《打工人被迫拯救世界实录》 花娘、付晓番外 “小杏,老爷呢?”付晓坐在主屋的贵妃榻上,豆蔻一般的指头将一瓣橘子捏个粉碎,“又去凤栖楼了吗?” “自是又去凤栖楼了,”付晓的陪嫁小杏站在付晓身后抱怨道,“娘子,您说您图什么,这成亲金三年,老爷就吃成……”小杏小心地看了眼付晓的脸色,“吃成这个猪头样子,您还这么养着他,就连妾都娶了好几房也不见收心,还不如合离……” “闭嘴。”付晓面色阴沉地打断了小杏的话,“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 小杏低着头有些懊恼地轻咬住嘴唇,嘴里轻轻应了声是。 这时付晓再次开了口:“上次派去的人说老爷平日里都找的哪个姑娘?” “是凤栖楼最好的乐伎,葛花娘。” “乐伎?呵,在凤栖楼的哪有正经乐伎,”付晓鲜红的手指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橘子汁水,嘴里漫不经心道,“明日去把她叫到府上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花娘是哪里来的妖精。” “是。” 次日清晨,月还未下日头新出,花娘刚要睡下,便被凤栖楼的掌柜的叫起来:“花娘,赵府的娘子来请。” 花娘怀里抱着琵琶,脸上满是疲惫,却还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答着话:“东家,今日是在是太累,可否让赵府娘子缓一缓,改日奴家定会登府道歉……” “我是说让你准备一下,谁问你愿不愿了,”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花娘的话,“一炷香,一炷香后马车就到了,你要是出什么幺蛾子,回来有得你好看!” 花娘抿了抿唇,身契性命在人家手里,容不得她这蝼蚁反抗,便只得巧笑着答道:“是,东家。” 掌柜的见花娘还算听话,便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又威胁道:“要是赵府的娘子有丝毫不满,回来有你好看的知道吗!” 花娘心里苦笑两声,嘴里还是轻轻答道:“奴家知道了。” 赵府离凤栖楼不算远,不到三炷香的时间,花娘便被马车带到了赵府之中。 “你就是花娘?”付晓坐在花园的小亭中,鲜红的手指捏起盘子里未剥壳的核桃,双眼盯着那核桃上的纹路细细打量,好像这核桃比面前的活人还要好看上许多。 “是奴家,”花娘毕竟是凤栖楼的台柱子,自然什么场面都见过,她的双眼扫过付晓手中的核桃,恭顺地对着付晓行了礼,“见过付娘子。” 付晓把手里的核桃放回盘子里,但双眼仍是看着盘子里的核桃:“会唱什么曲?” 花娘巧笑着答道:“娘子点的,花娘都会唱。” “哦?”付晓听见这句总算是抬起了眼,看向面前如花初放般年纪的娇俏姑娘,“口气挺大啊。” 花娘仍是笑着:“不敢当,不过是苦命人罢了,身不由己,自然什么都要会些的。” 付晓这才算是正眼看向这巧笑着的姑娘,知道他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说引得赵老爷不回家也不是她所愿,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这倒是个聪明人。 付晓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人,自然也知道这非花娘所愿,要真随花娘的愿,那这姑娘早就找人嫁了,还能再过这样的苦日子? 但是她气不顺,她不明白,她陪嫁了万贯家财,把一个只有容貌的贫苦书生生生捧成了尚城里的员外爷,他为何不感恩戴德? 为何仍不满足,纳了妾还不够还要去凤栖楼找唱曲的,凭什么,凭什么让她成了尚城里的笑话,凭什么她付晓,就要一遍又一遍地成全他和别人的真情,他和别人都是真情,那她付晓又算是什么,是笑话吗? 而如今他赵凡连当初让付晓非他不嫁的容貌也是没有了,她付晓到底活成了什么? 付晓花一般的面容扭曲得狰狞万分,竟是用两根细白的手指生生将核桃捏得嘎吱作响:“你把你会唱的曲通通都给我唱一遍,什么时候唱完,什么时候回去。” 花娘有些为难:“娘子,不是奴家不愿,但我们每晚必须要回凤栖楼。” “那就日日都来,”付晓有些烦躁地对着送花娘来的人扔下一锭金子:“跟你们掌柜的说,以后白天花娘都要来。” 管事的收了金子,强忍着没有咬上一咬,连忙应声说是,便快步退出了亭子。 从那日开始,花娘便过上了白日里去赵府上唱曲,晚上回凤栖楼唱曲的007般地狱日子,往往是白日里刚给付晓唱完曲,夜里又要唱到深夜,这样的日子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顶不住半个月,终于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花娘晚上唱曲时,弹琵琶的手一抖,弹出了个错音。 掌柜的垮着张老茄子脸站在花娘面前:“你是怎么回事,要是再弹错一次,你知道后果!” 花娘喉咙发苦,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点头称是。 很快又到了去赵府的时间,花娘由于过于缺乏睡眠,弹琵琶的手在头昏脑涨中不断发着抖,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花娘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凤栖楼,而是在一间连挂床帐的铜柄都雕刻精致的房间里,付晓靠在床边的贵妃榻上,手中拿着壶热黄酒,正在大口大口朝嘴里灌:“醒了?” 花娘点点头,强撑着身体从床上爬了下来,对着半醉的付晓就是一礼:“多谢娘子关心。” 付晓摆摆手:“醒了就滚。” 花娘连忙从道谢,临走时却是对付晓道:“娘子别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付晓灌酒的手顿时一顿,良久后对着花娘一摆手:“滚。” 花娘连忙小跑着跑出门去,却在出门的一瞬间,听见身后付晓极其压抑的哭声,花娘想了又想,终是有些放心不下付晓,又折了回来。 “娘子,您没事,要不要奴家去叫人?”花娘一边觉得自己一个下等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小姐的日子,一面却又控制不住地同情付晓,都是苦命人罢了,各有各的苦。 且这付晓在尚城是出了名的心软的主儿,要是多亲近亲近她,与她攀上一二关系,说不定就能离开凤栖楼,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过些安生日子,想至此,花娘便带着五分认真,五分讨好地再次凑上前去:“娘子,奴家去外面叫人伺候娘子歇息,奴家不干净,就不碰娘子了。” 付晓听见花娘这一句,紧皱的眉头又是皱了皱,她是有意折腾花娘的,但见这姑娘这般可怜,又有些不落忍:“你坐下。” 花娘听付晓这么一说,便知付晓是心软了:“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付晓双唇微微颤抖着,盯着花娘看了半晌,最后仍是闭上了嘴,花娘见付晓想说又不愿说,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付晓身边,陪着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你说,我怎么就活成这样了,”付晓又是灌了三壶酒,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我可是名门望族的小姐,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这么一个……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行!” “我不甘心,他这辈子休想,休想逃开我,就算是死,也要是我杀的。”付晓眼中不再是爱,只有恨和执着。 “您何苦呢?”您这么好的家世,何苦把自己或成这样呢…… 而付晓却仍是在哭,她就这么哭了一整夜,花娘就在一旁陪坐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凤栖楼的管事找上门来,花娘才被带了回去。 一夜未回,这在凤栖楼可是大错,凤栖楼一向规矩极大,一旦有楼中姑娘夜不归楼,便会被丢进地牢反省七日。 花娘便在第二日被丢入地牢内,对于别人来说,地牢可是阴暗恐怖之处,但对于花娘来说,这里可是睡觉的好地方,她实在是太累了,地牢里既不用笑脸迎客,也不用黑天白天的唱曲,这是惩罚吗,这就是福利。 她方进入地牢便倒在稻草上就睡,管事的话还没来得及训完,花娘已是睡得人事不知,而就是在这梦里,事情便有些不对劲起来。 “花娘……花娘……” 谁在叫我? 花娘觉得自己的眼睛强睁也是睁不开,只能听见耳边有声音在不断叫着她的名字。 “以身炼火,雷根为佳,可用魂体为引,需百鬼阴气,方可炼化。” 他在说什么…… 突然,花娘的眼前出现一团晶莹如琉璃的火焰,那火焰一闪,径直进了花娘的心口。 “啊!” 花娘被那火焰吓得猛地从草席上惊醒,她吓得连忙抚摸胸口,但胸口却并未有火焰的灼烧之感,花娘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七日不算长,一眨眼花娘结束了她的假期,恋恋不舍地出了地牢,却没想到前脚刚进凤栖楼,后脚便被付晓叫进了赵府。 “你……”付晓本意并非这么折腾花娘,但花娘却因她进了地牢,付晓怎么想都有些过意不去,“如何?” 花娘知道付晓这是在关心自己:“谢娘子关心,奴家无事。” 付晓听花娘奴家长奴家短便觉有些刺耳:“以后在我面前,你就称我,就是了。” 花娘也只是笑笑:“我,谢谢娘子。” 自那日起,付晓便没再白日叫过花娘,而是到了夜里亲自去凤栖楼听曲,吓得赵员外爷连夜跑回赵府,说什么也不敢再去凤栖楼了,而花娘的恩客从胖得有别人两个人那般大小的员外爷换成了窈窕娇弱的付娘子,日子却好过了不止一星半点。 自破晓时起,高高在上的太阳也有了每日等待她的花。 待她的暖阳照在身上,汲取一点难得的温暖。 付娘子喜静,也知无人喜欢日日侍奉他人,便每次都是要花娘单独唱给她听。 在别处她只是个玩物,是个逗人笑的玩应儿,只有在付晓身边,她才是她自己,她才是葛花娘,她恨不能这样的日子过上一辈子。 但这好景并不长远,意外还是不出意外地来了。 啪! “你说什么!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付晓猛地摔碎面前小几上的茶杯,小杏看着地上的茶杯,眼中忍不住露出些不舍来:“禀娘子,我男人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假。” 付晓气得胸口止不住地起伏,心里将赵家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这家到底是缺了什么阴德生了这么个恶心人的杂碎,还偏偏被她付晓摊上了。 “套车!”付晓仍是不能忍受赵凡对她这么羞辱,让马夫套了车前去寻找。 但这炸碎不知从哪里收到了风声,竟是不知跑去了何处,付晓在整条小巷里来来回回走上了十几圈,仍是找不到赵凡的半根猪毛。 “娘子……咱们回去吗……”再不回,马都要累死了…… “叫花娘来府里。” “是,娘子,”坐在马车前的小杏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眼身后遮着珠帘的马车,嘴里仍是又甜又脆地应着,“这就给您叫。” 付晓不疑有他,她如今脑子乱乱的,满脑子都是怎么将赵凡千刀万剐,一时想恨不能把他家十八代祖坟都挖出来鞭尸,一时又想自己当初是做了什么孽,非是要嫁给他,甚至,直到今日,仍是不能放开他,如今这么苦都是自找的,就连花娘何时坐到了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娘子,我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付晓猛地回过神,有些呆愣地望着花娘,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你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对,”花娘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涩,“他说会给我赎身。” 付晓心里五味杂陈,又想祝福花娘,又不知为何觉得这些个能去凤栖楼的当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你想好了吗,别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花娘沉默良久:“想好了,他同我认识已有五年,是我在被叔叔卖进凤栖楼前就认识的,这五年他一直在攒钱赎我,要不是因为家中母亲生病,我早就出楼了。” 付晓自己烦心事太多,便不想别人也同她一道烦心,原本想同花娘诉苦的话也变成了:“我给你些银子。” 花娘连连摆手:“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银子,出去是够了,就是我那郎他母亲的药钱还差些,我再卖些首饰,也就够了,到时候,我们就搬离尚城,去东面的华城生活,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要是不愿这样过了,就来找我,我同你一道,买了屋子也给你留上一间。” “行,到时候我就去找你。” 花开一时便败,人过几日便如换心换骨,犹不可信也。 花娘终是信错了人。 花娘出嫁前一日,穿着新做灰布麻衣来见付晓。 “这出嫁都穿红衣,你这怎能穿一身灰?” 但花娘却并不在意:“他是个孝子,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没事,这衣裳滚了红线的。” 付晓仍是有些心疼:“你当真要嫁给他,就连件像样的婚服都不能给你。” 花娘仍是笑着摇摇头:“能等我五年,够了。” 付晓从自己房里摆着的永生花中选了开得最艳丽的一朵牡丹别在了花娘发间:“我早年不愿读书,只会给些钱财,如今也附庸风雅香花赠美人,你明日就带着这花出嫁,也不能穿得太过素了。” 花娘抚着发间的花,两人相视一笑。 “明日你一定要送我出嫁。” “我一定去。” 花娘并未坐多久,便回去忙明日成亲的杂事了,只留付晓一人在这间偌大的房子中,不知郎君归期。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起来。 “小杏,我的红枣茶呢。”付晓脱去外衣有些疲累地半躺在塌上。 “来……来了……”小杏双手微颤地端着每日都要端的红枣茶,看向付晓的眼神恐惧中带着些兴奋,老爷说了,只要付晓一死,她屋子里的这些个精致东西她就能随便挑,“这就来。” 付晓不疑有他,端起红枣茶便饮了一小口:“怎么今日味道有些奇怪?” 小杏见付晓不肯再喝,便是连哄带骗道:“娘子,当是明日花娘出嫁,今日您胃口不佳导致的,您再喝上两口。” 付晓想了想,终究是又喝下去一小口,却还是觉得味道不对,便将那杯茶重新放回了矮几上,小杏见付晓不肯再喝,却也不敢再逼她喝上两口了。 当夜,付晓便觉五脏如被火焚烧一般,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出火来,五脏被那团烈火烧成灰烬,又控制不住地从喉管中呕吐出来。 “小杏……小杏……” 付晓口中的血大口大口地从她的嘴里涌出,那种痛苦的感觉也好像有人用手在她的腹中翻搅,直至将她的内脏通通在她的腹腔中搅烂,再从嘴中一块,一块吐出。 她喝得实在太少了,以至于小杏发慈悲想让付晓没有痛苦死去的愿望落了空,就这么在痛苦中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在天快破晓时,才总算是咽了气。 花娘在她的新郎家的偏房中,怀着少女心思等着付晓来送她出嫁,只是她并不知道,付晓永远也不会来了。 一群大汉冲进了花娘所在的偏房,将她强行拖出房内。 “你们做什么!” “花娘,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怪就怪你生辰不好正与方家的死鬼公子相合,要怪就怪你的乔郎,他把你卖给了方家冥婚,你以后可别怪我们。”跟在大汉身边的妇人围着花娘絮絮叨叨,满嘴都是让花娘不要怪她。 “不可能……不可能!乔郎不是这样的人!” “算了,他卖了你什么姑娘娶不到,竟然还信什么真心,就没见过这么傻的。” 左边的大汉听不下去花娘的哭喊,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便随手塞进了花娘嘴里,末了还带着恶意地对着花娘道:“没人会来救你的,赵家娘子昨夜死了,你一个下贱娼妓,竟也想过安生日子,你也配。” 付晓……死了……? 花娘停止了挣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大汉,大汉被花娘看得脊背发凉,顺手一个巴掌扇在花娘脸上:“别看了,能陪方公子是你的福气。” 那大汉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花娘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付晓死了。 我的太阳,落山了。 第一章 被抓的壮丁 “全新世界补完计划10,全新的世界,全新的剧情,等待,各位的到来!在这里玩家可以享受到绝无仅有的游戏体验……” 纪茗昭眼睛扫过市中心高楼上滚动播放的新游戏宣传,极度精美的场景,极度写实的体验,木然地低下了头。 她今天太累了,每一口呼吸都好似抽干她身体里的全部力气。 四周满是人群蒸腾的热流,喧嚣着,躁动着,肆意挥洒着青春的躁动,这些声音和光影化为一团团色彩缭乱的色块,在她眼前扭曲,拉伸,旋转,组成一副令人目眩耳鸣的漩涡,天旋地转。 纪茗昭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五十八分。 ……你是社畜,我是社畜,大家都是社畜,为什么他们还有力气玩乐…… 这些大概都是些有钱人,我已经贫穷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吗…… 我要是有钱了,我吃泡面泡一碗扔一碗,吃螺蛳粉加两份腐竹,最好能再加个广式腊肠…… 怀着劳动人民朴实愿望的纪茗昭,晃晃悠悠飘进了市中心的地铁站。 嗡嗡嗡…… 这时间是谁打电话,真烦。 纪茗昭这般想着,犹豫了两秒还是拿出了手机,站在地铁巨幅“世界补完计划10”的宣传广告下接听了起来:“喂,您好。” “茗昭,生日快乐!” 纪茗昭把手机从脸边拿下来,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来电人:许安。 “今天我生日?” 电话对面的女声悦耳又轻快:“对啊,忙忘啦?我给你买了礼物放你桌子上了,你回去记得打开,我今晚和明天白天都有事,晚上再叫人一块儿庆祝可以吗?” 纪茗昭想了想明天正好值完班能歇一天:“行,我要睡一天,你晚上来了叫我。” “睡太久对身体不好,能锻炼就起床锻炼锻炼,不然老了怎么办。” “我感觉以我目前的工作强度,我很难活到老,”纪茗昭诚实道,“要是能无痛有钱多好。” “想得美,有痛都没能有钱呢,还想无痛,”许安一语无情戳破纪茗昭不切实际之幻想,但出于人道主义,她还是安慰道,“没事,总会有钱的。” “我先挂了,我还加班呢。”纪茗昭听见许安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还不等纪茗昭答应,对面便挂断了电话。 纪茗昭轻呼一口气,深觉许安这神人不管怎么受到社会的毒打都能这么有活力,属实是打工人里的战斗机,狠人中的狠人,自叹弗如自叹弗如。 纪茗昭缓步走下地铁,拖着沉重的身躯朝家的方向走去,街上仍旧是灯火通明,有人在烧烤摊上高谈阔论,哄笑声好似震得楼都在微微发颤。 在夜色的掩盖中,人们好似才能撬下白日里嵌在脸上的假面,露出些血肉模糊的人样来。 一回到家,她便一头栽倒在自己不大的床上,昏了一般睡了过去。 …… 又是一日清晨,纪茗昭在朝阳升起时准时在床上睁开了双眼。 一到休假就睡不着,娘的。 她再次强迫自己闭上眼…… 半个小时后,纪茗昭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该死的生物钟! 既然已经醒了,那早餐自然是要吃的,纪茗昭拖着酸胀的双腿丧尸般挪到冰箱旁,仅几步的距离硬是走出了翻山越岭的气势,就在这时,纪茗昭的余光突然瞄到电脑桌上一个大红色绑着蝴蝶结的大盒子。 这是许安送的? 纪茗昭从冰箱里掏出块冰冰凉的小面包塞进嘴里,沾满油渍的手缓缓抽开礼盒的绑带。 盒子打开后赫然是那个最新的全息游戏:全新世界补完计划10。 怎么还是这个游戏,真的就这么火吗? 纪茗昭端着盒子左右端详着,在封面下方看见一行大字:本游戏内所有获得奖励登出后即可兑换为货币!千万大奖等您领取! 噱头还挺大? 纪茗昭把淡粉色的游戏头盔从盒子里拿出来坐回床上,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要不玩玩游戏? 纪茗昭这般想着,便将头盔带在了脑袋上。 带上这头盔的一瞬间,纪茗昭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一变,她出现在一个纯黑的空间之内,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亲爱的纪茗昭女士您好: 恭喜您被世界补完计划选中,以常规形式下可听声音、可触摸、不可见、神识不可查状态辅助主线人物取得各方机缘成就大道,维护世界稳定。 我们与纪茗昭女士采取单线联系方式,如非特殊情况,将不会应答。 在此我们承诺,我们会为纪茗昭女士提供少量辅助工具,帮助纪茗昭女士完成相应任务,并会在每个任务完成时发放相应报酬。 感谢有您,利在千秋! 报酬为每个任务十个下品灵石。 灵石换算率: 一下品灵石=十原世界货币 一中品灵石=一百原世界货币 一上品灵石=一千原世界货币 点击确认键后进入新世界。 随即,屏幕下方飘出一个巨大的确认键。 这是什么情况?! 这游戏也太奇怪了,我要下线…… 纪茗昭四处找了找也没有找到那个红色的叉号,便试着将头上的头盔摘下来强行下线,只是她在头上摸索了许久,都未摸到头盔坚硬的金属外壳,只能摸见她因熬夜加班日渐稀疏的脑瓜顶。 她有些烦躁地揪了揪把头发,后背的冷汗如瀑布般直下三千尺,冻得她是两股战战几欲昏厥。 不知为何,冥冥中她觉得这显示板所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真的被迫进入了一个神奇的空间,像无数穿越小说一样成为……纪茗昭不可置信地抬头再次看了眼那块巨大的白色显示屏,成为一个系统。 不行,我要回家,我还没过生日呢,我还有三十平的窝棚要还房贷,我还有四十年的工没打完,不能就这么穿越了! 纪茗昭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始在显示屏周围左右探索,想找到出去的路,但这空间看着不小,事实上也就两米见方,没走出两步便能摸到一面看不见的墙壁。 她一寸寸摸索墙壁找了半个小时,周围别说是出口,连个耗子洞都没有,狭窄的空间里仅有她和那块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白色屏幕,巨大的确认键漂浮在她面前越飘越近,无声地嘲讽着她无谓的挣扎,她最后一丝希望终还是破灭了。 她有些颓然地坐在显示屏面前缓了良久,终是有些认命地想到,既然走是走不了了,只能在此当个系统服务大众,但还能拿些钱,总体也不算太亏。 多年打工人的社会经验便是签合同前一定要看清合同中每一个陷阱,纪茗昭盯着那块显示屏看了又看,对着屏幕上每一个字细细揣摩,深挖合同中每个文字陷阱,争取在此不平等条约中取得利益最大化。 但这说是合约,却句句都是吃人! 她研究来研究去,终是发现,这条约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写能保证她的安全,也就是说,即便是不可见状态,她仍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不能够! 打工人纪茗昭出离的愤怒了,你这工作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劳动保障,007的工作制度,还随时有生命危险,你才给我这点钱?!你们这些剥削平头百姓的特权阶级! 她顿时也不怕了,两股也不战了,命不能丢钱也不能少:“你们这所谓的任务到底有多少个?是不是有生命危险?有生命危险工资还这么低?!” 纪茗昭面前的显示屏毫无反应,好似根本听不见她的抱怨。 她气得一屁股坐下,与显示屏对峙了起来,目前看来这屏幕并不能强迫她工作,只要她不点确认主动权就还在她手上。 既然走不了,那咱们就这么耗着。 很快,屏幕上报酬那一栏的数字跳动着变成了十个中品灵石。 十个中品灵石,一千块钱,不能够! 纪茗昭盘着腿坐在原地不动,嘴角向下斜挑着眼皮,盯着面前的显示屏,用行动表示自己对买命钱价格的不满。 双方敌不动我不动,许是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显示屏上的报酬终于再一次动了,变为了十个上品灵石。 十个上品灵石几个字还特意标红加粗,显然这就是底线了。 真棒!一个任务一万块钱,要是有个百八十个年,那就发家致富了呢! 纪茗昭撇撇嘴:“人家猪一只都几万呢,我一个大活人就给这么点?” 显示屏上的十个上品灵石红光更胜,用事实说明纪茗昭不如半头猪值钱。 双方又是对峙良久,纪茗昭见确实是提升不了身价了,便半推半就,不情不愿地点上了那个巨大的确认键。 在手指触摸上那个确认键后,纪茗昭眼前一花,随后面前多了一本灰色封皮的旧书,书中央还有一大块儿像是酱油沁染的污渍:《修真理论、世界观、物种大全合订本》。 ……这书怎么这么像盗版的…… 纪茗昭收下书后,显示屏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将她吸进另一处空间之内。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的眼前再次清晰起来,眼前已不再是纪茗昭熟悉的30平米小窝棚,而是在一座不大的院落里,正午的日头下院中房屋破旧,仅三面残墙勉强支撑着房顶,那院子里枯草成堆,地上满是落叶,好一副萧瑟落魄模样。 在纪茗昭进入小院后,她的面前自动弹出了主线人物生平: 主线人物名叫徐广白,出生于丹国的边境村寨,此世间修炼成风,且灵气充足,修炼者自修炼之日起,便脱胎换骨不入地府,修仙之人自认比凡人高一等,便抢占无数天灵地宝设下禁制禁止凡人进入,自此,修仙便成了世家宗门所独有,凡人再难成仙。 也有悟性极佳的凡人凭天赋进入修仙之路,但多受灵石资源所限,一生难以有所成就,凡人若是想修仙,便只能依附世家宗门,根骨不错的便会去参加十年一次的宗门选拔,或有机缘登上仙途。 徐广白五岁时父母因战乱离世成了孤儿,从此跟随村里其他失去父母的孩子一同流落余城街头成了乞丐,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过上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三天能饿九顿的困苦日子。 转折发生在徐广白十岁时,那日徐广白已是四天未讨到食物,几近饿死,为了活下去只得上街偷窃,在街上遇见一个满面长须的老乞丐,老乞丐虽然衣衫褴褛,但背上却背着个月白色的锦缎包成的大包袱,包袱里鼓鼓囊囊的,看着份量不轻。 “一个老乞丐,怎会有这样的包袱,一定是他偷的。”徐广白这般想着,“既他是偷的,那我从他手里拿走些,也不算是偷。” 徐广白悄悄摸到老乞丐身边,掏出怀里锈钝的匕首便朝着包袱划去,却不想那老乞丐就好像身后长了眼睛,转身一把抓住徐广白满是泥污的手腕:“娃娃,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是要挨罚的。” 这老乞丐沟壑交错的脸上满是黑雾笼罩,昏黄的眼球缓缓转动着,仿佛能听见转动中眼皮和眼白摩擦的咯吱声。 老乞丐的视线慢慢落在徐广白脸上,这看着根本不像是个活人,徐广白被吓得血从脸一路退至脚,双腿不自觉地颤抖,一股黄汤顺着裤管淌得满地都是。 “啧,根骨倒是不错,”那老乞丐的手就好像铁钳一般,死死抓住徐广白的手,任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小子,我愿收你为徒,你从此便跟着我。” 老乞丐本是百年前被正派联手讨伐的魔门老祖,肉身被毁后魂魄侥幸得以逃脱,老乞丐身上的包袱里装的便是他找来打算用秘法还魂的肉身。 老乞丐本是一缕残魂,但徐广白好似天生有阴阳眼,竟是发现了他的行踪。 有意思。 在老乞丐抓住徐广白时,便摸到徐广白根骨极好,乃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这样的肉身自然是比身上那具根骨不错的尸首要好上千百倍,便有了带走徐广白的念头。 “你放开我!放开!” 老乞丐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这可由不得你。” 老乞丐话音刚落,徐广白便觉得身上一重,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徐广白身上,把他牢牢束缚在老乞丐身边。 老乞丐就这么一步步地向前走,最终带着徐广白到了城外乱葬岗中。 老乞丐右手轻轻一挥,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宅院,宅院中荒草丛生落叶密布,俨然一副久未有人打理的破落模样,这宅子也正是纪茗昭所在的破宅。 徐广白从此便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老乞丐说收他当徒弟倒是当真没有食言,当天便扔给徐广白一本修炼心法让徐广白照着练,徐广白大字不识几个,拿着那本修炼心法惴惴不安地看着老乞丐,但老乞丐只是坐在一旁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徐广白只好自己翻开书。 书中自有乾坤,徐广白刚一翻开书,便被一股力量吸进书里去,书中功法自行在徐广白面前演练。 徐广白见书中秘法奥妙无穷,便更觉这老乞丐是山中修炼的鬼怪,又是惧怕了几分。 徐广白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稍有这念头,便会被老乞丐发现,每被抓回来便是一顿毒打,久而久之,徐广白便对逃跑不抱希望了,转而想着若是学好了功夫,说不定就能脱离老乞丐的控制,所以便更加努力在书中练功。 此后的每一天,徐广白都在书中学习功法,徐广白是雷系单灵根,根骨极佳,老乞丐虽外表看上去不像好人,但还是实打实教修炼,只是这老家伙只教技术不教理论,所以徐广白学得是一知半解,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修真也是一无所知。 书中并无早晚之分,有时徐广白也不知自己究竟进去了多久,每次都在书里待到饿得前胸贴后背,才从书中出来,每到这时,老乞丐便会丢给他几个馒头和一碗凉水,徐广白便再次进入书中修炼。 这样痛苦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五年后的一天,天上突然降下了一道雷。 “娃娃,快设禁制挡雷劫。”这时多年未动的老乞丐突然开口说话,徐广白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第一时间在头顶下了道禁制,挡下了只劈在自己脑袋顶上的雷劫。 咔!咔!咔! 又是三道雷,徐广白马上抱元归一,又在头上下了一道禁制。 咔!咔!咔! 就在徐广白快撑不住时,头顶的雷终于停了下来,徐广白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刚想询问老乞丐这雷是怎么回事,却见老乞丐站了起来走至徐广白面前:“是时候了。” 徐广白有些茫然地看向老乞丐,不知老乞丐在说些什么,却见老乞丐身上不断冒出黑烟,这些黑烟将徐广白全身包裹,徐广白顿时感觉身体一阵阵剧痛,魂魄被从肉身中抽出,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这时纪茗昭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任务栏: 任务:与主线人物接触。(0\/1) 完成任务即获得上品灵石x10,数据分析面板x1(可使用范围:3米,使用范围将随机缘寻找量的增加有所增长,使用范围最高可增长至3千米)。 (后续任务将会随进度触发) 下方的进度条显示当前进度0,每进度10可登出一次。 纪茗昭啧了一声,这主角简直是史诗级倒霉蛋,幼时失去双亲,随后便像是牲畜一般被圈养到十四岁,如今更是连肉身都被夺了去。 可怜至极。 第二章 唤醒主线人物 任务:与主线人物接触(1\/1)已完成,玩家已与主线人物绑定。(当前属于新手保护期,可免除一切外界伤害。) 获得:上品灵石x10,数据分析面板x1。额外奖励:背包x1(内有二十格,可装载任何物品),灵域地图x1,指引型指挥棍(发光版)(为常亮型指挥棍,亮度不足时须更换灵石,指挥棍可引导主线人物方位,对主线人物有牵引作用,可牵引距离:两千米内),《鬼物修炼秘籍合订本》(此功法为内功心法,可使修炼者仅吸收阴气不炼化吸收灵体,后续修炼功法须自行寻找)。 (以上物品为赠送物品,后续机缘请自行寻找,任务栏仅提供灵石奖励,不再提供额外物品。) 任务:协助主线人物吸收恶鬼阴气修炼。(怨气值0\/1000;功德值0\/500)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徐广白静静地坐在地上,身穿一身已是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衣衫,头发好似枯草一般随意扎在一起,如此不修篇幅的装扮仍能看得出眉如墨沁鼻似险峰,有些仙侠世界主角的样子,就是身上的阴气浓稠得像一碗黑糖拌黑芝麻糊,还不掺一滴水。 纪茗昭伸手在徐广白面前晃了晃。 徐广白毫无反应。 “你好。”纪茗昭想了想,估计徐广白看不见自己,便出声道。 徐广白依然是毫无反应。 纪茗昭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徐广白双目涣散身体虚浮透明,是意识全无,像是随时要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 这时纪茗昭面前出现了一个钟表倒计时,倒计时下方出现一行小字:如在倒计时结束后主线人物尚未吸收百名怨鬼阴气恢复神智,即进入怨鬼状态,任务难度将成倍提升。 倒计时显示时间还有5小时。 纪茗昭有些慌了,还没弄明白该如何引导主线人物,就即将进入地狱模式,纪茗昭连忙掏出新送的道具,一样一样往徐广白身上招呼。 功法……这都没意识该咋读?! 纪茗昭把功法摆在徐广白眼前,徐广白仍旧是眼神空洞,显然自主阅读这种需要意识的活动短时间内是无法进行的,纪茗昭想了又想,脑内灵光乍现,竟是突然想到了量子波动。 鬼这么不科学的东西都出现了,多个量子速读怎么了? 纪茗昭拿起秘籍,开始在徐广白面前快速翻动起来。 这显然是不能有用。 纪茗昭在徐广白面前就这么“波动”了五分钟有余,“波动”得秘籍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封面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 纪茗昭顺着发出白光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上面几个大字:使用方法,将本秘籍放于主线人物头顶即可吸收。 还是鲁莽了,惭愧惭愧…… 待徐广白吸收完功法后,纪茗昭拿着新得着的数据分析面板对着徐广白扫了扫,徐广白的基本数值便展现在面板上: 灵根:雷系单灵根 天赋:10级(满级10级) 怨气值:1500(可吸收数值低于1500对象) 建议修炼路径:剑修、符修 看来只有让徐广白先吸收什么阴气值功德,一把推开庄子大门。值了,纪茗昭这般想着,便从背包内掏出指挥棍。 目光所及,皆是被血和腐肉侵染得漆黑的土地。 乱葬岗五里内满是无人在意的亡魂,死后,他们被像是扔垃圾一般扔至此处,无数尸体在乱葬岗里横七竖八地摞叠着,野狗与食腐鸟在尸堆中来回穿梭,食物多了便有些挑剔起来,只吃些新鲜的。 空气中满是腐烂的腥臭味,亡魂在乱葬岗中没有目的地来回徘徊,漂浮在半空中静静看着野狗啃食着自己的肉身,神情平静而木然。 纪茗昭看到眼前的场景,内里是一阵阵地反胃,这场景太过于震撼,即便是她也有些承受不住,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灾难,才能使这块乱葬岗尸堆如山高。 给钱的……给钱的…… 纪茗昭深吸一口气,缓缓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试图用金钱蒙蔽自己的双眼。 好在她的心理素质在繁重的恐怖游戏美工工作中锻炼得刀枪不入,她对着门外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抬脚绕过一具具尸体,尽力不踩到地上躺得横七竖八地尸体,把数据面板照在这些灵体上,这数据面板有距离限制,超过两米远便什么也显示不出来,可以说是非常不方便,要想看到数值基本要怼脸扫。 纪茗昭对着远处的徐广白挥了挥指挥棍,徐广白便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飞快朝这边飘来。 这里的怨灵阴气并不算高,为了任务能够快速完成,纪茗昭选定了仅低于徐广白1500数值的一名怨鬼,是这里能找到的最高者,怨气值有1000点,生前乃是余城中的地痞流氓,活着的时候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就连路边路过条狗都要上去扇两巴掌,但死后因没有亲人,只被平日里他欺凌的乡民们用一张草席裹着扔了出来。 如今此鬼却因阴气深重,眼看着便要化为怨鬼,怕是还要为祸一方,真是成了鬼也不安生,从身恶进了魂里。 徐广白很快便飘至这怨鬼身边,展开周身阴气将那地痞裹在阴气中,地痞如今阴气深重,自然不是好欺负的,立即展开反击,两个怨鬼在阴气中滚为一团,没有任何攻击技能的他们互相出于本能地向对方……使出了王八拳。 徐广白一招打在地痞脸上,地痞吃痛怒吼一声,一脚踹在徐广白肚子上,徐广白不为所动,仍旧对着地痞因愤怒扭曲的脸抱以老拳。 两人很快滚作了一团,掀起地上无数飞尘。 纪茗昭:……咱都成了鬼攻击方式也不能高端一些吗…… 很快徐广白便凭借着新学的功法险胜,地痞凭着鬼的本能,将敌人击败后虚弱时才能吸收对方的阴气和灵体,但徐广白这功法不得了,比地痞还要耍流氓,边打边将地痞周身阴气吸收殆尽,等地痞回过神来,已是成一个毫无怨气的普通灵体。 阴气已除,地痞之魂飘入地府受罚,徐广白喜收获73点阴气,5点功德值。 第三章 棍仙 阴气的转化率低得惊人,究其原因,恐怕也是徐广白尚未清醒的缘故。 纪茗昭转过头去看向尚未恢复神智,双目不知看向哪处的徐广白,恐怕即便是他清醒了,怕是也做不到吸收100转化100。 纪茗昭如法炮制,一旦找到合适的怨鬼,便将徐广白引至其处,随着时间的流逝,纪茗昭的操作越发熟练,徐广白的王八拳也越发纯熟。 战争,饥饿,瘟疫,余城外的乱葬岗里密布尸体,这些尸体在乱葬岗里发酵,腐烂,滋生出几乎要把余城吞没的阴气。 在满鼻腔的腐臭中,纪茗昭只用了4个多小时便将徐广白的怨气值堆叠上去,但功德值却是没那么好挣的,徐广白吸收了近百人的怨气,却只有区区的300点功德值,离500点还有些段距离,也许是因为功德值不够,徐广白直到此时,也没有什么意识清明的迹象。 纪茗昭看看不多的时间,冷汗如瀑布般落下,浸湿她身上写着“i a rich!”的深蓝色睡衣。 嘀嗒……嘀嗒……嘀嗒…… 面前的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眼看只剩下不到20分钟了,纪茗昭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也不管是不是怨灵了,带着徐广白径直走向距离两人最近的一个看着仅有5、6岁大的女童化身的亡灵。 那女童亡灵见徐广白裹挟着满身阴气,带着阵阵妖风的朝着自己飞奔而来,原本脸上木然地脸上竟是露出些惊恐来,女童亡灵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尖啸,地里瞬间泥土翻涌,如雨后春笋般从地里翻出一排排近20个家丁打扮的怨灵。 那些家丁打扮的怨灵见女童受欺负,连句解释也不听,龇牙咧嘴地就朝徐广白扑了过去。 纪茗昭正愁找不到怨灵,当即两眼放光,如饿虎扑食般指挥徐广白杀进怨灵中间,那20个怨灵叠罗汉般把徐广白压于身下,对徐广白伸出了沙包大的拳头。 一时间乱葬岗黑烟滚滚,越来越多的怨灵被阴气吸引而来,为叠罗汉高度添砖加瓦。 纪茗昭原先都是一只一只的引,还未见过这等架势,便有些焦急地试图用手将处在叠罗汉底层的徐广白刨出来。 只是纪茗昭的手别说把徐广白捞出来了,连触碰他都做不到,每当纪茗昭试图伸出手去,皆徒劳地从徐广白的手臂上穿过。 就在纪茗昭一筹莫展时,从两公里外余城方向出现了一队骑马的三人队伍,皆是白衣飘飘,衣衫绣繁复云纹,举手投足间透着些不然凡尘的超然脱俗之感。 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修真门派的弟子了。 纪茗昭低头看看在泥里不断挥舞着王八拳的徐广白,又抬头看看骑马前行的修真弟子。 一时间很有些自己家孩子很是拿不出手的自卑感。 这队人马不断向乱葬岗靠近,伴随着这些人越靠越近,纪茗昭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她拿着指挥棍指挥徐广白朝远处移动,但事与愿违,徐广白被压在怨灵底部难以动弹分毫,他愤怒地挥动四肢攻击每一个在他攻击范围内的怨灵,毫不理会那根漂浮在半空中的指挥棍,纪茗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队人马不断靠近乱葬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任务还未完成,现在又来了一群明显来乱葬岗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纪茗昭从来没有对斩妖除魔这么痛恨过,毕竟自己手下带的这倒霉孩子就是广义上的妖魔。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只有不到半里地了,马蹄声和纪茗昭眼前不断缩短的数字嘀嗒声渐渐重合,一下一下砸在纪茗昭脆弱的小心脏上。 她抬起僵直的左手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逐渐汇成溪流的冷汗,这倒霉孩子怕是要转生重开了…… 叮! 就在此时,纪茗昭面前突然弹出个弹窗。 任务:协助主线人物吸收恶鬼阴气修炼。(阴气值1530\/1000;功德值503\/500)已完成。(新手保护期已结束。) 获得上品灵石x10。 任务:寻找机缘x1。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纪茗昭从未觉得电子音这么好听过,那叮的一声轻响听在她耳朵里就好似银瓶乍破,佩环叮咚,简直就是宛如天籁。 随着纪茗昭眼前界面的弹出,徐广白也发出了一声轻哼。 刚刚恢复神智的他双目茫然无措地发现自己处在小山的最底层,比孙悟空还三圣母,比瑶姬还白素贞。 他试着从小山底下抽身出来,但何奈这群怨灵压得太死,根本无法抽身。 纪茗昭余光扫到那伙儿仙家子弟眼看着已是快到小山前,下意识地再次朝徐广白伸出手一捞。 许是徐广白恢复意识的缘故,这次纪茗昭的手确确实实抓到了徐广白的手臂,徐广白借着这股不知名的拉力,成功从山底脱身。 徐广白虽已从小山底出来,但纪茗昭却并没有松手,从先前任务界面给出的背景资料来看,夺取徐广白肉身的老乞丐身份并不一般,这些仙门子弟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那老乞丐留下来的院落来的,那此时回到院落就是自投罗网,像徐广白这样还未修炼出境界的小怨灵,连牙缝怕是都不够人家塞的。 纪茗昭思及此,当机立断,带着徐广白拐进了乱葬岗旁边的小树林。 徐广白还未回过神来,便觉自己眼前飘着的发光棍子生拽着他朝前走,直到藏在一颗四人合抱的大树后。 纪茗昭拽着徐广白跑出了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上次她能跑这么快还是在中学体测上,吃奶都用不了这么大劲儿。 她也不知道这些只能骑马的修士能不能发现徐广白,但现下除了躲在这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此时徐广白这个史诗级倒霉蛋总算是有了点个人意识,看了眼面前漂浮着的发光棍子,转身便跑。 他并非对被夺舍后的事情全无知觉,朦胧中对这指挥棍指引着修炼还是知晓的,但他先前被那老乞丐骗过,显然对面前的指挥棍缺乏信任感。 纪茗昭显然没想到徐广白转身就跑,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后,余光突然瞄见自己手中抓着的指挥棍,突然福至心灵,举起指挥棍朝徐广白的方向挥动。 徐广白显然没料到纪茗昭还能有这一手,顿时被指挥棍牵引至纪茗昭身边。 纪茗昭深觉此地不应久留,便想拉起徐广白再跑一段路。 徐广白感觉到手上传来拉扯感,反射般一把甩开,再次开口道:“你是谁?” ……朋友,你提问的时机有些不对啊…… “徐广白,”看来不说点什么徐广白是不会和自己走了,纪茗昭这般想着,既然要协助徐广白升级才能回家,自然要和徐广白搞好关系,她思索了一番措辞后:“吾乃棍仙,乃是你的机缘,此处危险,你先跟我走。” 纪茗昭该严肃时声音还是很有些威慑力的,容易让人产生信任,但徐广白并不吃这一套,他长到这么大,可谓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在老乞丐一人身上吃了亏还不够,如今又来什么棍仙,自己还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徐广白仇视社会,仇视纪茗昭之余,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刚才被纪茗昭抓回来不过是偶然,便又打算要跑,纪茗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徐广白:“你要信我,我真的是来助你的神仙。” “若你真是神仙,为何之前未出现?”为何在我受尽折磨时不出现? 这句话简直问到了纪茗昭的死穴上,让她无言以对,她内心挣扎3秒,这3秒的犹豫用完了她所有的良知,最终还是决定再骗一把小孩:“你尚在魂游时无意中唤醒了吾,吾见你天姿不错,遂决定相助。” 徐广白将信将疑,先前老乞丐也是这么和他说的,然后就骗了自己的肉身,这个所谓的棍仙…… 徐广白看向那根漂浮着的指挥棍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厌恶和不信任。 纪茗昭见徐广白这反应便知要坏,这主线人物太不好骗,好感度转瞬就跌下来了,便补救道:“吾即是仙,又费尽心力将你唤醒,你亦一无所有,吾图你何物?” 徐广白思来想去,觉得纪茗昭所言好像有些道理,却还是对她缺乏信任。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又被老乞丐长期圈禁对外界一无所知,不然但凡听见些以魂炼丹的邪术,也不至于这么快让纪茗昭忽悠住。 “我暂且信你一回。”徐广白嘴上稳住纪茗昭,暗地里仍在四处打量,寻找能摆脱纪茗昭的办法。 纪茗昭见暂时稳住了徐广白,顿时长舒一口气:“此地危险不宜久留,你先跟我……”纪茗昭左右环顾,一时间也不知该躲去何处,“离开此地。” 徐广白虽是清醒,但并非全部记得,并不知晓此时情况到底有多危机,自己离魂飞魄散有多近,还有闲心问:“去哪?” 大哥,咱先不聊了,您快死了球了您呐…… 纪茗昭也不知要去哪:“天机不可泄露。” 徐广白仍是满脸狐疑,纪茗昭见状,觉得再跟他废话下去他今天必定交代在这儿,于是拉起徐广白就朝前跑去:“走罢,前方有大机缘等着你。” 徐广白被拉着向前跑了几步,抿了抿嘴,甩开纪茗昭的手,却还是跟着面前的发光棍向前了。 纪茗昭见他不再那么抗拒,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一些,小孩子警惕一些是好事,就是警惕的是自己,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纪茗昭如是说道。 第四章 翻岭草(一) “静泉师兄,我刚刚好像看见怨灵逃到树林里去了……当是此地阴气最重的怨灵,城内情况不明,要不要除了去?” “先不管他,魔头霄蛰尚且行踪不明,正事要紧。” “是。” 为首的白衣修士身背长剑,眉目端清,一身正气令人侧目。 静泉沉着脸率先带着人推来了老乞丐的小院,小院看着早已荒废多时,院内尘土看着能有一尺厚,静泉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视线停留在徐广白先前呆过的角落。 “阴气不算重,”静泉蹲下身凑近角落,随后摇了摇头,“不是他。” 静泉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浮土:“整个院子仔仔细细地搜。” “是。” …… 纪茗昭带着徐广白沉默地一路顺着官道朝余城前进,出于对徐广白小命的考虑,纪茗昭没敢走大路,只在路边的树林里前进,徐广白在这时便显出身为鬼的优势了,一路飘着也用不了什么力气,纪茗昭可就不一样了,山林中怪石林立,层层枯叶下说不准就是一个水坑,纪茗昭的粉色拖鞋在黄泥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踉跄着向前,没几分钟纪茗昭便再也认不出它原来是什么模样了。 拖鞋,卒,享年三年零一个月。 她侧身看了眼身旁漂浮着的徐广白,一时悲从心中起,如涛涛江水翻涌不绝,你看看人家小说里那些个系统,不是什么能监控脑电波,就是翻手云覆手雨带着大佬吃香的喝辣的,再看看自己,就没见过像自己混得这么差的! 一路上徐广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只是双手紧紧抓着袖口,面上紧绷得纪茗昭都怕他脸抽筋。 两人行进快半个小时,纪茗昭环顾四周,见无人追上来,约莫着是没把他们当盘菜,不屑来追一追,便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了闲心跟徐广白闲聊两句:“你如今肉身已失,只能入鬼道了。” 练能量入体即为修仙,可分人修,妖修,鬼修,魔修。 前两者引天地灵气入体,境界可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渡劫; 鬼若尚有神智便可成鬼修,修引阴气入体,境界可分开窍、通明、凝形、成形、幻化、本命、合体、大乘、鬼渡; 若不成鬼修,则有以杀戮吞噬炼就鬼体,练成厉鬼之法可有神智,分走尸、白衣煞、红衣煞、黑衣煞、鬼兵、鬼将、鬼王。 魔修引魔气入体,境界可分筑基、开光、金丹、魔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魔渡; 修真讲究肉身飞升为上,其中又以人为万物之首,自然人修的品级最高,而鬼修飞升后为鬼仙,肉身不存,是为最下选。 根据修炼方向,可分剑道、法道、器道、丹道、符道。 徐广白本身是雷单灵根,肉身还在时走的剑修路子,可惜身边别说宝剑,连块板砖也没有,才会本能地使出王八拳。 纪茗昭给徐广白这个小白科普了这些才看来的基本常识。 徐广白仍旧是沉默不语,纪茗昭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便自我缓解尴尬地掏出那本《修真理论、世界观、物种大全合订本》开始翻阅起来。 书上记载,余城地处丹国与姜国边界,丹国觊觎姜国有丰富的矿藏,姜国窥视丹国物产丰富,双方已是互殴了近十年。 在这样的基调下,各个边关小城可谓是举步维艰,三天常态化饿九顿,吃了上顿没等想下顿,人就没了。 但余城身为边关小城却仍然被保存了下来,丝毫没受到战火的波及,它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成为丹国边关的一朵奇葩,便是因为余城东边的山谷里生长着一种仙草,名为翻岭草。 这种草乃是练就固元丹的主要材料,只要吃上一粒便可稳固境界,修士境界突破时总有一定失败的几率,修为越高,风险越大,一旦境界跌落,再想要练起来不知还要多长时间,还有损伤经脉就此陨落的风险,但只要来上一粒固元丹,便可高枕无忧。 但固元丹虽好,价格却是居高不下,原因就在这翻岭草上,翻岭草之所以叫翻岭草,是因为翻岭草在与人类几千年的斗争中发现自己身为一棵柔弱的小草根本斗不过这些修士,索性一旦感受到两公里内有修士的能量波动,提根就跑。 翻山越岭,一骑绝尘,什么人修、妖修、魔修、鬼修,不管修炼道什么境界通通别想追上我,但只要出了余城地界,落根便死,死后一柱香内便化作灰烬,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我就是自杀也不让你们这些狗贼得到我。 但这翻岭草生长地方过于苛刻,也导致它生长艰难,一旦出现丝毫可供生长的灵石,灵兽,就会一拥而上,分食殆尽,连骨头都不剩,可谓是欺软怕硬的个中好手。 只是翻岭草区区一株植物,怎能和进化多年,所有技能点都点在发展脑子的人类相比,通过多年观察发现,翻岭草对于丝毫没有修炼天赋的人类反应会小上许多,灵力越弱越不会跑出余城地界。 在各路修士为了翻岭草打得不可开交时,丹国国主站了出来决定趁火打劫,趁交战之际与各个门派的修士们达成共识,我们别的不说,就是人多,找两个毫无修真天赋的普通人还不容易,且这翻岭草单被一门所占于其他门派实属不公,还不如我备货,你们采买,我挣钱你们拿草,是不是很划算? 修士们显然并没有觉得有多划算,但本着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便也勉强达成了共识,所以即便两国交战战况如何激烈,都波及不到余城分毫。 为了翻岭草能够健康成长,丹国国君可谓是绞尽脑汁,余城位置偏僻四面环山,尤其是翻岭草所在的东面山谷,四周皆是绝壁,上宽下窄,险得鸟都不愿意在崖山筑巢,生怕一个翻身蛋掉下去,整座山谷只中间有一条能供三辆马车并行的狭窄通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于是丹国国主便在翻岭草所在山谷前每百米一哨卡,连设七卡,卡内守卫兵士百人,另请高人在余城周边设下禁飞禁制,硬是在战火中保了余城近二十年。 这近二十年间,余城百姓靠草吃草,依靠修士们对翻岭草的需求发展出了完整的翻岭草产业链,喂养、采摘、销售、配送一条龙服务,翻岭草一旦采摘下来一柱香的时间便会化为灰烬,唯有用玉石盒子装盛才能短暂保留药性,因此城中最多的便是玉石铺子。 采草人须有丹国政府颁发的采草证才能合法采草,采草证考试还分笔试、实操和体能,每年还只颁发五个许可证,考证难度堪比科举,一人拿证全家光荣。 而不持有相关证件采草者,诛五族,如当值守卫窃取,私放他人采摘翻岭草者,诛五族,不管是余城百姓还是外来的匪盗,被遗弃的孤儿也给你家人找到了,虽远必诛。 且五族以内有私自采摘翻岭草者,举报可免死刑,奖励翻岭草两株,邻里朋友,兵士间相互监督举报,举报成功者可得翻岭草两株。 在法令刚实行的前几年还有人心存侥幸勾结守卫哨卡的兵士盗取翻岭草,后在极刑重赏之下余城内举报成风,已是近十年无人敢妄图盗取翻岭草发家致富了。 纪茗昭缓缓合上《合订本》,看来所谓的机缘,便是这翻岭草了。 “咱们朝东走。” 徐广白闻言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为何去东边,东边有什么?” 纪茗昭心想你这死孩子问题还挺多,心里这么想自然是不能说出来,她嘴里还是高深莫测道:“有机缘。” 徐广白张了张嘴,显然以他目前不足幼儿园毕业的文化水平还不足以全然理解机缘的含义,但却是能理解所谓的机缘应是些好东西:“给我的?” “对,给你的。” 徐广白如今光膀子不怕穿鞋的,以前对着老乞丐时还小,还觉得小命要紧,如今也算是经历了风风雨雨,连仅有的肉身都丢了,他升华了,他不怕了,他听完顿时激动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纪茗昭属实是成年太久,对纤细明敏感的青春期少年的小心思属实是有些不太了解,但仍是体谅徐广白的ptsd,便柔声道:“你先前过得太苦,我说会助你便会助你,我知你不信我,你且给我时间,我自会向你证明。” “你是不是有病!”潜意识里知道终于算是有人关心他了,便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郁气通通发泄出来一般,徐广白好似用尽全力般向那根发光棍子大吼道,“世上哪有人什么都不图的!” 纪茗昭没忍住,轻轻摸了摸这可怜孩子的小脑袋瓜子,年纪轻轻就仇视社会可要不得啊。 以目前徐广白扭曲的价值观是不能理解纪茗昭为何要帮他的,从前从未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只会在他身上吸尽最后一滴血,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当乞丐时如此,被老乞丐抓走更是如此。 也正因为此,他自然不会认为有人能毫无所图,纪茗昭只有顺着他的话道:“没有人什么都不求,我自是也有事求你,我陨落于此,要得你助力才能回归天界,帮你便是帮我。” 徐广白听完纪茗昭这番不合此间天道的言论并未有丝毫怀疑,毕竟他也不知道纪茗昭说得对不对,虽然仍然对纪茗昭充满不信任,但比先前已经态度软化上不少了。 他像是掩盖尴尬般又问了一遍:“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纪茗昭表示接受良好,孩子骗着骗着也就信任了:“先去找机缘。” 第五章 翻岭草(二) 第五章翻岭草(二) 翻岭草采下一柱香之后便会化为灰烬,唯有用玉石制成的盒子承装,才能短暂保留药性。 玉石盒子……老娘连鞋都没有你跟我说玉石盒子…… 沿着官道走了这些时候,两人已是离余城很近了,徐广白还好些,纪茗昭的那双糊满黄泥的粉色拖鞋是彻底不能要了,若是不能换一双,她怕是创业未半而先道崩卒,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活至现在,纪茗昭只从电视剧里见过古代的城镇,什么古城遗址,影视城,通通都没去过,对电视剧里描述的茶馆瓦舍很是期待,对空中飞着大侠的世界更是向往,只是如今带着徐广白这个鬼娃子,在他修炼起来能现形之前怕是都进不了城。 进不了城就代表买不了鞋,买不了鞋就代表只能光着脚接着赶路,自己这双棉拖鞋一只早在纪茗昭奋力翻过巨石时卡在巨石缝隙之中,另一只鞋底掉了一半,另一半也几近脱落,死无全尸。 纪茗昭从睡裤上生扯下两条布裹在脚上充当袜子,再从树上徒手拔两块树皮,用布条缠上,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混到这等田地,混到连绑腿的布条都要扯裤子,七分裤生生扯成了超短,在晚春的季节小风那么一吹,腿上的绒毛根根排队竖立,在寒风中跳旋转跳跃闭着眼。 她徒劳地扯了扯睡裤,试图遮住冷风中颤抖的小腿,一时间几乎泪如雨下,不由得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共了情。 再这么冻下去,我也快要看见天上的奶奶了…… 她在地上剁了剁脚,确认“新鞋”不会掉落后,心事重重地继续朝前走,身后的徐广白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是沉默地跟在身后。 两人就这么伴着树皮踩在地上发出的呻吟声沉默地走了半个小时,纪茗昭那双临时树皮鞋便有些撑不住了,发出一声声濒临破裂的嘎吱声。 纪茗昭的脚也被这双粗糙至极的“鞋”磨得升起两三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泡,各个水头饱满,晶莹剔透,疼得纪茗昭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道德,只想找个人抢双鞋。 她怀着希望点开任务界面,想看看任务栏能不能抱着人道主义关怀给她换套保暖的衣服,可惜找了半天一个按钮也没有,这破计划是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就不管了?! 咱求得不多,穿越都穿越了,给套装备好过成日风里来雨里去就穿套睡衣,问题是这也不防寒呐。 “……咱员工福利是不是有点太差了?”纪茗昭没忍住,批判蓝图补完计划残忍至极的资本家嘴脸,“咱也算是签了合同的,你也不想我还没开始工作先归西了,你再找人也麻烦,你说在不在理?” 面前的界面仍是没有反应,纪茗昭接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咱也是讲道理的人,我就找你要套衣服,也没找你多难办的事你说是不是。” 任务界面仍是毫无反应。 “咱做人……不,做计划不能这样,你这劳动保障是要被告的。” 任务界面仍然,没有反应。 就在纪茗昭泄气,想抛弃礼仪道德进城偷一套衣服时,面前闪过一道白光。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地上多了两套蓝衣和鞋冠。 纪茗昭从小苦学数理化,对历史仅是初高中课本上浅薄的了解,对地上这套衣服是什么朝代什么形制并不清楚,只能认出是武侠剧中常出现的短打,布料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只是普通粗布麻衣。 她躲到树后参照徐广白的穿衣方式勉强把衣服套上,将发向上一束,纪茗昭并非柔和的长相,相反,她挺鼻薄唇,锋利至极,只一双水眸,似雾遮月,波光粼粼,这一打扮顿时多了几分古代侠女的味道。 许是什么传说中仙衣,比原先那套睡衣也没厚上几分,纪茗昭觉得身上不凉了,小风也不顺脖子朝里灌了,感觉自己又能行了。 “还走不走……”徐广白见纪茗昭半天没动,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没等他问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 打斗声离两人并不算远,目力稍好些的甚至能看见远处不断相互冲击的人影。 看起来像是普通人? 纪茗昭对于修真浅薄的认识都来自于电视剧,电视剧里修士们打斗全都是五彩特效,左一个光波右一个光波,不管世界是不是同一个,艺术总是源自生活,也许人家真实的修真世界就是这样呢? 但即便纪茗昭私自认定这些互殴的人是凡人,纪茗昭仍然不敢让徐广白这宝贝疙瘩涉险。 就在左右为难时,徐广白发话了:“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怎么办?”你跑了怎么办,我上哪找你去? 徐广白接着道:“你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 纪茗昭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不想走,徐广白看出纪茗昭的小心思,向她保证道:“我不跑。” 纪茗昭还是有些拿不定,他们双方才认识不到半天,半天能建立多深厚的交情,更何况两人的交情本就是在谎言上建立的。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要注意安全。” 纪茗昭还是妥协了,这是一个考验,是徐广白给她纪茗昭下的考验,此时若是通不过,以后想建立感情就更是别想了。 纪茗昭转身向打斗声传出的方向跑去,越朝里走,周围的山势越是险峻,余城本就坐在一块洼地上,四面环山,在余城周围时山势虽险,但人尚能攀登,等走至声音传来处时,四周山势险峻得连猴走都要掂量掂量。 她走了要有半个小时,此时太阳的残光已是快遮不住满天的墨色,纪茗昭有些不想再向前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时,官道前出现了一处哨卡,外墙足有五米高,一米厚,皆是用钢铁浇筑而成,即便是金丹期修士来闯卡也要费上些力气,此时哨卡前见两伙人正缠斗在一处。 一伙儿看穿着应是丹国派遣守护翻岭草的官兵,另一伙儿人皆穿粗布短衣,看着像是普通平民百姓,这些人双目赤红,手持长刀,背上背着成捆的火药,有些身上还扎着箭矢,但这些人却好像觉不出疼痛一般,仍是不断前冲。 “快去放狼烟!这些人状态不对,是被人控制了!” 为首的校尉带着手下五十多号兵士手持长枪列阵试图逼退面前上百名手持钢刀的壮汉,却是丝毫未能阻止这伙人前冲的步伐,不少兵士在冲突中被长刀砍伤。 校尉狠了狠心,顾不得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一枪朝心脏的位置刺去。 这一下用力极深,那壮汉的血当下便是喷射出两米去,要是普通人来这么一下,不被扎死也要失血过多丧失行动力,但再看此人,就像是未受伤一般动作丝毫不见停顿,举刀就向校尉头上砍去。 这一刀出手极快,校尉收枪来不及,被壮汉一刀砍在左臂上,霎时间,鲜血喷溅而出,直直飞溅到纪茗昭脚下。 “啊!” 壮汉一击过后毫不停顿,再次抬起刀向校尉攻去。 校尉抬起右手上的长枪一档,顺势朝一旁翻滚,壮汉紧追不放,在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娘娘的,增援!来增援!” 哨卡大门缓开,又从卡内冲出近五十号兵士,纪茗昭伸长了脖子朝哨卡里面看去,哨卡后是一整片营房,粗略估计能容纳百人左右,也就是说,现在这哨卡里的兵士已是倾巢而出,一旦不敌,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物的发展是不可预测的,不已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狼烟渐渐燃尽,兵士们期盼的增援却是迟迟未来,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远处被控制住的百姓正源源不断地向哨卡涌来。 纪茗昭看得头皮发麻,从官道边一路退进林子里,她看得分明,这些后来的百姓身上皆绑着火药,一个两个或许对铁墙没什么伤害,但这么多人……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纪茗昭见不得这么多人在面前惨死,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见这些兵士,这些百姓,为了他人的一己私利,献出自己的命来。 死得真是憋屈。 待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周围复又安静下来,兵士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能等到支援,哨卡坚实的铁墙被炸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尚还能动的百姓拖着长刀踏着粘稠的血液缓缓朝洞里爬进去,不一会儿,下一个哨卡再次传来冲天的喊杀声。 第六章 翻岭草(三) 纪茗昭沉默地沿着官道往回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的冲击可想而知,萦绕在她四周的血腥味堵在她的鼻腔里,憋得肺里像是吞了半斤烧红的碳,不管如何努力也吸不进丝毫空气,憋得她脑袋嗡鸣,涕泪横流,几欲作呕。 人世间的一切悲哀,都源自火力不足,无能为力。 要是她也能修炼就好了…… 或许……我也有修炼天赋? 纪茗昭思即此,从背包里掏出数据板,对着自己扫了扫。 灵根:木系单灵根 可使用技能:言灵·许可证 天赋:10级(满级10级) 在有灵识的生物或非生物抗拒值低于25时,由纪茗昭发起,可使用言灵·许可证,在满足对方需求后,该生物或非生物将达成能力范围内纪茗昭的任意三个需求。 言简意赅地概括起来,就是嘴遁,只要与对方好感度刷起来,火箭游轮好商量。 纪茗昭从未设想过自己还能有这能力,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原来自己还有这能力? 这倒真的是……意外之喜。 爬上天边的月光还算明亮,就着月光,回过神来的纪茗昭便看见不远处的徐广白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如她走之前。 纪茗昭见到徐广白微微松了口气,心情也跟着稍缓了些。 徐广白自然也看见了那根发光的棍子,那棍子随着纪茗昭走动微微晃动着,徐广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它由远至近。 要这是人手抓着棍子,那肩膀的位置就应该在…… 纪茗昭走至徐广白面前,还未等开口,就见徐广白伸出手,准确地拍在了她左肩上。 “你是个人。”徐广白放下手来,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搓,得出结论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纪茗昭没想到徐广白这个缺乏常识的傻孩子能这么快发现她的本体。 谨慎起见,这几个小时里她都把棍子竖举在身前,要不是刚刚受到的冲击太大,她也不会忘了糊弄徐广白,但此时被徐广白点破后,她却也在想,自己这么欺骗他,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要是对他实话实说,以徐广白目前偏激的认知,恐怕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我从未说这根棍子就是我,我并非与你处在同一空间内,只能通过棍子和你交流。” 见徐广白还是不信,纪茗昭接着道:“你能看见鬼,你能看得见我吗?” “万一有看不见的鬼呢……”徐广白张了张嘴,不可能有鬼看不见的鬼这点他还是知道的,只能又将嘴重新闭上。 思索良久,纪茗昭还是决定先稳住徐广白:“我们仙都是如此,你要信我不会害你。” 徐广白仍是低着头,纪茗昭也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两人就这么僵持半晌后,徐广白突然开口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纪茗昭好不容易转移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鼻腔里好似再次涌上了厚重的血腥气,她深深吸了两口气缓了缓肺部的灼烧感后,才把刚才自己所见说与徐广白听。 徐广白听后也不见有多大反应,只是问了句,“那我们,”说完这句我们,徐广白顿了顿,看了眼棍子的方向,“那你还能拿到翻岭草吗?” “……这几日怕是不好说……”但若是此时不拿几棵翻岭草,以后怕是更不好说了。 纪茗昭狠了狠心,富贵险中求:“咱们现在就过去。” “过去干什么?”过去给人塞牙缝吗? “能拿到一颗也是好的。”纪茗昭道。 自看见翻岭草的简介起,就在思考怎么能让这东西用到极致,实现利益最大化。 任务让她最先降落在这里,是不是别有用意;让她帮助徐广白寻找机缘,却并未告知她如何寻找机缘,是不是能够找到机缘的道具就在附近;结合以上两点,就能得出一个结论:翻岭草就是所谓的机缘追踪器。 “翻岭草遇气便走,越是强烈的能量越是躁动,要能得上一颗,就能拿它来探测机缘。” 还能这么用的? 这是徐广白从未设想的道路,他本来以为纪茗昭找翻岭草是为了修炼,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用途,脸上的神情一时没收住,露出些惊讶来。 若是平时,纪茗昭看见徐广白惊讶的表情定是要跟他炫耀上两句,但此时却觉得没味儿起来:“走罢,再晚就来不及了。” 二人重新走上官道,沿官道朝哨卡走去,此时皎月挂山头,树梢镀银华。 月光下的一切都像是蒙着层层薄纱,看什么都看不真切,就连哨卡外尸块堆叠成的山丘都显得多了几分朦胧,血腥味丝毫都淡了许多。 尸块边漂浮着茫然无措的灵体,从始至终,这些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一场大梦初醒来,便落得尸骨碎裂的下场。 怨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酵,四周的天比上先前都要暗上几分,带着山雨欲来的势头,逐渐压迫下来。 “你去拿翻岭草,我在此处等你。” “这里随时会有修士前来,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纪茗昭并不赞成徐广白留在此处。 “这里适合我练功,”徐广白手指着面前哨卡前怨气深厚的怨灵,他知道自己能将怨灵身上的阴气吸收殆尽,送他们去投胎,但又不想被纪茗昭看穿心思,“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有分寸你就有分寸! 短短半天,她一个未婚大龄少女硬是被这倒霉孩子折磨得多长了好几根白头发,提前感受到了正经历孩子叛逆期的父母的崩溃。 恨不能把这猴孩子打回他妈肚子里。 “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逞能,”纪茗昭急得头上直冒冷汗,没心思和这猴孩子扯皮:“听话。” 徐广白抽抽鼻子,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纪茗昭顾不得踩不踩到遍地的尸块,几个跨步便朝哨卡围墙上的破洞跑去:“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动,我去摘翻岭草回来!” 纪茗昭穿过一个又一个哨卡,越走越是心惊,背脊发凉,目光所及皆是红色,这一路上尸体垒成的山比哨卡的围墙还要高,从尸体上流下的血水在地上积成溪流,顺着凹地汩汩流进树林。 她强忍着作呕感穿过一个有一个哨卡,终于在到达第五个哨卡时,再次听见前方传来冲天的喊杀声。 那群被控制住的百姓已经攻到了这里,怎么守卫的修士还未到? 纪茗昭有些不解,按照《合订本》里描述的,修士修炼到一定级别,百里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一清二楚,当年各方势力因为翻岭草和丹国签订中立协议后,思来想去越想越亏,翻岭草与修炼中诸多草药相比不算名贵,却几乎是修炼的必须之物,就这么放弃所有权显然有些吃亏,于是各大门派便纷纷决定驻派门派新一代佼佼者到余城镇守,每过几年更换一个门派,确保翻岭草始终控制在人修手里。 余城除守城宗门修士以外的修士不得入内,如今驻守城中的是上三宗中的伏魔宗,伏魔宗财大气粗,正值掌门换届,为彰显门派内都是可造之材,伏魔宗一下派了三十名筑基弟子、五名金丹期弟子镇守,本以为这一手阔的能够震慑八方宵小,只是如今看来效果怕是不太好。 纪茗昭侧过头去,不去看周围前仆后继的百姓,趁哨卡内兵士出来增援时一举通过,没过多长时间便来到最后一个哨卡。 “增援到了吗?”守哨卡的校尉双手颤抖着再次点燃狼烟,期待守城的修士能有些回音。 “大人,要不咱们逃跑罢!”校尉身旁的兵士面上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拿着右手紧握长枪,用力之大,指节都在发白。 “周围都是绝壁,朝哪跑?”校尉神情中透着绝望,“跑不掉的。” “为什么偏偏赶上我值守的时候!”小兵士将手里的长枪狠狠朝地上一扔,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这句话说出了说有兵士的心声,是啊,为何偏偏赶上是我值守的时候。 若是别人死了,便还能替他哭一哭,他人丧礼上敬上一杯酒,说上两句年纪轻轻可惜可惜,但如今却是轮到了自己,为何偏偏是自己! 远处传来冲天喊杀声,就是夹杂着血腥气的送别哀乐,整个哨卡内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校尉看着远处的人群离最后的哨卡越来越近,心一横,举起手中长枪:“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 “杀!” 门打开的瞬间,纪茗昭强迫自己不去看身后的惨状,瞅准时机从门里钻了进去。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纪茗昭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激动得有些破音的大喊:“援军到!” 第七章 翻岭草(四) 清溪和师妹清舟怕哨卡前阴气深重惊着灵马,便将马停在第一个哨卡一里远的树林里,徒步朝哨卡走去。 两人已是不复纪茗昭初见时那般光鲜,大半的法衣被血侵染,另一半则满是焦黑:“师兄,我留在此地清理这些怨鬼,你先进去救人。” “你注意安全,不要逞强,”清溪点点头道,清泉顿了顿,乱葬岗内被老乞丐霄蛰下了圈套,却无意被他触发,致使师兄到现在还在乱葬岗内除厉鬼,他们驻守余城这才五日他就痛处这么大篓子,这说到底是都是他的过错,便有些张不开嘴,“乱葬岗阴气外泄一事,是我的错,但你回去别和师父说,行吗?” “不是师兄的错。” 清舟抬头看了眼清溪,满是脏污的脸上一双干净的眼睛亮如皎月,照得清溪更加无地自容:“那我先进去了。” 说完逃也似的钻进了哨卡外墙的破洞里。 这一路上可谓是触目惊心,清溪在山中多年修行,心思良善单纯,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尸体,便忍不住有些干呕起来。 待穿过层层哨卡之后,清溪终于是来到最后一个还未攻破的哨卡。 哨卡内兵士奔着必死的决心刚出哨卡,便见清溪的身影从远处奔来,众兵士顿觉逃过一劫,欣喜异常,不住振臂高呼:“援军到!” 清溪用剑在空中一划,地面上便出现了一道禁制,兵士们可以从禁制内回到哨卡,被控制住的百姓却穿不过去,只能一下下不断地朝禁制上撞击。 “仙长,这些走尸是从哪里来的?”校尉立于哨卡前,有些疑惑这么多走尸是从哪里来的。 清溪看了眼校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这些根本不是走尸,这些原本都是余城中的普通百姓,是这些兵士的父母亲人,着实让他有些开不了口。 “那是……那是我阿姊!”一名兵士站在禁制旁,有些疑惑地看见禁制前一名拿着斧子的妇人,辨认良久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仙长,求求您救救我阿姊!” 兵士们自然是不知这些被控制的百姓从何而来,如今听那名兵士之言,不禁大惊失色,纷纷上前寻找,很快又有人在百姓中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这是……我大哥!”那名兵士冲到禁制前,“大哥,你快醒醒啊大哥!” 看着下方血流成河,清溪有些不忍地侧过头去,为了能从乱葬岗内出去,已是耗尽了气力,如今,怕是有心无力了。 “……我试试。”清溪到底是受不住这般期许的眼神,右手捏诀,朝一青年男子眉心打去。 男子身形晃了三晃,半晌后,面上的黑气逐渐消散,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这是哪!”男子清醒后环顾四周,却见周围满是状态异常的百姓,当下便失声尖叫起来,一名离得近些的兵士眼疾手快,一把把男子拉进禁制内。 兵士见男子获救,纷纷用希翼的目光望向清泉,但见清溪也是满身狼狈,便也不好意思多开口请求。 清溪经不住这样的眼神,微微侧过头去不愿看:“我现下受了伤,可能要慢些。” …… 纪茗昭听见门外那声援军到,紧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根据《合订本》上记载,翻岭草长一尺,生五叶,叶脉如沁血。 纪茗昭看向哨卡后两公里后那片望不到边的草原,整个山谷只有大片的草原,除此之外连块凸起的石块也是没有,纪茗昭望着满眼的绿一时间陷入了深深地沉思……我在死之前当真找得到吗…… 山谷里为什么有草原?这不合理…… 纪茗昭尝试着朝前迈上一步,却在脚还未落地时,见远处的草用叶片拎起自己的根犹豫着抖动了几秒,显然也在犹豫面前的是什么东西。 要说是这灵物,神识扫不出来,要说是人,比没有灵力的人多了一份不知明的波动,比有灵力的人又少了许多灵力。 这是个什么东西?! 翻岭草们思索再三,仍是看不通眼前这是个啥,出于谨慎考虑,用叶子轻提起根,齐齐斜向一边。 还用叶子提着根,优雅,实在是优雅。 纪茗昭复又将腿落下,远处的那一排草也把抬起的根轻轻落回土里。 这可怎么办…… 纪茗昭也没想到自己天赋都这么弱了,翻岭草还能有所反应,顿时有些慌张起来,她又试探着迈出一大步,翻岭草们犹豫着退后一小步。 呦,这东西还会跑? 翻岭草们“看着”迈步上前的纪茗昭,犹豫着再退后一小步,躲还是不躲,这是个问题。 纪茗昭抓紧时机小跑着上前,翻岭草犹豫着后退,终还是没跑过纪茗昭,被纪茗昭抓到一颗。 直到有草被抓,这些翻岭草才发现上了当,受了骗,不管长得多浓眉大眼的都有可能叛变革命。 被纪茗昭抓住的那颗翻岭草剧烈挣扎着,想从纪茗昭手里挣脱出来,其余的翻岭草见状一骑绝尘不知散去了何处。纪茗昭一看怀里的翻岭草要跑,连忙用双手抓住翻岭草,用收进背包里的睡衣连土带草包进睡衣里。 任务:寻找机缘x1。(已完成) 获得上品灵石x10。 任务:寻找机缘x1。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翻岭草智力并不算高,逃跑基本靠本能,但做草性格尤为刚烈,在睡衣包裹成的布包里上蹿下跳,左冲右撞,誓要学习祖辈以身死明志,以死给这歹人一个血的教训。 纪茗昭怕翻岭草把布包撞碎,连忙用双手紧紧抱住布包,向哨卡外跑去。 …… 徐广白在哨卡外的树林边上挑了一棵最茂密的大榕树,他并不知高级的修士神识一扫,几里之内连只蚊子都无处遁形,便自以为隐蔽地躲在大树茂密的树冠里,探出脑袋好奇地朝哨卡望去。 清舟从袖兜里掏出十张引雷符,手腕一转,雷符急飞而出,准确贴在面前红衣煞面门上,天边顿时引下十道天雷,劈上红衣煞的天庭。 红衣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就此化去周身阴气,化成普通魂灵向地下飘去。 徐广白被这符箓玄妙所吸引,把脑袋又伸出去几分,看得如痴如醉,有所感悟很快便入了定。 清舟自然早就发现了徐广白,只是见他相较其他厉鬼来说阴气微弱,只是徐广白越靠越近,便当即甩出一张引雷符贴至徐广白脸上,还没等徐广白反应过来,一道天雷从空中直劈天庭。 徐广白到底是当人修时筑过基,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便用周身阴气筑起禁制,试着挡下那道天雷。 轰隆! “咦?”清舟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巨响,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侧头看上一眼。 竟然是个正在渡劫的鬼修? 清舟复又将头转回了哨卡,修行乃是机缘,有人肉身成仙白日飞升,有人成鬼才得入修真法门,鬼修入门渡劫次次都是生死关,若是恶贯满盈自有天道收拾,用不着她动手,天雷自会劈死他。 到底还是修为太低,禁制未挡下的天雷顺着徐广白的天庭窜入魂体之中, 轰隆! 又是一道天雷降下,徐广白勉强聚起魂体阴气再次阻挡,天雷的余威如炮弹般在徐广白魂体内左冲右撞,炸出一个个紫色的电光。 天雷属阳,淬魂却消阴气,禁制若是挡不住天雷的轰炸,阴气便会随着天雷消融。 他奶奶的!老子肉身还没拿回来呢,想让老子去投胎门都没有! 徐广白调动周身阴气,牵动周遭阴气如鲸吞水般吸入体内,再度撑起一个禁制,而此时,第三道天雷也是到了。 轰隆! 天雷的余波再一次轰击徐广白的魂体,这一次好似比是上次要好上不少,徐广白还来不及欣喜,第四道天雷便轰击了下来……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 待天雷劈了七道后总算停了下来,徐广白稳稳被劈入了开窍境,只是短短两日之内被天雷劈了两回,次次被劈得外焦里嫩,怀疑人生,劈得徐广白看着远处的清舟是眼珠子发红恨不能扎上两刀。 清舟浑然不知自己已是被人给记恨上了,死在哨卡前的百姓和兵士加起来要有上千人,上千个红衣煞酝酿出的阴气盘旋在哨卡上空,掀起阵阵风浪,千鬼齐鸣万鬼嚎哭。 在阴气密布的哨卡待得越久,清舟的行动便越发迟缓起来,她右手朝袖兜里一掏,却发现符纸已是用完,便当即在自己周围用符布上层层禁制,将一张张符扔出禁制外,禁制外雷光闪动,自己躲在禁制内从随身的寸间囊中掏出桌子、符纸和朱砂,开始画起符。 大千世界,寄于方寸之间,是为寸间囊。 徐广白本想躲在树林深处等纪茗昭偷草得手后转身就遁,离这些人修能多远就多远,却不想又被清舟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 第八章 翻岭草(五) 清舟额角滚落滴滴汗珠,顺着脸颊一路划进衣领,沾着阴气带着点点凉意。 她被这点凉意冻得一个激灵,用脏污的衣袖粗鲁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红衣煞已是有了神智的厉鬼,和没有神智的低端怨灵可谓是天壤之别,通过不断观察研究,试验得出,红衣煞们已是找准清舟禁制符的薄弱之处,对准薄弱之处展开猛烈攻击。 清舟画符的手在空中挥出了残影,一秒三张,一笔一划分毫不差,硬是用手画出了复印机的气势,但凡靠近禁制的红衣煞皆是被符纸超度,无一例外。 引雷符上花纹繁复,不知为何就像是符文上装了磁石,对徐广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他实在是想看看清舟是如何画符的,又怕被清舟再来一雷让她给超度了,便犹豫着在树林里左右踱步。 “你干嘛呢?” 纪茗昭从远处跑来,却见徐广白在树林里进进出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有些奇怪地问道。 徐广白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回过神:“你回来了,东西到手了吗?” 这咋听着不是什么好话呢…… 但纪茗昭现下顾不得那么多,她一手拉上徐广白:“得手了,快走。” 徐广白犹豫着回头看了眼清舟的方向,清舟已是将一个哨卡的厉鬼全部超度,顺着被炸开的外墙进入下一个哨卡,徐广白看了两眼后象征性地挣了几下,见挣不开便乖乖被纪茗昭拉着出了树林,刚出树林却突然感觉纪茗昭停了下来。 “怎么了?”徐广白顺着棍子移动的方向看去,就见那棍子朝地上放了十个上品灵石后,靠近了清舟骑来的枣红大马,顺着脚蹬子不断上爬。 一次未爬上去,两次也未爬上去,马显然也没见过这么笨的,开始不安躁动起来。 纪茗昭怕把马给惹生气了,当下就给她来一个后踢腿,她就交代在这儿了,连忙掏出数据板对着灵马一扫。 灵马灰灰 需求:草料 看来是饿了,纪茗昭连忙安抚般拍拍马脖子:“兄弟,我是新手你多担待啊,回头给你找些好的草料你看怎么样兄弟?” 也不知是纪茗昭的技能起了作用还是纪茗昭拍的那几下起了作用,马渐渐平静下来,纪茗昭见马不再躁动,当下一鼓作气,气沉丹田,成功翻身上了马。 叮! 纪茗昭眼前任务栏弹出: 支线任务:寻找灵马灰灰喜欢食用的鲜草料。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 看来是她的技能起了效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发布任务。 但为什么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会叫灰灰?! 纪茗昭竟不知该从何吐槽起,一时心头涌出数种心思,落在嘴边终是汇成一句:“卧槽……” 徐广白见棍子已是稳稳立于马上,知道纪茗昭已经坐在马上了,便从地上飘到马上,纪茗昭身后一同坐好。 纪茗昭见徐广白突然转了性,觉得他是想通了,终于发现自己的好了,压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驾!”纪茗昭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一抖缰绳,灰灰应声而动,四蹄翻动间,已是跑出几百米。 “卧槽卧槽卧槽……!”纪茗昭随着灰灰的跑动,一手紧抓缰绳一手抓住灰灰脖子上的鬃毛,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惨叫声随着马蹄翻动声,一路向前冲去。 灵马奔驰而行约十分钟。 纪茗昭和徐广白被灰灰带着一路从哨卡一路跑进余城城外的茶铺,对着茶铺外晾晒的茶叶大嚼特嚼。 支线任务:寻找灵马灰灰喜欢食用的鲜草料已完成。 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余城城门紧闭,城门上黑云密布,重压于城门之上,城中阴气四溢,彻骨的凉风隔着老远就刮得人脸生疼。 山雨欲来之势。 纪茗昭被眼前的景象骇得顺着脊梁骨冒冷汗,连骨头里都呼呼灌凉风,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脑浆子都要被灰灰摇匀了,拉住灰灰的缰绳就想把马头拉离茶叶快些跑路。 只是灰灰大抵是有些驴的血统,硬拉也拉不走,惹急了就是一个后踢腿,一副纪茗昭惹不起的样子。 它是丝毫不为外界所动,专心致志地将马头埋进茶叶堆里,对纪茗昭是丝毫不予理睬。 “好灰灰,你要是现在走,”纪茗昭拍拍马脖子上的鬃毛,“你要是现在就走,我就给你找更多的草料你看成吗?” 支线任务:寻找灵马灰灰喜欢食用的鲜草料。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在纪茗昭面前飘出这些文字时,她便知此事稳了,果不其然,灰灰听完后打了个响鼻,撒开四蹄就要往官道上跑。 纪茗昭心中一喜,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看来还是在此处耽搁太久,那些修士赶回来了。 纪茗昭并不会操纵马的方向,只能再附在马耳朵边上道:“咱进树林里行吗,我再给你找些草料。” 支线任务:给灵马灰灰找些草料。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灰灰打了一个响鼻,带着纪茗昭和徐广白朝树林侧面深处跑去。 在余城内如漩涡一般厚重的阴气遮盖下,两人丝毫没有被赶回来的修士们发现,或者说即便是发现了,如今也没空搭理他们这等喽啰,二人得以顺利离开余城地界。 纪茗昭坐在马上开心得像是个两百斤的孩子,她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可算是找到发家致富的方法了,感谢世界补完计划,感谢穿越大神,我纪茗昭改日发达了一定给你们送锦旗! 灰灰带着二人从树林中穿行而过,徐广白坐在马背上回过头望向越来越小的余城:“城门开了。” “嗯?”纪茗昭紧抱着马脖子一动也不敢动,“怎么了?” 徐广白眯起眼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好像……有大批的人从里面出来了。” 纪茗昭被这一句惊得是头皮发麻,能有大批中了阴气的百姓从余城内涌出,只能说明一件事:余城失守了。 此时不跑小命不保! 纪茗昭学着电视里骑马的样子一夹马腹,“灰灰咱们快跑。” 灰灰不愧是灵马,凡马自是不可与之相比,跑起来是四蹄踏风,风驰电掣,狂躁的风从脸颊边从发根上呼啸而过,恨不能连着整个头皮连根拔起。 “咱慢一点成吗!” 灰灰跑得正欢,丝毫不为所动。 女人,你不能驾驭一个浪子,不能让它慢下来,也不能让它回头。 纪茗昭已经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折磨得无话可说,只能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收紧双臂与风做最后的抵抗。 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 她也不知灰灰到底跑了多远,只知道待灰灰停下来时太阳从地平面升到屋顶,最后停在树梢。 “你可算是停下来了……”纪茗昭抚着翻涌的腹部,要不是这一天累得连口饭也没时间吃,高低也要吐它一马,让它也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这是哪?”徐广白跟着从马上跳下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两人一马所在的树林不远处是一个不大的村落,房屋皆是土墙黑瓦,修建整齐,看着很是富庶,村落周遭是一片片如鱼鳞般分布的农田,如今正是农忙的时节,农田里穿梭穿着农户,村落里炊烟袅袅,一派田园惬意的景象。 孩子,我也是头一回来,咱也不知道啊…… 而且相较起这是哪,显然还有更重要的…… “你先等等,我看看草还活不活着。” 纪茗昭从马背上拿起那个装有翻岭草的布包,里面的翻岭草闹腾了好一阵子,直到出了余城时才安静下来。 她将棍子放于地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就生怕看见一棵死草,好在翻岭草还算争气,虽然看起来蔫头巴脑,但总算还活着。 “朋友,跟你打个商量你看怎么样?”纪茗昭从背包里掏出一块上品灵石放在翻岭草上方,翻岭草一见上品灵石,连忙伸出叶子就要够,纪茗昭连忙把上品灵石收回手心,“我给你上品灵石,帮我找机缘,咱们互利互惠,你看如何?” 翻岭草收回叶子环在主杆前,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都不用纪茗昭拿数据板扫,都知道想说服它没戏。 纪茗昭知道靠嘴遁是说不动翻岭草的,只要给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有,那就是钱没给到位。 她将一枚上品灵石轻轻放进装翻岭草的布包里:“我知道你犟,这只是咱们的定金,后面的灵石绝对宽敞,你放心,有我纪茗昭一天就有你灵石一天,你要是不满意,咱们可以再商量嘛。” 翻岭草仍是不为所动。 纪茗昭再掏出五枚上品灵石放进布包里:“是我不对了,这价不称您身份,您老再给个面子。” 翻岭草面前摆着六枚散发着浓郁灵气的上品灵石,它草生活到这么大属实是没见过这么多,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这么诱惑过它们草族,但最多只是给些中品灵石,给这么多的还是头一回见,是坚守祖辈意志誓死扞卫草之尊严,还是从此数不尽的灵石,它有些动摇了。 纪茗昭一手拿着数据板对着翻岭草,一咬牙又掏出十枚灵石,闭着眼睛放进布包。 眼不见不心疼,此草乃真吞金草也! 尊严,我之欲也,灵石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尊严而取灵石者也。 翻岭草“看着”布包都要包不下的灵石,伸出一根叶片犹豫着伸向灵石。 纪茗昭双眼紧盯数据板,翻岭草的抗拒值不断下降,从100一路跳崖式下跌至20,纪茗昭趁机:“以后你每探索一次灵物、机缘,我就给你两枚上品灵石,等事成之后我就放你回去,到时候你就是余城翻岭草的地头一霸。” 地头……一霸? 支线任务:给探索机缘的翻岭草上品灵石x2。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成了! 净赚八枚上品灵石! 纪茗昭从未觉得自己的形象如此光辉伟大,还给翻岭草留下两块上品灵石,就从未见过像自己这么大方的甲方。 先前一直忙乱,纪茗昭连想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如今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从嗓子眼落回了腔子里,便感觉到有些饿了。 “棍仙,”徐广白在纪茗昭打开布包时朝里面看了一眼,见翻岭草还活着,便不再关心纪茗昭如何忽悠翻岭草,而是满心满眼都是清舟用符的功夫是从哪学的,“咱们接下来去哪?” “还不太清楚,先进村再说。”先在饿死前搞点吃的。 纪茗昭还是头一回听见徐广白叫自己,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以为自己沟通能力提升显着,用真情感天动地,捂热了徐广白这块茅坑里的石头。 当下便觉得自己嘴炮神功大成,恨不能马上杀回去跟甲方对线。 徐广白看不见纪茗昭的神情,只能听见她的应声,于是接着说道:“余城内守城的修士是哪个宗门的?” “伏魔宗,怎么了?”纪茗昭显然没想到徐广白会问这个,有些好奇为何徐广白会问起伏魔宗,“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去伏魔宗。” “……” 孩子我觉得你疯了。 支线任务:前往伏魔宗。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玩家进度触发) “……” 呵,这个残酷的世界,我还是太天真了…… “你想去伏魔宗干什么?”人家叫伏魔宗,你是有多想不开?! “我觉得你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纪茗昭为了打消猴孩子不切实际的幻想,说得重了些,“你如今修为不够,尚不能入鬼道的门,去了伏魔宗也是找死。” 徐广白张了张嘴,没想到纪茗昭会说的这么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去不去也不是你说的算的。” 说完,徐广白便大跨步地朝树林外的村落走去。 “你要去哪?”纪茗昭牵着灰灰连忙跟上。 “不用你管!” ……谁来收了这猴孩子,老娘不要了! “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纪茗昭牵着马艰难地跟在身后,“你要去哪啊!” 徐广白走这一路气也有些消了,却不知该如何示弱,只能接着朝前走。 纪茗昭松开牵着马的手,快跑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徐广白:“咱们要好好聊聊。” 徐广白低头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臂,想了想,没有挣开:“聊什么?” 纪茗昭腮帮子一酸,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狗血爱情剧,徐广白是梨花带雨的女主角,而她纪茗昭就是纠缠不清天天被我不听我不听洗脑的女主角……她妈。 “我是真心为你好,希望你能知道。” 徐广白歪了歪头,露出些独属于孩子的残忍:“然后呢?” 然后……纪茗昭满脑子表忠心的话不知怎的被这一句噎在了嗓子里。 徐广白见纪茗昭半天没接话:“然后呢?” 纪茗昭觉得徐广白有些太不识好歹了,便有些赌气道:“你不用担心,等你能独当一面了我就会离开。” 徐广白看着那根发光的指挥棍,有些喉咙发紧,但嘴里仍是不服输:“我本也不需要你。” 此话一出,徐广白便有些后悔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纪茗昭低头看向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他敏感,脆弱,偏激,深陷在恐惧的泥潭里苦苦挣扎,明明想摆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更像是在哭。 求求你,救救我。 纪茗昭轻轻把手放在徐广白的小脑袋上,长叹一口气,有些不知道该拿徐广白怎么办才好:“但是我还会在你身边待很久很久。” 徐广白听到这句后不知为何感觉干涸的喉咙又有了些湿润感,刚要开口驳上两句,却又感觉到脑壳上放了一只不算宽阔的手,本打算挣开,但又想了想,还是任由纪茗昭摸了:“你要走就快些,别等我赶你。” “好,好。” 纪茗昭敷衍道,猴孩子年纪不大,还挺傲娇。 第九章 翻岭草(六) 石锅中,米粒特殊的香气翻涌而出,再加上路边的野菜,原汁原味的一锅菜粥便烹煮完成了,细心的纪师父不忘在其中撒上一把粗盐,增加粥中风味,一口,唇齿留香。 纪茗昭和徐广白蹲在村边的树林里,把灰灰绑在一旁的树上,悄悄支起一口锅祭五脏府,徐广白蹲在木桩上闻着味道悄悄咽了口口水:“你这么偷东西不对。” “咳咳咳咳……”纪茗昭被这冷不丁的一句噎得险些就这么过去了,她顺了半天气,“我留了灵石,你废话真多,吃不吃?” 徐广白等的就是这一句:“吃。” 纪茗昭拿出“购买”来的碗给徐广白也盛了一碗:“你不是鬼吗,怎么还吃饭?” 徐广白接过碗后还没等纪茗昭拿勺子,便就着碗边吸了一大口:“你不是仙吗,怎么还吃饭?” 纪茗昭张了张嘴,觉得徐广白这猴孩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便索性闭了嘴再吸一口粥。 这时,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那巨响有崩天裂地之势,震得纪茗昭地上的石锅都裂了一个大缝。 纪茗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里要被震掉的碗,又朝嘴里塞了一大口:“什么情况?” 徐广白看着震后冒着烟的方向:“看方向应是余城。” 余城……一想到余城纪茗昭便有些吃不下去了,她轻轻把碗放下:“也不知道现在余城怎么样了……” …… 余城 静泉骑着马从乱葬岗飞快赶往余城,在余城附近的岔道上遇见了同样骑着马往余城赶的清溪。 “清舟呢?”静泉见就清溪一人,“那边还没解决完吗?” “还没,那边死的人太多,”清溪有些不忍回忆哨卡的惨状,微微皱起眉来,“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这么多人,一定是霄蛰那个老匹夫干的,祸害遗千年,他怎么还没死!” 静泉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清溪的话,对霄蛰这个老匹夫没死深表愤懑:“他弄出这么大动静,怕是余城里还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拿人命调虎离山,”一想到有人这么不拿他人性命当回事,清溪升起的火气就从心口一路烧至头顶,“师兄,师姐他们有消息了吗?” “城里情况不太好……”静泉还未说完,就见远处余城城门大开,无数百姓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从余城内涌出,冲击得二人如同水中小石,被冲击得左右摇摆。 静泉二人连忙勒住马,拨开冲出余城的百姓逆流而上,艰难地朝余城内前行。 “是谁下令开的城门!城内百姓身上的阴气还未根除,你们这是拿人命当什么!” 等静泉和清溪好不容易挤进城内,还未走到和守城的静帆约定的地点,便听见静帆带着滔天怒火吼声。 “这是知府下的令!”被静帆抓住的副将一把把静帆的手打开,余城遭难,而这些守城的修士至今未能解决,还使得余城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大批被控制的百姓出城之后才想起亡羊补牢来!思至此处副将脸上已是不复往常的尊敬,只余下不耐烦,“你要找找他去!” “知府呢!” “这要问你们,不是你们的人在保护知府的吗!” 静泉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转身就要找知府算账的静帆:“你冷静些。” 静帆深吸一口气,仍是没能挡住滔天的怒火:“等我遇上霄蛰,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而此时占了徐广白肉身的霄蛰跟在知府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衙门。 原本朱色威严的府衙如今好似褪了色,外墙大团大团的满是红褐色的污渍,细闻还有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这些污渍遍布范围之广,让人几乎看不出前面本来的颜色。 乌云层层压于府衙之上,空气中好似遍布丝丝缕缕黑灰色的烟气,一层层将知府衙门紧紧包裹,不断,不断地收紧。 知府木然地带着霄蛰穿过衙门一道道门,最终来到仓库。 “开门。” 知府听话地从袖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仓库四层大锁。 这间仓库乃是知府的私库,知府大人乃是玉石的狂热爱好者,余城自靠翻岭草起家以来便成了周围最大的玉石贩卖市场,想要什么玉在这里都能找到不说,余城百姓还专门开启了玉石采买跑腿业务,宗旨就是只有你不想要的,没有我们买不到的! 知府自得知自己任职余城之后,激动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述职的第一天便命人找寻城中名玉充斥私库,动静之大,让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玉石商人都知道余城有个冤大头来了。 而就在一年前的一天,一位从姜国来的商人给知府带来一方掌心大小,赤红色的玉印章。 那印章通体晶莹,不大的一方印上极其细致地刻上了四条被锁链缚住的龙,龙身紧紧缠绕于一座方碑之上,精巧至极。 据商人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姜国血玉,乃是姜国名家花费整整十年雕刻而成,张嘴就是要五百两白银。 知府被这方印迷得简直失了魂,当下便是挪用余城的税收买下这一方印,放于床头日日把玩,而余城遭难之后,知府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并非百姓,而是先将玉印藏了起来。 霄蛰找的就是这方印。 这印名为诛方印,诛方,乃诛灭八方之意,是百余年前霄蛰用万千生魂喂养而成,传闻此印一出,十里之内活物皆灭,魂吸于印中永世受苦,可谓是极其阴毒,然万物皆有所限,诛方印一出,几月之内不可再用,若是强行使用,则其上受缚之赤龙便会脱印而出,印不可再用。 此印自上次修真界联合对霄蛰的围剿之后便下落不明,直到一年前知府收了这印,同在余城的霄蛰才重新感应知其行踪,只是碍于徐广白修炼速度,所以直到今日才霄蛰才将印收回。 知府解开库房大门后,走至库房角落的一处柜子前,又掏出一把钥匙开始解起锁来。 霄蛰看着知府解了一层又一层,一层完了还有一层,便开始不耐烦起来,现在他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一旦那些修士找到他们,怕是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让开!”霄蛰一把推开知府,对着柜子就是全力一击,但出乎霄蛰意料的是,柜子受击后只发出一声沉响,通身竟是一丝伤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 霄蛰有些不可置信地凑近一看,这不起眼的柜子尽然是百年铁木制成的,能承受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这知府真是下血本! 霄蛰气极,又对着柜子连击三下,铁木的柜子应声只破出个指腹大小的弯月牙,对霄蛰露出个嘲讽的笑来。 小子,几年道行啊,敢和你铁木爸爸抗衡? 霄蛰毕竟不是百年前的霄蛰,要在百年前别说是百年铁木,千年铁木也扛不住他一击的,只是如今百年过去,实力不足也使得这个百年前的王者温和了许多,他重新让开位置,让知府回到柜子前。 这一等,便又是半柱香。 霄蛰的耐心在一层层牢不可破的锁前几乎消耗殆尽,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让知府抱着他心爱的铁木柜子沉塘时,柜门,终于开了。 他从柜子中拿出那方通体赤红的印章,仔细端详起来,与它的实际危险性不同,诛方印周身一丝阴气也没有,看着就像是个精美的艺术品,根本想不到方印之中千鬼齐鸣,万鬼嚎哭。 霄蛰小心将方印收回胸口,抬手一挥,知府身体中侵入的阴气便化为利刃,在知府五脏府中翻滚,搅动。伴着知府一声声刺耳的哀嚎,霄蛰脚步轻快地跨出仓库大门。 静泉和静帆一路顺着知府的踪迹朝府衙赶,但余城自城门打开之后已然大乱,街上百姓抢劫者有,逃命者有,皆挡在二人面前,待二人赶到府衙时,霄蛰也正好走到门口。 静泉和静帆对视一眼,二话没说抬起剑便攻了上去。 霄蛰躲也不躲,用新得来的徐广白肉身露出个僵硬的笑来,从怀里掏出那枚方印,狠狠朝地上印了下去。 诛方印落地好似有千斤重,震得百里内地动山摇,房屋塌陷,落地时,四龙身上锁链稍松,四龙四足挣扎张嘴吐息,十里之内,不论是百姓还是修士,皆被龙息抽魂于碑内,几息之间,余城化为一座死城。 第十章 无回谷(一) “发生什么了?地震了?” 纪茗昭放下碗后,“借”了碗的人家从厨房里跑出一位中年妇人,妇人左手拎着菜刀右手提着裙摆,“娘!娘你受没受伤?” “没事,”这时传来一声苍老的应答,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一步三颤地从卧房内走了出来,“地龙翻身,出大事了!快,快去玄天大仙的庙里拜拜,快去!” “哎!”妇人应声拎着菜刀就要朝门外跑去。 “慢着,刀放下!”老太太急得拐棍点地,“拿着刀去庙里像什么样子!” 纪茗昭放下手里的勺子,目送妇人一路小跑朝田地方向而去。 “锅里还有吗,再来一碗,”徐广白几口吞下自己那碗粥后,便瞄上了纪茗昭放在地上的半碗粥,“你不吃吗?” 纪茗昭张了张嘴,五脏府还在嗡鸣,但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你吃罢。” “那我可吃了,”徐广白端起碗,三两口将粥倒进自己嘴里后,装似无意地道,“守卫余城的修士都是一等宗门的修士。” 倒也是,守城的都是大宗门的修士,想来余城定会化险为夷的。 纪茗昭心情稍缓,五脏府的抗议便稍占上风,便又端起碗来。 徐广白一手拿着碗,一手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清舟引雷符上的花纹,他待最后一笔画成后,天上突然直直降下一道细线般的紫色天雷,劈在他和纪茗昭中间的空地上。 纪茗昭还未吃上一口,就被一道白日降雷吓得把把碗险些扔了出去:“卧槽,什么情况!” 徐广白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在沙地上画下的引雷符真的能引来天雷,也被吓了一跳:“那道雷是我画的符引来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纪茗昭觉得自己总共也没离开徐广白几分钟,这猴孩子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大招的? “你去取翻岭草的时候,有个修士在超度鬼,看会的,我也没想到一次能成功。” 纪茗昭看了眼地上符文的繁琐程度,再抬头看向徐广白,徐广白充满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哎我就是随手试试,没想到就这么成了呢。”“这很难吗,不会的都是些菜,真的就是随便试试呢。”“不会不会,不会有人学不会?”深深地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我和学霸之间的差距。 徐广白显然感受到了纪茗昭的惊讶,有些倨傲地抬起头:“现在能去伏魔宗了吗?” ……你不能去伏魔宗是因为功力不足吗猴孩子,不是因为人家叫伏魔宗,而你就是妖魔吗?! “你……”还未等纪茗昭把话说完,沉寂已久的任务栏如同报复一般擦着纪茗昭的脸弹出,险些给纪茗昭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来上那么一下。 还不等纪茗昭抱怨两句,便被任务栏上的红字吸引了注意力:本世界世界补完计划有新主线人物带领人上线,是否与其建立联系? 其他系统?那不是和我一样的苦命人嘛! 纪茗昭想也不想,连忙回答是。 很快,页面跳转出聊天栏来,纪茗昭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迫不及待在输入框小心翼翼地打下你好两个字。 对方很快便回了话:“你好,我是薛温。” “你好,我叫纪茗昭。” 两天一夜了,天知道她这两天一夜是怎么过,如今总算是有了同病相连的他乡异客,还未等感动几分钟,对面便再次发来了消息。 “请问,你知道怎么带六七岁的女孩吗?” 六七岁的孩子? 另一个主线人物是六七岁的孩子吗,那可比我带个十几岁傲娇好大儿惨多了…… “我带的是个十四岁的男孩,”纪茗昭家中除她之外只剩比她大五岁的哥哥,这问题问她哥还行,问她,她是被带那一伙儿的:“不太清楚……” 对面似乎受到了打击,纪茗昭等待许久也未见回话,这时许久未得到下文的徐广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不能去伏魔宗! 纪茗昭苦口婆心,拿出她妈劝她考老师的架势:“你听我说,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现在还看不清楚,伏魔宗不是你现在能去的地方,等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徐广白一个正经青春期青少年可听不得这个,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伏魔宗不能去,那咱们现在去哪?” 徐广白牌堵嘴器,专治纪茗昭各种不服,纪茗昭满嘴中年家长苦口婆心的唠叨被徐广白一句噎回了嗓子眼儿,她现在也想跟刚刚那哥们问一句,知道该怎么带十四岁的青少年?! “你等我看看。” 纪茗昭刚要掏出《合订本》,任务栏便又弹了出来,是薛温回消息了:“对不起,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回请见谅。” “没事没事,”人家这么礼貌纪茗昭自然也不能落后,“你忙你忙。” “我就想问一句,在这个世界,一个六岁的姑娘倒拔垂杨柳正常吗?” 兄弟,这搁哪个世界都不正常啊你清醒一点! “我觉得不太正常,”纪茗昭回得很中肯,“她什么修为?” 对面很快便回了消息:“不知道,看不出,她不会说话。” 这是什么地狱开端,纪茗昭看了眼被任务栏屏幕挡住的徐广白,一时间觉得自家的好大儿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一点都不能交流吗?任务栏有没有提醒你主线人物苏醒时间?” “没有,”对面很快又回了消息,“任务说养大这孩子的是个哑巴老太太,小姑娘没学过说话,目前只能知道这孩子名字叫阿古,养大她的老太太在半年前去世了,这孩子这半年一直生活在山林里。” 真惨。 纪茗昭对阿古薛温除了同情,还有同情,同情之心如滔滔江水一般,泛滥不绝,就在她正泛滥着的时候,她的好大儿不耐烦了。 “你找出来了没,慢死了。” “不急不急,”纪茗昭连忙跟对面回了句在忙,便又拿出了《合订本》。 还不如人家不会说话呢。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徐广白修为像坐火箭一样快速上涨,等他达到能化形的程度才有可能,混进伏魔宗偷师。 第十一章 无回谷 (二) 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纪茗昭思来想去,以徐广白状态和体质,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战场,怨灵也多阴气也重,最是适合徐广白这种鬼娃子修炼。 但纪茗昭并不愿去战场。 不论是乱葬岗还是余城哨卡,皆是遍地的尸骸,那些尸体如同垃圾般堆叠在一起,猩红的肉块缓缓从骨骼上片片滑落,在地上积成一摊摊红色碎泥。 纪茗昭畏惧这样的场景,畏惧满息的腐臭味,畏惧满目暗红色的烂泥,如果有可能,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 此间世界的修士修心锻体,当到一定境界时都要下山除妖完成季度kpi,中下层修士为了磨砺心境内卷非常严重,每半年一扫荡,一年一清剿,誓要把阴气聚集之地的怪清干净,连地皮都刮薄三层,纪茗昭一页页翻着书,生怕这些人修内卷严重,连个生存修炼之地也不给倍受歧视的鬼修们留。 这时,一个叫无回谷的地方进入了她的视线。 关于无回谷内的记录之少,位置之神秘,就连纪茗昭这个系统手里的《合订本》上都只有一句记载:此谷乃阴气聚集之地,然其中景观常变,不可预测。 然而纪茗昭不知道的是,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许是对徐广白这些需要大量阴气修炼的鬼修来说还算好事,对广大人民群众来说就是件坏事,身越向阳,足下越生暗处,阴气生地层出不穷,而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这随机刷新副本无回谷。 此间世界群雄逐鹿,东分三国:丹国、姜国、衡国,西面小国部族一十有三,无回谷在此间世界名气之大,但凡随便在路上抓一大哥,大哥都能滔滔不绝地跟你说上三天三夜,他道听途说的无回谷鬼故事。 无人知无回谷何时出现,从哪里出现,无人知晓,无回谷里面有些什么,仍是无人知晓,百年来显有人能从谷中走出,而所有从无回谷里出来的人,皆功力大增,进去金丹期出来化神期,但出来的人皆疯癫不能人语,不就便会陨落,旁人只要提上一句无回谷,提刀便砍,不论是父母、朋友,还是三岁的奶娃娃,就没见过这么一视同仁的人。 只是不论是哪个世界,无论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特别的那一个,就差每天早上对着天就是一句“i'' kg of the world!”,无回谷中显然机缘大大地有,出谷就疯魔那是他定力不行,这要是换上我,定是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快快乐乐的升仙。 只是以目前的记录来看,这些人显然也没能成功。 纪茗昭把《合订本》上写有无回谷的那一页折上角,描述越少难度越高,此谷中必有大机缘,纪茗昭多年修真小说阅读经验来看,属中后期升级大本。 徐·世界之光·位面之子·余城乱葬岗一颗璀璨的明珠·广白,显然不能以初入修炼之门的修为,在无回谷功力大涨大杀四方走上人生巅峰,前去此地只怕还是太早,容易重开。 “你好了没,”徐广白见纪茗昭又是半天没有动静,不多的耐心消耗得一干二净,“慢得要命。” 纪茗昭牌新手导航此时正在给徐广白先生规划升级最佳路线,此时听到外包派遣服务对象发出负面评价毫不理会,你个第三方用户不付钱,又不能投诉,委托方表示监管力度不足,对使用客户无应答属正常现象。 如此可见存在投诉系统的重要性。 “不要急,年纪轻轻,要稳重些。”纪茗昭合上《合订本》,拳头抵着嘴清清嗓子,刚打算学学她老妈要语重心长上两句,却见天上突然下起雨来。 在雨水的朦胧中,两人面前的景象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座城,从大开的城门朝城里面看,城内房屋皆由黄金盖成,从装修风格到装饰理念主要就突出一个贵字,城外墙高十米有余,其外围绕着一圈护城河。 而纪茗昭和徐广白以及灵马灰灰,此时就站在护城河边。 “……这是……哪?”徐广白双眼随着几人高的城墙缓缓上移,用全身诠释什么是懵13,什么是我是谁我在哪。 纪茗昭脑海里现在只回荡着一句:此谷中景观常变,不可预测……此谷中景观常变,不可预测…… 但又心存侥幸,万一……万一不是无回谷呢? 先别慌……先别慌…… 纪茗昭深吸两口气,想把升腾而起窜进四经八脉的恐惧感压下去,故作轻松地对徐广白道:“没事,许是我们误闯了幻境,先找出路。” 她话音刚落,突然皇城里刮起一阵大风,风吹过后金城随风而散,化成一片汪洋大海。 海浪翻涌间掀起层层大浪,径直拍在海边的巨石上,碎成点点浪花给两人一马浇了个劈头盖脸,用事实嘲讽纪茗昭和徐广白逃避般的自欺欺人。 没错,此处正是无回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海了?! 徐广白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双手因恐惧不受控地颤抖着朝纪茗昭的方向抓了抓,犹豫许久后,最终还是抿了抿嘴,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无回谷。”纪茗昭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的发紧的喉咙,从喉管中挤出一丝成线儿的干腔。 “无……回谷?” 徐广白显然是知道无回谷的,在他还在街上当乞丐的时候,夜夜睡前听的就是乞丐头子的鬼故事,故事中出场最多的,便是这无回谷。 一入此谷,身死,魂不得出,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有没有法子出去,”徐广白少年意气,变成鬼了之后更是还带着些老子都死了你能奈我何的莽劲儿,但在此时,就在此刻,徐广白终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有些知道这世界究竟能对他有多残酷了,“你不是神仙吗!” “暂时还没有办法,不过我在想办法,不要急,”纪茗昭毫无办法,却也只能强忍恐惧安慰徐广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会好的……会好的……”极大的恐惧从徐广白头顶直窜到脚尖,恐惧迫使徐广白逃避现实般信了纪茗昭的话,“现在怎么办?” 原住民徐广白这个对无回谷的恐惧不是纪茗昭这个暂住户看简介里三言两语就能体会到的,因此也比徐广白镇定许多,此时也成为徐广白这涉世未深的可怜孩子的主心骨:“你放心,有我在。” 纪茗昭从灰灰把装有翻岭草的布包从马鞍上解下背在身上,伸出左手轻轻抓住徐广白的手腕,右手牵着灰灰的缰绳,把徐广白和灰灰一同从巨石上牵下来。 灰灰作为一匹在驿站打工,走南闯北的灵马,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这场面也是属实没见过,灰灰恐惧了,灰灰迷茫了,灰灰对自己的马生充满了怀疑,以至于挣脱纪茗昭的手,试图独自向海面小镇上跑去。 这什么破地方,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恕小弟先溜为敬! 交通工具要跑! 纪茗昭当即对着灰灰大喊:“灰灰别跑!” 灰灰听见纪茗昭叫它,犹豫片刻停在了小镇的入口处,犹豫地踱着步,纪茗昭见状连忙拉着徐广白向前,这还是她第一次操纵被她不平等条约买断的生物,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可能是今天纪茗昭遇见的唯一一件开心事了。 她为了自己也为了徐广白转移视线,对灰灰命令道:“灰灰,趴下。” 灰灰犹豫片刻,缓缓趴了下来。 有点神奇,再试试…… “灰灰,跳舞。” 灰灰趴在地上,眨着水灵灵透亮亮的大眼睛,眼神纯粹得好似一丝杂质也没有,那眼睛好像会说话,就好像在说:你见过马会跳舞吗你个傻。 这就是没有好好阅读技能书的坏处。 徐广白被纪茗昭这一打岔,恐惧消了七七八八,早就发现纪茗昭这棍仙不太着调,有些不明白这神仙都是怎么个选拔标准的,能让这家伙也混个职称,不过想想她现在沦落得还需要凡人相助便也有些释怀了。 还是要靠我把这家伙拉回正题,不然不知道纪茗昭还要这样玩上多久:“你玩够了没,快些想想怎么能出去罢。” 纪茗昭见徐广白被一打岔情绪平复了许多,便暂时松了一口气,这座海边的小镇牌楼上书此镇名为石冲镇,镇子不算大,从镇头一眼就能望见镇尾,家家户户都是白墙乌瓦,整齐的二层小楼,大院宽敞,长得就是纪茗昭再打工三十年也买不起的样子。 镇中百姓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庆典,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华服,行色匆匆地朝镇中央赶去。 纪茗昭有些不知该不该进这石冲镇,不进,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去的地方,要是进去,这里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这无回谷如此古怪,谁也不知,石冲镇里究竟是机缘还是…… 机缘? 纪茗昭猛地想起放在布包里的翻岭草这个小宝贝,连忙把布包打开。 翻岭草吸完上品灵石后足足长大了一大圈,就连叶片上的红脉都更加鲜红了些。 “看看这附近哪里有什么宝贝。” 翻岭草伸伸叶子抖了抖,很快朝小镇方向指了过去。 看来这镇子,是非进不可了。 第十二章 无回谷(三) “我已经可以和她进行简单交流了,”薛温再次发来消息,从文字中可以看出心情不错,“我们现在可以进行简单的游戏,她很喜欢捡球。” “恭喜你,”纪茗昭用了两天都没能撬开徐广白的心房,属实是对薛温的速度感到惊叹,只是纪茗昭有一点有些不解,这球,是哪来的,“你是随身带球吗?” “对,我是警犬训导员,我和她实在是无法交流,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目前看来,效果很好。” …… 汝, 甚狗。 纪茗昭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薛温这点非常人所为甚狗之事在如今的她看来不过是小场面,丝毫不能让她被无回谷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有丝毫的波澜。 “你……那你继续努力。” 纪茗昭自从进了自进了无回谷便十分地恐惧,不论如何缓解,那种恐惧就像从她骨头缝里渗出来,流淌进她的每一丝皮肉,冻得她遍体生寒,两股战战。 这种恐惧与在余城见到的尸横遍野不同,余城纪茗昭虽恐惧,却也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像是观看一部裸眼3d血浆片,但无回谷却是纪茗昭首次成为恐怖片中悲催的主角,直到此时,此间世界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强迫性的方式强行将纪茗昭这个观众拖进这部恐怖片里,纪茗昭才真实地感受到了这种切身寒冷刺骨的恐惧。 而徐广白还是个孩子,一旦纪茗昭表现出丝毫恐惧的情绪,对徐广白的情绪都是毁灭性的冲击,所以纪茗昭即便是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 此时的纪茗昭把灰灰绑在镇口的高地,一手牵着自家猴孩子,走在石冲镇的主街上。 许是石冲镇离海太近,目光所及之内房屋皆是从下至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苔一路从白墙蔓延至乌瓦上,几乎要将整间屋子覆盖,铺于地面上的青石板凹凸不平,稍微用些力便会翘起,溅出海水来。 整个镇上都弥漫着浓浓的海腥味,空气湿热得好似随时都能下雨,潮气紧紧附于身上,从鼻腔径直灌入肺部,像灌入一团滚烫的沥青。 “这些人家怎么都贴了符咒?”徐广白自从偷师了清舟的引雷符后,对符咒便有了超乎常人的敏锐,一眼便看见这些人家门户上几乎快被青苔附满的符咒。 这符咒与寻常所见的符有所不同,寻常符咒使用的都是普通朱砂,朱砂所画的符为红字,意为驱邪保平安,而贴在这些人家门前的符咒皆是由黑色涂料所绘制,上绘渔网状纹路,中间一尾翻白的鱼。 纪茗昭眯起眼睛看了又看,也没能看清徐广白说的符咒,便有些敷衍道:“人家习俗。” 出于谨慎,纪茗昭摸出布包里的翻岭草,举着草茎旋转一圈:“草啊,测测周围有没有除了我们俩以外的修士。” 刚刚不是测过了吗,为何还来? 翻岭草被纪茗昭一把从土里拉出根时,显然还有些懵,十分怀疑草生。 造了什么孽,怎么就信了这不着调的东西了? 半晌之后,翻岭草认命般地缓缓动了动根系。 “镇里面很安全,”纪茗昭见翻岭草根系缓慢的反应,便知镇里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便有些放松下来,转身对徐广白道,“咱进去罢。” 远处便是镇中心,镇中心搭着一个巨大的圆台,台下围着一圈镇里的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殷切和期待,看着盘坐在台中间身着法衣念念有词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面方如菜板,鼻子如面板上待切的整头大蒜,一瞬间便抓住了纪茗昭的眼球,而双目却如细线一般,从面相上来说,鼻大有肉,富德深厚,此人鼻子长得不成比例地抓眼,想来财运应是相当不错。 看来这中年修士功力不行,若是有些修为的修士,早就应该在徐广白进镇子时便有所反应了,但如今离他不足百米,那中年修士仍是丝毫没有反应。 “那人桌子上有符,”徐广白自从在清舟手里偷了师后,便对符有着几乎狂热的兴趣,“就是太远了看不清楚。” “那也别先上前,等人散了再说,这些修士都有神识,哪怕筑基靠太近估摸着也能被发现。” “真的?”徐广白听后便觉自己后脊梁骨上的寒毛根根倒竖起来,他想到了清舟,想到当时自己偷看清舟画符时,离清舟不过五十米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估计要不是当时清舟无暇顾及自己这个小喽啰,怕是不知道要死几百回了。 “我几时骗过你。”纪茗昭显然忘了自己欺骗徐广白自己是棍仙之事,说得那叫一个大言不惭。 徐广白想了想觉得也是,纪茗昭虽然不怎么着调,但人还算不错,从来也没骗过他,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圆台上。 台上的中年修士还在对着符咒念念有词,台下观众倒是等得,但徐广白听了两句便觉得无聊了些,索性靠在墙面上扣着墙面上的青苔。 如今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些大世面的,见过高阶的修士如何使用符咒御敌,自己也能随手一画符咒立成,便有些不屑这些低端的修士做张符都要花半小时。 “呵!” 突然圆台上的中年修士一声大喝,吓得徐广白手一哆嗦扣掉一大块儿墙皮,连忙向圆台上望去。 只见老修士掏出一把木剑,沾着一旁红漆盒里的朱砂,对着灵符一阵涂画后,将符交给了站在最前方的镇长:“把这个符供在祠堂七日后,再来找我换新的符。” 自那盒朱砂一开,纪茗昭背后的翻岭草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像是要当场脱包而出直扑朱砂,就连布包里的上品灵石此时也对这颗草失去了吸引力,一心只想再来这顿大的。 纪茗昭的睡衣本就是薄款的,经不住翻岭草这么左冲右撞,她吓得连忙将布包抱进怀里,一通安慰:“安静安静……” 翻岭草受了命令逐渐安静下来,但围着圆台四周的镇中百姓却骚动起来。 台下镇中百姓听见要将符贴在祠堂,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镇长用手小心捧着符咒,回身看了眼不甚赞同的乡亲们,有些左右为难,便开口赔笑道:“张大师,就没有别的……放在祠堂实在是……” 随着台下声音越来越大,中年修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哼,我看你们也是用不上这符,把这符扔了罢。”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在中年修士的威胁中渐渐平息下来,镇上的百姓犹豫再三,在亵渎祖先和自身安全中最终还是选了自身安全,默许镇长将符咒带进祠堂。 纪茗昭和徐广白见镇长要走,连忙跟了上去,几人兜兜转转来到镇上的祠堂,祠堂位于石冲镇的西南角,这里是整个小镇最高处,建得可以说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整间祠堂从立柱到墙壁,皆绘制一男子的英雄事迹,男子就是石冲镇本地人,壁画从他年少离家修炼开始,到下山游历斩妖除魔,最终羽化而登仙。 所以此间祠堂供奉的不止是祖先,还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祠堂中间有一座年轻仙人手持浮尘的巨型白玉雕塑,雕像双目微闭面容庄严,周身隐隐闪着金光。 镇长小心捧着三张符走进祠堂,犹豫着把符放在供桌上,在神像前拜了三拜:“上仙,我们真的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实在是没办法啊,海里的邪祟搅得鱼也没法打,活都要活不下去啦,您行行好,等我们出了邪祟,一定给您多供香。” 镇长供完符后便匆匆出了祠堂,却不见神像原本散发隐隐散发的金光在逐渐消散。 纪茗昭眼疾手快,抓住那三张符顺着祠堂大门扔了出去,但即便如此,神像的光芒仍暗淡些许。 符咒管不管用不说,但神像光芒暗下去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符怎么回事?”徐广白蹲在祠堂门口盯着被纪茗昭扔出去的符纸,这符纸上满是粘上朱砂的剑痕,看着好无规律,但上面的朱砂却是有些不对,朱砂驱邪,带的是正阳之气,但这朱砂上却散发着浓浓的阴气,这阴气之浓,竟是比徐广白见过的红衣煞身上散发的阴气还要重。 这只是用朱砂画的符就有这么重的阴气,要是一整盒的朱砂,只怕是真神仙也要掂量掂量。 第十三章 无回谷(四) “我去把这符扔了。” 徐广白捡起被纪茗昭丢出祠堂的符纸,朝祠堂外的后山跑去,阴气天然吸引邪物,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引来更多的水祟。 “行,我在这等你。” 纪茗昭跨进祠堂,有些百无聊赖地朝里四处张望着,这间祠堂并未像镇中百姓表现得那么受重视,祠堂内房梁上满是蜘蛛网,雕满卷云纹的桌椅上落满厚重的灰尘,金色供桌上不仅没有贡品,油灯也早已干涸,看起来像是多年没有人打理了。 她的眼神从供桌缓缓上移至祠堂正中那尊白玉神像上,神像面相庄严,双眸低垂,居高临下悲悯地俯视众生,众生皆平等,众生皆蝼蚁。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面前的白玉神像的双眸好似睁开了些许,纪茗昭睁大自己50的眼睛对着神像的脸瞧了又瞧,越瞧越觉得寒毛倒竖,神像那双空洞的眼眸,正缓缓在她身上聚焦。 卧槽卧槽卧槽…… 纪茗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祠堂里跑出,顺着石冲镇的主街一路朝镇外跑去,那一刻,什么拯救世界的任务,什么和徐广白的约定都被纪茗昭全然抛在脑后,她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吓人的鬼地方。 这鬼地方爱谁来谁来,老娘润了! 还未等纪茗昭冲出多远,便听见一声熟悉的电子音。 叮! 任务栏从纪茗昭下颌处弹射而出,精准地给了纪茗昭下巴一记上勾拳,顿时把纪茗昭击倒在地,打出了ko的好成绩。 “卧……”纪茗昭疼得槽字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任务栏上的一串文字吓得咽了回去。 限时任务:清除水祟。(倒计时:48小时。)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本任务为强制性任务,可额外获得玄天尊者的庇护。) 所以说,刚刚不是错觉,那尊神像,当真是看了我一眼…… 纪茗昭思既此顿时被吓得遍体生寒,连忙手脚并用地再次朝前跑,想离那尊神像越远越好,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这名常年不运动的上班族跑出了被狗撵着跑的气势,一窜就是百米远。 没过多时,徐广白从后山归来,却并未在祠堂内见到纪茗昭,他围着祠堂快步转了两圈,不知为何最终在祠堂前的一棵大榕树下发现了那根放倒在地,发着幽幽绿光的指挥棍。 徐广白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无名的愤怒从胸口一路烧至脑瓜顶,他几乎有些粗暴地顺着指挥棍拉住纪茗昭的手腕:“你怎么回事!” 蹲在地上的纪茗昭这才回过神来,残存的理智与责任感告诉她还有一个可怜的未成年在等着她,她身为监护人不能就这么润了,但对于祠堂深刻的恐惧又让她始终不敢接近祠堂,只能呆在离祠堂不算远的榕树下等着徐广白,她借着徐广白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拍一拍屁股上的土:“我没事。” 徐广白心想我是问你有没有事吗,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有在原地等我! “你为什么!”\t但话到了嘴边,徐广白嗓子像糊了胶,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跟自己是什么关系,自己又跟她是什么关系,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质问她,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被利益捆绑,又何来真情。 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抱歉,下次不会了。” 纪茗昭一开口声音哑得出奇,她刚刚属实是被神像吓得不清,徐广白抓住她的手的那一刻,纪茗昭才觉麻痹的四肢重新灌入氧气,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徐广白没想到纪茗昭会道歉,他活到今日也没有人给他说过一句抱歉,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如今变成这样该怪谁,怪拿走自己肉身的霄蛰,怪这个冰冷视他为蝼蚁的世界,还是该怪不该出生的自己。 他有些无措起来,尴尬地松开纪茗昭的手,微微侧过头去:“下回别这样了。” 纪茗昭深吸两口气,压一压因恐惧泛起的干呕感。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天边的乌云驱赶着太阳一路西斜,云里翻滚着阵阵雷光,纪茗昭有些希翼地看着逐渐落下的雨滴,无回谷里变换莫测,若是下了雨,说不定就能脱离石冲镇! 只要现在能让她走,去哪里都可以。 只是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纪茗昭的愿望落空了,这个世界确实是物质的,也确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它以神的意志为转移。 哦,这该死的世界。 没人能知道纪茗昭站在祠堂外一户人家门户下望着雨幕时,内心有多绝望,也没人知道祠堂里那尊神像的双眸正随着时间,逐渐睁大…… “怎么下了雨,我们还在石冲镇?”徐广白有些不解,按照先前的规律,一旦有天气变化,他们便会到新的地方,但这次怎么没有换地方。 我也想问为什么没换地方呢…… 纪茗昭不能跟徐广白照实说是因为自己接了神的任务,便道:“你觉得呢?” 迈向成年的道路总是要自己不断寻找答案,于是徐广白自己得出结论:“应是这里的事情还未解决。” 小老弟,你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雨越下越大,石冲镇地下排水系统显然质量不过关,雨水逐渐没过两人脚面,逐渐向脚踝奋进。 两人躲雨的那户人家传出女子带着颤的细语声:“当家的,水上来了……” “别怕别怕,大师一定会降伏水祟的。” “万一,他和前两个……” 男子打断道:“不会,你别胡思乱想了。” “当家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女子抽泣声渐起,男子重重叹息一声:“睡,兴许明日就好了。” 室外的水越涨越高,逐渐从脚踝涨至小腿,并且逐渐开始向大腿蔓延。 纪茗昭和徐广白无法,只能朝着祠堂所在的高处躲避越来越高的水位。 很快,水便涨到与腰平齐。 “怎么镇上的人都不出来躲洪水?”徐广白站在祠堂大门外,望着被水淹没的石冲镇,整座石冲镇都泡在散发着浓重海腥味的水里,但奇怪的是,这里家家户户房门禁闭,竟是没有一人外出躲避洪水。 “是很奇怪,”洪水已经涨至腰间,普通的床也就腿根高,镇上的百姓就算睡得再死也该醒了,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就好似整间石冲镇就是一座空镇,“难道外面有什么东西比洪水还要可怕吗……” 第十四章 无回谷(五) “这雨怎么这么大!” 先前在石冲镇圆台上的张修士背着行囊从镇上最大的一桩一层宅子里艰难而出。 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好像在头顶直直倒下一桶水,浇得人睁不开眼,砸得脑袋发疼。 张修士在大雨中艰难地眯起眼睛,寻找可以洪水的躲避的高处,最终,他也瞄上了祠堂外那一片还未被洪水染指的高地。 他极其艰难地在雨中行走着,水流细密地从他腿边划过,带着不容抗拒地阻力,一步一纠缠,阻止着张修士上山的步伐,此时的水已是即将蔓延至他的胸口,挤压着胸口的空气,每走一步都是呼吸都要紧上一分,而他此时正处于宅子与祠堂中间,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去高地自救还是该退回宅子里等待救援。 救援八成是等不到了,这里的宅子都建得二层,想来就是为了此时躲雨用的,而分配给自己一桩一层的住所,估计也是为了逼迫自己早点出来办事。 我不过是想骗点钱,这些人是想要我命啊! 雨越来越大,就好似全天下的雨此时都在这一个地方倾泄而出,肉眼所见之地皆像蒙上一层乳色厚纱,张修士虚着眼,随手捞起水里一条飘浮而过的树枝,抵在水里奋力向祠堂走去。 水中道道波纹飞快从张修士身旁划过,带起层层涟漪,像是有数尾一人长的大鱼从身边快速划过,张修士瞬间便忆起他因何而来,努力睁大被雨水糊住的双眼,紧盯混浊的水面,脚下不由得加快脚步。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然而人的身体构造从出场设置来看就不是为了适应水的,因而不管张修士有多努力,也仍然距离祠堂还有二十多米。 张修士从怀里掏出阴朱砂和佩剑,紧张地攥在手里,双目紧紧盯着水下一圈圈的波澜,他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在混浊水体里游动的究竟是鱼,还是…… 突然,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缓缓露出水面,紧紧盯着惊慌的张修士,眼中闪着渴望吃顿肉食的光。 张修士也算是行骗多年见多识广,自看见那一双豆大的眼睛后便知大事不妙,拼了命地拖着腿朝祠堂所在的高地上行进:“救命啊!救命!” 呼救声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细如蚊鸣,强烈的求生欲逼迫张修士抓紧手中木剑,恨不能自己就是艘快舟,手中的树枝就是木桨,分秒间便从河的这头到达那头,然,世界不管是不是以神的意志为转移,反正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成船终为幻想,一声呼救引来更多怪鱼才是无望的现实。 “别过来!别过来!”张修士拼命挥舞手中木剑,木剑在水面抽打出大片大片的水花,怪鱼们从水中露出豆大的眼,极快地从水面跃起,这种怪鱼足一人长,灰绿色的身体上布满散发浓重鱼腥味的粘液,身体一半都是头,头的一半都是嘴,他们张开能塞进一个篮球的鱼嘴从四面八方朝张修士咬过去。 张修士躲闪无门,情急之下一把掀开阴朱砂的盒子,对着水中怪鱼一股脑儿便倒下去一半,阴朱砂猛烈至极,一入水便将周围的混浊的水体染成血一般浓稠的赤色,这赤色蔓延极快,几乎是瞬间便将整座石冲镇染红,水中游弋的怪鱼受不住如此阴朱砂浓重如浆糊一般的阴气,飞快摇动尾巴远离这片水体。 张修士见水中怪鱼飞快逃离,用树枝撑地抓紧时机大跨步向前,赤红色的水流如同沸腾的血液,一浪大过一浪,翻涌着要将张修士吞噬殆尽 张修士越在水中行走,便月越觉自己呼吸不顺,赤红色混浊的水顺着皮肤,顺着口鼻,渗入机体,渗入血液,几息之间张修士便被阴气侵蚀得皮肤赤红,浑身如投入冰窖,从血管,经脉里,骨缝中透出驱不散的彻骨寒意。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张修士呼出一口寒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每抖一下,身上的皮肉便随着结起的冰晶不断掉落,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马上就到了……就要到了…… 二十米的距离并不算远,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奔腾不息的赤色水流仿佛无法跨越的天堑。 张修士终是没能踏上那片高地,他的血肉顺着赤色的水流拍打在高地边缘,骨骼随着巨浪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碎成无数白色碎渣,顺着水流,浮浮沉沉。 剩余的阴朱砂随着张修士的消散,全数散落于水中,原本赤红的水流转瞬便成了红褐色,水面上凝结的阴气几乎用肉眼就可见,丝丝绕绕的阴气化为无形的大网,将整座石冲镇笼罩在内。 纪茗昭和徐广白站在祠堂的侧殿中,偏殿原先供奉的应是正殿神明的护法神,偏殿比正殿情况更为糟糕,正殿好歹神像完整,而偏殿的护法神却只剩下个底座,底座上尘土足有一寸厚,看起来护法神已是遗失许久了。 徐广白坐在偏殿的破旧的蒲团上,双目没有聚焦地盯着殿外的瓢泼大雨。 这雨是越下越大,祠堂外如赤浆一般的水逐渐灌进祠堂,厚重的阴气冲破祠堂内稀薄的金光,将金光侵蚀殆尽。 徐广白惊得从蒲团上猛地站起身:“你快看!” 纪茗昭原本靠在偏殿的柱子上昏昏欲睡,她这两天属实是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劳累,就靠那点肾上腺素勉强吊着小命,如今好不容易歇下来,身体便有些撑不住了,徐广白扯着嗓子这么一叫也未醒来。 “喂!你怎么回事!”徐广白顺着纪茗昭抓在手中的指挥棍一路向上抓住纪茗昭的肩膀,猛力摇晃起来,“该不会死了!你醒醒啊!” “停停,醒了醒了,”纪茗昭被徐广白摇得脑浆子都快匀了,“再摇真死了。” “看外边,水的颜色不对,”徐广白没时间和纪茗昭废话,伸手一指殿外,“阴气很重。” 纪茗昭还带着些初醒的朦胧,但在看见殿外散发着无尽阴气的红褐色洪水,立马便觉醒了十成十:“卧槽!” 这颜色,这厚重的阴气,纪茗昭立马便想到那盒阴朱砂。 “去正殿!”正殿在整座祠堂最高处,就算整座祠堂都被水淹没此时正殿里那尊睁眼的神像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一把拉住徐广白冲进雨里,直奔正殿而去。 第十五章 无回谷(六) 纪茗昭带着徐广白大跨步冲进正殿时,红褐色水正巧没过偏殿地面,纪茗昭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一眼瞧见正殿中央那尊玉像。 那尊玉像已经彻底睁大了双眼,身上散发的淡淡金光将整座正殿笼罩在内,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此时正逐渐聚焦在纪茗昭身上。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卧槽……” 大哥,你能不能不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然,前是眼睛睁得像铜铃的玉像,后有醇厚如红菜汤的阴气池,前有狼后有虎,纪茗昭权衡之下,还是面前这位眼眶都要瞪裂了的神明看着和蔼可亲些。 徐广白并未注意到玉像的异样,此时他的注意力全然被殿外的红褐色汪洋吸引了,那片红汤好像有无尽的魔力,诱惑着徐广白一步步向前,一步步走进。 水里有……什么东西…… 他像是被蛊惑一般向前一步走出大殿走进雨里,更加靠近那片红汤,越靠近红汤,红汤里浓重的阴气便顺着他肢端径直窜入他的体内,根本不需要他去吸收,便径直朝身体里钻。 这阴气霸道至极,在徐广白并不宽阔的魂体经络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徐广白魂体中的每一处。 尚还脆弱的魂体受不住如此厚重的阴气,一时间面上浮动层层的黑气,徐广白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忍不住回头看向纪茗昭的方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因为阴气的冲击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黑气。 “徐广白?”纪茗昭吓得一把扶住徐广白,徐广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魂体吸入阴气,魂体就像是一个装了水的气球,水源源不断注入气球之内,但气球受容量所限,总有装满的时候,多余的水流不出,而水流仍在源源不断灌进气球里,气球不断撑大,不断撑大,直到濒临碎裂的边缘。 徐广白强行运转体内原有的阴气,试图将体内堆积的水中阴气化解消化,归于丹田,但每动一下,便觉好似在经脉中推动铁块,铁块切割得周身经脉根根欲裂,难以忍受。 纪茗昭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慌乱起来:“你怎么样?” “他奶奶的!”徐广白紧紧咬住牙关,强忍魂体四分五裂的疼痛颤抖着胳膊坐起身来,他虽然自知不太聪明,但也绝非傻子,要是阴气一直这么只进不出,他迟早要被阴气撑得爆体而亡! 徐广白忍着魂体撕扯般的剧痛推开纪茗昭搀扶住他的手,抬起手对着翻涌的水面毫无章法地放出一道道阴气,打得水面砰砰作响,一边把大部分多余的阴气放出,一边缓缓将强行灌进魂体内的部分阴气吸收,一收一放之间,徐广白总算勉强保持了内在的平衡,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水中的东西被徐广白敲打的声响所吸引,快步朝徐广白的方向游来。 徐广白余光扫见那东西越靠越近,连忙退回正殿内,水中的东西见徐广白后退进大殿里,便从水中也跟了上来。 卧槽……这t是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从水中猛然窜出,硕大的鱼头下是十余条交叠的人类手臂,手臂胡乱组装在身体各处,细长的腰下又是一条硕大的鱼尾,那东西浑身都是油滑的粘液,浑身的零部件都像是被烧融后随意粘贴在鱼身上,既恶心又诡异。 纪茗昭被眼前生物的丑陋程度惊得捂住嘴,把已经到嘴边的卧槽生生咽了下去,生怕自己这一声出去引得那怪鱼注意。 她一把将还在正殿外侧的徐广白拉进殿内,躲进玉像金光照射的范围内。 但玉像的金光范围随着红褐色水体的不断上涨范围如初雪消融般迅速消减,几息之内便收得只剩下不足一米的范围。 金光退去的地方迅速被阴气所侵占,徐广白因是鬼修,还勉强算撑得住,而纪茗昭只是一个自称神仙欺骗无知未成年的普通凡人,在这阴气都要从气体化为固体的地方呼吸开始渐渐困难,鼻子也逐渐流出鼻血来。 纪茗昭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发痒的鼻子,这一擦血却止不住地顺着纪茗昭的手向下流,一路流至手肘,一滴一滴滴落于地,就连喉间也逐渐泛起一丝血腥味。 她动了动喉咙将血腥味强咽下去,她还有房贷没还完,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鬼地方! 被万恶的房贷驯化成功的打工人纪茗昭在生死之时也仍然想着自己尚未还够贷款的房子。 那道能护身的金光随着阴气不断蔓延,越缩越小,越来越浅,直至完全收拢于玉像里,纪茗昭有些慌了。 此时纪茗昭也管不得神像眼珠子瞪得都要掉下来,三步两步跨上供台,手脚并用爬上玄天尊者的供像,像八爪鱼一般从背后抱了上去。 神像双眼前所未有地睁大,睁大得几乎超越人类所能睁大眼睛的极限,不止双眼,纪茗昭都能隐约感觉到神像的脑袋似乎也在朝自己的方向偏移,纪茗昭吓得一把捂住神像的眼睛:“尊者恕罪,事出有因,您护我一回回头就给您多放些贡品!” 趴在玉像身上的纪茗昭能明显感觉到玉像在救人性命与亵渎神明的愤怒中左右摇摆,左右横跳,左右…… 最终救人之心占了上风,被纪茗昭钻了窟窿。 支线任务: 玉像提供能力范围内庇护后,为玉像提供贡品。 完成任务可获得奖励:上品灵石x10。 …… 咱就说这能力有些东西啊…… 玉像:…… 徐广白被纪茗昭拉扯着爬上了供台,身后那只怪鱼却紧随其后,一张嘴吐出一团黑气,直逼徐广白而去。 徐广白阴气运于足上,一个滑步从供台上跳下,躲过一击。 怪鱼紧跟徐广白脚步,张开能吞进西瓜的脑袋,对着徐广白的肩膀咬了下去,徐广白一个侧身躲过张开的嘴,再抬手挡住怪鱼偷袭的手臂,左腿横扫,一脚将怪鱼踹出去两米远。 “孙子,这点功夫也跟你爷爷斗?”徐广白有些倨傲地抬起头,放完狠话不等怪鱼反应过来,又是一脚将怪鱼踹出去,怪鱼受力倒飞出去,一头撞在大殿的柱子上。 徐广白乘胜追击,对着鱼腹就要来上一脚,怪鱼抬起一只手臂一把抓住徐广白的脚腕,从手中升腾起阵阵黑烟,那黑烟不知是什么路数,一触碰上徐广白的魂体,便将他的魂体溶解下一大块。 “啊!” 灵魂上的疼痛可要比肉体上的疼痛要疼上百倍不止,徐广白立马吃疼叫得出声来,几息之间身型便暗淡了几分,他拼命想把腿从鱼爪里抽出来,那怪鱼却根本不撒手,徐广白急得抬手就朝鱼脸上连抽三掌。 纪茗昭扒在玉像上看得真切,徐广白受伤她急得就像踩在热锅上的蚂蚁,她扒在玉像上左右环顾,就想找个趁手的兵器给徐广白来个助攻,只是正殿里久未有人踏足,蜘蛛网都结了两斤半,就连蒲团都只有两个,更别说是什么供奉的兵器,连根木条都难找,寻找两圈无果后,纪茗昭终是将目光聚集在了玉像手里的金属柄浮尘上。 “大仙,江湖救急。”纪茗昭说完便一把把玉像手中的浮尘抽了出来,三两下跳下玉像,朝一鬼一鱼的方向跑去,此时徐广白已是奋力将脚抽出,但那怪鱼也顺着力再次站起身来。 徐广白拉起架势一个心窝脚,怪鱼伸手就是要抓,徐广白上了一回当自然不能上第二回,在空中便转了道直奔怪鱼脑袋而去。 怪鱼手中黑烟再起,黑烟再次飞快朝徐广白的方向扑去。 徐广白在自己面前飞快设下禁制,挡住面前的黑烟,纪茗昭不敢离玉像太远,便在徐广白五步以外将浮尘朝徐广白的方向扔过去:“接着!” 就在徐广白闻声回头看向浮尘的那一瞬间,怪鱼找准机会学着方才徐广白的招数,一招窝心脚将徐广白踹得倒飞出好几米,径直撞在正殿的立柱上,怪鱼趁徐广白倒飞时紧跟而上,十几只手上黑烟同起,直奔徐广白而去。 人遇见危险时总会下意识喊些什么,有些人是妈妈,有些人是卧槽。 纪茗昭显然是后者,她嘴里一边大吼着卧槽!一边拼着一口气从地上捡起浮尘,再次朝徐广白的方向扔去。 怪鱼被那声大吼吓了一跳,下意识朝纪茗昭的方向看去,就在这一跳的功夫,徐广白浮尘已是到手。 此时门外的红汤已是灌进正殿祠堂,徐广白拿起浮尘,用金属柄在柱子上刻引雷符。 引雷符纹路繁复,还没等徐广白画下第三笔,怪鱼手上散发的浓重黑烟再次袭来。 徐广白在背上设下三道禁制,抽干了身上所有的阴气,却仍未能完全挡住怪鱼放出的黑烟,黑烟转瞬之间溶解层层禁制,徐广白手中画符不停,一面抽取周围阴气重修禁制。 黑烟一层一层消融禁制,怪鱼身上的爪子也一下下不断攻击,手多力量大,一层层禁制在一只只手下破碎殆尽。 终还是到了最后一层,黑烟层层朝徐广白身上包裹而去。 第十六章 无回谷(七) “蠢货,见识见识你爷爷的厉害!” 徐广白猛地一矮身,躲过包围而来的黑烟,露出刻在柱子上的引雷符。 顷刻之间,云层上深紫色的电光聚集,随着下降的雨水从天而降。 轰隆! 深紫色的闪电带着威严的雷霆之怒从云霄直冲而下,径直劈在祠堂正殿上,雷电顺着正殿的立柱轰击在正殿地面上,电光顺着水流一路蔓延至整座祠堂。 红褐色的水体受到的轰击,阴气转瞬之间蒸腾而上,颜色也比之前要浅上许多。 “嗷!”怪鱼一声凄厉地哀鸣直冲云霄,电光随着水体不断在怪鱼体内游走,顷刻之间,怪鱼化作尘埃散落于水中。 徐广白强忍着全身阴气被抽取殆尽的虚弱,扬起脸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只是这笑容刚挂上脸,就见正殿外满池浑水再起波澜。 奶奶的,还有完没完了…… 随着一声声破水声,十数尾怪鱼破水而出,这些怪鱼与先前的怪鱼一样,身上都镶嵌着人身上的各个残肢,手臂、腿、胸腔、甚至头颅。 徐广白强忍周身剧痛,开放全身经络如鲸吸水一般吸入阴气,到拿浮尘以柄为剑,在浮尘柄上附上一层薄薄的阴气,一个旋身,朝面前三尾怪鱼的鱼头扫去。 怪鱼远比想像中要灵活得多,身体不断扭转,躲过这一道剑招,徐广白要的就是这间隙,一个跨步蹬上怪鱼的脑袋,突出怪鱼的重重包围。 “棍仙!想想办法拖住它们!” 徐广白顺着正殿外的长廊绕着大殿一路狂奔,身后跟着十数尾怪鱼,他一个跨步翻过长廊围栏,身后怪鱼紧随其后,鱼尾在水中蓄力,一个弹跳越过围栏,紧追不舍。 “快啊!”他在围栏里翻进翻出,画着八字和这些怪鱼兜着圈子。 这些怪鱼速度极快,紧紧跟在徐广白身后,张大着能塞下一整个篮球的嘴,随时准备给徐广白来上一口。 徐广白余光撇见一尾怪鱼猛地扑上前来,一个旋踢,将怪鱼踢飞出去三米远,自己借着力一步翻出围栏,他围着正殿跑了一整圈,却始终没能找到画符开大的机会。 纪茗昭眼看着徐广白被怪鱼追得上窜下跳,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替徐广白这宝贝疙瘩跑上两圈,可她如今只能靠抱着玉像才能勉强活命,离玉像稍远些都要鼻血飞溅三里远,更别提帮徐广白拖延时间…… 等等,鼻血? 难道是我流下的鼻血,引来的这些怪鱼……吗? 纪茗昭狠了狠心,爬下玉像对着红褐色的水体再滴上几滴鼻血。 血水入水丝毫不见踪影,但对徐广白穷追不舍的怪鱼却调转了方向。 纪茗昭抬起左手,用袖口一抹鼻子上的血迹,右手一个用力扯下染血的布条扔进水里,自己踩着供台三两步重新爬回玉像身上,丝毫不敢回头看供台下逐渐聚集的怪鱼。 怪鱼们感知不到纪茗昭,便只能围着供台下的血液抢食。 徐广白一边有了纪茗昭的助力压力骤降,抄起浮尘杆对着大殿外围八根围柱刻引雷符。 供台下的怪鱼们很快便将那块不大的布条分食殆尽后,开始围着玉像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妄图寻找血迹的来源却不得其法。 纪茗昭紧抿双唇趴在玉像上,丝毫声响也不敢发出,她指尖紧紧扣在玉像双肩上,从头顶至脚面的寒毛根根倒竖而起,冷汗如同瀑布一般将衣衫浸湿,紧紧糊在身上。 徐广白你可快点,你爷爷我快死了球了! 而徐广白并不能听见纪茗昭在心底对他的殷殷呼唤,此时他才画至第五根柱子。 一遍遍抽取魂体里的阴气,又一遍遍快速吸进,徐广白的魂体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单单五个引雷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根本无法一次性清掉十几个怪。 “奶奶的,贼老天,回回只坑我一个。”徐广白小声骂上两句,飞快地朝下一个柱子前进。 围着供桌的怪鱼吸干了水里的不多的血液后,便再次盯上了殿外的徐广白,纪茗昭见怪鱼又朝徐广白而去,急得出声大喊:“徐广白,快些!” 怪鱼闻声重新在供桌前聚集,开始不断朝玉像的底座冲撞而去,玉像随着冲击开始不断摇晃,纪茗昭被晃得三魂游走七魄升天,就差跪下给底下各位鱼哥磕一个了。 “徐广白,你快点!” “闭嘴!”徐广白急得脸色又白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又是快了几分,随着最后一根柱子上的引雷符绘成,雷光在云层中闪烁,无数雷光从天而降,如同炮弹一般轰击在正殿的房顶之上,随着房顶发出一声巨响,电光顺着殿柱飞快降至水面,水体中的阴气瞬间蒸腾而出,怪鱼在水体中哀鸣不止,随着水中阴气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徐广白耗尽所有气力摊倒已是变成鲜红色的水体中,脸色苍白如纸:“你没事?” 纪茗昭没想到徐广白还会关心自己,一时间有种自家青春期叛逆少年终于会关心老母亲了的欣慰感:“我没事,你怎么样?” 徐广白微微扭过头去不看纪茗昭的方向:“没事。” 猴孩子还挺傲娇。 随着怪鱼的消失,瓢泼的大雨也逐渐停息,太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炽珠驱阴邪,正阳之气从东蔓延至石冲镇,满池的阴气随着阳气升起逐渐被驱散,如同下了一冬的积雪在暖阳照射下,缓慢而艰难地开始融化。 此时纪茗昭的面前再次弹出任务栏:距离任务结束,还有18小时43分,请尽快完成任务。 还有18小时?任务不是完成了吗,所有的怪鱼,不是都已经,消灭了吗…… 还有完没完了,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用的。 算了,管他呢,光布置任务又没有相对的惩罚机制,季度kpi制定模糊,监管也不到位,员工消极怠工也属正常现象…… 先歇3小时再说。 “你在哪?”徐广白休息半晌后逐渐恢复了些许气力,便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在玉像上。” “……”你为什么在玉像上…… “咱们先修整一会儿如何?这里都是阴气,适合你修炼。”怪鱼一死,纪茗昭吊着命的那口仙气顿时就是一散,她很明白自己的情况很是糟糕,长时间的劳累、惊吓和被阴气侵蚀的身体如今已是到达了崩溃的边缘,那口被肾上腺素吊着的仙气随着怪鱼的消失也一同离开了纪茗昭饱受加班熬夜千疮百孔的身躯。 如今只要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而赤红的水体散发的阴气虽有所消融,却仍是达不到纪茗昭的身体能承受的程度,所以,纪茗昭现在还不能离开玉像,就像翻岭草不能离开余城的土,承受不起徐广白的下一句我们接下来该去哪。 徐广白不疑有他,盘腿就坐进水里,这是他成为鬼之后的第一次正经修炼,自从遇见纪茗昭,徐广白的鬼生便不知为何变得更加艰难了。 这是他成为鬼之后首次内窥魂体,肉身虽重要,但人身之本为魂,肉身随年岁增长逐渐衰老,消亡,而魂永存不灭,入地府转世轮回。 一入轮回,即成因果,万事皆是因,万事皆为果。 魂体是为修炼之根本,只是鬼修没有一层肉身作为屏障阻挡,相较人修修炼要更加困难,且本身属阴,便更容易走上歧途。 徐广白内窥魂体经脉,鲸吞一般吸进水体中的阴气,若是旁人如他这般快速吸进阴气,再快速放出,轻则经脉受损,重则当场就去阎王他老人家殿前报到,分分钟就是下一个轮回。 但徐广白是什么鬼,是天选之鬼,是位面之鬼,自然与凡鬼不同,徐广白天生经脉宽阔,旁人的经脉若是溪流,徐广白的经脉就是大河,此前的一收一放之间,对经脉也只是擦伤,并未伤及根本。 但阴朱砂中的阴气与阴邪聚集之地的阴气有所不同,阴朱砂中的阴气霸道至极,即便不用主动吸取便不受控制地朝魂体里钻。 多余的阴气厚重如沥青,在经脉中越堵越紧,越积越多,将经脉全然堵死,动弹不得,誓要让徐广白见识见识这世道谁才是你爸爸。 徐广白调动周身阴气,分出三股从三个方向推动阴朱砂中的阴气朝丹田进发,丹田一个周天将阴气化为自身所有,再次分为三股,朝阴朱砂进发,以行动证明我徐广白不服你这个爸爸。 阴气源源不断地涌进徐广白体内,先前徐广白还未见识到世界的险恶,还很单纯地周身气脉外放,差点给水体中的阴气撑得离开这个不算美丽的世界。 这回徐广白学聪明了,关闭周身吸取灵气气脉,只留头顶百会穴一处,减少阴气的进入,同时调配全身的阴气全力吸收进入体内厚重如沥青的阴气。 几个周天下去,徐广白的脸色明显恢复了许多,经脉里的伤也随着几个周天下来逐渐恢复起来。 但水体中的阴气并不服输,原先的通道走不通后,便一窝蜂地朝百会穴涌去,剩余的水中阴气全力冲击、挤压着徐广白周身所有气脉,激得徐广白好不容易恢复些的脸色又白了些。 第十七章 无回谷 (八) 水中厚重的阴气将徐广白的周身团团围住,顺着周身大穴不断冲撞,逼得徐广白不得不在周身设上多层禁制,消耗体内大量的阴气才能勉强抵御。 阴气随着太阳的升起逐渐蒸腾而起,化为阵阵赤红色的浓雾,缓缓在石冲镇的上空形成一道由阴气组成的屏障,遮天蔽日。 随着这股阴气的蒸腾,石冲镇再度暗了下来,阳光再不能冲破层层阴气,上苍不再眷顾,从此,这里的太阳不再升起,阴霾中,阴邪之物穿着盛装,踏着轻快的舞步,没日没夜纵情狂欢。 随着阴气再度占了上风,石冲镇内原本不断下降的赤红色的阴气,水位不再下降,停在了祠堂所在的缓坡脚,镇中的二层小楼一楼也勉强露出一多半来。 “棍仙,棍仙!” 徐广白这两声并不算太大,却也把趴在玉像身上睡得人事不知的纪茗昭喊得醒了盹。 “嗯?发生什么了,又有怪了?徐广白?” 徐广白抬头望向殿外再次暗下来的天空:“不对劲。” 纪茗昭心有余悸地试探着从玉像上迈下一步,深吸上一口气,石冲镇中的阴气仍是压得她喘不上气,但相较方才,属实是好上很多了:“哪不对劲了?” “你听。” 纪茗昭有些狐疑地侧耳细听,祠堂的四周除了北风的抚过门廊的呜咽,远处好似还有阵阵嘈杂的人声。 说话的人是谁,是镇中百姓吗? 石冲镇造阴朱砂水浸泡一夜,就连徐广白这样的鬼修都受不住水中的阴气,这些百姓,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种浑身寒毛倒竖的感觉再一次朝纪茗昭袭来,祠堂外的人声,究竟是不是人声,石冲镇,到底还有没有活人?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似百人窃语,又似千人啜泣,那声音的脚步拖拽着满池赤水,好似在石冲镇内不断游荡。 那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徐广白壮着胆子朝祠堂大门走去,就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瞄了一眼,却又折返了回来。 纪茗昭紧随徐广白之后,见徐广白折返回来,有些莫名,便也凑到门外朝外看去。 只见整座石冲镇中游弋的都是方才所见的那种怪鱼,它们成群结队,在镇中赤红的水体中缓缓游弋,漫无目的的寻找着猎物。 远处的海平面上,那些怪鱼仍在源源不断地爬上岸来,怪鱼们拥挤着,攒动着,黑压压的挤成一片。 “咱们跑,”徐广白退回祠堂内,很有自知之明的小声对纪茗昭道,“我打不过的。” 纪茗昭被眼前能引发密集恐惧症昏厥的场景给镇住了,有些僵直地退回到祠堂内,并未对徐广白想遁的想法表态。 方才意识不清醒时纪茗昭可谓是勇者无畏,神也不能阻止一个打工人摸鱼的心,如今清醒过来却是怂了,甲方的监控塑像就在眼前,她爬在监控摄像头上顶风作案,无视客户,无视纪律,为新一代的打工人徐广白造成极其负面的影响。 虽然工作007,给的钱不够多,风险大回报小,但谁叫人客户是神呢,谁叫咱不过是个天选可怜人呢。 有没有人敢和神抗衡纪茗昭不知道,反正她是不敢:“我看咱们怕是走不了。” “为什么?”徐广白的眼神中写满了快跑! “因为雨停了。” “雨停了怎么了……”徐广白话说了一半,猛然想到,这里是无回谷,无回谷内,景观常变。 “他奶奶的……” 徐广白站在坡上,望着石冲镇中每间房屋里来回游走,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由出入的怪鱼:“不会要全杀了才能走?” “……对。”孩子,你变聪明了…… 水中游鱼清摆鱼尾,轻轻拨开红波,背上人头大张着不瞑目的双眼,一双粗壮的大手求救般竖立而起,划过窗棂,轻拍在沾满红汁的白墙。 每一幢二层小楼上的符箓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阵阵白光,白光每一次闪烁,皆有鱼群从海里向石冲镇游来。 鱼群被符箓所吸引,不断向石冲镇聚集,符箓和红汤的双重加持下,吸引来的怪鱼越来越大,从原先的一人长逐渐发展到一艘小船那么长,长相也越来越怪异,身上散发的阴气堪比筑基期。 徐广白在坡上向石冲镇内眺望,眼前隐隐闪过符箓发出的暗芒,视线不由得被黑暗中闪过的光所吸引。 “那个符箓,”他眯起眼睛朝坡下细看,“似乎在吸引怪物。” “你打算怎么做?” 满池的鲜鱼在红水池里活蹦乱跳,筋肉紧实,想来肉质也是爽脆弹牙,适合刺身,徐广白咬咬牙:“我你留在这里,等会儿我说什么时候帮我引开怪物,你就帮我引开。” 纪茗昭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便也不逞那个强跟徐广白同去:“小心。” 徐广白有些不适应地扭过头去,顺着坡道直冲而下,一个纵跃,跳上最近一幢民宅的房顶。 他扒在房顶上,低头向水道里的鱼望去,河道里的鱼虽多,却十分和谐,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它们的目的地就是镇中的那些房屋,房屋内的鱼装满房间,挤得从窗口里不断溢出,再不断从一楼的门里进入,若是这些房屋的屋主还活着,见到此情此景定是会热泪盈眶,纵享丰收之喜悦。 徐广白随手抄起房上的黑瓦垫了垫,手臂抡圆了,朝旁边的民宅门口扔去,那片黑瓦并未落于水中,径直砸在了一尾怪鱼身上,怪鱼一声尖锐的嚎叫引得周围鱼头攒动起来。 很快,这种维持了一夜的平衡被那块黑瓦所打破了,那尾被黑瓦砸到的怪鱼受了伤,在水中散出丝丝血液,血液吸引得咬作一团。 更加浓重的鱼腥味、血腥味在水中不断散开,被鱼血味引来的鱼在这条街上堆积得越来越多,堆积得越多,受伤的鱼也就越多,这些鱼堆叠的高度足有两层高,嘶鸣声,吼叫声不断从鱼山中传来。 徐广白也没想到只是扔下一块黑瓦就能有这样的效果,他一个助跑,跳跃右侧民宅的屋顶,避开鱼峰,魂体轻轻飘至贴着符箓的那面墙。 他小心避开斗殴中不断飞溅出的鱼,伸手抓向符箓。 符箓入手微凉,整体呈牛奶般的淡黄色,入手滑腻有光泽,好像不是用纸制成,更像是用什么动物的皮制成,按照徐广白不多的生活经验来看,应该是人皮。 一张符箓到手后,徐广白飞快回到屋顶,再次朝方才鱼群斗殴之地扔下一块黑瓦。 在鲶鱼效应的催动下,满池的怪鱼再度搅动起来,不只这条街上的怪鱼,连附近几条街上的怪鱼也都受到了波及。 受伤的怪鱼被同伴分解,消化,成为同伴身体的一部分,再从同伴身体中重新长出来,成为新的生命共同体。 徐广白不断在楼顶上跳跃着,每到一处便将此地的符箓收集起来,用浮尘杆在房顶上画下一幅巨大无比的引雷符。 在绘到第四张时,他的魂体在不断消耗中已是快到达极限。 他勉力支撑起身体,再度朝下一个屋顶跃去。 随着下方被杀死分解的怪鱼越来越多,活着的怪鱼通过这场由徐广白引起的优胜劣汰,胜利者吞下失败者的躯体,体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被碎肉所占据,看不出鱼原来的样子,只剩被肉块堆叠成的一摊看不出原型的烂肉。 那些怪鱼堆叠而成的烂肉越来越大,逐渐超过民宅的高度,逐渐与坡道上的祠堂平齐,成为天穹之下的庞然大物。 徐广白看着那只越来越没有鱼样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一时间心沉了下来。 没想到这些怪鱼相互撕咬后还能组合到一起,成为新的怪物,这怪物身上散发出的阴气之浓重,已是有金丹期修士的水平,远非徐广白这个刚入门的鬼修可以抗衡的。 随着他手中的符箓越来越多,那座肉山的注意力逐渐被徐广白手上的符箓所吸引。 徐广白立于石冲镇上最中心的一幢房屋顶,这间房屋似乎是镇长的家,别人都是两层小楼,这幢房屋却是三层,占地也比其他房屋要大上不止两倍。 要想驱动引雷符,便要消耗大量的阴气,徐广白修为低,每次绘制引雷符都要将魂体内的阴气全部抽干,才能勉强绘成一张引雷符。 先前的多次的抽取再放出已是将他的魂体逼至极限,根根寸断般的疼痛不断从经脉里透出,逼得徐广白不得不用浮尘支撑着身体才能勉强站立。 远处的肉山摇晃着身体缓慢而来,但徐广白却已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肉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仅剩两条街道不足50米之远。 我要想活下去,可真是难啊。 无人爱我。 无人待我。 我似驴, 似马, 似狗, 独独, 不像个人。 为何是我,为何,总是我? 神爱世人,神何曾爱过我? 第十八章 无回谷 (九) 远处的肉山越走越近,每移动一步大地都在跟着震颤,它足下的红汤就好像一个清浅的洗脚池,随着它脚步的移动,在逐渐变浅,赤红色水体由混转清,水中厚重得几若化为固体的阴气被肉山尽数吸入体内,肉山的身型也在几息之间膨胀数倍,真真正正成了顶天立地的山岳。 那移动的山岳由远至近,挪动它肥大的身躯一步步前行,徐广白眼睁睁看着那青灰色的山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强行催动体内阴气,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朝身后的一幢民宅屋顶跃去。 “啊!” 徐广白刚跃起不过三米,便觉魂体经脉一阵剧痛,那剧痛从心脉蓬发,连着四肢猛地收紧,如同一道闷雷在魂体内猛地炸开,徐广白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击得阴气一滞,重重摔在民宅与民宅之间的墙上,落在水里发出一声巨响。 肉山离徐广白越来越近,如山岳一般巨大的身躯将徐广白笼罩在它的阴影里。 徐广白望着逐渐靠近的山岳,心头不禁升起无尽的怨恨来,奶奶的,我今天就算是魂飞魄散,也要拉你这怪物给老子陪葬! 肉山抬起看不出形状的脚,朝徐广白的方向踏下,徐广白拼着一口气,咬破手指让体内魂气溢出,用魂气在浮尘上画下一道引雷符,狠狠朝肉山的脚底射去。 浮尘入肉山之体内,如细针入河海。 引雷符从肉山体内发动,暗红的天空阴云逐渐聚集,电光在阴云中闪动,几息过后,一条深紫色的闪电带着几不可见的金光从天而降,径直劈在肉山身上。 肉山体型庞大,那点雷光打在它身上甚至做不到破甲,一点电光闪过,仅在肉山身上打出一点火花。 天雷未对肉山的行动没有丝毫阻碍,那只尚在半空中的脚朝着徐广白的方向飞快下落,不带一丝停顿。 一击未成,徐广白已是不能起身,如今浮尘已失,就连能支撑身体的物件也是没有,只能狼狈地趴伏在混浊的水体中,任凭那只大脚离自己越来越近。 “棍仙!” 生死关头,徐广白还是叫了纪茗昭。 这一声棍仙叫出口,还不过一息,突然一阵拉力从祠堂方向传来。 徐广白被那股拉力牵引着腾空而起,不禁心头一安,下意识地放松身体朝祠堂方向飞去。 而就在此时,肉山原本不断下落的脚却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浮尘本是玉像上的物件,玉像早年香火极盛,多年的供奉使得玉像也多了一分仙气,常年受到供奉便带有一丝仙气,庇护一方百姓,而后石冲镇百姓误信邪修,祠堂便逐渐荒废,玉像得不到供奉,仙气消散,仅剩一缕残存。 单薄的仙气自然打不过犹如鬼域的阴气,然这肉山将石冲镇内散落的阴气吸于一处,就像液压煤气罐遇上明火,只要一点,便能全线引爆。 轰隆! 巨大的肉山在仙气的点燃下如炸开的烟花般轰然破裂,徐广白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得胸口猛然吐出一大口魂气,径直撞入纪茗昭怀里。 在他意识模糊时,好像隐约看见天边有一座尖顶的白塔,还隐约听见纪茗昭破音的怒吼:“你再不让他走,他就要死啦!” 随即,他便两眼一黑,陷入了无比黑暗。 …… “徐广白,醒醒,徐广白!” 是谁……谁在叫我……是棍仙? “猴孩子你别死啊!” 你骂谁猴孩子! 徐广白被一声猴孩子气得猛然张开双眼,就看见那根发光的指挥棍漂浮在自己身旁。 二人所待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木屋,木屋似是一间使用已久的柴房,柴房由粗木条混乱钉成,木条张牙舞爪地胡乱支出,仅在房顶开出一个不大的气窗。 这柴房的主人应是勤奋个勤奋人,柴房中的柴火被整整齐齐一摞摞码在一起,仅有二人所待的地方是块不大的空地,其余皆被柴火所占,好像稍微一动,这柴火就会划落一地,将二人结结实实淹没。 他右手撑地,想强行坐起来,不料大伤未愈,除去经脉寸断之痛外,被肉山破裂的冲击波撞击的胸口也是疼痛难忍,便认了怂的从坐姿又变回了躺姿,语带希翼地问纪茗昭:“我们出谷了吗?” 猴孩子,你想什么呢…… “……没有。”纪茗昭看着脸色惨白的徐广白心里既愧疚又不是滋味,自从进了无回谷以来,她便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广白被打成重伤。 那种在余城看见兵士被杀时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曾在徐广白昏迷时偷偷练过徐广白的引雷符,一遍又一遍,但可能她确实不是修行的那块料,不论在地上画上多少遍也一丝雷都引不下来。 要是她能帮得上忙,就好了…… 徐广白闻言痛苦地闭上眼,他费劲千辛万苦,险些连命都丢了才勉强杀死那座肉山,现在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他突然便想到了以前老乞丐的睡前故事,故事中所有走出无回谷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疯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或许,他徐广白再也出不去了,会永远呆在无回谷这个鬼地方,魂永世不得出谷。 “徐广白,徐广白,你不能睡,醒醒!” 纪茗昭见徐广白又闭上了眼睛,生怕他跟人受伤似的,一觉就这么过去了,立马急得左右开弓,对着徐广白的脑瓜顶就是几巴掌。 徐广白这等青春期的正抑郁的惨绿少年可受不了纪茗昭的这几下子,纪茗昭永远不知道这几个大巴掌能对一个少年的成长期带来多大的伤害,气得徐广白即便没有肉身上提供的肾上腺素,都能撑胳膊从地上爬起来:“你干嘛!” 纪茗昭悻悻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徐广白喊完两句后,那点支撑着他坐起身的怒气便用完了,便又认怂地躺了回去,“你以为我死了?” 你已经死了,少年…… 纪茗昭没敢说出口,生怕徐广白气极再坐起来一回:“没有,你那么厉害,怎么死得了嘛。” 徐广白听完总算有些受用:“你这句倒是差不多。” 你小子还真是有点成绩就飘。 徐广白躺在地上,从柴房天窗望着四方的天,如今已是黄昏时分,天边赤红的云层涌动翻腾,微风从云上吹过,逐渐显露出一座白色的八角高塔来。 那高塔从塔尖到塔身皆是由不知名的白色材料制成,在云层上折出绚烂的光晕。 那是什么,是塔吗! 天空中怎么会有座塔?! 徐广白再次猛然坐起,又再次被疼痛一个重击打回地上。 “咱就说你能不能老实点,你身上还有伤你知不知道。”纪茗昭被徐广白再度起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倒霉孩子都被打得魂气吐出,受了鬼能受的最重的伤,离魂飞魄散就差那么临门一脚,还能诈尸而起,只能说不愧为天选之子,就是比旁人皮实抗揍。 “我知道,我还疼呢,”徐广白却呆呆盯着天空中那座八角高塔,“你看,天上的塔。” “天上怎么会有塔?”纪茗昭狐疑地抬头,白色的八角高塔身边的云层被风轻轻吹散,露出清晰的全貌。 那是一座没有底座的塔,它像是天空中的海市蜃楼,虚幻、不可触,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它就是真实的,就是真实的伫立在天边,散发出七彩的圣光。 这里面一定有好东西。 “我之前在石冲镇好像也见过这座塔。”徐广白道。 “你确定吗?”纪茗昭猛地回过头看向徐广白。 “不太确定……”徐广白皱着眉,一字一断地说道。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我都说了,我是个修士,就是没有盘缠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快闭嘴你,你要是修士,老子还是神呢!” 砰的一声,柴房的门被从外面猛然踹开,两名家丁打扮的高壮男子拖着一名穿着看不出什么颜色道袍的清瘦男子走了进来,一把将那修士推倒在地。 两名家丁打扮的男子从自称修士的男子怀里掏了掏,掏出两个掌心大小的饼来。 那修士见饼被抢,连忙从地上站起,向前扑去,想将饼抢回来,但那两名家丁丝毫不给他机会,砰地一声,便将柴房的门关上了。 “喂!连块饼都不给留吗!” “你个死骗子饿死拉倒!” 那修士气得一个左直拳擂在柴房的木门上,当时便疼得抱着左手直跳脚,柴房本就活动空间狭小,这一脚,便精准地踩在了纪茗昭腿上。 “啊!”纪茗昭疼得叫出声来。 “啊!”修士被吓得叫出声来。 那修士并非完全是骗子,修为虽不高,练气初期的修为,却也因为有些修为,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徐广白。 “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广白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老子可比你进来早多了。 那修士一边在身上同样看不出颜色的布包里翻找些什么,一边慌忙后退两步,再次精准地踩在了纪茗昭的大腿上。 “啊!”纪茗昭疼得叫出声来。 “啊!”修士被吓得叫出声来。 “不是你在叫!” 修士指着躺在地上的徐广白,尖锐的嗓音让纪茗昭想到了指甲划黑板的声音:“不是他在叫。” “谁!”那修士颤抖的手在布包里掏了又掏,总算掏出把不大的铁剑来,“你是什么鬼!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纪茗昭老神在在地举起手中的指挥棍:“孩子,不要怕,我是棍仙。” 第十九章 无回谷(十) “棍仙?为何我从未听过?”小修士的注意力从徐广白身上转移到了纪茗昭身上,颤抖着把剑对着半空胡乱挥舞起来,“你个妖魔不要骗我了!” 这小修士看着瘦弱,但份量着实不算轻,两脚没给纪茗昭这个熬夜体弱、气若游丝的残血青年给踩断气。 纪茗昭怕是如今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徐广白情况好不了多少,那把轻剑撬不开柴房厚重的木门,却能一剑结果了残血的徐广白:“小友,那是你孤陋寡闻了,先把剑放下,咱们好商量。” “你妖言惑众,休要骗我!” 小修士被纪茗昭吓得不清,举起剑便是乱挥起来,纪茗昭连忙挪动几步挡住动弹不得的徐广白:“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激动。” 为了不让小修士给现在动弹不得的徐广白补上最后一刀,纪茗昭只能强打精神应付:“天上神仙繁多,除了有编制的还有没编制的,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是不是。” 编制?什么叫编制? 小修士虽然听不懂什么叫编制,却不妨碍他理解纪茗昭话中的意思。 他到底是在正规修真门派里待过,可不像徐广白一样缺乏常识,轻易就能被纪茗昭忽悠住:“就算你是神仙,神仙修炼飞升天界,你为何还在这里?” 纪茗昭哄骗傻孩子丝毫不带慌的:“犯了些小错罢了,被罚下人间带气运之子成就大业。” “你……你骗人!”小修士被这个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的东西吓得颤抖不止,却也有些软化,他看不见纪茗昭,只能颤抖着举剑指向出声处,剑尖无意识地直指纪茗昭鼻尖,“哪有神仙能被罚下凡间的!” “世间万物你也并非事事都知不是,”纪茗昭右手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剑尖,把剑尖小心地从自己鼻前挪开:“你已修行入门,能见鬼,能看破世间迷茫,可能看见我?” “保不准有什么鬼怪有这么古怪的能为,你休要骗我!”小修士有些犹豫起来,剑尖迟疑地跟着纪茗昭的手指移向一边。 徐广白自纪茗昭挪过来时便有所感知,知道纪茗昭就挡在他身前,见小修士挥剑直向纪茗昭的方向,便强行驱动体内阴气,用手指在地上强行画下一道引雷符。 阴雷符吸收阴气驱动,却只放出一丝细如发丝的天雷,劈在小修士的剑尖之上。 纪茗昭猛地回头看向徐广白,徐广白的脸色在放出这道天雷后又白了几分。她不能浪费徐广白拿命换来的机会:“这就是你不信鬼神的惩罚。” 小修士到底还是资历太浅,被一道天雷劈得三魂游走七魄尽出,再被纪茗昭几句话骗得一愣一愣的,虽还有些迟疑,却也还是信了纪茗昭的鬼话三分:“那你既是神仙,你有什么能为?” “天机,不可说不可说,”纪茗昭掏出数据板对着小修士,心说不急不急,先抑后扬,我这不是给你展示呢吗:“小友,我看你骨骼清奇,他日必成大器。” 数据板上显示出小修士的信息: 姓名:宁志(练气初期修为) 天赋:水木双灵根 适合修炼路线:法修 修炼天赋:8级(满级10级) 抗拒值:30 “……你说什么……!”宁志闻言剑尖都在颤抖,“当真!他们都说我不行,我不信,我就知我是有天赋的!” “宁志,你资质不错,但不适合修剑道,你适合修习术法,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能为。” 也不知是这世间的人单纯,还是她遇见的都不太聪明。纪茗昭看了眼仍旧举着剑战战兢兢的宁志,确认,应当是不大聪明。 人的抗拒心并非向游戏一样,血条一点一点减少,抗拒之心可能因为一句话便消除,也可能因为一句话竖起心房,宁志被一通连糊弄带吓唬的精神大乱,被纪茗昭一句话钻了空子,她此话一出,数据板上宁志的抗拒值一瞬间从30跌至10,甚至还有下降的趋势,纪茗昭连忙抓紧机会:“我给你一块上品灵石,供你修行使用,你答应我几件事可好?” “好。”宁志受纪茗昭能力牵引,情不自禁地答道。 支线任务:给宁志一块上品灵石。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从背包里掏出一块上品灵石,塞进宁志手里:“你不许伤害地上的那个鬼修,我不在的时候替我保护他。” “……行,但是他是个鬼修,为何要护着他。” “天机不可泄露。” 宁志低下头打量着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的徐广白,徐广白不甘示弱,狠狠地瞪了回去,试图以躺地之姿震慑站立的宁志。 宁志也是不甘示弱地瞪视回去,他师兄曾说过,修鬼的都是当人时大奸大恶,才在做人时不得修炼,只能死后修鬼道。 那些鬼修喜食人肉,敲骨吸髓,身负恶业,人人当而诛之,他不清楚为何这棍仙执意要护着他,但他如今迫于纪茗昭的能力,即便是对鬼修再有厌恶,也不能上来一剑送徐广白归西。 支线任务:给宁志一块上品灵石已完成。 已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本就到了强弓之末,解决完宁志这麻烦后,便如昏厥一般睡了过去。 这一昏便是直到午夜。 “郎君啊,小妹我,今日才出嫁……” “莫要急呀,待上轿来,待入郎家……” 门外一阵送亲的吹打声,在午夜空无一人的街上回荡,姑娘清脆稚嫩的嗓音在吹打间清晰可听。 “我的郎,你在何方啊……” 纪茗昭被这阵敲打声所惊醒,那唱词绕着弯拐进纪茗昭的耳朵里,如一道惊雷一般,在她耳中炸起,惊得她猛地从柴堆边坐立而起:“什么声音!” 徐广白自然也听见了外面姑娘轻快的唱词,撑起手臂又试图坐起身来。 纪茗昭忙用手又把徐广白按回去,让这祖宗消停点儿:“你躺回去。” 此时柴房内并没有宁志的身影,月光下,柴房内一直堆到柴房顶端的柴堆此时凌乱不堪,不少柴火跌落在地上占据了本就狭小的空间,宁志应是从柴堆上爬出柴房的。 柴房内柴火散落在两人身旁,还有碎木渣散落在纪茗昭身上,她有些恍惚地摸着头,头上还有残存的痛感,细摸,还有一个不算小的包,想来纪茗昭能睡得这么死,恐怕不完全是因为精力耗尽,应是也有宁志爬柴堆的功劳。 此时外面迎亲的敲打声渐渐停歇,外面又传来一阵老妇的咳嗽声。 “我的儿,为娘的心头肉啊,你多年征战不曾归,尚在何处啊……” “为娘日日在家等儿归,如今儿不愿见娘……” 老妇唤儿声刚落,那声音又变了,变为一稚童尖锐的哭声:“爷娘啊……娘……” “爷娘不要,儿生如草,死不知何地,魂怨不消,地府不要……” 那声响很快便变为百种,千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鬼哭狼嚎,犹如百鬼夜行。 纪茗昭被门外的声响吓得头发根根竖立,这鬼地方的恐怖程度绝对不下于石冲镇。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快开门,快开门,救命啊!” 纪茗昭被这阵敲门声吓得一激灵,但仔细一听,门外的声音格外耳熟,正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逃出去的宁志。 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却使劲拉了几下也拉不开门,门外的宁志还在不停地敲着门,那敲门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急促,逐渐走高尖锐,与门外百鬼夜行的声音混于一起:“救命啊!有谁来救救我我!师父啊!” 纪茗昭被宁志的叫门声吓得魂飞魄散,她开始不确定门外的究竟是宁志,还是鬼怪。 门外的宁志还在叫门,声音逐渐从走调变成了嚎哭,哭得徐广白都听不下去了:“你不是个修士吗,连门上的门栓都打不开,孬种!” “你可消停会儿祖宗!”纪茗昭简直要被徐广白这猴孩子气得七窍生烟,伤成这样了仍是要爬起来多管闲事。 徐广白喊出这一句后,门外的敲门声一顿,随后传出了刀剑砍铁链的声音,几下之后,门猛地被宁志推开。 徐广白看着宁志进了柴房,猛地将门一把关上,又搬来数捆柴火将门堵死后,才像松了一口气般滑坐在地:“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孬种。”徐广白冷哼一声,这一声里承满了他对宁志的轻蔑。 宁志低头看了徐广白一眼,却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并未出声,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行,但是却识时务也惜命,此时跟徐广白逞能不过是送死,便不管徐广白如何嘲讽他都坐在原地双手抱膝,不发一言。 猴孩子你可快闭嘴! 纪茗昭一把捂住徐广白还想输出的嘴,门外的声响不知何时越来越近,如今已是好似在耳边吟唱,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郎君有何怨,快快与奴家讲……” 第二十章 无回谷(十一) 那声音是从门外传来,听着像是个年轻的姑娘:“郎君啊,你有何怨同奴家快快说来,奴家就在此听你讲……” 完蛋了,那鬼跟过来了! 宁志猛地捂住嘴,把一声惊叫捂进嘴里,压灭于喉间,眼泪却止不住地向下流。 “郎君啊,不请奴家进来吗……” “郎君啊……郎君不愿见奴家……奴家好心伤……” 门外的艳鬼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围着柴房一圈又一圈,却始终只在门外转悠而不进柴房内。 柴房的门被宁志从外破开后可以说是形如虚设,细风从门的木板缝隙间吹过,将木门吹得吱呀呀地响,那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极为尖锐,合着门外艳鬼走调的小曲,奏出一曲独属三人的凄凉调来。 宁志堆叠在门前的柴堆随着门的晃动被推得不断向前,随着细风,门与门框之间渐渐出现一条两指宽的缝隙,艳鬼似是发现了那道缝隙,小调悄然一停,缝隙间突然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宁志猛地扑身向前,拔出那把短剑别入木门间,强行挡住那只向内窥探的眼睛。 但即便门已裂开一条缝,这艳鬼却只是窥探,始终只在门外转悠,未从门缝里进入,纪茗昭想起曾看过的电影,电影中说鬼若不请便不能进门,如今看来艺术源于生活,但生活……纪茗昭听着门外荒腔走板的小调……生活却远比艺术吓人。 思既此,纪茗昭猛然想到徐广白先前还邀宁志进门,便一手按在徐广白嘴上,生怕这猴孩子被门外的声响惹急眼了再请人家进来。 这柴房内一个残血,一个凡人,一个可能还不如凡人,拿什么和门外的艳鬼斗。 只是纪茗昭实在是错怪徐广白,徐广白虽不太聪明却也不是傻子,他先前自然是听出门外是宁志了,才会出声告诫,哪能找死的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郎君啊……奴家等得急得慌……” 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三人在柴房里屏息而坐,谁也不敢发出哪怕一丝的声响,生怕呼吸得声音稍大了些都会惊扰到门外的艳鬼。 而众所周知,这世间可能以神的意志为转移,可能以任意不可知缘由而转移,但不管因为谁而转移反正并不以纪茗昭的意志为转移。 所以此时在纪茗昭需要完全的,落针可闻其声的安静时,她身后背着的翻岭草突然开始在背包里挣扎起来。 先前翻岭草被纪茗昭下了命令不准乱动,便一直无法轻易乱动,安静得纪茗昭几乎忘了自己手里还有这么棵草,如今翻岭草这么一动,纪茗昭便知,这艳鬼身上有东西。 纪茗昭面前的数据板再次弹出,准确无误地一招击打在纪茗昭的鼻子上,再度打出了ko的好成绩。 卧槽,你还来!要论狗还是你狗! 纪茗昭强死死捂住嘴,不论心里有没有骂着这任务栏和它背后的制造者十八代祖宗,面上是一声也不敢吭。 支线任务:翻岭草找到机缘,给予翻岭草两颗上品灵石。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先前阴朱砂出现时,翻岭草也给过预警,但任务栏却没有出现,而今日翻岭草听样作出预警,任务栏却出现了…… 阴朱砂是假,此番机缘才是真。 只是这机缘,竟是在这艳鬼身上…… 纪茗昭听着门外的艳鬼哼唱着走调的小曲,心如入冰窖一般,从心头泵出的血都是凉的,这冰凉的血流过七经八脉,仿若连骨头都能冻上,呼吸都沾染凉气。 她怕,怕进了骨子里。 但如今徐广白重伤严重,而徐广白,也只有她一个人能依靠了。 纪茗昭一狠心一跺脚,猴孩子,你在此处不要走动,待我去给你找机缘回来! 门外走调的小曲渐走渐远,像是门外的艳鬼对里面的人失去了兴趣,离开了此地,几人刚要松一口气…… “找到郎君了……” 纪茗昭心头猛地一颤,缓缓抬头向柴房四四方方的天窗看去。 “郎君……” 那艳鬼探出脑袋从天窗朝下望,朱唇轻勾,嘴角带出一丝欣喜的笑来。 那艳鬼看着也就二八年纪,嘴上虽唱得是娶妻嫁郎,身上却并非穿着喜服,而是一身崭新还带着折痕的灰布麻衣,只是头上带着朵鲜红的花簪,眼如杏核眉似弯月,面如银盘朱唇点点,长得是娇蛮中还带着孩童的天真。 就像是枝头新长出的桃花,在最美的一刻被人攀折而下,封存于罐中,外表保持着新摘时的鲜嫩,内里却枯败腐朽,美亦美以,却也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艳鬼歪着脑袋看着柴房里的一人一鬼:“郎君,不请奴家进去坐坐吗,奴家走累了……” “啊!”宁志到底是初入社会不知社会险恶,终还是没能受住艳鬼这么贴脸输出,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在深如墨色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这一嗓子尖如指甲划黑板的叫声属实是把艳鬼给镇住了,那艳鬼先是一愣,随后竟是咯咯笑了起来。 在漆黑如墨染般的深夜,天上没有一丝光亮,月亮和星辰躲在厚重的云层里,娇俏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更是给静谧的夜添上一丝透骨寒意,再好听的声音也是徒增恐惧。 那艳鬼扒在柴房天窗口歪着脑袋朝下看,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天窗下两人一鬼抬起头紧盯着艳鬼,再也不敢发出声响。 艳鬼就这么在天窗外看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趣了,便缓缓从柴房顶棚上下来,又围着柴房转了两圈后,才嘴里唱着走调的小曲渐渐飘远了。 远处的锣鼓声再起,带着大喜时欢快的曲调逐渐远去,直到远处彻底没了声音,纪茗昭三人才逐渐松了口气,被艳鬼吓出来的三魂七魄才重回肉体。 “娘啊……这到底是哪啊……”宁志到底还是年轻,离山门出走不过两日便遇见百鬼夜行,“我想回师门,师父救我……” 徐广白仰起头,看着哭得眼泪鼻涕糊满整张脸的宁志,发自内心地嫌弃,他有些想不通,同样是修炼刚入门,怎么他的灵力这么差,连个凡人家丁都打不过,要是他,别说两个,一镇的鱼怪老子都打了。 老子肉身丢了都没哭成这样,你见个女鬼就被吓成这个样子,连两个凡人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徐广白见不得宁志啜泣的样子,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看。 宁志就这么呜咽着哭了一夜,哭得纪茗昭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最后竟伴着这整夜的抽泣声就这么进了黑甜梦,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起来!命真大竟然还活着,昨晚叫那么大声还以为你死了呢。” 次日一早,昨日所见的两名家丁再次来到柴房,像提犯人一般把哭累了睡过去的宁志晃醒提了出去。 “走,几位族老要见你。” 宁志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两个家丁的束缚:“我不过是偷了两张饼,为何要这么对我!” “你偷哪里不好,偷到玄天大仙的庙里来,你胆子够大的啊!” 宁志仍是在挣扎:“那是我师祖,我吃点我师祖的东西怎么了!” “你师祖?你个小偷,还敢称大仙为师祖!” 宁志被拖出去时纪茗昭尚未清醒,直到那声玄天大仙,才算是把她叫出了黑甜梦。 玄天大仙……纪茗昭马上便想到石冲镇的那个玉像,那尊玉像不就是玄天大仙的像吗,怎么这里也有玄天尊者的庙? “我去看看,你不要乱动。”纪茗昭说完,也不管徐广白答不答应就一路小跑跑出柴房,跟在三人的身后。 出了柴房,纪茗昭才发现这柴房外是一座庙宇,此庙当就是玄天尊者的庙宇,这庙宇建得比石冲镇的祠堂有之过而无不及,庙宇的院墙上绘满了玄天尊者在当地斩妖除魔的英勇事迹,阳光下,就连片瓦片都闪着财富的光芒。 “你们放开!”宁志还在挣扎,他上个月才得以入道,20岁才窥得修炼之法,师兄弟们都说他不过是个废物,只有他自己不信,但不管如何努力至今却仍是一个剑招也发不出,如今更是连两个家丁也挣不开,道门弟子,混得如此地步,憋屈至极。 “你老实点儿!”左边的家丁被宁志吵得烦不胜烦,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一方手帕,塞进宁志嘴里。 “罗三,那不是元娘给我绣的帕子吗,怎么在你手里!” “哎呀,借用一下嘛,用完就还你。” “你!帕子老子不要了!” 三人吵嚷着拐进玄天尊者庙宇的正殿,纪茗昭抬头看向正殿内玄天尊者的玉像,那尊玉像相较起石冲镇中的玉像神光更盛,将整座正殿照得亮如白昼。 不出意料的,在纪茗昭踏进正殿的瞬间,那尊玉像的双眸再次聚焦在她的身上。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是原来的尊者,还是那么吓人。 “长老,”两名家丁将宁志往地上一扔,“人带到了。” 第二十一章 无回谷 (十二) “哎呀!”宁志被两个家丁重重扔在地上,屁股无端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顿时痛呼出声。 宁志揉揉摔疼的屁股,哼哼唧唧一抬起头,便发现面前围坐着一圈年过古稀的老头老太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严厉而肃然,吓得宁志嘴里的痛呼立马咽了下去。 不就是偷了两块饼,为何弄得像三堂会审一般…… “你是什么人?”坐在主位的老夫人拄着龙头拐,神情肃穆而庄严,像是一座饱经风霜的古老石像。 那座古老石像的龙头拐猛地在地上一顿:“为何来此亵渎神明?” “我……我是玄天宗的弟子,下山历练……路经此地实在是盘缠不足……”这一拐,敲得宁志心头狠狠一颤,“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饿了……”宁志声音越说越小,本来还有三分的底气,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分,“我真的是玄天宗的弟子。” “可有证据?” “有有有。”宁志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腰牌,玉腰牌通体雪白,云纹为饰,环绕玉牌,中间龙飞凤舞地刻着玄天宗三个大字,玉牌后可有宁志两个大字,证明了宁志的身份。 主位上的老夫人将玉牌交于下手位的老者查看,其下老者依次传阅,传阅一圈后,下手位的老者对着主位上的老太太点了一点头。 “果然是玄天宗的大师,快快赐上座。” 宁志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果然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家丁此时毕恭毕敬地搬来高椅,一脸恭顺地请宁志坐下。 “方才不知大师身份,多有得罪,”老夫人拄着龙头拐站起身来,围坐一圈的老者也接连起身,对着宁志就是一礼,“也请大师见谅。” 宁志连忙跟着站起身,这么多老者给他行礼,他如何受得起,连忙回礼:“使不得使不得,晚辈才入道门,担不起各位一声大师。” 老者们在身旁侍从的搀扶下坐下:“大师入了道门,便担得起一声大师,自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得多啊。” “不敢当不敢当。” “只是……”主位上的老夫人重重叹上一口气,“我们尚城这个地方,向来是信奉玄天上仙的,但不知这是不是这一月我们侍奉不周,还是我们德行有亏,这一月尚城内鬼怪横行,甚至白日就可见,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坐于下座的各位老者也跟着上位上的老夫人一同长吁短叹,更有甚者,从袖兜里掏出手帕就是涕泪横流,宁志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当时便被镇住了,连忙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这老夫人先是一顿杀威棒,显示出这贡品对的主要性,再将人高高捧起,这些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们一唱一合,把宁志忽悠得找不着北,架在高处不得不从。 “是我们德行有亏啊,供奉多年竟还是招来鬼怪作祟,早些日子,还有些大师前来相助,这些日子,”老夫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这些日子那些妖魔越发猖狂,我们以后的日子该如何生活下去啊。” 这几句话下来,好似宁志吃了糕饼便使得此地妖魔更加横行霸道,顿觉这只吃了一口的糕饼卡在喉间,不上不下,消化不了也吐不出来。 那些老者仍在哭泣,宁志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什么水平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就连一个剑招也是发不出,别说是打鬼怪,打只山鸡都费劲:“可是我……学艺不精,不知能不能……” 这些成了精的老人本也不是想指望他的,指望的是他身后的师门:“我们这地方啊,原本山清水秀,若没这鬼怪作祟,想来,也是修行的好地方。” 宁志这回倒是听出来了,这些老者是为了让他请他师父下山相助,但他宁志本就是与师兄打赌输了,趁师父不在被师兄扔下山历练,师父一日不归,他便一日不能回山门,现在要是回去求救,怕是要被师兄笑话一辈子:“可是……” 那些老者见宁志面露难色,又是哭作一团:“供奉不周啊,这就是命啊。” 宁志被这群老者弄得不知所措,僵坐在上座上,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被这群老者围坐着架在原地,不到一柱香便屈服了:“那……我给师门传个信?” 围坐的老者们欣喜地抬起头,上位的老夫人激动得站起身,对着宁志便是一个大礼:“您就是我们尚城的救命恩人啊,快,设宴,款待贵客!” 宁志被这群老者强拉着走出玄天尊者的庙宇,只留对这群老者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操作惊呆了的纪茗昭。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待众人从庙宇里退去后,纪茗昭慢慢将视线放在了那尊还在盯着她的玉像。 玉像沉默而慈悲,与初见时的怒目圆睁好似不是同一个仙的玉像,纪茗昭有些不解,同样是鬼怪横行,为何这次玉像这么平静,按理说这里的人对庙宇很是爱护,玉像当是庇护此处百姓的,怎会落得与石冲镇一样,鬼怪横行的下场。 难道是这位神明,不太行? 玉像似是能感知到纪茗昭所想,或是看见她的表情不对,顿时眼神一寒,纪茗昭被玉像突变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对着玉像拜了三拜,快步退出庙宇正殿。 纪茗昭一步也是不敢在这庙宇里停留,但刚走出庙宇,又好像想起什么,壮着胆子重新退回庙宇。 “玄天尊者,我能再求您点事儿吗,”玉像这回并没有将视线重新聚集在纪茗昭身上,而是一尊普通玉像一般,瞳仁发散,面容慈悲,“我记得我还可以再向玉像许两个愿,我想让您的玉像停在这处空间一段时间,直到我拿到徐广白的机缘,我给您供奉,如何?” 玉像这回再次将视线聚焦在了纪茗昭身上,眼中清澈而和蔼,那眼神像是在对着纪茗昭发问:你上回的供奉呢,还想骗我,你个混蛋羔子! “咱今天就都给你,今天就都给你。”纪茗昭自知理亏,快步跑出庙宇一刻也是不敢留,径直就朝庙宇外走去。 庙宇外是一条曾繁华的大街,而如今,大量的店铺关门,仅剩下少量的店铺勉强开了张,却也是一个客人也无。 看来这鬼怪给此地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纪茗昭循着味儿走进一间还开着的糕饼铺子,那间糕饼铺子极大,足占了别人家三间铺子的大小,其中的糕饼整齐堆码在一格格架子里,香甜的气息从街头传至街尾。 铺子里的伙计躲在柜台后,犹如惊弓之鸟,纪茗昭进门时带起一阵微风,便让这那伙计颤抖不止。 “别,别回来了,我求你了,你都死了还回来该干什么……玄天大仙保佑,玄天大仙保佑……” 纪茗昭顿时想到昨天那艳鬼,想起昨日艳鬼趴在天窗向下看时,脸上那一抹笑意,顿时打了个冷战。 方才那些老者说,这鬼怪是这一个月才出现的,虽穿的不是喜服,却当是新嫁时死的,嫁人时死在迎亲路上,既不能入夫家祖坟,娘家也回不去,路边随处便埋了,看这姑娘身上的穿着,应是哪家纳的小妾,也不过是个苦命人罢了。 第二十二章 无回谷 (十三) 又是一阵细风从外吹进店铺内,混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店铺门外跑进来四个拿着大包行李的人,乃是一中年男子带着两名年龄各异的女子,还有一个看着仅有四五岁的小男孩。 这两个女子中最大的和中年男子差不多年纪,身着暗红华服,滚金为线绣成大朵大朵的盛开的牡丹,而最小的看着才刚刚及笄,藕色的素衣遮不住满脸的稚嫩,她脸上满是怯懦和恐惧,这两个女人应当就是这男子的妻妾。 “东家,你就不要再试了,没用的,”柜台后的伙计听见声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发现是自家的东家,便松了一口气,“要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那东家显然是累了,拿起柜台上的水壶对嘴就是灌了一大口,又随手抓起店里的糕饼大口吃起来,看得纪茗昭多日只吃了半碗粥的肚子顿时打起了雷。 这绿豆糕看起来当真是不错,一会儿一定要买上一些。 “别人都出了为什么我不能出。”东家拿起一块绿豆糕狠狠地咬下去,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愤恨至极,恨不能这一口是咬在谁的肉上。 那伙计撇了撇嘴,心说别人能出去你出不去,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还不清楚吗,但伙计心里这么想,嘴里为了饭碗却不能这么说:“许是人家都是夜里走的?” “夜里,夜里,”那东家瞪圆了豆大的眼睛,唇上鼠须般的胡子随着他激动的情绪一动一动的,“你夜里走一个试试!” 伙计心想我又没将老父亲弃于山林,我怕什么走夜路,但出于饭碗考虑,秉持一个打工人的操守,他嘴上仍是不能这么说:“东家都出不去,我哪能啊。” “别想着耍花样,我可盯着你这小王八羔子呢,”糕饼铺的东家听见这句才感觉堵在心口的那块糕饼总算顺了下去:“你好好看着铺子知道吗。” 伙计满脸堆着笑连连称是,弓着腰目送东家一家上楼去,待楼梯全然见不到几人的身影后,才小声啐上一口,嘴里小声咒骂上几句。 伙计也不知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开着铺子,但他不过是伙计,这还由不得他做主,便只能又战战兢兢地缩回进柜台里。 糕饼铺外的风打着旋吹进门内,吹得纪茗昭一个激灵,生怕在无回谷里这小风一吹换了场景,这艳鬼身上的机缘便拿不到了,于是连忙拿起放在糕饼边的油纸,挑了闻起来最香的五种糕点包进油纸中,转身去了柜台。 柜台后的伙计仍是缩在柜台后,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止。 突然,柜台上凭空落下一块上品灵石。 “啊!”伙计被突然出现的灵石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来。 “咋啦,成天鬼哭狼嚎的!”楼上传来一阵糕饼铺东家的叫骂,随后又是一阵桌椅翻倒声,“都是些废物,成日里光吃不干活!牲口都不如!” 伙计怨恨地看了一眼楼上,把柜台上那块上品灵石收进袖兜里,再度缩回柜台后。 纪茗昭拿着现买花糕快步回到庙宇内,把这些样式繁复的糕饼毕恭毕敬地摆在供台前,只给自己留了一小包绿豆糕:“尊者,供奉可够?” 玉像目光逐渐聚焦在纪茗昭身上,无悲无喜,冷漠又慈悲。 众生皆平等,众生皆蝼蚁。 支线任务:给玄天尊者玉像供奉已完成。 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立于玉像旁,细细端详着那尊她从未敢直视的玉像,突然,笑了起来。 她从怀里掏出那包留给自己吃的绿豆糕对着玉像敬了敬,示意我先干了你随意,便举着绿豆糕吃了起来。 她先前所去的那家铺子不亏是这条街上最大的糕饼铺子,虽然东家的人品不佳,但这糕饼的味道属实是没话说,细腻的豆泥豆香味十足,用舌尖轻轻一抿便化在口中,清甜不腻口,实属佳品。 在对玉像的恐惧渐渐消退后,那些被恐惧掩盖,纪茗昭原本早该注意的细节便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似乎,在无回谷所有的场景变化中都会有这位玄天尊者的庙宇,石冲镇中有,尚城里有,连他们最初歇脚的村落里也有,甚至可能可以这么认为,这位尊者可能就是无回谷的阵眼,所有的变化皆是由这位玄天尊者所驱动。 至于无回谷中的场景变化莫测,则是有几种可能: 一是尊者为考验她和徐广白所变化。 但纪茗昭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从石冲镇中纪茗昭便发现,这玉像的神威尚有局限,很显然,神不可过多干预人间。 二来,无回谷内自成天地,无回谷中百姓受到玉像庇护,在遇妖魔侵扰后,玉像筛选外界修士替谷中百姓斩妖除魔。 而三则是最有可能的,纪茗昭吃下一块绿豆糕,在油纸上干净的地方简单擦了擦手,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合订本》翻找起来。 还未翻上几页,便在地理志中看见了石冲镇的名字。 这无回谷联通外界,玉像将所有入谷的人随机传送到有玉像的地方,身在无回谷内,也在无回谷外,却无法控制自身,如不破阵,永在谷内,不得出。 至于为什么是他们进入无回谷,纪茗昭觉得主要有两点: 一是这位尊者觉得她和徐广白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二就是单纯的点儿背。 他们二人恰巧进了无回谷玉像的范围内,又恰巧被这位尊者选中,成为入谷的倒霉蛋。 纪茗昭苦笑着摇摇头,以玄天尊者在此间的影响力,怕是不知还有多少玉像,不知要在这无回谷待多久。 总算是知道为何进来的人都疯了,就这么在其中无望地待下去,搁谁都是要疯。 只希望天边的那座白塔就是破阵的关键,不然,纪茗昭看向垂眸凝视着她的玉像,还得再疯一个…… 纪茗昭进入此间世界之后,这顿绿豆糕还是第一顿饱饭,她对着玉像拜了三拜,准备回去找还在柴房内不得动弹的徐广白。 …… “郎君,你还是不请奴家进来吗……”那艳鬼在纪茗昭离开不久后便再度来到柴房,此时正趴在柴房天窗上望着下方不得动弹的徐广白。 徐广白警惕地抬起头看向扒在天窗上的艳鬼,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郎君,可有怨……”艳鬼笑得眉眼弯成一汪碧波,“郎君……跟奴家走罢……” 徐广白微微闭上眼,不去看守在天窗上的艳鬼,如今他经脉受损动弹不得,不然高低让这趴在天窗上逢人就叫郎君的女鬼见识见识下这社会的险恶。 但此时他能力不如人不得不低头,不能再出声招惹麻烦的徐广白选择沉默地扭过头去。 “徐广白,我给你带了绿豆糕!”此时纪茗昭从庙宇里回到柴房,受角度所限,丝毫没有看见天窗上的艳鬼,推门便想进来。 “别开门!”天窗上的艳鬼见柴房门外有动静,缓缓从天窗上下来,徐广白见那艳鬼的身影从天窗处消失不见,“退回去!” 纪茗昭已经摸到门把手的手顿时就是一顿,背在身后的翻岭草开始在布包里剧烈挣动起来,艳鬼从纪茗昭的肩头探出头来,声音含笑:“怎么不开门呀……” 艳鬼身上的寒气从背后向纪茗昭袭来,透过轻薄的衣物,冻得纪茗昭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那艳鬼离她纪茗昭不足二十厘米,近得纪茗昭甚至可以闻见艳鬼身上传来的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卧槽卧槽卧槽……佛祖菩萨圣母玛利亚啊巴扎黑阿拉思密达! 虽然知道那艳鬼看不见自己,但纪茗昭仍是被那艳鬼吓得不轻,语言系统变得复杂又混乱,她一把推开艳鬼,转身就向庙宇跑去。 艳鬼被纪茗昭一把推开,揉了揉心口,脸上竟露出一丝开心的笑来,她围着柴房又是绕了一圈,便转身离开了。 纪茗昭从未像现在一般跑得这么快,也许都不能被称为跑得太快,应当称之为飞得太低,她低空滑翔进庙宇的正殿内,一把将正殿的大门关上。 她靠在正殿的门上缓缓滑落,坐在地上一声声喘着粗气,待喘匀了气后,才想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 徐广白还在柴房里! 纪茗昭连忙掏出指挥棍对着柴房方向挥了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声砰的一声撞击声,随后,门外传来了徐广白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倒是开门呐。” 纪茗昭这才想起将门打开,一把把徐广白拖了进来:“抱歉抱歉。” “那艳鬼是怎么回事?” 徐广白将头歪向一边不去看指挥棍的方向,用行动表明对纪茗昭的不满,但嘴上仍是答道:“你刚走那个女鬼就来了。” 纪茗昭接着问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有什么怨,还让我跟她走。” 纪茗昭听完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不能跟她走。”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总算是把头转了回来:“我不会跟她走的。” “对,”纪茗昭接着说道,“不合适,你才多大,她也才多大,要搁我们那你们这都不合法。” 徐广白:…… 第二十三章 无回谷 (十四) 日头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太阳从枝头渐起,路过山顶,向天空正中逐渐攀升而去。 纪茗昭对就这么丢下徐广白自己跑路了这件事相当的亏心,为了缓解徐广白愤怒的心情,纪茗昭马上献宝一般地从怀里掏出那包绿豆糕塞进徐广白手里:“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快尝尝。” 徐广白仍是不看纪茗昭,只是双手很诚实地抓住那包绿豆糕:“你吃了没?” “吃了,”纪茗昭听见这一句,被徐广白感动得恨不能泪洒当场,这是她纪茗昭的一小步,却也是人类驯服野生傲娇的一大步! “你吃,”纪茗昭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心里补了句爸爸不饿,“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徐广白勉强支撑起身子靠在正殿的大门上,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你哪买的?” “庙外面的大街上有家还开着门的糕饼铺子,在那儿买的。” 徐广白三两口便将纸包里的绿豆糕吞吃殆尽,还有些依依不舍地舔了舔手指,“还挺好吃的。” 纪茗昭听完后沉默地咂了咂嘴,她在此间世界的货币就是上品灵石,买米要用上品灵石,买糕饼也要用上品灵石,就相当于去家门口小超市买个一块钱的棒棒糖她纪茗昭往人家柜台上啪一声放下一打一万块钱,大喊一声不用找了,扔的时候有豪爽,事后就有多心疼。 “买!”要想活下去,钱总是要花的,纪茗昭咽下一把心酸泪,大不了再挣,翻岭草那儿还有八颗上品灵石呢。 纪茗昭脱下背在背上装有翻岭草的布包,几下拆开,露出里面憋了许久的翻岭草来。 翻岭草这些日子吃了不少上品灵石,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 原先只有手掌大小,细弱得仅有小指粗细的小草现在在灵石的滋润下膨胀了一圈,足长到小臂长,宽度也长到了两指宽,估计很快纪茗昭睡衣改造的布包就要装不下它了。 翻岭草自被纪茗昭带出谷后就没再见过几回阳光,成日里闷在纪茗昭的破布包里,想它还在余城的时候,一颗草什么时候都是自由自在的,哪像现在,被困如此狭小的地方不见天日,翻岭草便有些后悔信了这不着调的家伙的鬼话了。 翻岭草伸出两片叶片抱在茎前,用行动表示它对于纪茗昭的不满:你就这么对待我,不怕我死给你看嘛!我翻岭草家族永不为奴! 纪茗昭心想你这破草和我呆了这么久,我大方、睿智、善良、幽默、冷静的优点是半点没学到,反而把徐广白那猴孩子的傲娇学了个十成十,这不能惯着!纪茗昭从背包里掏出两块上品灵石猛地扔进布包里,随即,讨好地凑上前去:“辛苦你了,这是你的工钱。” 支线任务:给找到机缘的翻岭草上品灵石已完成。 即获得上品灵石x10。 翻岭草微微侧过身去,用两片叶子接住那两块上品灵石,纪茗昭见翻岭草收了灵石,便以为已是把这颗傲娇草哄好了,正要自诩为治傲娇之高手,把放翻岭草的布包重新包上之时,却被翻岭草的叶片按住了手。 “不想进去?” 翻岭草五根叶片朝同一个方向晃了晃,全当是点头,它许久未见阳光,再不来些光合作用不自杀也离死不远了。 纪茗昭无法,只得将本就脆弱睡衣再撕破一个口子,让翻岭草的叶片从口子处伸出,再将睡裤套在睡衣外面加厚一层,充当绑带,再次将翻岭草背在背上:“这样如何?” 翻岭草缓缓动了动叶片,算是对自己如今的高度比较满意。 “棍仙,”徐广白看着纪茗昭将翻岭草解下再重新背上,“这里有机缘?” 纪茗昭听见徐广白这么问,嘴里直泛苦:“对。” “在何处?” “……在那个艳鬼身上。” 徐广白顿时想到那艳鬼趴在天窗上叫他郎君的样子,顿时腮帮子一阵泛酸:“咱不要了行吗……” 纪茗昭也想就这么不要了,但机缘并非时时可见,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不行。” 徐广白放松身体再次滑到地上躺了下去:“你去。” “怎么,那艳鬼不好看吗?” “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同意……”徐广白说到一半终于觉出些不对,便闭上了嘴把头歪向一旁不再看指挥棍的方向,“废话真多。” 纪茗昭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伸出手轻轻放在徐广白头上揉了揉:“逗你玩儿的。” 徐广白听完更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听不出来你是在逗我玩儿吗,他气得将身体整个转过去,不再理会纪茗昭。 “别啊,别气啊,我不逗你了,咱说正事行吗?”纪茗昭拍一拍徐广白的肩膀,把他的身体摆正,“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徐广白顺着纪茗昭的力道重新转过身来,算是给了纪茗昭一个台阶:“好多了,可以动,走可能还有些困难。” “这里那个艳鬼应该进不来,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纪茗昭拍拍徐广白的肩膀,准备去找找那艳鬼的线索,“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徐广白闻言立马抬起头看向指挥棍的方向,眼神警惕得好像纪茗昭要遗弃他,“我可以一起。” “你还是歇着,”纪茗昭一把将徐广白重新按倒,想让这祖宗能老实点儿,也不知是不是猴孩子叫多了,怎么真跟个猴似的一刻也不老实,“我去去就回。” “不带就算了,”徐广白气得再次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纪茗昭。 “……我是去查那个艳鬼,艳鬼能看见你,带你同去算什么暗访,我回来多给你带些绿豆糕行吗?” 徐广白仍是不回头:“多带些。” “行,我相信你是最棒的,但是事出有因,”人类和傲娇在此时终于在此刻达成了和谐,只要人类给予傲娇一定食物,傲娇将会在食物的催化下生成气和口嫌体正直,气体挥发后,留下口嫌体正直,这个时候再加入适量夸奖,可以生成一个被迫等在原地的徐广白,“乖,在这里乖乖等我。” 说完,纪茗昭便头也不回地再次走出玄天尊者的庙宇。 庙宇外的街上仍是十分萧条,仅有几家铺子还开着门,此时已是正午,阳气最盛,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听说了吗,昨晚城北的赵员外吓死了”一位妇人从糕饼铺子里出来,手里拿着新买的糕饼,对同行的另一名妇人道,“这还是闹的这个月头一回死人,唉,越来越严重了。” 另一名妇人也跟着叹上一口气:“出也不出不去,再这么闹下去,怕是都要活不下去了。” 两名妇人摇着头,转身朝庙宇走去。 街上人逐渐多了起来,皆是朝玄天尊者的庙宇走去,这一个月的百鬼夜行给这块土地的带来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但奇怪的是,这座城里有些人可以出城,而有些人则被困在城内。 纪茗昭有些不解,这些鬼是通过什么标准筛选留在城内的对象的,便打算顺着现在唯一的线索去所谓的赵员外府里看看。 她掏出那份任务栏赠送的地图,任务栏所送的地图并非为纸质地图,而更像是3d导航,一块面板上显示出整座城的3d立体模型,这赵员外不愧是本地有名的富户,一座宅院便占了城北的三分之一,商业版图遍布整个城北,地图都不用仔细搜索,外太空的卫星都能看见。 纪茗昭顺着导航的指引径直走向赵员外的大宅。 大宅外墙足有两条街那么长,巍峨的大门两边各挂有一个白色的灯笼,匾额上书赵府两个大字。 “老爷,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纪茗昭还未走到赵府正门口,便听见赵府内传出一阵女子尖锐的哭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顺着哭声走进那座大宅,赵府大宅的正堂内还没来得及挂上白布,整间正堂就像是赵员外还未离开时一样,一丝白也看不见。 但奇怪的是,赵员外的尸首就躺在正堂的地上,赵员外分明是昨夜死的,为何这都过去半天了,尸首却还摆在地上无人收敛。 正堂内只有那名哭泣的女子,那女子身着丧服,离着赵员外的尸首至少五尺远,正跪在正堂大门口掩面大声哭泣:“老爷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这赵府可谓是处处透着古怪,无人收敛的尸首,正堂里连块白布也看不见,而赵员外的妻子更是离着尸首八丈远,虽是哭得伤心,却能在她看向尸首时,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怨恨。 是什么让她这么怨恨,是地上的尸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女子仍是在哭泣,只是哭泣的内容从悲痛逐渐变为了怨恨:“都是你在外面找的那个女人的错,要不是她,你也不会就这么死了,都是因为她,你个死鬼家里三个妾一个给你哭丧的都没有,还要在外面再养一个外室,你就是活该你……” 那女子说完又是呜呜地哭了起来,泛红的眼眶肿得像一个熟透的烂桃:“现在你跟她做伴去了,就留下我一个,她怎么就那么喜欢你,连死也要带上你。” 第二十四章 无回谷 (十五) 那女子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你个死鬼,就因为你找外室,害得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你知道人家都说我什么吗,说我窝囊!” 女子越说越生气,抓起一旁摆在地上的纸钱就朝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赵员外扔去,纸钱在空中打着旋翻飞,缓缓落在赵员外身旁。 “前月十五,东面的库房里少了三百两银子,是不是就是你偷偷拿给那外室!什么员外爷,那些银子哪个是你自己挣的,还不是我娘家带来的,我就是瞎了眼了我!” 纪茗昭后退一步躲过满天飞舞的纸钱,悄悄凑近赵员外的尸首。 这赵员外原就是尚城中有名的富户,吃得自然会比缺衣少食的普通百姓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就连体型也是普通百姓的两倍有余,他鼓胀的肚子鼓得堪比怀胎八个月的孕妇,庞大的肚腩被腰带艰难托起,割裂成两个巨大的半球。 被肥肉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此时瞪得大如牛眼,面容扭曲脸色惨白如纸,两只肥大的手死死捧着心口,显然真的是吓死的。 那女子还在哭骂,一声比一声怨恨,从刚出嫁赵员外就纳妾一直骂到赵员外私藏古董,私自偷出地契转卖他人,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对这负心汉恨得牙痒痒,越说越恨不能马上冲上去就是对着赵员外的尸首来一顿组合拳,就地再送他升天一次。 纪茗昭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一是不能理解这娘子为何猪油糊了心,非要嫁给这赵员外,二是怕是再呆一会儿这娘子连赵员外的金库藏在何处都要抖出来,纪茗昭实在怕自己守不住道德的底线,忍不住掏人家富户家底,遂决定继续前行寻找有用的线索,最好能找找那外室的消息。 赵员外家是三进的大宅子,一进门房,二进厅堂,三进私宅,二进和三进的院子中还有一座花园,花园中种着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海棠娇艳,细风轻抚,带起万花逐风。 花园中央还有一座不大的凉亭,凉亭内茶具贵妃塌一应俱全,就连凉亭的立柱都是汉白玉制成,大户人家讲究,就连宅子上的瓦片都是干净的,恨不能擦得反着光。 纪茗昭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东晃晃西逛逛顺着回廊一路朝里走,只是这期间却连一个人也是没有遇见,府里老爷的尸首还在地上躺着,当家的娘子忙着在厅堂里哭丧,但宅子里却连一个仆人也没有,更别提当家娘子口中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妾们。 只怕是宅子里的佣人树倒猢狲散,当家的娘子镇不住场面全都跑光了,纪茗昭望向还能隐隐听见叫骂声的厅堂,有些替这娘子不值。 何其悲哀,年少家境殷实,父母宠爱,却落得落得这般田地,恨他入骨,却也爱他至极。 而这负心汉风流一生,到最后,却也只有她肯为那负心汉哭上一场。 三走两走纪茗昭便进了后宅,后宅仍是不见一个人影,只是这些人却似乎不是今天才逃跑的,而像是离开此地已久。 这就有些奇怪了,赵员外家的家眷一个月前便离开赵府,但赵员外和夫人却仍住在这大宅内不曾离开,这不合常理。 但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这赵员外恐怕也是被“选中”的人,只能被迫留在城里。 后宅内东西耳房中翻倒的桌椅上积着厚厚的灰,床上的被子并未叠起,而是只掀开了一半,另一半则杂乱的扔在床上,屋内梳妆台前的脂粉盒子尚未掀开,只在表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这屋中的字画,金银首饰也都整齐地摆放在柜子里,想来这屋里的人才刚起床便慌忙离开,就连细软也来不及收拾,就连忙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纪茗昭原以为进了后宅能得些线索,却不想越是深入,这谜团却像是雪球,越滚越大,丝毫没有头绪。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不大的说话声。 纪茗昭查看的脚步顿时一顿,这宅子里的人不是应该都跑光了吗,还有谁在正屋里……是人,还是鬼? 她仔细听了听,这说话声是从正房里传出来的,她心脏震颤着狠狠深吸两口气,小心翼翼朝声音的方向走去,没走出几步那说话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咱们就这么让他躺在地上,不敛进棺椁里也不是个事啊,”一名马夫打扮的家丁虽手脚麻利地收着房中值钱的家伙事儿,心里却还有些不多的良知,“别拿那个铜柄,那个不值钱,拿字画啊,你是不是傻。” “我就是喜欢那个牡丹铜柄,不带走我这一年饭都吃不下去,都怪你来得太晚了,我最喜欢的夫人那根金钗也不知被哪个小王八羔子顺走了,”同马夫说话的女子作婢女打扮,正在床头奋力拆着那一对铜柄,“我傻,你才傻,他儿子都自己跑了,我们收什么尸。” “我那不是牵马呢嘛,啥能有马值钱,哎呀,你就别要了,她要是来后院怎么办,”马夫对着婢女的手狠狠拍了一下,“你不怕我还怕呢!” “痛!”婢女吃痛地松开铜柄,狠狠擂了马夫一拳,“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弃了糟糠妻,家中好几个小妾还要在外面养外室让正房下不来台。” “你快少说两句,再把她招来,”马夫一把捂住婢女的嘴,把手里的包裹塞进婢女手里,“快走!” “不过是个……”婢女还未说完,屋外突然狂风大作,吓得婢女连忙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跟在马夫身后快步出了院子,像是两只屯满了粮的老鼠,足下生着黑烟快步地跑走了。 …… “奇怪,正殿的大门怎么关了……” 徐广白强撑起身挪了挪地方,把正殿大门让出来,自己缩在了庙宇立柱后面,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对着玉像又哭又拜。 “大仙,求求您让我也出去,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大仙,救救命!” 徐广白听着庙宇正殿内的几乎能掀开正殿屋顶的鬼哭狼嚎,有些烦躁地用手心捂上了耳朵,他抻起脖子朝正殿的门外看去,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根发着光的指挥棍。 慢死了慢死了! 正殿内哭嚎声,诵经声,犹如成千上万只鸭子在耳边反复吟唱,吵得徐广白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两眼直冒金星。 烦死了,你们不走我走,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 徐广白怀着的满腔怒火,在吵闹声中不断堆叠,在怒气值加成下,徐广白医学奇迹般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试图朝正殿门外走去。 此时门外不知为何狂风大作,风卷树叶对着正殿的窗棂发起一遍遍猛烈的攻击,敲打得窗棂砰砰直响,庙宇外的天空随着风起翻涌,阴气大盛,开始越发阴沉了起来。 而庙宇内哭嚎的人群却并未发现门外的异常,仍是喧闹不止,门外,徐广白看着面前面比桃花娇的艳鬼,默默不知该如何言语。 “……”徐广白回想起纪茗昭走前的那句艳鬼难道不好看吗,缓缓低下头,不去看面前含笑的艳鬼。 “郎君,为何不看奴家?”那艳鬼微微歪着头,缓缓飘至进大殿,飞到徐广白身边,细长的手指慢慢勾起徐广白的下巴,“郎君,你可叫奴家好找啊。” 徐广白一把抓住那艳鬼的手,用力一拧:“谁是你郎君。” “哎呀,痛,”艳鬼吃痛用力抽回了手,“郎君怎能这么对奴家,奴家不依。” 徐广白心想你爷爷我管你依不依,奋力爬了两步想将正殿的大门关上,这时,不知是正殿中谁发出一声惊恐至破音的大喊:“是花娘,是花娘,她又回来啦!” 正殿内的百姓听见那一声破音的吼叫顿时乱作一团,花娘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混乱的人群,有些跃跃欲试的想上前去。 徐广白调动魂体中仅有的阴气,右手猛地一握拳,正殿的大门便随着徐广白的调动猛地关闭。 “郎君竟是如此对奴家,奴家好心伤……”花娘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正殿内,那细嫩的嗓音说出的话音虽声音不大,却能将正殿内的嘶吼声,哭泣声通通盖下去,“各位好心人,谁能放奴家进来,奴家可想坏了你们了。” 正殿里的哀嚎声更大了:“花娘,冤有头债有主,新婚时卖你的是你的乔郎,买你配冥婚的是方家,你别再来找我们了!” “可别这么说,各位可都是奴家在凤栖楼的恩客呢,”花娘的笑声在门外听着更加清晰起来,她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而且,劝乔石卖奴家的是黄娘子,抓奴家的是张家兄弟,将奴家封进棺里的是李叔伯,抬奴家埋奴家的是汪家大郎呀……” 门里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捏住了喉咙,正殿内一位被挤在门边身着紫衣的男子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来,一把拉开了正殿大门。 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在众人面前洞开。 门外的花娘巧笑着站在众人面前:“奴家已经不恨了,你们冤有头债有主,还轮不到奴家……” 她说完这一句便转头看向门边的徐广白:“郎君可有什么怨,快跟奴家走罢。” 第二十五章 无回谷 (十六) 花娘巧笑着看向地上的徐广白,双唇微启,似是还要对徐广白说些什么。 徐广白看向花娘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回过身再看向再看看身后面上写满惊恐不断后退的百姓们。 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快去!把门关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给慌乱无措的人群指引了前行的道路。 人群中急跑出两个大汉,一人一边抓住正殿的两扇大门,花娘见状,左手伸出,手上凭空出现一小团火焰,那火焰就像是用琉璃雕成的一般晶莹剔透,那火焰的三瓣焰长得无比规整,规整得像是有人精心雕琢过,只有偶尔的跳动能让人看出这是团火焰。 这火焰就这面相,就这气势,以徐广白修炼六天半的毒辣眼光来看就知这火并非凡品。 花娘手上的那团火焰缓缓跳了跳,正殿的大门便像定住一般,任凭那两名大汉面露青筋,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平日里稍有些微风都能随风摆动的大门不论使上多大的力气都不能移动分毫,门板上的木块随着那两名大汉的用力发出细微的崩裂声,无言地嘲讽这些人的不自量力。 那两名大汉见正殿大门无论如何也是关不上,便知道是花娘搞得鬼,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地飞快退进人群里。 徐广白再度使力,试图再次将正殿的大门合上。 然而虽然徐广白是个修炼天才,三天就能倒拔垂杨柳,五天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短短几天之内就从开窍初期就升为了开窍中期,但却仍然无法从花娘手中将正殿的大门解救出来。 方才说话的老者此时有些撑不住了:“花娘,这里也不止有害你的人,芸娘,还是她给你殓了尸首,她夫君峰郎给你钉的棺椁,王森,值守边关十几年,回来老娘都化成灰了,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用所有积蓄给他娘修了墓,他和你毫无仇怨,冤有头债有主啊花娘,你就行行好,放过他们罢。” 老人说完放下拐杖颤颤巍巍对着花娘就是跪拜下去。 花娘一个侧身,闪过老人那一拜,她立于正殿门外,也不进入殿里,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嘴角含笑地看向徐广白:“郎君跟奴家走罢。” 徐广白见花娘又转向了自己,立马想到纪茗昭的那句,怕不是这艳鬼看上你了,顿时就是虎躯一震,立马低下头去不看花娘。 “郎君好是狠心啊……” 徐广白可受不住这个:“你快走,我还小!” 花娘站在门外沉默了良久,思考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徐广白这小崽子误会这么大。 徐广白低着头看着地面,许久不听不见花娘回话,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花娘。 花娘仍是放才的姿势,只是脸上的笑里戏谑中竟不知为何还透着些慈爱:“十几岁不小了,奴家就是喜欢郎君这样的,这该如何是好?” 徐广白心想纪茗昭果真说得没错:“不行!” 花娘歪着脑袋站在门外,脸上逗弄的笑容还未落下,却突然回过头看向远方,脸上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随后,花娘便转身离开了玄天尊者的庙宇,向不知名的远方飘去。 门内的众人见花娘就这么转身离开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问:“她刚刚,是在和谁说话……?” …… 纪茗昭望着马夫和婢女越走越远,眼看就要从后门出了院子,此时赵府中的阴风更起,天色一时从白日转为夜一般漆黑。 她听见远处的厅堂方向传来阵阵踢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厅堂里痛哭的当家娘子便风风火火地从长廊处一路杀到后宅:“你们俩个竟然也背叛我!” 纪茗昭抬头看看越来越阴的天,不由得搓了搓手臂,不知何时竟觉得越来越冷,等到当家娘子走至面前时,纪茗昭竟是呼出来的气也带着白霜。 这娘子不对! 纪茗昭连忙退后几步,远离那娘子五丈远,那两位赵府的下人听见当家娘子的声音后惊得惨叫出声,一路惨叫着一路飞快朝后门跑去。 这两人的速度不可谓是不快,但这位当家娘子的速度更快,几息之间,便从后宅移动到了后门,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 “娘子,娘子我错了!娘子你就绕过奴,奴再也不敢啦!”那婢女见当家娘子瞬间冲到眼前,吓得顿时跪倒在地,头在地上碰碰磕出了声,“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当家娘子身上的白衣随着阴气缓缓飘动,随即被风吹落在地,露出里面漆黑如墨的黑衣来,乃是一个黑衣煞。 那娘子缓缓低下头,赤红的眼中充满了怨气:“我给过你机会。” 马夫自当家娘子出现后便跌坐在地,黄汤顺着裤管直直留在地上,在地上淌满一片,再顺着青砖的缝隙渗进泥土,四周蔓延着那股难闻的气味,此时那气味混染着死亡的气息萦绕在两人鼻尖。 立在两人面前的当家娘子如索命的恶鬼,发丝冲天根根竖立,猩红的双目紧盯匍匐在地的二人。 罪人便是要下地狱,我已是身在地狱,此时,便是要接你一同前去。 不要害怕,不要恐惧,你在作恶之时,为何没想过此刻呢? “是你在我的茶里下的药,是不是?”当家娘子看向两人的眼神里满是杀气,恨不能当场就活剐了两人。 “娘子,娘子,都是她干的,跟小的没有关系,娘子你放过小的!”马夫听见当家娘子这么问,好像找到了一丝生机,连忙学着婢女的姿态对着当家娘子跪拜起来,“娘子,小的和这事没有关系,小的就是一个养马的,小的就是偷了匹马,娘子送我见官,小的罪不至死啊娘子!” 婢女听见马夫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却也只能强忍怒火:“娘子,真的不是奴干的,都是阿六,是他听了老爷的令去集市上买的砒霜,跟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娘子您就看在奴是您陪嫁的份上就绕了奴!” 婢女在死亡的威胁下痛觉几乎麻木,她的脑袋在青砖上磕得碰碰作响,赤红色的鲜血印在青砖上,流下一个个赤红色的圆印。 “你记得倒是清楚,”纪茗昭隔着几丈远都听见了那当家娘子咬紧后槽牙的声音,那娘子的双腮紧咬得鼓胀,额上的青筋根根爆起,她快速抬起右手,狠狠拍向跪倒在地的两人的天灵盖。 那婢女抬起头,只来得及瞪大双眼,甚至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大掌逐渐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突然又是一阵阴风飘过,纪茗昭眼前一花,当家娘子面前便又出现一人,不,是一鬼。 花娘的左手死死抓住当家娘子的右手:“娘子,你要干什么!” 当家娘子的手死命在花娘的手里挣了挣,却没能挣开花娘的手:“你松开!” “你说好的只是消怨,你还想不想投胎了!”花娘几乎是在当家娘子的耳边咆哮道。 “不杀了他们我心头怨气难消,我该怎么去投胎!”当家娘子还是在挣扎,“你放开我!” 花娘仍是不肯松手,魂体却比先前要暗淡上许多:“我是在为你着想,付晓!” 那娘子还是在气头上,此时就算是花娘舌灿莲花她怕是也是听不进去:“你是为了我吗,你是为了自己修炼,你凑巧得了些机缘就想来管我吗!” 此时地上的两人趁着当家娘子和花娘争吵之际,拿起散落在地的包裹便再次朝后门跑去,当家娘子见两人要跑,便再次使力要挣开花娘的手:“你松开!” 花娘死也不松手:“你杀了就回不了头了!”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当家娘子魂体里阴气猛地一闪,身上的黑衣颜色更深,甚至隐隐有化为鬼兵的迹象,她狠狠一甩手挣脱花娘的束缚,再度朝着那两人扑去。 “付晓!”花娘魂体被这么一挣变得更加暗淡了几分,速度也是远远比不过当家娘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家娘子一掌将两人拍死。 纪茗昭就躲在西边偏房内,毫无参与感地看着花娘和当家娘子对峙,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这当家娘子属实是不该就这么杀了这两人,坏了自己的投胎路。 当家娘子打死两人后总算清醒了一些,她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仰起脸带着希翼地看向花娘:“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花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当家娘子,神情是纪茗昭这些日子从未见过的冷漠:“你还杀了谁?” 当家娘子复又低下头去:“姓赵的。” 花娘缓缓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当家娘子平视:“你不该杀了他们。”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当家娘子再次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怨气再度涌动,“我待他们不薄,我家的下人吃的穿的甚至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他们这么对我,难道我不该杀了他们吗?” “你不该毁了你自己的投胎路。”纪茗昭和花娘在心里如是道。 第二十六章 无回谷 (十七) “师父,徒儿有难请速来尚城。” 宁志在一众老者的监视下放飞师父给他保命用的传话纸鹤,随后便被这一群老者簇拥着推到酒楼雅间的主位上。 这酒楼名曰凤栖楼,传闻中,早在天地蒙昧时期,还未有尚城之时,此地便有一棵上万年的梧桐,神凤便栖于这梧桐之上,朝时引来神晖金光披身,暮时招来彩霞流光染羽,人们希望能得到神凤护持,便围树而居,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一城,是为尚城。 所到之处,彩羽翻飞之下神光洒至大地,为尚城带来丰沃和富饶,彼时,尚城也被称为凤城,尽显尚城优越。 只是这好景不长,神梧不知因何原因在大火中烧成灰烬,至此,神凤再未于尚城落下。 后有富商买下神梧所在区域修建了这凤栖楼,楼中舞娘无数,借酒楼之名行勾栏之实,白日里还是个正常酒楼,夜间便是莺声燕语的欢场,在这里,女子无有人格,是为商品,是为玩物,却以凤为名,着实是讽刺至极。 凤栖楼初建之时,尚城中多有人反对,神树神鸟降临之地你开个风月场所,这像话吗,这显然不像话,于是尚城的百姓们便对着凤栖楼白天臭鸡蛋晚上烂菜叶伺候,富商所雇的肌肉猛男拦得住十人拦不住百人,细心的尚城百姓找了空隙便空投,凤栖楼隔壁的茶馆最好的投射位一度价格炒至百文一位还不算茶水。 一个月后,富商终于有些受不住尚城百姓的热情,买通了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府和族老,官府本不想管此事,但何奈富商给的实在是太多了,遂决定出兵镇压,从此,城中少了少女日后在凤栖楼中被发现便成了常态,其父母报官一律以少女身死处理。 富商占据此地之后,许是真得了神凤的福泽,许是对这些姑娘敲骨吸髓完成了原始积累,没过几年便从尚城一霸变成了皇商,有了皇家当了后盾的富商便更加猖狂,凤栖楼在姜国遍地开花。 而宁志所在的雅间,就是凤栖楼中最大的雅间,各座位围绕中间的圆台呈半包围排列,主座后方是一个巨大的金线绣成的神凤,神凤呈昂首之姿,展翅欲飞之态,雅间内梧桐木制成的矮桌和摆件同样都是雕成神凤模样,矮桌雕成神凤匍匐之姿,摆件也是各个形态的凤姿,垂首,踱步,高歌,而不知为何,宁志竟能从这些神凤垂眸的姿态中感受到一丝臣服之意。 这雅间中就看着价值连城,从桌椅到摆件无不透露着,此地的饭菜就是现在卖了宁志也吃不起一顿的样子。 为首拄着龙头拐的老夫人见宁志僵坐在主位上,双手死死按住膝盖,恨不能给面前的凤形桌磕一个,只以为宁志是年龄小没见过世面,便有些不屑地拍了拍手,房中顿时涌进五六个身着彩衣的漂亮姑娘来。 姑娘们缓缓在雅间中央的圆台上站定,香袖一挥,靡靡之气四散,宁志半点也不敢看台上拟作凤凰舞的年轻姑娘,放在凤脊上的一碟碟饭菜也是一口也不敢碰,凤凰这种神鸟的性格高傲,睚眦必报,恩怨分明,总得来说可以总结成两个字,记仇。 谁要是敢侵犯它的尊严,就算是死了化成灰那也要用骨灰迷你一眼,这些凡人竟然还敢用凤脊盛菜,舞娘拟作凤姿,在他看来这都是人世间怕是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准备地府畅游了。 本来宁志还有些同情这些老者,念他们耄耋之年还要遭此劫难,如今看来这闹鬼只怕也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遭了难。 他现在可万分后悔给师父传了信,若是再把师父卷进来无法脱身,那自己真是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宁志的屁股在坐垫上左扭扭右蹭蹭,心里想着该怎么才能离开这是非之地,要是被凤凰认定自己和这些人是一伙儿的,那以后就别说修仙了,怕是能不能投胎都是问题…… “仙长,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为首的老夫人见宁志是一口饭菜也没动,心里暗骂宁志麻烦,嘴里却还是要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要不我再差人给仙长送一份别的来,仙长可有什么忌口?” 宁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已辟谷,您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 “仙长,我们这尚城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您尽管提出来。”老夫人对领舞的舞娘使了一个眼色,那舞娘便从舞蹈队伍里退出,脸上挂着宛如假面的灿烂笑容,缓缓朝宁志走来。 “你……你别过来!”宁志被吓得连连后退,一进一退之间已是退出去五米远,这时台上的舞娘和座位上的老人的视线都落在宁志身上,脸上皆带着些嘲讽的笑来,嘲笑着宁志的胆小,局促和没见过世面。 废物。 胆小鬼。 宁志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 他自小就在这样的目光里长大,双灵根的天才,本该是天之骄子,却因师父常年在外游历,徒占师父之名喝了敬师茶却从未教授分毫,自行钻研,痴迷于剑道,却始终不得修炼法门,进山门八年才堪堪入道,宁志早已对他人的目光不在乎了。 他的余光找到门的方向,猛地一个前冲朝门的方向冲去。 场上的众人大惊,为首的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拦住他!” 宁志拳脚功夫不行,剑招也不行,甚至逃跑也不太行,但他胜在先发制人,因此即便雅间外等候的家丁冲进门来,他也有时间朝门边的窗户方向跑去。 他奶奶的,从四楼跳下去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宁志站在窗前看着凤栖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身后的家丁在他眼前如同慢放一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与其被凤凰报复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不如十八年以后再是一条好汉! 宁志顺着凤栖楼雅间的窗户纵身一跃,风在耳边拉成一条走调的细鸣,冲击着耳膜,带出一丝宁志被风拉长的呜咽。 我真的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四楼不算高也不算矮,是个堪堪能摔死人的高度,宁志在生死关头下意识地将身上仅有的灵气聚集于脚上,竟是在落地的最后一刻,在地上划出三米远。 没死……没死!我没死! 宁志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欢呼着朝远处跑去。 楼上的家丁在尚城这等好地方自认也比那些乡下来的乡巴佬多见过些世面,只是这场面也属实是没见过,想来还是活得年头还有些短了。 “老夫人……”那家丁趴在窗口久久不能平复内心千言万语汇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语塞之情,“小的还去追吗?” 老夫人气得龙头拐险些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追啊!” “哎。” …… 徐广白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宁志,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去,该等到的没等到,不该来的上赶着往前凑。 宁志从凤栖楼出来后便一路朝北跑,身后前来追他的家丁越来越多,颇有些不抓住他誓不罢休的气势,宁志左跑右跑不知该跑向何方。 他边跑四核的大脑越是过热超负荷运转,民宅自然去不得,这里的人都是一伙儿的,若是在民宅内被抓住的可能性只怕是更大,铺子自然也是进不得,而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就这么在路上跑简直就是活靶子,连个躲避也是没有,思来想去,宁志便想到了棍仙。 那就朝柴房的方向跑! 宁志找准了方向便拿出了毕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发足狂奔,远远地看见坐在庙宇地上的徐广白,两只眼睛里迸发出汽车远光灯一般的亮度,就连原先不待见的鬼修此时也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棍仙呢,棍仙在哪!” 徐广白不愿理他,扭动屁股将整个身子转了个方向。 宁志只是暂时甩掉前来追他的家丁,便也无心等徐广白回话,自行在庙宇里寻找起能藏身的地方来。 花娘刚一离开,原本几乎要人叠着人的庙宇里转瞬之间人便走了个精光,只剩徐广白这个望系统石枯坐庙宇门前眺望还在赵府的纪茗昭。 宁志先躲在供台下,复又觉得太容易被找到,摇了摇头钻了出来,后又藏在庙宇的立柱之后,想来想去简直是要比藏在供桌下还要容易被发现,奈何整间庙宇除了神像简直一览无余,宁志便只能在庙宇里像无头苍蝇一般打着转。 最终,他和纪茗昭一样,将目光缓缓投在了玉像身上。 宁志三步并作两步踩上供桌,给他祖师爷狠狠磕上俩个头,随后一个箭步躲在了玉像身后。 玉像:…… 就在宁志刚躲好后,从门外进来二十几号家丁打扮的壮汉。 “人呢!” 那些壮汉也不像寻常百姓一般对玄天尊者十分畏惧,上前便是一把掀开供桌,见供桌下没有:“仔仔细细地搜!” 第二十七章 无回谷 (十八) 宁志躲在玉像身后死死地捂住嘴,听着外面那些家丁在庙宇里翻箱倒柜那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藏哪了,你看看那边有没有!” “这边没有!” “有没有可能就没进来啊大哥?” “不可能,这儿就一条路,不在这儿能在哪!” “这地方就这么大,有没有可能藏在玄天大仙的神像后面了?”这时,宁志听一家丁的声音在玄天尊者的玉像边响起。 别别别,别过来,我求你了! 宁志双眼紧紧闭合,缩头乌龟般将脑袋埋进两腿间,似乎只要不听不看,这些人便看不见他,听不见他,找不到他。 “不能,那后面那么窄。” “那个什么仙长那么瘦,说不定就进去了。” 那家丁说话间便接着抻起脖子试图朝玉像后面看,脚还比划着试图踩上供桌。 “哎,六子你干嘛,”另一个矮壮的家丁一把拉住试图踩上供桌的六子,“这是大不敬直知道吗。” “老子不信神。”六子一把甩开那矮壮家丁的手,硬是爬上了供桌,“老子就信钱,谁给钱老子信谁。” “就算你不信,敬还是要敬啊!那个怎么说也是仙长,咱们意思意思就得了。” “什么仙长,连什么仙术都不会算什么狗屁仙长,要我说都是骗钱的,人家黄家给了那么多银子,银子你不要啦,踩个供桌算什么,抓个人算什么,那些个什么神啊鬼的给我一个铜板了吗,要是他黄家能给我一百两黄金,他们要花娘他娘的我今晚都给她绑回来。” 矮壮家丁见劝不住他,便索性松了手对着玄天尊者的玉像拜了几拜:“大仙,人我已经劝过了,以后有什么事别找我,别找我。” “呵,胆小鬼。”六子对着矮壮家丁不屑地嗤笑一声,开始手脚并用地越过供桌试图朝玉像后的细缝里爬。 砰! 此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六子从供桌上跌落而下:“什么声音!” 周围的家丁惊恐地看着紧闭的正殿大门,齐刷刷地后退一大步,下意识地想离大门远一些。 “六子,你快下来!”那矮壮的家丁伸手拉扯六子的衣角,试图将他从供桌上拽下来,“为了那点月钱丢了命不值当!” “我看到他头发了……”六子被金钱冲昏的头脑仍是未清醒,仍是想拼着最后那股子冲劲儿把玉像后的宁志抓出来,“再等一会儿……” 咔! 此时阴沉的天上突然又降下一道细长的暗紫色天雷,顺着正殿的柱子径直劈在正殿的地面上,将正殿供桌前地面铺设的厚重青砖硬是劈开一道口子。 “玄天大仙发威啦!”其余的家丁平日里连个假修士都是难见,几时见过这等天雷降惩的场面,都吓得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怪叫,猛地打开正殿大门朝门外冲去。 六子也被这场面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从供桌上跌落下来,一句疼都来不及喊便四肢着地踉跄几步,跟着其余家丁一同朝门外急奔而去。 宁志虽说闭上了眼睛但耳朵却还是好使的,自然听见那群家丁离开的声音,只是他疑心有诈,便又在后面躲了一会儿才敢把脑袋从玉像后伸出来查看情况。 真的都走了!祖师爷显灵救命啦! 宁志猛地从玉像身后站起来,三两步从供桌上下来,涕泪流得满脸地对着那玄天尊者的玉像是又跪又磕,不过几下便把额头磕出了血印来。 徐广白有些嫌弃地转过身去打坐,不再理会跪地痛哭不止的宁志。 方才那一道雷又将他好不容易吸取的阴气抽了个精光,脸色便又是白了几分,但比之前一点也不能动的状态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他边调息边内窥经脉,先前在石冲镇差点要了他小命的阴气通过物理扩宽,让他的经脉比先前要宽阔上一倍有余,要是把徐广白的经脉比作河道,那他原先的经脉就是溪流,而被石冲镇的阴气物理加宽后的经脉宽阔得如一条小河。 河道宽阔有余而河水却不多,空有河床却无水,只剩干裂皲裂的河床随着阴气的抽出抽着筋儿的疼。 他娘的,真疼,死一回都没这么疼的! 徐广白用余光扫着还在玉像前跪拜的宁志,有些看不下眼地转过头去,闭上眼接着入定,强忍疼痛放开周身气脉吸进尚城内越来越浓郁的阴气,他对石冲镇不受控的阴气还是有些阴影,因此一次只敢放开一个气脉,在确定这里的阴气不咬人之后,才关上正殿大门后放心地在宁志面前入了定。 这一坐,便是黄昏将至。 夕阳的余晖在天边点了一把火,烧得入眼便是血一般的红。 徐广白从入定中缓缓转醒,一旁的宁志哭累了枕着蒲团睡得昏天暗地,而徐广白面前眼前则再次出现了那根徐广白等得望眼欲穿的指挥棍。 “你回来……” 纪茗昭一把捂住徐广白的嘴,在他耳边轻嘘一声。 随着太阳不断西斜,迎亲的锣鼓声再次从远处响起,花娘飘忽的唱词再度从紧闭的正殿大门外响起。 “今日奴家上花轿,坐轿来看我的郎,我的郎啊,你在何方?” “我的郎,你有何怨,来跟花娘讲……” 那吹打声一路从远至近,像是好不转弯地直奔庙宇而来,纪茗昭心知这花娘只怕就是奔着徐广白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她非要盯着徐广白不放。 从赵府的对话里,纪茗昭便知这花娘只是为了修炼并不是为了害人,不然也不会专程来赵府阻止赵府的当家娘子杀人,世上鬼魂千千万,鬼修也是千千万,那徐广白身上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使得花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找他呢? 那不成真是看上他了,坐上花轿非他不嫁? 不能? 纪茗昭捧起徐广白的脸左瞧右瞧,小脸长得倒是不错,倒是也有可能…… “那女鬼今天追到庙里来找我了,”徐广白听着不断靠近的敲打声,便也知道这怕是来找他的,小声对纪茗昭说道,“我同她说我还小了。” “她怎么说?”纪茗昭有些好奇道。 “她说,她就是喜欢我这样的。” 第二十八章 无回谷 (十九) 庙宇外迎亲的吹打声越发清晰起来,除了吹打声,在喜庆的锣鼓声中,隐隐还夹杂着声声包含怨恨的呼喊。 “负心汉,你倒是开门啊,你害得我这么苦,我要你偿命……” “娘,水里冷……” “儿啊,开开门,娘回家啦……” 门外的怨鬼阴气浓郁成黑色的漩涡,好似能将庙宇的房顶掀开,相较起昨夜,今夜的阴气好像要比昨日夜里的更加厚重。 烧得炽红的霞光被阴气所驱赶,快速消失于地平线之下,转瞬便黑如墨沁,阴气中夹杂着数九天般的寒气,随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灌入体内,吐息之间都能呼出一口寒气,感觉天要是再阴些生生能把血都冻凉了。 好在纪茗昭视力拔群不带眼镜,但凡来个近视百八十度的,这回就是眼镜上厚厚一层霜,基本也就告别使用视觉了。 哐哐哐! 此时,不远处的街上传来了刺耳的敲门声,敲门的讨债鬼所用力度之大,简直要将门板敲开,把藏在里面的缩头乌龟一个个都震出来。 “你还小,先别早恋成吗?”纪茗昭有些受不住地腮帮子酸疼,忍不住和徐广白打商量。 她知道打扰人家自由恋爱天打雷劈,在这年月,徐广白要是还活着现在都能结婚,娃都能有好几个了,她同样也知道这花娘不是什么坏人,但架不住这姑娘吓人呐。 什么夜里叫魂,百鬼夜行,夜里冥嫁,纪茗昭刻在华国人dna里的恐惧硬是让花娘给唤醒了,她发誓,在遇见下一个之前花娘就是她所遇见最恐怖的鬼怪。 徐广白发自内心地朝着指挥棍所在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试图用肢体语言告诉纪茗昭,你有空就去治治眼睛,就是拿着大鼎看也不能看出来老子喜欢她。 不喜欢她就行……不喜欢她就行…… “……她叫花娘,我在那些人来庙里祈福时听见的,她是在嫁人那天被城里人一同逼去冥婚,”徐广白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锣鼓声,小声对纪茗昭说道,瘦得眼窝深陷的小脸上露出些不忍来,他本觉得自己已经是顶可怜的可怜人了,没想到这花娘也不逞多让,成亲时凤冠霞帔没有不说,就穿一身灰布麻衣出嫁,想来活着时也过得不好,不然也不能成日里奴家长奴家短的挂在嘴边,“挺惨的。” 花娘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哪怕化成了鬼,也没想着害人。 纪茗昭长叹一声,心中万般感慨命运对花娘之不公,也顺着徐广白的视线看向庙宇门外。 此时花轿和吹打声越来越近,听着像已经上了庙宇前的长街,那长街满打满算也就五百米长,撑死能走个十分钟,花娘甜糯中带着些飘渺的嗓音随着风打着旋清晰地飘进纪茗昭耳朵里。 “郎君,奴家这就去找你……” 纪茗昭双眼含泪光,若问这泪因何流,是为花娘泣断肠,一为花娘身世惨,二为花娘命凄凉,三为夜里百鬼鸣,茗昭吓断肠。 姐姐啊,快收了神通,咱跪下给您磕一个成吗…… 迎亲的吹打声越来越近,纪茗昭壮起胆子搬上正殿里三堂审宁志时用的椅子,摆在庙宇的院墙边,仗着别人也看不见她,便踩上椅子扒着墙头朝外看。 庙宇外的百鬼巡街并非像纪茗昭想像得那样阴气森森群魔乱舞。 花娘坐在一顶油纸糊成的花轿上,许是因为非正常娶妻而是冥婚,那顶轿子不是普通的红轿子,而是一顶白轿子,抬着轿子的四个轿夫也是纸人,这些纸人由一根根竹条编制成骨架,在竹架上薄薄糊上一层油纸,用油墨画上扭曲的笑脸,粉扑在苍白的脸上扑上一高一低的两个红脸蛋,而花娘就端坐在这纸花轿里,而至于为什么纪茗昭能直接看见花娘,便是因为这花轿,并没有珠帘遮挡。 不知为何,纪茗昭觉得死了儿子的那家人也不见得多爱这儿子,不然为何这新娘身着灰布麻衣,就连花轿和轿夫都是粗制滥造的残次品,相较起恐怖,只觉得可怜。 花娘身后还带着一众怨鬼,那些怨鬼也并非纪茗昭原先所想像的青面獠牙,那些怨鬼满目狰狞面容扭曲地敲着门,纤长的指甲在木门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指痕,试图以魂灵之姿冲破木门把里面皮薄馅大的仇人抓出来狠狠咬上两口。 那些怨鬼身上散发的阴气逐渐被花娘手上的晶莹剔透的火焰所吸收,火焰在吸收阴气后变得更加鲜艳剔透起来。 “外面怎么样?”徐广白见纪茗昭拿着指挥棍搬着椅子走回来,便问道。 “花娘在吸这些怨鬼身上的阴气炼化她手里的火焰,我估计她来找你是因为你是鬼修,身上的阴气重。” 徐广白觉得纪茗昭说得有些道理,要论现在谁身上的阴气最重,怕是只有自己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肯定不能给她,咱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攒的,”纪茗昭一听就急了,“咱自己都不够用呢。” 徐广白很想问问纪茗昭,究竟是不是因为脑子有点问题人家仙界不要了,要是那天界里的神仙都是纪茗昭这样的,要不还是不修仙,就在人间这么混着……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徐广白对纪茗昭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要是能看见纪茗昭那高低要给这不着调的东西脑袋上来那么一拐子,“严肃点。” “咱们暂时躲不了她,”纪茗昭见活跃气氛没成功,便正经答道,“她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总是可以找到你,我不认为以我们目前的能力可以对抗她手里的那个火焰,好在玄天尊者的庙宇外有门,我们能拖一时就暂时先拖着。” 两人说话之间,花娘的花轿离庙宇是越来越近,花娘右手一挥,四名纸人轿夫缓缓落了轿,花娘从花轿里微微欠身,迈着碎步走至庙宇门前:“郎君,不请奴家进来吗?” 徐广白双眼紧紧盯着庙宇的大门:“你想得美。” 第二十九章 无回谷 (二十) 花娘轻轻拍了拍门:“郎君要是不开,那奴家可就自己想法子进来了。” 她能用什么方法进来? 还没等纪茗昭想明白,此时她身后正悠悠转醒的宁志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就要朝庙宇大门走去,纪茗昭心道不好,花娘怕是要仅在瞬间便当机立断对着宁志后颈就是一记手刀。 “啊!什么东西打我!” 宁志一手摸着后颈嘴里丝丝吸着凉气,纪茗昭这一下为了达到一击至晕的效果使得力道可不算小,一下就给宁志彻底打醒过来。 门外的花娘手中的火焰光芒更盛,宁志眼中的清明再一次被迷茫所取代,四肢僵硬地朝庙宇大门走去。 “徐广白,快拉住他!”纪茗昭一把抱住宁志的大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和重量死死坠住宁志,此时的宁志使出了与瘦弱外表不符的力道拖着纪茗昭一同缓慢向前,“我要撑不住了!” 徐广白闻言当即一把抱住宁志的腰把宁志往回拖,两人集全身之力仍未能撼动这位根根肋骨分明的瘦弱汉子,被宁志拖拽着不断朝大门接近。 “我……拖不动他……”徐广白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宁志向后拽,试图用常识物理之力来对抗玄学魔法之力。 谁……还不是拖不动呢! 徐广白眼看着宁志的手已经触到庙宇的门把手上,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有心想用阴气将宁志震昏,却又想到花娘手中的那团火焰是会将魂体中阴气吸走的,便只能作罢。 急中智者可生智,一根筋也能生智,徐广白猛然瞥见方才纪茗昭拖出院外的那把椅子,心说我拖不回来那把这傻子打昏,是不是也能解了花娘的控制,时间紧急,也容不得徐广白细想,他松开抱住宁志的手一把抄起那把椅子,一边默念轻点拍死不了,轻点拍死不了,一边高高举起椅子,将椅子脚对准宁志的后脑勺…… “宁志,你在何处?”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威严男声,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门外的锣鼓声如被卡住咽喉一般截然而止,周遭寂静。 徐广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举起椅子的手也在空中一顿。 宁志在那道男声出现后,涣散的双眸重新有了神采,他有些激动地四处寻找只在拜师时见过一次的师父:“师父是你吗!师父,我在祖师爷的庙里!” 花娘望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银贝一般的齿轻咬住下唇,她就快压住不住那些怨气深重的怨鬼了,还差一个就能凑够百鬼阴气炼化阴符火,就差一个,就差庙宇里的那一个怨鬼,要是今夜凑不够这最后一个,被留在尚城里那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她手中的火焰光芒大放,化作阵阵流光朝半空中的男子袭去。 “你就是因为这么个东西叫我出关的,宁志?”半空中的男子梁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花娘,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地面上的一张碎纸,一片破布,一块垃圾。 梁康衣袖一挥,一片禁制便在身前铺成,但那道流光却并未被挡下,而是径直穿过禁制向男子逼近。 他显然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能穿透金丹巅峰修士的禁制,那流光带着一种不可抵挡的气势和压迫,直逼得他连忙朝一旁躲去,但那流光就像是有眼睛一般,直直追在他身后,追得他被迫丧失仪态地左躲右闪。 趁梁康被流光缠住暂时不得脱身,花娘手中的火焰再闪,宁志眼中的清明再度消失,以纪茗昭和徐广白都来不及阻止的极快速度一把拉开庙宇的大门。 “把你的阴气给我一缕,”花娘的身形相较之前变得更加浅淡了几分,她急得甚至连奴家的自称也不用了,“就差一缕……” 梁康从丹田中祭出本命飞剑,剑气一扫,火焰的流光顿时暗淡几分,又是几剑挥出,流光便被剑气所冲散:“你这,你这……杂碎!” 他受到的教育和修养不允许他说出不符合他身份的话来,此时心中怒火直冲肺管子就要顺着嘴喷薄而出,也说不出什么不合修养的话来:“死!” 徐广白有些迟疑地看着花娘,花娘那张永生花般的面容并不似做伪,便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来。 纪茗昭一把抓住徐广白的手,他们毕竟都和这花娘不熟悉,对她的鬼品也了解不深,若是她此时真心害徐广白,那可不是先前的努力通通白费那么简单:“三思。” 徐广白看看面前焦急的花娘,再看看浮在自己身旁的指挥棍,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把手递给了花娘:“我信你一回。” 花娘带着蜡一般灰暗混浊的双眸在眼眶中轻轻转动,竟是转出些湿意来:“定不让你失望。” 火焰在吸进第一百缕阴气后,光芒前所未有的大盛,逐渐从一小缕火苗变为一团真正的火焰,火焰中央隐隐透出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变形的焰字。 此时半空中的梁康带着剑光组成的剑阵从天而降,剑阵中的剑尖不止对着花娘,整条街连带着庙宇都在剑阵的范围之内,而神智尚未清醒的宁志自然也在其中。 “有什么朝我来!”花娘手中阴符火光芒大盛,化为数道火光直奔剑影而去,火光缠绕剑光后不过几息之间便将剑光吞噬殆尽。 直到此时,梁康的视线才真正落在花娘身上,这怨鬼身上的阴气甚至比不上一个白衣煞,却不仅还有人的神智,手上还有,梁康看了眼那一看就非凡品的阴火符:“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花娘嘴唇轻抿:“无可奉告。” 不说也无妨,等杀了你抢来后,我一样可以自行探究。 梁康对阴火符起了兴趣,这回却并没有再用剑阵,而是手持本命剑直冲而下,打算速战速决:“死!” 花娘面色凝重地将阴火符收至体内,霎时间花娘魂体光芒大盛:“要死的是你!” 第三十章 无回谷 (二十一) 梁康的剑带着凌冽的剑意从天而降,剑尖直指花娘。 花娘身上的火光闪烁,她成鬼的时日并不算太长,直至今日也才将将够一个半月,所修炼的功法自然也算不上有多精通,只能操纵火光勉强抵挡住从天而降的梁康。 砰! 火光和剑意相互碰撞发出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席卷整条主街,把还在庙宇中的徐广白和纪茗昭掀得倒飞出两米远去。 “啊!” 徐广白身为修士倒是没受什么伤,但纪茗昭身为一个纯种的人类却难免受到气浪的波及,从正殿大门口一路滑进供桌底下。 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纪茗昭用手摸摸胳膊再摸摸腿,确认自己身上的零部件都还在,才放心地松下一口气,感谢诸天神佛,感谢玄天大仙,我纪茗昭一定给你们多来点贡品。 叮! 支线任务:给玄天尊者玉像奉上贡品。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玄天尊者的玉像:大哥,你这都行吗? 玉像低垂的眼眸微微睁大,双眼逐渐聚焦于纪茗昭身上:怎么着,瞧不起神? 纪茗昭赶紧低下头,没有没有,大哥你都是对的。 此时纪茗昭身后的翻岭草感觉到了梁康的接近,开始剧烈躁动着要跳出背包来个千里奔走,纪茗昭连忙将翻岭草从背上取下抱到怀里死死按住。 哥,哥,咱有话好好说,你这不是给门外的修士来个血淋淋的教训,你是要给我纪茗昭一个沉重的伤害啊哥! 纪茗昭紧抱着翻岭草,翻岭草并不能听见纪茗昭的心声,只想遵循翻岭草家族世世代代的优良传统,先前花娘和花娘手下的怨鬼来了好几回也不见你有反应,这会儿上来刚烈劲儿了:“三颗上品灵石成不成交!” 翻岭草动作顿时一顿,像是在本能和灵石之间不断挣扎,最终翻岭草屈服于上品灵石的诱惑之中,挣扎缓缓停了下来,翻岭草永不为奴,除非灵石管够。 支线任务:给翻岭草上品灵石x3。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解决完翻岭草后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花娘几次三番来时翻岭草都毫无反应,门外的战局在数息之内便进入了白热化。 梁康周身布满大小剑阵三七二十一个,每个剑阵各七柄飞剑,上百柄飞剑将花娘包围在剑阵中央。 他看起来比来时要狼狈许多,身上好像永不染尘的白衣此时被阴火烧得片片焦黑,清俊的精心打理过的脸硬是被花娘烧毁了半张。 他一手捂着脸,一只手只指挥剑阵不断向花娘逼近,他完好的另外半张脸上五官比妖魔还要扭曲几分,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人类模样:“你竟然敢毁了我的脸!我要你们这些妖魔通通给我死!” “郎君,奴家觉得郎君现在这张烧焦的脸可比之前的好看多了,”花娘巧笑着,但情况却远没有脸上看着那么从容,她身上的灰布麻衣被飞剑伤得千疮百孔,魂体上的伤口不断向外散逸着魂气,显然已是强弓之末了,“郎君不谢谢奴家,奴家可是要伤心呐。” 花娘身上红光更盛,火光阻挡着飞剑前行,但这飞剑的主人到底距元婴只有一线之差,花娘终是不敌,被飞剑掀翻在地。 她紧咬下唇,她原本只想好好修炼,活着时花娘没享过一天福,没当过一天人,却没能想到反而成了鬼了才有了这片刻的轻松,没想到如今成了鬼也不得安生,你个老王八羔子既是要赶尽杀绝,那老娘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拉你一道给老娘垫背! 花娘以魂燃为焰,以燃烧魂体为代价强行提升阴气至鬼将,后将阴气注入阴火符,直接将阴火符朝梁康打去,阴火符一出,花娘身边上百柄飞剑便瞬间朝她飞扑而去,只要几息,就能将花娘的魂体刺成筛子。 “师父!小心!”恢复了神智的宁志并不知前因后果,只知这鬼怪要害他师父性命,情急之下,竟是要替梁康挡住这一击。 “你傻不傻!”徐广白紧接在宁志身后,左手一把拽住宁志的腰带,一个旋身,随着惯性将宁志扔进正殿里。 徐广白可怜花娘凄苦身世,私心不想让花娘就这么魂飞魄散,但这场战斗远非徐广白这伤重之躯可以参与的…… 他单手于地上画符,在最后一笔符成之时天上突降天雷,径直劈在梁康飞剑的剑尖之上,剑尖被徐广白的天雷劈得偏离几分,却仍是直对着花娘而去。 “花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赵府的当家娘子付晓不知从何处奔来,一把将花娘从飞剑的包围圈中抢出。 “别哭……” 花娘被付晓抱在怀里,花娘魂体生气被阴火符抽取一空,只来得及对付晓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别哭,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了。 随即,这个一生坎坷的苦命女子便碎裂成流光,被阴火符吸入符内与符融为一体,朝梁康的方向急飞而去了。 随着花娘的消失,飞剑便失去了目标,可阴火符却是没有,那阴火符不知是何物制成,梁康在周身设下七道禁制也是不能阻挡本分,阴火符将梁康的禁制悉数点燃烧了个一干二净,而梁康在染上阴火符的阴火后却也不像先前那般好扑灭,那阴火如附骨之蛆,将梁康的皮肉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缕奄奄一息的阴魂跪倒在地,苟延残喘。 “师父!师父!” 宁志跪倒在梁康的魂体前,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做何表情,从前,他总觉鬼便是异端,当是不该存于世,但如今这,只见过两面的师父化为鬼魂,他却是一时之间不知该以何等态度应对,是当做怪物,还是一个失去人身的,人。 他对梁康的情感也很复杂,梁康虽是一个字也未教过他宁志,却是也来这尚城救他了,这说到底,也是他的师父啊。 人与鬼究竟是差在何处,不过是一个有一层华丽的皮囊,一个没有罢了。 “你!我要你给花娘偿命!” 第三十一章 无回谷 (二十二) 怨鬼的修炼依靠吞噬,初成怨鬼时燃魂成阴气,根据阴气的多少也分为走尸,白衣煞,红衣煞,黑衣煞,鬼兵,鬼将,鬼王,十魂为煞鬼,百魂入鬼兵,千魂成鬼将,万魂铸鬼王,修炼极快,却为天道所不容。 付晓初化为鬼时怨气深重,已是黑衣煞级别的大佬,又在赵府之中备受刺激,燃魂成了鬼兵,即是尚未被花娘焚去肉身时的梁康也应对得勉强,更何况他如今只剩下魂魄。 她周身阴气浓郁得几乎形成黑色的漩涡:“去死!” 宁志见付晓一步步朝自己的师父逼近,顿时挣扎着快爬几步挡在梁康身前:“你不要伤害我师父!” “不要伤害你师父?那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对花娘动手时怎么不见你阻拦,如今他自己成了鬼倒是见你护着了,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是杀招,”付晓显然已是愤怒到了极致,“就连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让她说,你们和那些你们口中的妖邪又有什么分别,道貌岸然的东西,通通都去死!” 宁志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最后却只能发出无言以对的干音,是啊,他只听了尚城族老们的一面之词便深信不疑,从未想过万一这女鬼才是真正无辜的呢,鬼不过是失去皮囊的人,那穿着皮囊的人,可能还不如鬼。 付晓一手抬起,掌心暗光闪动,径直朝梁康和宁志的方向打去。 “我早在拜师时就觉你傻不想收你,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长点脑子,早知道便不收你了。” 早知道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就不来救你了…… 那暗光朝两人越来越近,宁志忍不住将脑袋埋进梁康怀里,眼泪如同坏掉了的水龙头,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溢,梁康叹上一口气,抬起残破的魂体反将宁志护在怀中。 ……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二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见漂浮在半空的阴火符吸进了付晓的阴气,火光大盛起来。 “怎么回事……”付晓再发一击,但这一击的阴气仍是被阴火符所吸入,那阴火符飞至付晓身边,将付晓周身的阴气尽数吸进火焰之内,“花……花娘……?” 阴火符不能应答,但是付晓仍是觉得这就是花娘,便指着阴火符大骂:“你就是个软柿子,活着被人拿捏,死了也不得安生,我信了你真是到了八辈子霉!” 付晓一把上前抱住阴火符,将挣扎不止的阴火符死死按住,抱着阴火符就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为何总是要救我,舍了命也要救我,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梁康颤抖着从地上站起:“你……” 付晓抱着阴火符猛地抬起头,那眼神恨不能生啖下梁康的魂体一块儿下来,身上的阴气再起,抬手再次向梁康攻去。 那阴火符光芒缓缓闪动,就像是什么人缓缓叹了一口气,随即付晓被阴火符的火光包裹在内,牢牢控制在阴火符的火光里。 “花娘你放开我!” 宁志见梁康站起,连忙也从地上站起,用手扶着他师父:“师父……” 梁康轻轻将手从宁志的手中抽出:“如今我已是这副模样,当不得你师父了,这些年来我也未曾教过你,也不算转投他门。” “不是……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梁康当即打断宁志的话,他也不是不明是非,天地万物因果循环,修士重道,尊道,顺天而行,如今他也看出此事怕是有些误会,“你天生蠢笨,我本就不想教你,如今救了……如今事情成了这样,你让我以后如何见你,如何不恨你。” 宁志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此事因他而起,却也只有他毫发无损。 他对着梁康行了个大礼,梁康侧身未受,转身就要朝远处飘行而去。 那阴火符火光闪动,在梁康的身后闪了又闪。 像是有什么人在犹豫着是就这么放梁康走,还是就这么拉着他一同入万劫不复之地。 梁康并未走出去多远,可能仍是气不顺,那火光终是将梁康包裹在内,梁康的魂体在火光中连一声也未出便消散在其中,这火光的速度之快,连就在梁康身后的宁志都来不及反应,他的师父,便永远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师……师父……”短短的几息之间,从失而复得的大喜到得而复失的大悲,远不是宁志这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可以承受的,他双手颤抖着从包裹中掏出自己那把发不出剑招的短剑,徒劳地对着阴火符连劈带砍。 但剑如何能伤得了火。 “啊!啊!”宁志大悲至前,忍不住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跪倒在地,用头狠狠撞击地面,想将是自己把师父害死之事从脑袋中撞出去。 阴火符并未理会跪倒在地的宁志,而是径直带着付晓飘进了庙宇里,径直飘到了徐广白面前。 徐广白看看飘在自己面前的阴火符,再看看眼神几乎能吃了自己的付晓,又看看庙宇门外倒地痛哭的宁志,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纪茗昭:“我该怎么办?” 纪茗昭从供桌下缓缓爬出,目前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纪茗昭的预料,她也有些不知眼前这情况要如何处理:“你怎么看?” “……我不喜欢她……”但是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我,我要是再不接受她,她是不是很可怜…… 此时被火焰包裹着的付晓也是发话了:“你又是谁?” 徐广白抬起头看向飘在半空中比他高上半个头的付晓:“你是谁。” “我在问你,你是谁!” 徐广白向来不愿和人多废话,转身就朝庙宇里走去。 “我没问你叫什么,你和花娘是什么关系。” “……管你何事。” 纪茗昭刚从供桌下爬出来,尚还来不及捂上徐广白惹事的嘴,便听见徐广白来了这么一句。 孩子,你俩就没关系啊,你这不让人误会嘛! “你定是骗了花娘,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广白对付晓一棍子打倒所有男性的行为很是不满,这世上人形形色色,哪能如此武断,用性别论好坏:“有。” 付晓垂下眼眸,看向面前还没块豆腐高的男孩:“在何处?” “我就是。” 第三十二章 无回谷 (二十三) 付晓显然不能认可徐广白的话,在她看来,徐广白不过是又一个欺骗了花娘的渣碎罢了。 但阴火符却并不管付晓如何想,径直飘向徐广白。 徐广白迟疑地伸出手,回头看了眼指挥棍。 这阴火符显然和翻岭草一样,有自己的意识,从方才的战斗中便知这阴火符能力卓群,虽是有花娘燃魂的阴气加成,却能将一个金丹巅峰的修士肉身焚烧殆尽,可见能力远在现在的徐广白之上。 “此乃阴火符,雷魂为引,便可吸引,炼化千万阴气,修炼事半功倍,”阴火符发出一道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年龄的声音,对徐广白道,“此火可灼烧万物,可恢复操控阴气存于火符内的白衣煞以下阴魂一个时辰,平时阴火符可存于丹田之内方可现身,非练虚期修士不可看破。” “你为何要选我?”徐广白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天上不能掉馅饼,要是没有棍仙,就算是天上下馅饼雨,就以他徐广白的运气怕也是一个也接不着。 “我要你找寻万鬼,万地阴气,而后,回到尚城。” “为何是我?” “因为此地只你是雷灵根。” 这理由显然不能让徐广白信服:“我不信。” “我选你自是这个理由,你若是信,”阴火符中那道声音再起,“我便带你去个地方。” 花娘寄身的阴火符见徐广白仍是有些迟疑,便接着道:“我不会害你。” 至少现在不会。 徐广白看向身边的指挥棍,纪茗昭早知这阴火符是官方认证的机缘,便道:“先去看看。” 不行就跑。 阴火符带着徐广白走出庙宇大门,门外的宁志脑门上一片血红,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头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 徐广白走至宁志身前,蹲下身用手轻轻碰了碰宁志,宁志昏迷至深,毫无反应,徐广白便索性将宁志拖至庙宇门口,让他靠在门后。 “走。” “为何要管他,”付晓恨不能上去要宁志一口,“扔他到主街上去!” 徐广白把宁志的包裹里的东西仔细查看,见只有一口短剑和几件衣物,才将庙宇的大门紧紧关上,复又用泥将庙宇门上的缝隙糊结实了:“他再被那些人抓住,再招来一人你招架得住?” “……”付晓自知徐广白说得有理,便不再言语。 竟梁康和花娘这么一闹,此时街上是静得好似没有活人,就连喘口气好像三里外都能听见,而被花娘解除控制的怨鬼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着,见到几鬼从身边走过,还有些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显然还是知道这鬼不是本地鬼。 几鬼顺着主街一路走至凤栖楼。 凤栖楼不愧是尚城第一楼,光是靠层高就能在一堆低矮平房里鹤立鸡群,更别说凤栖楼屋顶铺着琉璃瓦,门窗刷满金漆。 阴火符带着几鬼穿过凤栖楼大堂,越过后院,最终来到一处破旧的院落前,顺着院落进去后,地下便有一道下楼的楼梯。 纪茗昭站在楼梯前向下望去,这下面黑得深不见底,似乎对着这洞口喊上一嗓子都要一炷香后才能有回音。 “要下去吗?”徐广白问道。 阴火符并未回答,只是带着付晓径直朝下飞去。 徐广白跟着阴火符扶着凹凸不平的土墙缓缓往下走,脚下的台阶高低不平,且没有灯,每走一步外界的光便消失一寸,直到最后,便之剩下阴火符那不算明亮的火光在前方跳动,稍将手伸远些,都看不清前伸的手指头。 “这里就是地牢吗?”付晓被阴火符带着越走越深,越走越觉得脊背发凉,“你先前就是被罚在此处的?” 阴火符并未应答,只是继续朝前飞,直到黑暗中出现一处木头搭建的牢笼,才停下来。 徐广白凑近那木牢笼,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为何来这儿?” 阴火符转了个方向,面向一堵凹凸不平的木墙:“这是神梧的根。” 纪茗昭眼睛顺着木纹向上看,竟是发现这所谓的地牢四周皆被神梧的根系所环绕,这地牢就坐在神梧根系的空隙处。 “为何带我来这儿?”徐广白问道。 “五十年前,凤凰应在神梧上涅盘轮回,”阴火符仍是传出那道分不出男女,也分不出年龄的声音,“神梧倒了后,神凤便未再醒。” 这阴火符说话一顿一顿的,听得徐广白甚是难受:“你说快些。” 阴火符哪能听徐广白的,它像是久未说话,或正在学语的孩童,说话仍是一字一顿,很是费劲:“神梧本修出神志,可认为妖修,亦可认为半神之体,再修些时日便可脱离木身,只是有人骗了神梧,将神梧砍断,神凤本应在百年前涅盘,然神梧倒塌,以致神凤至今未醒。” 此时神梧根系中又飘出一团亮如白团的火焰:“阴火符,阳火符,便是神梧仅有的神志,当年建凤栖楼,便是有高人指点,寻人靠近神梧根系,试图寻出其中火符据为己有。” “而后花娘身怀雷灵根,成功引出火符,众人便寻了由头杀害花娘,试图取出火符,花娘仁善,你亦仁善,你身后的不可知之人也是仁善,那日花娘碰巧遇见你和不可知之人,火符便知,你二人定当会救回神凤,成就大道。” 纪茗昭吃力地听着阴火符的话,反应了良久才知道这阴火符说的是什么意思,马上便想到那日在柴房门外结结实实地与花娘撞在一起,恐怕也就是那时,这阴火符便知晓她了。 只是,这帽子扣得可够大的,还将我们带进它的主场,恐怕是怕我们不收,还要再等上下一个五十年。 “此为阳火符,阳火符没有神志,乃是神凤所留的尾羽,”阴火符接着道,“可使主人现身于世,可随阴火符而走,缓伤续命,轻伤可痊愈,重伤需多次治疗,阳火符可聚魂碎片,将死之人,可保全两日之内性命无虞。” 言下之意便是这阳火符可对阴火符开启跟随模式,还可以治肉身伤病,轻些的可以痊愈,重伤要多治几次才可痊愈,效果慢疗程长,而快死之人却是治不了,但可以拖延两天让你找找大夫说说临终遗言,魂体则可以大块的碎魂重聚,受伤则和肉身一样,只是魂体一旦受到难以治疗的重创,便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阳火符顺着阴火符的话音刚落,便朝着徐广白身后飘去,只是纪茗昭此时站在徐广白身前,显然阴火符也不知道她纪茗昭在何位置,但纪茗昭却并未出声提醒,只是拽了拽徐广白,想让徐广白多问上两句,别就这么两眼一抹黑就叫这符给诓骗了。 徐广白感觉袖口有人在拉扯便知是纪茗昭,两人虽只相识了七八日,却也算是生出些默契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阴火符火光再闪,像是想了再想:“没有。” “为何一定是我们?” “因为……”阴火符猛地停顿了一下,“因为雷灵根少见,五百年来,你是除花娘之外,仅遇见的雷灵根,至于不可知之人,需有人是为单木灵根,且和雷灵根极为亲近,或为血亲,或为挚友,或为夫妻,雷灵根稀少,与雷灵根相近的单木灵根更少见,原与花娘强配的方家公子便是单木灵根,可惜从小就是病秧子,不等相配便身死,配阴亲便是想活着不能引出,死了也想试一试。” 纪茗昭这下算是听懂了,便有些慈爱地看向徐广白。 哎,还是没藏住,这下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爸爸了。 第三十三章 无回谷 (二十四) “二位,意下如何?” 总得来说,如今算是阴火符有求于纪茗昭和徐广白,因此姿态便放得很低,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架势。 但纪茗昭是什么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机智的纪茗昭早已看穿了一切。 纪茗昭缓缓走至阴火符旁试探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非我们不可吗?” 阴火符听纪茗昭这么一问本能地感觉不太妙,便在听见纪茗昭的声音确认了她的位置后,操纵着阳火符朝纪茗昭靠近,想要先下手为强:“也可再等。” “可是再等不知还要等多少年是不是,”纪茗昭机敏地换了个位置,掏出数据板对着阴火符接着道,“要想我们帮你,那你可以给我们什么好处?” 阴火符显然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它本还以为自己全盘托出便可得其相助,促成一段侠义佳话,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所以阴火符再度操纵着阳火符靠近纪茗昭出声之处,自己也向徐广白飞去:“你想要什么?” 纪茗昭再度躲开阳火符,她手中的数据板上显示着阴火符的抗拒度为85:“你有什么?” 阴火符仍是不肯死心,接着操纵阳火符靠近纪茗昭:“吾本为神梧之神志,无形,自也一无所有。” “你既然什么都没有,我们却要帮你,是不是对我们不大公平?” 徐广白见纪茗昭躲避,便也跟着躲避阴火符,一人一鬼两火带着个付晓便在地牢这狭小的空间里绕起了圈子。 阴火符不想和纪茗昭纠缠太久,只想快些入魂体:“我可助你修炼,可行?” “只能助我修炼?现在是你求我,给点像样的东西。” 阴火符火光控制不住地闪了闪:“我有一段梧桐根木,硬度可比百年玄铁,若是再求,便也没有了。” 说着,阴火符身后便飘出一段漆黑的木枝来。 纪茗昭没想到这还有意外之喜…… 这阴火符越是好说话,便越是事有蹊跷,纪茗昭试探两回便知这家伙不安好心,这世上机缘也好,人也好,皆是有有求,有思想,有算计,先前说得如此诚恳,怕是后面还有大坑等着她和徐广白往下跳。 “还有吗?” 阴火符闪了闪,诚恳道:“你要知道,我并非非你不可。” “我知道,但是我们最合适不是吗,你活了几千年,身上就这点东西?” ……还真就这点东西…… “我本是树,我本诚心以待,你若如此,我们也就不必谈了。” 眼下之意便是你在一棵树上薅羊毛你还是人吗? 还整欲擒故纵?纪茗昭悄悄抿了抿嘴:“” 纪茗昭盯着数据板上不断波动的数字,阴火符越是着急,抗拒值便是越高:“我这个人实诚,你什么都没有现在欠着就成,但你要先给个承诺。” 阴火符觉得纪茗昭贪婪,贪婪之人最好控制,见纪茗昭松了口,顿时松了口气,承诺不过一张嘴,一旦纪茗昭和徐广白同意火符进入,那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这松的一口气也直观地表现在纪茗昭的数据板上,阴火符的抗拒值一路从85跌下40:“你想要什么承诺?” “先来一个,我给阳火符寄身,”纪茗昭在阴火符的面前竖起一根手指:“你不得伤害,控制我和徐广白。” 承诺不过两嘴一碰,阴火符的抗拒值再降,毫不迟疑道:“可以。” 支线任务:同意阴阳火符寄身。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小样儿,一棵树还想和我刷心眼,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姐混了这么多年能看不透,多年没出来世道早就变了,还玩当年那一套呢? 当谁傻呢。 付晓一直在旁边听着纪茗昭和阴火符的你来我往,这火符显然并非花娘所控,顿时在火焰的包裹中挣扎着要出来:“你不是花娘,花娘呢,让花娘出来!” 花娘既然能被阴火符选中自然资质不差,因而阴火符未能完全控制住花娘的魂魄,反而一部分火符之力转在花娘身上,阴火符伏住付晓本也不是它所愿,因而付晓开始挣扎,阴火符索性便想加大些火力,就此将付晓的魂魄炼化。 阴火符火光闪烁,围绕着付晓的火光也在闪烁中时强时弱,付晓便阴火符束缚弱时趁机从火光中脱出。 “花娘!花娘!”付晓鬼轻势微,只能徒劳地呼喊花娘的名字,字字泣血。 纪茗昭不忍心付晓如此难过,也不忍花娘这苦命人一生仁善,最终却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阴火符,放了花娘。” 阴火符火光闪烁,这吃到肚里的要想吐出可太难了,但它限于纪茗昭的能力,只能如泄愤一般在半空中将花娘吐在地上。 付晓见花娘被放出,立即扑在花娘身上将花娘抱起,对着空中她自认为纪茗昭所在之处深鞠一躬。 花娘本就极其虚弱,魂体不稳,此时更是有溃散的迹象,纪茗昭见状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阳火符一口吞下,但火符并非这么好控制,在纪茗昭体内上窜下跳不得安生。 那感觉就像从嘴开始,身上的肌肉与骨骼根根寸断,尖锐的骨叉再度刺进肉中,在肉中搅动得天翻地覆,皮肉存存化为肉泥。 她强忍着这几乎难以抵挡的疼痛:“怎么用?” 阴火符沉默良久,在再等上几十年和从了纪茗昭之间左右摇摆,终是叹了口气,它等得,神凤怕是等不得了:“引阳火符化于丹田,念诵口诀。” 阴火符发出一串古老的音符,纪茗昭好似并未记住,又好似全然记住,她抬起左手,将手放至花娘额间,口中不熟练地诵念。 花娘的魂体碎片随着口诀的轻诵不断从四面八方汇聚回花娘体内,花娘的身形也在诵念中不断凝实。 “花娘……”付晓抱住花娘的双手激动得不断颤抖,花娘还未醒,但整个鬼看起来已经凝实得与徐广白差不多了。 这是纪茗昭在见证这么多死亡之后救下的第一人,身如蝼蚁,却仍心向光明。 第三十四章 无回谷 (二十五) “可保她两日魂魄不散,和她告个别。” 花娘未能转醒,但魂魄却凝实了很多,付晓忌惮阴火符,不敢在此地多留,抹了把泪匆匆朝着自认为纪茗昭所在的位置行了个大礼,随即头也不敢回地背上花娘,三步并作两步,匆匆离开了地牢。 随着花娘和付晓的离开,地牢里,被强征打工的倒霉蛋人类、失去肉身的倒霉蛋鬼修与失去树身只余神志的倒霉蛋妖修相顾无言,一时之间地牢中的空气几乎冻结,似乎就连呼出一口气都能带着白霜。 徐广白此时上前一步走至阴火符面前:“你过来。” …… 咱就是说不考虑之前我是不是想控制你的魂体,就说你能不能给失去树身的老树一点应有的尊重和关爱! 这显然是不能。 纪茗昭在救治完花娘后总算觉得那种几乎要将身体涨破的痛苦感消去一些:“你不是求我们带你走吗,怎么不来了。” 阴火符被这两人气得若是有心肺肝胆便是能当下俱裂,吐这两个混蛋一脸血,只可惜它并没有,阳火符已是被纪茗昭所吸收,所以它只能边烦躁地舞动火苗边对这二人放下狠话:“记得你们的话,不能食言。” “说了会帮你自是会帮你。”纪茗昭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阴火符心想这可不一定,谁知道你这混蛋还骗过谁。 随着阴火符一事落下帷幕,无回谷中景色一转,二人眼前一花,便不知被传向何方了。 纪茗昭在这恍惚中就是晕车的眩晕感过去后,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此地便是战场的正中心。 两军交战在即,场上不止是人族兵士,就连死去的兵士也在因着执念在战场中无意识地拼杀。 鲜红的血液将泥土染成片片红褐色,这些红褐色的泥土又被冲锋的兵士们踩在脚下,兵士们不断在冲锋厮杀中倒下,尸体中的鲜血再度将泥土染红,兵士的尸首在战场中倒下,被后方的友军将尸体踩入泥中。 尸首从完整化为红泥,再度被后来者踩在脚下。 纪茗昭站在战场边,看着眼前尸海:“不知这些人是为何人送的命。” “为一己私欲罢了。” 徐广白不忍兵士受苦不得解脱,刚要伸手画符将冤魂超度,想着能超度几个是几个,但此时一阵强风吹过,面前却又是另一幅景象。 就像是有人对面前的景色不满意,便随手拨了片风,将此间场景悄悄变化。 纪茗昭强忍从骨头里返出的寒意,忍不住用手搓了搓手臂上竖起的鸡皮疙瘩,看着眼前的场景换了又换。 徐广白看着面前在数息之内多次变化的场景,看向身边的指挥棍:“我们离那塔越来越近了。” “嗯,我知道。”眼前的白色八角塔从原先只能在天边看见如指节般大小的一点,此时却是已是有半个手掌般大小了。 这也就是说,这塔怕是离他们只有不足两公里了。 纪茗昭算是知道在这谷中的人究竟是怎么疯的了,待在这谷中不知何时才能出去,一波一波的怪如潮水一般涌来,不论是谁在这环境里待久了都要疯,如果有可能重选一次,她死也不会靠近那个村子……不,死也不会答应任务栏接下带徐广白的任务。 最终,他们二人面前是一道巨大的青灰色石碑,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不净地。 石碑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森林,林中绿树密布鸟语花香,鸟兽在其中跑动,光从树的枝叶间透过,落地寸寸光斑,而石碑后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沙漠,死寂一片,就连个风滚草也是没有。 一碑之隔,天壤之别。 而这石碑旁还靠坐着一个纪茗昭和徐广白都认识的熟人:宁志。 宁志见徐广白突然出现在眼前,眼珠木然地转动至徐广白身上,干涩得纪茗昭好似可以听见眼球和眼皮摩擦的嘎吱声。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宁志缓缓开了口,那声音嘶哑至极,听得徐广白有些不忍地侧过头去。 是与他说实话,还是…… 若是说实话,以宁志现在的状态,怕是也会和那些人一般,疯了…… 徐广白张了张嘴,想了想,终还是闭上了。 “你也不知道吗?” 徐广白再次皱了皱眉,再度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一阵动物的嘶鸣声。 随后,一群状似牦牛,鼻骨上却多长了根角的巨大生物带着一阵烟尘从两人面前跑过。 “牟牟牟……” 那一声声似牛的叫声后,是一阵马蹄声,纪茗昭顺着马蹄声向远处看去,只见一群穿着铠甲的兵士手握长鞭,正一下下朝牛群挥去。 那群牛在进入不净地后,却好似消失一般,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了,兵士们将牛赶回不净地后,便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方向回去,好像多一秒都不愿留。 “这些是衡国的士兵,”徐广白在兵士们骑马远去后对着拿着指挥棍的纪茗昭说道,“这是不净地。” 纪茗昭和宁志沉默地等着徐广白把话说完。 “这里是魔修的地盘。” 魔修…… 纪茗昭对魔修的认知并不多,从脑海中调阅出的也都是电视剧中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形象:“所以?” “我觉得魔修没他们说的那么坏,以前我还在乞讨时,也路过些魔修给过包子,”徐广白接着道,“非要将他们驱赶至此也是有失公允。” 宁志听着徐广白的话,仍是靠在石碑上毫无动静,徐广白觉得若是此时告诉宁志这便是无回谷,宁志会承受不住,而纪茗昭却不这样认为,纪茗昭倒是觉得,对于现在这个状态的宁志来说,怕是不论现在身在何处都是无所谓了。 那么怕死的人,此时对死也是毫无畏惧了。 纪茗昭知道这里就是玄天尊者为他们选的下一个地方了,这地方比起前两个来只怕是凶险程度有多无少。 “你和我们一起来,”纪茗昭朝靠坐在地上的宁志道,“也有个伴儿。” 宁志仍是靠坐在石碑上,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未听见,半晌后,才似脖子也不会转动了一般缓缓转了转身体:“不了。” 第三十五章 无回谷 (二十六) 纪茗昭见宁志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知道他自己想不开,别人再如何劝也是无用:“此地凶险,你可要想清楚。” 宁志还是木然地看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半晌后还是木然地摇摇头:“不必了。” “我建议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不用了,”宁志面上还是一片木然,“就算此地是无回谷,我也不走了。” …… 但是此地真的是无回谷…… “我觉得你还是有知道的必要,”纪茗昭张张嘴,竟是不知该如何接,她沉默良久后,终还是选择了告诉宁志真相:“现在你还愿意和我们走吗?” 纪茗昭也不知道无回谷究竟是如何选人选鬼进谷的,无数人生活在玄天尊者的庙宇旁,却是只有他们被迫入了谷,而所谓的谷外和谷内的区别好似只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能看见,能听见,甚至就是在所谓的谷外,但却在被带走的那一刻才觉眼前一切都好似幻影。 到底什么才是无回谷,我究竟是在谷内,还是谷外,是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还是连我也不是真实的? 什么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幻? 究竟是这无回谷不存在,还是我,不存在…… 宁志再度抬头看向纪茗昭的方向,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到了极致,纪茗昭都怕他的眼珠子从眼眶中脱出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在地上坐着,良久后,脸上竟缓缓露出一抹笑来。 那笑容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是在嘴角,后来蔓延至整个面部,像是有无数条线将他的脸皮强行拉起,摆出一个让人不能理解的弧度,口中也随之发出声声尖锐的笑声,一声比一声要尖锐,一声比一声刺耳,到最后甚至都不觉这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 他脸上带着笑,而眼中原本干涸的眼泪又再度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徐广白有些看不下去地对着纪茗昭手中的发光指挥棍道:“你不该告诉他。” 纪茗昭此时也是有些后悔了,只是事已至此,再说该不该告诉也有些晚了。 宁志就这么笑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才抬起袖子潦草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你们走,这都是我的命。” 纪茗昭张张嘴,本想再劝上两句,她虽然要武力没有武力,要武力没有武力,要武力没有武力,却胜在别人看不见她,徐广白就更不用说了,在还只是个刚入开窍期没多久的小鬼修时人家就敢正面对抗怪鱼,如今有了阴火符,再加上引雷符,那就是个人形大伊万,而宁志呢,估计打纪茗昭都够呛,若是单独把他留在此地那就是在让他送死。 但宁志却毫不理会纪茗昭的好意,还是靠在石碑上,脸上恢复了之前的木然。 “你……” “……走。”劝也劝过了,尊重他的个人选择。 纪茗昭拉起徐广白朝前走,徐广白回头看了眼宁志。 宁志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无动于衷,而是也在抬头看向徐广白,徐广白与宁志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徐广白下意识地侧过头去,不再看向宁志。 “去找个地方先给你疗伤。” “行。”徐广白猛地回过头,纪茗昭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手,带着他一路沿着森林边的官道向前走。 只是这森林是在一片平原上,深绿色的树林一望不到边际,别说是山洞,地洞也是找不到,树洞更是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此地的树不论树种,皆生长得近乎完美,树身向上延伸出二十米去,树冠枝繁叶茂,无有一根枝丫落在地上,通常树林中地上皆满是落叶,而此处,纪茗昭低头向地上望去,不仅地上干净得一片落叶也无,就连地上的苔藓蘑菇也是完整精致,就连被脚踩过之后也仍是能不屈地挺直腰杆,昂首挺胸。 完美得,就像是假的一般。 但是没有腐木又何来的蘑菇…… 这里就像是完全没有常识的强迫症造出的虚幻世界,细节精致得直至根根发丝,但是也虚假到了极致。 但是我们老纪是什么人,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什么西洋景儿没见过,多少是练过的。 ……就算是怕,至少也能在面上丝毫看不出来。 她就这么拉着小心翼翼地徐广白朝前走,远处的宁志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化成一个看不清的黑点。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朝前走,徐广白被拉着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有些忍不住地问了句:“咱们要去哪?” “去……什么声音?”纪茗昭还是没找到山洞,正想着要不要随便就地就解决了时,却听见森林中传来一阵阵清晰可闻的哨声。 而且听这哨声,八成还是塑料哨的声音。 徐广白自然也听见那哨声了,微微侧过头去细听:“听着像是……哨声……?” 哨? 哨! 纪茗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控制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一定要是他! 一定要是他! 突然徐广白面前极快地闪过一道黑影,徐广白侧身一让,右腿后撤,顿时挡在纪茗昭面前摆出防御的动作。 但他魂体的经脉还未完全恢复,仅仅是能走,离能正常战斗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什么人!” 四周并无人应答。 过了许久后,森林中又是一道哨声传出,这时这哨声听着更近了。 那道黑影在哨声响起后再次从徐广白身前掠过。 “薛……薛温!”纪茗昭终是没有忍住,对着哨声传来的方向喊道。 而森林中并未出现回音。 纪茗昭怀着激动的心情又等了几分钟,却仍是听不见回音,那道哨声就好像是她纪茗昭的幻觉,就好像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纪茗昭突然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在当初与任务栏签订合约时,任务栏并未提及可以会保护手下的倒霉蛋员工的安全,若是这吹哨的人不是薛温…… 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这也不能啊,她纪茗昭一个常年待在办公室的弱鸡都没在这儿当了炮灰,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警犬训练员,平日里和狗待在一起,自然运动量是够的,怎能还活得不如纪茗昭时间长? 就在纪茗昭心里给薛温安排了各式各样的死因之时,从远至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纪……茗昭? 第三十六章 无回谷 (二十七) 纪茗昭猛地一回头。 第一眼目光便被薛温的脸所吸引。 他瘦削的脸庞上浓眉如墨,狭长眼尾凑成一条锋利的线,鼻梁狭窄挺直犹如华山绝峰,笔挺高直,只是有如此锋利长相的人看着却是柔和的,锋利的眉弯成一条名为温和的线,人如其名,骨子里透出的温润就是皮相也掩盖不住。 人如画中仙,毫不染凡尘。 只是这如仙一般的人足有一米九挂零,身上是一身满是尘土的深色训练服,足下一双被泥包裹的作战靴,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哨子,修长的手指间拿着一个满是牙印的会发声塑料球。 “你这身衣服怎么来的?”薛温看着纪茗昭一身古装,眼中掩饰不住地羡慕,“你背后这个又是……” 薛温眼前的姑娘一身利落的蓝布衣,一双杏眼如碧湖波光流转,朱唇皓齿,整个人璨如正午的骄阳。 “同志,你可算来了!”纪茗昭全然未听见薛温说什么,她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犹如会见同志一般握住薛温的手,感谢玄天大仙,把我从遥远的地方带到队友身边,等我找到你的庙后一定多给你奉上些贡品! 叮! 支线任务:给玄天尊者玉像供奉贡品。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就不该在此时想到玄天尊者,更不该在会见初次见面的同事时还想给这位尊者奉上些贡品。 任务栏找准时机再度出击,目标仍旧是纪茗昭的下巴。 老娘能让你三次得逞? 想让我在帅哥面前出丑,你想得美! 纪茗昭早以预判了任务栏的预判,猛地向大跨一步,试图躲过任务栏的攻击。 但任务栏显然也预判了她的预判,就在纪茗昭后退之时,任务栏紧紧跟上,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冲纪茗昭额头而去,纪茗昭躲闪不及,再度被任务栏击倒在地。 “你没事!”薛温还是年轻,干系统这行时候还短不是什么都见过,至少这任务栏打人是还未见过,见纪茗昭被任务栏击倒在地,连忙上前想将她搀扶起来。 “没事没事,”纪茗昭捂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尴尬地轻轻推开薛温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习惯了。” 薛温有些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便只是抿着嘴轻轻搓了搓方才伸出的右手。 是什么造就了你被任务栏打成这样还能习惯的…… “棍仙,”徐广白听见纪茗昭好像在同另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便问道,“和你说话的是谁?” “这是哨仙,我朋友。”纪茗昭顺嘴答道。 薛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纪茗昭小声说道:“你是这么跟他说的?” 纪茗昭点了点头:“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是她死去的亲爹,放心不下她飘回来保佑她的。”薛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得已出此下策。” 徐广白并不能看见薛温,只能看见薛温佩戴在胸前颜色鲜艳的哨子,便朝着哨子的方向淡淡点了点头。 “徐广白,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有话和哨仙说。” “去哪?”徐广白问道。 “去前面那棵树。” “快去快回,”徐广白听见纪茗昭这句算是放下了心,靠着身后的树打起坐来,“别聊太久。” “知道了,”纪茗昭敷衍地应了徐广白一句,就把薛温拉至一边,“你知道这是哪吗?” 薛温点点头:“无回谷。” “你们也进来了?”纪茗昭本以为薛温和阿古在谷外,倒是没想到他们两人也进来了。 “我和阿古原本在恕城外的村庄里,”薛温从背包里掏出一颗不大的珠子来,那珠子状似珍珠,却似是半透明的,又像是鱼目,“这叫恕珠,是阿古的第一个机缘,它能寻到最近的吉地,我们就是一路跟着它,找到了一座庙宇,随后便进了无回谷,进了无回谷后我试图联系过你,只是无回谷中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你。” 还为等纪茗昭有自己压根忘了还有薛温和阿古而羞愧,她身后的翻岭草便在薛温掏出恕珠后便激动了起来,根茎叶齐动,想从布包里挣扎出来。 “把珠子收起来!”纪茗昭双手速度极快,把包从背上放下到抱进怀里按住翻岭草一气呵成,甚至还能顺手从背包中掏出三颗上品灵石放进翻岭草的布包里,几息之间,动作之快,令一旁还未反应过来的薛温叹为观止。 “这是什么?”薛温问道,这是植物还是动物,怎么好像还能动…… “翻岭草……” 叮! 支线任务:给翻岭草三块上品灵石已完成。 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卧槽!”任务栏再一次弹了出来,好在随着纪茗昭的仰起头只是顺着她的右脸便擦了过去。 卧槽……我在帅哥面前说了什么…… 纪茗昭如今在帅哥面前短短几分钟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也不想着什么我叫纪茗昭今年24岁,尚未婚配不知帅哥意下如何了。 薛温被突然弹出的任务栏吓了一跳:“你没事?” 纪茗昭摇了摇头,心中突然便无欲无求了起来,她对着薛温惨淡一笑:“没事。” “当真是没事?”别把脑子再撞坏了…… “没事,”纪茗昭怕薛温再问,连忙想转一个话题,“阿古呢,怎么一直没见着?” 薛温见纪茗昭不愿再说,便也顺着她的意转了话题:“她去打猎了,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对了,”薛温接着问道,“那棵草,”他的手指向翻岭草,“是什么?” 纪茗昭怀中的翻岭草在得到灵石后渐渐平复下来:“这叫翻岭草,遇见修士或有修炼潜质的人会逃跑,喜食有能量波动的动植物和物品,你不要当着它的面把灵物拿出来。” “好,”薛温听完连忙将恕珠放回背包里,“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薛温其实更想知道为何任务栏对纪茗昭这么穷追不舍,非要将她打倒在地不可,只是这话……薛温看着纪茗昭脸上一片红肿便也有些问不出口,只能生生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下,生生换了个话题。 “你的灵石为什么这么大?” 第三十七章 无回谷 (二十八) 薛温从背包里掏出一块指腹大小的灵石:“为什么你的灵石有拳头那么大。” 这就是任务栏打我的原因…… “因为我在进入世界时和任务栏讨价还价,从一个任务10颗下品灵石涨到一个任务上品灵石。”纪茗昭忍不住对薛温这老实人露出了许多同情,“而且我的能力就是从任务栏里骗灵石。” 薛温听完后,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化成艳羡,这是什么能力,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能力? “你签合同时……不看条款吗……?” 薛温微微瞪大了眼睛,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玩游戏,还看条款吗? 纪茗昭也睁大眼睛看向薛温,那眼神也好像在说:就这么几行都不看吗?! 不看条款这不是常识吗?! 就在两人大眼对小眼之时,身后突然身后传来了打斗声。 两人身后的徐广白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黑影,那道黑影移动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便来到徐广白头顶,徐广白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黑影一脚踢出三米远。 只是徐广白毕竟是练过的,他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了地。 但还未等站稳,那道快得只能看见影子的人便再次袭来。 “糟了!”薛温连忙抓起身前的鲜红色哨子,对着黑影就是狠吹一下。 黑影在空中猛地一顿,随后一脚蹬在徐广白胸口上借了个力,就要朝哨声方向跑去。 “你他奶奶……”徐广白被这一脚踢得火气上涌,一把抓住踢在他胸口的脚。 怎么这么小…… 徐广白猛地抬头向上看,正好看见一张被乱发遮挡住的脸,徐广白仅能从未被遮挡的部分看出这是一张幼年人类的脸,但具体是男孩还是女孩,却是根本看不清楚。 而那幼年人类,却是趁徐广白愣神的瞬间,一脚踢在了徐广白脸上,借着力继续朝哨声的反响跑去。 “你!”打人都不能打脸,更何况是踢,徐广白从身心到鬼格在此时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也不管这是不是个小孩子了,跟着那道黑影就朝前跑。 “徐广白!”以纪茗昭的武力值当然不能和这两个幼年人类相比,可以说是泰迪博美之流对上草原狼,可以说是毫无战斗力,只能用叫喊阻止徐广白的动作,“住手!” …… 徐广白犹豫了一瞬,是继续追上去也给阿古的脸上来上一脚,还是听纪茗昭的话就此停手。 但也就是犹豫的这一秒,阿古已是回到了薛温身边:“阿爹。” 薛温伸手将阿古拉至身后,顺手在她圆滚滚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阿古乖,今天打到什么了?” 阿古献宝一般从身后掏出三只成年灰兔子,递给那只深红色的哨子:“阿爹!” 阿爹? 这不是哨仙吗? 徐广白停下要给阿古脸上也来一脚的前冲步伐,目光在阿古和红色塑料哨子之间来回打量。 最终却像是想到什么般闭上了嘴。 “阿古打猎回来了,要不一起吃一些。”薛温一手接过兔子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熟练地肢解着兔尸。 “可以吗?”纪茗昭五天饿十三顿,能活到现在全靠鬼怪吓出来的那点肾上腺素,这要是但凡纪茗昭肾虚一点,怕是都撑不到现在,“你们够吃吗?” “够,阿古是很厉害的,”薛温手脚极其麻利,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一只兔子就已料理完毕,“是不是,阿古?” 阿古也看出这一棍一鬼也没有什么恶意,便蹲在一边看她养父收拾兔子,不再理会徐广白和纪茗昭,在听见薛温同她说话时也不知能不能听得懂,但是仍要赞同地点点头。 很快,热腾腾的烤肉便架上了架。 就着滋滋的肉香,薛温坐在烤架边的石头上,神情分外凝重:“你知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换成上品灵石?” 纪茗昭的视线从薛温开始刷调料开始就没从烤肉上离开过,此时自然也听不见薛温的声音:“什么?” “怎么才能换成上品灵石?” “哦,”纪茗昭这才算是反应过来,“靠罢工。” 罢工……? 薛温看着蹲在一旁的阿古,眼中露出些不忍心来:“有没有别的办法?”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家伙虽然付给咱们工资,但你辛辛苦苦大半年一看工资两毛钱,这肯定是不行,这是什么,这是剥削,这是奴役,”纪茗昭的视线依依不舍地从烤兔肉上移至薛温的脸上,“但是咱们也并未完全丧失主动权。” “哦?此话怎讲?”薛温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它们除了咱们也是找不到别人了,咱们这是什么,这珍惜资源知不知道。” 薛温一脸得到教育的表情,十分客气地撕下一根兔腿递给纪茗昭:“请吃。” 纪茗昭连声谢谢地接下兔腿,矜持地咬上一小口。 野外的兔子并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般尽饮山泉水,无公害无污染,肉质q弹爽口,而是只要撕开条条纤维般的硬肉就能闻见扑鼻的腥气,即便是薛温已经撒了很多调料,也丝毫不能掩盖这兔子冲鼻的体味。 “凑合吃,”薛温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当过炊事兵,但是这野兔子就是这样,处理不干净。” 要是以前的纪茗昭可能会挑一挑,但是如今坐在他薛温面前的不是普通版的纪茗昭,而是异世求生吃不到口粮,整整饿了一天的纪茗昭,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她升华了她进化了,她几乎是没有丝毫停顿便将整只兔腿吃进了嘴里,甚至想把骨头也一并吞下去。 薛温还在给徐广白和阿古分兔肉,没想到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纪茗昭已是将整只兔腿吃下:“不急,还有。” 纪茗昭状似矜持地轻咳一声:“我吃饱了。” 薛温笑着再下一条兔腿递给纪茗昭:“吃,还有很多。” 纪茗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兔腿,缓解尴尬般换了个话题:“你们以后打算去哪?” 薛温手撕着兔肉,将肉递给连骨头都生嚼了的徐广白和阿古:“我打算带阿古去那座塔。” “那我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纪茗昭望向天边的那座白色八角高塔,不知为何觉得那塔离他们又近了些,“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这附近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最近不净地里兽群异动,多派已是来查看过。” “有什么结果?” 薛温摇了摇头:“并无异常。” “不可能。”纪茗昭惊得手中的兔腿都要掉落在地,“兽群异动,得出的结论却是正常?” 薛温点点头,也觉得这有些说不通:“我先前去人修的领地查看过,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不净地兽潮提前。” 第三十八章 无回谷 (二十九) 远处再度传来兽群的嘶鸣声。 徐广白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几乎是望不到边的兽群踏着泥浪从不净地中狂奔而出,将大地震颤得几乎崩裂。 “是不是这里面有东西在驱赶它们出去,”徐广白举着调料味和腥膻味并存的兔排,面色凝重地看向不远处正在奔腾的兽群。 “不是,”薛温接道,“人修曾派人进不净地里看过,并无异常。” “那这就奇怪了,”纪茗昭也举着兔腿朝后看去,“修士怎么能看不出有问题?” 薛温摇摇头:“这附近是丹国福王的地盘,这附近是有名的猎场,他硬是求着丹王拿下来的。” 纪茗昭也翻开《合订本》,发现这不净地是五百年前的叫法了,如今这里可以说是打猎圣地,也改名叫不净围场。 千年前,各方势力各大门派各个种族争夺天地资源,在天材地宝的聚集地发生了一场又一场的小规模冲突,打得如翻岭草之流见修士就跑,宁死不屈极其刚烈。 而后这些势力和门派在一次次的斗争中总结经验,发现咱们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的那就占不到什么好处,人死了,东西没拿着,这不亏了吗。 于是多方都本着要东西不要脸的精神,开始了为期五十年的混战。 有时是一个人修门派攻打魔修门派,有时是妖修门派联合魔修攻打人修世家,更有时,几个人修、魔修门派攻打人修、妖修门派,可谓打得是昏天暗地不分你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至于鬼修,鬼修自认自己应归属自己原先的族裔,但是各个族裔的门派世家觉得这些没了肉身的可怜蛋非我族类,并不承认,又因鬼修数量稀少不成气候,因此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并没有鬼修什么事。 在这漫长的五十年中,这些修士势力们抛却了种族的隔阂,隐藏了彼此的成见,为了各自的利益逐渐凝结成三个松散的联盟。 五十年后,胜负已分,失败的门派不论是人修门派,妖修门派还是魔修门派,通通都被赶至荒漠,占领他们原有的地盘,并在荒漠前设下重重禁制,立上不净地的石碑,对其进行长达五百年的羞辱。 五百年后,不净地中平地一声惊雷起,青天白日一孩童呱呱落地,三岁修习五岁入筑基境,不到五十岁便成为不净地中赫赫有名的大乘期修士。 那修士带领不净地内上万修士冲出不净地,占领不净地外不少地盘,盘踞一方与外界修士对弈。 但是其余修真势力在这山头占了几百年,早就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了,哪里能容得不净地中的修士染指,双方战事一触即发,在多次摩擦后,决定后退一步,与被关在不净地的修士们签订条约,给不净地中的部分修士重新融入社会的机会,只是条约也指出,你们回归归回归,杀人放火可要不得。 只是不净地中的修士显然也不是能听话的主儿,被关了几百年痛恨外界的不净地修士们回归第一天便屠了城大肆庆祝。 随后更是杀人无数不可控制,于是外界修士们占领了舆论高地,你恨我们人修关普通百姓什么事儿,不净地中修士再度从道德高地上被打落泥土,人修再度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号将不净地中修士赶尽杀绝。 这场战争足足持续了十年,十年后,最终外界修士派出最强十人小队,以小队八死两重伤的代价将不净地中修士的首领肉身损毁。 但这场战争让人修和魔修皆伤亡惨重,双方也再度设立协定,废除不净地,但不净地中修士要在身上显眼处烙上烙印,一旦犯错,再次丢入不净地,永不可再出。 纪茗昭合上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薛温看出了纪茗昭的疑惑,便用手中的兔头换下了纪茗昭手里的书。 “怎么了?”徐广白仍旧举着兔胸肉,见纪茗昭半天没说话,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 徐广白的兔胸肉在对周围凝重气氛一无所知的阿古面前,晃来晃去,她的眼睛紧紧跟着那块兔胸肉,随着那块兔胸肉左右摇摆,最终飞快朝着晃动兔胸肉伸出了手。 薛温两只眼睛还在书上并未偏移,但右手已是一把按住阿古的小手:“阿古,不能这样。” “阿爹……”阿古悻悻松开了手,状似乖巧地坐在石头上,一双装满繁星的大眼透过蓬乱的头发悄悄打量着徐广白。 “不行。” “啊……” 徐广白还记得那一脚蹬脸上的仇,见阿古偷看他,一个白眼飞了过去。 未成年的天真快乐丝毫不能感染身边的成年人,薛温碰的一声合上了书,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凝重:“为什么这个我也没有,你还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 大哥,你真的白长一张看起来智商很高的脸,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纪茗昭出于礼貌还是把数据板掏了出来放在薛温手上:“还有这个,”随后又忍不住接了一句,“正事要紧,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我有。”薛温总算是心里平衡了些许,他心满意足地将手上的数据板交还到纪茗昭手中,“这附近有个镇,可以去镇上看看,但是,”薛温看向徐广白,脸上有些为难起来,“你带的这位小朋友要是现不了身,可能会有些困难。” 徐广白见可能又要把他丢下,顿时掏出阴火符,口中飞快接道:“我可以现身。” 纪茗昭点点头:“我也可以。” 薛温原本就被纪茗昭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此时更是深深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这就是不看合同就签的坏处啊,这就是纪茗昭所说的资本主义的剥削啊! 薛温心中泪两行,脸上愁断肠:“为什么我不可以?” 纪茗昭深感同情地伸手拍了拍薛温的肩膀,试图安抚一下这位被剥削到了极致的可怜人:“这不是任务栏送的,这是我和徐广白打怪的掉落。” 徐广白听见纪茗昭提及他的名字,虽然听不懂纪茗昭说了些什么,却仍是嘴里叼着兔胸肉猛地一挺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 “能活下来,我们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第三十九章 无回谷 (三十) 薛温擦擦手上的油:“你们俩都经历了什么?” 纪茗昭摆摆手,表示往事不愿再提:“晚些再去镇上,我先给徐广白疗个伤。” 徐广白受伤良久,虽是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但周身经脉仍是隐隐作痛,修炼不能:“稍等。” “不急,请便。” 纪茗昭朝薛温点点头,拉着徐广白坐好后,将手虚放在徐广白头部,口中缓缓念起那段古老的咒语。 随着咒语声响起,徐广白的周身霎时开始泛起阵阵白光,阳火符之力从纪茗昭身上传出,开始在徐广白魂体中游走,治疗。 阴火符阳火符本为互补,所以纪茗昭治疗起徐广白自然也是事半功倍,徐广白打坐内视,阳火符中蕴含的生气在经脉中不断游走,每到一处,一处的经脉损伤便会好上几分。 纪茗昭治疗了一个时辰,薛温和阿古就在一旁看了一个时辰,两双眼睛充满求知欲地看向浑身冒光的徐广白,那神情不是父女,胜似父女。 “好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再来一次就能好了。”纪茗昭不知为何,自从得了这阳火符,使用它便好像本能一般,要使用多长时间,徐广白还要再治疗多少次,总有一种这莫名的熟练感,这种感觉让只是第二次使用的纪茗昭简直毛骨悚然。 具体这是阳火符的功效还是玄天尊者搞的鬼,纪茗昭不敢深想:“徐广白,感觉如何?” 徐广白从地上起身,在地上轻轻跳了两下,深吸了两口气,历时感觉自己神清气爽,魂体里那种压得鬼动弹不能的沉重感一扫而空,顿时徐广白又觉得自己又能行了,用手一指阿古:“先前的不算,我们再来。” 纪茗昭听完这句一把抓住徐广白的手:“你可消停会儿,还有正事呢!” “什么正事?”徐广白扬起脸看向发光的指挥棍,那神情,与另外两位看自己疗伤一个时辰的同志们如出一家,一家都看着不怎么聪明。 你方才不是在听吗,才左耳朵进去就右耳朵冒出来了?! 纪茗昭轻轻把手放在自家小笨蛋的脑袋上,慈爱地开了口:“去镇上。” “去镇上干嘛?” …… “去就行了。”别那么多废话。 “嗯……” 这镇子离不净地并不远,满打满算不足四里地,小镇靠不净地里的兽群发的家,镇中十户就有八户是猎户,还有两户是专门给这些来此游玩的达官贵人做向导的,就连名字都从之前的启寿镇换成了启兽镇。 纪茗昭看着镇前牌匾上硕大的启兽镇三个大字,听着镇里传出的叫卖声,总算有些回到人间的感觉。 她先前在的地方都是些什么地方,余城,被阴气侵蚀,石冲镇,连个活人也是没有,尚城,活人连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还想看热闹集市,简直就是做梦,如今进了这启兽镇,才总算有了些人间烟火气。 瓦舍,酒楼,茶馆说书,我纪茗昭来了! 若不是要在薛温和阿古面前挽回些被任务栏击得稀碎的形象,纪茗昭高低要蹦上两蹦,庆祝庆祝自己重回人类文明的怀抱。 两人一鬼一魔,明明要进镇的是四个,却看起来只有阿古一人,阿古披头散发,浑身沾满泥污,脚上还赤着足,活像是个小乞丐,还没等进镇子便被守在镇口的兵士拦了下来。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守在镇前的两名兵士见阿古大摇大摆地便要朝启兽镇里进,连忙将阿古拦了下来,“这几日福王要来打猎,莫要打扰福王兴致丢了小命,快走快走。” 那兵士也是好心,不愿阿古冲撞了那个纨绔失了性命,但那阿古是什么魔,阿古是听不懂话的魔,阿古见镇里进不去,便有些气愤起来,她小小年纪气力不小,一抬手就给那兵士推了一个趔趄,便要再入镇内。 “你!”那兵士也是动了气,他好心相劝,这一身蛮力的小娃娃不仅不听劝,还要往里闯,便也是动了气,“阿将,跟我一同把她赶走。” 另一名兵士看着面前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娃娃,一时之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帮向哪一边,那被阿古推了一把的兵士见同伴不成事,顿时气急:“你想做好人不愿赶她走,等这小娃进了镇,掉了脑袋,我看你还是不是这个好人。” 薛温眼看那兵士的手就要抓在阿古身上,顿时吓得拉住阿古就往后退直至退出镇中,那兵士见阿古退出镇里,竟还是打算将阿古再赶远些,再上前两步。 薛温嘴里犯苦,那兵士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还在往前走…… “快些走罢……” 那兵士用手拉了拉手上的盔甲,蒲扇大的手掌在阿古透亮的眼中不断放大。 “……小畜生,快滚!” “……她身上有毒,快拿石头丢她!” “村里粮食不够了,要不……反正哑婆也死了,把她家的怪物煮了……” 阿古右腿微微后撤一步,眼中的黑芒不断闪过…… 薛温此时嘴里更苦了,阿古的稳定程度甚至比不过徐广白,跟阿古比起来徐广白乖巧得像是个小天使,阿古不通人语,就如同一个行走的定时炸弹,而这个定时炸弹要引爆之前,就是薛温也不敢贸然上前。 “嘟——!” “什么声音?”那兵士抬起头朝向声音传出来的地方,“阿将,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阿古听见哨声,微微一个愣神,薛温趁机上前一把抱住阿古,撤进启兽镇外的树林里。 “啊!”阿古仍是朝着那兵士所在的方向不断挣扎,嘴里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嘶鸣,听着既恐怖又带着些可怜。 “阿古,冷静!”薛温即便是出了镇却仍是紧紧抱着阿古,“安全了阿古,别怕,阿古。” 纪茗昭此时也不敢上前,阿古的状态并不好,双目透着骇人的黑气。 “她怎么样?”纪茗昭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一步。 “你别靠近,她早些年过得很苦,有应激,”薛温脱下外套将阿古包住,“你先带着徐广白进镇,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那你们怎么办?” “我们在外面等你们,拿到情报就尽快回来,”薛温像抱婴儿一般将阿古抱在怀中轻拍,“还有,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得来的,我想给阿古也换一套。” “在任务栏要的,”纪茗昭是个好同志,有消息绝不藏着掖着,“还有那本《合订本》,你也一并要了。” 第四十章 无回谷 (三十一) 纪茗昭带着徐广白越过那两名兵士,顺着主街便进了市集。 启兽镇占地面积堪比一个县,其中常住人口一万余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不净地吃不净地,这里家家户户以打猎为生,为了突出当地旅游特色,打响地方品牌,在一众游猎圣地中脱颖而出,这里的人皆穿的是兽皮制作的衣物,食的是兽肉,家家户户卖捕兽用品,就连打猎猎到的妖丹也有专门的交易所,从捕猎到加工再到交易一条龙服务,争取给每一个来此游玩的狩猎者帝王般地服务。 启兽镇到底是靠近兽群聚集地,镇中光围墙就有五米高,就是为了防范从不净地中跑出来的兽群,出入口就只有被官兵把守的前后两个镇门。 也许是玄天尊者算好了,三天前,丹国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福王便来此地春季围猎了。 春季,是动物繁衍生息的季节,是万物躁动的季节,是雄性们为了找对象你死我活的季节,是再资深的猎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不净地送死的季节。 也是在这个季节,为了挑战自我的福王来了。 往年福王都是选的秋季狩猎,秋季秋高气爽,动物们都在忙着屯膘过冬,又肥美又好抓,今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选在春季来此,福王的随侍劝说得嘴皮子都磨破了三层,也不见这小祖宗有丝毫动摇,非要挑战挑战春季雄性的兽角有多锋利。 整个启兽镇中的街道为了迎接这个惹不得也碰不得的小祖宗,从上个月起便进行了路面清查,平日里街上摆摊的,不给摆了,平日里街上吆喝的,不给喊了,为了方便福王当街跑马,街面上的店铺超出街面的部分通通收回铺子里,店内皆收拾整齐,桌椅擦得离着五米远都能看见反光。 “怎么连个路边摊都没有。”然而纪茗昭和徐广白并不知道福王即将到来,见到街面上空得能跑马心中无尽的遗憾,街上的路边摊才是一座城的精髓,没有路边摊的就像是吃烤鸭不吃皮,吃大煎饼不加葱。 “嗯,”徐广白应付地答道,他早年在街边乞讨时,一旦讨不到吃的就是靠街边小摊的泔水过活,那混着馊水、腐烂食物的味道在纪茗昭提起时好像又开始在嘴里蔓延,便连忙转移了话题,指向街角一处人群聚集处,“你看那边。” 纪茗昭顺着徐广白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街角站满了人,这些人围着墙上张贴的纸张指指点点,似乎在商讨些什么。 不一会儿,有官兵拨开拥挤的人群,搬着凳子站在凳子上,大声朝街面行走的百姓吆喝道:“都听好了!今日福王有令,现在谁能带福王进不净围场的,赏银百两!” 街面上的行人闻言纷纷驻足,围着那兵士窃窃私语,却仍是没有一个敢上前。 那兵士皱着眉用鼻子哼出一口气:“一天!” “一天!” 人群开始骚动了,讨论的声音变得更大,兵士在高处等了一碗茶的时间,却还是没有人上来揭榜:“一百两一天都没人吗!” 这时人群中一名壮汉壮着胆子朝站在凳子上的兵士喊道:“大人,这几天兽潮您也是知道,我们都是普通人也不是修士,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能不能晚上几日,等兽潮过去,我们立马就出发,一天也不带拖的。” “就是就是,就晚上几日。”人群中又传出几声附和。 “拿了这个钱,你们的家人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还挣什么银子,”那兵士站得高,两只眼斜着朝下俯视围成一圈的百姓,“知不知道!” 言下之意,这就是他们的买命钱。 人群再次窃窃私语了起来。 又是过了一杯茶的时间,等得站在凳子上兵士都有些不耐烦要走时,那名出声的大汉抓住了要走兵士的袖口:“大人,能先给钱吗,我跟你们走,把这钱送去我家,跟我婆娘说让她把孩子养大,要是改嫁了我做鬼也不放过她。” 那兵士不耐烦地用手挥开壮汉的手:“有什么话自己说去,你揭了榜,明日就去王爷府报道。” “哎哎,好嘞。”那壮汉毕恭毕敬地送着兵士拿着凳子离开。 那兵士一离开,壮汉立马便被周围的人群围了起来。 “宋实,你就这么去送死,你死了你娘子花着你的买命钱逍遥快活?” “就是,你这不是送死吗。” 壮汉宋实摆摆手:“我这辈子也挣不来能让她过好日子的钱,而且我不是让她不要改嫁了嘛。” “你都死了你娘子能听你的,傻不傻。” “我娘子认我做天,怎么不能听我的,我还给她留银子了呢。” 宋实跟街上的人摆摆手,转身进了巷子里。 纪茗昭看着远走的宋实,心中转了几转,此次无回谷带他们来此,纪茗昭百分之一百万的肯定一定和不净地有关,那既然她们一定要去不净地走一趟,这当世散财童子,普度万千劳苦大众的大善人王爷也要去不净地,为何不跟着这王爷一同去,还能顺便赚些银子。 “咱们也去王府。”纪茗昭低头对徐广白道。 “去王府干嘛?” “干嘛,挣银子啊。” “他们能看见你吗,”徐广白斜眼看向指挥棍,“就想去挣银子。” “你不是得了阴火符可现形吗,你去。”纪茗昭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你不是也得了阳火符,可以现身吗,”只可惜徐广白并不上当,还因为纪茗昭突然提及此事开始对纪茗昭的样貌好奇了起来,“该不会你长得青面獠牙,不愿见人?” 只是徐广白还太嫩,也低估了纪茗昭对激将法的承受能力:“对啊。” 徐广白一下被纪茗昭的话给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破罐破摔:“你不现身我就不去了。” 纪茗昭觉得徐广白这个死傲娇这样有意思的很,便接着逗道:“你不去就不去呗,反正这钱是要给你的,你不去亏的是你。” 徐广白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想要的吗?” 纪茗昭摸摸徐广白的脑袋:“傻孩子,别人也看不见我,我花什么钱啊。” 徐广白被纪茗昭气得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纪茗昭欣赏了一会儿险些被气出血色的鬼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不净地我们是非去不可的,还不如顺路挣些银子。” “为何非要去不净地?” “你觉得,以我们进入无回谷之后的遭遇来看,不进不净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广白张了张嘴,想找出些什么举证来反驳纪茗昭,但想了又想,有些悲哀的发现,他们不过是神手里随意操纵的棋子。 神爱世人,只是不知,这所谓的世人中,包不包含他徐广白了。 纪茗昭看得出徐广白被她逗不开心了,便将手轻轻放在徐广白的头上,轻轻摸了几下想看看徐广白是何反应,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只是徐广白的不开心并不是因为她,徐广白轻轻把手放在纪茗昭放在他脑袋的手上:“你说你会离开我,什么时候?” 纪茗昭仍是轻轻抚着徐广白如杂草般的发,寻思着徐广白许是又缺安全感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就行。 “我们去王爷府。”徐广白道。 纪茗昭不知他为何又突然答应了,只知徐广白心思变得太快,少男的心她别猜,猜来猜去她也猜不出来。 没等纪茗昭反应过来,徐广白已是从丹田中掏出阴火符,举着阴火符就要进巷子里现身。 “先等等。”纪茗昭一把抓住徐广白。 阿古没能进镇便是因为穿得像是个小乞丐,徐广白这身也不比阿古好上多少,成条的,看不出颜色的碎布就这么随意挂在身上,干枯的发像是稻草一般被发绳简单捆在一起,远看就像是在脑袋上顶上一捆放了半个月的杂草,就这打扮上了街,怕是没有三分钟就以影响镇容镇貌的罪名扔出去了。 纪茗昭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珍藏的另一套崭新的蓝布衣放在街边的木墩上:“换上。” 徐广白看着那身蓝衣,有些莫名其妙:“为何?” “你以为阿古是怎么被扔出来的,”纪茗昭看着自家傻孩子,眼神中充满了自家的,养了这么久了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慈爱,“换上。” “哦。” 待徐广白换好衣服,纪茗昭又把他杂乱的发用手简单梳了梳,离远看了看,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但总比原先的乞丐装好些。 “现在可以了。”纪茗昭抓着徐广白的肩膀左右看了看,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这回应该不会被扔出去了。 “能行吗……” 纪茗昭斩钉截铁道:“能行。” 徐广白将信将疑地穿着纪茗昭给的新衣进了巷子,从丹田中掏出阴火符,阴火符心随意动,徐广白只觉丹田一阵微凉,便感觉自己的魂体开始不断变得清晰,不断开始凝结,几息过后,徐广白的魂体便完全现了身,旁人再也看不出他和人的泣别了。 他两脚虚浮地走出巷子,许久未以的人的形态走在了街上,只是还未等他如还是人时一般胸口起伏地吸上一口空气…… “那边的乞丐!出去,谁给你进来的!” 第四十一章 无回谷 (三十二) 一队在路上巡视的官兵一眼便瞅见刚出巷子的徐广白:“快出去!” “你不是说这样就不像乞丐了吗?”徐广白站在巷口没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现在怎么办!” 纪茗昭也觉得自己很无辜,谁能想到此地对于乞丐的定义如此之迷惑,她都把徐广白打扮得人模狗样了还是被当作乞丐对待,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问题便在于徐广白穿了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麻衣,手脚皆被简单束在手肘和脚踝,枯黄的发像是一束早已枯萎的稻草,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身女装。 看徐广白乱如杂草一般的发,兵士们便觉这一定是随手偷了件女装便出门的乞丐了,不然还能是个变态吗? …… 倒是也不一定…… 那事情可比进一个乞丐严重多了! 徐广白看着越来越近来势汹汹的官兵,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站住!” 徐广白在前面跑,官兵在后面追,纪茗昭用阳火符开启了跟随模式,跟在漂浮在徐广白身边道:“朝成衣店跑!” “成衣店是哪间!” “你自己不会看吗!” “闭嘴!” 此时便体现出周边有小摊的重要性了,有了路边的摊位还能替徐广白挡上一二,如今这街上为了迎接喜干净的福王,小巷里的堆积的垃圾也在福王来临前清扫干净。 这份要不得的干净可苦了正在逃命的徐广白,他这一路一个遮蔽物也是没有,从逃跑路线到动向规划身后的兵士都尽收眼底,跑,那一定是跑不掉的。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徐广白边跑还能变数落纪茗昭,“这是女人穿的能没有问题吗!” “再有问题你不是也穿了吗!现在怪我来了!”在纪茗昭看来这里的衣服男装和女装并没有太大区别,没想到人家当地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可真是太神奇了! “我不是信了你的邪!” 我当初就是信了你的邪!现在只想骂你的十八代祖宗! “右转右转,你跑过啦!” “你闭嘴!”徐广白双腿在地上打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身体随着惯性掉了个头,右脚点地,一个弹射便弹射进了那间成衣铺子。 成衣铺子的掌柜的还在柜台前算着账,突觉门外一阵妖风刮过,一道人影随着那股妖风不停顿地冲进了铺子里。 掌柜的被那阵妖风吹得是账本页页飞起,带起的砂石迷了掌柜的眼,朦胧间只能勉强看见一道人影立于店内,等掌柜的的眼睛再睁开时,店里多了个身穿女装的少年人。 还未等掌柜的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变态,少年人伸出手,手中拿着一块上品灵石:“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衣服都拿出来。” “好嘞!” …… …… …… “方才是不是有个穿着女子衣裳的男的进来了,奶奶的,小崽子跑得真快,半天甩老子两条街!”那官兵老远便看见徐广白进了成衣店,连呼带喘地一路追到成衣店,“等我抓住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掌柜的听完连连摆手:“方才早就走了,大人,我哪能收留这样的人呐。” 官兵显然不信掌柜的话,推开掌柜的径直走进成衣铺子里。 “大人,大人,我这还有别的客人,您这使不得啊……”成衣铺子掌柜的连忙阻拦兵士打开成衣铺子里试衣服的区域。 “闪开!”兵士一把推开掌柜的,当着掌柜的面一把打开试衣服的隔间,掌柜的知道里面藏着徐广白,见兵士执意要开,顿时吓得闭上了眼。 “娘的,还真没有,去哪了!” 没人? 成衣铺子的老板听见这一句,万分惊愕地睁开了眼,看着空无一人的试衣隔间,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比那队兵士还要震惊。 这成衣铺子一共就这么大,除了试衣的隔间几乎是一览无余,兵士们在铺子的角落里里里外外地翻,恨不能角落的耗子洞也掏一掏,却仍是不见徐广白的身影。 “娘的,这小子跑得真快,等老子抓住他,先呼他几巴掌的!”这伙儿兵士骂骂咧咧地走出成衣铺子。 掌柜的微笑着目送兵士消失在远处的街口后,迫不及待地再度打开试衣服的隔间,只见徐广白在竟还在其中试衣服,顿时眯成线的眼瞪得滚圆。 “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见了鬼了? 可不就是见鬼了。 徐广白强忍住要翘起的嘴角,此时的他换了身衣服人模狗样,早已不再是那个穿女装的变态了,他身上换了件滚着金丝的玄衣,那头枯草般黄硬的发也束成了发髻,整个人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从穿着女装的小变态摇身一变,变成了身着华服的贵公子。 他伸手一指自己换下的另外三套衣服:“包起来。” 掌柜的睁大的眼还未收回去,但身体却像有肌肉记忆一般摆出标准的微笑来,手脚麻利地将衣物包好。 “你们这有没有小娃和女子穿的衣服?” “多大的小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女子是多高的女子?胖瘦如何?” “五岁左右,男娃,”徐广白怎么知道阿古是男娃还是女娃:“女子的话……比我要高半个头,偏瘦。” 纪茗昭在一旁小声道:“女娃!” “哦,是女娃。” 掌柜的手脚麻利地掏出几件崭新的孩童和女子衣物:“公子,这几件都是现在时兴的样式,公子看着还算满意吗?” 徐广白看也是不看,直接摆摆手让掌柜的包起来:“快些包。” “公子真是有眼光,公子真是有眼光,”成衣铺的掌柜的从未见过如此阔绰还不挑的顾客,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公子慢走。” 徐广白也充回大尾巴狼,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出成衣铺子,又大摇大摆地走上街,最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王爷府所在的镇中心。 “干什么的!”王爷府门前的官兵见徐广白大摇大摆地走到正门口,连忙上前阻拦。 “听闻王爷在寻人进不净地,”人靠衣装,徐广白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自信过,“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门外的官兵一听,竟然真的有傻子,啊不,有勇士揭榜,立马连站姿也端正了几分:“不是说明日来吗?” 徐广白听着纪茗昭在自己耳边的耳语,复述道:“明日还有一位揭榜的大哥,小弟我当时没上街,是后看见的,两位大哥这差事可还有空缺吗?” 门外的两名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显然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于是左边的兵士道:“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问帮你通报一声。” “谢谢大哥。” 右边的兵士见左边的兵士打开门进了府后,有些好奇地凑近问徐广白:“小兄弟,你小小年纪为何想在这时候送……去不净围场?” “为了挣钱。” “家中有人病重,前几趟有家中有人病重的来揭榜,跟着王爷进去几日,都折里面了,你别说,王爷当真是个福星,死了这么些人,他倒是一根汗毛也没少的回来了。” 徐广白也不知为何这大哥有这么强的表达欲,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那兵士看徐广白不善言辞,许是也许久未有人聊天了,仍是不死心地想跟徐广白搭上两句话:“你这都是第五波了。” 徐广白并不知该如何接门外有旺盛交流欲兵士一连串的轰炸,但好在此时另一名兵士从王府中快步跑出:“王爷说想见你,进去。” 徐广白对着那两名兵士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礼,随后跟着那名兵士进了王府里。 “进了以后别瞎说话,你年纪还小,别说上两句就掉了脑袋。”兵士在前面带路,嘴里絮絮叨叨交代徐广白一些注意事项,“见到王爷要行礼,眼睛别到处乱看知不知道,看你穿的不错,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想来做这个。” 徐广白听着兵士的话,那是左耳进右耳便全冒出去了,眼前的大宅子比徐广白见过的所有宅子都华丽得多,纪茗昭见过的赵府是三进的宅子,而王爷府足有四进,每一进都宽敞得可以跑马,宅子里房屋是琉璃瓦,在阳光下返出七彩的光,正堂门前每一根柱子上都雕满浮雕,仔细看来,浮雕中讲得正是玄天尊者救世的故事。 “低头低头,哎呀!”那兵士看见徐广白还在仰着头看正堂上的琉璃瓦,连忙伸手将徐广白的脑袋按下来,“你这小子怎的额头这么凉?” 徐广白没有接话,他一眼便看见坐在正堂主位上的人,福王。 这福王并非徐广白所想的肥头大耳,而是十分瘦弱,矜贵精致得不似真人的脸上,两颗璨如珍珠般的大眼闪着不似人的冷光,那双看不见情感的眼擦着徐广白的身形飘向了徐广白的身后。 纪茗昭被那眼神吓得顿时浑身都是冷汗,她上一次见过这眼神,还是在玄天尊者的庙里,这王爷的眼神,和那玉像最少有七八成的相似。 这该不会是玄天尊者的私生子…… 不能够啊,王室怎么能出这样的丑闻,难道…… 纪茗昭猛地抬头看向福王,总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后宫辛密…… 然而福王并不知道纪茗昭心中所想,他的双眼淡淡扫过徐广白后,朱唇缓缓轻启:“我等你很久了。” 第四十二章 无回谷 (三十三) 这回不光是纪茗昭就是徐广白也被这王爷吓了一跳:“你等我干什么?” 福王站起身,那身高竟是比严重营养不良的徐广白还要矮上几分,他上前几步走至徐广白面前,仰起头看向徐广白,嗓音沙哑得像是染了风寒:“我等你带我进不净地找一样东西。” 徐广白退后一步,本来还记得的那兵士的三分唠叨被这一吓忘了个十成十:“什么东西?” “一样可以让我修仙的东西。”福王也许并不像兵士们描述的那般难以接触,见徐广白忘了行礼也并未计较,只是仍在自顾自地絮叨着。 徐广白还没反应过来,福王便接着道:“我算过了,那东西就快现身了,你明日就和我一同出发。” “什么东西?”徐广白听福王半天东西来东西去,却没说这是什么东西,便有些好奇地问了句。 “放肆,本王吩咐的事你一个,一个,”福王忍了又忍,毕竟还有求于徐广白,只能把到嘴边的辱骂的话再度咽了下去,“本王没追究你不行礼的过错已是对你仁慈,关注你的嘴休要再多问,明日午时来此报道,听见没有!” 徐广白长这么大,什么歧视都见过,什么辱骂都听过,什么伤都受过,以前是能力不足无法反抗,如今有能力反抗了谁还受你这气,求人有你这么求的吗? 纪茗昭这些日子的言传身教让徐广白也知道如何顺着杆向上爬,你求我办事,姿态还这么高,那我徐广白也要高低薅些羊毛下来。 “王爷,如今是你求我。” 福王显然长这么大就没听见过这种话,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恨不能头都低进泥土里,冷不丁听徐广白来了这么一句,起初是惊讶大过愤怒,待过几息之后便通通都化成滔天的怒火:“你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徐广白一个鬼修,你虽贵为王爷,那也是人的王爷,关我一个鬼什么事:“是你在求我,求人要拿出求人的姿态。” 福王精致的脸扭曲成常人见之惊怖的模样:“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吗?” “你是人的王。”我可不认你是我的王。 纪茗昭见徐广白这般强硬,感叹这还是没有学到精髓,要先礼后兵不是,不然一开始抗拒值就上去了你又没法子降下来,还有什么好处可拿:“咱们先慢些,循序渐进……”的薅羊毛,这事儿不能激进…… 还未等纪茗昭传授完薅羊毛经验,那福王又是发话了:“你信不信本王把你杀了,再锁住你的魂魄日夜折磨?” 徐广白本来只想薅个羊毛,没想到这只不停在自己面前抖着满身肥膘的小羊竟是亮出锋利的角来冲着徐广白的肚子就要来上那么一下子,徐广白本还未生气,被福王这么一句说得立马是火从心头起,一路烧到脑袋上去:“就凭你?” 福王气得胸口止不住地起伏,纪茗昭并不担心徐广白在一个凡人面前吃亏,不管怎么说徐广白都是修士,而福王只是凡人,她并不认为福王有能力伤到徐广白,唯一让纪茗昭痛心的是,这羊毛怕是薅不到了,别说是薅不到,怕是原有的一天一百两现在看着都悬。 纪茗昭秉持着薅不到就撤,反正这福王也挺讨人厌的,白长一张漂亮脸蛋,于是对于万分遗憾的纪茗昭再次凑在徐广白的耳边:“咱们溜。” 徐广白听见纪茗昭这么说,丝毫不再给福王发挥的机会,转身就要走。 福王从未在人身上受过这种气,在鬼身上也是头一次:“不许走。” 徐广白可不管你那个,他本就不怎么通人情世故,更别说这福王这么令人生厌了。 福王伸手抓住徐广白的肩膀,徐广白和纪茗昭一同回过头去,福王脸上那双眼变得与玉像上几乎一模一样,此时的福王看似在跟徐广白交谈,实则看向的方向却是纪茗昭所在的方向:“你会后悔的。” 纪茗昭看着福王的双眼,福王的视线也在上抬,努力与纪茗昭的视线平齐。 也许是纪茗昭在进启兽镇之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是纪茗昭被福王吓傻了,更有可能的是纪茗昭觉得在此时绝不能输阵,此时的纪茗昭表现得十分镇定:“为何这么说?” “只有我能让你们安全的回来,”福王仍是倨傲地抬起头,妄图以矮了纪茗昭半个头多的身高俯视纪茗昭这不值一提的蝼蚁。 纪茗昭看着那双和玉像一模一样的眼,欠欠身,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礼:“王爷,可是您如今不能安全的进去。” 福王这辈子没被这么气辱过,他都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了,这两人还是这般态度态度:“你们不要后悔!” 纪茗昭看着面前的福王盛气凌人的模样,很难把他和玄天尊者联系到一起:“你也不要后悔。” 福王气得苍白的脸上浮起两道红晕:“他不怕被抓你还不怕吗!来人!” 早在福王发火时福王府邸的官兵便隐隐围了上来,呈半包围将徐广白围在中间。 这些兵士可以说是十分敬业,只在纪茗昭开始说话时有些微的后退趋势,其余时间皆将徐广白牢牢围在中间,争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但是徐广白和纪茗昭都不带怕的,徐广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纪茗昭胜在没人看得见她,因此面对进百人的围攻,徐广白只是微微一笑,从神情到精神那叫一个放松。 “拿桶漆水来,泼他身上!”福王嘴角裂开一丝堪称残忍的弧度,“给我往死里打!” 他娘的,年纪不大心眼这么坏! “撤了火符,跑!” 纪茗昭见势不妙,连忙向徐广白喊道。 徐广白对纪茗昭的话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纪茗昭话音刚落徐广白便将阴火符收回丹田,趁着面前的兵士惊愕之时,从地上一跃而起,踩过面前兵士的胸口,一跃跳向王爷的正门。 “关门!” 你他奶奶的! 徐广白自认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被堵住门,门对于鬼来说便是界,有门的地方如无邀请不能进,如无邀请也不能出,此时徐广白被福王堵住了退路,顿时气直冲脑门,索性一个转身,直奔福王而去。 “徐广白?徐广白!”纪茗昭被徐广白带着发现行进的方向不对,立马便猜出了徐广白的意图,“冷静些,别弄死他!” 徐广白也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仍是朝福王冲去,福王显然没有想到徐广白直奔他而来,顿时便有些慌了:“回护!” “今天你爷爷我就要教教你这没娘教的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惹!” 徐广白并不把福王周围的守卫放在眼里,阴火符的符火在徐广白的身边流转,徐广白身上顿时升腾起滔天的火焰,那些被火焰沾染上的兵士纷纷被阴火包围,发出一声声尖锐而凄厉的喊叫。 福王直到此时才有些怕了,看着高越而起的徐广白,那双与玉像相同的眼不停在四周寻找,可以躲避徐广白攻击的地方。 只可惜,此时才知道怕有些太晚了。 “去死!” 第四十三章 无回谷 (三十四) 福王眼前的徐广白不断放大,不断接近,直到此时,他的眼中才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恐惧来:“你敢!” 徐广白有何不敢,他身上的阴火随徐广白不断上涌的怒气火势逐渐大涨,直直扑在那找死的福王身上。 阴火不似正常阳间的火,带给人的是强烈的灼烧感和疼痛感,阴火是阴冷的那种冷是深入魂魄的冷,伴随着如万刀切骨般的尖锐疼痛感,福王终是没有忍住,疼得大叫了起来。 “啊!” 徐广白身燃烈火,周围满是被火焰灼烧的兵士,这场景在福王看来如同从地府里走中踏火而出的恶鬼,徐广白缓缓走至福王面前,蹲下平视他:“我是不是说过,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惹得起的?” “啊!” 福王此时别说是嘴硬,在阴火的灼烧下就连一句求饶也说不出,他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出乎纪茗昭预料地,将脑袋放在地上,做出了跪地求饶的姿势。 “现在知道错了,我给过你机会。” 徐广白身上阴火升腾而起,眼中的眼白也完全化为黑色,状态十分异常,纪茗昭有些慌了,伸手紧紧拉住徐广白抬起的手:“徐广白,你要干什么?” 徐广白并不理会纪茗昭,只是再次对着地上的人伸出手,纪茗昭此时清晰地感觉到徐广白起了杀心。 “你不能杀他们,徐广白,你清醒一些,一旦你杀了人下次渡劫你要怎么办,天雷会劈死你的知不知道!” 徐广白似乎还保留了一些理智,听见纪茗昭这么说,将要伸出的手停顿了一瞬,复又再次朝地上不断哀嚎的几人伸去。 虽说阴火符已是对纪茗昭立下承诺不会控制徐广白,但阴火符本身所带的戾气却还是对徐广白产生了影响,纪茗昭无法,只能用手紧紧抱住徐广白的双手:“你清醒些!咱们走到现在不容易!” 可惜,喊话在此时并不能唤醒失去理智的徐广白,纪茗昭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狠狠一巴掌拍在徐广白脑袋上,纪茗昭在此时可是被逼急了,使出了全力,拍得那声脆响怕是连门口街上的行人都能听得见,徐广白此时要是有脑浆子,那这巴掌就能给他不多的脑浆子给摇匀了。 “啊!你干嘛!” 徐广白猛地护住被纪茗昭击中的头部,朝指挥棍所在的方向几乎是失声怒吼。 纪茗昭自然也憋不住那口气:“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干什么…… 徐广白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在摇晃,恍惚间低下头,地上的场景此时犹如人间烈狱,哭嚎声尖叫声交织着朝徐广白的耳朵袭来,那声声哀嚎就像是一声声闷雷,炸得徐广白四肢控制不住地颤动,甚至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 “等会儿再吐!先收了火符,再等会儿人都死完了!” 徐广白这才算是如梦初醒,连忙收回阴火符,纪茗昭打醒徐广白打醒得还算及时,这几人虽是受伤严重,但总算还是留了条性命,养上十天半个月还能好转,纪茗昭趁这些人还未苏醒之时,连忙拉上徐广白就跑。 徐广白此时就像是毫无生命力的木偶,任凭纪茗昭拉着朝镇外走去,直到两人返回薛温和阿古的营地时,也未能回过神来。 薛温见纪茗昭和徐广白归来,脸上露出了见到救星一般的站起身来:“你们回来了,纪茗昭你能帮我看看为何我的任务栏毫无反应吗?” 此时阿古也看见徐广白走近,歪着头站起身看向徐广白,此时她的状态较之先前好了许多,看着似乎也恢复了平静。 而纪茗昭还在气头上,却也还是回答了薛温的问题:“估计咱俩说话它听见了,没事,多叫几次,不行就罢工。” 话毕,便将徐广白拉进树林里:“你很厉害嘛,kg of the world是不是,阴火符戾气重,你学不会控制这就不会是最后一次,马上就要下一次雷劫了你是想魂飞魄散是不是!” 纪茗昭从未如此生气过:“那福王确实烦人,但是犯不着为了这种人搭上你自己。” 徐广白低着头,纪茗昭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顿时犹如自己的老母亲附体,血压飙升至180,算是体会了一回她妈训她时的切身感受:“听见了没!” “……听见了……”徐广白仍是低着头,原本清亮的声音在此时细如蚊鸣。 “大声点!” “……听见了!” 纪茗昭看着低着头的徐广白,也有些心疼起来,便将手放在徐广白头上试图安抚他,只是徐广白感觉到那只手时却明显瑟缩了一下,纪茗昭一愣,抿抿嘴,便将手从徐广白脑袋上拿了下来:“回去,我说得重了,也像你道歉。” 徐广白仍是低着头,跟在指挥棍身后回到营地,薛温老远便听见纪茗昭控制不住音量的怒吼,此时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你们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是给阿古买的,让她试试,”纪茗昭也知方才薛温应是听见了,见他未提起,纪茗昭自然不会自己提起,她从徐广白身后的包裹里掏出几件孩童的衣物递给薛温:“丹国的福王现在就在启兽镇里,一日一百两银子招募陪他同去不净地的勇士,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净地里有什么东西现在快出来了。” “那我们可以同去,顺道挣些银子,”薛温的想法倒是和纪茗昭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一举两得。” 纪茗昭微微皱着眉,抿了抿嘴:“不行。” 薛温并未看懂纪茗昭此时露出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仍是要燃烧的煤气罐上卸油缸:“为何?” 此话一出,就连低着头的徐广白都抬起头来看向出声的位置,眼中闪烁着兄弟,你是怕我今天死得还不够透吗?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这么对我! 此时薛温看见徐广白这么明显的表情,总算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话出了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那肯定是收不回来的,于是薛温只能同徐广白一样低下头,装作方才没有说话的样子。 “那个王爷就是个混蛋,”但纪茗昭是个讲礼貌的,有问必答的好同志:“被徐广白揍了,险些丧命。” 第四十四章 无回谷 (三十五) 徐广白低着头,斜着眼看着哨子,试图用眼神杀死他,薛温低着头,装作刚才没有说话的样子。 纪茗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再次被薛温翻起来的火,拿起新买的衣服拉过一旁的阿古:“阿古,姐姐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咱们去试试好不好?” 阿古并不能完全听懂,却也能勉强听懂几个字,比如阿古,比如新。 她有些茫然地被纪茗昭拉着走进树林,茫然地被纪茗昭套上那套绣满团花的粉色新衣服,再茫然地领回来。 “还行吗?”纪茗昭不会扎他们这地方的头发,只能勉强将阿古的头发扎成坑坑包包的高马尾,“我只能扎成这样了,还算能看吗?” 薛温抬头看了看纪茗昭的神色,点了点头,阿古穿着粉色新衣配合地对着哨子转了一圈,神色中好似对新衣裳很是满意。 “好看。” 阿古到底是个小娃娃,即便被梳成狗尾巴花只要她爹夸上两句,便当了真了,开心地挣开纪茗昭的手,径直往薛温的方向跑去,像一个小炮弹一般一头顶在薛温肚子上。 “孩儿啊,把爹撞死你可就是孤儿啦……” 薛温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一下,强忍着那一下没叫出声来。 纪茗昭被阿古这一下吓了一跳:“你没事?” 薛温摆摆手:“没事,习惯了……” …… 兄弟,这些日子你也是过得不容易啊…… “说点正事儿,”薛温揉揉肚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福王说明日出发,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咱们可以在不净地的入口处守株待兔,到时候可以跟上他只是不知……他伤得如此之重,明日还会不会出发。” “可以试试,”薛温点点头,觉得纪茗昭说得很有些道理:“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薛温再次点开任务栏,“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它沟通,我同它说了一天它也没有反应。” 纪茗昭凑近薛温的任务栏:“你都跟它说什么了?” “就是说,我想要点东西。” “没提罢工?” 薛温看看阿古,摇了摇头。 “任务完成要紧,要是东西不全完成任务难度就会翻倍,它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可以用,它别无选择。” “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阿古,咱们两个不会总是在一起,一旦分来,阿古寻找机缘的难度就会加倍,它不该这样对你。” “总感觉你的任务栏接触不良,”其实在纪茗昭看来,这整个任务栏都非常奇怪,感觉并不完全是故意克扣员工工资,倒是有一种对这个世界干预程度有限的感觉:“怕是要费些功夫。” “怎么费,感化它?” …… 哥,我觉得感化可能不太成…… 虽然有些许不能理解,但是我纪茗昭同志是实话实说的好同志:“……我也不是很清楚,有什么方法就多试试,实在不行我从我这儿给你要。” 薛温感激地点点头,着实也是感觉到纪茗昭是个好同志:“谢谢。” “不客气。” …… …… …… 时间过得飞快,只是眨眼之间便到了第二天。 纪茗昭和她的小伙伴们一大早就来到不净地的石碑前。 此时宁志已是不知去了何处,纪茗昭现在无心管宁志去了何处,福王并未骗人,四人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又等到下午,终是在下午看见了远处行进的一队人马。 “来了。”薛温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绵延足有一公里的车队。 直到此时,薛温才算是对王爷这一词有了现实的理解,王爷一词,并非称位,而是权力二字的具象化。 车队中的每一匹马,马身上的马鞍上都滚上金线,绣上万里河山,福王本人所乘坐的马车则是由木包着纯金打造,每一寸都是精雕细琢,刻的仙鹤展翅欲飞,牡丹娇艳欲滴,好似花上还带着晨露,震颤着几若滴落。 四人眼看着那车队不断向不净地的界碑靠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却在即将进入界碑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四人看着停止不前的马车,有些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正在四人不解之时,马车里传出了福王还有些虚弱和喘息的声音:“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随后,车队再次向前进发,直直开进不净地。 “……他……看得见我们?”薛温看着逐渐进入不净地的车队,脸上的神情可谓是震惊至极,“你们……是可以看见徐广白还是就连我们都可以看得见?” “我昨天气蒙了忘了告诉你,这福王有些不对劲,不仅可以看见徐广白,还可以看见我们,他的那双眼睛,和玄天尊者长得一模一样。” “玄天尊者?”薛温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一问三不知,“那是谁?” 纪茗昭感叹于任务栏的残忍,也感叹这哥们这些天是怎么过的:“玄天尊者是此世间的神,我怀疑就是他把我们拉进不净地的。” 薛温缓缓点了点头:“怕是有什么神通,不过既然能被徐广白伤着,看来不是加强身体的能力。” 徐广白听见薛温这一句,再次看向那哨子,薛温并不理会徐广白对他再提此事的不满,接着道:“在我们还在原来的世界时,我就听说有人可以联通神明,得到神明的启示,我觉得这福王可能是这种情况。” “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纪茗昭赞许地点点头,“类似萨满,可以预知未来,所以才叫福王。” 此时徐广白从隐藏的地方站起身来:“那既然他能看得见我们,我们隐藏也是没有用,干脆直接跟上,他们应该打不过咱们。” 纪茗昭震惊地看向徐广白,咱能不能委婉点儿……毕竟是跟踪,你知道跟踪两字咋写不…… 徐广白还真不知道。 “隐蔽还是有必要的,”薛温有些不赞同,“只要有遮蔽物,他还是很难发现咱们。” “我们刚才藏在密林里。” 听见这一句,纪茗昭顿时一愣,对啊,他们方才隐蔽在树林里,而福王连马车的帘子都没有掀开,那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还是说,他觉得他们一定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第四十五章 无回谷 (三十六)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纪茗昭属实是没什么办法了,“就这么进不净地。” 徐广白总算是觉得自己扳回了一成,对着面前的指挥棍再度将头仰了起来。 …… 这怎么还骄傲上了…… 四人跟着车队身后进入不净地。 不净地从外看去黄沙漫天,但穿越禁制后,却看见不净地内一半是同外界一样的森林,而另一半,才是黄沙漫天的荒漠。 他们分明是跟在福王身后的进的不净地,却在转瞬之间失去了福王等人的身影。 那条宛如巨蛇的车队仅在几息之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绿水青山才是发展前提呐,这些修士真是大自然的好伙伴,估计再待上几百年这黄沙都要种满了。”纪茗昭双手叉腰看着面前的一大片森林,强忍着头皮发麻试图活跃紧张的气氛。 “待上这些年还不够,”薛温低着头看向纪茗昭,嘴角带着些笑意,“你竟然想让人家再待上几百年?” “植树造林,保护环境你我有责。”纪茗昭看着远处不断奔走的兽群,“盗猎烧山,牢底坐穿。” “太多也不利于环境,”薛温顺着纪茗昭的方向同样看向远处的兽群,“适量捕杀有助生态有序发展。” 纪茗昭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薛温,没想到薛温这浓眉大眼的正经人还挺会开玩笑。 徐广白终于是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不着调还能不着调到一块儿了,本以为纪茗昭只是个例,如今看来,你们这仙界,保真吗? “福王队伍不见了。”徐广白斜了眼指挥棍,觉得应该把棍仙和这哨仙分开,原本只有一个不着调,如今成了两个,他属实是有些招架不住。 徐广白看了眼指挥棍:“干点正事。” 纪茗昭看了眼徐广白,徐广白这孩子打小就没什么幽默感,徒留纪茗昭一人寂寞如雪:“看见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纪茗昭环顾四周,这四周除了荒漠就是森林,别说是福王的影子,就连平日里在启兽镇满地乱跑的兽群此时也不见踪影。 “你怎么看?”这种情况纪茗昭不是第一次遇见,只是像这回这般线索全无的,却还是第一次。 “我……”徐广白刚想来一句我要是知道问你做什么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大地震颤的声音。 很快,从地平面缓缓升起一座白色的八角高塔,与纪茗昭和徐广白先前所见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先前所见的塔浮在半空中,虚得好似海市蜃楼,而现在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白色巨塔则是实的,稳稳地落在地上,折射阳光发出七彩的光。 “我看去那儿。”徐广白看着远处那座塔,心里想着福王的目标怕是也是这个白色巨塔,那福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坚持来此,怕是这塔里的机缘不会少,手快有,手慢无。 “要快!”不能被那瘪犊子抢了先了。 薛温看向远处的巨塔,再次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塔……” “有机缘。”纪茗昭自然也看见了那座巨塔,可以说那座巨塔就是她认定的她和徐广白出无回谷的希望,如今见这塔现世,她简直激动得想就地蹦上两蹦。 福王当真是福王,当真是名不虚传,若是现在福王那倒霉孩子就在纪茗昭眼前,纪茗昭高低给福王香一口,谢谢这倒霉……不,可爱孩子带她们走出这破谷。 随着这谷现世,森林和荒漠中突传声声兽鸣,随即,无数野兽从森林和荒漠中跑出。 “快跑!”徐广白看着滚滚而来的兽群,狭长的眼硬是瞪成了圆的,“快跑!” 兽群奔走之快,转瞬之间便淹没了几人方才所站的位置,徐广白是鬼修,速度非人可比,一早便带着纪茗昭向森林里奔走而去,而薛温只是个普通人,他一把将阿古抱起,拿出平时撵狗的速度向前狂奔,只是他的速度再开,也不能快得过兽群。 眼看兽蹄就要奔着薛温脑袋踢去,阿古一把挣开薛温的手,身形在空中灵活一转,一脚踢在野兽的脸上。 “阿古!”薛温抓不住阿古,只能看着阿古小小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隐没在无尽的兽群里。 薛温与纪茗昭不同,他是幸运的,进入无回谷还经历任何风雨便有了纪茗昭带队,所以至今还带着些新手的稚嫩,直到此时此刻,薛温才逐渐意识到此间世界的可怕性,阿古不该为他的天真付出这么重的代价。 因为自己的无能,只能让一个才堪堪到腰的孩子挡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自诩为她的父亲,却做不到像一个父亲那般为她遮风挡雨…… 却要这么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他身前。 让我为这孩子遮风挡雨,哪怕只有片刻。 “我现在是在找你救命!”薛温双目赤红地点开任务栏,“快,回答我!” 任务栏迟缓地闪烁着白色的光,片刻之后,任务栏上才缓缓出现一行字: 姓名:薛温 金系双灵根 能力:头狼 我站在山岗之上,俯视畏惧我的众生。 一次可召唤出五头巨狼幻影,攻击力与真实草原狼相当,该能力使用时效:半小时,冷却时间:一小时。 一阵光芒过后,薛温身边多了五头面容狰狞的巨狼,巨狼将兽群撕开一个口子,总算露出了里面小小的阿古。 阿古怎么说也是魔修,虽然还只是个孩童,但其身体素质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的,阿古相较起徐广白花里胡哨的招数来讲多了许多返璞归真,她的双手闪动着黑芒,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灵活的身形在兽群中若隐若现,灵活地躲避地上踩踏的兽蹄。 薛温见阿古并未受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纵身一跃跳至一头巨狼背上:“阿古!” 阿古听见她爹的呼唤,瞬间心思也不在眼前的野兽身上了,两只乌黑的眼四周寻找着她的哨子爹:“啊!”阿古在这里! 薛温趁阿古尚未移动之时,一把将阿古捞起放在狼背上。 “娃啊,你可吓死爹了……” 第四十六章 无回谷 (三十七) 森林和荒漠在兽蹄之下颤抖着发出呻吟,每一棵树木似乎在兽群的奔腾中被震得连根拔起。 纪茗昭被徐广白带着一路朝森林里跑去,徐广白虽快,但兽群更快,在自然之力面前,人渺小得就像海中水滴,即便成了修士与天争命,于凡间便是神明,但即便是与神只剩一线之隔的渡劫,在如此浩瀚的自然之力面前也要犹豫上两分。 以徐广白的身高,只能在兽蹄之中不断穿行,他和兽蹄之间的间距不足一米,滚滚浓烟中,兽蹄几次险些踩在纪茗昭身上:“上树!” “闭嘴!”徐广白如今还在荒漠上,距离最近的树都还有五十多米,而这五十多米间则挤满了无数奔腾向前的野兽,无数兽蹄相隔在徐广白和树之间,就算是现在腾空而起,怕是也要被兽蹄踩下。 纪茗昭两只手紧紧扒在徐广白身后,从方才兽群奔腾开始,她身后的翻岭草便开始不断挣扎,属实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草又疯伤不起。 “草爷!祖宗!您可安静会儿!”纪茗昭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万兽齐奔的场景超越了她所有的想象力,她几乎是破了音,“等兽群停下来我就给你磕一个成吗!” 只是翻岭草也不管这些个,它的五根叶片在背包里拼命挣扎,最终把布包的破洞再撑开一些,露出藏在叶片下的口器来,翻岭草叶片在空中不断舒展,迎风长了两米长,叶片在空中颤动两下,随口猛地缠绕上最近的一只牛型兽。 徐广白前冲的力道被翻岭草拉得猛地腾空而起,还未等这一人一鬼反应过来,翻岭草口器一伸,随风张开三米长,几乎是一口,便将整只活牛吞下。 翻岭草动作之快,快到纪茗昭和徐广白还未落地,翻岭草便已将口器收回,再度朝另一只牛型兽扑去。 纪茗昭才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又被翻岭草拖着用屁股滑行两米有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直到此时,纪茗昭才算是叫出了声来,“停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翻岭草才不管纪茗昭叫得有多惨,摔得有多疼,它胃口极大,几乎是瞬间整只牛便化为能量储存在翻岭草的草根处。 它平日里吃上品灵石吃惯了,若这只是一点灵物,一头牛,自然引不起胃口被养刁了的翻岭草,但这才纪茗昭还没来得及和它打商量,况且,这荒漠上是成千上万的牛,这谁能忍得住? “棍仙?”徐广白摔倒在地后硬是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指挥棍发出声声惨叫离他是越来越远,“棍仙!” 翻岭草转瞬之间便吃了三头牛型兽,整棵草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周围的兽群敏锐地感知到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即便是狂奔,也要坚持绕开翻岭草和纪茗昭,纪茗昭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兽蹄下留下一条小命。 兽群擦着纪茗昭的身体,纪茗昭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感,翻岭草许是也有些吃饱了,也在此刻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纪茗昭浅浅呼出一口气,调节着自己因为恐惧过速的心跳,“草兄,以后行动之前敲后背三下为号,我答应才可以行动,三个上品灵石,成不成交?” 翻岭草本来都已经吃饱了,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马摇着五根粗了一圈的叶片,举五叶赞成。 支线任务:给翻岭草三枚上品灵石。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许是这次任务栏也觉得纪茗昭过得太惨,这次并未对纪茗昭的肉体进行惨无人道的攻击,只是安安静静地伪装成一个对纪茗昭没有私怨的普通任务栏。 “趁着翻岭草还有血腥气,快找棵树躲起来!”纪茗昭掏出阳火符回到徐广白身边,“速度要快!” 兽群移动速度太快,即便翻岭草再有血腥气也不能完全杜绝兽群的踩踏,无数兽蹄从身侧,从头前,从脚后,从四面八方袭来。 分秒之间,一只兽蹄结结实实朝纪茗昭的后背踢去,纪茗昭毫无察觉,翻岭草从布包中探出口气,只是一口,便将那只牛型兽吞吃殆尽。 徐广白就着翻岭草身上的这点血腥气,奋力前冲,终是寻到一棵高树,徐广白顺着树爬上树冠,也让纪茗昭总算在兽群奔涌下捡回一条命。 纪茗昭躲在树冠里,脚下就是奔腾的兽群,它们受本能驱使四散而逃,却不知该去向何方,无数野兽在同伴的脚下失去生命,只要再慢一些,运气再差一些,那些尸体里,就会有她纪茗昭一个,也不知她在此世间死后是会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还是在此成一个孤魂野鬼。 还是回去,哪里都没有家好。 “你没事?”徐广白趴在树上,看向一旁的指挥棍。 “没事,”纪茗昭答道。 “没事就行,”徐广白听见这一句没事总算安心了些,随后好似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我再跑慢一些,你就死了。” 纪茗昭有些惊讶地看向徐广白,随后缓缓露出一个笑来:“你就不怕我骗你吗?” “你骗就骗,”徐广白有些无所谓地看向脚下的兽群,“我也没什么东西能被你骗的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随后徐广白又小声接了一句:“最好说你要走是骗我的。” 纪茗昭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稚气的孩子。 抱歉徐广白, 我说我是棍仙,是假的, 我说我是你的机缘,也是假的, 只有我会离开你, 是真的。 “也不知道薛温他们怎么样了。”纪茗昭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徐广白这几日也算是长了点人情世故,知道纪茗昭这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也识趣地跟着一同转移了话题:“不知道。” 纪茗昭打开任务栏,调出和薛温的聊天界面:“你们怎么样?” 与薛温的聊天界面许久不见回复,许久之后,等得纪茗昭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任务栏总算传来阵阵震动。 “救命!” 第四十七章 无回谷 (三十八) 这是发生什么了? 纪茗昭连忙回了一句:“你们人在哪里?” 但薛温那边却并没有再次回话。 他们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了? …… …… …… 半个小时前。 “王爷!有兽群!”福王的随侍被迫躲在躲在马车后躲避奔腾的兽群,“咱们怎么办!” 福王在沙哑又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镇住兽群!” 随侍们从未见过这等景象,无数的野兽从车队旁擦身而过,飞溅而起的沙石打得脸几乎红肿,不断有野兽不慎撞击在车队的马车上,撞得马车不断摇晃,几欲翻倒。 不止这些随侍没见过这等景象,车队中的马在兽群的冲击中也是饱受惊吓,若不是有车夫奋力抓住缰绳,那些可怜的马儿定会快速跑离车队,抛下福王这祸害玩应儿独自逃命。 随侍们在马车前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双手颤抖着举起双剑,保卫着这个带他们送命的男人。 即便是为了他丢失性命,也得不到半分好,但若是此时失了职,全家都要给这个任性至极的孩子陪葬。 这便是皇权,这便是权力,皇权之下,人既是牛马,人亦,不如牛马。 “为了王爷!”为了家人…… “冲啊!”爹!娘!孩儿不能尽孝了! 福王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天生有能联通天地之能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身边的随侍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些随侍手中宝剑挥成密不透风的剑墙,不断有野兽在被随侍毙于剑下,也有不少随侍在与兽群的博弈中失去性命。 那个孩子斜倚在包裹严密的软榻之上,随着马车的摇晃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干什么吃的你们,信不信本王要了你们的脑袋!” 马车随着福王的一句怒吼,摇摆逐渐平复起来,福王这才重新躺回踏上,微微喘着粗气。 他还是伤得太重了,从小到大他从未这么疼过,徐广白的阴火符烧及的不止是皮肉,还有他皮肉下的魂魄,肉体有损尚还能寻来大夫医治,这魂上受了损,怕是只有同生的阳火符才能相救。 徐广白,你等着,本王一定要了你的命! 马车内福王还能寻得一丝宁静,马车外的随侍手中宝剑砍得卷了刃。 守在福王马车前的那名随侍一剑捅在那牛形兽的兽眼,那野兽痛苦的嘶鸣一声,另一只牛眼因愤怒胀成血红色,锋利的牛角对准随侍的心口。 那随侍额角的汗顺着额头流进眼里,但那随侍却不为双眼剧烈的刺辣感所动,他一手扶在车辕之上,一手拿剑抵挡,那只勉力支撑身体的手甚至不敢扶上马车上精美的浮雕。 他狠狠深吸两口气,肺里是对福王满腔的不满,有人生来便是华盖加于头顶,有人乘凉靠半块瓦片,出生,便定下人一生的命数,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但这福王有千不好万不好,却是有一点好,此行的随行生者子女可脱贱籍,赏白银百两,平民者,子女可得白银三百两。 若是身死,赏金翻倍。 那随侍拼着一股不平怨气猛地起身,将那牛角用残破的宝剑顶开:“娃子!爹给你们挣银子去喽!” …… 兽群在随侍们不要命的攻击下也是怕了这群疯子,硬是绕开车队足有五米远,在车队周围形成一片真空,福王此次出行带出的随侍共千余人,待兽群绕行时,剩余七百多,近三百多条性命在这真空带中层层堆叠。 “前进。” 马车内,身娇肉贵的小王爷一声令下,车队再度缓缓前行,碾过同伴的尸体,开始朝森林方向进发。 …… …… …… 薛温带着阿古从兽群中艰难穿行,总算在狼群的掩护下爬上森林边缘的高树之上,还不等薛温松上一口气,却见远处福王的车队正边朝他们的方向驱赶野兽,边缓缓向两人所在的方向行进。 白塔在正前方,他朝这边走是为什么? 薛温有些疑惑,但现在两人才刚上树,脚下就是狂奔的兽群,一旦他们和福王的队伍发生正面冲突,他和阿古将避无可避。 福王的车队离两人越来越近,薛温已经可以确定这厮就是朝他和阿古来的。 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薛温和阿古被堵在树上,可以说是半分也移动不了。 “搭弓,朝远处那棵树树冠,”福王从车窗内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向薛温和阿古所在的树冠,“放箭。” 薛温看着细密如雨般的箭矢朝两人方向而来,当机立断,抱起阿古朝地面一跳。 五只巨狼趴伏在地,周围的兽群多是食草动物,见到巨狼几乎是出自本能的绕路而行,薛温骑在巨狼背上一路向森林中狂奔而去,快速点开任务栏朝纪茗昭发了一条:“救命!” 只是还未能等到纪茗昭回复,身后的箭矢再度肺飞来,阿古一把从薛温怀里挣脱,双脚稳稳落在巨狼背上,双手呈爪在空中飞快划动,射向两人的箭矢便尽数被阿古抓如掌中。 福王躲在马车中看着越来越远的薛温和阿古:“再射,贴着狼背射击,凡射中者,赏黄金百两。” 薛温身边的箭矢变得更加密集起来,四只巨狼围着中间的巨狼跑动,替巨狼挡住大部分箭矢,阿古从巨狼上一跃而起,手中黑芒再闪,剩下的箭矢便在入手中。 薛温坐在狼背上后头看去,福王的车队不断在两人身后追逐,车队中的随侍骑着马在两人身后追逐。 此时薛温收到了纪茗昭的回复:“我们在树林里。” 随着这段话后面还附上了纪茗昭和徐广白所在位置的地图。 薛温很想知道为什么纪茗昭只比他早来几天,却能比他多知道这么多,只是此时显然还不是好时机。 身后这些人明显是想逼着他跟纪茗昭和徐广白求救,等四人汇合,双拳难敌四手,八拳难敌千手,早晚能把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福王可比这些人都要清楚,徐广白和阿古不能杀人。 薛温看向不断接近的随侍,罕见得对人动了气。 你娘要是不教育你,我来! 第四十八章 无回谷(三十九) 薛温周围的巨狼除去自己坐骑的那一头之外,其余四头已是受不住箭矢攻击,消散殆尽。 薛温一把将狼背上的阿古拉下,一个侧滚躲至一棵四人合抱之树的后方,巨狼随着薛温心意而动,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扑去。 阿古也许是知道薛温想擒贼先擒王,也许是觉得躲在马车里的混蛋实在是太过于下作,她三两下挣开薛温的臂膀,随着巨狼如同箭矢一般冲向马车,薛温收起巨狼,自己躲在粗壮的树木身后,对着巨狼吹了吹哨子,巨狼闻声而动,踏着狂奔野兽的脊背,向福王的随侍冲去。 阿古! 薛温拉不住阿古,只能操纵巨狼给阿古前进做掩护。 那些随侍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巨狼,随侍的马匹也未见过这么大的巨狼,顿时被狼吓得立马而起,也不管身上主人如何想,当即便想调马头就回。 再见了您内,本马先走一步! 随侍们还没能从巨狼的威慑下回过神,身下的马便自行往回走,连忙拉住身下的马:“吁!” 阿古如一阵风一般从随侍身边飘过,径直朝马车方向而去,随侍见阿古那不似人一般的速度和力量也是一惊:“保护王爷!” 巨狼似是可以听懂人话,听见随侍们想要回护,当即飞扑上前,一扑便是五人。 前方人员骚乱,来不及回护救援,而此时阿古已是飞快跑到了马车前。 “啊啊啊!”阿古猛地窜到马车顶盖上,五指成爪猛地向下一击,直直把马车顶盖抓出一个大洞。 马车内的福王抬头看向这看着这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一把抓开马车,脸上难得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错愕,马车外的随侍也属实是没见过十岁就能倒拔垂杨柳的真猛士,脸上也是难得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错愕。 阿古便趁着众人错愕之际,一把将福王从马车中抓了出来。 她一手抓着福王,宛如抓住战利品一般在周围随侍面前转上一圈,每转向一个方向,站在正对面的随侍便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生怕看上一眼都会被福王抓住错处就此送了命。 “看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我!”福王十分屈辱地被阿古拎得腾空而起,忍不住朝随侍发火道,“不想要命了吗!” 马车下的随侍这才算是如梦初醒,纷纷抽出刀剑试图上前,但阿古只是看着傻,却也不是真傻,只要有人拿起刀剑,便将福王举起,面向刀剑。 “啊!”人质在手,谁敢动我! “啊!”你们这些憋犊子都是坏人! 此时远处再次传来哨声,阿古举起福王的动作一顿,在丢下福王去找他爹和带着福王去找他爹之间左右摇摆不定。 此时那位被福王雇佣的向导宋实,从随侍中探出头来。 他本就是为了挣些银子,此时福王有难,若是此时将福王那熊孩子救下,怕是到手的银子能翻上好几番,他那两个总是吃不饱的半大小子也能吃饱了,他老子挣银子儿子花,他这老子也算是够意思了,以后要是他婆娘和那两个兔崽子以后不给他烧纸,那他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别人不敢搭弓他敢,富贵险中求! 宋实从身后抽出猎弓,慢慢拉开弓,从福王胳膊的缝隙中对准了阿古。 阿古此时还在犹豫,她是想带走福王的,带走福王他手下这些人便能投鼠忌器,不会再度射箭伤害她爹,但就这么把人带走,也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同意。 此时一道箭矢从极近的地方射来,角度极其刁钻,直奔阿古门面而去。 但阿古是什么人,阿古她根本就不是人,她的动态视力远非常人可比,几乎是箭矢刚一离弓,阿古便有所察觉,她再度举起福王,用福王之身躯挡住那根急飞而至的箭矢。 “啊!”福王肩膀中箭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宋实眼看自己的箭矢未中阿古反中福王,吓得连忙再度躲进人群中。 阿古见这福王中了箭,便觉自己手中这挡箭牌属实是没什么用,即便是带着怕是也不能控制人群,便就地一松手。 福王如一块松软的草包,只是还未等滑落在地,就被一旁随侍围堵的巨狼窜出,一口叼住。 “救福王!”随侍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快快!” 此话一出,阿古身前顿时没了人,此举也让阿古觉得,或许这福王当真有什么用,随即便用脏兮兮的小脚丫踩上那些随侍的脑袋,飞快朝福王所在方向跑去。 这些随侍当福王随侍已有多年,能做到福王再作妖也面不改色心不跳,但这一次,这些随侍也是很想问问,王啊,你这熊……王爷,您惹不起的人,能不能不惹! 阿古飞快跑向巨狼,一手抄起福王便再度朝哨声的方向跑去。 阿古脚下的巨狼好似有人的神智,见这些随侍骑着马要追阿古,竟露出一个似人的笑来,那巨狼一个转身,冲进不远处的兽群。 巨狼打破了兽群难得的平衡,如同在油锅中滴上一滴水,几息之间,兽群再度躁动起来。 兽群再度冲散福王的随侍,马匹受不住兽群冲击,再度慌乱起来。 阿古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已是带着福王回到薛温身边。 “啊!”我的战利品! 薛温摸摸阿古的头:“以后别什么垃圾都捡回来。” 阿古听不懂人话,却能感觉到薛温摸她脑袋的手,阿古顿时受到了鼓舞。 “啊!”我以后一定多带人回来! “你说……谁是垃圾!”福王被阿古拎着送到薛温面前,被薛温一句话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上去咬薛温两口。 薛温本就有一米九,此时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福王:“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福王捂着手臂,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薛温突然就不想与这福王说话了,看来这应该是个变态。 但薛温不愿同福王说话,却唤醒了福王旺盛的表达欲,他捂住自己的伤口,口中嘶嘶吐着带着疼痛的气音。 “我就是恨,凭什么我天生能联通神明,却不能修炼,像他们,像徐广白,徐广白这样的垃圾却能得到机缘,凭什么!你说像她”福王指向拎着自己的阿古,“像她这样的人能行,我却不能行!” 薛温看着被拎着毫无气势可言却还是在放狠话的福王,一时之间,竟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最终,薛温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就你这样的,活该。” 第四十九章 无回谷 (四十) 兽群的奔袭还在继续。 薛温长这么大,不敢说是什么都见过,但像福王这样的变态,说实话,还只是在xx说法见过。 福王仍旧面上前所未有的狰狞,他用手指向阿古:“论家世,论才学,我哪点不如这个连话都说不好的傻子!” 薛温听见这一句,还未下去的肝火又一次升腾而起,你骂我可以,骂我闺女,不答应! 只是他还未有所动作,阿古不知是听懂了福王对她的嫌弃,还是只是单纯地觉得福王太过聒噪,一个手刀放倒了嘴还尚未闭合的福王。 “啊!”你当我听不懂就不知道你在骂我吗!傻x! “阿古,要不把人还回去。”薛温皱着眉,看向被阿古一手刀放倒的福王,心中千思万愁,多少愁思在心头,深觉此人就是个烫手山芋,绝不能留在这里。 但一旦将这家伙送回去,以他们现在结下的梁子,只怕是和惹了平头哥一个级别的大灾,被追杀至天涯海角,不搞死他们几个誓不罢休。 “啊!”阿古听懂了送,当即摇摇头:不! 薛温脸上的愁云更是深重了,这一个两个的,太愁人了…… 这边薛温犯着愁,那边福王的随侍们也在犯着愁。 兽群还在他们周围狂奔,但是领头的福王不在,没有人再逼迫他们向前奋力砍杀兽群,可免于一死,但福王不救,他们回去也是死,早死晚死都是要死,每个人心里都焦灼如火烤,但要让他们再上前九死一生地拼杀一回,却也是没人愿意。 横竖都是要死,不如晚死一会儿。 “都快些冲,救回王爷!”领头的随侍带刀侍卫曾看的嘶吼在兽群的呼啸中变得模糊不堪,但即便是听不清,却每一个人都清楚他在说什么。 随侍们皆是神情焦急地看向阿古消失的方向,余光看向身旁的同伴,别人不冲我也不冲,皆是状似竭力控制身下的马匹,却硬是没有一人上前斩杀兽群。 曾看心中如油煎一般焦灼,但他不过也是个随侍,能说得承诺有限,但他却无比清楚,别人可能法不责众,但福王若是还追不回来,他一定是要人头落地。 思既此,曾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挥动佩刀一刀砍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随侍的马匹之上。 力量之大,用刀之快,那只可怜的马甚至都没能嘶鸣出最后一声,便马头落地。 马上人也未反应过来,马头落地后,马身也随之瘫倒在地,坐在马上的人也顺势滚落在地,几息之间,便卷入马蹄之下。 “啊啊啊啊啊啊!” 那随侍的惨呼声在喉间的挤压中拔高成常人难以发出的细音,随着兽蹄踩在颈部而戛然而止。 “大家都有家人,若是王爷不救,这次不止是你们自己,我能向你们保证,你们的家人只会死得比他更惨。” 黄沙被卷起五米高,满带压倒性的恶意向众人身上打来,自然之力,非蝼蚁可抵抗,权力之名,非草民可亵渎。 兽群的奔袭还在继续。 但人的斗志却随着一条生命的逝去再度高涨起来。 随侍们骑着马,奋力向森林中进发,带着满腔的愁怨,满腔的怒火,将去救下要杀死自己、杀死家人的仇敌。 薛温躲在林中,看向再度向森林方向前进的随侍们:“阿古,把他送回去,爹给你烤兔子行不行?” 阿古有些犹豫,以她目前还不及五岁孩童的智力,还很难理解福王对于很多人的意义。 “两只。”薛温看着人群不断在兽蹄中倒下,仅这几分钟,便是有两人在兽蹄下丧命,忍不住侧过头去,“等事情结束了,阿古想怎么玩球就怎么玩球行吗?” 阿古会的不多,但吃和玩还是会的,便愉快地点点头,以倒拔垂杨柳之力一把抓起福王,向拎小鸡一般拎在手里。 在兽群背上几个轻盈地纵跃,飞快向福王营地跑去。 “福王回来了!那个孩子把王爷送回来啦!”随侍们刀影间,百忙之中抬起头,见阿古背着光,像是天使一般在随侍面前降临。 此时这些人也不管阿古的粉衣此时已是成了灰衣,脸边纪茗昭好不容易盘上的两个团子已是一高一低,随着阿古的动作肆意随风摆动。 福王不明事理不代表他身边的成年人不明事理,他们追杀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本就心中有愧,即便这孩子力拔山河气盖世,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而此时这孩子还能将加害者送还,实属是不可思议。 阿古倨傲地仰起头,试图以一米出头的身高俯视这群七尺男儿,右手随之一甩,将福王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随侍。 “啊!”别再来追我们了! 那随侍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贵人不能碰上下有别,连忙一把搂住福王:“兄弟们,回撤!” 阿古扔下福王后,头也不回地朝薛温的方向跑去,几步兽背上轻盈地纵跃,阿古顺利返回薛温身边。 此时薛温正在试图联系纪茗昭:“你在哪?” 纪茗昭很快回了话:“林子里。” “……林子哪?” “我前后左右都是树。” 姐姐,你自己看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有没有明显的坐标?” “我左边有一棵长得像人的树!” 薛温急得狠狠抓了把头发,猛地扯动间顺利带走了几根牺牲者:“要不你来找我?” “也行,你在哪?” “……我在林子里。” “林子哪?” “我右边有一棵长得很像兔子的云……” ……还能不能好了…… 薛温环顾四周,这森林之中可谓是四面环树毫无地标,别说是他们根本不认识路,就是常年生活在此的人误入林子,怕是想马上找到回去的路也是不容易。 此时薛温的屏幕上突然闪出一个定位。 “?”薛温看着闪烁的定位一愣,“你是怎么找到的?” 纪茗昭很快再度回了消息:“大哥,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现在显然不是。 福王的车队并未走远,兽群还在奔袭,而薛温的狼还有cd,此时前有狼后有虎,比起先前,好不了多少。 第五十章 无回谷 (四十一) “我到了,看不见你。”薛温被阿古扛在肩上在兽群的脊背上不断前行,但由于他和阿古的身高差异实在太大,使得薛温不得不双脚上翘努力悬空,才能勉强保证自己的脚不脱在兽背上。 对于一个一米九的成年人来说,这姿势可以说是极其扭曲,也给胃部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加上阿古身形极其瘦小,尖锐的肩胛骨直直顶向薛温腹部,可以说是压迫加倍,痛苦翻倍。 一路不算长,却也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这期间阿古动作轻盈也免不了颠簸,薛温只能强忍胃部翻涌得吐意,只求阿古快一些,再快一些。 十分钟说快也快,薛温总算是挨到了纪茗昭给的定位地点。 四人仅是相隔几个小时,此时却像是相隔小半辈子,薛温一声上扬的哨音,阿古把肩上的老父亲向上颠了颠,手脚并用着飞快爬上树干,直至到达纪茗昭和徐广白所在的树冠之中。 “纪茗昭。” 纪茗昭闻声回过头去,就见薛温以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扭曲姿势伏在阿古纤瘦,却又强劲中带着满满安全感的肩上:“……你们可算到了。” 薛温抚着腹部缓缓从阿古肩上下来:“方才我们遇见福王了,他袭击了我们,想要杀了我和阿古。” 纪茗昭听见这句,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有没有说为什么?” “他年纪轻轻心态扭曲,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觉得阿古和徐广白不配得到机缘。” 徐广白本来听见薛温和阿古到来,连头都没回,听到这儿总算是回过了头:“他是不是有病?!” “他说他有玄天的神谕,应该是能得到玄天的旨意,”薛温接着道,“只是不能修炼。” “玄天选了他也是瞎了眼了。”纪茗昭对此作出了初步总结。 “想要的太多,周围人百依百顺,日子过得太顺,一旦有点什么挫折就容易心态失衡,也不一定天生就是坏,”薛温对福王为何这般作出了最终总结,“青春期,太闲容易想东想西。” 纪茗昭点点头,视线看向了脚下逐渐减少的兽群:“估计再有十几分钟,兽群就能平息了,到时候咱们怕是还要和那个猴孩子在塔里相见。” 等到进了塔,前有怪后有福王,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哦,对了,我向任务栏要来技能了,”听纪茗昭这么一说,薛温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还有些技能来,“能召唤五头巨狼,就是攻击力不太可观。” “那感情好,”这可以说是纪茗昭在今日之内听见的唯一的好消息了,“那咱们主攻辅助加奶妈就算是都有了。” 也不知这不净地中究竟是有多少野兽,好似跑也跑不尽,一波方到,令一波再惊,这些野兽在森林和荒漠之中来回窜动,掀起的浓烟几乎能遮天蔽日。 四人从下午一直等到天边日头西斜,直到此时,地面上奔腾的兽群才算是渐渐停息,徐广白从树冠中探出头去,此时这些牛型兽总算是从连环惊吓中回过神来,躲回森林中,偌大的荒漠上不见一只,唯有满地的牛型兽尸骨能证明这糟糕的一天并不是在做梦。 “下面安全了。”徐广白率先从树冠上跳了下来,把手伸向指挥棍所在方向,纪茗昭就着徐广白的手,借力从树上跳下。 “接下来怎么办?”徐广白看着面前的指挥棍,问道。 “现在就出发。”纪茗昭心里念着远处的高塔,福王能连同神明,自然要比他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外来者要更清楚这塔里有什么,此前还算有兽群挡着,此时兽群停息,福王定是也要前往白色八角巨塔,他们必须要尽快追上福王的脚步。 薛温和阿古也紧跟着从树上一跃而下,薛温召出巨狼,长腿一迈跨上狼背,朝纪茗昭伸出了手:“上来吗?” 夕阳暖柔的金色光辉给薛温温和的五官上渡上一层柔光,好似从头到脚,从发丝到眉梢,都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润。 只可惜纪茗昭此时视线的焦点全都放在巨狼身上,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狼,嘴都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被惊得后退一步。 徐广白虽然看不见薛温,却能听见薛温当着他的面就想拐走他娘,当即就是不满,非常的不满,便将自己瘦削的身板挤进狼与指挥棍之间:“不用,她跟我走。” 说完,也不等纪茗昭和薛温有所反应,直接掏出阴火符,将纪茗昭拖走。 薛温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坐在狼背上,目送徐广白带着纪茗昭三两步跑出半公里。 “啊。”阿古抚着她爹召出的巨狼,左脚在地上一跺,身体顺势腾空而起,落在薛温身前:爹,她不坐我坐。 薛温宠溺地捏捏阿古歪向一边的发髻:“抓好,咱们走。” 这白色巨塔看着近,实际距离却在几十公里开外,而这塔能在几十公里开外还看得如此清晰,足以说明这座白塔的规模,远非普通人力所能企及。 四人在荒原上飞快行进了近一个小时,才总算是来到了白色八角塔面前。 远看这塔就已经十分惊人,此时近距离相见,此塔更是可以用巧夺天工、鬼斧神工来形容。 这座八角玲珑塔共八层,塔身雕有异兽108种,每一种从身形到须发,皆是细微可见,好似只有一阵微风吹过,这些异兽便会从塔身之中挣脱而出。 而这座塔的每个飞檐之上都挂有一个镂空的银球,每有微风拂过,银球便发出声声脆响,其音如百鸟齐鸣,又如溪水飞流击石攻玉。 “百炼阁?”纪茗昭躲在塔外的树林中,看着塔门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大门关着,也许是咱们领了先,福王他们还没到。” “也许是他们先进去了,为了迷惑咱们。”薛温接着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进吗?” 纪茗昭左右环顾,始终没有看见福王一行人的车马:“徐广白,四处看看有没有那个猴孩子的车队。” 徐广白对着指挥棍点点头,一个转身,飞快跑出树林,几个闪身过后,便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之中。 第五十一章 无回谷 (四十二) 徐广白半弓着身子,顺着塔外的树林围着白塔缓缓绕起了圈。 按理来说,福王应该比他们要先到玲珑塔,但此时徐广白围着塔转了一圈又一圈,既没看见福王的华盖,也未看见马匹,在白塔四周,甚至连马蹄印也是看不见。 看来是有什么事儿将福王给拖住了。 徐广白想不了那么远,既然没看见马蹄印,也未见人影,便觉福王这一行人当是没有到,随即便转身回了纪茗昭身边。 “没看见马车,应该是还没到。” “不应该,他来了不止一次,路应该比咱们熟,怎么能还比咱们到得晚?”纪茗昭对此同样也有疑惑,“有诈?” 徐广白摇摇头:“没有车辙印,也没有人脚印,福王的队伍里没有修士。”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没有修士,那想要掩盖一支千人队伍的痕迹几乎是不可能。 “但是以他的财力,这支队伍一个修士也没有也是离奇,”纪茗昭接着道,“是不是他怕有人跟他抢里面的机缘?” “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的弄死咱们?”徐广白向来觉得纪茗昭说得有道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纪茗昭想来想去,总觉得自见了这福王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但却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不过想来玄天尊者还要靠徐广白和阿古拯救世界,想来也不会在塔里下死手,具体这塔里有些什么,一探便知:“进。” 几人很快来到八角玲珑塔正门前,纪茗昭看了眼至少五米高的大门:“徐广白,试一下。” 徐广白闻声而动,两只手缓缓按上两侧大门,周身阴气缓缓集中至双手,双手猛地一个用力…… …… 门,纹丝未动。 徐广白余光瞄了一眼指挥棍所在的方向,即便纪茗昭一言未发,他也控制不住地脸上青白黑三色反复交替,他将周身阴气调动到极致,阴气将地上的地上的砂石卷至半空中,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小型风眼,将门前空地上的黄沙生生卷起一尺,露出黄沙之下一抹不正常的暗红。 但徐广白此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扇打不开的门上,他再度运气,带着挽回丢失的尊严的决心断喝一声,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尝试。 …… 只是天不随人愿,门也不随徐广白这个衰仔的意,仍旧是纹丝未动。 徐广白此时若是能出汗想来已是汗流满地,脸上也从白,生生转成了红。 此时纪茗昭三人被阴气带起的风沙吹得完全睁不开眼,自然错过了徐广白脸上的红,也错过了沙土之下那抹不正常的暗红。 但凡纪茗昭的眼能挣开一条细缝,此时都能分辨出地上的那抹暗红就是他们在石冲镇时遇见的阴朱砂,只是此时的纪茗昭不止眼睛睁不开,一张开嘴就是成斤成斤的沙子朝嘴里灌,就连张开嘴叫停徐广白的“恶行”也是做不到,只能徒劳地伸出双手在身前摸索徐广白的方位,试图根据记忆中徐广白的方位试图拉住徐广白这猴孩子。 徐广白此时不止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不信邪地撸起袖子,却在再次伸出手时被一双稚嫩的手抓住了手腕。 他顺着那只小手低下头,看见了阿古那张沾满沙土,变得焦黄的小脸。 “啊。”大哥啊,收手,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 还不等徐广白有所反应,阿古顺势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扶在白塔的大门之上。 就在阿古的手放在门上的那一刻,大门发出一声金鸣般的轻响,随即缓缓朝里打开来。 门开的一瞬间,四人皆是被这残酷的世界训练得条件反射一般朝旁边一躲。 阿古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再抬头看看正盯着自己的徐广白,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缩回哨子身后,试图用还没半个手掌大的哨子挡住自己。 “啊。”你别看着我,怪尴尬的…… 徐广白朝阿古的方向看了几眼,此时玲珑塔的大门已开,也顾不上脸皮薄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只一眼不发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却在捡起石块时发现了地上那片赤红。 “棍仙,你看地上。” 纪茗昭闻声凑过去,只见地上那一片裸露在外的阴朱砂逐渐将周围的黄沙侵染成赤红色,连忙拉住同样蹲在地上的徐广白:“快!快盖上!” 徐广白当机立断,周身阴气一转,塔前的空地上顿时又是一阵飞沙走石,几息之后,那块赤红之地再度被黄沙所掩盖,一如先前未开之时。 “那是什么?” 薛温有些疑惑地想凑过来,却被纪茗昭拦住,纪茗昭不止拦住薛温,将徐广白一并拉远:“阴朱砂,我们之前遇见过,要人命的玩应儿。” 薛温知道纪茗昭比他多来几天,见识也比他广上许多,便也点点头没再多问。 徐广白将手中的石块使了巧劲儿,向漆黑的门内扔了过去,石块在门内翻滚许久,最终落在不知名的角落发出咚地一声脆响。 四人在门外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徐广白再次上前,这次是上中下三石连发,再等一柱香后,见门内并无任何异响,才再度向门边聚集。 纪茗昭站在门前,侧着身子向门里张望,门内此时仍是漆黑一片,似乎站在其中向前伸出手,都不能看见自己身前的手指:“进吗?” “进。”徐广白觉得玄天此时也没必要给他们设一个死局,便打着头,率先朝门里走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踏进塔内,塔似是感觉到有天选倒霉孩子的到访,呼地一声白光一闪,徐广白被白光晃了一下,还未等看清塔内有什么,便下意识地将踏进塔内的脚收了回来,一步移至十米远。 此时塔里的“感应灯”还未完全亮起,便觉出本应进来的鬼再度将脚收了回去,塔内的光亮顿时闪了闪,最终还是犹豫着再度熄灭。 阿古看着徐广白一移出去十几米,视线便在塔和徐广白之间转了又转,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玲珑塔上。 第五十二章 无回谷 (四十三) 阿古缓缓走至塔前。 她年龄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怕,加上本是魔,两岁时就力拔山兮气盖世,有倒拔垂杨柳之能,村里的大人孩子再嫌弃她,也没有一个能打得过她的,此时见徐广白一退就是老远,便对这能感应的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阿古抬起自己的小脚,脸上带着发现新鲜事物的快乐和新奇,将脚放进了塔里。 塔再度感知到另一位天选倒霉蛋,其中光芒再闪,只是这回还没等光芒亮起几分,阿古便再度将小脚收了回去。 塔:…… 阿古像是发觉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来来回回地将脚伸进塔里再拿出来,伸见塔里再拿出来,一遍遍地折腾。 玲珑塔顺着阿古的脚是亮了灭,灭了又亮,最终只能像是认命了一般常亮着。 塔:……你们这些大人能不能管管自家的熊孩子! 薛温和纪茗昭原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广白身上,原本薛温见阿古上前还有些紧张,但见阿古玩了几次也没什么危险,便也想借着塔内闪烁的光芒看清塔内究竟是何模样。 塔内光芒再闪,随即塔内墙壁上方的凹槽内火光由内至外,以此点亮,照得整个塔内亮如白昼,随着这火光的亮起,整个塔的一层便是一览无余。 与众人设想得其中多有宝物,或是机关不同,这塔里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空。 要说有多空,便是只有墙和地板,就连上楼的楼梯也是没有,整座塔内空得可以跑马。 阿古有些疑惑地再度将将脚踏进塔内,来来回回试了几次,总算是确定这塔的感应系统失灵了。 阿古失去了新玩具,有些懊恼地回到她爹身边,伸出小手指向塔内向薛温告状:“啊!”坏了! 薛温有些无奈地从怀里掏出皮球塞进阿古手里:“阿古乖。” 阿古接了皮球,又再度将球塞进薛温手里,两只眼闪亮亮地看着薛温,想让薛温将球丢出去。 薛温此时也算是吃了训阿古的恶果,阿古还太小,加上语言不通,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做些什么,只当这些都是薛温和她的游戏,薛温伸手将阿古抱起来,转头看向纪茗昭:“进去吗?” 纪茗昭此时正站在徐广白面前。 徐广白今天受到的刺激属实是有些多,阿古这熊孩子给徐广白给刺激老了,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若是和阿古对上,即便是胜了也是险胜,今日的门是阿古推开的,此时他像是怕了一般躲在一旁,当下面对纪茗昭便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此时纪茗昭向他走来,徐广白脸多小啊,当下便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上一步。 纪茗昭还算是了解徐广白,知道他此时觉得伤了自尊,有些下不来台,只是此时也是时间不对,即便是纪茗昭再注重青少年心理健康发展,再想让徐广白这棵不太直的小树苗长歪,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做些简单的安抚。 她走至徐广白面前,一把揽住徐广白肩头,徐广白微微挣了挣,也就默许了纪茗昭揽着他向塔的方向走去:“你看那个塔门了没,我刚刚去查看了,那门上有机关,要你和阿古两个人才能打开。” 徐广白将信将疑,被纪茗昭带着走到了玲珑塔门口:“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徐广白到底还是年龄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纪茗昭随便说什么都是相信,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都教育小孩碰见像纪茗昭一样随便骗小孩的怪阿姨都是要报警的,顿时心情放松了许多:“你不要骗我。” “我从不骗你。” 只是纪茗昭不知道的是,这白色八角玲珑塔此时此刻本就是为这两位准备的,自然也是要两个人才能将这塔门打开,光靠徐广白的蛮力,就算推到明年今天怕是也进不来。 待四人进了门后,门并未像纪茗昭所看的诸多小说一般主角进秘境,大门应声而关,而是像在等什么人一般大大开启。 此时远处传来声声车马声。 纪茗昭一听这声音,便知是福王的队伍到了,连忙快步走至门边,双手用力,试图将门关上。 “徐广白,福王要过来了,快来帮忙推门!” 徐广白闻声而动,顺道还将薛温怀里的阿古刨了出来,一并带着朝门的方向跑去。 阿古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徐广白是什么意思,却也是乖乖跟着徐广白跑到门边,被徐广白抓着将两只小爪子放在门上。 徐广白自己去了纪茗昭所在的那一侧:“我数一二三,阿古你跟着用力!” 可惜阿古并不能听懂徐广白什么意思,薛温便带着阿古双手用力。 玲珑塔早在玄天尊者升仙之时便被下了咒,在徐广白和阿古这两个天选倒霉蛋才能开关门,但同时玄天尊者也下了令,要等玄天在人间的使者到来,才能将门关上,玄天显然在设置时没能想到这些家伙们会如此的不受控,既是没想到福王竟然想杀了徐广白和阿古独占传承,也是没想到纪茗昭一行人分明知道福王是使者的情况下,还想将他关在门外。 此时的玲珑塔一级命令和二级命令明显起了冲突,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是开,还是关了。 但门卡带不代表倒霉蛋四人组也卡带,玲珑塔收到的命令的优先级这是四个天选倒霉蛋,福王只是开启玲珑塔的引子,并非受益人,因此即便玲珑塔是收到等待福王的命令,此时玲珑塔的大门也在几人的用力中,半推半就,迟疑着缓缓关闭。 此时远处的福王见大门正在缓缓合拢,自然不能答应,他等了十几年,就是为了等今天,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传承,成为修士! 福王当机立断:“阿甲,用轻功带我进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 福王的贴身随侍阿甲接到命令立时抱起福王,提起一口气,运起轻功朝着缓缓关闭的玲珑塔快速奔去。 第五十三章 无回谷 (四十四) “废物!速度再快一些!” 阿甲带着封号上的福王,事实上的灾星一言不发,只是速度再度提升。 他从小便是福王的死侍,早些年,因着族叔获罪,全家遭了难,株连九族,只有他还算幸运,在押送刑场前太后说想给自己宠爱的小儿子挑选一名死侍,从算是侥幸活了命。 所有人都说他是幸运的,他的命都是福王救的,这辈子就该感恩戴德,为了福王殿下流尽最后一滴血,淌尽最后一滴汗,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从那天起他,不,或许从他出生那天起,他便不是作为一个人出生的,他也确实成为了一个死侍,只要可以,他希望可以快一些,再快一些与家人团聚。 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同为死侍的弟弟还在福王手里,兄弟俩都为对方而活,也都希望对方能像个人一样好好地活下去,这也离奇且微妙地将兄弟俩的命留了下来。 他们距离那扇福王的梦想之门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但门却被关得越来越小,等到两人到门前时,门便关得只剩下一人侧身才能勉强通过的缝隙了。 玲珑塔不愧它的名字,命令那是左右都执行,哪一边也不让玄天挑出毛病,此时门内人再施力,也把门关不上分毫了。 纪茗昭眼看着福王越来越近,此时距离大门也就剩下不到五米了,便有些急了:“使劲!” “使着呢!”徐广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扑在门上,脸都被门挤得变了形,但此时的门却是不似方才,不论他如何施力,这门,也不能合上。 但此时福王却是到了。 阿甲顺着那条不大的缝隙侧身滑进门内,大门也终于顺势而关。 “哎呀!” 门边的众人收不住力,直直扑倒在地。 “哈哈哈哈!”福王从阿甲身上下来,笑得几乎是蹲在地上,“你们这些贱民,以为关上门就能防得住本王吗!你们休想!” 徐广白今天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要是只是在纪茗昭、薛温和阿古面前,这些还算是自己人,丢人也就丢了,但在福王面前,徐广白那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他快步从地上弹射起来,以肉眼难以看见的速度冲至福王身前,将这个无比讨人嫌的男孩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阿甲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他的眼里,纪茗昭、薛温和徐广白那是通通看不见。 在他视角中,整座塔里除了他和福王,便只能看见一个五岁上下的小女孩也就是阿古,坐在门边,此时福王莫名其妙地腾空而起,阿甲不仅看不见徐广白,就连触碰徐广白也是做不到,只能徒劳地向福王的颈部施力,试图抓住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将福王救下。 “徐广白!你忘了我怎么和你说的了吗!”纪茗昭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足下用力时甚至一时施力不当,骨骼发出一声脆响,“嘶——” 徐广白情绪起伏过大,再度被阴火符中的戾气控制住了神志,在听见纪茗昭上一句本是没什么反应,但在听见纪茗昭一声痛呼之后,猛地松开手,向指挥棍的方向跑去:“你怎么了?” 纪茗昭顾不上脚部的疼痛,一把拍在徐广白脑门上:“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你能不能长点记性!你是想这些日子都白练了,让那边的猴孩子捡漏吗!到时候我就去给他找机缘,你就找地方哭去!”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总算是清醒一些,低着头不说话。 纪茗昭此时脚部的疼痛加重了她的怒气:“听见了没!” “听见了……” 徐广白这一抓本就是想就此弄死福王,其实在徐广白看来,像福王这样的恶人即便是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老天还能因为一个为祸世间的恶人惩罚他不成?! 但是纪茗昭不这么想,在纪茗昭看来,一切都要以稳妥为准,为了福王这么个东西坏了自己的修为实在是太不值当了,这样的风险徐广白受不起,一旦出了问题,那不是道个歉认个错就能有下次机会的,徐广白赌不起。 福王倒在地上咳了许久,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算是喘匀了气,他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没有我,你们打不开玲珑塔。” 纪茗昭转头看向福王:“你想要什么?” 福王嘴角上扬,缓缓在脸上牵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想要你们四个的命。” “凭你和你那个普通人手下吗?你做不到。”纪茗昭也学着福王的姿势坐下,陈述了一个福王不愿承认的事实。 福王听见这一句,猛地咬住嘴唇:“我要你们最后得到的东西。” 纪茗昭从背包里掏出数据板,对着福王扫了扫,与纪茗昭预想的一样,福王的他们的抗拒度几乎达到100,看来智取无用,纪茗昭便再次收起了数据板。 “我想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搞清楚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求我们,不是我们在求你。” 纪茗昭从衣服上扯下一条碎布缓缓朝脚腕伤处缠绕起来,姿态变得更加放松:“我们有一个鬼修,一个魔修,你有什么?你身边一个修士也没有,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和我们谈条件?不过是区区一个人世间的王爷,你还不配。” 福王被纪茗昭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就连平素苍白如纸的脸色此时也被纪茗昭气得多了几分血色:“你!” 阿甲看不见徐广白,也看不见纪茗昭,此时却从一开始的慌张缓了过来,听见纪茗昭这么呛声,心里可以说别提多痛快。 福王现在可以说是在徐广白和阿古面前脆弱如蝼蚁,纪茗昭几次阻止徐广白,不代表她就对福王没有气,相反,她从法制社会来,对封建社会还是认识浅薄,她就从未见过像福王一样的人渣,此时更是毫不留情面:“对了,修行要度雷劫,你手上一定有不少人命,以你的情况,筑基的雷劫想要通过都难。” 福王气极,胸口被纪茗昭气得不断起伏,他的双手硬是在石砖铺成的地上抓出一道道抓痕。 他深深吸上一口气,总算是勉强恢复了几分理智:“我手上有神谕。” 第五十四章 无回谷 (四十五) 福王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那阵直冲脑门的愤怒逐渐褪去后,他也算是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前呼后拥的日子过了太久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本身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了权势的包裹,脆弱不堪。 而此时,理论上自己是玄天尊者的使者,在这座塔里他是主纪茗昭徐广白之流的贱民是客,但是现在却是他在所谓的强硬武力之前不得动弹,落于下风,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他不能修炼,他从未像此时一般这么渴望力量,不是动用权力,只是单纯单属于他的力量,将这些人踩在脚底,永无翻身之日! 为了这个愿望,他不惜此时像这些贱民低头,为的就是将来。 纪茗昭揉搓着受伤的脚踝,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的脚踝就从s码一路膨胀至xl码,但凡在朝上面撒上点孜然辣椒面,那就和烤猪蹄是看不出丝毫的区别,甚至还能比有些肘子纤细的猪蹄看着能更有食欲。 她听见福王这一句有神谕,便勉为其难地将注意力从自己肿胀的脚踝上分出一份放在福王身上,翻着四白眼看向福王:“所以?” 福王显然没能想到纪茗昭会是这反应,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娘没教过你吗?” “你!”福王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他就是一个被权力溺爱大的不健全的人,即便是到了此间世界该娶亲的年纪,也仍然活得像个得不到糖就拼命哭闹的孩子。 可怕的是,这个孩子手中还有滔天的权势,这就像是一个三岁的稚童手中拿着够武装一个连的马克沁,对于地位不如他的人来说,可怕程度不亚于每天生活在充满黑色幽默的顶级恐怖片里。 但在最近,这个孩子手里的马克沁失效了。 往常的对手,手中最多有个片刀,从来都只有他突突别人的份儿,但今时不同往日,对方开着航母就上岸了,炮筒直接按在他脸上,劈头盖脸就问服不服,他也曾抗争过,也曾试图用马克沁对着航母的发动机来上那么一下子,可惜,双方的武力值还是太过悬殊,福王没能坚持到第三回合,如今还被没收的马克沁。 怎一个惨字了得。 福王头一次意识到,当自己手中没有机枪时,自己只是一个孩子。 他头一次服了软,低了头:“你想怎么样?” 纪茗昭知道福王这是服了软,但其实还真不想在福王身上得到些什么,这塔并非只有福王能开,准确来说,主动权从头到尾都不在玄天亦或是福王身上,而是在他们四个手中,即便是福王不开启这个副本,但塔是玄天的,玄天也自会想其他办法帮他们打开。 所以她在等,在等是福王先服了软,还是玄天先看不下去,总之不是她纪茗昭吃亏。 所以纪茗昭只是淡淡地看了福王一眼,并未搭话。 福王此时失去了马克沁,总算像是一个被温室里养大,突然走入社会的孩子一般,突然害怕起来,他就这么怔楞地看着纪茗昭,张了张嘴,半晌一个字也是吐不出来。 此时塔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半个字也听不懂的阿古倒在薛温怀里睡得不省人事,属实是在哪里倒下就在哪里睡一觉,薛温从纪茗昭开始开火时,便脱下外套裹住阿古,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等着纪茗昭什么时候火力不足,再适当补上两句救救队友。 徐广白仍是低着头坐在纪茗昭面前,像是在外闯了祸被妈妈收拾的熊孩子,而纪茗昭,仍在试图用按摩法治疗自己扭伤的脚踝。 福王回过头,一直在他身后的阿甲此时仍是像平时一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不知为何,福王总是觉得阿甲好似嘴边隐约还带着些笑意。 那抹笑意是如此的刺目,刺目得福王突然觉得,此地凶险至极,不止阿甲知道,他身边的随侍知道,父皇母后自然也知道,在得知他执意要来时还曾百般劝阻,他便在父母面前放下豪言,这是他的选择,誓死不悔。 但是此时,他却后悔了,此时他的处境之凶险,甚至都不用纪茗昭她们动手,甚至只要自己身后的阿甲对着他的后背轻轻来上那么一刀……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人在顺境时只会想着如何享受生活,只有在极端劣势时才会向神佛忏悔此生种种罪行,希望可以得到神佛庇佑,此时总算是诚心对那个给了自己无尽荣光的真神献出了自己的虔诚。 神啊,从我封王之日起,已是十年未能驱动窥破天机之能,我该怎么办……求求您,救救我…… 福王陈明淳终于对神发出了最真诚的祈愿,只是这一次,也和每日的祈祷一般,再无回应。 从他被封王的那天开始,就从未有人再叫过他这个名字,他好似从那天起,从陈明淳被一个只是叫福王的人夺了舍上了身,从那天开始,不是陈明淳在驱动这具躯壳,驱动这身躯的人变成了一个代号,一个疯子,一个被自己的父母都捧杀的可怜人。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福王就这么祈祷了半个钟头,纪茗昭也就这么等了半个钟头,这半个钟头里,通过她的不懈努力,总算是将原本还只能称之为中号猪蹄的脚踝生生揉成了大号猪蹄,也因此她懂得了一个道理,崴伤,千万不能按摩。 此时塔外天色擦黑,塔内人皆是腹中嗡鸣。 薛温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上次阿古打猎来的兔肉,又从背包中掏出一垛柴火,架上火,刷上酱料,烤肉的油腻味儿很快便绕着塔一圈一圈的转,即便腥味极重,此时在缺衣少粮的时候也能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 “给你,”很快,兔肉便熟了,薛温从兔子上撕下一整块兔腿走至纪茗昭身前,“嗯?你的脚怎么了?” 纪茗昭抚着比兔腿看着还要肥美得多的脚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就没在薛温面前有什么好形象过:“肿了。” 薛温将兔肉塞进纪茗昭手里,用手轻轻碰了碰确认确认伤势:“怎么搞成这样的?” 纪茗昭强忍着眼中泪花:“兄弟,我就是这么揉肿的。” 第五十五章 无回谷 (四十六) 烤兔肉的油腻味儿绕着塔一圈一圈的转。 福王这次着急进塔算得上是仓促,仅带了阿甲一个死侍,而死侍阿甲平日里并不负责做饭,因此两人可以说是肚子空得可以打鼓。 薛温对纪茗昭的脚造成二次伤害后,有些尴尬地退回柴火旁,将剩下的兔肉塞进被烤肉味儿熏醒的阿古后,再度从背包中掏出另一只死兔子,兔肉穿在木棍上,两面烤得金黄,单看外观可口至极,但味道闻起来却并不能算不上好闻。 兔肉即将烤熟,薛温最后在兔肉上轻撒上一层薄盐,走至阿甲面前,将兔腿递给阿甲:“饿不饿?” 阿甲闻声抬起头,却看不见薛温,只能看见半空中漂浮着一只烤熟的兔腿,他知道这里除了他和福王以及角落里漂浮在半空睡觉的小女孩以外,还有很多看不见的鬼魂,而在听见纪茗昭对福王进行了全方面人身攻击之后,对这些看不见的鬼魂多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好感,甚至要不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都能自己上去骂上两句。 薛温伸出右手将一只兔腿举起,阿甲嘴里道着谢,抬手接过兔腿,低头看了眼还在祈祷的福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兔腿递给了福王:“主上。” 也曾有一瞬间,阿甲想就这么饿死这个人间至纯的杂碎,为民除害了,但他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自己丧命没关系,但是他弟弟年岁还小,还有活成人样儿的希望,他不能断了他弟弟的生路。 福王闻声睁开眼,有些错愕地看着阿甲,阿甲并不知晓福王怎么想,只是将兔腿轻轻放进福王手里,便再度回到原先的角落里坐下。 薛温像是没看见阿甲将兔腿塞进福王手里,只是再撕下一条兔腿,再度朝阿甲的方向递过去:“饿不饿?要不要吃一些?” 阿甲没想到薛温还再给一次,一时间有些错愕地看着半空中的兔腿,在他的认知里,鬼是不用吃东西的,他们靠怨气驱动,能保有神志的都是凤毛麟角,所以阿甲便认定,面前这鬼生前定是个至善之人,所以才会给他和福王送来食物,而不是放任他们饿死在这塔里。 虽然他不知道纪茗昭和薛温是远超他认知的人类,虽然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但事实上弱得令人发指,不止不吃饭会死,只是轻微一个扭伤就能丧失移动能力,可谓是须有天选之人的名头,本质只是被可怜的被压榨的劳动力,帮他也是有感而发深觉同为天涯苦命人,谁还不是个苦命打工人了呢。 福王拿着兔腿忍了又忍,生怕嘴里细细嚼着腥味扑鼻的兔腿,这可以说是他此生吃过最难吃的东西,绝无之一。 平日里别说是他身边的侍从,就连他父皇也是对他高声些说话也是不敢,他自在五岁那年,突然听见神谕之后,凭着神谕硬是给早已千疮百孔的国家续了十年命,只可惜他少年多智,少年胡闹时周围竟没有一个劝阻之人,生生把少年时的仁善磨灭殆尽,变成了现在这副人间残次品的模样。 他的父皇母后似是爱他,却更像是怕他,在这种恐惧和忌惮下,对他的任性妄为置若未闻,却不让他手下有任何一个修士。 福王见阿古大口大口朝嘴里塞着兔肉,终是有些忍不住腹中饥饿,开始一丝一丝撕扯着兔腿上的肉,艰难地放入嘴中咀嚼,玄天尊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不管他如何祈祷,如何虔诚,都没有办法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神啊,我该怎么办……是不是我要开启玲珑塔,才能再次得到您的神谕? 但是…… 福王视线环绕一周,这四人不知道玲珑塔内有什么,他却是知道,此塔内之凶险,远非一个阿甲能抵挡得住的,只怕到时候这些人会见死不救啊…… 他从进塔时的傍晚思索到现在的晚上,实在是找不到能保全自己性命的法子,甚至有时候忍不住地想,是不是玄天尊者就是为了让他死在这里,才在此设了局。 只是此时想什么也是无用,他已进塔,也根本耗不起,似乎只有开启玲珑塔这一个选项了。 “我把神谕告诉你们,”此时的福王说话已是没有了往日的底气,语气中带着很多点服软,“你们能不能保我和阿甲的性命?” 纪茗昭还在和薛温递给她的兔腿奋斗,此时听见这句服软,便与不远处烤肉的薛温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些得逞的笑来:“可以。” “嗯?”福王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纪茗昭竟然一口答应了,连忙接道,“不许后悔。” 徐广白不赞同地看向指挥棍,却被纪茗昭一把捂住嘴:“说。” 福王深深看了眼纪茗昭和薛温:“……天恒元年,贪狼星动,需在十轮之内除之,于二月十五之前开启玲珑塔,入塔之后不入七层不得出,七层可窥天机。” “十轮?什么意思?” 福王摇摇头,他只能听见只言片语,神不能过度干预人间,所以才会像他这样的使者,也就是传话人,但即便是魂力充盈可以与神沟通,言语不详时也不知是何意思。 纪茗昭仔细咀嚼那句十轮之内,十轮可以理解为十年,也可以理解为……前面有像自己和徐广白、薛温和阿古一样的团队都失败了,最终才轮到徐广白和阿古。 福王说完,等着两人一鬼一魔消化几分钟,才像是总算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那我就开始了,你们可答应我了,要保我和阿甲性命的。” 纪茗昭敷衍地点点头,她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所谓的神谕,但听完却也感觉好似和没听没有也没什么区别,归根结底,玄天这话就不是对他们说的,说是神谕,听起来则更像是对福王的嘱托。 但是有一点,纪茗昭一直有些搞不懂,玄天为何要让战五渣的福王跟着一块儿进塔,甚至进塔的机关都要让福王来开启,她人就在无回谷里,自然知道玄天虽然不能对人间多有干预,但开启玲珑塔这样的小事应该还是能办到的。 纪茗昭看向福王,所谓为何……要让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入塔? 第五十六章 无回谷 (四十七) 纪茗昭深觉福王用了一道对他们没什么大作用的神谕,换来了他们的保护,这笔买卖属实是血亏,反悔也是不能反悔,只能眼睁睁看着福王从怀里掏出一道淡黄色绘满繁复花纹的符纸,觉得这生意做得亏得她牙疼。 符纸在塔中微微晃动,几乎是瞬间,便快速燃烧起来。 在符纸燃尽之时,玲珑塔发出一声玉碎般的脆响,随即,塔内出现一个巨型阵阵法,法阵共有七个阵眼,每个阵眼上都站着一个巨兽的虚影,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些虚影与玲珑塔外墙上刻画的巨兽长得极为相似。 此时玲珑塔四周的墙面上出现了一片片符文,只是这符文也是虚影,暂时尚还有些看不清楚。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法阵便在众人眼前不断放大,最终将整个塔笼罩在内,此时,法阵中的虚影逐渐凝实,巨兽踏着山岳般的步伐,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似乎就连塔底都要被踏出无数深壑。 这些巨兽呈包围状逐渐向众人靠近。 “徐广白!这里还有普通人,放出阴火符!”纪茗昭祭出阳火符,火符之力在身上不断流转,勉强将脚踝上的伤止住。 徐广白应了一声,火符流转之间,阿甲总算是今日见了鬼了,看见了徐广白形似乞丐一般的真鬼容颜。 这些巨兽皆是食草类东西,型似鹿,也似牛羊,许是这还是玲珑塔第一层,玄天尊者还算有些良心,没想在第一层就把这些人都给弄死,还算留了余地。 此时七只巨兽缓缓移动,将众人围在阵法中间。 徐广白将指挥棍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将他们退路全然封住的几只巨兽。 这些巨兽身上散发着不亚于金丹期修士的威压,那种仿佛要将灵魂碾碎的压迫感似乎要将肋骨压断,将胸腔之内的空气通通挤压出去,全身的骨骼都在哀鸣,双腿像是不受身体控制一般向下坠,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巨兽还在缓慢靠近,越是靠近那股威压便越是凌厉,最先因为受不住强烈威压而倒下的便是福王,多年的锦衣玉食也没能让这位身上带上丁点福相,那张脸反而比徐广白这个真鬼还要苍白,不到几息的功夫,便被死死压倒在地不得动弹。 福王颤抖着手伸向阿甲,阿甲身上不知为何散发着丝丝金光,他好似丝毫没有受到威压的影响,仍是立于原地,甚至在那三只巨兽身体逐渐凝实之即,福王、阿古,包括才用阴火符现身的徐广白,通通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阿甲!阿甲!救我!”阿甲看不见福王等人,福王却是能看见阿甲,只是此时再撕心裂肺的呼喊,阿甲也是丝毫听不见的。 就在福王倒地嚎叫之即,那三只巨兽以摩托车油门加满的速度向众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徐广白咬破手指,用手上溢出的阴气飞快的在地上画起了引雷符。 他如今的修为在开窍期巅峰,就差一点便能晋升通明境,鬼修修炼比人修要更加艰难,也因此在同等修为下鬼修的修为要略胜人修一筹,但这一筹,也就是进度条上攻击力多上5点的差距,此时这三只巨兽,换成数据条,每一只的攻击条上的数值就是上万,足足两个境界的差距,徐广白和阿古那一千出头的攻击力显然是不够看的。 “徐广白!咱肯定打不过!”纪茗昭顶着巨大的威压,感觉每说一句话肺里都灌进一大口风,憋得嘴都要张不开,“要智取!” “你闭嘴!”徐广白不瞎,不用纪茗昭多嘴也看见墙上不断闪动的金色纹路了,但此时被这些巨兽三路封锁,不在它们中间打开一道缺口,如何才能看见墙上的闪动的阵法。 阿古同样挡在薛温身前,她和徐广白好似从一开始便知道薛温和纪茗昭脆弱不堪,所以从相识的第一天开始,便自动地挡在两人面前,有时纪茗昭也在想,是不是徐广白已经发现她在骗他了,他只是不说,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们终将会离开,知道她们只是个骗人的混蛋。 却仍然选择站在她们身前。 阿古的修为比徐广白要高上一个境界,按照鬼修的算法,当是在开光初境,堪堪突破筑基大关,此时徐广白与阿古对视一眼,谁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交流的,只见阿古如同一道箭矢一般向最前方的巨兽冲过去,对着那巨兽的门面便是一脚。 随即借着这一脚的力,飞快朝右后方的巨兽门面冲去。 在右后方巨兽的脸上再度借力后,再度奔着左后方的巨兽的脸上踢去。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用时不过两息,却使得巨兽前冲的速度有了些许停顿,而就是这几乎是瞬息的停顿,给引雷符瞄准创造了时间。 随着三声雷鸣,三道深紫色的天雷从塔顶向地面上的巨兽劈去。 轰轰轰! 三声巨响回荡在阵中,震得好似天灵盖都要飞出天际。 双耳也因为塔内的回音的多重伤害,短时间内能比纪茗昭快九十岁的外婆还背。 但是这样的强力的攻击,对于这些巨兽来说就好似蚊虫叮咬,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要智取!不能胡来!要智取啊!”纪茗昭顶着要将心脏压碎的威压,对着徐广白喊道。 “你闭嘴!”徐广白气得恨不能先把纪茗昭抽一顿,“我能不知道吗!我又不傻!” “不好说!”纪茗昭趁着徐广白放出引雷符的空隙快步从阵中跑出去,径直朝绘着金色阵符的墙边跑去。 薛温紧随其后,后纪茗昭一步到了墙前。 但这墙上的阵符好似能感觉到来人是谁,在纪茗昭和薛温靠近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纪茗昭顿时有些慌了,虚起眼使劲朝墙上看去,试图以虚起眼的方式和墙上逐渐模糊的阵符达到同频,以期能看清上面到底绘了些什么。 “上面画了什么!”阵中的徐广白和阿古被三只巨兽追赶得上蹿下跳,徐广白仍是不忘问纪茗昭情况。 纪茗昭急得当下就感觉自己的头发即将一把一把往下掉:“我看不清!” “你个废物!” 第五十七章 无回谷 (四十八) 福王或许是当真不付他的名号,是有些福气在身,旺他人不好说,当还是能旺旺自己。 他被这三只巨兽的威压震倒在地后,很快便昏了过去。 徐广白这人仇视社会,仇视封建贵族,尤其仇视福王,他几次想就这么将福王扔在阵中,若是福王这祸害就这么在阵中被巨兽踩死,也不算是他徐广白杀的,也不算违背纪茗昭给他定下的规矩。 但是纪茗昭这竟然答应了保护福王,徐广白就是心里再千般不肯万般不愿,也还是将福王从阵中一脚踢向大阵边缘。 福王就这么静静地趴在大阵的边缘,不远处徐广白和阿古战况激烈,而福王爬倒在地,睡得香甜。 “啊!”阿古被巨兽猛地击飞,在空中穿过法阵,径直掉落在福王身边。 “阿古……”薛温见不得阿古受一点儿伤,那颗老父亲的心随着阿古的掉落一抽一抽地疼,伤在儿身,疼在爹心。 “你先在这里研究,我去救阿古。”薛温对纪茗昭道。 还未等纪茗昭反应过来,便快步朝阵中跑去。 “阿古不识字,你进去换徐广白出来试试!”纪茗昭对着墙上的阵纹离远了凑近了,试图卡出既能看清,又能让阵纹不消失视角,但玄天怎么说也是个神,三翻几次被她纪茗昭占便宜也是很丢神的,他玄天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一个神成日里被一届凡人薅羊毛,换谁谁能接受?谁不想找回点场子? 所以这一次,即便是纪茗昭卡尽了无数视角,在玲珑塔的操盘之下,硬是没能看清墙上的一分一毫。 薛温召出三头巨狼,翻身骑上头狼,边躲避着巨兽得的冲撞,边一把将阿古从地上捞起。 阿古坐在巨狼身上用力甩了甩脑袋。 她从会走路开始便是无人能敌,村里村外、草丛树林,遇人打人,遇狼打狼,路过只狗不认她做大哥她阿古都上去扇两巴掌,所到之处就没有她阿古输的时候! 阿古生气了,出离地愤怒了,她阿古就从未吃过这个大的亏!就是是比她强,她也要赢! 咔嚓! 阿古猛地从巨狼身上跳下,落在地上时却并未向平时一般轻盈,而是将地板深深砸出一个大坑。 阿古的身形密度有了一些变化,指尖开始伸出黑色的爪子,双目变得血一般赤红。 魔化。 “啊!” 魔化的阿古睁大猩红的双眸,狠狠朝离自己最近的巨兽冲了过去。 魔化状态下的阿古实力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阿古年龄还是太小,只能勉强将修为提升至开光中期,要是修为和年龄更高些,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一个境界有余。 “啊!”叫爸爸! 阿古一脚猛地踹在巨兽的脸上,原先只能让巨兽勉强停滞一瞬,此时不同上时,阿古也不再是几分钟前那个被追得四处逃窜的阿古了! 这一击非同凡响,硬是将那巨兽踢得向后退了几步。 “啊!”知道厉害了吗你个 这一击的气焰太盛,以至于在一旁被两只巨兽追着逃窜的徐广白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这一击是我方自战斗以来发动的首次反击,这次反击,有效提升了我方士气,重挫了敌方的嚣张气焰,也为之后的总反击打下了坚实地精神基础。 阿古乘胜追击,由薛温的两只巨狼做为掩护,向着那只巨兽再度攻去。 从大阵出现已是过去十分钟有余,这十分钟里,徐广白和阿古的攻击皆是不疼不痒,多数时间两人只是上下逃窜,没有一下像样的攻击,此时阿古修为暴涨,气势攀升,很快吸引了三只巨兽的注意力。 那两只与徐广白对峙的巨兽转身便向阿古奔去。 “阿古!阿古!”徐广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时,三只巨兽已是将阿古团团围住。 “徐广白!你先过来解阵!”徐广白抬起腿准备救下阿古,刚跑出一两步,却被纪茗昭叫住了。 “……”徐广白焦急地看向指挥棍又看向阿古,“她顶不住!” “你快些解阵才能救她!玄天不会轻易就让她死!”纪茗昭急得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快点儿!” 徐广白又看了眼阿古的方向,咬了咬牙,向指挥棍的方向跑去。 “快快快!”纪茗昭看着向她奔来的徐广白,余光时刻关注着阿古的动向,薛温此时已是操纵巨狼冲了过去,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可以撑多久,能不能撑到徐广白解开大阵…… …… “啊啊啊!”能不能一只一只来,你们这些东西是不是不讲江湖上的规矩! 阿古虽是生气,热血上涌短时间失了智,此时三只巨兽向她的方向冲来,一招威压降温,再热的血也能给凉了。 她是短时间失了智,不是失心疯,一个打不打得过还是未知数,一打三,那被揍的一定是她。 此次的总反击,在还未开始的情况下告终。 但此次反击并非毫无成果,至少成功将三只巨兽吸引至阿古身边,成功让徐广白得以解阵,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被巨兽团团围住的阿古开始在阵中左右逃窜起来。 “啊啊啊!”徐广白你怎么跑了! 徐广白此时正站在阵纹面前,果然不出纪茗昭所料,徐广白凑近阵纹时,阵纹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越来越亮,直至整座大阵都跟着亮了起来。 “这是……”徐广白站在阵纹前,此时有种说不出玄之又玄之感,好似眼前的阵纹不再是一堆让人看不懂的鬼画符,而是一座座大阵在眼前演练开来。 一息之间,千种万种,无数种阵法在徐广白眼前快速划过,快到看不清起其中内容。 纪茗昭出于好奇也看了几眼,只是这短短几眼,却让她有了种在高速上飙出200迈心情自由自在的眩晕呕吐感,此时她才终于知道,玄天尊者当真是个好神,怕她受不住如此高速的图像刺激,索性便不让她看了。 “等我出去了,一定多给你些贡品。”纪茗昭怀着感恩的心这般想到。 叮! 给玄天尊者玉像献上贡品。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 大哥您能不偷听吗! 第五十八章 无回谷 (四十九) 徐广白在恍惚之间好似看见一身着素衣的男子坐于溪边,他的膝上渐落一只蜻蜓,蜻蜓翅膀微颤,晨光透过翅膀,在素衣上散开五彩的光。 男子底下头,看着膝上的蜻蜓,那只弱小的虫子每一片鳞片都恰到好处,在细小的躯体上细密排布,精巧得好似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造物主之杰作。 徐广白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蜻蜓,或者说他从未认真观察过这种随处可见的小虫子,此时却突然发现,原来就连一只虫子,都能如此精致。 忽而风声渐起,一只乌黑的鸟在树枝上猛地张开翅膀,飞快从树枝上扑下,将男子膝头的蜻蜓叼进嘴里。 徐广白一惊,身形微动,甚至想从鸟嘴里救下那只精巧的蜻蜓。 此时男子随着乌鸟飞动,微微抬起头,徐广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方才那只乌鸟将嘴中的蜻蜓轻柔地喂进巢中雏鸟嘴中。 那一瞬间,徐广白不知为何懂了为何玉像是那般冷漠却又慈悲的神情。 它的视线永远望着下方,却不在意下方是人、是鸟、或是一只虫子。 于人、于虫、于鸟,皆是没有什么分别。 徐广白在这一瞬间好似懂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懂,只是怔楞地站在原地,任凭法阵在眼前飞快划过。 仿佛时间只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许多年,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所形容,似懂非懂,似是而非,玄妙至极,徐广白忍不住沉沦在这玄妙之中。 只是这沉沦得属实不是时候。 徐广白离开仅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而就在这五分钟,阿古被阵中三只巨兽围在中间,薛温的三只巨狼此时已是消失了两只,只剩下一只载着薛温、阿古和中途被薛温捡上狼背的福王在阵中不断逃窜。 亏得玄天在阵中设置的巨兽并非是为了杀死这几个倒霉蛋,因而这些巨兽只有冲撞这一项攻击手段,不然别说是五分钟,就是十秒钟阿古也去投胎了。 又是一次冲撞攻击。 阵中的三只巨兽带着令人战栗的威压,站成品字再一次向薛温和阿古袭来。 阿古的魔化只能勉强撑五分钟,一旦五分钟之内解决不了敌人,便会进入虚弱状态,给对方送人头。 她牵制住面前的三只巨兽,勉强躲过冲击,此时突感身上一阵虚弱。 薛温一手抱住魔化状态结束、已是进入虚弱状态的阿古,双眼则是紧紧盯着那三只巨兽,额角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进衣领之中,将整件制服上衣浸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三只巨兽开始移动的一瞬间,薛温操纵着巨狼也在那一瞬间动了起来,堪堪躲过巨兽的袭击。 只是还未等薛温松下一口气,那三只巨兽便转了个方向再度袭来。 薛温只得在几乎要将心肺压碎的威压之下,强打精神再度躲避巨兽的袭击,在这种重压之下,薛温甚至连回头看一眼徐广白和纪茗昭的方向也是不能。 “呼呼呼……” 他们太慢了……再这么下去……迟早死在这三个巨兽手上…… 这种精神极度集中的状态即便是修为低些的修士也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是薛温,此时他即便是还在强撑着,却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爹……” 阿古感觉到薛温的状态不对,有些担忧地抬起头看向薛温。 薛温感觉到阿古的不安,却抽不出空来安抚,只能轻轻将手放在阿古头发上揉了揉。 又是一次冲撞。 薛温操纵着巨狼堪堪躲过冲撞,只是这一次,只是这一次冲撞间没了可供薛温休整的空挡,这些巨兽还未回到法阵边缘便再度掉头,再次朝薛温几人而去。 快要……撑不住了…… “唔……”薛温喉间泛起一阵血腥气,但此时他只能生生将那口血咽下,再度调动全身得的注意力,躲避三只巨兽的再度冲击。 “徐关薄!”徐广白!发什么呆,我爹要撑不住啦!快救命! 给孩子急得都会说人话了。 阿古毕竟还小,身心尚未被生活捶打得肉质q弹,却也算在此时窥到些活在人世间的艰辛:“徐关薄!”再不回来我和我爹就要死球啦! “徐广白!徐广白!”纪茗昭虽站在阵外,却时刻关注着阵中薛温和阿古的情况,只是受能力所限,纪茗昭回到阵中也只能添乱,甚至还不如就在阵外观战。 如今阵中局势艰险,急得阿古都会说人话了,纪茗昭便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徐广白的肩膀,使出吃奶都用不上的力气使劲儿摇晃徐广白。 “大哥!你快醒醒啊!你队友要团灭了知不知道!” 此时的徐广白还沉浸在那种玄妙感中,甚至隐隐感觉触到了进阶的壁垒,只差临门一脚…… “徐广白!!!” …… 却硬生生被纪茗昭给叫了回来。 还有些搞不清当前情况的徐广白:“……?” 纪茗昭见徐广白已醒,当机立断,将徐广白再度推入阵中:“快去解阵!” 还有些迷蒙的徐广白就这么被推入阵中。 阵中的我巨兽见徐广白归来,顿时便像是来了新鲜玩具,纷纷将兽首调转方向,对准徐广白。 徐广白:“……!” 这兽首一对准,徐广白身上感受到的威压剧增,顿时徐广白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精神也不迷蒙了,撒丫子边躲边对纪茗昭的亲属进行了语言上的攻击:“棍仙你大爷的!” 纪茗昭开启阳火符,跟上徐广白:“想到解阵的方法了没!” 徐广白此时脑子里刚学的那些阵法不知为何好像如雪花一般消散,方才还算是记得一些,此时和纪茗昭说上几句,便感觉脑袋中的阵法瞬时消失殆尽,无影无踪:“嗯……不知道!” “那你他娘的刚刚是在看些什么!什么都没记住吗!”纪茗昭简直气火攻心,脑瓜仁子都被徐广白气得从头骨中蒸发而出,“就一点点也没记住吗!” 徐广白左右躲避巨兽的袭击:“闭嘴!老子在想!” 第五十九章 无回谷 (五十) 有时无招胜有招,说是记不住,实则是融入骨血,等到用时,好似灵光一闪,体内涌动一阵真气,方能化险为夷,救自身于危难之间。 纪茗昭坚信,徐广白一定就是此类! 这是一种对徐广白的麻木信任,也可以说是纪茗昭此时除了相信徐广白,已经毫无办法了。 而此时的徐广白……若是他还有肉身,此时当是一身的白毛汗,衣衫尽湿、寒毛倒竖。 他努力想回忆方才看见的各式阵法,但此时他的脑袋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徐广白从小记忆便很好,小时候人家家的孩子五岁记事,他两岁记事,别人家的孩子半天学不会半个字,他看一眼便能全部记住,从未过现在这样的情况。 可是若是玄天不想让他学习这些阵法,为何还要他看呢?这本身就不符合逻辑。 “想出来了吗……”纪茗昭在徐广白身后小声问道。 “……闭嘴……”徐广白克制住不断想颤抖的四肢,强压下心中恐惧。 不行……这样不行…… 徐广白将视线落在脚下不断闪烁着金光的阵法上,想从阵法中找到些许记忆,却在低头看向地上花纹繁复的阵法时,感觉脚下的阵法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阵法开始在脑海之中自行轮转。 这是缚阵……只要在四角改上那么一点儿……这阵……就能反过来! “小心!”徐广白进入解阵状态的时机并不太对,纪三路巨兽虎视眈眈,徐广白人就站在原地,那不就是这三只巨兽的活靶子。 “啊!”茗昭猛地将徐广白推开,自己被巨兽撞出两米远,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棍仙!”徐广白感到身后猛地一凉,再反应过来时,便看见指挥棍倒在地上,想来那个拿着指挥棍的人伤得不轻。 “哨仙!要是现在还有力气就帮我把这些怪物先引开,我去解阵!”他不知道纪茗昭如今是什么情况,但此时他若是上前,定会将那几只巨兽带到纪茗昭所在的方向,因此徐广白即便是再担心,此时也不能上前。 “……行!”薛温此时已是强弓之末,比起纪茗昭也好不了多少,只能说现在还能行动全凭那颗老父亲的全全爱子之心,但此时情况危机,他也只能咽下满嘴血沫,强撑着答应下来。 徐广白朝指挥哨的方向点了点头,二人几乎是同时行动,徐广白向阵的四个角跑去,薛温直奔那三只巨兽。 趁着三只巨兽被引开之际,徐广白使出了自己所能使出的最快速度飞快朝大阵的西北角跑去。 为了赶时间,他几乎在阵中划出一道残影。 四角法阵,改其中几笔,便能将法阵逆转。 但是问题是,此间法阵是要笔也没笔,要墨也没墨,更别说是这大阵是不是能用笔墨修改的。 徐广白从未有像此时这么慌乱过,纪茗昭昏过去后,他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仅仅是这几日的相处,为何能让他如此依赖纪茗昭。 要不……那阴魂上的阴气试试! 此时此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以说由不得徐广白多想,他一口咬开手指,直直朝大阵上的符文按上去。 快啊!快动啊!不管是什么仙什么佛,求求你!只要能救了棍仙,我什么供奉都给你们! 不知是不是徐广白的拳拳爱母之心真心感天动地,大阵上的符文,竟是缓缓动了起来。 成了……成了! 徐广白简直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狂喜,甚至就在这一刻,徐广白感觉自己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再度在自己的胸膛快速跳动,恨不能从胸膛之中跳出。 徐广白再接再厉,用阴气在原先的符文上重重抹上一笔,原先的符文随着阴气的涂抹开始逐渐消失,只是还没等徐广白画上第二笔,却发现这大阵将阴气吸收得极快,仅是这一笔,徐广白便觉那根手指上的阴气枯竭殆尽了。 只是此时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徐广白再度咬开中指,竖着中指继续在符文上涂画。 许是这大阵对徐广白对它竖中指的行为十分不满,这次中指中阴气的消耗甚至比食指还要大,徐广白只能被迫再度咬开一根手指。 直到徐广白将右手的五根手指通通咬破,才勉强将一个角的符文全部改动完毕。 “徐广白!好了没!” 持续地牵引这些巨兽使得薛温消耗实在太大,此时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只求徐广白能再快些。 “你再坚持一下!” 徐广白奋力跑向西南角,只求薛温能再撑一段时间。 “好!” 薛温咽下嘴里泛起的血沫,再度操纵着巨狼冲向面前的三只巨兽。 这些巨兽在徐广白改掉一脚的符文之后,显得比刚才要更加躁动,不论薛温如何努力,它们的方向都再度调转向徐广白。 薛温甚至尝试操纵巨狼朝其中一只巨兽撞去,也仍是没能让它们调转方向。 “徐广白!注意!” 阿古闻见薛温口中向外逸散的血腥味,挣扎着从薛温的怀里脱出,三两步跳到地上,向一个小炮弹一般向其中一只巨兽冲去。 “阿古!” 薛温顾得了徐广白顾不上阿古,阿古跑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巨兽面前,薛温根本来不及追上前拦住阿古。 “啊!”闭嘴! 阿古此时不在巨狼背上,巨兽便完全对薛温失去了兴趣,就连正在追赶徐广白的巨兽都被阿古风走了两只,一时之间,徐广白压力骤减。 这一次徐广白比先前要更有经验,很快,第二个方位的符文也被修改完毕。 同时,也随着徐广白对符文的修改,巨兽变得更加焦躁不安,攻击也比之前要猛烈多倍。 “啊!”削弱般阿古被巨兽一个冲撞飞出去三米远,但此时她也是顾不上许多,她虽然听不懂人话,却不是个傻子,从方才她爹和徐广白的沟通上,阿古便明白薛温是在帮徐广白争取时间。 此时薛温已然是皮脆血薄,一碰就会变成白白的透明的东西飞走了,也就只能靠她阿古了。 她擦掉嘴角的血,一个翻身重新站立起来:“啊啊啊!”徐广白!老娘的爹要是就这么没了!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 此时正在修改最后一个符文的徐广白好似听懂了阿古的叫喊,猛地一巴掌拍在符文之上:“这就好了!” 第六十章 无回谷 (五十一) “棍仙!棍仙!” 徐广白一破阵便径直朝纪茗昭所在的方向跑去,由于随身携带的指挥棍和纪茗昭并不倒在一处,因此,徐广白此时只能在地上使劲摸索。 “棍仙!” 徐广白一巴掌按上纪茗昭那张饿了好几天,逐渐消瘦的脸:“棍仙你醒醒!” 纪茗昭尚还在深度昏迷,并未对徐广白有所回应。 “棍仙!”徐广白有些慌了,用手摸索着纪茗昭的脸,对着脑壳左右开弓,连连呼上几巴掌,“你醒醒!” “……你不能打脸,按人中!”趴在巨狼身上的薛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生怕徐广白没个轻重,本来快醒的人再给他几下打过去了,连忙喷着气音提醒,“……不,不在腰上!鼻子和嘴中间!” “哦……”徐广白连忙把手从纪茗昭的肚脐眼上拿开,又开始在脸上摸索起来。 “唔……”好在纪茗昭昏迷得不算太深,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棍仙!”徐广白有些担忧地双手抓住纪茗昭的肩头,“你怎么样!” 纪茗昭此时只感觉浑身好似被十辆大卡车连环压过,已是没有力气推开徐广白的手:“你手松开还能再好点儿……” 徐广白连忙松开手,有些殷切地看向自认为纪茗昭的脸所在的方向:“阵解开了。” 纪茗昭费力地召唤出阳火符,阳火符在周身运转一周后,她总算是觉得好了些:“你破的阵?” “嗯,”徐广白乖乖在纪茗昭面前蹲好,像是一只今天没拆家正在像主人讨表扬的狗子,“我破的阵。” 纪茗昭勉强从地上坐起来,要不是她手上有阳火符,加上薛温的及时阻止,她就要变成那种白白的、透明的东西和徐广白大眼瞪小眼啦。 “你们都怎么样,受伤了吗?”纪茗昭朝薛温的方向问道。 薛温强行咽下涌到喉边的那一口老血:“我和阿古都需要抢救一下。” “那你要自己过来,我暂时动不了。”阳火符虽能治疗,但治疗速度很慢,并不能像是游戏中加血一样,顷刻之间便能好转,分秒之后便能跑能跳、成龙活虎,就跟没受伤时一样。 “徐广白,你怎么样?”纪茗昭问道。 徐广白还真没怎么受伤,这次闯阵,主要还是薛温和阿古抗的伤害。 但是徐广白他生气啊,为何纪茗昭不先问他,而是先去问那个什么哨仙,先前这哨仙未来时,棍仙那是事事以他为主,现在呢,现在他事事都要落后,哪能有这道理?! 徐广白忍了又忍,那句我伤得也很重都要到嘴边了,硬是忍了下来,毕竟纪茗昭也不是瞎的,伤得重不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我没什么事……”徐广白双眼狠狠瞪向薛温:老小子,这次便宜你了! 且纪茗昭自己本身就很虚弱,再加上替哨仙治疗,只会伤上加伤,想到此处,徐广白便更生气了,看向指挥哨的表情越发地不善。 薛温抱着阿古,顶着徐广白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向纪茗昭走去,他压力很大,但他并不知道为何徐广白的对他的敌意能这么大。 薛同志很慌,薛同志并没有办法。 薛温就这么顶着徐广白杀人的视线在纪茗昭处治了伤,随后选了离徐广白较远的一处地方坐下。 纪茗昭用完阳火符此时还有些脱力,便再度躺回了地上:“这第一次就这么刺激,后面几层怎么办?” 薛温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阿古,轻咳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问题是,这里连楼梯都没有,连怎么上楼都是问题。”纪茗昭的视线环顾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心中升起些不知所措来。 “或许福王能知道?” 纪茗昭这才算想起那个和她们一同进塔了的那个熊到极致了的小王八蛋。 “福王呢?” 纪茗昭头一次这么关注这小王八蛋,视线左右搜索后,总算是在大殿角落里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福王。 薛温顺着纪茗昭的视线一同看向福王的方向:“昏迷着。” 薛温的巨狼是随着他来找纪茗昭时收回的,薛温的注意力向来只放在阿古身上,所以收起巨狼时便忘了他在中途捡到的福王。 按理来说,就算是巨狼突然消失,福王也不可能滚出去这么远的。 思既此,薛温便向纪茗昭使了个眼色:装的。 纪茗昭点点头,十分同意薛温的说法,三只金丹期的巨兽固然恐怖,但没道理她和薛温这十分钟都抗住了同为普通人的福王扛不住。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是装的。 纪茗昭伸出手抓住徐广白的衣角:“徐广白,福王还晕着呢,地上凉,你去把他叫醒。” 徐广白这才算将注意力从纪茗昭身上重新转移至福王身上:“好。” 徐广白说完,便起身朝福王的方向走去。 福王和徐广白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也就十米的距离,徐广白揍得并不快,在快接近福王时,纪茗昭清楚地看见福王的眼皮子动了动。 “唔……”就在徐广白即将把手伸向福王之时,福王缓缓将眼睛睁开来,“已经……结束了吗?” “对,结束了。” 福王缓缓送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他现在开始觉得,他先前所追求的什么救世主,什么至尊,当时都是怎么想的,像徐广白和阿古这样每天生活在刀山血海,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能马上离开这里,马上回家! 什么修为,什么成仙,他通通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福王,你知道怎么到下一层吗?”纪茗昭问道。 福王听到这句后一愣,这塔上下通透,还有下一层呢? “咱们现在不能离开吗?” 纪茗昭一见福王这表情,便知道这家伙什么也不知道:“不是你之前还说觉得世道不公,像你这样的天纵奇才被埋没世间,想得到传承成仙的吗,这会儿就想回家了?” 第六十一章 无回谷 (五十二) 福王听见纪茗昭这么说,整张脸都因为尴尬而收紧,但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毕竟纪茗昭说的是事实。 “你……你……” 福王你了半天,他多年身居高位,从来也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出于习惯便想呵斥,而后又想到纪茗昭几人掌握着他的生死,也不敢深招惹,只是将脸涨得通红,半晌只是吐出个你来。 纪茗昭见福王没什么反应,也没太在意。 她主要是被这小王八蛋刺激得不轻,不刺上他两句怕是要憋出神经病来,此时这小王八蛋倒是彻底屈服了,纪茗昭总算是心情舒畅了些。 心情舒畅了的纪茗昭总算是将注意力放在这座邪了门儿的塔上。 之前从外观上看,这塔至少有五层以上,此时跟她说这塔中间都是空心儿,就底下一层,杀了她她也不信这塔就一层! 就在纪茗昭还在搜索周围有什么异常时,一旁的薛温发话了:“门不见了。” 门……? 纪茗昭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薛温是什么意思,但很快…… 门不见了! 没有人能比他们这些人更懂无回谷这鬼地方,人不动,身已行千里,人未反应,怪已至眼前。 世间能有如此精妙之地,对进来的人来说那真的是……日了狗了。 “咱们应该已经在二层了。”纪茗昭总结道。 纪茗昭话音刚落,大殿的地面便再度亮起。 这又是一个巨型法阵。 纪茗昭气得狠狠拍了自己的嘴好几巴掌。 叫你欠,就你欠!玄天大仙有多不经念叨你不知道啊?! 纪茗昭现在就是后悔,飞一般的后悔,要是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闭上自己那张臭嘴。 徐广白看了一眼指挥棍所在的方向,再看看地上亮起的法阵,眼神中透露出无声的谴责。 纪茗昭有些受不住地扭过头去:对不住了!兄弟! …… …… 这一层的大阵和上一层的大阵并无什么区别,依旧是三只金丹期的巨兽,依旧是被撵得鸡飞狗跳的徐广白和阿古。 唯一的区别可能便是地上的阵法比起上一层有所不同。 只不过这一次徐广白比起上一次要更加熟练,即便是身上阴气不足,却仍是比上一次破阵速度快上许多。 或许这一层,就是为了让徐广白用来练手的。 当地上的法阵再度暗淡下来,徐广白和阿古重新回到了己方监护人的身边。 阿古顺着指挥哨的方向一顿摸索,扶着薛温的肩窝回薛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累得伸出了舌头:“爹!啊!” 爹啊,快被打死了球了,啥时候能出去啊,爹啊! 薛温那颗老父亲的一阵阵刺痛,他转向正在给徐广白疗伤的纪茗昭,有些委婉地道:“纪茗昭,这会儿还是休息一下。” 言下之意便是您老注意着些,别再嘴欠了。 纪茗昭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阳火符也跟着在徐广白周身快速游走了好几圈。 “唔……” 但此时徐广白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原本就十分苍白的皮肤随着徐广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有些惨白。 纪茗昭直觉徐广白不对劲,连忙加大了徐广白的疗伤进度。 一分钟过去了,徐广白的脸色仍是不见好,而此时的塔外,却隐隐传来了雷声。 这是……! 天雷! 纪茗昭怎么也没想到徐广白会在这时候进阶,徐广白现在身上的阴气所剩不多,身上还一堆伤,要是这时候进阶…… 怕是直接就会魂飞魄散! 轰!轰!轰!轰!轰!轰!轰! 此时天上酝酿已久的天雷猛地朝玲珑塔落下,径直轰击在徐广白身上。 “唔!”徐广白在头顶设下的禁制此时只是勉强挡下一部分,大部分天雷的余威顺着徐广白的头顶进入徐广白的七经八脉。 徐广白被雷光轰击得止不住地浑身抽搐,他双唇紧咬,周身本就不多的阴气被天雷打散开来。 纪茗昭此时也顾不上许多,运起阳火符帮助徐广白修复魂体损伤。 徐广白实在是太过虚弱,而这天雷在头顶久积不散,徐广白怎么说也是天选之子,天雷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怎么也要个七七天雷才算是给天选之子排面。 天雷还在不断劈下。 很快,又是七道天雷。 “他奶奶的,回回都不是时候!”徐广白简直气急,飞快吸收四周的阴气继续在头顶设下禁制。 又是七道天雷落下。 纪茗昭此时嘴角已是渗出血液,她离徐广白实在是太近了,天雷的余波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她,但此时她仍是不能松手。 一旦松手,徐广白一定会死! 天雷就这么不断落下,七道为一次的天雷一共落了九次,徐广白就这么生生抗了九次,连带着纪茗昭也被天雷波及地不轻。 “娘的……你进一次阶没要了老娘的命……”徐广白这命消耗极快,要不是纪茗昭有阳火符一路加血给徐广白血线压住,徐广白此时怕是要交代在天雷手上了。 “你不会躲远点儿……”徐广白一想起这天雷就来气,不仅给他的阴气打散得七七八八,此时连纪茗昭也一块儿波及。 “……没事,你爸爸应该做的……” “……什么?”纪茗昭声音太小,徐广白没来得及听清。 “……没什么。” 纪茗昭和徐广白一闭嘴,此时大殿里安静地出奇,薛温怕阿古受到天雷波及,躲到了大殿的西北角,大殿的西南角蹲着福王。 福王有些吓坏了,徐广白和纪茗昭苍白的脸色深深刺激了他,曾经他觉得成为什么天选之人定是风光之事,却没想过如何才能成为天选之人,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他突然有些怨恨玄天尊者起来,若不是他,说不定自己此时也不会被卷进不净地,也不会进这玲珑塔。 若是自己只是个闲散王爷,每天只用吃喝玩乐荒度人生就好了,若是他能像阿甲一样,从阵中出去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想就好了。 若是我濒死之时,也有人能真心舍命相救……便好了。 第六十二章 无回谷 (五十三) 徐广白的进阶、加上连续两层的劳累使得四人筋疲力尽,遂决定在三层尚未开启时稍加修整。 纪茗昭拼了命地拉住徐广白的血线,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待徐广白进阶成功后,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等她再醒之时,便见薛温又在架火烤兔子。 “你还剩几只兔子了,”纪茗昭闻着那股油腻腥膻味儿有些没有胃口,“能不能撑到咱们出去?” 薛温再次撕下一根兔腿递给纪茗昭:“还有五只。” 纪茗昭看了眼薛温手上的兔腿,缓缓摇了摇头:“不太想吃。” “身体会撑不住,多少吃一点儿,”薛温听见纪茗昭这么说,有些不赞同地将兔腿塞进纪茗昭手里。 纪茗昭见薛温坚持,便也没再推脱,道了谢后将兔肉撕成一条一条,缓缓塞进嘴里咀嚼。 薛温见纪茗昭吃了,又将半知兔子递给阿古,在给自己留了一只兔腿后,剩下的兔胸肉递给缩在角落里的福王:“吃不吃?” 福王心里思绪翻涌,也没心思吃饭:“不吃。” 薛温这次却没有强求,福王的不吃两个字甫一出口,便飞快将递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福王:…… 这种祥和并没能持续多久,清醒过来的纪茗昭再度为四人医治一番,在又一轮的修整过后,众人决定继续闯塔。 唯有早一些出塔,才能早一分安全。 或许出了这塔,便能走出无回谷了。 纪茗昭几人怀着这样的愿景开启了第三层。 随着第三层的开启,五人面前缓缓出现了一片树林。 树林中多是不知是何种类的树木,枝叶繁茂,每一棵都有四人合抱之宽,每一棵都有七层宝塔之高,看着正是塔外的那一片树林。 “这……出来了?” 福王毕竟没进过无回谷,加上多年没和玄天尊者连线成功,对于这逼……这位神明的套路并未有太深的了解,此时突然看见塔外的景色,一时之间心潮澎湃、几若涕泪粘衫、癫狂不能自已,恨不能当众舞上一曲霹雳,以表心中欣喜之情。 “不可能。”徐广白有些嘲讽地接道。 福王有些茫然地看向徐广白,只是他还尚未将到嘴边的疑问问出,便听见树林之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东西从地面过来了! 徐广白和阿古当机立断,徐广白掏出阴火符带上纪茗昭,阿古毫不犹豫扛起薛温,徐广白还记得纪茗昭曾对福王许下当保护他的愿,虽不情愿,却仍是一手拎起福王的衣领,两人如同猿猴一般飞快朝树冠中藏去。 树林中的生物很快便来到方才四人所呆之地。 这时,众人才算看清那只生物的真身。 那是一只猴子,一只直立行走,站立起来足有两米的灰毛猴子。 此时徐广白的心情可以说难以用语言所形容,此时他心中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奶奶的,这都谁设计的!猴子不在树上,是从地上跑着过来的?! 这猴子鼻子在地上嗅了嗅,随即缓缓抬起头,看向几人所在的树冠。 “吱!” 那猴子嘴角向两边缓缓咧开,竟是露出一抹似人一般恶劣的笑来。 徐广白看着这抹笑容,心中对玄天尊者这逼……这位神明的恶劣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下树!” 徐广白当机立断,带着纪茗昭和福王下了树。 没有人能在树上打败一只猴。 不止人不行,与人极度相似的鬼和魔,也不行。 阿古见徐广白从树上下来,也扛着薛温从树上跳下来。 那只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徐广白等人从树上落下,徐广白和阿古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率先向那只灰猴子攻去。 只是玲珑塔中的阵不是普通的阵,猴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猴。 那灰毛猴像是不知哪家的玄门高手一般拉开架势,游走在徐广白和阿古中间,游刃有余。 徐广白和阿古都是野路子出身。 徐广白还好些,有先前老乞丐的书打底,懂得几分拳脚套路,而阿古则是打架全凭本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这种拳脚套路终究是有极限的,应付普通人还可以,遇上修真之人自然是不够看的。 虽然早年间是有通过自行领悟得道成仙的先例,但天地法则并非一成不变,随着灵气不断消耗,成仙不再是易事,坐化成仙成了传说。 而随时间变迁,修真门派应运而生。 如今的世道,若是没有攻击套路就好比街头帮派斗殴的混混对上泰拳世界冠军。 就只有被按在地上喊爸爸的份儿。 且想在这世间混出点儿名堂,连是哪个堂口,谁是顶上罩着的人都没有,气势上都矮人一等,自报家门都张不开嘴。 “啊!”徐广白和阿古没和猴子过上两招,就被猴子一个巧劲儿打中胸口,击得倒飞出三米远。 “吱吱!”猴子见这两人对它是毫无办法,连两招也是接不住,呲牙对着徐广白和阿古露出一个带着些嘲讽地笑来。 猴子似人,就是比面部表情稀少的巨兽要更加拉仇恨,徐广白和阿古那是出离地愤怒了,而就在一鬼一魔想再度攻上去时,草丛中便再度传来阵阵窸窣声。 “什么……?”徐广白心中顿感不妙,他猛地一回头,就见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之中走出无数拿着各类兵器的灰猴子,将几人团团围住。 …… 不是……你家猴子有好好的树不上,都从地上走的?! 那些猴子手上可谓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都有,脸上都是和最初出现的猴子一样,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来。 猴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徐广白:……玄天我谢谢你…… 这些灰猴子并未一拥而上将徐广白和阿古制服,而是从灰猴子群中走出最初的那只灰猴子,站到徐广白和阿古面前。 那只灰猴子朝徐广白和阿古行了一礼,朝一鬼一魔拉开请战的架势。 敢不敢和本猴一战,你们这两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垃圾。 第六十三章 无回谷 (五十四) 徐广白:“……” 这塔里还有没有正常动物了?! 显而易见, 没有。 那灰猴子并未给众人太多惊讶的时间,很快便再次朝徐广白和阿古攻来。 徐广白反应极快,运起阴气一下便跳至半空中,只留尚还未反应过来的阿古生生接下这一击。 阿古:“啊!”啊! 那猴径直将阿古击飞出三米远,阿古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像猫一般用双脚着地,只是还为等站稳,那灰猴子便再度攻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你! 阿古气到了极点,嘴里哇呀呀地喊着朝灰猴子冲了过去。 灰猴子也不逞多让,将嘴里一口锋利的獠牙呲出:“哇哇哇哇哇哇!” 阿古一肘打在灰猴子脸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哇哇哇哇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纪茗昭站在不远处看着阿古和猴子打成一团,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怎么做到无障碍交流的?! 阿古和猴的打斗还在继续,徐广白从半空中落下,双眼警惕地朝围着他们形成包围圈的猴子。 那些猴子双眼紧盯着阿古和第一只灰猴子的战局,丝毫没有要下场和徐广白干上一架的意思。 甚至在场上那只灰猴子吵不过阿古时还会帮上两句腔。 徐广白一开始还是很警惕,但警惕来警惕去,也没见任何一只猴子上前,便索性和纪茗昭、薛温、福王站在一起,看着场上的局势。 “你怎么不上去?”纪茗昭看徐广白也站在她旁边开启看热闹模式,便问道。 “……”徐广白表情复杂地看着场上,他觉得这场面既辣眼又诡异的和谐,自己竟然有些插·不进去手,“……我等等。” 纪茗昭猛地一把将徐广白推至场上:“别等了!早打完早出去!” 徐广白被纪茗昭推得一个趔趄,回头撇了一眼指挥棍所在的位置,认命一般加入战局。 阿古和那灰猴子打得渐入佳境,阿古原本打斗全靠本能,在和灰猴子一次次的对招后,竟然学着灰猴子的招式逐渐能和猴子对起招来。 纪茗昭看着逐渐打得有模有样的阿古,也明白了玄天的用意来。 这座玲珑塔就是玄天尊者为了教授徐广白和阿古所建,徐广白会说话能交流,所以前两关便是以文字的方式出现,而阿古既不会说话,甚至还听不懂人话,就连简单的交流也是不能,所以才派来这些猴子为媒介,教授阿古招式。 “出去之后,你找个机会教阿古识字?”纪茗昭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薛温。 “会教的。”薛温点点头,他老早便想教阿古识字了,总拿个孩子当狗那么训总归不是个办法,只是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危机也一个接着一个,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出塔之后你打算去哪?”薛温问道。 “……”纪茗昭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从外面看,这塔是座五层塔,咱们出塔就出无回谷的可能性很大。” 思索几番后,纪茗昭答道:“徐广白想去伏魔宗,你呢?” 薛温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纪茗昭一眼,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徐广白和阿古,再将视线投回到纪茗昭身上,滑到嘴边的要不一起去也生生被咽了回去:“……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纪茗昭也将视线投向正在战斗的徐广白和阿古,此时两人面前已是换了一只手持宝剑的灰猴子,慈父一般神情中满是她也没有意识到的无奈和宠溺:“因为他想。” ……他想你也不能让他送死啊…… “我觉得你们再考虑一下如何?”薛温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徐广白之前得到了件机缘,可以隐藏鬼修的身份,”纪茗昭知道薛温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 薛温微微点点头,虽说还是不太赞同,但纪茗昭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是不好反对了:“你们也要小心。” 纪茗昭笑呵呵地盯着场上的徐广白,像是每一个看孩子头一次幼儿园文艺汇演的父母一般满眼写着骄傲:“你放心,我们徐广白可厉害着呢。” …… …… 而此时正被其母夸赞的徐广白一个倒飞而出,直直落在五米远的地上。 福王看着躺在地上正在奋力而起的徐广白:“这就是你说的,厉害着呢?” 纪茗昭并未理会福王:“徐广白,你怎么样?” 徐广白也不回头,只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手猛地一拍地,身子如炮弹一般从地上弹起,再度加入战局。 这是徐广白和阿古面前换的第二只猴子,上一只猴子在阿古和徐广白能坚持下五分钟后便一跃上了树,悬挂在枝头对着树下的几人露出了一个全牙笑。 纪茗昭看着挂在头顶观战的猴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一关可能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简单…… 此时场上的局势已是接近白热化,那只拿剑的灰猴子纪茗昭并未理会福王:“徐广白,你怎么样?” 徐广白也不回头,只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手猛地一拍地,身子如炮弹一般从地上弹起,再度加入战局。 这是徐广白和阿古面前换的第二只猴子,上一只猴子在阿古和徐广白能坚持下五分钟后便一跃上了树,悬挂在枝头对着树下的几人露出了一个全牙笑。 纪茗昭看着挂在头顶观战的猴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一关可能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简单…… 此时场上的局势已是接近白热化,那只拿剑的灰猴子剑尖直指天空,此时空中突然飘来一阵乌云将天上不知是真是假的太阳。 这场面徐广白和纪茗昭不可谓是不眼熟了:“这是……” 天雷! 这只猴子竟然还能召唤天雷! 徐广白这些日子只是使用引雷符劈别人,除了过雷劫,从未被雷劈过,此时被猴子招来的天雷劈得满场乱跑。 “这猴子怎么还能还能招雷!” 阿古跟着徐广白的步伐围着场边乱跑:“啊!”怎么办! 第六十四章 无回谷 (五十五) 徐广白属实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猴子召出的天雷以七个为一组,每一组的间隔时间极短,几乎是无缝衔接,即便只有七道落雷也劈得徐广白和阿古满场乱跑。 “啊啊啊啊!”你从左边引开那只猴子,我趁机夺它的剑! 阿古这一通啊啊啊,徐广白不见得能听得懂,但这猴子肯定是能听得懂,只见那猴子见阿古从正前方突袭,猛地向右闪身,嘴边露出一丝似人一般嘲讽的笑来。 小丫头,就你还想搞偷袭? 只是那猴子没想到的是,阿古脚步在地上微微一错,竟是也朝着右边冲来。 趁着猴子一个愣神儿,阿古飞起一脚将猴子手中的剑踢落在地。 “啊啊啊!”没想到,人根本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本古就是跟你说的,蠢猴! 那只拿剑的猴在剑被阿古打落之后,丢下剑如同上一只猴一般上了树。 围着几人的队伍中又出来一只手持长刀的猴子。 徐广白与阿古对视一眼,阿古从地上捡起剑来,左腿前伸右腿后缩,摆出一副和方才那只持剑的灰猴一样的姿势来。 那只灰猴子手持长刀,右腿在地上画出一个圆,猛地蹬地,如同炮弹一般朝徐广白和阿古冲来。 阿古吐出一口肺部浊气,这种高强度的车轮战给她和徐广白的身体都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即便是有纪茗昭这个奶妈加血,肉体上的伤害尚能有所恢复,但精神上的消耗始终得不到恢复。 这该死的地方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阿古不懂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劳其筋骨,再饿其体肤,只为增益其所不能的道理,她只是一个年龄只有个位数的孩子,这对她来说,终究是太残忍了些。 电光火石之间,阿古的剑已是和灰猴子的刀碰撞到一处,刀剑碰撞出剧烈的火花。 一个一个没完没了……! 徐广白趁阿古和灰猴子对打之时,用手在沙地之上画下一道引雷符。 最后一笔画成后,天上一道深紫色的天雷从天而降,径直劈在灰猴子的刀上,将灰猴子手中的刀劈落在地。 灰猴子看看掉在地上的刀,再看看将它手中的刀打下来的徐广白,随即便缓缓向树上爬去。 徐广白捡起灰猴子掉在地上的刀,数了数。 加上树上趴着的三只猴,猴子的总数有十八只之多,这一个个车轮战打下来,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 此时猴群中走出一只手拿棍棒的猴子。 “剩下的,你们一起上。”徐广白拿着刀,看着围成一圈的猴道。 猴子们相互对视一眼,也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 徐广白环视一周,见没有猴子接受自己的建议,只得拿起手中的刀,做好和面前这只拿棍子的灰猴子作战的准备。 此时,爬在树上观战的最初的那只赤手空拳的灰猴子朝徐广白呜呜哇哇叫了几声。 徐广白听不懂猴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再度将头转回来。 但徐广白听不懂不代表有魔听不懂。 阿古同样回头看向树上的那只猴子,那猴子像人一般裂开嘴,对着阿古又说了一遍:“呜呜哇哇。” 不急,会有的。 阿古面色凝重地将头扭回去,握紧手上的剑:“啊啊!”你们来再多,我也不怕你们。 这场车轮战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纪茗昭饿了两回,薛温和纪茗昭又烤了两回兔肉,徐广白和阿古才算是将所有的猴子击败一遍。 “这才对嘛。”纪茗昭看着满树的猴子,感慨道。 薛温顺着纪茗昭的视线看去:“什么才对?” 纪茗昭闻言看向薛温:“猴在树上才对。” 薛温:…… 纪茗昭并未在意薛温是如何想的,或者说根本就没将注意力放在薛温身上:“徐广白,你怎么样?” 徐广白架着阿古,从场中央摇摇晃晃朝纪茗昭和薛温身边走去:“……不太好。” 纪茗昭伸手扶住徐广白,又将徐广白肩上的阿古交至薛温手上:“为何这些猴还在?” 徐广白虚弱地摇摇头:“不知道……” 他只是说了句话,做了这么简单的动作,徐广白的魂体便肉眼可见的暗淡了许多,纪茗昭有些心疼地将徐广白扶至地上坐好:“坐好,我给你疗疗伤。” 薛温怀里抱着阿古,阿古早在薛温怀里昏了过去,显然如此高的运动量超出了这个年龄段孩子能承受的极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薛温有些心疼地看着阿古,他长到这么大,从未如此诅咒自身的渺小,只能让一个孩子挡在他身前。 “等出了塔的,出了塔就会结束了。”纪茗昭安慰道。 在无回谷中这些时日,纪茗昭几人都被这谷折磨得身心俱疲,如若能就此回到十天之前,她一定,一定不会点上那个确认键! 老板虽可怕,干活易猝死也不能请病假,但是在老板手上存活几率要比在玄天手上大! 但是这么一想,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辞职也不好找工作,人生真的是太难了。 纪茗昭神志不清的脑海中一个个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又消下去,有时还没等反应过来,想法便消失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唯有一点不断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老娘来这边这么久了,还能有工作吗?! 她熬了这么久,项目总算是要完工了,要是这时候给她报了失踪,给她辞退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老板的!!! 纪茗昭思及此处,表情也随之越来越狰狞,越来越凶狠,直至发展到上至吓昏七十岁老妇,下至吓哭十岁以下孩童时,终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纪茗昭,这些猴有异动。”薛温看着不远处修整的群猴有些忧心道。 纪茗昭闻言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原先还在树上的猴子们分出九个下了树,再度站至方才所在的场地中央。 纪茗昭看着尚且虚弱的徐广白,再看看薛温怀里还在昏迷的阿古:“猴哥,咱通融一下呗,先让他们歇会儿成不,他们要是就这么累死了,你们也不好交差是不是?” 第六十五章 无回谷 (五十六) 纪茗昭说完这句之后,跳下树的猴子头挨着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随后站在最前方的猴子抬头看向树上那只最初的灰猴子。 那只灰猴子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徐广白和阿古,半晌之后,对着底下的猴点了点头。 地上的九个猴这才算是得到了首肯,在地上松散地坐了下来。 纪茗昭和薛温的那颗心在猴下树的那一刻开始便开始提着,直到猴子坐下,才算是放松下来:“让阿古也过来治疗一下。” 薛温将阿古递给纪茗昭,有些担忧地问:“你还吃得消吗?” 纪茗昭用手抹去额角的冷汗:“还可以。” 阿古的治疗很快便开始了,自先前治疗徐广白时纪茗昭便发现了,自己这一次的治疗相较起还在二层时要顺畅许多,治疗的时间缩短了不少,就连效果也比先前好了不少,纪茗昭便觉这可能是她蹭了徐广白雷劫的结果。 众人又是修整了一段时间,期间薛温又烤了一只兔子。 对面的猴子们见徐广白和阿古修整完毕后,便再度站了起来。 每一只猴子都从身后掏出一个长相奇特的法器,这些法器中有角、有剑、有枪、有矛,甚至还有两个纪茗昭也没见过,这些法器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散发着珍珠一般温润的光,一看就是被这些猴至少盘了十年八年了。 徐广白和阿古手握方才抢来的刀剑,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猴。 很快,对面的猴便动了。 一猴将笛子放在嘴下轻轻吹响,一阵如呜咽般的笛声响起,树丛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一条条藤蔓从地面猛然凸起,直直向徐广白和阿古撞去。 徐广白周身阴气流转,猛地腾空跃起,只是还未等他跃至半空,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土石构成的巨掌,猛地向徐广白拍去。 “你奶奶……”徐广白那声骂还未说完,便被巨掌狠狠拍进土里。 另一边的阿古也没比徐广白好到哪去,阿古凭借灵活的走位躲过拔地而起的藤蔓,再躲过从天而降的巨掌,却没能躲过巨掌后方的熊熊火焰,生生被那火焰燎下左边的丸子头。 阿古一个侧滚,滚向旁边的空地。 此时她左边的头发已经在烈火的燃烧之下不剩多少,阿古有些难以置信地伸出左手,颤抖地向上摸去,不出所料的摸了一手空。 这是她记事以来梳过的最好看的发型,虽然这双丸子髻也早在多次打斗之中散落开来,一高一低,一散一紧,但阿古仍然觉得穿了新服梳了新发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好看,她阿古就是最好看的,整条街、整座城、整个国、此世间都没有比她阿古更好看的,她阿古倾国倾城! 如今这发髻却被一只猴,被一只猴给烧了! 阿古再度愤怒了,甚至比被巨兽冲撞时还要愤怒,愤怒的阿古一定要让这些猴付出代价! “啊啊啊啊啊!” 那猴子剑尖一指,又朝着阿古的方向喷出一团火焰,阿古二话没说,一张口,将火焰吞入腹中。 这是……吃了? 拿剑的猴愣了,在一旁观战的纪茗昭、薛温和福王也愣了。 “阿古!你吃的什么!”薛温见阿古吞入一团火焰,可以说是焦急万分,焦急得满嘴都是胡话,“不卫生快吐出来!” 纪茗昭本还观战到情急之处,见阿古一口将那火焰吞吃,十分焦急,只是这焦急的情绪刚一上来,便生生被薛温压了下去。 那猴子不信邪,再度向阿古的方向喷出一道火焰,阿古吞吃掉那一团火焰后,向前奔跑三两步,左脚踩上空地边的树干一个接力,躲过另一只猴射来的剑气。 这边徐广白才土块中出来,就见空中的阿古如雁一般踏在被风卷起的落叶之上,向围成圈的猴子们攻去。 阿古周围的空中再度凝聚出巨掌,一时之间,藤蔓从地底升起,藤蔓的缝隙夹杂着无数土石构成的尖刺。 半空之中毒虫毒雾喷薄而出,左面剑光闪烁,右边洪水滔天,天地之间,乌云蔽日,云间雷光嗡鸣,将落未落。 即便是末日,也难见如此景象。 阿古吸引了所有猴子的注意力,而此时的徐广白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刀尖在空地的场上刻下一道法阵。 此阵为困阵,足有半个场地大小,五行之意可困于其中,徐广白自感觉第二层的阵法并不得其法门,回想之间,丝毫不得其踪,但此时却不知为何,好似那法阵不似记于阴魂之头脑之中,反而是记于心间,待将用之时,方能使用自如,知其法门。 困阵将朝阿古方向发射的诸多魔法攻击吸收进阵中,未能吸收的遗漏之力则是通通被阿古吸进肚子里。 很快,阿古便攻向猴子们所列之阵的上空,阿古剑上闪着熊熊烈焰,径直向下劈去。 与此同时,徐广白刀尖一转,将困阵四角相逆,阵中无数术法随着徐广白之指引,也同样向猴子的方向攻去。 一时之间,玲珑塔幻化而出的天地间,都好似暗淡了些许,纪茗昭好似听见整座玲珑塔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随后,一声巨响冲击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纪茗昭的耳膜。 嗡———— 在巨浪的冲击之下,纪茗昭感觉自己好像是暴风中的一片树叶,被飓风巨浪卷入半空之中,恍惚之间,纪茗昭好似看见薛温抓住自己的手,一只巨狼死死叼住自己的衣领,将自己拽入巨狼腹下。 恍惚之间,纪茗昭好似看见薛温的嘴一张一合,好似在跟自己说些什么,但此时的纪茗昭已是无从分辨了。 巨狼的腹下实在是温暖,暖得纪茗昭已然脑震荡的脑袋受不住这份温暖,昏了过去。 “棍仙!棍仙!你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纪茗昭在上嘴唇左侧的一阵疼痛之中醒了过来。 徐广白还是没能找到正确的人中,却还是凭着力气大生生将纪茗茗昭按得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徐广白没想到这困阵竟然威力这么大,“我叫了你半天了。” 番外二 纪茗昭和薛温的艰难约会 (声明,本番外没有任何徐广白受到真实伤害,请放心观看) “今天……是情人节……” 在二月14日这一天,在伏魔宗山脚下茶铺中的纪茗昭收到了薛温发来的消息。 薛温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约我出去? 纪茗昭内心是雀跃的,心情是激动的,就连双手都因为激动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她深呼两口气:“纪茗昭,你是好样的,不能见到帅哥相约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了,要矜持!” 纪茗昭思及此处,双手飞快地在通话栏中回道:“对啊。” 薛温手里捧着一大束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鲜花,此时就站在纪茗昭的正后方,他抬起颤抖的右手轻轻拽一拽衣领,深深吸上一口气。 正当他脸上挂上练了一个月的笑容时,由他的正后方猛地窜出一道身影,硬是将薛温撞出去三米远。 “啊!唔!” 什么声音? 纪茗昭猛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此时的薛温,正被徐广白捂住嘴带进了茶铺旁边的小巷。 “你来干什么?”徐广白问道。 “我来……”薛温本想说来找纪茗昭约会,但看着徐广白气势汹汹的势头,又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将话咽了下去。 究其原因,就好似与单亲妈妈约会却正巧碰见了她儿子。 徐广白看看薛温,再看看薛温手里的花,脸上露出了就你也敢肖想我母的不屑。 “来约棍仙的?” 薛温既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你不是来找棍仙是想来找谁?!你凭什么不是来找棍仙的?!” 徐广白出离地愤怒了,一把揪住薛温方才整理好的衣领:“你还有别的相好的?!” 薛温很难理解此时徐广白的心路历程:“……是棍仙。” 徐广白上下打量着薛温:“就你?” 薛温:“……” 这孩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薛温看着近在咫尺的纪茗昭,有些焦急起来:“你先等我送完花……” 徐广白一把拦住薛温:“不行。” 薛温:…… 小伙子,是你逼我的! “嘟——!”毫无办法的薛温只能对着巷尾一吹指挥哨。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耽误我爹给我找妈!!! 随着哨声渐落,从巷尾猛地窜出一个阿古来,一口咬住徐广白的大腿,硬是将徐广白拖进巷子深处。 “薛温你大爷的!”巷子深处传来徐广白的渐渐远去的呼喊声。 薛温总算松了一口气,再度整了整衣领,向纪茗昭的方向走去。 “这是?”纪茗昭看着眼前的花,有些惊讶。 “给……给你的。” 纪茗昭心中狂呼几声矜持,但双手还是诚实地一把抓住花:“谢谢。” 薛温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徐广白来过。” 纪茗昭开心地嗅着花:“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这孩子好像不同意咱俩在一起…… 薛温在心中默默为自己以后的情感之路流下一把伤心泪。 纪茗昭凑在花中的脸微微侧向一旁,心中暗道:那你以为是谁让他去的呢?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十六章 无回谷 (五十七) 纪茗昭强忍着脑震荡后的恶心眩晕答道:“别……别说话……” 此时那些猴子都已消失,就连树林也随着猴子一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还是塔内一片片直冲云霄的墙壁。 徐广白显然还是想说些,他脸上还带着困阵“核爆”的伤痕:“我们结束了。” 纪茗昭勉强掏出阳火符,在阳火符的回血之下,纪茗昭才觉身上眩晕恶心之感逐渐消退:“薛温和阿古呢?” 徐广白指向左边立柱下尚还在昏迷中的薛温和福王,阿古正坐在薛温身边,奋力按着薛温的人中,只是这所谓“人中”的位置当是徐广白教的,生生将薛温上嘴唇按出了血。 “啊!”爹!别死啊爹! 薛温原先应该是没死,但是想来也快被阿古按死了。 这孩子别的不说,身体健康,手劲儿不小。 纪茗昭有些不忍直视地回过头去,再度看向徐广白:“我记得当时树上还有九只猴没有下来,我晕倒之后你们和它们打了吗?” 按照纪茗昭对玄天的了解,那树上的九只猴定是会下来再和徐广白和阿古来上一场。 “没有,”徐广白接道,“我们打完地上的之后,树上的猴子就一同消失了。” “为什么……”会一同消失? “现在是第几层?”纪茗昭问道。 “不知道。” 纪茗昭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一层层的连个楼层号也没有,上哪知道现在几楼了。 “啊啊!”爹你醒醒! 此时不远处阿古还在卖力按着薛温的人中,只是即便阿古如此卖力,也没见薛温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而这时纪茗昭脑海中隐隐出现了薛温将自己塞进巨狼腹下的画面,所以薛温将她塞在巨狼腹下后……发生了什么? 纪茗昭不敢细想,连忙连滚带爬地想薛温的方向跑去:大哥……你可撑住千万别死啊!但凡你还剩一口气我都能给你吊起来,你死了我可就没招了呀!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薛温鼻下,还行,还有鼻息,没死就行啊…… 纪茗昭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且薛温看着表面也没有外伤,当是只是掉下来时摔昏迷了。 但即便是如此,薛温也还是伤得很重,治疗薛温也花去纪茗昭一些功夫,待薛温完全清醒过来时,纪茗昭的额角已经开始沁出冷汗了。 现在……纪茗昭看向倒在薛温身旁的福王,就只剩下他没醒了。 纪茗昭一次只能救治一人,救了薛温便救不得福王,薛温是自己人,优先级肯定在福王之上,只是纪茗昭救治了薛温这么救,这福王体质娇弱,就连她和薛温都能撑上几分钟的金丹威压,一开始便昏了过去,也不知就这体质……还活不活着了…… 她想到此处,再度颤抖地将手放在福王鼻子下,探了探鼻息。 还行……还活着……只是鼻息有些微弱。 就在纪茗昭再掏出阳火符时,却被徐广白一把拉住。 “怎么……” “前两次他伤得轻,你救了也便救了,这次放任他自生自灭不算咱们杀的,”徐广白眼中带着些深藏在他魂魄之中,去不掉的残忍,“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死不足惜。” 徐广白说得并不道理,纪茗昭都有几分被他说动了。 救了,不过是世间祸害未除,还会有无数人在他手上受尽折磨。 但是不救…… 纪茗昭与徐广白并不属于一个世界,徐广白所在的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穷人命如草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徐广白以暴制暴的思维纪茗昭可以理解。 但是纪茗昭生活的地方是法制社会,多年以来形成的世界观道德观使得纪茗昭想都没有想过有一日她的手上还能断送一条人命。 不是福王不能去死,而是福王不能死在她的手上。 这就跟许多人看电视时一样,看见电视上的反派,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时便是恨不能主角将反派凌迟上千回。 但是若是这主角是自己,那把能凌迟反派的刀就握在自己手上,每一刀下去,滚烫的鲜血便会从那具身体之中喷涌而出,喷于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喷在脸上。 炙热的鲜血烫得仿佛能将脸上的皮烫掉一层,甚至可能还会有一些喷进嘴里,那浓重的血腥味粘稠得从舌尖一路滑至食道,最终落进胃里,那滚烫的液体在胃中沸腾、翻滚,直至将胃烧出一个大洞。 她也是如此,见主角将反派除去之时她也会痛快不已。 但她只是个普通人,自问做不成什么大事。 她不敢。 甚至不敢就此放任福王伤重而死。 纪茗昭神情复杂地看向福王,躺在地上的福王清秀的脸庞苍白如纸,那张分外可爱的脸在清醒之时总是写满阴鸷,他就像是落单的独狼,无依无靠时乖顺得好像只家犬,一旦让他找回族群,立时便会露出尖牙,狠狠向人喉管咬去。 谁也不知道他的这次忏悔只是一时还是一世,但即便是所谓浪子回头,也不能让那些被他残害的人活回来了。 年少不能是残忍的借口。 但是这条性命,到底该不该由她来审判,她不知道。 纪茗昭立于原地,此时她的脑海之可谓是一团乱麻,良知和道德观还在相互争斗,打得你死我活。 但犹豫之间,却也间接放任了福王自生自灭。 就在纪茗昭犹豫之时,福王却奇迹般的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祸害遗千年。”徐广白见福王就这么醒了,内心很是不甘,却也不能在纪茗昭面前动手杀了他。 “呕……”福王也是在这次冲击之中不知撞到了什么,额头上一片血红,在轻度脑震荡的加持下,就连坐起来这简单的动作也是不能。 “救我……求求你……救我……”福王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便觉得自己这是要死了,巨大的恐惧感将福王包围,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未如此恐惧过,如果此时他还能站起来,想来还会给纪茗昭磕上两个头。 求求你,救救我!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十七章 无回谷 (五十八) 纪茗昭站在福王面前,俯视着倒在地上的福王。 轻度脑震荡并不致命,但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幺蛾子,一旦被队伍抛下,或者说被纪茗昭抛下,这才是致命的。 福王仰起头,看向宛如巨人一般的纪茗昭,双目之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你答应过我要带上我的。” 纪茗昭宛如被冰封住的脸在此刻总算有了些许裂痕,她是答应过福王不会抛下他,这句被纪茗昭遗忘的誓言在此刻不止救了福王,也让纪茗昭松了一口气。 对,我答应过他,要整治他也不是现在,不能就让他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 思及此处,纪茗昭缓缓对着福王点了点头:“对,我是说过。” 福王听见纪茗昭这一句,心松下一半,但双眼还是紧紧盯着纪茗昭,生怕纪茗昭后面还有一个但是。 好在他所担忧之事并未发生,纪茗昭只是蹲下·身来,放出阳火符在福王周身轻轻一转,福王在心理作用的加持下,顿时便觉头也不晕了,胃也不翻腾了,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托徐广白困阵核爆、人形大伊万的福,相较起前两次对敌攻坚战,这次爆破造成了我方受伤程度加深,先前受到的累计伤害在此次战役后全面爆发。 没过多一会儿,担心纪茗昭和薛温安危的徐广白和阿古见二人并无危险,吊着命的那口仙气也便散了,只余下从内到外,无法忍受的伤痛。 “他奶奶的……这塔什么时候能出去……” “快了,”纪茗昭一边给阿古医治一边安抚着徐广白,“等出去了咱们就去伏魔宗。” “真的?”徐广白一听见这句顿时身上也感觉不到痛了,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出谷就去?” “你老实点儿,不疼吗,”纪茗昭把弹跳而起的徐广白再度按回地上坐好,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一出谷就去。” 徐广白被伏魔宗吊起来的兴奋劲儿一过,周身的疼痛变本加厉再度袭来:“……但是我是鬼,他们能让我进山门吗?” 纪茗昭听见这句,有些诧异地看向徐广白,怎么这和塔里灵兽打了几场,脑子还打好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啊,纪茗昭很是欣慰:“没事,你有阴火符,不是大佬看不穿你是鬼修。” “真的?” “真的。” 徐广白这才算是放下了心。 这次三人一鬼一魔的修整,比前两次长了许多,直到将最后一只兔子消耗干净,徐广白和阿古也没完全恢复,饥饿再度袭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一旦没有食物供给,徐广白倒是不怕,其余几人一魔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开启吗?”纪茗昭询问道。 “开启。” 随着一声开启,塔内场景再换。 这一次,几人面前出现了一条一步便能跨过去的小溪。 小溪之中,溪水至清,甚至可以看见溪水底部的细沙随着溪水,缓缓流动。 溪水倒映着天上蓝得有些虚假的天空,此时一阵微风拂过,薄云渐动。 水边不远处便是一大片竹林。 竹林之中,一座木屋伫立其中,竹林隐隐绰绰之间,便见木屋烟囱上炊烟升起,一路飘飘荡荡来到溪边。 不得不说,这木屋之中做饭的人当是有些水平,那炊烟闻起来,只有一个字能形容:香。 “我见过这里……”徐广白看着面前的溪水,突然想到他在第一层时所见到的幻境,“在第一层的幻境里。” 纪茗昭看着不远处的木屋,刚想开口,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伸出一根草叶,轻轻戳了戳纪茗昭的后背。 正是翻岭草。 翻岭草这一路以来,一直守着和纪茗昭的约,当一棵本分好草,绝不给组织添一点儿麻烦,一顿饱还是顿顿饱的道理,草还是懂的。 所以在不净地群兽奔腾之时,翻岭草忍住了顺一只来吃的欲望,在被纪茗昭昏迷压在身·下不得动弹时,也默默忍受着,可以说为了能荣归故里,草承受了太多。 草委屈,但草不说。 所以此时翻岭草突然戳纪茗昭后背也不是偶然,那自然是,来活儿了。 纪茗昭感觉到身后的翻岭草有些不安分,便将翻岭草从背上抱到胸前:“有东西?” 翻岭草晃晃叶子,叶片指向木屋的方向。 “木屋有机缘。”纪茗昭得到了翻岭草的明示,转身向薛温和徐广白说道。 薛温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便抱起阿古向木屋的方向走去。 木屋并不远,距离溪边也就五十米,很快,众人便来到了木屋旁。 “有人……有神吗?”纪茗昭站在木屋的围栏外,向木屋的方向喊道。 有神…… 除去听不懂话的阿古,其余三人皆是看向纪茗昭,神情都带着是说不出的复杂。 很快,木屋内的门一响。 从木屋之内,走出一只套着围裙的灰猴子。 猴子? 看见外面站得宛如石像一般的三人一魔一鬼,那猴子很热情地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哇呜呜!”快进来,该吃饭了。 这场景可以说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一只猴子,腰上绑着围裙,像家中父母一般招呼着孩子吃饭,最重要的是…… 这饭菜闻起来真香…… 纪茗昭和薛温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进去。 他们这么一路走来,什么幺蛾子都算是见识过了,如今不过是猴子做个饭…… 虽然这幺蛾子还真是…… 没见过。 到底还是太年轻,缺乏社会阅历。 纪茗昭率先进了门,这间木屋内部十分简陋,其中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和六把矮椅。 众人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在桌边缓缓坐下,一开始并没有人动筷子,但这猴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那饭菜的香味不受控制地朝着鼻孔里钻,很快,众人便有些抵挡不住了。 阿古年纪小,也是最先顶不住的,拿起碗筷便开始朝嘴里大口扒饭。 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玄天定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死了,便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福王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吃了这饭,好似都没有什么异常,才缓缓拿起碗筷,朝嘴里飞快扒起饭来。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十八章 无回谷 (五十九) 这猴子绝对是五星级饭店退下来的大厨,这桌上的八道菜,不仅好吃,而且摆盘精致,甚至放在桌子中间的那道金丝虾球,盘子中间还雕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萝卜龙。 纪茗昭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食物了,这顿饭吃得纪茗昭是热泪盈眶,看着面前围着围裙的灰猴子,都觉得此猴眉清目秀了起来。 不止是纪茗昭,此处的几人同样是饱经生活的捶打,此时更是如饿了几个月的饥民一般,恨不能将这木桌都一并塞进嘴里,木桌上的饭菜正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快速消失。 很快,这桌上的饭菜便见了底。 那猴子见桌子上消失殆尽,便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如同慈母一般从桌前起身,从厨房又端出一些菜来放在桌上:“呜!”吃。 纪茗昭也算吃了个半饱,此时总算是有闲心观察起这只猴子来。 不知为何,纪茗昭看着这只猴子十分眼熟,总觉得这猴子是先前那十八只猴子中的一个,但先前那些猴子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狰狞,眼前这一只却看着平静又温和,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之前那几只中的一个。 这一轮饭菜过后,这几个饿死鬼投胎的倒霉蛋总算是有了几分饱意,放下筷子之后,皆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主位的猴子。 那只围着围裙的灰猴子双眼环视在座的众人,随后率先站起身来,径直出了木屋。 纪茗昭和薛温对视一眼,紧跟猴子的脚步,走出了木屋。 “猴子呢?” 众人和那只猴子只是前后脚进的门,甚至薛温的前脚隐隐还能碰到猴子的后脚跟,但就是这么近的距离,猴子依然是不见了。 “别管猴子了。” 此时木屋前的院子中出现了一座足有五米高的石碑,石碑细长,上书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一人可取一物。 纪茗昭仰起头,看向那顶天立地的石碑:“一人一物?徐广白和阿古不是人,难道就不能拿吗?” 那石碑显然还是在塔里待得太久了没有什么见识,也不知道这社会险恶,到处都是像纪茗昭这样的野生野长的天然杠精,于是这生性耿直的石碑一阵白光闪过,石碑上的字变为了:一鬼一物、一魔一物、三人一人一物。 这回文字严谨许多,绝不给纪茗昭之流一点儿张嘴的机会。 纪茗昭看着石碑上的文字,缓缓耸了耸肩:“还挺严谨。” 看见这段文字要属最为惊讶的,便是福王,他是真没想到玄天尊者还能给他准备一份东西,即便这木屋极其简陋,其中的东西还不及他府上一块铺地的砖石值钱,他也仍是感动不已。 神,终究是没有忘了他,或许他还有机会,还有机会重新成为神的使者也说不定。 就在福王站在石碑前激动得涕泪直流时,纪茗昭和她的小伙伴们已是绕过石碑,再度进了木屋里。 这座由神所建的木屋其实并不算小,有三间屋子构成,中间是方才他们几人吃饭的地方,当是间卧房,左边那间从门外看去,摆放着锅碗瓢盆等各类炊具,右边那一间则像是书房,从门口看去,几个书架顶天立地。 “咱们进书房看看?”薛温觉得要是有什么机缘当是在书房里。 “不忙,”纪茗昭从背后解开装着翻岭草的袋子,将翻岭草抓在手中,将翻岭草向前方探去“看看草怎么说。” 草当时……怎么就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从了她呢…… 想到此处,被纪茗昭抓在手中的翻岭草整棵草此时都有些暗淡了下来,却仍是尽心尽力地伸出两片叶子,一片指向卧房,一片指向书房。 但是草能怎么办呢,草身不由己…… “怎么卧房也有?”纪茗昭和薛温一开始的判断一样,觉得若是有机缘,那应该一定在书房,抓出翻岭草来也不过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此时见翻岭草竟然还将叶片指向卧房,便有些好奇起来:“我去卧房看看。” “会不会是这草不准?”那卧房几乎是一览无余,薛温有些不相信翻岭草所指。 “不可能,翻岭草从不出错。” 翻岭草听见纪茗昭这一句,原本都有些蔫头耷脑的叶子顿时立了起来,像是打了针鸡血,整棵草瞬间便支棱了起来:听见没有,草从不出错,是你这傻子没有见识。 众人跟着翻岭草走进那间卧房,这间房中还是像刚进来时一般,除了简单的桌椅和床,连个衣柜也没有,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随着众人走进房内,翻岭草的叶片指向也有了变化,它在房中探察一番后,缓缓将叶片指向了餐桌。 纪茗昭的视线随着翻岭草的方向看向看去,只看见桌上扫荡得一干二净,连滴菜汤也没有的空盘子。 “是盘子吗?”纪茗昭问道。 翻岭草轻轻晃了晃叶子,再次指向餐桌。 纪茗昭蹲下·身来,视线与翻岭草的叶片同齐,总算是知道翻岭草到底指向何物了。 “你确定是它?”纪茗昭将那东西拿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翻岭草。 翻岭草再次晃了晃叶子,示意:就是它。 纪茗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盘金丝虾球中间的装饰:萝卜龙。 薛温同样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草一定不准。”他十分万分的肯定。 纪茗昭仔细端详着那白萝卜雕成的龙,龙身晶莹剔透,龙身之上,片片龙鳞细密地排列在一起,就连龙身上的毛发,也是细如发丝,根根分明。 一开始纪茗昭看着这萝卜龙,只觉这猴子雕工真是不一般,能将萝卜雕成这样,即便是在她原来世界的五星级大厨也是做不到毛发根根分明。 但此时翻岭草说这水萝卜龙是机缘,纪茗昭便对这龙有了些新的看法。 或许这龙,是活的? 但是萝卜雕成的龙,能干什么呢? 就在纪茗昭还在思索之时,耳边再度叮一声脆响。 纪茗昭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再度从她的下巴处弹了出来。 她熟练地仰起头一躲,躲过了任务栏的打脸攻击。 “哈,没想到,老娘早就防着你这一手啦!”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六十九章 无回谷 (六十) 任务:寻找机缘x1。(已完成) 获得上品灵石x10。 任务:寻找机缘x1。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后续任务将会随进度触发) 纪茗昭看见任务栏触发,松下一口气:“草,这房间还有吗?” 翻岭草叶片缓缓摇了摇,再度指向饭桌。 纪茗昭等人再度将视线放在那张破旧的饭桌上。 此时饭桌上的原本的空盘碗筷消失一空,转而桌子上多了一盘果盘,果盘中放着一颗硕大的桃子。 那桃子足有盘子那么大,粉白圆润,绒毛上还带着摇摇欲坠的露珠,看着好似当年那位在天庭当了两天官的猴子进桃园偷过的那一种。 光看面相,就一定是机缘。 “是它?”纪茗昭拿起桃子,连躲任务栏的突然袭击,将十颗上品灵石收入囊中,一气呵成。 小样儿,就凭你? 阿古的视线自那桃子出现后,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桃子,纪茗昭走到哪,阿古的视线便跟到哪,纪茗昭跟着翻岭草转了两圈,总算是在阿古口水流满地之前发现了阿古的异常。 “阿古?” 阿古嘴里轻轻应了一声,但视线仍是紧紧盯着那颗大桃子。 “吃。”纪茗昭将手中的桃子递给阿古。 阿古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见桃子递给她,便欢欢喜喜接了下来。 “还有吗?”纪茗昭问道。 翻岭草缓缓摇了摇叶子。 纪茗昭了然地点点头:“下一间。” 众人随着纪茗昭来到了书房,这间书房从外看去空间并不算大,但真正踏入其中才发现,这里面空间并不算小。 书房之中,光是书架,便占了屋中面积的三分之二,这些书架与房梁同高,架上的书塞得混乱不堪,毫无章法可言。 书柜旁摆着一张长度约有两米的桃木书桌,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笔架、砚台、墨锭,除此之外,桌上便只有一张山水图和一枚卧虎形状的纸镇。 “各位稍安勿躁,待我探察一番。”纪茗昭脸上满是寻宝的兴奋,神神叨叨地再度将翻岭草抓在手中,翻岭草如同认命了一般也不反抗了,只是在轻摇几下之后,将叶片指向了桌子。 “纸镇?山水图?墨锭?”纪茗昭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样样拿起,放在翻岭草面前,翻岭草沉吟一番,终还是摇了摇叶片。 不是? 纪茗昭再度拎起桌子上的笔架:“是它?” 翻岭草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叶片:应该是它。 纪茗昭还是头一回见翻岭草这么犹豫,有些奇怪:“这笔有什么问题?” 翻岭草并不会说话,只是叶片在空中缓缓打着旋儿,意思便是:既点头又摇头。 纪茗昭不是草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是看不懂翻岭草的意思,但玄天尊者是神明,神明留下的宅邸中的东西,总归是沾上些仙气的,便将笔架递给徐广白,将这笔架当作备选项。 翻岭草再度在房间中转起,这回,将方向又将方向转向了书架。 几人随着翻岭草所指方向,凑到书架前。 “它的意思是……”薛温的视线随着书架缓缓向上,看着至少有四米高的书架,缓缓咽了口口水,“这书架里的某一本书是机缘?” “不清楚……”纪茗昭看着这顶天立地的书架,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憷,这么多书,要单找出“机缘”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若是找得时间实在太长,也不知玄天尊者还管不管饭了…… 要在这一书架至少上千本书中找到一本,显然是不太现实,纪茗昭只好将希望再度寄托在翻岭草身上,指望翻岭草这作弊器能再给他们这群学渣缩小一些范围。 翻岭草显然也在众多殷切的目光中失了自我,只见草缓缓挺了草叶,向纪茗昭摊开草叶:没点儿东西就求老子办事,你就是这么在社会上混的吗?! 纪茗昭没想到这草几日未见还懂得了草情世故了,几日不见草,草还让人刮目相看了,纪茗昭作为资深打工人,立马便懂了草的意思,立马从背包里掏出两颗上品灵石孝敬给翻岭草:“您请,您请。” 翻岭草叶片接过上品灵石,用叶片将灵石颠了颠,随后丢入包着自己根部的布包中。 纪茗昭一见翻岭草收下灵石,几乎是瞬间,便平移出去两步,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纪茗昭任务栏也在和纪茗昭多次斗智斗勇中进化升华了! 待任务栏再度出现后,并未像往常一般马上消失,而是拐了个弯,再度朝纪茗昭的下巴袭来。 毫无防备的纪茗昭再度被任务栏击倒在地,可以说这是任务栏的胜利,是受剥削人民的胜利! “你没事?”薛温连忙将纪茗昭从地上拉起来。 纪茗昭揉着下巴缓缓摇了摇头:“……没事,习惯了。” 翻岭草倒是收钱就办事的好草,草早在纪茗昭第一次被任务栏殴打时就在场,久了便也找到了纪茗昭挨揍的规律,便安安静静等纪茗昭挨完任务栏的揍,草叶才再度摇摆起来,寻找新的机缘。 它的草叶在空中摇摆一会儿后,指向书架的第三层左侧。 纪茗昭揉着下巴走向翻岭草指向的位置,那一片的书多为各类兵器讲解,从兵器的制作一路讲到使用方法和用户体验。 唯有一本崭新的书籍,书名上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黄金屋?” 纪茗昭拿起那本《黄金屋》:“是它吗?” 翻岭草缓缓点了点叶片。 纪茗昭了然地点点头,将书塞进徐广白手中:“拿着,别一会儿我给弄掉了。” 徐广白有些茫然地接过书,还没想明白纪茗昭为何这么说,刚要询问,任务栏便先于徐广白的嘴,打在了纪茗昭下巴上。 “啊!” “我说!咱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任务栏也没说能还是不能,便再度消失在空气中,徒留捂着下巴的纪茗昭问候任务栏它家上十八代先祖。 “如今,只剩最后一样了。”纪茗昭看了一眼福王,她没有那么好心,还给这不是人的东西找机缘,“早找到早出去。”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七十章 无回谷 (六十一) 纪茗昭再次举起翻岭草,只是这次翻岭草在屋中转了一圈,犹豫片刻后,将纪茗昭带到屋外,直直扑在石碑前的泥地里。 毫无防备的纪茗昭被翻岭草带得一个猛子大头朝下扎在泥地里。 ……这日子看来是不能好了。 纪茗昭谢过薛温递过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简单整理自己的服装和头发后,粗鲁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憋得面部表情几近扭曲,缓了好半天之后,才再次在脸上挂上笑:“草啊,咱下次轻点儿成吗,要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是纪茗昭不想骂翻岭草吗,不,她想骂它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这草刚烈至极,只要纪茗昭敢骂上一句,草就敢死给你看,把纪茗昭逼得对翻岭草皱一下眉都不敢,憋得直翻白眼。 翻岭草懵懂地轻轻点了点叶片,虽然没有脸,却仍是让纪茗昭感觉到了草的几分无辜,顿时,她便有些心软了起来。 它不过是棵草而已,自己终究是太过强求了。 翻岭草并不知纪茗昭的内心是如何想的,它见纪茗昭丝毫没有要找机缘的意思,急得根须一蹬…… 纪茗昭险些再度回了泥里。 “你……你大爷的……你大爷的年纪大了记得回去了让它小心着点儿身体。” 翻岭草可不管你大爷他大爷是不是我大爷,它的五根叶片直指地面,硬是将纪茗昭的视线再度拉到那块泥地上。 “这是……” 纪茗昭的视线总算放在了地上。 很快,她便发现了问题,在整片整片的深棕色土地上,翻岭草所指的那一块土呈土黄色,仔细一看,似乎要比周围的土质要细腻不少:“陶土?” 陶土可以说在场的众人中没有比她更熟悉的了,她本是艺术生,在大学里学的就是雕塑,遥想当年,纪茗昭还满怀雄心壮志想当一名雕塑艺术家,只是最终还是没经受住生活的毒打,成了一名朝九晚五的美工。 “我来,你歇会儿。”薛温拦住满院子找铁锹的纪茗昭。 纪茗昭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薛温坚持要帮忙,便也没有接着坚持:“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薛温很快便在院子中找了起来,几圈过后,总算是在厨房中找到一把铁锹。 几分钟之后,薛温将一块板砖大小的陶土递给了纪茗昭。 纪茗昭接过陶土,躲过任务栏的再次袭击后:“既然东西齐了,咱们分一下如何?”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它是怎么挑出来这些东西了。”薛温的视线放在纪茗昭身后背着的背包上,终究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草能在所有物品中找到能量最强的那一个。”纪茗昭答道。 薛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你们挑,剩下的给我就行。” 现在桃子已经给了阿古,剩下的就是萝卜龙、《黄金屋》和那块板砖大小的陶土。 至于徐广白手上的笔架,纪茗昭在拿起时并未被任务栏袭击,想来你那笔架并不是徐广白和阿古的机缘。 纪茗昭见薛温这么说,倒是也没再客气,伸手拿起了那块陶土:“我大学是雕塑系的,我就拿陶土,徐广白,挑一个。” 徐广白低头看向手里的几样东西,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 在他许久也未选定之后,薛温终于有些受不住了:“我是厨子,要不萝卜给我。” “给,”徐广白想想也是,便将萝卜龙交到薛温手上,“那这笔怎么办?” “这笔……能给我吗?”这时一直安安静静跟着他们的福王忍不住开了口。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福王身上,福王自知理亏,但他此行这般艰辛就是为了机缘,如今机缘近在咫尺,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算我求你们了。” 他先是将炙热恳求的视线投向徐广白,可惜徐广白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像见了垃圾一般不再回头,于是福王又将视线投向看似心软的纪茗昭。 “等出去了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封个爵位如何?”福王简直要哭出声来,“求你们了……” “这里东西多得很。”纪茗昭居高临下地看向福王,言下之意就是说不给就不给。 福王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徐广白手中的笔架是挑选过的,挑选过的自然要比挑剩下的好上千百倍。 “只要你们……”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究竟什么能对徐广白等人有吸引力时,纪茗昭发话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笔架可以给你。” “真的!”福王本都有些绝望了,听见这一句,也不管纪茗昭接下来说的是什么,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 纪茗昭掏出数据板,对着福王扫了一扫,果不其然,福王对她的抗拒值一降再降,眼看就要跌破10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福王听见这一句,方才还在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许,但一想到纪茗昭不过是口头约定,死无对证,等他回了宫,求求国师多找几个仙师将他护起,再加上机缘……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纪茗昭脸上露出些笑来,“我要你回去之后,告诉你的爹妈,你早就没有沟通神明之能了。” 什…… 叮! 支线任务:福王陈明淳将联通玄天尊者的能力消失一事告知丹国国君王后,纪茗昭将笔架交给福王。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将徐广白手中的笔架拿起,递给此时脸色已是苍白如纸的福王:“给你,收着。” “不……我不要!你快拿开!”福王惊恐地大叫起来,但双手却不受控地接过纪茗昭手中的笔架。 “你还小,总要受些罚才能懂事,那些被你杀害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总要有人为人命负责,对不对?” 此时纪茗昭在福王眼中已是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他惊叫着后退院子,很快,便跑得不知去向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花娘、付晓番外(向阳花) (修)花娘、付晓番外 “小杏,老爷呢?”付晓坐在主屋的贵妃榻上,豆蔻一般的指头将一瓣橘子捏个粉碎,“又去凤栖楼了吗?” “自是又去凤栖楼了,”付晓的陪嫁小杏站在付晓身后抱怨道,“娘子,您说您图什么,这成亲金三年,老爷就吃成……”小杏小心地看了眼付晓的脸色,“吃成这个猪头样子,您还这么养着他,就连妾都娶了好几房也不见收心,还不如合离……” “闭嘴。”付晓面色阴沉地打断了小杏的话,“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 小杏低着头有些懊恼地轻咬住嘴唇,嘴里轻轻应了声是。 这时付晓再次开了口:“上次派去的人说老爷平日里都找的哪个姑娘?” “是凤栖楼最好的乐伎,葛花娘。” “乐伎?呵,在凤栖楼的哪有正经乐伎,”付晓鲜红的手指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橘子汁水,嘴里漫不经心道,“明日去把她叫到府上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花娘是哪里来的妖精。” “是。” 次日清晨,月还未下日头新出,花娘刚要睡下,便被凤栖楼的掌柜的叫起来:“花娘,赵府的娘子来请。” 花娘怀里抱着琵琶,脸上满是疲惫,却还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答着话:“东家,今日是在是太累,可否让赵府娘子缓一缓,改日奴家定会登府道歉……” “我是说让你准备一下,谁问你愿不愿了,”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花娘的话,“一炷香,一炷香后马车就到了,你要是出什么幺蛾子,回来有得你好看!” 花娘抿了抿唇,身契性命在人家手里,容不得她这蝼蚁反抗,便只得巧笑着答道:“是,东家。” 掌柜的见花娘还算听话,便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又威胁道:“要是赵府的娘子有丝毫不满,回来有你好看的知道吗!” 花娘心里苦笑两声,嘴里还是轻轻答道:“奴家知道了。” 赵府离凤栖楼不算远,不到三炷香的时间,花娘便被马车带到了赵府之中。 “你就是花娘?”付晓坐在花园的小亭中,鲜红的手指捏起盘子里未剥壳的核桃,双眼盯着那核桃上的纹路细细打量,好像这核桃比面前的活人还要好看上许多。 “是奴家,”花娘毕竟是凤栖楼的台柱子,自然什么场面都见过,她的双眼扫过付晓手中的核桃,恭顺地对着付晓行了礼,“见过付娘子。” 付晓把手里的核桃放回盘子里,但双眼仍是看着盘子里的核桃:“会唱什么曲?” 花娘巧笑着答道:“娘子点的,花娘都会唱。” “哦?”付晓听见这句总算是抬起了眼,看向面前如花初放般年纪的娇俏姑娘,“口气挺大啊。” 花娘仍是笑着:“不敢当,不过是苦命人罢了,身不由己,自然什么都要会些的。” 付晓这才算是正眼看向这巧笑着的姑娘,知道他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说引得赵老爷不回家也不是她所愿,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这倒是个聪明人。 付晓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人,自然也知道这非花娘所愿,要真随花娘的愿,那这姑娘早就找人嫁了,还能再过这样的苦日子? 但是她气不顺,她不明白,她陪嫁了万贯家财,把一个只有容貌的贫苦书生生生捧成了尚城里的员外爷,他为何不感恩戴德? 为何仍不满足,纳了妾还不够还要去凤栖楼找唱曲的,凭什么,凭什么让她成了尚城里的笑话,凭什么她付晓,就要一遍又一遍地成全他和别人的真情,他和别人都是真情,那她付晓又算是什么,是笑话吗? 而如今他赵凡连当初让付晓非他不嫁的容貌也是没有了,她付晓到底活成了什么? 付晓花一般的面容扭曲得狰狞万分,竟是用两根细白的手指生生将核桃捏得嘎吱作响:“你把你会唱的曲通通都给我唱一遍,什么时候唱完,什么时候回去。” 花娘有些为难:“娘子,不是奴家不愿,但我们每晚必须要回凤栖楼。” “那就日日都来,”付晓有些烦躁地对着送花娘来的人扔下一锭金子:“跟你们掌柜的说,以后白天花娘都要来。” 管事的收了金子,强忍着没有咬上一咬,连忙应声说是,便快步退出了亭子。 从那日开始,花娘便过上了白日里去赵府上唱曲,晚上回凤栖楼唱曲的007般地狱日子,往往是白日里刚给付晓唱完曲,夜里又要唱到深夜,这样的日子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顶不住半个月,终于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花娘晚上唱曲时,弹琵琶的手一抖,弹出了个错音。 掌柜的垮着张老茄子脸站在花娘面前:“你是怎么回事,要是再弹错一次,你知道后果!” 花娘喉咙发苦,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点头称是。 很快又到了去赵府的时间,花娘由于过于缺乏睡眠,弹琵琶的手在头昏脑涨中不断发着抖,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花娘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凤栖楼,而是在一间连挂床帐的铜柄都雕刻精致的房间里,付晓靠在床边的贵妃榻上,手中拿着壶热黄酒,正在大口大口朝嘴里灌:“醒了?” 花娘点点头,强撑着身体从床上爬了下来,对着半醉的付晓就是一礼:“多谢娘子关心。” 付晓摆摆手:“醒了就滚。” 花娘连忙从道谢,临走时却是对付晓道:“娘子别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付晓灌酒的手顿时一顿,良久后对着花娘一摆手:“滚。” 花娘连忙小跑着跑出门去,却在出门的一瞬间,听见身后付晓极其压抑的哭声,花娘想了又想,终是有些放心不下付晓,又折了回来。 “娘子,您没事,要不要奴家去叫人?”花娘一边觉得自己一个下等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小姐的日子,一面却又控制不住地同情付晓,都是苦命人罢了,各有各的苦。 且这付晓在尚城是出了名的心软的主儿,要是多亲近亲近她,与她攀上一二关系,说不定就能离开凤栖楼,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过些安生日子,想至此,花娘便带着五分认真,五分讨好地再次凑上前去:“娘子,奴家去外面叫人伺候娘子歇息,奴家不干净,就不碰娘子了。” 付晓听见花娘这一句,紧皱的眉头又是皱了皱,她是有意折腾花娘的,但见这姑娘这般可怜,又有些不落忍:“你坐下。” 花娘听付晓这么一说,便知付晓是心软了:“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付晓双唇微微颤抖着,盯着花娘看了半晌,最后仍是闭上了嘴,花娘见付晓想说又不愿说,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付晓身边,陪着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你说,我怎么就活成这样了,”付晓又是灌了三壶酒,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我可是名门望族的小姐,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这么一个……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行!” “我不甘心,他这辈子休想,休想逃开我,就算是死,也要是我杀的。”付晓眼中不再是爱,只有恨和执着。 “您何苦呢?”您这么好的家世,何苦把自己或成这样呢…… 而付晓却仍是在哭,她就这么哭了一整夜,花娘就在一旁陪坐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凤栖楼的管事找上门来,花娘才被带了回去。 一夜未回,这在凤栖楼可是大错,凤栖楼一向规矩极大,一旦有楼中姑娘夜不归楼,便会被丢进地牢反省七日。 花娘便在第二日被丢入地牢内,对于别人来说,地牢可是阴暗恐怖之处,但对于花娘来说,这里可是睡觉的好地方,她实在是太累了,地牢里既不用笑脸迎客,也不用黑天白天的唱曲,这是惩罚吗,这就是福利。 她方进入地牢便倒在稻草上就睡,管事的话还没来得及训完,花娘已是睡得人事不知,而就是在这梦里,事情便有些不对劲起来。 “花娘……花娘……” 谁在叫我? 花娘觉得自己的眼睛强睁也是睁不开,只能听见耳边有声音在不断叫着她的名字。 “以身炼火,雷根为佳,可用魂体为引,需百鬼阴气,方可炼化。” 他在说什么…… 突然,花娘的眼前出现一团晶莹如琉璃的火焰,那火焰一闪,径直进了花娘的心口。 “啊!” 花娘被那火焰吓得猛地从草席上惊醒,她吓得连忙抚摸胸口,但胸口却并未有火焰的灼烧之感,花娘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七日不算长,一眨眼花娘结束了她的假期,恋恋不舍地出了地牢,却没想到前脚刚进凤栖楼,后脚便被付晓叫进了赵府。 “你……”付晓本意并非这么折腾花娘,但花娘却因她进了地牢,付晓怎么想都有些过意不去,“如何?” 花娘知道付晓这是在关心自己:“谢娘子关心,奴家无事。” 付晓听花娘奴家长奴家短便觉有些刺耳:“以后在我面前,你就称我,就是了。” 花娘也只是笑笑:“我,谢谢娘子。” 自那日起,付晓便没再白日叫过花娘,而是到了夜里亲自去凤栖楼听曲,吓得赵员外爷连夜跑回赵府,说什么也不敢再去凤栖楼了,而花娘的恩客从胖得有别人两个人那般大小的员外爷换成了窈窕娇弱的付娘子,日子却好过了不止一星半点。 自破晓时起,高高在上的太阳也有了每日等待她的花。 待她的暖阳照在身上,汲取一点难得的温暖。 付娘子喜静,也知无人喜欢日日侍奉他人,便每次都是要花娘单独唱给她听。 在别处她只是个玩物,是个逗人笑的玩应儿,只有在付晓身边,她才是她自己,她才是葛花娘,她恨不能这样的日子过上一辈子。 但这好景并不长远,意外还是不出意外地来了。 啪! “你说什么!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付晓猛地摔碎面前小几上的茶杯,小杏看着地上的茶杯,眼中忍不住露出些不舍来:“禀娘子,我男人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假。” 付晓气得胸口止不住地起伏,心里将赵家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这家到底是缺了什么阴德生了这么个恶心人的杂碎,还偏偏被她付晓摊上了。 “套车!”付晓仍是不能忍受赵凡对她这么羞辱,让马夫套了车前去寻找。 但这炸碎不知从哪里收到了风声,竟是不知跑去了何处,付晓在整条小巷里来来回回走上了十几圈,仍是找不到赵凡的半根猪毛。 “娘子……咱们回去吗……”再不回,马都要累死了…… “叫花娘来府里。” “是,娘子,”坐在马车前的小杏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眼身后遮着珠帘的马车,嘴里仍是又甜又脆地应着,“这就给您叫。” 付晓不疑有他,她如今脑子乱乱的,满脑子都是怎么将赵凡千刀万剐,一时想恨不能把他家十八代祖坟都挖出来鞭尸,一时又想自己当初是做了什么孽,非是要嫁给他,甚至,直到今日,仍是不能放开他,如今这么苦都是自找的,就连花娘何时坐到了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娘子,我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付晓猛地回过神,有些呆愣地望着花娘,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你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对,”花娘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涩,“他说会给我赎身。” 付晓心里五味杂陈,又想祝福花娘,又不知为何觉得这些个能去凤栖楼的当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你想好了吗,别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花娘沉默良久:“想好了,他同我认识已有五年,是我在被叔叔卖进凤栖楼前就认识的,这五年他一直在攒钱赎我,要不是因为家中母亲生病,我早就出楼了。” 付晓自己烦心事太多,便不想别人也同她一道烦心,原本想同花娘诉苦的话也变成了:“我给你些银子。” 花娘连连摆手:“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银子,出去是够了,就是我那郎他母亲的药钱还差些,我再卖些首饰,也就够了,到时候,我们就搬离尚城,去东面的华城生活,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要是不愿这样过了,就来找我,我同你一道,买了屋子也给你留上一间。” “行,到时候我就去找你。” 花开一时便败,人过几日便如换心换骨,犹不可信也。 花娘终是信错了人。 花娘出嫁前一日,穿着新做灰布麻衣来见付晓。 “这出嫁都穿红衣,你这怎能穿一身灰?” 但花娘却并不在意:“他是个孝子,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没事,这衣裳滚了红线的。” 付晓仍是有些心疼:“你当真要嫁给他,就连件像样的婚服都不能给你。” 花娘仍是笑着摇摇头:“能等我五年,够了。” 付晓从自己房里摆着的永生花中选了开得最艳丽的一朵牡丹别在了花娘发间:“我早年不愿读书,只会给些钱财,如今也附庸风雅香花赠美人,你明日就带着这花出嫁,也不能穿得太过素了。” 花娘抚着发间的花,两人相视一笑。 “明日你一定要送我出嫁。” “我一定去。” 花娘并未坐多久,便回去忙明日成亲的杂事了,只留付晓一人在这间偌大的房子中,不知郎君归期。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起来。 “小杏,我的红枣茶呢。”付晓脱去外衣有些疲累地半躺在塌上。 “来……来了……”小杏双手微颤地端着每日都要端的红枣茶,看向付晓的眼神恐惧中带着些兴奋,老爷说了,只要付晓一死,她屋子里的这些个精致东西她就能随便挑,“这就来。” 付晓不疑有他,端起红枣茶便饮了一小口:“怎么今日味道有些奇怪?” 小杏见付晓不肯再喝,便是连哄带骗道:“娘子,当是明日花娘出嫁,今日您胃口不佳导致的,您再喝上两口。” 付晓想了想,终究是又喝下去一小口,却还是觉得味道不对,便将那杯茶重新放回了矮几上,小杏见付晓不肯再喝,却也不敢再逼她喝上两口了。 当夜,付晓便觉五脏如被火焚烧一般,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出火来,五脏被那团烈火烧成灰烬,又控制不住地从喉管中呕吐出来。 “小杏……小杏……” 付晓口中的血大口大口地从她的嘴里涌出,那种痛苦的感觉也好像有人用手在她的腹中翻搅,直至将她的内脏通通在她的腹腔中搅烂,再从嘴中一块,一块吐出。 她喝得实在太少了,以至于小杏发慈悲想让付晓没有痛苦死去的愿望落了空,就这么在痛苦中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在天快破晓时,才总算是咽了气。 花娘在她的新郎家的偏房中,怀着少女心思等着付晓来送她出嫁,只是她并不知道,付晓永远也不会来了。 一群大汉冲进了花娘所在的偏房,将她强行拖出房内。 “你们做什么!” “花娘,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怪就怪你生辰不好正与方家的死鬼公子相合,要怪就怪你的乔郎,他把你卖给了方家冥婚,你以后可别怪我们。”跟在大汉身边的妇人围着花娘絮絮叨叨,满嘴都是让花娘不要怪她。 “不可能……不可能!乔郎不是这样的人!” “算了,他卖了你什么姑娘娶不到,竟然还信什么真心,就没见过这么傻的。” 左边的大汉听不下去花娘的哭喊,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便随手塞进了花娘嘴里,末了还带着恶意地对着花娘道:“没人会来救你的,赵家娘子昨夜死了,你一个下贱娼妓,竟也想过安生日子,你也配。” 付晓……死了……? 花娘停止了挣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大汉,大汉被花娘看得脊背发凉,顺手一个巴掌扇在花娘脸上:“别看了,能陪方公子是你的福气。” 那大汉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花娘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付晓死了。 我的太阳,落山了。 第七十一章 无回谷 (六十二) 纪茗昭望着福王远去的背影:“怎么就没有人相信口头保证也能生效呢?” “这是极端个例,你问的人不对。”薛温站在纪茗昭身旁,两人一同目送崩溃的福王远去。 “也是,我不敢杀人,只能让他这样受点儿罚了,”纪茗昭咂咂嘴,从背包里取出二十块上品灵石递给薛温,“我把你们俩那份机缘也给找了,这是你的报酬。” 薛温低头看向那二十块上品灵石,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别,这也太多了。” 纪茗昭抓住薛温的手腕,薛温不好挣脱,只能任由纪茗昭将灵石放进他手里:“我富得很,你就收着,你都没想过以后带阿古怎么过,这是给孩子的。” 薛温:…… 薛温恍惚之间便觉这话好似在哪里听过…… 当年他妈离婚回家,他外婆就是这么说的…… 一时间,薛温感觉在纪茗昭身上看见了外婆慈爱的光辉。 亮得让人不忍直视。 “……行,”这确实是现实问题,以后的日子不好说,他也没有挣灵石的渠道,就凭他手上的那点灵石,养活阿古确实成问题,“那先谢谢你了,以后再还你。” 纪茗昭见薛温收了,转过头寻找一直跟在身后的徐广白和阿古,“……人呢?” 什么? 薛温也急忙回过头去,身后全然不见徐广白和阿古的身影,整间小院只留纪茗昭和薛温两人面面相觑。 “看来他俩是进入下一轮试炼……”还未等纪茗昭把话说完,身边的薛温也跟着紧随其后,不见了身影。 “什么……”难道我也进入试炼了?为什么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 让奶妈上去抽人,玄天你是不是不太人道?! 此时纪茗昭面前的石碑上的字缓缓隐去,几息之后,又浮现出一段文字:使用陶土捏土造物,挡住猴子三炷香。 随即石碑下方便出现一个铜制的香炉,香炉中插着三根长香,只最左边的一根被点燃,正缓缓飘着青烟。 还没等纪茗昭反应过来,她百米开外,已是出现了四只身着盔甲,手拿钢枪的灰猴子。 “卧槽!”纪茗昭急忙将手中的陶土放在地上,双手飞快扯下一大块陶土。 这陶土不愧是机缘,不论纪茗昭扯下去多少,地上仍然是一整块板砖大小的陶土,看着情况应该能称得上一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以说,自她学雕塑以来,从未如此迅速过,在她还在上大学时,她周围的同学曾给她起过外号,叫劳模,此劳模非彼劳模,人家正经劳模鞠躬尽瘁为人民服务,她纪茗昭十几天塑造不出半个头部。 老为老是的老,模为磨蹭的磨。 上学时拖延,上班时摸鱼,她纪茗昭前半辈子,就没能和快沾上边过。 只是来了此世间,纪茗昭就好似乌龟壳上绑了火箭,那速度提升得不止一星半点,手底下捏土捏得飞快,几乎是几下便用土坯拍出一个粗糙的人形,这速度,要是能让她老师看见,想来是能泪洒当场,顺道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附了她的身。 眼前猴子越来越近,纪茗昭急得又捏出三根长棍,递给泥人一把,自己手里拿上一把,最后一把递给了身后的翻岭草:“草,你这么厉害,一定是能保护我的对不对?” 翻岭草一愣,并未接过棍子,而是用叶片从背包自己的根部掏出一块灵石,放在叶片上颠了颠。 纪茗昭立即会意:“两颗上品灵石。” 翻岭草将灵石小心放回根部,用叶片接过棍子:成交! …… …… …… 于此同时。 徐广白原先一直跟在纪茗昭身后,就是一低头的功夫,一直在他面前的指挥棍和指挥哨通通都不见了,就连站在他身边捧着桃子的阿古也是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他正身处在一间茶室之中,茶室外题有一匾:黄金屋。 这间茶室看着清新雅致得很,软塌之上摆着一张桃木制成的茶桌,茶桌正对着窗,窗外是高山流水,池水碧绿,窗内两边挂着两副花鸟画,看着不是什么名贵画卷,却别有一番意境。 除去软塌,茶室内左右还各摆有两个柜子,柜子之上摆满茶具和茶叶,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他端坐在茶桌边,茶壶中清茶茶香扑鼻,但徐广白却无心品尝。 “棍仙?”徐广白这还是和纪茗昭相识以来,第一次离开纪茗昭,他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起来,“棍仙!” 然而茶室之中除了他的回音之外,安安静静,显然,只剩下他一个鬼了。 “什么……”棍仙不论是闯什么关都会与他一处,从未分开,此时不见,难道是陪他闯完塔,就此回归仙界了? 徐广白此时思绪有些混乱,如今机缘到手,塔也是进了五层,不由得他不多想,虽然理智告诉他纪茗昭不太可能不辞而别,但情感占了上峰的他却不能控制住自己不断发抖的身躯。 他从小被圈养长大的,猪还泔水里有菜有肉,他只有馒头,活得还不如一只猪,他从未真正接触过人类世界,心智远远要低于同龄人,多年缺少关爱使得他像是在纪茗昭身上水蛭,贪婪地汲取着纪茗昭身上的温暖,不肯放开一分一毫。 纪茗昭就像数九天的太阳,而他就像是快要冻僵的可怜人,至少……也要在他缓过来之前照着他,温暖他,让他不至于就这么,死在这寒冬里。 徐广白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几次想从座位上站起,却始终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住一般,不得起身。 “到底是谁!放开我!” 此时徐广白的茶杯缓缓动了起来,一道沉稳的女声缓缓响起:“你为何这般急躁?” “你管我为何急躁!你是谁!放我出去!” 对面的茶杯缓缓放回桌上:“不急,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你走。” 徐广白并未停止挣扎,他除了纪茗昭,谁也不相信,也谁也不愿信,他趁对面不注意,用手在桌面上画下一道引雷符,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好趁机离开。 但那道雷却并未如徐广白的愿,劈向对面那连鬼都看不见的东西。 我雷呢?! 徐广白惊讶地看向茶室天花板,半天,也不见那雷落下来。 此时对面的茶杯又端了起来,那道女声再次淡淡的响起:“我是黄金屋。” 黄金屋? 徐广白顿时便不再挣扎了:“你是黄金屋?” “对,”女声答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想想要不要跟你走。” 第七十二章 无回谷 (六十三) 徐广白也不再挣扎了,重新端正地坐回塌上,他要是弄丢了这机缘,纪茗昭能生剥了他:“我是被拉进你的空间内了是吗?” “黄金屋”放下茶杯,缓缓开口:“是。” 徐广白总算是放下心来,如今的愿望就是赶快从“黄金屋”中出去,不能让纪茗昭着急:“你问,最后快点儿。” “黄金屋”并未马上开口,不知为何,徐广白总觉得这“黄金屋”是在上下打量着他,那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视线看得徐广白烦躁至极,若是徐广白此时还有肉身,怕是额角都要沁出热汗来。 “你怎么不问?”徐广白终还是有些顶不住了,主动问道。 徐广白问完之后,并未像预想的一般得到“黄金屋”的回应,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得好似徐广白都觉得所谓的“黄金屋”不过是他的臆想时,那道女声才再度传来。 “你在急些什么?” 徐广白抬起头:“有人在等我,所以我要马上回去。” “你不过进来半炷香,你太急躁了。” …… …… …… 于此同时。 阿古手里捧着她心爱的大桃子,有些茫然地站在木屋的庭院中间。 只是一个低头的功夫,她爹、指挥棍和徐广白便通通不见了,徒留阿古一人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爹!” “爹!” 阿古一声声地呼唤着薛温,却始终得不到薛温的回应。 她爹去哪了?是不是觉得阿古不好,不要阿古了? 阿古左等不见薛温,右等不见指挥棍,整个古,都开始焦虑起来,此时怀里的大桃子也不香了,双手开始无意识地抠起桃肉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古便从一开始双目紧盯着院门抠桃子,转而开始大口大口地将桃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仿佛只要将这桃子消灭殆尽,薛温便会从桃子中蹦出来。 “哇!” 很快,桃子便下去一半有余,突然一只小手捂住了阿古的嘴。 “嗯?” 阿古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只见桃子中,坐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灰猴,那小灰猴作书生打扮,身上一身灰白布衣,头戴方巾,此时正一只手按在阿古嘴上,示意再吃下去就要咬到猴了。 小灰猴见阿古停下,没有要咬它的意思,便从桃子中站起,整了整衣襟:“哇哇嗷!” 这里是桃子的试炼地。 “啊!爹!”我爹呢? “哇哇!”你爹在别处试炼,你通过了试炼就能见到他。 阿古知道不是薛温抛弃了她,总算是放下心来:“啊啊!”怎么试炼? 灰猴子指指桃子,再指指阿古的嘴:“哇哇!”把桃子吃下去,然后挺过去。 阿古点点头,在猴子的示意下将桃子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 待咽下后,很快,一阵经脉寸断般的疼痛便涌了上来…… …… …… …… 薛温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在见到萝卜龙从他手中腾空而起的那一刻,薛温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动了!” 萝卜龙并未回答薛温的疑问,而是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薛温:“你的试炼开始了。” “什么试炼?” “我的试炼。” 薛温没想到他一个辅助还能有试炼:“你想怎么试炼?” 萝卜龙仍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薛温:“一心二用。” 话毕,还不等薛温反应过来,面前便出现五只盘旋而起的萝卜龙。 五只巨狼很快反应过来,对着萝卜龙便撕咬过去。 “还不够。”天上盘旋的萝卜龙接着道,随即薛温面前又出现了一套厨具,一只炒锅和满地的食材,“把你会做的都来上一遍。” …… …… …… 同一时间。 福王跑出小院后便有些后悔了,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罢了,在这塔里要如何独自存活。 思及此处,福王便转身准备往回走,但如今他又十分惧怕纪茗昭,也不知他早些时候为何如此做事鲁莽,竟是落得这般田地。 现在的他,是有家也不敢回,塔里也不敢待,天大地大,竟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 早知如今,还不如当时不当什么福王,当个普通王爷便好,若是能回去,若是能回去…… 此时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愿望,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后,福王便昏了过去。 待再一睁眼,他的眼前不再是森林,而是在他宫中的住所之内。 “殿下,九殿下?”面前的小太监低着眉眼,弯着身子轻轻唤道,生怕惊扰了面前的贵人。 福王猛地一抬头,那人长得十分眼熟,正是他多年前的太监总管,胡春。 胡春? 福王猛地瞪大了双眼,胡春……不是死了吗…… 那日他在居所独饮多了些,胡春仗着他资历老,竟敢派人将他的酒端走,他一时气急,便命人将他,就地斩杀。 但此时胡春却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面上带着疑惑:“殿下,您怎么了?” 福王胡乱地摇摇头,看也不敢看胡春:“你下去,没事别在本王面前晃悠。” 胡春应了声是,虽是有些疑惑为何殿下自称本王,想来应是知道自己后日要封王了,不过是早晚的事,便也没多想,转身离开了福王的寝殿。 福王坐在桌边,眼前的一切还是熟悉的一切,架上摆的玉如意,是他母后在他三岁生日时赏的,床边的蹴鞠,是他父皇早些年特地请京城最好的工匠给他做的,但用了半个月,他便有些腻了,一直放在床边,有新鲜劲儿了就踢两脚。 唯一的变换便是,他变小了。 变成了他五岁时的模样。 他就这么顶着短小的身材在宫中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 给他送饭的贴身宫女,在两年前就被他赐死了。 门前护卫的侍卫长,在三年前为了替他挡箭身亡了。 他本以为人死了便是死了,直至此时此刻,他从终于感觉到,自己那双细嫩的双手,早在不知何时起便浸满血污。 如今的我,是回到我五岁那年,还是只是玲珑塔制造的幻境? 他们还能不能记起是我杀了他们…… 恐惧,在这一刻爬满他的全身。 第七十三章 无回谷 (六十四) …… …… …… “草你先顶住!我马上就好!” 纪茗昭这边时间已是过去了半炷香,那些猴子显然是练过的,虽没有修为,但使出的一招一式皆有章法,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颇有军中做派。 但这些招数纪茗昭一届刁民可就全然接不住了。 武力不够脑力来凑,她当即指令陶土人顶住猴子们的猛烈攻击,而自己则是使出一招秦王绕柱,抱起石碑下方的香炉,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手持棍子的翻岭草,自己对着香炉中的香就是一阵猛吹。 翻岭草五片叶片两两抓住一根陶土棍舞得密不透风,剩余那一根草叶猛地将纪茗昭的脑袋按下,躲过猴子对纪茗昭的无耻偷袭。 它做草也是有些年月了,前面半辈子草生都没和纪茗昭呆上一天惊险。 随着猴子的攻势越来越猛烈,翻岭草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它抽出一片叶片狠狠拍上纪茗昭的肩膀:你磨蹭什么呢! “马上马上!”纪茗昭背对着猴子,双手捧着香炉就是一阵吹,正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好在此处还算遵守物理规则,在纪茗昭对着香一阵猛吹过后,香燃烧的速度明显比先前要快上两倍,“这就燃尽了!” 随着最后香最后一缕青烟在空中散尽,纪茗昭和翻岭草眼前总算是亮起一道白光。 纪茗昭顿时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 …… …… 与此同时。 徐广白皱着眉,看向对面那再度端起的茶杯:“你什么意思?” “黄金屋”依旧是不紧不慢:“你为何要成仙?” “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世间道法万千,一饮一啄皆是修行,何为你的道?” 徐广白全然没有思索过这等哲学问题,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他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不知去向何处,他只知道自己是这世上少有的天选倒霉蛋,好似总有什么东西在推动他向前,但前路却是漆黑一片。 世间在乎的是他徐广白的价值,而不是他徐广白,他生由不得他生,死也由不得他死。 “黄金屋”在茶杯前摆上一个香炉,香炉中的香缓缓飘起一阵青烟:“我只是提问者,答案还要你自己去找,一炷香后离去罢。” 徐广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杯子,似是有所思,又好似无所思,半炷香后,他狠狠皱起眉头,从心头涌起一阵恨意:“这世间的人,几个能由得了自己,不过都是被推着朝前走罢了。” “黄金屋”再度放下茶杯:“这就是你的答案?” 徐广白将脸转向一边,并不应答。 “好,”“黄金屋”给自己杯中再添一些茶水,“离去罢,这屋可以凝神定心,于你修行有好处,记得常来。” 随即,徐广白的眼前猛地一黑,再回过神来时,他已是再度回到那间小院。 …… …… …… 阿古自吃下桃子之后,便觉从胃里泛起一阵灼烧般的疼痛,这种疼痛很快便沿着经脉开始向全身蔓延,那灼烧般的疼痛随着时间越发清晰,每一次呼吸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都在加剧,仅仅半炷香的时间,这种疼痛便达到常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 阿古受不住那种疼痛,疼得在地上打滚,疼得喉咙间一声疼吟都发不出,没挺多长时间,便被这种疼痛折磨得昏了过去。 那只小猴见阿古昏了过去,两个蹦跳来到阿古身边,硬是将阿古摇醒:“哇哇!”你不能睡!挺住疼痛桃子的药效才能激发出来。 但阿古还是个孩子,这个年龄的孩子自然是受不住疼痛的,这次醒来没能撑上几秒,便再度昏了过去。 猴子无法,只能在阿古一次又一次疼得抽搐昏死过去时,狠心将阿古一次又一次地摇醒。 “哇哇!”再挺一炷香! 猴子半张脸大的大眼中蓄满了眼泪,它用小爪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次将阿古摇醒。 在剧烈的疼痛中,阿古已是意识混沌,分不清自己是疼了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只能记得那种经脉寸断的疼痛,一丝一缕地在骨头缝间跳动。 实在是太疼了,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好似将皮肉一寸寸撕开,皮肉在桃子的药效下飞快生长,却没等长起来时,便再度被撕裂开来,血肉模糊,还为等血流出,伤口便再度愈合,恍惚间,阿古似乎听见皮肉崩裂的声音。 而这种愈合后又再度撕裂的疼痛,一秒钟之内在阿古身上重复上万次,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要更疼上几分,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更痛苦上几分。 实在是太痛了,在这一刻,阿古甚至觉得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情愿就这么死了,也不愿再忍受这种痛苦哪怕一秒钟。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古身上的疼痛也在逐渐消散,一炷香过后,阿古身上的疼痛总算是彻底消失。 阿古躺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啊!”老娘以后再也不吃桃子了! …… …… …… “你这道焖肉,盐加多了。” 天上的萝卜龙吞下薛温做的第一道菜,发出了如是评论。 薛温一手拿着炒勺,一手颠着锅,双眼还要时刻关注着萝卜龙的分·身与巨狼缠斗,只要薛温稍一分心,巨狼便会在萝卜龙的缠绞之下消失。 仅仅是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薛温已是损失了两头巨狼。 “……闭嘴。”如今这等情况,他薛温还能不糊锅已经不错了,竟然还挑三拣四?! 饶是薛温脾气这么好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萝卜龙在空中转了一圈:“知道什么叫精益求精吗?” 薛温并未理会它,只是专心盯着眼前的战局。 “你手停了,手不能停,要糊锅了!”萝卜龙在天上提醒道。 “……” 薛温连忙将锅里的包菜颠了颠。 “我说,你这菜也不行啊,一口咸一口淡的,是不是不会做菜?不会做要学。”龙还在天上喋喋不休试图分散薛温的注意力,“你看你选了我,就要养得起我,我很能吃的。” 薛温:老子现在就想退货! 第七十三章 无回谷 (六十五) “你现在想退?晚了!”萝卜龙似乎猜出了薛温的心思,“我这是在训练你,是为你好,你知道你以后会遇见什么吗,你不知道,这叫防范于未然,你也不想那个小姑娘就那么死了?” 这龙虽然呱噪,却句句都说在了薛温的心缝里,先前阿古冲进兽群的画面再度在薛温眼前浮现,身为一个成年人,却连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也保护不了,这让他无法接受。 即便这孩子两岁力能扛鼎,六岁倒拔垂杨柳。 薛温并未回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阿古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可怜得薛温不忍她再受一点儿苦。 只是阿古是魔,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得有限,但他仍然希望可以替这孩子遮风挡雨,哪怕自己只是个只能遮半边后脑勺的薄屋檐。 “你这道菜可要好好的做,不好吃我不跟你走啊。” 薛温沉默地颠了颠锅,最后在菜里撒上一把盐:“出锅。” 而就在薛温分神的那一瞬,又是一只巨狼在围攻下消失。 “看,一刻也不能分心。”萝卜龙操控着盘子飞到半空中,捞起一口菜,吃着东西也没能堵住它的嘴。 “菜如何?”薛温问道。 萝卜龙三两口将菜吃完,抬起爪子很人性化地抹了抹嘴:“还成。” “本龙乃玄天留下法印,可在一里内呼风唤雨引雷召电,七日可奉上食物召本龙一次,切记。” 萝卜龙话毕,便化为一道流光,钻·进薛温体内,无影无踪了。 …… …… …… 福王躲在寝宫的床榻上,用厚厚的锦被盖住自己,仿佛只要这样,便能让门外来来回回的宫人发现不了自己。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于塔内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而那些本该已经骨头都烂成渣了的宫人如今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这种冲击力可想一般。 这些人在他眼中就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好似多看上一眼都会被拖入无尽阿鼻地狱,永世不复。 如今的他已是记不得这只是塔中幻境,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好似见他们一面便从骨子里都透出刺骨寒意。 “等明日……等明日定是要让母后把这些人都给换了!” 福王将身上的被子拼命缩紧,将被子裹成蚕茧,自己躲在那被做的茧中,动弹不得,无助至极。 他就这么在床上一直战战兢兢地坐到天亮,待到太阳升至半空时,福王才有些撑不住勉强有了睡意,而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起了吗殿下?”此时门外传来胡春的敲门声。 福王好似触电一般猛地睁开眼,酸涩的眼球好似带着粗粝的摩擦声,在眼眶中缓缓转动,他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目光转移至紧闭的房门上。 “殿下,陛下有请。” 福王勉强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将嘴缓缓张开,找了许久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知……知道了。” 门外的胡春知道最近小殿下古怪得很,不让宫人靠近,也不开门见客,整日里就窝在房间里,谁若是扰他,定要发上一阵疯,将手边的东西都砸了。 胡春自认跟随殿下最久,可以说是看着殿下长大,皇后娘娘将他安排在总管的位置上,就是为了让他能在关键时刻指引殿下,有些事儿劝上一劝。 但这次当真是有些古怪了,殿下还小,只有五岁,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最近的殿下心智远不止五岁,性情也变了许多,就连平时最亲近的他,也是丝毫不能近身。 别说的劝,就连见,也是难于上青天。 “殿下,老奴进去给您更衣?”胡春站在门外试探性地问道。 门内很快又传来杯盏破碎声:“滚,离本王远点儿!” “那老奴退下了,殿下有事叫老奴。”胡春对着门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时,却被福王给叫住了。 “等一下。” 胡春立马退回原位,将头低下靠近门缝:“殿下,老奴听着呢。” 福王强忍住双腮颤动:“给本王换上新的轿夫,你们这些人,通通不许跟着。” “是。” 很快,福王便换好衣服到了丹帝的书房中,此时丹帝正在书房中闲读,见福王来了,便将手中的书随手放于桌上,脸上露出些开心和欣慰来:“朕的爱子你可来了。” 福王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这个只在他还未封王时展现出父爱的男人,此时福王看到他脸上真心的欢喜时还有些不适应:“父皇。” “过来。”丹帝将小儿子召到身边来,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朕前几日同你说的,封王之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福王有些诧异地甜头看向丹帝,在他的记忆里,他受封时还年纪太小,根本就没有同他商量过此事:“全凭父皇做主。” “那不行,孩子你长大了,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主,以后才不会后悔。”丹帝说完这一句之后,挥手一招早就立于一旁的内侍。 那内侍低着头上前,手中托盘上放着一份封王诏书,诏书旁边摆着一个精美的笔架,笔架上挂着一只雕刻着回首望着后方的麋鹿。 “答应了,就把诏书签了,”丹帝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不答应,也别有一番天地。” 福王看着那笔架,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他越是仔细看那笔架,脑袋便越是针扎一般的疼,仅这一下疼痛,福王便白了脸。 他受不住疼,索性也就不再看了。 此时的丹帝见福王迟迟没有动静,便开口道:“快些选。” 福王站在那诏书前,那诏书像是有魔力一般,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是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权力的滋味有多甘美,怕是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 即便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者,在拿到权力的利刃时也能将十几岁的青年开膛破肚。 它是垂死时那一针强心针,它是恶魔手中七彩的糖果。 没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 若是不选诏书,别有一番天地虚无缥缈,他不过是普通人,修炼不能又脆弱不堪,若是当真修炼不了,他还有权力,他还有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我签。” 第七十四章 出谷 丹帝喝茶的手一顿:“你可确定?” 福王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不改了,父皇。” 丹帝放下茶杯,神情依旧是温和的:“那就拿上笔,签了。” “是,父皇。” 福王拿起毛笔,在第一根细毛碰触至诏书时,一瞬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潜意识里突然冒出一丝危机感来,好似一旦签上自己的名字,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后果远远不是他能承受的。 “怎么了?”丹帝见福王犹豫,便问道。 福王回头看向丹帝,丹帝仍旧是双眼中满含慈爱,丝毫看不出这双眼会在多年后看着他时写满了畏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下令砍杀胡春开始,还是在他七岁时绞死贴身宫女玉芝开始的呢? 他不记不起来了。 也不想记起来。 无论如何,他贵为皇子,又有神谕在身,即便现在再也听不见神的低吟,但神使的身份依旧能保他此生安然如水蛭一般吸附在权力之上,吸干它能给与的每一滴血液。 甚至只要他想,神使的身份还能将他推上皇位。 到时候只要再找到玄天尊者所留下的玲珑塔,这世间的一切都将是他的掌中物。 福王忽略了心中强烈的不安,坚定地在诏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福王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执迷不悟,神仙难救。” 随后,福王面前的景象如薄雪遇春阳般快速融化,福王失去的塔内记忆也再度将他包围。 “我都干了什么……我都干了什么!” 福王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双手用力生生将头发拽下一绺头发,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狠狠将脑袋撞击在地面上,将本还算干净的衣袍滚得满身尘土。 不远处,纪茗昭四人已是从试炼地回到木屋中。 纪茗昭还未平复激烈运动带来的心跳过速,用手扶着石碑大口喘气道:“各位怎么样?” 薛温摇摇头:“没事,你呢?” 纪茗昭也摇摇头,她受到的伤害都是翻岭草抗的,她除了跑脱了力,其余一点儿事也没有。 徐广白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好似还沉浸在“黄金屋”的话带来的冲击里没回过神来。 “阿古怎么样?”纪茗昭扫了一眼徐广白,见他没有皮外伤,便也不再管他了,“怎么浑身这么脏,是不是受伤了?” 阿古瞪着一双半张脸大小的圆眼,肩上趴着的小猴伸出小爪子抓着阿古的耳朵,对着阿古的耳朵哇哇了两声。 阿古顿时像是会了意,对着指挥棍和指挥哨转了两圈,轻轻啊了一声,示意自己没事。 ……什么情况? 纪茗昭和薛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用语言所形容的震惊。 薛温试探性的道:“阿古,转一圈。” 小猴听见薛温这一句,两只小爪子再度抓住阿古的耳朵,哇哇了两声。 随即阿古便在纪茗昭、薛温和徐广白仿佛看见鬼活过来一般震惊的眼神中,转了一圈。 薛温的心情很复杂,喜的是他终于可以和阿古单向交流了,悲的是,他们的翻译是一只猴。 他的心情就好似被卡车压过一遍又一遍,那感觉难以言说,酸爽至极。 那种被反复蹂·躏的酸爽感令薛温死去活来,欲罢不能,他看着阿古,再看看阿古肩上的猴,神情复杂地将视线转向纪茗昭:“你的那本《大全》能借给我吗?是时候该教阿古说话了。” 纪茗昭爽快地掏出书递给薛温:“你拿去,不用还了。” “谢谢。” “不客气。” 很快再度回到玲珑塔的第一层。 阿甲看见福王消失许久后再度出现,连忙跟了上去:“主上。” 福王仍是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反应。 “主上你怎么了?” 阿甲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唯一能看见的“人”,阿古,但阿古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孩子,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但即便阿古能说话,也全然不知在福王身上发生了什么。 很快,玲珑塔的大门缓缓打开,阿甲扛起精神混沌的福王率先走出大门,纪茗昭四人紧跟其后,等几人走出玲珑塔后,玲珑塔便转瞬之间消失不净地中,好似从未出现过。 “王爷!王爷!”远处空地上驻扎的侍从们见阿甲带着福王走出玲珑塔,连忙围了上来。 “阿甲,王爷怎么了?” 阿甲仍旧精神恍惚的福王,摇了摇头。 “你不是跟进去了吗!”这一旦福王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些人九族都不够杀的。 “我进去他们就消失了,我是真不知道!”阿甲也有些急了,“不管怎么说,先送回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侍从们七手八脚将福王扶进马车中,很快便消失在四人面前。 四人目送车队快速离开,在马车走出去百米后,薛温看向一旁的纪茗昭:“你们真的要去伏魔宗?” 纪茗昭看了眼徐广白,点了点头。 薛温自知自己没什么立场劝阻,便只能干巴巴地来上一句:“……多保重。” 纪茗昭知道薛温为何欲言又止,但阿古是魔,用脚指头想去伏魔宗都是不合适的:“你们也是。” 薛温看着纪茗昭,神情中带着些复杂,有不舍,也有些别的东西,但如今身处乱世,他们每晚闭眼时,都不知明天是不是自己的最后一天。 时机不对,也不能成为对方的绊脚石。 纪茗昭看了眼薛温,又缓缓低下头去,此时,确实不是时机。 沉默中,无言的遗憾和失落在空气中蔓延,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人困入其中,呼吸不能,动弹不得。 但这种遗憾并未持续多久,仅仅持续到无回谷将四人带到下一处地点。 并非出塔便是结束。 四人在无回谷中又是兜兜转转了四个月有余,去了大大小小十余个地点,待徐广白和阿古又各升一阶后,玄天尊者才总算是大发慈悲,让这四人出了无回谷。 第七十五章 伏魔宗 四个月后,玄天镇后山。 突如其来一道晴空霹雳,无雨自降彩虹,山体震动河水逆流。 种种异象皆是表明,有人要从无回谷出来了。 很快,玄天镇上的居民便主动向玄天宗报告,玄天宗无忧峰的峰主章沿奉命带着几名弟子前往玄天宗山脚下的玄天镇后山查看。 在天上最后一道雷落下后,后山凭空出现一鬼一魔,一鬼一魔身后,还带着看不见的纪茗昭和薛温。 纪茗昭四人从无回谷中走出来时,纪茗昭总算是理解了为何前面进入无回谷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疯了,若不是他们是四个人一同进的无回谷,她也不能幸免。 无穷无尽的怪物妖魔,丝毫不给人休息喘息的空当,再加上不知何时能出谷的绝望,若是只一人进入无回谷,只是想想,纪茗昭都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冒寒气。 章沿自然是看不见纪茗昭和薛温的,此时在章沿眼里,这一鬼一魔皆是衣衫褴褛,满是尘土的脸勉强能看出些人模样,可以说在外乞讨小半年都没有这二位看着惨。 这二位一个是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肩膀上站着一只书生打扮的小猴,一魔一猴皆是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眼神中闪着懵懂的光,一看就十分好骗。 另一个则看着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十分瘦弱,脸上勉强还算干净的部分苍白如纸,但努努力也能看出五官俊朗,他浓黑的眉毛狠狠拧着,显得既倔强又有些阴鸷。 此时章沿及手下弟子手握法器,有些紧张地看着徐广白和阿古,犹记得上一次从无回谷中出来的人当场就是一个自爆,那人修为虽只是金丹,却也够在场众人喝一壶的了。 只是没想到,这回他们运气不错,这次从无回谷中出来的两人一鬼一魔神志都还算清醒,情绪稳定,没有丝毫要当街行凶之迹象,实属罕见中的罕见,稀奇中的稀奇。 徐广白将阿古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将他们一鬼一魔外加看不见的纪茗昭和薛温团团围住的一圈人:“你们是什么人?” “小兄弟,别怕。” 此时章沿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转为难以抑制地狂喜,随即悄悄向宗门传信,若是不能将两人劝入宗门,那便绑也要绑去。 他不是第一次在玄天镇后山接从无回谷出来的人了,这些从无回谷中走出来的人无一例外,皆是疯魔得人事不知,见谁打谁,连最基础的交流也做不到,他本以为这次也和从前一样走个过场,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能见到无回谷中出来正常人。 “小兄弟,你师出何处,要不要来我们玄天宗,我们玄天宗乃天下第一大宗,定会将你……定会将你们,”徐广白有阴火符护体,章沿看不出他鬼修身份,章沿看了一眼阿古,只一眼便知阿古绝非人类,但这两现在都是宝贝,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忌讳此时也没有了,“培养成宗门栋梁。” 章沿如同传销组织优秀推销员,绘声绘色地同徐广白和阿古描绘玄天宗雄厚的师资力量,得天地厚的地理环境,轻松愉悦的教学氛围和优厚的学员补贴,入学即送豪华宿舍一套,价值五十上等灵石的校服男款女款任君挑选。 徐广白看了章沿一眼,丝毫不为章沿的激情演讲所动,只是警惕地看着玄天宗越缩越小的包围圈。 “我们对你们这儿没兴趣。”徐广白缓缓开口道。 “玄天宗乃是天下第一宗,”章沿还是想劝导为主,若等真打起来,以后不好见面,“老身还是建议你们考虑考虑。” 徐广白摇摇头,他是一个十分专一的人,认准了要去伏魔宗就是要去伏魔宗。 “你们,唉……”章沿也不想就此将两人绑了去,说到底这于理不合,但有人走出无回谷时异象百里可见,瞒不了多久,有人走出无回谷的消息便会传到各个宗门的耳朵里。ъitv 说到底,这无回谷是他们祖师爷玄天尊者留下的洞府,其中宝物玄天宗自然比别的宗门更有资格得到。 “上!”此时天边逐渐出现无数术法流光,章沿也顾不得增援来没来了,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决定将徐广白和阿古请过去。 章沿带来的一十二个修士都在筑基巅峰水平,章沿虽说是玄天宗宗主最为信任的师弟,修为并不算太高,但身为行·政岗权力不小。 但他修为再不高,毕竟也是一峰之主,更是达到了元婴期,而徐广白只有凝形中期,相当于人修的金丹中期,阿古处在金丹后期,即便是加上纪茗昭和薛温这两个没有什么输出的人类,他们这一方的水平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唯一能左右胜算分毫的,便是这四人在无回谷中没日没夜的实战经验了。 只见章沿带来的修士们围着徐广白和阿古四角站定,长剑直指云霄召出一座剑阵,剑阵中悬剑九九八十一把,将徐广白和阿古困在其中,章沿站于阵眼,还是觉得对两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有些脸上挂不住:“我再劝你们最后一次……” 劝你奶奶的腿! 徐广白可不管什么要等对方放完狠话再动手的江湖规矩,还未等章沿的话说完,直接一道引雷符劈向章沿门面。 引雷符…… 伏魔宗?! 章沿错愕之余一甩衣袖:“你是伏魔宗的人?” 徐广白没有接话,要的就是章沿的一愣神,只见他猛地一低头,阿古顺势踩着徐广白的肩膀飞至半空中。 操纵剑阵的修士们本以为摆阵只是威慑,却没想到阿古腾空而起,眼看就要飞出剑阵,当机立断,将剑阵中长剑对准阿古,快速朝阿古的攻去。 “别!”别下死手! 还未等章沿将话说完,只见阿古在空中猛地一转,不知何处冒出来五只巨狼将阿古团团围住,空中的长剑快速将巨狼洞穿,再度直奔阿古而去。 但战局的变化往往只是一瞬,当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古身上时,徐广白手中阴气一闪,猛地按上脚下浮起的剑阵。 第七十六章 伏魔宗 (真) 就在徐广白手指修改完剑阵的那一刻,他体内的阴气便被剑阵几乎吸收殆尽。 徐广白强打精神,将剑阵中八十一柄长剑对准章沿带来的修士们:“不想死就让开!” 章沿这些年见多了从无回谷中出来的人,这些人虽精神状态极差,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但全都武力超群,可以说越阶杀人都能易如反掌,何况这些连金丹期都没到的修士。 他开始左右为难了起来,他带出来的人不能就这么死了,但这两个宝贝也要带回去,思来想去,章沿只能试图拖延时间,以期援军到来。 “小兄弟你冷静些……” 徐广白一言不发,长剑又向下移了几分。 章沿看着越来越低的剑尖,知道这是油盐不进的,忍不住眉头越皱越紧。 援军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其他宗门的人都该到了…… 明明只有不超百里的距离,御剑甚至不用一炷香的时间…… 除非,他们是被什么人给拦住了。 此时天边有几道人影飞过,只是离得太远章沿也看不清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只能抱着几分希望再劝一劝徐广白:“小兄弟你年龄还小不得而知,这随便杀人有损功德,三思啊。” “少废话,老子在无回谷里也没少杀人!”徐广白脸色越来越白,自知维持不了这剑阵多久,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人家十二个人撑起的剑阵如今只靠他一人维持,这难度可想而知,但章沿说得对,徐广白是不敢随意杀人,人修尚有一具肉身阻挡天雷,他徐广白全靠一身正气,拿什么和人家比。 此时天边的人影越来越近了,离此处已是不足两百里,此处密林遮挡,下面看得见上面,上面看不见上面,躲在林中的章沿定睛一看,来的人身着破旧的玄色法衣,一头长发极其不讲究的随意披于肩,赤足踩于一把破刀之上,虽看不清长相,但众所周知能力越强越有个性,就论个性而言,此人就绝对是个高手。 且一看就不是他玄天宗的人。 章沿忍不住啧了一声,眉头拧得更紧,他要等的援军未等到,却等到不知何处来的灾星,一时之间,章沿脑子里转过几十几百个念头,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杀了徐广白和阿古了事。 但且不说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杀了徐广白和阿古,章沿本身也不是什么弑杀之人,他修宽和道,自知自己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但确实不忍两个少年还未长成便就此夭折。 电光火石之间,章沿便想到了起誓之法。 “小兄弟,我们放你们走,但是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快说!”徐广白看见天上的人影越来越近,也有些着急起来。 章沿松开拧紧的眉头,眼角露出些温和的笑来:“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无回谷的,然后我想请你们立个誓,永不告诉别人无回谷的秘密。” “你先起誓放我们走!”徐广白跟着纪茗昭久了,纪茗昭那点花花肠子也算是得了几分皮毛,这种让他先来的当,如今是不会吃了。 章沿扫了一眼天边,伸出三根手指,嘴里极快地起誓道:“我章沿以道心起誓,定会放了……” “徐黑,三娘。”徐广白本想报个真名,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硬是拐了个弯,这要按纪茗昭的说法,便是阴魂上要长脑子了。 “徐黑,三娘。” 徐广白见章沿起完誓,总算是将剑阵放开,自己学着章沿的动作起了誓,嘴里飞快地交代道:“四个月期,在余城城郊。” 他起完誓,迅速拉着阿古冲出人群的包围圈。 “峰主……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章沿看着越来越远的徐广白和阿古:“是两个好苗子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这等修为,但是个人有天命,咱们暂时知道无回谷的消息就足够了。” 说完,章沿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来,而罗盘所指的方向正是徐广白和阿古离去的方向:“况且,一时形势所迫,他们也跑不了多远。” “峰主,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吗?”手下的修士小心翼翼地问。 “王远,你回去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告知宗主,让他带上人拿上罗盘……啧……算了名字大概都是假的,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五六岁的小姑娘,”章沿看着天边不断接近的人影,从袖中掏出佩剑,“至于这位道友,我去会会他。” 手下的修士得了命,王远回宗门禀告,剩余十一人皆随章沿踩上佩剑,腾空而起。 “哎呀,原来是玄宗的道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章沿脸上带着笑,一礼后,朝着半空中的人影迎了过去。 玄宗左使汪成玉见章沿迎过来,也不跟这虚伪的伪善之人多废话:“无回谷出来人了?” 章沿笑着点点头:“对,又出来两个疯子。” 汪成玉自觉有怪,他在路上拦了一路又一路人马,还在快到时拦下一路玄天宗的人,看方向都是朝玄天镇后山无回谷出口来的,要按往常来说,通常都是章沿带人简单查看了事,怎么这回这么大动干戈? “这回竟然出来两人吗?”汪成玉有些惊讶。 章沿听他这么问,便知他在上空看不见底下的情况,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对,两个元婴期大能,我拦不住,便叫了援军,”章沿圆滚滚的娃娃脸一皱,将双手插进袖管中抱怨道,“也不知是什么命,都是这种苦差事,这不没拦住,跑了。” 汪成玉仔细琢磨着章沿的话,他认识章沿已有百年,章沿是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他要是真想演,没人看得出破绽来。 但不知为何,许是修了仙知天命,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住来,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道友费心了,不知是从哪个方向跑了,在下帮道友追追?” “朝山林里跑了,要追也不劳烦汪道友了,左右是无回谷里出来的都活不久,最多七天罢了。” 第七十七章 霄蛰 章沿的神情实在是过于正常了,以至于让汪成玉怀疑都没地儿怀疑,只得悻悻离去。 待汪成玉走后,章沿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咱们也去追!” 而此时的倒霉蛋四人组正在玄天镇外的树林中飞奔,时速两百公里,距离起飞只有一线之隔。 “咱们不能进镇。”纪茗昭跟在徐广白身后,阻止了徐广白进镇的脚步。 徐广白很是听话,也不问纪茗昭为什么,只是脚步一转,转身进了镇子旁边的树林中。 “他们估计很快会派人来追,”纪茗昭有些忧虑地看向身后,她总觉得章沿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徐广白,你那个《黄金屋》能躲进去吗!” “不知道!”此时徐广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从怀中掏出《黄金屋》,只见暗光一闪,此地已是不见了两人一鬼一魔的身影。 …… …… …… 同一时间,玄天镇。 正所谓靠山吃山,玄天镇靠玄天宗吃玄天宗,整座小镇全靠为玄天宗提供各项配套服务发家致富。 玄天镇横平竖直共四条主街,三条横街一条竖街,将整座小镇划分为大小八块,此地家家门前种桃树,户户门外插桃枝,路面洁净无垃圾,就连街上都有玄天宗的修士巡逻,别说是鬼怪,就算街上路过只狗,没事朝居民狂吠都要带走拘·上十天半个月。 这也导致这里的人对于玄天宗的信任是盲目的,一旦玄天宗下达指令,整座小镇的人都会成为人肉监控,甚至这监控范围可覆盖至玄天镇周边的山林。仟仟尛哾 而霄蛰便是在此时走进的玄天镇。 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霄蛰便知无回谷中有人走出,此时距离上次无回谷中有人走出已有百年之久,就像是看百年难得一见的猴戏一般,每次无回谷中有人走出,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前往查看,妄图寻找在谷中走了一圈还没被精神污染的正常人。 无回谷里究竟有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秘密像是陈年的老酒,随着时间和岁月的沉淀,越来越浓香,越来越醇厚,十里飘香,却没有任何可以启封的空隙。 所有人只能看着美酒在眼前晃来晃去,却始终不能尝上一口,心中的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霄蛰也是奔着无回谷来的,他的目的与其他门派的人相同,那便是寻找如何进入无回谷的方法,他如今风头不比从前,旧部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还能找到的不剩几个,且单打独斗资源有限,他的修为单靠自己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已是停滞许久了,他不免有些心急起来。 “他在前面!抓住他!”此时,玄天镇中的被宗主派出的元婴修士们发现了无辜的霄蛰,很快,便将霄蛰团团围住。 霄蛰警惕地看向将他团团围住的修士,疑心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想到此处,霄蛰的手便偷偷放在诛方印上。 此处离玄天宗太近,一旦使出诛方印他自己也难逃一死,不到万不得已,霄蛰也不愿拿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肉身赌:“这是干什么!” “慢着慢着!”章沿带着十一名修士从天而降,先是拿出罗盘来对着霄蛰“验明正身”确认是“徐广白”后,从放心地将罗盘收回怀里。 只是章沿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并非徐广白,而是夺了舍的魔头霄蛰,肉·身与魂魄气息一致,这才使得罗盘也出了错。 “太粗鲁了,不能这么待我们的贵客!” 贵客? 霄蛰抓住诛方印的手一松,脸上适时地挂上些恐慌:“你们要干什么?” 章沿理了理法衣的衣领,脸上带着些笑意:“小兄弟,你刚从无回谷中出来想必累了,就不要推脱了,还是去玄天宗居所歇息一番。” 章沿短短几句话,可是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一是被他霄蛰夺了肉·身的那个娃娃的魂还在世间,还精神正常的顺利从无回谷中走了出来。 二是这娃娃曾从玄天宗手上逃脱过一回。 看来这娃娃是在无回谷中得了大机缘,不然不可能从章沿的手中逃脱。 霄蛰脸上缓缓露出些笑来。 这小娃娃,又送肉·身又送宗门,可当真是他的福星。 等再找到他,一定要将他魂体阴气抽干净,裹上厚泥日日供奉才是。 “小兄弟,你还是跟我回去,玄天宗是不会亏待你的。”章沿见霄蛰不说话,以为他仍是不同意,便再次好言相劝。 “那好,我跟你们回去。”霄蛰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状似勉强的应了下来。 章沿见“徐广白”没处跑了总算是服了软,缓缓松了一口气:“回宗门。” “峰主,那个小丫头不找了吗?”随行的修士问道。 “找,估计这两人是分开跑了,”章沿眉头间又皱了起来,那小丫头是魔修,免不了到时候魔宗要人,到时候人能不能活着留住可就不好说了。 …… …… …… “你带了朋友来。” “黄金屋”仍像徐广白上一次来时一般。 “放心,这里隔绝跟踪,很安全,只是也要小心,元婴期的修士便可看透黄金屋,所以不可躲避太久。” “黄金屋”缓缓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我上回问你的问题,有新答案了吗?” 徐广白仍是端坐在“黄金屋”对面的软垫上,纪茗昭三人则是坐在茶室中央的客坐上,神情都带着些茫然。 徐广白面前放着一杯茶叶,他双目盯着茶叶在茶水中起起伏伏,缓缓吐纳平复经脉中阴气枯竭带来的灼烧感:“没有。” “黄金屋”端起茶杯:“可。” 纪茗昭有些云里雾里,不知这对话有和用意,也不知“黄金屋”都问了些什么。 “黄金屋”在徐广白眼中是无形的,但在纪茗昭眼中并不是,在纪茗昭的视线中,徐广白对面正坐着一位身着五彩衣的女子,女子远山黛眉,唇红如朱砂,眼波如烟似雾,丝毫不像凡人。 “这姑娘真漂亮。”纪茗昭不禁向薛温感叹道。 薛温也看向徐广白对面的姑娘:“嗯。” 第七十八章 伏魔宗招生大典 徐广白有些莫名地看向指挥棍,在他的视角看来,“黄金屋”并没有实体,更谈不上好看不好看了。 “黄金屋”淡淡的对着纪茗昭点了点头,算是对纪茗昭先前的夸奖道了谢。 短暂的修整后,“黄金屋”再次端起茶杯缓缓地抿了一口茶:“出去,追兵已经走了。” 徐广白运气在经脉中转了最后一圈:“咱们走吗?” 纪茗昭点点头:“走。” 徐广白收起《黄金屋》,此时正是章沿一行人带走霄蛰后抓捕队伍空虚松懈之时。 “我和阿古决定去魔宗。”薛温离开《黄金屋》后,对纪茗昭说道。 “保重。”纪茗昭说道。 这是一个匆忙的告别。 没有几目相对泪眼婆娑,没有千般祝福万般叮咛,唯有擦肩而过,各奔前程。 人生满是身不由己。 相遇不由己,分离不由己,但日子还要朝前看,即便前路无有一丝光亮,即便前路满是荆棘。 …… …… …… 半个月后,清晨,伏魔山下。 “怎么这么多人?”纪茗昭站在伏魔宗山脚下的灵目城外的树林里,望着无数进进出出的百姓和修士,有些好奇地朝城里张望。 此处人数之多,朝天扔一块板砖便能拍死三个,进城的人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脚对着脚,肩并着肩,稍微矮上一些的,脚几乎不能碰到地,一路被人架着就这么进了城了,其拥挤程度堪比早高峰的京城地铁二号线。 “不知道。”徐广白习惯性地在身旁寻找指挥棍,可惜一无所获。 因为此地人多眼杂,两人这一天见到的人比在无回谷里四个多月见的人总和还要多,指挥棍太过扎眼,不好让人看见一根漂浮在半空中的发光棍子,免得被人当成什么灵宝机缘,把纪茗昭一并抓了去,便将指挥棍收回了背包内。 这也使得徐广白万分不习惯,总是下意识地朝旁边寻找指挥棍,想确定纪茗昭是不是还在身边,但在多次寻找无果后,徐广白终是有些烦躁起来:“我记得你是可以现身的?” “怎么了吗?”纪茗昭问道。 徐广白拧着眉头将脸转向另一边:“棍子没了,你丢了怎么救你。” 纪茗昭啧了一声,她是不愿在人前现身的。 且不说她没有从心底里认同自己和此间世界的联系,别人能看见她才是她不愿现身的主要原因。 纪茗昭深谙奶妈不能冲锋陷阵的真理,奶妈就是要躲在人后偷偷给队友加血,悄悄将队友的续航拉满,然后惊艳所有对手。 “咱这么也能交流,要不还是算了。”纪茗昭小声跟徐广白打着商量。 徐广白嘴唇抽搐般微微动了动,眉毛缓缓收紧,硬是在脸上挤出一座小山,他像是忍了又忍,终还是没有忍住:“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纪茗昭没有听懂徐广白的意思,反问道。 “是你还不信任我吗?”所以才不愿在我面前现身?! 纪茗昭瞬间便会了意,徐广白这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唔……”纪茗昭一时无言以对,要跟徐广白说实话,以他的偏执程度一定会将事情朝不信任的方向想,即便以现在他的实力根本做不到护住纪茗昭,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广白想的也没错,纪茗昭是不敢将宝贵的小命交到他手里。 “你不说话是你默认了?” 纪茗昭:“……”小孩子家家的真烦人……猜的真准…… “我不是这意思。” 纪茗昭还想替自己苍白地辩解上两句,但徐广白丝毫不吃这一套,他想要走开独自生闷气,却又不敢走太远,怕纪茗昭找不到他,只能气得在原地蹦上两蹦,将脸转向另一边。 “你不想就不想!” 纪茗昭小心翼翼地凑到徐广白面前,她能理解徐广白为何如此生气:“你如今修为还是太低。” “听我说完,”徐广白猛地瞪大了眼睛,纪茗昭一掌按在徐广白脑袋上,阻止了他一蹦三尺高,“遇到比你还要强几倍的敌人,一旦我也暴露在敌人面前,谁来救你?” 徐广白张了张嘴,傲娇的心促使他说些什么反驳两句,但理智告诉他,纪茗昭说的都是事实。 鬼使神差的,徐广白突然想到了“黄金屋”问他的那个哲学问题: 他以后要走什么路? “我将来会遇见什么?”徐广白试图从手神来的方向寻找纪茗昭的脸,寻找她的眼睛。 纪茗昭看着徐广白茫然的眼神,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你以后的路很长,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前路一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但是心态很重要,每一次磨炼都会成为以后甩在你敌人脸上的巴掌。” 徐广白看向纪茗昭所在的方向,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的路真的能我自己做主吗?” 纪茗昭不知徐广白为何突然想得这么深,她也没有什么安慰徐广白的方法,便将手按在徐广白毛绒绒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两圈:“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人嘛,不能事事如意,但要在有限的条件下活得按自己心意,能创造的条件给自己安排上,能自己做主就自己做主,心放宽些。” 徐广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纪茗昭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多少,她还是怕徐广白钻牛角尖:“要不这样,没什么危险的时候我现身跟着你。” “真的?”徐广白猛地瞪大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清澈和惊喜。 纪茗昭见徐广白这等反应,又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软了:“但是说好了,安全还是危险,由我自己判断,人少的时候我们还是用指挥棍。” 徐广白忙不迭地点点头:“那你觉得什么时候算安全?” 纪茗昭看着官道上越来越密的人群:“反正不是现在。” 徐广白:……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保证好像没什么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咱们现在怎么办?”徐广白还是习惯性地将问题丢给纪茗昭。 纪茗昭看着这越来越厚的人群,十分害怕这人群的密度能将内脏都挤出来:“要不咱等等?” “没有别的方法进伏魔宗吗?”徐广白问道。 纪茗昭啧了一声,按照《合订本》上的记载,伏魔宗三面环山,只一面稍平坦,伏魔宗宗门建在群山中,颇有高门大宗的格,而那一面平坦空地,被伏魔宗初代宗主以五百块上品灵石卖给了丹国政府。 想当年,伏魔宗初代宗主何文渚一穷二白,拉了一批被大宗门打压得毫无出路的修士占山为王。 那年,正是群雄割据之年,胜利者将战败的那一方赶进不净地,剩下的地盘便是一个大清洗,那时候不少人和何文渚有同样的想法,伏魔山三山夹两水,一看就是灵气充足的修炼福地,因此不少人也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 这些踢馆之人犹如见到肥肉的苍蝇,赶了又赶,赶之不尽,但何文渚为何能成为一门宗主,自然有自己的独到功法,凡是来踢馆之人必被何文渚打得他奶奶也不认识,何文渚也在修真界打出了自己的名号:奶不识。 只是伏魔宗并非像外界传言一般,风水流转自如,灵脉山间流动,何文渚来时此地已是灵脉衰落之象,灵脉龙首被压,脖颈处将短未断,已是奄奄一息。 但一旦灵脉救活,此地将是真正的洞天福地,修炼事半功倍。 何文渚带着手下三百一十五名修士,在伏魔山脉上修了近一百年灵脉,这期间伏魔宗的财政状况都不能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三百多个修士硬是凑不出一块下品灵石,可谓是闻者落泪,见者悲伤。 恐怖的财政赤字逼得伏魔宗日日出门抓捕妖魔,从百姓手里挣取微薄的灵石,短短五十年之间,硬是还人间一片安全祥和,家家夜不闭户,妖魔横行成为了传说,任务一经发出,工作效率是其他宗门三倍有余,可谓是为了灵石,使命必达。 就在此时丹国政府打算在伏魔宗附近新建向边关输送给养的军事重镇,便从伏魔宗手上买来了山下的空地,取名灵目镇。 后来灵目镇借了伏魔宗的光发展壮大,便成为如今的灵目城。 何文渚也依靠着这五百上品灵石彻底打开灵脉淤堵,使得伏魔宗成为如今天下第二大宗门。 伏魔宗周围的山脉高耸入云,每座都陡峭程度不亚于华山险峰,加上周围的缓坡都被伏魔宗设下禁制,要说真的能进入伏魔宗的地方,真就只剩下这灵目城了。 “要不你去问问,他们这些人是要干什么?”纪茗昭提议道。 “行。” 纪茗昭目送徐广白衣衫还算整齐的进了官道旁的茶铺,又看着徐广白衣裳都被扯下去一半的回来:“要了命了……” “怎么了?” “伏魔宗招人。” 伏魔宗招人? 那怪不得这里这么多人呢。 “他们说要多大的了吗?” “要十六岁以下的。” 纪茗昭顿时眼睛一亮:“你不正好十六岁吗?” “十六岁半。”徐广白更正道。 第七十九章 进入宗门 “我跟你说了,你都四十岁了,不符合要求了,你还每隔两年就来,”负责登记的女修坐在伏魔宗山门阶梯下的长桌后,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笔,“你不累吗?” 修士面前站着位看着面相远不止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男子衣衫褴褛,灰色的粗布麻衣上满是补丁,面颊也是消瘦得凹陷了下去,眼球因面颊过于凹陷而显得异常突出,看着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小师父,你就行行好,让我见见你师父,我找人算过了,那人说我就是被埋没了的旷世奇才。” “哎呀,”那女修看着面前的男子,脸上既是不耐烦,又不自觉的露出些同情,“我每回招人你都要这么折磨我一回,都跟你说了,不要信那些江湖骗子的话,不要信那些江湖骗子的话!看你这样子,钱都给骗光了!” 男子再次吃了闭门羹,但还是想替自己争取争取,但那女修衣袖一挥,将他从队伍中轻推了出去:“快回去,这队都排到城外了,就别耽误人家时间了。” 此时男子还想再说上两句,但队伍里传来一阵阵抱怨声,只得悻悻转过身。 “哎,你等等!” 突然,男子脑海中响起那女修的声音,男子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此时他的手上却突然多了二十两银子。 “咱们也算相识一场,几年见一次面,回家去好好生活,别想着修不修仙了。” 男子看着身后的女修,心情五味杂陈,但想想自己竟然能在脑海中听见那女修的声音,竟还是觉得自己是有些天赋的,不然肯定听不见。 大不了明年再去玄天宗看看。 男子这般想着,心中又燃起些希望来,大步流星地朝城门外走了出去。 长桌旁登记的女修抽空看了眼男子越走越远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执迷不悟,不可渡。 女修坐在长桌后,一天这样的人不说要遇见上百,就连上千也是有的,早上刚出门还能勉强微笑服务,等到晚上时看着面前长得看不见尾的队伍,别说是笑了,哪怕牵动一下嘴角,都感觉浑身酸痛。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来。”女修揉揉自己酸疼的手腕,拿起桌上的登记表和毛笔就准备朝山门走去。 面前的人群发出不满的声音,女修抬起头,细挑的双眉拧起:“快回去,明天又不是不能来了,排了一天队回去吃口东西,抱怨什么抱怨。” 人群碍于女修的态度,逐渐不情愿的散开来。 “等一下。” 女修这样的情况遇多了,头也不回的回道:“明天再来,今天已经结束了。” 但身后的人好似并未因为她的话而离开:“无回谷在半个月前开了。” 女修停住前进的脚步,回过头来,她是知道无回谷半月前开了的,只是当时派去的修士通通被玄宗的汪成玉赶了回来:“何意?” 此时她身后站着一位十六七的少年人,那少年脸色惨白如纸,但浓眉大眼五官硬挺,长得倒是不错,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女修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你有修为。” 徐广白看着面前的女修:“我就是从无回谷中出来的。” 女修微微睁大了双眼,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不可置信:“你这泼皮诓骗我,从无回谷中出来的哪有什么正常人。” “你可以不信。” 说完,徐广白转身就要朝城外走。 女修想了想,这年头什么骗子没有,但是冒充从无回谷中出来的,她活了一百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 说不准,是真的? 就算徐广白骗她,他人现在就在伏魔宗的地盘上,即便徐广白心存歹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思及此处,女修叫住了缓步朝前挪的徐广白:“你等等。” 徐广白闻声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女修从长桌后走到徐广白面前:“你跟我上山。” 说完,女修掏出佩剑,率先朝山顶飞去。 徐广白站在山脚下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云雾遮蔽,足有几万级的台阶:“……她没告诉我地点。” 纪茗昭也跟随徐广白的视线抬起头:“是啊。” “……先上去。” 徐广白就这么,带着纪茗昭一级一级的用脚在台阶上狂奔,此时的纪茗昭跟在徐广白身后,无比庆幸这世间还有阴火符和阳火符,不然要她纪茗昭一级一级爬上去,怕是还没到半山腰她就死路上了。 女修飞至半路,一转身,身后空空如也,丝毫不见徐广白的身影,顿时有些蒙了,连忙沿着石阶向下寻找,总算是在半山腰找到了还在奋力向上的徐广白。 “我观你气息,修为应在筑基以上啊,”女修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会御剑?” 徐广白嘴唇紧抿,将脸转向一边、 那女修一见徐广白扭过头去,顿时乐出了声:“怎么还害羞了,上来,我带你。” 害羞? 徐广白是什么鬼,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犟种转世,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鬼,竟有人说徐广白害羞,这徐广白可不能忍,当即便一言不发地继续快步朝楼梯上跑去,任凭女修在身后如何呼喊也绝不回头。 女修觉得徐广白这娃娃有些意思,便调整了御剑的速度跟在徐广白旁边:“我叫叶凝,敢问尊姓大名啊?” 徐广白气得又将头转向另外一边,逐渐对是当时如此坚定地选择伏魔宗产生了些许动摇。 叶凝见徐广白不理她也不恼,而是缓缓跟在徐广白身侧,跟随徐广白的脚步一同来到伏魔宗的山门前。 与徐广白设想得不同富丽堂皇金砖铺地有所不同,伏魔宗石阶的尽头处摆放着五米高可辩善恶忠奸的通明石,通明石上刻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伏魔宗。 伏魔宗的主殿由整块整块的纯白的石料堆砌而成,即便在黑夜之中看起来仍然散发着圣洁的白光,主殿屋顶上铺琉璃瓦,琉璃在月光下泛起层层月光,整座建筑显得既肃穆又庄严。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一声。”叶凝朝徐广白吩咐一句后,便独自进了大殿,只留徐广白一鬼站在通明石前。 徐广白抬头看向面前这块号称能明辨世间一切真伪的神石。 通明石上白光一闪,徐广白便感觉好似有一道视线一般的凝视感从石头中发出,定定的朝徐广白周身划过。 徐广白一惊,吓得顿时朝后退了几步,险些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就在这时,叶凝也从正殿中出来了,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看着三十出头的男子,男子面容方正刚毅,厚唇阔眉,眉间有很深的川字纹,腰背直得像是在后背绑上了一块钢板,一看就是行事认真负责的行·政岗位负责人,还是个日理万机事无巨细的劳碌命。 男子从门内走出后,双眼余光看了眼立在门口的通明石,见通明石并未发出警示,才径直朝着徐广白的方向走来,在徐广白面前站定后居然对着徐广白行了一礼:“在下万直,小兄弟怎么称呼?” 徐广白人都没见过几个,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架势,慌乱之下学着方才万直的动作别别扭扭地给万直回了一礼:“徐广白。” “那在下就斗胆称呼一句徐兄弟,”万直笑着将徐广白朝正殿里迎,“徐兄弟一路辛苦了,徐兄弟师承何人啊?” 徐广白抿了抿嘴,有些不习惯有人对他这么热情,便想朝后退一步,只是这后撤的脚步还未踩实,便被纪茗昭又顶了回去。 此时可千万不能怂。 徐广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阻力,知道是纪茗昭就在身后,心中瞬间便安定了些:“自学的。” “哦?”万直和叶凝有些惊讶地停住脚步,“自学的?” “对。”徐广白有些不解地看着万直和叶凝,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会是这等反应。 “徐小兄弟,可否让在下摸摸骨?”万直是在是不信当世还能有人靠自学,震惊之余便想知徐广白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徐广白怕万直这一摸骨给他是鬼修的身份摸出来,警惕地向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万直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是在下唐突了。” 徐广白见他没有要接着上手的意思,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便就此走在万直身后,说什么也不跟上前并行。 万直和叶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难以置信和质疑。 若徐广白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将是这世间千年难遇的旷世奇才。 很快,几人一鬼便来到这正殿之中。 伏魔宗的正殿内并无什么特殊的陈设,只在殿内分主次摆放了三十一把椅子,主位后的基台上供奉有一尊女子的玉像,那玉像面容庄严柔和,双目之中满是慈悲。 这玉像一手持剑一手握符,正是已经飞升了的初代宗主:何文渚。 又是一位仙人。 纪茗昭抬头看向玉像,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位真神的塑像,但此时纪茗昭已是不像第一回那样害怕了,甚至还敢上下打量那尊玉像。 此时纪茗昭许久未动的任务栏猛地弹出,一击击在纪茗昭的额头上。 主线任务:寻找机缘已完成。 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主线任务:寻找阴气聚集地帮助主线人物修炼。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第八十章 “唔!”纪茗昭没忍住,在被任务栏打到额头时发出了一声闷哼,虽然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用手捂住了嘴,却仍然没能阻止声音溢出。 糟了! “什么声音!”修仙者五感发达,很快,两道凌厉的视线向徐广白的方向扫去。 徐广白站在纪茗昭身前,自然知道这是纪茗昭发出来的声音:“……是我。” “失礼了。”此处毕竟是伏魔宗的正殿,万直和叶凝出于谨慎考虑,用神识向徐广白身后扫去,不出意外的,没有人能感知得到纪茗昭,自然一无所获。 “但是我听见那声音像女声……”叶凝还是有些犹豫,但此地确实只有他们三人…… 徐广白狠狠皱了皱眉,对于万直和叶凝这么敏锐有些烦躁。 他缓缓将右手握拳顶在唇边,嗓子收紧,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唔。” …… 叶凝抬头看了一眼万直,万直紧盯着徐广白,两人并未发现什么破绽,也不信有人能在金丹期修士和渡劫期大能面前突然的出现,又在几秒钟之内快速逃离,不留下一丝痕迹。 至少人不能。 “咳咳,”万直轻轻咳了两声,将话题岔了过去,“徐小兄弟,这里就是我们伏魔宗的正殿。” 徐广白视线左右张望,这正殿内除了椅子和玉像之外,墙面上布满无数复杂的金色符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为何带我来这里?” 万直衣袖一挥,殿内符文猛地闪过一阵金光,直刺得徐广白睁不开眼。 好在很快这阵金光便褪去了。 “徐小兄弟,”万直脸上还是带着笑,“你说你是从无回谷中出来的?” 徐广白看着周围墙面上不断闪烁的符文,立马便知这万直是什么意思:“要我说可以,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万直笑着做出请的手势:“徐小兄弟请说。” “我要进伏魔宗。” 万直点点头:“这个好说,还有别的吗?” 徐广白想了想:“暂时没想到,你给我保留一个愿望。” 万直用手托住下巴,沉吟片刻:“只要不危害伏魔宗,不违反做人底线,可以。” 徐广白点点头,学着万直方才动作:“请。” 倒是个爽快人,万直见徐广白如此坦荡,心里不免对叶凝所说的徐广白从无回谷出来的说法信上了三分:“徐小兄弟,你当真是从无回谷中出来的?” “是。” 正殿墙面上的符文闪了闪后,缓缓暗了下去。 符文不会说谎,万直顿时便觉自己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与叶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与狂喜,他缓缓定了定神,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多大了?” “十六岁。” 万直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发紧:“什么修为?什么灵根?” 徐广白看了眼正殿的墙壁,斟酌着开了口:“相当于金丹中期,雷灵根。” 十六岁,金丹?! 万直被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没在意金丹期前面的相当于这三个字。 “无回谷里有什么?”万直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你们不要去。”徐广白没有直接回答,他对无回谷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厌恶。 但万直和叶凝显然被前面的海量信息冲昏了头脑:“徐小兄弟,你能告诉我们怎么进无回谷吗?” 徐广白眉头再一次皱起:“我不是说过不要去吗。” 万直被徐广白噎了一下,发热的头脑总算是冷却了几分,他也知道徐广白还没能完全信任他们,此事还是他太过心急了。 “问完了吗?”徐广白问道。 万直点点头:“问完了,徐小兄弟辛苦了,叶凝,你带徐小兄弟下去休息。” “将小兄弟带到哪去?”叶凝问道。 “嗯……”万直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竟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徐广白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安排,“……先带去初选的院子,记得,一定是要一间单独的院子,要打扫干净的。” “是。” “你们伏魔宗收不收我?”徐广白又问道。 “收,一定收,”万直几乎是脱口而出,且不说徐广白是唯一神志清醒着走出无回谷的人,单就是十六岁便能修成金丹期修士这一点,就能让伏魔宗跪着求他不要走,“马上,叶凝你一会儿跟宗主说一声。” “是。”叶凝领命,带着徐广白走出正殿大门。 “小兄弟,以后我就是你师姐了,我带你飞?你能选我们伏魔宗,真有眼光。”叶凝比带徐广白来时热情多了,那炙热的眼神不住地朝徐广白身上欻欻,恨不能给徐广白身上烧两个洞。 “……不用。”徐广白不习惯有人这么热情,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叶凝见徐广白不愿意也没有坚持,只是自顾自地跟徐广白介绍宗门里的情况:“咱们伏魔宗共二十三峰,每座峰有一位峰主各带数名外门内门弟子。” “当然,你一定会是内门弟子,”叶凝脸上带着些羡慕,“我已经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百岁时进入金丹期,你可真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是金丹期了。” 徐广白沉默地看了眼叶凝,他并不愿回忆自己是怎么这么快修为就练上去了。 “是在无回谷中练的吗?”叶凝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徐广白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因为纪茗昭的缘故,他对于女性会相对温和一些:“……是。” 叶凝顿时对无回谷心生向往:“你是怎么进去的?” 徐广白听见叶凝问了这一句,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不要去无回谷。” 叶凝自知多言,坏了徐广白的好感,只得悻悻地转移话题,用手指向正前方的一座山:“前面那座山是藏书山,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去里面找答案。” 徐广白顺着叶凝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前方有一座险峰,距离此处还有些距离并不能看得太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山峰从半山腰开始便被凿空,一座极其宏伟的金色建筑如同一条巨龙一般缠山而上,龙首就搭在山顶。 “这座峰也有峰主?”徐广白一眼便看中了这藏书山,开口问道。 “有,”叶凝面上露出些复杂的情绪,悲伤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使得她清秀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峰主是清源上师。” 徐广白并未看出叶凝有什么不对,只是了然地点点头:“这位上师还要学生吗?” 叶凝一愣:“……不知道,可能是不要了。” 徐广白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叶凝见徐广白没有再问,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很快,两人便来到万直所说的初选院子。 那是座不算小的院子,足有足球场那么大,就位于山门外的半山腰上。 这院子通体为木结构建筑,有些类似四合院的结构,院中种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桃树,此时并非桃花开的季节,但这棵树上却开满满树桃花,微风轻拂树梢,无数花瓣在空中飘荡,如飘带一般在空中划过,如梦似幻。 每一侧的房间都有十余间,此时已经有几人住了进来,正在房内好奇地看着徐广白和叶凝,有些想知道他们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半山腰,山上就几个简陋的指示牌,连院子都是自己找到的,怎么徐广白就是初选的修士亲自送来,这待遇差距是不是有些大了? 叶凝并未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径直推开北面一间关闭的房间:“小兄弟你就先住这间,我就不给你安排同屋了,哎呀,实在是有些简陋,对不住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和我说一声。” 徐广白走进房间,环视看了眼室内的陈设,房间内布置得很是简单,只两张只够一人睡的小木床、一张木桌、一个木柜和一把木椅子,除此之外,只剩满窗的月光。 “可以。”徐广白倒是对这环境十分满意,仔细回想起来,他已是有近十年没怎么睡过床了,如今还能有床睡已是十分满足。 “要打水的话,院里有水井,”叶凝指向院子角落,那处也被满院的桃花遮挡得干干净净,硬是细看才能看见一丝水井的井边的石砖,“门外有木桶可以和盆,可以洗澡,你等会儿可以自己拿进来。” “可以给个屏风吗?”徐广白依稀还记得棍仙是个女仙,平时在无回谷里条件不允许,只能在河里轮流勉强清洗,此时他可是有房间的人了,洗澡自然不能让纪茗昭看见。 “可以。”叶凝衣袖一挥,屋内凭空出现一座屏风,“还需要什么?” 徐广白摇摇头:“多谢。” “别这么说,以后我就是你师姐了,都是应该的,那我就走了,你早些休息。” 徐广白乖巧地朝叶凝挥挥手,目送叶凝出了院子。 “兄弟,哎,兄弟。”待叶凝一走,原本在自己房内向外张望的几人也从房间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兄弟你厉害啊,还让这么漂亮的妞送进来,她相好的?啧,不错啊,我们都是十人挤一间,你倒是自己单独一间?” 徐广白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并未理会来人。 说话的人看着只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但浑身都是掩饰不主的匪气,眼神更是时不时闪动着心术不正的光。 “哎,我跟你说话呢!”来人有些恼怒地伸手就要朝徐广白肩膀抓去。 只是还未等近徐广白的身,便觉有一阵压迫感自上而下将他强行压倒在地,四肢无力无法动弹。 “再随意瞎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徐广白蹲下·身看着已是身下黄汤横流的少年,面容阴沉,再加上他苍白的皮肤,看起来犹如地底刚爬出的森然恶鬼,“你是如何通过通明石的?” “后日才是选拔,今天只是初筛,”那少年哪里见过这些修士动真格的,徐广白问什么便交代什么,恨不能连自家祖坟在哪都告诉徐广白,“你别杀我……不要杀我,我……我我给你银子,我叫黄槐,家是山下富户,祖宗给伏魔宗送过钱财,都给你,都给你……” “你才是走后门的,”徐广白可不管黄槐是不是做了什么违背祖先的决定,缓缓站起身,“脏,把地拖了。” “哎哎,好。”黄槐一感觉到自己能动了,连忙屁滚尿流地朝门外跑去。 此时在院内听着响动的人见黄槐胯下湿了一大块,知道徐广白不是个善茬儿,那股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便也就抑制住了。 很快,那吓得黄汤直流的黄槐不知从哪找了拖布再度来到徐广白屋前。 他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看了看,见徐广白没有什么反应,才哆哆嗦嗦地踏进屋内,只是这回脸上的表情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猥琐换成了谄媚:“大哥,你这是什么功夫,你收我做小弟大哥?” 徐广白此时正坐在床上,用屁股仔细感受床面久违的柔软,突然听见那黄槐这一句:“不用。” “为何?” 徐广白也不算有问必答,但却想让他黄槐死心得明明白白:“你通不过通明石。” “怎么会!”黄槐一听徐广白这么说,顿时声音也高了起来,“我爹说了,我们家对伏魔宗有恩,我们祖上在伏魔宗最落魄的时候给他们送过银钱灵石,他们必须收我!” 徐广白也不大声争辩,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爹修仙了吗?” 黄槐怔怔地看着徐广白:“我爹找人给我算过,说我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童,你看,我不就进了初选了吗……” 徐广白不太能明白这些成年人的弯弯绕绕,但纪茗昭可一听便知道了,虽然这些修仙之人远离凡世,但人家也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傻子,万直和章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怕是不想让世人说他们伏魔宗式微时收了人家东西,等到成了大宗翻脸不认人,便干脆让恩人的后代直接进初选,再将能否通过的权力交给通明石。 全了自己的名声,又不得罪人。 第八十一章 今天我要起飞啦! 徐广白刚想接一句你爹骗你的,只是话还没出口,便被纪茗昭一把按住了嘴。 憋再刺激人了,等会儿再把人刺激疯了…… 徐广白顺势闭上了嘴,但黄槐还在不依不饶:“你说啊,我怎么就不能通过通明石!” “……我瞎说的,”徐广白知道纪茗昭不想让他多惹麻烦,有些不情不愿地岔开话题,“拖完了吗,拖完了出去。” 黄槐脸上有些不忿,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但他畏惧徐广白的气势,也畏惧徐广白不知何处来的实力,只能喃喃一句好了,便退了出去。 纪茗昭看着黄槐一脸憋屈地离开屋内,总算有机会能说句话了:“妈呀,这是床吗,我可算见到床了!” 徐广白也坐在床上,不断用手抚摸床上的缎面,对这床的松软程度十分满意:“外面还有桶和盆,我去拿进来。” “好咧,你先洗。” 徐广白点点头,缓缓到屋外,从院子角落中找到他需要的木桶和木盆,正准备往回走,却又被人给叫住了。 “兄台?” 徐广白被这些人搞得是烦不胜烦,头也不回地朝屋内走去。 身后的人好似被那一声虚软的兄台耗尽了仅有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广白回了屋。 往后的时间直到清晨都再未有人打扰,长期露宿野外的徐广白和纪茗昭总算是在各自的小床上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徐广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徐小兄弟,醒了吗?” 徐广白哼了一声,也不睁眼,只是皱着眉猛地将被子拉高,遮住自己的脸。 但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小兄弟,我们宗主有请!” 他奶奶的什么宗主…… 徐广白狠狠皱皱眉,强行将眼皮撑开去门口猛地拉开了门:“现在?” 门外的修士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见徐广白开了门,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将手放了下来:“也不用太着急。” 徐广白刚想接一句不着急你这么早叫我干什么,便被一同被叫醒的纪茗昭有所感这猴孩子狗嘴吐不出象牙,一把捂住了嘴。 “……马上。”徐广白抿抿嘴,像是被纪茗昭拉住了狗链,也不闹脾气了,眼神也清澈了。 “好,”那修士笑着将一套蓝色法衣交给徐广白,“小兄弟穿上这个,以后咱们就是同门了,我名徐晖,咱们同姓以后也是师兄弟了,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叫你一声师弟可好?” 徐广白默默接过法衣,抬头看了眼徐晖,抿了抿嘴,半晌也叫不出那一声师兄,只是将门口让出来:“坐着等。” “那就谢谢师弟了。”徐晖依然是笑得十分温和,在桌边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徐广白快手快脚地穿上法衣,跟着徐晖走出屋门。 如同徐广白来时一般,那些第一日入选的少年少女们仍旧躲在屋内好奇地看着徐广白被人领走,而这回,甚至穿上了伏魔宗的法衣。 为何我们上来时都是自己走,而这人却能有如此待遇?! 终还是有人受不住这样的区别对待,仗着自己在屋内,身边还有十余人壮胆,朝徐广白和徐晖喊道:“仙长!为何单单只带他走!是不是有些太不公了!” 徐晖听完这一句,停住了朝院外走去的脚步。 他五官很是柔和,眼弯如新月,嘴角总含笑,此时见有人质疑,也笑着耐心地答道:“这位本就是我们伏魔宗的师弟,是因为早些日子外出历练近日才归,还未来得及给师弟收拾床铺,故而在此借住一晚。” 徐广白抬头看着徐晖,心说这人扯瞎话的能力也是相当可以,脸不红眼不眨,令徐广白十分佩服。 这一手成功镇住了尚未长成的少年少女,就连看向徐广白的眼神中都比先前要多了几分敬佩。 徐广白从未感受过这么受人尊敬的眼神,顿时不自觉地挺起胸抬起头,连走路姿势都比之前要多了几分高贵。 徐晖回头,用余光看了眼徐广白,缓缓勾起了嘴角:“怎么样?” 徐广白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地看向徐晖:“什么?” “感觉怎么样?” 徐广白抿了抿嘴,止住想要上翘的嘴角:“还行。” 徐晖从叶凝处听说了这金丹期的小师弟还不会御剑,便一出院子就掏出飞剑:“师弟,和师兄同乘如何?” 徐广白还是有些犹豫,一是他离开地面的次数有限,到底还是怕从飞剑上掉下去,二是阳火符能使纪茗昭进入跟随状态,但先前他们只在地上走过,不知道飞上空中纪茗昭还能不能跟上来。 “要不……还是算了。” “小师弟,从这里到宗主所在的主峰……”徐晖有些为难,用手指向远处最高的那一座山峰,目测即便是以徐广白的脚力都要走一整天,“宗主还在等着咱们呢。” 徐广白还是有些犹豫,纪茗昭便将手轻轻放在徐广白肩上拍了拍,示意他没事,徐广白回头看了一眼肩膀:“多谢。” “都是自己……”说什么谢呢…… 徐晖自己人三个字还未完全出口,便觉飞剑猛地一沉。 他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眼徐广白,这新鲜出炉的小师弟看着消瘦异常,但这分量,怎么感觉有两个人沉? “怎么了?”徐广白问道。 “没……”徐晖狐疑地将头扭了回去。 此时的徐广白还不觉有什么,但苦了身后的纪茗昭,她站在不足一脚宽的剑身上,双手紧紧抓着徐广白的双肩,抓得指节泛白,双腿发软。 妈妈!我起飞啦! 徐广白感觉到扒在肩上的那双手是越抓越紧,越抓越用力,直至抓得徐广白都忍不住皱眉,实在是太疼了,纪茗昭的指甲深深陷在徐广白魂体中,恨不能扒下来一块。 “轻点儿……”徐广白伸出手朝肩上扒去,嘴里小声朝纪茗昭说道。 “什么?要慢些吗?”但这话不知精神状态几近崩溃的纪茗昭听见没有,反正在前方御剑背风的徐晖隐隐听见了。 “没……” “什么!” “……没!” “没事就好啊!” ……算了,就他奶奶的这样! 徐广白将手放在纪茗昭手上,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棍仙潜意识还记得不要叫出声……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飞剑便缓缓在主峰前落下。 “到了。” 徐晖先一步跳下飞剑,再将手伸向徐广白,想将他接下来。 徐广白从未有过这等待遇,抿了抿嘴,轻轻推开徐晖的手,带着自己身后挂着的树懒跳下了飞剑。 这主峰的峰顶上只有一栋吊脚阁楼,阁楼之外围墙之内是一整片种满奇花异草的园林,徐广白对园林中树有些还算认识,但这其中的花却并没见过,只是觉得这里的花开得很是漂亮,各色都有,争奇斗艳。 阁楼之后,有一峰顶山尖上的瀑布,瀑布在阁楼后形成一池碧水,这碧水又引入园林之内,绕花而行,最终朝山脚落去。 那花实在是漂亮,不止是徐广白看花了眼,就连纪茗昭身后安安静静当一棵好草的翻岭草也忍不住在纪茗昭背后挣动起来,像是要扑进花丛之中。qqxδnew 原本精神冲击过大,导致大脑停止转动的纪茗昭总算是在翻岭草的挣扎间缓了过来。 她连忙将布包从身后换到胸·前,一把抱住还在挣扎的翻岭草,并及时从包中取出两块上品灵石丢进翻岭草的布包里。 翻岭草得了灵石,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就在纪茗昭松了一口气之时,却猛然发现徐广白不见了。 奶奶的……一回头的功夫……猴孩子呢? 而此时的徐广白早已跟着徐晖进了阁楼,眼下已是到了阁楼三楼,宗主的房门前。 徐晖立于门外,先是正了正头上的头冠,又拍了拍身上的法衣,随后才轻轻敲上房门:“宗主。” 很快,门内传来一道女声:“进。” 徐晖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行上一礼后,缓缓推开了房门。 徐广白不知徐晖正冠的动作是何意,便也跟着徐晖摆了摆头上的发髻,歪歪扭扭地学着徐晖的样子一礼后,才跟随徐晖进了房内。 乱。 这是徐广白进入这房间时第一个念头。 但乱中有序。 这是徐广白第二个念头。 只见高得如小山一般的公文堆中,一女子端坐在案桌前,一手持笔一手按住公文,正在认真批注,这些公文一份份按照批好的,未批好的分成两批,批好的放于屋内左边的书架上,尚未批好的放在右边的书架上。 过于急切的,只能摆在案桌上。 以后我就是身形俱灭,也决不当什么宗主。 这是徐广白的第三个念头。 很快,女子从公文中将头抬了起来,那是一位看着十分严肃的女子,五官锐利得似剑锋一般不可直视。 那女子看着有三十出头的年纪,额间与万直一样,有深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命。 “宗主,那我就退下了。”徐晖完成了带徐广白来主峰的任务,待宗主点头后,恭敬地向宗主一礼,随即退出了屋内。 “请坐。” 伏魔宗宗主魏明月法衣衣袖一挥,徐广白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把椅子。 徐广白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徐广白是吗,情况万直已经跟我说了,此次叫你前来是想问你,你已是金丹修为,可知自己适合何种道?” 徐广白看着面前的宗主,神情看着很是茫然。 魏明月也不着急让徐广白回答,而是自顾自说道:“我门主修符道和剑道,但其他的也都会一些,许是没有其他宗门专精,但也是上乘功法。” “剑道、符道、器道……世间道法甚多,一饮一啄皆是修行,你可知你适合什么?” 徐广白看着面前端坐着的魏明月,许是因为修为差得过大,或是徐广白本身便害怕这种教导主任兼校长一般的人物,总之,本还坚定修符的徐广白硬是没将嘴里的不字吐出。 但这显然是有情可原,试问这世间,又有谁是不害怕教导主任的呢? “修符,我想修符道。”徐广白道。 “可。” 第八十二章 初选考试 徐广白从阁楼中出来时便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凉,可以说至今为止,能让徐广白如此不知所措的也就只有这伏魔宗宗主一个。 以后老子再也不见她了…… 徐广白暗暗想到。 待他走出阁楼后,徐晖跟着他的脚步也跟了出来:“师弟!” 徐广白回过头,徐晖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只是这次的笑意不知为何看起来要淡上许多:“我带你去你师尊那儿。” “我……”徐广白还是有些叫不出口,“我师……尊是谁?” “藏书山清源上师,”,徐晖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沉重起来,“你去了之后要记住,不要在傍晚后去他房间找他,还有,不要跟他提起余城。” 余城? 徐广白顿时一愣,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奇怪的感觉浮现:“师兄,余城……发生什么了?” 徐晖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是有些不太愿意提起,但想了想,徐广白也是同门师兄弟,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魔头霄蛰的诛方印知道吗,不知为何现身在余城内,我们派去余城的二十多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魂魄通通被吸入诛方印内炼化,这二十几名同袍都是属清源上师门下,是他当年捡回来的弃婴,他一手将他们养大,现在去的人里只余清溪一人。” 说到此处,徐晖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起来,那是一种愤怒中夹杂着恐惧,难以言说的情感,但恐惧,似乎比愤怒还要多:“许是那魔头回来了。” 徐广白抬起头,沉默地盯着徐晖,似乎是想安慰几句,他对人防备心很强,却同样对善意很敏锐,但归根结底两人只是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徐广白不想多这个嘴。 徐晖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徐广白面前失态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脸上再度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走。” 去藏书山时还是徐晖带着徐广白,纪茗昭跟在徐广白身后,用手紧紧扒着徐广白的双肩,用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妈妈!我又飞啦! 藏书山距离主峰并不算太远,等徐广白到时,门口已是有人站在门外迎接,显然早已知道他们的到来。 徐晖率先走下飞剑,对着站在最前面玄色法衣的男子行了一大礼:“上师。” 清源垂下眼眸,神情如徐广白看见的玉像一般,平静又慈悲:“不必行此大礼。” 随即,清源眼眸再转,将视线聚焦在徐广白身上:“走。” 徐广白怔怔地看着男子,要说清源长得有多貌美也不是,他不知为何看起来面容十分模糊,视线一旦从他脸上移开,便不知为何再也不记得清源的样貌,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性将他的周身包裹在内,与世间烟火气格格不入。 “怎么了?”清源回过头看向徐广白,问道。 徐广白摇摇头,跟上清源的脚步走向藏书楼。 纪茗昭跟着徐广白的脚步一同走进藏书楼,这座藏书楼近看要更加壮观,如同一只巨兽一般匍匐在这座高山之上,既是壮观,又引起强烈的巨物恐惧。 清源将徐广白带进藏书楼后面的一片竹林内,竹林中隐隐绰绰间好似有无数木屋隐在其中。 “以后你便住在这里,你旁边那木屋是你师姐清溪的,”清源推开竹林中的一座木屋的院门,这小院并不大,只三间小屋,一间用作休息,一间用作厨房,一间用作洗漱区,“以后你的授课在前面的藏书阁内,我日日在其中,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随后清源好似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你要时常下山,山上不适合鬼修修炼,知道了吗?” 徐广白听完猛地一愣,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清源,但清源一副今天早饭吃了蛋炒饭一般的语气,让徐广白听得简直是怀疑鬼生:“你知道我是鬼修……”你知道我是鬼修还收我?! 清源听完,缓缓低下头看向徐广白:“你通过了通明石。” 通过了通明石,就有资格进入伏魔宗。 清源并未觉得人修和鬼修有何区别,伏魔宗内主要以人修为主,但也从来没说过不让鬼修入山门。 一切交代完,清源留下一句明日可去看伏魔宗的招生仪式,后日来藏书阁找他后,便是要走。 徐广白学着徐晖的姿势,缓缓朝清源所在方向行了一礼,这是徐广白发自内心的折服,他一直目送清源返回藏书阁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棍仙?” 徐广白至今不能适应没有指挥棍的日子,但伏魔宗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导致纪茗昭别说是掏出指挥棍了,就连发出一声也不敢,时时刻刻捂着嘴,恨不能自己都没长声带。 “我在。”纪茗昭答道。这附近只有她和徐广白,总算是放松下来,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 这间房间与徐广白住过的预选院子里的房间并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便是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纪茗昭从背包中掏出指挥棍绑在自己的上臂上。 徐广白再度见到熟悉的指挥棍,连日来的紧绷总算是有所缓解:“你还是不肯现身。” 纪茗昭并未回答徐广白,只是缓缓岔开了话题:“你应该告诉他你的身世。” 徐广白一愣:“为何?” “夺你肉身的家伙你还记得吗,他顶着一张你的脸作恶多端难免不牵连到你身上,还是早些跟伏魔宗的人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你替人背锅。” 徐广白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那老乞丐夺了他的舍,以后犯了什么事都算在他头上,徐广白越想越觉得这事拖不得,便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去。” 纪茗昭一把拉住徐广白:“你也不急这一时,后天你师父不就给你上课了。” 徐广白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再度坐回了床面上。 随后二人便做了简单的修整用餐之后便直接休息到了第二天。 第二日清晨,纪茗昭在地板上艰难得翻了个身,如同这几个月里的每一天一样,浑身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唯一的区别便是这回身下铺了几层锦被,但即便是如此,地面上的冷硬还是十分明显。 只在昨天重新回到床铺怀抱的纪茗昭想想以后的日子自己不知道还要在地上睡多久,不由得眼角湿润了起来。 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师弟你醒了吗?” 徐广白烦躁地试图像昨天一样用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住,却左摸摸右摸摸也没找到被子,迷蒙间隐隐记起昨日将被子通通给了棍仙,现在连蒙脸的东西也没有。 今天门外的敲门人又换了一个,不变的是那清晨的敲门声。 “师弟?” 徐广白皱着眉一把从光板床上坐起,一脚一只蹬上鞋子呼地一把拉开门:“谁?” 这次门外站的竟也算是个熟人,正是让徐广白选择伏魔宗的引路人:清溪。 清溪比上一次见时要憔悴许多,但也还算有精神:“徐师弟,我是你师姐清溪。” 徐广白点点头,算是和师姐打了招呼。 “今日大典,师尊让我晚些时候带你去瞧瞧,另外带你熟悉一下藏书阁。”清溪表明了来意。 徐广白原本以为出了无回谷能好好休息上几日,没想到这伏魔宗热爱早上四五点叫人起床,急需修整几天的徐广白对此深恶痛绝,却也只能乖乖起床穿衣服。 清溪站在门外等着徐广白穿衣服,徐广白路过地铺时看见铺位上仍然鼓起一个鼓包,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人形。 “快走。”徐广白推推鼓包。 鼓包沉默良久,流下一滴不能赖床的伤心泪,乖乖从铺上爬了出来。 藏书阁从山腰一路修筑到山顶,足有近五十层之高,其中各类书籍从各门道法、道门仙术运用一路到民间杂书、医书、风月八卦,只要你想不到,没有藏书阁搜罗不到。 清溪径直将徐广白带到藏书阁三楼,那里一排排看不见尽头的书架从地上径直顶到天花板上:“听师尊说你是要修习符道的,从这层开始,直到往上的五层都是符阵类的书籍,你没事可以在这里看书。” 说完,清溪又指了指书架旁的长桌:“我平时在这里练习画符,你可以同我一起。” 徐广白一见这满书架的书籍,顿时被迷住了眼,连清溪后面说了什么也丝毫听不清楚,只是胡乱点点头,便从书架中随意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清溪见徐广白如此痴迷符道,也有些欣慰,便坐在桌边练起了画符。 这可苦了纪茗昭,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架边,想拿起本书看一看,但碍于清溪就在不远处便是动也不敢动,只能靠着书架百无聊赖地卷着袖口。 徐广白这一看便不知时间,等到清溪来叫他时,已是日头西斜,纪茗昭也已经靠着书架睡了好几觉了。 清溪用飞剑带着徐广白和纪茗昭快速来到伏魔宗山门口,她丝毫没有发觉徐广白就是几个月前差点儿被她一符送走的那个鬼修,看起来对徐广白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师弟十分热情:“徐师弟,咱们宗门每隔几年都会进行一次筛选,选出适龄的少年进入伏魔宗修习道法,以前是十年一次,现在改为两年一次。” “为何两年一次?” 清溪没想到徐广白这么问,仔细想了想,道:“许是和玄天宗、玄宗、一宗抢人,他们原本也是十年一次,进几年也换成两年一次了。” 徐广白似懂非懂,但面上仍然装作明白的点点头。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伏魔宗大选的第一关。 每一位有初选资格的人要顺着山门下的五万级石阶一路向上来到山门前。 这初选看似简单,实则十分考验心性,五万级石阶虽多,却非人力不可为,修仙之路何其漫长,若是走到山顶的决心也无,自然也受不了道门清苦。 五万级石阶并不是小数目,只站在山脚下,那被雾气遮盖的山顶好似永远遥不可及,有人走到半山腰,便被那看不见的山顶吓退。 脚下的路离归途尚有距离,山顶却更加遥不可及,那山顶就好似和天连在一起,好似登山便是登天,前路不可知,归去犹可惜,雾气缭绕间,世间似乎只余自己一人,只余自己的声音 前路通向何处? 我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走上这条路……尚还有退路? 此次通过初选的少年少女总共有五十三人,待到傍晚十分时却只剩下三十人。 这些少年少女们还未来得及喘匀气,便被拉到了通明石前。 徐广白仔细朝排着队站在通明石前的少年少女看去,却并未见到黄槐的身影,看来他都不需要通明石验明心性,第一关都过不去。 第八十三章 入学大典 这些少年少女们忐忑不安地站在通明石前,眼前虽只是块石头,却不知为何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排在第一位的少年人作书生打扮,他看着纤细异常,却挺直如新生的嫩竹,即便是此时脸色惨白得好似有风一吹就能就此过去了,也仍然坚持将腰杆挺直。 很快,面前的通明石发出刺目的亮光,很快,便再度暗了下去。 站在通明石旁的叶凝用朱笔在书生名字上画上一个圈:“梁天,入。” 随后,每一位登山山顶的少年人都要站在通明石前,最终通过通明石的筛选,共留下十男八女。 “等等!为什么我们没入选?” 三十人只入选了一十八人,剩下的人好不容易爬上来,自然不愿意。仟仟尛哾 叶凝站在通明石边,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通明石不允,不和伏魔宗的规矩。” 那十二人显然是气不过的,好不容易爬上了山费下去半条命,最后再告诉你落选了,这是人都不能接受,那人用此时身体里能喊出的最大力气朝叶凝吼道:“一块石头能测出些什么!” 叶凝知道,每隔两年便会出现对通明石产生质疑:“你在上山的前半程坐了轿子,是与不是。”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没想到山顶离山脚这么远的距离这些人都能看得清楚……这还能算是人吗…… “剩余的几位,皆是因上山投机取巧,是与不是?” 另几人在无法通过通明石时便知是什么原因,因此只是脸色苍白地站在人群后,并未跟着一同争辩。 本身这些少年少女便是她千挑万选根骨不错的好苗子,今年不知是什么运气,一次便找到了这么多,最终还能留下十八个已是不易,再加上徐广白……毕竟除去今年的这百年来,进入伏魔宗的只有不足三十人,今年可谓是满载而归。 叶凝见初测结束,满意地准备将新人带回休息,为明日的入宗大典做准备。 而就在此时,有两道气喘吁吁的人影带着个家丁爬上了山,这对夫妇从山下请了位修士送他们上了山,那修士功夫不到家,只送他们到了半山腰,剩下的一万多级石阶这对父母竟凭着对孩子的溺爱和愤怒爬上了山顶,他们一到山顶便对着要走还未走的叶凝一阵咆哮:“我们家先祖是你们伏魔宗的恩人!凭什么不让我儿进伏魔宗!” 这一看就是黄槐的父母。 叶凝有些头疼地看向这夫妇二人:“我们这儿的规矩……” “我管你是什么规矩!”黄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断叶凝的话,“我们黄家,在你们伏魔宗最落魄的时候拿出了十万两白银!如今想进你们伏魔宗修习都不能吗!” 叶凝十分头疼,也不能说伏魔宗忘恩负义,而是他们黄家从老太爷开始的几代人里,就只生出一个双灵根的,伏魔宗功法刚猛,不是双灵根或单灵根的强行修习只会伤及性命。 黄家老太爷心地仁善,当初资助伏魔宗时明确说明这是自愿捐助不用回报,但伏魔宗感念其恩情,暗中相助,让当年捐款的上百户人家兴盛几百年。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安逸了太久,这些年已是陆续有三四家前来讨着还恩的。 “你的孩子定力不足,连你们夫妻二人都能上来一万级石阶他只走了不到五千级便退了回去,修行路漫漫,十年修行才得以入门的大有人在,你儿子连三万级石阶都走不上来,漫漫修真路,当真能走得完?”叶凝也有些生气了,回回都是她招人,回回挨骂的都是她,若不是招人能一月多得些资源她才不愿受这苦,“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能让你们如此放肆!” “我的孩子!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你们不收会后悔的!”黄槐的父亲黄员外也没想到伏魔宗会如此不给面子,但他到底是一届凡人,要和这些修真者真对上还是有些发憷,思来想去,黄员外便想到了当年黄老爷子的弟弟,也就是黄家唯一那个进入修真大门的人,“我们黄家的老祖宗的弟弟就在你们伏魔宗!你个臭娘们给我等着,不过是个女人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完了…… 此时黄老爷子的弟弟正巧也在人群中,他今天来时便觉自己的心一阵突突的跳,便觉今日有大难,没想到竟然在此应验了…… “哦?黄老爷子的弟弟?”他见事不好转身就是想跑,却不想听见叶凝的一声,“黄师弟。” 黄源只得硬着头皮回过头来,扯着僵硬的脸皮勉强露出一抹笑:“师姐。” “这两人就交给你处理了,”叶凝低着头,俯视着黄家夫妇饱满得有些反光的天庭,“从今日起,收回黄家所有的照拂。” 黄家夫妇有些茫然地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解和恐惧,黄员外本还想拉住叶凝好好问一问,却被阴沉着脸的黄源强行拦了下来:“你们两个想死还要拉我当垫背的,我才堪堪筑基,还指望着我照拂你们,人家是宗主的弟子,我还指着人家照拂呢!你们让我在伏魔宗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老祖……”黄员外此时才算是真的有些慌了,他本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黄家先祖总修炼出一些成果来,总会比那趾高气昂的女人要高上一些,再加上黄家帮扶过伏魔宗,怎么说也该混到高层了,但现在一看,别说是高层了,就连修为……也比不上人家。 “老祖……那我们怎么办……老祖,你要帮帮我们啊……”黄员外紧紧抓住转身就要走的黄源,“她说的……她说的要收回照拂是什么意思……您不能不帮我们啊!” 黄源气得一把抽出袖子:“你们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后果,本来过得好好的,非要强求什么修仙,黄槐他是不错,还是火单灵根,但是他被你们养成这样,我帮不了你们。” 黄员外不敢想像收回照拂之后的生活,黄夫人吓得跪在地上痛哭起来,黄员外也是双腿一软,用双手抱住想走的黄源:“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你的家人,你只要去那人面前美言几句,或许还有转机……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黄源气不打一处来,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哥哥这么正直仁善的人,竟然后代会成这个样子,他既是觉得悲哀,又是觉得愤怒:“我入仙门那一刻就以了却尘缘,还请你们自重。” 随后,黄源便拂袖而去,只留原地抱头痛哭的黄家夫妇。 徐广白看了一场人间闹剧,还来不及看上结尾便跟着清溪回了山门里。 清溪将徐广白和纪茗昭送回住处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回到房间的纪茗昭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听见任务栏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正是薛温的来信。 纪茗昭强打精神点来了薛温的来信。 薛温:我们被人追了。 被追? 纪茗昭一瞬间便想到玄天宗,便立马问道:你们现在在哪? 对面隔了几分钟才给纪茗昭发了个定位,位置离伏魔宗并不算太远。 薛温:对面并不想杀阿古,看起来像是玄天宗的人,目测要有将近五十人,阿古是魔修,我怕他们最后抓不到阿古会下黑手。 纪茗昭觉得这很有可能: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让徐广白救你们。 她发完这最后一句,便将已经想躺上床的徐广白拉起来:“去找你师父阿古有难了!” 徐广白本还被纪茗昭拉起来很不满,但听见纪茗昭一句阿古有难,便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阿古有难了?” “他们正在被玄天宗的人围捕,就怕他们觉得实在抓不住阿古会对阿古下黑手。” 徐广白快手快脚穿上法衣,推门就要出去,却再次被纪茗昭拉了回来:“你干嘛!” “还没告诉你他们的地址!” 很快,徐广白和纪茗昭便来到了藏书阁内,正如清源所说的,一直待在藏书阁内,徐广白都没用怎么找,便在一楼看见了正在画符的清源。 “师尊,和我一同从无回谷中出来的朋友有难了。” 清源正在画符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徐广白:“一同从无回谷出来的,朋友?” 徐广白快速点点头,光靠他自己是救不下来阿古和薛温的:“对,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叫阿古,他们正在被玄天宗的人围捕,她是魔修,我怕他们实在抓不住她会杀了她。” 清源彻底放下了笔,他的手在纸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在哪?” 徐广白见清源询问,连忙报了个地址。 “对面有多少人?” “近五十人。” “什么修为?” 徐广白摇摇头,这个薛温都不清楚,他自然也不清楚。 清源听完地址后从桌子后站起身来:“此事你不便现身,我去。” 徐广白本还想跟着清源一同前去,却不想清源像是早就知道徐广白想跟去一般将徐广白拦了下来:“你在这里等着。” “我……”徐广白还有些不甘心,他和这新得来的师尊还不算熟识,对他始终还是有戒备心,但以他目前的修为是绝不可能从五十人手上将阿古救出来的,但救阿古这么大的事他不跟去不放心。 只是清源好似早就看穿了徐广白的想法:“你不用怕,就当是伏魔宗为了无回谷,也会把她带回来。” 徐广白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抿抿嘴,但即便是清源这么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一定要活着把她带回来!” 清源知道多说无用,要让师徒间的信任更进一步,只能靠行动感化徐广白。 随即,清源便在胸口划上一道符:“这道符便是我的誓言,为师发誓定会救下阿古。” 清源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得徐广白对自己的狭隘无地自容,直到清源踏着飞剑消失在半空中时,徐广白也有些讨厌自己如此谨慎,但此时关乎阿古和薛温,他生怕阿古刚出玄天宗的魔爪,又被伏魔宗给控制住了,总归要制造些混乱让阿古逃跑…… 但是这师尊,他认下了。 …… …… …… 另一边。 阿古一口咬掉来人射过来的剑意,几乎是嚼也未嚼便吞下了肚。 这已经是薛温和阿古被追杀的第十天了。 这十天里,玄天宗的修士一开始还是对阿古使用的都还是网和绳一类的法器,想要将阿古困住带走,但奈何阿古是体修,体修以身体为盾,以身体为刃,又吞吃了炼体的桃子,更是让身体强度达到了宝器水平,加上阿古的吞噬能力,一时之间这些人竟是没能将阿古困住,生生让她逃了出来。 两人逃出来后并未选择官道,也未选择城镇,只是一直在深山里打转,想着在山林里或许能逃出生天。 但不知为何,这玄天宗的人就好似在他们身上放上了追踪器,不管她们逃到哪,玄天宗的人都能像闻到肉味的狗,顺着味儿就来了。 凭良心说,薛温一开始并不排斥玄天宗,即便他们四人入了玄天尊者的无回谷,也未恨屋及乌地讨厌玄天宗,但玄天宗始终想将他们抓走,徐广白是鬼修还好说,好歹曾经是人,功法相通,但阿古是魔修,在玄天宗有害无利,甚至可能会为了保守秘密被玄天宗软禁起来,终身不得修炼。 但玄天宗始终不肯放过他们,只是为了什么无回谷,没有人从那些疯了的人身上得到丁点儿教训,一心只想着得到无回谷中的宝物。 而从最近的两天开始,玄天宗的攻击开始越发凌厉了,似乎阿古已是没有了利用价值,玄天宗的耐心越发的少了起来。 薛温疑心是纪茗昭和徐广白被抓了,他们不再需要阿古,只是想将阿古杀死,可以永远保守秘密,但从纪茗昭的回话中来看,似乎又不是…… 他不太清楚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能向纪茗昭求救,但此时他也有些后悔了…… 第八十四章 追杀 此时玄天宗的修士再度围了过来,即便是在快速移动下仍然使出剑阵将阿古困入其中。 阿古前冲的脚步被剑阵阻拦,被迫停了下来。 这一次的剑阵被阿古见过的每一次都要大许多倍,剑阵之中,少说有上万把剑冒着阵阵寒光。 此时章沿也在追捕阿古的队伍里,但此时带队的人并不是他,章沿看着剑阵中被困的阿古,还是心有不忍:“师姐,要不给她下个锁咒就放了她。” 被叫作师姐的女子眉头狠狠锁紧,在眉心拧成一个结:“留一个就够了,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先前就不该听你的留什么活口。” 章沿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叫了援军,若是他自己去追捕,好歹现在还能留阿古一条性命。 “师姐,”章沿实在是觉得这等弑杀有违天道,还是想据理力争一番,“她还是个孩子……” 秦时溢也就是章沿口中的师姐没等章沿把话说完,便打断道:“难道将她留在宗门里锁住她的修为过上百年就是你的仁慈,她是魔,注定和我们不会一条心。” 章沿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辩白上两句,最终还是选择将嘴闭上。 秦时溢说得对,他们为了保住无回谷中的秘宝不外流,只能采用这种方式,究竟是直接将阿古击杀还是留下她一条命蹉跎百年…… 或许优柔寡断的让她活下来对她要更加残忍。 此时的阿古正被困阵内,这次前来抓捕阿古的五十人皆是金丹以上的修为,秦时溢更是已达到了元婴后期巅峰,可谓是阵容极度豪华,争取让阿古这羽毛还未丰满的雏鹰快速夭折在鸟窝之中。 阿古一口咬上即将触碰上自己喉咙的飞剑,飞剑转瞬即碎,化作流光融入阿古体内。 经过这一咬之后,那些灵剑便只是在空中游荡,并不上前,只为控制住阿古,却迟迟不肯上前将阿古击杀。 秦时溢看着面前的战局,又是如此,每一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一是觉得阿古不过是个孩童,她的外表很难不让人起恻隐之心,二是阿古的牙口实在是太好了,胃口也好,这些日子毁掉的本命上品宝器就有十把以上,毁掉的下品宝器更是数不胜数,这搁谁谁都肉疼。 “你们听着,谁击杀了这女孩,回去我宝库里的上品灵器随意挑选一把!” 这一句话总算是鼓舞了涣散的人心,空中上千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几乎是在秦时溢话音刚落,便不约而同,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你大爷的…… 薛温召出玄天尊者的法印:那条萝卜龙来。 萝卜龙一出现便飞至半空中,几乎是瞬间,天上便开始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这是……” 此时天上开始降下瓢泼大雨,伴随着雨点落下的,还有极其细小的雷电。 此时森林中似乎有动物奔走咆哮之声,就在众人错愕之时,林中奔走出无数野兽。 此时凭空出现五只巨狼,将阿古挡在肚皮下,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灵剑第一波攻击。 细小的雷电劈在灵剑之上,生生将灵剑的刺向阿古的角度劈出了些许偏移,使那些本该落在阿古身上的剑意最终擦着阿古的头皮落在了地上。 “啊!” 萝卜龙在挡下这一轮攻击后,便重新化作流光回到薛温体·内。 阿古趁着萝卜龙消失之际,从狼腹下钻出来,如同一只小野兽一般,趁着剑阵的开大冷却期,径直朝章沿扑过去。 此时空中剑阵中有人反应过来,空中悬剑跟随着阿古的脚步,却在阿古即将碰触到章沿的那一刻调转了方向,直奔空中而去。 章沿马上便反应过来,一掌向阿古拍去。 阿古身法诡谲,她在空中四肢扭曲地转了个身,仅脚尖轻点章沿飘荡开的袖口,便再度回到半空中。 剑阵是他们能想到最好的保护住自己宝器最好的办法,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练成的宝器就这么被人当零嘴给嚼了。 “上!”秦时溢率先拿起宝剑朝阿古攻去。 其余人紧随其后,五十余人步调中走出奇异的步法,将阿古和薛温围在中间。 无尽的威压开始向中心压迫,阿古站在薛温面前,伸出手将薛温挡在身后,双眼警惕地看向面前不断游走的玄天宗修士们。 谁都知道,这回是真的要动真格的了。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薛温一把将阿古抱起,将阿古尚未成年的瘦弱躯体挡在身后,就像他每回做的那样,也如同阿古每回做的那样,他此时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纪茗昭和徐广白没能赶来,但即便是赶来了只怕不过是多一份伤亡。 好歹,纪茗昭和徐广白还能活下去…… 就在此时,空中狂风大作,那一阵风中夹杂着极其恐怖的威压席卷而来。 那威压远非元婴期修士能抵挡得住的,那感觉就好似被人生生捏住了喉咙,一丝空气也不能通过鼻腔进入肺部,胸腔之间好似放有一块巨石,将胸腔中最后一丝空气都要挤压出去,几乎是瞬间,这五十人便受不住这股威压,跪倒在地。 竟是练虚境的大能?! 秦时溢大惊失色,竟是有这等大能知道无回谷的秘密,想到此处,为了不让无回谷中玄天尊者的秘宝流落,秦时溢便拼着一口气,顶着几乎要将人血管挤爆的威压,要将阿古就此击杀。 半空中的清源并未现身,只是将威压不断外放,将原本分散的威压大部分集中于秦时溢一人,秦时溢这回所承受的威压可想而知。 修真越是到后期,每跨越一次都是天堑,元婴对上化神可能还有一战之力,但遇上更高一层的练虚……清源甚至只是放出威压,就能让秦时溢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威压并未波及至阿古,或者说清源从一开始便没想带阿古回伏魔宗,见阿古从玄天宗的人手中逃脱跑了五里之后,才放开玄天宗的人,快速从空中离开。 “呼呼呼……”秦时溢在清源撤回威压后,忍不住跪倒在地,冷汗顺着额角落下,将半面衣襟湿透,别人尚未察觉,但秦时溢在清源威压加强之时,分明感受到了那大能威压中的杀气。 她并非丝毫不能动弹,甚至在威压下未必不能击杀阿古,但那不愿现身的大能威压中明确表明了:你老老实实呆着,定会留下你一条性命,若是乱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但秦时溢还是不甘心。 “就这么让那个丫头跑了……章沿,你的罗盘拿出来!” 章沿微微皱起眉,他已经不太想继续追了:“师姐……” 她看出了章沿的退意:“一切都是为了宗门,拿出来!” 章沿拗不过秦时溢,便打算从袖兜中掏出罗盘:“嗯?” “怎么?” 章沿一脸慌张地在袖兜中左摸右摸,却始终没能摸到罗盘:“我的罗盘不见了!是那时候!” 他回想起当时阿古摸了一把他的衣袖。 “你!”秦时溢被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你等着,我定要将此事上报宗主!” …… …… …… 另一边。 阿古扛着薛温一遁五十里,待到完全看不见玄天宗一行人后,阿古才将薛温放下,双手扶住树狠狠喘息。 “咳咳!咳咳!”阿古将身体靠在树上,嘴里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阿古!阿古!”薛温现在不敢触碰阿古,她这些天连续与这群玄天宗的人周旋,显然是伤到内脏了。 阿古并未回答薛温的话,她现在只要一张嘴,鲜血便会不受控地从嘴里喷涌而出。 薛温慌慌张张地点开通讯,点到唯一的通讯好友:你现在在哪 纪茗昭很快回了消息:就在你发的位置附近。 薛温双手颤抖地点击发送了地址:快些,阿古要撑不住了! 对面再没回消息,但薛温知道纪茗昭和徐广白一定就在来的路上。 他轻轻抱起阿古:“阿古不怕,马上就有救了……” 此时半空中突然有一人影落下。 薛温警惕地抱紧阿古,看向来人。 来人双眸俯视地上的阿古,看着阿古横躺着漂浮在半空中,看身体弧度似是被人抱住,柔和眼眸中露出一丝疑惑。 阿古勉强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一人,嘴里如幼兽一般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她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是想保护她的父亲。 “别怕……”清源蹲下身,似乎想靠近地上的阿古,此时阿古面前突然出现五匹巨狼,巨狼甚至连呲牙的威胁都未发出,直接便向清源咬去。 薛温趁着巨狼挡住清源,连忙带阿古朝树林深处跑去。 “……我是徐广白的师尊……”清源说话速度极慢,还没能将话说完,便见阿古腾空而起,向远处平移而去。 是什么东西在带着她跑……? 清源有些茫然地看向阿古,思来想去,还是将巨狼打散,跟了过去。 此时徐广白和纪茗昭也总算赶到。 远处的徐广白并未看见阿古身后跟着的清源:“阿古!” 阿古总算听见徐广白的声音,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后!有人!” 第八十五章 徐广白连头都没回,几乎是转瞬之间一道引雷符便在沙地上画成,天空上一道紫黑色的天雷从天而降,径直朝清源的门面劈去。 “你是怎么学会引雷符的?!”清源一把抓住徐广白的手,有些惊异地问道。 徐广白有些错愕地看向清源,随后猛地甩开清源的手,将阿古挡在身后。 清源对新鲜出炉的小徒弟对他的信任度这么低有些头疼:“我不会伤害她。” 徐广白相信清源不会伤害阿古,却不信在治好阿古后不会将她带到宗门软禁起来,他仍旧是拦住阿古面前,纪茗昭也趁此机会到达阿古身边,召出阳火符替阿古医治。 “不要靠近她。”徐广白仍旧是挡在阿古面前,似乎只要面前的清源少有动作,徐广白便会毫不犹豫地欺师灭祖。 清源被徐广白拦住,倒也不再上前:“她受伤了,再不救治会死。” 但徐广白看起来毫不担心,那副轻松的模样仿佛分秒之间阿古便能自我疗愈,几息之后便能再度活蹦乱跳起来。 “嗯?”几炷香后,清源诧异地看向阿古,见她竟然真的慢慢站了起来,“你现在不能站起来……” 但阿古不仅站了起来,还准备就这么跑了。 “你……”清源看着依旧挡在自己面前的徐广白,觉得面前这少年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藏有更多秘密,也更加谨慎难以取得信任,思来想去,清源觉得徐广白应该是怕自己将阿古带回伏魔宗软禁起来,“我不会将她带回伏魔宗。” 徐广白基于自己所说的阿古与他徐广白一同出无回谷的身份,他相信清源一定会来救人,但不足以支撑他以阿古的余生自由来赌清源的良心。 清源见徐广白仍挡在自己和阿古面前,有些无奈地从随身的寸间囊中取出一粒丹药:“这是固原治伤的上品丹药,你给你的朋友服下。” 徐广白狐疑地看向清源手上的药,犹豫片刻,也知道自己这小身板能拦下清源全靠清源给面子:“谢过师尊。” 清源:…… 你也还知道我是你师尊…… 此时的阿古虽然走了,但终究是有伤,薛温带着她走不出去多远,便被徐广白追了上来。 “阿古,这是治伤的丹药。” 通过这四个月的练习,纪茗昭的治疗效果比先前要好上一些,但依旧不能给阿古完全治好,只能算好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只能靠阿古自己挺过去。 薛温并未接下药,仍旧十分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的清源,虽然直觉告诉他清源应该不会突然上前攻击,但直觉这种东西想来不可靠,还是要警觉才是。 徐广白余光瞥向不远处的清源,见清源果然如他所说的对阿古没有什么兴趣,似乎也不想将阿古带回伏魔宗,才对薛温和阿古道:“那位是我师尊,我请他来救你们的。” 薛温听见这一句,才总算是放松下来,将药喂进阿古嘴里,拍了拍阿古的背,替阿古顺了顺气。 纪茗昭有些忧心地将手放在阿古的小脑袋上,此时就连阿古肩上的小猴看起来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小猴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罗盘,此时被阿古接了下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了。 阿古吃下药丸后,总算是感觉身上的伤痛好了许多,她再度站起身,在地上轻轻蹦了蹦,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后,才朝徐广白缓缓点了点头,拉起薛温打算朝远处走去。 纪茗昭和徐广白都碍于身后的清源,便没有问阿古想去哪里,只是站在原地目送阿古和薛温远去。 清源站在远处,双手交叉塞进袖子里,与徐广白一同,目送阿古摇摇晃晃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待阿古走远后,徐广白才再度回到清源身边,恭恭敬敬地朝清源行了一礼:“师尊。” 清源低头看向徐广白,眼前的少年人就像是一只尚未驯化的狼崽子,只要有略微的风吹草动,便会伸出满口獠牙、尖利的爪子,趁其不备狠狠来上一口。 想要与他亲近,就只能驯化。 先是不断靠近,让他熟悉你的气味,在安抚下来后,才能将未持有武器的手心朝幼狼摊开,随后,将手放在幼狼头上:“你做得很好。” 徐广白感受到一只大掌轻轻放在自己脑袋上,有些想躲,最终碍于清源才救了阿古,还是任由清源轻轻揉了两下。 清源在徐广白感到不适之前放开了手:“回去。” 徐广白跟在清源身后欲言又止,他想知道为何清源什么都不问,但又问不出口,只能沉默地跟在清源身后。 很快,清源便带着徐广白和纪茗昭回到了伏魔宗。 “师尊……” “嗯?”清源也未回头,只是缓缓应了一声。qqxδnew “……没什么……” 清源也没在意徐广白这奇怪的态度,只是简单吩咐道:“早些休息,明日有新生大典,看完来藏书阁找我。” “我不想去……” “不想去那明日用过早饭就来找我。” “好。” 徐广白站在自己的小屋前,目送清源逐渐远去,“棍仙,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纪茗昭看向徐广白,知道当这种名为尴尬的感觉席卷全身时有多难受:“等明日跟他认个错。” 徐广白点点头,转身跟纪茗昭一同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 伏魔宗每日都有宗门统一供应的食物由宗门豢养的鹤群统一送到各个弟子的小厨房,除去跟宗门明确要求不再派送外,每日都在早晨配送当日的三餐。 徐广白和纪茗昭在吃过今日宗门派送的早饭后,便来到藏书阁。 清源此时正呆在藏书阁一楼的书架旁的长桌边,桌面上正摆着厚厚一摞的符纸。 他见徐广白进入藏书阁:“过来。” 徐广白乖乖地走到桌前:“师尊。” “你之前是在哪学的引雷符?”这引雷符上的符文是伏魔宗独有的手法,清源绝不会认错。 徐广白心里想着纪茗昭跟他说的要跟清源坦白身世,嘴上却不愿再提余城。 徐辉曾与他说过,之前余城死掉的修士全都是清源的徒弟,这群人除了清溪以外,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命丧余城,连一缕残魂都未能留下。 纪茗昭到底是向着徐广白,知道徐广白不愿与人多接触,却又不得不将身世告知伏魔宗以免以后被自己宗门误伤,便提议将此事告知清源。 加之这几日对清源的接触,知道此人定是重情义的人,早晚要替自己的徒弟报仇,也好让他就算报仇也能就此找到仇家。 但徐广白还是有些犹豫,经过昨晚一事,徐广白多少对清源产生了些信任,他隐隐能感知到清源的痛苦,他不愿再在他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 徐广白以沉默应对:“……” “你在哪学的,告诉师尊。”清源又问了一遍。 徐广白依旧不语。 清源并不放弃,仍旧问道:“在哪学的?” 徐广白抿了抿嘴,顶不住清源的追问:“……余城。” 清源猛地睁大了眼睛,在那股神性掩盖下汹涌如海浪一般的悲伤与愤怒几乎要将徐广白吞噬殆尽。 徐广白强忍着逐渐开始抽搐的面颊,有些破罐子破摔地一五一十道:“我被一个老乞丐被圈养到了筑基后夺了舍,余城爆炸时我也在余城,引雷符是跟你徒弟学的。” 清源沉默良久后:“谢谢。” 徐广白没能反应过来清源是什么意思,就听清源问道:“你想夺回肉身吗?” “想。”徐广白做梦都想夺回肉身。 “师尊也想替你的师兄师姐们报仇,”清源眼中的愤怒就像是一团火焰,即便是要将他的灵魂燃尽,也绝不会熄灭,“你是为师见过唯一一个,可以不需要符纸和朱砂为媒介使出引雷符的,你往后多加修炼,相信不远的一天,咱们会大仇得报的。” “真的?”徐广白有些狐疑地看向清源。 清源盯着徐广白的双眼,郑重地向徐广白点了点头:“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徐广白难得有这么热血沸腾的时候,就连看向清源的眼神都比先前要炙热上许多:“我该怎么做?” 清源从一旁的书柜上掏出一本画符的书来递给徐广白:“你照着上面的练。为师去找宗主有些事,回来为师要检查。” 徐广白双手接过清源递给他的书,郑重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纪茗昭先一步降低了徐广白对人的仇视度,让清源摘到了革命胜利的果实,还是清源本身训狗有方,先是缓缓接近增加信任,再将徐广白拉进他的统一战线强调“我们”这一概念,加之悲惨的身世令人同情,最终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徐广白的信任。 总之徐广白对修炼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也对清源的信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幕看得纪茗昭是头疼不已,怕是即便清源现在将他徐广白卖了,徐广白都能边帮清源数钱边谢谢清源。 也好在清源还是好人,不然,纪茗昭啧了一声,看向埋头苦练的徐广白,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第八十六章 伏魔宗日常 就在徐广白吃下师尊的大饼,对着符书奋笔疾书之时,清源踏着飞剑来到了主峰。 主峰外,徐晖正在魏明月的园林中浇花,一见清源便迎了上来:“上师。” 清源此刻没时间和徐晖多说,只是问道:“宗主在书房吗?” 徐晖点点头:“今日参加完大典后应当都在。” “好。” 清源得到肯定答案后,一个转身便进了阁楼。 “今天怎么这么急……”徐晖站在门口,看着清源转瞬便消失的身影,心说不愧是上师,速度就是不同凡响。qqxδnew “师姐。”清源走进阁楼也不敲门,径直推开那间徐广白进过的书房。 魏明月从无尽的批复中抬起头:“何事?” 清源抑制不住地瞳孔放大,这是极度兴奋和愤怒的表现,魏明月放下笔,她与清源师姐弟近七百年,从未在清源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那个徐广白,就是前几日进山门的那个鬼修,是被霄蛰夺了舍成的鬼修,此人天赋极高,一旦让霄蛰成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恳请宗主,让我带人趁霄蛰羽翼未丰之时将其除去!” 清源难得对着魏明月又是叫了宗主,又是行了大礼,魏明月知道,即便他说得再冠冕堂皇,他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自己的徒弟报仇。 “你冷静一些……”魏明月有些头疼地看向清源,他现在已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清源仍是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低着头,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恳请宗主。” “你冷静一些,现在不知霄蛰身在何处,大规模的搜查只会打草惊蛇,”魏明月一把拉起清源,“他的爪牙遍布世间,这你也是清楚,你带队,万万不可。” “师姐,徐广白十六岁无师自通修成凝形境,靠的可不止是无回谷,魂魄肉身一体,霄蛰得了什么好东西你也要多留意,”清源知道魏明月说的都是对的,他缓缓喘上两声粗气,紧紧将眼睛闭上,后又用力睁开,才算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师姐,不能再拖了,等诛方印将他们都消化完……他们连投胎的资格也没有了。” 说到此处,清源双目逐渐开始赤红,魏明月一见清源状态不妙,连忙一记清心印打在清源眉心:“我从今日起便派人下山查看,你也要保重身体……小心心魔。” 清源受了一记印后,总算是清明些许,跌坐在地缓缓喘着粗气,他将右手搭在自己左膝上:“我还记得清溪小时候馋,为了买糖葫芦拉着静泉下山……” “够了!”魏明月猛地打断清源的话,“你回去,剩下的我会处理。” 清源将支起的左腿放下,将头缓缓凑近魏明月垂在一旁的左手,用头将左手顶起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师姐给我买糖葫芦我就走。” 魏明月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左手,缓缓在清源脑袋上摸了两下:“我本想多个徒弟你能开心一些,没成想竟成了现在这样。” 清源用魏明月的手盖住自己的脸,盖住自己悲伤将要溢出的眼:“不怪你。” 魏明月用手指轻轻抹去了清源眼角即将滴落的泪:“你觉得徐广白这人可信吗?” 清源躲过魏明月的手指,自己将眼角的湿润拂去:“单纯、坦诚、通过了通明石。” “你也要多加留意,别忘了为何树立起通明石。”魏明月收回放在清源脑袋上的手,“还有,从他那里问一问无回谷的消息。” “……我知道了。” 待清源收拾好情绪重新回到藏书楼时,徐广白已是将满桌的符纸画得满满当当,见清源回来,好似还带着些炫耀地将符纸摊开:“我画完了。” 清源低头看了眼徐广白在符纸上绘制的各式符,点了点头,分毫没错:“画得不错。” 徐广白略有些骄傲地挑了一挑眉,用手指着其中的引火符道:“除了雷符之外,我都使不出来。” “你是雷单灵根,对你来说使用雷符自然简单,”清源拿起那张引火符,在火符中注入灵气,很快,一道火光自符内冲天而起,“符的作用就是媒介,将你身上的灵气或阴气吸入其中,再借由符文改造,放出去。” “你注入的阴气越纯粹,得到的符力量越大,”清源熄灭符火,“你是雷灵根,雷属灵符对你来说作用最大,其他都是辅助,你可以先练雷属灵符,等练会了再学其他。” 徐广白点点头,问道:“师姐能在短短一息间画出三张符是怎么做到的?” 清源道:“多加练习。” 徐广白状似听懂的点点头,但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师尊,什么叫雷属灵符。” 清源:“……” 早些时候伏魔宗举行了新生入学大典,大典中的一十八名新进弟子先是要集中在一起学习简单的术法和吐纳,待成功引气入体后才会各自分派师尊,引气入体这一过程短的只需要短短一瞬,长的,可能十年不止。 而徐广白虽已是凝形期修士,比这些刚入学的新人要多出成倍的经验,但对于修真界的了解就像新人一般一片白纸。 在清源发现徐广白就连简单的术语也是毫不知情后,被他的师尊毫不留情地丢到了这里。 徐广白挎着一张脸,坐在学堂的第一排。 纪茗昭挎着一张脸,坐在徐广白旁边的空地上。 她自进入伏魔宗后,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生不如就他娘的这么死了,什么叫作真·有苦也说不出,心在痛泪在流。 “引气入体,首先,清静灵台……” 徐广白面色沉重地盯着台上正在讲解的师兄,用脚碰了碰盘腿坐在地上的纪茗昭。 似是确定纪茗昭就在身边后,徐广白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稍有放松,伸手用笔在纸上写上一个无字。 纪茗昭站起身看了许久,总算是明白徐广白应该是想写无聊,可惜文化水平有限,限制了徐广白的发挥。 直至今日,纪茗昭才算是对徐广白的知识水平有了明确的了解。 这家伙并不识得几个字。 以前是被阿古话都不会说的光芒所掩盖了,这家伙早年被圈养,根本就是个文盲。 好在伏魔宗早就料到这些新招上来的学生们家庭条件不一,富的也不见得能多教上几个字,索性这基础班什么都教,就连方言统一成通用语也不例外。 可谓是文化发展全靠这些修士带动。 纪茗昭想在纸上写上一句:那也忍着。 又怕徐广白不识得,憋得只能用手朝着徐广白的后脑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徐广白好好听课,好歹识得几个字,上课也能传纸条。 “你打我做什么……” 徐广白只是小声嘟囔一句,没成想台上的师兄即便背过身去耳朵也极其灵敏,马上回过头来看向徐广白:“师弟,不要交头接耳,专心。” 徐广白没想这师兄耳朵这么好用,只得低下头胡乱点点头。 师兄警告的眼神扫过全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就连看见徐广白与空气对话的后桌的牙也停止了打颤。 一节课很快便在仿若空无一人中结束了,讲课的师兄对这节课的效果十分满意:“以后多保持。” 这学堂中的新人有些是见过徐广白的,此时这些人缩在后排看着独自一人的徐广白。 “他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 “咱们这儿……难道有鬼?” “这是伏魔宗,能有什么鬼……” 纪茗昭沉默地坐在地上,听着徐广白周围恐惧的声音,缓缓抬头看向徐广白。 徐广白仍旧是坐在原地,纪茗昭知道他听得见,但却不知道他在不在意。 是时候让他循序渐进的接触别人了。 散学的路上,徐广白仍旧是一个人,清源为了能让徐广白从上课的藏月峰回到藏书山,特意给徐广白配了顶配飞舟,双座椅大空间高享受,路途不颠簸,移动速度快,还是人见人爱的琥珀金,低调奢华。 纪茗昭和徐广白从飞舟上下来,回到徐广白自己的小木屋。 就在此时,纪茗昭的任务栏轻响一声,但弹出的方式却比之前温和许多,至少没直奔着脸。 主线任务(更新):(单人任务)寻找霄蛰及其余党的行踪。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技能提升点券x1。 (非限时任务,建议尽快完成) 纪茗昭看着最新更新的任务陷入的沉思。 能出现这样的任务,可以说明一点:形势开始变得严峻了。 但这句非限时任务…… 这句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究竟是急还是不急…… 或者说既急又不太急,不急中带着些急,急也不算太急。 “棍仙,棍仙!” 就在纪茗昭还在思考是该急还是不急时,徐广白的声音猛地打断了纪茗昭的思路。 “嗯?怎么了?” 徐广白将仙鹤一早送来的饭菜上了桌:“该吃饭了。” 纪茗昭闻言在桌边坐下,看向对面拼命扒饭的徐广白,除去急还是不急,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徐广白。 以纪茗昭对徐广白的了解,他是不会让纪茗昭就这么离开的,而此时他才初到伏魔宗,人生地不熟,纪茗昭在他没能融入前显然不能离开。 如何才能让徐广白融入集体,纪茗昭分外头疼这个问题。 就像她一开始就同徐广白说的,她不会一直陪着徐广白,不光是从任务的角度,也包括寿命的角度。 纪茗昭心不在焉地夹着菜,她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只能靠时间一步步让徐广白融入伏魔宗。 …… …… …… 于此同时另一边。 薛温带着阿古骑着巨狼来到距离伏魔宗两百里外的第二大魔宗:万衍宗 万衍宗与伏魔宗处在同一条山脉之上,伏魔宗在北,万衍宗在南。 薛温本人的记忆力非常好,纪茗昭曾将自己的《合订本》借给薛温,而薛温只用了两日便能将将书中内容一字不差的全全记住,甚至能记得住在每一页上污渍扩散的面积。 阿古自受了玄天宗重创了之后,精神一直很萎靡,整个古向前埋在巨狼厚厚的白毛中,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薛温则是在回忆先前与玄天宗对战时,曾有那么一瞬间,感知到的森林中动物的骚动。 他尝试再度复制那种感觉。 很快,树林中开始出现阵阵动物咆哮之声。 整座树林都好似受到了什么感召,开始不断骚动起来。 薛温额角逐渐沁出冷汗…… 就要……成功了…… “爹……”突然,阿古揉了揉眼睛,从巨狼白色的长毛中探出头来,口齿不清道,“渴。” “等爹找找。”此时天色已晚,薛温驱动着巨狼缓缓朝前踱步,双眼四处搜寻着,最终在树林深处发现一个小型瀑布。 “阿古,一会儿喝水的时候,尽量挑活水,干净一些。” 阿古茫然地看向指挥哨,她肩上的小猴一把抓住阿古的耳朵,对着阿古的耳朵一阵吱吱哇哇,随着小猴的翻译,阿古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转化为了然。 薛温看着阿古肩上的猴翻译,猴翻译对薛温露出一个猴式露牙笑,薛温又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 整整四个月,薛温都在努力教阿古识字,阿古也还算聪明,一些简短的词已是能认识,但句子只要一长,阿古便要靠猴翻译。 阿古乖巧地对着薛温啊了一句,便径直跳下巨狼,朝瀑布边跑去。 她也是渴坏了,用手接了溪水就是痛饮一番,丝毫没注意不远处还蹲着个钓鱼的老头。 老头见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娃娃,娃娃眼睛有半张脸那么大,从眼底就透出些清澈茫然,知道这是个傻娃娃,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娃娃,哪里来的?” 阿古本在专心喝水,这会儿突然听见有人说话顿时吓了一跳,猛地从瀑布边跳开对着老头呲开牙,发出一声声低吼。 “呦,还是个野娃娃,”老头见阿古呲着牙,更是产生了兴趣,“娃娃,几岁啦?” 第八十七章 宋翁 阿古不说话,但肩上的书生打扮的小猴朝老头伸出七根手指,在老头眼前晃了晃。 “呦,你这小猴还挺可爱的,”老头顿时对阿古更感兴趣了,“要不这样,你吓跑了我的鱼,把猴赔给我怎么样?” 阿古仍是警惕地看向老头,只是视线漂向小猴,小猴抓住阿古的耳朵又是一阵吱吱呜呜,阿古的眼神便从警惕变成了愤怒。 想抢我的猴翻译!古不答应! 阿古愤怒了,对着老头发出声声低吼。 这老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头,见阿古这反应,便知这是发动攻击前最后的警告,但老头实在是觉得阿古好玩,便还是对阿古接着道:“小娃娃你怪有意思的,跟我回家怎么样,老头我家有好吃的。” 别的小娃娃阿古不知道,但阿古已不是六岁的古了,七岁的阿古不再会为了一口吃的将村口的小孩打哭,不再因为打遍全村所有的村民,村民驱赶不能导致全村举村搬迁。 现在的阿古不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 老头见阿古眼神中有所松动,却又马上被警惕所代替,这个年纪已经有些不好骗了,有些惋惜。 “真不跟爷爷回家呀?”但阿古实在是有意思,老头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放阿古走,便想抓走玩上两天再将阿古送回来。 思及此处,老头便快速朝阿古抓过去。 阿古没想到这老头竟还能就这么攻上来,一时错愕之后,很快便一个后跳,躲过老头前抓的手。 老头一抓不成也有些错愕:“小娃娃,还有些修为?” 顿时老头更感兴趣了:“那可一定要把你抓回去研究研究。” “啊啊啊!”你是哪里来的坏老头要抓小孩!你骗傻孩子呐!瀑布里根本钓不上来鱼! 阿古肩上的小猴也跟着阿古的动作呲起牙来,伸出只有手指粗的小爪子就要朝老头的方向抓去。 “阿古!”此时三十米远的薛温见阿古半天没有回来,此时天色越来越晚了,待到天边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下,林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今天是个阴天,半空中的月牙还未能发出惨白的光,便被一大片一大片的乌云层层盖住。 那种眼不能视的漆黑更加刺激了听觉。 薛温只隐隐听见嘈杂的水声中传来阿古一声短促的啊,便连忙操纵着巨狼朝水边跑去。 此时的老头正朝阿古的方向飞快伸出手,阿古见躲闪不及,便一口朝老头的手臂咬了下去。 “啊!”老头急忙另一只手出掌拍向阿古,阿古顿时朝旁边躲闪,嘴里也将老头的手臂吐了出来。 阿古落到一边,嘴里吐出老头衣袖的碎片:“难……吃。” 老头连忙将袖子撸起,查看自己的手臂,只见那条手臂上血肉模糊,就在阿古将老头的手臂咬进嘴里那一刻,老头甚至听见了他骨骼承受不住的崩裂声,老头的脸色顿时变了:“小娃娃你……” 还没等老头将话说完,远处一头足有两人高的巨狼呼啸一声便朝老头扑来。 老头被压在狼身之下,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唉,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尊老。” 他话音刚落,一阵极其恐怖的威压便从老者身上迸发而出,这威压的强度,丝毫不亚于清源,甚至比清源身上的还要恐怖。 薛温和阿古被老头身上那股极其强大的威压压得浑身不得动弹,巨狼也在这强力的威压之下消失在半空中,无影无踪了。 “小娃娃,你师承何门啊?” 阿古没有回答,但阿古肩上的小猴对着老者摇了摇小爪子,示意阿古自学成才。 老者站起身,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裤子,在次站到阿古身前:“算了,不管你师承何人,从今天起你都是我宋翁的徒弟了。” 说完,宋翁便想伸手从地上将阿古抓起。 但阿古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被震过去的薛温,喉咙间艰难地挤出一声:“爹……” “爹?” 宋翁收起放出的威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阿古,只见阿古朝指挥哨的方向跑去,顺着薛温的手臂摸向薛温的人中。 “这是个什么东西……” 宋翁进入合体境已有近百年,从未见过他看不透的假象,也从未有过神识参不透的东西,但此时阿古身前的人,宋翁却无法用神识感知到他的身形,甚至无法确定他是个什么东西。 阿古将薛温挡在身后,朝着宋翁低吼出声,但眼神中毫无畏惧。 “好孩子,”阿古有一种勇往无前愣头青的气势,让宋翁回想起年轻时候的他自己,“我乃万衍宗宗主宋潜,今日就收你这关门弟子可好?” 阿古丝毫没有反应,但阿古肩上的小猴却拼命点着头。 宋翁也不等阿古说一句同意还是不同意,直接将阿古打晕,带着她和薛温朝万衍宗走去。 …… 待阿古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阿古醒来的这间房间位于万衍宗宗门内,这间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仅有简单的桌椅板凳,和两张不大的木床,阿古坐起来的方向有一扇窗,窗外是一间不大的小院,院内种有枣树和杏树,此时分明不是结枣落杏的季节,但此时树上满是果实,坠得枝头低垂。 院内枣树下摆着一张石桌,石桌下,昨天那个疯老头正端着茶杯,和面前的一把哨子说着什么。 “爹!”阿古朝窗外的指挥哨喊道。 薛温听见阿古的声音,立马回过头来:“阿古醒了?” 宋翁见阿古醒了,也笑着回过头:“阿古醒了?” 阿古警惕地看着宋翁,快步穿上鞋跑出室外,跑到薛温面前将薛温挡在身后,她年龄小也不记仇,但不代表昨日的事她今日就能忘了。 宋翁见阿古还是十分仇视他老人家,老人家顿时觉得心都碎了:“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知道多少人想拜老子为师吗,这么天大的好事落你头上了你还不乐意了。” 阿古侧耳听肩上的猴翻译,听完后也不多做反应,只是拉过薛温就是要走。 薛温轻轻抓住阿古的手,他看过纪茗昭的《合订本》,《合订本》上记载有各个宗门门主和主要弟子的姓名,虽然落后一个版本,书上记载的万衍宗宗主已经飞升,但这宋潜却是书上记载当时下任宗主的热门人选:“阿古乖,这位老先生是万衍宗的宗主,你以后就跟着他学习法术,好不好?” 阿古不知道她昏睡的这段时间宋翁都跟薛温聊了些什么,但阿古一向听薛温的,虽有些迟疑,但依然对着宋翁鞠了一躬,算是认下这个师尊了。 宋翁不满地抿了一口茶水:“看看人家收徒,徒弟上赶着端茶送水,老子收个徒可倒好,上来一口没把我手骨咬断了。” “哎,薛温,”宋翁扭过头转向哨子,“你说你是误食了仙草变成的哨子,你吃的是什么仙草?” 薛温用手指挠了挠下巴:“……不知道。” 宋翁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沫,给自己抿上一口:“老子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变成哨子就算了,这怎么还神识也察觉不到呢……” “顺其自然,”薛温不愿让宋翁再反复提及自己变成哨子一事,转移话题道,“宋老您收徒不用在宗门里说一声吗?” “哎,不用,”宋翁吐了一口茶叶末,用手比划了一下脚下这块地,“前些日子余城爆炸知道,整个万衍宗,通通派出去搜查霄蛰的下落了,现在这儿就剩咱仨。” “不过就算人来齐了,也不过一百五十三人罢了,都死了,都死了……万千生魂练成诛方印啊……” 薛温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宋翁,但宋翁这人可能和纪茗昭能有几分共鸣,都有极强的主观能动性,简称没溜儿,都不用劝,便自我恢复良好:“这娃子什么修为你知道吗?” “金丹。” “噗!”宋翁将嘴里那口茶一滴不剩全喷到了薛温脸上。 “……巅峰。” 宋翁看向阿古的眼神瞬间炙热了起来,七岁,金丹巅峰,这简直闻所未闻:“你可不能骗我知道吗?” 薛温除了骗宋翁自己吃了仙草之外并未骗宋翁:“我没骗你。” “哈哈哈,”宋翁忍不住抱起阿古原地转了一圈,“没想到老子也有能教旷世奇才的一天!” 阿古被宋翁抱起时还未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便一口咬在宋翁手上,这一下并不重,却着实吓了宋翁一跳,连忙松了手:“你个小东西可不能咬人啊!” “啊!” 阿古露出自己那一排还没来得及替换的乳牙,随着下颌合拢,上牙和下牙狠狠敲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这还只是乳牙,等换了牙不知道还能有多锋利。 宋翁嘶了一声,一把捏过阿古的脸蛋:“小东西,敢威胁老子?” 阿古并不服气,侧着头也要咬上宋翁一口,宋翁手里抓着阿古,躲着不让阿古咬上去:“别看就咱们仨,咱们地方不小。” 说完,宋翁从深灰色破旧的衣袖中掏出一把破旧的蒲扇来:“好家伙,你这娃娃这牙口,我的宝器都给你咬碎了!” 阿古听着耳边小猴的翻译,有些尴尬地将头扭向一边。 “好家伙好家伙……”宋翁一面感慨着阿古的牙口,一边再从另一边衣袖里掏出另一把蒲扇:“哎,没想到,老子还有一把。” …… 阿古沉默地看向指挥哨:我非要拜这老头为师吗? 薛温也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还在展示宋翁:现在为父也有些不确定了…… 最终还是薛温捧场地鼓了鼓掌。 宋翁才算是满足了炫耀欲,将蒲扇变大,邀请薛温和阿古上去。 此时偌大的万衍宗的全貌,完全展现在薛温和阿古面前。 与伏魔宗不同,万衍宗位于群山之间的盆地之中,三面环山一面抱水,巨大的正殿匍匐在山脚下,像是一头正在酣睡的黑色巨兽,一旦醒来,便是吐息如飓风,足下踏水,腾云驾雾俯瞰世间。 正殿周围如众星捧月一般分布小宫殿一百零八座,四周山上树影婆娑之间,隐隐可见其余小宫殿。 正殿后方就是一座大型的演武场,演武场后方还有驯兽园,可谓是占地面积极大,即便是俯瞰,也是十分壮观。 “厉害,”宋翁很有些炫耀的意思,“看见那边那块地了吗?” 宋翁用手指向正殿旁一座高出正殿五六层的巨型建筑:“这就是咱们宗门的藏书楼,以后阿古就在那里看书学习。” 阿古顺着宋翁手指的方向好奇地张望着,薛温看着话都说不全的阿古,觉得宋翁的宏伟计划可能有些为时尚早:“宋翁,阿古她还不太会说话!” “什么?”半空中飞行噪声实在太大,导致宋翁有些听不清薛温说什么:“我听不清!” 薛温只得再重复一遍:“我说,阿古还不太会说话!” “那就教啊!”宋翁对未来很是乐观,丝毫不带愁的,“你不是她爹吗!” 薛温看向阿古眨着无辜大眼的阿古,再看看阿古肩上的同样眨着大眼的猴子,一阵阵心累由内而外席卷全身:“好!” “什么!” “……我说好!” 宋翁听完开心地呵呵一笑,还在诉说他的宏伟蓝图:“等到她的师兄师姐们回来了,老子就要跟他们介绍阿古,说以后她以后就是他们的宗主,阿古定能将万衍宗再度带上辉煌!” 薛温不知宋翁说这句时是个什么心情,但他从宋翁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伤感来,毕竟这么大一个宗门,此时只剩下不到两百魔,应该说,整个世间大部分的魔,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消失了,薛温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将手轻轻放在宋翁肩上,以示安慰。 就在气氛不知为何走向低迷之时,薛温的任务栏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主线任务(更新):(单人任务)寻找霄蛰及其余党的行踪。 完成任务可获得中品灵石x10、技能提升点券x1。 (非限时任务,建议尽快完成) 第八十八章 阿古入学 薛温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了纪茗昭:你收到新的任务了吗? 纪茗昭很快回了信:我也收到了,但是徐广白现在还没有融入伏魔宗,我还不能离开。 薛温看见纪茗昭发的这一句,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因为不放心孩子第一天上学,守在幼儿园门外等着孩子放学…… 但是…… 他回头看了眼阿古,他自己也没能好到哪去。 阿古年龄太小,而且实在是太黏他了,徐广白毕竟十六了,纪茗昭还有离开的可能,他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离开阿古。 薛温:我带着阿古进了万衍宗,万衍宗里只有我和阿古还有她师父,现在也走不开。 纪茗昭看着薛温发来的消息,从背包中取出了《合订本》翻找到万衍宗那一章:万衍宗不是个大宗门吗,怎么会只有这几个人……魔? 薛温:似乎是大部分的魔都被霄蛰所杀练成了诛方印,现在整个万衍宗只有一百来号人,都在余城爆炸后出去寻找霄蛰的下落了。 纪茗昭:我有一个疑问。 薛温:请讲。 纪茗昭:那他们就剩这么点儿人是怎么守住这么大的宗门的? 薛温:可能有什么秘宝? 薛温看着一旁正眉飞色舞与阿古畅想未来的宋翁,也觉得即便这老头修为再高,现在光靠他一个人也收不住这么大的地盘。 宋翁缓缓将蒲扇降落在正殿门口,向蒲扇的方向伸出手对准阿古,想将阿古抱下来。 阿古看了一眼指挥哨的方向,见薛温没有反对,便就着宋翁的手跳下蒲扇。 “乖娃娃,乖娃娃。”宋翁见阿古和自己亲近了几分,笑得见眉不见眼。 其实仔细看起来,这宋翁年轻时当是个美男子,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绝对相貌周正,即便年龄大了但只要是细细打扮,也能甩其他老头八条街。 但这老头偏偏不修篇幅,而且修仙之人、之妖、之鬼、之魔,在薛温的印象里都是样貌年轻长生不老的,还是头一回看见有老头形象的。 宋翁带着阿古走进正殿。 万衍宗许是有些破败了,正殿中仅有五面墙的阵符,阵符中伫立有一尊玉像,玉像看着是一位男性,身着五彩法衣,手持长刀,看着也是慈眉善目至极。 这也与薛温这些年对于魔这一形象认知上有所不同,他立于那玉像之下,仰起头看向玉像的双眼,并未觉得这与玄天尊者有何区别。 突然,薛温隐隐感觉那玉像的双眼好似动了动。 薛温惊得猛地退后一步,双手揉揉眼睛,再仔细朝玉像看去。 他并没有看错,玉像的视线确实在逐渐向他的方向聚焦。 这种移动很是缓慢,若不是薛温一直盯着那玉像的眼睛,根本发现不了,那玉像的视线逐渐跟薛温的视线对上,薛温顿感冷汗不受控制地从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顷刻之间便将他身上的作战服浸湿,隐隐还有滴落在地,在地上汇聚成小溪的势头。 那道视线很快又转移开来,一切都好似薛温的幻觉。 宋翁丝毫没有发现玉像有何变化,只是将阿古带到玉像前:“小娃娃,这是咱们万衍尊者,给尊者磕一个。” 阿古看着面前的玉像,缓缓跪倒在蒲团上,结结实实给玉像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宋翁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喜欢阿古,可以说是合眼缘,也可以说是冥冥中注定,修道之人重天命,重因缘,又或许是魔活得时间太久了,久得有些孤独,想找个小东西养着是个伴了,再或者说这是世间难得的能打倒霄蛰的机会,他想亲眼见证这机会长大。 不管怎么说,宋翁收下了阿古,他活得太久了,久得甚至比通明石还要敏锐,久得忘了以前的万衍宗是什么模样,久得这万衍宗只剩下他们这些诛方印下幸存的老东西,余生不将霄蛰打得魂飞魄散,心魔不消,难以飞升。 万物生灵皆有情,人魔又有何分别。 “好孩子,”宋翁一把将阿古抱起,带着阿古走向藏书楼。 薛温最后看了一眼万衍尊者的玉像,便跟着宋翁的脚步一同去往藏书楼。 半个时辰后,宋翁活了这些年,遇见了魔生第一次滑铁卢。 “这怎么不识字,她到底识得几个字!”坐在桌前一个字也看不懂的阿古仅用了一个小时,便用事实冲凉了宋翁发热的头脑,他知道阿古不会说话也不会识字,但却不知道是这么不会说话不会识字,他还是太过乐观了,“话也不会说,字也不认识吗!那她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无师自通?!” 阿古坐在通天的书架前,左看看宋翁,右看看指挥哨,脸上写满了茫然。 事实证明宋翁看人确实极准,这确实是一个傻孩子。 “你都没有教过她?!”阿古每用那茫然的眼神看向宋翁一次,宋翁便感觉自己头上的头发不受控制地一片一片炸起,“你不是她爹吗!” 薛温心说我也不是她亲爹……但嘴上仍是要顺着自己早上扯得谎编下去:“我变成这样时阿古还太小了,后来她被一位聋哑老婆婆收养,所以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宋翁抬起手,狠狠拍了一拍自己嗡嗡响的脑袋瓜子,直觉告诉他薛温说阿古是自学成才不是假话,但阿古字也不识,语言也不通,就连他们说的话都需要猴翻译。 宋翁看了一眼阿古肩上的猴翻译,猴翻译对着宋翁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脸,宋翁不忍直视地将脸扭了回去。 “从今天起,你们吃住都在这藏书楼,我要你,”宋翁指向薛温,“一个月内让她能看懂大部分的文字。” “不行。” “为何?” “教到目前能听懂单字,我用了四个月。” “……”宋翁看向阿古,阿古对着宋翁扬起无知的笑脸,阿古肩上的猴翻译也对着宋翁洋溢起无知的笑脸,宋翁忍了又忍,“这徒弟老子能不要了吗?” “不能。” “……” 宋翁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终于还是对阿古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阿古乖,咱们快点儿学好不好?” “从今天起,咱们卯初开始习字,下午练武,老子就不信了,就教一个小娃娃,能难到哪去!” …… …… …… 纪茗昭其实面临着和薛温同样的情况,但情况要好上许多,如果薛温是地狱开局,纪茗昭只能算得上是个困难模式,好就好在,徐广白虽熊,也叛逆,但会说话,还能上课写个无聊的“无”字。 总的来说,纪茗昭已经很满足了,好歹能说话不是。 而此时能说话的徐广白道:“我不想上课。” “不行,你要去。” “不去。” 纪茗昭十分头疼地看向徐广白,不论是哪里的学生都是不喜欢上学的,尤其是这种小时候没有经过高压学习培养,长大之后再进学堂只会更难受:“你现在打好基础,你师尊才能教你更高深的对不对。” 道理徐广白都懂,但不代表懂了道理就一定想学:“……我不学这些简单的也能学会那些难的。” 纪茗昭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她初中班主任看后排睡觉的学生时是什么心情:“你以为你师尊为什么要将你扔进学堂,是因为他闲着无聊吗?” 徐广白顿时不说话了,将昨天师兄布置的习字贴泄愤般地塞进学堂发的布包里,皱着眉,抿着嘴朝外走去:“快走。” 纪茗昭叹了一口气,知道她应该早些离开,不能这么宠徐广白,纪茗昭总是告诉自己徐广白需要独立,但也总是告诉自己不是现在。 他要学会独自长大,但他却不愿独自长大。 纪茗昭只能等到徐广白交上一两个朋友后才敢离开一段时间。 很快,两人便坐着飞舟到了学堂。 一进门,便见教习的师兄坐在门口的木椅上,将手伸向徐广白:“昨日叫你回去习的字呢?” 徐广白皱着眉打开自己的布包,从其中掏出一沓纸一团塞到师兄手中。 师兄抬头看了徐广白一眼,便又低下头看那几张徐广白写的字。 “你这几个字写的,见过鸡爪子扒吗,鸡爪子扒的都比你写的好看,”师兄只看了第一页便气得险些上不来气,要不是不能打人师兄高低要哐哐锤上徐广白两拳,“态度,我是要你的态度!你就是这么敷衍的?!你学是给谁学的,是给我学的吗!” “你不好好学,你就看不懂经文,以后修炼怎么办!是不是不想修炼了!你以后的前程是要自己负责,学是要自己学,是要我求着你学吗!” 这感觉,颇有纪茗昭从小到大每一届班主任的气势,若是他们能见上一面,定是能惺惺相惜,畅谈一整晚那些年遇见熊学生。 师兄手里拿着纸,气得手都在发抖,徐广白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脚面,等师兄骂完了,才让徐广白回了座位。 “那个,书生,”此时时间还早,学堂里只有测试时一身书生打扮的梁天,梁天听见师兄叫自己,连忙抬起头,“书生,你去跟徐广白坐在一起,要是他再不好好学,你就看着他。” 说完,师兄再度回到门口的小木椅上,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挂上微笑等待下一位即将到来的学生。 梁天听见师兄这么说,便抬头看向徐广白,此时的徐广白也在看他,梁天立马将头低下,不敢跟徐广白对视。 他还是害怕徐广白的,不止是因为徐广白在去预选院子的第一天便吓得黄槐尿了裤子,还有徐广白那生人勿进的态度,加之他是唯一一个被师姐带来的人,当时他便觉得此子不简单,乃大腿也,可抱。 但后来他在身后叫了一声徐广白,徐广白并未搭理他,他那点儿抱大腿的勇气也便随着徐广白的离开烟消云散了。 此时虽是好时机,但他对徐广白还是有些惧怕,此时便有些不敢过来了。 门口的师兄见梁天还没动:“快去,看着他写字。” “是,师兄。” 梁天这才慢慢吞吞挪到徐广白旁边,挑了长桌能挪到的最远距离,坐下了。 徐广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缩在角落中的梁天,眉头皱得更深了,梁天见徐广白好似不高兴,便又朝角落缩了缩。 “你离那么远干什么,”徐广白看向梁天,对于梁天惧怕自己十分不满,“我又不吃人。” 徐广白发了话,梁天便从角落挪了过来:“徐师兄……” “干嘛?” 梁天想了想,自己短时间怕是离不开这里了,便还是想拉近和徐广白的距离,便没话找话道:“徐师兄师尊是谁啊?” 徐广白有些不想回答,却被纪茗昭拍了一下:“清源上师。” “啊……”梁天这人,颇有几分死读书的书生迂腐气,这点主要表现在不太会聊天,“那你为何来这里,是上师……” 梁天说了一半,看见徐广白脸色一变,连忙换了个话题:“徐师兄,昨天他们说你在跟看不见的东西说话,是鬼吗?” …… 见过聊天聊死的,真没见过聊得这么死的…… 纪茗昭和徐广白一同看向梁天,梁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 思来想去,梁天还是打算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师兄,在下不太会说话,师兄您多担待,在下定会好好教师兄习字……” “……习字。”徐广白终于是受不了梁天,将视线转向师兄发的字帖上。 纪茗昭双手捂着嘴,强行止住自己即将突出嘴边的笑声,天道好轮回,他徐广白也能有今天! 很快,学堂里的学生便陆续来了进了学堂大门,每一人在看见梁天与徐广白坐在一起时,神情中都写满了疑惑。 毕竟徐广白是独行侠,似乎这间学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徐广白是个奇怪的人,既是恐怖又不合群,由于惧怕,也没有人敢靠近徐广白,反而无形中对徐广白形成了孤立。 第八十九章 梁天 很快,门外的师兄便走了进来。 “今天咱们学习气,”师兄掌心缓缓升起一股灵气,“天地间气分阴阳,其中一种便是人修所说的灵气,阴气为鬼修所用,魔气也是阴气的一种。” 台下的徐广白坐在第一排,却敢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台上的师兄顿时一个掌风扫向徐广白。 徐广白虽是闭着眼,但却像是能看见一般猛地侧过头去,躲过了这一记掌风。 “嘿。”台上的师兄顿时来了兴致,临时更改了课程,“师弟师妹们,引气入体就是要多看才能有所感,快速引入。” “徐师弟,切磋一番如何?” “……好。”徐广白现在觉得打架可能比听课有意思多了。 师兄衣袖一扫,众人顿时从学堂转移到了伏魔宗后山的演武场。 “你先来。”师兄对着徐广白摆了摆手。 徐广白也没跟师兄客气,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把符纸,对着师兄就丢了过去。 顿时,场上乌云密布,数道天雷从天而降,封锁住师兄周身八个方位,而后,再是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指师兄的眉心。 “好小子……”师兄没想到徐广白能有这样的实力,但话已出口,徐广白又已出招,只能在头顶设下一道禁制,生生受了那一道天雷。 学堂中的学生们头一次见真正的斗法,顿时被徐广白的一招引雷符牢牢吸引住了注意力,当下对于徐广白的敬佩之情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师兄此时终于认真了起来,他也是符修,便也从袖中掏出几张符纸:“师弟,师兄要动真格的了。” 徐广白点点头,对着师兄摆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师兄姓李,名星河,乃是水单灵根,使用的灵符自然也以水符为主,但徐广白属雷,即便是低了师兄一个境界也算是有一拼之力。 李星河招出一张沃水符,顿时无数河水朝徐广白奔涌而来,试图将徐广白卷入其中,徐广白顿时朝一旁躲避,但那水好似是有眼睛一般,直直跟在徐广白身后,誓要将徐广白吞噬进去。 徐广白无法,只得在双足各贴上一张速符,这是他那天新学的一种新的雷符,徐广白还从未用过。 在贴上速符之后,徐广白的速度顿时快上了许多,但他并不习惯这种过快的移动方式,反而要比平常更难把握方位,竟是直直朝水流冲去。 “啧……”徐广白当机立断,将脚上的符纸撕去,又是一道生雷符,只是这次他并未将雷直直放出,而是将雷积于符中,雷光顿时在符中躁动地飞快滚动,直到此时,徐广白才将符中雷光放出。 此时的雷如同一个积蓄已久的炸弹一般,飞快地朝李星河飞去。 李星河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手放开能导电的沃水符,一手摸出一张生木符植于沃水符之上,快速生发的树木将雷电挡住,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棵刚生发而起的三人合抱宽的树顿时被劈成两节。 此时无数木块碎渣朝着观战的学生们飞去,李星河和徐广白都暗道一声不好,顷刻之间两道禁制在学院学生们面前升起,替众人挡住了飞溅的大块木渣。 “点到为止。”李星河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此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一人一鬼再继续下去,李星河便只得叫了停。 “……好,下次再来。”徐广白也有些不过瘾,但主要还是不想回去上课,写那些写不完的字,但李星河不再继续,没了对手,自然对局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随着李星河衣袖一挥,众人便再次回到了学堂内。 徐广白看着桌上厚厚的字帖,狠狠皱了皱眉,但还是认命地坐了回去。 自这次切磋之后,学堂之中,众人看向徐广白的眼神全然变了,从一开始对徐广白与众不同的畏惧,到现在对徐广白的崇拜。 每个人骨子里都是慕强的,对于这些求长生求力量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加之当时木块飞来时,徐广白也出手救了他们,那种若近若离的畏惧便再度消散了些许。 一旦在能力上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这时的不合群便成了有个性,不会说话便成了真性情。 而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梁天,看向徐广白的眼神简直要将徐广白烧出洞来。 徐广白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一下课便想朝飞舟的方向跑,躲过这些骇人的目光,但这次并不随他愿。 “徐师兄,徐师兄!”梁天一下课便围着徐广白,心里虽还是有些惧怕,但兴奋和崇拜战胜了这种惧怕,硬是让他抓住了徐广白的袖子:“师兄你是怎么引气入体的,能教教我吗?” 此时学堂中的众人缓缓向前,在徐广白身边形成一个包围圈,无数双闪着崇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广白,眼神中闪着动人的小星星。 徐广白本想就这么推开包围圈就这么跑了,却硬是被纪茗昭给拉了回来。 他无法,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将仅剩的通道快读堵死。 徐广白不愿和人接触,却十分喜欢有人夸奖,傲娇和骄傲在徐广白脸上不断打着架,最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瞬间的明悟。”徐广白还真就认真回答了。 梁天有些茫然地看着徐广白:“什么叫瞬间的明悟?” 徐广白想了又想,不知该如何向梁天解释,便有些烦躁地道:“自己悟!” 众人见徐广白好像是生气了,那将徐广白团团围住的包围群顿时松散了许多,徐广白便趁机从包围群中脱出,总算坐上了回木屋的飞舟。 这次切磋便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徐广白融入集体的契机,一个能让纪茗昭放心出门寻找线索的契机,纪茗昭决定再观察几日,待徐广白确实融入了,便就此出门几日,好好探察探察新的主线任务。 虽然任务栏中说明这任务不算紧急,但纪茗昭隐隐觉得,此事拖得越久越麻烦。 随后的几天,果真如纪茗昭预料的一般,徐广白完全被那位叫梁天的书生缠住了,梁天好似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中逐渐发现徐广白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怕,行事也越发大胆了起来,恨不能拉着徐广白一块解手。 其余学生也对徐广白的态度有了不同程度的改观,最生疏的也能每天见面和徐广白打声招呼。 徐广白其实并不耐心与这些人交流,也不愿与这些人有深入的往来,但每每纪茗昭在他不耐烦时都会将他一把拉住,使得他不得不面对他最不喜的社交。 早年的生活造就了现在的徐广白,徐广白对于人厌恶可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唯有对他无限的包容和成倍的爱,才有可能撬开这蚌壳的一线缝隙,常人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摸索那几乎看不见的缺口,没有接下任务前的纪茗昭也是一样。 徐广白接受了纪茗昭,接收到了纪茗昭对他的好,在迁就纪茗昭的同时,接受所有纪茗昭给他带来的变化,接受纪茗昭想让他接受的人,但这前提是要有纪茗昭。 这也导致了纪茗昭单独任务的难度,直到徐广白和学堂中的众人总算能正常交流时,纪茗昭也没能想好什么时候该走才能不刺激到徐广白。 而此事的契机便是清源。 这日,受不住的徐广白终于还是逃了课,选择在木屋所在的林中歇息,不论纪茗昭如何劝,徐广白都铁了心要歇上一上午,纪茗昭无法,只得任由徐广白擅自休息。 正在他找到一个草厚实如厚毯一般的风水宝地,正打算就此睡上一觉时,一道阴影打在了徐广白身上。 徐广白勉强睁开眼,那道阴影正是清源。 清源并未像纪茗昭高中时的班主任一般,拎着耳朵将徐广白拎回教室,而是用手在草地上试了试,随后找到一处最舒服的地方一同躺了下来。 徐广白顿时有些躺不住了,站起来有些尴尬地对着清源行上一礼:“师尊。” 清源也不起身,只是这么静静的躺着,良久后:“你不喜上课?” 徐广白双唇紧抿,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 清源见徐广白不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没有人喜欢上课,为师也不喜欢。” 徐广白脸虽扭向一边,但耳朵却立起来想听清源接下来怎么说。 很快,清源又慢悠悠地说了下去:“既然你不喜上课,要不你跟为师闭上三个月的关如何?” 徐广白听李星河说过什么是闭关,知道闭关能清静心灵,一心修行增长修为,但他这种识得一部分字了,但大部分还是睁眼瞎的情况该怎么闭关…… “我……还没学会多少字……” “但是你现在心不净,兴趣也不在此,”清源思来想去,觉得或许学堂真的不太适合徐广白,“还不如闭关。” “闭关能修符吗?”徐广白问道。 “能。” “那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你想,可以现在。” 第九十章 单人任务开启 “我再考虑一下。”徐广白还是有些犹豫,他知道闭关纪茗昭肯定不能进去,将她一人留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担心纪茗昭会无法生活。 “你先回去,下午给我答复。”清源有些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此时更是将眼睛闭上,看着像是想在此睡上一小觉。 徐广白听话地朝木屋走去,中间回头看了清源一眼,清源仍是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徐广白便将头扭了回去,快走几步进了木屋。 一进木屋,徐广白便将门窗关上,想要张嘴和纪茗昭商量。 纪茗昭一把捂住徐广白的嘴,拿起桌上的笔和纸,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去。 徐广白皱了皱眉,也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你怎么办? 纪茗昭接着写道:我有些事要离开一下,你跟你师尊好好修炼,你出关我就回来了。 棍仙要离开? 徐广白从未想过纪茗昭会离开,同时也对纪茗昭会不会回来存疑:你不许走! 纪茗昭一早便料想到徐广白会是这种态度:我真的会回来,就几个月,回来我给你带吃的怎么样? 徐广白岂是一点吃的就能打发的:你要去哪? 纪茗昭:要去找老乞丐和他手下余党的下落,越早找到他们对你越有利,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在跟你商量,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知不知道?! 徐广白皱着眉,并未接话,他不是不明白纪茗昭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就是不想让纪茗昭走。 此时的他就像是主人即将出差被留在家里的狗子,满脸都写着你要抛弃我了对不对,你绝对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纪茗昭无法,只得将手放在徐广白脑袋上揉了揉,在纸上写上一句: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你要相信我,我不能同你一起闭关,但等你闭关出来时,我就在门外接你怎么样? 徐广白低着头,不去看纪茗昭的方向,而是拿起笔在纸上又写了一句:我要绿豆糕。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纪茗昭松了一口气,心中无比庆幸徐广白对清源还算认同,但凡换成别的人徐广白就连犹豫也不会犹豫。 我不会现在就离开。 纪茗昭接着在纸上写道: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另外,你师尊的飞舟能不能借我? 徐广白看了眼纸上的字,缓缓点了点头,随后转身上了自己的光板床,面朝墙,背对着纪茗昭躺了下来。 纪茗昭知道,他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搭理自己,便惆怅地独自走到了房间的角落,她也是这几个月来头一次离开徐广白,不放心和不舍肯定都有,但分离才是人生的常态,不论再如何想念也只能憋在心里,不去想痛苦便会少上一些,终究有一条路是要自己走。 想念只能留在心里,现实还要走下去。 从背包中掏出了那块从无回谷中得到的粘土。 她盯着那块粘土,设想着如何才能将它做成一个交通工具。 飞舟实在是太过扎眼,纪茗昭必须要找些别的交通工具以便在飞舟无法拿出时使用。 汽车? 纪茗昭摇了摇头,太扎眼。 摩托? 纪茗昭再度摇摇头,细节太多,纪茗昭很多年没见过路上跑摩托了,一时根本回忆不起来。 通过这四个月的实验,纪茗昭发现这玄天尊者出品的粘土在一开始还是给她放水了,等她再次使用这粘土时,便发现这粘土对形的要求极高,需和原物相似度在85以上,才能将该物唤醒。 这就相当于纪茗昭要做一个人,可以不要求连内脏都做出,但表面上的五官和四肢一定要有,不仅要有,还要跟真人相似,才算是将这人做“活”。 而且这粘土每七天刷新一次。 也就是说,纪茗昭每一次用完将会有七天时间不能使用粘土,但在使用时这粘土便是无限的。 思来想去,最终纪茗昭选定了山地自行车。 自行车好啊,下山这一路都是下坡,顺着坡就下去了,移动方便,纪茗昭上下班下了地铁都要骑,就没有记不住长什么样的道理。 说干就干,纪茗昭开始吭哧吭哧捏泥,捏得是十分忘我,捏得是不知今夕何夕,就连什么时候已是到了下午,清源在门口敲门也不知道。 “咚咚。” 门外传来清源的声音:“徐广白?” 床上的徐广白听见声音猛地从床上弹起,将地上纪茗昭的被褥胡乱抱到床上后,才来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师尊。” 清源低头看向徐广白,眼中带着笑意:“想好了吗,去还是不去?” 徐广白沉默一瞬,视线不由得瞥向一边做了一半的自行车,但很快,徐广白又将视线重新聚焦回清源身上:“去。” 清源见徐广白并不愿请他进屋,双眼又忍不住朝屋内瞟,顿时被激起了好奇心,他也不像别人,若是主人家不愿让进,便也作罢了:“不急一时的,不请师尊进屋坐坐吗?” 徐广白本就因为纪茗昭要走一事很是烦躁,再加上没有纪茗昭堵嘴,自然怎么顺心思怎么说:“不行。” 清源没想到徐广白会这么回答,一时间面上露出些错愕,但很快他便面色如初,仍旧是脸上含笑,看上去极为温和:“是师尊唐突了。” “不是……”徐广白不想让他进来的原因便是那辆他徐广白也从未见过的自行车,若是让师尊就这么看见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圆,“……太乱了,怕师尊嫌弃。” 清源也没再勉强,师徒情谊不是一两天就能培养出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不是刚认识五分钟一句我们是好朋友了就能替对方赴汤蹈火的,以徐广白的性格,能有现在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还是他的试探有些太过出格了:“那咱们,现在便去?” “好,”徐广白点点头,正要抬腿朝外走时像是临时想到些什么,叫住了清源,“师尊,你那飞舟,我能不能再借上一些时日?” 清源垂眸拍拍徐广白的头:“送你了。” 徐广白猛地抬头看向清源,不用二字已是顶到牙尖,却被清源打断,生生咽了下去:“就当师尊给你的见面礼,师尊给徒弟东西,天经地义。” 徐广白轻轻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接受了清源的礼物:“……是。” 直到徐广白同清源走远,纪茗昭才松开捂住自己嘴的手,狠狠呼出一口气。 她没想到清源会突然过来,若是方才让清源进了屋,就以徐广白那张嘴,就算再来十个徐广白也圆不上这木屋中为何有辆自行车。 纪茗昭心不在焉地捏着轮子,几分钟以后,总算是将轮子和闸线按上,纪茗昭的出行基本准备就绪。 她首先将自己的自行车装进背包,后将飞舟内放上灵石,待徐广白和清源进到藏书阁内后,才驾驶着飞舟飞快离开伏魔宗来到了灵目城。 由于伏魔宗的招生大典结束还没几日,此时灵目城内还有不少未归的人,城中客栈的价格仍是居高不下。 纪茗昭在进城后,第一次用阳火符现了身。 此时她还有些不习惯,扯了扯自己身上破旧如乞丐般的衣衫,再简单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最终决定先去成衣店,换了自己这身行头。 纪茗昭有些不习惯地走在街上,目光所及皆是他人探究的目光。 不是其他,主要是纪茗昭的造型实在是与众不同,一身只能依稀看出曾是蓝色的衣衫满是破洞,身后还背着个奇怪的布包,包中包有一棵只有五根叶子手臂粗细的草,那草的草叶随着风缓缓摆动,只要有人敢凑近,便好似忽然起大风一般草叶在空中胡乱飞舞,直至扇到那人脸上。 纪茗昭扫了一眼路上的路人,缓缓挺起脊背。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露怯是纪茗昭做人的标准,纪茗昭这些年始终贯彻这一点,从前完全听不懂甲方需求时是这样,此时更是如此。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中一家成衣店,在店员露出不屑神情之前扔下一块上品灵石:“拿你们店里的货出来。” 成衣店的店员鄙夷之情还未来得及露个完全,便被这一手阔的给镇住了,脸上的表情一时还来不及转成谄媚,便停顿在一个极其狰狞扭曲的弧度:“客官里边请。” 纪茗昭在成衣店内的椅子上一坐,店内另一名店员马上便将招待贵客的果盘端了上来,贴心地放在纪茗昭手边。 很快,拿衣裳的店员拿着几个衣架回到纪茗昭面前:“客官,这几件都是咱们店里最好的料子做的,您看看合适吗?” 纪茗昭看了一眼衣裳轻薄如蝉翼一般的布料,皱了皱眉,她成日里被迫哪危险去哪,穿这衣裳只会限制她逃命的步伐:“有没有耐穿的,不容易破的布料。” 那两名店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对纪茗昭不识得好货的鄙夷,但毕竟纪茗昭有钱,这二人面上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客官,那些料子都是给穷人穿的,不合您的身份。” 纪茗昭仍是很坚持,穿这衣裳才不符合她劳苦的命格,打工人的身份:“要耐磨的。” 两人无法,只得给纪茗昭换上几件粗布料子,知道从纪茗昭这里也挣不了多少钱,顿时态度又轻慢了几分,就连给纪茗昭奉上的果盘也以不新鲜给纪茗昭换一份为由端走了。 纪茗昭从这些粗衣中挑了两件蓝衣和两件粉衣后,将衣服收进背包,向店员交了灵石,并让店里换了大把的下品灵石后,又在街上寻找能住宿的客栈。 “去去去,我们这儿不收乞丐。”客栈掌柜的站在柜台前,只抬头看了一眼纪茗昭,便抬手让伙计将纪茗昭轰出去,甚至没有给纪茗昭亮出灵石炫富的机会。 纪茗昭试了全身力气甩开抓住她的两个店小二,气不打一处来,一气之下从背包中掏出一把下品灵石甩到柜台上:“要一间上房,房间备上热水。” 掌柜的将视线从账本上转移到纪茗昭甩上柜台的灵石,神色丝毫未动,就是一个不为灵石折腰的不卑不亢:“带她去。” 店小二这才将纪茗昭带上二楼,带进走廊处第一间房间:“就这儿,进去。” 纪茗昭走进房间,店小二砰地一声给纪茗昭关上了门。 这房间说是上等房间,其实也并未比徐广白在伏魔宗内的那间小木屋好上多少,许是这就是伏魔宗地盘上的标配,同样是毫无装饰的一桌一椅一柜一屏风,墙边放着一张看起来就不怎么软和的木床。 只是房间的窗边摆有一个小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朵不知名的黄色野花,那朵小花随着窗边的微风缓缓摇动。 纪茗昭缓缓在桌边坐下,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恍惚之间,好似许久未见自己的身·体了。 这是她头一次真正在这世间留下痕迹,她也不是傻子,任务栏最初所说的游戏她是一点儿也不信,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任务栏后来也知道她不好骗,索性连后续任务随游戏进度发布也不说了,就连一开始承诺的任务进行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回家的诺言也好似一句屁话,不过是任务栏画下的大饼。 她见的老板多,这点儿小伎俩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老板是什么目的。 但还能怎么办,连劳动·仲裁也管不着的鬼地方,也就好在工资比较高。 很快,店小二便将热水送进了纪茗昭的房间。 “客官慢用。”店小二也不管送来的是什么,十分敷衍地说上一句便要走。 “等一下。” 店小二木着脸将头转向纪茗昭:“客官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的。” “等会儿把菜单给我拿来,然后饭食给我送上来。” 那小二仍是木着脸对着纪茗昭伸出手:“端进房里一颗中品灵石,下楼吃两颗下品灵石。” …… 兄弟,这就是二楼的第一间房,就这么不想上楼吗…… “……我下楼吃。” 店小二听见纪茗昭这一句,木着脸转过身去:“客官慢用。” 第九十一章 五火村 纪茗昭在洗完澡后给自己换上了新买的蓝衣,又将久的蓝衣在原先的睡衣外包了一层,才将翻岭草重新背在身后下了楼。 此时客栈楼下几乎坐满了顾客,只剩下角落挨着楼梯的位置剩下两张空桌。 纪茗昭也不嫌弃,径直走向楼梯旁的桌边坐下,朝靠着楼梯两眼放空的店小二招了招手:“小二。” 小二甩甩肩上的抹布,胡乱在纪茗昭桌上扫了两下:“客官来点儿什么?” “来碗素面。” “好喽,客官您慢用。”小二双目无神地离开纪茗昭桌前,晃晃悠悠朝后厨走去。 这里从掌柜的到小二简直将敷衍发挥到了极致,可谓是能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此时纪茗昭旁边那一桌的两名看着像是农户的男子夹了口桌上的菜:“呸!怎么这么咸?” 同桌的另一名男子夹了一口菜扒了一大口饭:“挑,挑个屁的挑,这里人这么多,就这家最便宜了。” 先前说咸的那名男子忍不住将筷子撂下:“那你他娘的还不走,不走就算了,还他娘的不让我走,你想干什么你。” “老四你安静点儿,都看着你呢,”先前扒饭的男子看看周围,见纪茗昭好似在看向自己这桌,忍不住紧了紧嗓子,“好歹注意着点儿。” 老四有些受不住了:“不是老三,选拔都结束了你还在这儿干嘛,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咱俩年龄超了你他娘的没听见呐?” “那你还跟我来干嘛,这时候还说我,”老三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也撂下筷子,“还不是想着万一有机会嘛!” “谁这么想,啊?你说谁这么想?我要不是怕你有危险我他娘的就不来了!” “我不愿意和你聊,”老三有些说不过老四,再加上觉得邻桌的纪茗昭好似在看自己,便想在漂亮姑娘面前给自己留点儿面子,就算这姑娘背后还背着盆草看着好似脑子不是十分好使,但架不住人家姑娘漂亮,“吃你的饭。” “不是,你凭什么不愿意和我聊,”老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来了的路费是我出的,你现在吃的饭钱是我出的?” “啧,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四,”老三顿时也生气了,“那群牛鼻子算个屁!老子在家都找真正的修士算了,他说我是天纵奇才!他们不要我是他们的损失!人家神仙都说了要收我为徒!” “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在家不就成仙了吗?” 老三顿时被老四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张了张嘴,气得想拍桌子,又怕将桌上的菜掀了,只能将手高高抬起后,又轻轻拍在桌面上,只发出一声轻轻的碰:“你少说两句是能噎死?!我回去给你钱不行吗?!” 老四听到这一句才算是闭上了嘴,低头吃了一口菜,好似嘴里的菜都没有那么咸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玄宗马上也要招人了。” 又是找人算过…… 纪茗昭听见两人对话,顿时便想到黄槐曾说过,他父母曾找仙人算过,说他是天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定是会选上的。 那现在还在此处的这些人…… 难道也是找人算过? 这骗子是流窜作案还是统一话术,怎么都是这一句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纪茗昭的素面很快便被小二端了上来:“客官请慢用。” 这回倒是没说错,纪茗昭抽出筷筒中的筷子,捞起面碗里的面朝嘴里塞了一口。 嗯,当是和那桌的大哥匀上一匀,这面是一点儿盐也没加啊…… 纪茗昭艰难地吃下这一碗几乎吃不到盐淡的面,就在准备上楼前,隐隐间好似听见身后一桌男女的闲聊声。 只听那女声说道:“哥,请这儿的仙长要多少灵石啊,咱们请得起吗?” 一道男声很快回道:“请不起也要请,不然怎么办。” 女声又嘟囔道:“能有用吗,周围的散修都请遍了也不见有用。” “啧,凉儿你别乱说话,这是神仙地界,人家都听着呢!” 被称为凉儿的女孩顿时吓得不出声了。 “快吃,”男声又道,“到时候回村了我就跟爹娘说下回不带你了,成天就是问问问。” 凉儿顿时不乐意了:“你带我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还不是你哭着求爹娘想路上有个伴,才把我带出来的!” 男声顿时沉默了,半晌后:“谁跟你说的……” 凉儿见自己哥哥声音发虚,顿时得意起来:“娘跟我说的,你个怂包。” “娘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纪茗昭回过头,看向那一对兄妹,哥哥身高五尺瘦如竹竿,妹妹却是身高八尺身材甚伟,颇为孔武有力,纪茗昭觉得这对兄妹所说的地方说不定能有些线索,便凑上前去问道:“姑娘,请问你们是哪里人啊?” 凉儿看着纪茗昭,又看看纪茗昭身后的翻岭草,有些闹不准纪茗昭是何方神圣,便有些警觉地将哥哥挡在身后:“你要干什么?” 纪茗昭此时不能自称仙人也不能自称是伏魔宗的人,一旦这对兄妹信了她的鬼话不再找伏魔宗的人求救,那她纪茗昭就是害了人家全村的人,思来想去,纪茗昭道:“我是云游的大夫,偶然听见二位对话,是非故意,敢问姑娘,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凉儿听纪茗昭说自己的云游大夫,身后又背着一株草,却也没有信上几分,仍是十分警惕地看着纪茗昭:“没有。” 纪茗昭无法,只得回了自己房间,在除了阳火符效果后,再度凑到那对兄妹身边。 果不其然,那对兄妹还在聊天:“刚刚那人说自己是大夫……或许能有用?” “得了,”哥哥用筷子拨弄着面前的菜,“请的大夫还少?” “唉,再这么死下去,咱们五火村就要没人了……” 哥哥听见妹妹这一句,也是有些伤感,便朝凉儿碗里夹了一口肉:“吃了,会好起来的、” 五火村? 纪茗昭听见这地名后连忙回到房间,翻开自己的《合订本》。 《合订本》中也有对五火村的记载: 这五火村并未有什么稀奇,原先叫三火村,后来改叫五火村,只是靠近衡国皇城,因此十分经济还算发达,再加上是是通向西边边关的必经之地,因此传令此地修筑有传令的驿站,是国家光缆重要组成部分。 具体为何要叫五火村,还要从衡国皇室说起。 衡国皇族这一代太子乃是火单灵根,原本说是要去衡国最大的宗门万象宗修行。 但老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很是舍不得,加上太子妃刚生下一位太孙,太子自己也舍不得走,便一拖再拖,后来皇子慢慢长大。 长到七岁时万象宗再提此事,太子便有些犹豫了,但太孙早智,心想你要是修了仙,活个成千上万年我什么时候能当上这个皇帝,便带着太子妃一同极力反对,万象宗本也只是客气一句,毕竟太子年纪也大了,不适合修行,但太子对这次没去成便有些耿耿于怀了,等他终于想清楚时,早已是过了而立之年,此时太子才有些着急起来,想要长生不死。 此时便出现一位散修,这位散修号称皇家自成气运,根本不需修炼便可得道成仙,太子很是相信这散修,便将他奉为上宾,有事没事便会找他请教。 那日这散修找到太子,对太子说这散伙村乃是风水宝地,若是能将其名改成五火村便更是旺太子,太子很是高兴,便大手一挥,将三火村改名叫了五火村。 而这五火村究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纪茗昭便不得而知了。 但如今的她只是知道有寻找霄蛰及其余党的下落的任务,却并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大致方位,就连他们长成什么样也是不知道,纪茗昭只能凭着直觉。 这些人从不净地中出来,那么多年的怨恨只会使他们更加疯狂。 霄蛰第一次搅得天下大乱就是为了报仇,他不在意报仇的对象是谁,只要是在不净地外的一律都是他的报复对象。 那场战争本就是没有对错的混战,关在里面的人也算是苦主,但这些从不净地中出来的人不止是对曾经将他们关入不净地的修士们下手,还将手伸向了无辜的普通人。 此时他们对于无辜的百姓便成了加害者,对于无辜百姓来说,他们便是恶魔。 而可怕的是,关在其中的人早已疯了。 要想这些疯子能安安分分待着那几乎是不可能,尤其是在知道他们的老大复活之后。 那些原本的就安耐不住的人,隐藏和伪善便再无必要,隐藏的利爪将再度撕向所有目光所及之处。 但是那些蛰伏的才更加可怕,纪茗昭也不知道自己、徐广白、阿古和薛温进入无回谷的这四个月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无回谷他们后来在无回谷这四个月玄天尊者再未暂停过地点,着实展现了一把这个鬼地方只要一阵风吹,醒来便是另一个地方。 以纪茗昭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来看,此时蹦跶的都是小喽啰,大的还在后面呢。 第九十二章 五火村 (二) 若是我是霄蛰,那么我一定会一刻不停地让手下制造混乱,让这些所谓“正派”的修士们每天疲于奔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自己躲在角落中,等待给这些人最后一击。 即便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察觉了我的意图,也没有丝毫解决的办法,舆论会推着他们前行,所谓正直之道也会推动他们前行。 而霄蛰似乎也是按照这套近乎完美的计划实行的,余城时他便利用了百姓转移伏魔宗修士的注意力, 纪茗昭能想到的自然各大宗门的高层也能想到,但就像纪茗昭所想的,他们并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无解之题。 她坐在客栈房间中的那张小桌前,抬起头就是窗外的明月,此时时间刚好,未满银盘登枝头,薄云飘动,带起细风戏微戏窗边花,花羞落香,香染屋中人。 纪茗昭平复了一下有些低落的情绪,吹灭屋中桌上点燃的烛灯,抬头看向这一轮不算圆满的明月,突然觉得这房间有些太过安静起来。 左右张望,无一人共赏明月。 她不知是何种情绪使然,点开任务栏下方唯一的好友。 你在何方,是否也在同看天上明月。 纪茗昭:抬头。 此时的薛温正在万衍宗的兽园中,月色朦胧,播散遍地银光,满院的草叶接住月辉,缓缓伸展躯体,万兽寂静,抬头仰望月光。 薛温坐在草地上,看向同一轮月亮。 薛温在脑海中回忆着纪茗昭璨如骄阳的容颜:今晚的月色真美。 纪茗昭手指微颤,缓缓写道:风也温柔。 薛温嘴角扬起一丝笑,用手指缓缓抚上对话栏上那个名字:今天过得如何? 纪茗昭一手支在自己的下巴上,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此刻很好。 薛温将手枕在脑后,缓缓躺在草地上,兽群在他身边缓步走过,却不带有一丝声响:我带阿古来万衍宗了,离你们那里很近。 纪茗昭知道自己最近不会回伏魔宗,便道:最近徐广白闭关,过些时日。 薛温:阿古也在闭关,她师尊最近还在犯愁她不识字。 纪茗昭没见过阿古的师尊,但光徐广白都这么难教,何况连话都不会说的阿古:她学得怎么样了? 薛温:情况不太好。 纪茗昭:阿古吗? 薛温:她师尊。 纪茗昭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后,纪茗昭才道:你突然会讲笑话了。 从文字看起来薛温还有些骄傲:一直都会。 纪茗昭又是笑得前仰后合,思来想去此时聊天要有些零食便好了,又想起自己来此处之前她的母亲曾卤了一整锅猪蹄给她送来,也不知道现在坏了没有…… 纪茗昭:我有点儿想我妈了,也不知道我妈给我卤的猪蹄现在坏了没有。 别到时候臭在屋里,平时不接电话她妈只会觉得她忙,但邻居报了·警她妈妈就会知道她不见了…… 最好她晚些发现,最好她不要发现…… 薛温:下回我给你卤。 纪茗昭想的倒不是猪蹄,她妈做的猪蹄味道实在是对不起那只死去的猪,她主要还是想妈妈了。 她的母亲曾教育她,凡事即便是听不懂,不会做,也要保持好心态,最好不能让人看出来,人要朝前走,总有一天能到对岸。 就像她妈,做别的还行,唯独卤味,那是屡战屡败,但是她自信,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成功,纪茗昭和她哥纪茗辉就成了她母亲的小白鼠。 她一直不敢想起她妈,也不敢想起她爸和她哥。 好似只要不想,就不会难过。 纪茗昭:没事,我就是说说。 薛温看出来纪茗昭心情低落,他能理解纪茗昭对前路的茫然,对来到异世的恐惧,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道:我陪着你。 纪茗昭抬头看向那轮月亮:那你看着月亮。 薛温睡在草地上,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嘴角还是带着笑,这一晚他嘴角就没落下去过:一直看着呢。 纪茗昭突然有些后悔今晚和薛温聊这些,她用力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有些认怂地使出睡遁大法:我困了,先去睡了,晚安。 薛温仍是看着天上的月亮:早些休息。 他娘的,这有点儿造不住啊…… 明明自己和薛温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对话,明明只是闲聊了些许……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也许是风也有回应。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聊个天。 纪茗昭此时才发现自己咋还有些纯情,便决定将头埋进被子里。 明日……明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思及此,纪茗昭总算是安心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 纪茗昭在一阵杂乱中醒来。 客栈楼下传来一声声吵嚷声。 纪茗昭揉揉酸涩的眼睛,强撑着让自己睁开眼,决定遵从人类最心底的本能:下楼看热闹。 但是她多了个心眼,并未使用阳火符现身,只是就这么以其他人看不见的状态看热闹,避免自己被误伤。 争吵声是从大街上传来的。 此时一群壮汉正围着两人不断殴打,被殴打的两人尚好不能熟练的先护住头部,脸上便被踢上了好几脚。 “你们还以为你们是以前的黄家吗,敢到我店里来偷东西!” 纪茗昭凑近仔细一看,地上被打的两人正是黄家父子。 以前黄家有伏魔宗照拂,前几届黄家的家主都十分安分守己,受着伏魔宗的惠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但这一届黄家家主不同,许是养了几代总有一根坏苗,这代的家主十分沉迷赌博,因着家中的财物也不是自己挣的,因此不是一般的挥霍。 伏魔宗虽对他有所不满,但碍于毕竟人家先祖有恩于伏魔宗,再加上黄老爷除了赌之外,并无其他恶行,既不鱼肉乡里也不欺男霸女,伏魔宗也便任他胡闹了。 在黄家断了伏魔宗的照拂之初,黄老爷还想着说不定能靠自己的能力翻盘,很是励精图治了几日,但架不住手痒,没过几日还是去了赌坊。 若是没去赌坊,那这黄家剩下的银钱便还够黄家再花上三代有余,但这黄老爷一向是豪赌,只两天,便将自己后半辈子,自己儿孙这辈子的钱都交给了赌坊。 没过两日,家中就连喝粥的钱都没有了。 黄夫人在嫁给黄老爷之前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自小便与黄家定下了娃娃亲,此次黄家遭难,黄夫人的娘家霍氏连夜便将黄夫人接回了娘家,黄夫人在走时想将黄槐带上,但黄老爷死活不许,黄夫人的兄长也劝黄夫人,带了黄槐便不好再嫁了,黄夫人便只得作罢。 没想这才过了几日,黄老爷和黄槐就沦落得连吃饭的钱也没有,还不愿去小店将就,仍是依照从前的习惯去了常去的酒楼,没想平日里与他交好的掌柜的这回却将他们打了出来。 “你们……咳咳!为何这么对我!”黄老爷不明白,为何人的转变能如此之大。 “你还说为什么!我们掌柜的许你在我们酒楼吃了半个月的白食,又借给你白银百两,你说,钱到哪去了!” 黄老爷疼得涕泪横流,却仍是不服,他儿是天纵奇才,伏魔宗却不肯收,他一朝落魄,尝尽周围白眼,就连他也应是天纵奇才,本该是人上人,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黄槐则比黄老爷要识时务的多,当即求饶起来:“求您啦,放了我,我娘会给你们银子的!” 听见这一句,那几名壮汉才算是收了手:“现在就去!” 黄槐见几人收了手,当即朝远处跑去。 黄老爷也想跟着一块走,却不想被几名壮汉给拦住了:“你不能走。”仟千仦哾 “为何?!”黄老爷面上露出难以遏制的恐惧,“救命啊……救命啊!” 那壮汉一把抓住黄老爷,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你吵什么……我们掌柜的要见你。” “我不去……”黄老爷才从定风楼逃出来,这些人是追出来才揍了他一顿的,此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去,“我不去!” “由不得你……”领头的壮汉一把拎起黄老爷,将人群生生挤开一条通路,将黄老爷拎了出去。 此时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这人怎么了?” 旁边有大哥回道:“他儿子,娇生惯养走不上通向伏魔宗的天阶,自己去伏魔宗闹了一通,还骂人家仙子,把祖宗的基业都丢了,就是个生谁家都是讨债的玩意儿,看个热闹就成,都是该的。” 那人很是惊奇:“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大哥呵呵一笑:“我抬上去的我能不知道。” 纪茗昭是在一旁目睹黄老爷打上山门的围观群众,表示纪茗昭表示大哥总结的十分精辟,如临现场,并对自己能看见后续剧情十分荣幸,这都是缘分,并表示信女愿亲眼看看福王是什么结局,愿为听见的神明并帮助她的神明供奉贡品作为还愿。 此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 叮! 纪茗昭十分熟练地躲向旁边,任务栏也十分熟练地一个拐弯,打在纪茗昭下巴上。 支线任务: 在得知福王结局后,【尽快】为尊者玉像供奉贡品。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此时任务栏上那个从玄天尊者变换到伏魔尊者,再从伏魔尊者变换回玄天尊者,如此来回几次后,最终在伏魔尊者上停了下来。 纪茗昭木着脸看着任务栏上不断变换的名字,没人能理解她那一瞬间的心情,直到在伏魔尊者上停下来后,纪茗昭砰地一下关掉了任务栏。 啊……这c·蛋的世界…… 纪茗昭就这么木着脸回到了客栈,简单吃了早饭,又去旁边的布料店买了一块厚实的蓝布将兢兢业业千疮百孔仍在顽强坚持工作的睡裤。 她将陪伴许久的睡裤整齐地叠好,将它放在树下还给睡裤简单做了个告别仪式后,才买了些绿豆糕,在灵目城找了座伏魔尊者的庙宇,先将贡品供奉了进去,并且在玉像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之前,快速从庙宇中退了出去。 她甚至想在灵目城中寻找玄天尊者的庙宇,将一直拖欠的贡品补上,只可惜这里是伏魔尊者的地盘,纪茗昭并未能如愿,只能含泪将苦吃三斤绿豆糕。 纪茗昭就这么走上了前往五火村的路。 十五日后,五火村村口出现了一个泥人匠人。 这匠人在村口支了一个小摊,一整日都躲在小摊的伞下,因着今年是兔年,所以摊上摆满了各式泥做的兔武将,手持长刀长枪,既憨态可掬又威风凛凛。 这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兔将军,只要是有周围的孩子路过摊子,一定要闹着买上一个,仅仅是一天的时间,那匠人便将三十多个兔将军一并卖完。 “姑娘,还有兔将军吗?”一妇人一手拎着一个男孩,男孩满身泥污,显然是刚在地上打过滚。 “没有了,”那匠人头也不抬地捏着手中的兔形,脸上满是泥污,但声音听着倒是清脆,“兔校尉要吗?” 妇人刚想点头,那两个抓在手上的男孩中的哥哥不干了:“我就要将军!娘我就要将军!隔壁虎子买的就是将军我也要将军!” 妇人另一只手上的弟弟也跟着起哄:“我也要将军!哥哥要将军我也要将军!” “吵什么吵!”妇人左右各给了一脚,“姑娘,你明天还出摊吗?” “明儿……可就不出摊了,我都是做几日歇上几日的,就剩最后两个了,一个校尉一块中品灵石,您还要吗?”纪茗昭答道。 “那……我来两个校尉。”妇人有些犹豫,还是有些贵了,但最终还是要了最后的那两个校尉。 “要将军!要将军!”男孩看着母亲接过两个校尉,眼睛紧紧盯着兔校尉,但嘴里还是念叨着将军。 “爱要不要!不要这都没有!”妇人接过纪茗昭手中的兔校尉,将两个兔校尉拿在手里,“不要我就扔了!” “要要要……”男孩一把将兔校尉从母亲手中抢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兔校尉抱在怀里。 第九十三章 五火村 纪茗昭揉了揉连日受尽折磨的手腕,为了这上百个兔子,她在路上赶工了两日,才将这三十五个泥人捏完。 此处便显示出纪茗昭的商业头脑来,这泥人是刚需,泥不要钱,何不卖了挣钱,还挣上一些灵石。 夜里,纪茗昭便在五火村中找了家客栈住下。 夜深人静之时,那些手持武器的兔子眼睛好似眨了眨,随后,兔子挥了挥手上的兵器,将窗户撬开一条小缝,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个时辰后,这些兔子开始朝五火村中的唯一的客栈聚拢,一个兔子踩着一个兔子的肩,搭着兔桥一个又一个地翻入窗内。 房间内此时正坐着一位蓝衣女子,女子端起桌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怎么样了?” 最先进来的兔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细小的嘴唇动了动。 纪茗昭这x还没装上几秒,便被兔子打断:“……二楼不好上……这里的客栈只有二楼有房了。” 兔子抱怨完,开始排着队跟纪茗昭汇报。 “不是……他家丢了一只袜子你也要跟我说……” “……我不想知道他家有三口水井。” “北面有个玄天尊者的庙?这倒是个有用的消息。” 那只受到表扬的兔子得意地扬起自己的三瓣嘴,对着同僚点头示意,其余的兔子无声地朝那只被表扬的兔子鼓掌,场面一时很像领导表彰大会。 …… “……咱差不多可以了……” 前面的兔子们好似并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排到后面的几只兔子。 “你说……这里有一个高官?” 兔子点点头,细小的唇瓣又动了动。 “这里还有修士?” 此时后面的兔子走了上来,递给纪茗昭一张符。 那张符摸起来质感十分奇怪,十分光滑,像是什么东西的皮,这符颜色呈淡黄色,上面绘着如奇怪的图案,像是小朋友的信手涂鸦。 “这符……有些眼熟……” 纪茗昭猛地像是触电一般将符扔了出去,她想起来在哪见过这符了。 石冲镇。 那兔子不明白为何纪茗昭要将符扔出去,细小的嘴唇抱怨似的动了动,将地上的符捡起,再度朝纪茗昭递过去。 “快扔了,这可能是人皮!” “吱!”一声极其尖锐的叫声从兔子嘴里发出,好在声音并不大,只是太过尖锐,震得纪茗昭耳朵都有暂时嗡鸣。 ……可算是听见兔子怎么叫了…… 那只吓傻了的兔子很快便退到队伍后面,被两只前面已经汇报完的兔子搂住安慰,剩下的兔子仍是排着队,只是双眼担心地看着那只吓破胆的兔子。 谁能想到这些兔子也如此以事业为重,纪茗昭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让剩下的兔子汇报:“接着说。” 下一只兔子走上前,细小的嘴动了动。 “你在路上看到了贼?” 兔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此时已是轮到最后一只兔子了,这只兔子双爪捧着长枪,细小的嘴轻轻动了动。 “这附近有妖修部族……” 兔子点点头,细小的嘴又动了动。 “兔妖?” 兔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有用的线索确实不多,但有时看似没用的线索也许暗含有用的玄机,纪茗昭朝这些兔子们挥挥手:“回去,都还记得自己最后出来时站哪儿?” 兔子们点点头,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窗户朝外蹦,趁着天色未亮赶回了买家家。 纪茗昭目送兔子们跑出窗外,直到最后一只兔子消失在夜幕中后,才关上窗躺回床上。 夜很快过去,纪茗昭一早从床铺上起来,下了楼到楼上点了一碗清粥配上两个包子。 此时客栈里的人只有纪茗昭一桌,昨日里纪茗昭在村口卖泥人,所以此处的店小二也算是认识纪茗昭。 小二打着哈欠上了菜:“姑娘,今日还出去卖泥人啊?” 纪茗昭摇摇头:“今天不出摊。” 小二笑着问道:“姑娘不出摊还住客栈荷包可还撑得住?” 纪茗昭看这店小二十分健谈,便也想从他嘴里套点儿消息:“我这有规矩,七日捏上一批。” 小二有些惊奇地看着纪茗昭,此时店里也没别人,只有纪茗昭和店小二,小二便起了和纪茗昭闲聊的心思:“为何啊,不挣钱啊?” “不缺钱,就是想捏。” “你这人脾气怪得很,”店小二看过话本,有些有奇怪能为的人都有些特殊癖好,或许面前这姑娘便是传说中的奇人,“什么山上来的仙子?” 纪茗昭轻抿一口清粥:“仙子那高抬我了,但是是不指着泥人挣银子,有些别的挣钱法子。” “什么法子?”小二顿时两眼发光,想听听这所谓的法子。 “你们这儿,”纪茗昭指向大门外,“有凶煞之气啊,最近有何事发生吗?” 小二听见纪茗昭这一句,先是愣了愣,随后神情有些变了:“是……有点儿小事……” 有点儿小事能那么远去伏魔宗请人,纪茗昭可不信。 “真没有?” 小二觉得纪茗昭可能是有些能为,但最近来的这些个散修全都无法将事情解决,小二便也有些怀疑:“你真能行?” 纪茗昭一届刁民可打不了这个包票,她摇摇头:“尽力而为。” 店小二嘁了一声,只当纪茗昭和那些散修一样,有些能力,但不多:“告诉你也行,你要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我们也不怪你。” 纪茗昭道:“你先说。” “你听说过掉魂儿吗?” 纪茗昭没听说过,但是不能在人前露怯:“怎么了吗?” “掉魂就是人的魂儿不在身体里,走丢啦,人还喘气,魂儿没了那身体就空啦。”店小二看着还有些心有余悸,显然是亲眼见过。 这若是纪茗昭原来的世界,这种情况叫作脑死亡,俗称植物人,人毕竟是脑子驱动的,脑子都不动了,光剩下个喘气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要是几个月前的纪茗昭,定是会和店小二说你这是封建迷信,凡事要讲科学,但几个月后的纪茗昭只会问店小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店小二回忆了一下:“几个月前。” “那你为何不走?”纪茗昭问道,这事要是只发生几天这些人不离开此地照常生活可以理解,但是掉魂儿的情况在几个月前便发生了,此时再不走就有些不合理了 “走,去哪?”小二噗嗤一笑,“别国过来的,我们这儿,随便离开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是要杀头的,要有通行令才能随意走动,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别到时给你困在这里。” 纪茗昭还是有些不理解,杀头是死,好歹还能投胎,掉魂儿连魂都没了,哪个死得更透彻不是一看就清楚吗? 店小二显然也是看出了纪茗昭的疑惑:“我们这儿,掉魂儿就是两个月,两个月就回来了,就是太耽误种地,有时候一掉全家都掉,外面的地不久荒了?” 纪茗昭此时才算是弄明白,五火村至今为止并未发生过人命,只是村民总是掉魂儿,严重影响生产生活。 “唉,村口那间空房子看见了吗?” 纪茗昭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朝门外看去,点了点头。 “那家姓王,家里夫妻二人带着就靠门口那几亩薄田,家里一儿一女,哦,还有一个老母亲,去年,夫妻俩和儿女通通掉了魂儿,就剩一个快八十的老母亲,那个老太太身体不太好,好不容易种上两个月地,累死了,夫妻俩醒来时正好遇上府衙收麦子,老王到地里一看,地里就没长几根麦子,然后一家都给杀了,”小二对着脖子划了一下,“砍头。” 看来这五火村的情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此时店小二的交流欲上来了,又指向不远处的另一间空屋:“看见没有,全家全躺下了,饿死了。” 纪茗昭有些不忍看下去了:“有没有救活的?” 店小二想了想:“有,这里其实就死了那么两家,其他的人家虽然过得艰难,但还算能过,毕竟咱这里近皇城,手里都还有些银子。” 纪茗昭点点头,将手中的包子一口咽下,起身跟店小二告了别:“我出去走走。” 小二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此时唯一的听众要走也不能拦着,只是道:“那什么,你还回来吗?” 纪茗昭点点头,笑着道:“一会儿回来。” 小二站在门口朝走出去的纪茗昭挥挥手里的抹布:“咱回来再聊。” “……行。” 纪茗昭和店小二许下回来接着聊的约定后,便上了街闲逛。 客栈外的这条街算是五火村的主街,沿着这条街朝前走不到百里便是皇城,而从主街朝后走,便是衡国有名的花城。 花城以花闻名天下,传说那里四季开花不败,不论什么时候去,什么季节去,都能在城里城外见到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海。 纪茗昭当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做到连花的生长周期都不顾便能四季花都在的,无他,不符合科学罢了。 第九十四章 五火村 (四) 纪茗昭走在街上,此时街上的小摊也开始支出来了,街面上一片祥和,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先是去了一家糕饼铺买了些糕饼,随后便带着糕饼来到了昨日兔子军团提到的玄天尊者庙宇。 老实说她对于玄天尊者的庙宇还是有些打怵的,生怕一靠近再被拉进无回谷里体验一把一秒换三景的快·感。 她站在庙宇门口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抵挡不住上品灵石的诱惑,缓缓走进了庙宇大门。 此地的玄天尊者庙香火很旺,来来往往都是香客,大部分都是找玄天尊者祈求家人快些醒过来的。 纪茗昭低着头,将贡品摆上玄天尊者的供桌,随后便是一个退后一步的大动作,成功躲掉任务栏的第一波攻击,好在这次任务栏顾及此地人多没有穷追不舍,在纪茗昭躲掉第一次之后,便放弃了对纪茗昭的追杀,只是将灵石交到纪茗昭手里便算作罢。 纪茗昭收起灵石后,跪到蒲团上给玄天尊者磕了三个头,不管怎么说,玄天尊者护佑自己多次,值得这三个响头。 此时有人认出纪茗昭是昨日村口的匠人:“姑娘,今日不卖泥人啦?” 纪茗昭笑着摇摇头:“捏泥人要几日的功夫,今儿就不卖了。” 那人本也只是见纪茗昭长得讨喜,随口搭上两句话:“姑娘你可要小心了,咱这地方不太太平。” “多谢大哥提醒,”纪茗昭知道这是遇见好人了,笑呵呵地和村民大哥道了谢,“过几日就走,过几日就走。” 那人这才算放了心:“可不能久留,看完庙会就走。” 纪茗昭谢过大哥后,再度回到街上,此时街上人逐渐多了起来,今日是衡国的丰收节,连着还有庙会,附近几个村庄里只有五火村有仙家庙宇,所以庙会一般都在五火村开办,就连附近花城的人都会来参加五火村一年一次的盛大庙会。 因着庙会,五火村一早便有摊主出摊,此时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吵嚷声叫卖声,丝毫看不出五火村正笼罩在掉魂儿的阴影下。 而就在此时,纪茗昭好似在集市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鬼影。 “付……付晓?” 那道身影跟纪茗昭和徐广白还在无回谷时见到的冤魂付晓简直一模一样,纪茗昭忍不住朝那道身影追了过去。 此时那道身影好似隔着人山人海听见纪茗昭那细如蚊鸣的呼唤,转过了身来。 竟然当真是付晓?! 纪茗昭在付晓转过身来时便停下了脚步,而付晓,却逐渐朝纪茗昭的方向飘了过来。 “你唤我。” 付晓用的是肯定句,她听见的就是纪茗昭的声音。 “你的声音……很熟悉……” 付晓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糟糕,身形透明,双眼下满是青紫,就连神情也是十分恍惚,她好似想了许久,好似每动一下浑身便发出许久未动的齿轮再度转动时的嘎吱声:“你的声音很熟悉……” 纪茗昭看着意识开始逐渐消退的付晓,从心底泛起一阵酸楚,这才短短几个月,也不知道付晓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你还记得在尚城时有个看不见的东西……”纪茗昭越说越奇怪,声音也越来越小,“……我就是那个东西……” 到底是纪茗昭描述得过于抽象,付晓似是想了许久,眼神中才总算是有了些许光彩:“你救了花娘……” 只有提到花娘时付晓才会有有所反应。 “咱么换个地方聊……”纪茗昭朝左右看了看,周围的行人看不见付晓,却能看见在和空气聊天的纪茗昭,纪茗昭本身背着翻岭草就已经是十分显眼,此时几乎是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着实让纪茗昭体会了一把: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疯了……一般惋惜的眼神。 纪茗昭无法,便想将付晓带回自己下榻的客栈内。 付晓瞳孔缓缓动了动,乖乖被纪茗昭拉回了纪茗昭所在的客栈。 一进房间纪茗昭便拉住付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付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纪茗昭看了个遍:“你怎么……你不是没有实体吗?” “……我修出来了,”纪茗昭简短地回答了付晓的问题,便又将话题转回付晓身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付晓脸上那木然的表情总算是有些变化,她脸上的神情满是怀念:“花娘想来这里,我就带她来了。” “她不剩几天了,最后跟我说想去看看花城的花海,她从未出过尚城,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只是从恩客那儿听见了花城的名字,听说那里四季花不败,就想来看看。” “花娘她……很开心,”付晓好似整张脸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花娘说她没有遗憾了,让我好好活下去。” 纪茗昭难得的沉默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付晓。 花娘就这么消失了,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属于一个曾叫花娘的灵魂再度降生,她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谢谢,谢谢你能再给花娘几天时间,能让她撑到我带她来花城,”付晓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感谢的话语,“谢谢,谢谢……” 付晓诉说着对纪茗昭的感激,纪茗昭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拍了拍付晓的肩:“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付晓有些木然地看着纪茗昭,像是不明白纪茗昭在说些什么。 纪茗昭只感到唏嘘,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让这两个姑娘最终变成了这样,一个魂飞魄散,一个化为厉鬼在世间游荡。 但这归根结底又不是她们的错,别人犯下的错,恶果却由她们来承担,何其不公平! 纪茗昭想来想去还是放不下付晓,她会出现在五火村多半也是沿着官道顺着人群随波逐流从花城来了此地,要问以后想去何处,有何打算,只怕付晓要是知道也不会还在这儿了,“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现在五火村有难,以后说不定会有人来除魔,你在这里也不安全。” 付晓仍是木然地看着纪茗昭,纪茗昭被她看得头疼不已,就这么让她到处游荡总有一天要被路过的好心修士就这么收了,但她最近要留在五火村,查清五火村掉魂儿的实情后才会走,也顾不上付晓:“你有什么打算?” 纪茗昭十分担心付晓现在的状态,她当是有些能修成鬼修的潜质,但却因为刚成了鬼便杀了人吸了怨气,只怕现在真修成鬼修到时候天雷降下她也会扛不住。 她的精神随着花娘的消散开始逐渐崩溃,加上本身怨气极重,只怕纪茗昭再晚几日发现她她就要因精神崩溃彻底大开杀戒,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付晓?”纪茗昭见付晓并未回话,便又叫了一遍。 “嗯?”付晓这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怎么?” “我说,”纪茗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付晓怔怔地看着纪茗昭,就在纪茗昭要重复第三遍时,才总算是缓缓道:“我没有去处……我没有去处……” 付晓的情况比纪茗昭想的还要糟糕。 最近五火村不太平,若是现在就让付晓在外随意游荡,到时候一定会被村民请来的修士当作罪魁祸首就这么消灭了。 但付晓…… 纪茗昭遇到危险还能除了阳火符的效果隐身,付晓却不能,以纪茗昭的武力值,怕是见打阿古肩上那只猴子都费劲,还要保护付晓…… 根本是天方夜谭。 实在不行…… 付晓在屋子里左右转着圈,看起来又茫然又焦急,像是头一次思索以后的路该走向何方:“我没有去处……我没有去处……” 纪茗昭实在是不忍心:“要不你留在这里,平时别出去,可以吗?” 付晓怔怔地看着纪茗昭,纪茗昭头疼地看着付晓,缓缓叹了一口气,好好一个姑娘,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我出去一趟,你先坐会儿,一会儿我回来找你可以吗?” 付晓好像听见了这一句,点点头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还本能般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纪茗昭许久未遇见这么听话的了,有些欣慰地走打开房门,临走时还是不放心地对付晓又嘱咐了一句:“不许出房间知道了吗?” 付晓乖乖地点点头,两只手捧着茶杯,看着既乖巧又可怜。 纪茗昭这才放心地关上门。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地是昨晚的兔子军团提到的妖修出没之处。 纪茗昭来到此世间也有几个月了,鬼修见过徐广白,魔修见过阿古,人修那是一沓一沓的见,却一个妖修也没见过,也不知这妖修到底是什么样子。 听说还是兔妖……也不知有没有长耳朵。 纪茗昭自认想看一眼妖修不算自己的私心,毕竟自己一心工作毫不摸鱼,现在看一眼妖修也是为了工作,纪茗昭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实证自己是打工人中的典范,精英中的精英。 她撤去阳火符,缓缓朝兔妖所在的后山摸去。 五火村后的后山好似是一片禁林,纪茗昭还未进山,便见路中央竖着一块大牌子:不得进山,违者自负。 纪茗昭站在牌子前踟躇许久,也不知该不该上去。 这牌子后面好似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吸引着纪茗昭向前探索,就像越是蒙住眼不让看的东西便越是想看,越是挡住的路越想走。 而就在纪茗昭踌躇之时,又有三男两女来到这后山的牌子前,这人看着年纪都不太大,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像是趁着大人们在逛庙会偷溜出来探险的猴孩子。 只见这群孩子中看着最小的男孩看向个头最高的男孩:“哥,这儿不让进。” 最大的男孩啧了一声:“你要是怕就不要去,我翻过书了,书里说后山有仙草,只要采了仙草给娘吃,娘就能醒。” 此时站在男孩旁边的女孩看着自己大哥:“大哥,真的啊?” 大哥狠狠点点头:“对,你奶奶就有救了。” 站在大哥右边的男孩还是有些害怕:“但是大哥,不是说两个月以后就醒了吗,为啥还要采仙草啊?” 那被称为大哥的男孩狠狠咬了咬下唇:“醒来的那不是我娘!我娘没有醒!等我给她找了仙草她一定会真正的醒来的!” 身边的孩子面面相觑,他们都见到了醒来的婶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不知为何大哥就是要说那个不是他娘,害得他娘夜夜都在家里哭。 但他们一向大哥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大哥就是他们的大脑,因此也跟着说:“对,婶子一定是被妖邪入侵了!” 大哥没有了质疑,这才觉得找回队伍中核心的感觉,仰着头低垂着眼看向身边的四个孩子:“那你们谁跟我去?” 剩下的四个孩子本就是跟着来的,也没什么主见,但一看见大哥身后好似永远笼罩在黑暗中的山,还是有些发憷。 终于,最小的男孩坚持不住了:“大哥……我娘叫我早些回家……我就不去了。” 说完,他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剩下的几人见有人往回走,那退堂鼓便打得更响了:“大哥……我也……” “大哥,我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呢……” “大哥……我姐姐都走了,我就不留了。” “大哥……我怕……” 转瞬之间,大哥身边的小弟一哄而散,大哥成了光杆大哥,大哥气得站在牌子前望着越走越远的几个孩子气得直跺脚:“你们都给我等着!” “哼,你们不去我也要去!”说完,大哥便凭着一股上涌的火气想越过牌子进山。 纪茗昭一见这男孩想进山,连忙伸出脚将男孩绊倒,想要阻住这么小的孩子贸然进山。 那大哥摔了一跤后,骂骂咧咧地起身看向地面,想找到绊倒自己的石头踢上一脚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但在低头后才发现,足下是一片泥地,别说是一块石头,这块地平整得就连一个小坑也无。 大哥有些慌张地看向不远处的山,再看看自己的脚下,那满腔的热血顿时便来了个透心凉,那口由人数撑起来底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啊啊怪叫着沿着来路朝集市跑去。 纪茗昭见男孩离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不远处的山,脑海中思索着男孩的话,两个月后醒来的人……换了芯子? 第九十五章 五火村 (五) 纪茗昭看看那男孩跑走的方向,再看看身后的山,开始左右为难起来,一方面,身后的后山上聚集的妖修对她很吸引力,但这只是出于她个人的好奇,想见见这些所谓的妖修究竟是何模样,而这男孩带来的才算是实打实的线索。 她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后山,最终还是决定跟随男孩去看看他那“被掉包”了的母亲。 那男孩被纪茗昭吓得魂不守舍径直跑回了家,却在进家门的那一刻来了一个急撒车,猛地停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踟躇许久,瞳孔因为恐惧不受控制地放大,他像是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推开自家院外的这道木门,反而转身进了市集。 纪茗昭跟着男孩在市集中兜兜转转,此时路边有别的孩子拿着昨日纪茗昭贩卖的兔军团打闹,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羡慕地凑了上去。 这兔泥人如今在孩子圈里是紧俏货,纪茗昭制作慢产量还小,顿时让这兔泥人促成了新一届老大的重新洗牌,老牌的老大手中的糖块木玩具如今都不畅销了,谁手中有这么一个兔泥人才是今日权力的绝对象征。 “芝兰,你的兔将军能给我玩会儿吗?”男孩朝离自己最近的女孩走了过去。 那个叫芝兰的女孩看着只有八九岁,听完立刻将兔将军背在身后:“小龙,想要让你娘给你买去,要我的做什么!” 那叫小龙的男孩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就玩一会儿,小气得很。” 芝兰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小气,你没有找别人要怎么不说你没脸皮呢,说我小气,你就是看我好欺负才找我要的,我就不给你!” 小龙顿时脸上更挂不住了:“不给就不给嘛,小气鬼!” 芝兰听完更生气了,拉来了周围几个有兔泥人的孩子对着小龙喊道:“没脸皮!没脸皮!没脸皮!” 小龙只他一人,小跟班们都跑了自然骂不过芝兰这一伙儿人,顿时就连眼圈都红了,边回骂边往后退:“于芝兰你等着!” 芝兰站在路中央一叉腰:“老娘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小龙:“你敢走一步你孙子!” “你才孙子!” “你就是孙子!” …… 纪茗昭无视了芝兰身后兔将军对她发出的求救信号,而是继续跟着小龙,小龙先是丢了手下,又被芝兰这比他小的孩童一阵嘲讽,顿时更伤感了,总算是推开回家的院门。 小龙在推开院门后,先是左右观望了一番,见院内空无一人后,才算是松下一口气,将院门打开一条小缝,从缝中挤进去后,迅速关上了门。 纪茗昭没能跟着小龙一同挤进去,被砰地一声关在了门外,险些被拍上来的木门打了鼻子。 她左右看了看,最终从院子旁的小巷内找到一把废弃的破椅子,爬上了仅两米高的矮墙头。 院子内,小龙正蹑手蹑脚地向房间走去,而就在此时,房内响起一道女声:“我早上让你帮我去捡些柴,柴呢?” 小龙问声猛地一抖,怯懦地看着从房内走出来的女人:“忘了……” 这女人看着年纪不算太大,也就三十出头,但脸上因为常年的操劳早早便有了纵横的深纹路,她看着小龙空空如也的双手,顿时双手叉腰,眉头一皱:“让你帮忙做点儿事跟要你命了一样,一天天的就知道出去瞎玩儿,今天柴也没捡,拿什么做饭?!我白天还要出去摆摊,你能不能让我歇上一会儿,你弟弟都知道给家里下河抓条鱼,读书也用功,你呢,学堂学堂不想上,成日里就是瞎玩儿!” 小龙委屈地斜眼看着女人,眼中是说不出的恐惧和愤怒:“那个人不是我弟弟!你也不是我娘!我娘从来不凶我,你把我娘还给我!” 说完,用力推搡着面前的女人,猛地朝屋内跑去。 女人听见小龙这么说,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指着小龙进屋的方向破口大骂:“你个丧良心的东西,老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竟然这么对我,我就不该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女人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但那声音听起来字字泣血,她坐在院子的地上,消瘦的脊背上脊椎骨凸起,绝望又无助。 很快,纪茗昭身后的邻居听见的声响,打开门朝小龙家里跑去。 “妹子,小龙又气你啦?”邻居家的女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将小龙的母亲从地上拽起来,“妹子,苦了你了,家里老陈又掉了魂儿,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 小龙的母亲顺着劲儿从地上站了起来,但是还是在哭,哭得又绝望又伤心:“他说我不是他娘,还推我。” 纪茗昭知道,这又是一个熊孩子,还是一个连自己老娘都不认的熊孩子,纪茗昭看了两分钟,小龙的母亲仍旧是在哭,只是此时有些哭累了,改成扒在邻居女主人身上哭,邻居家女主人倒是个胖妇人,但也有些撑不住一个人全身压过来的重量,便岔开一只腿保持平衡。 什么熊孩子! 纪茗昭愤愤地准备走,却突然灵光一闪,想看看现在的小龙是什么反应,便将椅子从院子外移到房间外,这矮墙里房间并不算太远,屋后距离矮墙只有一寸,只要纪茗昭伸出手,便能碰见屋后的墙体。 她有些想试试能不能就着矮墙爬上屋顶,学学电视剧中古时的大侠,爬上屋顶掀开瓦片一探究竟。 只是还为等纪茗昭实行她的计划,便隐隐听见一阵哒哒声,那声音细小而有节奏,只是若是能透过墙体让外面的人听见,要不然,这声音就是在墙边发出的,要不然,就是在屋内听起来这声音极大,才能穿过墙体让外面的人听见。 纪茗昭听着这声音,再听着院子中逐渐变成啜泣的悲鸣,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那声音…… 是牙齿。 牙齿打颤的声音。 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惊吓,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纪茗昭从墙头退下来,她无从界定究竟是小龙的母亲真的换了芯子,还是小龙熊孩子犯浑不认自己的生母,只能说,小龙的恐惧是真的,他母亲的伤心可能也是真的。 带着这团迷雾,纪茗昭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客栈。 此时已是正午,纪茗昭在客栈楼下吃了些东西后,返回了房间。 “你……回来了。” 付晓当真是非常听话,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握着茶杯,动也不动一下。 纪茗昭难得遇见这么听话的,顿时对付晓的好感又上去几分:“等着急了?” 付晓摇摇头,又将视线移回茶杯上,似乎是非常喜欢这个茶杯。 纪茗昭和付晓并不算熟,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只是见了几面的交情,只知道她原来是十分烈性的女子,看来花娘的魂飞魄散还是对她刺激太大了:“你……想吃些什么吗?” 付晓低着头,就在纪茗昭要问第二遍时,才总算是摇了摇头:“鬼……不用吃饭。” 纪茗昭就此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坐到了床上。 很快,正午的烈日褪去,一丝清凉唤醒了以坐姿昏睡过去的神人纪茗昭,此时窗外突然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大声喊叫。 纪茗昭仔细听了听,这才听清外面所喊的是:“伏魔宗的神仙来救人啦!” 好家伙,这么快就来了?! 纪茗昭急得想将付晓藏起来,付晓迷迷糊糊,不知道纪茗昭想干什么,却仍是任由纪茗昭将她推到床上,用被子盖住。 这也不行啊…… 咋办? 纪茗昭又将付晓推进衣柜中,付晓乖乖站在衣柜中:“要我站这里吗……?” “……你出来。”那些修士要是想找,哪里都能把找到付晓,别说藏衣柜,藏庙里都不行。 庙里? 不行,纪茗昭看了眼付晓身上萦绕不散的阴气,她与徐广白不同,她变成鬼后第一时间便杀了人,此时在怨鬼的路上一路撒丫子狂奔,这眼看都快修成鬼王了。 “你这可怎么办……”藏也没处藏,纪茗昭最终还是放弃了,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不是每一个修士都是心怀善念只除怨鬼身上的阴气,付晓很有可能就此魂飞魄散。 纪茗昭看了眼付晓,付晓倒是很淡定:“没事,花娘可以承受的结果我也可以。” 纪茗昭不忍地闭上了眼,但是你本不该如此。 “……我先出门看看情况,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付晓缓缓点点头,一个闪身,便消失在纪茗昭面前。 纪茗昭缓缓沉了一口气,推开门,朝着村民拥护的方向走去。 “你们这里的情况我都听说了,”由于人群将那修士团团围住,纪茗昭看不清来者是谁,只能听声音听出至少有一名女性,“带我们去看看。” 村民此时有些激动,都想将伏魔宗的修士带向自己家的方向:“仙姑,去我家,我家地荒了好几天了,我兄弟再不醒我一个人实在是干不过来啊!” “去我家,我婆婆已经一个月没醒了!” “我男人也是,仙姑先去我家!” 伏魔宗的另外九名修士对视一眼,皆是看向带队的女修。 那女修拨开人群,露出一张纪茗昭熟悉的脸来:“慢慢来,我们先去后山。” 第九十六章 五火村 纪茗昭仔细看了看,什么叫人经不起念叨,什么叫想啥来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清源除去徐广白外仅剩的徒弟:清溪。 也不知为什么这伏魔宗又把她派出来了,这清源其他捡来的徒弟大些的多是起了静字为道号,就几个是从奶娃娃养起来的随了他的姓,现在几剩下清溪这一根独苗苗了,清源竟也还舍得。 这些都是纪茗昭陪徐广白进藏书阁时闲着无聊翻到了伏魔宗的宗谱上看见的,宗谱上记载的清字开头的徒弟都并非清源的徒弟,而是儿女。 一提起要去后山,这些围前围后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安静了下来。 清溪皱着眉看着这些村民,凉儿那对兄妹能去伏魔宗求助的路费都是村里人凑的,日日盼夜夜盼,恨不能伏魔宗的人插·着翅膀过来,但此时提起凉儿说的闹鬼的后山时,连一个指路人都没有。 “我们会护你们周全,请村长给我们安排一个引路人。”清溪看向走在最前面拄着拐的老者,老者捋了捋下巴上不剩几根的胡子,转身向后方的村民问道:“你们,有人愿意带各位仙长仙姑进山吗!” 村长身后的村民皆低着头,硬是没有一个敢与村长对视的。 村长很是为难地看向清溪:“仙姑,你这也看到了,我们实在是不敢去后山,要不”,村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队伍后边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秀才,秀才!” 那秀才听见村长叫自己下意识地抬起头,很快又意识到了将头低得几乎埋进胸膛里,转身就要走。 “哎呀!”村长年老,本就颤颤巍巍,说话也慢,此时气得将手里的拐棍狠狠杵到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朝秀才的背影喊道,“我没让你去山上,跑什么!我让你给他们画张地图!” 秀才听见这句,这才转过身,在众人的凝视中低着头朝村民们走去。 村民自动给秀才让开了路,秀才低着头走到清溪身旁:“跟我来。” 清溪用眼神示意跟上,一行人便从人群中穿过,跟着秀才朝秀才家里走去。 纪茗昭跟在清溪身后,跟着几人的脚步进了秀才家。 秀才家并不远,几人步行不过几百米便见不远处有一学堂。 这秀才家可以算得上村里不错的人家,即便是在五火村这十分富裕的村子,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这秀才是整个五火村少有的读过书的人,平时有朝廷发给秀才的俸禄,加之在村中开设私塾学堂,不能算上大富大贵,也能算得上是衣食无忧。 几人跟着秀才的脚步进入家门,穿过学堂,学堂内的学生看见一群修士进来,皆是好奇地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奇的张望。 有胆大的朝修士们喊道:“你们都多大啦?” 秀才听见后连忙朝这些烦人的皮孩子摆摆手:“都进去,好好温书,等我回来时哪个答不出来就打十下手板,听见了没有!” 那些探出头的孩子一听还要打手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脑袋从窗口收了回去。 秀才一路将修士们引向书房,自己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铺在桌上:“几位稍等。” 清溪看了眼四周,秀才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窗明几净,清静淡雅,书房的窗外还种有一棵腊梅树,从造型上来看,这树还是被细致裁剪过,若是冬日从窗朝外看去,那梅花便像是画一般镶嵌在窗内,别有一番意境。 她在来时曾听凉儿兄妹说过,五火村后山并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去处,这山上常年有猛兽居住,早些年还吃过上山的砍柴人,所以早几年便封了山,如今更是出了事,如此上山的人便也更少了。 “夫子去过山上?”清溪仔细看过秀才的手,秀才十指修长仅在指腹和指节处有茧子,其余部分细嫩非常,一看便是从小苦读圣贤书,未染半分阳春水的人,像这样的人,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为何要去山上。 秀才画图的手一顿,道:“以前家里穷去山上砍过几天柴。” 清溪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秀才将上山的路一一画全,还重点标注了几处位置。 “画完了,仙姑请。”秀才将画交给清溪,清溪接过画,指着那几处重点画了红圈的地点问道:“这几处是什么地方?” 秀才呵呵一笑:“这些是砍柴人用来歇脚的平地,仙姑你们走累了可以在这些地方歇歇脚。” 清溪谢过秀才,转身便带着人要走,却突然被身后的秀才叫住:“仙姑,你们多大年纪了?是有多大能为?” 为何又问这个? 清溪十分不解地看向秀才,秀才好似也觉出自己问的太过唐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随口问问,仙姑不要见怪。” “无事,那夫子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清溪并未回答秀才的问题,而是简单的同秀才道了谢,才转身带着人出了秀才的家。 “师姐,这人好奇怪,”清溪身旁一位眉目清秀的姑娘凑到清溪看了眼五火村,憋着嘴嘟囔道,她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不去。 “没事,沈萍,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就好了。”清溪仍旧是目光清明,带着一股正气一往无前。 沈萍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秀才家的大门,她上山时还太小,这还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因此看什么都有些新鲜,突然,她的目光转移到五火村的后山上:“师姐,你看。” 清溪顺着沈萍手指的方向看向好似蒙了一层阴影的后山:“咱们要去的估计就是那里。” 此时清溪旁边的陶姜接过清溪手中的图,展开那副秀才刚绘制的地图后,吹了吹地图上未干的墨痕:“就是那里。” “咱们是现在就去,还是暂且修整?”清溪问道,“然后晚上进山?” 剩余的九人还为等回话,便被眼尖的村民再度围了起来:“仙姑仙长,先去我家看看,我娘子已经昏了七天了,娃还小没有奶吃活不下去啊。” “仙长先去我家,我那老爹,家里正缺人干农活啊。” 清溪看着围上来的村民,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们这里共有多少人家,又有哪些人家出现了这等情况?” “我们这儿共有两千余人,出问题的……前几日报过村长的说已有快两百个人了。”旁边一村民道。 “带我去最近的一户人家。” 此时围绕的人群中一男子喜出望外,几乎是小跑着在前方带路:“仙姑仙长这边请,这边请。” 男子跟在伏魔宗的修士身边介绍着自己家的情况:“我家,就是我娘掉了魂儿,前几日还好好的,有一日醒来突然倒地不起,我又是掐人中又是找大夫,什么方法都试了,就是醒不过来,还喘气,就是醒不过来。” 几名修士一边听着,一边被男子引进了门,径直引进东面的偏屋:“我娘就在这儿。” 随着几人进门,从中间的大屋中有一小脑袋从屋中探出来,是一个还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清溪看了眼那小姑娘,小姑娘也抬头看向清溪,清澈的大眼睛中写满的天真:“姐姐,你多大啦?” 清溪不自觉地拧了一些眉,这已是她进这入五火村短短半个时辰以来听见第三个人这么问,总觉得这句话有什么蹊跷,就当清溪想上前细问时,那小姑娘却像是被清溪的表情吓到了,嘴里轻轻啊了一声便将头收了回去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所在的主屋,并未理会孩子这一奇怪的举动,而是将几人引入室内:“仙姑仙长,我老娘,你们能看看嘛?” 此时透过窗纸撒进来的微弱的光,清溪看见了床上躺着的老人,那老人脸色红润气息绵长,相较起生病,更像是睡着了。 清溪上前给老人搭了一把脉,老人脉象有力,若不是实在叫不醒,根本不像是有任何问题。 “怎么样,仙姑?”男子一脸期待地看向清溪。 清溪不语,只是用神识扫了扫这老人。 “仙姑?”男人见清溪半天不语,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问道。 “这是具躯体,你母亲的魂不见了。”清溪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 男子抬头看向清溪,那神情中的痛苦令清溪难以直视,男子本以为所谓的掉魂儿不过是别人瞎传的,这不过是中了什么毒,或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只要治疗,便一定会转好,但这仙姑却说,他老娘的魂确确实实是不见了。 “仙姑,你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让我娘的魂回来吗?”男子的眼眶憋得通红,他跪倒在地用膝盖行至清溪身边,一把抓住清溪的袖子,“求求您救救我娘,求求您救救我娘。” 清溪不愿受这么大的礼,但苦于地方狭小,此时也不好挣脱男子的手,清溪的情商远不及清源,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僵直的任由男子拉着:“我……尽力而为。” 第九十七章 五火村 (七) 清溪从寸间囊中拿出一张招魂符,贴在老人额头上,随即用灵力驱动招魂符。 男子紧张地抓住母亲的手,望向清溪的神情中有期待,有紧张。 半晌后,清溪皱着眉将招魂符从老人头上取下,又换成一张指引符。 “怎……怎么样?”男子紧紧盯着清溪,问道。 清溪缓缓摇了摇头:“不知所踪。” 男子跌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面部嚎啕大哭,陶姜看不下去,便伸手想将男子拉起来,但男子好似瘫软的一摊烂泥,无论陶姜朝那个方向用力,都无法将他拉起。 陶姜也不敢使太大力气,试了几次后便只能作罢,有些为难地看向清溪:“师姐,这怎么办?” 清溪看着地上几乎哭昏过去的男子,心头升起一阵无力感,这五火村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有什么东西锁住了这位母亲的魂。” 那男子最终还是哭昏了过去,陶姜将男子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后,问道:“师姐,是后山吗?” 清溪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不确定:“……不清楚。” “总之还是要先去后山。”队伍中的至水说道。 清溪想想也是有道理,便打算也不等晚上了,即刻便启程前往后山。 此时门外的村民们尚还没有散去,皆是想看看男子家的老太太醒还是没醒,这群伏魔宗的修士究竟是何水平。 村长见清溪他们几个出来,马上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迎了上去:“各位仙长仙姑,东子的娘醒来了吗?” 清溪低头看向村长:“她的魂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我们尚还在调查。” 村长了然地点点头,那就是没醒,并且毫无进展,他毕竟是一村之长,能当上村长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自然也不像其他村民一般,将不过如此和失望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各位仙长仙姑,我们村给各位设了接风宴,各位先行赴宴,咱们晚些再找,不急在一时的。” “不用了,修行之人辟谷,不劳各位费心。”清溪看着十分平和,在谢过村长的客套后,便带着人要向后山而去。 “哎,各位仙姑仙长,我们还给各位安排了住处,舟车劳顿,先行休息一番罢。”清溪等人在前面走,村长扯着脖子在后面喊道。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能一剑削平山头的修士,招魂不成抽他们的魂尚且还是可以,怎么说也要伺候好了。 清溪脚步顿了顿,这村长的意图十分明显,一开始是想让他们速战速决,也是着急这些掉魂儿之人,所以并未提起酒宴和住宿。 此时见他们并未将东子娘的魂儿招回来,转而变成觉得他们水平不行,伺候几日伺候好了,就当自认倒霉伺候这群修士几日,再恭恭敬敬将他们送走便完事儿了。 清溪礼貌地谢过村长:“修行之人不贪图享乐,谢过村长好意了。” 村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清溪带着修士们朝后山的方向走去,脸上隐隐有些挂不住,世人都是以貌取人,清溪十七岁引气入体,容貌便也停留在十七岁,但在这十七岁的外表之下,是一个凡人无法理解的,活了两百多年的怪物。 若是我也能修道…… 那该有多好啊。 纪茗昭一直跟在清溪几人身后,一路跟着清溪等人进了秀才家,又跟着他们进了东子家,直到现在试图跟着他们去后山。 现在摆在纪茗昭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一路跟着清溪一行人,直到他们解开五火村的秘密,二是单独行动,召唤自己的兔泥人大军。 跟着清溪等人便有第一时间知道最新消息这一好处,省去了自己艰难调查的繁琐,缺点是处于隐身状态他人无法察觉到她纪茗昭,她也只能独自在深山远远跟着。 而另一种,则是她单独行动,但此举危险系数较高,兔泥人有随时被修士发现的危险。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路,那便是纪茗昭离开五火村,换一个地点调查。 但此举非上策,尤其是当纪茗昭看见那人皮符时,便直觉此地一定有古怪,无论如何,她要给徐广白探一探前行的路,也不枉费他们相识一场……自己还拿了工资。 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纪茗昭决定,这三条路那一条都不走,老娘抄近路。 “仙姑仙长!” 清溪听见一道女声在身后叫自己,虽是已经被这些村民来来回回的折腾有些烦躁,却依然十分好脾气地回过头:“何事?” 来人正是用了使用了阳火符的纪茗昭。 纪茗昭呵呵一笑,月牙一般的弯眼带着一股子讨喜:“仙姑,我也是修士,只不过是散修上不了台面,带上我一同上山如何?” 清溪和周围的师弟师妹们对视了一眼,全都悄悄打量着纪茗昭。 但从打扮上来看,纪茗昭并没有什么可惊奇的,看着也只是一个普通姑娘,但这姑娘身后的包袱中背着一株草茎极粗的仙草,几人都没能认出这东西是翻岭草,在他们的印象中翻岭草的草茎最粗的也不过两指宽,而纪茗昭身后这株,草茎足有手臂粗细,实属罕见。 “我是昨日来的此处,我查出一些东西,几位要是有兴趣可随我去看看。”纪茗昭发出了邀请。 “师姐,咱去吗?” 纪茗昭出现得实在有些蹊跷,但这些村民不止找了伏魔宗一家也算合理,清溪思索一番后仍是没有表态。 “我灵力低微,本来就是想来骗点儿灵石修炼的,”纪茗昭脸上露出些羞怯,看起来当真像是来骗钱的散修,“但是我发现了点儿东西,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应付不了这儿东西,所以想跟你们卖个好,到时候能带带我。” 这一番话说得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确实哪里出了事儿,这些散修便不知是从哪儿闻着味儿就来了,清溪暂时算是放下对纪茗昭的戒心:“你身后这是什么?” 是翻岭草。 但她此时面对的是清溪,是余城惨案的苦主,翻岭草这三个字她是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一株普通的仙草罢了。” 说这话时纪茗昭便觉身后有异,速度非常快地将背后的包袱换到胸前,一把按住即将要跟纪茗昭同归于尽的翻岭草,速度飞快地朝翻岭草的包袱里扔进两块灵石。 “大哥大哥我这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行行好行行好……” 清溪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纪茗昭的即兴表演,越看越觉得纪茗昭身后背着的就是翻岭草,但翻岭草这东西什么脾性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说能把它背在身上,就算是靠近人家草也要以死明志,若是这草有嘴,当场便是要喊:呔!大胆淫贼,草我今日宁死不从,让你既得不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如此亲人的草,还真没见过。 翻岭草的五根草叶在空中不断挥舞,就连看见修士也没见翻岭草如此激动,纪茗昭实在是按不住翻岭草:“三颗!三颗!小的错了,小的现在就给草爷道歉!” 翻岭草听见这一句,才算是渐渐平复下来。 纪茗昭连忙掏出灵石扔进布包,她本想随口几句将清溪等人搪塞过去,想着翻岭草怎么说也是自己草,应该不能马上就跟自己翻脸,没想到还是失算了:“……见笑了。” 清溪轻咳一声:“无事。” 纪茗昭带着这几人朝自己所在的客栈走去,出于礼貌,清溪等人并未跟上去,而是在楼下的大厅点上一壶茶等候纪茗昭。 “师姐,这人说的能是真的吗?”沈萍看着纪茗昭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转头看向清溪。 清溪抿唇想了想,她其实并未在纪茗昭身上感受到丝毫恶意:“不太清楚,但感觉这人没什么恶意。” 坐在一旁的沈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没什么恶意,但是八成说了谎。” “你是指她身后那株草?她身后那株草……到底是什么东西?” “哎呀,你管它是什么东西,那是人家的,人家不想说你还能逼她说不成,”顾清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一直猜来猜去的。” 沈萍看了眼顾清越,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小声嘟囔了句:“就随口猜猜嘛。” 纪茗昭很快从楼上下来,用两根指头小心掐着一张符的边角,将那符拿得离恨不能离自己十丈远,她看见楼下清溪等人,连忙将符放在他们那桌的桌子上:“就是这个。” “这是……” 沈萍想要伸手去拿,却被清溪一把按住:“这是人皮。” 沈萍顿时收回了手。 纪茗昭果真没有猜错,这果真就是人皮,她狠狠在衣裳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又朝店小二要了杯水,在出门用水冲了冲手后才觉得好些,回到了清溪一行人所在的那一桌。 “如何?这上面画的什么?”纪茗昭问道。 清溪看着桌面上的符,十分严肃地看向纪茗昭:“你从哪得来的?” 纪茗昭呵呵一笑,露出脸边两个小酒窝,看着是既天真又讨喜:“闯荡江湖嘛,我会点儿独家功夫,晚些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清溪听纪茗昭这么说,便也没再多问,而是又将话题转回桌子上那张符:“这符是招来符。” 第九十八章 五火村 (八) “招来符会将要招的东西招到主人身边,”清溪看起来十分严肃,“这符用人皮所制,效果比起黄符要翻上几番。” 纪茗昭想到在石冲镇也看见了类似的符纸,只不过这张符上面绘的隐隐看起来是个人形,石冲镇上面则绘制的是条鱼。 “石冲镇,”纪茗昭试探性地说出了石冲镇三个字,这群修士听见这三个字后,几乎是瞬间将视线转移至纪茗昭身上,纪茗昭一眼便知,这些人知道石冲镇的灭镇惨案,“也发现过这种符。” “你是怎么知道的?”陶姜看着纪茗昭,总觉得纪茗昭这人不简单。 这石冲镇是玄天尊者的故乡,在发现石冲镇惨案后,玄天宗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去查看,在后来的宗门大会上玄天宗的宗主傅岑曾提及过石冲镇之事,只是并未提及石冲镇发现人皮符。 “哎,这不挣灵石嘛,”纪茗昭笑着在清溪身边拽了把椅子坐下,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外,“哪都去,哪都转过。” 清溪朝旁边让了让,给纪茗昭留出些地方。 她倒是有几分相信纪茗昭的话,至少纪茗昭去过石冲镇不像作伪,至于纪茗昭说自己是跑江湖的散修……她身上那股不要脸的劲儿简直浑然天成,相较起修真之人,确实更像是跑江湖骗人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正常跑江湖的人对风险的预知能力很强,一旦嗅到风声不对,立马便会跑路,而纪茗昭不仅没跑,反而还将重要的线索告知他们…… “你想干什么?”清溪问道。 纪茗昭仍是笑着:“有伏魔宗这样的大宗门打底,不介意事成之后让小的得些好处?” 清溪此时也对着纪茗昭露出些笑来:“你想得好处,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那当然,”纪茗昭脸不红心不跳,“等我到今晚,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清溪又看了纪茗昭一眼,姑且相信纪茗昭是个跑江湖的散修:“你跟着我们。” 纪茗昭笑着对清溪歪歪扭扭行了个礼:“多谢仙姑,仙姑如此才貌双全,定是……” “可以了。”陶姜自然也听出纪茗昭是个骗钱的混混,顿时从一开始的谨慎转为了不齿,连带着对纪茗昭的态度也生硬了许多。 “咱们走,上山。” 清溪一声令下,修士们付了钱后皆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跟在清溪身后的修士并没无一人理会后面还在买包子的纪茗昭。 纪茗昭买完包子后就这么默默跟在这些人身后,轻轻喘出一口浊气,她握了握还在发抖的手指,快走几步走至清溪身边:“带我一程,我不会御剑。” “可以,”清溪从寸间囊中掏出一根毛笔,那跟毛笔随风而长,清溪跃上已经有长剑长度的毛笔,向纪茗昭伸出了手,“上来。” 纪茗昭看了眼清溪,伸出手一把抓住清溪的手,踩上毛笔。 虽然纪茗昭很想克制住随风而起的恐惧,但她毕竟是个地面生物,始终无法适应低空飞行,只能不受控制地双手紧紧抓着清溪的肩。 清溪感觉出纪茗昭的紧张,顿时将飞速降慢了一半,微微转过头问纪茗昭:“这个速度可以吗?” 纪茗昭有些错愕地看着清溪,清溪以为纪茗昭没听见,便又问了一遍:“这个速度可以吗?” “……嗯,可以。”纪茗昭没想到自己的人设都如此不堪了,清溪还能对她如此一视同仁,“……多谢。” “不用。” 后山距离五火村并不算远,几人只飞了不到三炷香的时间,便达到后山的山脚下,此时天色已晚,夕阳徐徐落下,逐渐从半山腰落至谷底,月光顺着草尖,爬上山坡。 清溪从寸间囊中掏出地图,对着上山的路:“就是这里。” 几人御剑缓缓顺着山道向上攀升,路过半山腰的一处空地时,缓缓降落了下来。 此时天色渐晚,从半山腰上看去,此时五火村内灯光熄灭,人已入眠。 “你不是说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吗,现在是晚上了,证明。”沈萍看着从毛笔上下来的纪茗昭,说道。 纪茗昭哆哆嗦嗦地从毛笔上跳下,踮起脚看了眼上山的路,此时山路上逐渐出现一队小小的身影,那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纤长。 “来了。”纪茗昭双手叉腰,对着那队小小的东西挥了挥手,“这儿。” “什么……东西……”沈萍忍不住学着纪茗昭方才的姿势,垫着脚朝山路上看去,“泥人?” 此时那队兔泥人军团总算达到了半山腰。 纪茗昭五指合实,对着周围的修士:“给各位仙姑仙长打个招呼。” 那队兔泥人集体站直,十分肃穆地对着伏魔宗的修士们行了一礼。 “这兔子……是自己动的还是你操纵的?”沈萍靠近那队兔泥人,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她从未见过不需要人操控便能独立行动的傀儡。 那只被沈萍一直盯着的兔校尉有些不好意思,便用两只爪子挡住脸,三瓣嘴细细动了动,向纪茗昭发来求救。 “可以自己动。”纪茗昭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那队兔子又像昨晚一般,排成一条长队一个个向纪茗昭汇报信息。 “……装神弄鬼。”至水不信这世上还有不需人控制便能自主行动的傀儡。 但他身边的许卿却摇了摇头:“不,她应该没有转身弄鬼,你仔细看这些兔子,每一只动作都不一样,试问你可以做到三十五只每一只动作都不一样吗?” 至水沉默地看向纪茗昭面前的兔子,别说他不能,就算是渡劫期的老祖来……只怕是也不能。 伏魔宗的众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纪茗昭面前的兔子军团汇报完毕。 “昨天是哪个上了后山?”纪茗昭问道。 此时兔子军团中有一兔将军举起了手。 “你留下,其余的,回去待命。” 兔子军团又快速消失在夜色中,速度之快,就好似它们从未来过。 清溪沉默地看着纪茗昭凑到自己身边,缓缓将一张真言符放进纪茗昭手中:“得罪了。” 纪茗昭看了眼那符,很是无所谓,她本也是要说真话:“它们说,只有大人能掉魂儿,整个五火村,没有一个孩子受到影响。” 这就有些奇怪了,按理来说那张招来符上并未注明是要男要女,要老还是少,理应一视同仁,怎么单单只有孩子没有事儿,这不合常理。 “另外,”纪茗昭接着说,“兔子昨日在后山上发现此地有一伙儿妖修,是兔妖。” “还有,在五火村的孩子好像觉得自己的父母自醒来之后便换了芯子,并且兔子在每户掉魂儿的人家桌子底下都发现了这人皮符,昨日的人皮符就是兔子带给我的,兔子胆小,今日它们知道那是人皮绘制,不敢再拿了。” “哦,对,”纪茗昭得到的消息繁杂,此时又想起一个,“这里有衡国的高官居住。” 纪茗昭一次性给的信息实在太多,也太过杂乱,一时之间看向纪茗昭的眼神中都带着些复杂,这人要是上战场去当个斥候,对面只怕会输的连裤子都得给留下。 “姑娘如何称呼?你为何不去找个大宗门修炼,以你的能力,屈才了,”清溪看着纪茗昭,眼神中既有惊艳也有惋惜,“你若是想,我清溪带你回伏魔宗。” 沈萍在清溪面前快速点着头,小脑袋瓜里的水顿时摇得更加均匀了。 他亲哥沈明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按住妹妹的脑袋,希望此举能显得她聪明些。 纪茗昭笑着摇摇头:“我姓纪,纪茗昭,我能力低微,就会点儿偏门的功夫,上不了台面,就现在这样挺好。” 清溪不赞同地看向纪茗昭:“再低微也有修炼上来的一天,你若是想来我伏魔宗,我随时引荐。” 纪茗昭被清溪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但现在不管怎么说还是正事要紧:“所以……怎么看?” 伏魔宗的众人此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纪茗昭也不着急,坐回自己原来坐过的大石块上,从背包中掏出包子开始啃了起来。 “妖修为何在这儿修炼?”许卿看了看这后山的环境,阴气十足,妖修修炼要靠灵气,此地显然更适合鬼修和魔修。 “还有那个高官,居住在此许久,不怕被索魂吗?”而且这高官在听说伏魔宗的修士来时并未露面,这不合常理,也不是他们伏魔宗托大,只要是伏魔宗的修士,无论去何地,当地的高官甚至皇家都要奉上最高礼遇,为的只是求得一粒能延年益寿的丹药。 虽说伏魔宗不似药谷以炼药出名,但也算得上是全面发展各项开花,实所谓各方向人才都有一些,因此也算在凡人贵族间十分走俏。 “此地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儿,还有那秀才,和问寿命修为的小孩,”至水不是第一次外出除魔,往常的除魔都十分简单明了,但这次不知为何总有种透不上气的憋闷感,“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清溪静静听着其余修士的抱怨,最后才说道:“当年霄蛰被杀,他手下有几人未被除尽,其中一人最擅长诡道,这像是他的手笔。” 第九十九章 五火村 (九) “此人擅长蛊惑人心,需多加谨慎。” 埋头苦吃包子的纪茗昭听见这一句抬起头:“谁啊?” 清溪答道:“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只知道‘他’左手有些问题,常年带着手套。” 纪茗昭点点头,将手中最后一点儿包子塞进嘴里:“说不定手套也是假的,都是障眼法。” 许卿看了眼正在擦手的纪茗昭:“是没错,只有‘他’想现身时,才会将手套带上。” 所以他才是霄蛰一方最难抓捕的人。 “他们那边当年有几人没有抓住啊?”纪茗昭问道。 “这未能被抓的三人除去‘他’之外,都是合体境的大能,”清溪道,“后来玄天宗在宗门大会上交给各宗门一份卷宗,卷宗上说‘他’很有可能只有筑基修为。” 伏魔宗如今的情况和与万衍宗极为相似,将宗门中大部分中坚力量派出去寻找霄蛰,剩下这种认为较为好处理的,便交给经过一些历练的新生力量带还未出过山的新手前往处理。 就像清溪这次所带的队伍,仅她和许卿、陶姜是金丹境的修士,其余七人,修为都还在筑基期中期徘徊。 “联系宗门,”清溪越发觉得此事棘手,“若真是‘他’,能抓捕便抓捕,所有人不得离开队伍,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撤退,明白了吗?” “是。” 许卿从寸间囊中掏出联络用的玉牌,将玉牌捏碎,传令回伏魔宗。 纪茗昭坐在石块上,越听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脑子好使,修为也不太高,擅长诡道……咋越听越像自己…… 果不其然,剩下的几名修士将目光放在了纪茗昭身上。 纪茗昭:“……” 这我都他娘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清溪原本没往纪茗昭身上想,纪茗昭从外形上来看实在是太过讨喜,实在是太有迷惑性。 “我……真不是我,我今年也才二十出头……你想想,‘他’长期都处在筑基期,是会慢慢变老的,你看我像活了一百多年吗……”纪茗昭反应那叫一个快,马上伸出手腕,“你们可以摸我骨龄。” “十六岁引气入体,百年后也差不多似凡人的三十多岁,骨龄年轻也完全可以。”至水算了算,说道。 …… ……你他娘的,老天不给活路…… “想那么多呢,先捆起来。”顾清越从腰间的寸间囊中拿出捆仙绳,将纪茗昭五花大绑起来,纪茗昭也没反抗,心如死灰地任由顾清越绑。 “慢着。” 清溪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有些犹豫,她直觉纪茗昭不是坏人,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看谁都像好人,在别人尚未散发出明确的恶意之前,都不愿以最坏的揣度对方,但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狠下心来,从寸间囊中又拿出一张真言符,贴在纪茗昭额头上:“你是不是霄蛰的人?” “不是。” 真言符一闪,纪茗昭说的是真的。 “你叫什么,跟着我们是什么目的?”清溪又问道。 纪茗昭知道,此时可用不得为了在伏魔宗身后捡漏了,只好实话实说:“我就叫纪茗昭,是来查五火村真相的。” 真言符又是一闪,纪茗昭说的依旧是真的。 “一个混江湖的来查五火村?为何?”沈萍有些不解地看向纪茗昭,“师姐,你的真言符没错?” 沈明一时没能捂住沈萍的嘴,竟就这么让沈萍说了出来,一时之间只能将脸扭向一边,不敢去看清溪的脸。 清溪倒是并不介意:“至今没出过问题,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清溪将纪茗昭头上的真言符扯下,放在手心上,此时她的手中一阵灵气涌动:“真言符没有问题,她真的没有说谎。” 纪茗昭此时可谓是心灰意冷,只觉与其让人一直怀疑,还不如自己单干来得痛快,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纪茗昭也只能就这么被绑着,就连身旁的兔将军也被顾清越抓在手中,两只兔耳朵耷拉下来。 “我也觉得她不是,”此时许卿发话了,“这么明显的指向,她还能这么傻自投罗网?” “万一她反其道而行之呢。”顾清越觉得还是不能就此将纪茗昭放开。 “……要不这样,你们也知道我能力低微解不开绳子,不如就这么捆着,你们什么时候抓到人呢了,什么时候放开成吗?”纪茗昭道,“再因为我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清溪被纪茗昭逗得噗呲笑出了声:“那我们要是一直抓不住‘他’,你岂不是要一直被捆着?” 纪茗昭倒是没想那么多,潜伏在好人阵营里潜伏有反派的剧情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怎么谨慎的属实少见:“……那,你们的水平我也是要怀疑一下的嘛。” 清溪觉得纪茗昭实在是有些讨喜,但讨喜归讨喜,她还是又将真言符贴在纪茗昭脑袋上:“再说一遍你的身世。” 纪茗昭:“……”老娘头一次败得这么惨。 “我就是四处乱逛,找机缘的可怜人,就是想偷些懒,从你们这得些好处。”纪茗昭道。 此时真言符又是一闪,纪茗昭说的依旧是真的。 “姑且信你,”清溪收起真言符,“将绳子一端捆在她手腕上,另一端捆我手腕上。” “是,师姐。” 纪茗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清越将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再一边一个系到自己和清溪手腕上。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清溪道。 纪茗昭就当信了清溪的鬼话,顺从地点点头,被清溪拉扯着向前。 根据兔将军的指引,几人很快便朝着妖修的聚集地走去。 那妖修的聚集地离几人修整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就在修整地上方的缓坡之上。 清溪拿出隐蔽符,分发给在场众人,众人接过隐蔽符后,皆贴身放在了自己心口。 这处妖修聚集地十分奇怪,妖修一般不像人修和魔修一般有宗门,妖修开启灵智的条件十分严苛,智力越高的种族开灵智也越容易,一般一旦出现有灵智的妖,便会被其余已经修炼出修为的妖修带走修炼。 妖修与人不同,即便修炼出人形与人修的克制有所不同,妖修一般较为单纯,认死理,也就是说,相较于人修来说,妖修要更加好骗。 这妖修天生地养,靠天开灵智,也不像人类一般建筑行业发达还能建造宫殿房屋,一般都是随便就近取材随意搭建而成,追求的就是不倒就行,要的就是这种淳朴豪放风。 但这里的妖修,显然比普通的妖修要精致不止一星半点儿,用木材搭建起了一座村庄,这村庄的建筑水平非同一般,不光屋舍整齐似是一座村庄,就连人类房檐上趋吉避凶的神兽都雕刻的精细至极,说是人类的村庄甚至比是妖修的地盘还要可信些。 “这是妖修的聚集地?”顾清越问手中的兔将军。 兔将军点点头,三瓣嘴细细动了动。 “它说什么?”顾清越看向纪茗昭。 纪茗昭右手拽住左手手腕上的捆仙绳,她不是很喜欢这种遛狗一般的感觉:“它说你抓的太紧,它要翻白眼了。” 顾清越低下头,手中的兔子果真眼睛好似比之前要大了一些,连忙松了松:“难受不?” 兔将军虽然是泥做的,却有着兔子的特点,见顾清越看它,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清越,放了它,”清溪发话道,“别玩了。” “哦。”顾清越有些不舍地将兔将军放在地面上,专心看向那座奇怪的妖修村庄。 “陶姜,你跟我一同进去,”清溪小声说道,“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是。” “等一下,”纪茗昭还在拽着那条绳子,“让兔将军先进入探探路如何?” 纪茗昭看向四周的修士,这些修士不语,皆看向领头的清溪。 清溪看了眼纪茗昭,纪茗昭努力看向清溪,想让清溪从她的眼中看见真诚,最好能让清溪就这么把绳子解开。 “可以。”清溪道。 纪茗昭急着朝清溪卖好,便急忙对着兔将军使了个眼色。 兔将军也是头一回进这村子,站在几人躲避的树林外回头看了纪茗昭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真的要兔家去吗,兔怕…… 纪茗昭此时可顾不上兔怕还是不怕,对着兔摆摆手:“快去。” 兔将军一步三回头,这才朝村子里跑去。 几人也不知在村外等了多久,便看见兔将军急匆匆从村口朝几人所在的地方跑来,边跑,三瓣嘴还在快速开合着。 “它说,村里面有一个祭坛,”待兔将军跑近了,纪茗昭才算是听清兔将军在说些什么,“这村子是个空村。” “那它之前是怎么知道这村子里都是妖修的?”清溪看向纪茗昭。 此时兔将军的嘴又细细动了动。 纪茗昭听完后道:“它说昨天里面还能看见灯光,它趴着窗户朝里看,发现里面的人身后有兔尾巴。” 昨天这村子还有人,今日便没有了…… 要说昨天和今天区别,便是他们这些伏魔宗的修士今日来了。 “这群妖修有古怪,走,进村看看。” 第一百章 五火村 (十) 这群妖修有些问题。 清溪带着人,快速潜入妖修的村庄之内。 “这是……”纪茗昭比清溪等人要早来一天,逛的也比清溪他们更全面,因此一眼便认出,这里的格局与五火村完全相同,就连道路的宽窄都一样。 “怎么了?”许卿问道。 “这里和五火村的结构完全相同。”纪茗昭看着周围的街巷,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从脚尖一路窜到头皮。 “那儿,就是我住的客栈,”纪茗昭指向道路右边的一栋三层小楼,又指了指远处一所大宅,“那儿是秀才家。” 许卿将信将疑地朝纪茗昭所指的秀才家的方向走去,还没等走近,便发现纪茗昭说的没错,此处就是那秀才的家。 “进去看看。”清溪说完,率先抬腿进了秀才家大宅。 “真的……一模一样……”直到几人站在秀才家书房的窗前,看着那棵修剪整齐的腊梅树时,那种从心头泛起的怪异感让所有人从头皮一路麻到脚后跟。 “你说……村里人知道这山里还有这地方吗?”顾清越忍不住问道。 “估计不知道,不然也不能同意咱们进山。”他身边不怎么说话的吕思都忍不住开了口。 “不一定,”清溪看了眼秀才家书房的摆设,跟早上他们所见时简直一模一样,“秀才不是还画了上山的地图。” 清溪展开地图,地图上赫然在这村子的位置画了一个红圈,这是秀才特意注明的休息地。 “我的倾向是他们被人控制了,”清溪合上地图,“这是他们在求救。” “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他们故意引诱咱们来此,”陶姜接道,“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暂时还未可知,咱们先去看看兔将军所说的祭坛,”清溪将视线转到纪茗昭身上,“在下麻烦纪姑娘的泥人带路了。” “在上……在上,您在上您在上,”纪茗昭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叫我小纪就成。” 从村里回来后兔将军便一直坐在纪茗昭肩上,纪茗昭朝兔将军瞥了一眼,兔将军便伸手朝左边的主路指去。 众人朝兔将军所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多久,纪茗昭便觉这路是越走越眼熟,果不其然,最终他们一行人在纪茗昭白天祭拜的玄天尊者庙宇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祭坛看起来要有足球场般大小,巨大的圆台上立有九根石柱,这九根石柱上缠满锁链和符咒,从祭坛中散发的阴气比石冲镇阴朱砂的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纪茗昭仅在附近呆上不足两息,便感觉到自己的喉间泛起一阵血腥味。 清溪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纪茗昭的不对劲:“后撤!” 修士们很快便撤出祭坛的范围,纪茗昭才觉好上一些。 “你怎么样?”清溪拿出丹药来递给纪茗昭,“吃了。” 纪茗昭咽下从喉间上涌的那口血,接过清溪递给她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这药丸见效极快,几乎是两个呼吸之后纪茗昭便感觉从胸口泛起的疼痛在逐渐减轻:“多谢。” 清溪见纪茗昭情况有所好转,便站起身来:“那上面贴的是招来符。” “那些人魂是被献给这祭坛了?”沈萍的视线绕过清溪再度落到祭坛身上,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恐惧来。 她还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便遇见这等事,实在是由不得她不害怕。 “咱们毁了那祭坛如何?”顾清越问道,“是不是毁了那祭坛那些被附住的人魂也就解脱了?” “那上面的人魂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去破坏祭坛用的,一旦祭坛受到伤害,招来的魂魄便会在顷刻之间魂飞魄散。” “那若是不破坏呢?”沈萍问道。 清溪看向祭坛,微微皱起眉,显然是有些想不出办法来,“那用不了多久里面的东西便会出世。”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许卿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有没有可能在不伤及这些魂魄的情况下毁掉里面的东西?” 清溪摇了摇头:“设下这祭坛的人早就料想到五火村的村民会去找修士救人,这祭坛上的魂魄阵就是为咱们设的,为的就是警告我们,你若不动这祭坛咱们可以相安无事,若是动了,就要这些魂魄一同陪葬。” 这人实在是太清楚这些修士的弱点了,并且喜欢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堂而皇之地将这道选择题丢给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 你,选哪个? “这一定是‘他’干的。”清溪下了最终结论。 此地毕竟不是什么值得久留的地方,几人便打算从山上的五火村中离去,等回到先前的营地时,吕思问道:“咱们要是找到究竟是谁做的,能不能解开这局?” “那些村民一定知道些什么,”纪茗昭道,“不如明天早晨找人来问一问。” “那些村民见过我们,知道我们是修士,不一定会说真话。”清溪摇摇头,觉得此举不可行。 纪茗昭就在此时举起了手:“我可以,到时候你们可以用你们那个什么……符,藏在我身后如何?” “可以。” 清溪看了纪茗昭一眼,方才她在递给纪茗昭药时,顺手摸了纪茗昭的经脉,知道纪茗昭是当真受不住阴气的普通人,最多就是练气境刚入门,这祭坛根本不可能是她能设的,便就此放开了纪茗昭手上的绳子。 纪茗昭有些莫名地看着清溪:“这回不怕我是霄蛰的手下了?” 清溪收回绳子:“你修为几乎是没有,不可能是你,”说罢又向纪茗昭行一大礼,“纪姑娘,在下得罪了。” 剩余的修士见清溪证明了纪茗昭的身份,便也跟着对纪茗昭行礼道:“纪姑娘,在下多有得罪。” 纪茗昭吓得连忙跟着歪歪扭扭行了一礼:“在上在上,你们都在上。” 清溪行完礼后,对纪茗昭道:“纪姑娘,你根骨不好,记得修炼要勤奋才能有所成。” 纪茗昭一听,我这竟然还有修为? “你说真的?” 清溪有些奇怪地看向纪茗昭:“我从不说谎。” 这是纪茗昭从未设想过的,她压抑住想当场查看自己修为的冲动:“那就是我成功引气入体了。” 纪茗昭引气入体之事不过是插曲,众人的话题很快便再度回到五火村上。 “明日我跟着纪姑娘一同在五火村内探察,剩余的各位三人为一组,如何分组你们自行分配,但一定要共同在五火村中探察,注意,不要落单,”清溪道,“此地危险重重,一旦出现危险不得硬抗,你们这才是第一次历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其余众人点点头,这是一场硬仗,在宗门派人来之前他们好歹要将五火村内发生了什么查得七七八八,才能更快地联手将‘他’抓住。 “那咱们先行修整,明日,再回五火村。” “是。” 众人怀着重重心事在营地中围成一圈打坐养神,唯有纪茗昭早就熬不住夜,从背包中拿出一件蓝衣铺在身下,而后又再拿一件粉衣披在身上,给自己搭了一个简易床铺沉沉睡下,可谓是心大得有些离谱。 次日清晨,众人便沿着山路朝五火村的方向走,此时众人的心情与初来时可谓是天壤之别,就连看向山下这平平无奇的小村长时,眼神中都带着些复杂。 几人带上符隐蔽后才进入村子,进村的人很快便看起来只有纪茗昭一人。 纪茗昭长得讨喜,路上与她搭话的人也多:“呦,这不是卖泥人的姑娘吗,还没走呐?” “快走了快走了。”纪茗昭笑着答道。 “姑娘,你那泥人做的不错,若是短时间不走,你要学徒不要?” 还没等纪茗昭接话,那妇人便自顾自地同纪茗昭诉起苦来:“我那儿子,眼看着就要十九了,乡试乡试考不中,学得一塌糊涂,让他学门手艺他也不学,这以后生活可怎么办,亲也没成,十里八乡的姑娘都知道他那臭德行,谁能嫁给他!” 那妇人越说越生气,转而看向纪茗昭,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一把拉住纪茗昭的手:“姑娘,你成亲了没,你这年纪再不成亲可就没人要啦,你看看我家儿子如何,你看我这样貌就知道我儿可差不了。” 纪茗昭笑容中透着些疲惫,心说你方才才说十里八乡都没有姑娘敢同你的儿成亲,这会儿又是难得的帅小伙了,你是不是当我泥人捏多了脑子也被泥给糊住了:“您这看着也就是我姐姐一般的年纪,没想到儿都这么大了?” 妇人听完顿时脸上乐开了花:“是吗,哪有这么年轻。” 纪茗昭接着道:“当真,您可是要信我,我行走江湖这些年,您绝对是数得上的年轻美人。” 妇人脸上顿时笑得绽开了一朵菊花:“真的,你可不能诓骗我,我可当真。” “那当然,”纪茗昭回握住妇人的手,“姐姐。” “哎,妹妹。” “您可认下我这妹子了,”纪茗昭抓住妇人,话风顿时一转,“那我可就是你儿的姨,我再同你儿成亲,不好?” 第一百零一章 五火村 (十一) 妇人看着纪茗昭,一开始还有些震惊,张了张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半晌后松开抓住纪茗昭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地边骂边走:“这么大年纪不嫁人,活该嫁不出去,什么东西,整日抛头露面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长得一副狐狸样儿,能给你说亲是看得起你……” 纪茗昭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妇人。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这要是换做从前,她能有堵这老东西家门口不带脏字的骂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儿,如今的她却只能在心里头不断宽慰自己,今天不行,今天不行…… 即便心中再有气,也不能影响今天的计划,将这其他村民引来,人家乡里乡亲几十年,凭什么帮你一个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别说是公道,若此时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能不将她强嫁给妇人的儿子都是好的,被打一顿扔出去都是对她的仁慈。 虽然骂也不能骂,动手也不能动手,但纪茗昭仍旧在身后静静地看着那妇人,那眼神实在是太过渗人,那妇人嘴里一步三回头,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纪茗昭身后的清溪将一只手搭在纪茗昭肩上,用行动给纪茗昭一个安慰。 纪茗昭看了看自己的肩头,知道那里搭在一只温热的手,再度呼出两口气:“我没事。” 她工作成长这么些年,骂得多难听的都见过,区区一个狐狸精…… …… 等她完成任务的! 纪茗昭有意识地朝着小龙家的方向走,一是小孩子相较起成年人更容易说实话,二是这小龙一直很喜欢她做的兔泥人,相对来说要更加好利诱。 她凭着自己的记忆很快找到小龙家那条小巷的巷口,也不敢离得太近:“你看看这家的孩子在不在家?”纪茗昭朝着自己认为的清溪所在的方向道。 清溪也不说话,而是将自己的神识放出。 “怎么样?”纪茗昭问道,“在里面吗?” 清溪皱着眉,丝毫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便再度放出神识,但神识放出的方向并非小龙家,而是小龙家那条巷子的深处。 “此地有恶鬼!”清溪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速度飞快地从寸间囊中掏出符,几乎是瞬间手中的符便向巷子深处的方向飞去。 “等等……”纪茗昭疑心这恶鬼就是付晓,生怕清溪清除不了付晓身上厚重的阴气,直接将付晓消灭以绝后患,尤其是付晓还杀了人,身上背有杀人的过…… 巷字深处的恶鬼一个快速躲过清溪扔出的符,一个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清溪有些犹豫,毕竟追查‘他’更重要,况且也不能就将纪茗昭一人扔在这里,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追过去。 纪茗昭摸索着抓住清溪的手臂,电光火石间,好似隐隐听见小龙家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有人要出来了。” 清溪便将注意力从巷子深处的怨鬼转移至小龙家。 很快,小龙家的大门口的木门打开,只是出来的并非小龙,而是小龙的母亲。 小龙的母亲手中拿着个竹子编织而成的篮子,缓缓走出小巷,向村子中的集市走去。 就在纪茗昭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小龙的母亲时,小龙家的门又一次开了。 这次的门只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滚圆的小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朝小巷左右看了看,确认母亲已消失在小巷中后,才从门缝中将自己挤出来。 清溪看着从门缝中艰难而出的男孩,问纪茗昭:“是他吗?” 纪茗昭点点头:“就是他。” 小龙快步跑出小巷,站在巷口朝母亲离开的方向张望,像是在探察她是不是真的出门,丝毫没有发现巷口角落里的纪茗昭。 纪茗昭不紧不慢地从巷口的角落中走出,假装不经意地从小龙身旁经过。 小龙余光中感觉身边有人,一回头,便见纪茗昭从身边路过。 “哎,那个卖泥人的!” 小龙一眼便认出了纪茗昭,五火村除去庙会那一日,已经好几个月没什么外人来了,这一来就是个卖玩具的姑娘,手艺精湛长得也讨喜,自然全村都对她有印象。 纪茗昭背对着小龙,得逞地笑了笑,随后转身面向小龙:“你叫我?” “你那个泥兔子,还卖不卖了?”小龙扬起脸看向纪茗昭。 “可不巧了,都卖完了,下一批要等四天后了。” “哦……”小龙很是失落,要等到四天后人家都玩厌了他才新到手,那他还在这群孩子里有什么威严可言,这老大还怎么做下去。 “但是你可以定。”纪茗昭话风一转,笑着看向小龙。 “真的?那我可要条龙!”小龙顿时眉开眼笑,对纪茗昭那是好感度刷刷刷往上涨,抗拒值是歘歘歘往下掉。 纪茗昭这点能力忽悠成年人可能不行,但忽悠小孩那是一忽悠一个准,清溪就见纪茗昭拿着块发光的板子,对着小龙一扫后,对小龙道:“你跟姐姐走,姐姐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好不好,一会儿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好!”小龙开心地对着纪茗昭点点头,伸手抓住了纪茗昭的手。 “可以了。”在一个闪躲的大动作后,纪茗昭对清溪道。 清溪沉默地看了眼纪茗昭,又看了看抓住她的手显得十分亲昵的小龙,在清溪眼中纪茗昭俨然已是一脚踏入不法勾当的犯罪预备役,她既是想阻止又因此时是非常时期,因此只能隐晦地问纪茗昭:“他……没事?” 纪茗昭此时只想着这孩子是五火村的人,不能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街上询问,便想着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小龙先藏起来再慢慢问话。 “没事,”纪茗昭根本没听出清溪是什么意思,仍是十分着急地想找一处隐蔽之所,“你快帮我找找什么地方隐蔽,能把他藏起来。” 清溪越听越觉得自己两百来年的清誉这就要毁纪茗昭身上了,只是事已至此,绑人的事她就在场,不是帮凶胜似帮凶,瓜田李下,别说是跳黄河,她就是跳进什么河里都洗不清,不得不配合。 于是清溪从寸间囊中掏出一张隐蔽符贴在小龙额头上:“他家现在没人,不如就在他家。” 纪茗昭一想也有些道理,便将刚成功逃出家门的小龙又带了回去。 “不,我不回去……”进了家门后,清溪将小龙头上的符揭了下去,想要将小龙带进家门,而小龙则是紧紧抓着门框,死活也不肯进去,“我不回去!” “有傲骨,我喜欢。”纪茗昭也不管挂在门边的小龙,这是抬脚自行朝院子里走。 很快,在清溪震惊的眼神中,小龙认命般放开了门框,走到纪茗昭面前:“你快些问!问完我还要离开这里呢!” “你离开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家吗?”纪茗昭有些不解道。 “那个不是我娘,我要上山给我娘采药!”小龙年纪不大主意倒是很正,上一次的失败并没有打消他为母采药的念头,反而在休整几日后决定重振旗鼓,誓要将自己的母亲夺回来。 “你为何觉得那不是自己的母亲?”纪茗昭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小龙听见这一句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害怕:“我本来也没有觉得,我娘刚醒来时我只是觉得她没有平时爱笑了,我爹这些日子也掉了魂儿,我以为她是忙得累,我就连学堂也没去,上山劈柴,去地里干活儿。” 他的牙随着他的讲述开始不断颤抖,上牙与下牙之间敲打出恐惧的摩擦声:“但是有一天我回家早了些,在厨房没看见我娘,我就去房间找,然后……” “然后什么?”纪茗昭问道。 “我看见她露出了一身白毛。” 小龙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控制,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绝对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只要把附在身上的妖怪除了,我娘就能回来了。” 纪茗昭轻拍小龙的肩膀,安抚着小龙的情绪,在小龙逐渐平静下来后,才再次问道:“她伤害你了没有?” 小龙迟疑着摇摇头:“……没有。” 纪茗昭没有再刺激小龙的情绪,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觉得这村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除了掉魂儿,没什么异常啊?”小龙有些诧异地看着纪茗昭,有些不明白为何纪茗昭会这么问。 “那换个话题,”纪茗昭接着问,“是谁告诉你们这些长睡不醒的人是掉了魂儿的?” 小龙想了想:“我是听邻居家婶子说的。” 纪茗昭转向自认为清溪所在的方向:“仙姑有什么要问的吗?” 清溪思索一番:“你上过后山吗?” 小龙摇摇头:“村里不让上后山。” 清溪点点头,那就是在掉魂儿之事开始之前,那祭坛便在了。 “山上有草药的事是谁告诉你的?”纪茗昭问道,怂恿这么小的孩子上山,此人心思不正。 “不是有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看书上说的,”小龙说道,“夫子有一本书,记载各地草药,上面说五火村后山上就有能还魂的仙草。” 说完小龙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白学,指向纪茗昭身后:“你身后的那株就很像翻岭草。” 纪茗昭脸上还来不及露出惊讶,小龙便接着说道:“但是不可能啊,翻岭草不可能这么乖乖让人背在身后,姐姐,你身后这是什么?” “普……你别管,”纪茗昭趁翻岭草发威之前连忙换了话题,“秀才家怎么能有这种书?” “那我哪知道,”小龙飞了纪茗昭一个白眼,“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他以前还跟着村长,和村长带来的高官成日里炼丹,说什么长生不老,人家修仙的一修一两千年都难飞升,你吃两个药就行了?” 小龙倒是很通透,但世人盲目,总有人想不明白。 “看来问题在村长和秀才。”纪茗昭得出结论。 “仙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纪茗昭再次问向清溪。 “大致是问完了,咱们去找那秀才如何?”清溪道。 “可以,”纪茗昭蹲下·身,平视小龙,“小龙,后山危险还是不要再去了,姐姐这就给你买好吃的,你想要什么?” 小龙看着纪茗昭,眼眶中大滴大滴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我娘怎么办?” 清溪实在是不忍看下去:“我尽力帮你将你娘的魂带回来。” 小龙找不到清溪的具体位置,只能知道这里还有一人,倒是也不怕,反而寻着声给清溪道了谢:“谢过仙姑。” 纪茗昭对清溪此举有些不认同,即便是一句尽力,在面对强敌时也不能承诺,但此时为了安抚小龙,纪茗昭只能接着清溪的话往后说:“那小龙想要什么?” 小龙家境不算太好,听纪茗昭这么说当即将自己一直想吃的几样儿糕点一股脑儿像报菜名一般朝纪茗昭报了一遍,纪茗昭勉强只能记住三个,最终只能决定进了糕点铺每一样都给这猴孩子来几个。 “你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一会儿就回来。”纪茗昭道。 小龙还有些不放心:“你一定要回来啊!” “放心,一定回来。” 纪茗昭千般承诺万般答应总算是在小龙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出了门,待出了门后,想了想,还是对清溪道:“仙姑,你这么承诺……是不是不太妥?” 清溪看着纪茗昭,知道纪茗昭藏起来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一旦她们无法将小龙母亲的魂魄带回,那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有的时候留了念想比不留念想要更加残忍。 “我知道你的意思,”清溪道,“我现在怀疑,根本不存在什么掉魂儿。” “什么意思?”纪茗昭看向清溪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只是个猜想,还未证实,”清溪接着道,“咱们现在的重点应在那秀才身上。” 纪茗昭点点头,算是对清溪这句话的认同。 “你能……像这次一样……吗?” 第一百零二章 五火村 (十二) 纪茗昭一愣,学好不容易学坏两分钟,清溪仅在问话的几分钟之内,从想要将纪茗昭从犯·罪边缘来回来的正义之士转变为纪茗昭的“共犯”。 “可能比较困难,”纪茗昭如实答道,“这招对小孩子比较有用,成年人没那么容易放下戒心。” 清溪了然地点点头,她有些看不透纪茗昭,这是个偏才,修为不高,脑子却很灵活,识大体也懂进退,也符合她自己说的,是个跑江湖的散修。 但这样的人一般做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亲切,若是好人还好说,若是作恶,只会是另一个‘他’,这样的人出现在五火村,只能说明一件事,五火村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或者说她想保护什么东西,以至于不得不不遗余力地向伏魔宗的修士卖好,以求达到目的。 清溪看向一旁的纪茗昭,面色微沉,这五火村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或者说,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清溪便这样怀着疑问跟着纪茗昭进了五火村最大的糕饼铺,就见纪茗昭朝柜台上扔下一大把下品灵石后,非常豪迈地手一挥:“这里的糕饼,每样儿给我称半斤。” 掌柜的看着柜台上几乎堆不下的下品灵石,屁股像是装了弹簧一般猛地从柜台后弹起,他自打开这糕饼铺子,小半辈子了,没见过这么买糕饼的:“快快快,给这位姑娘,不……这位贵客看座,贵客您等等,我们这儿马上就好。” 纪茗昭就这么坐在糕饼铺掌柜的的椅子上,端起只有掌柜的才能品得起的香茗:“最好快些,我赶时间。” 掌柜的亲自下场给纪茗昭一一拿油纸包上,忙得是满头大汗:“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纪茗昭就这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掌柜的将糕饼摆满了整张长桌:“姑娘,你要的糕饼。” 纪茗昭抬起手,将糕饼收进背包:“谢过掌柜的。” 掌柜的那因纪茗昭出手阔绰而渐起的歹心也随着纪茗昭这动作瞬间消失殆尽:“哎,慢走慢走。” 小龙家距离糕饼铺并不算远,一个来回也就是分钟,待纪茗昭回到小龙家时,小龙依旧等在院子里,看见纪茗昭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我的糕饼呢?” “进里屋,你有单独的房间吗?”纪茗昭问道。 小龙点点头,他和弟弟一个房间,四舍五入就是自己有单独的房间:“跟我来。” 纪茗昭跟着小龙进了屋,小龙将自己房间长桌上的东西通通搬到地上,看了眼纪茗昭空空如也的双手:“这下地方够了吗?你可别哄骗我。” “那不能,我从来也不骗小孩子,”纪茗昭从背包里掏出堆如小山般的糕饼,“这些够你保住老大的名头了吗?” 小龙看着满桌的糕饼,眼睛都直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糕饼,嘴里喃喃道:“够了……够了。” 清溪看着纪茗昭又是一个躲避的大动作后,用手摸了摸小龙的头:“那姐姐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可不能再上山了知道吗?” 小龙嘴里塞满各式糕点,手还在拆着糕饼外的油纸,也不知听没听见纪茗昭说些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 纪茗昭还是不放心,用手轻轻将小龙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你不要上后山,知道吗?” 小龙鼓着双腮,一张口便是满嘴的糕饼渣子:“……好。” 纪茗昭拍拍脸上的糕饼渣,这才总算是放下了心:“仙姑,咱们走。” “好。” 清溪跟在纪茗昭身后,同她一起出了小龙家,此时时间已是接近中午,纪茗昭便提议先吃些东西,顺便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两人再度回到了纪茗昭所居住的客栈,那店小二见纪茗昭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姑娘你回来啦?” 纪茗昭笑着跟店小二打招呼:“我要两碗素面,等会儿做好了给我端到楼上去。” “好嘞。” 纪茗昭就这么跟着清溪去了楼上。 “我觉得仙姑还是现个身……”纪茗昭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却不慎和里面的付晓来了个对视。 纪茗昭又刷地一下将门关上。 “怎么……”清溪一句询问还未说完,便感觉到门内一股极为强烈的阴气,“又是那个恶鬼!” 纪茗昭摸索着一把抓住清溪的手,别打,是自己人,还没来得及出口,那边的付晓感受到清溪的杀气,一阵阴风吹过,将门猛地吹开。 “自己人!”纪茗昭猛地将门用背顶上,“仙姑,这个恶鬼是我朋友!” 朋友? 清溪一愣,顿时失了先机,门内的付晓在一次用阴气将门震开,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向清溪扑来。 “付晓!别杀她!”付晓身为鬼王,不管是用什么路数修炼的,修为都在清溪之上,一旦控制不住远不是清溪能阻止的,到时候怕是整个客栈都会在付晓的怒火中夷为平地。 好在付晓还没有完全失控,至少认得出来纪茗昭。 她眼中的浑浊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恩……” 清溪趁付晓愣神之时,衣袖快速抖动,上千枚灵符在空中将付晓团团围住,试图将付晓困在其中。 付晓怒吼一声,她比清溪的修为要高上太多,自然能看破清溪的隐蔽符,付晓的周身的阴气暴涨开来,几乎是瞬间便将上千枚灵符撕扯干净。 纪茗昭在阴气和灵气对撞的正中心,头一回从耳朵里听见了自己内脏和肋骨断裂的脆响,仅仅是瞬间,她便在这冲击之下失去了意识。 “纪姑娘!” “恩人!” 清溪和付晓默契地受了手,付晓有些无措地看着躺在地上生命不断流失的纪茗昭,眼里的血红越来越多。 “你……” 清溪从寸间囊中掏出丹药:“我是要救她!” 付晓听见这一句,眼中的血红才缓缓消退一些。 清溪连着给纪茗昭喂了三颗清源给她的救命药,才勉强将纪茗昭的伤止住,此时清溪也总算知道,纪茗昭在隐藏些什么了。 这个恶鬼…… 清溪看向万分焦急的付晓,付晓感知到清溪的目光,对着清溪露出一个极负恶意的表情,好似看的不是一个活人,不论是谁,在她的面前都将是一具死尸。 但一人一鬼却很有默契地并未再度开战,而是将纪茗昭搬进房间内,付晓在床边守着纪茗昭,清溪很默契地下楼寻找被这动静吓跑的食客和小二,挨个给他们消除了记忆。 等清溪回来时,纪茗昭已经醒了,只是仍旧是非常虚弱。 清溪将隐蔽符解除,坐到纪茗昭的床尾:“这就是你隐藏的秘密?” 纪茗昭脸色惨白,自行掏出阳火符给自己又治了治伤才总算是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她点点头,看向清溪:“有办法救她吗?” 清溪看了眼纪茗昭,又看了眼付晓,付晓这一辈子都没能学会如何一个人生活,早年是离不开自己的夫君,后来替换成了花娘,现在变成了纪茗昭,她看似有主见,却一辈子在顺着别人走,看似果决不过是幻想破灭后不愿承受痛苦选择的自我麻痹。 只有她的爱是真的,热烈而又真诚。 她生来便是坚韧的丝萝,能承受得住风吹雨打,却始终需要一棵苍天大树。 清溪看了眼付晓,皱了皱眉:“她少说杀了上千人。” 纪茗昭用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付晓,付晓不敢去看纪茗昭的表情,而是将视线移向一边。 “你在我们走之后都干了什么?”纪茗昭的胸口极速地起伏着,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付晓并未回答纪茗昭,而是从纪茗昭身边走开,低着头坐到了桌边,她在逃避。 纪茗昭想从床上爬起,但几次都未能成功,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她已经大致知道付晓会干些什么了,但此时更不能将付晓扔在此处不管,一旦付晓失控…… 再睁开时对清溪道:“还有办法救她吗?” 听见这一句,清溪和付晓皆是抬起头看向纪茗昭。 清溪看了眼付晓,摇了摇头:“我修为低微,可以把她带回伏魔宗,我师尊或许能有办法。” “你怎么想?”纪茗昭问付晓。 付晓没想到话题还能落到自己头上,有些茫然地看向纪茗昭,又转而看向清溪:“……我会死吗?” 清溪从未见过像付晓一般的鬼王,此世间能修成鬼王的本就凤毛麟角,即便是杀了几千,几万,也可能只修到鬼将就到头了,能成为鬼王的首先是天赋异禀,再加上嗜杀成性,两者相辅相成,才有可能修成鬼王。 鬼王是止不住杀欲的,也几乎只有天生极恶之人能修成鬼王,这些付晓都不符合。 她更像是天生天赋异禀,生生凭借着修炼修上去的。 清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付晓的问题,通常修到鬼王的恶鬼对于伏魔宗来说便是直接打到魂飞魄散,若不是清溪实力不足,此时付晓怕是早就消散于世间了。 第一百零三章 五火村 (十三) 清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付晓,便重新将视线投向纪茗昭:“你为何要帮她,与她相识?” 纪茗昭不愿多言,只是简略简述了自己在尚城遇见付晓和花娘的经历:“她叫付晓,我在尚城游历时遇见的她,付晓是个可怜人,遇人不淑,花着她带去的嫁妆在外面找的人都能自成一村,最好的朋友也被新婚时杀死配了冥婚,她为了给朋友报仇……成了现在的模样。” 清溪听完后看向付晓,纪茗昭说此话时神情十分认真不似作伪,付晓也确实在纪茗昭倒下的那一刻,脱口而出的是“恩人”,清溪觉得此事当是真的:“她的情况非常糟糕,这点我相信你们俩个都知道,我会传信给我师尊,只能说,我尽力。” 付晓仍是十分迷茫地看着纪茗昭和清溪,那迷茫的神情看得清溪直皱眉,付晓的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她看起来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只怕一直在外游荡会让有心之人利用,尤其是不能让‘他’发现付晓。 “现在情势危机,不能让付晓乱跑,”清溪道,“最好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 纪茗昭也看向付晓,这正是她头疼的,付晓这么大一个鬼,到底该藏到哪去…… “藏哪?”纪茗昭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清溪。 清溪一愣,显然只是想到要将付晓藏起来,却不知道该将她藏到哪去:“……我……” 纪茗昭一看清溪这反应,便知清溪也没有什么主意:“……你有没有什么符,能把她隐身了,隐身不了,气息能不能给盖住?” “有倒是有……”清溪看着这么大的鬼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虽有金丹修为,但奈何付晓是鬼王,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能遮多少算多少,总归是比现在好。”纪茗昭道。 “我试试。”清溪想想,觉得纪茗昭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便起身朝付晓走去。 付晓有些警惕地看向清溪,见清溪朝自己走来,双眼隐隐有泛红的趋势:“……我只是给你布一个阵,防止你被被人发现。” 付晓看了眼纪茗昭,纪茗昭点点头,付晓才将已经举起的手放下。 “她很听你的。”清溪在房间四周用符布好阵后,再度坐回纪茗昭床前。 “……她比较信任我,”纪茗昭并不想过于纠缠付晓的问题,便有意识地转移了话题,“仙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清溪很自然地被纪茗昭转移了话题:“我打算去会会那个高官。” 纪茗昭倒是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但是他不会说实话。” “五火村所谓掉魂一定和他有些关系,”清溪思路非常清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他说实话,“我带着隐蔽符进到他家翻翻有没有有用的线索。” 纪茗昭觉得此举可行,但由清溪来执行没有她纪茗昭来执行安全:“我去他家,仙姑你们拖住他,如何?” “你……”清溪看着如今虚弱的纪茗昭,眼神中闪过一丝内疚和心疼,“你如何潜进去?” “我这人正经能力没有,有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偏门,”纪茗昭在此时仍是在努力巩固自己的人设,“我不会被发现。” 清溪显然是不信:“我们既然接了盟,我就要保护你的安全,此举不可。” “我只是个捏泥人的匠人,引个孩子可以,引不开村长和高官。”纪茗昭实话实说道,她没有那么重的分量,能请得动这些人。 清溪知道纪茗昭说得在理,若是纪茗昭没受伤,清溪也定会这么做,但此时纪茗昭因她差点儿丢了性命,清溪便有些不愿选此上策。 她此时有些心疼这纪茗昭,想问问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活成现在这副算无巨细的样子。 若是清溪真的如此问纪茗昭,纪茗昭一定会回答:“无穷无尽的龟·毛甲方。” 但此时清溪只是在心里想想,突然觉得自己带着宗门的身份来此反而是个累赘。 “……劳烦你了。”清溪看向纪茗昭的眼神逐渐从内疚转向了慈爱。 纪茗昭有些看不懂这短短几息的功夫清溪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但还是客气地说道:“不劳烦,我本也要留在五火村。” “你要注意安全,”清溪将一张符交给纪茗昭,“一旦遇到危险撕开这张符,我便会去救你,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扛,知道了没有?” 说完,清溪又像是想起什么,从寸间囊中又掏出一瓶丹药塞进纪茗昭手中:“这个你吃了能好得快些。” 纪茗昭接过丹药,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酸,也许是清溪太温柔,也许是她许久未哭了:“……嗯。” “你吃了丹药之后要多调息,今日就先不去了,明日咱们再去。” 说完,清溪从袖中再取一符,那符顺着风朝窗外飘去。 很快,那些外出的修士便在客栈又定了一间房间,就在纪茗昭房间隔壁,几位修士在这房间集结了起来。 “师姐,今日有人去村长家,说是那高官想见我们,”陶姜道,“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官,这人架子真大。” “今日村长找不到我们,估计明日村长还会来找,师姐,咱们怎么办?” 清溪猜到这所谓高官不论怎么说也会露上一面:“那明日咱们就去赴宴。” “还有,”沈萍说道,“今日后山上有些动静,秀才上山了。” “秀才为何上山?”顾清越问道,“他去山上干嘛了?” “他去山上那村子前看了一圈,”沈萍接着道,“估计是想看看咱们昨日有没有进村子。” “我这边也有些线索,”一直未说话的李怀安道,“这村子,和山上的村子方向是相反的,山下的村子坐北朝南,山上的村子坐南朝北。” 清溪听完后,说起了自己今日和纪茗昭的经历:“我今日和纪姑娘去找了那个觉得自己娘换了芯子的孩子,那孩子说,村长和高官以及村里的秀才,在研究如何炼丹修仙。” “那孩子还说,妖修夺了他娘的舍,有日他提早回家,看见了他娘浑身白毛,另外,山上的村子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在村里出现掉魂儿前。” 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信息量太大,一时有些消化不完。 “这孩子是怎么知道的?不是,你们怎么让这孩子放下戒心的?”顾清越问道。 “那孩子是村里人,村里的人还能不知道些内幕?”沈萍推了顾清越一把,“倒是你们,你们是怎么问出来的?” “……那个姓纪的姑娘懂得些不知来路的偏门,咱们这次回去一定要将她带上,对宗门有大用。” 清溪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便更加好奇了:“她干了什么?” “不知道,”清溪如实答道,“她只是同那男孩说了几句话,那孩子便跟她走了。” “那不就是骗孩子嘛。” “不是,”清溪摇摇头,比起小龙是想要纪茗昭的好处才同意跟纪茗昭走的,清溪更倾向于是小龙先跟着纪茗昭走,糕饼是他跟纪茗昭走的补偿,“更像是被控制了。” “这不是狐妖的能力吗?”这些人对纪茗昭的来历怀疑顿起,“她是妖修?” “不是,”清溪接着摇头,“我摸过她的骨,是人。” 清溪在见到纪茗昭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下山游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但纪茗昭这样的……当真没见过。 “总之……”走时候一定要将她带回伏魔宗。 清溪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有脚步声直奔这房间。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店小二在门口敲了敲门:“几位贵客,我们村长有请。” 众人对视一眼,离门最近的李怀安上前开了门:“村长找我们所为何事?” 小二一看门开了,脸上立马带上笑:“这小的哪能知道啊。” 李怀安回头看了清溪一眼,清溪点点头,李怀安才接着道:“你跟村长说,先等等,我们马上下楼。” 小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两边他是哪一边也得罪不起,哪一边也不敢得罪:“各位贵客,村长说,让几位马上出发,说怕宴席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都是村长让小的说的,小的只是代传话……小的只是代传话……”小二害怕得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跑去,就连肩上的抹布掉了也来不及捡,可谓是吓得不轻。 “什么情况……”陶姜看向清溪,“这态度转变得是不是太快了,昨日还毕恭毕敬,今日就要咱们赴约,还马上?” 清溪也有些摸不准这村长是什么路数,她抬手在紧靠纪茗昭房间的那堵墙上敲了几下后:“我去赴宴。” 顾清越一听清溪这么说,顿时有些不高兴了:“真去啊?他们都这态度了咱们还去?!” “不是咱们,是我,”清溪道,“此处凶险,你们没有多少自保能力,还是我去。” 说完,清溪又看向陶姜和许卿:“陶姜、许卿,你们两个负责护着些他们,若是我今晚没回来,你们也不要再等后援,直接回宗门。” 第一百零四章 五火村 (十四) “师姐……”陶姜上前两步拦住清溪,“你不能一个人去。” “师姐,”许卿此时也快步上前,拦住清溪,“不可打草惊蛇。” 眼下的局面是他们所有人都没能预想到的,此时这个蛇惊还是不惊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从山上的村子便能得知,早在他们来的那一刻开始,便身处‘他’的计谋之中,一刻也不曾脱离。 ‘他’甚至并未使用什么阴谋,而是明晃晃地将那祭坛布在山里,布在他们随时能发现的地方,明晃晃地告诉你: 你是好人。 你活该。 你活该受到人命牵制,你活该毫无办法,抛下你那可笑的怜悯心,天下哪有什么两全之事,既想救人命,又想毁掉祭坛里的东西救下所谓天下苍生? 你又是什么东西? 可笑至极。 “……你们还是留在这里。” 清溪试图从陶姜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而此时的陶姜猛地用力,清溪竟是一时抽不出。 “你……” “你是不是打算探察那高官的府邸,我可以助你!” 清溪没想到竟还有人和她想到一起去。 她原本的计划,是和师弟师妹们一同去找村长及那位隐居在村中的高官,如此一来,便能牵制住这所谓的高官,方便纪茗昭行动。 但此时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再同师弟师妹们商量和纪茗昭的计划,但机会难得,便想着与纪茗昭的计划提前进行,没想到竟也有人与她想到一处。 她想到纪茗昭身上还有伤,顿时动摇起来。 她看看身边师弟师妹,最终还是递给陶姜一张隐蔽符:“你同我去可以,切记不可轻易现身。” 陶姜接过隐蔽符:“你凡事不要只是自己扛。” 清溪看了陶姜一眼,并未接话,转而转向其他师弟师妹:“你们切记不要分开,小心调虎离山,咱们几个人出来的就要几个人一同回去。” 直到看见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都缓缓点了点头,清溪才将门关上,走至客栈二楼的走廊上。 很快,她所在的房间隔壁的房门也跟着打开,走出来的正是贴了隐蔽符的纪茗昭。 “这一次时间仓促,可能有诈,你身上还有伤就不必去了,我同我师弟前去便可。” 这是清溪给的符,纪茗昭知道清溪能透过符看到自己,她到底是有伤在身,精力不济,便对着清溪顺从地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清溪见纪茗昭回了房,这才带着贴了隐蔽符的陶姜一同朝下走:“你万事都不放在心上,这回走些心,要注意安全。” 陶姜跟在清溪身后晃晃悠悠地朝下走,摇头晃脑地点点头:“知道了清溪。” 清溪回头看了陶姜一眼,陶姜立马补上:“师姐。” “凡事认真些。”陶姜修为不低,自保绰绰有余,只是性子…… 两人走至楼下,一眼便看见坐在客栈大厅的村长,村长见清溪从楼上下来,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苍老消瘦的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使得脸上密布的纹路更加紧凑地挤压在一起:“恭迎仙姑。” 说完,还向清溪身后看去:“怎么就仙姑一人啊,其他的仙姑仙长呢?” “他们生病了。”清溪随口接道,“走。” 村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朝清溪背后看了一眼,随后便带着清溪朝不远处的三辆马车走去。 “仙姑,请。”村长对清溪做了个请的手势。 清溪看了拄着拐,颤颤巍巍的村长一眼:“还是村长你坐。” 村长双手拄着拐,看了一眼那马车,又看了一眼清溪,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仙姑芳龄几何?” 又是这一句! 清溪压下那一阵逐渐沸腾的无名火,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村长:“与你何干?” …… 此时尚还在房间的纪茗昭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小心扶着墙坐起身来。 店小二在门外的声音并不算小,纪茗昭自然也是听见了,那高官和村长在此时要求见清溪一行人实在是过于突然,不止清溪未料想到,纪茗昭也没有料想到。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纪茗昭心头,那隐蔽符不知在‘他’面前能有多少作用,自己还是应当去看一看。 于是纪茗昭艰难地翻身下了床,一边将清溪留给她的丹药倒了几粒在口中,一边同付晓道:“付晓你暂时不要出去,这阵对你气息的遮挡有限,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付晓见纪茗昭坐起身,又好似在做出门前的嘱咐,便问道:“你要……出门?” 纪茗昭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隔壁房间住了九名修士,若是他们遇袭你能否帮衬一把?” 付晓看了眼床铺后正对着隔壁房间的墙面,缓缓点了点头。 纪茗昭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撤下阳火符的伪装后,才推开门走下楼去。 此时清溪正在马车前,与村长不知在说些什么,纪茗昭离着老远便见村长的脸色是从红变绿,再从绿转为红,他扫了一眼周围的随行,周围的随行在与村长眼神接触后,无不马上低下头来。 村长叹了口气,那张脸再度憋出笑来:“仙姑莫怪,老朽说笑了。” 清溪并不吃那一套,就算此时双方基本已是撕破了脸皮,但清溪仍算是给村长留了三分面子,好让他能在村民面前下得来台:“村长言重了。” “该朝哪边走?”清溪不等村长回应,自行向下说道。 “……这……这边。”村长身边的村民感受到从清溪身上散发出的无尽压迫感,惧怕地给清溪指了一个方向,那方向的尽头有整个五火村最大的一座宅子,想来本次赴宴之处便在那里。 “多谢。”清溪轻轻点了点头算作道谢,随后足尖一点,身形已在百米之外。 “村长……”村长身边的村民搀住颤颤巍巍的村长,“咱们这么……” “不要多言,”村长朝那村民摆摆手,“不要多言。” 说完,村长便拄着拐,跟在清溪身后颤颤巍巍地朝前走。 赶马车的车夫走到村长面前:“上去。” 村长看了一眼车夫,只是笑着摇摇头:“年纪大了,坐不得马车,晃都晃散架喽,老朽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车夫见村长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甩手中马鞭,将车赶回那座大宅子。 清溪走得非常快,却仍是在大宅门口等了等步履蹒跚的村长,待村长进入大宅以后,才同村长一同进去。 “贵客里面请!”大宅门口家丁十分热情,见清溪到来后弓着身·子将清溪引进大堂。 清溪虽从未在没有修为的凡界诸国生活过,她从出生不久便从乱葬岗被清源捡上了山,清源既是她的师尊,也是她的父亲,但即便是从未在诸国生活过,清溪也知道,这间大宅绝对是越制了。 早年间,她的师尊曾带着她去过衡国皇宫捉拿妖邪,那时候便见皇宫的大柱上金龙盘绕,而此处的大宅大堂,跟当年她见过的皇宫正殿极为相似,就连柱子上盘绕的五爪金龙,都显得和记忆中那么二样不差。 清溪上下打量着这大堂,这大堂之上悬挂了一面巨大的铜镜,这面镜子的镜面由通明石打造,价值不菲,通明石素有知善恶辨忠奸之能,镜身由特殊阵法制成,能辨人真身,整座大宅以这铜镜为中心形成一个大阵,只要在这铜镜前无法通过,便无法进入这大宅,强行进入,势必会布阵之人。 陶姜紧跟清溪的脚步来到这大宅,却在这铜镜前犯了难。 此时清溪背在身后的手对着陶姜的方向挥了挥,示意陶姜回去。 陶姜思来想去有些不愿放弃,便决定从房顶上进入大宅,想试试看能不能不触发这大阵。 他小心翼翼御剑飞至屋顶,透过屋顶便看见大阵上的符文闪动,他的计划就此落空,却仍是有些不甘心,思来想去,陶姜飞至大宅旁的小巷内,撤下隐蔽符,大摇大摆走到大宅门口。 大宅门口的仆从看见陶姜身上的法衣,连忙将陶姜迎了进去:“贵客到!” 清溪才进入大堂,听见这一句,顿觉不妙,果不其然,一抬头便看见了陶姜的笑脸。 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清溪皱着眉与用眼神表达着自己对陶姜跟来的不满。 陶姜装作未看见清溪已经溢出来的不满,坐到了清溪旁边的席位上,为了缓解内心的焦虑,手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嘶……”清溪手指微动,一道电光瞬间劈在陶姜右手背上,陶姜用左手狠狠搓了搓自己的右手背,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与陶姜进来的艰难有所不同,跟过来的纪茗昭几乎是没有如何阻碍便进了大堂。 她若是不使用阳火符,在此世间无人可以看破她的真身,她于世间来说就像是无回谷,既是真实存在的,又无法被感知。 纪茗昭穿过宴会,此时主人尚还未入席,在席位上坐着的只有清溪和陶姜,纪茗昭小心翼翼地从大堂后门走出,直奔最有可能有线索的书房而去。 而另一边,清溪和陶姜坐了要有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皆是忙忙碌碌的仆从进进出出,却始终没有人搭理清溪和陶姜,似乎只要将这二人引入席间他们的工作便完成了,多一步都不愿多做,甚至连杯茶都不愿给清溪和陶姜倒上。 “清溪……” 陶姜将头朝清溪凑过去,清溪皱着眉:“规矩些。” “……师姐,”陶姜把脑袋挪回去,“这些人的态度很奇怪,他们在观察咱们。” 而且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 清溪端坐在座位上,她自然也发现了:“不要多言。” “……哦。” 又是一炷香,在陶姜换了七个姿势,被清溪训斥五次后,主人家才姗姗来迟,缓缓从大堂后方走至大堂。 “两位就等了,为了给两位准备这次盛宴,我,亲自督工,现在终于可以开宴了。” 那男子看起来并不像高官,相较起高官,那神态和动作要更加嚣张,不足三十岁的脸上满是常人难有的志得意满,脸上的红光几乎要晃得清溪和陶姜睁不开眼。 这位仁兄有着衡国皇族标志性的鹰钩鼻和吊梢眼,他的身材十分消瘦,看起来像是挂着衣裳的衣架,丝毫撑不起身上那件绣满锦绣河山的玄衣。 清溪站起身,陶姜紧随其后,两人皆是对着男子一礼:“殿下。” 严泽很是满意两人的态度,他如此晚开席也是为了能更好地观察两人,看看这两人能不能委以重任。 “不必多礼。”严泽对着两人挥一挥手,示意两人落座。 清溪和陶姜对视一眼,随即落座。 “殿下,您这里的下人该好好管教管教了,我们师姐弟二人落座许久,连杯茶水都没有,是何道理?”陶姜有些不满,但也不能直接对着严泽抒发,于是便借题发挥,向严泽表达不满。 “啊对,怎么回事?”严泽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时必须给陶姜一个交代,“都杀了,放血给这位仙长满上。” “救命啊!救命!”此时从门外进来一队侍卫,将宴会中的仆从们连拉带拖地要带出大堂,仆从们无不眼含恐惧,不住求饶。 “且慢!”清溪和陶姜一时怔楞之间,那群训练有速的侍卫已是快将仆从拖出大堂,清溪和陶姜当机立断,衣袖一挥,那些侍卫顿时觉得手下的仆从千斤重,经受不住将人扔回地上。 “怎么?仙长修炼不需要吗?”严泽还有些错愕,不明白清溪和陶姜为何是这反应 陶姜总算是明白为何那些仆从看向自己和清溪师姐会是这样的反应:“你这是在草菅人命,是谁教你这么修炼的!” 清溪一手按在陶姜肩上:“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泽皱了皱眉:“你们这些修士,没事装什么清高,私底下作恶多端,面上还装作一副慈悲样子,虚伪。” 第一百零六章 五火村 (十六) 那黑影融入严泽的体内,几乎是瞬间便消失殆尽。 纪茗昭的伤本就没好全,就算是被阳火符和清溪的丹药治愈了大半,但在厨房受到的惊吓和几次为了救人吊起仙气的大幅度动作很快将这股仙气消耗殆尽,此时根本追不上那道黑影,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进入大堂。 于此同时,陶姜背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放出一道灵光,就在即将射·向严泽前,他猛地发现有一道黑影钻进严泽体··内,严泽体··内阴气大盛,但自己却全然不知,嘴里仍是道:“你们应当为朕找寻方法!” 不对劲儿…… 清溪看了一眼陶姜,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难以置信,这衡国的君主,可能早就不能算作是人了…… 联系之前严泽所说的,有人给他的延年益寿的方子不奏效了,简直可以说是细思恐极。 “先前万象宗也是……你们也是,仙长分明同我说过,你们这些宗门手中都有秘宝,回去告诉你们的宗门,只要能将秘宝交出,朕定有重赏!” 说着说着,严泽面部越发涨红,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清溪觉察出严泽的状态不对劲儿,便想上前将严泽控制住。 不过此时,严泽的状态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双眼仍旧肿胀外突,面部仍是涨红不已,但举止却不似先前的癫狂,多了分文雅。 他先是给两人重新行了个礼:“先前多有得罪。” 这二者之间转换得实在太快,快得甚至清溪扔出去的符都没来得及收回。 ‘严泽’调动周身的阴气,却仍是被清溪的符所束缚住,但此时的‘严泽’并未展现出丝毫的慌张,仍然看起来彬彬有礼:“啧,还是未修炼到家,惭愧,惭愧。” 此时的清溪和陶姜已是隐隐猜到面前的‘严泽’究竟是谁了。 “你大费周章的想见我们,究竟是想要什么?”清溪面前的‘严泽’。 ‘严泽’似乎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便试图动一动换一个姿势,但被清溪扔出的符束缚住了躯体,并未成功:“这位仙姑,能不能把这符松上一松,在下实在是有些难受。” 清溪看着面前的严泽,眉头不由得皱起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严泽’请求清溪收回符纸不成,看起来有些消沉:“仙姑怎么能这么说,在下只是想与几位交个朋友,唉,几位不愿与在下相交,连人都未到齐。” 此人实在是满嘴的胡言乱语,清溪已经没有耐心再与‘严泽’多聊,她右手猛地握拳,此时‘严泽’身上的束缚猛地收紧:“你最好好好回答。” ‘严泽’身上那张束符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在不断收紧下,‘严泽’的脸越来越涨红,双眼也越发突出:“我说我说……” 清溪右手一松,‘严泽’脸色顿时也是一松,立即贪婪地喘上几口粗气:“多谢。” “我们可以谈谈,可以谈谈……”‘严泽’见清溪作势又要收紧束符,连忙道,“仙姑留在下一条小命如何?” 清溪并未回答,而是又从寸间囊中甩出一张符,此符名为追魂符,只要将符贴在人身上,便能顺着躯壳找到走失的灵魂。 这张符径直飞向‘严泽’门面,但这一次,原本被清溪束缚住的‘严泽’却突然身上火光大起,清溪扔出的那张束符在这火光中很快便燃烧殆尽。 他手中阴气一闪,将清溪再次甩出的那张追魂符打落在地:“你们这些所谓正派,真是无趣,如此天仙般的姑娘,怎的连玩笑都开不起,啧,无趣无趣。” 清溪与陶姜不愿再与‘严泽’多废话,陶姜从袖中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那是一条状如灵蛇的九节鞭,那条九节鞭整体呈银色,其上的鳞片,片片分明,鞭尾雕有蛇首,只是这蛇并非毒蛇,光看蛇头,更像是蟒蛇蛇头。 陶姜甩出鞭子,试图制住‘严泽’,让清溪能够找准时机扔出追魂符。 “你们这些人真的是无趣得很,”‘严泽’左右躲避陶姜甩出的鞭子,但到底是严泽尚是凡人之身不够灵活,被陶姜的鞭子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就连蛇鞭都是无毒蛇。” “有毒无毒跟你有什么关系!”陶姜不愿再与‘严泽’多废话,“清溪!快!” 霎时间,清溪的寸间囊中飞出数千张灵符,这些灵符飞快朝‘严泽’的方向飞扑而去。 ‘严泽’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灵符的海洋之中。 “在下这次前来,是为了给各位一个惊喜,”在重重灵符的缝隙之间,只能勉强看见‘严泽’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在快速舞动的灵符间弯成一道月牙,“请二位欣赏,烟花。” 砰! ‘严泽’的话音刚落,那具贵为一国之君的躯体在灵符间璨若烟花一般,红色的光点朝四周绽裂开来,又如雨滴一般落下,房梁上,地面上,皆是被光点所覆盖,连带着大堂外的庭院也受到波及,被红色光点度上一片红色。 “啊!” 清溪和陶姜即便有修为在身,但这‘烟花’距离实在太近,瞬间便被掀翻在地,陶姜更是因为修为不及清溪,被阴气冲击吐出一口血来。 纪茗昭虽然距离‘烟花’还有一些距离,同样受到了‘烟花’但由于本身是人类,再加上身上本就有伤,此时更是伤上加伤,直接昏死了过去。 清溪将喉间泛起的腥甜生生咽下,踉跄着从地上站起,周身的灵气随之暴涨,她挂在腰间的寸间囊顿时大开,从中飞出上万灵符,直奔随着‘严泽’的爆炸而四散的阴气。 随着这些阴气散逸而出的还有数不清的怨灵,这些年也不知严泽吃了多少同类,从他身体的禁锢中飞出的怨灵不说少说要有上千,滔天的阴气将本就阴沉的天染成沁不进光一般的黑色。 这黑色的阴气在半空之中形成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座五火村笼罩在内。 “‘他’就是个疯子!”清溪操控着上万张灵符朝怨灵包抄而去,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能否支撑得住,只想尽快将怨灵清除,尽力减少对五火村的伤害。 “师姐,”陶姜此时也强撑着受伤的身躯从地上爬起,他从腰间得到寸间囊中掏出药瓶,给自己嘴里塞上一颗,剩下的通通塞进到清溪手中,“快吃了。” 清溪此时正用神识操纵上万枚灵符,根本无暇顾及手中的药瓶,陶姜便再度将药瓶接过,一手掐住清溪的脸颊,将药强行倒了下去。 “唔!” 清溪无暇分心,只来得及用眼神警告陶姜不要随意乱动,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密如乌云般遮天蔽日的怨灵上。 陶姜见清溪将药咽下,便觉此时就算被清溪骂上一场也是值了,便也从寸间囊中取出灵符,与清溪共同御敌。 五火村的村民可以说从未见过这等景象,漫天的冤魂带起阵阵黑风。 那些冤魂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这二十年来,每一个被严泽杀死的可怜人在人·皮符的束缚下无法离开严泽的躯壳,日复一日得不到解脱,从而怨气丛生,被无尽的怨恨磨灭了神志。 无处发泄的怨恨在无尽的幽暗之中不断发酵,此时‘他’骤然将这些阴气冲天的冤魂放出,五火村顿时化为人间炼狱。 此时原本等候在客栈中的伏魔宗修士也发现了此处的异样。 “许师姐……这是……”沈萍此前从未见过这等遮天蔽日般的阴气,一时之间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除魔啊!”顾清越倒是率先反应过来,“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但是师姐走时让咱们在此地等待……为何宗门派来的师兄师姐们还不来……”沈萍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许卿,除去清溪和陶姜之外,此地便是许卿最大,此时这些初次出山门历练的筑基期修士便将许卿当成了主心骨。 “走,咱们下楼。”许卿并未犹豫太久,此时情况太过紧急,每多犹豫一秒便可能会有一条生命离去,许卿径直走向房间门口,想了想却突然停了下来。 “师姐,怎么了?”许卿发下命令后,剩余的修士们便跟随着许卿的步伐向门口走去,此时见许卿停下来,都有些诧异,“怎么停下来了?” 许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清越师弟,现在由你,带着剩下的师弟师妹们下楼除魔,记住,以自身安全为重,不要恋战。” 顾清越听出了许卿话里似乎不与他们同去,便问道:“师姐你要去哪?” 许卿看向远处完全被阴云笼罩住的后山:“我去后山,什么时候清溪师姐回来了,记得和师姐说我去后山了。” 顾清越只是想知道许卿要去哪,问出来了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对许卿道:“那师姐注意安全。” 许卿点点头,一把拉开了房门:“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说完,许卿拉开门,便率先下了楼朝后山得方向而去。 沈萍看着许卿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心,但要她与许卿同去她又不敢,便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大部队朝反方向而去。 此时的五火村中,村民竭尽全力四散而逃,但这些冤魂显然不愿放过他们,如同戏耍一般尾随着自己看中的目标,左撩··拨一下,右拨··弄一番。 待自己的猎物筋疲力尽之时,利爪在躯体上一下又一下,伴随着一声声几乎听不出是人能发出的喊叫声中,每一下都带下一些肉来,直至将人最后一丝血肉剔尽,只剩下干干净净一具细白··骨架,才算是结束自己的娱乐,将那人仍在绝望哭嚎魂灵吞入腹中。 伏魔宗的修士在下楼之时,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顾清越朝那怨魂扔出一道符,却未来得及阻止那怨魂将那可怜人的魂灵吞噬殆尽。 这毕竟是他头一次出山门历练,未能将那可怜人的魂灵救下的挫败感顿时将他吞没。 “他娘的……”顾清越的寸间囊大开,从寸间囊中顿时飞出上百张灵符,灵符一出,顿时将那怨魂团团围住。 那怨魂在符阵之中受到符火灼烧,顿时在符阵之中痛苦挣扎起来。 顾清越用手在空中飞快结印,顿时符阵中火光更盛,那怨魂毕竟修为不高,转瞬之间便被顾清越的灵符燃烧成一团灰烬,消灭在半空中。 “咱们现在没有领头的师兄师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分开,知道了吗?”顾清越从袖中抽出宝剑,看着空中的黑暗不断下压,似乎连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也要挤压出来,“咱们这次,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娘的头次出山,你就不能说两句鼓舞士气的话,成日里说这些不吉利的!”沈明用剑一剑洞穿面前怨鬼的胸膛,“下一次再也不和你出来了!” “你不爱和我一起,我还不愿和你一起呢!”顾清越仰头哈哈大笑两声,很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老子早就想说这一句了,今日可找到机会了!” “你以后少去灵目城买那些个江湖大侠的话本,你是修士知不知道!要是想去闯荡江湖,你上山修什么啊,去拜个山头不是更快!”沈萍见自己哥哥没占着便宜,连忙在一旁帮腔。 “我就乐意,你少管!” “谁想管你,没人想管你!” “……你们这些人烦不烦!” …… …… …… 另一边,许卿御剑快速上了后山,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她总觉得此次怨魂袭村,是为了调虎离山。 “为何宗门的人还没来……”许卿越朝山上走,那种不安感便越是强烈,她直觉这里的东西远非她能对付的,但此时不得不去,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很快,她便来到了上次她们几人歇脚的平地。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后,才再度来到山上的村子前。 “那是……” 第一百零七章 五火村 (十七) 此时后山上村庄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破败不堪,此时山上的‘五火村’看着与山下的建筑大体相似,却看起来相差至少有二十年。 这里的房屋整体看上去破败不堪,有些房屋上连片瓦片也无,有些房屋则是几乎被搬空,不要说瓦片,连面完整的墙也是没有。 怨魂如阴云般笼罩在山下的五火村,而山上的‘五火村’却显得无比宁静,似乎是这些怨魂对山上的‘五火村’毫无兴趣,也或许,是山上有什么东西使得这些多数为红衣厉的怨魂不敢靠近。qqxδnew 许卿从寸间囊中抽出一张隐蔽符,贴在自己的法衣之上。 她并非符修,对符道并不算精通,因此这隐蔽符相较清溪的隐蔽符来说,功效可以说是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儿,但此时情况紧急,许卿也只能顶着效果并不算太好的隐蔽符,壮着胆子走进了山上的‘五火村’。 她顺着村中的主路一路找到山上‘五火村’内的那座祭坛,她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这祭坛前似乎是站着一个人,待走至距离祭坛仅有一里时,总算是看清了站在祭坛边的人。 “果真是他。” 随着这人的出现,似乎所有被忽视的、凌乱的线索汇聚成一处,得到了这唯一的答案。 是他,也就该是他。 那人站在祭坛边,仰起头,痴痴地望向祭坛,那神情,仿佛不是在看一座仅由石块凌乱堆砌而成的乱石堆,而是阔别许久的爱人。 “仙姑到访,某有失远迎。” 突然,那人像是感觉到了许卿的靠近,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冠后,转身对着许卿的方向一礼:“望仙姑莫要怪罪。” 许卿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秀才,良久:“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并未对突然出现的秀才表现出丝毫惊讶,像是猜到了幕后主使就是秀才。 首先是他们这一行人刚一进村,便被村长告知去找秀才要上山的地图,这便证明秀才上过山,而且不止上过一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如入自家后花园,秀才虽说自己年少时上山砍过柴,但手上并未有茧,证明这秀才上山并非是为了砍柴。 也正是在此时,学堂中的孩童问他们一行人多大年纪。 孩童时,人对于寿命普遍没有概念,对生老病死也感知模糊,甚至有年少时便是永恒之感,询问他们修士年龄的可以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可以是缠绵病榻的病人,可以是青年,可以是壮年,唯独不该是只有五六岁的孩子。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清溪所说的,纪茗昭在询问小龙时,小龙曾说过,村长、秀才和高官一同炼丹以求长生。 种种疑点皆是指向一个答案,秀才绝对与此地的祭坛脱不了关系。 “想不想听我说一说前因后果?”秀才嘴角含笑,口中的胡言乱语只为扰乱许卿动手的速度,手上动作却很利落,随着他一挥手,他的身后上千只毒蜂猛地朝许卿扑来。 无论如何,此时是祭坛的关键时刻,‘他’绝不容许此时出任何差错。 “不想听!” 但许卿并不上当,可以说修炼到她这个岁数,还能上的当也不多了。 她乃是木灵根法修,本命法器是一株扶桑树的枝条,此树传说树冠托起天界,足下深植黄泉,连同上下,缠绕于不周山之上,与不周山共生。 在不周山倒后,扶桑树也跟随不周山一同断裂,许卿手上这根枝条,是少数还保有扶桑树一丝气息的枝条,有万树之宗,有号令万树之能。 许卿将扶桑树枝插·入地面,几乎是几息之间,那树枝便幻化出一棵苍天大树,大小虽不及当年扶桑的一半,却也是顶天立地,姿态壮观。 扶桑树枝轻摇,此时地面猛地生出无数喜食蚊虫的植物来,将那群毒虫包围其中。 “你这扶桑枝是哪里来的!”秀才看见许卿的扶桑枝,眼中冒出难以抑制的渴望,“你把这扶桑枝给我,我留你一条命,可好?” “你以为你是谁!”许卿活了小四百岁,从未受到如此羞辱,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灵力一动,寸间囊中瞬间便飞出上百粒种子,这些种子入地便发芽,落地便长,仅仅是几息之间便长成一片藤蔓林,“老娘今天就要了你的狗命!” 那遮天蔽日的藤蔓一出,几乎是瞬间便将许卿体内的灵气抽走一半,她操纵着藤蔓将秀才包裹在内,此藤蔓身上有刺,每一根刺上都包含毒液,这些藤蔓在秀才身上逐渐收紧,锋利的毒刺刺穿秀才的躯体。 秀才的修为也不知是天赋不足还是作恶太多,这些年来丝毫没有长进,一直停留在筑基境巅峰,再无增长,而许卿的修为则是在金丹境中期,要打一个秀才,秀才几乎是毫无胜算。 但他并未就此放弃,他再度召出上千条灵蛇,那灵蛇周身都是翠绿色,头呈三角形,一看就是剧毒无比,只要一口,便能在顷刻之间要人性命。 但秀才毕竟只有筑基修为,那灵蛇甫以出现,便将他体·内的修为抽得一干二净,灵蛇在与遮天蔽日的藤蔓间的对决,也很快落了下风。 “……你不想要祭坛中那几百人的魂魄了吗!”秀才实在是挣脱不能,只能拿祭坛中那上百人的性命要挟许卿,“你们这些名门正道,连人命都不顾,就不怕生出心魔通不过伏魔宗门口的通明石吗!” 许卿有那么一刻的迟疑,她的余光扫到那祭坛,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舍百人救千万人,我许卿问心无愧!” 许卿道心坚定,她仅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这一瞬间的迟疑对于秀才来说便足够了,他修的并非正道,灵气与毒气交织于体内,这也使得他无时无刻不受毒性侵蚀,但这毒既是无时无刻不在摧毁他的身体,但这毒,在关键时刻也是他的保命符。 随着许卿的藤蔓越来越深,那深植在他体内的毒反而顺着藤蔓进入到许卿体·内,那毒十分隐秘,起先许卿并未发现,待她发现之时,那毒已是顺着藤蔓进入她的体·内。 这是一场生死时速,许卿的藤蔓如一条巨蟒,而且是有毒的巨蟒,秀才每一次呼吸那巨蟒都在逐渐收紧,秀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仿佛双耳能听见体内骨骼断裂时的噼啪爆鸣声。 但秀才能从上次无数门派联合之中存活下来,自然是有保命的护身符,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什……”许卿逐渐感觉自己的头脑昏沉,手脚也逐渐不听使唤,她的视线越发模糊,几乎是几息之间,许卿便觉秀才好似从她的包围中挣脱而出,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朝秀才的方向伸去。 秀才一改之前的彬彬有礼,嘴角几乎咧向耳边,那笑容之中未夹杂有一丝的情感,只能从中看出冰冷和麻木,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脚踢向许卿的肋骨:“某是不是说过,你若是交出扶桑枝我便留你一条命,只是你这人,当真是无情,连这几百条魂魄也不管,像你这样没有仁善之人,活该死在此地!” 许卿此时双耳已是快听不见声音,但是她触觉尚在,还未完全死去:“你等着……老娘……老娘今日就和你……同归于尽……” 说完,许卿双手握拳,那仍插·在地上的扶桑枝幻化出的扶桑树猛地摇晃,随即,在半空中如烟花一般,炸裂开来。 本命法宝自毁之后,许卿便嘴角带着笑,很快,便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你!”秀才将双手护住脑袋,调动起周身的灵气在自己面前设下禁制,随后,他的本命法宝浑天罩打开,他的浑天罩可以抵御渡劫期大能的全力一击,对付本命法宝的自毁自然不在话下,这次自毁距离祭坛实在太近,秀才左右犹豫,最终还是在祭坛和自己中选择了自己。 但是他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许卿在最后时刻也对他使出了他长用的那一招,用言语声东击西,她的目标本就是那祭坛,同归于尽不过是诓骗秀才罢了。 秀才忍着身上的疼痛,神情慌张地快步走向祭坛,但那祭坛在受到许卿自毁本命法宝的威能之下,竟然毫发无伤,只是其上的人·皮符上的颜色暗淡了许多,甚至有几十张人·皮符落于地上,显然,其中的魂魄早在这次自毁中,被这等威能撕扯得魂飞魄散。 “可惜,死了也是白死,不过还带了几人垫背,倒是也不亏,”秀才脸上重新挂上笑,仿佛先前的担忧不过是幻觉,“只是你的魂魄也被这祭坛吸入其中,可惜,真可惜,看不见你魂灵是什么反应了……” 秀才口中哼着从艳·····花····柳····地中听来的小曲,蹲下··身,从许卿留下的躯壳中掏出她带来的灵药,仰起头,将一瓶灵药通通灌进嘴里:“死不瞑目?活该。” 第一百零八章 五火村 (十八) 与此同时,五火村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茗昭总算是在这次冲击中缓缓转醒。 “……” 她感觉自己张不开嘴,喉间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似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灵魂好似即将和身躯分离开来,魂灵抽出躯体不断向上。 在这一刻,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身处何地,只有那种难以言说的舒适将她牢牢包围。 好困…… 在那一刻,好似几个月来无尽的奔波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在飘荡时好似回到母亲的怀抱,在温热的水中缓缓浮动。 就这么睡下去…… 纪茗昭的耳边似乎有人这般说道。 她的眼前开始浮现自己往昔的一幕幕。 七岁时,年幼的纪茗昭被哥哥牵着手进入学校,在头一天上学时,哥哥还特意送纪茗昭进班,十二岁的纪茗辉举着自己不大的小拳头,站在讲台上耀武扬威,誓要将所有伤害妹妹的潜在对象扼杀在摇篮里。 随后十二岁的纪茗辉便被纪茗昭的班主任发现,喜提父亲一顿爱的皮鞭。 初中时,纪茗昭的母亲母爱泛滥,非要带着一家四口一同爬泰山。 纪茗昭临行前还同哥哥说,母上绝对不可能爬得过他们兄妹,但在真正爬山时,母上可谓是健步如飞登高如履平地,其父身背多部相机,一路爬一路拍摄美景,神态自若。 反观兄妹二人,可以说小命差点儿没交代在路上。 母上登山时,时不时还要回头嘲讽兄妹二人:“爬啊,不是说一定能爬得过我吗?” 兄妹二人无法,只得举双手投降,实为母上威武。 高·中时,纪茗昭选择学习美术成为一名艺术生,每日在厚重的水粉味中熏陶艺术细菌,梦想着有一日功成名就,以画闻名世界,各地办画展全世界巡游,成为一代名家每日钞票上打滚,就连做梦都能笑醒。 但是现实十分骨感,纪茗昭虽是考上了美院,却是美院中的末尾,阴差阳错选了雕塑。 纪茗昭十分识时务,在进入雕塑系后理想便从画家变成了雕塑家,从以画闻名世界变为以雕塑闻名世界,总之以闻名为媒介,以挣钱为最终目的,成功实现阶级跨越,最终实现富甲一方,达到人生巅峰。 然,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总比想象中艰辛,纪茗昭的理想在柴米油盐之中逐渐磨灭,单纯的艺术前期十分烧钱,前期的投入以纪茗昭的家庭难以维持,纪茗昭的理想也逐渐在庸碌中成为了永埋心间的笑话。 永远做不完的任务,永远不满意的甲方,就连正常下···班都成了奢望,社交的欲·望在客套中消磨,对生活的热情在无尽的加···班中磨灭。 直到有一天,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面任务栏。 她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突然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天醒来,便是全新的,未知的冒险,每一天醒来,都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不……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我还没有回家,还没有吃母上的卤猪蹄,还没有帮徐广白完成任务,还有才开始了几天的远距离恋爱……我还想活下去! 在老娘还没成为亿万富翁之前……在老娘还未富甲一方之前!老娘一定要活下去! 纪茗昭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神志,好在还有阳火符,在纪茗昭召出阳火符后,短短几息之后纪茗昭便觉之前那种轻飘感随之消失。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五脏移位,骨骼似乎碎成粉末,经脉根根寸断。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痛得纪茗昭恨不能当场昏过去。 阳火符围着纪茗昭一圈一圈的转,纪茗昭身上的疼痛却并未减轻。 她的耳边传来血···液飞速流动的嗡嗡声,身上每一根经脉,每一寸断掉的骨骼都在缓缓回到原位,破碎的五···脏也在快速愈合。 痛,实在是太痛了,每一次呼吸好似都在消耗她全身的力气,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骨骼飞速生长,身体的损伤正在快速愈合,但那疼痛却越来越剧烈,剧烈得纪茗昭甚至不愿再忍受,剧烈得她甚至后悔治疗,恨不能就放任自己这么···死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趴在地上的纪茗昭总算是感觉手指好似能动了,又不知过了多久,纪茗昭总算是能抬起右手,从背包中取出清溪给她的药,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朝嘴里倒了好几粒。 “啊……” 纪茗昭保持着面朝下的姿势又不知躺了多久,等到周身的疼痛可以忍受时,才缓缓坐起身来。 此时天空似乎呈黑色,猛地一看似乎是乌云密布,但细看却是漫天飞漂浮着无数怨魂,这些冤魂无一例外皆是神情怨毒,周身散发着无尽的阴气。 为何是我?! 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为何受到这等折磨的人是我?! 纪茗昭回过头去,她身后两百米处就是厨房,此时厨房外密布没有魂灵的躯体,这些人似乎是从厨房中逃出来的,但还为来得及跑出去多远,便被怨魂撕成碎片。 那一地的鲜红侵染进院中的石砖,那些身躯的零件散落在四周,被随意堆叠在一起,周围逐渐密布被血···腥···味引来的虫蚁。 纪茗昭有些看不下去地扭过头去,可以说这些怨魂最痛恨的人中在厨房里的这几位绝对排得上前几位。 那些怨魂甫一被放出,所找到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这几位。 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将其魂灵大卸八块,最好永世不得超生。 在这遮天蔽日的怨魂中间,一道道灵符快速穿梭,每一张都精准地贴在怨魂的前额之上。 随着一道天雷降下,那怨魂仰起头,发出无声的嘶吼,随后周身阴气散去,化为普通魂灵进入地下。 有些怨魂实在恶念太重,即便是引雷符也无法消解其心中恶念,便只能将其魂打散,身魂具消,重回天地之间。 清溪和陶姜此时已是出了大宅来到街上,此时五火村的街面上可谓是人间烈狱,这些怨魂对所有的活人皆饱含恶意,在严泽化为烟花后的短短一柱香,五火村中村民无数,而这些遮天蔽日的怨魂还有逐渐向花城蔓延的趋势。 “你从左边,我去右边!”清溪来不及多吩咐,此时漫天的怨魂分为两处,以左右最为浓烈,便对着陶姜喊出这一句,在喊出这一句后,便转身向右边跑去。 陶姜看着清溪的背影,咬了咬牙,决定追上去。 “我要与你一处!能有个照应!”陶姜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清溪一人,便追了上去。 “你此时不要胡闹!此地就你我两个金丹修士,你知不知道事态严重!”清溪再也抑制不住心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首要是保全百姓,不是保全我!” 陶姜头一回见清溪发如此大的火,一时之间有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动起来,没时间许你这般耗!”清溪吼出这一句后,便看也不看陶姜,径直朝那处怨魂聚集处跑去。 陶姜咬着牙,看了一眼远去的清溪,终还是朝另一处聚集地跑去。 这一次,他恐怕是……永远也等不到师姐回眸了。 清溪很快便到了那处聚集地,出乎意料的,她在此处看见了熟人。 付……晓? 此时付晓正将一众伏魔宗弟子挡在身后,只她一人周身的阴气便抵得上千军万马。 沈萍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付晓,像是想不通付晓堂堂一个鬼王为何会来救他们这些修士和百姓的性命。 他们这些修士只是筑基修为,且各自功法不同,结阵也是不得其法,受不住这些怨魂的冲撞,没过多长时间,待灵气消耗殆尽后,阵下的百姓便逐渐被怨魂吞噬。 直到付晓的到来,情况才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逆转。 付晓见到清溪之后十分讲礼貌地对着清溪福了福身:“此地有我便可。” 清溪此时顾不上这些礼节,也知付晓的能力远在她之上,便也没有客气:“好。” 随后,清溪看向躺在地上东倒西歪的伏魔宗修士们:“这位是朋友,不得无理。” 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气定神闲的付晓,和才被她放倒面面相觑的伏魔宗修士们。 清溪马不停蹄地朝陶姜所在之地跑去,几乎是几息之内便来到陶姜身边。 “师……师姐……?”陶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清溪,有些不明白清溪为何来此。 “不要多言。”清溪如今看见陶姜便觉火气上涌,却无法发出,毕竟陶姜担心的人是自己,再多言方才之事只显得不通情理,也好似调情。 她对陶姜无意,也无心吊着陶姜,只想他能知难而退,也能专心修炼。 清溪从丹田取出本命法器,乃是一根毛笔,正是徐广白在余城所见到的那一根,使出万符阵后清溪寸间囊中的符箓便全然用尽,她如在余城一般在自己周围布下禁制后,毛笔飞舞之间,无数灵符从禁制内飞出,在空中结为大阵。 陶姜持鞭,在清溪的禁制外替清溪护法,此地的怨魂十分奇怪,似乎杀之不尽,似乎在随着时间得到推移不断增多。 “师姐,感觉这怨魂越来越多了!”陶姜朝禁制内的清溪喊道。 清溪抬起头,确实如陶姜所说,感觉这天又暗了些许。 如今的五火村,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磁铁,将四周所有的怨魂通通吸至此处,此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吸引着它们。 此时五火村中并无普通村民走动,欲从五火村逃跑的村民小部分已被怨魂所杀,躲在家中的村民也不知能否幸免,五火村内的惨叫声哭喊声,随着街上的人的不断减少,声音渐弱。 清溪的灵符将幸存的村民集中送至严泽的大宅之内,将大宅用灵符护住后,毛笔再度挥动,无数灵符从禁制中飞出。 “咱们去后山!”又是一刻钟过去,清溪总算将符阵布成,便连忙要赶往后山。 “师姐,宗门来信,说咱们的人快到了!”此时陶姜手中突然收到一张灵符,便将灵符交给一旁的清溪。 清溪低头看向灵符,这灵符上的灵力是她师尊的,想来是她师尊在收到求救后便主动出了关来此救人。 她微微皱了皱眉,她不愿师尊如此将她护在身后,但此地之事远非她清溪一人可以解决,再不愿,到底也还是要让师尊来此收尾。 清溪将灵符放进寸间囊后,在五火村留下一道灵符,只要清源踏进五火村,便能知晓清溪正在五火村后山。 “动作快!” 几乎是几息之间,清溪便带着陶姜来到后山,此时后山上的‘五火村’内,秀才伸出手,在半空中细细描摹着祭坛的轮廓,好似在描摹自己的爱人。 “就快醒了,就快醒了……”他痴迷地看向祭坛内,“你一直躲着我,甚至为了躲我不惜自杀……我不会放走你的,你就是我的,你曾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你个小骗子,没事,咱们很快就能回到之前的日子了,你等着我,我这就让你醒过来……” 清溪与陶姜到达此处后,一眼便看见站在祭坛边的秀才,和倒在他脚边的许卿。 “许卿!”清溪看向秀才,她隐隐对秀才有所猜测,但却始终没有实证,“你!” 秀才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祭坛,此时正是紧要关头,绝不能让这些修士毁了他们的重逢。 “两位,某有礼了。”秀才脸上带着笑,对着两人便是行一大礼。 清溪不愿和这秀才废话,她深知除去秀才,这大阵自然得解,山下的百姓也能因此得救。 她从丹田中取出本命法器栖灵笔,陶姜也举起灵蛇鞭,清溪对上秀才,陶姜直奔祭坛,丝毫没有停顿地朝两边攻去。 秀才见这二人不愿废话,便知拖自然是拖不过去:“许卿的魂魄就要祭坛中!” 第一百零九章 五火村 (十九) 清溪和陶姜的动作随着秀才的这句话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秀才视线透过清溪和陶姜二人,看向不远处的祭坛,此时的祭坛好似隐隐有所震动,秀才按捺住心中狂喜,他的语速很快,生怕清溪和陶姜不等他说完便将他就此杀死,符修与灵符之间的联系远没有法修那般紧密,自己身上的毒只怕对清溪影响有限:“某若是死了,她便再也出不来,某从不在攸关身家性命的事上骗人。” 清溪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好似都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曾经余城的一幕幕再度在她的眼前浮现。 那时,她听见余城中的巨响声后,便从重重哨卡中向余城方向跑去,到了第一个哨卡时,却发现灵马早已跑失,清溪无法,便只能用跑的回到余城。 当她回到余城时,见到的便是… 一片死寂。 她走遍了余城的每一个角落,翻遍了余城每一片短片残垣,却始终,连一个人的魂魄都未找到,无数空洞的躯体躺在地上,还维持着死前最后的动作。 面摊旁的小贩倒在地上时手中还抓着筷子,旁边的食客面碗倒扣在脸旁。 清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师兄师姐们的身··体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伏魔宗的,只记得她醒来时清源就坐在她的床边,难掩悲情,双目赤红。 不止是清源,清溪也始终未能从余城惨案中走出来,而这一次,她又要再度失去许卿了。 “师姐……师姐!你清醒一些!”陶姜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清溪身上,此时清溪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她的双目赤红,显然已是被心魔所控。 清溪的行动极其迅速,陶姜本想将清溪控制住打上一记清新印,将清溪的心魔压下,但清溪的修为在他之上,速度也比他更快,几乎是瞬间,清溪便到了秀才面前,灵气涌动之间,秀才被巨大的灵压狠狠压在地上,甚至将坚硬的地面压出一道深坑。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治你吗,我多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清溪双目赤红,显然已是失了理智,“若是救不下我师妹的魂魄,我便将你和这祭坛,通通给她陪葬!” 秀才被清溪压制着,丝毫不能动弹,许久后,清溪将秀才从泥地中拎出,在他额间贴上一道真言符:“说,该如何放她的魂魄出来!” “……等祭坛开了,她的魂魄自然能出来……”秀才被清溪拎在半空中,看起来似乎再无在大宅中的自负与傲慢,屈服于清溪的压力之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头上的灵符闪过一道红光,秀才对清溪说了谎。 清溪双手握拳,她的状态十分糟糕,身上的灵气混乱而暴戾,以至于修为弱于她的陶姜根本无法近身:“师姐!你冷静一些师姐!” “仙姑,你杀不了某,”此时一直低着头的秀才说道,“某同仙姑说过,某一死,仙姑的师妹便再也出不来,不仅如此,山下五火村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要死,某不知这债仙姑是否偿还得起啊。” 秀才头上的真言符闪过一道白光,这次,他说的是真的。 “要还债的是你,不是我,”清溪手中灵符一闪,几乎是瞬间贴在秀才右臂上,秀才的右臂顿时消失殆尽,学着秀才的腔调,说道,“就算你不怕死,在下也觉公子会怕疼。” “啊!”秀才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怎么是这般手段!” 清溪太知道秀才在意什么,秀才也知道她清溪在意些什么,秀才想要拖延时间,让祭坛中的东西复活,在上次清缴霄蛰余党后,秀才能用的人便少之又少,最后沦落到无人可用。 但虽然修为低却十分狡猾,竟硬是躲避了这些年,只是为了这根本藏不住的祭坛,为此从未走到台前的他不惜以自身为饵,以五火村上万人口作为要挟。 而清溪却不能让这祭坛开启,一旦开启,不止是许卿的魂魄,就连这周围数十村庄怕是在此次浩劫之中都将毁于一旦,如许卿的魂魄实在救不出…… 清溪闭了闭眼,她还想再试一试…… 若实在行不通, 她定会顾全大局。 清溪又是一符贴在秀才的左臂。 秀才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放还是不放?” 秀才看着更加癫狂的清溪,又看了看她身后全然吓傻了的陶姜,突然笑出了声,突然转移了话题:“仙姑,你看你给你的相好吓的,仙姑不去哄哄?” 清溪丝毫未有动摇,随着她一手握拳,砰地一声闷响后,秀才的另一条手臂消失殆尽。 这回秀才的脸苍白如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清溪将秀才如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用一张符将秀才定在地上后,又替秀才止了血,让秀才既死不了,又痛苦难忍。 随后,对身后的陶姜道:“走。” 陶姜看向清溪,神情有些复杂,他和清溪只差不到十岁,可以说他和清溪是一同长大的,清溪是什么性格,可以说陶姜是了如指掌,清溪仁善也有些优柔寡断,心怀天下苍生,见不得他人受苦。 在她心中,给天下苍生都留了位置,包括他陶姜,但却并未将他陶姜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她是那么的耀眼,就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苗,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而他陶姜想要将这火苗捧在手心,让她只为自己而亮。 让她在自己的掌间起舞,而只要自己的双手一合拢,便无人能看见这团火苗。 陶姜曾努力过,总觉得只要自己加倍对清溪好,清溪总有一天会回头看看自己。 在这无尽的自我陶醉中,陶姜逐渐一厢情愿地在心中放大了清溪的优柔寡断,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唯有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清溪,将清溪掩护在自己的臂膀之下,才是对清溪最好的。 在清溪从余城回来时,陶姜曾无数次后悔没能陪清溪同去,使得清溪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以至于卧床近一个月,即便是现在,脸上也时常带着病容。 他在无限的自我催眠中放大了自己对清溪的作用,也在试图不断告诉清溪自己才是她的港湾,也只有他,才能更好地替他遮风挡雨。 只是他忘了,清溪的修为在他之上,更是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符修天才,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从几个月前清溪醒来后,陶姜便觉得清溪变了,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坚定向前,更加坚定。 他曾觉得清溪不再像自己了,不再乐观,不再无忧无虑,他觉得是自己没能保护好清溪,他甚至,想让清溪变回去。 或许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清溪,他所喜欢的不过是自己臆想中的清溪,只要清溪脱离了他的想象,他便想要将清溪变回来,变回清溪‘正常’的模样。 此时,他突然想起一段被他选择性遗忘的记忆。 记忆中清溪曾站在伏魔宗山门的通明石前,对他说:“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再这样下去,你早晚有一天会再也通不过这通明石!” 陶姜猛然清醒过来,清溪仍是未等他,已是到达那祭坛旁,清溪那双眼已是恢复正常,正看着站在原地的他。 “快些。” 陶姜快走两步走至清溪身边,总算是从自己那自我感动般的单恋中回到了现实:“师姐。” 清溪很快将视线从陶姜身上再度回到祭坛上:“你替我护法。” 陶姜点点头,从丹田中抽出自己的灵蛇鞭:“是。” 清溪也从丹田中拿出自己的毛笔,快速结阵。 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这祭坛销毁,不然也不会逼问秀才,自行销毁可以说是下下策,但此时十万火急,清溪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祭坛的震动开始越来越频繁,幅度也越来越大,这些迹象无一不表明,里面的东西就快出来了。 此时,倒在地上的秀才由于没有双手支撑,只能艰难地用脖子将头立起:“你这,只要你敢动祭坛一下,我就要五火村的百姓通通陪葬!” 清溪画符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又飞快画了起来。 五火村的村民极其可怜,此地乃是少有的风水宝地,却被这贼人坑害,最终落得这般下场,但清溪别无选择,在几万生命和数以亿计的生命之间,清溪别无选择。 “你等着……你等着!”秀才进入一种十分癫狂的状态,或许这才是他本来面目,极端不可控制的情绪和无限的恶意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随着秀才话音落下,两人便隐隐听见山下传来一阵骚乱。 清溪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没有人知道倒在地上的秀才有没有留后手,清溪犹豫再三,头一次未将陶姜赶走。 而此时的山下,可谓是混乱不堪。 清溪最初选择将幸存的百姓送入严泽的大宅,是因为算上整个五火村,严泽的大宅都是最大的,可以说是最适合用作紧急避难所。 但此时那些所谓曾掉了魂儿又恢复过来的村民,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控制了一般,对着就近的人拔出了早就藏在身上的刀。 正如清溪说的,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掉魂儿,只可惜清溪几人时间实在是紧迫,甚至来不及将五火村中诸多怪事一一调查清楚,便被秀才算计了一笔。 尚未调查清楚的清溪根本就不知哪些人曾掉过魂儿,哪些人就是常人,并且情况紧急,便只能将这些尚还活着的人通通丢进大宅内,这也是秀才算计中的一环。 此时的大宅可谓是人员极其密集,从天上扔下一块瓦片此时都能打昏三人还能附带一条狗,就是如此的环境里,即便是那些曾掉魂儿了的村民有什么异动,此时也是避无可避。 霎时间,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宅外,便是围着大宅不断徘徊的怨魂,大宅内,一群村民手持尖刀见人便砍,人群根本避无可避,有几名力气大的庄稼汉试图上前夺刀,只是没想到,面前的七十岁老妇的身体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几名大汉都没能将这老太抓住,甚至还有一人不慎受了伤。 此时符阵内乱作一团,纪茗昭正好就在这大宅之内,只是她并未在庭院,而是早就被挤在角落中动弹不得,此时情况危机,纪茗昭也顾不上此地村民是怕还是不怕,连忙将自己的兔泥人军团唤醒。 “不怕……不怕……”此时小龙的娘一手死死拽着想跑的小龙,一手抱着正害怕痛哭的小虎,此处掉魂儿的村民中,仅有五人并未发狂,而是紧紧将家人护在身后。 小龙难以抑制自己的恐惧:“你放手!你不是我娘!” 小龙的母亲目光仍是紧紧盯着不远处发狂的村民,边退边道:“对,老子不是你娘,要不是老子占了你娘的肉··身,老子才不管你这小东西,早就让你死外头!” 小龙闻言,顿时张大了嘴,眼泪从眼眶中刷一声涌了出来:“你还我娘!你还我娘!你把我娘还给我!” “你娘早就死了!”那占了小龙母亲肉··身的兔子精忍了几个月,总算是被这小崽子逼急了,“老子一只公兔子一直扮你娘……给老子叫爹!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娘前几个月就死了,要不是我,你们兄弟俩都要饿死!” “你胡说……你胡说!”小龙还是难以相信,甚至想跑向正在人群中挥刀的父亲,却被兔子精一把抓住。 “老实点儿,你是不想活了吗!”他灵力低微,不然也不会去寻找肉身,此时光是要护住周围的人便算是拼尽全力。 此时,大宅内的尖叫声痛哭声此起彼伏,很快,正在门外除魔的伏魔宗修士便发现了此处骚动。 沈明沈萍兄妹快步跑进大宅,沈明也是符修,他的寸间囊大开,顿时数张符纸将那两百余人团团围住。 距离门最近的村民用力扭动着身体,想要解开身上的束缚,不曾想这束缚越来越紧,甚至紧紧勒在了肉里。 那村民见挣扎不开,索性也不挣扎了,而是脸上露出些诡异的笑容来:“想看烟花吗?” 第一百一十章 五火村 (二十) “什……”沈萍并未去严泽的宴会,自然也没有见过什么所谓的‘烟花’。 还未等沈明沈萍两兄妹反应过来,那村民再度露出一丝微笑,其余五官未动,只有嘴角像是被线狠狠上扯,生生将嘴角扯向后脑,在这一笑之后,那村民便如烟花一般绽裂开来。 满地都是鲜艳的红,那抹红带着滚烫的热,喷溅而出十米远,将周围蒙上一片刺目的红。 这红色中还混杂着无数碎屑,随着皮肉一并喷溅到更远处。 事发突然,无人料想到此人会就此炸裂开来,这绽裂开的烟花的冲击力在极度密集的人群中可以说是毁灭性的,虽有沈明的灵符阻挡,但周围的人群仍是受伤严重。 而远处的人目睹这惨剧发生,更有甚者被飞溅而来的皮肉喷溅到脸上,一时之间,远处众人无不尖声利叫,纷纷朝远处闪躲,闪躲之余不慎踩到他人,更是扩大了伤亡。 而沈明沈萍兄妹也因距离那村民太近而受到了波及,沈明反应较快,一把将妹妹推开,而自己的手臂却被‘烟花’炸伤。 “哥!你没事?”沈萍看见沈明受伤,立马朝沈明跑来。 “别过来!”沈明感到被炸伤之处出现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当机立断,一刀将自己的手臂砍下,再从寸间囊中掏出药来,拿起药瓶对着嘴倒了两粒。 此时人群中再度出现了骚动,被那村民的血喷溅到的普通村民对毒的抵抗力不如修士,很快,那些被喷溅到的可怜人便浑身赤红。 “呃呃呃……”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妇人一手抱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的相公站得比她更要靠近门,在那‘烟花’炸裂开来时,更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将她们二人掩在身后,而自己却不幸被鲜血喷溅。 男子最后看了一眼成亲才不到两年的娘子,再看看她怀中熟睡的孩子,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想对着家人说句珍重,却觉自己的喉管闭塞难以发声。 他才组建了家庭,迎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要在他人的阴谋下结束,他不甘心,他还未来得及奉养老母,还未来得及闯出一番事业,但这一切,都在他人的私欲下结束了。 世人皆苦,秀才痛失爱人是苦,那他无辜丧命,难道就不是苦?! 他满腹的抱怨,满腹对娘子的情话,满腹对母亲的歉意,满腹对孩子的愧疚,都在此时化为泡影,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蹲下,以减少自己‘绽放’时所喷溅的距离。 无数的‘烟花’一个点燃一个,无尽的红色将整间大宅点燃,清溪设下的符阵外是遮天蔽日的怨鬼,宅内,是无尽被点燃的‘烟花’。 仅是短短几息之间,人们尚且还未反应过来,无数‘烟花’便再度绽放开来。 几息过后,原本被吓傻了的沈萍很快反应过来,她几道剑气将被‘烟花’喷溅到的人群与尚未被‘烟花’喷溅到的人群隔开,又是一道禁制,将那些被喷溅到的人群封锁在禁制内,不让这些人再度剩下的可怜人造成伤害。 纪茗昭被迫缩在角落之内,对她来说,外面满是怨魂的地方反倒比大宅之内要更加安全,受能力所限,纪茗昭别说在此时救人,就连自救都非常困难,此时她被牢牢挤压在大宅主卧旁的角落中,丝毫不得动弹。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此时终于有村民受不了了,那种绝望而又极端压抑的氛围下,无数人的精神都在此时达到了崩溃的边缘,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也在不断的收紧中即将达到断裂。 相较起随时都能炸起的‘烟花’,他们宁愿和外面的怨魂躲猫猫,后者反而比前者生机还要大上一些。 沈萍有些茫然无措,她十岁同哥哥一同上山,在山上度过了近百年的修行岁月,山上生活简单,再加上通明石的阻拦,沈萍活了这些年月也未见过大风大浪,她实在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尚未经历过任何风雨。 若按照步骤来,她也将在之后无数次的历练中成为反应迅速、除魔卫道的顶尖修士,可惜她头一次下山历练便遇见此等人间惨剧,甚至没有给她成长的时间,便直接将世间的残酷径直呈现在她的面前。 在被人群冲走的那一刻,沈萍是茫然的,她看向倒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哥哥,又看向远处还在与怨鬼厮杀的师兄师姐,此时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也没有人告诉她要不要阻拦这些村民,她该如何是好。 “你们冷静一些!先回符阵里,我们正在想办法,各位很快便能得救的!”沈萍徒劳地在人群中喊道,那声音被人群的尖叫声、哭喊声所淹没,细如蚊鸣。 “咱们去山上!”此时人群中不知何人喊道,众人此时如同无头苍蝇,此时有人提议,便想也不想地跟着朝山上跑去。 沈萍不知为何心中警铃大作:“不能去山上!” 此时人群中又有声音传出:“你们这些修士有何用!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若不是你们来了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兄弟们不要听这些骗子的鬼话,她一定是想让我们死在那大宅!” 人群中顿时又传出几句附和声。 很快,这些附和声越来越大,逐渐蔓延至整个出逃的人群中,逐渐淹没了沈萍声嘶力竭的辩白。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沈萍很快便被上山的人群丢出队伍,沈萍站在山口,十分茫然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此时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果不其然,围绕着大宅这大罐头苦于没有开罐头工具的怨魂,感知到了有沙丁鱼逃出罐头,顿时也跟着朝后山奔去。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沈萍站在山口的牌子前,望着上山的路,又回望来时的路,最终一咬牙,决定返回大宅前通知师兄师姐。 “顾师兄!顾师兄!” “你哥呢?”顾清越百忙中回过头,见是被他派往大宅查看的沈萍,“你有事快说!” 沈萍急忙道:“方才大宅内有人爆炸了,那个爆炸了的人身上有毒,被爆炸的人的血喷溅到的人会被感染,然后也会发生爆炸!我哥也被炸伤了,自断一条手臂,现在正在大宅外!” 顾清越也是头一回下山历练,从未经历过这等惨剧,他皱了皱眉,却不能停下手中的剑:“你怎么处理的?” 沈萍快急哭了:“我把那些人拦在禁制里,让他们在禁制里爆炸,但是里面有些村民从师姐设下的符阵里跑了出来,现在朝后山去了,我跟了一会儿,现在很多怨魂也跟着上了山!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周围的修士也都竖起耳朵,顾清越看看边打散怨魂反扑,边逐渐聚拢的修士们,初来时的意气风发此时也逐渐淡却。 本知世人皆苦,但不知,竟是如此之苦…… “师兄,咱们怎么办?” 顾清越手上未停,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沈萍,你先去找你哥,看看他情况如何将他带回来,咱们现在不得不分开了,我带着三人上山,剩下的人,进入宅内保护村民,你们觉得如何?” 此时的顾清越用余光扫向端坐在一旁的付晓,付晓不知从何处找了把椅子,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神情茫然地看着众修士。 顾清越十分不理解付晓的行为逻辑,付晓在确认他们无事之后,便守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除非有人即将受伤,不然可以说是分毫不动,可以说他们至今未被怨鬼伤害分毫,付晓功不可没。 至于付晓为何未去救沈明,只能说是两地相隔有些距离且事发突然,即便是付晓这般的鬼王,也很难及时赶到救下沈明。 好似付晓在此处的意义,便是保护他们这群修士,至于其他,付晓概不关心。 沈萍本就担心自己哥哥的情况,自然先应了下来率先跑回大宅,剩下的人自动分成两组,一组跟着顾清越上山,一组回到大宅。 顾清越很快便带着三名修士御剑上了山,直奔后山上的‘五火村’而去。 “师兄!” 当是有人带路,无数被蛊惑的村民冲向后山上的五火村,村民身后带着数以万计渴望肉食的怨鬼,这些怨鬼在进入后山上的‘五火村’后,便好似受到了什么东西控制,违背本能地放弃了逃出罐头的沙丁鱼,转而对清溪和陶姜攻去。 顾清越几人赶到时,陶姜正朝着空中挥舞鞭子,鞭上的蛇头稳准狠地朝着空中的怨魂咬去,几乎是瞬间,便将怨魂吞入鞭中。 陶姜的准头十分惊人,每一鞭都要带走几只怨魂,但这也可以侧面说明,此地怨魂的密集度已是随手扔一块砖头,便能打着三十多只的恐怖程度了。 “快些过来给你们师姐护法!”陶姜几乎抽不出时间朝几人喊话,只要他稍一分神,那怨魂便直奔清溪设下的禁制而去,短短几息之间,陶姜的体内的灵气虽未消耗多少,但精神上可谓是紧绷到了极致。仟仟尛哾 顾清越几人连忙朝清溪和陶姜所在的方向快步跑去,只是这山上的怨魂和山下的怨魂可不是一个量级的,山下的怨魂不受控制,可谓是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也并未盯着一个目标穷追不放,见好就收,遇修士见打不过就跑,可以说是十分惜命。 但这山上的怨魂则完全不同,它们对禁制中的清溪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魂飞魄散,在发觉打不过这些修士之后,索性选择了自爆,几乎是几息之间,便将陶姜等人逼得节节败退。 清溪额角此时都已是沁出了汗水,她已是开始怀疑留下秀才是否是正确之选,山下的人命她是否要这么放弃了…… 她留下秀才就是为了给山下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她到底还是不愿这几万条人命就此死去,这些人又何其无辜,只是错在生在这风水宝地便要受此大劫,但如今看来,还是要在保全五火村和保全天下苍生之间选一个吗…… 快了……再有……几息就好…… 清溪到底还是不愿就此放弃山下的百姓,她到底还是贪心,到底还是良善,到底还是……优柔寡断。 她还是想要两边都要保全。 陶姜此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的眼前出现无数黑影,无数怨魂好似在他的面前形成一个黑色漩涡,将他的意识吸入其中,难以脱出。 师姐…… 陶姜身上的灵气随着精神的减弱开始呈倍消耗,此时顾清越等人的意识同样开始模糊,顾清越本人更是即将昏死过去。 仅仅是短短几息之间,这四人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怨魂,车轮战不断消耗着几人的灵气,最终,在清溪符阵大成之时,四人彻底昏了过去。 清溪甚至没有时间蹲下查看几人的情况,只能在几人周围设下一道禁制后,操纵她身边的灵符飞快舞动,几乎是瞬间便将祭坛团团围住,随着清溪灵气催动,一声巨响,从祭坛处传来。 “不!”秀才双目泣血,目眦尽裂,喉间顿时涌出一股腥甜。 他谋划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 此时那祭坛上的灵符围成的符阵又是一阵震动,祭坛又一次发出一声巨响。 清溪的额角逐渐沁出冷汗,连续的画符本就消耗了清溪大部分灵力,此时还要操纵符阵,即便是清溪金丹期巅峰的修为,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唔……”她的双眼开始一阵阵发黑,无数怨魂朝清溪的方向扑来,清溪此时顾不上自身安危,一门心思放在符阵之上,怨魂几次攻击后,清溪的喉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她如今就是怨魂们的活靶子,只要再来几次,她便会就此殒命。 “师姐……” 陶姜听见清溪的痛哼,几乎是本能地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踉跄着站起身,此时的清溪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脆弱,也更需要他的保护。 师姐……我终于能保护你了…… 陶姜踉跄着站起身,手中的灵蛇鞭光芒大放,他要自毁本命法器救下清溪。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五火村 (二十一) “别……”清溪此时移动不了分毫,更别提阻止陶姜,此时的她只要一开口,便会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话到了嘴边便被涌出的鲜血吞没。 “师姐,这次就让我来保护你一回。”陶姜回给清溪一个安抚的眼神,本命法宝损毁他不一定会死,他还要留着这条命继续追随师姐呢。 清溪此时根本无暇分心,只能对着陶姜艰难地摇摇头。 不要!就当我求你,不要! 陶姜知道清溪是何意,她甚至愿意自己死也不愿此时看着陶姜受伤,陶姜手上蛇鞭光芒大涨,心里却十分满足,终于有一天,师姐的视线完全集中在他身上了,他陶姜就算是这一刻死去,也死而无憾了! 陶姜手中的灵蛇鞭光芒更盛,清溪甚至不忍看地闭上了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了陶姜的手,硬是将即将自毁的灵蛇鞭的光芒按下:“你先歇息。” 陶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师伯。” 清源点点头,视线却并未放在陶姜身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清溪。 清溪艰难地回过头,双唇开合之间,好似在说两个字:师尊。 此时倒在不远处的秀才绝望地低下了头,他不甘心,他筹划了这么久,也拖延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赶在伏魔宗的援军到来前将她复活,只是没成想,清源为何来得这么快?! 清源周身灵气扩散,将围绕着清溪的怨魂弹开,此时那些怨魂却突然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疯狂地朝清源扑来。 清溪在清源的护持之下,集中精力,最后一次引爆符阵。 “不!” 轰的一声巨响后,祭坛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其中不断有阴气冒出。 清源用神识向祭坛内探察而去,在确认里面没有活物之后,才将视线转向躺在地上的秀才。 “就差一点儿……明明就差一点儿了……”秀才在地上不断挣扎,扭动着断臂的躯体,不断奋力朝祭坛方向蠕动:“三娘……三娘……” 他努力了那么久,为了让三娘复活,甚至不惜一手促成如今的人间惨剧,以前是他受控于人不能选,他唯一一次遵循本心,就是为了三娘,他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将三娘破碎的魂魄收集起来,如今却是功亏一篑! 此时的清溪已是体内的灵力耗尽,从半空中快速朝地面砸去。 清源一挥袖,一道灵力将半空中的清溪接下:“有没有事?” 清溪摇摇头,双目赤红地盯着地上被符阵撕扯得七零八落的人·皮符:“……我没事。” 清源又再次将目光转向倒在一旁的秀才:“你竟然还活着。” 秀才惨然一笑:“你杀了我。” 清源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犹如蛆虫一般爬行的秀才,眼前浮现出百年前秀才意气风发的模样:“你放了这些人,我给你个善终。” 秀才努力仰起头,努力看向俯视他的清源,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我要他们给我的三娘陪葬!” 清源刚要再说些什么,此时祭坛内突然又是一声巨响。 不对! 清源立即转身,朝祭坛方向而去,此时清源身后的秀才双眼突然迸发出名为希望的光,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祭坛方向,目不转睛。 很快,祭坛内出现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白纱遮面看不清容貌,但清源仍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她便是秀才手下的二把手:吕三娘。 当年吕三娘还活着时,便是练虚境巅峰,她对秀才的命令可谓是言听计从,但清源并不知这二人竟是夫妻。 吕三娘看着躺在地上的秀才,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那声轻叹既哀怨又满含媚意,听得人是骨头发酥头发竖立。 那声轻叹后,吕三娘缓缓开了口,声音既婉转,又带着几分飘忽不定:“我这才走了几日,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秀才双眼满含思念的泪水:“三娘……” 吕三娘嫌弃地扭过头去:“脏死了,你要是再弄成这样,我便要找人改嫁了。” 秀才连忙道:“别别别……三娘我错了,三娘……” 清源属实是有些煞风景,一点儿也不觉自己是妨碍久别重逢的爱侣之间的电灯泡,他袖兜一挥,袖中顿时飞出上千张灵符,那些灵符几乎是瞬间便封住吕三娘所有退路,结成符阵。 清源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吕三娘这些年在秀才的帮助下吸收了不少阴气和魂魄,再加上她死前修为达到了恐怖的练虚境巅峰,这些修为在吕三娘变成鬼修后更是转化为阴气。 就算是同为鬼王的付晓,也不是吕三娘的对手,若不是清溪在最关键时期炸毁祭坛,那这吕三娘这怕是单打独斗这世间鲜有敌手。 “你且等我弄死这臭男人,再来找你算账。”吕三娘并未将清源放在眼里,此时的清源,硬碰硬根本不是吕三娘的对手。 吕三娘衣袖一挥,周身顿时阴气大涨,几乎是瞬间便将清源的灵符阵撑开,但清源的灵符阵本就是为了限制吕三娘的动作,此时他衣袖一挥,顿时又在吕三娘和秀才周围设下一道引雷符阵。 即便吕三娘并非自愿,但秀才在三娘身上注入大量阴魂,使得引雷符对吕三娘的功效十足,定是能让吕三娘受伤,也定能让秀才飞灰烟灭。 “哼,你们这些臭家伙,就会欺负人家一个女儿家。”吕三娘幽怨地嘟囔上一句,便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剑来,那剑在半空中化为数道剑光,但瞄准的方向却并不是那即将从天而降的天雷。 “仙长,这些修士都是仙长带来的人,仙长也想让他们活着回去对不对?” 吕三娘的修为在清源之上,他在伏魔宗众修士们身上设下的禁制挡不住吕三娘。 只见吕三娘的剑光在躺在地上的几人身上快速划过,清源看着那道剑光直指清溪,呼吸顿时一滞,吕三娘嘴角带着一丝笑,找到了。 顿时,吕三娘将清溪提至半空中,剑尖抵在清溪的脖子上:“仙长,你和这位仙姑……关系不一般啊?” 此时空中的雷光已是对准吕三娘,但吕三娘已是找到清源的弱点,对天上的天雷毫不在意,而是将剑抵在清溪脖子上:“收回你的引雷符人家就放了你心尖上的宝贝。” 清源眼中的红光顿时大盛,此时他的内心开始翻江倒海,他曾在清溪年幼时教导过她,天下大义为先,吾身以卫道,九死不悔。 但在失去几乎所有的徒弟之后,他发现,他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身渡外,却始终无法放下自己一手养大的这群孩子,如若有可能,他宁愿替他们去死。 在这点上,他甚至比不过清溪看得通透。 这是他的心魔,情似一把刀,无时无刻不抵着他的咽喉。 “别!”清溪勉力朝清源喊道,她的声音沙哑,即便是用尽全力,也仍是未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清源身形在动摇,他们都在赌,赌谁先认输。 “你放了她我就放了‘他’。” 吕三娘抵在清溪喉间的剑猛地扎进清溪的气管:“仙长此话,可当真?” 清源身形猛地一震,那喷薄而出的血红刺伤了清源的眼。 清源愤怒地朝秀才扔出一道火符,顿时,秀才的周身火光四起,他此时失了双臂,连扑灭身上火苗的能力也无,只能徒劳地在地上翻滚,试图将火扑灭。 “你伤了他我可无所谓,男人多的是,我换一个便可。”吕三娘明显觉得此时对于清源的刺激还不够,便从清溪喉间将剑拔出,又快速朝清溪腹部而去。 最终,还是吕三娘赌赢了。 就在天雷即将落下的前一刻,清源最终还是收回了灵符。 吕三娘很是说话算数,她本也只是想带着秀才逃跑,便也没有恋战,一抬手便将清溪扔还给清源,右手一吸,将秀才带进怀里便消失不见了。 清源一手扶住清溪的肩,一手从寸间囊中掏出药瓶便往清溪嘴里灌。 清溪对清源心里有气,即便是喉间发出难以抑制地呵呵声,也不愿张开嘴。 清源有些受不住了,他的双目赤红:“你是想让她当着我的面杀了你吗!” 清溪看着逐渐癫狂的清源,用满是鲜血的手按住清源紧缩的眉心,最终还是缓缓张开了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也不是在对你生气,我只是在气…… 自己的无能。 ……我错了…… 清源总算是撬开清溪的嘴,如愿将药灌进了清溪嘴里。 此时伏魔宗的其余修士便躺在地上,他们看着双目赤红的清源,再看看尚且不能动弹的清溪,丝毫不敢言语。 他们都知道,即便是拼命搏杀,清源也未必能敌得过吕三娘,但似乎以这样的方式放两人就这么离开,属实又有些不妥。 此事并未有最优解,即便是清源奋力搏杀,到头来不过是变成伏魔宗众修士纷纷身死,倒不如此时,尚还能留着条小命回宗门从长计议。 清源静静地看着清溪,看着他千亩地仅剩的歪歪扭扭的独苗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清溪,他今日所为,有背往日对清溪的教诲,他此时只恨往日里多教清溪些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救人,而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豁出自己的命,她上有老父,就这么断了独苗老父心里脆弱,只怕会撑不过去。 “那两人……咱们该怎么办?”陶姜看向清源,他知道以清源的修为尚且不敌吕三娘,自己这条小细胳膊自然拗不过吕三娘,但他们在五火村追查良久,临近抓捕之时却让人给跑了,这换谁都不能就此甘心。 “我在秀才身上放了符,”清源道,“方才也给宗门传了信,宗门自会派人去追查这二人,咱们暂时处理五火村后续即可。” 清溪吃了药后,便觉有些好转,如今事已至此,她不知地上的人皮··符哪一张封存着许卿残破的魂魄,索性便将地上的人皮·符通通捡了起来,随后,来到许卿的躯壳前,将许卿的躯壳收进了寸间囊:“师尊……咱们下山?” 清源一开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秀才和吕三娘身上,此时在注意到许卿那具没有魂魄的躯壳:“这是……” “师尊,等咱们回去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好。” 几人一路无话,带着此次从大宅内逃出的村民沿着山路直奔山下。 此时山下有这次清源带来的大批弟子,还有才拜师没两天的便宜徒弟徐广白。 徐广白老远便见清源带着清溪一同下山,便就此迎了上去行一礼:“师尊,师姐。” 清源点点头,这几日除了符道之外,清源教得最多的便是礼仪,即便徐广白心中可有千般不服万般不愿,但此时这些表面功夫也算是做得像模像样了。 “山下情况怎么样?” 徐广白看了眼来来回回正在清缴怨魂的师兄师姐,此时的怨魂少了秀才的控制,变得好控制许多,徐广白同在山下消除怨魂,却并未顾及其他人,此时对于山下是何等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左右看了看:“……应该是差不多了。” 清溪看着天边翻滚的阴气,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广白似乎也觉出有什么不对,总算是比之前多了些脑子:“我说的是我觉得。”仟仟尛哾 ……长了,但不算太多。 “五火村之事尽量让它几日之内告一段落,此次回去时,清溪你记得要跟宗主报告。”清源没再理会丝毫不在状态的徐广白,他知道仅仅是这几天的闭关不足以从根源上改变徐广白。 “是,”清溪此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师尊,我在此地遇见一人,此人乃是偏才,虽修为不高,却懂得一些偏门。” “什么偏门?” “她能操纵泥人,但是她操纵的泥人与旁人不同,好似每一个都有生命,不止如此,她还能操纵人心。” 清源修行这么久,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等奇才:“此人在哪?” 清溪摇摇头,只怕此时纪茗昭已是不在客栈,最坏的结果便是被怨魂所杀:“不知。” 站在两人身旁的徐广白越听越觉清溪说的这人是棍仙,便凑上前问道:“这人叫什么?” “纪茗昭。” 徐广白虽不知棍仙本名叫什么,但直觉清溪所说之人就是纪茗昭,一想到纪茗昭竟独自一人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徐广白的心便七上八下,恨不能掘地三尺,也要将纪茗昭找出来。 此时被清源派去大宅的师兄来到清源面前,对清源一礼后,道:“师叔,大宅内的人统计完安顿好了。” 清溪听闻后立马凑上前:“有没有名叫纪茗昭的姑娘?” 那修士摇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清溪:“此次劫难活下来的人共计五千零七十三人,未看见有叫纪茗昭的姑娘。”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火村 (二十二) “我去找找。”徐广白还未等清溪和清源有所反应,便快步消失在二人面前。 清溪看着快步远去的徐广白:“他们认识?” 清源认识徐广白也没有几日,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不清楚。” “随他去,”清源一向因材施教,徐广白与清溪不同,这猴孩子生的一身反骨,逼急了可能还会咬人。 “另外,”此时拿着册子汇报的修士看向大宅门口,此时的付晓仍端坐在大宅门口,姿态就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小姐闲着无聊来此给他们这些泥腿子监个工,“先来此地的师弟师妹们说,此鬼救了他们的性命,师叔,咱们该如何处置?” 清源顺着那修士看向的方向看向付晓,那修士又补充道:“此鬼少说杀了几千人。” “师尊,能否将其带回去,看看可否超度?” 清源皱着眉,付晓的状态十分奇怪,她身上的阴气十分不稳定,似乎精神也十分不稳定,像是一颗随时都会炸裂的若是一直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等走时将她带回去,”清源想了想,但要说为何付晓要救这些修士,清源却始终想不明白,“听起来你和她认识。” 清溪点点头:“早些时候纪姑娘带来的,是个苦命人。” 此时沈萍见两人下了山,立即朝两人的方向跑了过来:“师伯!师姐!” 清源听见沈萍的声音转过来面向沈萍:“何事?” 沈萍将山下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朝二人说了一遍,随后补充道:“我怀疑这所谓‘烟花’就是当时‘掉魂儿’的那些人。” “通知下去,将那些‘掉魂儿’的人集中起来,将这些人集中销毁。”清源道。 但要想将这些人集中销毁谈何容易,附魔宗的修士在来到第一家时便受到了阻挠。 “你们给我滚!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没人能把我爹带走!”男子的状态几近疯狂,他在这次浩劫中,先是失去了母亲,后又失去了妻儿,如今只剩老父如今却还要将他的父亲带走说什么销毁?! 在天灾人祸中,逃亡之间,永远最先死去的便是老弱妇孺,他们的身体要更加脆弱,身强体壮之人不需跑过鬼怪,只要跑得过他们,自然便能活得下来。 “你冷静一些……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父亲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男子的状态十分亢奋,远非一句两句便能将其说服,“我管他是什么!今天你们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们带走他!” 他或许并非不知他的父亲有异常,但此时的他以承受不住再失亲人了。 “爹!你退后,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带走你……”男子堵在门口,对着伏魔宗的修士破口大骂,此时却突觉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身后得父亲挡住,并出言安慰。 “爹……爹你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此时男子身后得父亲双目翻白,整张脸涨得通红,嘴里发出一声声呵呵声。 “爹……” “快躲开!”伏魔宗的修士察觉到不对,但此时男子离他的父亲太近了,近得修士甚至来不及将男子拉开,近得修士来不及在男子身上设下禁制。 “我的儿,想看烟花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朵鲜红的‘烟花’在五火村盛开,喷溅而出的鲜红将整座门廊染成红色,甚至飞溅到了离得最近的伏魔宗修士的身上。 随着这一朵‘烟花’的盛开,很快,五火村内又是散开几朵‘烟花’,就像是盒中的‘烟花’有次序一般,一朵接着一朵,一个接着一个,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随即,在地面散成一片红色。 既鲜艳又绚烂,将五火村中最后一丝未被红色侵染的地方铺满,这是秀才留下的谢幕礼,本是为了他和三娘逃跑所用,此时却成了他用来报复的工具。 在人们以为故事已是达到结局,却不曾想,故事这才算进入高··潮。 无数怨魂再度从‘烟花’中升腾而起,无尽的阴气再度笼罩在五火村之上,这一次的从‘烟花’中炸出的怨魂仅有几百只,但其中所带的阴气却远非先前所能比拟的。 “这是……” 鬼将。 没人知道这些年秀才是如何炼制这些怨魂,又如何将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将这些怨魂封入这些村民体内的,秀才可谓是偏门中的奇才,与纪茗昭这等水才不同,秀才当真是难得的奇才。 若非根骨极差,根本轮不到霄蛰称王称霸,就连霄蛰在余城所用的调虎离山之计,也是秀才玩剩下的。 秀才实在是太过了解这些所谓正派的脾性了,伏魔宗由于山门前的通明石,其中修士多纯善迂腐、优柔寡断,只要抓住人质稍加要挟,伏魔宗以人命至上,自会受制。 玄天宗虽不是玄天尊者所建,却奉玄天尊者为祖师,凡事以宗门利益为上,是一群好利用的疯子。 而三大宗门中的玄宗,则是更追求随心所欲,走上邪途者由多,可以说最难对付。 但村长请的是伏魔宗,早些年时,村长痴迷炼丹,请来一位云游修士,想练成丹药延年益寿。 村长早年家境不错,家中世代从商,虽有些银钱,却始终地位不高,于是家中年轻一代便连年考试,希望官···商···勾结,能让家族事业再上一层楼。 奈何事与愿违,家中多出经商奇才,能读书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近五十年来,只出了村长一人,考过了殿试。 但奈何家中从商,即便是再有才情苦于家中所累,仍是未能如愿谋得一官半职。 在无尽的岁月蹉跎之间,当年不得志的少年郎一转眼到了耄耋之年,虽是在相邻间疏通关系当了一村之长,却始终觉得入官场的心结尚未了却。 在多方打听之下,村长得知当今的圣上意欲谋得长生之道,便想方设法找到一附近极有名望的一名云游修士,将修士献给圣上。 若是这修士当真有些本事,能让他得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好的,若是此人是沽名钓誉之辈害得他老人家受了牵连,那他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够本儿了,就算是死,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努力。 村长找来的修士自然就是秀才,彼时的五火村还在现在所谓的后山上,但那秀才在来到五火村之后,一眼便看出此地乃是阴气相冲之地,最适合养魂,若是在别处养魂,恐怕要养百年之久,但此地,只需十年。 秀才大喜,便同村长说,你们这里风水不好,建议村长将村庄迁到山下,村长本还有些犹豫,但秀才说的斩钉截铁,村长在犹豫之间便答应了秀才的建议。 在此事上,秀才倒是并未说谎,此地适合连魂练··尸,却不适合人住,五火村的先民早先是依靠山里的山货过活,便将家按在了山上,这些年由于阴气太盛,山间多成精怪,猎物也是越来越少,五火村的村民生活得也更加艰难。 一开始村长提出迁村的提议时,村民大多是反对的,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山上,靠山吃山,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最后还是秀才在山下画了个圈,说此地乃是吉位,聚财聚风水,保人丁兴旺,万事风调雨顺,山上的人这才将信将疑地搬了下去。 没成想,没过几年,五火村当真开始兴盛起来,秀才所指的山下聚财之处,乃是去往边关的必经之路,竟还当真给五火村带来了财富。 村民在此事之后,对秀才是崇拜不已,言听计从,也正是在这时,上报给皇帝的使者将秀才接走了。 村长本还有些失落,他觉得秀才此人绝对有大本事,若再留上他一两日指点指点,说不准五火村能更上一层楼。 只是村长没想到的是,秀才当真是回来了。 秀才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人,此人不知是何来历,村长只知秀才对此人毕恭毕敬,便觉此人一定是高官,因此也跟着对此人毕恭毕敬。 秀才此次回来后,便对村长说,以后他将在此地建一座私塾,专门教授村中幼童,且男女不限,以后也不要称他为仙长,称他秀才即可。 村长本还觉得不尊重,但秀才一再坚持,村长便也通知下去了。 秀才和高官一晃便在五火村住了十年,没人知道这十年他们在弄些什么秘密,秀才平日里除了教授孩子们学习,便只跟村长有所联系,由村长负责从村长挑选人前去服侍高官,也由村长派人朝大宅和私塾内运送吃食。 但五火村看似平静,实则暗波汹涌,不知从何时起,村中的孩子便不愿去秀才的私塾中上学了,不论父母如何打骂都是一步也不肯去,不论父母如何追问,都是只字不提在私塾中的遭遇。 家人无法,便向村长报告此事,村长也曾去村民家中探访过,但那些孩子不论如何询问都是一字不说,村长便也有些有心无力。 此次之外,村长还觉得村中好似总是有人在消失,却怎么也记不起是何人消失,前天还有村民来报家中有人失踪,过上一两天再去时,便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究竟家中是少了何人。 村长毕竟生在五火村长在五火村,要怀疑自然也怀疑不到自己村的村民头上,便将目光移至这所谓的高官头上。 在他心中,秀才乃是贵客,是秀才五火村带来了繁荣,也是秀才教导村中孩子读书,即便是女孩也一视同仁,这在衡国可不多见。 即便在村长看来,女孩读书也是无用,既不能考取功名,书读多了见了世面还可能不愿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但村长仍是觉得此人就是五火村的恩人,是他让五火村又上了一级台阶。 只是他身为一村之长,自觉村中有异便向秀才诉说了此事,秀才嘴里说着尽力而为一定不会将村民的死活置之度外,一面却接着拿五火村的村民以及路过的行人喂给严泽。 即便是有严泽手下的官员来五火村看望严泽,阴气也将吸附于严泽身上。 到底是他根骨不好学艺不精,不然村长根本也不会发现端倪,思及此处,秀才便越发想念起三娘来。 同三娘在一起的日子,他远没有现在这般狼狈。 很快,等不到秀才有所行动的村长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分明昨日还在主街上同出摊的妇人吵了一架,双方你来我往毫不相让,战得正酣时,太阳便落了山,村长便与那妇人相约明日再战,想当年他村中骂人无敌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村长次日一早,便来到妇人的摊位前,等候妇人应战,但左等右等,从早上等到中午,再从中午等到傍晚,等得村长饿得是眼冒金星,也不见妇人身影。 村长疑心是妇人怕了,便得意洋洋地朝周边卖汤饼的小贩吹嘘自己如何神勇,如何将此人骂得再不敢出摊,再不敢与他一战。 但那小贩听后,却有些惊讶地看向村长:“此地一直是空着的,村长您昨日是同何人争吵来着,村长您可不要吓我……” 村长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又找到一旁的摊贩,问了同样的问题,但答案依旧是:此地空闲已久。 村长思来想去,本还十分坚定自己没有记错的信念在此刻开始动摇起来,连他也觉得,自己说不定是老眼昏花了,年纪大了在此地指着空地骂人,想想便觉自己那张老脸是要在这条街上丢尽了。 想到此处,村长拄着拐,打算快步回家,至少短时间之内,他是不想再出来闲逛了。 村长拄着拐,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却在路过一个巷口时,看见了丢在里面的木架子。 村长走过去定睛一看,竟就是昨日和自己吵架的妇人的木摊子! 大事不妙了…… 村长自觉如今秀才也不能信任了,秀才学艺不精,这等大事处理不了,村长便托周围认识的村找能处理此事的能人。 随着进入村中的修士开始增多,秀才也觉出事有不对,便将在严泽处侍奉的两百来名村民送回家中,随后又将他们的魂魄吸走供给三娘所在的祭坛。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五火村 (二十三) 那段时间来到五火村的修士可谓是络绎不绝,但不论是村长托人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的,都没能解决五火村的问题。 最终,村长还是派人去了伏魔宗。 …… …… …… 此时的五火村内。 “你现在留在这里不要乱动。”清源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怨魂,对清溪道。 此次五火村事态严重,他这次前来可以说将伏魔宗尚还在宗门能调动的精锐都调动了过来,光是元婴境的修士就有二十人之多,金丹境修士更是有五十人,没想到此时算是派上了用场。 恶鬼修炼到一定程度,神志便同活着时没有什么分别了,但能修炼到这等水平的怨魂,背后都定是尸···山···血···海,活着时仅存的那点儿人性此时也是荡然无存。 这些鬼将中领头的鬼将仅和鬼王有一线之隔,鬼王与鬼将的修为相差甚远,三个鬼将的修为加起来才抵得上一个鬼王,所以清源虽打不过鬼王级别的强者,但要打一个鬼将,那鬼将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仟仟尛哾 那鬼将出来时,一眼便看见大宅前的清源,又看看端坐在大宅前的付晓,最后又看看底下站成一排正在结阵,对着正在鬼将们虎视眈眈的修士们。 单独一个修士不足为据,但这些修士最擅长使用的结阵,能将他们自身的能力十倍、百倍地发挥出来,在数量上一旦超过一定数值,对于鬼怪那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 而此处除了金丹境、元婴境的修士以外,还有清源这练虚境的老东西,甚至此地唯一的鬼王,也和它们不是一伙儿的…… 秀才那老小儿!当时说好的可以大吃一场,如今只是为了拿我们当挡箭牌,好让自己和三娘快速逃脱! 无耻小儿,等我再见到你,定是要将你碎尸万段! 众多鬼将见势不妙,便打算就此逃跑,却不想清源一声令下:“结阵!” 霎时间,天上亮起无数金光直奔那些鬼将而去。 “嗷!” 一声声痛苦的哀嚎从阵中传来,两百只鬼将被剑阵包裹其中。 只是越强的阵法发动时间越长,无数的剑意从天而降,怨魂们在剑阵中左冲右撞,试图朝剑阵外的修士发动攻击。 此时的清源在剑阵中又加了一道符阵,符阵将剑阵中的修士与怨魂们隔绝开来,剑阵中的剑意在符阵的保驾护航之下,竟是生生将困于剑阵中鬼将身上的阴气在几息之间消除大半。 那鬼将中的头领许是在秀才身边呆久了,连智力也好似比起只会胡乱攻击徒劳消耗力量的鬼将们要高上许多,它的修为本就比其余鬼将要高,能在剑阵中撑更长时间,此时趁着这些鬼将们实力大减之时,竟是全然不顾情谊将这些鬼将吸收殆尽,而自己实力大涨,一时之间,竟是将剑阵直接撑破。 剑阵撑破后,无数修士被剑阵反噬,被剑阵的余波冲击得跌落在地,更是有修为不足的修士,当场便五脏受损,从喉间返出一口血来。 怨鬼与怨鬼之间本就是相互吞噬的关系,原先大家实力相差不算大,尚且还能平安无事,此时对方实力大减之下,为了自保,这些怨魂便将··压力··转移··内化,无法···团结的···无数怨魂就此相互吞噬起来。 最终这场残忍的吞噬战只有一鬼胜出,正是那鬼将的首领。 那鬼将,不,现在该称之为鬼王,在吞噬剩余两百只实力大减的怨魂后,总算是晋升鬼王,但在剑阵无尽的消耗中,它的实力即便在鬼王里也属于下成。 “你们……欺人太甚!”那鬼王一冲破剑阵便挑着软柿子捏,朝着一位金丹境的修士冲去,那修士本就跌落在地上爬不起来,此时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王靠近,忍不住闭上了眼。 刷—— 此时那闭眼的修士只觉自己身边一阵阴风刮过,再睁眼时,便见端坐在一旁观战的付晓如一阵烟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一掌向那新晋鬼王的胸口拍去。 就连尚且飞至半空中的清源,都不得不感慨付晓的速度。 此鬼天赋异禀,只是可惜,走错了路。 …… 在付晓十岁时,曾有散修来尚城招徒,付晓的父亲带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两个侄儿,甚至连邻居家的儿子都带去,唯独没有带付晓,付晓一路小跑跑到门口拦住马车质问父亲,为何独独将她丢下,父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女儿家在外面瞎跑什么。” 最终付晓父亲带去的男孩没有一个合格,但给了父亲几枚丹药,说是能延年益寿,付晓的父亲感激之下,便请那修士来家中做客。 那修士盛情难却,便跟随付晓的父亲回了家。 付晓对父亲很是不满,分明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却时常感觉到父亲的忽视,即便父亲从不短她吃穿,平日里,也十分疼爱她。 她曾和闺中友人抱怨过,觉得父亲对她不够重视,友人大呼付晓不知足,全城的姑娘家,只有付晓过得最好,但付晓却不知足。 付晓也曾怀疑过,父亲十足疼爱她,她要什么,父亲便给她什么,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将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但宠与重之间,到底是有分别的。 那日她房中笼里的喜鹊隔着鸟笼大声叫喊,付晓听见声音后,立马从塌上起来,她知道,这是又饿了。 她连忙熟练地从桌上拿起瓜子给喜鹊倒上一些,谁道那喜鹊只是看了两眼,便不满地将食盒踢开。 “你啊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都是我惯的。” 付晓在说完这一句后,突然周身一震,她想起昨日父亲带回来京中上好的胭脂,给了自己一盒,也给了填房大夫人一盒,付晓听说那填房也有,顿时将方才还爱不释手的胭脂丢下:“爹,怎么她也有,她也有我就不要了!” 父亲只是无奈地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啊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都是我惯的。” 在此事过后,付晓便有意要和兄长弟弟一样的待遇,一样的习武,一样学习经商,但父亲只是摸摸她的头:“你到底是要嫁人的,不用学这些东西。” 但付晓不甘心,她在今日知道那修士要来,便躲在屏风后偷看那修士,那修士感觉有窥视的视线,便朝屏风后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修士立马激动地起身,将付晓从屏风后带了出来:“付大人,这孩子根骨奇佳,带上山去定能有一番作为!” 付晓猛地被这好消息冲昏了头脑,原来她也能修炼,原来她也能同其他兄弟一般有修炼的资格…… 但付晓的父亲视线并未聚焦在修士的欣喜上,而是一把将修士的手打开,将付晓拉到身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让我女儿以后如何嫁人!” 修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付大人……在下的意思是,令嫒若是能修真,定是有大作为……” 付晓的父亲却在此时打断了他的话:“和你一个男人一同修行?!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作为,送客!” “爹……爹……也许我当真能修真,到时候定是能照拂咱们家……” “闭嘴!”付晓的父亲猛地打断了付晓的话,“马上再过几年就要及笄了,就连你哥哥都不行,你又怎么可能!此人八成是骗子,你以后不许再提什么修真!” 但此时的付晓十分不甘,她半夜从闺阁中爬出,想要趁着夜色出去寻那修士,只是没想到,她的举动早就被父亲所料到,将她死死关进了阁楼中,平日里只有教授女学的女师能自由出入,剩下的时间,都是付晓一人,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待到她再大一些,付晓的父亲总算准许她出门,但此时的付晓早已不似当年,她开始期待未来夫婿,开始手边常绣女工,与闺中友人谈论的话题也变成谁家的姑娘今日出了阁,谁家的夫婿前些日子放榜高中。 从她的闺阁朝下望,厨房中的厨娘正在奋力摘着菜,嘴里聊着这几日才听见的传闻,城中陈家娘子趁相公不在偷跑回娘家又被赶了出来,聊到兴时,还时不时发出两声笑来。 另一边,哥哥正坐在厨房外的院子中,和友人下棋谈天,友人似是十分不满厨娘们的大声谈天,从付晓的角度看去,那人似是正在说:“俗不可耐。” 而哥哥也只能安慰道:“都是如此,忍忍。” 她的最后一次反抗,便是不尊父亲的旨意,执意要和她的相公成亲。 她活着时在错过,错过修炼的机会,错过父亲挑选的良婿,错过救花娘的时机,死了之后仍是在错过,错过成为鬼修的机会,错过拯救自己的良机…… 无数的错误组成了她,组成了她可笑的人生。 …… “你分明是鬼,为何要帮这些该死的修士!”那新晋鬼王受了付晓一掌,眼中对付晓的愤恨甚至远超下面那群修士。 付晓看着那新晋鬼王,突然说了一句:“老娘乐意。” 很快,付晓便又跟新晋鬼王打了起来,清源飞至半空中,衣袖一伸,其中飞出无数灵符在新晋鬼王身前飞快结成灵阵。 那鬼王被灵符一档,动作顿时慢了下来,生生接了付晓两击。 新晋鬼王周身散出一阵阴气,被付晓吸收殆尽:“你怎么……” 此时的清源也找准时机快速变换符阵,一道引雷阵从天而降,顿时将那鬼王周身的阴气再度打散了大半。 此时的鬼王以不再是付晓和清源的对手,两人虽是头一回联手,却意外配合得不错,几乎是在半炷香的时间之内便将那鬼王打得魂飞魄散。 两人回到地面之后,本还不信付晓会协助修士一同御敌的人,总算是在今日开了眼,看向付晓的眼神中都带了些不一样的色彩。 这恶鬼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这一疑问萦绕在众修士心头,但碍于付晓确实救了他们,这话,是谁也说不出口。 清源对着付晓一礼:“多谢姑娘相救。” 单要是清源一人对付这新晋鬼王,恐怕还要费上一番波折,此时付晓的加入,可以说是事半功倍效果不同凡响。 “不用谢我,我的恩人要我这么做的,要谢,就谢她。” 付晓说完后,又再度端坐在那把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修士,身体像是与那把椅子融为一体,如同放在椅子上的摆件,毫无生机。 众修士看着重新回到椅子处的付晓,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中都带着些复杂。 他们跟谁说出去自己是被一个恶鬼给救了,那人都要给他灌两碗醒酒汤,疑心他昨日喝大了,但此时此刻,此时此地,这等千年见不到的奇观竟是让他们遇见了,心情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要不要和这恶鬼道个谢?他们可以说杀鬼无数,可还从未跟鬼道过谢,怎么想怎么别扭。 “对了,”就在双方在尴尬的氛围中僵持良久之后,付晓突然开了口,她像是没有注意到双方之间蔓延着难言的尴尬,但更像是对双方之间的尴尬毫不在乎,“你们杀了我,像刚才那样。” 众修士顿时一愣,没想到付晓竟是会如此说。 “姑娘何出此言?”清源虽未给鬼王超过度,但此事也并未没有成功的可能,“姑娘不必担心……” “不是,”付晓打断道,她的眼神仍是飘忽不定,像是看向清源,又好似在看向看不见的远方,“我只是……突然觉得魂飞魄散没那么可怕了。” “我在想,花娘也是这么消散的,或许在某一天,此世间还能再长出一个花娘,到时候我去投胎了,她可能就找不到我了……” “她是在花城消散的,”付晓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在百花之间,那天她特别开心,在花田里笑得那么灿烂。” 她将手顺着耳廓拂过:“她把花就这么别在耳后,很漂亮,先前是我太懦弱了,我对不起她,现在我想去找她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五火村 (二十四) 清源不知该如何回答付晓,他不能告诉付晓,魂飞魄散才是真正走向了尽头,此世间不管是过了千年还是万年,都不会再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花娘。 他说不出口,也不愿将真相告知付晓,思来想去,他只是道:“你投了胎,或许也能见到花娘。” 付晓仍是端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未听见,嘴里嘟囔着花娘,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这鬼……怎么回事……” 怎么好像不太正常…… 清源也从未遇见过这等情况,便问一旁的清溪:“她这是怎么回事?” 清溪看了眼付晓,神情也是有些复杂:“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样,估计是花娘死时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简而言之,付晓的精神状态与常鬼有异,行事也远不能以常鬼去推断。 清源点点头:“那她口中的那位恩人,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偏才?” “正是她。” 清源很快便听出了问题:“那她是用什么方法救的人,救的又是谁?” 清溪一愣,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粗浅的了解了一番付晓的过往,倒是没对所谓恩人一事细究,如此看来,这位纪姑娘身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那位新收的徒弟看来和这位偏才有些关系,也不知如今找没找到她,”清源看向徐广白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清溪,你把这些日子在五火村发生的情况和为师细说一遍,不要有半点遗漏。” “是。” …… …… 另一边,纪茗昭仍是躲在那大宅之中,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身上的伤还尚未好全,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回到客栈,回到那张温暖的床榻上。 她靠着墙面缓缓坐下,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有将自己的肺部挤压而出的痛苦感,便召出阳火符,在阳火符几次旋转之后,才感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此时一时冲动要去寻找纪茗昭的徐广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五火村的街上乱晃,只要纪茗昭不想现身,此世间便没有人能找到她。 毫无头绪的徐广白就连前几日才拜的便宜师尊还在半空中和人打架也不管,一心想找到纪茗昭,此时不知为何,他竟是突然想到了阴火符,也不知纪茗昭具体的位置,也不知这火符的牵引距离到底是多远,但徐广白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什么……”情况! 纪茗昭在毫无征兆之下突然腾空而起。 卧——槽—— 纪茗昭飞起后直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那是她不愿再体验的高空飞行,此时纪茗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还好没有走直线,不然不是墙塌,就是她亡。 纪茗昭就这么飞着飞着,逐渐在地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卧——槽—— 这不我家猴孩子吗?! 他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还没等纪茗昭想明白为何徐广白也来了这五火村,她便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导弹一般,在物理的加成下,飞快砸向地面。 而此时的徐广白本就在大宅后方,距离大宅后方的小门不超过五百米,在试了几次阴火符之后,等了几分钟也没听见纪茗昭说话,便想换一个地方试一试。 就在他将要走开换一个地方时…… “别!不要走开!” 徐广白闻言一愣,见过让走开的,还是头一次让不要走开的…… 只是他还尚未想清楚纪茗昭是什么意思之前,便觉身后传来一阵冲力,猛地将他撞倒在地,硬是朝前滑了三米有余。 “好家伙……还好你没躲开……” 不然老娘怕是就要脸着地了…… 徐广白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却没有当场对纪茗昭表达许久未见的亲热:“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其实徐广白是想说为何你都没告诉我你本名叫什么,却先告诉了别人?!为何你都没在我面前现过身,却先在别人面前现过身?! 但是徐广白问不出口,他话到了嘴边,还是换成了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纪茗昭倒是没觉出徐广白有哪里不对,她这连日死里逃生的,见到徐广白那是感觉好像见到了亲人:“别提了,小命差点儿交代在这儿,你想我了没?”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小命差点儿交代在这儿,顿时抬起头来:“怎么了?” 纪茗昭不愿现在就回忆在五火村中难捱的日子,而是又问了一句:“你想我了没?” 徐广白皱了皱眉,对于纪茗昭有些不满,既是不满她无所谓的态度,又是不满她总是什么都不对自己说,他仍是坚持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纪茗昭啧了一声,觉得徐广白这猴孩子虽不太可爱,但好歹还是关心自己,心中也难免升起一些慈祥的欣慰:“前几日,这里出现了霄蛰的手下,我为了保护付晓被迫现了身,后来我潜进咱们身后那间大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差点儿把我炸死。” 她隐去了清溪和付晓对波,她夹在中间差点儿没当场去世,若不是前面就受了伤,也不至于后来‘烟花’的余波差点儿将她就此带走。 但此事若是被徐广白知道了,以纪茗昭对徐广白的了解,他未必不会去找这一人一鬼算账。 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自己就要被这里的阎王收走了,也不知道这里的阎王和她家那边的阎王认不认识,对不对接工作,收不收她这外地魂…… 要是真把她给收走了,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这里的工作…… 徐广白听后果真如纪茗昭所料非常生气:“那人在哪?” “……不知道。”纪茗昭是真不知道。 徐广白忍了又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你本名是不是叫纪茗昭?” 纪茗昭一愣,想着徐广白应该是已经和清溪碰了面,知道了她的本名,也知道了她先于他之前在别人面前现了身。 原来这猴孩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纪茗昭大脑飞速运转,心里想着如何将此事的后续影响降到最低。 若是她此时在徐广白面前现了身,那后续清溪势必会再次找到她,试图将她带回伏魔宗。 跟清溪回伏魔宗倒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以后自己不必同先前跟着徐广白时那般憋屈,但清溪等人到底是目的不纯,万一要将她关到哪处进行试验,那她就是连逃也逃不出来。 但话又说回来,伏魔宗的人向来纯善,甚至有些迂腐,这样的人,其实也未必真的将她困起来研究。 或许也是她想多了。 徐广白见纪茗昭许久不回话,便又添了几分恼怒:“你说话。” 纪茗昭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反应过来。 “嗯?” “我说,你本名是不是叫纪茗昭。” 纪茗昭轻叹一口气,不管伏魔宗是何意图,今天徐广白这小祖宗的关过不了,剩下的都白搭:“对,我是叫纪茗昭。” “你先前为何不告诉我?”徐广白继续兴师问罪道。 “……你之前也没问啊……”纪茗昭,如实答道。 此刁民从未想过在徐广白面前自报家门,一开始是真没想起来,后来是即便是想起来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自报家门只会显得尴尬。 “……” 徐广白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思绪飞舞之间:“你为何不自报家门?!” 纪茗昭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孩子大了,糊弄不了了…… “……忘了。”纪茗昭沉默良久,小声应道。 “忘了?!”徐广白顿时提高了音量。 纪茗昭知道这对话要是再进行下去,徐广白怕是要撕了她了,便连忙转移话题:“你不是早就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吗……” “不要转移话题。” “……” 为何方才那爆炸被炸死我…… 这t的炸的不到位啊…… 纪茗昭在线申请再来一次!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瞒你……”纪茗昭一把拉住徐广白,徐广白死命挣了挣,硬是没挣开,被纪茗昭一把搂进了怀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不是?” 徐广白推搡着纪茗昭,死活不肯就此屈服:“你早就骗了!” “我骗了你什么?” “你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那不叫骗,那叫忘了!” 你这猴孩子分不分得清欺骗和隐瞒,我这他··娘的叫隐瞒! 徐广白一时语塞,眼神在一瞬间透着些茫然,他一时之间觉得纪茗昭说的是对的,一时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纪茗昭见他没有真的怪自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转移话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嘛,我给你看看行吗!” “对,你之前不是说好了先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的吗,为何先给别人看了!” 纪茗昭:“……” 神呐,要不你杀了我…… “我道歉我道歉……咱不聊这个了成吗?”纪茗昭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在清溪和付晓对波时她都没感觉到绝望,在被炸时也没感觉到绝望,但在此时此刻,纪茗昭恨不能堵上徐广白的嘴,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还能打两拳。 但是她不能,不是因为什么父爱如山,也不是什么愧疚心,主要还是因为比较现实的问题,不为别的,主要还是因为打不过。 最后还是徐广白受不住了一把推开纪茗昭:“那你倒是现身呐!光见你说!” 纪茗昭无法,此时安抚好这猴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大不了以后从伏魔宗逃出去,就算困难一些,她不相信徐广白不会救她。 最终,并不那么想现身的纪茗昭,还是召出了阳火符,在徐广白面前现了身。 并没有巴魔仙变身一般的奇妙,也并没有电视剧女主角出场时的旋转跳跃闭着眼,纪茗昭只是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出现在了徐广白面前。 “……如何?”纪茗昭问道。 徐广白上下打量着纪茗昭,点点头:“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哪不太一样?” “我觉得你可能长得更欠打一点。”但竟然看着还挺讨喜,这可以说是长相和性格严重不符的典范了。 纪茗昭:“……” ……要不是老娘打不过你,你现在已经没了你知道吗,猴孩子…… 徐广白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纪茗昭,凭良心来说,纪茗昭长得当真是不错,人如其名,璨如骄阳 有一种人,只要站在那里,便好似散发出无尽的能量,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忍不住向她靠近。 “挺好,你以后就这样。”徐广白倒是很满意。 纪茗昭看了眼徐广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妥协道:“行。” 徐广白离开了这么久,伏魔宗的人便派了人前来寻找徐广白:“徐师弟,师伯找你回去!” 徐广白应了一声:“回哪?” “……你从哪来的回哪!” “谢过师兄。”徐广白不情不愿地对着师兄行了一礼。 纪茗昭有些惊奇地看向徐广白:“你还会道谢了?” 徐广白沉默良久后,看向纪茗昭:“我几时不会道谢了?” “会会会,我们徐广白最会道谢了……”纪茗昭十分狗腿,连忙先将徐广白稳住。 徐广白又看了纪茗昭两眼,也不知是在警告还是单纯的对纪茗昭不满,可能主要还是对纪茗昭不太满意。 这两眼看得纪茗昭是胆战心惊,但好在徐广白并没有说什么,纪茗昭便也算勉强放下了心。 也不知是徐广白太慢,还是清源太过心急,还没等徐广白前往寻师之路,清源倒是先带着清溪找了过来。 “徐师弟,纪姑娘。”清溪倒是很惊喜,没想到纪茗昭还活着,并且真的和徐广白认识。 “清溪,这位就是你所说的大才?”清源看向纪茗昭,眼神中含着些探究,却并不让人不舒服。 “对,就是她,”清溪接道,“徐师弟,没想到你们二人还认识啊。” 徐广白下意识地想接关你什么事,话都到了嘴边,却抽空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师姐,便不情不愿地话风一转:“对。” “对,我们是姐弟,”纪茗昭对徐广白十分警觉,趁他被问太多扯不出谎恼羞成怒之前,连忙接道,“同母异父的姐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五火村 (二十五) 清源看了一眼纪茗昭,又看了一眼纪茗昭身后背着的翻岭草,那一眼看得纪茗昭是冷汗直流。 好在清源并未太过在意纪茗昭话中的漏洞,对于他来说能留住纪茗昭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用什么方法并不重要。 她和徐广白认识,且关系匪浅,那不论二人真实是什么关系,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有利的关系。 这个纪茗昭十分奇怪,可以说清源活了近千年,都没能见过能驯服翻岭草的人,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翻岭草背在身后,而他都已经离这翻岭草如此之近,那翻岭草也只是五片叶子在空中挥舞示威,也并未有丝毫要以死明志的刚烈。 可以说这棵翻岭草与其他草相比,多少是有些没骨气了。 但,话又说回来,她又是用什么方法得到的这棵翻岭草,就更是令人深思了。 “纪姑娘大才,等五火村祸事结束后要不要在去伏魔宗小坐?正好广白是我的弟子,二位也许久未见了?” 清源话音刚落,徐广白便觉将纪茗昭光明正大带回伏魔宗,总比她偷偷摸摸跟回去的好,便仰头看向纪茗昭:“你跟我回去。” 纪茗昭在听见清源话里带了徐广白便知此事不妙,果不其然,不止她纪茗昭了解徐广白,他师尊也在短短几日将徐广白这刺头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赌徐广白在纪茗昭心中的重要性,从纪茗昭脱口而出的两人为姐弟关系便能得知,这两人绝对关系匪浅。 “仙长客气,只是会些雕虫小技罢了,可担不起仙长您这一声大才,”纪茗昭可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一声大才,那是绝对担不起的,“贵门邀请在下,在下不过是一届散修,会些不上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姑娘不要这么说,”清源仍是笑着道,“姑娘当真大才,无需妄自菲薄,到底是我们唐突,在下见才便想结交,姑娘莫怪。” “仙长莫要这么说,”几个回合下来,纪茗昭看差不多了便松了口,她虽本就要和徐广白一同回伏魔宗,但话不能说的太死,“到底是在下没什么能力,能入贵门的眼就是三生有幸了……” “姑娘还是自谦了,”他们二人早就从对方的话中听出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场面话是一定要说完,说透,“姑娘来我伏魔宗,我们伏魔宗自然是以贵客相待,姑娘也有些时日未见广白了,广白随后也要回伏魔宗,不如姑娘随广白一同,也能叙叙旧。” 清源再一次抬出了徐广白,给纪茗昭一个可以顺坡下驴的机会,只等着纪茗昭松口。 “仙长这么说,在下再推脱就有些不识抬举了,”纪茗昭笑着接道,她这一笑,看着便更加讨喜了几分,“多有打扰贵门,在下小住几日便走。” “姑娘想住多久都可以,”两人总算是走完了客套的流程,开始最后的时间商讨,按照清源的想法,肯定是想让纪茗昭住得越久越好,自然要想办法将纪茗昭留下来,“广白,你也想姐姐了是不是,纪姑娘大可以多住几日,我这徒儿平素里不愿与人亲近,要是能有亲人在身边呆上几日,定会敞开心扉,多交些朋友的。”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此时也转头看向纪茗昭:“你这是又要走?” 纪茗昭见徐广白要开口时,就觉大事不好,但此时她也不好直接去捂徐广白的嘴,果不其然,此时受了徐广白一记背刺,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得她是直翻白眼。 但她仍是毫不妥协:“在下一届散修,多有打扰总是不合适的,还是小住片刻。” “是在下唐突,”清源也并不强求,几次试探下来,徐广白和纪茗昭什么关系他从徐广白的反应中也大致摸了个明白,徐广白对纪茗昭的依赖是装不出来的,所以纪茗昭所说的姐弟,有一定可能是真的,所以他手中有徐广白这么一个大杀器,即便是纪茗昭小住几日便走了,相信她也一定会回来,“恐惊扰姑娘了。” 纪茗昭咋舌这客套的流程漫长又繁琐,怎么还没走完:“不唐突不唐突,是在下叨扰了。” “无妨无妨,”清源似乎也觉得再这般客套下去可以说是没完没了,便转移了话题,“我从溪儿处得知这村中有妖修,纪姑娘可愿一同前往?” 此时的纪茗昭只能顺坡下驴,说不了半个不字:“请。” “请。” 徐广白看了看纪茗昭,又看了看清源,说实话,方才那一大段客套他是一句也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嫌烦:“咱们要去哪?” “去小龙家,”清溪答道,“小龙家住在前面的巷子里,先前我和纪姑娘去过他家,很多关于五火村的消息都是他给我们的,这次浩劫……这次浩劫中他和他娘都活了下来,师尊命两名师兄将他们家门守死,现在正在等咱们。” 说到浩劫时,清溪顿了顿,可能此时除了五火村的村民,最不愿面对的就是清溪了。 徐广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事不宜迟?” “事不宜迟。” 几人很快便到了小龙家门口,即便是隔着门也能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你放开我!你放开!”这是小龙的声音。 “老子救了你的命,你这么快就恩将仇报了?!”回话的依旧是个男声,那声音听着浑厚有力,听着是一名成年已久的男子。 “我又不是你救的!我是人家伏魔宗的仙姑救的!” “人家怎么救你了你就说是人家救的!”那妖修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带着两个孩子在路上逃亡时,正好遭遇怨魂袭击,是路过的许卿救下了他们三人,“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你以为你走得到那里吗!” 小龙一时语塞,良久后,像是压抑住的情绪再度上涌:“你把我娘还给我!你这个怪物!” 男妖的声音顿时消失了,他的修为太低,甚至连化为人性也是不能,只能找个没有魂的躯体寄生其中,所以他根本就没能发现门外的纪茗昭一行人,还有原本就守在门口的两名修士,良久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你娘不是我杀的……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但即便这男妖说的是实话,小龙也不会完全相信他,他满腔的怒火不知该朝谁发。 他不知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在他尚未完全建立的价值观里,便觉谁夺了他娘的身躯,谁就是他的敌人,此时的他尚且年幼,也根本不知道怕,即便此时在他面前的不是毫不还手的男妖,就是此时在他面前的是秀才,他也敢冲上去为母报仇。 此时门外的人怕夺了小龙亲娘壳子的男妖恼怒因此伤了小龙,连忙推开门。 “谁……”小龙捶打的动作顿时一停,但在看清来人都穿着伏魔宗的法衣后,立马朝他们跑了过来,“仙长仙姑!他是怪物,快抓住他!” 清源走上前,看着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的男妖,缓缓蹲下:“道友,如何称呼?” 男妖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源:“你说什么?” 清源神情泰然自若,丝毫没觉得在门口听见的那几句算偷听:“我们师徒几人刚巧路过门口,听见二位争吵,多有得罪。” 男妖沉默良久,似乎也在权衡面前这些人值不值得信任。 清源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便看向清溪,清溪得到意会,对纪茗昭道:“纪姑娘,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 纪茗昭充分了解了自己工具人的属性,只能掏出数据板,在男妖身上一扫。 数据板顿时给出了男妖的基础信息。 姓名:梁二三 种族:兔 年龄:31岁 灵根:火灵根、木灵根、水灵根 天赋:3级(满级10级) 建议修炼路径:法修 抗拒值:92 这些都是基础信息,但这些信息后还跟着一条奇怪的信息: 此种族极为胆小,无有例外。 此时的纪茗昭看了几眼梁二三,梁二三看起来并未有任何害怕的举动,从方才听见的争吵中也可知,这梁二三保护了小龙兄弟二人,但按照这数据板上给出的消息,梁二三应该不会主动去保护这二人才对。 可从方才的争吵中,这兔妖当真是保护了这兄弟俩,难道是占了小龙母亲的躯壳连母性都继承了,这就为母则刚了? 打死纪茗昭,纪茗昭也不信。 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有什么兔妖必须保护这两个孩子的原因。 反正绝不可能是为母则刚! “纪姑娘,如何?”清溪见纪茗昭摆弄了那块发光的板子摆弄了半天,神情越来越凝重,便问道。 纪茗昭摇了摇头:“现在不行。” 清溪从纪茗昭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是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什么时候才行?” “要等时机。” 此时站在门外的两名修士突然走了进来,对清源道:“师伯,出来一下。” “好。”清源从地上站起,跟随那名修士出了门。 纪茗昭看见那修士在门口对着清源耳语了几句,清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那修士在说完那两句后,便转身离开,清源也再度回了院子。 纪茗昭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清源自己知道的线索,告诉了清源线索,自己又解释不清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线索的,不告诉,现在此地陷入僵局,谁也撬不开兔妖蚌壳一般的嘴。 “师尊,”清溪凑到清源身边,“怎么了?” 清源只是摇摇头:“回去再说。” 此时的纪茗昭突然在墙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她呼唤的兔军团中的一位兔将军。 纪茗昭看见这小小的身影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当时在大宅内没被炸死也要被人群挤死的艰难时刻,这群兔子是丝毫不见兔影,若不是翻岭草生生给她打出些许空位,她怕是今日小命就交代在这鬼地方了。 当时捏什么不好,为什么如此想不开捏了兔子…… 但这也更近一步说明,兔子的胆子有多小。 这也更显得这梁二三是如何不合兔群,这胆子,绝对是兔子里的战斗机,万里挑一。 纪茗昭凑上前,露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想跟梁二三套套话:“道友,我叫纪茗昭,道友怎么称呼?” 梁二三看了眼纪茗昭,并未搭话。 纪茗昭丝毫不在意梁二三搭不搭理她,而是继续说道:“我观道友面相,道友上庭饱满,乃是大富大贵,兄弟旺盛之像。” 梁二三看了纪茗昭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这肉身都不是我的,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不只是梁二三有这样的想法,清源、清溪,就连徐广白都看出纪茗昭是在胡说八道了。 “道友你也看见了,我们是来帮你的,”纪茗昭接着道,“道友聪慧,定是也明白这一点。” 梁二三看了一眼纪茗昭,并未做太多反应,却也确实在心里对面前这些人的可信程度做了评估。 清源看着梁二三,又说了一句:“道友,我知道这些孩子很重要。” 这一句后,梁二三终于有了反应,他双目瞪大,眼中既是恐惧,又是说不出的痛苦,或许救这些孩子实在是太违背他的本能了,但即便是如此违背他的本能,他也要救下这些孩子。 “道友,你太累了,好好歇息。”清源拍了拍梁二三的肩,梁二三狠狠抽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躲开。 清源从寸间囊中掏出一张符递给梁二三:“这张符中有一个小型阵法,能挡元婴三次全力攻击,若是信得过我便先收着。” 梁二三迟疑了一瞬:“多谢。” 清源只是嘴角含笑:“我叫清源,不才正是这次伏魔宗的带队人,有事可以去大宅找我们。” 清源此次带来的人众多,普通的宅子住不下,便临时用了那座现已废弃的宅子。 梁二三沉默良久,还是点了点头:“小龙还有小虎你们带走,我保护不了他们。” 小龙抓着清溪的衣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梁二三,他有些想不通梁二三想干什么,在他心里,梁二三应当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但是如今,他也有些不确定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五火村 (二十六) “师尊,师兄说什么了?”几人回到大宅的路上,徐广白实在安耐不住好奇心,总算是将纪茗昭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此时五火村的街面已是被修士们清理得一干二净,能辨别身份的躯壳便送还给在世的家人,实在看不出是什么部位的残块,便带到后山掩埋,立上无名碑,也供五火村的村民到时一同祭拜。 整个街道被修士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只能在一些角落中看见一些沁入其中清洗不掉的污红,若是有人此时来到五火村,怕是根本看不出此地才经历了多么大的浩劫。 清源听见徐广白发问倒是也没藏着掖着:“你师兄是说,在这次浩劫之中,所有曾在‘他’手下学堂读过书的孩子,无一例外,皆活了下来。” 清溪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小龙,还有旁边牵着哥哥衣角的小虎,一时之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感涌上心间。 “我原以为,此次浩劫皆是‘他’一人促成,现在想来,‘他’能在短短十年之间养出成千上万的怨魂,没有人在他身后帮他绝无可能。” “会不会是霄蛰?”清溪问道,如果是霄蛰在秀才的身后相助,想来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清溪当年清缴时不过百岁,修为也仅仅筑基,并未参加那次历时近二十年的大战。 不仅仅是从不净地中出来的人在不断神化霄蛰,就连此世间曾生活在霄蛰阴影下的其他人,也在不由自主地神化霄蛰。 因为恐惧,因为未知,无数人在上次清缴之前临阵脱逃,甚至临阵倒戈,将矛头对准曾经的亲友。 “霄蛰也没有那么神,他在最巅峰时期也不过是合体境,他从不净地中出来也并非是为了复仇,”清源提起霄蛰来,面上的神情并未有太多波动,就好像霄蛰当真不值一提,“而是不净地中的可供修炼的天材地宝有限,不得不出来。” 纪茗昭听得是云里雾里,她并不知道霄蛰究竟和不净地外的修士之间有什么瓜葛,只能说时间已是过去太久,其中的对错,早已随着当年人的死亡和飞升,不得而知了。 “衡国的皇帝曾被霄蛰当烟花给点了,”清溪至今都对那‘烟花’记忆犹新,恐怕在她飞升之前,她都不会再想看见烟花了,“难道不是他吗?” “不完全是他,”清源答道,“即便是皇帝,杀这么多的人也会犯众怒,国不久已。” “那这些魂是哪来的……” “战场。”纪茗昭和徐广白一同答道。 只有战场,才能合理的出现怨魂,才能有近万的怨魂产出不被怀疑。 但问题是,这些怨魂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总不能是自己走来的…… 这五火村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却不知从何处解开,现在只能从这群被秀才教过的孩子身上下手。 清溪转头看向抓着她衣角的小龙,以小龙的年纪,完全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小龙只是跟着她,一言不发,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他毕竟年龄摆在那儿,到底是受了惊吓,即便是此时已经获了救,仍旧不能马上从恐惧中抽离。 “小龙?”清溪低头唤了声走在自己身侧的小龙。 “……嗯?什么?”小龙这才算是回过神来。 “小龙,你们夫子平日里都教你们些什么?”清溪问道。 “……也没……教什么,就是经文、诗词,还有……奇闻异事……”小龙说的很慢,受到了惊吓后脑子转得比平日要慢上许多,一句话要断开几段说。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龙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夫子对我们很好,就是背不出书的时候,打得比较疼。” “我听闻你们总是有人不愿去学堂,是因为什么?”清源问道。 “嗯……”小龙想了想,好像想到了什么,“可能是因为有人说学堂里闹鬼。” “仔细说说。” “大概是……半年前,”小龙挠了挠头,他也没亲眼见过,这是听邻居家的哥哥说起过,“村东面的黄家五娘在学堂的院子中看见了一道黑影,被吓昏了过去,那天之后,村中的姑娘们就不再去学堂了。” 这不算是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再问,小龙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几人沿着路回到大宅后,一眼便看见了仍端坐在门口的付晓。 付晓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在看见纪茗昭时才短暂聚焦在纪茗昭身上:“恩人……” “你……怎么坐在这里?” 纪茗昭从大宅内出来时走的是后门,并未和坐在前门的付晓碰上。 且这大宅内主体建筑足有四层高,足以将当时在半空中激战的清源、付晓挡得严严实实,纪茗昭没有徐广白那么敏锐的五感,自然不知付晓都给伏魔宗的修士挡了无数波伤害,妥妥的胜方战力天花板。 可以说此地若是没有付晓,即便是伏魔宗的修士最终取得了胜利,也绝对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这些一直被困在大宅内的纪茗昭通通不知道,她本还以为付晓仍在客栈内,正打算将小龙和小虎送往大宅后便去找她,没想到她一个鬼就这么端正地坐在大宅门口,神情严肃地看着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灰头土脸的修士们,若是此时左手里再端个茶杯,右手再拿上个鞭子,活脱脱监督手下跑腿的监工。 啧…… 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椅子…… “你先前同我说,要我保护这群修士。” 付晓只看了纪茗昭一眼,便重新回过头盯着面前飞来飞去的修士们,此时的神情又像极了她小侄女的幼儿园班主任。 纪茗昭顿时想起自己临走时说的话,她看了眼清源,见清源对付晓并无太大反应后,才放下了心:“没受伤?” 付晓有些茫然地看着纪茗昭,良久后,缓缓摇了摇头。 “谢过纪姑娘的这位朋友,”清源有些感慨地看着付晓,如果没有付晓,此次五火村之灾只会是伤亡惨重,“若不是这付姑娘相助,只怕我们伏魔宗会全军覆没。” 清源并未夸张,若这次没有付晓,别的不说,先前来到此地调查的伏魔宗修士,只怕是一个都不会剩下。 付晓听见清源谈论自己,只是转头看了清源一眼,便再度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其余修士身上,那敬业程度老板看了流泪,打工人看了惭愧。 “付晓,多谢你,现在不用了。” 纪茗昭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想着若是付晓救下了伏魔宗的人,伏魔宗的人多少能看在付晓帮过他们的面子上对付晓帮衬上几分,最好能将她身上的阴气除了,让她转世投胎,这只是纪茗昭的设想,没想到付晓竟是这般听话…… 她顿时便有些后悔了,一时觉得自己一句话便让付晓守在大宅门口十余小时,将她能救下的每一位修士救下,自己何德何能让付晓这般劳心劳力。 一时又觉得若不是自己无心的那句帮一把隔壁的修士们,付晓也定是不会理会这些修士是死是活,到时情况会是什么情况,纪茗昭也不敢想。 付晓仰起头,眼中带着好似孩童般的纯真:“我做得好吗?” “好,”纪茗昭看着付晓的模样,不知为何喉间一紧,再出口的话好似都带了几分沙哑,“你做得特别好。” 付晓听见这一句,缓缓笑了。 似乎她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句: 你特别好。 “我想去找花娘,”付晓看着纪茗昭,神情很是认真,“像她一样消散后,我才能找到她。” “你转世一样能看见,”纪茗昭并不奇怪为何付晓会这般说,但在听见时仍是觉得心头一紧,“你信我。” “真的?”付晓看向纪茗昭。 “对,只要你跟我们回去,”清溪此时也跟着道,无论付晓是人还是鬼,她救下了伏魔宗的人,就是伏魔宗的恩人,伏魔宗自会全力相救,“我们自会想法子救你。” 纪茗昭看了一眼清溪,瞬间便明白清溪话里的意思,他们伏魔宗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下付晓,只是能看在付晓救了他们伏魔宗修士的份上,尽力而为。 “你信我,”纪茗昭见付晓有几分犹豫,顿时趁热打铁向付晓伸出了手,近一步瓦解付晓自毁的可能,“我几时骗过你?” 付晓看着那伸出来的手,再看向面对着她的纪茗昭,此时夕阳的余晖打在纪茗昭脸上,那一刻,她在付晓的眼中好似发着光一般。 付晓犹豫着向纪茗昭伸出手,纪茗昭快速将付晓的手一把抓住。 在这一刻,无所依的藤, 再度找到了新的大树, 最终,也会长成一棵新的大树。qqxδnew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此时站在身后的徐广白听见纪茗昭的这一句,生生从中听出几分欺骗来,但想着纪茗昭总是对自己这么说,便觉自己只是胡思乱想,纪茗昭这般说,定是有她的道理…… 付晓被纪茗昭从椅子上拉起,跟随众人一同走进大宅内。 清源先将小龙和小虎安排在一间单独的厢房内,但小虎只有六岁,在受到惊吓便一直呆呆愣愣的,听说要和哥哥单独一个房间后,说什么也不愿意,一直坐在院子中哭闹,清源无奈只能询问徐广白愿不愿意和两个孩子一间房,给两个孩子做个伴。 徐广白想了想,指了指仍在哭闹的小虎:“他不哭就成。” 小虎听见徐广白这一句,当即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地一把抓住徐广白的法衣。 纪茗昭和清溪站在院内,不由得感慨,眼神中闪烁着慈父般的光,徐广白当真是长大了,竟然还能和人睡一间屋也毫无怨言,丝毫没发觉徐广白用手扯开小虎小肉手这般细微的小动作。 颇有种我家猴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 “小龙竟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能这么镇定。”清溪看着跟着徐广白一同离开的小龙,当真觉得即便十二已是不小,再过几年就要成家的年纪,但能有小龙一般的镇定也是不容易。 “对,换成我我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不能这么镇定。” 都不要说她这么大的时候,就是放在半年前,她都不能这么镇定,若不是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个游戏减缓了对她的冲击,她能给徐广白表演个当场去世。 此时清溪换了个话题:“你介不介意同我一间房?” 纪茗昭一愣,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她也安排进去了:“不介意不介意。” “此地尚还有些危险,我怕纪姑娘你一个人留在客栈不安全,就擅作主张了,姑娘不介意就好,”清溪自觉和纪茗昭还不算太熟,擅自给人家安排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合礼数,便尴尬之余又替自己找补了一句,“这样你同师弟叙旧也近些。” “多谢仙姑,”纪茗昭本也没地方去,那客栈老板死了,三个伙计只剩两个,还都回家收拾残局,可以说自己要是再住在那儿,确实不合时宜,只是此时的纪茗昭不是独自一人,此时的纪茗昭还带着付晓。 付晓该怎么办,此时成了最大的难题。 这大宅看着是大,但其实能住的房间并没有多少,除去书房、大堂、厨房这类不能住人的地方外,厢房只有十间,大部分修士都是随便找了地方打坐就算休息了,只有那些上批派来的修士需要睡眠来休整外,其余的基本都聚集在大堂内。 “仙姑,不介意她和咱们一起?”纪茗昭问道。 “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恩人想住哪里都可以。”清溪对付晓的感激毫不作为,“恩人想住在哪里住在哪里。” 如此便不知为何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链条,付晓是清溪的恩人,而纪茗昭又是付晓的恩人,纪茗昭就处在这链条的顶端,也就是恩人的恩人。 此时门外的修士带回来一众孩子,这些孩子大多哭闹不止,也有一部分像是吓傻了,呆滞地被修士带着向前走,丝毫没有人的生气。 这些正是曾在秀才学堂内读过书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五火村 (二十七) 那修士在看见清溪后,对着清溪就是一礼:“师姐。” 清溪也给“这些是?” “这些是父母不在了的孤儿,”修士看了眼身后的孩子们,眼中露出一丝不舍,“现在外面混乱,师伯说将这些孩子集起来,免得受了伤。” “最好能找人收养了,”那修士仍在絮絮叨叨,这些孩子的年龄普遍都在十二岁以下,最小的才刚刚五岁,尚且都还是孩子,“不然这些孩子以后怎么办,也不能带回伏魔宗,到时候别是活不到成年……” “师弟,你一会儿在这些孩子里问问,‘他’有没有伤害过他们。” “是,师姐。” 清溪看着这修士带着一队孩子向大宅内最高的那栋楼走去,那栋楼原本是严泽休息的地方,其中主卧和他带来的嫔妃们居住之地。 严泽自己居住的主卧中金丝床榻锦缎被面,连个杯子都是上好的玉石所制,而他的那些妃嫔的房间虽也是极尽奢华,却好似许久没有人居住了,房间干净虽干净,却少了一丝微妙的人气,就连路过时都觉得这些房间要比主卧要冷上不少。 只怕那其中曾住的嫔妃,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严泽圈养的口粮。 眼见此时天色已黑,清溪身上的伤尚未好全,全靠丹药艰难支撑,加之根本没有时间让她能好好恢复,此时也终于是有些撑不住了。 此时便显出了阳火符的作用,用了阳火符的纪茗昭伤得比清溪还要重,但看起来反而比清溪状态看起来还要好些。 “先休息。”纪茗昭眼看清溪状态不太好,但仍旧立得如同背上装了钢板,便提议道。 “……对,你是应该多休息休息。”清溪看了眼纪茗昭苍白的脸,脸上露出了纪茗昭外婆看见纪茗昭没吃饭时一般的担忧,那种恨不能从锅里直接倒进胃袋一步到胄、眼冒绿光般的气势见者心惊,闻者胆寒。 她从寸间囊中掏出一些糕点塞进纪茗昭手里:“快些吃了,别饿着。” “好好好,”纪茗昭接过糕点嘴上应付着,生怕清溪觉得自己吃的慢拿起糕点喂她,她边轻轻将手放在清溪背后,一手牵着付晓一边推着清溪朝厢房方向走去,“是我该休息。” 清溪就这么被纪茗昭推进房间,又推··于chuang··上给清溪盖好被子:“早些休息。” 清溪自五岁之后便再没有过这等待遇,一时有些无措地抓紧被角:“……你也早些休息。” “你闭上眼。” 清溪一张苍白的脸生生被憋得通红,听话的闭上了眼。 纪茗昭这才算罢了休,关上厢房里间的门后,坐在厢房外间的椅子上一样一样地将清溪带给她的糕点一字摆开。 “吃吗?”纪茗昭将糕点递给付晓。 付晓看着面前的糕点,望向纪茗昭:“鬼也能吃吗?” “应该是……能吃,”事实上她也不知道鬼能不能吃糕点,但是徐广白吃,所以纪茗昭便觉得鬼当是能吃糕点,“这个,这个好吃。” 付晓也是许久未吃人吃的东西了,谢过纪茗昭后拿起纪茗昭手中的糕点塞进嘴里。 “怎么样?” 付晓细细品了品,随后缓缓摇了摇头:“没尝出来。” “那再尝一块。” 付晓也有些不信邪,又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细细品了品,仍是摇摇头:“像是嚼木屑。” 纪茗昭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她突然想到了徐广白,徐广白活着时别说是好东西,就连正常食物都未吃过,这也导致了他对食物的渴望到达了一种病态的程度,明知自己如今并不需要食物维持生命,也要将能找到的食物无休止地塞进嘴里。 原来,这些东西在他嘴里是尝不出味道来的…… 纪茗昭突然便觉嘴里的糕点就如同付晓所说的,如同啃食木屑一般,甚至在她的嘴中直泛苦。 “你还吃吗?”纪茗昭问付晓。 付晓有些失落,她想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又有些舍不得,最终想了想,还是将那块糕点塞进了嘴里:“不吃了。” 纪茗昭将剩余的糕点放进自己的背包内,对付晓道:“歇息。” “你歇息,”付晓低着头,嘴边还带着些糕点渣,“我早就是鬼了,不需要休息,你去歇息,我替你守夜。” “……你跟我一同,”纪茗昭一把拉住付晓,神情十分认真,“你不能这么对自己,你要对自己好些。” 付晓怔怔地看着纪茗昭,还未反应过来时,被纪茗昭一把拉进了屋内。 此时屋内的清溪还保持着纪茗昭将她按下时的姿势,丝毫未动,纪茗昭也看不出她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只是又把付晓按···于另一张chuang··上,自己翻身躺在了外侧,一把将被子拉起被子盖上:“闭眼。” 付晓乖乖闭上了眼。 纪茗昭十分满意付晓的配合,随后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睁开眼,表情十分复杂的清溪:“你也闭眼!” 在纪茗昭的压迫之下,付晓和清溪丝毫不敢言语,眼睛闭着闭着,竟也出乎意料地睡着了。 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时,纪茗昭才在清溪的呼唤中勉强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便见清溪那双亮如星子般的眼。 不得不说,一早是清溪这样的美人叫醒,比徐广白那板着张脸的猴孩子叫醒养眼多了。 “咱们今天离开五火村。”清溪道。 纪茗昭揉了揉眼睛:“去哪?” “回伏魔宗。” “现在就回吗,是不是有些仓促……”纪茗昭用手揉了一把脸,坐起身来,“那些孩子怎么办?他们交代了些什么吗?那妖修怎么说?” “师尊定下的今晚走,纪姑娘你东西可都收好了?没收好我可以帮你。” 清溪在纪茗昭的床边坐下,她自认在昨日后和纪茗昭关系突飞猛进,状态也放松了许多:“那些孩子只是说当时五娘看见了黑影,其余一问三不知。” “至于这些孩子以后怎么办……”清溪其实也有些担心,但这么多孩子资质不一不可能都带回伏魔宗,“村长说会专门找人将这些孩子集中教养。” “至于那个妖修……”清溪神情带上了些复杂,“他死了。” “死了?”纪茗昭仅剩的那点瞌睡顿时被这爆炸性的消息吓走了,“怎么死的?” “吓死的,”清溪答道,梁二三早就在五火村浩劫开始时便被吓破了胆,在修为的续命下勉力保护着小龙和小虎兄弟二人,“许是在见我们之前就不行了,只是有小龙娘亲的皮囊遮挡,看不出。” 他们见到他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有小龙母亲的皮囊遮挡并未被发现,在众人离开之后,梁二三终还是没能撑住,魂归地府。 “线索断了。”清溪做了最终总结。 啧…… “那些孩子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什么身上被装了什么东西……”纪茗昭总觉得这些孩子身上还有问题,只是不知这问题出在哪里。 “很奇怪,但是真的没有问题。”纪茗昭想到的这些修士自然也想到了,他们对这些孩子里里外外进行了全方面检查,细致程度远超体··检,全方面为这些孩子的健康保驾护航,但就是这般强度的检查,都没发现这些孩子有什么问题。 想来,是怎么没有问题。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诡异得两人都觉得这不是秀才的风格。 “会不会……‘他’找到一种查不出的方式……” 纪茗昭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索性闭上了嘴。 清溪听出了纪茗昭的意思,十分贴心地回答了纪茗昭的疑问:“目前还没有伏魔宗找不出的。” 纪茗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清溪这么说,自然还是信她的话没有再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徐广白呢?” 按照纪茗昭对徐广白的了解,徐广白不可能不来找她,按照徐广白往日的正常流程,只要他醒着,就一定要将纪茗昭一并叫起,除非他自己也不想起来。 是不是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纪茗昭想到这一点,顿时别说还犯困想睡回笼觉的心思,怕是今晚临睡前想起来都要坐起来揣摩仨小时。 “哦,他被师尊叫走了,”清溪答道,“考校习字。” “他如今认识多少字了?”纪茗昭对徐广白这几日的进度十分好奇。 “该怎么说……”清溪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面露难色地说了句,“我也是许久未见师尊发火了。” “这么总要的事仙姑你为何不放在前面说,”纪茗昭一听,马上从榻上蹦起,问了清溪清源住在哪一间后,便兴冲冲地快步蹬上鞋袜,顺手还推醒了睡得正熟的付晓:“走走走,安慰安慰去。” 清溪看着飞快跑出门的纪茗昭,直觉告诉她纪茗昭是去看热闹的,但清溪没有别的毛病,清溪她善良,她从不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自然也不愿信纪茗昭是真的去看热闹的。 事实证明,太过善良还是不可取。 纪茗昭一边跑一边用绳子快速将头发竖起,就是怕晚上一秒,便看不见徐广白挨骂。 她到底是幸运的,纪茗昭跑到清源所住的厢房窗下时,里面传来了清源的声音。 “这个字念什么?” 清源指着字帖上的字问道。 徐广白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清源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是将到嘴边的忘了咽回去,决定在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读音中随机抽取一个幸运儿,准备凭借着对概率学的充分应用,最终达到蒙混过关的最终目的。 “念‘成’。”徐广白别的没有,那股偏执的自信足以战胜至少百分之九十七的人类。 清源捂着额角,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教学多年的高等教育老教师,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儿童开蒙的字帖上翻了车,撞得是车毁人亡。 “我今早一共问了你五十个字,五十个字只有两个读对了,你这学的都是些什么?”清源此时很想在伏魔宗招生时加上一条,仅招收开蒙过的儿童,不收文盲。 但如今徐广白已经成了他的徒弟,想退货是退不了了,再加上这一条规矩无意只是亡羊补牢。 “那两个字是不是也是你蒙的?”清源按着抽动的额角,也按住即将要溢出的杀气。 “对,”徐广白很是诚实地一声对,清源顿时杀气四起,徐广白立即感觉到不对,连忙脚下一错几乎是瞬间便离他的师尊两米远,“……不对。” 清源深吸一口气,对徐广白招招手:“过来,不打你。” 徐广白将信将疑地看着清源,神情中满是对清源这句不打你的怀疑。 “过来!” “……是。” 徐广白屈于清源的威压之下,一步一挪地凑到了清源面前。 清源再将手中的字帖翻回到先前徐广白猜对的那一页,指着徐广白猜对的那个字道:“再说一遍,这个字念什么?” 徐广白身为一个鬼,此时都觉自己身上要沁出冷汗了,他说完便忘,哪能想到清源还带翻回去的。 清源看着徐广白的反应,双眉狠狠拧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不识字是什么后果!以后但凡难一点的书籍你都是看不懂,你还想让修为有进一步的提升吗!” 徐广白抿着嘴,心中还是不愿读书,在他想来,就如现在一般,清源给他读也是一样,他只要有人给他演上几遍就能通通学会,这是旁人没有的天赋,况且基本每一本秘籍里都会配有图片,只要有图,他便可以按照图上所画的修习,何须学这些密密麻麻的字。 清源自然看出来徐广白是怎么想的,他学得实在太快,很难有人在一帆风顺时会不自傲,也很难有人能毫不费力地跨出舒适区,即便徐广白成了鬼,但鬼也是失了躯壳后的人,两者没有丝毫分别。 光靠逼肯定是不行的,清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此也只能放大招了。 “这本书中讲的是高深符阵,”清源从寸间囊中拿出一本十分老旧的书来,那书看着泛黄,但保持得十分完好,可见所有人的爱惜,清源将那本符阵书中的图抹去,“拿去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宗准备 徐广白十分茫然地接过那本书,看向仍在深呼吸的清源:“这书……” “此书中教的都是最高深的符阵,”清源又重复了一遍,“我给你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你若是不能通晓其中阵法,你就另请他人教你!” 此时的猴孩子徐广白总算是知道这次自己的师尊是动真格的了,难得的有些慌了:“师尊……我……” 清源被徐广白气得脑瓜仁儿生疼,但凡徐广白能记得住一个字,清源都不至于这么生气,但是徐广白明显是一个字也学不进去,他也不是笨,只是单纯的不想学。 这样的学生才是最让老师头疼的。 清源觉得自己还是对徐广白的情况太过乐观了:“你也不笨,为何就是不学,以后你终归是要自己修炼,以后的路是要自己走,连个字都不认得,换成高深的,没有图的书,你是不学了吗!” 徐广白低着头也不说话,清源现在看着他就头疼,挥挥手让他下去:“跟你说了这么多遍丝毫不见效果,你真是……”清源的手指着徐广白,指尖气得直颤,却想了半天也不忍骂得太重,“顽劣不堪!” “回去收收东西,咱们晚上出发回宗门,”清源此时看见徐广白甚至是想揍他一顿让他涨涨记性,瞪了徐广白几眼都险些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又坐了下来,“你扔在桌子上的那些个字帖,通通都给我捡回来收好!” 我收的……我收的…… 退不了货……退不了货…… 为何退不了货! 清源越想越气:“出去,今日之内别让我再见到你!” “是!” 徐广白本也是越躲越远,此时距离门口也仅剩几步了,听见让他走后双腿就是一错,飞快冲出了屋子。 出门正要转弯回厢房时正好看见了还在窗边偷听的纪茗昭。 清溪和付晓到底是没来一起看热闹,清溪一是不想看见师弟挨骂,二是她容易被师尊发现,更怕到时候和师弟一同挨骂。 而付晓则是压根没睡醒,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纪茗昭不一样,她本就无法被人所感知,听起墙角来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无人能阻止此人令人发指之恶行。 且阳火符只是能让此世间的人看见纪茗昭,但只要视线遮挡,此世间的人仍是感知不到纪茗昭。 若是清源知道纪茗昭就在窗外,出于给徐广白留些面子的心理许是能对徐广白罚得轻些。 只是,没有如果。 此时的徐广白在必经的窗前一眼便看见蹲在窗外的纪茗昭。 “你……唔!” 纪茗昭一把将徐广白的嘴捂上,将他拖出厢房外。 “听说你受罚了?”纪茗昭看着徐广白,笑得是见牙不见眼。 徐广白白了纪茗昭一眼,有些不愿面对全程目睹自己挨骂的纪茗昭:“……多事。” 纪茗昭的笑容忍不住扩大,若不是脸的面积影响发挥,此时她的嘴角应当在后脑勺上,她忍了又忍,才总算是勉强将嘴角降了下来。 “你学习要用功些了。” 徐广白抬头看了纪茗昭一眼,复又低下头:“……还用你说。” 玩笑归玩笑,纪茗昭自然知道徐广白的问题有多严重,清源的要求不高,甚至只是要求徐广白识个字徐广白都做不到,这要搁纪茗昭生活的地方,单单是学一个语文那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也就庆幸徐广白生活在好世界了,就以他目前的学习水平小学都毕不了业。 “跟你说正经的,你真的要好好学习了,”纪茗昭对徐广白这文盲十分担忧,她将手放在徐广白的头上有些忧心的轻轻揉了揉,心里想着也不知开蒙太晚是不是影响了智力……这怎么干学也不见有成果,“不然你以后怎么办……” 徐广白没有躲开纪茗昭的手,他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其实从未认真想过以后的路,他做事全凭心情,心情好了学两天,心情不好,也就撂挑子不干。 任凭你嘴皮子磨破,老子巍然不动。 纪茗昭想了想,总觉得应该要跟徐广白谈谈心了,便蹲··下··身,用手简单抹了两把地面,随后便在地上盘腿坐下,还拍了拍旁边的地面:“坐。” 徐广白看了眼纪茗昭,有些犹豫地在纪茗昭身边坐下。 纪茗昭看着院中被四方的墙围起来的天,那天蓝得好似假的一般,云在天边流动,在空中画出片片波浪。 “你看这天,”纪茗昭盘着腿仰着脸,像是村东头晒太阳的老太太,“多蓝,蓝得像假的。” 徐广白捏不准纪茗昭的意思,看了纪茗昭一眼,发现她确实是在晒太阳,没有丝毫要责备他的意思后,便总算放下心来,跟着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向天空,看着天上的云流过,看着空中的鸟飞过,直到徐广白那颗忐忑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纪茗昭问道。 徐广白抿了抿嘴,纪茗昭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每一次被如此提问,徐广白都很抗拒这个问题,他以往的生活告诉他,他的人生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甚至也不愿想,既然人生并不握在自己手中,那想,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你怎么想的?”纪茗昭见徐广白半天没有回答自己,便又问了一遍。 “……完成我的宿命。”也许是问的人是纪茗昭,这次徐广白最算没有用愤怒与之对抗,而是认真回答了纪茗昭的问题。 “那完成之后呢?”纪茗昭又问道。 徐广白看了眼纪茗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纪茗昭知道,徐广白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想想,”纪茗昭看向徐广白,眼神中满是鼓励,“就想想。” 徐广白低着头,沉默地坐在地上,也不知是在想,还是什么都没想。 纪茗昭很是有耐心,徐广白不说,纪茗昭就这么等着,等着徐广白开口。 半晌后,徐广白缓缓张开了嘴:“我想修炼,然后成仙。” 他想看看这世间究竟有多大,他想脱离束缚找到一条自己的道……也想永远不离开纪茗昭。 纪茗昭看着徐广白,也不说教,只是将手放在徐广白头上再度揉了揉:“你这不是想得挺好的吗,去做就行啦。” 徐广白如同被顺毛了一般眯起了眼,他总是设法想从纪茗昭身上汲取到缺失的母爱,如今又能在清源身上体会到严父之威,四舍五入也算是父母双全了。 即便纪茗昭如此没溜儿,如此不靠谱, 但也如此温柔。 “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不对?”纪茗昭又在徐广白脑袋上使劲揉了揉,把徐广白原本还算整齐的发揉得乱七八糟。 徐广白轻轻抗议了两下,最终仍是未将纪茗昭的手挣开,任由纪茗昭蹂躏自己的头发,生生将一头发揉成鸡窝。 纪茗昭对自己的杰作还很是满意,轻轻抓着徐广白的两只耳朵左右欣赏,最终满意地点点头:“帅多了。” 徐广白将纪茗昭的两只手打掉,拍拍屁股站起身:“……无聊。” 纪茗昭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多有聊啊,你看看,这不挺帅的吗?” “啊对,”纪茗昭顿时又想到当时在伏魔宗的学堂里徐广白给她传的小纸条,“你连无聊的聊也不会写。” 徐广白啧了一声,回头狠狠瞪了纪茗昭一眼。 纪茗昭蹲在原地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没蹲稳,跌倒在地。 徐广白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留下一句最好摔死你!便加快脚步离开,前往自己所住的西厢房。 “你等等我……”纪茗昭跟徐广白同住在一个方向,便快速从地上站起身,快走几步跟上徐广白。 徐广白不愿与纪茗昭走在一起,便又加快了脚步,纪茗昭不甘示弱,一把拉住徐广白,强行与他并行。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走出了东厢房。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又如大河东去,那是哗啦啦地流,丝毫不等人。 几乎是转眼的时间,便到了伏魔宗的人启程的时间。 这次伏魔宗的援军为了尽快援救,取出了伏魔宗内最快的飞舟,这飞舟长得如同空中画舫,上下共两层,每层可容纳百人。 伏魔宗的修士离开五火村时,村长还召集了十多个村民组成了欢送队,取出了大鼓在路中央吹吹打打,为了欢送这伏魔宗的救命恩人。 这些村民大多亲人在大难中离世,即便是再感激伏魔宗的修士此时脸上也丝毫不见喜,十几人组成的欢送队竟是没有一人脸上见着些笑模样,好好的欢送,气氛硬是像送别。 清源曾在村长提议要设宴送别时百般推脱,但是村长执意为之,万分坚持,清源无法,最终二人商定了这折中的办法,在村口举办了这场欢送会。 纪茗昭听着这令人牙酸的唢呐声,心想这真是欢送会,听着怎么想今天就要把我送走…… 伏魔宗的众修士直直站在村口,脸上带着勉强的笑,生生将这场欢送会听完,心中对送别也产生了新的概念。 这不是要送我走,这是想送我走……! 待到鼓乐最后一个音落下后,清源连忙对着村长一礼,想让村长收了神通:“村长,那我们就告辞……” “别,我们还有舞!” 村长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拐棍,那拐棍在空中一挥,给巷子里的人发了信号,顿时巷子里的另一队人收到信号快速从巷中跑了出来。 “当真是不用……” “不,一定用!” 在村长的再三坚持下,伏魔宗的众修士又看了近三炷香的大汉群魔乱舞,可以说村口招魂都没这几位跳得有气势,别说是自家的魂,十里八乡的魂怕是都能招来。 在众修士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看完所谓舞后,村长才总算是大发慈悲,行了礼同几人告了别。 “各位仙长仙姑多保重,老朽年事已高不便相送,各位珍重!” “各位也保重!” 众修士也给村长和五火村的村民行了一礼,此去山高路远,以后还是不必再见了。 双方告别后,清源便带着众修士登上飞舟,朝向伏魔宗的方向出发。 村长就站在原地目送着伏魔宗的一行人离开,待到飞舟完全看不见之后,才如叹息一般感慨一句:“能修炼长生,当真是好啊……” …… …… 这次回伏魔宗,纪茗昭也将自己的兔军团带上了,五火村遭此大难后,便没有人有心思关注这些兔子,纪茗昭便挨家挨户归还了灵石,将这些兔子带了回来。 还顺便利用下午的时间用从大宅后招来的土给小龙捏了条小龙履行了承诺。 虽然现在的小龙无心玩耍,但收到龙时仍礼貌地给纪茗昭道了谢。 纪茗昭嘱咐了几句这龙还没干,要在阴处阴干后,最好能找人烧一烧才能保存得久些后,才算是放心离开。 其实在纪茗昭当时对这些兔子召唤后,兔子便一直跟在纪茗昭身后,一直躲在暗处不曾现身。 兔子本就胆小,纪茗昭当时想靠着她的兔子军团救她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些兔子在五火村劫难后,出于对没有听从纪茗昭指令的愧疚,一直不敢在纪茗昭身前现身。 它们也曾派一只兔子试探过纪茗昭的反应,当时的纪茗昭很是生气,那只试探的兔子向其余兔子传达了纪茗昭的愤怒后,这些兔子便决定,什么时候纪茗昭消了气,它们什么时候在纪茗昭面前现身。 只是这些兔子运气不太好,纪茗昭消气之前,纪茗昭便要跟伏魔宗的修士同行,纪茗昭便又将这些兔子买了回来,然而,最坏的消息是,纪茗昭还没能消气。 于是,飞舟的厢房内,一群兔子围着纪茗昭,是又捶腿又捏肩,以兔子之身姿,行狗之事,只是为了让纪茗昭消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法安慰的创伤 纪茗昭挥挥手,让谄媚的兔子们下去。 此时纪茗昭门外,沈萍正陪着她哥出房间散步,就见一队被纪茗昭从厢房中赶出来的兔子军团耷拉着耳朵排成排朝门外走。 排在最后方的那只兔校尉还不忘将纪茗昭厢房的房门轻轻关上。 沈萍就这么歪着头看着那队兔子垂头丧气地在纪茗昭门前坐成一排,三瓣嘴细细动着,似乎在交流些什么。 “哥,你说它们在聊什么?” 沈明因着先前断臂自救,此时还有些虚弱。 他那条手臂在大宅口不慎接触到那‘掉魂儿’村民喷溅出的血液,好在沈明及时断臂自保,保住一条命。 只是那条手臂却在这场浩劫中被炸毁,不能带回伏魔宗将这条手臂重新接回身上,如此,他以后便只剩一条独臂。 “我怎么知道,我也听不懂。”沈明随着沈萍的视线看向那一排兔子,比起那些兔子在聊些什么,他更想知道纪茗昭是怎么做到,让这些兔子拥有自我意识的。 沈萍撇了撇嘴,她已经不是贪玩的年纪了,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至今仍有几分少女的烂漫,纪茗昭捏出的这些兔子造型十分讨喜,不止俘获了孩子的心,就连她也十分喜欢,她快走一步甩开哥哥,走到兔子面前,在兔子两步前蹲了下来。 “你们聊什么呢?” 兔子抬起头看向沈萍,它们见过这姑娘,也并不害怕,对着沈萍三瓣嘴细细动了动。 “什么?”沈萍疑心是离得太远,便又往前凑了凑。 那只在她正前方的兔校尉也发现一人一兔丝毫不能交流,急得两只前爪前扑,按在沈萍膝盖上。 “吱吱吱吱……” …… 兔子一脸期待地看向沈萍,沈萍也看向兔子。 兔子再度凑到沈萍耳边:“吱吱吱吱吱……” …… 兔子再次一脸期待地看向沈萍,沈萍也再次看向兔子。 她什么也没听懂,但出于礼貌,沈萍对着兔子点了点头。 兔子们顿时欢呼起来,推搡着沈萍来到纪茗昭门前。 沈萍求助地看向沈明,沈明缓缓将视线移开。 沈萍无法,只能在兔子的簇拥下,硬着头皮敲响了纪茗昭的房门。 “谁啊?”门里传来了纪茗昭的声音。 沈萍抿了抿嘴,想着这些兔子的意思是让自己求求情让它们进门。 只是她与纪茗昭只见过几面,连话也没说一句,沈萍想想纪茗昭打开门,看见门外是她的场面,沈萍便尴尬得脚趾要将飞舟的底部抠穿。 纪茗昭有些奇怪,从光透过映在门上的身影看来,来人是个女子。 若门外的是清溪,在敲完门时便会自报家门,若是付晓,付晓可根本就不会敲门。 纪茗昭认识的人不多,不熟的人想来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那门外的……究竟是谁? 纪茗昭出于好奇,从桌边的椅子上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门外的沈萍见门里逐渐有一道人影靠近,急得直跳脚,再度回过头,求助地看向沈明。 沈明没想到她当真能去敲门,犹豫再三,还是拉起妹妹快步离开了现场。 只留下一群兔子站在门外,目送沈家兄妹快步离开现场。 等纪茗昭开门时,便看见外面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群兔子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门口的兔子见纪茗昭出来后,相互对视一眼后,像是触了电一般飞快散开,不知跑去了何处,徒留纪茗昭一人站在门外,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纪茗昭又有些迷茫地关上门,飞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伏魔宗。 这三日估计纪茗昭都只能在飞舟内一个人度过,她与伏魔宗的人都算不上熟识,最多是能在路上点个头的交情,徐广白自被清源和纪茗昭接连刺激后,便立志好好读书,躲进了《黄金屋》内埋头苦读,清溪和清源一同在房间内一同研究付晓,想找到一个能将付晓超度的方法来。 众人皆是有正经事要做,此地便只留下纪茗昭一人,坐在房内啃着清溪送她的糕点,无聊得试图捏翻岭草的叶子。 翻岭草哪里是能受欺负的主儿,还没等纪茗昭的手碰到翻岭草的叶片上,便快速从纪茗昭手中将叶子抽出,靠着根系的力量蹦到了床上,对纪茗昭也是不愿理睬。 纪茗昭在百无聊赖之下,突然想到了她早就忘在脑后的薛温。 好家伙……刚确认关系她就跑了,薛温不会以为她反悔了?! 她颤抖地打开任务栏,果不其然,底下有三条来自薛温的未读信息。 两人刚聊过天的第二日。 薛温:在吗? 两人聊天后的十日后。 薛温:最近忙吗? 昨天。 薛温:我现在能召唤灵兽了。 纪茗昭此时颤抖着手缓缓按上对话框,文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发了一条:在吗? 对面很快便回了消息,或者说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事情处理完了? 纪茗昭抿了抿嘴,觉得有些对不住薛温:处理完了。 薛温见纪茗昭一直不回消息,便知道纪茗昭定是处在危险之中,甚至抽不出时间回消息,如今收到了纪茗昭的回话总算是放下心来:有没有受伤?害不害怕? 怕吗? 你过得如何? 我很想念你。 纪茗昭在短短几天之内几经生死,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若不是她有阳火符,此时都已经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但恐惧又能如何,她在此间世界待了这么长时间,学到的第一课,那便是恐惧对于活命毫无用处。 恐惧不过是在加速死亡。 所以即便是在被清溪和付晓波及,还是受到爆炸冲击,甚至在伤重时被挤压在大宅狭小的空间内,纪茗昭都没喊过一声怕,她总是能尽快调整好心态,以最适合的方式面对前方无数的未知。仟千仦哾 就跟她妈说的一样,挺胸、抬头、向前看。 但这不代表纪茗昭不恐惧,她的恐惧被装在心中的罐子里,日复一日,封存在深处,她不能向如何人倾诉她的恐惧,对徐广白不能,甚至对自己也不能。 徐广白心智尚未成熟,需要引导,纪茗昭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她是徐广白的精神支柱,她永远不能在他面前倒下。 来到这里后,便再也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也没有人问她怕不怕,如今薛温这么一问,纪茗昭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恐惧瞬间便冲破罐子,在此刻控制不住的倾泻而出,翻涌着将她吞没。 她不愿也不敢回想在五火村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甚至一提及五火村,双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怕…… 我害怕…… 我想家…… 薛温许久未收到纪茗昭的回信,也不着急,他很有耐心,过了许久之后,薛温才从纪茗昭处收到回复。 回复只有一个字:怕。 薛温深吸一口气,他明白纪茗昭的恐惧,也明白此行对于纪茗昭有多么艰难。 薛温:我暂时还不能去找你,阿古暂时离不开人。 他顿了顿,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他的心头:我只能听你说。 我保护不了你,也见不到你……对不起。 纪茗昭本就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想要找个人倾诉,想要有人能关心自己。 纪茗昭:你最近怎么样? 她想聊些别的转移一下情绪,好让她暂时逃离五火村带来的阴霾。 薛温想了想,回复道:最近宋翁在教阿古说话习字,阿古学了快一个月了,说的最清楚的就是你吃了吗,宋翁气得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阿古就跟在宋翁身后学。 此时薛温身后再度传来宋翁的咆哮:“你……你这学的太费劲了!这个字念什么!你不识字也就算了,为啥你肩上那猴也不识字!” 阿古看了眼宋翁手指的方向,字正腔圆地对宋翁道:“你吃了吗!” 宋翁气得开始在院子里打转,阿古见宋翁开始打转,顿时来了兴致,跟在宋翁身后跟着他一同打转。 纪茗昭从薛温的描述中都能想到宋翁要被阿古气成什么样子,就连徐广白那个温文尔雅、教学超过上百年的资深老教师清源都被徐广白气得要把徐广白逐出师门,更何况是阿古。 纪茗昭:徐广白也没能好到哪去,以前都是阿古的光芒太过强烈掩盖了徐广白这个文盲,现在他师尊被他气得即将把他逐出师门。 薛温一听,心理平衡之余要比纪茗昭有人性的多,他十分关心徐广白的近况:那他被逐出师门了没? 纪茗昭:还没,他师尊给了他一本书,说三个月要是不能理解书中意思,就把他逐出师门。 薛温:要让他尽快学,别到时候真被逐出师门了。 纪茗昭心里有数,徐广白一点儿也不笨,相反,他聪明得很,只要是想学,自然没有学不会的道理,现在问题更严重的仍旧是阿古。 纪茗昭:阿古怎么办? 薛温回头看了一眼阿古和宋翁,此时的宋翁正拿着新做的木棍狠敲阿古的屁股,阿古笑嘻嘻丝毫不知道愁,看得宋翁脑瓜子一抽一抽的疼。 “薛温!你管是不管!” “……管,管。” “管你不过来,”宋翁自认年龄大了,受不住阿古这么一直刺激,就怕一不小心来个脑出血交代在这小王八蛋手里,“老子要去歇一会儿……” 薛温抱起阿古,看着阿古一脸纯真,同宋翁一样,脑瓜仁控制不住地疼了起来。 “你可怎么办呐……” 薛温对着阿古还未来得及感慨完,纪茗昭那边便又来回了消息:我这次去的五火村,出现了霄蛰余党。 薛温本想先跟纪茗昭告别,等教完阿古习字再接着聊,但在看见这一句后,立马惊得将阿古重新方回地上:什么情况? 纪茗昭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实在是不愿再提及五火村,但在得知阿古学习进度极其缓慢后,顿觉时不等人,等到人家反派猥琐发育成功,这边阿古这还话都说不全呢。 薛温必须知道情况远比他想象得紧急,她向薛温简述了自己最近的遭遇,隐过自己两次死里逃生,最后补上一句:阿古的学习进度要加快了。 ……这短短几天,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即便是他们在无回谷中,也未遇见如此人间烈狱。 然而这已经不是纪茗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先是余城,后是石冲镇,随后又是五火村,纪茗昭原以为是徐广白命里带点背,走到哪都是人间炼狱,要不是没有五火村之行,纪茗昭都没想到这衰神竟然是自己。 就自己这杀伤程度,什么死神小x生柯某那在自己面前都不够看,他是一集死一个,纪茗昭是一来死一镇,杀伤程度堪比氢··弹 薛温想说些什么安慰纪茗昭几句,但手指在对话框犹豫许久,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纪茗昭,似乎每一句安慰对比纪茗昭所受到的煎熬来说似乎都是苍白的,没有办法切实确定的陪伴,一切的安抚都显得虚伪。 薛温:……对不起。 他不能离开阿古,这不仅仅是因为任务,更是出于对阿古的爱,他无法抛下阿古直接去找纪茗昭,同样的,纪茗昭也不可能丢下徐广白,来与他一同生活。 这是原则也是责任,也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纪茗昭明白薛温为什么道歉:你无需道歉,要我我也会这么选,不要因为我们关系的转变而影响任务,阿古需要你。 …… 这所谓的任务如玩笑一般的开始,却无法忽略这其中无比残酷的内核。 他们从卷入的那一刻开始,便无法独善其身,也无法从中逃离。 …… 阿古一把抱住薛温的裤子,仰着脸,黑葡萄一般的眼中好似闪着星星,薛温伸出手轻轻在阿古发顶揉了揉:“如今的时间已经等不及你长大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猴翻译拽住阿古的耳朵对着阿古吱吱两声,阿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纯净。 薛温不忍地转过头去,世道残忍,连个孩童都不愿放过! 第一百二十章 回到宗门 纪茗昭收起对话框,薛温还有事要忙,又再度只剩下她一人独自无聊。 百无聊赖的纪茗昭一头扎进了被窝的怀抱,打算用睡眠打发没有手机的无聊时光。 她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房门口再度传来敲门声时,才悠悠转醒。 “……谁?” 门外很快传来清溪的声音:“纪姑娘,是我,清溪。” 纪茗昭的瞌睡在听见门外是清溪后,顿时醒了大半:“你等等,我马上开门!” “不用着急。” 很快,纪茗昭便打开门将清溪迎进屋来:“仙姑找我有什么事吗?” 清溪从寸间囊中掏出一个四层的木质食盒放到桌上:“吃。” 纪茗昭低头看了眼食盒,也不知道清溪是从哪里弄来的,用手一摸食盒还能感受到里面饭菜的温度:“你这是……怎么弄来的?” “在五火村时买不到什么吃的,只能给你些糕点勉强充饥,如今刚巧飞舟行到丹国国都上方,我就让师尊停了一会儿给你买了些吃食,”清溪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了几个招牌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纪茗昭看着面前的整整摆满一桌的精致菜品,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吃啊,尝尝好不好吃,”清溪十分期待地看着纪茗昭,那双装满星辰的眼看着纪茗昭,直看得纪茗昭开始手足无措起来,“我以前在皇城除妖邪时师尊曾带我吃过,也不知十年了还是不是那个厨子。” 纪茗昭有些感动,没想到清溪还能记得她吃不吃得上饭,自她来到此世间之后,也就和薛温、阿古一同待在无回谷的那段时间按时吃过饭,其余时间是能对付就对付,短短几个月内,纪茗昭就因劳心劳力瘦了快十斤。 “……多谢。”纪茗昭也不知该用什么话语表达感谢,似乎只是短短几个月她便失去了坦然接受他人好意的能力,便有些局促地拿起筷子,“仙姑你也尝尝。” “叫我清溪就可,不必如此生疏,”清溪早已辟谷,只是纪茗昭盛情难却,便也拿起放在盘子里的糕点咬了一口,“先前听前两年去过丹国皇城的师兄说过,这家酒楼前连年还专门在门口立了牌子,说酒楼里的招牌菜是福王的心头好。” 纪茗昭一听福王,顿时停下了筷子:“福王?” 清溪将糕点塞进嘴里,细细嚼了几下咽下后,接着道:“今日去酒楼,他们那道招牌菜如今都不做了,说是福王欺君犯上,被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说完清溪还感慨了一句:“不是说这福王可连通天地,怎么是如此下场。” 纪茗昭再度拿起筷子,此地这整艘飞舟可能都没有比她更清楚福王为何是这般下场了。 清溪见纪茗昭好像并不惊讶,便问道:“纪姑娘见过福王?” “叫我茗昭就行,”纪茗昭这也算是礼尚往来,让两人的关系从熟悉转为朋友,“有幸见过一面,此人仗势欺人,早晚的事。” “茗昭你都去过哪些地方?”清溪顺着这话题接着问道。 纪茗昭想了想,她去过的地方倒是不少,只是没有一个是能说的,她想了半天,自己每到一个地方那地方必定出大事,这是自然规律,纪茗昭也违抗不了大自然,便只能挑一个不算太敏感的地方说:“……去过石冲镇。” 石冲镇? 清溪没想到纪茗昭还去过石冲镇:“好在你去得早,石冲镇在几个月前毁了,全镇无一幸免。” 纪茗昭低头夹了一块虾塞进嘴里,那虾仁入味弹牙,属实是今天刚上岸的好虾,纪茗昭没忍住又夹起一只塞进嘴里。 石冲镇发生了什么她可以说是门清,毕竟当时她就在现场……看着混满阴朱砂的水将整座石冲镇淹没。 “你听说过阴朱砂吗?”纪茗昭突然问清溪。 清溪还当真没听说过:“什么是阴朱砂?” “我也不知道。”纪茗昭只知道这东西阴气极重,长得十分像朱砂。 “只要一点儿,”纪茗昭的神情看起来毫无波动,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般,云淡风轻,她回想着当时那修士手中阴朱砂的分量,“就能毁了整座石冲镇。” 清溪脸上的表情瞬间便严肃了起来,石冲镇的祸事是玄天宗处理的,并未给各个宗门处理结果,所以清溪也不知石冲镇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对了,”纪茗昭接着说道,“我在石冲镇里也发现了同五火村一样的人··皮符。” 清溪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没想到石冲镇的情况竟是如此严重。 纪茗昭点到为止,也不能明说自己当时就在石冲镇,便低下头继续吃饭,给清溪一些时间消化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 “茗昭,你慢慢吃,”清溪站起身来对纪茗昭道,“我要去同师尊说明。” “那你快去,多谢你送的饭菜。” “不必客气。” 纪茗昭目送清溪出了门,又将注意力放在这满桌的饭菜上:“也不知道这一桌要多少钱……” 飞舟在第三日清晨便到达了伏魔宗。 这几日的飞舟生活,每每到饭点清溪都会提着个食盒来找纪茗昭,每回都是满满当当一大桌。 纪茗昭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的便也从了清溪,任由她投喂了。 清溪带着纪茗昭走下飞舟,如今的纪茗昭左边站着是清溪,右手拉着付晓,徐广白几次想挤到纪茗昭身边去都没能如愿,只能跟在这三人身后生闷气。 他奶奶的还不如让人看不见呢! 徐广白就这么在纪茗昭身后用极度幽怨地眼神瞪向纪茗昭。 只可惜,纪茗昭未能发现徐广白的不高兴,或者说,发现了徐广白的状态不对,却并不理会,更换一种说法是,纪茗昭根本没有时间安抚徐广白弱小的心灵。 清溪将纪茗昭和付晓带到山门前,还在热情地对纪茗昭解说:“这里就是伏魔宗的山门。” 纪茗昭低头看向身旁的几万级台阶,那看不见尽头的台阶穿过云层而下,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脚下踏着云层,身后便是灵宫正殿,恍惚之间仿佛真的来到了仙境。 这台阶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十分壮观,是纪茗昭凭自己腿着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清溪对付晓道:“师尊已经去通知宗主了,宗主特许暂时解除通明石周边的禁制,只有这一刻钟,恩人请进。” 付晓对着清溪行了个福礼后,才跟着清溪走进了伏魔宗。 清溪将付晓和纪茗昭一并都带到了藏书山。 魏明月公务繁忙,清源本身对付晓有所了解,便将付晓全全交与清源负责,正好藏书楼下有一地下室,是最早的藏书楼主人闭死关时建造的,此时用来超度付晓和修复在五火村被炸毁的人··皮符正合适。 而付晓的情况比较复杂,可以说是一刻也不能等,所以清溪便将带纪茗昭参观的任务交个了徐广白。 “师弟,带茗昭在伏魔宗里转一转,”清溪对徐广白道,“师尊将茗昭的院子安排在师弟旁边那座空院,师弟你等会儿转完了记得带茗昭去休息。” 徐广白点点头,随后便摆摆手示意清溪可以走了,但清溪对她的师弟也有所了解,对徐广白的靠谱程度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记得拿师尊给你的飞舟……” “知道了知道了,”徐广白拉住纪茗昭的袖口便朝自己的小院走,“你快走。” 清溪看了眼徐广白,又看了眼纪茗昭,虽不放心,但到底人家是姐弟,她也不好多管:“记得让仙鹤给茗昭送一份饭!” “知道啦!” 纪茗昭被徐广白拉着朝小院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看清溪已经领着付晓进了藏书楼后,才对着纪茗昭抱起了双臂:“茗昭?” 纪茗昭咳了两声,此时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像是被妻子抓到出轨的丈夫一般,无法直视徐广白。 “……你听我解释……” 几乎是张嘴的瞬间,纪茗昭便想给自己那张不争气的嘴来上两巴掌,越说越td像个渣男…… “还不如都看不见你……” 徐广白也不过度纠缠,他只是有些想不通,要说他为什么生气,他自己也是不知道,但越是想不通,就越是生气,越是生气,便更是想不通,想到最后徐广白索性也不想了,快走几步甩开纪茗昭,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归根结底,徐广白现在的心态可以归结于两个字:吃醋。 他讨厌有人将纪茗昭的注意力夺走,对原先的薛温如此,对如今的清溪也是如此,他已经一无所有,便恐惧有人将好似唯一属于他的东西夺走。 他希望纪茗昭是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要稍有挪开,便心生恐惧。 即便他极力克制,也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理智上,徐广白知道自己是错的,但情感上,他过于依赖纪茗昭,恐惧着有一天纪茗昭会将他抛弃。 纪茗昭一看便知要坏,徐广白是什么性格,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她连忙跑上几步追进徐广白的小院,一把推开小院走进去,徐广白此时就躺在chuang上,侧躺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他像是一个和别的小朋友抢糖果失败的孩子,想哭又觉得丢人忍着不哭,但难掩沮丧之气。 “我给你带了糕点你吃不吃?”纪茗昭将徐广白扳过来面对自己,她知道徐广白在恐惧什么,也能理解徐广白为什么恐惧,“我暂时不走了行吗,你笑一个呗?” 徐广白听见有吃的,难得回头看了纪茗昭一眼。 纪茗昭趁热打铁,将背包中清溪送给她的糕点在徐广白chuang边的桌上摆了一排,总共十几种口味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徐广白闻不见糕点的气味,却还是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纪茗昭看见徐广白抽鼻子时忍不住有些心疼:“尝尝?” “你真不走?”徐广白双眼紧紧盯着糕点,一眼都没分给纪茗昭,“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纪茗昭接道。 徐广白想想也是有理,便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糕点:“你吃不吃?” “我吃过了,你吃。” “真不吃?” “真不吃。” “都是给我买的?” 纪茗昭心说不一定,但嘴上还是应道:“给你买的。” 徐广白这才拿起一块糕点,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纪茗昭就这么坐在徐广白旁边看着徐广白快得几乎是将糕点‘喝进’嘴里,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待徐广白将一桌糕点风卷残云一般吃下肚后,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心情仍是很低落。 纪茗昭想着这是没哄好,便想再安慰两句。 但在这时,徐广白开了口:“……我会慢慢习惯,你要给我时间。” 纪茗昭有些茫然:“习惯什么?” 徐广白仍是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愿看向纪茗昭,还是不想让纪茗昭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我会习惯你会离开。” 这回轮到纪茗昭沉默了,什么言语也无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她开始后悔自己那么早就告诉徐广白她会离开,她轻轻将手放在徐广白头上揉了揉:“我的离开只是暂时的,相信我,在你独挡一面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徐广白文化水平有限,知识储备匮乏,实在是不能理解独当一面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时候?” 纪茗昭想着徐广白如今修炼的进度,有些悲哀的想估计自己走过半生,徐广白仍修炼未完成:“反正就看,十年之内恐怕都悬。” 徐广白总算是放下心来,十年不算短,那他可就放心了。 “放心了?” 徐广白得到了满意答案之后不愿再和纪茗昭过度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你要出去转转吗,我带你出去转转。” 纪茗昭心说你这话题转的真生硬,金刚石都没你硬,但嘴上还是顺着台阶往下滑:“行行行,出去转转。”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背书王者徐广白 清源自回到伏魔宗后便来到魏明月所在的主峰。 “宗主。” 魏明月依旧是坐在那张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依旧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文件。 “回来了?” 清源倒是很自觉,直接给自己拽了一把椅子坐到魏明月对面:“师姐,‘他’的下落追查得怎么样了?” “还在查,还未传回来结果,”魏明月回道,此事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魏明月便一句带过,“你此次为何而来?” 清源看了一眼魏明月桌上只增不减的文件,心说师姐当是在埋怨他耽误自己时间,便打算长话短说几句话说完便放师姐回到文件的怀抱:“我们带回来的那个散修曾去过石冲镇。” “你可确信你带回来的这一人一鬼没有问题?” “那个散修姓纪,才入练气境,而那个鬼王,视那散修为恩人,什么都听命于她,无妨。” 魏明月点点头,她相信清源的判断力:“你有法子便可。” 但魏明月有一事尚未明确:“她何时去的?” 清源摇摇头,清溪没多问,纪茗昭也没细说:“她说当时在石冲镇内见到了人··皮符和阴朱砂。” “阴朱砂为何会出现在石冲镇?” 清源摇摇头:“石冲镇地处海边,后来去石冲镇调查的玄天宗一定会发现阴朱砂的痕迹。” 但是他们选择了对阴朱砂和人··皮符闭口不谈,事后也并未对其他宗门公开他们的调查结果,若是平时这算是他们一家的事,家丑不可外扬,但此时出现了不净地中的阴朱砂,那石冲镇事件的性质可就从玄天宗一家之事变为能令修真界震动的祸事。 “我前些日子牵头,打算开一场万宗大会,商讨徐广白之事,顺便告知各宗门‘他’与吕三娘再度现身,”魏明月皱起眉,难得脸上露出些不悦的情绪,“玄天宗带着上千宗门不愿参加,我便只能给相熟的宗门宗主传信。” “上次余城之事也是如此,”魏明月难得地一拍桌子,“简直胡闹!” 两人都还记得上次霄蛰为何能趁虚而入,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不净地外的宗门如同一盘散沙,没想到百年之后还是如此。 清源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玄天宗在想什么谁都清楚,天下第一宗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清楚,他们紧紧抓着第一的宝座,如同眼珠子一般爱护,丝毫不愿让他人染指。 尤其是处在第二的伏魔宗。 清源理解魏明月为何如此愤怒,玄天宗如此不地道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没触及他们利益时兄弟长兄弟短,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他真是一母同胞,恨不能和你同穿一条裤子。 但只要一旦触及到玄天宗的利益,前一分钟的兄弟翻脸如同翻书,背后捅刀子都是基本操作,被盯上的人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宗门之间竞争一直十分严重,可以说,在金丹境以上每想向上登上一阶都要消耗大量的天材地宝,然,天材地宝总是有限,但想往上攀登的人却是无限的。 玄天宗在这些年一直不断地在向外扩张,若不是伏魔宗家大业大,只怕以伏魔宗这么优渥的地理位置,只怕早就被玄天宗吞没了。 宗门就如帮派,占山为寇,时不时打压别的山头,地盘全靠抢谁大盘大,自然马仔就多,马仔越多,说话也都比旁人硬气。 山头和山头之间并不总是和平,不止老大要吃饭,马仔也要吃饭,地上的粮食不够吃,自然要去别的山头抢,光抢还不说,还要跟那山头老大手下的马仔说你们这老大不行,还不如跟着我,跟着我有我一口肉,必分你半口汤。 而这些山大王在扩张中会将原本公共的天材地宝占为己用,如此再告诉后来的马仔,想要喝汤吗,汤是我给你的,你要替我卖命,看看外面,连口汤都喝不上,只有跟着我,才能喝上一口汤。 如此那些马仔自然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山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魏明月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看自己桌上山一般的文件,有些疲惫地对着清源摆摆手:“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派人处理,你先去忙你的。” 清源知道魏明月忙得一天恨不能有三百个时辰,便连忙跟魏明月道了别:“那我先去处理那鬼王。” 魏明月点点头:“记得在那鬼王身边设下禁制,另外,那个散修也要严加看管,不能让山上出乱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师姐。” “对了,”魏明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让你去问无回谷中之事,你紧着些办。” 咱们时间不多了。 清源明白魏明月是什么意思:“我加紧去办。” “下去。” 清源就此退出了主峰,同门内几名长老一同前往藏书楼地下室,准备对付晓进行缜密的研究,争取尽快将付晓超度,也让许卿和五火村中的受害者能够早日投胎。 …… …… 时间过得飞快,几乎是转眼之间,时间已是到了三个月之后。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纪茗昭可谓是在伏魔宗过上了吃了上顿等下顿,养猪一般的好日子。 无聊了有清溪百忙之中仍抽出时间陪玩,还能和薛温聊聊天,乏了还有兔子捶腿,就连伙食也比其余修士要好上不少,顿顿都能受到厨娘的偏爱,给饭里多加个鸡腿,除了没有手机之外,可以说就是纪茗昭梦想中退休后天堂一般的日子。 可能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这鸡腿加得太过频繁,以至于纪茗昭都觉得每日来送饭的仙鹤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总觉得带着那么点儿谴责和愤怒。 这日清溪又来寻纪茗昭,纪茗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在耽搁人家清溪修炼,但清溪似乎并不这样觉得,她总觉得纪茗昭来伏魔宗也算是她强迫的,便有些怕纪茗昭在此待不住,总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茗昭?” 纪茗昭听声音便知来人是清溪:“你来了?” 纪茗昭此时正在搓揉手中的泥团,按照她对此世间的了解,这平静的生活根本持续不了多久,后面总会有更大的坑等着她纪茗昭往下跳。 “我今日来寻你,是为师弟出关之事,师尊请你一同观看考校。” 纪茗昭了然地点点头,这就是清源想让她看看她弟弟都是什么猴样儿,要是实在不能教估计能让她当场领回去,这和请家长就是一个道理。 清溪说的正是徐广白,徐广白自上次被纪茗昭嘲笑后便决心奋发图强,要在纪茗昭面前捡起所剩无几的面子,便在回到宗门的第二天,进了藏书楼一层开始了闭关学习。 清溪本想和徐广白一同闭关,充当充当他的老师,教导他书中内容,但徐广白回绝了清溪的好意,他自己另有人选。 那便是倒霉得冒了烟的《黄金屋》。 徐广白在进入《黄金屋》后,‘黄金屋’一开始还十分认真,逐字逐句地拆文解字,逐字逐句地教导徐广白书中内容。 但徐广白欠缺得实在太多了,可以说会的不多,多的是不会,‘黄金屋’在教导了两个月后,终于还是被徐广白这文盲气得茶壶都差点儿扔了,最后一个月根本没在徐广白面前现身。 徐广白只会了书中的四分之三,多的不会,会的仍旧不多,徐广白呼唤了几次‘黄金屋’,‘黄金屋’都不再对这文盲有所回应,徐广白最后那一个月便根据前面能记下来的字自行学习,这书专有名词不算多,倒是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这日午时,清源早已端坐在藏书楼一层,静待徐广白的到来。 清溪带着纪茗昭紧随其后,一同来到藏书楼一楼等候,共同见证徐广白的蜕变时刻。 不多时,徐广白拿着清源给他的那本书出现在藏书楼一楼。 徐广白快步走到清源面前,将恭恭敬敬放在清源面前:“师尊。” 清源点点头,看了眼桌面上的书,出乎清源意料的是,徐广白将这本书保存得十分完好,如同清源初递给他时一般。 清源一看这书,便疑心徐广白根本没有翻开,脑门上的青筋又开始不受控地跳,伴随着间歇性地偏头疼,头上的筋带动着手臂上的筋,几乎要不由自由地、不受控制地,一掌拍向徐广白。 但险些被自己师尊一掌回炉重造的徐广白却根本没发现自己曾离死亡如此之近,他背着手,如同小x生背诵课文一般一字一句地将书中内容复述出来,中间甚至还加上了自己的见解。 清源一愣,从心头一路狂奔至脑门的热血此时也冷却了下来,静静听着徐广白背诵,是不是还纠正一些理解上的错误,从头至尾,徐广白都未背错一字。 纪茗昭原本还替自家猴孩子手心里捏把汗,没想到徐广白不仅是会了,还将书里的内容背出来了,由此可见他当真只是不愿意学,还真不是智力上有所欠缺。 清源就这么听着徐广白背完了全文,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是有欣喜,又是有愤怒。 喜在徐广白当真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天才,怒又怒在他当真是不努力,只有把他逼到这部天地,才算是拿出些真本事好好学上一学。 清源捂着自己仍在抽疼的青筋,他需要缓缓,才能控制住被额头上青筋抽动的手不揍徐广白一顿解解气:“你先回去。” 徐广白看清源似乎是乏了,便很是贴心地问道:“师尊不再给我一本吗?” 清源沉默地看向徐广白,坐在清源旁边的纪茗昭和清溪也一同看向徐广白,直看得徐广白毛骨悚然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没事,”清源衣袖一挥,三楼的书架上便直直飞下一本书,清源将书递给徐广白,“接下来看这本。” 徐广白双手接过书:“还是三个月以后考校吗?” 清源叹了一口气:“不必,给你休息一天的假,你可以跟着清溪一同下山。” “是,师尊。”徐广白属实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对着清源一礼,对着纪茗昭使了一个眼色,便退出了藏书楼。 纪茗昭见徐广白出了藏书楼,便也起身对清源一礼:“仙长当是乏了,在下就先……” “纪姑娘请留步,不必如此拘礼,称我清源便可,”纪茗昭那我就遁了还未说出口,便被清源拦了下来,“纪姑娘是否方便……” “不可不可,礼不可废,仙长请说。”纪茗昭哪里敢直呼清源大名,自觉自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没有能拒绝的权力,而且硬是要说她有什么事,这些天她逍遥快活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要是突然说有事,那任谁也不能信。 “纪姑娘请。” 清源也没有坚持称呼不称呼,而是将纪茗昭带到了一楼内室,这内室就在一楼的书架后方,并不十分隐蔽,进去之后,便见里面是一间茶室模样,桌面上茶壶里的清茶尚且还是热的,显然是清源早就备下就是为了等纪茗昭而设的。 “请坐。” 纪茗昭闹不清清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听话地坐在了清源对面。 清源紧随纪茗昭坐下,给纪茗昭面前的杯子填上一杯热茶。 “突然叫姑娘过来,多有得罪。” “不会不会,”纪茗昭最烦这等繁文缛节,但就如她自己说的,礼不可废,主要是礼若是废了,直接就是兵纪茗昭自觉自己招架不住,“仙长请说。” “那我便直说了,”清源轻抿一口茶,“广白曾如过无回谷纪姑娘可曾听说?他修为增长太快,我有些担心……” 清源这句倒是真,他是当真担心徐广白的安危,但这和他想知道无回谷中有什么并不冲突。 纪茗昭倒是没想到清源会如此直白:“仙长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会不会对广白的身体造成负担,另外,我还想知道如何进无回谷。” 纪茗昭沉默良久,无回谷中的记忆随着清源的提及再度翻涌:“我劝你们不要进,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回谷再开 清源没想到纪茗昭竟也去了无回谷:“纪姑娘是一同去了无回谷?” 纪茗昭想了想,她觉得再隐瞒下去不过是会更加重伏魔宗的人对于无回谷的向往,还不如将其中关节说通:“无回谷并不是一个谷,它是移动的。” 清源看着纪茗昭,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无回谷是以玄天尊者的庙宇为核心,不断在移动,一息之间,景观瞬息万变,”纪茗昭拿起手中杯子,将杯子从左移到右,“打个比方,前一瞬还在家中休息,此时外面挂起一阵清风,你便来到了大草原。” 清源看着纪茗昭,想从纪茗昭的表情上看出纪茗昭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纪茗昭所说内容实在太过惊骇,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此世间有记载登仙门的尊者共三千零五十六位,留下可供开启的秘境和洞府的,共有四百三十七位,这其中就包括玄天尊者的无回谷。 但其余尊者的秘境在这几千年来或多或少都有人开启过,其中有天材地宝者有,有灵兽灵脉者有。 这些尊者中,玄天尊者即便在这些尊者中都可以说是千年以来少有的天才,仅用不到百年的时间便登上仙门,登上仙门后更是给后人留下无回谷。 而这些留下秘境的尊者中,也唯有这玄天尊者的秘境,做到了进者皆疯。 而今,也只有徐广白和他面前这位散修做到了意识清醒的出来。 所以纪茗昭所说是真是假,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纪茗昭知道清源肯定是不信,她也不在意清源到底信还是不信,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纪茗昭接着道:“上一刻还是深处森林中,一阵风或是一场雨,甚至一只鸟震了下翅膀,下一刻便不知道出现在哪里,进入之后才明白身在其中的人为何会疯,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人在哪里,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危险,精神时刻都是紧绷的,根本没有机会有丝毫松懈。” 这才叫真正的草木皆兵,也就好在他们是两人、一鬼、一魔一同进去的,每个人还能有机会休息,但即便是这,也被无回谷折腾掉了半条命。 可想而知,那些独自进入无回谷中的人岂有不疯的道理。 纪茗昭说完后,也没能从那种恐惧中脱出,她的手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而她却毫无察觉。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人在受到极大的冲击时,一部分人会阻隔情绪,以一种屏蔽五官一般的麻木对抗极致的恐惧或悲伤,显然纪茗昭就是这种人。 清源看着纪茗昭状态几近崩溃,连忙一记清心印打在纪茗昭灵台处,纪茗昭深吸两口气,总算是平复下来。 “……多谢仙长。” “不必客气,”清源安抚般又给纪茗昭续上些茶,先前的茶纪茗昭虽未喝一口,却因方才太过激动洒出来大半,“我信你。” 纪茗昭一愣,抬头看向清源:“你信我?” “对,我信你。”而且整间茶室早就被清源设下真言阵,纪茗昭确实并未说谎。 纪茗昭知道他们这些个修士都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就如清溪对她使用的真言符,清源活了几百年早就成精了,自己一个年岁还不到他零头的也犯不着在他面前甩花招。 清源刚想劝纪茗昭喝口茶压压惊,但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如鸟吟一般的清越脆鸣,好似天地都在动荡。 纪茗昭第一反应便是地震,出于多年对于地震的宣传和演练,下意识地便想朝桌子底下钻。 清源不知纪茗昭是什么意思,一把拉住她,在两人周身支起一道禁制。 这地震来得蹊跷…… 难道是…… 无回谷? …… …… …… 此时的玄天宗内,因阿古逃脱已经受了一次罚的章沿这次学聪明了,如今的无回谷不同往日的无回谷,章沿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足足带了上百名金丹境修士,就是为了避免上次让阿古逃脱的情况发生。 而这金丹境的修士中,正巧便有才入玄天宗不久的霄蛰。 当章沿到达后山时,后山无回谷的出口处已是有一人,这人跪坐在地,那是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头似乎紧紧贴着胸口,背弯得几乎折叠,瘦得能看见骨节的手中还紧紧拽着一匹瘦马的缰绳。 章沿远远看去,觉得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等走进看去:“宁……志?!” 宁志身上的法衣破烂如同挂在身上一块用了多年的破旧抹布,早已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 他似乎还对自己的名字有所反应,他微微抬起头来,眼前的颜色在他的眼前融化成漩涡,在他的眼前旋转、跳动,逐渐拉长、逐渐扭曲,逐渐模糊。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带自己已经出了无回谷,此时四周有一阵微风吹过,宁志几乎是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宁志,你师父呢?”章沿逐渐向宁志靠近,他与宁志的师父关系向来不错,那日宁志的师父还在与他下棋,却突然收到宁志的传信,下山救徒,随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章沿逐渐接近宁志,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近至百米时,宁志突然动了。 从他周身突然飞出无数柳叶,这些柳叶移动飞快,几乎是瞬间便来到章沿面前。 章沿侧身试图躲过这铺天盖地的柳叶,但很快,这柳叶中混杂的柳絮在空中逐一爆裂,点燃身旁的柳叶,几乎是瞬间,便将章沿周身全部引燃。 这是……什么邪门功法?! 宁志并不恋战,或者说他扔出柳絮不过是出于本能,想用此法引开敌人,随后趁机逃走。 “别让他跑了!” 这次章沿不同于上回,他早就带人将后山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为了让从无回谷中出来的人插翅难飞。 很快,东面便传来响动,很快,一只烟花冲天而起,章沿立即带人朝东围堵,很快,随着包围圈的逐渐缩小,宁志逐步被堵在包围圈内。 “啊啊啊啊啊!” 宁志此时的神智甚至不能支撑他说完一句完整的人话,此时比起像人,他更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这与先前侥幸从无回谷出来的人状态并无分别,章沿的心一下便凉了大半。 这宁志的修为虽是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提升两个境界,但人看来也是废了。 先是神智不清,随后便是见人便打,最后走火入魔而亡。 章沿可太熟悉这套流程了,几乎是除了那徐黑以外,每个出无回谷的人都要经历一遍,不出半个月,宁志便会身死道消,死的不能再死。 很快,众修士便合力将宁志制服,章沿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捆仙绳将宁志牢牢捆住,准备带回玄天宗。 然而,就在此时,天边突然浮现一片霞光,仔细看来,竟是距玄天宗较近的几个宗门的修士陆续赶到。 章沿啧了一声,心中虽然对这些人厌烦至极,但这一次却没有上一次徐广白和阿古出谷时那么慌张,甚至还有闲心替宁志扯扯身上破布一般的法衣,替他遮掩遮掩身体,以免丢了玄天宗的脸面。 “章道友,别来无恙啊!” 最先落地的是乾坤门门主许乾,乾坤门是百年前才新起的小宗门,当年玄天宗将此地原本的宗门吞并后,剩余的残渣尽数被周围的散修捞到手中,后来这些散修便凭着这一笔从天而降的横财创立了如今的乾坤门。 这小宗门如今也算是凭着曾经那点家底翻身把歌唱,如今竟也敢惦记起玄天尊者给玄天宗留下的无回谷来。 章沿本持着来者都是客,不分高低贵贱,对着许乾一礼,顺便将身后神志不清,甚至激动得想咬人的宁志露了出来。 许乾一看,又是一个疯子,便消了抢夺的念头,同章沿打起太极来:“章道友辛苦。” 章沿长叹一口气,此时各宗门高层也陆续落了地,在看见章沿身后的宁志时,瞬间也断了想抢夺的心思。 “唉,我就是劳碌命,”章沿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几个月两次也是吃不消啊,辛苦各位道友跑一趟,在下着急向宗主复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众宗门高层见章沿这么说,便也没有久留的心思,不过又是一个疯子,一个月后又有秘境将开,即便无回谷再神秘,也没有即将开启的秘境诱人。 “章道友辛苦,劳心劳力,哪日来我处,我定请道友吃上一碗今年新下来的灵茶。” “哎,多谢年道友,若非尚有公务,定是也要请道友吃上一碗我这儿的新茶,唉,可惜……” 众修士顿时便知章沿是何意思,连忙让出一条道:“章道友公务在身,我们便不叨扰了。” 章沿一路笑着同众修士道别,待这些人离去之后,才准备带着宁志回玄天宗。 “师叔。” 章沿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一回头,便见披着徐广白限定皮肤的霄蛰:“徐黑,你叫我?” 霄蛰点点头,对着章沿毕恭毕敬就是一礼:“师叔将他交给我。” 章沿一愣:“为何?” 霄蛰不慌不忙道:“我同他同从无回谷中出来,或许我能有办法唤醒他。” 章沿看了眼宁志,再看看在玄天宗几个月只字未提无回谷的徐黑,想了想:“你带走。” 霄蛰看了眼宁志:“我当尽力而为。” 那意思便是,我就是试试,若是不成功你也不能怪我,毕竟你也看见了,他疯得不成样子,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把他治好。 章沿也想知道宁志师父的下落,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最坏的结果便是宁志身死。 而最多三个月,宁志便会身死道消,还不如交给徐黑,他有从无回谷中出来的经验,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将宁志的神智唤醒。 “那便交给你,”章沿最终同意了霄蛰的提议,他不知为何并不喜欢这徐黑,不光是一问及无回谷这徐黑便顾左而言他,而是一种直觉,好似从灵魂中有一种斥力,让他打心里不喜欢这徐黑,“宗门上下都等着宁志能否清醒,你当是尽力,但若实在不能唤回神智,也不能强求。” 言外之意便是这毕竟是我玄天宗的弟子,就算是看在玄天宗的面子上,也不可行事太过不顾及分寸,一旦宁志出了什么问题,拿他霄蛰是问。 “是,师叔。”霄蛰不慌不忙地给章沿行上一大礼,在几人回到玄天宗后,便将宁志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霄蛰用着徐广白入过无回谷的便利进了玄天宗,早已不收徒的宗主破例将他收为亲传弟子,住着玄天宗内最好的临海巅峰住宅。 如今整座矮峰都是他霄蛰的地盘,他的住所依照山势而建,从半山腰一路想上,上下共五层,最底层是一处三进的院子。 院内一进还有一座院中园林,其中假山怪石嶙峋,堆叠在池塘之内,池塘上立有小桥,小桥通往池中凉亭,从凉亭中向下望去,鱼戏莲叶间,蜻蜓立荷花。 依山起高楼,琉璃瓦片,朱色立柱,雕梁画栋,极尽精美,一楼会客,二楼三楼皆是霄蛰的私人书房,四楼灵石铺地布成灵阵供练功使用,就连五楼休息室都是金丝楠木的大床,桌边灵果常备,瓶中鲜花三日一换,都不用对比起徐广白现在所居住的木屋,就算是比起皇宫来说,这里也可以说不差多少了。 可能比起正经皇帝起来,霄蛰还少了些奏折,多了许多快乐。 霄蛰抓着捆仙绳的一端,将神志不清的宁志拎回了自己的住所,即便是到了屋中,也并未将宁志身上的捆仙绳松开。 他就坐在椅子上,像是耍猴戏一般将看着宁志不断在地上翻滚蹭动,妄图将身上的捆仙绳蹭开。 但捆仙绳并不是好惹的,在宁志神智尚且清醒时,可能还能记得捆仙绳越是挣扎越是收紧,越是反抗它越兴--奋。qqxδnew 霄蛰就这么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在宁志被捆仙绳勒得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粗重喘气之时,还饶有兴致地朝地上如上岸的活鱼一般扑腾的宁志扔了一个灵果,宁志果真不负他的期望,再度扑腾起来。 就这样,宁志一停,霄蛰便扔在一个灵果,灵果刺激着地上神志不清的宁志,导致宁志接着扑腾。 两人就这么乐此不疲地玩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宁志不论再扔多少果子也是扑腾不动了,霄蛰才算是十分惋惜地停了手。 “算了,也玩够了,来,你告诉我,无回谷里有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遥远的记忆 宁志原本已是无力挣扎,但在听见‘无回谷’三个字后,却好似突然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一般,再次剧烈挣扎起来。 “我的马……我的马……我的马!”宁志嘴里不停嘟囔着要找他的马,几乎是瞬间双目便转为赤红,状态几近入魔。 霄蛰看着宁志这几近疯魔的状态,对无回谷的好奇又深了几分,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产生无数的疯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才会创造出这般……令人作呕的地方。 真神之下,世人,万物,皆是没有什么区别,如同地上缓慢爬行的蝼蚁,只要轻轻一捻,便会发出噗地一声轻响,泯灭于天地之间。 世上竟还有地方能和不净地一般,让人能如此……厌恶。 霄蛰看着宁志不断在地上扭动,每挣扎一下,那捆仙绳便更紧一分,最终竟直直勒入体内一寸深。 “我的马……我的马……”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双眼中的红越发深重,仿佛他找的不是马,而是心灵唯一的寄托,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 “你的马被扔了,你再也找不到它啦。”霄蛰一手支着下巴,看向宁志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恶意,宁志如今神智不清,甚至也活不了多久,若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戏耍一番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也还算物尽其用,也还算有些价:别值。 事实上霄蛰也不算完全诓骗宁志,章沿只带回了他一人,那灵马许是也在无回谷中受了不少刺激,出谷之后便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睁睁立于原地看着宁志被玄天宗的修士生拉硬拽地带离后山。 但令霄蛰没有料到的是,宁志在听见这一句后,周身的灵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暴涨数十倍,只这一瞬间,宁志便从一个受控的疯子,变成了一个不受控的c4炸弹。 他奶奶的……不过是丢了匹灵马,这是丢了匹马就不想活了啊! 霄蛰并不知道的是,宁志在师父因他而死之后,几近崩溃,甚至一度想自我了断,一了百了。 他不知在无回谷中漂泊了多久,最终,在一座空荡沿海小镇的后山上,看见了一匹灵马。 那马似乎游离在无回谷之外,但在宁志鬼使神差地抓住灵马身上缰绳的那一刻,那匹灵马便跟随着他来到了下一处。 可以说,若不是这匹灵马的陪伴,宁志根本撑不到走出无回谷便会和其余无数进入无回谷的人一样,葬身在无回谷里。 霄蛰不是第一次玩心太重险些把自己卷进去,却是头一次距离爆炸中心如此之近。 宁志入了一趟无回谷,可谓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修为从练气初入境一路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升至金丹初境。 金丹境才算是修真真正的门槛,无数资质不佳的修士都卡在由进入金丹境的门槛外不得而入,也可以说,只有跨过这道门槛,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修士,才算有修炼成仙的资格。 而升入金丹境的修士若是冒着毁灭肉身的危险,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强行提升修为,那在短时间内爆发出的战斗力,即便是面对高上一个境界的元婴境修士,也尚有一战之力。 几乎是瞬间,原本还将宁志压制得不能反抗的捆仙绳瞬间被突涨的修为撑裂,碎成无数段碎屑,散落一地。 “啧,这么漂亮的房间都让你弄脏了,”霄蛰歪着脑袋看着神志不清的宁志,“那匹马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那是你娘子?真是失了智。” 霄蛰对宁志爱马的行为擅自下了定论,将宁志牢牢定在变态的耻辱柱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蔑视一厢情愿地认为人马情深、视马为能相依为命知己好友的宁志。 也好在宁志此时当真是失了智,否则此时听见霄蛰几句便将他定了性、盖了棺还给他钉了钉,八成是要怒火中烧为尊严而战,打不死霄蛰,也要让霄蛰尝一尝王八拳抡脸上的厉害。 霄蛰就这么看着宁志挣开捆仙绳后,几乎是本能地朝自己攻过来,而他只是坐在椅子旁,丝毫未动,他的嘴角含笑,看宁志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正在卖力表演的猴。 而几乎是宁志攻来的瞬间,整间屋子像是瞬间触发了什么反弹一般,飞快在宁志四周降下四面禁制,几乎是瞬间,宁志便被禁制压制在地,丝毫不能动弹。 “啊啊啊!”宁志眼角几乎沁出血泪,无法反抗的恐惧感不断侵蚀他的内心,他混乱的脑海中根本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压制,也不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无数光影在他眼前幻化成无数难以理解的妖邪,它们五官扭曲错位,四肢细长如杆,在他的四周跳跃、对他张开满是腥气的大口。 走开! 放开我! 让我走! “哈哈哈哈,”霄蛰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就像看了什么极其有意思的猴戏一般,“啧,这里还真不错,徐黑……徐黑这名号也不错。” 在他成功升上元婴境之前还能在用上一些时日,说实在话,他当真还有些舍不得离开这地方。 霄蛰可以说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待遇,他生在不净地,长在不净地,从出生起弱肉强食便刻进他的骨子里,随着他的成长,一寸寸加深,一寸寸嵌进他的骨髓。 他坐在椅子上欣赏了半天宁志的惨状,看了半天,宁志最终还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摊在地上彻底不动了,霄蛰用脚踹了踹宁志的手背,宁志毫无反应,霄蛰有些无趣,便将脚狠狠踩在宁志手背上狠狠捻了捻。 但这回宁志是真的无力挣扎,他早已失去意识,即便受到了如此疼痛也毫无反应。 “无趣,无趣。”霄蛰见宁志彻底没了反应后,便对他失去了兴趣,将宁志踢到房间的角落之后,才晃晃悠悠上了四楼的练功房。 霄蛰的练功房就算在亲传弟子中都是难得的豪华,大块大块未曾切割的灵石铺满墙壁和地面,霄蛰将摆放在角落的蒲团放在练功房的正中间,在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中缓缓坐下。 不得不说,徐广白的肉身当真是难得的练功奇才,霄蛰不过才修炼了几个月,便觉灵台如鲸吞水一般将灵气吸入体内,相较起他原来的身体,可好得不如一星半点。 霄蛰很快入了定,却不知为何,思绪竟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霄蛰似乎还记得,不净地中的天总是泛着陈旧的昏黄,连带着漫天的黄沙,似乎将口鼻糊得严严实实,人在其中便好像落入琥珀之中的小虫,越是挣扎,越是陷入其中,金黄的液体从嘴里、从鼻腔源源不断地灌入肺叶、灌入胃中,只要短短几息被那片金黄包裹,逐渐无法挣扎,逐渐溺死其间。 他便是出生在这片荒芜得连草都不长的地方长大。 霄蛰的母亲,在当年是名震一时的赤霄仙子,美艳绝伦,被誉为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无数修士梦中女神。 但在落入不净地之后,当法度无法限制人心,美丽便成为了原罪,尤其是美丽的玫瑰枝茎上,毫无利刺,平滑得宛如笑话一般。 遥想当年,从前的赤霄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前呼后拥,师兄是她最锐利的尖刀,师弟是她最可靠的盾牌。 但当这些防护纷纷为了生存离开时,玫瑰柔软的花瓣只要用手轻轻捻动,花瓣中饱含的枝叶便会流淌而出,虚软不堪。 赤霄身边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朵曾令宗门为傲的玫瑰成了最大的拖累,娇惯的赤霄很快便被宗门所抛弃,宗主将她献给了不净地中最大的宗门的门主,成为了他第五十个小妾。 赤霄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不过几次想要寻死都被那门主救了下来,他不允许还没玩腻的玩物擅自逃离。 此时的弱肉强食在不净地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本就不多的天材地宝被武力强者强行占据,所留下的汤汤水水根本不够剩下的人分,不止如此,不净地里几乎是寸草不生,就连种下的灵枝都无法成活。 赤霄在多次自杀未果后,总算被动适应了世间新的规则,她开始不断诱惑门主,以求从门主手中漏出一些资源以供自己修炼。 一开始这门主十分宠爱赤霄,因着她姣好的面容,也因她如烈火一般的脾性。 但被采下据为己有的玫瑰便不再是曾在花园中自由生长的玫瑰,她不再鲜活,不再生长在悬崖之上高不可攀,仔细看起来,似乎也与其他生长在泥沼中的玫瑰,毫无分别。 她很快便被厌弃了,如同垃圾一般丢在路上,不再是那朵枝头上最耀眼的玫瑰。 但这不净地中,多的是人未品尝过这朵曾被奉于枝头的玫瑰。 她开始辗转于各个尝鲜的食客之间,一个吃腻了,便换下一个,她还是那么美丽,却逐渐褪去鲜活,如同一束标本,表面仍旧光鲜,内里却腐朽不堪。 而霄蛰,便是在此时出生的。 那时的赤霄辗转于多位食客之间,霄蛰究竟是谁的孩子,就连赤霄也不知道,但赤霄并不在意这个孩子,相较起爱,她对霄蛰更多的是恨。 他的出现不过是将她的不堪具象化,更加清晰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不断告诉赤霄,这就是你的生活,腐朽、堕落,并且毫无意义。 霄蛰刚出生时,赤霄还利用他从那段时间食用过玫瑰的食客中换取过灵石,霄蛰长得十分与母亲十分相似,没有一位食客对此有所怀疑,那段时间可以说是赤霄对霄蛰最好的一段时间。 霄蛰便在母亲的迎来送往之间逐渐长大,也因为他与母亲相似的容貌,赤霄便利用霄蛰开始新一轮地利用从前的食客,从这些食客中换取更多的灵石以供修炼。 即便曾年幼的霄蛰每次回来浑身都带着伤,即便霄蛰跪着地上祈求母亲不要再让他出去,赤霄都不为所动,只是告诉他:“世间就是如此,弱肉强食。” 但霄蛰生在不净地,长在不净地,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不净地中的规矩,等他再大一些时,便从一位食客那里学会了如何修炼,也是从那时开始,资源,本就有限的资源开始在赤霄和霄蛰母子之间不断争夺。 霄蛰的第一个敌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赤霄总是会将霄蛰身上的每一块灵石搜刮下来占为己有,早年间,霄蛰力量还弱,只能靠赤霄手指缝中的残余修炼,再大些时,霄蛰便学会了去偷,趁着母亲外出时,趁着母亲修炼时。 他的胃口远不止于此,渐渐的,随着修为见长,他的手开始伸向那些食客。 但这些食客不是傻子,霄蛰可以说十次偷取能有一次成功便算不错,多时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被打得半死。 那些食客不是傻子,赤霄自然也不是傻子,她的每颗灵石都十足珍贵,每日里得到多少,从霄蛰手中拿到多少,赤霄都记在心中,虽然修炼时不得动弹,但事后总会将霄蛰抓住暴打一顿,既是惩罚他偷取她的灵石,又是在霄蛰身上发泄从食客身上受的气。 只是霄蛰也不知是谁的种子结出的果,霄蛰的天赋要远在赤霄之上,即便是远远少于她的资源,修炼也在逐渐向她逼近。 赤霄开始怕了起来,她害怕霄蛰的报复,害怕霄蛰哪一天会将她杀死,害怕霄蛰哪一天会不受控制。 甚至比起霄蛰杀死她,更加害怕霄蛰不受控制。 霄蛰十分享受她的害怕,他等待了许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他喜欢恐惧,想让赤霄有一日能如他当年一般匍匐在他的脚下,祈求他的原谅。 好在这一天来得并不算太晚。 赤霄的天赋不佳,早年间别人称她一句仙子,多是称赞她的美貌而非天赋,所以在这副极具美丽的皮囊之下,包裹得是一副无论如何也无法结成金丹的魂灵。 而与此同时,霄蛰却以极少的资源,极其苛刻的条件,成功结成金丹。 “求求你……把灵石给我……我求求你……霄蛰……”赤霄此时也不在意什么面子了,更不在意什么身价,对她来说,唯有结丹,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结丹,她才能摆脱这样陷入泥沼中的生活,只有结丹,她才有一丝希望回到从前的生活,再度做回她山崖上最璀璨的玫瑰。 “不行哦。”霄蛰细品着母亲给他起的名字,蜇,虫隐居永不露面,即为蜇,他的母亲恨他到了骨子里,既想让生如蝼蚁,又想让他不见天日。 他轻笑两声对着母亲笑着道:“世间就是如此,弱肉强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源秘境 “啧,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他有些不高兴地将脚边的灵石一脚踹得老远,那种胃部的翻涌感使得他从坐姿换成了更为舒适的躺姿,霄蛰曾十分不理解那些那些用灵石购买的食客,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算是逐渐明白一些道理。 这些人买的不是单纯的‘吃食’,而是一种如神明俯视蝼蚁一般的快乐,一种上对下的怜悯,一种强对弱掌握生死的欣··快之感令人难以自拔。 霄蛰自觉想起了晦气的东西,瞬间也没了继续修炼的兴致,转而再次下楼,想将昏迷的宁志叫醒,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只可惜,被封在禁制中的宁志可以说进的气比出的少,眼看着距离投胎仅剩一步之遥,扛不住霄蛰再一次的‘玩··弄’。 霄蛰蹲在地上歪着头,神情满是玩伴被母亲叫回家般的落寞和遗憾,可惜,宁志还有用,也不能就这么杀了,若不是霄蛰想从他身上得到无回谷的线索,只怕宁志此时早就再度投胎了。 于是痛失玩具的霄蛰,只能再度上了楼。 次日一早,太阳才升到枝头,章沿便来到霄蛰的住所。 他来此处主要是两个目的,一是想看看宁志有没有恢复神志,二是想看看宁志状态如何。 章沿也不知为何,即便是同一张脸,甚至罗盘也指向这就是同一人,但他就是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劲。 罗盘自然做不了假,可是那种从心头涌出的厌恶感却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最先见到这徐黑时并未有这等厌恶感,为何后来将他带回玄天宗之后,这厌恶感开始越发强烈。 章沿压下心头对霄蛰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敲响霄蛰小院的大门。 很快,门内便传来响动,霄蛰拉开了门,对着章沿行一大礼:“师叔。” 章沿看也不看霄蛰:“宁志情况怎么样?” 霄蛰根本不在意章沿对自己究竟是何态度,章沿是喜是恶,丝毫影响不了他在宗主心中的地位。 “唉,”霄蛰叹上一口气,看起来还真有些同情同门师兄弟的样子,“昨日才将他带回来,便见他疯得不成样子,竟还想伤我,被师父设下的禁制拦下了,好在师叔您来得及时,师父设下的禁制我解不开,现在宁志都被困一晚上了!” “快带我去看看!”章沿不疑有他,他再不喜欢霄蛰,也想不到霄蛰会对同门师兄下手。 章沿快走几步,刚走进大堂,便见宁志被禁制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便要不行了。 “你怎么不早些来报!”章沿急忙将宁志周身的禁制解开,掏出寸间囊中的丹药喂了宁志两粒。 章沿手中暂时没有能保命的灵药,只能用普通灵药先压制住宁志的伤势,随后便紧急将宁志送去医治。 霄蛰就在一旁看着,面上十分着急,手上却毫无动作。 待章沿将宁志带走后,还有些惋惜就这么少了个现成的玩具。 “啧,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他的……” …… ……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章沿的师妹曹苗苗看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宁志,“他寿元消耗太多,怕是要不行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章沿有些着急,不仅是因为宁志是最后一个见过他师父的人,更是因为这是一条人命。 曹苗苗双手揣进袖中,面色沉重地看着躺在塌上的宁志,她是丹修,但不是神仙,不是什么样的伤都能救。 如果宁志只是命悬一线,凭借着她手中的灵药也能将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宁志拉回来。 但现在的宁志不是普通的,命悬一线,而是寿元即将耗尽,那便不是普通的丹药能救的,那是要她曹苗苗亲自下地府去抢人。 “救不了。”曹苗苗下了结论。 章沿皱着眉,一条人命在他面前就这么逝去,不论他这些年见了多少次,始终是不能适应。 “真的不行吗?”章沿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当我是神仙?”曹苗苗抬头看向章沿,“你也不是头一次见从无回谷里出来的人,怎么每回都如此激动?” “……我总是在想,若是他们能活下来,该有多好……” 曹苗苗看着宁志,算起来她还算宁志的师叔,就这么看着宁志去死,也无法像看陌生人一般无动于衷:“……进了无回谷就是如此,等到时候给他好好超度,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还能修炼。” 章沿扭过头去,不再看塌上的宁志,他头一次有些怀疑,无回谷究竟为何要如此摧残进入无回谷中的人,头一次怀疑,他们那么想进入无回谷是不是对的。 曹苗苗见章沿半天没有反应,便碰了碰章沿:“同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我在想……咱们一直想进无回谷是否是正确的。” “无回谷本就是我们玄天宗的,”曹苗苗不明白章沿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你今日是什么毛病。” 但若是无回谷本就不是我们该进的……又当如何…… 章沿不愿细想,便转移了话题:“苗苗,他还有多少寿元?” 曹苗苗回道:“不会超过半个月。” “能不能让他清醒一会儿,哪怕一瞬。” “不行不行不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若是有用,无回谷里有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了?!” 章沿叹上一口气,他已经尽力,希望宁志以后不会怪罪自己…… “实在救不了……便算了。” 再过七天,便是广源秘境开启的日子,当是以全力做好进入秘境的准备,这是宗门之大事,一切小事都要排在宗门利益之后,包括人命。 “到时候你处理,我要带人入秘境。”曹苗苗看了眼躺在塌上的宁志,他的双眼虽已张开,但其中毫无神采,看似人还活着,实则早以死去,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可以,”章沿深吸一口气,“也算是给他一个解脱。” …… …… …… 广源秘境是一位散修留下的小秘境,有些尊者在升仙之时,体内乾坤便会生成新的小世界,这些小世界在各自的轨道运行途中,有些会短暂与主世界相接,主世界可以通过相接之处进入小世界,这些小世界也在主世界称之为:秘境。 不是每个秘境都与无回谷一样毫无章法可言,每个秘境与秘境主人的性格、灵根和对世间的理解息息相关。 而这位广源秘境的主人广源尊者,生前可谓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洒脱人,可谓是身无几两肉,余下都是反骨。 广源早年间科考功名,十年状元及第,却在殿试的前一天,被一位散修发现天赋异禀,当是修仙的好苗子,于是这位洒脱人想着世间如此之大,多有地方没去看看,但苦于山高路远,寿元有限,总也不得如愿,如今机会难得,他不想将自己困于方寸之间,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不顾家人和皇帝的苦苦挽留,当即决定,踏上仙途。 他的师尊广明是出了名的随和洒脱,两人志趣相投相见恨晚,便顺便趁着酒劲儿拜了师也拜了把子。 从此这对师徒各论各的,我叫你师父,我叫你兄弟。 就是这么一对师徒,广源成了仙,但天资不如广源,在浪荡了五百年后,世间第一洒脱之士广明入了土。 入土时,广源就陪在广明身边,两人畅谈一夜,无人知道两人那一夜都聊了些什么,只知第二日清晨,广明大笑三声后,在广源怀中没了气息,广源便将广明的躯壳放入寸间囊之内,继续带着他边走边修,边游边走,百年之后,玩累了的广源得了道,成了仙。 此时距广源升仙已有近七百年,这七百年间,这广源秘境仅开了三次,每一次进入,其中的天材地宝之多令人咋舌。 所以这一次为表公正,各个宗门相约,只带宗门中元婴中期以下修士十人进入秘境,带队的修士也当在化神境以下,且只能在秘境外等待,拿多拿少,全凭个人本事。 此次秘境可以说是各大宗门空前盛宴,世间天材地宝本就有限,广源秘境距离上次开启时间又间隔太久,其中的药材、灵脉当是已经长成,那便说是遍地都是黄金也不为过了。 身为玄天宗宗主新宠,霄蛰自然也在这小队中占有一席名额,而另一边的伏魔宗,徐广白也进入了伏魔宗定下的秘境名单之内。 除此之外,这次前往秘境的人中还有清溪,以及曾给徐广白引路的叶凝和清溪的随身挂件陶姜。 纪茗昭由于修为几近于无,且不是伏魔宗的弟子,因此被排除在外,理论上只能继续在伏魔宗混吃等死,等待徐广白的归来。 徐广白曾询问过,将纪茗昭算作散修可不可以进入秘境,但清源只是很遗憾地表示,这广源秘境虽是散修大能留下的秘境,但却未给散修留下哪怕一个名额,因此纪茗昭当真只能在伏魔宗内继续混吃等死。 对此,纪茗昭本人表示问题不大,十分乐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秘境前准备 纪茗昭表示,我可以去了阳火符的伪装,悄悄跟着你。 徐广白顿觉醍醐灌顶,表示纪茗昭这么现身了,他都忘了纪茗昭还能隐身,顿时便又喜笑颜开起来。 对此,纪茗昭十分担心徐广白就此学傻了,但到底是怕徐广白恼羞成怒,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另一边的天衍宗,倒是只打算派阿古一人。 薛温问宋翁,为何只派阿古一人,宋翁只是轻蔑一笑:“我们万衍宗,就没有出窍以下修为的魔。” 出窍便相当于人修的化神,薛温到万衍宗已是好几个月,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宗门竟都是这等级别的修士。 “所以说你家的小王八蛋还要多修炼,”宋翁倨傲地抬起头,“整个宗门就她修为最低,如此怎能继承我的衣钵?” 薛温很想说她连话都说不清楚,谈何继承衣钵,但想了想,做人还是要善良,不能盯着人家的伤口死命地戳,便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宋翁从主殿旁的藏书楼里翻箱倒柜,这里早已不再是一座简单的藏书楼,它兼具杂物间、食堂、住所、图书馆,多位一体,突出的就是一个乱,宋翁在一堆杂物之间翻找许久后,捧出来一个漆面的木盒子:“哈,找到啦!” “还好没扔了……”宋翁用袖子胡乱擦了把木盒子后,将盒子打开,从盒子中掏出一块令牌来,“小王八蛋,拿着。” 阿古侧过头听肩上的猴翻译后,带着些茫然地走上前接过令牌。 那令牌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所制,散发着阵阵寒光,令牌四周阳刻无数繁复的花纹,令牌中间可有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天衍宗。 “老子要守着宗门,就不跟你去了,到时候你就拿上这个令牌去秘境,到了地方就拿给他们看,”宋翁吩咐道,“这立牌里有老子的五缕魔气,谁要是不让你进,你就揍他,听见了吗?” 阿古将令牌揣进怀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随后对着宋翁坚定地点了点头。 宋翁也不知这是听进去拿令牌给封锁秘境凭令牌放人的玄天宗修士看,还是听进去了揍他,总之老头觉得,只要自己人不吃亏,揍一顿就揍一顿了,大不了她师父给她摇人。 但宋翁想想孩子毕竟是第一次出门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再度扎进杂物堆里,又翻出几块玉牌递给阿古:“这是你大师兄的玉牌、这是你二师姐的玉牌、这是你小师叔的玉牌……” “一旦打不过了,捏碎玉牌,他们要是在附近,定会来寻你。” “还有什么要带……”宋翁又一头扎进杂物堆里,徒留双手已经抱不下的阿古,和正在准备阿古吃食的薛温。 “带块牛肉……阿古最近在长身体……”薛温不断在背包里塞着,古行千里师担忧、古还未走父忧愁,整整七天,宋翁和薛温事无巨细,将阿古的衣食住行带了个透彻,生怕这脑子不怎么好使,人话也不会说的小东西在外受了欺负。 最终在第三天,再不出发便来不及的情况下,宋翁实在是带无可带,便带着阿古和薛温来到山门口,临走时拿出了天衍宗的飞舟递给阿古:“这秘境一共开十日,十日之内,不可与旁人过多接触,小心谋财害命知道吗,等十日一到,立即退出秘境,不可多待,走时要跟大部队一起走,趁乱快跑,谁也不能相信知不知道?” 阿古点点头,宋翁又将视线转向指挥哨,薛温连忙一同点了点头。 待两人坐上飞舟后,宋翁仍是不放心:“薛温啊,你要照顾好这小王八蛋知道吗,要是她破了块皮,回来我都拿你是问!” “知道啦!”薛温答道。 “不要与别的宗门的人过多接触!” “好啦好啦!” 随着飞舟逐渐升空,站在山门前相送的宋翁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时,薛温打开了任务栏,怀着雀跃的心点上纪茗昭的名字:我们出发了。 纪茗昭很快回了信:我和徐广白跟着伏魔宗的队伍一同出发。 薛温此行还特地给纪茗昭准备了一束从天衍宗后山采来的鲜花,这算是两人关系转变以来的第一次见面,薛温务必要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纪茗昭。 飞舟在起飞第四日时正式到达秘境入口,此时秘境入口围满了大大小小五百个宗门的修士,足足将秘境前的那块空地不小的占得满满当当,那密集程度,好似只要呼上一口气,都能让旁边的人二氧化碳窒息。 纪茗昭:我们在空地北面,靠近树林。 薛温根据纪茗昭的指示的方向,很快来到了伏魔宗所在营地。 此地人员众多,满眼看过去一个人头挨着一个人头,知道的是秘境即将开启,不知道的以为镇上庙会。 但只怕庙会也没能有这么多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无数等在此处的修士受不住这么热烈的气氛觉得掉价纷纷飞上了天,如此盛会竟是被弄得像是村里开大会也是十足丢人。 “许光薄!”阿古眼神不错,即便在人头如此拥挤的情况下,仍是看见了那道几乎被人群盖住的瘦小身影。 徐广白隐隐好似听见有人叫他,听声音好像还是阿古,便有些疑惑地将头转向声音来处:“阿古?” 很快,一个如同小炮弹一般的身影飞快窜到徐广白面前,那速度之快,甚至站在徐广白身边的清溪都来不及反应。 “这是……”什么东西…… 清溪几乎是本能地抽出符纸,却被徐广白拦住:“别。” “这是你什么人?”清溪见两人好像认识,便收起符纸问道。 徐广白贫瘠的想象力使得他编瞎话的能力十足欠缺:“……我妹妹。” 清溪看了眼阿古,再看看徐广白,那眼神中都是:这一看就是魔,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徐广白抿了抿嘴,皱着眉头补充道:“……同母异父的妹妹。” 清溪:“……” 你母亲,感情史还挺丰富的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广源秘境 (一) 清溪显然是不信这小姑娘是徐广白的妹妹。 但此处人多嘴杂,倒是也能理解徐广白为何如此。 这姑娘看着还不到十岁,肩上还站着一只书生打扮的小猴。 而在清溪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老父亲正将一束用油纸精心包裹的野花递给另一位清溪看不见的姑娘,并无声地附上一个苦练多日僵硬的笑。 姑娘接过花,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老父亲顿时红了脸,不敢看向她,将头扭向了一边。 那小猴看见清溪在看自己,甚至还伸出小爪对着清溪摇了摇,嘴角咧开,对着清溪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清溪不疑有他,一开始只当这巴掌大的小猴是训练得当的灵宠。 “小姑娘,你是哪个宗门的?”清溪蹲下··身,视线与阿古平齐。 此时周围的伏魔宗修士也发现了阿古,皆是缓缓凑了过来,好奇地将阿古围在中间。 阿古肩上的小猴听见清溪问话,拉住阿古的耳朵对着阿古一顿耳语,阿古点点头,看了眼清溪,她谨记宋翁的话,要将令牌给管事的人看,阿古觉得,此人应当就是管事的。 于是阿古便伸手掏出了令牌,递给了清溪。 方才那姑娘肩上的猴……是在给这姑娘翻译人话?! 清溪还沉浸在对猴翻译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平静时,此时阿古又将一块令牌塞进清溪手中。 “这是什么……万衍宗?”清溪对着令牌上的三个字愣了愣,她看了看阿古,又看了看令牌,在她的印象里,万衍宗都是些随性洒脱的老魔头,就没有元婴以下修为的,但阿古塞进她手中的这块令牌,却是真的。 阿古也不让清溪多看,很快又将令牌抢了回来好好地塞回衣服里。 “清溪,这姑娘哪来的?”叶凝问道。 “……说是师弟的妹妹。”清溪看了眼阿古,艰难地开了口。 叶凝看了看阿古,又看了看徐广白:“……这不是个魔吗?” 徐广白皱着眉,抿了抿嘴,此时就连徐广白自己都觉得这瞎话编得有些离谱了,但此时他被架在谎言的高地,此时也不能向纪茗昭求救,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言又重复了一遍:“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纪茗昭听着徐广白的瞎话,此时此刻内心只觉得无比绝望,这怎么题型都不一样答案就敢愣往上抄?! 我说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人家还算将信将疑,含糊两句找不出破绽也就认了,你这相当于把我和你的关系并非姐弟一并暴露了啊猴孩子! 叶凝张了张嘴,表情才困惑变为了复杂,她的本能告诉她徐广白在胡说八道,但出于人道主义她没有拆穿,觉得徐广白可能有些难言之隐不便明说:“……这样啊。” 周围围着的伏魔宗修士面面相觑,不知是何原因,默契地没有再问。 “……能把她留下吗?”徐广白问道。 叶凝上下审视着阿古,她能让阿古待在伏魔宗队伍中这么久,不光是看阿古只有个位数的年纪,徐广白对阿古的态度才是叶凝暂时留下她的原因,如果阿古只是一个没人认识的古,叶凝便会直接将阿古扔出队伍之中,眼都不会眨一下。 阿古抬头看向盯着她的叶凝,脸上满是天真。 “啊!”好看的姐姐! “……她连话都不会说,”徐广白知道叶凝不会让任何有可能的危险混入伏魔宗的队伍之中,便替阿古辩白了两句,“而且还不到十岁。” “你想带她不是不可以,”叶凝是这次小队的带队人,为了安全起见,叶凝还是拿出一张符贴在阿古身上,那符几乎是瞬间,便融入阿古体内。 叶凝下在阿古身上的符有剧毒,只要阿古有丝毫不轨之心,那符便会在瞬间侵袭她的浑身经脉,不过两息时间,便会倒地身亡,医无可医。 阿古摸了摸符咒消失的地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叶凝。 叶凝自觉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将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向阿古:“……等出了秘境我就替她取出来,”说完还有些不忍心,便接着对徐广白嘱咐道,“她还太小,你平日里要多带着些别伤着了。” 随后,叶凝又将一张符递给徐广白:“把这张符给她带上,别到时候走散了。” 徐广白接过符,缓缓点了点头。 尽管徐广白不愿承认,但这小丫头的天资确实与他旗鼓相当,甚至可能隐隐在他之上,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 …… 不多时,秘境开启的时间便快到了。 玄天宗此次的带队修士曹苗苗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缓缓升至半空中,朗声道:“此次秘境将开,各位,拿出你们的令牌……” 这些站在底下的修士望着高处的曹苗苗,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此时都不能表现在脸上。 曹苗苗十分满意底下人的顺从,此处不止是各大宗门的弟子,还有无数散修混入其中,五百个宗门每个宗门派出十个也就是五千人,而此处的人数却远远超过一万。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未等那些修士将令牌上交,天边好似突然闪过一道虚影,这虚影以极快的速度和他们所在的空地重叠,众修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觉眼前白光闪现,随后眼前便是一花,再一睁眼时,已是另一番天地。 “……” 纪茗昭被那道白光晃得睁不开眼,等再一睁眼时,周围已是只剩她一人。 “卧··槽……” 徐广白呢…… 纪茗昭如今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座奇怪的山上,这山上的树不知为何都呈现出一种纪茗昭十分钟爱的金黄色,从此处山顶望去,遍地都是金黄。 随着微风吹过,树上的树叶相互碰撞,竟是发出金石才能发出的叮当脆响,听得纪茗昭是一阵心惊胆战,生怕一阵风吹过,这锋利如刀片一般的树叶随风落下,直接如暗器一般切割得纪茗昭当场去世 这里就连天也不知为何呈现一种嫩粉,试问哪个猛男不爱芭比粉,哪个猛男没有一棵少女心,而此地,正是猛男之天堂、小公举的梦想乡! 但恐惧之外,纪茗昭又觉这树的色泽十分像她钟爱之物:黄金。 她捧起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摘下一片叶片,带着憧憬,将叶片放在嘴中轻咬…… 一股金属的气息瞬间冲进她的鼻腔。 软的!纪茗昭小时候嘴欠,咬过她妈妈的金项链,许是她天生便有当财迷的潜质,那牙感她记了快十年,如今再一触见,记忆犹新,纪茗昭绝不会感觉错,这当真……是黄金! “卧··槽……”没想到我纪茗昭还能有今天,这尼玛发财了…… 过度震惊之余,兴奋得说不出话的纪茗昭全然将寻找大部队的心思抛在了脑后,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即将暴富的喜悦之中。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这一刻,她的脑子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总算是想起了要寻找大部队。 纪茗昭尝试掏出指挥棍挥了挥,但徐广白应当是距离纪茗昭太远,无论纪茗昭如何努力,都不能将徐广白唤到身边来。 毫无办法的纪茗昭想到了阳火符。 只是不知阳火符能召唤的距离究竟有多远,纪茗昭不知徐广白在哪,也没有十足把握能真的将徐广白招过来,只能说是死马当活马医。 但两人实在离得太远,纪茗昭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徐广白招来,便只能暂时作罢。 这秘境究竟多大啊…… 纪茗昭点开任务栏,此时有些烦躁地想着她和薛温之间还有任务栏可以联系,为何不能给徐广白和阿古配个手机…… 纪茗昭:你在哪里? 薛温很快便回了话:不知道。 …… 兄弟,你这属实是十分废话了。 纪茗昭:发个定位。 薛温很快便发来了定位,他距离纪茗昭少说要有五百公里。 这秘境……怎么这么大…… 纪茗昭:你身边有别人吗? 薛温:就我一个,你呢? 纪茗昭:我也是。 看来他们这些人都被扔得非常远,短时间之内是碰不到了。 薛温:阿古身上没有带吃的,我有些担心她…… 薛温早先与宋翁准备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带在薛温身上,此时可以说完全派不上用场,成了一堆笑话。 纪茗昭此时那颗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中的心随着薛温的文字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说得对,此地树上的叶子都是黄金,纪茗昭来到秘境已是有十几分钟,硬是在树上没看见一个虫子,也就是说,此秘境很有可能没有活物。 此次来秘境,纪茗昭食物和水都带了不少,就是为了防范现在的突发情况,她就快要被这种无止尽的野外生活弄出心理阴影了,刚来此世间时缺衣少食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因此如今只要是路过能买吃食的地方,便都要给自己囤上一些。 纪茗昭:你有办法联系上阿古吗? 薛温:……不能。 那就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广源秘境 (二) ……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爹?” “爹!” 阿古茫然地环顾四周,她如今处在一处山谷之中,她的左边是一个巨大的湖泊,不远处就是一片长满绿色玉石的树林,泛着金属光泽的树杈上顶着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绿色玉石,在天上也不知是不是太阳的金色光球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这里的贵重金属之密集,似乎就连空气中都能嗅到一股金钱的气息。 湖泊里泛着金属质感的光,表面还因为张力微微拱成圆形,这些湖中的液体显然不是水,这些液体在微风下缓缓波动,冲到地上却丝毫没有留下痕迹,仿佛湖中的液体就是一个整体。 是水银。 “阿古!”徐广白落在阿古附近,与伏魔宗的众修士在一处落在树林里,只阿古落得远些,落在了湖边。 “啊!”我在这儿! 徐广白看见阿古才总算是放下了心,在他落到此处的那一刻,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纪茗昭似乎不在,他有些不信邪,又用阴火符召唤了许多次,结果可想而知,阴火符毫无作用。 “……真漂亮。”叶凝站在树下,即便她执着成仙,对凡俗之物并不上心,但仍旧觉得此地实在是……漂亮得有些离谱。 粉色天空的映照下,银树轻舞,树上之光华随着舞动缓缓流转,枝头晃动间好似星点落于树上,微风带动千树万树上玉石发出声声碰撞之音,那声音清脆悦耳,胜过千种万种乐器齐鸣。 “是漂亮,”清溪跟着道。 像假的一般漂亮。 “这里好似没有活物啊……”此时同队的严青抬头看向天空,他们来了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空中却始终不见有鸟飞过,仔细看来,这些树上似乎也没有一只虫子,“你说是不是,陶师兄?” 陶姜的注意力及放在清溪身上,清溪立于这银树之间,流光映照于身,好似不似凡间之人,似乎只要风一吹,便会随风扶摇直上九万里,羽化而登仙。 他想伸手抓住清溪的衣袖,又踟躇着收回了手,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席卷他的全身,他要学会适应,要学会放下。 清溪本就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一个人。 “陶师兄?” “嗯?”陶姜这才回过神,他并未听见严青说了些什么,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对。” “对,”严青对于有人捧场十分高兴,便继续向陶姜输出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这里是静止的。” 陶姜头脑一片混乱并未回答严青,但清溪却回过了头来:“何出此言?” “就是一种感觉,”严青皱了皱鼻子,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止如此,他还觉得此地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之感,“我也说不清楚。” “云师弟,你看的书中有关于广源秘境的记载吗?”叶凝转向一旁一句话都未说过的云彦生,此人在入修真之门前是个读书人,平素最爱看闲书,因此几次乡试都不过,最后一气之下去伏魔宗拜了师,没想到竟然还就这么进了。 云彦生掐指算了算:“距离上一次这秘境现世已过去太久,好像之前进来的人也没留下什么记载……” 说完他又嘶了一声:“但是好像有一本杂记上有带过一句,评价广源的话,说此人实乃完人,令人叹为观止。” ……这说了其实也和没说没什么分别。 没有得到丝毫线索的叶凝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回归他们本次的主题上:“此地定是有不少天材地宝,都注意着些。” “是。” 伏魔宗的队伍终于开始前行,不知是何方向,也没有目的地。 徐广白落在队伍后面,跟阿古走成一排:“你爹呢?” 阿古摇摇头,她自来了这里便再没得到她爹的回应,如此看来,她爹定是不在这里,不然不会对她的呼唤置若未闻。 看来是他们二人都不见了。 徐广白得出结论,他其实有些担心纪茗昭的安危,毕竟纪茗昭也没啥攻击力,也不知在这秘境中该如何是好。 只可惜,如何怎么也寻不到她。 此时的徐广白和纪茗昭难得脑电波共了震,灵魂共了鸣,此时的徐广白只想着一件事:若是能有谁弄出能远程对话的东西……便好了。 只可惜,如今的主世界并没有这么先进的设备,徐广白也只能在心中惦念不见踪影的纪茗昭。 叶凝带着伏魔宗众修士朝山谷中的裂缝向前走,她原本带了能找寻天材地宝的灵器,但进了这秘境便算是失了灵,这里的金树银树少说都存在了上百年,虽用处不大,但胜在年份够长久,灵器探寻天材地宝的原理便是年份,这些树便在极大程度上干扰了灵器的运行。 总而言之,别看叶凝此时还算是镇定,实则一无所知、晕头转向。 怎么办…… 叶凝环顾四周,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但就在此时,她好似隐隐看见缝隙两边的山隐隐动了动。 “什么……”叶凝疑心看错,还揉了揉眼睛。 “师姐,你看着山是不是动了动?”严青指着左面的山峰,问道。 看来是没有看错…… 此时缝隙两边的山开始越动越剧烈,好似还越动越快,随着山的移动,众修士便觉地面似乎都在跟着山一同晃动,并且晃动得越发频繁。 “御剑!” 叶凝一声令下,众修士纷纷御剑升空,就连不会御剑的徐广白都掏出了飞舟顺便还带上了阿古同乘。 “我……的天……” 就在他们一行人升空的一瞬间,从山腹上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那眼球初时似乎还有些僵硬,眼仁上还蒙着一层白雾,像是许久未曾睁开一般。 但很快,那白雾便消散开来,那个巨大的瞳孔,便直勾勾地看向伏魔宗的众修士。 此秘境是有生物的,只不是山上的树乃是金银,树上结的也都是玉石,但这山,却是活的! “快跑!”叶凝从未见过山还是活的,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喊叫,“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广源秘境 (三) 这一刻,似乎是人对于巨大未知的恐惧被唤醒,在那一刻甚至生不出战斗的心,几乎是本能的想要逃离。 几人快速升至半空,脚下的山好似才苏醒一般,缓缓眨了眨眼,随后,更多的眼睛缓缓睁开。 这是……什么东西……! 无数眼睛从山体上睁开,缓缓移动,直至聚焦在半空中的众修士身上。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呼吸一滞,等再反应过来时,心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以一种极其疯狂的方式剧烈跳动。 许是这座‘山’的动作惊扰了其他的‘山’,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无数的山皆是缓缓睁开眼,无尽的威压笼罩在众修士身上,那威压之强烈,仿佛可以将胸骨挤压得与脊柱重合,有修为不足的修士顿时喉间一阵腥甜。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些‘山’究竟是何种生物,这秘境的名气远没有无回谷大,甚至若不是有人去过口耳相传,都不会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秘境,但不知为何,似乎就连书中对这秘境的记载也是只有寥寥几句,就好像有人想要将这秘境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所找到一般。 “跑跑跑!”叶凝带着伏魔宗众修士不断上行,试图躲过这恐怖的威压,这些‘山’在此地休眠了几百年,将修为换算成人修境界,少说要有金丹修为,然而这里的‘山’光是目光所及就少说要有上百座,无数‘山峰’散发出的威压即便是元婴境的修士也开始有些吃不消。 “这t是什么东西!”严青实在受不住这种直击心灵的恐惧,总有一种人,在受到惊吓时话会变得出奇的多,“云师兄!这t是什么东西!” 云彦生嘴唇都在颤抖:“我t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看的杂书多吗!” “我t不是说,书上没有记载吗!书上甚至连广源秘境的记载都只有称赞广源尊者的那一句话,谁t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都t闭嘴!”叶凝此时的压力可以说升到了顶点,随着这两人的对话,几乎说有的‘山’都将视线投向了半空,“那边有平地,去那边!” 随着叶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转移向上目标,直奔‘山’谷外的空地。 伏魔宗的众修士对这些‘山’的了解还太少,出于谨慎,也出于对如此巨大未知的恐惧,首先便想到逃出这些山的‘包围圈’,朝远处跑去。 这一次,众修士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直奔近百里之外的平原,总觉得只要远离这些‘山’,便会安全许多。 不多时,百里的距离似乎只飞了一炷香,待到达那片平原时,众修士已是气喘吁吁,久久不得动弹。 万幸的是,‘山’并没有追来。 清溪扶着一棵树微微喘息,她前不久才经历过五火村的摧残,按理来说她和陶姜都不该再度涉险。 但此次机会实在难得,这次走秘境,虽得到的大部分天材地宝都要交给宗门,但此次前去寻宝的修士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件,这次来的十人,按天资来说,都是伏魔宗这一代中最好的,如此珍贵的机会她自然不可能不来,但五火村到底还是对她的身体产生了影响。 徐广白坐在地上,精神上的劳累席卷众人,任谁也没想到,这一来就是这么刺激。 此时众修士所处的地点,乃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平原,方才从天上朝下看,广源秘境大小不可估计,但从已知的范围来看,广源秘境南侧是一片平原,北侧则是绵延不绝的‘山脉’,东面为海,西面荒原。 这片平原一望无际,其上长满晶莹的草叶,这些草叶可谓是五颜六色,细看起来,由珍珠、玛瑙、绿松石构成,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黄金树林。 这草地名贵之余,坐在这样的‘草地’之上也显出肉体凡胎心态之强硬,股骨功能之发达远非常人所能及,实乃人中翘楚,其臀也是臀中英杰。 “……没跟来。”叶凝松下一口气,她本想学徐广白坐在地上歇一会儿,但看见这地上草叶堪比刑具,顿时心中对徐广白满是敬佩之情。 徐广白看了一眼叶凝的表情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动了动屁股:“……我坐的是空地。” 原来如此。 叶凝顿时对徐广白失去了兴趣,转而看向不远处那一片片绵延不绝的山川。 徐广白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些‘山’并未对他们发动攻击,看起来只是被惊扰了‘睡眠’想将他们驱赶出去,但不知为何,徐广白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它们是不是守着什么东西?”徐广白问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修士喘也是不喘了,此处顿时鸦雀无声,当时逃跑几乎是本能,源于人对巨大未知的恐惧,逃跑时他们甚至没能深想,如今平静下来的这几息之间,众人都有些品出不对劲儿来。 徐广白说的没错,这些树更像是驱赶,排除惊扰的可能,那便只有这一种可能,它们在守着些什么。 徐广白看众人只是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说错,”叶凝接道,方才,她也是在想如何才能再次进入那山脉而不被发现,“应当是如此。” 他们此行就是来寻宝的,在灵器失灵的情况之下,便只能靠直觉,只要有一线能找到天材地宝的可能,便不能放过。 “问题是如何再次进去。”清溪看着远处的‘山’,紧紧皱起了眉头。 方才可证,那些‘山’十分敏锐,攻击力尚未可知,但单就这数量和体型,只怕强攻是有些困难。 但他们只有十天时间,如何能在十日内找到天材地宝,才是问题的根源。 “要不咱们分成两队,”叶凝既是不想放弃这山中可能出现的天材地宝,又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大量时间,“一队留在此地,一队去别处探察,各位觉得如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广源秘境 (四) “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云彦生点点指节算了算,“但是咱们一旦分开,遇上其他宗门,咱们可就不占便宜了。” 一旦遇上其余宗门,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也许不会有危险,但一旦人数上不占优势,便极有可能被杀人越货,得到的天材地宝尽数进入其他宗门的腰包之中。 说的十分在理,此地人数众多,而且广源秘境可不管什么玄天宗定下的规矩,只要是当时在空地上的修士,不论是何身份,是何修为,通通带入其内。 伏魔宗此行吃亏变吃亏在太过于讲规矩,像玄天宗,便带了领队的曹苗苗,除此之外,他们还带了来壮气势的十名元婴境修士,而他们伏魔宗原本定下的是魏明月和清源的师弟周静之带队,但临走时宗门外派的小队求援,周静之只得前往。仟仟尛哾 清源连带宗门八位长老一同试图超度人·皮符和付晓,魏明月被牢牢控制在书房批改着永无止境的文件,三人的师妹卫瑶瑶则是被派去五火村内,监视那些被秀才教导过的孩子,剩余的两位合体境大能在追查吕三娘和秀才的下落,剩余的化神境、元婴境修士闭关的闭关,带队历练的历练,阴差阳错之间,竟是无人带队前往此次的广源秘境。 云彦生说得十分有理,光是一个玄天宗化神境的曹苗苗都够他们喝一壶了,如今还要分开,即便是十人都在,伏魔宗此次也不占便宜。 他们现在遇不上别的修士,不代表永远遇不上,一旦遇上,加上阿古也只有十一个的伏魔宗,怎么想都吃亏。 “早知道这样,拖也要把师叔拖来。”叶凝气得一跺脚,伏魔宗这次的队伍金丹境六人,乃是叶凝、清溪、陶姜、徐广白、云彦生和严青。 剩余四人都是元婴初境,阿古也处在元婴初境。 至于为何这么多元婴境修士而选择叶凝当领队的队长,则是因为叶凝虽只是金丹,但是是百岁结丹。在徐广白没来之前,她可以说是此世间难能一见的绝世天才,加上她师尊是魏明月,历练多,行··政职务也高,所以在此次队长票选之中满票通过一票弃权,当上了队长。 “现在后悔也没用,”云彦生搓了搓手,“现在当务之急是选哪里,你想好了没?” 叶凝深深看了身后的‘山脉’一眼,这‘山脉’短时间估计很难突破,还不如先抓紧时间找别的,等找得差不多了,最后再去试试。 “走。”叶凝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山脉’。 “云师弟,你来测一测方向。”他们这些人中,只有云彦生精通测算,在没有灵器的辅助下,便只能如此死马当活马医。 云彦生搓搓手:“难。” “试一试,”如今可以说是毫无头绪,就算有个大致方向也是好的。 “我只能说试试。”云彦生皱着眉,他也不敢把话说死,片刻之后,云彦生睁开眼,指了指身后的树林,“我觉得这个方向,可能有些搞头。” “确定?”严青问道。 “不确定。”云彦生继续焦急地搓搓手。 此地可以说遍地都是金银,若是像纪茗昭一般的普通人进入其间,便会有置身天堂之感,嘴角都能咧到后脑勺,但这些可不是修士修炼能用的天材地宝。 清溪这是第二次进秘境,之前的秘境乃是一位丹修所留,遍地都是草药,且每一株草药的年份都不下百年,在众多修士的围追堵截之下,可谓是满载而归,但她也只去过这一个小世界,不知其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很难想象这位云游一生,也逍遥了一生的尊者在生成这小世界时是什么样的心境。 “我觉得,此地说不定有金精。”清溪道。 这小世界中都是金,想来隐在其中的天材地宝当是与五行中的金有关。 “金精……”此时元婴境女修成雨摸了摸下巴,“是金精可能有些麻烦。” “为何?”清溪去过的上一个小世界中,每种草药都有自己独特的自保方式,其中不乏如翻岭草一般会跑的,但只是都没有翻岭草刚烈,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命,但不论是给修士下毒的、会隐身的,还是能跑的,通通都有法子抓到,无一例外。 “因为金精会跑,”成雨道,“非常快。” “有多快?” “看不见的快,”成雨显然有些经历,说话也比这些金丹境的小修士要多了一份被天材地宝捶打的沧桑,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被蘑菇踹了一脚的小女孩,在无穷的捶打中,她终于也变得肉质q弹起来,“算了,废话浪费时间,先走再说。” 这些金丹境的小修士尚还稚嫩,他们还不懂,越是年份高的天材地宝越是难找,年份低的天材地宝尚且稚嫩,基本一抓一个准,草药光天化日躺在树底避雨,灵兽在受到攻击后一炷香后还会回来看看是哪个狂徒打的它。 但老的可就不一样,老的目睹了无数失败案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抓走,积累了无数失败经验,活下来的都是翘楚,远不是那些稚嫩的小修士能比的。 他们这些元婴境的老油子从进来就在观察,看这秘境百米之内空无一宝的情况,好消息是这里的天材地宝年份至少在五百年以上,坏消息这些五百年以上的天材地宝在岁月中升华了,长了不少灵智,再加上同伴们的失败经验,那想要抓上一个可谓是难上加难。 叶凝有些忧心地求助元婴境的老油子:“那咱们怎么办?” “方才云师弟不是测了吗,先进林子。”另一位元婴境的修士符十一说道。 “林子里也不一定有。”成雨接着道,“怕是要掘地三尺……才能看见。” 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若是运气好,兴许能遇上些傻的,动起来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众修士很快便跟随叶凝的脚步入了林子。 第一百三十章 广源秘境 (五) 很快,众人便到达了那不远处的林子里。 这里远比他们想象中的空,除去不断在风中摇曳的金树,可以说半点儿天材地宝的影子也是看不见。 众人沿着树林不断深入,风从金树之间的间隙吹过,带起银铃碰撞之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这地方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仿佛假的一般。 阿古看着树上结的一颗颗红色宝石,伸出手从树上拽下一颗,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又将那宝石放到猴书生的鼻前,猴书生凑近嗅了嗅后,看向阿古。 阿古将那宝石扔进嘴里,咯嘣咯嘣嚼了起来。 徐广白原本走在阿古前面,听见咯嘣咯嘣的咀嚼声回过头来,见阿古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 “你在吃什么?”徐广白问道。 阿古指了指树,又指了指树上的宝石。 徐广白看了看金枝宝树,再看看又拽下一颗宝石塞进嘴里的阿古:“……好吃吗?” 他一看这宝石,便觉得一定不能好吃。 阿古摇摇头,这宝石什么味道也没有,只剩下一个脆。 但是她饿了,饿了总是要给自己找些吃的,她多年在树林中的经验告诉她,红色的果实比较安全。 徐广白看阿古摇头,顿时对树上的‘果实’失去了兴趣。 阿古采了一些‘果实’装在口袋里,一路走,一路吃。 走在前方的人并没有在意身后的插曲,他们又是走了一刻钟。 突然,走在前方的叶凝停了下来。 “怎么了?”成雨问道。 叶凝蹲下··身,她的面前是一棵巨大的金树,足有十人合抱之宽,这树下满是细碎的珍珠,珍珠不如土一般抱团,一个单是一个,但此处的珍珠却如同一块硬板,细细看来每个珍珠之间还有细细的金丝相连,叶凝掀开那块由珍珠构成的‘硬板’,‘硬板’下露出一个一人宽,深不见底的大洞。 “……厉害。”严青忍不住赞上一句。 布下这藏匿洞穴的十分精明,若只是它在洞口上放上这块‘硬板’时还做了双重保险,在‘硬板’之上铺满了碎珍珠,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洞。 成雨从寸间囊中掏出一块下品灵石,朝洞里扔进去:“一……二……三……” 一直数到十时,才隐隐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啪’。 “进吗?”成雨转向叶凝,此地毕竟叶凝才是队长,他们这些老人经验再如何丰富,决定权最终也要聚集在叶凝身上,这不止是一种对队长的尊重,也是对责任的一种转移。 “进。” 叶凝丝毫没有发现四位老油子的意图,她朝洞口向下看了看,这洞口十分狭窄,就算一次只一人通过稍胖有些的都可能会卡在其中不得动弹,她率先跳下洞去。 剩下的人紧跟其后,纷纷顺着洞跳了下去。 这洞远比众人想象的要深,但越到下面越大,到最后快落地时,宽度已是可以并排滑下两个两百斤的胖子。 徐广白带着阿古是最后下来的,等他下来时,陶姜已是从寸间囊中掏出一件发光的灵器来,将周围照得一清二楚。 沿着这垂直的洞向下,便是一条横向通道,广源秘境中地上并非是土,而是一层一层厚厚的珍珠,即便已是到了地底,周围也仍旧是珍珠,只不过是从成粒的珍珠变成了更小的珍珠碎渣和珍珠粉,要想在光滑的珍珠间挖出一条通道并不容易,稍有不慎这些珍珠便会瞬间塌方,这里的珍珠之所以能固定住,依靠的依旧是细密的金丝。 用陶姜手中的灵器一照,顿时返出柔润的光。 “……这里很深。”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挖的洞,甚至不知道这洞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条路不仅非常深,甚至还在不断向下,几人便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 只是尚还未走出去多远,前方便出现了一条三岔路口。 几位元婴境的修士放出神识,沿着地下的三条路远处探索,很快,纷纷睁开了眼。 “如何?”清溪问道。 成雨摇摇头:“非常深,这里的金非常干扰神识,沿着我这条路能通向一处开阔地。” 符十一接着道:“修建这里的那个东西十分狡猾,中间那条路好像通向一处陷阱。” 另两位元婴境的修士冯佳和元洛也道:“我们这方向似乎也是陷阱。” 最终伏魔宗众修士决定沿着左边的通道继续前进。 这回带队的换成了成雨,这隧道十分的深,且岔路极多,那设下这通道的东西十分有耐心,也十分惜命,宁可多费些功夫,也绝不让这些天杀的修士找到自己。 “……不对……”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最前方的成雨突然停了下来,此时整个隧道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 很快,一道泛着金光的物体飞快朝众修士的所在的方向袭来,那速度之快,甚至连走在最前的成雨都没能看清这是什么东西。 如今几人身处的地点是隧道,隧道不比空地,稍有不慎将周围的珍珠击落便会将众人活埋,众修士总算是体验了一回空有武力却无法使出,束手束脚的痛苦之感。 此时随着众修士越走越深,这隧道已是到达了一种极其恐怖的深度,即便是他们这些金丹境、元婴境的修士,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从如此深的地方逃出升天。 但那道金光的目标似乎不是这些修士,也不打算和这些修士们正面交锋,它的目标是周围被细细金线固定住的珍珠墙。 “别!”谁来拦住它,它的目标是周围的墙壁,别让它触上周围的珍珠墙! 叶凝惊得简直连话都说不全,这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别说是看清,就是连它的影子也是几乎捕捉不到。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几乎是所有的修士都在珍珠墙上设下禁制,徐广白和清溪都属符修,在墙面上设下灵符,试图将这金色的小东西停住脚步,缓解这金色物体对墙体带来的冲击。仟千仦哾 但这东西总归是比他们这些修士对这里更加熟悉,似乎早就料到众修士会有这一手,即便它被困禁制之内,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震动起来,发出如蚊虫鸣叫一般的嗡鸣。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广源秘境 (六) 这东西的物理显然学得很好。 几乎是瞬间,震动引起珍珠墙的共振,众修士辛苦想要阻止的珍珠墙,便开始从那金色物体所在的方向,快速朝众修士所在的方向倒塌。 “快跑!” 这秘境中的东西显然都是成了精的,先是那一座座山的卡姿兰大眼睛,后又是这金色物体,这金色物体想来就是清溪所说的金精。 众修士沿着原路快速移动,等到前方四分的岔路时,却慌不择路地跑散了。 徐广白和阿古原本便处在队伍中间,此时极速逃跑下阿古的速度显然快过徐广白,出于对自己鬼的爱护,阿古一把拽住徐广白的衣领,如放风筝一般将徐广白拉进中间那一条隧道内,一路快奔。 “你放开我!”徐广白若是还有呼吸,此时也是要被阿古勒得没有呼吸了,他极力想挣开阿古的手,想将他们一鬼一魔的带回大部队所在的另一条路。 这句阿古其实是听懂了,如今的古不再是几个月前几乎什么都听不懂的古,简短的句子阿古已是可以不依赖翻译,但她并未理会徐广白的挣扎,死死抓住徐广白的衣领,飞速前行。 而几乎是徐广白说完那一句的瞬间,一鬼一魔身后的路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坍塌,甚至一度就连阿古的速度都险些慢于珍珠墙坍塌的速度。 一鬼一魔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匆忙之下阿古甚至来不及选岔路口,几乎是凭借着如野兽一般的本能不断地在珍珠隧道中穿行,待到坍塌终于停止时,阿古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转了几个弯。 “呼呼呼……啊啊!”要不是我你这回就死透了知道吗! 待一鬼一魔停下来时,阿古已是累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整个古呈大字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也幸亏徐广白不用喘气,不然阿古此时可能连喘气的空气都不够。 徐广白即便是没听懂阿古说了些什么,却知道阿古是什么意思:“你跑错方向了知道吗!我说了几次你也不改,要遇见其他宗门的人,咱们就两个!”徐广白越说越生气,“人家十几个咱们就俩!是你打得过还是我打得过!而且我早就死了,这里你们都死了我也能……”徐广白想用活这个字表达自己如今的状态,又觉不妥,“存在下去。” 他的意思便是阿古根本就不需要救他,如今与大部队分开,死的概率反而比方才大多了。 阿古侧头听着猴翻译,听完后对着徐广白一撇嘴,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啊!”你个菜x。 …… 徐广白总觉得阿古似乎是骂了自己,却没有证据,怒火中烧之下,便有些想要独自找寻出路,但他若隐若现的理智又告诉他,一个鬼单独走,绝不是明知之选。 但仍未消气的徐广白走在离阿古两步远的地方,看也不看阿古一眼。 “啊啊!”小气鬼。 阿古撅着嘴,一个是觉得救了你还不领情而生气,一个因与大部队分开生闷气,一鬼一魔谁也不理谁,中间隔的距离能过一只大象。 此时谁也不怕了,时不时还要互瞪一眼。 一鬼一魔就这么朝前走,直到遇见第一个岔路口。 “左!”阿古这个字说得很清楚,清楚程度堪比你吃了吗。 她做事一向凭直觉,也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师尊脸人话都没能成功教会她,自然还没教到放出神识这么高深的技能。 这技能徐广白倒是学了,只是从未用过,在理论变成实践的头一次,珍珠墙上密布的金丝对神识的延伸造成了十分大的影响。 随着神识越发延伸,徐广白对远处的感知力也就越弱,无数金丝如同实质一般扎进他的魂体,远处的未知模糊且无法看清,近处那些金丝又好像一根根钢筋一般在识海中搅动。 阿古斜着眼,耳朵却是竖着,想听听徐广白有没有什么不同选择。 但闭上眼的徐广白眉头是越皱越紧,表情也是越发扭曲起来,最后更是从嘴中吐出一口阴气。 阿古顿时有些慌了,此时也顾不上生气,连忙凑到徐广白身边:“啊?”还能活不? 徐广白此时的状态不算太好,这里的金丝对徐广白这等初用神识的新手实在是过于不友好:“……没事。” 一鬼一魔最终还是选了阿古随便选的方向,此时什么方向也不重要了,前路未知,却只有往下走,才能知道最终有没有出路。 又是一个岔路口,很快,这一鬼一魔便又遇见了与方才相同的快如闪电一般的金精。 阿古当机立断,还未等那金精冲撞珍珠墙,便飞快拎起徐广白的法衣的后衣领远离此地。 就在飞起的那一刻,徐广白的视线正对向那金精,但奇怪的是,那金精并未像先前的金精一般冲撞墙体,而是在隧道中间停住不动,似乎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徐广白和阿古走这条路。 而随后出现的金精,也验证了这一点,若是阿古带着徐广白离开,那这些金精便不会冲撞墙壁,只会立在原地等他们离开,若是徐广白主动攻击,则会以阿古也追不上的速度快速朝墙壁冲去,导致部分隧道坍塌。 但也许是这里的金精精手实在是不足,或者是阿古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一鬼一魔仍旧是选了阿古所选的左边后,一鬼一魔摸着黑在走了一个时辰之,终于在一条岔路口后总算是看见了些除了珍珠墙之外的东西。 一鬼一魔面前出现的是一道金色的大门,门前还摆有连个呈爬卧姿势的两个铜狮子 徐广白疑心是自己花了眼,低头看向阿古:“你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两个铜兽?” 阿古斜了徐广白一眼:“啊!”对。 那一眼中有千般意思,但这千般意思又能汇成一句话:你瞎啊? …… 小丫头,你今天是不是有些欠揍啊……! 徐广白小心地想要上前,此地有一座金门十足蹊跷,徐广白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这里面一定有大家伙。 但在他靠近之时,却远远看见那趴在门边的两只铜狮子耳朵动了动。 很快,门口的铜狮子从卧姿变为了站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广源秘境 (七) 那两只铜狮子抖一抖毛,几乎是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徐广白和阿古攻来。 这金门前的空地,远非那些隧道能比,如果说这隧道内可以跑一辆普通轿车,那这金门前空地的宽敞程度便可以算得上是露天停车场级别。 而这周围的墙壁也并非是珍珠,而是金银铺地,结实程度与珍珠隧道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这里的每一块金砖上都布满徐广白看不懂的暗纹,金墙上也是布满繁复的暗纹,配上那金色的五米高的大门,竟是有一种宫殿入口之感。 甚至就从精细程度和珍珠隧道都不是一个级别的,这珍珠隧道属实是豆腐渣工程,便是说话声音大些都有坍塌的危险,而这金门前的金墙,则是精美无比,集功能与美观于一身,甚至看着都不是同一伙儿承包商建的。 伏魔宗一行从初入这隧道开始,便一直在被金精围追堵截,可以说是被驱赶着来到这门前,就连徐广白和阿古这样的实心眼都觉得这些金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定是陷阱。 徐广白恨得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但即便知道这是陷阱,他们也是毫无办法,几乎是被驱赶着向前,一路来到这金门前。 它们究竟想要什么,究竟想干什么,无人可知,总不能修这隧道就是为了诱捕这些修士下来,来到这金门前? 徐广白身上的怨气几乎要溢出来,就连一个小小的金精也能算计他! 别让他徐广白抓住它们,不然一定生吞了! 徐广白腰间的寸间囊大开,几乎是瞬间,便从寸间囊中飞出几十枚雷符,雷符瞬间在那两头铜狮子四周结成阵法。 但还未等徐广白的阵法发动,那铜狮子几乎是瞬间便从阵法中逃脱。 这也太快了! 还未等徐广白收回雷符,那铜狮子已是快到眼前。 “啊啊啊!”敢打我罩的鬼! 此时的阿古从徐广白身后猛地窜出,以极快的速度对着铜狮子张开嘴,口中火光闪动。 瞬间一条火龙从阿古口中吐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两只铜狮子冲去。 但那两只铜狮子的速度要更快,快得以徐广白和阿古的修为看来,也连那铜狮子的残影都看不见。 隐约间,徐广白似乎看见那铜狮子的嘴一张,朝他的两个肩膀咬去,这两只铜狮子似乎知道咬徐广白的咽喉没有办法限制他的活动,唯有卸了双臂,才有机会能在下一击顺利制服他。 几乎是本能的,徐广白便想一个闪身朝旁边躲去,但也是在那一瞬间,徐广白想到了正在他斜后方的阿古,若是他闪开,那下一个目标就是阿古…… 若是自己不动,说不定能给阿古争取一些时间。 tnnd!赌了! 徐广白硬是控制住这种本能,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那两只铜狮子一边一个,咬上他的肩头。 阿古和徐广白在无回谷中相互配合打赢了上百场战斗,可谓是瞬间便明白了徐广白的意思,阿古是体修,走的都是物理攻击,她的火灵根便是给她的物攻附魔,能在短时间内打出高暴击、高爆伤。 “啊!” 就在那一瞬间,那种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从徐广白的肩部一路蔓延,顺着断裂的经脉传递至全身,徐广白实在是经受不住这种疼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阿古你快一些! 趁着徐广白负伤给阿古制造的间隙,掌间燃起一道火焰。 这不是普通的红色火焰,而是几近于白色,细细听来,这火焰中似乎发出一声声轻微的爆鸣声,这火焰如蛇一般缠绕在阿古手上,随着阿古出掌,几乎是瞬间便蔓延到铜狮子身上。 轰! 那一掌打在铜狮子身上,发出一声地动山摇一般的巨响,这巨响带来的音波一圈圈不断向周围散发,很快,从远至近,近两公里内珍珠墙开始不断塌陷。 连带着,金色巨门附近的金墙也开始发出一声声嗡鸣,无数珍珠倾泻在金墙之上,这等压力,金墙恐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然,外患突来,内忧也未除,那两只铜狮子受到了阿古的攻击后,却是未死,或者说,它们从一开始便不是活的,哪怕只剩下一条腿,一根尾巴,也要奋力向前,将面前的敌人击杀。 但这两只铜狮子毕竟受了元婴境魔修的一掌,要说完全没有影响那绝不可能,火克金,此时它们腹部皆是有一块巨大的伤口,从那伤口看去,其中似乎有金光闪过。 “……呼……呼……” 徐广白下意识地如生前那般用嘴抽着气,似乎这样便能缓解这两只手臂经脉断裂的疼痛,如今他这两条手臂垂下不能动弹,脸色也较平时更加苍白,好在阿古的动作极快,保下了徐广白两条手臂,不然即便徐广白是鬼修,这两条手臂也是不能再生了。 “tnnd……弄死你们!” 徐广白两只眼都开始泛红,状态几近癫狂,他腰间的寸间囊大开,无数灵符飞快朝那两只铜狮子飞去。 随着灵符一同飞去的还有阿古,铜狮子胸腔在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后似乎有些兜风,连速度也比开始时慢了许多,不止是阿古能轻易追上,就连徐广白的灵符此时也能跟上这两只铜狮子的步伐,将两只铜狮子牢牢控制在符阵之内。 死! 徐广白嘴角露出一丝笑,此时的他根本不在意即将倒塌的金墙,他的心里此时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杀死这两只铜狮子。 最好是能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的巨响的威力远超阿古那一掌,几乎是瞬间,他们面前附近的珍珠墙便倒塌殆尽,连带着金墙,似乎也有些撑不住了。 “嗷!” 那两只铜狮子几乎是瞬间,便被徐广白的雷符击中,这两只铜狮子到底是吃了物理的亏,金属导电,这两只狮子又是铜制成的,可以说是顺间,便像是过载的电线一般被符中的雷电烧融。 “……呵,垃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广源秘境 (八) 徐广白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心情总算是有些舒畅起来。 “啊啊啊!”快跑,这里要塌了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吱呀…… 阿古拎起徐广白的衣领,此时的金墙开始受不住数以亿吨的珍珠的重量,开始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鸣。 眼前的出路显然只有那金门,阿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朝那门的方向跑去。 “啊!”给老娘开! 随着阿古的发力,那道极其厚重的金门发出一声声尖鸣声,开启一条不大的缝隙。 对于徐广白来说,门便是界,他自己不能主动开启,但此时阿古推开一条缝隙后,界已破,徐广白便能借着力继续将门推来。 阿古看着那半人宽的缝隙,却始终不能再推开分毫,不由得脸上开始沁出汗珠来。 开啊!你快开啊!我求你了!你快开啊! 此时的金墙顶部开始凹陷,不多时,一条裂缝开始从屋顶蔓延,一路蔓延至侧面的墙壁,无数的珍珠从那道裂缝下落,仅在短短几息之间,便将这空间的底部淹没。 “再用力!”徐广白用肩顶着门,脸色更加白了几分,他是鬼,倒是能从这门缝间通过但是阿古不能,这裂缝还是太小,还不能通过阿古的半个脑袋。 “……爹……” 阿古看着不断落下的珍珠,头一次产生了自己会死的恐惧。 她还太小,甚至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潜意识中却感受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阿古的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的落下,短短几息之间便浸湿了衣裳的前襟。 爹,阿古要死了……阿古要死了! 阿古还没有学会说话,阿古还没有见过爹的样子,阿古还没有…… 阿古还没有长大…… 阿古……阿古想要长大…… 阿古不想像婆婆一样逐渐腐烂,逐渐消失,最后一丝痕迹也不剩下…… 阿古……想要活下去……! 神啊……求求你!让阿古活下去! “……tnnd!”徐广白此时急得脸苍白如纸一般,他腰间寸间囊大开,无数灵符不要钱一般的朝那道金门扔去。 无论如何,他就算是今天在这里魂飞魄散,也要让阿古活下去! 无数的灵符砸在门上,门发出一声声巨响,这声声巨响又再度惊动无数珍珠,再度加剧了珍珠的倾泻。 几乎是瞬间,那些珍珠便将金墙内的空间覆盖了一半有余,甚至阿古也只能再露出半个脑袋。 随珍珠将空间进一步压缩,阿古的呼吸开始逐渐困难起来,若不是金门内还有空气流向这空间之内,阿古只怕是性命不保。 好在徐广白的策略是正确的,无数的爆炸产生的气浪逐渐将金门的空隙逐渐推大,就在这空间即将被填满时,就在阿古肺中的空气几乎要被无数珍珠压出时,门终于开了。 阿古和徐广白几乎是跌入金门内,被无数珍珠冲出老远,还没等他们看清门内景象,便双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 …… 徐广白造成的这震动传得极远,就连还在山脉中的纪茗昭都感觉到了震动。 纪茗昭采摘金叶的手几乎是本能地瞬间紧紧抱住树干,蹲下··身来,等那震动完全消失之后,才缓缓扶着树干起身。 这震动来得实属是有些蹊跷,许是有人找到了天材地宝,才闹得这么大的动静,纪茗昭也没将这震动放在心上,也没想到这震动的根源就是徐广白和阿古。 纪茗昭在这些时日中不断试图召唤徐广白,试图将徐广白召回到自己身边,但或许是地底信号不好,纪茗昭始终没能成功。 好歹她还是个血包,能在关键时刻奶一口徐广白。 于是对徐广白极度信任的纪茗昭在找不到徐广白的情况下,只能放出兔子军团一边寻找徐广白的下落,边担忧得不断采摘树上的金叶子。 即便是在发现这山事实上的活的,还睁开了眼时,知道它发现不了自己的纪茗昭虽十分恐惧,虽十分战战兢兢,但战战兢兢之余,也仍未停手。 此时,纪茗昭的任务栏发出一声轻响。 纪茗昭点开任务栏,是薛温发来的消息。 薛温:我在朝你那边去,大概晚上就能到。 纪茗昭老脸一红,毕竟是恋爱经验太少,基本控制不住。 她是真的喜欢薛温,不仅是因为薛温正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更是因为薛温的性格和人品。 薛温当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纪茗昭颤抖着爪子,缓缓在聊天界面上打上一个:好。 因为纪茗昭一开始发的定位就是在附近的一棵树下,此时脑子一空,觉得若是自己就这么离开了,薛温一定是找不到自己,便死心眼地回到那棵树下,连拔金叶子也是盯着这一棵树的金叶子使劲儿薅。 直薅得那‘山’再度睁开眼,就是想看看是哪个只盯着这一棵树薅。 纪茗昭左等右等,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这太阳怎么下‘山’下得如此之慢,总算是挨到天黑后,纪茗昭总算是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薛温。 这其实才算是两人‘网恋’以来的第一面,上次见面时两人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便匆忙进了秘境。 但此时此地,这里只剩下她和薛温两人,那种暧昧的气氛便不知为何,蔓延开来。 纪茗昭轻咳一声,不知将眼睛放在哪里,便抬头看天…… 他娘的……这天为什么是粉色的! 薛温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部队出身,退伍后便无缝衔接去了警犬基地,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异性便是母警··犬,连个姑娘都很少深度接触,满脑子里想得都是犬,可以说是无心恋爱。 此时恋爱技能已经退化得几近于无,此时也只能用手揉揉后颈下意识地安抚安抚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嘴唇颤动地张开嘴,只觉得喉间发紧:“……你吃了吗?” 纪茗昭此时将脑子里看过的所有恋爱小说都翻了一遍,想了无数种自己和薛温可能出现的对话,有暧昧的,有温情的,却始终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句。 “……还没。”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广源秘境 (九) 当纪茗昭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飘起的炊烟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也有些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但刚薛温端上两盘羊肉串时,她还是很诚实地接了过来:“……谢谢,你也吃。” “我吃过了,”薛温也在她旁边坐下:“尝尝,你之前跟我说你想吃卤味了,我也在万衍宗里做了一些,现在想吃吗?” 纪茗昭嗅着手上的羊肉串,香气扑鼻,薛温没有骗她,他做饭当真是不错,受限的还是食材。 “怎么样?”薛温的眼中满是期待。 纪茗昭还未将羊肉串塞进嘴里,但看见薛温这么期待,便捧场地点点头:“嗯,闻着就很好吃。” 薛温瞬间便明白了纪茗昭的意思,耳朵开始发烫,一种红从耳尖一路蔓延,一路快速越过面颊,直奔脖子而去。 他像是想转移话题,又像是献宝一般将背包中的物品一一拿出,这其中有野餐布、有一盆卤猪脚,甚至还有帐篷和野餐筐。 不仅如此,这野餐筐里甚至还有切开的三明治和水果,这看着根本就不像是探索秘境,光看这套装备,原以为作··战··部··队的··炊··事··兵野外作战时做红烧肉还要炒糖色都是传说,如今看来,实非传言。 也不知薛温是怎么做到的,那帐篷是由几块大的蓝布组成,甚至还做了伸缩杆,还手工编织了野餐筐,不得不说薛温的动手能力真强。 纪茗昭怔楞地看着薛温摆出自带的家当,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在没遇见薛温之前,纪茗昭的野外探险只能叫野外生存,遇到薛温之后,她甚至觉得说不定还可以在野外隐居。 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薛温便能给你一个宇宙。 还得是我薛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度假的。 “……现在条件比之前好了,我怕你住不习惯,就给你和阿古都带了一份,”薛温轻咳一声,如今的薛温和纪茗昭一样,根本不知道阿古的下落,虽是忧心阿古是否安好,但实在是无能为力,“我暂时联系不上阿古,就先来找了你……方才有没有害怕?” 纪茗昭叼着羊肉串的签子一愣,随即看向薛温,这次薛温的眼神没有游移,他是真的担心纪茗昭是否害怕,她将那口肉咽下,当着薛温的面,那句怕却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活到今日,许是家庭原因所致,可以说鲜少示弱过。 她的母亲是一位刚强的女子,向来教育子女有泪不轻弹,在她刚上幼儿园时,她妈每日都要接她和她哥纪茗辉放学,纪茗昭上幼儿园,纪茗辉上小学,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座。 纪母当年十分瘦弱,家里当年并不富裕,纪母在生下纪茗昭之后便一直操劳,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才堪堪一百斤,看着也比同龄人要老上许多。 他们家离二人所在的小学并不远,但是路上有一条近五百米长的大坡,上学时还好些,可以顺着坡滑下来,但晚上回家时,这快四十五度的大坡便成了纪母面前难以越过的大山。 纪母知道自己不能给两个孩子最好的学习条件,便只能在物质上弥补两个孩子,以期减少自己的愧疚,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不能让孩子的营养断了。 而如此瘦弱的身躯要带着两个胖娃娃,显然是一个十足的难题。 一开始,纪母采用的是自己下车行走,推着两个胖娃娃上坡,但这日子一长,纪母便觉回家时间太长,耽误她晚上打工。 于是刚强的纪母便重新迈上自行车,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每天都能往上多骑一步。 定下目标的纪母充分贯彻了自己的作战方针,每日都要多踏上一步,每日都要比昨日更近一步,春来秋去,风雨无阻,一年之后,纪母凭借着自己坚强的毅力,双腿足比初时粗了整整一圈,就连踢纪父的脚力,也越发大起来,起先只能将纪父从沙发的一头踹向另一头,一年后,便能成功将纪父从沙发上踹下,还能在地上滚上两滚。 在纪母的言传身教之下,也让纪茗昭的心性逐渐硬如石板,硬如钢条,宁折不弯,顶着敌人的炮火,也要一往无前。 小学时,纪茗昭被同桌的小胖墩欺负,纪茗昭实在是打不过他,还被那小胖墩敲掉了半颗牙,就连头上都打出一个大包来,于是她便哭着跑回家,想寻求家人的庇护,而纪母则是擦干她的眼泪,用十足温柔的语气问道:“他拿什么打你了?” 纪茗昭只是哭着答道:“……铁的铅笔盒。” 纪母只是擦干纪茗昭的眼泪,当天便扔了纪茗昭的布制笔袋,去集市给纪茗昭也买了一个双层的铁制铅笔盒,买时还放在手里试了试,这铁笔盒质量有保证,结实如铁板。 纪茗昭至今都记得,那铅笔盒上画着一个漂亮的粉色猫咪。 纪母将铅笔盒交给纪茗昭:“不要哭,他知道你疼,你怕只会更用力的打你,拿着这个,谁要是打你,你就打回去。” 从第二日起,纪茗昭便拿着这铁笔盒,顶着小胖墩如雨点一般的反抗,生生敲掉了小胖墩的两颗牙。 也是从那一天起,似乎哭一字从未出现在纪茗昭的生命里,似乎怕一字再从未出现。 唯有那一日,无数人命从她的面前消逝,似乎下一个就是自己,纪茗昭在那一刻总算是怕了,那种随时都会丧命的绝望感紧紧包裹着她,将她胸腔内的空气挤压殆尽。 恐惧如影随行,好似每呼吸一次,纪茗昭便觉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此时母亲的教诲被她通通忘在了脑后,她甚至恨不能自己变成一只乌龟,将四肢紧紧缩紧壳里,外面的一切便看不见,也听不见。 如此一来,便听不见那充满绝望的惨叫,也看不见无数人在面前惨死。 “……有一点怕,”纪茗昭低下头,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肉串,“但我还可以忍受。” 让我脆弱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不必让我褪去坚强的外壳,露出名为恐惧的底色。 不必安慰我,也不必心疼我,世间残忍,容不得我脆弱。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广源秘境 (十) 薛温看着纪茗昭,好似从纪茗昭的眼神中读懂了纪茗昭的意思,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多安慰,也并不要求纪茗昭可以对他一人脆弱,他只是将吃食挪得离纪茗昭更近些:“多吃些。” 纪茗昭有些诧异地看着薛温,薛温只是嘴角带着些笑,看着纪茗昭嘴角沾着些酱汁,便下意识地抬起手,但手抬起到一半,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老脸再度一红,手在空中转上一圈,又再度放回身侧。 这年头,这么绅士的可不多见了。 纪茗昭感慨一句,知道薛温这人十分讲礼貌,两人这才确定关系不久,没经过纪茗昭同意,薛温并不会主动接近。 纪茗昭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把抓起薛温的手,薛温一愣,眼睁睁地看着纪茗昭将手放在了嘴边,将那一点酱料轻轻抹去。 薛温怔怔地看着纪茗昭,红色逐渐开始在他身上蔓延,无论多聪明的脑子在这一刻好似都不转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将那滴酱料,试图放到自己嘴边。 别! 此时纪茗昭脸上的红也在蔓延,几乎和薛温的红不相上下了,她一把抓住薛温的手:“……别!” 随即,便觉出自己的动作有多不妥,连忙抽回手又缩了回去。 薛温眼看着纪茗昭来了又去,脑子飞快运转,他想要试着牵一牵纪茗昭的手,但此时的躯体好似不受他的控制,不论他如何努力,都好似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纪茗昭不断蠕动着远去,越坐越远。 “……你吃。” …… 薛温恨不能现在就扇自己一巴掌,想着这次见面怕是被自己给毁了,有些颓然地坐在一旁,似乎连头发丝都在透露出沮丧。 纪茗昭余光看向薛温,薛温丝毫没有发现纪茗昭在一旁偷看,仍在独自忧伤,那宛如被遗弃一般的神情,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唾弃上主人一句。 这么可爱,可不能被被人给牵走了。 纪茗昭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她试探性地挪过去几分,薛温并未发现,于是胆子越发大了几分的纪茗昭便又上前几分。 等薛温发现时,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纪茗昭红着脸露出一个讨喜的笑来:“多谢你今天的菜,很好吃,也多谢你来找我,我很开心。” 你开心就好。 我就是为了让你开心才来的,只要你开心,我便也开心了。 纪茗昭忍着脸上火辣辣的温度,身··子微斜,头半靠不靠地试图着放在薛温肩膀旁边。 薛温顿时向纪茗昭的方向挪了几分,让纪茗昭的头实打实地放在他的肩膀上:“累了?” 纪茗昭不敢抬头,只是胡乱地摇摇头,复又如下定决心一般:“这……这地儿以后归我了。” 薛温嘴角带着笑,他已是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好,归你。” 天边,无尽的漆黑试图将天上那抹粉彻底淹没,但那粉甚是顽强,始终牢牢将天空占据,夜空中,繁星散发着点点微光,一边似乎是牛郎,一边又似乎是织女,银河暗淡,河水浅薄,当是骑牛淌过,无需那喜鹊搭桥,但愿日日都能相会。 此时星空照耀下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此时好似时间定格,无需想那困扰数月、甚至数年的烦恼,无需过多言语诉说衷肠,良人相伴,自是无忧无虑。 待到星空暗淡,如月般明亮的圆盘挂在正当空,银纱挥洒,推起千缕细风,吹动数片薄叶,发出阵阵铃音,好似才将两人惊醒。 纪茗昭有些不舍地将头从薛温的肩上抬起,少有的可依靠感可谓是新奇的体验,让人难以自拔。 然,如此世间每时每刻都如此时一般,纪茗昭定是会多体验几次,可惜,到底是时间不对。 虽是万般不愿,纪茗昭还是要谈起几分工作,毕竟无数的人命攥在徐广白和阿古手里,纪茗昭和薛温又是他们的依靠,容不得半点马虎。 纪茗昭做了多番心里建设,不断给自己洗脑我爱工作后,才总算是艰难地开了口:“……我觉得这里应该有机缘。” 她觉得这些‘山’应当是守护这机缘的守卫,这里的‘山脉’可谓是绵延不绝,连算上小山包,当是数以万计,而守卫的越森严,便能说明,这里的东西越珍贵。 薛温觉得纪茗昭此言有理,但问题是纪茗昭身后的翻岭草毫无动静,而他手中的恕珠也是毫无反应,这些‘山脉’绵延出去百里也看不见边际,这么大的范围,如何才能在这十日之内扎到? 这问题纪茗昭也是想过,这秘境大得远超纪茗昭的想象,要想在这里找到一样东西,大海捞针都算是有希望的。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山’就是为了守护机缘特地设立的守卫,那能不能通过这些‘山’的反应剧烈程度,来测出机缘的大致方位?” “我之前也在‘山’里,”薛温觉得纪茗昭的点子可行度不高,“这些‘山’似乎是一同睁眼的。” 换而言之,只要有东西靠近‘山脉’边缘,甚至尚还未靠近秘宝中心,便会被这些‘山’发现,便有概率获得地府投胎大礼包,而且还管杀不管埋。 薛温说的在理,看来想依靠‘山脉’的反应这一点是行不通的。 那这机缘,哪能是说不要就不要的,这也不是纪扒皮的性格啊,就在她凝思苦想之时,突然,远处再度传来阵阵嗡鸣声,伴随着地动山摇,可谓是阵仗极大。 纪茗昭和薛温下意识地抓住树干蹲下··身,想保持平衡,这次的震动比往常要更加剧烈,剧烈程度足以将纪茗昭方才吃下的晚饭一并摇出来,把纪茗昭暂时不太清醒的头脑摇得更加眩晕。 ……别摇了!脑浆子都匀了! 还未等纪茗昭抱怨完,身下的‘山’又再度睁开了眼,这一次,无数的眼从‘山体’上睁开,其中竟是有无尽的怨毒、那眼神中包含的恶意,即便不是对着纪茗昭,纪茗昭也是感觉周身一阵冰冷。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广源秘境 (十一) 那震动并未像先前两次震动时一般,很快停止下来,纪茗昭和薛温抱着树,很快便感觉到,脚下的‘山’似乎在移动。 “……什么?” 一开始这种移动的感觉并不算强烈,但随着远处的震动和如炸··弹轰炸一般的爆鸣声越发激烈,纪茗昭便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山’开始移动得越发快了。 一开始只如走路一般的速度,很快,这速度便换成了跑,不久之后,‘山体’突然变得四分五裂,并从裂开之处伸出无数只粉嫩的细枝,有些像手,有些像脚,还有一些犹如被融化煎烤一般,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些细枝在空中挥舞,好似在空中攀登着向前,速度相较起先前未分裂前的笨拙,速度可以说翻上了一倍有余。 而纪茗昭和薛温此时抓住的那棵树,正飞在半空中,相较起最初民航客机的速度,此时脚下的‘山体碎块’的速度一路朝震动的来源快速行进,几次险些将纪茗昭和薛温从‘山体’上甩下。 薛温到底是比纪茗昭力气大些,他一手抓着树干,一手搂住纪茗昭,好给纪茗昭放松双手的功夫从背包中掏出新买几个月的那两套衣裳,将两人和树死死固定在一起。 此时已是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生死攸关时,什么都没有活下来重要。 薛温将自己绑在外围,用双手将纪茗昭夹在他和树之间,如此也能有效防止纪茗昭从半空中摔下,两人至少活下一人来。 短短几息的时间里,这些‘山体碎块’遮天蔽日,似乎盖住了所有光亮。 原本在地上的‘山’此时不剩一座,只留下一片满是珍珠的平地,此时秘境中如太阳一般的光球已是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但从地上看去,便还如夜晚一般,丝毫看不见一丝光亮。 纪茗昭难以形容此时眼前的景象,此时的她与还困在地底的伏魔宗一行人产生了同一个疑问:这广源尊者在生成这小世界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造就出如今这般景象…… 究竟是什么……让他受了这么大刺激…… 纪茗昭并不知道这广源的心路历程,薛温给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那散发着热量的大型火炉也抵消了她大部分的恐惧,使得她总算能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脚下,用脚尖狠狠扣着脚下的珍珠,而是有精力四处张望张望。 很快,纪茗昭便看见了这些‘山体碎块’的目的地,一队正在和‘山体’奋战的修士。 纪茗昭和薛温脚下的‘山体碎块’在看见修士后,开始急剧下落,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还有人,径直朝着那些修士发起自··杀性攻击。 薛温瞅准机会,在‘山体碎块’离地还有十米时放出一头巨狼来,搂着纪茗昭一个闪身跨上巨狼。 巨狼在半空中一个拧身,踩着‘山体碎块’不断下行,最终稳稳落地。 甫一落地,薛温便立即收回巨狼,抱着纪茗昭一个滚地,躲过一块‘山体碎块’的俯冲攻击。 ‘山体碎块’虽看不见纪茗昭和薛温,却看得见巨狼,‘山体碎块’可不管这是谁的狼,是薛温的和是这修士的对它们来说没有分别,不论是谁来到此地,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一律统统绞杀,不留活口。 薛温警惕地看着不断下落的‘山体碎块’将纪茗昭从地上拉起,此时两人不敢有丝毫对话,薛温便用眼神询问纪茗昭:没事? 纪茗昭拍拍身上的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此时落到地上的两人总算是看清这造出地动山摇之势的修士们,究竟是何人也。 这伙修士领头的是一位看着三十岁上下的魔修,手下带着上百位修士,这些修士中有人修、魔修还有妖修,在‘山体碎块’无数粉嫩的‘小手’下,艰难求生。 而在这些修士身后,一片金色的巨型宫殿群突兀地立在这群人身后。 这宫殿一看便是有智慧的物种所建造,整座宫殿共有三高,前有一条长道,长道两边对放有马、狮、虎等走兽共十二对,这长道直通宫殿大门,宫门前布有似坊门一般的牌坊,坊门后有石桥,桥下水银布成的河银光闪闪。 石桥左面有一座亭子,从纪茗昭和薛温所在的距离能看见那亭子中似乎立着一座石碑。 而石桥后的宫殿呈一条直线整齐排列在一起,主殿便有三层高,金殿上铺宝石制成的瓦片,房檐四角各坠一颗夜明珠,屋檐下,八根镂空金柱刻着传说中仙界美景,窗棂上,绘有两名男子腾云驾雾,游历河山之姿。 这座宫殿的建造者可谓是用尽了心思,这宫殿用精美都不足以形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纪茗昭看着天上激烈的打斗,又看看仅四里远的宫殿,有心想去探索一番,但此时若是想去,便是要穿过战区,在无数‘山体’如雨一般的攻击下,奋勇向前。 她自问没有那样的实力,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便只能站在原地,想等着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捡个漏。 此时半空中修士与‘山体’之间的大战仍在继续,这‘山体’可不止会一招泰山压顶,那宛如实质一般的威压直挤压肺里的每一丝空气。 那带头的男修当是元婴境的大能,他指尖逼出一道火光,径直朝‘山体碎块’打去,那‘山体碎块’躲闪不及,被火光打成无数碎块,但还未等那修士松一口气,那碎裂开来的‘山体碎块’便再次聚拢,那只巨大的眼睛似乎满是嘲讽,它嘲讽着这些修士的不自量力,嘲讽着这些修士们做的满载而归的春秋大梦。 那些修士们无论用什么方式攻击这些‘山体碎块’都只是能将他们打散,却不能打死,体力和灵力在不间断的战斗中不断流失,但敌人,却始终不见减少。 它们也并未用什么攻击招式,只是逗弄一般在他们周围徘徊,却将他们戏耍得精疲力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广源秘境 (十二) 一种绝望的气氛开始在这些修士之间蔓延,很快,便有人决定逃跑。 那修士是如此想的,便也是如此做的,他先是自认为趁这些‘山体碎块’不注意,逐渐朝边缘靠去。 但此地的‘山体碎块’如此之多,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有人要逃跑,但奇怪的是,对于要逃跑之人,这些‘山体碎块’视而不见,或者说它们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将这些人驱赶出‘群山’的范围内,加上这显露出来的宫殿,也进一步验证了纪茗昭的猜想:它们只是守卫,守卫着‘群山’深处之宫殿,只驱赶,却不杀生。 纪茗昭和薛温本想等双方决出胜负后当回渔翁,但这威压越来越强,纪茗昭和薛温都逐渐有些受不住‘群山’的威压,呼吸逐渐开始困难,鼻腔里甚至能闻见血腥味,就连脑子里也逐渐出现了杂音,好似无数人在她的耳边哼唱,又好似无数蚊虫在耳边嗡鸣。 薛温的情况比纪茗昭好上一些,但也没能好上多少,虽是还能站立,但也是强弩之末了,说到底他们二人就算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却也到底还是普通人。 因着耳边的嗡鸣声,纪茗昭胃里也开始出现一阵阵的反胃,纪茗昭强忍着这一阵阵的恶心,忍得脸都白了几分。 这是她跟薛温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约会,无论如何,就算今天她纪茗昭就是交代在这儿了,这形象也要立住了! 但此时这外围来自‘山体碎块’的威压实在是太强了,只怕再呆下去,他们二人便今日就能成一对枉死的鸳鸯,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不行,要想办法自救。 纪茗昭想起自己背包里的自行车,先前有徐广白的飞舟作为座驾,纪茗昭便只是将这车放在背包之内没有动用,此时正好就是完美的座驾。 她将背包内的自行车取出,又紧急在后方加了个座位,随后翻身上了车,用手拍了拍后座:“快上车!” “还是我来骑……”你来坐…… “快些上来,”纪茗昭打断道,“等我累了再换你。” 薛温想了想,也没有坚持,一步跨上车,拖着无处安放的长腿,跟着纪茗昭一路向前。 四里地并不算远,却也是着实要骑上一会儿,加上地上不断滚动的珍珠,更是给骑行增加了难度。 此时半空中的战斗开始逐渐白热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似双方都失去了耐心,开始逐渐下起死手来。 那带头的修士在经过多方实验后,总算是找到了这‘山体碎块’的弱点,即一旦将这碎块完全烧化,便再也不能复原。 他名刘宽,资质有限,活到今日也只是名散修,单单是修炼到元婴境他便用了近千年,天材地宝总是不够的,即便是开了坛收了徒也是远远不够。 抢也是抢不过那些大宗门,设立新的宗门又不被玄天宗所承认,为了得到承认,为了来这广源秘境,他几乎是奉上了他所有的积蓄,却只是在玄天宗管事那听见了一句:我帮你问问。 最终他还是没能成立新的宗门,也没能得到进入广源秘境的资格。 他不甘心,便想来此碰碰运气,没想到当真是进了这秘境,纪茗昭能看出这‘山脉’乃是护卫,护卫着下方的宫殿,刘宽自然也能,可以说刘宽是实打实地通过推演自己找到的,纪茗昭还是借了他的光。 他为了那成仙的梦想几乎是付出了一切,这宫殿中的天材地宝对于那些大宗门的弟子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于他来说可是雪中送炭,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弃! 拼了! 他一咬牙,丹田中顿时祭出一团火焰,那火焰的温度极高,甚至边缘都有些微微发黑,正是他偶然之间得到的一小团劫火。 刘宽在火焰中注入魔气,那火焰便随着魔气的进入不断扩大,不断燃烧,最终竟是将周边一公里的范围覆盖在内,劫火熊熊,所触碰到的‘山体碎块’皆是燃烧殆尽,丝毫不留。 嗡嗡—— 纪茗昭头一次听见‘山体’的鸣叫声,似乎是刘宽的攻击激怒了这‘山脉’,无数‘山脉’在刘宽面前汇聚成一座难以想象的高山,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朝刘宽攻去。 “师父!快跑!” 此时刘宽手下的近百名修士都被这‘山脉’散发出的威压激得喉间腥甜,皆是打起了退堂鼓。 但刘宽不能,他已是失去了太多,沉没成本太多,无法就此抽身。 这劫火并非他的本能火,以他的资质也根本受不住这劫火成为本命火,这火何其珍贵,他将它放在丹田内,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将这火炼化,但此时却用在了这里,只是为了身后虚无缥缈的天材地宝。 他像是赌红了眼的赌徒,根本无法从赌局抽身,即便是输得一干二净,也会想着何时才能翻盘。 不!不行!我一定不会输! 在巨大的威压之下,刘宽手下的徒弟、手下纷纷做鸟兽散,抽身出这是非之地,只留下红了眼的赌徒,玩上这一场赌进他生命的豪赌。 嗡—— 随着一声巨响,一场以生灵之姿对抗群山的豪赌落下了帷幕,无尽的气浪从上至下以咆哮之姿不断游走,将纪茗昭和薛温掀翻在地,还一个横扫顺道将两人送进了宫殿的长道范围内。 哇…… 纪茗昭终是没忍住,但吐出来的不是饭,而是血。 “你没事!”薛温也受到了冲击,却没有纪茗昭严重。 这气浪是朝正面突袭,纪茗昭替薛温挡住了大部分气浪,因此他相较起纪茗昭情况要好上许多,他压下喉间的腥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纪茗昭身边:“意识还清醒吗!” 纪茗昭瞳孔此时都有些散大,连牵动一下嘴角让薛温放心的力气也是没有,只是本能地,召出了阳火符。 随着阳火符转上两转,纪茗昭才算是咳出了声,两口卡在喉间的淤血这才算是吐了出来。 她颤动着手,掏出清溪给她的灵药,自己吃上一颗,又递给薛温一颗,此时的她尚还说不了话,只能用口型示意薛温吃下去。 不得不感慨,这阳火符当真是好用,若没有这阳火符,纪茗昭怕是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广源秘境 (十三) 又被阳火符救了一命的纪茗昭对阳火符的感恩之心无以言表,但即便是又被阳火符吊住了命,却仍旧是短时间内不得动弹。 薛温毫不犹豫吃下了纪茗昭给的灵药,吃下后几乎是瞬间,便觉浑身舒畅,顿时身上的疼痛都轻了几分。 许是方才两人声音有些大了,此时那‘山体碎块’便将‘目光’投向纪茗昭和薛温所在的长道之内,纪茗昭和薛温几乎是屏住呼吸,动作放缓。 那宛如实质一般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在两人身上扫过,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些‘山体碎块’似乎没有找到目标,在巡视几圈也没能找到目标之后,绝大部分的‘山体碎块’便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之上,只留下几小块‘山体碎块’还在沿着宫殿巡视。 它们似乎不能靠近这宫殿的范围内,只是围着这宫殿一圈一圈地绕着圈。 薛温见那些‘山体碎块’离开后,便踉跄着站起身,背上仍不得动弹的纪茗昭。 “要是换成是你受了伤,我一定背不动你。”纪茗昭趴在薛温背上,嘴正好对着薛温的耳朵,为了不让这些还在绕圈的‘山体碎块’听见,她几乎说的都是气音。 薛温走在这以金铺地的长道上,两边都是五米高的巨兽,这些巨兽垂眸俯视着纪茗昭和薛温,空洞威严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注意力原本都放在这长道两边的巨兽上,不知为何,觉得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相似的巨兽,正在回忆时,突然被纪茗昭一口气吹在耳朵上,顿时耳朵也红了,啥也不记得了,甚至连纪茗昭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薛温问道。 纪茗昭看着薛温逐渐开始从红一路快速变为紫红的耳朵,有些感慨,果然这谈恋爱耽误工作,这cpu直接都干烧了…… 纪茗昭抬起头,看见那一队‘山体碎块’越飞越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累吗?” “……不累。”薛温将头摇成拨浪鼓,但这一下子好像是把原本散花的脑浆子定了定形,属于是散无可散后,终于聚成了堆儿,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你看这个长道……觉不觉得在哪里见过?” 是有些眼熟,但纪茗昭显然此时脑子也不算好用,竟是一时之间也回忆不出在哪里见过这长道。 “想不出就一会儿再想。”薛温自己也没想出来,自然也不会逼着纪茗昭想,他沿着这长道走了许久,终于在三炷香后,来到了石桥边。 “去那边的凉亭,”纪茗昭从一开始趴在薛温背上的忐忑不好意思,逐渐转变成了坦然接受,现在已是能镇定自若还能指挥方向,“我想去那边看看。” 薛温十分听话,抬腿便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两人果真是没有看错,那凉亭中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凑近看去,只见那石碑上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刻着满满一石碑的文字。 纪茗昭一目十行,这碑文上写的,是一个人的生平。 此人名叫陈三明,早年是一名药童,十三岁时在山中采药,偶遇山中‘神仙’,‘神仙’见他身有灵根,便收了道童当了徒弟,经过近三百年的修炼,这药童自觉领悟了长生修炼之道,在修炼至筑基巅峰时,决定开坛收徒。 碑文从这里开始,内容开始逐渐丰富起来。 碑文似乎是徒弟所写,其内容中满是对师尊的怀念,早些年,陈三明虽懵懵懂懂修炼到筑基初境,但实则对修炼一事也是胡乱摸索,委婉的说就是懂,但是懂的不多。 他的师尊也是散修,凭着一本在小宗门中偷来的心法,自行摸索着,经脉通与不通,也是不知,只是盲目地对着书中内容修炼。 徒弟刚拜入陈三明门下时,便发现这师尊实则对许多内容也是一知半解,实在问急了,便来上一句你可自行领悟,而后又觉心中难安,便提上一壶酒,夜里去敲徒弟房门。 月下对酌间,想着徒弟喝多了,可能也就忘了,能糊弄一时便是一时。 但徒弟第二日醒来,总是没忘上一日问的问题,于是无奈的师尊只得再打上一壶酒,接着月下对饮。 这游戏徒弟玩了足足半年,就是为了从陈三明手中骗壶酒,月色清明湖水潺潺,若不寻得一人同饮,总觉得辜负了美景。 师尊在忧心了半年之后,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带着徒弟再搞上一本更高深的。 陈三明思索了好几日,最终还是一拍脑袋,决定去附近的宗门讨上一本。 但这显然是行不通的,陈三明带着徒弟走遍了世间的大小宗门,却没有宗门愿意让陈三明拓上一份自家的独门绝技,陈三明只得失望而归。 陈三明思来想去,觉得即便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徒弟,自己天资不高,修炼再努力恐怕也就这样了,于是,陈三明便想到自己师尊得到这本秘籍的手段,打算去偷上一本。 碑文写到此处,对陈三明的行为多了一句徒弟的评价,用心至深,感慨至今。 徒弟到底曾学得是圣贤书,自觉偷盗可耻,但在看见陈三明浑身是伤,险些断了气,却从胸口如至宝一般小心翼翼拿出一本心法之后,徒弟仍是心软,练了起来。 凭借着这本心法,徒弟的修为突飞猛进,不到二十年便与师尊修为同齐,修为上去了,自然关注徒弟的人便多了起来,自然也有人看不惯陈三明这样资质的师尊霸着徒弟这等资质的徒弟,徒弟就是资源,一个强力的徒弟就是一个强力的打手,而师父也能从徒弟手中得到更多的资源。 有人便想撬徒弟离开师尊,但徒弟表示,我跟你走可以,但是必须带上我师尊。 这等带师拜门之事可谓是闻所未闻,徒弟能带师尊拜门,证明了徒弟心中师尊地位超群,这等徒弟收了自然也不会忠于宗门,所以大多数宗门都对徒弟说了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广源秘境 (十四) 陈三明非常感动,但他非常清楚,只要带着他,徒弟的前路定然坎坷。 他思来想去,留下书信一封,离开了徒弟又开始了云游四方。 但徒弟原本想要修炼也没想过要长生成仙,他跟着陈三明修炼不过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看看这大好河山,成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空中楼阁一般的幻想,不切实际,唯有能半夜同饮的酒友、唯有拨弦便知其音的知己,才是实际。 于是,徒弟出离地愤怒了,他在此处也留了一个评价:此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以表达对陈三明此举的愤怒之情。 但陈三明到底是放不下徒弟,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便回到两人常去的酒楼,想要小酌一杯,以地思人,以解想念之情。 知己到底是知己,似乎总是在同时想到同处,陈三明在看见坐在两人常坐的雅座上的徒弟时,第一个反应便是跑。 但徒弟的修为却已是高于师尊,此时追上这逃跑之人可谓是易如反掌。 他在追到师尊后,本想责问他为何离开,但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是说不出口,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我不想长生,这山水咱们还未走完,说好同游,不可食言。” 陈三明思来想去,开始是想跑,但徒弟实在看得太紧,他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无奈留了下来。 两人一如从前一般,再度同游山水,作诗抚琴,神仙日子怕是也不过与此了。 只是这天不遂人愿,师尊到底还是在百年后死于阳寿耗尽,这对于修士来说便是绝症,无论吃再多的灵丹妙药,看再多妙手回春的大夫,仍是留不下陈三明这条性命。 在最后那日晚上,陈三明罕见地能从床榻上坐起,他的双眼变得如同往日一般带着神采,将徒弟招到身边,两人都知这是回光返照,但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如往日一般,徒弟将酒壶递给陈三明,给陈三明润润嗓子。 “我走之后,好好修习功法,找个好师尊。” 陈三明并未看向徒弟,他抬头看向窗外明月,神情中带着些知足和满意:“我活了这些年月,什么都见识过,什么都吃过,还能得知己一人,此生已是没有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天资卓越,跟着我这等不学无术之辈到底是埋没了。” 徒弟不愿让陈三明再提起这些,这是他们还能相处的最后时光,不能白白浪费了去:“走,趁你还活着,赏月去。” 陈三明朗声三笑,两人如往昔在月下对酌,说到兴处,以筷击杯而歌,开怀尽兴。 第二日一早,陈三明离去,只余徒弟一人,封琴后将琴扔于江中,此生不再弹奏。 他本想追随陈三明而去,知己一死,世间也无留恋,但想起师尊所说,犹豫再三,还是拜入宗门,带着自己师尊的尸首接着游历大江南北,好似师尊还在自己身边,还陪伴着自己,而在几百年后,玩够了的广源选择不再压制修为,最终成仙。 看来立这碑的人便是广源尊者,立这碑就是怀念他的师尊,广明。 纪茗昭和薛温看完后,都觉感慨万千。 这二人如此亲密,却终是阴阳两隔,不得再见,从这碑文中便可得知,这广源尊者对广明感情至深。 “我知道这长道像什么了。”薛温突然道。 “想什么?” “像墓道。”薛温想起了曾和自己母亲去过遗址博物馆,此时已是记不得是哪位大人物的墓,但那条长长的神道两边也是有两排相对的神兽,母亲围着神兽摆了上百个造型,拍了几百张照片,薛温因此对这神道至今还有印象。 只这一个神道,薛温带去的相机内存便满了,害得薛温被迫删了不少自己带的狗子幼年的照片,想在想来也很是遗憾,毕竟狗子的童年只有一次,这墓道怎么看也是一样,根本也不用拍那么多的照片。 听薛温这么说,纪茗昭顿时便觉得思路清晰了许多,那这么说来这‘群山’所守的就是广源尊者师尊的墓了。 如此看来,这秘境中没有常规所见的活物,金银玉石点缀树木,水银为河,珍珠铺地,便都是他给他师尊的陪葬! 为什么早没想到……想到此处,纪茗昭顿时对自己摘金叶子的行为愧疚万分,但叶子已经从树上被摘下,想让它再长回树上显然是不可能了…… 但,纪茗昭还是觉得有一事想不通,这广源尊者设立‘群山’守着自己师尊的尸首,显然是不想有人惊扰他师尊的休息,只是若是当真不想让人知道这里埋葬的就是他的师尊,为何又在这里立碑? 石碑不是墓志铭,不放在墓室之内,放在此处就是为了让后人看见,纪念先人的,而且,纪茗昭回过头看向这宫殿,此时怎么看这宫殿都像是祭坛。 有祭坛,有立碑,却不让修士们靠近,这本身就是悖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这‘群山’如此狂躁,才让原本对人开放的祭坛今日封闭。 想来,只有贪婪可以解释。 “咱们还进吗?”薛温在发现这是广源尊者师尊的陵墓时,便有些不想进入了,他强烈的道德观不允许他进去寻个宝再将宝带出来,但是他也要征求纪茗昭的意见,毕竟他不能替纪茗昭做出决定。 “……”纪茗昭也是万分纠结,这进了便是和那些贪婪之辈没有分别,她虽然没有薛温那么高的价值观,但好歹也是在正常水平,此时这金叶都觉拿着烫手,更别说顺着这墓就进去了,“你怎么想?” 纪茗昭又将问题抛回给了薛温。 薛温沉默良久,心里在给阿古找机缘和挖坟掘墓之间反复跳跃,理智告诉他阿古如今修炼迫在眉睫,每找到一个机缘便能增加几分阿古生还的希望,但感情上,才看了人家师徒情深,这就要进去找机缘,这任谁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心里也接受不了。 “……容我再想想……” 第一百四十章 广源秘境 (十五) 而就在两人站在门口纠结之时,突然,远处又是一伙人,以极快的速度朝‘群山’之间的宫殿方向而来。 那才平息的‘群山’被如此一折腾,分裂的速度都比先前快上许多,那伸出的‘手’的速度都比先前要快上一倍,即便是纪茗昭和薛温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群山’的愤怒。 怎的又来!这怎么没完没了了! ‘群山’带着凌厉的威压,飞快分裂开来,朝不远处的修士们扑去。 它们此时已经完全失了驱逐的耐心,面对着一波又一波朝着‘群山’冲锋的修士少了许多宽容,多了无数分不耐烦。 威压如同凌厉的刀,走的就是一个无差别攻击,不止是半空中的修士们尝到了‘万山’的压迫感,就连地上的纪茗昭和薛温都觉呼吸又沉重了几分。 这回就算是再不想进这祭坛恐怕也是要进了,几分钟前纪茗昭和薛温进去算擅自闯入,此时高低也算个紧急避险。 “撑住!”薛温此时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背起纪茗昭拿出了当年背着上百斤食材拉练的气势,飞快朝宫殿最前方的祭坛跑去。 趁着又一波威压的间隙,飞快进了祭坛,并关上了祭坛大门。 此时有‘山体碎块’发现了从未关上的祭坛此时关上了门,有些焦急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但不知为何却始终不肯靠近。 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有什么顾虑,虽是焦急,却始终不肯进入宫殿的范围之内。 而大部分的‘山体碎块’伸出无数双‘手’以极快的速度朝那群修士而去。 “法阵!” 此时半空中的修士们迟迟找不到机会落在地面上,只得在半空中布起法阵。 这回来到这宫殿前的是有宗门的修士,虽不是散修,但到底是小宗门,除了领头的修士是元婴境的之外,剩下的竟都是筑基境的弟子。 他们原本游荡在‘群山’外围,正是看见那刘宽的弟子四散,才抓住一个跑得早的,询问了前方是何情况。 那弟子不敢隐瞒,悉数告知,这小宗门的领头人便觉这散修定是分担了大部分火力,自己只要再等一会儿或许就能渔翁得利,即便得不到好处,也能全身而退,不会有丝毫损失。 没成想,这散修也是十足的废物,放眼望去,‘山体碎块’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这小宗门的修士当即便决定回退,但这无穷无尽的‘山体碎块’却并不像那散修的弟子所说的,可以全身而退。 这些‘山体碎块’的攻击极其猛烈,好似先前受到了什么刺激,‘山体’上突然张开无数长嘴,嘴中满是尖牙,这些嘴穿插在‘手’和‘眼’中间,将整体占得满满当当,再没有一丝空处。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修士哪里见过这等长相的东西,以往所见都是长相规整的,最多少些零件,活到今日,还当真是没见过多些零件的,多得还不止一星半点。 “顶住!顶住!” 带头的元婴修士边挡住来自‘山体碎块’的攻击,边不断后退,几步之后便退到这些筑基境修士身后,只怕找准时机便会丢弃这些筑基境修士,独自逃离。 “师父!师父救命啊!” 那些修士也不是傻子,眼见自己的师父要走,便不论如何都要将师父留下,想要自己活下去,就要强者顶住,自己才有机会得以逃脱。 “师父救命啊师父!” 那元婴境的师父退后的脚步一顿,仅存的良知、愧疚从脑海间隙中稍微冒出,但很快,便被求生的欲望深深压在脑后,不复再现。 周围的‘山体碎块’进攻得更为猛烈,那无数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带着阵阵罡风,破空之间宛如一根根钢鞭,其口尚可与‘山体碎块’本身分离,口中迸发出无数不知名的气体,只要气体碰上灵气,便会使灵气快速消融。 元婴境师父最终还是抛下徒弟们,趁着‘山体碎块’攻击的间隙冲出重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们被‘山体碎块’包围其中。 一声声惨叫从中传出,那元婴修士只是皱了皱眉,终还是御剑快速离开了。 半晌后,‘群山’再度聚拢,从远处看依旧平静,只是其中究竟吞噬了多少人命,无人知晓。 另一边。 纪茗昭和薛温躲在祭坛内,听见门外传来无数哀嚎声,纪茗昭脸上的肌肉瞬时之间收紧,身上的每一块骨骼紧紧锁紧,肌肉绷紧得几若崩裂。 那种无力感再度蔓延至她的全身。 薛温坐在她的旁边,手轻轻放在她的后颈上,算作安慰。 她缓缓闭了闭眼:“……我没事。” 薛温并未将手拿开:“我知道。” 两人现在所在的祭坛内可以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桃木制成的破旧供桌,供桌四脚朝天的倒在地上,而供桌后方也没有任何塑像。 这祭坛好似很久没人来了,地上积有厚厚一层灰,供桌旁散落着不少成捆的香,香外包的黄纸上也满是尘土,而香炉就倒在这成捆的香旁。 纪茗昭又吃下一粒灵药,感觉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便想踉跄着站起身来。 薛温伸出手按住纪茗昭的两个肩:“你想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来做,如何?” “我没事……” “不是,”薛温打断了纪茗昭的话,“我只是闲不住,你说就行。” “那你去把那个供桌扶正,”纪茗昭也就是和薛温客气客气,指挥起来毫不客气,“还有那个香炉。” 薛温十分听话,一步一个动作,在将香炉摆好之后,回头看向纪茗昭:“还有吗?” “你带火机了没有?”纪茗昭问道。 “没有,”薛温从来也不带火机,“我不抽烟。” 纪茗昭抬头看了眼薛温,薛温十分诚恳地自保个人情况:“我不抽烟,偶尔喝一点酒,家里有房,我是单亲家庭,我妈住在我隔壁。” 随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平时都在基地,工资按月打卡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广源秘境 (十六) “停……”纪茗昭有些听不下去了,薛温要是再这么说下去,身··份证号怕是都要报出来了,“打住!” 薛温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家住s市,xx区,我家就我一个。” 纪茗昭捂住逐渐开始滚烫的脸,这哥们看来这是奔着要一个户口本上去的,就差跟纪茗昭保证以后自己工资上交,顺带报工资卡密码。 但有一点,纪茗昭家倒是也在s市,xx区……倒是离自己家还挺近……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太巧了。 她轻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没火也行,把香供上。” 薛温仍旧是一步一个动作,十分听话,还超额完成将桌子擦干净、香炉摆正,随后恭恭敬敬地在香炉里插··上三根香。 “嗯?”把香插··进香炉的瞬间,薛温猛地一顿。 “怎么?”纪茗昭见薛温愣住了,连忙问道。 “感觉……”薛温感觉自己好像将香插···进了一个凹槽。 “感觉什么?” 还没等薛温回答,就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祭坛之内突然出现一处地道。 纪茗昭匍匐着来到地道口,努力探头朝里张望,这地道内漆黑一片,下行的楼梯也是十分陡峭,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通向何处。 “你怎么不叫我……”薛温距离纪茗昭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将一路擦地的纪茗昭拽起。 如今纪茗昭手倒是有劲儿了,也敢作妖了,她从背包中取出一块下品灵石,轻轻将灵石扔进地道内,灵石在楼梯上滚上三滚,五个数后,灵石撞击地面的声音便就此消失了。 “嗯?怎么回事?”纪茗昭也不嫌地上都是灰尘,整个上半身紧贴地面,而后更是直接将脸贴在地上,想听听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薛温看不得纪茗昭如此不讲卫生,他自己虽然只有一套深蓝色的训练服,但是他有时间有条件,便会将训练服清洗干净,到了万衍宗之后更是找宋翁要了两套换洗,这个能将用过的手帕都叠成豆腐块的男人,到底是接受不了纪茗昭如此的不拘小节:“……地上不干净。” 纪茗昭对着薛温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薛温连忙闭上了嘴,觉得纪茗昭定是听见了什么,还为自己打扰到纪茗昭感到羞愧。 半晌后,纪茗昭一脸沉重从地上爬起,十分不拘小节地用袖子抹了把脸。 “听见什么了?” 纪茗昭十分严肃地转向薛温,摇了摇头。 …… 如此严肃,结果什么也没听见是吗?! “这底下应该是软的,”纪茗昭接着道,“灵石滚了几下就没声了。” 薛温看了眼那漆黑的地道:“进去吗?” 此地四周封死没有别的地方可进,唯有这地道,门外都是长相十分有碍观瞻的‘群山’,就连出也是出不去,这地道看来是不下也要下了。 “但是咱们没有打火机,”纪茗昭有些苦恼,这时候还不如薛温会抽烟呢,“没有照明。” 薛温沉默地看着纪茗昭,又沉默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来:“没有火机……手电筒行吗?” 纪茗昭看着薛温嘴角露出的笑意,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是学坏了。 但纪茗昭到底是没有对薛温戏耍她多做计较,毕竟薛温长得帅,纪茗昭意向对长得帅的薛温十分包容。 “有手电筒不早说,该当受罚,”她十分大度地摆摆手,“但朕见你容貌姣好,就不与你多计较了,扶朕下去。” 薛温十分上道,瞬间便配合地单膝跪地,背对着纪茗昭:“小的这就背您下去。” “这还差不多。”纪茗昭用手撑住无力的双腿,艰难地将双手搭上薛温的肩。 薛温托住纪茗昭的腿弯,还往上颠了颠,早就觉得以纪茗昭的身高这体重实在太轻,如今纪茗昭再一次附在背上,他终究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平日里没有好好吃饭?太瘦对身体不好。” “……没时间吃饭。”光顾着逃命了。 “等事情都结束了,一定要给你喂胖十斤。”薛温许下宏伟誓愿,誓要部队里的猪怎么喂,纪茗昭就怎么喂! “五斤就行……五斤就行……”纪茗昭看薛温这架势是奔着走不动道去的,连忙试图阻止,“多了太胖跑不动……” 薛温想想也是,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手中的手电筒递给纪茗昭:“照着路。” “嗻。”纪茗昭点开开关,这手电筒不大,但亮度却十分明亮,不止是照亮了面前那一小片,这手电一入这地道便好似在地道中装上了一个太阳。 “这手电能亮多久?”纪茗昭深觉这现代科技就是好,就是现代科技都有实效,“能不能供我们到地下?” 纪茗昭将手电筒的光对准地下,但即便是这样的亮度,依然看不见这条地道的底在哪,纪茗昭十分忧心这手电筒能不能支撑她和薛温走到地下。 “……我买的时候说是可以常亮五个小时。”薛温原本买这手电原本是为了他妈,他妈前些日子迷上了户外爬山,叫上自己退休了的姐妹勇闯天涯。 短短半年之间,这三位老姐姐已是征服多座高山,在每一处山顶打了卡都要给薛温发上十几张,让薛温带去基地炫耀自己的母亲五十一枝花,如今更是胆子大了路子十分野,准备走夜路,去看日出。 薛温劝了几次,薛母全然不放在心上,硬是一顿软磨硬泡,向薛温保证就这一次,无奈的薛温实在是走不开,便只得给自己母亲装备配齐,叮嘱她不能走人少的地方,渴了喝自己带的水,别看见小溪就喝一口,喝坏了还要上医院 只是这手电筒还没来得及送给母亲,就被拉进了这世界之内,薛温有些惆怅,不知自己的母亲有没有直接在山上采野果子不洗就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不见了…… “你就买了一个?”纪茗昭不相信以薛温的性格只买了一个。 “那倒没有,”薛温单手托着纪茗昭的腿弯,一手摸进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来:“就带了几把,之前走夜路不敢用,现在应该电都是满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广源秘境 (十七) 薛温这人甚是奇怪,细中有粗,看了却也不细看,究其原因,便是对店老板太过信任,十分好骗。 纪茗昭拿着手电筒外包装翻来覆去的看,她始终不能相信这么小还没巴掌大的手电筒能超长待机五小时。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纪茗昭终于在外包装的角落里找到一行小字:超长使用1小时! “你买这个多少钱?”纪茗昭很是好奇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信老板的鬼话的。 薛温疾走的脚步一顿,半晌后:“……我可以不说吗?” “……可以。” ……估计是不便宜。 两人所在的这条地道非常狭窄,仅仅能供两人并肩通行,用青玉石板构成的楼梯也十分陡峭,好似在一路旋转着下降。 “累吗?”纪茗昭的阳火符一直围着两人旋转,纪茗昭到底是不好意思让薛温一直背着,便想等着恢复一些之后自己下来走,她这次受伤只是感觉到浑身酸麻不能动,倒是并未感觉到多少疼痛,此时觉得似乎是轻了一些,便想自己下来走。 “不累。”薛温倒是没骗纪茗昭,他每日光遛两只狗都要跑十公里,以前当兵的时候更是天天百斤重物拉练,要不是确实伤还没好透,不然都能背着纪茗昭跑。 “真不累?” “真不累。” 纪茗昭到底是没好透,在感觉薛温确实呼吸平稳行走自如之后,也就没再坚持。 两人就这么一路朝下走,中间只歇息了两三次,就是为了节约手电的电,但直至一个手电筒没电,也仍是没能走到这地道底部。 前面的路看不见尽头,除去手电筒的光源之外,周围是一片漆黑,好似这条路永远也到不了头,纪茗昭将手电朝身后照了照,此时已是看不见来时的路,前路也不知通向何方,漆黑中,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充盈在两人心头。 “累不累?”纪茗昭第二次问道。 在阳火符的不懈努力下,她感觉自己好像比先前情况好上许多,便想从薛温背上下来。 “不累,”薛温感觉到纪茗昭的动作,抓住纪茗昭腿弯的双手微微用了些力,阻止了纪茗昭跳下,“真的没事。” 想当年他还扛着半头猪跑过二十公里,纪茗昭的重量可比半头猪轻多了:“我是真不累。” 纪茗昭将信将疑:“你累了要告诉我。” 薛温嘴角带着笑,仍旧是温言道:“不用担心我。” “……还是要担心担心的……”纪茗昭实在是觉得这地方不是什么脸红心跳的好地方,但又有些控制不住。 人家小情侣约会什么咖啡厅电影院,她就是在浑身长满眼睛的‘山’上,在漆黑的、长得好像能走一辈子的地道里,怎么想都觉得这些地方怎么这么清新脱俗,不与旁人相同…… 两人又是走了不知多久,在第二只手电筒即将没电之前,总算是走到一道门前。 那门足有两人高,门上只有十六颗铁钉,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这是墓门?”纪茗昭从薛温的背上跳下,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状似认真地研究到,她其实也没学过什么墓葬形制、墓内结构,只一眼凭感觉,隐隐觉得这门有些像是偶然看见的考古节目里出现过的样式。 但像归像,从客观理性层面来讲,广源一定不会在上了香之后,便让这些人进他师尊的墓里参观参观,在棺椁拍个照前来个打卡一日游? 这显然不合常理。 “不管是什么,都到这儿了,进去看看?”薛温上下打量着这扇看着有两人高,且极其厚重的青玉门,思索着以自己的力气能不能将这门推开。 纪茗昭还是有些犹豫,只是还没等她犹豫多久,这两日一直很安分的翻岭草突然在纪茗昭背上剧烈挣扎起来。 纪茗昭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将布包取下,把翻岭草抱进怀里。 翻岭草已是许久没有这么大反应了,上回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是在纪茗昭说它只是普通草的时候,但这次不一样,纪茗昭和这草几乎是24小时绑定,这草现在就是放要放个屁纪茗昭都知道它上一顿吃的是什么。 “这里有机缘。”纪茗昭总结道。 随着纪茗昭话音一落,立马便是一个极尽所能的大动作躲避。 薛温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纪茗昭面前突然弹出一个巨大的任务栏。 “咦?”这次的任务栏竟没有趁她还伤着一举来个总攻,让她就此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如此看来,这任务栏打她应当只是泄愤,对自己工钱要价高的极度不满。 那这么看来,若真是神给她发工资,那发工资的一定不是玄天,玄天还为了要供奉多次许诺给上品灵石,若发工资的是他,想来是不能干这么亏本的买卖。 任务:寻找机缘已完成。 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支线任务:给找到机缘的翻岭草上品灵石x2。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灵石到手,丝毫没有吝啬的给翻岭草喂了两颗,趁着这任务栏还对她留有几分怜悯之心,要赶快把任务完成。 “怎么样?”薛温问道。 “拿到了,”纪茗昭将手里的灵石分了一半交到薛温手上,“这算咱们一起找到的,拿着。” 薛温看了眼纪茗昭递给自己的灵石,不知是收还是不收,他的恕珠没有翻岭草好用,同纪茗昭在一起确实是占不上先机,但要让他就这么坦然收下,确实还是有些难度:“不用,你拿着,我不缺灵石。” 但纪茗昭还是将灵石塞进了他手里:“翻岭草找机缘速度快,你抢不过它,没必要在这上面计较,有钱一起挣是不是。” “……多谢。”薛温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收下了灵石,不只是纪茗昭所说的有钱一起挣,而是他当真是抢不过翻岭草,阿古的衣食住行总是要钱的,外面金叶子一堆可以摘上一摘,但有些地方只收灵石,到底是不方便。 这小插曲过后,两人再度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青玉大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广源秘境 (十八) “你左我右?”纪茗昭提议道。 薛温皱着眉摇摇头,对纪茗昭的提议并不赞同:“还是我来。” 纪茗昭本想问一句你一个人可以吗,但看见薛温如此认真的表情,也知道他虽不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担心自己瞎逞能,到嘴边的话还是改了口:“……你来。” 薛温紧皱的眉头在听见这一句后,才再度舒展开:“你退后。” 纪茗昭十分听话地退到十米外,用手电筒对薛温晃了晃,将手放在嘴边对薛温喊道:“这么远可以吗!” 薛温本还皱着眉头想唠叨上两句纪茗昭不注意身体,就算有阳火符的加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暗伤还是小心为妙,但被纪茗昭这么一闹,好像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别太远了。” “好嘞,”纪茗昭立马晃晃悠悠从远处走回来,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脸,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好像双眼中满是星点,“开始帅哥。” 薛温轻咳上一声,回过头去不再看向纪茗昭,只给纪茗昭留了一双通红的耳朵。 纪茗昭在短短一日的时间里快速适应了两人身份的变化,并快速找到薛温的弱点玩得不亦乐乎。 出乎意料的,这青玉门并不难推,薛温做了十足的准备就是为了能推开这扇门,却没想到,这门轻得就像是纸糊一般,几乎是没用什么力气便被轻易推开,像是本也没打算对来人做任何阻拦。 薛温推开门后一愣,随即回头看向纪茗昭。 纪茗昭也没想到这门这么轻易就开了,一时激动,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顿时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再倒回地上。 “没事!”薛温快走两步上前,扶住纪茗昭。 “没事,起猛了,缓缓就行。”纪茗昭顺着薛温的力道站起身,拿起手电筒朝门内漆黑的空间照去。 轰—— 几乎是纪茗昭照进去的瞬间,门内一道亮光闪过,随即,不知是出发了什么开关,门内瞬间亮了起来。 什么……情况…… 纪茗昭扒着门向里看去,《合订本》上记载,这广源尊者乃是世间少有的洒脱之人,行事风格非常人可以知晓,现下这大门打开,甚至连灯都给纪茗昭和薛温点好了,纪茗昭还当真是有些不敢进了。 这门内的场景可以用壮观来形容,成堆成堆的金精拥挤成一团堆在地上,在看见纪茗昭和薛温时还缓缓眨了眨眼,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纪茗昭光看模样一个也是认不得,但此时却拥挤在门内,好似无法离开门内所设定的范围,只等有人推开这大门来取。 另外,这门边上还刻着一行大字:一生灵可取一物。 这生灵的范围可就广了,也就是说不光是纪茗昭和薛温,就连翻岭草当是也能在这门后宝库内。 这些天材地宝像是被什么力量封锁在此地不得出去,一看,这就是广源尊者的手笔。 这就好像在说,你帮我祭拜了我的师尊,这就是我给你的谢礼。 只是这谢礼太过贵重,贵重得纪茗昭和薛温都有几分难以置信。 两人在门口踟躇许久,最终还是薛温打破了僵局:“我先进。” “别,”纪茗昭拉住薛温,“一起。” “好。” 薛温拽着纪茗昭,给她当作拐杖支撑,两人如入大观园一般看花了眼,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从未如此富裕过! 纪茗昭激动地举起翻岭草:“看见没,找到里面最好的三个,这里面还能有你的一个,好好挑知道吗?” 翻岭草点点叶片,激动之情不亚于纪茗昭和薛温,只是这里的天材地宝只是被困于这房间之内,却并未被限制移动,在如足球场大小的空间里上蹿下跳一刻不得停歇,别说是抓住,就是跟上也是十足的难事。 眼看着天材地宝就在眼前,却是根本抓不住,此时的纪茗昭的心情就好似饥饿时有人在自己面前摆了一盘包子,她闻着包子阵阵诱人的香味想伸出手,却发现手被绑上了,丝毫不得动弹,那心情,酸爽得难以形容。 “……我试试。”薛温观察了半天,发现在角落中的一伙儿铁疙瘩好似丝毫没有动,薛温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觉得是抓到一个算一个,管它是什么,抓到手再说。 只是还未等薛温靠近,那堆铁疙瘩好似感觉到了薛温的靠近,竟是以极快的速度四散开来。 薛温顿时一惊,这还是他来到此世间第一次遇见这等情况,竟然能有东西感知得到他的靠近,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不信邪,再次朝那停下来的铁疙瘩靠近,没想到,竟是又一次被躲开了。 薛温连续又试了几次,直累得满头大汗后,才再次回到纪茗昭身边:“它们能感知到咱们。” 薛温用的是肯定句,再试了那么多次之后,薛温便发现这小世界里的天材地宝有些能为,竟然能感知得到他的靠近,这也侧面证明了,这里的天材地宝每一个的品级都高得惊人。 “……我有一个想法,”纪茗昭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绕过她和薛温径直冲向门所在方向的天材地宝,“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就有用呢。 “也行,”纪茗昭踉跄着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对着无数朝门撞击的天材地宝大喝一声,“我能带你们出去,愿不愿意跟我走!” 此时,此地的天材地宝撞门外禁制的、满屋子乱跑的、趴在原地不动的,具是一顿,好似在认真思索纪茗昭是什么意思。 纪茗昭见这招似乎有戏:“只有三个名额,先到先得,过后可就有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此时似乎是有天材地宝有所动摇,它们自被广源尊者抓进这间屋之后,过得可谓是苦不堪言,这屋子并不算小,但对于天性喜爱宽阔的天材地宝来说,还是太小,远远不足以它们释放天性,在这里呆着,可谓是痛苦至极。 但,这些天材地宝也在打量着纪茗昭和薛温,这两个看不见的东西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广源秘境 (十九) 这些天材地宝似是认真思索了纪茗昭所说的可行性,有些年纪尚幼的动了心,却在准备上前时被年长的拦了下来。 它们这些后天修炼出灵智的精怪比不上那些天生就有灵智的生灵,修行千万年,也鲜少在灵智上能与之持平。 尤其是人,花言巧语诡计多端,就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在千万年的修行中,灵智不足的早就被这些修士抓走炼成各式各样的法宝灵药,若是灵智就此消散了倒也算死了痛快,能就此投胎更是上策,但有些修士会将灵智囚禁在法宝内,到时候被人随意驱使,所行所做皆非本心,那可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纪茗昭看着又逐渐躲在角落里的天材地宝,嘴里轻轻啧了一声,看来光靠骗,还是有些难度。 主要还是要拿出些实质性的诚意来。 这些天材地宝在怕些什么不难理解,一旦被这些修真之人抓住,命运便是任人驱使,更坏的结果便是就此消亡,不复于天地间。 纪茗昭的猜测大体是正确的,这些天材地宝长了千年万年,怎么甘心最后就这么被抓住,任谁也不能这么大公无私,牺牲小我成就另一个小我,那估计多少脑袋有点儿泡。 任谁都知道这是难以调和,不死不休的矛盾,根本就是无解的,前面那些进入这空间的修士是如何得到这些天材地宝的纪茗昭不知道,但以她和薛温的战斗力,恐怕硬抓是行不通的。 纪茗昭不说,薛温的战力那是在普通人里都拉到了满格,这都和那些飞来飞去的修士相比,仍旧是不够看的。 他们二人相当于在超人、蝙蝠侠满天飞的x谭市里唯二的普通小市民,而可悲的是这里人人都是超人,小市民就是路过棵成了精的草也是打不过。 强取不行,只能智取。 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一定程度上放宽对这些精怪的限制,这些本命法宝在主人成仙之后会跟随主人一道成仙,唯有利用这一点,才能达到合作共赢。 纪茗昭想了又想,最终拟定了方案。 她清了清嗓,现身以表诚意,争取以最大的诚意能骗一个是一个:“我们并没有带武器也不会强迫你们,也希望你们能抽出时间听一听我们的建议。” 那些精怪们也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在空间内游荡。 纪茗昭并不在意这些精怪到底是什么反应,只是接着往下说:“想来你们也听说过,可以成为修士的本命法宝,借着修士的修行一道成仙。” 此时空间内有天材地宝好似慢下了脚步,侧身细听。 “只是此举实在是限制自由,不如做精怪来得自由自在,但我们不一样。” 纪茗昭顿了顿,此时已是将所有天材地宝的注意力或多或少吸引了过来,虽大部分都是观望,但也想知道这人类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诚邀有正义感的侠士与我们同行,并保证只要你不愿意,一定不会强迫动手。” “我们的修士天赋异禀,不超千年定会成仙,相信怎么也比各位独自修炼来得快些,”纪茗昭余光看看周围,最后轻飘飘地抛下最后一个炸弹,“天道为证,我纪某人决不食言。” 前面的话语或许这些天材地宝并不当真,世面见多了,什么样的骗子都有,怎么会纪茗昭一两句嘴炮就乖乖束手就擒,但最后那一句天道为证…… 这么新的骗局这些天材地宝还是头一回见,属实是没有以往经验参照。 纪茗昭和薛温等了许久,始终都不见有天材地宝上前,她倒是也不着急,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等待猎物上门。 许久之后,观察许久的天材地宝见纪茗昭确实没有强抢之意,便也在思索纪茗昭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是否当真有利。 又不知过去多久,久得薛温甚至起了炉做了饭后,才有一火精踟躇着上前。 便有火精上前询问:“真……的?” 纪茗昭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当然,天道还信不过,那世间可就没什么东西能信得过了。” 那火精明显有些心动,它修炼出灵识以有千年,修行以近万年,始终不得其法,不知何时才能以精怪之身得道成仙,如今又有捷径,又有天道为证,想来是不会被诓骗的。 “……先……证……” 纪茗昭笑着看向那火精:“这个好说,但是这买卖是双方的,我也要知道你的秉性如何。” 那火精犹豫着想走,在它看来,这些人类狡诈得很,要论灵智,它实在是不如人类,但机会到底是难得,踟躇良久后它还是想先多问一句:“你……说。” 纪茗昭本都想着出言挽留了,不管是什么心性,好不好控制先拿着再说,没想到这火精竟然答应了?! “我就是想问问,”纪茗昭提出心性一点就是想看看这火精是否能两三句话就将血性激出,以后也好拿话激它,无论如何,主动权要紧握在他们手里,“路遇不平之事,你当如何反应。” 那火精其实也有些紧张,一听这问题如此简单,好似也松了一口气:“……杀。” 好的,纪茗昭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从怀里掏出数据板,对着那火精一扫,这火精对她的抗拒度在50,不高也不低,正正好好让纪茗昭不能下手,但纪茗昭话已经放下,这誓是不立不成,若是此时不立誓,后面两个就更不好骗了:“我纪茗昭以道心发誓,若有人此火精为源做本命法宝,定尊重它本心本意,不强求。” 纪茗昭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直落在纪茗昭心口。 火精见纪茗昭是真立誓,顿时也是松了一口气,此时远处的天材地宝见第一个吃螃蟹的成功了,顿时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纪茗昭用手··揉揉心口,她还是第一次按照《合订本》中记载用天道起誓,这感觉当真是非常奇妙,不知为何便感觉好似在心口处隐隐上了一道枷锁,实在是奇妙得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广源秘境 (二十) “一个个来,后面的不要插队!” 薛温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排成长队的天材地宝,他甚至都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局势便瞬间改变。 纪茗昭坐在地上,看了眼面前的千年玄铁:“说说你的优势在哪里。” 那玄铁好不容易修炼出灵智,这才是第一次张口:“两……万……年。” 纪茗昭深重地点点头:“你后面还有两万年的,前面还有近万年的在待选区,你不太占优势啊……” 这姑娘当是兼职过hr的,那职场那一套手段用得是炉火纯青:“想没想过以后怎么办?” 那玄铁被纪茗昭说得几乎生出了一种名为抑郁的情绪:“不……” 纪茗昭似是看着玄铁,又好似看着身后的队伍:“你们也是看到了,我们都是明码标价的,童叟无欺,我拿出诚意诚心想带你们离开,你们也要拿出些诚意来对不对?” 那玄铁一听,敏锐地听出纪茗昭话里有话,恐怕有诈:“你……何……意?” 纪茗昭再次露出一个讨喜的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屈尊降贵,带一带小朋友。” 玄铁一听,从直觉上感觉这丫头有诈,虽不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它此时顿时觉得受了骗,它怎么说也是存在了万年之久,怎么能这年岁还不到它零头的小丫头打两句嘴炮就服了软,顿时气愤得从队伍中滑了出来。 纪茗昭这时也不看玄铁了:“下一位。” 那玄铁其实是这些玄铁里品相最好的,前面的玄铁虽也是万年,但其中杂质太多,没有这块纯净,纪茗昭想着那火精可以给阿古,这玄铁可以给徐广白打个本命法宝。 徐广白不似阿古,徐广白太倔,若当真这法宝与他拧着性子,保不齐徐广白能做出些什么,纪茗昭无法,只得找一个好操控的,索性现在是卖方市场,纪茗昭便也想压压价,争取给徐广白找一个好说话的。 这道理可以说人都懂,但是这些天材地宝生在深山长在深山,到底是没经历过人类社会的毒打,相较起纪茗昭的肉质q弹,还是略显稚嫩,不知内卷的道理。 那玄铁没想到纪茗昭会是这反应,在角落里想了又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赚了还是亏了,但在看着越来越长的队伍,顿时也有些急了,这次能出去的只有三个,剩下的不知道还要在这空间里蹲上多久,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再难碰了:“……我……愿!” 纪茗昭挑着眼皮,把她们公司hr的神情学了个十成十:“那就去那边的待选区等着。” 玄铁不知道纪茗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默默地走到堆了一堆天材地宝的角落里。 此时那角落已是有不少天材地宝,原本都在一个空间之内,可以说是同命相连,关系也都不错,而此时为了这不知能不能到自己头上的名额,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qqxδnew 只有那最先尝试吃螃蟹的火精,在一旁老神在在,如看戏一般闪着光。 这里的天材地宝很快将矛盾转移到了内部,那个被纪茗昭特别优待的玄铁此时也成为的众矢之的。 纪茗昭的海选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除了实在是觉得纪茗昭是骗子的之外,她在其余的天材地宝中挑出品相最好的天材地宝五十三个,其中就有方才答应了不平等条约的玄铁。 等纪茗昭回过头时,险些都没能认出这玄铁来,纪茗昭看向薛温:“……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玄铁已是被欺凌得不成样子,表面都多了不少划痕,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方才它们集体将那块玄铁打了一顿。”薛温倒是看见了,但并未插手这些天材地宝之间的战争。 “只要有灵智,就会有争端。”纪茗昭老神在在地感慨一句,缓步走到那所谓的待选区。 此时所有的天材地宝都抬起‘头’,带着殷殷期盼‘看’向纪茗昭,此时每一个精怪都知道,只有一个名额,也只有一个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它们早就忘了最初的恐惧和忌惮,甚至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内好似也忘了来此排队的初衷,目的也从最开始的出去,变成了竞争。 这转变之快,甚至是始作俑者纪茗昭都是没想到的,她走进‘待选区’,仔细查看了这玄铁的情况,见它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表面划花了,并没有伤到内在,这才算是放下了心。 最终,在一众天材地宝的期盼之下,纪茗昭最终调走了一块万年年份的木精,至于为何选它,主要还是这木精当真是年份好质量也好,虽不知道这木精有什么用,但就算是让徐广白或阿古其中一鬼或一魔献给师门,也能换取不少资源。 将其中的火精递给薛温:“我擅自给阿古挑了,你不介意?” 薛温自己根本就抓不着,怎么还能介意:“……不……我觉得我跟着你,总是在占你的便宜。” 纪茗昭本人倒是不计较这些,首先是薛温根本抢资源抢不过带着翻岭草的自己,再来就是薛温是个召唤师,他的能力更适合战斗辅助,而她就适合这种投机··倒把,非正道所为的龌龊之事。 术业有专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只是不擅长这个,说到底还是任务栏骗你了。” 这倒是真的,薛温难得认同地点点头,他也是在得知纪茗昭的‘工资’之后才感觉到了来自这世界深深的恶意。 “走,”纪茗昭将剩下的玄铁和木精一同放进了自己的背包内,这毕竟都是她找的,薛温一定不会再收一个木精,“你背我。” 薛温笑着蹲下,将宽厚的背露给纪茗昭:“嗻。” 纪茗昭已是过了害羞期,一把扑到薛温的背上:“起轿!” 薛温顺从地站起身:“陛下今天想去哪?” 纪茗昭趴在薛温背上,两人顺利穿过青玉门前的禁制,顶着身后众多天材地宝的怨念踏上了归途:“去往星辰大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广源秘境 (二十一) “好,”薛温对纪茗昭总是带着丝纵容,能给纪茗昭放肆的地方不多,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其中一个,“去星辰大海。” 纪茗昭点开手电筒,回程总要比来时要快些,待两人从地道中出来时,天边仍是激战不止。 两人回到祭坛内,薛温将地上铺上一块布,随即将纪茗昭放在布上,自己扒在祭坛大门前听了听。 门外皆是打斗的破空声,也不知为何这些修士都盯上了这片‘山脉’,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还是先别出去了。”薛温下了结论。 此时终于出了那空间,翻岭草便在纪茗昭身后扑腾了起来。 它在地道下的空间里是听得一清二楚,纪茗昭应当是以它的名义拿了一份天材地宝,它安分至今就是为了到了上面安心享用,此时便是在提醒纪茗昭把它的那一份还给它。 纪茗昭连忙将布包背到胸前,她原本当真是忘了翻岭草,虽是以它的名义将天材地宝带出,但这些天材地宝都是都是上万年的修为,怎能是它一株活得还不到人家零头的翻岭草能制服的…… “你打不过它的……你信我……”纪茗昭好言相劝,“我给你三颗上品灵石如何?” 翻岭草可不信她的鬼话,觉得纪茗昭当真是骗它,越发折腾了起来。 纪茗昭无法,但毕竟是以翻岭草的名义拿出来的,怎么也要给翻岭草一个交代:“那我将它放出来,你若是打得过就是你的,若是打不过,乖乖拿了灵石,消停些。” 翻岭草摇摇草叶,示意纪茗昭废话真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别拿它草爷不当爷。 它跟着纪茗昭的这几个月灵石管够长势茁壮,已是比到了年份就被采摘的翻岭草大了不止一倍,这体型大了心态十分膨胀,不过是万年修为,在草面前都是小角色。 “我真放了……”纪茗昭还在给翻岭草最后一次机会。 翻岭草叶子翻飞,耐心已是全部耗尽,只要纪茗昭再多说一句,草都要跟她翻脸。 纪茗昭无法,只得将木精放了出来,在把尚未清醒的木精放出来后,还十分担忧地对着木精耳语道:“这位是翻岭草,想……找您切磋切磋,您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它一条命如何?” 木精‘看’了眼跃跃欲试的翻岭草,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薛温凑到纪茗昭身边坐下:“要开打了?” 纪茗昭十分担忧地看着翻岭草,她生怕这木精没个轻重,到时候又要去余城再抓一株…… 这草跟着她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帮她找了多少机缘,又帮她挣了多少灵石,要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这草不知为何如此膨胀,纪茗昭觉得,自己说不定也要负上一份责任,说到底,还是她太过纵容了。 就不该事事都顺着它,好好一株草,硬是娇惯成这副模样! 但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她宠着,刚烈如翻岭草,怕是早就自杀以明志了…… 就在纪茗昭满脑子胡思乱想之时,翻岭草和木精同时动了。 纪茗昭只觉眼前一花,空中缠绕着两道绿影,一息之后,两道绿影同时落地,木精还是那个木精,但翻岭草,五根叶子在落地之后瞬间横着断了一半。 这还是木精看在纪茗昭的面子上留了情面,不然,今日纪茗昭就要给翻岭草送葬了。 “草,你没事草!”纪茗昭立即将翻岭草抱在怀里。 翻岭草受了极大的刺激,趴在纪茗昭怀里半天都没能缓过劲儿,木精兴趣缺缺,显然再来十个翻岭草也不够它打的,最终更是直接自己回了纪茗昭的背包,不再理会精神受创的翻岭草。 但翻岭草是何等刚烈之草,输了之后便觉无颜再存活于世,便想着自行了断,一了百了。 “别!草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纪茗昭抱着翻岭草几乎泪都要掉下来了,你死了我舍不得啊!还有那么多天材地宝没找到,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我给你灵石,”纪茗昭顿时便想到了灵石,“三颗灵石是不是不够,给你五颗行不行?” 翻岭草此时也不想着翻盘了,这木精本就是木中精华凝聚成的精,翻岭草和它的实力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多了,草本以为自身实力不错,此时却有些心灰意冷,可能也只有灵石,能打动它那颗受伤的心,它抬起受伤了的草叶,对着纪茗昭晃了两晃:十颗。 纪茗昭肉疼,但此时翻岭草的命更重要,她希望它活下去,不止是为了它能帮她找机缘,更是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翻岭草,她还算痛快地拿出十颗上品灵石扔进布包之内:“只要你活着就行。” 翻岭草或许是被纪茗昭的情感打动了,也或许是被十颗上品灵石打动了,翻岭草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蜷缩在布包里,认真吸取着灵石中的灵力。 纪茗昭的伤本就没好,此时更是情绪大浮动波动,便又唤出阳火符,给自己度一口气。 “怎么样?”薛温见证了这跌宕起伏的一分钟,深觉自愧不如,但觉难以融入,只能在一旁当一个敬业的旁观者,见证这一场大戏,“没事?” “没事,”纪茗昭当真是没什么事,她还受过更重的伤,此时早已升华了,这点小病痛还死不了,“真没事。” “真没事?”薛温仍旧是很担心纪茗昭的区区致命伤,“要不要歇歇?” 歇歇倒是可以,纪茗昭重新坐回薛温铺好的布上,只是刚坐回地上,此时门外的打斗声逐渐演变成了惨叫。 纪茗昭十分不理解这些人明知这‘群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还硬是如此前仆后继,她是这么想的,便也是这么说的:“怎么都奔着这儿来了,打又打不过。” 薛温也在纪茗昭旁边坐下:“会不会……是其他地方找不到天材地宝了,或者有人逼迫?” 如果不是有人逼迫,那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定来此地涉险,也只有这两种可能,才会让这些修士如此的不计后果。 纪茗昭十分赞同:“我觉得后者多一些。”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薛温微微皱着眉,“不是说这位尊者是十足豁达的人,为何要在这宫殿前设置这‘群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广源秘境 (二十二) 按理来说,只是祭拜了他的师尊便能得千年以上、甚至万年以上的天材地宝,没有必要在祭坛前设置这么多长相十分奇特,看了十足吃不下饭的‘群山’,一边拼命阻拦,一边疯狂赠送,光是看着就觉得此神的精神状态十分堪忧。 纪茗昭也老早就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这广源尊者十分古怪,豁达倒是真豁达,毕竟十分慷慨,但这慷慨前的代价,却十分沉重。 此时门外的求饶声,惨叫声逐渐变了调,甚至听不出这是什么生物发出的惨叫,那种源自本能的哀嚎声,震得人好似五脏都跟着震颤。 门外的场景如今可谓是十足的骇人,不断有人前往这‘群山’之间,以修士为消耗,但这‘山’的数量却一点儿也没见减少。 即便是将来这秘境的所有修士填进去,也仍旧是在大海中扔下一根针,连个响动也没有。 “师叔,这样不行啊,”此时玄天宗的弟子漂浮在平原的半空中,看着远处不断填进‘群山’的修士,“这里的秘宝看来是拿不到了。” 曹苗苗脚踏飞剑,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群山’。 玄天宗早在上次广源秘境开启时,就曾派人进来过,进来的人倒是满载而归,就是不知为何,对秘境中发生的一切忘得是一干二净,玄天宗上下什么灵药都试过,仍是不能让这些人恢复记忆,只有一人,依稀说出一句:“群山之间有大机缘。” 随后再如何让他回想是什么样的大机缘,却始终回想不起,玄天宗至今也不得而知。 曹苗苗这次送人进入广源秘境,就是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就算是她进不来,她就等在外面,争取第一时间便能得知。 这次机缘巧合之下,曹苗苗也跟着一同进入这方秘境,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山脉’之间的秘宝,不得手不愿罢休。 “再等等。” 这次玄天宗进入秘境的人手很多,曹苗苗便将人手分成两队,一队在秘境中搜索天材地宝,一队只留两人,跟随她来到这‘群山’之间,找机会进去寻找所谓的大机缘。 她倒是没逼迫这些修士来到这‘群山’间送死,只想着能不能守株待兔,最终渔翁得利,所以她也不知,为何这些人前仆后继,争相来此送死。 “只怕是填进去再多人……”她手下一名男修小心地看着曹苗苗,曹苗苗性格暴躁,所有人对着她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也打不开缺口。” 曹苗苗皱了皱眉,手下说话的男修顿时闭上了嘴,曹苗苗倒是没生气,只是和纪茗昭、薛温有同样的疑问,她在此地已有两日,来此的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不知为何这些修士明知这里不好入,却对这里这般执着。 “联系另一队,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是。” 随着那男修捏碎玉牌,一道白光从玉牌中快速飞出,直奔南面而去。 很快,另一队玄天宗的修士便收到了消息。 他们此时正在一片瓶原之中,他们曾派了一人前往荒原、一人前往水银构成的汪洋,那荒原之中除了数不尽的珍珠之外,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汪洋更是根本无法靠近,即便是修士身强体壮,也根本受不住这么多水银蒸腾而起,水银之中也根本不可能存在生物,即便是有,那以这生物的水平,他们只怕是也打不过。 如此一来,能存在天材地宝的范围便缩小在平原和‘山脉’之间,‘山脉’自有曹苗苗负责,于是剩下的队伍便将视线集中在了平原。 自伏魔宗的修士进入那隧道之后,平原曾发生过几次大规模的地震,每一次都伴随着无数珍珠的塌陷,也是正好,将无数藏匿于珍珠间的天材地宝翻出,只是这些天材地宝普遍年份尚浅,当作普通资源给元婴以下的修士使用尚可,但要供给更高境界的修士,却是不够看的。 玄天宗平原小分队的队长是位男修,名叫米至,乃是玄天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也是霄蛰的师兄。 米至也曾跟随其余修士进入过其他秘境,虽不多,但也有三个,但他去过的那三个秘境没有哪个像是这广源秘境一般,难以捉摸,更是看不透。 来这秘境中的修士都知道一个潜··规则,那便是不要遇见玄天宗的弟子,玄天宗家大业大,加上十分护短,因此这些小宗门的也招惹不起,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则避。 米至也是抓住了这一点,索性将玄天宗的弟子四散,此举主要是为了搜索天材地宝,而另一个好处就是,将其余修士驱赶,尽可能将这片区域留给玄天宗。 也因此,不少宗门弟子和散修选择离开平原,来到‘群山’,本着说不定上一伙儿人已经将雷清除,说不定血祭已经祭满,自己能去捡个漏儿的心态,而不断进入‘群山’之间。 米至自己选了一条路,顺着这条路不断前行,他的视线时刻搜索着地上,就是为了争取将每一个天材地宝捞进手里。 而就在此时,他隐隐觉得好似有一处珍珠地面也别处的不同,出于谨慎,米至用剑尖将那处挑起,只见一条一人宽的密道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 谨慎的米至疑心有诈,便将队员重新召集回自己身边,待人员到齐后,才从寸间囊中摸出能照明的宝器,率先跳入隧道之中。 冥冥中,每个人都有预感,这是要找到大宝贝了。 …… …… 另一边,徐广白从昏迷之中缓缓转醒,他的身边躺着仍在昏迷中的阿古。 徐广白此时双手不能用,又十分担心阿古的情况,出于无奈,徐广白伸出了脚踢向阿古的肩头:“阿古!还活着没有!” 他虽是收着力,但到底是过于慌张,又十分担心阿古的安危,硬是将她踹出去两步远,直踹得阿古肩上小猴差点儿没震下来。 那小猴对徐广白呲了呲牙,像是在埋怨徐广白的粗鲁,自己伸着小爪子轻轻拍在阿古脸上,试图将她唤醒。 “你起开!”徐广白见阿古这都没醒,顿时更加慌了几分,“踹了一脚都没醒你这么拍能醒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广源秘境 (二十三) “阿古!”徐广白踉跄着起身,他想要将阿古叫醒,可能会失去阿古的恐惧让他忽略了阿古正在抖动的眼睑。 他再度伸出脚,试图用脚轻轻推醒阿古,上一次他没能控制住力度,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失手。 “阿古醒醒!”徐广白再一次伸出脚。 “啊!”你要干什么! 阿古却在此时醒了,刚一清醒,就见一只大脚朝自己踢来。 徐广白急忙收住了脚:“阿古,你醒啦?” 阿古白了徐广白一眼,用行动表达了对徐广白的不屑,她拍拍衣服站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们如今所处的空间极大,看着却像是一间书房,无数书架顶天立地,其中书籍没有几万,也有几千。 这书架的尽头是一张书案,书案上各式书籍胡乱得摆放一气,摆在最上面的一本书上写着极大的四个大字:赠徒,劝学。 想来在此学习的那个徒,当是个学习不上心的徒,十足让师尊操碎了心。 “阿古,你从我的寸间囊里拿个药瓶出来,”徐广白现在双手不便,便想让阿古帮他拿出来,“快点儿。” 阿古侧耳听完猴翻译后,斜着眼看向徐广白,那意思:你求我啊。 徐广白知道这小混蛋还在记自己踹她那一脚的仇,只得朝天翻了个白眼:“求你。” 阿古这才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徐广白的请求,在他的寸间囊里翻找药瓶。 伏魔宗在修士出门时会提供能保命的灵药,每名修士会在出门时统一找药庐的风文兮师叔处领取,一人可领一瓶,一瓶里也只有两粒。 这药极其珍贵,风文兮一年也只能开三炉,每炉二十粒,上回在五火村清溪给纪茗昭的就是这种药,至于为何清溪能有三瓶,则是因她师尊尚有存货,不然也不能那么阔绰一次掏出三瓶。 “啊!”你低些,我够不着你嘴! 阿古踮着脚,按着徐广白的肩膀往下,徐广白不管是情愿不情愿,都被阿古按着向下。 她扒开瓶塞,将里面的药一股脑儿都倒了进去。 那灵药不愧是灵药,入口即化,霎时间,一股热流随着徐广白周身的经脉游走全身,在发觉肩上有患后,便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了肩部,强硬地带着徐广白将断未断的经脉,强行联通。 “啊!”强行联通带来的疼痛实在是过于强烈,无时无刻不顺着肩膀传递给全身,那是灵魂撕裂的疼痛,比肉身上的疼痛更要疼上千分、万分。 徐广白当即脸又白了几分,阿古也没想到徐广白在吃了药之后会是这等反应,也有些慌了。 她与徐广白置气归置气,只是小打小闹小孩子闹别扭,但看见徐广白是真难受,她只能围着徐广白一圈一圈急得转圈,小手在自己头上拽了又拽,却始终不能用自己的榆木脑袋想出什么办法。 徐广白疼得瘫倒在地,几乎昏死过去,阿古吓得连忙凑过来,用手按向徐广白的鼻子。 “……人中是肚子,哪里是鼻子,你按得是什么地方……” 就在阿古要按瘪徐广白的鼻梁之前,徐广白总算是醒了过来,包住了自己的鼻子,那重接经脉的疼痛仍未过去,他的身体甚至承受不住地不断抽搐,却为了不让阿古担心,只能强忍着疼,带着阿古继续向前:“……走。” 阿古到底年龄只有个位数,虽四肢超出常人的发达,却仍有发育不全的地方,主要体现在大脑。 通过极其敏锐的直觉,她发觉了徐广白的异样,却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案,只能自认为对徐广白好的拿手揽住徐广白的腰,想支撑着徐广白行走。 “……你撒开手。”阿古个子太小,徐广白被阿古勒得十分难受,但两只手却使不上力,挣脱不开阿古的束缚。 一鬼一魔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朝前走,想要在这间书房中找到一间出去的路,在绕着书房踉踉跄跄走了半圈,终于在书架后方找到了一扇门。 灵药就是灵药,只这半圈的时间,徐广白的双肩已是疼痛少了大半,此时已是有些许力气挣开阿古的铁臂。 阿古见徐广白恢复了一些,总算是放下心来,跟着徐广白推开那扇门,朝门外走去。 从这扇门出去,门外可谓是豁然开朗,从这处门外而出便是一座花园,花园内,假山水池齐全,池边还有一座白玉凉亭,那凉亭十分精致,其中青玉打成桌椅,桌上还摆放着一套茶具。 从这湖边小道走过,每走一步,那形状别致的假山便变换一番模样,可谓是移步换景,妙趣横生。 徐广白和阿古都是看不懂山水寄情,牛嚼牡丹,他们只觉这里有书房已是十分奇怪,更别说书房外还有庭院,究竟是何人在此安了家落了户,还有闲情雅致在此学习生活的。 徐广白将阿古挡在身后,一鬼一魔缓缓朝前走,花园左右链接长廊,长廊链接两间厢房,有厢房便是有人居住。 这人是敌是友尚是未知,但从他家门外的铜狮子咬人这一点,徐广白就对他喜欢不起来。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厢房门打开了,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清瘦男青年从门内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徐广白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青年。qqxδnew 青年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花园里还能有活物,顿时愣在了原地,许久之后,青年激动地迎了上来:“你们怎么进来的?” 徐广白挡住阿古,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那青年似乎是发现自己吓到了这两位突然来访的客人,顿时停在了原地:“哦,最近秘境和世间相连了是不是?你们怎么没从正门走,后门的狮子没咬你们?” 徐广白沉默地看着独自兴奋的青年,可不是咬了,还差点儿没给我手臂咬掉…… “哎呀,光顾着开心了,在下陈三明,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哦对……许久未见人,连礼仪也不清楚了,你们喝不喝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广源秘境 (二十四) 徐广白又是警惕地推后一步,此人出现在此,可以说是十足古怪,徐广白从不轻信他人,尤其是伤害过他的人。 陈三明见徐广白和阿古还是十分警惕的模样,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他自认自己长相还算俊朗,细长眉眼也算风流含情,若非在这里潜心修炼,出门一定是万人喜爱的玉面郎君,怎么这两个的反应像是看见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十分不能让他理解。 想来想去,陈三明总算是脑袋灵光一闪:“不会真让狮子咬了?!” 徐广白依旧沉默不语,你看我法衣上肩上那对称的牙印,看着眼熟不?! “哎呀,都是我师尊,非要在后门装这两个蠢货,你们不要怕,我当真不是坏人,我好得很,你们跟我说说,现在外面什么样了,行吗?” 阿古抬头看了一眼徐广白,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应当不是坏人,但为何出现在此,阿古却想不清楚。 徐广白最终问出了阿古的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儿?” 陈三明见徐广白总算是接了话,顿时激动起来:“我是广源尊者的徒弟,这里是我家,你们是来此寻天材地宝的是不是,我知道在哪,”陈三明此时兴奋起来,他看向阿古,“小姑娘,你肩上那个是灵宠吗?” 徐广白显然是不想听这个的,阿古也并不想回应陈三明,他虽感觉这陈三明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便接着往下问:“你为何用金精驱赶我们来此?!” 陈三明听完就是一愣,他都不知道最近秘境大开,怎么会让金精驱赶,况且,他根本就和那些这些年才生出来的金精不认识。 “这可真不是我做的,你们都遇见什么了?” 陈三明心说怪不得感觉最近有振动,原来是那些金精干的。 徐广白不愿和他交流太多,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找到伏魔宗的众修士,最好还能找到纪茗昭:“出口在哪里?” “这就走啦?不聊聊吗?”陈三明许久未见活物,还是有些舍不得徐广白和阿古,“我有茶,吃了茶再走?要不……我带你们去找天材地宝?” 徐广白鲜少见话如此密集的人,此番虽长了见识,但也觉这次体验十分不美妙:“不用,告诉我大门在哪?” 陈三明指了指厢房前方:“要不我送你们出去……” 陈三明话还没说完,就见又一伙儿人突然从大门跑了进来,这伙儿人好似身后有人追赶,进入门内后,便连忙将大门关上。仟仟尛哾 “师……师姐?” 来人正是伏魔宗众修士,他们早就到了这隧道深处的大宅门口,却觉得其中多有蹊跷,迟迟没有入内,此番玄天宗的修士也入这隧道,离着老远便看见伏魔宗的众修士。 伏魔宗与玄天宗向来是面上称兄道弟,暗地里谁也看不上谁,玄天宗曾多次在秘境中给伏魔宗修士使绊子,所以伏魔宗也如其他宗门一般,对这等恶霸是能避就避,尽量不起冲突。 伏魔宗众修士在隧道倒塌后,符十一和云彦生由于在队伍后,不慎被压在无数珍珠下,众修士费了十足力气才将两人救出,却也因此,叶凝、成雨、陶姜也都受了些伤。 伏魔宗此时是残兵,不足以和玄天宗弟子抗衡,权衡之下,众修士还是决定先进这大宅内躲避。 “徐广白?你没死!”伏魔宗众修士看见徐广白脸上都是又惊又喜,清溪更是控制不住情绪,上前一步抓住徐广白的肩,眼中甚至隐隐泛起泪光。 早在先前众修士与徐广白和阿古失散时曾寻找过,久寻无果后,心里也就少了几分希望。 在缺少救援的情况下,能在塌方的珍珠中活下来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清溪即便是再不愿面对又少了师兄弟,也仍是要强打精神向前。 好在,徐广白和阿古没死,清溪那颗逐渐下坠的心又重新提了上来。 陈三明左看看伏魔宗众修士,右看看徐广白和阿古:“你们认识?” 此时伏魔宗众修士才总算是发现了此地真正的主人。 陈三明见这些人好像更容易交流些,便向几人一礼,以期能够说上几句话:“在下陈三明,广源尊者的弟子。” 伏魔宗众修士隐晦地对视一眼,谁也没听说过广源尊者还有徒弟,但现下在人家的地盘上怕是还要呆上一段时间,不管此人有多可疑,礼仪上也要到位。 叶凝到底是这次的队长,虽受了伤,却仍旧上前施了半礼:“在下伏魔宗弟子叶凝,身后这些是我伏魔宗弟子,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请陈道友见谅。” 陈三明乐呵呵地摆摆手,他虽然没听说过伏魔宗,但这点儿小瑕疵不足以打消他的热情:“几位要不要吃些茶水,我这儿有上好的茶叶。” 既然人家要尽地主之谊,伏魔宗众修士也不得不从,若是能在茶室躲避上些许日子,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道友请。” “叶道友请。” 徐广白几次想要张嘴,但此时此刻这情况急转直下,徐广白几次插不上话之后,这话就也不用说了,他有些恍惚地跟着众师兄师姐身后,像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除了茫然之外,难有形容词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这都是什么情况?! 陈三明同叶凝走在最前面,引着众修士走过长廊,来到一间极奢华精致的茶室内坐下。 这茶室的窗外就是那花园,先前徐广白未曾细看,此时细细看去,竟发现这窗外花园中的花都是真花,就连水池中也并非是水银,而是真的活水。 此茶室内的桌椅都由墨玉制成,窗边挂着两幅字画,都是傲游山水之意,窗上更是挂着副巨大的匾额,匾额上书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劝学! 许是陈三明也没想到有一日能带人进这茶室,在抬头看向这匾额时,十分难得地老脸一红,一挥袖,急忙将匾额收起。 “咳,各位稍等,我给各位上茶。” 第一百五十章 广源秘境 (二十五) 陈三明老脸一红,说完就是要走,只是他还还走出去两步,便被叶凝叫住了。 “陈道友,在下有一事相求。” “叶道友请说。” “是这样的,”叶凝对陈三明很是忌惮,方才他那一手挥袖,修为竟是在练虚以上,但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也由不得叶凝多做选择,只能先稳住陈三明,最好还能拦住玄天宗,等危机解除再想别的办法,“若是一会儿再有人来敲门,请道友不要说我们就在此处如何,叶凝在此谢过道友。” 陈三明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在避祸:“可以,不过小事情。” 他活了这么久,虽并没有在主世界怎么待过,但也知道世人争斗不过是为了资源、为了名利、为了生存,这无关对错,但心里还是不免对身后追击者产生了一丝厌恶。 即便目前为止他和伏魔宗众修士还没聊上两句,但却总归是见过,对方态度也很谦卑,难免会更对最开始见到的人会多有偏向,对尚还没见过的人会予以保留。 即便伏魔宗众修士确实人品尚佳,但若先进来的是玄天宗的修士,只怕结果也是如此。 陈三明只是个人,还是个不常见人的人,思维尤为单纯,这点也在他身上便尤为明显。 “你们等等,我这就去取茶来。”陈三明在说完这一句之后,又再度快步离开茶室,顺道还十分贴心地给里面的人关上了门。 待陈三明一走,清溪便将视线转向徐广白:“师弟,这段时间你们是如何过的?” “……跑,”徐广白想了想,好似除了拼了老命一般的逃命,还真没做什么,但当他看见清溪关切的眼神时,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下意识地回避清溪的关切,但嘴上仍旧是下意识地补了一句,“……拼命跑。” 清溪仍是十分自责:“……我没能照顾好你。” 徐广白听见这话便是一愣,只是还未等他回答,一旁的陶姜先是不赞同地说了句:“师姐,错不在你。” “……对,”徐广白憋了半天,总算说了一个对字,在他看来,这次在隧道中跑散的原因十成十都在阿古,但徐广白这鬼,别的没有,就是护短,这时是说什么也不会将阿古供出去,“……没错。” 终还是成雨看不下去这毫无营养的对白,再让这几人聊下去,也不会聊出什么结果来,索性转了话题:“这道友方才那一手挥袖,修为怕是在练虚以上。” 可能还不止,成雨谨慎地看向茶室门外,也不知他们为了躲避玄天宗那群疯狗进到这大宅之内是对是错…… 但前有狼后有虎,谁也不想和玄天宗的人对上。 也不知是伏魔宗这些年来上的供是不是不够,怎么连年都是这些糟心事。 叶凝沉着脸,进入这大宅时她便有犹豫,此时更是回不了头了,被成雨提起时更是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她本想带着队伍好好寻天材地宝,回到宗门也算是功绩一件,却没想到自己当真不是带队的料,几次三番将伏魔宗众修士带入险境,属实是,不该! 且事已至此,竟是没有半点儿能补救的机会,打是打不过了,竟最终沦落到只能借希望于这陈三明究竟有多少良知,她叶凝长这么大,从未如此憋屈过。 符十一察觉不对,立马拉了一把成雨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下去,成雨也自知自己多了嘴,连忙闭了嘴。 叶凝几番想跟众人道个歉,嘴是长了又合,合了又长,最终还是碍于这是人家陈三明的地盘,人家又是练虚境以上的大能,说上一句什么都有可能被听见,最终只能闭上了嘴。 无言的沉默开始在室内蔓延,那种沉默的尴尬就连徐广白和阿古都感觉出了不对,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好在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炷香后,陈三明再度推开了茶室的门:“……哎呀,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茶杯,喝酒如何?” “哎呀,”陈三明搬着几坛子酒来到茶室中,却一抬头见看见了阿古,“忘了这里还有孩子了,再等等,我再去拿茶杯。” 说完,还不等茶室中的众人反应过来,便又快速出了门。 ……这怎么看着脑子不是十分灵光…… 细看……还有些傻? 叶凝看看地上的酒,又看看周围同样有此疑问的众修士,这广源秘境总是给人一种怪异的割裂感,以洒脱着称的广源尊者在秘境中设置‘群山’这种怪物,满是金银的世界中却没有一种活物,这种奇异的割裂感在众修士看见陈三明时达到了顶峰。 这人究竟是谁,广源到底是何用意,明明身在其中,却始终不明其用意,也不知是境界还不够,还是近千年的时间中神的意识已在这秘境中磨灭,只剩下一座空壳在机械般的运作。 很快,陈三明再次回了茶室,这次他手中总算是拿着茶杯和茶壶,茶壶里甚至还在冒着热气:“几位,喝酒不喝?” 众修士对视一眼,这也没给我们别的选项…… 但出于礼貌,众修士还是选了酒。 陈三明呵呵一笑:“哈,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更爱酒的,我就干脆没拿茶杯。” 众修士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大坛酒,清溪十分隐晦地将一张扔进酒中,片刻之后,那符没有丝毫变化,于是便对其他人隐晦地摇摇头。 当真是酒,没掺其他东西。 众人这才算放心地捧着酒坛,却无人先下这第一口。 “喝啊,喝啊。”陈三明自己先拿起一坛酒,对着嘴先灌了一大口,随后豪爽地一抹嘴:“好酒!” “许久未曾这样了,”陈三明看起来似乎很是高兴,“很多年不曾这样了。” “师尊飞升之后,就剩下我一人,想来也是无趣,连喝酒都少了几分意思,”陈三明举起酒坛,对着窗外的百花一扬手,像是在敬什么难以再见的故人,“还好在如今还有人来。” 众修士看着陈三明,不知为何,似是被他的情绪感染,符十一举起酒坛也跟着喝了一口:“当真是好酒。” “那是,这可是我藏了近五百年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广源秘境 (二十六) 人有事十足奇怪,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全凭喜好,可能上一刻还是生人,下一刻便觉成了多年故交,这其中,酒就如同催化剂,只要沾上一口,昏昏欲睡,飘飘欲仙。 众修士被陈三明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喝了几口,不得不说,这酒当真是好酒,这人,也实在是没什么心眼。 待众人痛饮半坛之后,陈三明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他话中三句不离他师尊:“我师尊,那可是天下难得的好人,就是那个嘴,碎的要命。” 此时众修士都喝了些酒,对陈三明的戒备也在逐渐降低:“你是怎么认识你师尊的?” 陈三明也不知是谁问了这问题,但提起他师尊,他似乎眼中都带着深深怀念:“我与师尊也没相处多久,也就五十年。” 他们真正相识在陈三明辞官回家时,但后来听陈三明自己亲娘说,似乎是更早的以前。 当年陈三明的母亲还怀着陈三明的时候,一日上街买菜,正好偶遇一算卦的修士,便有心给自己的腹中的孩子算上一卦。 那修士虽看着十分年轻,但修士总是看不出年龄的,陈三明的母亲就曾见过看着还不到二十岁的修士有拔山之能,因此在她看来,越是年轻,便越是有能为。 而这修士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长得是十分讨喜,圆眼圆脸,远看就像是一颗灌满汤汁的鼓包子。 他娘觉得,从她多年见修士得出的经验看来,此人定是人不可貌相,越是看着好欺负的,定是越有别人没有的大能为。 于是陈三明的娘当即决定,当这修士开张以来的第一个客户,问问自己腹中孩儿以后是不是能当大官的命格。 那修士也果真如陈三明母亲所料,确实有大能为:“你这孩子,以后若是赶考,一定能一举得个状元。” 陈三明母亲那是又惊又喜,恨不能在地上跳上两跳,孩子以后能有个好前程自是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便千恩万谢、恭敬地放下一整袋的银钱,为的就是那一句状元苗子。 “但,许是还有更好之选,”那修士摸了摸下巴,“夫人您坐。” “什么好选?”陈三明的母亲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修仙,此时也挂在嘴边,得了极大的希望,“是……” 那修士深沉地点了点头:“修炼。” 陈三明的母亲简直是高兴得要当场背过气,肚子也在不断抽搐,像是腹中的孩子知道了这等好消息也在一同庆祝。 “夫人当心,”那修士一挥袖,一道灵光护住陈三明母亲的肚子,陈三明的母亲也开始逐渐平静下来,“夫人要是信得过我,我可给这孩子取个名。” 陈三明的母亲缓了两口气:“仙长请。” 那修士手指点了点:“就叫陈三明。” 陈三明的母亲不知这名字有何深意,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但也仍是遵从仙长的旨意叫了三明。 “时机到了,我回来接他。” 那修士留下这一句话后,便消失在陈三明的母亲面前。 仔细想来,当是早有预谋。 但陈三明长大后,却不走寻常路,执意要考取功名,为苍生立明,陈母虽觉这孩子还是修炼长生来得好些,却仍是遵从他的愿望,供给他读书,而他也是蒸汽,别人用十多年寒窗苦读,他只用了八年,便中了三元,成了最年轻的状元。 然,当时的圣人不仁,门阀垄断,寒门即便是连中三元也难以在出头,陈三明还未将母亲从劳苦的劳作中解救出来多久,便再一次因为党派之争成为了众矢之的,很快,只能辞官回家,在家乡开了私塾,郁郁不得志。 就在此时,有一人找上陈三明,问愿不愿意同他一道修炼,陈三明可没有母亲那般有识人的本领,见面前来了只包子,百年认定这是骗子,几次拒之门外。 还是一日母亲出来开门,才见是当年那修士,连忙迎进了门。 多年未见,陈母早已满头白发,而这修士却是丝毫未变,圆润的包子脸里的汤汁都还是新鲜饱满的。 陈母一见这修士多年没变,更觉这修士是大能,欣喜之余,便用大棍将还是不信的陈三明强行赶出家门,说不入仙门,以后都不再相见。 迫于母亲淫威,陈三明到底是跟那修士走了,在一入仙门之后,才发觉这修士是真正的高人,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陈三明再也不敢小看这薄皮灌汤包,一心一意跟着包子修士许万源修炼。 许是上辈子见过,这两人不知为何志趣十分相投,喜欢寄情于山水,也喜欢弹琴赋诗,闻其音中之意,江山社稷,为万民立命,郁郁不得,国之将倾。 然匹夫力薄,愧对上天,愧对万民,更愧对满疆枯骨! 君,不见万骨埋边疆,不见万民草充饥肠。 陈三明一生在求知己,如今觅得,大喜大悲,痛饮达旦。 许万源身为修士,不能干预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但许万源还是冒着天堑的风险,以国师之名,陈三明在其身后出谋献策,最终扶当时已经被软禁的太子登上帝位,至此又过了十年,才总算是稳住朝政,天下太平。 待陈三明心愿了结后,许万源便带着陈三明回了山。 当时的皇帝那是百般不愿,甚至为了能留下陈三明放出狠话,若是他走,便一头碰死在正殿柱上,但陈三明心愿已了,也给皇帝培养了不少学生,便一心决定跟着知己修仙,等到天上,也能一同喝酒。 但此时的陈三明才发现,往常所学的圣贤书实是这世间好学之书,那一本本典籍符箓,看得陈三明是头昏脑涨眼冒金星,至此,也起了厌学的情绪。 许万源想了各种方法,就是为了让陈三明能爱上学习,努力学习,甚至连夜在陈三明常看的闲书上写了三篇劝学赋,后来更是将她所有杂书都收了起来,就这,也没能断绝陈三明不愿学习的心,许万源无法,只得将他关入小房间,不背会典籍,不让出门,这才算好些。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广源秘境 (二十七) 陈三明从前的愿望只是早年丧夫的母亲康健,天下太平。 如今天下已经太平,他早将母亲接进京城享福,许是母亲不是享福的命,更或许是她心愿已成,一日夜里,笑着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至此陈三明不再有任何牵挂,他在彷徨中更是对师尊对他设下的修真之路产生了疑问,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对学习的彷徨加上对师尊即将离去的恐惧,他开始不愿学,总是想着若是学得慢一些,师尊便会走得晚一些,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修仙的料,因此只想着能同师尊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但离别之日终是要来临,许万源还是飞升了。 他在飞升前,体内萌发出了新的小世界,他通过自己的意愿将小世界做成了自己师尊的陵墓,他师尊生前行善,但资质不佳,终身也未能成仙,但他又私心想让师尊受祭拜,便在群山之间设立陵墓,若有人祭拜,即可拿取祭坛下方的他搜罗来的天材地宝。 “万物因果循环,善念生便结善果,上上辈子不巧犯了些大错,上辈子也修行不顺,好在德行不错,这辈子修炼也更为容易些。”他又喝了一口酒,虽当年是他自行选择隐居在此清修,但多年下来也难免寂寞,偶尔也想有个说话的人。 这些人的修为不如他,也伤不到他,若是求什么机缘自行拿去便可,修行高深且心思纯净之人能在一定程度上窥视天机,能看穿因果,只要不是极恶之人,左右说两句也没什么,“我请师尊在陵墓下方给我建了这院子,早日修成也能早日团聚。” “那群山……”严青老早就想问,那‘群山’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为何会阻拦我们进去祭拜?” 他自己琢磨了措辞,终还是将自己想问的问了出来。 陈三明很是不在意,又喝了一口酒:“那估计是有人惹恼了群山,做了对那墓大不敬的事?” “但我们才初来,怎么会对尊者师尊的墓不敬?”甚至他们都没能见过那墓就被赶了出来,何谈不敬。 “不是你们也是之前来此的人,那‘山’就是守卫,说到底师尊还是对那墓太过看重了,实属是,没有必要。” 陈三明这话里十分奇怪,按理说他那么尊敬他师尊,不应该对他师祖是这样的态度,但这话又实在是问不出来。 这场奇怪的酒会很快就开始了新的话题:“你们是什么宗门来着?” “伏魔宗。”叶凝答道。 “伏魔宗……”陈三明点点头,倒是在师尊留下的书里见过,魔的性情不稳,以力量为尊,随心所欲,这种以阴气为根基的生物混沌不堪,且修炼起来是人类速度的几倍有余,有些追求极端力量的魔甚至会逆天道而行,修行也是为了残害其余生灵取乐。qqxδnew 天道威严,以万物为刍狗,众生生于天下,六道轮回,因果循环。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会用入魔来形容一些鬼迷心窍之恶徒,也会将为了一己私利的恶徒称为邪魔,伏魔宗中的伏魔之意,便是消灭邪魔之意。 陈三明好像对这些修士十分感兴趣,只是还没来得及细问,便感觉门外又是传来声声震动。 “啧,又是那些守卫,”陈三明酒过三巡,总算是想起门外的那些金精是干什么的了,“总是这么鲁莽,从来也不知道动点儿脑筋,不让人从地下进墓就在我家门口炸来炸去,房子都要塌了!” 陈三明气得大步走出茶室,一把拉开大宅大门,那些蜂拥而至的珍珠遇见陈三明就像是遇见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丝毫溢不进大宅之内。 “咦,远处的人还活着呢?”陈三明眯起眼,缓步走出去,他所走的每一步,周围的珍珠墙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复原,足足十里的距离,在陈三明脚下也不过是一瞬,他走至那被珍珠墙砸得奄奄一息的众修士面前,蹲了下来。 “有药没有,给自己吃上两粒。” 米至此时双眼模糊,气血上涌,根本分不清面前人是谁,只知这人救了自己一行人,便挣扎着起身想要道谢。 “哎呀,你都这样了,就别挣扎着起来了,”陈三明将米至重新按回地上,但想了想又觉不妥,便又将人抬了起来,“自己有药吗?” 米至胡乱点了点头,从寸间囊中摸出药瓶,一仰头,朝自己嘴里灌了几粒。 “咦,小兄弟,你有兄弟没有?”陈三明此时一眼晃过,突然看见队伍后方的霄蛰,他立马便想到了在茶室中的徐广白,他倒是看出来这徐广白是鬼修,只是没想到是这霄蛰夺了徐广白的肉身,只以为这二人是兄弟。 “……有,”霄蛰是什么人,立马便从陈三明的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定是这人在哪见过徐广白,才会问这一句,“只是我兄弟死了,修了鬼道,道友可是见到我兄弟了?” 陈三明看着霄蛰眼中藏不住的探究,微微皱了皱眉,这人身上血腥气太重,他不太喜欢。 这是一种直觉,此人之过远远大于功,且工于心计,陈三明不擅长应对这类人,因此也只是随口应付了一句:“对,见过。” “道友在何处见过我弟弟?”霄蛰是想找到徐广白除了这心头大患,但却不是在玄天宗的人面前遇见他,在他没重回巅峰之前,任何阻碍都不能有。 陈三明看了眼霄蛰,直觉他并不是真心想找他弟弟,他不擅长应对这类人,也不愿应对,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都好些了,好些了我就走了。” 米至和玄天宗的众修士还没能反应过来,这人出现得蹊跷,又走得蹊跷,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意思,米至有些疑惑地坐在地上,看着陈三明快速离开的背影。 半晌之后,米至转头看向霄蛰:“……师弟,你还有个弟弟?” “对,同胞兄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广源秘境 (二十八) 米至也没有深问,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这里的隧道十分蹊跷,但这其中的金精,却是难得的千年金精,若是能抓住一只两只,那在宗门中的地位便会更上一层台阶,以后想要什么天材地宝,也更容易些。 他看了一眼身后这些修士,这些修士大多是元婴修为,但要想在这珍珠墙坍塌下活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近百米的地下,加上上万吨的珍珠,即便是再g高一个境界的大能,也怕是难逃一死。 米至想到这儿,便想到方才离开的陈三明,此人出现得蹊跷,就凭方才那一手,修为也至少在练虚以上,恐怕还要更高,什么时候广源秘境中还进来了这等大能。 米至想不清楚便也不想想这么多,此人既救了他们,那便也不会再次出手伤人,现在也不是关心这突然出现的修士的时候,找机缘才是要紧。 若是再不快些,那天材地宝怕是要被抢走。 他娘的……富贵险中求! 米至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各位,为了宗门,方才那金精咱们一定要抓住,到时宗门自会有重赏等着各位!” “为了宗门!” 霄蛰看看左右为了宗门十分亢奋的男修女修,十分不理解这些人为何对这宗门如此忠诚,那种亢奋的状态令霄蛰叹为观止,内心不由感叹,任何术法都只能控制人一时,但精神上的控制能控制人一世。 他本不想参与,但身在其中,只得心不在焉地跟着这些人一同说着为了宗门,也不知这宗门究竟是有什么魔力,竟是能让人疯魔到如此程度,思来想去,怕还是那一句宗门必有重赏来得魅力。 “方才那金精的年份当在千年以上。” 霄蛰在听见这一句,总算是来了精神,方才那金精离得太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一行人便被袭击,如今看来竟是千年的天材地宝,便也动起了心思。 “找!” 一行人顿时朝着当时金精消失的方向寻去。 …… …… 另一边。 陈三明回到了大宅的茶室之内,伏魔宗的众修士还在茶室中端坐,见陈三明回来,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陈三明:“陈道友。” “回来晚了,救了几个人,”陈三明笑眯眯地坐下,再度端起酒坛准备要喝。 “哦对,”陈三明此时突然在余光中看见一旁端着酒坛的徐广白,“我看见你兄弟了。” 徐广白一愣,他哪有什么兄弟…… “他在哪!” 徐广白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陈三明面前:“他在哪!” 陈三明被徐广白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告诉我他在哪!” 陈三明一看徐广白这架势,便知道这兄弟二人定是有仇,那哥哥身上煞气那么重,身边的帮手也比他多,便想劝劝徐广白不要意气用事,至少不要急在这一时:“小兄弟,你和你兄弟有什么过节也要等他一人时再下手,现在人家身边都是师兄弟,你去了也……” “他不是我兄弟!”徐广白气得胸膛下意识地如生前一般快速起伏,“他是……” 徐广白猛地一停,意识也猛地清醒,这些人态度不分明,还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鬼修,他心中憋屈得几乎疯魔,却也只能狠狠一跺脚:“啊!” 徐广白那难以抑制的愤怒如熊熊烈火一般,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向大宅的大门,就要去找霄蛰复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徐广白这个师弟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但徐广白平时话不多,为人也还算随和,当真是没有人见过徐广白发这么大的火,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如此疯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古,阿古几乎在徐广白出门的那一刻便从椅子上弹起,直奔徐广白的方向而去,也由于起身得过于激烈,险些将陈三明珍藏了几百年的茶壶茶杯一同带倒。 “师弟!”此时伏魔宗的众修士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甚至连给陈三明道别的时间也没有,便紧跟着徐广白冲出了大门外。 陈三明端着酒壶眼睁睁看着众修士在眼前消失,缓缓抿了口酒压压惊:“……我不是故意的。” “啊!”你什么毛病,跑什么跑! 阿古的速度比徐广白要快,即便徐广白先出来几步,也依旧追上了徐广白,一把拉住他的衣领。 徐广白双目赤红,状态是阿古从未见过的亢奋,待阿古看清徐广白的状态时,忍不住也是心头一惊。 “啊……”你没事…… 阿古试探地伸出手,想用手碰一碰徐广白的脸,安抚安抚他的情绪,但却被徐广白一手甩开。 “别碰我!” 阿古被打了一下,顿时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 徐广白尚有的几分理智在看见阿古瘪嘴后顿时有几分慌乱,但那种愤怒很快又再度占据了他的心头。 “你让开!” “啊!”我不让! 此时伏魔宗的众修士也总算是赶到,为了防止徐广白再乱跑,便隐隐在徐广白周围围成一圈。 清溪手中灵符一闪,先是将徐广白定住,后一记清心印打在徐广白眉心:“深吸两口气,冷静些。” 徐广白受了那一记清心印,双目中的赤红总算是褪了下去。 “好些没有?” 徐广白低着头,那种愤怒褪去之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陈三明说的对,他现在势单力薄,就算真对上老乞丐也不一定能赢,别说是拿回肉身,只怕还会魂飞魄散。 “……我的错。”这些日子清源教的还是有些成果,至少如今的徐广白肯低头道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清溪还是很担心徐广白,他那时的状态绝不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若非经历过极大的痛苦,绝生不出这样极端的恨意来。 徐广白仍是低着头,他回避了清溪的话题,只是道:“咱们还能回去吗,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宗门。” 番外三 许万源与陈三明第二世初相见 “公子,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修仙的好材料,要不要跟着我一同……” 陈三明砰地一声,将自己院前的木门关上。 “又是这个包子,为什么老是来找我……” 陈三明烦透了这每日都来自己家敲门的骗子,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毛病,非要让自己跟他一同修炼。 他抓了抓乱如草窝一般的发髻,今日是学堂休沐的日子,学生在家休息他便可以一日不伪装成谦逊夫子,做回一日他自己,发髻乱如鸡窝,眼窝青黑,双眼中满是对被生活捶打的疲惫。 “谁敲门?”此时正堂内传来母亲的问话,她总是闲不住,今日又在厅堂内纺布。 “……是来问路的。”陈三明随便扯了个谎,想跳过这个话题。 “你没请人进来吃口茶吗?”母亲的声音依旧洪亮,手下的布也颜色鲜亮,是清新的嫩黄。 “问完人家就走了,”陈三明用手糊了一把脸,勉强将脸上的颓色抹去,“娘,你做什么呢?” 陈三明的母亲苗翠翠指着织布机上的布:“我新织了一块布,过几日给你做一套新衣,再给我做一套新衣。” “娘……这颜色太鲜亮了,不适合我。”qqxδnew “这有什么,”苗翠翠看着这块布,怎么看怎么喜欢,“我就喜欢这颜色。” “……那您自己穿,不用给我做,”陈三明走出大堂,“您忙,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您做些吃食。” “那怎么行,总是给我自己做,你穿什么,”苗翠翠还是很坚持,她苦了这些日子,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也没有什么大志向,衣能穿暖,饭能吃饱,至于陈三明,那可是她的孩子,就算是当夫子,那也是全城最厉害的夫子,“你看着做,娘都爱吃。” “好嘞……但是衣裳别给我做了,这颜色我穿不出去,”陈三明伸手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没睡醒,“这就去。” “去洗把脸,精神些,”苗翠翠看着陈三明这副样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头也好好梳梳。” “好好好……”陈三明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出了大堂,揉着满头的乱发进了厨房。 “先洗洗!” 母亲的话还在后面跟着,陈三明深吸一口气:“知道啦!” 只得认命地打了水先行洗漱。 待陈三明端了饭食重新回到大堂时,苗翠翠仍在织布机前忙活着。 “娘,吃饭了。” “好。”苗翠翠从织布机上下来,笑呵呵的走至饭桌旁,献宝一般将一身蓝衣放在陈三明身旁,那衣裳针脚细密,想来穿上也是十分合身,“娘给你做的新衣,吃完了饭试一试。” 陈三明看着这身衣裳,便知方才他娘又在戏耍他,但收到新衣还是十分欣喜:“谢谢娘,娘手艺真好。” 苗翠翠见陈三明高兴,脸上露出些骄傲的笑来:“也不看看是谁的娘。” “谁也没有我的娘好。” “那是当然,谁也没有你的娘好。” 苗翠翠知道陈三明心思苦闷,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世道疾苦,月前战争又起,边境大乱,不知何时陈三明怕是也要上战场,出于私心,她到底是不想让陈三明上战场,最好能拜入仙门脱离凡间疾苦。 一顿饭在母子的互相吹捧中其乐融融的进行着,彼时,陈三明23岁,苗翠翠40,虽年岁还算年轻,但连年的操劳,也使得苗翠翠看着也比同龄人要老上不少。 饭毕,陈三明重新回到自己的卧房中,苗翠翠重新回到织布机前。 陈三明自辞官回家后,便总觉心中有一团无名火,想吐也吐不出,想发泄而出,却始终不得其法,直烧得五脏六腑仿佛化为焦炭,他手中拿起一本书,草草翻了两页,却是看也看不下去,只在椅子上是拧来拧去,最后将书往脸上一盖,索性睡了过去。 待睡醒时,太阳已是彻底落了山,无所事事的陈三明心中怒火难以排解,索性掏出琴来,坐在书房中,手指在琴上弹动起来。 一阵乐声随着指尖的拨动倾泻而出。 无人知我心中苦,无人解我心中意。 他越弹越是苦闷,越弹,越觉这世道如同一张蛛网,将他紧紧网入其中,越收越紧,难以挣脱,直至掐断他的呼吸。 罢了,他不过是一届布衣,大人物之间的博弈本就不该参与,自己不过是桌上的一只蚂蚁,有幸上了那张自以为能建言献策的长桌,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误入其中的蝼蚁,连盘菜甚至都算不上,只要伸出手,指尖轻动,他的抱负,他的生命便会在这一指之下飞灰湮灭,半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越弹越是生气,心说他娘的,与其躲在此地自怨自艾,还不如明日就去投军,好歹还能上阵杀敌,能杀一个是一个。 就在他心中烦闷到了极点时,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了阵阵笛声。 “是谁……”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笛声曾在哪听过,那笛声和着他的琴声,好似能懂他心中苦闷。 陈三明听出这笛声中似乎有安抚之意,心中大惊,一把将琴推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外,但那笛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陈三明眯着眼看向屋檐,他明明听见那声音就是从屋顶上传来,但此时向上看去,房顶上却是空无一人。 “……见了鬼了……” 第二日傍晚,陈三明正在厨房做菜,此时门又像往常一般被敲响,陈三明啧了一声,根本不用开门便知门外是谁。 他不想去开门了,这骗子真是没完没了,便打算一直不开,就此晾着他,他自觉没趣兴许也就走了。 “谁啊,一直敲门……” 但陈三明不开,不代表苗翠翠不开,她听着门外的敲门声不停,便从织布机前起身,前去开门。 “……娘你别开!” 只是陈三明这一句到底是喊晚了,苗翠翠的手实在是太快,几乎是陈三明话音刚落,苗翠翠便一把拉开了门。 “仙长?” 苗翠翠再见许万源很是惊喜,仙长当年预测的当真没错,她的儿子当真成了状元,只是后来官运不算太顺,但那也是她没接着问不是。 “仙长是来接我儿上山的?”苗翠翠连忙将许万源迎进门,“三明,再多做两个菜!” “……好。”陈三明在自己母亲面前是毫无话语权可言,只能在母亲叫自己全名之前,再煮上两个菜。 “不用不用,在下辟谷,就不用劳烦了。”许万源倒是没想在此吃个饭,“最近你们过得如何?” “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得几分安宁,都是仙长您的福泽庇护,”苗翠翠一路将许万源引至大堂内,将他引至主座,自己在下手位坐下,“仙长,您这次要走时把我儿一同带走,如今兵荒马乱的,他过些日子怕是要被抓去参军,他那小身子板儿,我怕他撑不住。” 许万源挣扎了几番却硬是被苗翠翠按在主位上,他也不敢施力挣动,实在是挣脱不开便只能随她了。 苗翠翠担忧得并非毫无道理,陈三明本就清瘦,辞官回来的这些日子更是每日意志消沉,饭也吃不了几两,每日借酒消愁不修篇幅,这才短短两个月,已是身无几两肉,身形更加消瘦不堪。 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始终不敢劝,生怕一说又再度勾起他的伤心事,别是最后再寻了短见了。 许万源点了点头,却是没说话,他将视线移向门外,此时陈三明正好端着饭菜走进大堂,目光正好与许万源对上,一时之间,那眼神是接着对视也不是,是移开也不是,憋得陈三明是满脸通红。 这骗子在他开门时满嘴的胡说八道,到了他娘这儿却装得像那么回事,自己辩白也扭不过他娘,当真是可恶。 “来来来,尝尝我儿的手艺。” 苗翠翠只要一提到陈三明就十分的骄傲,哪怕陈三明不是状元,也不是教书的夫子,只是个农民,只是个厨子,苗翠翠都觉得她的孩子种出来的庄稼是最香甜的,做的饭是最好吃的。 “娘……”陈三明很是无奈,但仍是不好说些什么。 三人在桌前落座,苗翠翠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推销自己的儿子,一时说陈三明才学、人品在十里八乡都十分出众,一时又说自己的儿子会做饭还会弹琴,对她也十分孝顺。 总之在她的眼中,陈三明没有任何的缺点,听得一旁的陈三明是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知道的这是家中来了修士,不知道的以为家中来了媒人。 陈三明低着头扒着饭,他将这人拒之门外五六次,如今竟在一桌吃饭,在陈三明看来,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他甚至恨不能将脸整个埋进饭里,如果此时有地缝,想来他也会努力将自己藏进去。 娘啊,你可快别说了…… “仙长您看我儿如何?要不您今日就带走?” “咳咳……”陈三明差点儿没将自己噎得当场见阎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娘。 娘啊,你和这人才认识几个时辰,这就要将我赶出家门了?! 许万源倒是仍端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菜他只是象征性地每一样吃了几口:“那还是要看令公子的意思,在下听方才夫人说令公子会抚琴?” 苗翠翠听见许万源说起陈三明弹琴,立马来了兴致:“我儿三岁学琴,十年便有小成……” “娘……” 娘你可快闭嘴…… “娘在和仙长说话,你不要插嘴。” “……是。” 许万源难得嘴角带上些笑意,这对母子当真是很有意思,也让许万源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在下也对音律略通一二,不如,你我二人合奏一曲?”许万源转头看向陈三明,陈三明一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昨晚的吹笛人。 他想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昨晚的吹笛人,便答应了下来。 苗翠翠见两人还能聊上两句,也很是开心:“儿啊,你吃完了,要不就现在?” “唔……”陈三明想说自己还没吃饱,但看母亲这么开心,也就没张开那个口,“……行。” 倒是许万源轻轻拦住了苗翠翠:“夫人不急。” 苗翠翠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陈三明身上,这才算是发现他根本没吃完:“哎呀,看我这脑子,儿你好好吃,娘方才有些心急了。” 陈三明倒是知道苗翠翠为何会如何心急,若这人当真是修士,那他也急,但这人连敲他家五六天,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骗子,倒是自己的母亲,竟然如此相信…… “娘……”这人当真是骗子。 “闭嘴。”苗翠翠一看陈三明的表情,就隐约猜出了些什么,看来前几日来敲门的也是仙长,只是都被自己家的蠢儿子挡在了门外,苗翠翠想到此处就是一阵后怕,若是仙长就此不来了……那陈三明可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当年就是这位仙长算出了你以后是状元的命格。” 陈三明听完这一句,难以置信地看向许万源,这人看着才只有十七八,自己今年都二十有三了,怎么能是他算出来的…… “仙长这些年是一点儿也没变模样,还是那么……”苗翠翠看着许万源圆溜溜的小圆脸,想了半天措辞,“还是那么年轻。” 陈三明有些呆愣地看着许万源,再看看自己的母亲,想从苗翠翠那儿得到肯定的答案,苗翠翠一见陈三明的傻样,便气不打一处,怎么就不能看着机灵些,万一仙长不愿要这傻的怎么办! “嘶!” 苗翠翠嘶了一声,陈三明立时像是听了什么命令,嘴也是合上了,身板也是坐直了。 此时的陈三明也没了想接着吃的想法了,他只有一件事想确定,昨夜的吹笛人究竟是不是此人。 许万源在陈三明的带领下,拿着琴一路向院中那棵长了二十多年的枣树下走去。 那树还是在他爹还活着的时候为了庆祝他出生种下的,他爹和他娘从小就是邻居,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后来也顺理成章结了亲,他的父亲乃是一名铁匠,这二十多年边关少有太平,这些人家中但凡有男丁的,都难逃上战场的命运。 甚至一度发展到有人家怕生下男孩长到十几岁刚要为家中效力便死在战场不能为家中耕种,遗弃男孩只留女孩的情景出现。 女孩比起男孩还是要力弱,但力弱总比没有人劳作的强,连年征战带来的是不断增加的税收,家中没有劳力,不管是砍头还是饿死,都是活不下去。 唯有两种人在当时可以免除兵役,一是在十五岁前考取功名中个秀才,二就是奔赴仙山,求长生之道。 仙门中弟子在踏上仙途的那一刻便不算凡人,修士和凡人力量之间差别太大,因此不得干预人间事,不然天道自会严惩。 他的父亲便是如此,他还尚未出生,父亲便被强行拉去战场。 没过一年母亲便受到了父亲战死的噩耗,彼时她的孩子才刚出生,她哭了整整一夜后,在清晨擦干了眼泪,她看了眼尚在襁褓中啼哭的孩子,她总是要撑起这个家,必须要让她的孩子活下去。 因为战争,因为朝廷无能,无数人的性命填进边关,举国上下难见男丁,他就是想让这些母亲不再失去孩子,让孩子不再失去父亲,世道险恶,为何还要为他人的一己私欲葬送自己的性命! 陈三明在枣树下的石桌上将琴架好,轻轻拨了拨琴弦,对许万源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万源嘴角带着笑,在陈三明越发惊骇的眼神中,掏出了他的师尊给他做的竹笛:“请。” 他并未在意陈三明究竟是何反应,独自吹响了竹笛。 我知你心中苦闷。 陈三明弹琴应之:不,你不知。 许万源跟上陈三明的琴声,一阵笛声相随:我愿同你一同。 陈三明手上的动作一停:“……为何。” 许万源只是笑着说:“你我为知音,你我有缘。” 一生报知己,有人知我音中何意,有人知我心中苦闷,知我报国无望,知我看千万人流血也换不来安宁。 罢了,累了…… 陈三明随手拨弄着琴弦,嘴里难以抑制地苦笑两声,琴声越弹越是激烈,那笑声随之越来越大,直至全然盖过琴声。 那笑声中含着呜咽,笑着笑着,大滴大滴的泪不受控地从眼眶中流淌而出。 哭之笑之,没有什么表情能表达出他现在的心情,报国无门,家国无望,而在这失意之时,我陈三明竟是在此时遇见了知己! 不甘、牢骚、失意,二十几岁出头便似是被抽走了活力,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早些遇见就好了,早些时候,我还意气风发,不是现在这般,满身颓败。 不是时候啊…… 许万源沉默着从衣袖中掏出两坛酒,递给陈三明一坛。 陈三明抬起头,缓缓接住了酒,仰起头便喝了一大口:“啊,好酒!” 许万源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月色美景,有美酒相伴,何不赏月饮酒,也算逍遥快活!” “好!” 陈三明自觉此时心情是这两个月以来从未有过的舒畅,他又喝上一大口:“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广源秘境 (二十九) 陈三明郁闷地在茶室又喝了几口酒,心里也在郁闷明知这一人一鬼可能有仇,却仍要多这一句嘴。 这些人来得匆忙,走得也是这般与众不同,清新脱俗。 唉,这嘴!这嘴!怎么就控制不住,这下连说两句的人也没有了! 就在陈三明还在惆怅之时,却突然一顿,看向门口。 一息之后,门果然再次被敲响。 陈三明站起身走至门口开门,门外正站着伏魔宗的众修士。 “嗯?”这怎么还回来了? 还不等陈三明问出自己的疑问,叶凝先率先给陈三明道了歉:“方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谢过陈道友好意,特来道歉。” 趁三明一听,就知这就是马上还走,便想留一留难得的酒友:“不妨事,不妨事,这酒还未喝完,不如再进去再喝上一会儿如何?” “陈道友慷慨,但如今多有打扰属实是不合规矩。” 陈三明咂咂嘴,知道这就是婉拒了他发出的喝酒邀请:“那行。” “陈道友,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叶凝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她到底是这次秘境的带队人,徐广白年龄尚幼也缺乏沟通经验,这话便只能由她问。 “可,可,你说。”陈三明正想着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此时不了结他迟早生出心魔。 “就是,我小师弟想问,你方才所见那人现在在什么宗门。” “什么宗门……”这陈三明倒是真没问,甚至也没跟这几人说几句话,他只为救人,事毕拂袖去,深藏功与名,“我还真没问……但是……” “但是什么?”叶凝问道。 “但是……”陈三明挠着头认真回忆,他倒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而是当真没有认真看,此时想从脑海中调取画面也满是模糊。 “啊,对,”就在陈三明左拍脑门右拍后脑勺,就差把脑浆子一同拍出来,总算是想到些细节,“这些人都是身穿灰色的法衣……” 灰色法衣的宗门那可就多了,叶凝有些泄气:“陈道友还记得些什么?” 陈三明本就没细关注这些人是什么打扮,此时能想起是灰衣就已经不错了,他摊了摊手:“我也只能帮这么多。” “还是谢过陈道友。”基本的礼貌要做全,就算陈三明几乎是什么线索也没提供。 陈三明自己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你们等等,我有东西给你们。” 叶凝没想到这还有意外之喜,要知道以陈三明这样的修为,手上一定会有好东西,再加上他是广源尊者唯一的徒弟,要说这整个秘境就是他的也不为过。 “叶凝在此谢过道友!”叶凝怕陈三明反悔,连忙先给陈三明道个谢。 “你们在此地等等。”陈三明说完这一句,转身便回了大宅内。 几息过后,陈三明再度回到了大门口,递给叶凝一捆金线:“此地的天材地宝都躲在地下,这金线能加固隧道,韧性也不错,你们出入也方便些。” 这可当真是好东西! 叶凝没想到来此一趟还能有这么大的收获,有了这东西,总算是不用害怕那些横冲直撞的金精了。 或许还能抓几只回宗门,那这趟也不算白来。 “多谢道友以贵礼相赠,当真是帮了大忙了!”叶凝带着伏魔宗众修士对着陈三明行一大礼,他们这次来寻宝可以说是除了武器和灵药以外什么贵重的灵器宝器也没带,叶凝摸遍了寸间囊,又回头朝身后的众修士求助般看去。 众修士当即会意,也开始在寸间囊中摸了起来,越摸,脸上越显难色。 陈三明到底是活了几百年,自然明白这些人出门也不会特意带贵重物品,事先也不会知道此地还会有一个他,也不会知道他还能赠礼。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些人猴抓虱子一般在寸间囊中摸来摸去,觉得十分有趣,等差不多看够了,看过瘾了,才大发慈悲道:“哎,这东西并不贵重,你们要是实在想给,随便给些灵药就行。” 叶凝一听陈三明想要灵药,立马激动了起来,这个他们还是有的,每个人还都能给几粒。 她将自己寸间囊中的灵药通通倒出来,双手捧着满满一捧给陈三明挑选:“道友想要什么样儿的?” 陈三明一看这就是个实诚姑娘,他许多年没见人,一见便都是些好人,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他随手挑了其中一瓶增灵力的下品灵药,却又将身上的一块玉牌递给叶凝:“这个给你,只要你们人还在这里,用灵力注入令牌,我自会相救。” 这……这东西不要是不可能的,叶凝也没能想到不过是为了躲避玄天宗,竟是能得此机缘,她连忙一把接过玉牌,可不能给陈三明有丝毫反悔的机会:“谢过道友!” 陈三明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如老者一般背着一只手,另一只微微摆摆手,:“你们先去寻天材地宝,也别在我这里耗费时间,离去罢。 他了了愧疚,便也觉得这酒也喝得圆满,如此,也该回去修炼,早日与师尊相见,继续抚琴喝酒赏月了。 门外的伏魔宗众修士直至陈三明关上门前,都维持着行大礼的姿势,直至陈三明关上门,与陈三明一见,他们这些人喝了灵酒又得了机缘,可以说是好处占尽,但陈三明只拿了一瓶下品灵药,可以说此人的心胸,当称得上是一句上师。 伏魔宗众修士并不怀疑这人是否有诈,毕竟那灵酒下肚便知这东西绝非凡品,没人会用如此贵重的东西来毒杀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 “这当真是个好人。”严青感慨道。 伏魔宗的众修士都赞同地点点头,这人不愧是广源尊者的徒弟,这心胸!这气量! “走,这回该给那些金精些颜色看看了!”叶凝有了这金线感觉说话时连腰板儿都硬了几分,先前被这些金精欺负的场子这回终于是要找回来了! “走!”伏魔宗众修士也十分亢奋,那被追得满隧道跑的仇,总算是能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广源秘境 (三十) 与此同时,玄天宗众修士也在寻找金精。 但寻来寻去,似乎就是不见那些金精的身影。 也不知是那些金精通了第六感,对这些修士的动向了如指掌,此时要寻时那是全然不见,就连块金渣都没给他们留下。 之前不寻它们时,它们在修士身边如同赶不走的苍蝇,时不时还制造几起塌方调动调动修士情绪,但此时,玄天宗的众修士兵分三路,这些人以玉牌作为联络用具,一旦发现便捏碎玉牌,随即将金精朝中间驱赶,以达到捕捉效果。 计划总是完美的,但这一切都要在金精出现的前提下进行,他们在这隧道中找了要有半个时辰,那是当真什么也没找着,连根金丝也没看见。 之前他们下来时短短两个时辰内便遇见三回金精,两次从塌方逃脱,一次被陈三明所救,虽十分惊险,但到底是运气不错活了下来。 霄蛰所在的小队带头人正好是米至,他们是同一个师父,再加上霄蛰将无回谷拿捏在手上当把柄,因此米至也对他十分照顾。 米至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他也有些不明白原先时不时就在面前旋转跳跃的金精,这下怎么一只也看不见了,为了这金精,他们算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这次出师门前,他师父曾给了他一张巨网,这巨网乃是上品灵器,专门就是为了捕捉平日里难以捕捉的天材地宝用的,此时用在这金精身上可以说是十分理想。qqxδnew 速度全然不及金精这点米至不是没有考虑在内,但是寻天材地宝本就是冒险之举,只要他们捕捉的次数够多,总会有一两个瞎了眼了能被抓住。 这金精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来! 也不知是米至诚心诚意地召唤了,还是走错了路近了广源尊者的宝库范围内,总之这金精竟然当真大发慈悲地出现了。 “抓住它!” 米至也不知自己内心是开心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那金精一如既往地行动速度极快,甚至没给众修士联络另两路修士的时间,便飞快朝着两边的珍珠墙冲撞而去。 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肉眼甚至无法将捕捉到它的身影,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拖着长尾巴的亮光飞快冲来,甚至米至都没有时间展开那大网,便只能被迫逃窜:“快跑!” 身后的修士历经三次塌方,也算是有了些许经验,听见米至这一句,立即飞快转身向身后跑去,即便他们心中想着如何为宗门谋福利,如何为宗门抛头颅洒热血,在保命的本能之下,腿依旧跑得飞快。 这次的金精出手不算重,因此塌方的面积也不算太大,众修士只跑了不到一里,便算是躲过了塌方,逃过了一劫。 几人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狠狠地喘着粗气,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稀薄了,即便他们都身有修为,身体素质也远非常人所能相比,但说到底,在没成仙之前便都是凡人,不过是比普通凡人强上一些的凡人罢了。 修士可以断粮,断水,但唯独不能断了呼吸,这隧道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所挖,挖得如此深空气如此稀薄,就连他们这样的身体也总有扛不住的时候。 米至喘了一会儿,总算是喘匀了呼吸,他深知如此这般鲁莽是行不通的,即便是经历过三次这些金精的袭击,但人的记忆总是不靠谱的,也总是会将记忆朝自己有利的方向修改,就像米至,总也觉得这金精或许还有抓住的可能,便在潜意识中,放慢了这鬼东西的速度。 再见这金精时,仍是会被这难以企及的速度所震撼,别说是像他这般的元婴修士,就算此时来的是渡劫境,甚至更高境界的大能,若不是单独在速度上有天赋,怕是也连金精的影子也看不见。 他此时也有些颓然,突然觉得自己设定的计划恐怕难以将这东西捕捉到手。 “……实在是太难了。” 这秘境中的东西实属是不正常,怎么会有秘境连一个正常的活物也无,不合常理,也不通人情,别的秘境都算是尊者给人间留下的馈赠,这秘境呢,看来就是想将他们的命留在此处! “师兄。” 就在米至烦闷之时,身旁传来了一声呼唤。 “干什么!” 米至有些生气地回过头,却见说话的人是霄蛰,便强压火气,连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找师兄何事?” 霄蛰脸上带着笑,缓缓说了句:“师兄,如此这般太慢了,不如等其他宗门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 “不行,他们认识咱们,会有损宗门声誉……”米至下意识地反驳,在各个方位布人手使得其他宗门的人退避在道义上说得过去,毕竟是他们主动‘谦让’,他们玄天宗不过是正常寻宝罢了,但若是明抢,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到底是天下第一宗,别人这么干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但让他们干这么掉价的事,他米至可干不出来。 一旦出现类似情况,玄天宗的宗门声誉受损,那在各宗门之间的话语权便会减弱,这是玄天宗万万不能接受的。 伏魔宗和他们之间的实力实在是太过接近,到时伏魔宗自会取得话语权,他们能从各个宗门中得到的利益也会转移至伏魔宗头上。 他们毕竟都是背靠宗门才得以修炼,一旦宗门地位下降,他们这些小卒的命运可想而知,再加上这事还是他们干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们换一身衣裳,再找几个他们不认识的生面孔,”霄蛰还是不能理解米至怎么想,在他看来,宗门的利益远远比不上他自己的利益重要,这宗门倒台了,他大可以卷了东西就跑,换一个山头再投奔,反正没有人认识他这张新面孔,干起混账事来还能推给徐广白,“让这些小宗门白白拿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这实在是……我替宗门不平!” 霄蛰见米至仍是不为所动,便加重了砝码:“师兄,你这次要是什么都拿不回去,师父会不会生气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广源秘境 (三十一) 米至看了霄蛰一眼,内心也很是动摇,霄蛰说的没错,若是在这秘境之内什么也没能带回去,他回去之后该怎么和师父交代…… 师父会不会从此就厌弃了他…… 但宗门的脸面在此,自己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将宗门利益置于不顾,全宗上下有近万人,他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怎能置这些人于不顾…… 但话又说回来……若是当真如徐师弟说的,找几个他们不熟识的生面孔,或者干脆蒙上面……倒也不失为良策…… …… 米至的内心可谓是天人交战,一时觉得自己动摇是有辱师门,一时又觉自己这次若是找不到天材地宝,一定会成为全宗门上下的笑柄,到时他还有何脸面在宗门里待下去。 说到底,这么大的秘境,只找到些随处可见的十年金精这让他该如何辩白?这鬼地方里面什么都没有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以后在宗门中能拿到的资源也会相应降低,到时…… 米至不敢想,尤其是他身后还有数个师弟师妹,随时都能取代他的位置,到时候能供他修炼的资源也会随之减少,他将无数兄弟姐妹踩在脚下才走到如今这一步,一想到到时候也会被他曾看不起的人踩在脚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到时他曾在这些人身上施加的欺压便会被这些人变本加厉地还回来,他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便全身止不住地冒冷汗。 一时之间,个人利益的得失和从小便被灌输,刻进骨子里的宗门利益至上起了冲突。 霄蛰一眼米至的神情,便知道他是有所动摇了,要说服人,便要一击击在痛点,什么宗门利益高于一切,在自己的利益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人性如此,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能扛多久。 米至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修士,其余修士自然也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只是全都低着头没有插嘴,此时看向米至的目光中都带着些复杂,米至将遇见的问题他们同样也会遇见,他们的地位远不如米至,甚至情况还会更糟。 此时霄蛰提出了这他们从来不齿的建议,要是平时他们自是会嗤之以鼻,对霄蛰的提议不屑一顾,但此时一同于以往,这秘境着实有些与常规秘境不同,这里面的东西……着实是太少了。 按理来说这种几百年才开的秘境内,几乎是天材地宝随手可捡,每回都是满载而归的,这次却是什么也没有,也着实不好向上面交代。仟仟尛哾 “……休要胡言。”米至到底是脸上挂不住,就算心里起了动摇,嘴上也不能就这么答应。 霄蛰歪着头,嘴角带着笑,明明是一张还算正气的脸,此时也被这表情带得满是邪气,只是他此时低着头,周围的人也各怀心思,竟是也没有人注意到霄蛰的不对劲。 “……师兄,我就是有些着急,才出此下策的,”霄蛰妆模作样替自己辩白了一句,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还能为自己所谓的宗门脸面撑多久,他就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不为自己的人,“师兄莫怪。” 米至听见霄蛰这么说,缓缓松了一口气,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安慰了霄蛰一句:“我知你着急,但宗门教诲一日不可忘,你就不要再提了。” “……是。” 这支队伍沉默地继续朝前走,只是不同的是,原先的队伍思想是纯洁向上,能为了宗门抛头颅洒热血,宗门让他们往左绝不往右,宗门让他们抓狗也绝不撵鸡,如今却是各怀鬼胎,各有各的心思。 说白了,这些人不过是缺少一个契机,缺一个人说出他们心中的欲,这种心思和平时的大环境相悖,在趋同作用下只要稍有生出这种念头便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但这种沉默又会导致更深的趋同。 如今被霄蛰提出了这平日里深埋于心的想法,那想法一旦升起,便如洪水一般泛滥开来抑制不住,他们最开始进入宗门只是为了得到宗门的庇护,希望能修行得更为顺遂,但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想法开始本末倒置,渐渐维护宗门的利益开始凌驾于个人利益至上,忘了最初是为何要选择去维护宗门利益。 渐渐,原来的意义已是不再提及,另一个名字开始逐渐被提起:规矩。 这就是规矩,逝去者定下,皆是习俗、习惯、道德、道理,若是问起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即便是提及规矩的人也不知为何,只得玄之又玄地说上一句:“古来有之。” 受益之人隐于提及规矩之人身后,享得丰厚硕果,推波助澜,规矩也成了死纪律。 不细想想,琢磨不清其中道理,也不愿深究,最终只想着他人守着,那定是对的,那我也守着罢了。 而细其中道理,知道其中荒唐之处者,又如在人群中如裸身行走,周围人群目光如箭,刺入肌肤痛苦万分,活着的遍体鳞伤,见者唾骂上一声疯子,死了的,也偶尔成为谈资,其名隐去,只剩下一句:那个死了的疯子。 几人又是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转弯远远看见了另一伙儿发现隧道入口的修士,那群修士共有三名,为两女一男,两个女子为魔修,长得十分相似,想来应当是姐妹,而这队伍中唯一的男子则是鬼修。 米至身后的女修探出头去,眯起眼仔细一看,顿时满脸鄙夷:“这怎么是魔修和鬼修,用阴气修行的腌臜东西。” 魔修和鬼修在速度上相较起人修有更大优势,抓起这些天材地宝想来也是更容易些。 此时那魔修和鬼修尚未发现玄天宗一行人,仍是举着火把谨慎地朝前走,是不是交谈上几句,看着倒是也算融洽。 “师兄。”另一名男修看向米至。 米至并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意思,此时就等着他下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早就做好准备的修士便会冲出去,将这几名散修身上扒得一干二净。 但这下令的风险却是要他来担。 一旦出了问题,众修士只要说上一句这都是米师兄的命令,便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东西拿到了手,却对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自然谁都想做。 米至深吸一口气,他也不想担这个责,便将视线转向最初提出这点子的霄蛰:“徐师弟你怎么看?” 霄蛰一看米至这意思,便知这是要舍了他去,霄蛰活的年头可是这米至的几倍有余,怎能是这么好骗的:“我位卑言轻,在这里也说不上话,一切师兄任凭做主。” 米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知道霄蛰这就是不认了, “师兄,这是魔修和鬼修,说到底和妖邪也是没有分别的。” “师兄,这些许是混进来的散修,死了也是无人知道的。” 米至缓缓闭上眼,眉头如打了死结一般拧紧,他还是不愿走出这一步,即便面前的是魔修和鬼修。 “师兄,他们近了。” 米至猛地睁开眼,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服别人:“走,去除魔卫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广源秘境 (三十二) “你们鬼修是怎么修炼的?” “你是因为什么才修的鬼道啊?。” 那鬼修沉默良久:“……因为死了。” “那是因为什么死的?” 那鬼修忍不住看向魔修姐妹中的姐姐,希望她能管管自己话唠的妹妹,却不曾想姐姐也是一脸期待,似乎也对妹妹提出的问题十分感兴趣。 鬼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战乱。” “你是上战场了吗?”魔修妹妹的求知欲仍是十分旺盛,旺盛得鬼修几度怀疑为何要和这两魔组了队。 但显然此时反悔为时已晚,所以他只能回答他不太愿意想起的过去:“……我是战场上的骑兵,被人砍了马腿摔死了。” “哦……” 魔修姐妹总算暂时满足了好奇心,但在想接着向下问时,却猛地发现前方出现一张大网。 “小心!” 妹妹只来得及推开姐姐,自己却和鬼修一同被那大网网进去不得动弹。 魔修姐姐被推得后退两步,此时远处隐隐有人靠近,咬了咬牙,在妹妹身上丢下一个追踪后,快速离开了此地。 “师……咳,有人逃跑了。” 此时前来‘收获战果’的正是玄天宗中这次推出来的三位新人,霄蛰、先前说话的女修江迎和另一名男修高舜。 高舜瞪了一眼失言的江迎,蹲在地上看着正在网里不断挣扎的魔修妹妹和鬼修:“还有一个呢?” 魔修妹妹气得在网里不断挣扎,抓了她不说,还想抓她姐姐:“你放了我们!” 高舜摇摇头:“你身为魔修还与鬼修为伍,你这种腌臜货色,我今日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 “你们这些混账!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玄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孟雪纯!你要是今日杀了我,我在玄宗的长生灯一灭,我师尊定会找你们算账!” 高舜一愣,本以为这魔和鬼修走在一起魔修竟是玄宗的魔,地位还如此之高,他从未遇见过这等事,此时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先是求助般看了眼江迎,江迎见他看向自己,连忙将头转向另一边,装作没有看见。 高舜心中暗骂一句江迎不讲道义,便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不太熟识的霄蛰。 霄蛰低头看了眼高舜,高舜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是在这一眼中看出了很多分鄙夷和轻蔑,还不等高舜仔细看清,只见霄蛰右手升起一阵暗芒,高舜甚至都没能看清霄蛰是怎么动作的,便听见地上两声惨叫,孟雪纯和那鬼修已是魂飞魄散。 “你……你杀了他们做什么!”高舜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脸上写满了惊恐,看向霄蛰时神情是更加惊恐,这是他第一次任务中看见有人当着他的面被杀死,这冲击力可想而知。 霄蛰歪着头,脸上满是天真和担忧:“师兄,到时候她找咱们算账怎么办。” 高舜一时觉得霄蛰说得有些道理,一时又觉杀人这事十分不对,脸上是纠结得快要打结,但最终还是对被认出的恐惧占了上峰:“师弟说的对,咱们这次虽易了容,但保不齐他们有能看穿真容的法器,这也是……无奈之举。” 江迎撇了撇嘴,蹲在地上认命地摸索着孟雪纯腰间的寸间囊:“还不是米师兄看咱们在宗门中声望低也没有什么靠山好随意差遣……” 高舜也蹲下身来摸索着魂飞魄散的鬼修留下的法衣和寸间囊,沉默不语,也不打断江迎的抱怨,他内心其实对米至也是有埋怨,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扔给谁谁也是不高兴。 “什么都没有,什么废物……”江迎将孟雪纯的寸间囊翻了个底朝天,里面除了正常的日用品之外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一瓶固本培元的灵药也无。 另一边的高舜倒是有所收获,那寸间囊中十年金精不计其数,甚至找还有五块百年玄铁。 这玄铁当是这鬼修本就有的东西,并非在这秘境中找到的,但三人并不在意这玄铁的来历,只要有天材地宝便是好的。 高舜兴奋地立时将寸间囊的袋子关上,一边有些高兴起来,将寸间囊收好就要回去交差,却被一旁的霄蛰一把拉住:“师兄,到时这可算是米师兄的功劳。” 高舜瞬间便明白了霄蛰的意思,就算这玄铁交给了米至,倒时这功劳也不是他们的,苦活累活丢给他们,最后结果是师兄的,这换成是谁能不心生怨怼。 在无声的沉默中,这三人将百年玄铁分成了三分,高舜和江迎是师兄师姐,所以一人拿了两块,这提议虽是霄蛰提起的,最后却还是因为辈分只得了一块。 收回网回去的路上三人沉默地向前,等回到了米至身边,便将这两个寸间囊交给米至。 米至打开寸间囊,顿时大失所望,但想想他们这么多精英也不过是得了上百块金精,这小小的魔修和鬼修寸间囊空得能住进一家七口也算是合理。 “还有一魔呢?” “跑了,”高舜答道,“那网没能抓住。” “罢了……”米至收起寸间囊,他倒是真没想过手下这些修士此时已是有了二心,而且已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找到的天材地宝瓜分殆尽。 此时在‘群山’上碰了硬钉子的众多修士们在树林中找到了并不算十分隐秘的隧道入口,纷纷下了隧道,一时之间,隧道里嗡鸣声此起彼伏,甚至波及得玄天宗所在区域的珍珠墙也在开始缓慢地掉落珍珠。 米至看了一眼面前的‘危墙’:“先换个地方。” 此时周围的墙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震动,周围的珍珠墙开始跟随着震动不断下落。 米至无法,甚至来不及联系分散开来的玄天宗修士,只能带着剩余的玄天宗修士开始在隧道中极速前行,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天杀的引了一波又一波的金精连环攻击,使得整个隧道中的珍珠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玄天宗众修士虽心里对这些混蛋的祖祖辈辈都进行了问候,脚上也只能十分没有大宗门风度地朝前一路狂奔。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广源秘境 (三十三) 米至等人跑着跑着,隐隐好似看见前方有一伙儿人,米至定睛一看,竟发现这是伏魔宗一行修士。 这……是见还是不见…… 米至也十分纠结,前方只有一条路,可以说是狭路相逢,他们这两个宗门一向进了这等秘境都是王不见王,尽量避开相见。 当然,以玄天宗的地位自然只有让伏魔宗避让的份儿,但此时他们双方人数相差过大,我方只有五人,但对方却有十一人之多。 这种时候米至若是再上前,便只有被伏魔宗拿捏的份。 米至有些想带着人回头,却在要回头的一瞬间,视线和远处叶凝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叶凝:“……” 米至:“……” 叶凝飞快移开视线,米至也飞快朝另一个方向继续疾走,双方只能就这么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玄天宗众修士又跑出去老远后,总算是勉强躲过了坍塌区,可以停下来短暂喘息。 “师兄,我们方才遇见的是哪个宗门?” 米至听见声音回过头,见问问题的是才入门不久的霄蛰:“……伏魔宗,以后路上遇见时也尽量别和他们起冲突知道吗?” “知道了,师兄。”霄蛰点点头,但眼神还是看向伏魔宗方才所在的方向。 徐黑是吗,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另一边的伏魔宗。 严青将脑袋贴在珍珠墙上听了一会儿:“就是这个方向。”仟千仦哾 叶凝点点头,示意伏魔宗的众修士朝那震动所在的方向移动。 自从有了这陈三明给的金线之后,伏魔宗的众修士那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腰杆子也硬了,遇见震动也不知道跑了,甚至还有闲心总结这些金精造成的震动所在方位,试图将这些金精一网打尽。 当然,一网打尽显然不过是做梦,但抓到一只两只……在金线的加持下显然并非难事。 金精的难抓之处在于它利用了这脆弱的隧道,使得这些修士施展不开,一旦少了隧道的加持,金精想来也不是修士的对手。 伏魔宗众修士朝着震动的方向不断行进,根据严青感知到的震动方位,大致可以得知这些金精是以一点为行动中心,在这点周围画成一个圆。 “看起来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严青当时这般总结道。 不管里面守着什么,能用千年金精做守卫,想来这里面的东西绝非凡品。 伏魔宗此时有了这金线的加持,此时也有了底气肖想肖想这金精守护的宝贝,此时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五天时间,不论如何,这五天也一定要找到些东西回去,不然他们该如何跟宗门交代…… 很快,伏魔宗众修士便接近了严青画的圆,严青又扒在珍珠墙上听了听,对着身后的众修士点点头:“家伙都拿稳了。” 几息之后,他们便再度遇见了一只金精。 那金精见竟然还有不长眼的敢往这里来,顿时不耐烦起来,它不再给伏魔宗众修士逃跑的时间,几乎是见到众修士的瞬间,便一头朝珍珠墙上。 咦? 这珍珠墙并未如它意料的那般轰然倒塌,反而可以说是十分结实,屹立不倒。 什么……情况…… 那金精一愣,从业这么多年,它可谓是从来也没遇见过这等情况,一时之间竟是呆愣在原地,没能反应过来。 “上!” 随着叶凝一声令下,金精身前顿时闪烁着各色的光,等它再反应过来时,已是面前一片漆黑。 叶凝深吸一口气,狠狠将寸间囊的口子收紧,生怕一不留神这小东西便冲破黑暗直奔光明:“下一个。” 自有了这金线加固之后,原先倒塌的路段此时也能再度恢复通畅,此时便有金精前来查看,在并未感知到陈三明气息的情况下,究竟是谁将这路修好了。 这让憋屈了许久的伏魔宗顿觉身心畅快,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就连脸上笑容都从收敛开始逐渐变得猖狂。 这宛如傻狍子一般的自投罗网顿时让伏魔宗赚了个盆满钵满,叶凝还分了五只金精给了阿古,也让在此次出了力的阿古尝了些甜头,怎么说他们两个宗门离得那么近又在同一条灵脉上怎么说也是邻居,自然该搞好关系。 在抓了十七只金精之后,叶凝便下令停止了对金精的捕捉,此地守卫的金精有数,一旦都抓走对其余修士自然也起不到阻拦效果,到时即便是有幸能进入金精守卫的中心,也不免有一场争夺战。 叶凝带着伏魔宗的队伍飞快朝中心行进,此时也并未注意到,原以为已经躲远了的玄天宗此时已是悄悄将队伍集结完毕,悄悄跟在了伏魔宗众修士身后。 要说起为何已经走了的玄天宗众修士还会再折返回来,还是霄蛰的提醒:“为何伏魔宗的修士站在危墙下不躲?” 米至这才回忆起方才与叶凝对视的那一眼,他似乎是看见叶凝手中金光一闪,如此看来,这伏魔宗定是有什么灵器能阻挡这金精带来的震动。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觉得叶凝腰间的寸间囊里此时定是满是天材地宝,他甚至不敢多想,只要略往深处一想,便会妒恨得双眼发红。 但伏魔宗不可能一直在原地等着他们抢劫,所以玄天宗众修士便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伏魔宗之路,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让他们给找到了。 米至倒是没亲眼看见伏魔宗众修士抓到金精,但看见这些人所走的路可谓是畅通无阻,便知一开始并未猜错,伏魔宗手上当真有能固定隧道的法器。 就算这伏魔宗当真是废物,一只金精也没能抓到,但他们手上那法器可是宝贝,只要能抢到手,定是能将这些金精一网打尽! 他们就这么远远地跟在伏魔宗众修士身后,期间阿古察觉不对,便回过头去,玄天宗众修士便在瞬间躲进旁边的岔路之内,硬是没让阿古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隧道中行走的修士众多,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让人起疑,但若是一直跟着,被发现也是早晚的问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广源秘境 (三十四) 伏魔宗众修士随着严青的探听不断往前,直至走至一整面青玉前。 “这是什么?” 叶凝将手放在那玉上,想用神识穿透青玉感知到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啊!” 在叶凝神识触碰至青玉墙的一瞬间,叶凝的神识顿时被青玉墙反弹回来,将叶凝击倒在地。 “师姐!”清溪立即上前将叶凝扶住,此时的叶凝被那青玉墙反弹伤得不轻,清溪立即摸向腰间,想从腰间的寸间囊中掏出灵药给叶凝喂上两粒。 “师姐我来。”陶姜将清溪的手拦下,清溪一愣,便将陶姜将自己寸间囊中的灵药拿出,全数喂给了叶凝。 “那你怎么办?”清溪很是担忧地看向陶姜。 “我定是不会受伤的,师姐。”陶姜对着清溪狡黠地一眨眼。 清溪很是不认同地皱起眉,将清源塞给自己的灵药匀了一瓶强塞进陶姜手中:“师尊给了我不少,你这是胡闹。” 陶姜收着清溪抓过的药瓶,心里不知为何开心了起来:“那师姐,我定是不会受伤,这是师姐给我的,我要留着这药。”仟千仦哾 “你不要总是胡言乱语。”清溪皱着眉看了陶姜一眼,随后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刚刚苏醒的叶凝身上。 徐广白抬头看向这些神奇的大人,就连他这样不怎么接触社会的都听出了陶姜话里的不对劲,其余伏魔宗众修士看向陶姜的神情那就更加微妙,毕竟陶姜仰慕清溪那是人尽皆知毫不掩饰。 只是这陶姜看样子只是一头热啊,徐广白用手摸摸下巴,好像从中悟出了什么深奥的道理,随后老神在在地摇摇头,看来这陶姜追求师姐的路还要走十万八千里。 可能还要更远,徐广白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叶凝将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给清溪,自己在清溪怀里运行了两个小周天,才算是将这口气勉强顺了过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和担忧的众修士说上一句,便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在快速接近。 此时伏魔宗众修士和阿古皆是面对着叶凝,只有叶凝头朝外,看见了有人正在快速接近,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席卷了叶凝全身:“跑!” 事发突然,众修士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到要跑时却被玄天宗众修士堵在那青玉墙前,只能被动后退。 “米道友,你这是要做什么!”叶凝强撑着站起身,即便双腿仍在发抖,却仍然将背挺得笔直。 米至脸上虽带着伪装,但伏魔宗和玄天宗打交道这些年,叶凝也没少和米至对接,别说是米至易容,就是米至现在化成了灰,叶凝也能在一堆灰烬中找出那堆看着最混蛋的认出那就是米至。 米至被叶凝一语道破的身份索性去了伪装,他坦白了,也不装了,没错,就是他米某人,今日就是要欺凌你伏魔宗老实人带的人少,对着你伏魔宗耍流氓。 双方虽撕破了脸,但基本的风度仍是要有,尤其是对待漂亮的姑娘,米至向来自认十分有风度,他面上仍是礼貌地笑着,暗地里却是在指挥玄天宗修士逐渐缩小包围圈:“听闻叶道友手上有能固定住这珍珠墙的法器,想着咱们这两个互通互惠如何?” 叶凝一听,便知这老臭虫这是打上金线的注意了,但伏魔宗此次人手不足势单力薄,确实是无能为力,也只能寄希望于米至没看见他们抓了十七只金精。 “法器可以给你,”叶凝一手试图偷偷将陈三明给的令牌捏碎,一手掏出金线,“但是我有条件。” 但米至却没接话,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将叶凝握着玉牌的手抓出来:“搬救兵?” “对啊。”叶凝猛地抽回手,狠狠一把抓碎玉牌。 “上!”米至此时恨极了自己太有风度,他本还对抢劫伏魔宗有几分心里上的过不去,此时那一丝过意不去也随着叶凝手里的动作烟消云散,他不知道叶凝搬来的救兵是什么等级的,便知丝毫也拖延不得。 他话音刚落便自行行动了起来,他的目标便是这戏耍了自己的女人,早在远处他便看见叶凝受了伤,这可是上好的机会,今日她这般戏耍自己,就是该让这贱··人吃些苦头! 此时也有一人迫不及待,霄蛰几乎是米至话音刚落,便径直朝徐广白而去,他老早就想杀了徐广白,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虽能将以后犯下之事全数推给他,但这终究是下策,最好还是能就此杀了他以绝后患。 徐广白本来就防备着玄天宗众修士,此时见一人朝自己扑来,当即腰间寸间囊大开,无数雷符倾巢而出,直接在霄蛰面前堆成一堵墙。 霄蛰猛地后退,他是没能想到徐广白还能有这本事,不过想想他的肉身天资都如此之高,魂魄自然差不到哪去。 他反悔了,他决定不杀徐广白了,留着他的灵魂,用来炼丹。 徐广白也在这一击之下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魂魄和肉身之间本就有牵引,更何况徐广白是活着被夺了肉身,那牵引比正常死亡的还要强烈的多。 “是你!”徐广白几乎是瞬间双目赤红,他此时的修为并不在霄蛰之下,硬砰硬还不知道谁能真正胜利。 徐广白周身的灵符翻飞,只要接近霄蛰便是一道天雷劈下,此时霄蛰身边多了两个修士协助,也仍是没能挡住徐广白的攻势,霄蛰用剑将徐广白的天雷挡下,剑尖挥动之间,无数剑气将灵符劈成两半。 但徐广白还有后手,他师尊曾让他练习画符,一练就是好几个月,此时徐广白手上的灵符已是积攒到了可怕的十万张,符修最大的好处就是灵符是早就画好的,根本不耗费阴气,只要用符将霄蛰体内的灵气耗尽,就是徐广白夺回自己肉身之时! 正在御敌的阿古自然也听见了徐广白的那声‘是你’,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将面前的对手丢下,专心帮自己的小弟。 霄蛰此时面前突然变做了一鬼一魔,顿时显得有些吃力起来,这一鬼一魔在无回谷中配合了没有万遍也有千遍,此时可谓是默契十足,徐广白用灵符牵引,阿古几乎是一个闪现便来到霄蛰面前,她手中白炎内敛,狠狠一拳打向霄蛰胸口。 “啊!”欺负我小弟者,死! 第一百六十章 广源秘境 (三十五) 霄蛰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算,说到底,他还是太小看徐广白了。 那个他一天一个馒头喂大的孩子短短几个月可以说是今非昔比,就连他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徐广白几乎是将身上大半的灵符全数倾泻在霄蛰身上,甚至在这一瞬间,让他魂飞魄散的念头要比夺回肉身更盛。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徐广白在那一刻几近疯魔,就连一旁正在前冲的阿古都忍不住回头惊骇地看了一眼徐广白,相较起眼前的敌人,阿古如今更加担心徐广白的状态。 徐广白这次前冲的速度竟然比阿古还要快得多,这是他也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每到夜深时,他都会幻想如何才能将那老乞丐魂抽出,将其灵魂捻成粉末,再一口一口吃下! 但在这种恨意之下,也隐藏着他对老乞丐难以察觉的恐惧。 那是他梦魇中难以逾越的高山,这种感觉就好似小象尚还年幼时便将它用麻绳捆绑在木桩上,它拼命挣扎着想要扯开麻绳,但因年幼便被麻绳栓在木桩上,便觉这麻绳是天底下最难挣脱的东西,便是那条麻绳。 纵使它已是长得半大,如今有拔树劈石之能,也仍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永远也挣脱不开那条麻绳,即便那现实中的麻绳已是再也不能困住它,但脑海中的那根麻绳却永远将脑海禁锢。 徐广白就是那只长得半大的小象,霄蛰就是那麻绳,即便现在的他不能如当年一般压制得徐广白丝毫不能动弹,但他仍像是阴影一般笼罩在徐广白心中,既是恐惧,也是仇恨。 那种恐惧和愤怒将徐广白的心侵蚀得千疮百孔,在真正见到霄蛰的那一刻,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他用雷符在霄蛰四周结成雷阵,而后,用雷符在将两张雷符塞进掌心,此时的他癫狂中带着一丝神经质般的冷静,他想要将那条麻绳挣断! 他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他! 那个每日只能吃一个馒头,无数次逃跑又被无数次抓回来的他! 那个每日都是遍体鳞伤,身上从没有一块好肉的他! 霄蛰和另一名玄天宗的修士一同被困在这灵符阵当中,阿古和徐广白堵在两边,霄蛰被无数灵符打得不断后退,徐广白能驱动的灵符实在是太多了。 霄蛰尚还是一个逍遥自在的魔头时乃是法修,但徐广白这躯壳天赋点都集中在符道和剑道上,所以一开始的霄蛰才让徐广白修习剑道,但徐广白修习了剑道不代表霄蛰就能适应剑道,所以他在入侵初期很是有一段时间严重水土不服。 若是平时的霄蛰,自是不会如此轻敌,但他也是因为面对的是徐广白,在心理上,在精神上,霄蛰都下意识地凌驾于徐广白之上,这也导致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使出全力,此时也为一开始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此时徐广白的阴气并没有消耗多少,甚至动都没有动,但霄蛰为了制衡徐广白的灵符,此时已是使出了用了不少灵气,相较起徐广白,此时已是发丝微乱,气喘吁吁。 他娘的,短短几个月他怎么进步这么快?! 不止是霄蛰没想到这徐广白如今有这么大的变化,竟是将他逼至这等境地,另一位修士也是没能想到,这徐黑的兄弟竟丝毫不留情面,这是要将他们逼入死地。 “你不是徐黑的兄弟吗!你杀了我们玄天宗不会放过你们伏魔宗的!” 徐广白双目赤红,神情却很是平静:“有谁能证明,是我伏魔宗干的?” 他们周身的灵符又是一阵爆鸣声,那修士受不住地跌倒在地,此时看向徐广白的表情中满是惊恐,这只是一个金丹境的修士,为何能有这等驱使灵符的能力?! 就连曾被称为符道天才的清源,在徐广白这个年纪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此时又是一阵雷落下,直指霄蛰,霄蛰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修士拎起,替他挡住了那一阵雷。 但挡住了那阵雷还不算完,阿古伴着那道雷,以极快的速度朝霄蛰冲去,右手握拳蓄力,一拳便将霄蛰轰出三米远。 这一鬼一魔配合得天衣无缝,即便霄蛰是元婴修为,只能使些剑术的情况下也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 “啊!”垃圾。 “等等!” 此时的阿古正又一次握拳,打算再一次朝霄蛰正脸打去,她也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和徐广白同样的一张脸,那阿古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 此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喊等等,这两个字十分简单,文化水平连文盲都不如的阿古几乎天天能都能在她爹嘴里听见,一般时机是在师尊脱下布鞋要朝自己扔来之前。 所以古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广白和阿古顿时都是一愣,阿古更是下意识地将头朝声音来源转去,却在转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两个修士要收拾,便立马又将头转了回来。 但这点儿时间对于霄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以极快的速度躲到了符阵边缘,此时手中暗芒闪过,几乎是瞬间,那符阵便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他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不能在玄天宗众修士面前还手,他此时也是被惹恼了,虽死神如风常伴他左右,但徐广白毕竟是他一手打大的孩子,此时那种权威被颠覆之感让他恼火至极。 那曾像只臭虫一般在他手中啜泣的男孩如今竟是敢还手了,这换成是谁都是难以忍受的。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将这些看见自己被如此戏弄的人通通杀死! 霄蛰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若不是如今这具身体修为还太低,还需要这些修士来给自己找天材地宝…… “我养你长大,就算你的父,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父亲的?” 霄蛰出了符阵之后,飞快回到了方才发出声音的米至身后,他用灵力逼音成线,进一步刺激徐广白。 此时米至手中抓着正在不断吐血的叶凝,脸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我看你们是都不想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广源秘境 (三十六) 并不是每一个伏魔宗的修士都如徐广白一般压着对方打,之所以徐广白和阿古只被分配到了两名修士,原因便是大部分的主力都用来围攻叶凝了。 叶凝虽实力不错,但毕竟还只能算是新生代中的佼佼者,新生代代表着年轻,也同样代表着修为低。 即便伏魔宗集中了所有能集中的力量,但玄天宗的人数到底是多出伏魔宗两倍以上,即便是再如何努力,也将是注定的败局。 但叶凝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早在看见玄天宗的众修士快速接近时便知这些人定是盯上了自己身上新抓的天材地宝,便将自己身上的寸间囊和清溪身上的寸间囊互换。 “三个数,东西交出来。”米至的手紧紧掐在叶凝喉间,叶凝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想要将米至的手掰开,但此时已经力竭的她不论如何抓挠都只是徒劳,最后竟是生生被米至掐昏了过去。 如今这局面已是不可收场,米至说什么也不能让伏魔宗的众修士活着回去,他在抓了叶凝之后搜了叶凝身上的寸间囊,但令他失望的是叶凝的寸间囊里除了灵药就是灵药,半点儿天材地宝的影子也看不见。 他娘的,这贱··人把东西都放哪了?! 他和伏魔宗打交道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伏魔宗是什么样的性情他最是清楚,这就是一帮烂好人,从头傻到尾,从上傻到下,人家为了天下苍生牺牲可能只是说说,这伙儿傻子可是真干。 也因此这群人有比其他人更加明显的软肋,只要他抓住叶凝,为了救下叶凝这些人定是会用天材地宝来换。 徐广白本还想乘胜追击,但看见米至手中的叶凝,脚步也是生生停了下来,他其实和叶凝不算熟识,第一次见叶凝是在初入宗门时,是叶凝将他带入宗门,而后便是这次秘境。 即便他和叶凝不算熟识,他也仍旧不想让叶凝死。 徐广白进伏魔宗已是有几个月了,不得不说,通明石选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老好人,徐广白十分适应伏魔宗的环境,甚至十分享受这种这种难得的平和。 伏魔宗的人承认徐广白的身份,也愿意给徐广白一处安身之地,也是在这里徐广白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也是在这里,徐广白头一次体会到了归属感。 有些人一生追求名利, 有些人一生追求力量, 但有的,可能一生只是为了找一个家。 这种认同和归属感驱动着徐广白停下脚步,甚至能在杀死霄蛰和救下叶凝的命之间犹豫片刻后选择了救下叶凝。 果不出米至所料,这群伏魔宗的修士对叶凝的命看的比天材地宝要重得多,成雨当即将身上的寸间囊扔给米至:“人还回来!” 米至智力也没有缺陷,再加上他本就不想放过伏魔宗众修士,只想着能速战速决,他一手抓着已经昏迷的叶凝,一手打开寸间囊想朝里面看上一眼。 “看什么呢?” “里面有没有天材地宝。” 米至说完顿时觉得不对,他硬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回头,快速朝旁边躲避。 只是他的速度显然是没有陈三明快,陈三明一把抓住米至:“小子,我记得我先前才救过你。” 米至根本不是陈三明的对手,他环顾四周,周围的玄天宗修士不知在何时已是昏倒一片。 他们这场战斗从开始进行到如今结束其实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伏魔宗的修士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米至则是竭尽所能压缩时间,就是为了在这所谓援军到来前将伏魔宗众修士一并铲除,只是他没想到,这援军竟是来得如此之快。qqxδnew “不过也好,欠了人情总是要还,你还给我,我还给他的,不然不利于道心修炼,”陈三明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有道理,便认同自己地点点头,“你要是真想要天材地宝,自己抓去不就行了,抢人家的做什么。” 米至此时被人制住,才觉当时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想起去抢伏魔宗。 叶凝和他认识了近五十年,现下不止除不掉叶凝这伙儿人,等出了宗门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这可比找不到天材地宝严重得多,到时…… 米至不敢往下想,那种恐惧激得他头脑一阵嗡鸣,甚至听不见陈三明随后说了些什么。 陈三明伸出手指在米至眉心点了点:“以后你不得靠近这些人……你们是什么宗门?” “……伏魔宗。”成雨回道。 “以后你们这些人不得靠近伏魔宗修士百丈之内。” 陈三明衣袖一挥,玄天宗修士顿时眉心都被他打上印记,在印记的拖动下,这些修士的身体飞速后退,直至飞出百丈之外。 “等等,把那家伙给我留下!”徐广白动作没有陈三明快,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陈三明已将这些人送往千里之外。 陈三明回过头:“嗯?” 徐广白上前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玄天宗的众修士跑远。 “你那法印怎么除?”徐广白不知道没了这次机会下次还能不能杀了霄蛰,但此时已然是失了机会,他虽十分迁怒于陈三明,但此时霄蛰已经离开,他接近不了霄蛰,霄蛰也接近不了他。 “你想撤随时都能撤,”陈三明答道,他知道这对兄弟有仇,但此时人家实力雄厚,你这边势单力薄,陈三明也是实话实说,“但还是我觉得你还是等再涨涨修为也不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徐广白不是不懂,自霄蛰回到玄天宗队伍中后,他的机会便消失了,但这并不代表徐广白不生气。 他气得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理会陈三明。 陈三明一看便知这娃娃肯定又生气了,他咂咂嘴也没再去触这眉头,只是问扶住叶凝的清溪:“有药吗?” “有。”叶凝嘴里的血大股大股地向外喷涌,清溪用灵符暂时封住叶凝周身大穴给叶凝止血,而后将自己的寸间囊打开,掏出了好几瓶清源给她的药,对着叶凝的嘴就是一阵猛灌。 好在有药吊着命,叶凝的状态也在快速好转,血总算是不吐了。 “……谢过……” “你可快歇着,”陈三明连忙捂住叶凝的嘴,“已经解决了,除非哪一日这些人的修为能超过我,不然从此以后他们都近不了你们百丈。” 叶凝艰难地点点头,将头靠在清溪身上,总算是放下心倒在清溪怀里昏了过去。 “陈道友,你可知这青石板后面是什么?”清溪问道。 陈三明眯着眼看了一眼这青石板,心中也感慨这群修士仅凭着金线竟是走到了此处,也是十分厉害:“这后面是墓室,还有师尊做的小礼物。” 清溪后头看了一眼这身后的石板,此地用上百个千年金精做阻挡,若非得了陈三明给的金线,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里。 “师尊仁慈,只是命它们驱赶,但这些金精和上面的山已经许多年没人管,如今突然有人打扰,难免心情烦躁了些。” “可能是上一次来的人做了些什么,才导致群山如此恼怒。”若非‘群山’堵住了通路,根本就没有人会下到这地道中来,就算是来了也不会使得这些受‘群山’影响的金精如此躁动,更不可能见到他陈三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广源秘境 (三十七) “估计还是它们受了惊吓才会将这处封闭,”这到底是他师尊留下的秘境,他多少还是有些偏心这些师尊留下的天材地宝,“原先这秘境,只要去那墓前祭拜便能通过地道到达地下空间内,择一天材地宝带走,这些天材地宝的修为最少也在五千年以上,多数都在万年。” 正如人修炼有品级划分,这些原本没有生命的天材地宝也有划分,一般是按照年份,这小秘境中生出的天材地宝品级如此之高,看来也是跟广源尊者当年要飞升前为了多陪陈三明几十年有意压了修为有关系。 但万年这数字说到底还是太恐怖了,恐怖得伏魔宗的修士都难免生出了贪念。 这世间能有多少千年的天材地宝,广源尊者竟是只要在这陵墓中祭拜便能直接拿走?! 怪不得书上说广源尊者慷慨,如此看来,这胸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这秘境中的天材地宝大多是师尊生出小世界时产生,”陈三明接着道,他倒是对这些并不在意,“少部分是师尊早年游历寻得。” 这些天材地宝本也是要送出去的,师尊单独给他留了一份,这些对他也没什么用,他先前修炼时也没想到要将这些天材地宝送出去,若不是玄天宗提醒,他也想不起这里的修士寻不到天材地宝,剩下的修士也算是因祸得福。 陈三明想着这些天材地宝本就是师尊要送出去的,当年师尊飞升时给他单独留了一份,这些剩下的对他也没用,还不如都送了:“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修士?” “……上万个,”严青回道,他也不知究竟来了多少,只猜是个大概,“具体不知道。” “那就都带去。”陈三明大手一挥,此时此刻身上似乎闪耀着圣光。 众修士对视一眼,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简直要将他们击昏。 总听说仙人慷慨,今天可算真是见到活的了。 “方才那个什么宗?”陈三明又问了一遍。 “……玄天宗。”严青答道。 “他们拿别人东西也就算了,还想杀人,”陈三明揉了揉下巴,“不放他们进去。” 陈三明的善恶观很是分明,这些玄天宗修士为了天材地宝杀人属实是突破了陈三明的道德底线,抢劫虽重,但重不过杀人。 “走,怎么说和你们也算是认识,算酒友,那就你们先来。” 随着陈三明大手一挥,在伏魔宗众修士怀着雀跃的心,来到了广源尊者的密室之内。 说到底,他们能和陈三明相遇就是机缘,他们因为眼神好占了个先到先得,陪着陈三明喝了壶酒便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任谁都会觉得受之有愧:“先生,要不您什么时候出了这秘境,去伏魔宗转转,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众修士也从未见过像这对师徒一样的人,即便是在伏魔宗内,也少见这样洒脱之人。 陈三明嘴角带着笑:“行啊。” 成雨顿时激动起来:“要不您这次就和我们出去,我们一定好好款待!” “不急,不急,时候到了自然我就去了。”陈三明不知走了哪条小路,从地下带着众修士来到这祭坛内。 自己进自己的陵墓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陈三明有时也不知道许万源这东西到底在怀念谁,“咦,有人上了香?” 上了香?! 徐广白灵机一动,觉得这一定是纪茗昭。 此时的徐广白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只那一下,徐广白那整日空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阿古此时也感觉有人捏了捏她的小揉脸,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道:“……爹。” “爹?她在叫谁?”陈三明回头看向阿古,这里都是单身的五好男青年,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在叫谁。 “……她不会说话,见谁都叫爹。”徐广白皱了皱眉,这等情况总是他在圆场,以他少有的编瞎话能力这不是纯纯为难他徐广白。 “哦……”陈三明也没深究徐广白说的是真是假,或者说他其实并不在意,他现在反而更想知道究竟是哪路高人能穿过‘群山’的封锁,来到此处上了香。 “要不还是先进去。” 这祭坛之内空得可谓是一览无余,陈三明寻找一番也是无果,想来这高人已经走了,便也不想着一定要找到这人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只是想见见这人是谁,但没见到倒是也不执着,说白了,陈三明对此间事有好奇心,但多数都不放在心上。 万般愁事身旁过,无人能动逍遥心。 他衣袖一挥,一阵灵力掀开通往那装着无数天材地宝的空间。 “我在此处等你们,切记,一人只可得一件,不能多拿。”陈三明吩咐道。 “是。” 伏魔宗众修士压抑着几乎要飞出胸膛的心朝下走,很快,便来到了那扇玉门前。 …… …… 另一边,没下去的陈三明独自在祭坛内转了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处除了他还有旁人,他左右转了转,却始终不见人影。 “……见了鬼了。” 这还不能用见了鬼来形容,毕竟陈三明当真是能见到鬼,但却见不纪茗昭和薛温。 随着陈三明的移动,纪茗昭和薛温便跟着陈三明一同移动,陈三明朝左,两人就朝右,陈三明朝东去,两人就西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广源秘境 (三十八) 陈三明随意坐在了地上,也不嫌弃地上都是珍珠粉,他看着那插着香的香炉,像是对谁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没事立什么陵墓,是不是有毛病!” 不要多久,地道下的空间里传出一声声呼喝,陈三明朝下望了望,知道这是打起来了。 一刻钟之后,那呼喝声逐渐减小,又是传来一声声惊呼。 “这都是在干什么呢……”陈三明有些好奇地向下张望。 又过去两刻钟,陈三明在上行的楼梯处看见了最先出来的符十一的身影:“如何?” 符十一摇摇头:“……只抓住几个千年的。” 万年的修为相当于合体境大能,就算智力上有所欠缺,但武力值不错,那是当真一个也抓不住。 陈三明了然地点点头,这里的天材地宝能在秘境开了几次的情况下还能剩这么多,也和修士水平不足有关。 秘境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像是广源秘境,虽没留下什么记录,但进去的人也都记得里面没什么危险,所以在等级划分上是为练手级,不允许高阶修士进去疯狂屠戮新手村,谁也没能想到这等级上划分成最低级的秘境中竟然还藏有这种等级的天材地宝。 伏魔宗众修士陆陆续续都从地道里向上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悔恨,恨自己修为太低,在如此大世面之前竟是丝毫也抓不住。 “都上来了?”陈三明朝走在最后的陶姜身后看了看。 “都上来了。” “好嘞,”陈三明一拍裤子从地上站起身来,“我带第二批上来。” “……陈仙长!” 此时严青在身后叫了一声陈三明,陈三明第一遍带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直到严青又叫了一遍,才犹豫着回过头:“你是在叫我?” “……仙长,我们怎么出去?”严青没想到陈三明会是这等反应,顿时也有些尴尬,“那您想怎么称呼?” “直接走出去就行,”陈三明独居多年,该有的社交能力基本是退化了个干净,也有些听不太喜欢这些礼貌用语,“不拘这些个虚礼,怎么说咱们也算是酒友,放松些。” “好的仙长,明白了仙长。” 严青仍旧很是拘谨,甚至回话时还给陈三明行了个大礼,对他来说,这陈三明现在于他来说就是救命恩人,堪比再生父母,不尊重些每日回想反思时都要扇自己两巴掌。 “……随你随你……”陈三明挠挠头,现在这个年代生出来的孩子都太过拘谨,但自己还是要尊重,还是要尊重,陈三明嘴里嘟囔着朝上来的路朝下走,很快便消失在隧道中。仟仟尛哾 “我说错什么了吗?”严青十分谨慎地回头询问道。 “……走。”成雨看了严青一眼,双唇难以抑制地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在她受到的教育中,救命恩人就是以礼相待,严青倒是也没什么错,就是孩子太死心眼,人家说的都这么明确了,还是丝毫不上道,这时候来一句陈兄,他顺势来一句严弟,这不就算攀上关系了? 到时候便能带他回去好好招待最好能还了这人情,人情往来往来,以后若是伏魔宗有什么危机顺便还能成为伏魔宗一大助力不是。 严青显然没有那么高的情商,他边跟着众修士朝外走,嘴里还在问:“师姐,我到底说错啥了……” “……你还小,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符十一拍了拍严青的肩,缓缓安抚了一句。 严青惶恐地左看看右看看,本能地觉出了不对,到底还是云彦生看不下去了:“没什么,你也不用太紧张。” “真的?” “真的。” “骗人是小狗。” “……你为何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 此时众修士已是走出了祭坛,一开始众修士还是十分谨慎,那‘群山’的压迫感让他们至今都心有余悸,但试探地走出一看,那‘群山’当真是毫无反应,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趁着其余修士还未从祭坛内出来,伏魔宗的众修士便先行在‘群山’间找了一处金树茂密的山谷给叶凝疗伤,她是在是伤得太重了,若再不休息,怕是离见阎王不远了。 “你怎么样?” 清溪有些担心在地上铺上自己的法衣让叶凝躺下休息,伏魔宗众修士大多在与玄天宗众修士的战斗中受了伤,就算了吃了丹药也好不了那么快,再加上后面靠着那一股肾上腺素撑着抓住了相当于修为至元婴境的五只千年天材地宝,此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受不得任何风吹草动了。 受了伤都是要静养,就算是修士也至少要休息几日才能正常走动。 “我还好……” 这里面伤得最重的还是要属叶凝,清溪在五火村时也曾受过致命伤,险些让老父那本就不多的苗苗又少一根,但即便是受了伤又被吕三娘捅了几刀,清溪的伤也仍是没有此时叶凝所受的伤重。 叶凝先是受了青玉墙的反噬,而后米至那当真是下死手,叶凝和他怎么说也是旧识,就算是相互看不顺眼,但在路上见了面还是要互称一句道友,面上陪上几分虚伪的笑脸。 他玄天宗当真是不怕伏魔宗找他算账吗?! 他们此时离祭坛的距离还不算此时远处不断传来一声声惊呼,现下也就只有玄天宗修士进不去地道下的空间内抓天材地宝这一点能给伏魔宗众修士一些安慰。 …… …… 与此同时,尚还在隧道内的玄天宗众修士可以说是士气低迷,没能杀了伏魔宗众修士不说,以后就算是走在路上遇见,那心虚都能使气势矮上几分。 众修士嘴上虽不说,但心里都有些埋怨米至当时的决定过于武断。 米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本是想为了宗门,没成想现在竟是成了这样,若是到时候伏魔宗打上门来讨要说法,到时候曹师叔定是不会认,他师父肯定是要拿他出来给伏魔宗赔罪…… 到时若是说任由伏魔宗发落,那他还能有命在吗?! 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一不做,二不休! 米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便是果决:“兄弟们,事已至此,唯有死无对证了,为了宗门,咱们必须拼上这一把。” 玄天宗众修士对视一眼,大家对米至是什么意思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此时没人愿意接这个话,现在事已至此,走到这一步已是无可挽回,米至便是顶锅的,他们只要一问三不知,便能将错都推到米至头上,但此时若是再去,什么好处都得不着不说,陈三明有多厉害他们也是见识过了的,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广源秘境 (三十九) 米至看这些人都是不愿接话,此时也是有些慌了,他不愿就这么失去一切,他不过是鬼迷心窍,他罪不至此! 若不是那徐黑…… 若不是那徐黑! 米至伸出手想抓住霄蛰的衣领,霄蛰猛地一退躲了过去:“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说的……” “师兄,”霄蛰极快地打断了米至的话,“我年龄小心思也杂,我不过是想为了宗门好罢了,哪能想到师兄你是真这么做了呀!” 此时原先也在背后挑唆的修士也为了摘清自己,开始不断附和起来:“师弟说得对,他年龄小不过是说说,师兄你怎么能……” “对啊师兄……曹师叔不在,我们都是听你的。” “……师兄,方才那大能在咱们身上印下了什么印……你忘了?咱们近不了伏魔宗那群修士的身的……” “咱们都是为了宗门,都是同宗的兄弟姐妹!”米至此时几近癫狂,原先的话术在此时却不好用了,这些人,分明是他们提出的建议,最终的锅却要他来背,甚至为了让他接下这口锅,不惜这般将所有的罪名都放在他头上! 米至此话一出,顿时又是一阵沉默,沉默过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要事事都扯上宗门,此事分明是你的错,与宗门何干?!” 此话一出,好似一滴水滴进油锅之中,场面瞬间失了控,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句:“抓住他,犯了错还要咱们定罪,先将他送到曹师叔那儿法办!” 米至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就是要跑,只是他到底不是这里面修为最高的,只是因为是宗主门下的弟子,所以比别的弟子多了几分虚名,还没跑出去几步便被抓了回来。 那名抓住他的男修先是用捆仙绳将米至控制住,随后从米至摸出了联络曹苗苗的玉牌,随后将那玉牌捏碎。 玉牌中的灵气顺着隧道不断向上,最终出了隧道,来到了那‘群山’之间。 此时的曹苗苗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群山’,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朝着手下一挥手:“下去。” 那男修最近这几天见证了几百人死在这‘群山’之间,顿时恐惧至极,几乎要跪下哀求曹苗苗放自己一条生路。 曹苗苗很是不耐烦,她不喜欢有人忤逆她的话,也不喜这些人执行的太慢:“你若是不去,也不用等下面那些怪物吃了你,我回去就拿你试药。” 那男修虽既是不想死在‘群山’之间,但也不想死在曹苗苗手里,在‘群山’间遛上一圈若是跑得快可能还有一条生路,若是落在了曹苗苗手里,她有得是法子让自己生不如死…… 虽也知道曹苗苗多半是吓唬,但那感觉,他可不想再体验一回。 “你自己选。” 那男修心一横:“……我下!” 男修御剑,缓缓朝‘群山’的方向落去,他做好了随时上升的准备,就是为了在这‘群山’的包围下留下自己一条小命。 一百米…… 九十米…… 五十米…… 即便到了五十米,那‘群山’好似都没有太大反应,但此时的男修却是不敢再向下了。 “下啊,再下一些!” 远处的曹苗苗见男修停住了下落趋势,顿时不满起来:“师叔说话不听了?!” “听……听!” 男修双眼含着泪花,颤抖着双腿继续缓缓下降,但是他预想中的危险却并没有出现,他的胆子也总算是大了起来。 就在男修离‘群山’只剩十米时,‘群山’仍是没有反应,那男修才算是放下心来:“师叔,没有危险!” 曹苗苗也很是惊奇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但不论是什么导致了这‘群山’突然安分下来,对于曹苗苗来说都是好事。 “咱们下……” 曹苗苗刚要下令下行,却在此时突然收到了米至那支队伍发来的消息,曹苗苗本不想理会,觉得十分耽误她寻找在‘群山’间的天材地宝,但又一想,人多怎么说也会更安全些,便也捏碎传令玉牌,给另一支队伍传了信。 “师叔……咱们现在下去吗?” “等等,”曹苗苗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顿时给那询问的女修下了禁言咒,“我做事还要你问?” 那女修连忙摇摇头,曹苗苗哼了一声:“就先禁着,多嘴多舌。” 女修点头如捣蒜,曹苗苗这才算是满意地回过头。 不到一刻钟,就在曹苗苗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总算是看见了远处浩浩荡荡前行的队伍。 “嗯?怎么回事?” 曹苗苗眯起了眼,从远看去,好似这些人将米至捆着前行,等他们走进一看,当真是将米至捆··束住,甚至还将嘴也堵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曹苗苗的脸顿时寒了下来,玄天宗宗规不许欺辱同门,这些人是都记到哪去了?! 这时那捆住米至的男修走上前,先是给曹苗苗行了大礼:“师叔,米师兄将伏魔宗叶凝叶道友打成重伤,为了抢夺天材地宝。” 曹苗苗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暗了下来,她的眼睛在米至和男修之间来回转动,半晌后,问道:“是他一人,还是你们所有人?” 那捆住米至的男修悄悄咽了口吐沫,将他们在路上商量好的话复述给曹苗苗:“师叔,米师兄逼迫我们追击伏魔宗众修士,他毕竟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又是我们这次的领头,我们实在是……不敢……” “那此时怎么就敢了?!”曹苗苗只觉这些人是拿自己当傻子,但这些人不该将米至捆到自己面前,目无兄长,玄天宗平日里就是这么教的?! 她是不信这宗门内竟是还有不顾宗门名誉要做出私夺他人手里的天材地宝这等事来:“我要听米至说一遍。” 出乎意料的,那男修突然在曹苗苗面前跪在了飞剑上:“师叔,他不止打伤了叶凝,还威胁我们杀了玄宗的魔修,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将他捆了带到您面前,不信,您可以去问伏魔宗的修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广源秘境 (四十) “证据。” 门规森严,曹苗苗其实还是不太米至敢做杀人越货此类败坏玄天宗形象的恶行,除非见到证据。 “有,有证据。” 那名叫赵顺的男修从米至腰间拽下米至的寸间囊,即便米至极力反抗,也仍是不敌赵顺的力气,那寸间囊硬是被拽了下来。 当时米至在拿到孟雪纯的寸间囊后,并未将寸间囊丢下,而是将它收了起来,本是想自己多得一个可以多装些东西,但又有些心虚,便将孟雪纯的寸间囊放在自己的寸间囊之内,打算等事态平息了再将孟雪纯的寸间囊拿出来或买卖或使用。 米至的寸间囊是宗门统一发放的,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太大,只有三平米左右的大小,这空间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也算够用,但对于习惯将物品都带在身边的米至来说,就有些不够了。 这世间寸间囊常见,但好的寸间囊不常见,工艺好的修士做出的寸间囊甚至能括一座城,方寸之间囊括世间。 而这孟雪纯想来十分受宠爱,她手上那个寸间囊,足以装进一座宅邸,这样的寸间囊在黑市上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寸间囊从外表上来看也就是香囊大小,且这东西本就是为了实用,做寸间囊的修士本就不多,每日里忙着修炼忙着制作,谁还有工夫给这些袋子上绣花,因此寸间囊也没什么花纹,从外表上看朴素得很,也看不出谁是谁的。 玄天宗为了造型统一也好分辨是不是本宗门的寸间囊,便将这些寸间囊都做成了月白色,因此孟雪纯那纯黑的寸间囊一拿出,曹苗苗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师叔,这是那魔修的寸间囊。” 曹苗苗沉默地拿起那寸间囊,手一挥,便想将米至嘴上的封解开。 “师叔……”赵顺本想阻止,但曹苗苗是什么性格,那是绝不可能听了他的就此罢手,男修想阻拦的手又因畏惧停留在半空中,最终又缓缓垂下。 事已至此,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曹苗苗衣袖一挥,解开米至嘴上的封:“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米至倒是想不认,但此时这场景,就是在逼着他硬低头,他怨毒地盯着此时站在曹苗苗面前的昔日同门,此时只觉得他们面目可憎,青面獠牙宛如森罗厉鬼,分明是他们一同犯错,为何只罚他一人! 这次若是他翻不了身,那这些人也通通别想好过! “当时可是你们逼迫的我,此时又装作无辜,想将自己摘出来,师叔,此时是只我一人就能做到的吗,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让这些人畏惧于我,愿意听从的吗?”米至看着自己身上的捆仙绳,“若真是如此,我此时又怎么会受到这等待遇,被推出来顶罪!” 此时赵顺以极快的速度在曹苗苗面前单膝跪在飞剑上,带上身后一干此次跟随米至的修士,瞬间在曹苗苗面前跪倒一片:“师叔,宗门最讲同师门兄弟姐妹相亲,若非实在看不下去,我们定是不会陷师兄于不义,师兄最开始说是为了宗门利益,我们才勉强同意师兄作为,但师叔您也是亲眼所见了,他这是将东西收进了自己囊中,请师叔明察!” 他身后的修士们也跟着道:“请师叔明察!” “师叔!我并非想将这东西独吞!”米至此时也知道,抢劫别宗一事已是置宗门名誉于不顾,此时若是再被这些人扣上一顶要将天材地宝私吞的帽子,只怕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我是想将这些天材地宝带回宗门,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当时我与众师兄弟商量,就是他们怂恿我啊师叔!我将这寸间囊放入我的寸间囊中也是为了代为保管,当时就是他们为了抢夺宗门天材地宝我抵死不从,才将我捆绑起来,也请师叔明察!” 曹苗苗俯视着这些修士,面上是一点表情也不显,直看得这些低着头的众修士心中一阵阵发颤,若此次带队的是原定下的章沿,恐怕他们都不会这么害怕,可是此时没有如果,曹苗苗性情不定,谁也不知道她会相信哪边的鬼话。 米至说的倒是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此时他不过是一人,对面却是几十人,从数量上来看,曹苗苗也不一定能相信他的真话。 曹苗苗就这么看着他们,盯了多久,这些修士的心就跟着颤动了多久,那种心脏麻痹之感连带得双手冰凉双腿发抖,加之剑面本就狭窄,即便是单膝跪于其上,也难以长期保持平衡。 就在众修士开始跪不住时,曹苗苗总算是开了口:“伏魔宗的修士现在何处?” 赵顺被曹苗苗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抖,随后又很快冷静下来:“师兄当时带我们堵住伏魔宗的修士时……被他们得了空搬了救兵,那救兵的修为少说在合体以上,我们实在敌不过……被下了印,此时从此以后都不得靠近这几名伏魔宗修士百丈之内……” “废物!”曹苗苗猛地一掌扇向米至,米至顿时被扇得飞出去三米远。 好在曹苗苗想着要将米至交到宗主手上发落,这一下还算留了力,没直接将人扇昏扇死,让米至得以及时唤来飞剑被剑接了下来,不然怕是就此掉落,即便是修士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怕是也非死即伤。 曹苗苗这一动怒,吓得周围的修士也跟着抖了三抖,但好在曹苗苗勉强信了他们的鬼话,倒是能暂时松一口气。 “先随我一同下去寻宝,等回去再找你们算账!” 曹苗苗说完,拂袖便朝‘群山’间落去,那些跟随曹苗苗留在上面的修士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米至队伍里的修士,原本他们还羡慕米至队伍中的这些修士能远离曹苗苗,现在看来,真就不如和曹苗苗一同留在上面,好歹不用卷进这是非之中。 “赵师兄,咱们怎么办?”此时有人凑到赵顺身边,此时赵顺俨然是他们的主心骨。仟千仦哾 赵顺深吸一口气,转而那口气又变成一声叹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广源秘境 (四十一)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米至即便是伤到了内脏,口中鲜血控制不住地朝外溢出,他几乎是拼尽了所有力气,朝这些将他推出去的人咆哮,“明明你们参与其中,最终却将罪名都推到我头上!” 他喊完便是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喷溅而出的血沫引得周围的人不断避让。 没人敢直视米至,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人说了真话。 但那又如何呢,谁让他经不住诱惑受了挑唆,谁让他是带队人,谁让他是宗主的徒弟平日里什么好处都是他的。 做了这么高的位置,便要担这么大的责任,不能好处都是他的,等到出了事,朝手下这些人身上一推,他还是宗主最疼爱的弟子,依然享受着最好的资源,甚至说不定下一任门主就是你,我们要在你的阴影下直至依然拿着秘境中最好的天材地宝,最终祸事却是他们背是不是! 是你自己经受不住挑唆,我们只是动了动嘴,最终决定的也是你,怎么此时就不认了?! 赵顺上前一步将米至拉起:“你这第一的位置坐的也够久了,该换换人了。” “你休想!”米至双目赤红,那怨毒的眼神甚至抓着他的赵顺都险些被惊得松开了手,“只要我还活着绝不放过你们,你们等着,你们会遭报应的!” 赵顺缓了缓心神,双手用力,紧紧抓着米至的衣领:“你先保证自己活下去。” 众修士也不敢在原地待上太久,曹苗苗此时心情不好,若是发起火来也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住的。 若是没有‘群山’阻挡,这陵墓实则十分好找,它处在‘群山’正中间,体积也十分庞大,甚至在稍矮一些的‘山顶’上能看见陵墓的屋顶。 很快,玄天宗众修士便在曹苗苗的带领下来到了陵墓前。 众修士走过长道,远远便见那祭坛门没关,其内人头攒动,有一穿青色法衣的修士坐在祭坛大门旁,百无聊赖地掰着手指头。 此时那坐在门口的修士见有人从远处走来,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不知是看见了这些修士身上统一的灰色法衣,还是看见了这些修士还捆着一人前行的造型十分奇特,竟是衣袖一挥,将祭坛的大门一把关上。 …… 曹苗苗险些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本就没能消减的怒火更是从心头直冲大脑,恨不能冲破天灵盖冲天而起。 她飞快来到祭坛的大门口,身上灵力暴涨,几乎是瞬间,便将祭坛的大门震开。 砰! 这一声巨响让才从地道中走出的修士忍不住颤抖起来,竟然是……玄天宗?! “你!” 曹苗苗打开门后丝毫没有停歇,直接出掌直拍陈三明门面,这一掌可以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她竟是想这一掌将陈三明打死。 “啧,当时不让你们进来的决定果真是对的。”陈三明丝毫未躲,甚至还有闲心认可认可自己的决定,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错,又对自己赞许地点点头。 “就凭你也配!” 此时曹苗苗的掌已是到了他的门面,身后畏惧玄天宗的其他宗门的修士都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打算拉陈三明一把,他们打是肯定打不过曹苗苗,但暗中拉一把这些玄天宗的修士应当是看不见。 只是那修士的手没能摸到陈三明的衣角,陈三明便已经动了。 众修士只感觉眼前一花,甚至都没能看清陈三明是如何动作,便见曹苗苗倒飞而出,重重摔在祭坛前的台阶上。 “在下倒是觉得还是配决定你们能不能进这祭坛的,”陈三明站在祭坛门内,居高临下地看着玄天宗的众修士,此时曾围剿伏魔宗的修士认出了陈三明,忍不住长大了嘴,“在下乃广源尊者弟子陈三明。 曹苗苗被玄天宗的众修士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扶起,她口中的鲜血止不住地外流,她身旁的女修连忙打开寸间囊,拿出灵药喂到曹苗苗嘴边。 陈三明见曹苗苗缓了过来,又是一拂衣袖,顿时玄天宗众修士已是出了‘群山’范围,到了平原处。 曹苗苗缓了许久,胸口仍是止不住地起伏,此时她的愤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次从进入这秘境开始便不顺,如今更是被其余宗门看见如此狼狈,简直是将宗门的颜面按在地上踩了个稀碎:“这是怎么回事!” 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赵顺上前接了话:“这位……正是伏魔宗搬的……救兵。” 曹苗苗此时好不容易被灵药压制住的伤口硬是被怒火冲开,她顾不上身旁女修再度喂过来的灵药,而是来到队伍后方一把抓住米至的衣领:“你都做了些什么!” 米至此时重伤没有医治,加上方才见到陈三明时受到的冲击,此时已是心灰意冷,知道自己这次是活不成了。 他惨笑一声:“师叔,你当真是信此时是我一人所为?当真信我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号令这些人吗,你自己仔细想想,用你那泡了水几百年不转的脑子好好想想!” “我今天就杀了你!”曹苗苗又是抬起一掌,盛怒之下无人敢阻拦曹苗苗,无人敢看米至最后的惨状,甚至在心中暗自希望曹苗苗就此杀了米至,能来个死无对证。 米至也在此时闭上了眼,但那道本该到来的巴掌却没落在米至身上,米至试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便看见曹苗苗的手就停在半空中,将落未落。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米至那突如其来的勇气已是消耗殆尽,此时的他看见举在他面前的巴掌,眼中多了一丝畏惧。 “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曹苗苗脸上的愤怒好似在这一刻都收回了心底,但这种表情甚至比直接发泄而出的怒火更加恐怖。 “喂上药,别让他死了,”曹苗苗整了整自己的仪表,此时原先没能喂进去药的女修再度带着药上前,递给曹苗苗,曹苗苗吞了药,又回头看了米至一眼,那一眼只看得米至脊背发凉,“我还要和他慢慢玩上一玩。”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秘境 这可是比死都要痛苦,没有人想落在曹苗苗手中,即便是良药在她的手中都能成为折磨人的刑具,即便在再无害的草,在她手中都是能杀人的利器。 米至后悔了,他本想让曹苗苗就这么杀了自己,他不愿面对宗门的审判,也不敢去想回到宗门的后果。 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甚至几度挣开了赵顺的手,想朝一旁的树上撞去。 但每次都被拦了回来。 求求你,让我死了…… 求求你,让我死了! 米至恐惧至极,甚至想咬舌自尽,最终还是赵顺看不下去,将米至打晕了过去。 日子在一天天过,曹苗苗一直派人盯着祭坛门口,甚至几次想挖隧道进入祭坛之内,但都被守在此处的陈三明挡了回去。 每看着其他宗门,甚至无门无派的散修都能进入那祭坛之中,曹苗苗心中那团火便燃得更烈。 曹苗苗从一开始就不太信赵顺的鬼话,但赵顺这一伙儿人实在太多,本想着先带他们取得天材地宝后再行处置,但此时这些人竟然搞出这么大的祸端,别说是天材地宝,甚至得罪了广源尊者的徒弟,将玄天宗的脸面扔在地上,让这些小宗门甚至散修践踏! 此时的曹苗苗也顾不上管伏魔宗修士,事实上更是想管也管不了,这些蠢货惹了这么难以对付的人物,甚至连灭了伏魔宗这群混蛋的机会都被堵死,实在是…… 曹苗苗深吸一口气,底下这群修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此时距离秘境关闭还剩一天,曹苗苗无心再管这些烂事,只想着如何能找到陈三明的破绽,进入祭坛之内。 但她还是小瞧了陈三明,陈三明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超曹苗苗的想象,她以为陈三明是从主世界来此寻宝的,根本没想到这家伙压根就住在秘境里,平原下的那些隧道就是他平常的出入口,陈大爷没事还爬上来遛遛弯,坐在山头上弹弹琴,偶尔还要站在树杈上骂骂自己师尊脑子不好使,就连守陵的侍卫还长得如此清新脱俗,不堪入目。 玄天宗躲藏的地方虽隐蔽,但这秘境说是广源尊者的,事实上真正的主人就是陈三明,陈三明无时无刻不盯着这伙人的动向。 他别的没有,就是一身反骨,你想进来是不是,我就偏不让你进,你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想要天材地宝,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 曹苗苗突围几次,陈三明就阻拦几次,甚至最后就盘腿坐在祭坛大门口,只要你敢来,我就敢打。 这可是他陈三明的陵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祭拜的。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上百回合,每局均是以陈三明胜利告终。 其余宗门的修士什么时候看见玄天宗这么吃瘪过,又是想留下看热闹,又怕玄天宗报复只敢偷偷瞄上一眼,丝毫不敢多看。 玄天宗自立宗至今已有千年,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平白被这些小宗小派看了笑话?! 但有道是法不责众,此地凑齐了世间能见的所有宗门,玄天宗总不能一个个打上山门去用刀逼着这些人闭嘴。 这次玄天宗的脸可算是丢大了,不止是人修、魔修、妖修乃至鬼修,都在等着偷偷看玄天宗的笑话,很快,不止是秘境中的这些修士,外面的修士都会知道。 此事会在众修士口中流传几个月、一年、十年,甚至百年,更糟糕的,可能只要玄天宗还存在一天,此事便会不断被翻出,一代代传下去。 他们这天下第一做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得其余小宗门翻身困难,恨不能玄天宗就此分裂,天下第一换个人坐坐,是谁都好,伏魔宗也好,玄宗也好,只要不是玄天宗,是谁都好。 可以说此次曹苗苗和陈三明的对垒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伏魔宗,其余宗门的修士都被这难得一见的乐子吸引,根本没有修士在意伏魔宗众修士躲在了何处,自然也没修士想起要去找本次收获最大的伏魔宗修士夺宝,本该处在此次漩涡正中心的伏魔宗误打误撞在这场纷争中隐了身,叶凝也在这场闹剧中将伤养了个六分好,对敌已是没有先前那般困难。 直至秘境关闭,都没修士在意伏魔宗众修士到底躲到了何处。 时间总是走得飞快,不顾谁人欢喜谁人忧,很快便是秘境开放的最后一日。 随着一阵巨烈的嗡鸣声从空中传来,隐隐可见原本粉色的天正逐渐变为蓝色,此时正是两个世界交汇之时。 很快,一阵流光中,众修士便回到了原先所在的空地上。 而此时才算是此次秘境之行中最危险的时刻。 那些没能找到天材地宝的修士此时可是看准了有些小宗门修士打劫,等到这些人手不足且能力稍逊的小宗门一离开,这些专职打劫的修士便会在其后跟上,一旦抓住机会,便会将天材地宝打劫到手。 纪茗昭和薛温,连带着伏魔宗众修士和阿古从秘境中出来时,周围已是有不少修士回到空地,此时周围可以说是乱做一团,此时原本应维持秩序的曹苗苗根本无心管这些修士,径直带着玄天宗众修士返回玄天宗。 她这一走可是彻底乱了套,大宗门连带上前来接应的修士将目标放在了小宗门,小宗门更是将视线投向了无数散修,战火在无声中一触即发,很快便发展成了多方混战。 事态逐渐失控之时,伏魔宗众修士便想着撤退,只是还没等离开空地便被卷入这场明抢之中。 阿古一张拍向一个飞扑而来的修士,伸手摸向胸口,她还记得宋翁在临走时是如何和她说的,情况危急时就召唤她的师兄师姐,阿古都记在心头,此时情况危急,阿古便将宋翁所给的玉牌快速从掏出,一一捏碎。 顿时,无数暗光从玉牌中飞出,却并没有飞远,而是全数汇聚在了周围的树丛中。 见到这一场景,原本正在想办法撤退的伏魔宗众修士都愣了一下,虽说他们伏魔宗是大宗门,但奈何伏魔宗向来守规矩,此时也吃了守规矩的亏。 若是按照从前,玄天宗自会派人维持秩序,即便是有修士想打劫也要等退出空地,至少不能在玄天宗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但此时玄天宗的曹苗苗早已带人离去,那人少势单力薄的伏魔宗也不免成了别人的目标。 毕竟天材地宝有限,易容符一贴,谁也不认识谁。 第一百六十八章 魔头出山 很快,远处的树林中走出一位头上还顶着树叶的少年人,那少年一身黑衣,剑眉圆眼镶嵌在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上,扁趴的鼻子两边还点缀着几颗小雀斑,他总是有一条眉毛翘着,看着总是有十足挑衅意味。 他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对着空地喊道:“哪个是我的师妹阿古!” 阿古听见有人叫她,立即跳起来跟那少年挥了挥手。 “原来是你这个小豆子,嘿,肩上还站只丑猴。” 没人看清这少年是如何动作的,却见少年转瞬来到阿古面前,一甩袖,便将四周伏魔宗众修士扫至一边。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想抢我师妹?” 伏魔宗众修士刚被推出去尚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又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径直朝胸口压迫而来。 不好!这人是想杀了他们! 伏魔宗众修士在生死之间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在求生欲的驱动下,总算是逃过那压迫之力。 “咦,这是哪个宗门,还有些东西。” 少年赞许的点点头,但师尊说了,管他是哪门哪派的,要抢他师妹的杀无赦,便有些遗憾地再度抬起手…… “嗯?” 少年低下头,见他那还没有一块豆腐高的师妹双手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对着他拼命摇着头:“啊!” “……什么意思这是?” 少年挠挠脑袋,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这一手下去,瞬时将周围打上伏魔宗注意的修士都镇住了,伏魔宗周围顿时形成了一个真空带,此时总算是有人认出了这少年人:“……魔头孙老鬼?!” “哎,正是你老子我,你们别的祖宗也来了。” 孙老鬼朝着树林中一挥手,顿时又从树丛间阴风四起,从树丛逐渐顿时走出十多个早就成名了的魔头来。 这些魔长得那叫一个奇形怪状,光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心头猛颤,即便是在秘境中受到了‘群山’多次冲击,再见这些魔时也仍要感慨一句造物主之神奇。 此时这些修士东西也不抢了,都生怕被这些老魔头盯上,纷纷做鸟兽散,逃得飞快。 “总要出风头。”此时一白发白袍的女子抱怨着从魔头中走了出来,她双眼紧闭,摸索着向前,却是十分精准地将手一把按在了阿古脸上:“不错,周正。” 那白发女子接着向旁边摸,又一手精准地按在了猴翻译的小脑袋上:“嗯,丑。” 猴翻译自出世以来,从未受到此等羞辱,顿时整个猴都气成了红色,一口咬上了女子的手指。 “啊!咬人!” “谁叫你说它丑了。”孙老鬼嫌弃地接道,丝毫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说的。 他眼神在周围这些伏魔宗修士身上转了又转,最好好像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你们是隔壁邻居伏魔宗的是,一定是你们护送我师妹入的秘境,好人,都是好人,有空请你们来我万衍宗吃茶!” 叶凝带着伏魔宗众修士本想走,但错失时机已是被这些万衍宗魔头围在了中间,便只得硬着头皮和这群魔头寒暄:“哪里哪里,都是贵门师妹帮的我们。” “你也不用太客气,”孙老鬼倒是明白魔,也了解人修这些繁琐的社交礼仪,他们毕竟和伏魔宗没什么仇怨,又算是邻居,加上伏魔宗满山都是实在人,便也愿意和他们聊上两句,“我们万衍宗就出了这一个弟子,东西还要分上她一份,说来也是你们吃亏。” 叶凝一愣,对着孙老鬼总算了露出了丝真诚的笑:“阿古可爱,不吃亏。” 寒暄几句过后,孙老鬼便想带着阿古回去,临走前,却突然转过身跟叶凝说了一句:“对了,回去告诉你们宗主,最近多了个新宗门,专收没有天资还想修炼之人。” “走了阿古,”孙老鬼一手牵上阿古,低着头问道,“你爹呢?” 阿古拽住薛温,对着孙老鬼点了点头。 薛温转过身看向纪茗昭,眼中流出一丝不舍,却也到底和纪茗昭挥手道了别。 纪茗昭也挥挥手,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转过头不再看向薛温。 孙老鬼也看不见薛温,只当宋翁交代的连带阿古和她爹一同带回去是阿古这孩子脑子不好使,想出了一个爹来,便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阿古可怜,小小年纪受到了如此伤害,竟然还幻想出一个爹来。 “带爹了是,那走。”说完,便带着阿古坐着宋翁给的扇子离开了那片空地。 “什么叫……专收没有天资之人的宗门?”严青问道。 伏魔宗众修士都缓缓身,叶凝从寸间囊中掏出那架飞舟,众修士当即踏上飞舟,返回伏魔宗。 时间一晃就是几天以后。 众修士总算是从飞舟上下来,回到了伏魔宗内。 叶凝先行去找魏明月汇报,余下的修士各自解散,各自回到各自的住所。 清溪一回来便来到藏书楼,她想知道清源和其余长老将在五火村中带回来的符修到什么地步了,也不知能不能让许卿的魂魄投胎。 她沿着楼梯一路向下,一路向下,隐隐听见下方传来阵阵争吵声。 清溪侧耳听去,只听一女声大声说道:“你说什么不能救!为何不能救!” 随后便传来清源的安抚声:“我不是说不能救,只是说希望很低。” 那女声又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里面的魂都要散逸干净,若不再快些……不再快些!” 清溪总算是听清了说话的女声是谁,此人乃是许卿的师尊,梁若。 “……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情,你信我,我一定努力。” 清源此时感觉到有人从楼上下来,便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清溪站在楼梯之上,顿时皱着眉抿了抿嘴。 他不愿让清溪想起余城的经历,却不曾想此时清溪已经回来。 “你先回去,我定会想办法的。” 梁若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在看见清溪之后,便深吸两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我等你的消息。” “你放心。” “师尊,许卿还有救吗?”清溪缓缓开了口。 “……我不想骗你,”清源缓缓开了口,“恐怕是有些难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喜忧参半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清溪看向清源,想从清源的眼神中得到一丝肯定的答复。 但清源却不愿看向清溪,转移话题般说道:“……这些日子在秘境中累了,先回去歇息。” 清溪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后,对着清源一礼:“是。” 清源就这么站在密室门外,听着清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才缓缓叹上一口气。 生死总是常事,只是我们总不能习惯罢了。 清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藏书楼的,她站在藏书楼前,深吸一口气,终还是选择回了自己的院子内。 而此时清溪院子旁徐广白的小院内,徐广白看着纪茗昭,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以后用它都要问它愿不愿意?” “对。” “……那算什么我的本命法宝。” 纪茗昭觉得徐广白说得有些道理,但她当时若不是用这种方法骗,那万年玄铁如何能跟她走:“你在学堂上课的时候你师兄也说,上天功过分明,伏魔宗杀了邪祟夺了它的性命是过,但因夺了它的性命,救了一方生灵就是功,功过相抵,功大于过,你身在伏魔宗,自然杀的都是邪祟,我特意选了个正义感强的,它一定能听你的。” 徐广白看了一眼纪茗昭,那眼神中多有不满:“那你当时还不让我杀了那福王,我这也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 他只要一想起当时放走的福王便觉浑身有压不住的火,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那时怎么知道你杀了人会不会跟着魂飞魄散,你当时根基不稳,不能冒任何险,”纪茗昭想起此事也有些生气,气当时徐广白的不管不顾,“你现在说得冠冕堂皇,你当时难道不是为了报私怨?” 徐广白见纪茗昭有些生气,也算是自知理亏,为了避免被骂便想转移话题:“……我想看看这玄铁长什么样。” 纪茗昭看了徐广白几眼,知道徐广白是想转移话题,倒是也没计较,她用两只手从背包内掏出那块万年玄铁:“手摊开。” 徐广白伸出一只手想接。 “两只手接。” 徐广白便又张开一只手,纪茗昭这才将那块两掌大小的玄铁放进徐广白手里。 凉。 这是徐广白拿着那块玄铁的第一感觉。 硬。 这是徐广白的第二感觉。 除此之外,徐广白也没觉出这铁疙瘩和别的铁块有什么不同之处。 徐广白抬头看向纪茗昭,刚想来上一句这东西有什么用时,被早先预见徐广白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纪茗昭一把捂住了嘴:“玄铁,此鬼十六岁凝形境,肯定不到百年就能修成正果,你可还满意?” 那万年玄铁在徐广白手里动了动,徐广白顿时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能自己动。 “……可。” 万年玄铁对徐广白的修炼速度很满意,且此鬼身上也没有煞气,应当是个好鬼,果然当时跟着这女子没跟错。 ……这怎么还会说话?! 徐广白将眼睛又瞪大了几分,纪茗昭从徐广白比平时大了至少两倍的眼睛中看见了一点惶恐,和很多点没见过世面,但此时不是安抚徐广白受惊情绪的时候,纪茗昭一鼓作气:“您可知道这里是哪?” 没等万年玄铁有反应,纪茗昭自己接了下去:“这里是伏魔宗,他是这里的弟子,这宗门以除邪祟为己任,您和这宗门的弟子都是心怀大义之……灵杰,定是能相互成就出一番大事业。” 万年玄铁存在了上万年,在被广源尊者抓回来前一直躲在西面的部族所在的群山之间,躲人很是有一手,但被人骗还是头一次。 其他修士见到天材地宝大多不会和它多废话,上来就是一阵连招,哪里还像现在这般连哄带骗的,万年玄铁哪里见过可恶的人类上骗八十老汉下骗幼儿园小蹦豆的花言巧语,不出几分钟便觉纪茗昭说得有理。 纪茗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徐广白道:“可以了。” 已经大致忽悠瘸了,以后细节部分就由你承接。 徐广白将玄铁塞进寸间囊里:“现在不能找人打?” 纪茗昭欣慰的点点头,徐广白一直都是单线思维,如今总算能转弯了:“晚些,刚才秘境出来,不知道的以为你偷的。” “行。” “你先休息,我也先回我的院子……” 纪茗昭将万年玄铁交给徐广白之后,便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番,而就在她要与徐广白告别离开时,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纪姑娘可在你处?” 门外来人正是清源。 “师尊,”徐广白条件反射一般先向清源行一礼,随后才对里面的纪茗昭喊道,“我师尊找你!” 纪茗昭从屋内走到院中,清源此时来找她,怕是已经知道她跟着徐广白去秘境了。 “仙长。”纪茗昭对着清源一礼。 “纪姑娘。”清源也对着纪茗昭一礼。 在毫无必要但又必须完成的繁琐礼节后,清源总算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付姑娘有进展了。” “真的?!”纪茗昭又惊又喜,“什么样的进展?” 清源最近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付晓身上的阴气至少去除了一小部分,想来还是有希望能投胎的,忧的便是从五火村带回来的那些惨符,光是拼接就拼接到了现在,有些已是在五火村时魂魄便支撑不住魂飞魄散,那些坚持住的要想恢复原状也是十分困难……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纪茗昭跟着清源来到藏书楼,顺着藏书楼的楼梯推开一道厚重的大门,进入超度付晓的那间密室之内。 “恩人你来了!” 付晓正处在几个流转的大阵之内,付晓毕竟救了伏魔宗几十号人,伏魔宗对恩人的照顾还是很到位。 付晓的阵中摆有一副软塌,软塌旁还有书架,想来是怕付晓无聊特意拿些书给她解闷的。 此时付晓正端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闲书,看见纪茗昭来了,书也不看了,顿时站起身相迎。 第一百七十章 付晓与书 但她不能踏出大阵的范围之外,便只能站在大阵边缘相迎:“恩人,我有希望可以投胎了。” 付晓看起来十分高兴,这可能是她死了之后最开心的一天。 纪茗昭自认和付晓也是朋友,她能成功投胎自然也替她高兴:“那可真是太好了。” 付晓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她对着纪茗昭转了一圈,展示清源给她的鹅黄色新衣:“好看吗?” “好看。” 付晓这些日子除了出不去之外,过得还算是舒心。 伏魔宗的众长老围着这大阵一圈一圈的转,站在大阵边吵得是不可开交,付晓也听不懂他们都吵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总会不断找人来陪她说话,聊天的话题五花八门,有时是外面的天气,有时是付晓活着时的人生经历。 她在活着时就很怕孤独,即便是睡下时也要丫鬟陪在外间,但在做了鬼之后,来去都是一个鬼,也让她越发想念花娘。 虽然如今她仍旧十分想念花娘,但总归是有些憧憬未来了。 “你们先聊。”清源自觉自己现在有些碍眼,便自觉地离开,将此地留给纪茗昭和付晓。 “恩人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最近去了趟秘境。”纪茗昭答道。 付晓来回看了纪茗昭好几眼,问道:“和谁去的?” “徐广白和伏魔宗的修士……”纪茗昭迟疑了两秒,想到了还有阿古和薛温。 付晓双眼一眯:“有情郎了。” 纪茗昭惊恐万分地看向付晓,这是什么样敏锐的神经,简直堪称探测恋爱之雷达。 果然说结过婚的女人是不一样吗?! “谁啊?” 纪茗昭沉默许久,也不知该如何措辞:“……他性格不错,在……衙门当差的。”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用付晓能理解的方式形容薛温的职业,最终只能憋出一句在衙门当差。 付晓仍旧端坐在塌上,但此时此刻纪茗昭却从她身上硬是看出一丝丈母娘的气势,这番变化之剧烈,震得纪茗昭顿时站直了身体。 “人是会变的,不能只看对你好不好,就像我,就图了个好,最后还不是过成了那样。” “恩人你还要看看他是如何待人,人是会装的,要找就要找待谁都要谦和有礼的,性子还要稳定些,不能总是喜怒无常,总是拿话压你的也不要。”付晓掰着手指一一细数,将能想到的对纪茗昭不利的都要排除。 最终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才满意地问上一句:“他家境如何,家中可有宅田?” 纪茗昭回想了一番那日薛温就差报身份证号一般的自我简介:“他是家中独子,有房,没有田。” 付晓一听田也没有,顿时不满起来:“家中独子也就算了,怎么连田也没有?” 纪茗昭心说我们那年代谁家也没有田…… 但只怕说了付晓怕是也不能理解,她便越过这个话题,稍微给薛温辩白了一句:“他对人还是很和善的,也很有胆识,我觉得还可以相处相处。” “要多相看,不能看见一个就定下了,不能冲动知道吗?” 付晓一听见这句便知纪茗昭这是还深在情网中十分无法自拔,便有些担忧她走了和自己一样的老路,她死过一回之后也算是想开了,当初何必只执着于那一个混账东西,世间男子千千万,总会遇见好的,何必当初要和父亲置气,随便便找人婚配。 “知道,他若是不好,我定不会留他。”纪茗昭说的倒是也十分认同付晓的部分观点,若薛温变了一定不会留着他过年。 付晓听见这一句,便知纪茗昭还没有被爱冲昏了头脑,便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但也不能太松懈,你如今这时候正是看他什么都好的时候,更是要小心,别是到时候合离不成,和一个混账东西过一辈子。”付晓接着补充道。 纪茗昭也知道付晓的担忧,也知道她曾受了骗,过得凄惨:“你放心,定是日日将眼珠子掏出来擦干净了。” “说得恶心,”付晓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笑骂道,“你这讨人厌的。” 一人一鬼又笑闹了两句,纪茗昭便将话题从恋情上移开,问了她最关切的问题:“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能完成超度?” 付晓摇了摇头:“没说,但是有一天我听一位来此的仙长说,可能要十年以上。” “要十年那么长时间吗?”纪茗昭此时对付晓是什么级别的鬼有了新的认识。 “能有希望便好,多久都不算久。” 付晓对此倒是十分知足,只要还能有机会便已是十分难得,不过是十年,百年她也等得。 纪茗昭见付晓心态还不错,便也算是暂时放下了心,她简单用手扫了扫自己脚下的地面,十分放松地盘腿坐下:“你最近看了些什么书?” “随便看了几本,都是酸秀才写的酸文,什么即将修成正果的女修下了山死活要嫁给书生为妻,白日洗衣做饭,夜里柔情似水,还将修为通通传给书生,书生得了修为,成了世间第一高手,无数达官贵人排着队结交,无数富商争着抢着将天材地宝奉上,无数美人成了他的妾室,简直是胡说八道。”付晓讲书如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纪茗昭仔细看去,只见这本奇书名曰:《良人传》,但从书名上看,丝毫看不出这平平无奇的书名后竟是如此的令人震撼。 “……这书谁给你买的?”纪茗昭比起书中如此荒唐的故事,更想知道这书是谁买的。 “就是方才走了的那位仙长,”付晓道,“我请他下山给我买些闲书来,他怕是看也不看便买来了。” “身后那满满一书架,多得是这等书,还有一本,上面还写着平平无奇的书生被一宗宗主看上,将修为全数传给他后,将宗主之位也奉上,这书生成了世间的王,而后登仙成了天界的王,主管仙凡两界,翻手云覆手雨,天下皆是无人反抗,杀人如踩死蝼蚁一般,就这样的人,还审判世间不平事,他凭什么审判?” “……我帮你问问。” “行。” 半个时辰后,纪茗昭重新出现在藏书楼一楼,此时的清源正站在桌边画符,见纪茗昭走来,给纪茗昭行一礼:“纪姑娘,可是聊完了?” 纪茗昭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你给付晓买的那些书……是从何处买的?” “一书生在外摆摊,我就将他的书都买了下来,”清源此时也看出纪茗昭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吗?” 纪茗昭:“……付晓说……以后换一家。”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玄天宗来人 另一边,叶凝来到了魏明月所在的主峰上。 叶凝站在书房门口理了理着装,正了正头上的冠,随后敲响了书房前的木门。 “师尊我回来了。” “进来。” “是。” 叶凝走进书房,书房中魏明月仍旧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件。 魏明月看见叶凝后原本紧锁的眉头稍缓:“受伤了?脸色差了些。” 叶凝点点头,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些撒娇:“是受伤了,还有些疼。” “过来,我看看。” 叶凝听话地走上前,魏明月轻轻摸了摸叶凝的头:“这次出门可有什么收获?” “遇见了广源尊者的高徒。”许是因为此次广源秘境中的祭坛是由陈三明开启,这些本应对秘境中发生的事毫无记忆的众修士这次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连玄天宗这次丢了多大的人,也是记得清清楚楚。 叶凝和魏明月简要地汇报了他们是如何遇见陈三明,又如何在陈三明的帮助下躲过了玄天宗的追杀,最后又如何在陈三明的带领下找到天材地宝。 叶凝在这次简报最后总结中对陈三明表达了极高的钦佩与赞誉,对米至这等垃圾进行了由内至外全方位无死角的批斗,要不是叶凝素质还算高,高低还要带上他十八辈祖宗。 魏明月沉默地听着叶凝痛骂米至,越听脸色越沉。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先是不许其余小宗门参加伏魔宗牵头的宗门大会,后又是在秘境中抢劫伏魔宗修士,若当时没有陈三明的援助,他们这些人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在秘境中。 这是欺负我伏魔宗没人了吗?! 叶凝将自己的寸间囊递给魏明月:“总的来说这次收获很是不错,我分给万衍宗的小魔修一部分,剩下的都在这里。” 魏明月接过叶凝的寸间囊,打开寸间囊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寸间囊中堆满了千年修为以上的金精,千年金精已是十分罕见,此时能装上满满一袋子,确实是收获颇丰。 “这次玄天宗被陈道友挡在了祭坛外,只怕是没有一点收获,”现在只要玄天宗不痛快便叶凝就十分痛快,“就是活该!” 魏明月将那袋金精收下后,神情温和地又摸了摸叶凝的头:“你们这次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回去通知这次同去的修士,明日一同去秘宝阁领赏,这次有重赏。” “是!”叶凝听见明日便可去领赏,顿时高兴起来,“谢过师尊。” “先下去。” 叶凝恭敬地关上书房门,趁没人看见在书房门口跳了两跳,快速抒发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随后轻咳一声,仔细理理着装,装得十分庄重地快步走出阁楼。 “徐师兄,”叶凝刚走出阁楼,便见徐辉快步穿过花园,叶凝对着徐辉一礼:“师兄有急事要找宗主?” 徐晖看起来似乎有些着急,语速极快地对叶凝简单应答了句:“对,山门外玄天宗的人求见。” 叶凝原本还十分高涨的情绪因玄天宗三个字瞬间降到了谷底:“他们来干什么?” 徐晖对着叶凝摆摆手,边朝前走边回了一句:“找宗主开宗门大会。” 叶凝站在原地,看着徐晖快步离去的身影,面沉如水,这玄天宗,又是要生什么事端?! 徐晖一口气跑到魏明月的书房前,连发冠歪了也来不及正便慌乱地敲了敲门,甚至魏明月的请进的进字还没说完,便砰地一声推开门:“宗主!” “出了什么事?”魏明月极少见到徐辉如此慌乱,“不急,慢慢说。” “玄天宗派人来请您前去参加宗门大会。” 魏明月微微皱眉,她也知道,玄天宗为了面子也一定会派人来,但此时她也十分烦闷,甚至生出了几分不想见的情绪来。 “……请到正殿去。” “是!” 徐晖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走得之匆忙,甚至连门都没来得及给魏明月关上。 魏明月轻轻叹上一口气,看着面前如山岳一般要将她淹没的文书,从心底生出一丝疲惫,这样违背本心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她总算是暂时离开了那张已经坐了几十年的椅子,想想上一次离开这张椅子,还是参加这一次伏魔宗招生的入山门仪式…… 一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魏明月此时恨不得将自己和这把痛恨了几十年的椅子牢牢捆在一起:“……他娘的,竟然请了护山长老来!” 魏明月终还是心里不情不愿地来到了正殿,她脸上带着十分机械化的微笑,将年长老迎进正殿主座上坐下。 年长老年岁看着并不大,只有三十出头,长得是方面虎目,一看便能让邪祟退避三舍。 此人一直行事十分光明磊落,也不常在玄天宗内行走,多是在外游历,也不知玄天宗的宗主是用了什么理由才将这位高人给请出了山。 他曾多次救助过伏魔宗弟子,还跟魏明月和清源的师尊是故交,所以即便魏明月再不愿,也要给年长老几分薄面。 年长老脸上带着些温和的笑:“魏姑娘许久未见了,倒是比从前沉稳多了。” “长老过奖,空长了些年岁罢了。” 年长老哈哈一笑:“如今倒是会说话了,小时候你还揪过我头发可忘了?” 魏明月脸上露出一丝见长辈时长辈问我小时候抱过你,你还记不记得一般的尴尬,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年长老还记得她年幼时犯的糊涂事:“记不大清了。”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来见见你,我和你师尊是至交,好像她飞升之后,我便一直没见过你,说来也是惭愧,”年长老续了续旧后总算是说道了点子上,“这次宗主那个鬼点子多的皮孩子说他手底下的小娃娃犯了些错,要找人来请你给你赔礼道歉,就请了我回山,正好我也来见见你。” 年长老长得十分年轻,但那一双眼,却看着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似乎是在看着魏明月,又好似在透过魏明月看向某个再也见不到的人:“我老了,也不知能不能在有生之年飞升,看着你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魏明月看着年长老,年幼时的光景一度在眼前不断回闪。 明知这是玄天宗为了骗她出席大会的阴谋,却实在是无法拒绝这位曾教养过她的长老。 早些年伏魔宗和玄天宗的关系还没有如今这般你死我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般的…… 他早已听说此次米至犯下的大错,本也不想来,但毕竟事关两门,他倒是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也觉得此事玄天宗做得极为恶劣,但他到底是玄天宗的人,和玄天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玄天宗此次犯下这等祸事,到底是脸上无光,但这两个此世间的庞然大物一旦出了什么事端,那动静可以说是毁天灭地,就算是为了剩下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今日也是要豁出这张老脸,求个和。 年长老沉默了许久,魏明月此时眉宇间的神韵已是越来越像她的师尊,他单是看着,便觉似乎在魏明月师尊面前也平白矮了一截,心中说不上来的悲凉。 “此事是我玄天宗做得有失妥当,”年长老接着说道,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似乎老了好几岁,说到底这是儿孙辈犯下的错,最终却是要这位活了几千年的老人家来背,“宗主也说,此次大会,就是为了当众给伏魔宗赔个不是。” “我也不是来当说客,只是想来平了这事端,”年长老叹了一口气,此事还是要魏明月去了,才能算平,“毕竟我们玄天宗和伏魔宗都是大宗门,一旦出了什么事端想来你也是清楚。” 魏明月当然清楚,她在见到年长老的那一刻,便知这大会是不想去也是要去,为了平息事端,她本也没有别的选择,但玄天宗能当众道歉,到底还是平了几分魏明月心中怒火。 “敢问长老,何时大会?”最终魏明月还是妥协了。 年长老听见魏明月松了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语气也变得轻快许多:“七天以后。” 魏明月心里暗叹一声,面上仍是笑着:“届时定会前往。” “好好好,”年长老连说了三个好,“好孩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明月知道。”魏明月知道,为了宗门身不由己,她都知道。 年长老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总算是脸上恢复了一丝笑意:“清源现在如何?” “尚好,他如今在藏书楼,长老可去看看?”魏明月带着年长老走出正殿,按照他以前的习惯,他定是先去师尊以前的所在的翠鸣峰泡上一壶茶,但如今师尊飞升,想来也是不会去了。 年长老站在正殿前,遥望着不远处的翠鸣峰,魏明月的师尊自飞升之后,他便再也没来过这地方,现如今凡间只留他一人寿元将近,便也不愿在伏魔宗久留,怀念往昔:“不了,我也要走了,世间还有不平事等着我,可不能慢了脚步了。” “那我送您出去。”魏明月也没有强求,而是恭恭敬敬将年长老送出了山门。 “且留步,”刚一出山门,年长老便拦住了魏明月的脚步,“我还没老到要送的程度。” 年长老又看了魏明月一眼,似乎是能从现在这面容肃穆的女子身上看见曾经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你长大了,好啊。” 魏明月脸上的表情有一刻控制不住几乎崩裂,若不是年长老提醒,她甚至忘了她还曾活泼过,而不是一出生便固定在那张该死的椅子上,她站在山门内,对着年长老行一大礼,几乎将头完全埋进双臂之间:“……年长老慢行。” 年长老笑呵呵地大步走下山门,头也不回地十分潇洒地对着魏明月挥挥手:“你且忙着,我自逍遥快活去喽。” 魏明月站在山门内,望着年长老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似乎永不散去的云雾之间。 初见故人,总角之时, 又见故人,故人双鬓白, 我亦,经年成追忆, 不见少年心。 魏明月又在山门内站了许久,直至云雾打湿身上法衣,才转身回到她的阁楼。 不得不说,玄天宗宗主傅岑选得这个人十分巧妙,虽为了宗门,不管是谁来魏明月怕是都会答应前往,但此时傅岑请的是年长老,打出的是情感牌,他生怕魏明月会不来,为的就是让魏明月能动恻隐恻隐之心。 但此举也让魏明月十分愤怒,他这是要逼着魏明月点这个头啊! 魏明月强压着怒火回到书房内,再度一心扑在公文中。 很快,时间便来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一早,徐广白便穿戴整齐,和那些同去广源秘境的修士一同带着雀跃的心,结伴一同去秘宝阁领赏。 秘宝阁的主管正是徐广白在第一日见到的万直。 叶凝先是跟万直打了招呼,随后带着众人进入秘宝阁。 在一众修士艳羡的目光中,万直将众修士带到秘宝阁的隔间内,隔间内摆放整齐都是各式灵药和天材地宝,每一样年份都在八百年左右,这些天材地宝被放在透明的箱子之内,箱子摞得足以顶上天花板,一排排天材地宝硬是将整间有篮球场大小的房间堆满,足足堆到大门前。 就在众修士看花了眼时,万直问了句:“我记得你们这些人中还有几位没有本命法宝是不是?” 徐广白、云彦生和严青一同点了点头。 万直接着道:“你们三个跟我走。” 两人一鬼跟着万直进到了里间,这里间甚至还要比外间大些,同样是天材地宝年份也在八百年左右,同样是天材地宝从里面一路堆至门口,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天材地宝可随着修炼跟着不断晋升,外面的是消耗品,里面的才是真正能做本命法宝的天材地宝。 “选一个,看它看不看得上你。” 在秘境中经历金精哐哐撞大墙的两人一鬼立马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人选天材地宝,而是天材地宝选人。 徐广白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里的天材地宝有些见到徐广白便转过了身去,有些还上脸看上徐广白一眼。 他如今有了纪茗昭给他寻的万年玄铁,想将玄铁打成一只笔的笔身,现在还缺个笔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徐广白的笔头 徐广白很是这些天材地宝光靠强取豪夺只能得身不能得心的道理。 他在纪茗昭的熏陶之下鬼生都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从原先一个单纯仇视社会的问题少年转变为一个不再单纯、被迫耍不怎么灵巧的嘴皮子的问题少年,社会危害性急剧下降,这其中纪茗昭当属头功。 在这种被纪茗昭带歪了的惯性思维下,暴力不再是徐广白处事的首选,反而此时以小博大,签订不平等条约成了徐广白心中最先跳出的选择。 徐广白在顺着架子上的标签径直走到皮毛那一层,几乎是一眼,便看中了一块银白色的毛皮。 “银……狐毛?” 毛发已是离开银狐身体,应当是没有意识。 徐广白这般想着,伸手便想将盒子拿起,但却在手即将触碰到那皮毛时,皮毛连带着盒一同转了个身。 …… 这怎么皮毛放久了还能成精?! 徐广白站在那块皮毛前,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将这皮毛骗……带回家,想了半天,总算是憋出一句:“你跟我走,以后有我一口有你一口。” 说完后徐广白便趴在那块皮毛前,等着那皮毛有所反应。 但那皮毛可与他手上那块没见过人的万年玄铁不同,其中寄居着银狐的魂,精怪在智力上和它还是有很大差距。 且它自被扒皮以来,呆在这仓库里没有一百年也有九十年,修士走马灯的过,什么花言巧语强取豪夺的戏码它没见过,但它至今仍旧待在仓库里最显然的第一个,足以说明它相当油盐不进。 徐广白等了半天也不见那皮毛有反应,心中不断回想昨日纪茗昭是怎么忽悠那玄铁的:“……我十六岁半已是相当于金丹境,不过百年想来就能成仙。” “我此次来是为了选一本命法宝,”徐广白歪着头努力回想,“……到时会和我一道飞升,你可愿意?” 他面前的那块皮毛仍是不为所动,人多比精怪、妖兽诡计多端。 徐广白有些泄气,早知是如今这等情况,早上说什么都要把纪茗昭从床上拽起来。 但就在他有些泄气时,突然,从头顶上方落下一个盒子,正正好好落在徐广白手里。 这是…… 徐广白定睛一看,这掉入他手中的那盒子中也装着一些白丝毛发,徐广白将那盒子中的东西仔细端详,隐隐还能看见那毛发随着阳光反射出七彩的光。 这比银狐毛还要好看。 徐广白也不知这是什么动物的毛发,但这毛发实在是好看,便十分满意地走到万直面前:“我选这个。” 万直没想到徐广白竟是这么快就选好了:“确定要这个了?” 徐广白点点头:“它主动跳进我手里,就它了。” “行。”万直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册子,那册子迎风长到半米长,万直对着册子点了点:“西海千龄蚕的蚕丝,你打算拿它做什么?” “笔头。” 万直看了徐广白两眼,看起来想说上两句什么,但又想着徐广白应当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将已经堵到喉间的话,又咽了下去。 又将那册子收了起来:“你还是应找些皮毛。” 徐广白其实也不确定这东西到底适不适合自己,但既然自己跳进了徐广白手里,再想出去可不答应:“但是是它选的我。” 万直沉默良久:“……你还是应当找些皮毛。” 徐广白也依旧很坚持,他觉得他和这蚕丝或许有些缘分,说不定也就成了:“是它选的我。” 万直实在是拗不过徐广白,还是掏出了册子:“……这蚕丝倒是有些韧性,有修士拿它做过浮尘,也有人拿它做过绫,但没人拿它做过笔头,没人知道它究竟能不能存住墨。” 他已是说得很清楚,这东西就不是做笔头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几千几万年过去了,这东西仍是浮尘、是绫。 但徐广白对此也没什么常识,无知促使他十分乐观:“或许可以呢?” 万直这次没有再劝,而是拿笔在蚕丝上划了一道横线,对着徐广白摆摆手,示意这糟心玩意快滚:“走。” 徐广白拿着蚕丝,十分雀跃地来到了纪茗昭所在的小院。 他也不知道进纪茗昭的院子还要敲门,只是径直推开门便进到卧房,将蚕丝举到正在洗漱的纪茗昭面前:“新得的宝物。” 纪茗昭被徐广白吓了一跳,险些将嘴里的水咽了下去,她摆摆手示意徐广白等她洗漱完,徐广白便只能按耐住激动的心,自己找了把椅子捧着蚕丝坐下。 半炷香后,纪茗昭将擦脸的布重新挂好,来到徐广白面前:“这是什么?” “蚕丝,自己掉我手里的,我觉得和我有缘。”徐广白答道。 纪茗昭此时和万直的表情如出一辙:“你打算拿它做什么?” “笔头。”徐广白答道。 “……你见过不是用动物毛发制作的笔吗?” 徐广白摇摇头:“没见过。” “没见过你不找皮毛!”纪茗昭实在是弄不清徐广白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它跳我怀里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它知道你要干什么吗?!” “……应该,”徐广白想了想,答道,“不知道。” 纪茗昭围着桌子转了两圈,但徐广白已经都将这蚕丝带回来了,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她强压想让徐广白二次死亡的怒火:“……试试它能不能吸水。” 徐广白悄悄抬起头,见纪茗昭的五官仍旧是十分狰狞,便立马从椅子上弹起,盒子打开、取出蚕丝一气呵成。 他用手捏了捏这蚕丝,出乎意料的,这蚕丝质感倒是软硬适中,与徐广白常用的狼毫笔也粗细相当,只是远比狼毫笔顺滑得多。 徐广白顿时对着蚕丝升起了一丝信心。 他在纪茗昭的越发狰狞的瞪视下小心翼翼地将蚕丝泡进墨水中。 求求你,吸点水…… 求求你,吸点水…… 但造物之神到底没听从徐广白迫切的愿望,那从墨水中拎出的蚕丝那叫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墨水轻轻从蚕丝上滑落,丝毫不留一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宗门大比 徐广白不敢回头去看此时纪茗昭是什么表情,他此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纪茗昭。 他做了十足心理建设之后,总算是小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能不能换……” “别去了,拿都拿回来了,”纪茗昭深吸两口气,想冷静冷静却又实在冷静不下来,“你事先问了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了吗?” 徐广白低着头,万直倒是劝了,只是他没有听:“……主管说了是干什么的。” 纪茗昭生怕被这猴孩子气出脑血栓,年纪轻轻英年早逝:“回去自己反省。” 徐广白悄悄抬起头,但在即将和纪茗昭视线交汇时又快速把头低了下去:“……反省几天?” “至少七天。”纪茗昭许是上辈子和万直是兄妹,她同样对着徐广白挥挥手,示意徐广白尽快滚蛋离开她的视线。 徐广白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纪茗昭所在的小院,转身便向清溪的小院走去。 咚咚咚。 清溪此时正在房中画符,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后,便起身给徐广白开了门。 “师姐。” 清溪侧身让徐广白进来:“师弟找我何事?” 徐广白挎着脸,将手中的蚕丝递给清溪:“师姐手中有动物皮毛吗,我先用这个换。” 清溪低头看了看徐广白手中的蚕丝,她也是修符道的,既然徐广白用不上,清溪自然也用不上:“师弟,我手中皮毛之前炼制本命法宝用完了,这蚕丝我也用不上,不如你去找师尊问问?” 于是在师姐手中也没能换到皮毛的徐广白又再度走向了藏书楼寻他的师尊。 徐广白寻到清源时,清源也在画符,见徐广白捧着东西前来,便问道:“领完赏了?” “嗯。”徐广白挎着脸点点头,一句也不耽搁地直奔主题,“师尊我想用这个跟你换些皮毛。” 清源放下笔:“你换了蚕丝来做什么?” 徐广白抿了抿嘴:“……师尊你就别问了。” 清源看了眼徐广白,要论修行消耗的天材地宝,器修、丹修自不必说,除此之外最多的一定是法修,法修重器,唯有好的器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法修的实力,有些好的器甚至让法修事半功倍,其次便是剑修,剑修身上的利剑对于剑修来说便如同生命一般,时常还要将找到的天材地宝‘喂’给本命宝剑。 而要论最节省天材地宝的便一定是符修。 丹修一张黄符走天下,黄符随处可见,符修若不想加快画符的速度,甚至连本命法器也不需要,一根普通的毛笔足以。 清源修符道七百余年,除了本命法宝之外,不需什么法器便能通过庞大的灵符储量将敌人快速击溃,可以说,在灵符用完之前,符修可以说是无往不胜,法修摇头,剑修沉默。 所以这样的清源手中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可供制作本命法宝的天材地宝,但固本培元的倒是有一些:“为师手中也没有……你要不去炼器堂问问,或者找你师兄师姐换换。” 徐广白在清源处也没能换成,便只能向清源先行告别,去别处看看能不能换换。 “记得平日都修炼,不要到处乱跑!” 徐广白走出大门时,便听见身后的清源还在嘱咐,徐广白抿了抿嘴,回过头应了一句:“知道了!” “过几日我要考校你的符练得怎么样了!”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顿时手中的蚕丝也不换了,立马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将这十分闹心的蚕丝先行放下,开始躲进《黄金屋》画起符来。 时间走得飞快,一转眼便过去了八日,在《黄金屋》中每日怕着清源突然抽查的徐广白没能等到清源的抽查,却等到了一个重大消息。 “宗门大比?” 徐广白这几日当真是废寝忘食,直到当真多日没见到徐广白的纪茗昭连着清溪不放心来寻时,才从《黄金屋》中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清溪道:“宗主最近去了玄天宗参加宗门大会,玄天宗给咱们道歉了。” “因为什么道的歉?”徐广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米至在秘境中犯下的事,”清溪有些不愿细说,甚至想想都十分生气,“玄天宗宗主当众给咱们宗主道了歉,还说要将米至交给我们自行处置,但是宗主没答应。” “他奶奶的,为什么不把那个混蛋带回来?”徐广白有些不能理解,这人伤了他们的人,甚至差点儿杀了叶凝,为何不将他带回来处死?! “……宗门之间客套话罢了,”清溪嘴角向下,也是十分生气,但出于涵养,清溪即便心中再想,嘴里也骂不出来,“玄天宗宗主说,为了促进宗门之间不生嫌隙,打算将每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提前。” 这是给了甜枣显示了大宗门知错能改,又要秀一秀肌肉,让剩下的这些小宗门知道知道谁才是老大。 虽此事却是米至起头,玄天宗到底是无辜,但玄天宗显然还是想保住米至,即便是自己宗门的败类也由不得他人插手,因此用了一招以退为进,先说将米至交给伏魔宗处置,若是魏明月当真将人收了,从此伏魔宗的声誉便会在各宗之间降低。 但玄天宗执法也不会对伏魔宗,更不会对各大宗门透明,所以到底会将米至处置到什么地步,伏魔宗也无从得知。 如此也显得伏魔宗在玄天宗面前也只配得到一个道歉,分明这次伏魔宗才是苦主,最终像是一个笑话。 而魏明月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若换成一个脾气不好的,只怕会急火攻心,险些背过气去。 “宗主下令,这次不计后果,往死里揍。” 虽魏明月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清溪的表达带有强烈的个人理解,但大体来说意思相同,这次伏魔宗是当真生气了,无论如何都要搓一搓玄天宗的锐气,说到底玄天宗也当真是不敢明理就对伏魔宗下手,两者都是相差不多的庞然大物,玄天宗就算是想对他们下手也要掂量掂量!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丹房 徐广白在听见那句玄天宗时,猛然想到了什么:“宗主在哪里?” “在书房,怎么了?”清溪问道,宗主除了在书房还能在哪里,“有什么事吗?” “有事。”徐广白答道,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怎么了?”清溪问纪茗昭。 “……不知道。”纪茗昭看着徐广白快速远去的身影,回答道。 徐广白马不停蹄地来到宗主所在的主峰,在主峰下看见了正在打坐的徐晖。 徐晖在感觉到有人到来时缓缓睁开了眼,见面前人是徐广白,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师弟,来此处可是有什么事吗?” 徐广白给徐晖行一礼,用着清源教了两日才教会的礼节性用语道:“师兄,我找宗主,劳烦师兄禀告一声。” “好,师弟你先在此等等。”徐晖应了一句,御剑扶摇直上,很快消失在徐广白眼前。 一炷香后,徐晖重新回到了徐广白面前:“宗主叫你上去。” “多谢师兄。” “不用,”徐晖笑着摆摆手,“你倒是比之前要懂规矩了。” 徐广白抿了抿嘴,生活所迫,不得已罢了:“师兄过奖。” 徐广白掏出清源送给他的飞舟,坐着飞舟直接到了魏明月所在的阁楼下。 仍是没有学会御剑,清源曾给过徐广白一把练习用剑让这块离不开地面的榆木开窍,但不论清源是怎么努力,都丝毫没有进展,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徐广白以后有了本命法宝之后能有所改善。 徐广白收起飞舟,大步走进魏明月的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传来了魏明月的声音:“进。” 徐广白推开门,便向魏明月的桌前看去,但奇怪的是,魏明月此时并不在桌前,就在徐广白疑惑之时,书架后传来了魏明月的声音:“朝里走。” “是。” 徐广白循着声音朝里走,在一张茶桌前见到了正在给自己倒茶的魏明月。 原来魏明月也有休息的时候。 这是徐广白再见魏明月时的第一感受。 工作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休息半天,属实太惨。 这是徐广白再见魏明月时的第二感受。 就算是求着我当,我也不当这宗主。 这是徐广白最终给这吃力不讨好的岗位最终下的定义。 “宗主。”徐广白对着魏明月一礼。 “坐。”魏明月给徐广白倒了一杯茶。 “谢宗主。”徐广白乖乖在魏明月对面坐下,在‘黄金屋’的指导之下,已经能熟练掌握品茶技巧的徐广白姿势端正地端起了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你来,所谓何事?” 魏明月也抿了一口自己杯中茶水,茶杯中升腾的热雾在一瞬间模糊了魏明月的脸,徐广白竟觉似乎在魏明月肃穆平板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柔和。 “宗主,这次宗门大比在什么时候?” “半年以后。”魏明月答道。 “这次宗门大比是不是在玄天宗内。” “是,”魏明月放下茶杯,“你想去?” 徐广白点点头,他想去玄天宗内杀了霄蛰,夺回自己的肉身,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他和霄蛰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恨连通着两个宗门,也从未想过要让宗门伸出援手。 就连告诉清源霄蛰夺了他的舍时,也只是为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冲突自己不被宗门所误伤:“我想去。” “为何?”魏明月端坐在徐广白面前,即便是坐在那里,便带给徐广白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这只是他和老乞丐之间的仇怨,一旦宗门搅入其中…… 徐广白不答。 他难得想到了更深一层,若只是他一鬼报仇,一旦犯下大错宗门便可直接将他逐出师门,但若是宗门搅入其中,只怕到时连这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是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 魏明月沉默地看着徐广白,只看得徐广白低着头,没有来由的心虚。 半晌后,魏明月道:“我知道了,你下去找丹房的风文兮看看有没有能遮住你鬼修身份的药。” “嗯?” 徐广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本以为还要和魏明月多僵持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容易魏明月便同意了。 他有些惊异地抬头看了魏明月好几眼,疑心这魏明月别不是在这几息之内便被人给夺了舍了。 但魏明月也没有再重复一遍让徐广白醒醒神,只是朝徐广白挥了挥手:“下去罢。” 徐广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魏明月道谢:“谢过宗主。” “让你参加有前提,”就在徐广白即将走出书房时,魏明月再度开了口,“半年内,你若是通过五个月后的宗门大比,才可让你以选手身份前去,不然,只能旁观。” “好,”徐广白难得燃起了斗志,“我定能参加。” “去罢。” “是。” 徐广白出了书房后,便径直来到了风文兮的丹房。 这还是徐广白第一次来到丹房。 丹房里处在伏魔宗西北角上,说是房,其实是连通着索桥的五个山头,这些山从头到脚都被一层绿意所笼罩,这些绿色不论高矮,是树、是灌木、是草还是花,一律都是丹房种下的草药。 这些周围画着上千个大阵,大阵中又套着上万个小阵,以图最大限度的供给草药最适宜的生活环境。 徐广白站在最高的山峰下,遥遥可见这主峰之上好似有一片盖得极其粗野的草房,徐广白猜测,这就是所谓丹房。 “那边的师弟,对就是你!” 此时的徐广白听见身后有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便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你叫我?” 回过头去的徐广白被吓了一跳,他身后急行着一团杂草,细看才能从杂草中勉强看见一张淹没其中的脸。 “师弟是要去丹房是不是,帮我拿上一些,我快拿不下了!” 徐广白下意识地接过一部分,那道声音的主人才算是露出一点样貌来。 那是一个头上都插满杂草的女子,看着二十出头模样,五官长得十分平淡,扔进人堆中十个看见十个都要说你长得像我曾经的一位朋友。 天生就是干特工的好苗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风文兮 “走,快些上山,老东西要炸炉了,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徐广白心里那句为何不把这些杂草放进寸间囊还没能问出来,便被这师姐一把拉上飞剑,直朝山顶的草房飞去。 “师尊!” 那女修才落地,便要跑进草房内,但还没来得及接近,就见草房内发出一声仿佛能炸穿天地一般的巨响。 轰! 那女修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带着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徐广白向后连退百米。 “……谢……” 还没等徐广白被清源训练出的那句条件反射一般的道谢说完,很快又是连着九声巨响。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那草房随着声声巨响,屋顶上的稻草都在随着巨响的节奏飞扬,成片成片的稻草从紧实到松散,最后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待最后一声巨响响起时,房顶上的稻草便只剩下三分之二。 徐广白这下可算是知道为何这山上三面的草房会看着如此豪迈,这般炸下去这草房还能屹立不倒甚至可以说是奇迹。 那女修啧了一声:“一炉也没留下。” “他!就不能省着些吃!成日里吃丹药跟吃糖块似的!” 此时从烟雾中冲出一位脸上满是黑灰的年轻男修:“静思,草带来了没!静玄呢!” “静玄下山给你买酒了,一炷香前的事情都记不得!”那女修,也就是静思上前一步将怀里的草塞进男修怀里,“新的药草!” 男修看着怀里的草:“怎么不够!不是不让你放在寸间囊里吗!” 静思一把拉过徐广白:“这儿!” 此时风文兮才看见静思身后还站着一个徐广白。 风文兮上下打量了徐广白一番:“你是谁的弟子?” “回师叔,师尊常住藏书楼,弟子不敢直呼名讳。” “清源的弟子……”风文兮十分粗野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清源不错,不总是要灵药。” “静思,”此时风文兮唤了一声他唯二的弟子,“让你看的炉子看了吗!” “看着呢,谁能像你,喝酒就算了,还耍酒疯把酒倒进炉子里。” 风文兮一掌拍向静思的后脑勺:“当着别人弟子的面说你师尊坏话是不是!” “你还用说吗!”静思撸起袖子就想跟风文兮拼命,“这是这半年炸的第几炉!” 风文兮一时吃瘪,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再朝静思的后脑勺来了一掌。 “你又打我做什么!” “我是你师尊!我想打便打!” 静思气得撸起袖子,又想起自己打不过这混账师尊,便只能跑远了,进了风文兮百米远的另一处丹房,将门仔细关好,才从窗口处朝风文兮喊道:“老东西你等着,等老娘的修为超了你,我也天天拍你后脑勺!” “你这小兔崽子!”风文兮气得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子,便朝那窗口处砸去。 静思十分轻车熟路地低下头,石块从静思脑袋顶上险险擦过,静思十分嚣张地双手扒着窗口:“哈哈,没砸中……” 她‘中’字才发出个气音,便被风文兮藏在手中的另一块石子精准地砸中了脑瓜顶。 “哎呀!” 风文兮砸中了静思之后,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他总算是将目光移向一旁看了半天的徐广白:“你叫什么?” “……徐广白。” “想要什么?”风文兮此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只要我能做出来,尽管都给你。” “我想要吃了能让人看不出是……鬼修的丹药。” 风文兮上下打量着徐广白,他的修为和能看穿本体的神识相较起清源都逊上一筹,因此也没能看穿徐广白的真身是名鬼修,只是奇怪这小弟子怎么要这种匪夷所思的药:“你是鬼修?” “……不,我帮我朋友问的。” …… …… 徐广白站在山下,阴气催动,朝着山上的风文兮喊道:“是宗主让我来的!” “谁他让你来的都没用!”山上吹下来的风很快带来了风文兮的声音,“宗主跪下来求我都的没用!” 徐广白没想到这风文兮脾性竟是如此暴躁,竟是直接将他扔下了山,但此时他不同意给徐广白炼丹徐广白也奈何不了他,毕竟他修为比徐广白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就算是不善武力的丹修,也能仅凭威压让徐广白跪地求饶。 求风文兮不成,思来想去,徐广白还是决定先行回去。 外力不成,如今修炼之事便是迫在眉睫,若是修炼至成形境,到时加上阴火符的加成,想来也就没人能看出他鬼修的身份。 徐广白回到藏书峰时已是下午,他径直来到藏书楼,果不其然,在一楼看见了清源。 “师尊。” 清源此时还在画符,见徐广白进来,便停下了笔:“你练得怎么样了?” “还成,”徐广白对自己还算是有信心,“师尊,有没有能在一年内就从凝形修炼到成形的办法。” 清源看了徐广白几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这千般万般的情绪汇聚成一句话:“要是有这样的方法,我也不用修几百年。” 徐广白顿时便觉失落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想念几个月前才去过的无回谷:“当真没有?” “你不要走歪路。” “那有没有什么能快速涨修为的地方?” 清源看向徐广白的表情越发复杂,听清溪说徐广白早些时候去了魏明月的书房,怕不是在那里受了什么刺激:“你想做什么?” 徐广白抿了抿嘴:“我想参加宗门大比。” “想报仇?”清源知道上次在秘境中他们都受了委屈,便想着徐广白这猴孩子睚眦必报,是不是想去报这份仇,“修炼的法门千千万,但是不能急于求成。” 但徐广白心知此时他是在和霄蛰赛跑,他徐广白能修炼得这么快,霄蛰自然也是可以,留给他的时间当真是不多了:“师尊,我……不是想报仇。” 清源看了徐广白好几眼,徐广白被清源看得十分心虚,但强撑着没有低头。 “没有什么能比静下心修炼更快的方法,”清源并非是为了阻止徐广白才这么说,潜心、静心,修行最重要的还是修心,心一乱,自然功法也乱,原本十成十的力最终也只能使出三四分,“一饮一啄,皆是修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泥人纪重出江湖 清源并未将话说死,徐广白与普通的人修不同,伏魔宗内纯净的灵气并不适合徐广白修行。 但徐广白如今实在是太过浮躁,浮躁容易生心魔,最好是打磨心性一段时间,再外出历练。 “你先回去,这几个月回去闭关,先把心静下来,随后我再安排你外出历练。”他一气将话说完,便摆摆手让徐广白先行退下,要不管徐广白是服还是不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徐广白张了张嘴想争辩两句,但还没等说出些什么,便被清源赶出了藏书楼。 被赶出来的徐广白站在藏书楼门前转了两圈,却也没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找了纪茗昭。 吱呀…… 正在卧房内坐在地上捏制新泥人的手工匠人纪茗昭听见院外传来推门声。 卧房并没有关门,纪茗昭和坐在椅子上围观纪茗昭捏泥人的清溪一同抬起了头,看见来人是徐广白,便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要论上次秘境之旅谁的损失最为惨重,想来应该就是纪茗昭。 在秘境中,纪茗昭为了寻找徐广白,将手中所有兔子泥人都放了出去,可惜的是这些兔子还没能找到徐广白,便无一例外在‘群山’的压迫之下成了泥饼,三十多只一只都没给纪茗昭剩下。 还有那辆自行车,也损坏在了进祭坛的路上。 “你可真厉害。”清溪感慨道,她看着纪茗昭新捏的猴子,纪茗昭只用了短短两个时辰,便将猴子的大致轮廓捏了个清楚,似乎只要再将脸勾勒清楚便能动起来。 “还行还行,”纪茗昭抹了抹脸上的泥,忍不住老脸一红,“水平一般。” 此时徐广白关上门径直走进屋内。 “你之前找宗主什么事,走得那么急。”纪师傅停下手里的活儿,很想知道徐广白究竟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徐广白抿了抿嘴,有些不想说今日见了三个人,在两个人那里吃了瘪,就连唯一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在没有风文兮灵药的情况下也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没什么事,”徐广白不想回答,而是快速换了个话题,“你捏的什么?” “猴子,”纪茗昭一看便知道这猴孩子定是吃了瘪,为了面子不愿说,便没再接着问,而是跟着徐广白的询问转移了话题,“不像吗?” “像,”徐广白蹲下··身,仔细盯着猴子看,竟是越看越觉得那猴子眼熟,眼熟得甚至有些不愿多看,“像塔里那种……你改改。” “有吗?”纪茗昭对着猴子左看右看,竟也觉得越看越像起来,“我改改。” “什么塔?”一旁的清溪听着这‘姐弟’俩打哑谜一句也听不懂,便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无回谷里的塔,”纪茗昭都将无回谷的情况告知了清源,自然也不差再告诉一个清溪,“简直是噩梦。” 清溪听见了无回谷的大名,有些被吊起了好奇心:“无回谷里是什么样的?” 纪茗昭摇摇头,神情中竟是多了一丝清溪从未见过的恐惧:“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地方,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身在哪里,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无时无刻都要保持警醒,甚至只是吹了一缕微风,接下来便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我不太能理解。” 清溪听着纪茗昭的描述,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纪茗昭便给她举了实例:“我还记得有一天是徐广白守的夜,我们在树林里简单清出一块空地打算休息,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随后我们便到了一处战场中央。” 她沉默地看着纪茗昭,纪茗昭的讲述还在继续:“当时双方兵马都在冲锋,徐广白拉着我快速逃了出来,还没能到安全的地方,又是一阵微风,我们就到了战场边的乱葬岗。” 铺天盖地的怨魂夹杂着腥风扑面而来,遮天蔽日。 神明在此时总是带着恶意多停留片刻,直至体内的阴气消耗完毕,直至生命都奄奄一息的危难时刻,才大发慈悲地将人带走,再投入新的危机里。 纪茗昭缓缓叹了口气:“徐广白能有现在的修为,原因就在于一刻不停的高强度修炼,要不是我们并非一人,想来也是逃不过疯的命运。” 清溪没想到所谓的无回谷竟是如此,也总算是明白为何能从无回谷中出来的人,除去徐广白和纪茗昭之外,无一例外,全都疯魔得不成人样。 扪心自问,若是她自己入了这无回谷之内,怕是也是撑不了几日。 那种对未知的不确定性连带着恐惧会在孤独中不断放大。 直至将人的灵魂吞没。 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纪茗昭和徐广白,只能将手轻轻搭在这一人一鬼的肩上,此时似乎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但她还是想安慰上两句:“……都过去了。” 徐广白看着清溪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没有躲避,只是觉得要给自己找回些场子,证明怕的只有纪茗昭:“我觉得还可以。” “真的?”清溪笑着摸了摸徐广白的头,“那你可真棒。” 徐广白欣然受了这一摸,半晌也没觉出来不对劲,等半晌后反应过来时,清溪已是收回了手,换了新的话题。 “清溪,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拍卖行?”纪茗昭十分苦恼徐广白砸手上的那条蚕丝,看着是十分好看,但对于徐广白来说,确实也是没什么用。 “有倒是有,但容易被骗,而且太贵,还不如就在宗门内找人换。”清溪早年还年轻时吃过拍卖的亏,只要上百块上品灵石的东西硬是被哄抬至上千上品灵石,等拿到东西时才发现台下全是托。 “能找谁换……”纪茗昭看向徐广白,徐广白十分心虚地转过头去,不愿与纪茗昭眼神有所接触。 “……不知道,咱们宗门据我所知只有卫师叔门下有师妹练绫,只不过她们手上有没有皮毛可就说不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衡国大乱 这说到底还是砸手上了。 纪茗昭现在只要看见徐广白就想到那条砸手上的蚕丝,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倒是可以这样,用蚕丝从师妹手中换些东西,然后将师妹手中的东西与旁人交换,”清溪的手从左挪到右,用手模拟着这一交换过程,“只要这样交换个三四次……想来总会换到合适的皮毛。” “这也太复杂了。”徐广白皱着眉,光听着就觉得脑袋瓜子生疼。 “你也知道复杂,”纪茗昭现在看徐广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徐广白原本紧皱的眉顿时松开,十分熟练地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自己去找。”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顿时双眼中又恢复了神采,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在哪能找到?” “不能随便找,”清溪接着道,“伏魔宗讲因果功过,被存在秘宝阁内的兽皮都是生前犯了大错被伏的,这算因果循环,你若是直接去抓,就有些不合规矩。” 徐广白抬起的头顿时又低了下去。 清溪见徐广白如此便觉得有几分意思,便起了逗弄的心思:“但是……” 徐广白听见这句但是,头又马上抬了起来。 “可以去秘宝阁前的看看最近有没有妖兽袭击生灵。” “还有没有但是?”徐广白总算是看出清溪这厮有歹意,连忙问了问。 “有,”清溪眼角带着笑,双眼闪着清亮的光,她最近到了瓶颈,单纯的修炼很难再有提升,所以日日都去关注秘宝阁前的牌子上有没有新帖的任务,“昨日我才去看过,暂时还没有此类袭击,倒是最近衡国新立君主,正是乱的时候,丹国和姜国趁机发兵攻打衡国边境,只怕此时边关怨魂比五火村时只多不少。” 徐广白气得从地上站起,他狠狠瞪了清溪一眼:“你这家伙!烦人得很!” 说完,便十分愤怒地冲出了纪茗昭的小院。 “哈哈哈哈!” 等徐广白冲出小院之后,纪茗昭和清溪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狠狠笑了一会儿后,两人才十分艰难地停了下来。 “他真有意思。”清溪看着徐广白远去的方向,觉得徐广白这猴孩子十分有玩头。 纪茗昭点点头,对清溪表示认同,确实十分有玩头:“是有意思,特别容易生气,但是一哄就好。” “对了,你方才说的战场,”纪茗昭方才就想问战场之事,只是被徐广白打断,便没能问出来,“情况如何?” “情况有些严重,只怕短时间内结束不了。” 清溪摇摇头,不知这衡国的新主是怎么想的,严泽十年未临朝,太子便是真正的皇帝,在得知严泽死讯后这位太子竟是将自己的登基典礼是大办特办,生怕周围两国不知道衡国立新主。 要说办也就算了,本也对朝政影响不大,偏生这太子憋了十年,当朝第一日便大赦天下,大称祖辈便有开疆辟土之雄心,今日定在他手中实现。 他多年生活宫内,对外面之事实在是认知浅薄,自觉自己国家十分强盛,在自己的带领下定是能再创辉煌。 偏生他还是严泽仅剩血脉,严泽在登基时便将自己的兄弟几乎杀了个干净,加上许是作孽太多,自己的血脉在这十年之内竟是悉数死于非命。 也不知是上天不愿让衡国就这么气数尽了,最后竟只剩下这二百五运气好,勉强逃过一劫。 一国之君,掌握万千百姓性命,竟是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如玩物一般,国之悲矣。 真正当朝每日操劳的丞相在他还是太子时还能勉强将人劝住,这一登记可倒好,那便好似脱了缰的野狗,丞相是鞋都跑丢了也拦不住,举起宝剑架在这位三朝元老的脖子上,问道:“我是君,还是你是君。” 直吓得这位耄耋之年还在高强度工作的老头差点没当场见了新君他爷爷,从那日起便称病在家,但心中还是十分挂心朝政,便派了自己数位弟子苦心相劝。 然而这位新君应当真的是严泽的骨肉,十足的不听劝,上任三把火便打算将西边部族纳入版图。 气得老丞相差点没背过去。 这新君倒也不算傻,第一站便选了周边最弱的邻国,面积尚不如自己的十分之一,不到一个月,手下将领便破了小国都城,将衡国大旗插··上小国都城皇城。 城中珍宝随大军返回时悉数带回皇城, 但这一手,属实也给了丹国和姜国出兵的理由,这三个大国之中,属衡国最弱,另外两国早就对衡国虎视眈眈,此时正是趁乱想咬下一口肉来。 老丞相和前几代人好不容易促成的微妙和平被打破,国之将亡易出昏君,衡国本就是气数将尽之象,若非老丞相,只怕在严泽手中便是要亡。 纪茗昭沉默地点点头,一国之权能集中在一人手中,便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清溪嘴唇有些颤抖:“我想去战场超度亡魂。” 纪茗昭看着清溪:“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可能就在最近,”清溪答道,最近实属多事之秋,宗门之争、国家动荡,“能帮上一些,便帮上一些。” “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 此时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世事无常,安宁难得,动乱才是常态。 沉默片刻后,清溪从椅子上站起身:“茗昭,我先走了,顺道去哄哄师弟。” 清溪也怕徐广白是真的生气,毕竟还是孩子,多少也是要哄。 “我就不送了,你记得给他带些吃的,”纪茗昭此时双手离不开泥猴,只能朝着清溪的背影喊道,“他要是还是生气,就多给些吃的,哦对,他喜欢吃糕点!” “好!我这就下山给他买些来!” 纪茗昭手上的动作不能停,便只能目送清溪走出大门。 只是这边清溪还未走出去多久,纪茗昭便又听见了敲门声。 这是又回来了……? “请进!”纪茗昭朝着门外喊道。 门外来的正是徐广白。 方才被清溪那么一打岔,他都忘了和纪茗昭说正事。 “老乞丐在玄天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见到他了?”纪师傅实在是过于震惊,双手无意识地用力。 “鼻子歪了。” “哦哦……”纪茗昭连忙低下头,给可怜的猴子补上一个鼻子。 徐广白拍拍脚下的地面,随后在纪茗昭对面坐下:“在秘境里见到的。” “但是玄天宗……”纪茗昭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在玄天宗内可当真是麻烦了。 “我差一点就杀了他……”徐广白表情有悔恨,有恼怒,甚至夹杂着一丝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恐惧,他恐惧霄蛰比他修炼得更快,也恐惧自己不能一次便杀了他,“但是让他逃走了。” “所以你去找宗主是想去参加玄天宗的宗门大比?”纪茗昭问道。 “我想参加宗门大比,能光明正大的去玄天宗,”徐广白点点头,“我想在到时候杀了他。” “你不能在那时候动手,即便你真的能杀了老乞丐,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玄天宗。” 徐广白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更是不想连累宗门:“……到时候我要是失败了,宗门可以直接将我逐出师门,不会连累伏魔宗。” 纪茗昭摇摇头:“你根本不可能和伏魔宗划清关系,参加宗门大比可以,但是趁机杀了老乞丐,不可行。” 徐广白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将他逐出师门便能解了伏魔宗的困,却不过是给了玄天宗进一步打压伏魔宗的借口罢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广白突然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说我该怎么办?!” 纪茗昭被徐广白吓了一跳:“……你冷静些。”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上回没能杀了他,等到下次……等到下次!”他有些说不下去,那根‘细绳’牢牢捆在他的咽喉,无时无刻不再收紧。 纪茗昭想伸出手摸摸徐广白的头,安抚安抚他的情绪,但她的手上全是厚重的陶泥,便只能伸到一半又收回了手:“我会想办法,你先在伏魔宗安心修炼,你学堂里的师兄不是说过,只有平心静气才能有助于修炼……”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徐广白听见这一句,那种被勒住喉咙一般的窒息感从心头一路蔓延到魂体上,“我修炼得太慢了你知不知道?!” 纪茗昭看着徐广白瘦削的肩膀不断无意识地颤抖,她能理解徐广白为何如此痛苦,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再如何感同身受,她也不是徐广白。 但如今要让徐广白对上玄天宗整个宗门,显然不现实。 若是在玄天宗内让徐广白给他们门派的弟子刺杀成功,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宗的脸面往哪里放?! 到时伏魔宗一同被拉下水不说,单从舆论上说伏魔宗便自动矮上一节。 毕竟伏魔宗不像玄天宗一般,即便是自己宗门有错在先也能如此不要脸,毕竟屈居第二,也没玄天宗那么大的资本不要脸。 到时就算伏魔宗是天下第二宗,玄天宗也忌惮、不敢恨得罪的庞然大物,也不得不给玄天宗退让一步。 “他只要还在玄天宗内,你就动不了他。”纪茗昭下了总结。 这只是从现实出发,纪茗昭做出的客观分析,而纪茗昭不知道的是,陈三明给霄蛰下了‘人身限制令’,不止霄蛰进不了徐广白的身,但相对的,徐广白也不能近霄蛰的身。 只是徐广白当时没能明白陈三明的意思,只以为双方只要一方修为超过陈三明,这‘人身限制令’便会解除。 “坐,你不要着急,总会有别的办法。”纪茗昭站起身,将右手在衣服上简单擦了两下,随后将手按在徐广白肩上,让徐广白坐下。 徐广白顺着纪茗昭的力道缓缓坐回地上,情绪也在逐渐平静:“……那你说该怎么办?” 纪茗昭眉头紧锁,现下这样的情况,她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他奶奶的有想法能问你吗?” 纪茗昭抿了抿嘴,不管怎么说,徐广白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他还是需要修炼,伏魔宗虽不太适合徐广白修炼,但好歹是清静之地利于静心。 此乃多事之秋,无数的阴谋阳谋交织在一起,藏在玄天宗的霄蛰、尚不知下落的秀才和吕三娘、霄蛰另外两个逃脱追捕的手下如今也下落不明…… 还有孙老鬼带走阿古前说的那一句,现在有宗门在收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人。 一时之间,无数阴谋阳谋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身在其中越是挣扎,越是动弹不得。 “你现在首要的是在宗门里静心闭关,以免到现形境时生出心魔。” 纪茗昭和清源的观点相同,徐广白如今实在是太过浮躁,若不能静心,以后修炼只会更加艰难。 “你要出去?”徐广白从纪茗昭的话中嗅出了一丝告别的意味。 纪茗昭看着徐广白,砸了咂嘴。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啦…… “去哪?玄天宗?” 纪茗昭倒是真没想去玄天宗,至少第一站不是玄天宗:“没,我打算去那个招普通人的宗门看看。” “你去那儿干什么?”徐广白一听纪茗昭要走,便是一万个不乐意,“想修炼就在伏魔宗修炼,何必跑出去。” “我总觉得孙老鬼临走时说的那一句有古怪。” 为何孙老鬼要单独没头没尾地说上这么一句实在是太过古怪,她对孙老鬼并不熟识,只是那日一面之缘,纪茗昭觉得这些万衍宗的魔修们古怪得很,也绝不是能轻信他人之魔,那些早就成了精的老魔头每说一句都内含深意。 莫不是在向伏魔宗求援? 似乎也不像…… 怎么总觉得是想拿伏魔宗挡刀呢…… “他有古怪,你去做什么?”徐广白问道。 “我想看看,这宗门到底是怎么让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百姓能够修炼的。” “……你打算去多久?”徐广白知道自己从来劝不住纪茗昭,便也只能问一句归期。 “你出关时我便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阿古的拜师宴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那我上次有没有回来嘛。” 徐广白张了张嘴,好像也是,便又将嘴闭上了。 “你在宗门里好好修炼,最近清溪好像要去战场超度,你要是想去便和她同去。” 徐广白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纪茗昭看着手底下还未成型的猴子:“可能还要一个月。” “上次你师尊给你的符要练,还有书也要看……” “知道了知道了,”徐广白皱着眉,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他最受不住唠叨,当即就想跑,“啰嗦得要命。” “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纪茗昭的小院。 “关门!” “知道!” 小院的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纪茗昭手里还在动作,但心思却飘到别处去。 霄蛰此时十分难处理,却不算紧急,就算徐广白的肉身能让修行事半功倍,霄蛰也要修炼一段时间。 纪茗昭觉得,若她是霄蛰,定不会现在就脱离玄天宗这能提供修炼资源的冤大头,就算是以后要报复、要自立门户,也要等修炼小有所成之后再说。 从来到此世间她便知道,坑蒙拐骗她在行,但若是出现纯靠武力对抗的情况,没有徐广白、阿古,没有伏魔宗众修士提供武力上的支援,她保命尚且艰难,其他的就更是有心无力。 但讽刺的是,其他宗门的修士难以混进玄天宗,她反而可以混进玄天宗去。 纪茗昭自己清楚,她对事态发展的掌控力有限,唯一能做的只有将水搅浑。 也不知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另外,那个专收没有修炼天赋普通百姓的宗门…… 纪茗昭还是想去看看,总觉得动机不纯。 没有修炼的天赋,光是引气入体也是做不到,那……究竟是靠什么修炼? 纪茗昭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莫不是……用寿元? 纪茗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越想,越觉得应当如此。 但凡事也不能如此绝对……万一,当真是找到了什么秘法能让普通人也圆了修真梦? 说到底纪茗昭此时也不过是臆测,到底还是眼见为实。 叮! 就在纪茗昭还在思索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脆响。 纪茗昭点开任务栏,正是薛温发来的消息:最近有些忙没来得及联系你,最近怎么样? 纪茗昭又在围裙上抹了一把陶泥,随后在任务栏上回道:还可以,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捏捏泥消消食,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薛温:万衍宗在给阿古办拜师宴。 纪茗昭:不是已经拜过师了吗? 薛温:是拜过师了,他们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找个理由庆祝庆祝罢了。 纪茗昭:什么样的聚会? 薛温感觉身后有破风声,连忙回过头躲过不知是谁扔过来的酒杯,孙老鬼踩在正殿的长桌上,举着酒缸便往嘴里灌,身边还有一帮魔拍手助威:“喝喝喝喝!” 薛温缓缓回过了头,在聊天栏里打上一句:比较热闹。 纪茗昭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热闹法,也没打算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我最近打算去一趟孙老鬼说的那个宗门看看。 薛温: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茗昭:可能一个月以后。 薛温微微皱了皱眉,孙老鬼说话时他也在,之后他也问过孙老鬼,但孙老鬼的注意力一直不在薛温的问题上,而是一直拉着薛温询问是什么样的草药才让他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薛温和孙老鬼鸡同鸭讲了一整天,也没从这不着四六的老东西身上得到一句有用的话,最终也只能放弃。 这两天孙老鬼和他手下一众魔修对薛温的兴趣达到了一种令薛温十分头疼的程度。 一开始,有魔提议给薛温身上泼些墨汁,看能不能让薛温现个形。 阿古一开始是反对的,觉得这些魔十分不尊重她的老父亲,便拦在薛温面前,不让这些魔靠近薛温。 但孙老鬼仅用一句话便打动了阿古:“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长什么样吗?” 薛温原本是誓死不从,但奈何被几个魔一同抓住,上百只魔从旁围观,不从,最后也只能被迫从了。 薛温现形倒是真现了,刚泼上去的一瞬间当真是现出了薛温那张誓死不从的贞洁··烈··妇脸,但也就只有一瞬间,瞬间之后,薛温连带着墨汁一同再度隐没,物理也对抗不了仙力。 孙老鬼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十分满意地摸摸下巴:“长得不错,就比我差一点。” 阿古骄傲地扬起脸,也不看看是谁的爹。 最后被泼了一身墨汁的薛温收到了众魔的道歉礼:一张清洁符。 薛温:我之前问了孙老鬼关于那宗门的情况,但也不知道孙老鬼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纪茗昭:我估计他是故意的。 薛温:何以见得? 纪茗昭:你问了他多久? 薛温想了想:一个下午。 纪茗昭:……那估计是逗你玩儿呢。 薛温又想起那一身墨汁了,心情不美丽的同时也很是无奈,这些魔可不止是随性而为,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我猜你说得对,你可真棒! 纪茗昭看得老脸一红,但还是回道:你夸得也对。 薛温:最近阿古应该有魔带,说不准我能有时间和你同去。 纪茗昭倒是没想到这还有意外之喜,她武力值不行,薛温虽在修真的世界也不够看,但到底是比她强些:那要是一个月后你确定有空,我就和那你同去。 此时旁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薛温回过头,正巧看见混在众魔之间大口咬着肘子的阿古,一把将阿古另一只手端起的酒杯拦下:“小孩子不能喝酒。” 那白发白衣的女魔言栀见薛温拦下阿古,又将酒杯塞回阿古手上:“哨子,能喝。” 薛温仍旧很坚持:“小孩子喝酒脑子长不好。” 言栀看了一眼哨子,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薛温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吗?” “我三岁,喝酒。”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小打怡情 薛温张了张嘴,最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言栀,只能默默有将阿古手中的酒杯拿了下来。 言栀看了哨子一眼,想拿起手中的酒杯,想了想,又将酒杯放下。 “你怎么不喝了?”言栀身旁一位黑衣男修碰了碰言栀的胳膊,这男修样貌倒是身份不错,浓眉大眼,只是一根巨大的角长在了原本应该长鼻子的位置,十分破坏整体和谐,将整张脸的风格从玉面小郎君生生转变为夜里走路看见都要报官的程度。 言栀看了眼那男修:“不喝,怕,脑子不好。” “哎呀,你现在才想起来,”男修一把拦过言栀的肩,掰开她的嘴就把酒朝里灌,“你都已经这样了,才开始担心脑子吗?” 言栀气不打一处来,一把黑色药丸朝男修扔去:“你,骂人!” 男修躲过那一把黑色药丸:“骂什么人骂人,你是不是人就骂人,来来来,许久未动手,来比划比划!” 言栀想想也是,自己好像也不是人:“你,骂魔!” “来!就骂你了!” 周围的众魔修见此场景,顿时兴奋了起来:“言栀,朝脸打,老子早看他脸上那根角不顺眼了!” “言栀,先封他的下路!” “打肚子!” “他娘的,就没有给我助威的?”男修淬上一口,对这些偏心的家伙十分不满,“老子这角是老子特地找的法器,谁要是再说丑老子打谁!” “费路,老子说的!” 有魔嫌言栀和费路前摇太长,实在是有些技痒便跳到了两魔中间:“老子先来!” 顿时场上又热了起来。 薛温看着逐渐乱起来的场子,离逐渐混乱的场子尽量远些,总算是明白为何这正殿里除了玉像之外这么空,感情都是打的。 他逐渐退到正殿门口,还想将自家古也一同带走,但阿古显然更喜欢这样的场面,两眼放光地盯着场中间逐渐混乱的打斗,薛温拽了一下没拽动,也就随她去了。 毕竟人家魔修之间小打怡情,他跟人家就不一样了。 他沾边就死。 “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此时薛温再度打开任务栏,正要再和纪茗昭聊上两句时,突然听见了身后传来宋翁的声音:“你怎么不进去?” 薛温张了张嘴,他倒是想进,但可能也进不去。 “哦,又打起来了。”宋翁原本是去拿酒,现在见薛温在门口,便打算陪薛温一会儿,便也没进去,和薛温一同站在门口。 宋翁将一坛酒塞进薛温手中:“来,陪老子喝一口!” 薛温低下头看着那满满一坛酒:“我可能喝不完。” 宋翁此时的情绪也被里面的激烈打斗调动了起来,他到底是不再年轻,也比这些还算年轻的沉稳一些:“喝,必须喝,不喝我就揍你。” 薛温叹了一口气,端起酒坛喝了一口。 宋翁见薛温喝下了酒,这才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场上已是一轮过去,上一场的胜利者费路骄傲地站在场中央,用手指着周围的围观魔群:“再来!” 此时阿古从魔群中钻了出来,举起了小手。 费路看着连魔带举起的手都没到胸口的阿古:“小师妹,你行不行啊?” 阿古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啊!”你才不行! 就连阿古肩上的猴子也对着费路呲了呲牙,你看不起谁呢? 阿古挺胸抬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些,雄赳赳地走到中间,对费路比了个请的姿势。 “你还请我先来?丫头,引气入体几天啊?” 阿古顿时愤怒起来,你可以说古矮,但是你这么说,就有些瞧不起魔了。 “阿古,打他,什么坏师兄敢骂我们阿古!” “对,直接咬他!” “把他的角给我拔了!” “你们这些家伙,谁跟我打你们给谁加油是不是?!” “对!” “你等着,等我下场我揍死你!” “老子等着你!” 阿古在一众捧场的吆喝下也不再谦让了,直接朝着费路冲了过去。 阿古到底是年龄小,费路也没打算下狠手,只是想点到为止,便伸出一只手打算拍上阿古的肩,将阿古前冲的力道卸掉。 但阿古可不是好惹的,她前冲的势头丝毫不减,那速度连这些早已成名的魔修也忍不住表情严肃了几分。 阿古顺着费路的手冲去,飞快张开了嘴。 “躲开!别让她咬上!” 宋翁可是知道阿古那恐怖的咬合力,但他不出声倒还好,或许费路还能躲过,这一出声,不光是围在周围的魔修将视线转向宋翁,就连即将被咬的费路,也一样将视线转向了宋翁。 “啊啊啊啊啊啊!” 不止是费路,就连离着费路近些的魔修都听见了费路手骨断裂时传出的咔哒一声脆响,那声音脆得离得近些的言栀都忍不住闭上了眼。 听着就疼。 费路连忙甩手,将阿古从胳膊上甩了下来:“他娘的……师尊,这孩子是什么修为!” “魔婴境!我他娘的不都跟你说了躲开吗!” “你不说我不就躲开了吗!”费路甩着手,看阿古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珍惜物种,“师尊她多大年纪?” “六岁!” “他娘的七岁魔婴?!师尊你从哪里找来的小怪物?!” 此时不止是费路,就连其他魔修看向阿古的眼神也从慈爱转为看什么难以理解的小怪物。 “人家爹在呢你他娘的注意点儿!”宋翁训了费路两句,“她自己送上门的,我怎么知道什么来路!” “这……这太恐怖了……”孙老鬼此时也酒醒了一大半,众魔修此时也不打了,而是将阿古团团围了起来,“这不出几年……就能成仙啊这是!” “早得很,”宋翁本也很乐观,也觉得以阿古的资质,不出百年就能成仙,“连话都说不全。” 宋翁指了指阿古肩上的猴书生:“看见那只猴了没?” 众魔修将视线齐齐转向阿古肩上的小灰喉。 “那猴是个翻译,专门翻译话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万衍宗日常 众修士又将视线从阿古移到阿古身上那只书生打扮的猴身上。 猴书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有些羞涩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 宋翁现在就看不了猴书生这么笑:“那猴,嘴合上,看见你就烦。” 猴书生笑容一滞,笑容一收,随后又十分愤怒地对宋翁呲了呲牙。 “嘿你这猴!”宋翁撸起袖子就要跟猴拼命,阿古见势不妙,十分熟练地将猴藏到身后。 “一句都不会说?” “一句都不会说。” “那能听得懂简单的吗?”孙老鬼问道。 此时的他,就像最初的宋翁一样乐观,觉得不会说话最多是舌头又问题,但不会听……应该是不能。 宋翁看着现在的孙老鬼,就像在看曾经天真的自己,只能说不愧是自己的徒弟,连乐观这一点都如此相似:“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 孙老鬼瞪大了眼,双手抓住阿古的脸,左右上下的看:“你这是从哪个山坳里捡来的野孩子?他爹也不教她说话吗?” 一时间,薛温无数谴责的视线几乎将薛温透成了筛子。 薛温很想辩白一句自己其实不是阿古亲爹,但此时的阿古有了猴翻译,四舍五入也算是能听懂话了,自然也不能当着阿古的面说自己不是她亲爹,薛温只能强行咽下这无声的谴责。 宋翁简直被这些口无遮拦的家伙气得七窍生烟:“人家爹在呢,你们一个个的,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他早在阿古会说话前就死了,阿古是被一个哑婆婆养大,所以才不会说话!” “师尊你教她说话了吗?”孙老鬼被骂了两回,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觉得自己师尊能力实在有限,连个说话都教不会。 “我能不教吗!”宋翁被提及了伤心事,也觉得实在是没面子,连说话的气势都矮了两分。 “那师尊你就教了个这?”费路看着阿古,阿古也抬头看向费路,费路对着阿古露出一丝嘲笑,阿古对着费路张了张嘴,上牙和下牙猛地合上,发出一声似金属一般的脆响。 费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回过头去,他手上的伤还没治,现在整条胳膊疼得使不上力。 这丫头的牙实在太利,硬是给一个魔婴后期的魔修咬出了心理阴影。 孙老鬼此时也看向宋翁。 “有本事你们教!”宋翁被气得呼呼直喘,虽没教会阿古她自己至少要占八成责任,但到底也让这上百年的老教师面子上下不来。 “那我们不出去探查了?”孙老鬼又问了一句。 “你们探查,一出去出去个三四年,探查出来个啥!”孙老鬼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宋翁便气不打一处来,“就你们一个个,长得这奇形怪状,一天吓昏过去三个!知不知道收敛一点儿!” 此时的薛温才算知道为何孙老鬼故左而言他,如今想来,他应该是没能混进去。 正殿中的一百多个魔修,虽然修为都不低,但长得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有些是爹娘尽了力也没挽救成功,有些则是自身后天审美不行。 稍有的几个还算能看的,如孙老鬼之流,长得按照人类的审美倒是不错,但全身魔气环绕,一看便知这不是人类。 这些魔修要是投入人堆中可以说是十分扎眼,一眼便能看得出与众不同来。 “你,脸上那个角给我拿了!” 费路十分委屈地低下头:“不嘛,好看。” “你那角长在脸正中间,就问问谁不害怕!”宋翁越说越生气,撸起袖子就要给费路拔了。 费路吓得满正殿跑:“师尊别!我每回回来你都看不得我的角,你再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臭小子你敢!”宋翁此时也不撸袖子了,右脚一甩,便将脚上的草鞋甩下,一把抓在手中一气呵成,随后便将草鞋直直朝费路脸上扔去。 “哎呀!” 草鞋正中费路引以为傲的角,费路脸一歪,下意识摸了摸角,感觉角似乎也没歪才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见证了无数鸡飞狗跳的薛温依旧站在大门口,看着正殿中的闹剧,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叮! 此时的薛温才想起不知何时被抛到脑后的纪茗昭。 他怀着愧疚点上纪茗昭的名字,只见里面只有一句话:是在忙吗? 薛温想了想,仔细来说也不是自己在忙,而是见证了别魔……十分热闹。 他大体将方才发生了什么跟纪茗昭复述了一遍,末尾自己加了句总结:非常热闹。 纪茗昭觉得这魔修和人修是相差还真是大,魔修当真担得上一句随心所欲。 此时纪茗昭突然想到还有话没跟薛温说完:今天徐广白跟我说,他见到霄蜇了,霄蜇现在在玄天宗。 霄蜇? 薛温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回过头,看向不远处闹成一团的魔修们。 此时的宋翁三两句骂完了便也消了气,跟着这些徒弟们又开始打成一团,胡喝海塞起来。 若是此时告诉他们霄蜇就在玄天宗,这些报仇心切的魔修即便是天下第一宗怕是也会打上门去,到时候…… 只怕整个万衍宗都会搭进去。 虽只相处了短短几日,但薛温十分喜欢这些自由自在的魔修,实在是不愿他们赴死。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仇恨如一根刺一般深深扎在他们心间,这不是薛温一句保全自己要紧就能放下的。 有些人靠希望活着,有些人靠仇恨活着。 魔也是如此。 此时纪茗昭又发了消息:我打算探查完那专门收取普通百姓的宗门之后,之后就去玄天宗。 薛温:你有什么打算? 纪茗昭其实也没什么打算,此事如今走到这一步,远不是她能左右的:走一步算一步,但现在敌在明,我们在暗,说不准能出其不意,把水搅浑。 薛温想了想:你要注意安全,等阿古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去找你。 纪茗昭:好,那你先忙。 薛温很想说一句我不忙,还可以接着聊,但此时门内传来了呼喊声:“哨子,进来喝两杯!” 薛温在与纪茗昭接着聊天还是进去来一杯之间偏向了纪茗昭,但在看见阿古再度试图端起酒杯时,又将注意力放回在了阿古身上:“小孩子不能喝,阿古。”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逍遥宗 (一) 纪茗昭关上聊天界面,接着捏手中的泥猴,这一捏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徐广白同清溪说了想同清溪一同前往战场,随后便被清源强··压着闭了关,清溪为了等师弟,也为去战场做完全准备,便也跟着闭了关。 付晓日日被关在地下,纪茗昭能找她的次数有限,每回去时都看见一群长老围着付晓不停转圈,时不时聊上两句,聊得不投机便会就此吵上一吵,像极了医院专家会诊。 这场面见过几次之后,纪茗昭便也不太敢去了,生怕打扰了这群长老吵架。 至于薛温,从那日聊天过后,两人也曾简短地聊过两次,每次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大家都是有系统任务的人,说不得谁比谁更忙些。 所以到了最后,纪茗昭也没了可以聊天的人或鬼,只能真正一心扑在捏泥人上,短短一个月,成果远远赶超上大学时一学期的进度。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纪茗昭捏出了泥猕猴一只,还有泥兔子十只。 在捏完泥人两天之后,纪茗昭给徐广白留了张纸条,又让薛温问了孙老鬼那宗门的大致方位。 最后,便到了藏书楼想找清源借一架飞舟。 “当真是要走?去哪?”清源这些日子和纪茗昭相处下来,觉得这姑娘人品当真是不错,就是资质差了些,但也不打紧,大不了修行慢些,就算寿元耗尽转世之后下辈子也能好修些,便也起了想将纪茗昭收做徒弟的心思。 清溪曾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过纪茗昭,纪茗昭倒是也起了几分心思,但到底是要先协助徐广白出门探查线索,便只能先忍痛拒绝。 “……去找些东西,可能要一段日子才能来还飞舟。” “飞舟不打紧,就送你了,”清源在想收纪茗昭当徒弟之后便觉纪茗昭修行进度落后了别的徒弟一大截,不免有些替她操心,他也没问纪茗昭究竟去哪,“你也要加紧修行,不要总是乱跑。” 纪茗昭听见这一句后,本能地快速点了点头,以前还没觉清源气场恐怖,此时竟生生梦回高中,在清源身上品出几分班主任的意味来:“我回来就修炼。” 清源皱了皱眉,对着纪茗昭摆摆手:“早去早回。” 一个月后,姜国西南边的锦罗镇内跑进一位背上背着布包的蓝衣姑娘。 此时已是中午,此时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雨幕将眼前冲刷成白茫茫的一片,睁不开眼,也看不清前路。 姑娘一路奔跑着向前,双眼四处搜索着能避雨的地方,突然她眼前一亮,看见了一家客栈的招牌。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见有人进来,连忙招呼了上去,“客官几位啊?” “一位。” 姑娘拍了拍身上的雨,丝毫不见有任何效果,便就此放弃:“你们这还有没有房了?” 小二眼转了转:“呦,这可巧了不是,我们还剩一间上房,正好配您这样的贵客。” 纪茗昭现在也不是太缺钱的人,爽快地点了点头:“要了,多少钱?” 小二见纪茗昭如此爽快,知道这是大客户,脸上立马堆上笑,他上下打量着纪茗昭,评估着纪茗昭的财力,但从外表也看不出这漂亮姑娘身上究竟有多少钱,便试探性地开口:“灵石也成,铜钱也成,灵石要三十下品灵石,铜钱一贯钱。” 纪茗昭也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住店,就没见过这么黑的:“我一路走来都是五枚下品灵石,怎么到你这儿就是三十?” 店小二骗人不成,脸上又带上笑:“是小的记错了,是小的记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一回您看成吗?” 纪茗昭不愿和小二多言,朝柜台扔下五枚灵石:“快些。” “哎哎,好咧!”站在柜台后的账房收下灵石,笔在账本上记上一笔:“左上房入住!” 小二唱上一句左上房入住,便带着纪茗昭上了楼。 姜国乃是这三个国家中最大的,就连像锦罗镇这样的小镇都比别处的临近边陲的小镇看着要繁华上几分。 纪茗昭环视了一遍整间上房,这上房看着倒十分干净,到底是上房,连虽房中只有简单的桌椅床铺,但床十分柔软,桌椅上还有雕花。 她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给我打些热水来。” “好咧!” 纪茗昭在等小二打水时,将背上的翻岭草放在桌上,十分讨好地取出两枚上品灵石。 自从在广源秘境中纪茗昭借着翻岭草的名义带出来一只木精后,便每隔几日给翻岭草放上几枚灵石。 虽翻岭草确实吸收不了木精,但毕竟纪茗昭是借了它的名义,借了它的名却不将木精给它,心里也是十分愧疚。 翻岭草自那日被斩断了草叶之后,不知是不是精神受了挫,竟是比先前要安分上许多,待在纪茗昭身后也不随意乱动了,有时安静得纪茗昭都有些忘了身后还有一棵草。 “吸收完了吗?” 翻岭草摇了摇草叶,示意纪茗昭:没有吸收完。 “那也再给你一些。”纪茗昭看着又长出一节的草叶,便要将拿出来的上品灵石放进布包。 而就在纪茗昭的手拿起灵石之时,却被翻岭草一把按住,翻岭草摇了摇草叶,竟是拒绝了纪茗昭的灵石。 纪茗昭抬头看向翻岭草:“你不要?!” 翻岭草点了点草叶。 这可是从未有过翻岭草不要灵石的情况出现,这草莫不是病了?或是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通,仍是打算自行了断以全烈名?! 纪茗昭吓得一把抱住翻岭草:“草!你可不能死啊草!” 翻岭草使出全部五根草叶,使出全力推开纪茗昭凑过来的大脸,心中升起的那点替纪茗昭省灵石的心顿时烟消云散。 它十分生气地抓起灵石自己塞进布包里,又十分生气地自己将自己的布包扎紧。 纪茗昭看着翻岭草收下了灵石,这才算是安了心:“这才对,你要快些长好,最好多吃些。”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逍遥宗 (二) “客官,水来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打了水敲了敲门。 “进来。” 小二脸上陪着笑,将水倒入房间屏风后的木盆里:“水给您备好了。” 纪茗昭将桌上的翻岭草放到床边的矮桌上:“下去。” 但那店小二却并没有听令马上退下,而是双眼盯着翻岭草,眼中露出几分好奇。 自纪茗昭进来时店小二的注意力便都在翻岭草上,此时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客官,这是什么草?” 纪茗昭这一路住店十次有八次都有人询问翻岭草,在五火村时倒是没人问,想来当时五火村的百姓临近衡国都城,到底是见过些世面,可能在身后背上棵草也没觉得有什么新鲜。 “灵草。”纪茗昭答道。 翻岭草也配合地自己动了动草叶。 “哦……”店小二以为纪茗昭是修士,见纪茗昭长得漂亮而升起偷窥的心思顿时又降了下去,连态度也多了几分畏惧,“仙姑有事就叫小的。” 纪茗昭摆摆手:“不要叫仙姑,一会儿给我上一碗素面,下去。” “好嘞好嘞。”小二顿时满口答应,先前留下问翻岭草的勇气也尽数散去,逃也似的下了楼。 半个时辰后,换好衣服的纪茗昭走下楼去,店小二见纪茗昭从楼梯上下来,连忙迎了上去:“客官,菜给您都备好了。” 纪茗昭低头一看,在一楼的正中心的大桌上,摆着满满一桌酒菜。 “我不是让你上一碗素面,你这是做什么?”纪茗昭皱了皱眉,站在楼梯上也不下去,俯视着站在楼梯下的店小二。 小二顿时额角都沁出了冷汗:“这……这是我们掌柜的请的客官,客官是贵客,让小店蓬荜生辉,客官您可就收下。” 此时柜台后的掌柜的也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客官这都是小店送的,您是贵客,能来小店是小店的荣幸,我们就是普通营生……” 掌柜的眼角含着泪光,弓着身子不住地作揖,若不是此处摆满了桌椅空间实在太小,纪茗昭甚至觉得那掌柜的想给她磕一个。 纪茗昭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不是正常人见到修士的态度,正常人见到修士也就是恭敬,最多眼含艳羡,纪茗昭还从没有见过有人在见到修士时的反应是恐惧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在见到修士后会是这等反应? 此时客栈中其余食客见掌柜的是这反应,甚至不顾门外倾盆大雨,便飞快朝门口冲去,几十人堆积在门口谁也挤不出去,甚至还有人不顾有人摔倒,踩着那人的身躯超外跑,似乎纪茗昭只用一秒便从普通人变成了食人的怪物。 几乎是几息之间,整座客栈清了个一干二净,掌柜的也总算有空间能跪倒在地,当即给纪茗昭磕了一个响头:“仙姑!” 纪茗昭楞在原地,甚至没能反应过来闪避,结结实实受了这一礼。 完了,要折寿了…… 纪茗昭连忙将掌柜的扶起:“掌柜的,我受不起这大礼。” 掌柜的抬起头:“您受得起。” 纪茗昭只能道:“您误会了,我就是普通百姓,您准备这么一桌酒席我结不起。” 掌柜的看着纪茗昭,似乎是想看看纪茗昭眼中是否有诈,纪茗昭只能努力瞪大双眼,想让掌柜的从她双眼中看出一丝真诚。 “姑娘,那我这店里的客人都走了,怎么说您也有几分过错,这银子您怎么说也要给老夫结了?” 掌柜的眼中的泪花还未除,纪茗昭竟是生生在这位四十多岁中年发福的精明男子身上看出些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来。 纪茗昭微微侧过脸去,不愿再看向掌柜的那张汤圆脸朝外挤馅儿,咬了咬牙:“这也不是我的错,见你可怜,姑娘我最多只帮你结一半。” 掌柜的顿时抹了抹眼泪,又笑了起来:“一颗中品灵石。” 纪茗昭不情不愿地给了灵石,掌柜的顿时喜笑颜开地吩咐小二:“酒席撤了,给姑娘换碗素面。” “好嘞!” “慢着,”店小二刚要动手,却被纪茗昭一把拦了下来,“这是给姑奶奶我备的席,不许撤。” 掌柜的倒是也算爽快,毕竟纪茗昭这一枚中品灵石也算是给回了本,甚至还有不少余负:“那给姑娘把酒席留下。” 纪茗昭这才算是气顺了些,抓起摆在中间的鸡腿便咬了起来。 此时门外的雨似乎更大了,有不少水没过门槛涌进了客栈内,掌柜的吩咐店小二将门关上,并将门缝用布封死。 纪茗昭勉强将面前的十道菜吃了一半,便实在是吃不下,只能摊坐在椅子上看着店小二忙前忙后的将涌进屋内的水舀出室外。 这雨仍是没有丝毫减小的趋势,店小二嘴里骂骂咧咧地舀着水,似乎也是无用功。 “你们这儿经常下这么大的雨吗?”纪茗昭问道。 小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道:“之前从没有过,也就是今年,也不知是不是遭了天谴……” 他说道天谴时顿了顿,随后像是觉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见确实只有他和纪茗昭时,便回头对纪茗昭道:“你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纪茗昭点点头:“没听见。” 店小二这才算是放下心,用右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纪茗昭离他有些距离,也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又问道:“小二,你们这儿都发生什么了?” 小二听见这一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看向纪茗昭,那眼神中有恐惧,也有愤恨,像是在恨纪茗昭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吃完了就上去,没见到我在干活儿吗!” 这态度转变之大,甚至不怕纪茗昭因此投诉他:“快上去,碍事。” 纪茗昭对这店小二的态度十分摸不着头脑,但也能从中品出一丝异样来,好像……这里的人十分惧怕修士,想来,应当与那专收普通百姓的宗门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逍遥宗 (三) 普通百姓对于修士一贯都是向往的,早在三百年前,民间涌现出大量只要交钱就能修炼的诈骗宗门,声称只要钱给够,青春能永驻。 无数向往长生的普通百姓信以为真,将奋斗一生的身家财产通通上交给诈骗宗门。 诈骗宗门所谓的宗主和高层一夜之间赚得盆满钵满,而这些做这修仙美梦的普通百姓最终却只落得一场空。 当时受骗人数最多时甚至一度高达上百万,一时之间,田地无人耕种、徭役无人可征,城防没有士兵。 无数村庄甚至空无一人,稻谷尽,野草生,甚至连蝗虫都不愿光顾。 修士相较世间贵族要更高一个层次,即便似乎皇家也对宗门有天然的向往和畏惧,官府也对这些投入‘仙门’的百姓无能为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数被‘榨干’积蓄的百姓被‘宗门’扔在街头,心灰意冷,穷困潦倒,却被官府以懈怠为名抓回徭役、强行耕种,那些本就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普通百姓受不住这样的摧残,不少人就此再也没能睁开眼。 但越是‘修真热’,剩下的百姓也就越少,剩下的百姓越少,也就越无法供应给上更多的资源,上也只能加倍对剩下的百姓采取自愿劳动措施,这也使得更多的百姓加入‘宗门’内,进一步恶性循环。 最终走投无路的官府找到了万象宗,万象宗联合玄天宗对此等乱象进行了联合整顿,之后所建立的每一个宗门都要在玄天宗的认可下才能正常运转,不然便算是邪门歪道,将会被联合取缔。 从此以后的三百年间,至今再无任何新建宗门挂牌成功。 这些诈骗宗门虽在联合··整··顿之下收敛了不少,但也只是从地上转到了地下,也许是在深山老林,也许是在偏僻乡村,这些所谓‘宗门’仍旧活跃在那些想进修炼却毫无天赋的百姓之间,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死灰复燃。 而纪茗昭如今所寻的这专收普通百姓的修仙宗门,之所以会入了孙老鬼的法眼,便是这里的修士当真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孙老鬼活得年岁不断,虽长得像个少年人,但实打实地是个老魔头,相当于人修练虚境的修为基本能让他在此世间横着走,但却始终不能进这宗门百米之内。 这宗门所在之地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选之,附近有一处灵穴,这灵穴面积之大,足以覆盖方圆百里。 就跟人修在阴气极重的地方身体会倍感不适,普通人甚至还会七窍流血,不出几息便会身死,这处灵穴与灵脉不同,灵脉分散游走,首为阳尾为阴,首尾循环阴阳调和。 只不过龙首灵气重,不太适合鬼修、魔修修炼,尾部阴气重,人修在此修为也不会有太大进步。 所以伏魔宗和万衍宗处在同一条灵脉上,即便是魔修鬼修身在其中也不会有太多不适之感,徐广白虽是鬼修也在伏魔宗也能安然修炼。 而这处灵穴却无比集中,那感觉对于魔修和鬼修来说就好像身在放了五个炭盆的桑拿房,雾气缭绕浓白如纱,不止睁不开眼,呼吸更是感觉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咙。 孙老鬼也是在两个月前,姜国行走时在一酒楼之内听说书先生说书时得知有这一宗门。 在说书先生口中,这名为逍遥宗的宗门就是普通百姓的救星,那些所谓大宗门不过是为了坑害普通百姓,与皇家同流合污欺压百姓,唯有这逍遥宗,才是拯救普通百姓的救命宗门。 他们与外面那些只收十六岁少年少女的妖艳··x货多有不同,走的就是亲民的路子,为的就是回馈广大民众,将垄断在他们手中的修炼权重新还给普通百姓。 台下的百姓听得是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精神亢奋。 孙老鬼则听得十分难受,知道这又是同样的骗人话术,同样的骗人路子。 他活了六百来年,什么世间奇景都算见过,这一眼便知那些诈骗宗门重出江湖。 这些年,虽国和国之间多有摩擦,但多是小打小闹,普通百姓还算能安居乐业,就算有修炼的梦想也多埋在心间,宗门不收也只觉遗憾,回去也能过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前不久这种平衡被衡国两代奇人所打破。 官府征兵,假借大义之名行偷袭之事,无数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不愿上战场,自然而然地会将目光投向修炼。 其实世间玩乐总比修炼枯燥有趣得多,若非小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多数人也受不住成百上千年的闭关苦修,但若是和上前线打仗相比,修炼便成为躲避征兵的上上之选了。 姜国国土虽大,土地也算肥沃,但能够灵修的天材地宝并不算太多,因此也没有什么大宗门常驻在姜国,姜国也多是小宗门和散修聚集。 因此也常有散修在路边摆摊,供人卜上一卦算算命格好挣些供修炼的灵石。 这逍遥宗的传播途径不止是说书先生,还有这些拿灵石办事的散修,通过这些散修的传播,逍遥宗之名在短短两个月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慕名前来的人络绎不绝,据孙老鬼观察,这两个月之间,逍遥宗所挣资产足以买下四分之一个小宗门。 他曾几次想要进去查看,但都被那冲天而起如漩涡一般的灵气冲得辣嗓子的灵气逼退,越是不让他进,他便是越想进,想看看这些人究竟在弄什么名堂,在试了小半个月之后,实在进不去的便也只得放弃。 而后在接阿古回万衍宗时,便将此事告知了邻居伏魔宗。 此时纪茗昭所在的锦罗镇天上的雨还在下,好像洪水倾泻一般逐渐将一层地面没满,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纪茗昭和店小二话不投机半句多,消息也没套出几句,看着水逐渐将一楼地面没过便转身回了楼上。 她上楼时,那店小二仍是背对着她对着窗外机械地舀着水,不论他舀出去多少,门内便顺着缝隙涌进来多少,浑浊的水体将他的鞋裤一并浸湿,但他好似浑然不觉。 简直是疯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逍遥宗 (四) 纪茗昭顺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回到楼上,整个二楼都是静悄悄的,好似整个二楼只有她一人入住。 她轻轻啧了一声,若不是想住得好一些,她也不愿就这么上这个当,但如今这客栈是这等态度,纪茗昭本就十分不美妙的心情也跟着更加不美妙。 纪茗昭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被她放在矮桌上的翻岭草猛地将原本对着窗户的草叶转向门口,见进来的是纪茗昭,又重新将草叶对准窗外。 纪茗昭走进房间,坐在翻岭草旁边,和它一同看向窗外,和翻岭草待得时间久了,有时纪茗昭也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就像现在,纪茗昭明显感觉到翻岭草十分警惕,好似窗外有什么东西…… 悄悄划过…… 纪茗昭放出泥猴,对着泥猴伸手一指窗台。 那泥猴爪持长棍飞快跳跃几下来到窗台,顺着窗台朝下看去,随后又抬起头,对着纪茗昭摇了摇头。 “关上。” 猴子听话地关上窗户,三蹦两蹦蹦上了桌面,警惕地四处张望。 纪茗昭将翻岭草挪到床铺里面,自己在外侧躺下,在第二次修改泥猴时,纪茗昭给猴子添加了长棍和小裙,就是为了和自己心目中最厉害的大英雄靠近,不论这猴子能不能及自己心中的英雄百分之一,纪茗昭都觉得似乎要安心上许多。 雨就这么下了一整天,纪茗昭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磅礴的雨声,竟是逐渐起了困意。 一夜就这么过去,直到第二日清晨,那雨才逐渐停了下来。 纪茗昭这一夜睡得并不解乏,一整夜都是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也不知道梦了些什么,只是梦中那种烦躁和无力延续到了现实。 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客官,小店昨日遭了水患,厨房淹了水,今早只有馒头。”说完,门外的店小二也不等纪茗昭应答,转身便下了楼。 这店的服务态度实在太差! 纪茗昭穿上衣服简单洗漱后转身下了楼。 此时客栈的地板上还有些湿,甚至有些地方的水能没了鞋面,纪茗昭小心地绕过水坑,在大堂内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就在纪茗昭坐下之后,突然看见楼上又下来一身着青衫的男子。 那男子身形十分高大,甚至和身高一米九的薛温差不了多少,那男子但看外表长得是十分凉薄,薄唇细眼窄腮,看着十分瘦削单薄,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将这男子吹倒。 男子见纪茗昭看向她,首先目光先是放在纪茗昭身后的翻岭草上,随后才将视线从翻岭草移到纪茗昭脸上,对着纪茗昭点点头。 原来这客栈当真不止我一人。 纪茗昭也对着男子点点头礼节性的打了招呼。 那男子见纪茗昭回应,竟是直接走向纪茗昭桌边,对纪茗昭道:“姑娘,敢问你身后背的这是什么灵草?” 纪茗昭看了眼男子,将翻岭草从身后转移到胸前抱紧:“不是什么灵草,就是一棵葱。” 男子没想到纪茗昭会是这样的回答,翻岭草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被说成是大葱,一时竟是也忘了挣扎。 “乖……乖……一会儿给你灵石。”纪茗昭趴在草叶上,极力安抚翻岭草,翻岭草虽是十分不高兴,但却比以往要更给纪茗昭面子,竟也是乖乖没有乱动。 男子看了纪茗昭好几眼,似乎是想从外表上判断一番纪茗昭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当真在装疯卖傻。 纪茗昭抱着草,抬头看向男子,脸上生生挤出几分天真。 男子又看了纪茗昭几眼,最终只是说了句:“打扰了。” 便在纪茗昭身后的一张桌子落了座。 很快,店小二端着一盆冷馒头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先是给纪茗昭上了两个,后又将剩下的五个馒头通通放在了男子面前:“客官慢用。” 纪茗昭拿起馒头左右看了看,又将馒头掰开闻了闻,确定馒头没坏之后,才勉强就着热水朝下咽。 身后的男子也是静静吃着馒头,纪茗昭若不是知道男子坐在身后,甚至都感觉不到身后有人,这顿安静的早饭只持续了一刻钟。 一刻钟后,当纪茗昭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后,听见身后桌椅挪动的声音。 那青衫男子站起了身,两步走至纪茗昭面前,先是对纪茗昭一礼,随后便自报家门道:“姑娘,在下冯思远,敢问姑娘身后的这棵葱卖吗?” 纪茗昭看着冯思远,从他的眼神中,纪茗昭知道,他应当知道自己身后的草就是翻岭草:“不卖。” 冯思远见纪茗昭不卖,还是想争取一番:“姑娘你开个价,我出十倍价钱。” 自余城案后,翻岭草受到惊吓顿时少了一半,丹国又重新从周边几个城镇中调取百姓填进余城,但要想再恢复原先余城的井然有序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从那之后,翻岭草的价格便一路上涨,翻岭草受了惊短时间内难以捕捉,现在在市面上流通的翻岭草数量急剧减少,估计很快要到有价无市之程度。 纪茗昭猜想此人应当是买不到翻岭草,所以在看见自己背后的这一株才会如此激动。 “多少钱我也不卖。” 冯思远看着多有沮丧,突然,他又好像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姑娘是不是要去逍遥宗,姑娘只要能将这草给我,我定是帮姑娘引荐,给姑娘最好的功法如何?” 这人是逍遥宗的人? 纪茗昭一路打听过,此地离逍遥宗只有两个只有两个镇的距离,在此地碰上逍遥宗的修士倒是也不稀奇。 “我倒是去逍遥宗,”纪茗昭说完这一句,冯思远的眼睛顿时一亮,但纪茗昭后面还有个但,“但这草我是真不卖。” “为何?”冯思远能看见不怕人的翻岭草身后极高的垄断价值,却不理解纪茗昭和这草之间深厚的感情,“不过是一棵草,你卖给我我定是会将价钱给足,到时你也有灵石修炼。” 纪茗昭生怕冯思远来抢翻岭草,十分警惕地将翻岭草抱紧,随时准备撤下的现身,这宗门可以不正大光明的进,可以暗访,但翻岭草一定不能丢:“这草我养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逍遥宗 (五) 冯思远看了纪茗昭好几眼,纪茗昭怀里的翻岭草叶十分警惕地将五根叶片对准冯思远。 “你要是再过来一些,它可能会自杀。” 纪茗昭看向冯思远,那意思非常明显,特别的不是这株翻岭草,而是抱着翻岭草的她纪茗昭,若是翻岭草离开了她纪茗昭,依旧是一株普通的翻岭草,只不过是别的翻岭草要长得更大些。 双方又是对峙良久,最终冯思远退让了一步,放走了纪茗昭。 反正纪茗昭早晚都会去逍遥宗,也不急于这一时。 纪茗昭警惕地带着翻岭草退出了客栈,她本也没带什么东西,随身携带的也就只有翻岭草,所以连楼上也没回,便带着翻岭草大踏步走出客栈。 此地不比伏魔宗,行走在外身上就算有一枚灵石都会受到窥觊,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株仙草。 往日里纪茗昭行走之处都是普通百姓居多,就算遇上些散修在看见纪茗昭身上背着的翻岭草时因着翻岭草刚烈的性情也没人往翻岭草上想,只当纪茗昭是背了株没开花的兰花草,这世上修士千千万,什么獐头鼠目、脸上长角的都不算稀奇,不过是背着株兰花,因此也没修士过多注意。 这还是纪茗昭遇见的第一个,一眼便认出她身后的草是翻岭草的修士,这也让放松许久的纪茗昭再度提高了警惕,出了客栈后随意找了一处角落,撤下了阳火符的伪装。 仍在客栈内的冯思远在纪茗昭离开客栈时,便将自己的神识放开,神识将整座锦罗镇包裹在内。 整座锦罗镇化为无数黏连的炁在识海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线条,冯思远的神识在锦罗镇中仔细搜索,想在镇中找寻纪茗昭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 阳火符只能让人从视觉上看见纪茗昭,而非能感知到纪茗昭,但人普遍对视觉过度依赖,在能看到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用神识感知,也是因此,一旦‘看’不见纪茗昭,对她的视觉知觉中断,自然也就无法感知到纪茗昭。 冯思远不信邪,也不信纪茗昭能走得这么快,短短几息之间竟是出了城?! 但是……这城内当真是没有一丝痕迹…… 冯思远十分不信邪,再度放出神识又探察了一遍…… 最终也只能信了邪。 当真是一丝痕迹也没有。 纪茗昭就这么一路大摇大摆走出了锦罗镇,但此地毕竟靠近逍遥宗,飞舟过于显眼,于是纪茗昭便掏出了那辆新捏的山地自行车。 她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朝逍遥宗走,她骑得并不算快,边看地图边一路寻找方向,这逍遥宗与伏魔宗不同,伏魔宗虽也建在山中,却还能算得上是个景点,至少还修了一条能供人走上去的山路,但这逍遥宗,就是建在了小路都没有一条深山里。 以至于纪茗昭如今所走的路都是全凭百姓的一腔热情踩出来的路。 越是靠近逍遥宗,纪茗昭在路上见到的百姓也就越多,等到了这逍遥宗山脚下时,百姓已是多得如早八的主干道:水泄不通。 “我试过了,植物在里面能活,我发誓,每天都给你拿出来透透气你看成吗?” 翻岭草将五根草叶扭向一边,十分不愿意。 纪茗昭这几日骑行中就在想该拿翻岭草怎么办,想了几日便只想出了将翻岭草装进背包里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翻岭草长得实在是过于粗壮,想像从前一般整个藏在布包中属实有些困难,所以纪茗昭便在路上挖下一株野草先行在背包中做了实验。 几日过后,纪茗昭再度打开背包,见那野草还活着,甚至还比先前要高了不少,才放下心来。 “你不是也看见了,那株野草都活得好好的,就几天,我给你用灵石搭个窝成吗?”纪茗昭腮帮子都一阵阵抽的疼,一想想不知要耗费多少灵石就觉得连心都开始滴血,但即便如此,在钱和 翻岭草听见用灵石搭窝,才算是有些反应。 纪茗昭一看有门,立马乘胜追击:“二十块上品灵石,给你根都包起来。” 翻岭草将叶片重新转向纪茗昭,纪茗昭连忙接着道:“一日出来一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翻岭草想想好像也是,便总算点了点叶片,纪茗昭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回胸腔里,将翻岭草收进背包。 解决了翻岭草后,纪茗昭便收起自行车,找了棵远离人群的树,在树后现了身。 纪茗昭快走几步来到了人群最后方,只是这后方也没后上几分钟,便又被涌进来的人群夹在了中间不得动弹。 “什么时候管事的才来啊,这都等了多久了?!”随着人群越来越厚,几乎要将人内脏都挤出,就连空气好似都稀薄了许多。 纪茗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身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瘦削女子,即便是这么热的天此时看起来脸上仍旧透着不正常的苍白,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梳着两髻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十分乖巧地趴在母亲背上,年龄不大看着却分量十分,那妇人累得不停喘着粗气,看起来呼吸十分困难。 但就是如此,也要将小姑娘尽全力向上抱,只为能让孩子多吸上两口新鲜空气。 纪茗昭看着这妇人,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心头不由得一酸,对那妇人说道:“娘子我帮你抱一会儿?” 那妇人听见身边传来声音,顿时十分警惕地转过头,将怀里的孩子紧了紧。 但见身边是一年轻姑娘,倒是也算松了几分警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纪茗昭见妇人不愿,倒是也没有坚持,只是偷偷召出阳火符给妇人周身转上两圈,让妇人也能抱得轻松些。 也不知这排队是排了多久,甚至纪茗昭都不知道排得是什么队,唯一能慰籍内心的好消息便是队伍在不断缓慢地向前移动。 纪茗昭来逍遥宗山下时,天上的太阳才初升起,此时日头西斜,也不见山门在何处,此时有一修士从山中飞出,对着仍在排队的百姓道:“近日来人太多,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就地休息罢,我们明日再继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逍遥宗 (六) 人群发出阵阵抱怨,但那传话的修士来得快跑得也快,想来早就知道一定会挨上这顿骂,不如跑得快些争取一个字也听不进耳朵里。 那抱孩子的妇人相较早上面色已是红润了不少,她还有些惊奇,平日里抱着这胖娃娃不到一个时辰便没了力气,今日却好似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纪茗昭仍旧站在她旁边,此时找了地方坐下,从背包中拿出馒头缓缓塞进嘴里。 妇人余光扫见纪茗昭吃着白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纪茗昭早时候看见这妇人,便知这妇人应当是长期没吃饱才导致的面黄肌瘦,便将手中的馒头递给妇人一个:“吃吗?” 妇人有些犹豫,毕竟是生人给的东西,但又实在抗拒不了粮食的香气,想着就算有毒也顾不得许多了:“吃!” 纪茗昭将馒头递给妇人,妇人如抢一般接过馒头,双眼放着渴望的光,纪茗昭甚至隐隐看见妇人口中不断分泌的唾液浸湿了嘴角。 那妇人强忍着一口咬下去的冲动,用两根手指捏下一点馒头后,将剩下的大半个塞进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接过馒头,先是递给妇人,妇人笑着对小姑娘摇摇头:“姨母不饿,你吃。” 小姑娘这才放心地将馒头大口塞进嘴里。 “慢些,慢些。” 妇人警惕地看着四周,见周围没人关注这角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放松地将小姑娘掩在怀中,用袖子挡住小姑娘的脸,也一道挡住馒头。 纪茗昭有些看不下去,她长这么大虽生活不算如意,但从未饿过肚子,即便是家里再困难的时候,家中每顿还能保证有一个肉菜,她从未见过什么叫真正的饥民,也从未经历过那种困苦。 她从背包中又拿出一个馒头塞进妇人手中:“吃。” 妇人看着纪茗昭不知从哪里又拿出馒头来,诧异之余便怎么也不肯收了:“你看着也是逃难来的,一个就够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纪茗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衣,这几日都走在深山老林,难免有所剐蹭,在加上许久未梳洗……便成了被难民认证的难民模样。 “没事,我还有,”纪茗昭也顾不上自己妆发精不精致,“你吃。” 在饥饿面前什么礼仪、什么道德通通都不能坚持太久,妇人一句谢谢也来不及说,便从纪茗昭手中夺过馒头,三口两口就将馒头塞进嘴里。 “你慢些……”这回换成纪茗昭警惕地看向四周,在此处的有想真心想修炼圆梦的,但大多都是因各种原因逃难而来的流民,多得是吃不上饭,连饿几天的可怜人,纪茗昭手中食物到底有限,做不到每人都分上一些,只能说尽可能地能帮一个是一个。 妇人三两口吃下馒头后,连忙拿出包裹中的水囊给自己顺上一口,又给小姑娘顺上一口,这才找出机会给纪茗昭道了谢:“多谢姑娘,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纪,叫小纪就成。” “姑娘没有闺名吗?”妇人的神情带着些同情,“我也没有名字,嫁了人成了梁孙氏,因为自己是家中最小,就给自己起了闺名叫阿幺。” 纪茗昭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良久,道:“……我叫纪茗昭。” “姑娘是有福气的,命好,”阿幺脸上带着些羡慕,“读过些,名字真好听。” “姨母,”这时阿幺怀中的小姑娘总算是啃干净了手中的馒头,虽是对着阿幺说话,但双眼却是直勾勾地盯着纪茗昭,这小姑娘可是看见纪茗昭给阿幺馒头了,便觉得纪茗昭手中定是还有,“还饿。” “听话,小娃娃不能吃太饱,肚子里会生虫子的。”阿幺吃了个半饱,丢在脑后的尊严总算又重新拾了起来,纪茗昭看着也是流民,能匀一些给她们已是不易,这娃娃竟然还想要,着实有些丢人。 纪茗昭没接茬,这里人多眼杂,真要是拿出更多食物来只怕也保不住,便换了个话题:“这娃娃不是你的孩子?” 阿幺将小姑娘抱正,轻轻拍了几下背想将她哄睡,睡着也就不那么饿了:“我姐姐的孩子,我和姐姐命不好,被爹娘卖给了士兵,随军到边关驻守,我男人两年前死了,姐姐头生了这丫头她爹不喜欢,姐姐就拼了命又生了一个,命不好,又是丫头,最后也只有这丫头命好是老大,活了下来。” 纪茗昭有些不想再听这人间至苦,但阿幺却像是许久未有人能倾诉,一下便打开了话匣子:“今年三月,姐姐又要生,但这回命不好,孩子太大生不下来,姐夫为了这孩子一剑劈开了姐姐的肚子,掏出来的还是个丫头,遭了天谴的东西,活该没有儿。” 阿幺说这句时脸上仍旧是让纪茗昭触目惊心的木然,她将所有的苦都归结在命上,痛苦麻木地支撑着,像是一棵空了心的老树。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阿幺像是从回忆中被强行拉了回来,抱着孩子颠了颠:“我没有名字,也没读过书,就给这丫头起了名叫小妹,姑娘你是读过些书的,给这丫头起个好听的名字,以后成了修士,成了仙,也叫得出口些。” 纪茗昭看着这小姑娘,一口愤怒堵在嘴边,半点儿也吐不出,也咽不下去,那种无处发泄的愤怒似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了?” 阿幺有些奇怪地看向纪茗昭:“当然是在军营啊,姐姐没了气之后姐夫就到处找这孩子,想杀了后好再找娘子,还好我跑得快,才把小妹带了出来。” “想来已经找到了,不知是哪个人家苦命的姑娘。”阿幺怨恨自己的姐夫杀害了自己唯一的姐姐,但她却毫无办法,她和姐夫的体型相差实在太悬殊,她连饭都吃不上,拿刀都没力气,更何况复仇。 但是她还是心存希望,若是以后当真修了仙,就带着小妹回去复仇,把这杂碎挫骨扬灰! 番外四 尘世悲凉 阿幺和姐姐挤在同一座轿子里,狭小的座位甚至难以挤下两个屁··股。 小轿子的窗外传来碎散的吹吹打打,轿子两边各有一个男子骑着驽马堵住两个窗,生怕轿子中的女子跳出窗去。 姐姐艰难地动了动,自己向外退了退,又把阿幺往里面推了推。 “姐,我怕……咱们这是要去哪啊……”阿幺紧紧拽着姐姐,想从姐姐身上汲取一些安全感。 “……”姐姐比阿幺大上两岁,懂得也比阿幺多,“盖着红盖头看不见。” “那不是回家的路都看不见了?!” 阿幺急得要将脑袋从轿子里伸出去,想看一眼家的方向,却被姐姐拉了回来:“别看了,以后去了夫家才是家,这都是命。” “那我们自己家呢?!”阿幺急得掀开头上戴着的破旧红布,不理解也不愿理解,“我们不回去了吗?” 姐姐只是低着头,红布遮盖住她带着恐惧的面容,她不能慌,姐姐轻轻抓住阿幺的手:“没事,以后会有新家的。” 阿幺仍旧不理解,她不明白为何要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男子进这轿子里,也不明白为何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气的笑容,好似在做什么天大的好事:“我不要!我要回原来的家!” 姐姐一把将要从狭窄的窗口爬出去的妹妹抓住,不能让外面的男人看见,不然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你快回来!这都是命你懂吗!这都是命!” 阿幺被姐姐拽回来时仍旧不明白,昨日才见爹娘手中拿着一包碎银子,以为今日能从哥哥手中漏下些好吃的吃上几口,没成想今早还没去割猪草便被娘一把拉回来,只絮絮叨叨说了几声这是去过好日子,你以后不会怪我,随后连衣裳也没换,便将一块红布搭在了她脸上。 阿幺在茫然间听见左邻右舍的稚童在街上奔跑,嘴里大喊出阁喽!出阁喽!二十二出阁的老姑娘,二十岁再不出阁也成老姑娘喽! 稚童手里拿着穿红喜服男子给的糖块在嘴里含着,喜笑颜开,在周围一圈一圈地奔跑欢叫。 阿幺隐隐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始终不愿相信,从红布未挡住的缝隙向下看,便看见无数孩子朝红布下好奇地偷看。 前路未知,原路不可回。 轿子晃晃荡荡走了半天,坐得阿幺是浑身酸痛,难受至极。 等轿子总算落地时,一只手猛地掀开轿子:“出来。” 阿幺听见姐姐深吸一口气,拉着阿幺缓缓站起身,阿幺双手紧紧抓着姐姐,丝毫不敢松开。 在眼前一片血红之下,阿幺被迫和姐姐分开,被单独塞进房间中。 她害怕地双手紧紧抓住藏在衣裳里割猪草的刀,一刻也不敢松开。 很快,屋内传来响动,阿幺攥着刀的右手猛地收紧,手上青筋凸起,指骨关节因为用力甚至都有些发白。 屋内来人很快靠近阿幺,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想将脸上的盖头掀开,阿幺猛地一抬手,她虽瘦,却常年劳作十分有把子力气,若真发起疯来,还真是不好制服。 “啊啊啊!”屋内传来男子凄厉的惨叫声,阿幺那一刀将男子的胳膊划伤了一道极深的口子,男子当即躺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 阿幺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她不敢靠近男子,绕过男子便想朝门外跑去。 但还没等跑出几步,便被门口的高瘦男子挡住:“怎么了!” 那男子手中还死死抓着姐姐的头发,阿幺双眼泛红,再度举起猪草刀便朝男子的胳膊上砍去,男子显然没想到这温驯的物种竟然还有没被驯化烈性的,猛地一躲,但手却没有松开。 那男子显然练过些功夫,一脚便将阿幺踢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仍在惨叫的瘦小男子:“这女人就是要打知道吗!不打不温顺!” 说完,便一掌扇在姐姐脸上,阿幺惨叫一声,忍着腹部的剧痛再度拿起刀就朝男子挥过去,男子显然没想到阿幺还有能力反抗,眼中也不免露出一丝恐惧,只不过他并不会承认,而是将姐姐一把扔下,挡住阿幺的刀:“管好你的媳妇!” 随后啐了一口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两个晦气,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姐姐相较起阿幺的身体要更加瘦弱,她与阿幺不同,阿幺即便父母打骂呵斥,也从不将从哥哥碗里抢来的细粮吐出,即便被打得昏过去,也要等咽下去了再昏过去。 她不明白,全家下地也不见她少一份,割猪草做饭也是她的活儿,甚至上山砍柴也是她,为何到头来连口饭都吃不上,甚至比不上别家的长工。 但她想不明白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只是想吃便抢,挨了打就反抗,即便是亲爹若是挡着她吃也要挨上一巴掌。 久而久之,她竟是也抢下一些饭食来。 但姐姐便有所不同,她一直听从母亲的,一切都是命,饭食也不敢抢,甚至都要妹妹夺一份才能勉强吃上几口,虽被夸赞乖巧,却也只得声乖巧罢了。 就好比方才,姐姐一脚便昏了过去,阿幺和算清醒,也总算是将姐姐救了下来。 但第二日却没那么好过,她姐夫想到了对付阿幺的好办法,只要阿幺反抗,便拉过姐姐就打,即便阿幺停了,阿幺跪地求饶,也丝毫不停,直至将姐姐打得昏倒过去。 这是哥哥梁大深在帮自己的弟弟梁小山驯服一只野狗,只有牢牢抓住命门,才能让它匍匐在地,才能算认了主。 可即便如此,姐姐醒来后也是和阿幺说:“咱俩的彩礼银子爹娘给了哥哥娶妻,咱们就这么走了他们兄弟会去找爹娘麻烦的,这都是命,姐姐认命了,阿幺你逃。” 阿幺并没有逃,因为姐姐在姐夫手里,她怕一离开姐姐就会被打死。 阿幺的丈夫倒是个好说话的,在第一日被阿幺吓昏厥后,始终不敢靠近阿幺,睡觉也要打地铺,连吃饭时也要躲阿幺远远的,两人就这么在相安无事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一日,姐姐在家中纺布时突然呕吐不止,阿幺很是担心,立马拿着纺纱的钱带着姐姐去医馆请了郎中。 郎中一号脉,便对姐姐道了声喜:“娘子你有孕了。” 也是从那日起,姐夫似乎稍稍有所改变,至少打得没有那么勤了,往日里照三餐打,如今换成了一天一次,姐姐已经十分知足,每日摸着肚子,期待着肚子里孩子能给她带来好生活。 “最好是个男孩。”阿幺说道,若是个男孩以后长大了能帮着姐姐打回去,若是女孩,只怕到时会一同挨打。 但姐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总归是命,投了胎享不了福,都是命。” 阿幺一开始不信命,她觉得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好,总不至于生生将人往死路上逼,但这日子,当真是没有半分盼头。 姐姐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在她五个月时,边关召回将士,那对兄弟便只能回到军营,阿幺和姐姐被迫同行。 这一路十分颠簸,但到底是姐姐腹中的孩子命大,竟然活了下来,等到足月生产时,姐夫破天荒地等在产房前,产婆每出来一次都要问上一句:“我儿子出来了吗?” 产婆被问得不胜其烦:“你怎么确定这一定是儿子?” 那日产婆也挨了揍,只因为咒了他梁家无后。 也许是产婆诅咒成了真,姐姐当日当真只生了个姑娘,姐夫一见是个姑娘,当场便不想让这孩子活下来,若不是阿幺手持菜刀抵在梁小山脖子上,当真这孩子便是要活不下来。 阿幺是不能在产房内陪同的,没有生过孩子的女子不能入产房,但阿幺入了,她凭着一口怒气将刀架在产婆脖子上,才得以入内。 一进屋便见姐姐满身的红,苍白的脸好似白纸一般。 阿幺哭着抓住姐姐的手,问姐姐疼不疼,但姐姐只是双眼紧紧盯着产婆,虚弱的问:“是不是男娃?” 在听闻是姑娘后,姐姐颓然地低下头,知道她的苦日子是无法结束了。 但从那日起,姐姐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白日里梁大深和梁小山要去城防营值守,若不赶上值夜,便成夜成夜的听见房间里传来姐姐的哀嚎,阿幺多次拿刀杀进姐姐家门,每每这时姐夫便能好上一阵子,但阿幺总有防不住的时候,每到这时,姐姐便被打得更加凄惨。 姐姐对小妹并不算上心,满心想着再有一个,日子能好过些,阿幺看着苍老了不少的姐姐,如今的她不复在家当姑娘时的细腻,浑身的肉松软得像一块发糕, 阿幺不忍看现在的姐姐:“当真会好起来吗?” 姐姐抬起头,用仅剩的好眼睛看向湛蓝的天:“可能就不用挨打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姐姐便再度有孕。 此时城外开始乱了起来,这几个大国虽没有大的冲突,但小摩擦不断,在这次冲突中,阿幺的丈夫梁小山没能如往常一般躲过刀剑,最终只留下躲过刀剑的梁大深活着回来。 丈夫死后,阿幺的日子一下就难过了起来,这里没有天地可以耕种,阿幺也不似姐姐一般女红了得,没了丈夫每个月的半吊钱她的生活一下便拮据了起来。 实在没有活路阿幺只能走街串巷的卖些小东西,姐姐的腿被打断了,她便帮着姐姐卖手帕。 穷苦也在此时成为她生活的主调,没有田、没有手艺,吃也吃不饱,活得像一根草。 从那时起,她便信了姐姐说的命,姐姐说得对,当真都是命,身为女儿是命,被打是命,困苦也是命。 姐姐很快再次生产,仍旧是个女儿,阿幺想像上次一般拿起刀保护这可怜的孩子,却已失去拿刀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上一秒还在啼哭的孩子下一秒便断了气。 若是有田便好了,若是有手艺便好了,若是……能上战场打仗便好了。 阿幺去了征兵所,但却十几人打了出来,只因女子不可参军。 阿幺去了商铺想当伙计,又被人打了出来,又因女子不吉利。 力气不足,阿幺甚至没有反抗的能力。 有人恐惧上战场,恐惧死亡,因为他们尚还有得选,在家中还有田地,总归是条活路。 而阿幺,已是没有活路了。 梁小山仅留下的半吊钱阿幺最终也没能保住,姐夫怒骂阿幺是丧门星,克死了梁小山,随后将钱抢走,并将阿幺赶出了房舍。 阿幺无力反抗,若不是姐姐再度怀孕,这次郎中说定是男丁,姐姐以腹中胎儿性命要挟,才留下阿幺继续住在原先的房舍里。 阿幺从此走街串巷,只能靠卖姐姐的织物度日,在不知多少时日的困苦中,阿幺日夜想着,或许真的是自己以前错了……自己,不过是个丧门星。 果真是自己太过凶恶,以至于都没给丈夫留个后,果真是自己命太硬,将丈夫生生克死,以至于活成现在这般模样。 都是报应。 她开始羡慕起姐姐来,虽每日挨打,到底能有口饭,饿不死,不像自己,连口饭也是没有。 四个月前,姐姐再度生产,这次郎中说是男丁后,姐夫便日日买吃的回来给姐姐,姐姐的肚子比前面两次鼓得都要大,每日脸上都是笑容,觉得这孩子定是能给她带来好日子,但这次的生产却没有前两次顺利。 阿幺站在院子中焦急地等待姐姐的消息,身边的小妹抱着一块石头磨着发痒的牙龈,脸上露出一丝无知的笑容。 房内的痛呼声从白日叫到了晚上,产婆焦急地一趟一趟倒着满盆的血水。 阿幺不敢数究竟倒了多少盆,她从不知道人体内有多少血,也不知这么多血流出来姐姐还能不能活,她只能在门口焦急地等,等着姐姐平安的消息。 很快,产婆再一次跑出门,阿幺没看见她手上端着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要热水,我都备着……” 但产婆只是对着阿幺摇了摇手,快步走出了门外。 不多时,姐夫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冲进连没有刀的阿幺也不能进入的产房,阿幺预感不对,连忙跟了进去。 姐姐在床上虚弱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脸上下意识地带着些讨好的笑,只是这笑还未全然挂上,就见丈夫一把掏出长剑,手起刀落从下,从下向上飞快划去,姐姐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肚子一冷,随后体内剩余的鲜血喷溅而出,梁大深从一片温热的红中抓出一个孩子。 他欣喜的表情在看见孩子下身后,逐渐转了凉,再看看床上瞪圆了双眼,死不瞑目的妻子,梁大深恨得将孩子狠狠摔下。 那孩子甚至没能哭上一声,便就此没了气息。 阿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屋内的产婆也浑身瘫软地滑倒在地,一时之间屋内竟是鸦雀无声。 梁大深站在原地站了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出了门,在路过阿幺时对阿幺也像是对自己说了一句:“这是她命不好,不怪我。” 阿幺此时才好似从无尽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透过大开的门看见姐夫朝小妹走去,小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自己爹回来了,便咧开嘴对着梁大深露出一个傻笑。 阿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跑出门,一把将孩子抱住:“你是要杀了我姐姐之后再杀了她唯一的骨血吗!” 她对梁大深的积威还在,梁大深也不知这瘦弱的女子身上还有没有猪草刀,也不知她如今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刀,阿幺也来不及管姐姐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带着小妹冲出大门。 阿幺拿姐夫毫无办法,就像姐姐自己说的,这都是她的命,姐夫命好,投了好胎,活得就更潇洒些,她姐姐命苦,最终只得这等下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逍遥宗 (七) 纪茗昭有些听不下去了:“这又不是你的过错,这分明都是你……姐夫的过错,为何要你和你姐姐承担?!” 纪茗昭甚至不愿说出姐夫二字,这等人渣,不配被称之为‘姐夫’。 阿幺一愣,随即笑了:“你还小,不懂,事事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纪茗昭十分认真地回了一句:“我应该和你差不了几岁,不算小。” 阿幺笑着上下打量纪茗昭:“那你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养得白嫩,也看不出年纪。” 纪茗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阿幺的三观已经在生活无尽的折磨中定了型,无法解决外部的困境只能将恨转化向内,转而对自己进行攻击。 她实在不愿多聊这个话题,听得她是胸闷气短,便将话题重新回到之前的取名上:“你想小妹叫什么名字?” 阿幺成功被带离了原话题,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我想让她名字里带些花草,好听些。” “还想有些好寓意,人家不都说名能改运,能给她改个好些的运气,别和我跟她娘似的,活成这样。” 阿幺带着对小妹的期许:“若是可以,她能走出一番自己的天地,那便是圆了我的愿了。” 纪茗昭看着阿幺的笑脸,她不是小妹的母亲,却成了小妹事实上的母亲:“我想想行吗?” “什么时候都行,你是读过些书的,我信你。” 此时阿幺怀中的小妹动了动,抓起阿幺的衣角便往嘴里塞,她正是长牙的时候,见到什么都想塞进嘴里。 阿幺见小妹醒了,连忙颠了颠,她的手法并不专业,甚至带着些生硬,哄了半天,小妹也不见丝毫要睡的意思,而是双眼亮亮地看向纪茗昭,一咧嘴,唾液从嘴角留了下来。 纪茗昭看这孩子可怜,便又偷偷从背包中掏出两块绿豆糕塞进小妹手中。 “你哪来的……”阿幺小声问道,她一把按住绿豆糕,左右警惕地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们这几个臭要饭打扮的,才算是松一口气,“姑娘,可不能偷东西。” “吃,我买的,”纪茗昭回道,“我还算有些银钱,给她吃些没关系。” 阿幺抬头看向纪茗昭,纪茗昭点点头,阿幺这才挡着小妹,让小妹小口小口地含着,也不敢让她吃太多,只让她含了两口便再度用油纸包上揣进怀里,留着下一顿再吃。 阿幺抢出糕点时,糕点从小妹嘴里拉出长长的丝线,她还从未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满眼都是不舍,嘴一瘪就是要哭出来。 “嗯?”阿幺立马竖起眉毛,“贪吃的娃娃晚上大虫抓走!” 小妹虽听不懂什么大灰狼抓走,却十分惧怕她的小姨,在脸上掉下两粒金豆子后,还是将头埋进了小姨的怀里,乖乖闭上了眼睛。 夜逐渐深了,今夜的月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前几日下雨,此时看着竟有几分透亮,但可惜今夜是新月,再透亮的月也散不出多少月辉,纪茗昭眼前仍是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如蚊鸣一般的谈话声逐渐减小,阵阵被谈话声压下的蝉鸣又涌到耳边。 忽而一阵微风,带起片片萤虫。 萤虫在四周飘散开来,呼应点点星光,似梦似幻。 周围开始发出一声声惊呼声,阿幺看向那树丛间满满光亮,兴奋地和纪茗昭道:“看,这是好兆头,我们定都会熬出头的!” 纪茗昭沉默地点点头,希望日子能过得越来越好。 …… …… “醒醒,醒醒。” 纪茗昭十分迷茫地睁开眼,等眼前清晰后,便见阿幺站在她面前。 阿幺见纪茗昭醒来便对纪茗昭身处一只手,纪茗昭就着这只手站了起来,身上此时却飘下来一件并不算厚实的麻布衣裳。 纪茗昭还未清醒,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记得前半夜还有些冷,后半夜便睡得踏实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阿幺给她盖了衣裳。 阿幺上前一步将纪茗昭身上将落未落的衣裳拿起,简单叠好后放回自己的包袱里,对着纪茗昭一笑,眼角满是绽放如花一般的笑纹:“纪姑娘,昨晚上见你睡着怕你冷给你盖了衣裳,没冻着?” 纪茗昭十分感激地摇摇头:“多谢阿幺姐。” “谢什么,你还给了我吃的呢,出门在外,就是要相互帮衬一把不是。” “那倒是,”纪茗昭笑着拿出两个馒头递进阿幺手里,“拿着。” 阿幺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够吗?” 纪茗昭点点头,她为这次出行备了三个月的吃食,就算多上一个阿幺和小妹,应该也能顶一个月,实在不行还可以去买些:“够。” 阿幺脸上带着红,但身上实在没有钱,也没有粮,仅有的粮食都在路上吃完了,剩余的十多天全凭乞讨,如今这深山中连人家也没有,阿幺若非遇见纪茗昭,只怕还未上山便和小妹一同饿死:“谢过纪姑娘。” 说完,她便将馒头先递给小妹。 小妹两眼放光地等着馒头到手,但还未接到手上,却见斜里一只枯槁的手猛地抓向馒头。 此地简直可以用沙丁鱼罐头形容,纪茗昭和阿幺所站的位置临近森林,并不在泥路上,几次纪茗昭都被挤到了树后,纪茗昭也正是趁此机会在树后给阿幺和小妹分的馒头 那抢孩子馒头的家伙根本跑不出去,便一口将馒头塞进嘴里。 阿幺气得当即拿着包裹向那抢了馒头的小贼挥去,她昨日吃了些东西,今日那拿刀的勇气又回来了几分,欺负她她兴许就认了,怎么能欺负上一个不足三岁的孩童?! 那小贼生生受了这一下,竟是没有半分躲避的力气,被阿幺只有衣裳的包袱带倒,倒在身后人身上。 身后人不知发生什么便被一人砸在身上,顿时恼怒得将小贼推开,嘴里骂了一句晦气。 那小贼好似站也站不稳,再被推出去后竟是又倒在了纪茗昭身上,纪茗昭吓了一跳,却还是将那小贼扶住。 阿幺也没想到这人竟比她还要虚弱,竟也有些慌了:“这怎么……我没用力啊……” 纪茗昭定睛一看,这小贼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八岁,是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少年人。 第一百九十章 逍遥宗 (八) 纪茗昭扶住少年人,让他能站稳:“就你抢小孩子的馒头?!” 少年羞愧地低着头,半晌才说了一个字:“……饿。” 因为饿,所以抢,因为饿,所以曾有过的道德和尊严通通抛之脑后,只为能活下去。 纪茗昭推开少年让他站好,这少年人的举动十分可耻,却也不是不能理解,说到底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很快,太阳再度升起,队伍重新开始移动,纪茗昭和阿幺本就排在中间位置,也不知是不是今日逍遥宗的修士提高了速度,刚过了中午纪茗昭和阿幺便排到了逍遥宗的修士面前。 “叫什么?” 那男修头也不抬,手攥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记上名字。 “纪茗昭。” “什么?” 那男修抬起头:“叫什么?” “纪茗昭,纪,年纪的纪,茗,草字头的茗,昭,一个日一个召。” 那男修皱了皱眉:“你自己写。” 纪茗昭无法,只得也歪歪扭扭地拿起笔,在纸上挨着上一个人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写上,顺道还帮阿幺和小妹记上一笔。 “不能帮别人登记啊,你瞎写什么?!”那男修将纸拿起来,左看右看一个字也看不懂,但阿幺和小妹倒是看懂了。 “这两人我认识,她们不认识字,我代她们写的。” 纪茗昭指指身后的阿幺和小妹。 男修抬起头,见阿幺确定的点点头,才说了句:“那行,进去。”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男修十分受用,对着三人十分大方地挥挥手:“去,现在去厨房兴许还能剩些饭。” 阿幺听完更是感恩戴德,十分感激地连连鞠躬。 三人跟着前面的部队朝前走,径直走到一片低矮的房舍前。 那片房舍看起来像一个破旧的村落,但单就规模来说却像是一座城镇,那屋顶上的茅草薄得怕是都挡不住雨。 那村庄门口站着一个女修,女修看着五十出头,身上的法衣十分艰难地裹着身上的肉,似乎她只要呼吸得稍一用力,那法衣便会开裂。 阿幺上下打量着这女修,转头便十分兴奋地对纪茗昭道:“这地方好,能吃饱饭!” 纪茗昭很想对阿幺说声音多少小些,但根本阻止不了独自十分兴奋的阿幺,纪茗昭快速低下头,心中不断祈祷那女修没听见,可惜纪茗昭在内心的祈祷没能上达天听,那女修到底还是将头转了过来。 显然那女修的审美和阿幺不尽相同:“你什么意思?!” 阿幺仍是十分纯真地答道:“我是在夸仙姑命好。” 快闭嘴,苍了天了…… 阿幺不是徐广白,纪茗昭不能不管不顾地捂住她的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修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绿。 “给这两人安排到柴房!” 她手下一位十几岁的少年人十分怜悯地看了纪茗昭和阿幺一眼,便带着三人一路朝里走。 阿幺听见柴房,这再没见识的人也知这是被发配了,她十分茫然地看向纪茗昭:“……我说错什么了吗?” 纪茗昭忍了忍,还是安慰了句:“……你没说错。” 阿幺显然也不信,但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丢人,便沉默地跟着那男修朝里走。 “仙长,咱们这儿每日都要干些什么?何时才能修炼?”纪茗昭试探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上师加持过后日日吸收天地灵气,”那小修士倒是有问必答,“今日上师给你们这些新来的训个话,晚些时候就能修炼了。” 小修士边走边指向路两边:“这左边的是上师的住处,没事不要打扰上师修炼。” 纪茗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无数茅草房的遮挡中,远远看见一处三层小楼,这也是整座镇中唯一的三层小楼,楼顶有八角飞檐,顶上还蹲着似鹿非鹿的神兽,整座小楼都被刷上了漆,呈一种极其漂亮的暗红色,近看更是能看见每层的窗棂上都刻着似鹿般神兽的兽纹。 “这边是吃饭的地方,记得平日里要早些来,不然恐怕抢不到,”小修士看了眼纪茗昭和阿幺的体格,觉得以这样的体格抢饭恐怕十分困难,“切记,一定要早些,这些时日饿死了好几个你们这般体型的姑娘,都是因为抢不上。” 阿幺连连点头,她对别的都无所谓,唯独这饭是十分上心:“多谢仙长提点。” “唉,什么仙长不仙长的,我也才来了一个月,和我同来的有些都能下山历练了,我还毫无进展呢,”那小修士十分羞涩地低下头,“到底是他们厉害,一个月便筑基成功,不像我。” 纪茗昭听得心里一突,一个月筑基?! “仙长,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哪历练了?” 小修士摇了摇头:“这我怎么能知道。” 纪茗昭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看得身旁的阿幺十分不解:“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此时四人正好穿过了大半个镇,总算到了所谓柴房门口,那柴房可当真是柴房,柴堆得几乎要从那小屋中溢出,阿幺从小柴房的窗朝里看去,便见这柴房内只能弓着腰躺下两人,下方的人脚恐怕都要伸出柴房外。 纪茗昭此时满脑子都想着这些人的去处,想着这些人多半是已经离开这不太美丽的世界了,根本就没注意到竟然已经到了柴房门口。 阿幺看出纪茗昭脸色不对,却也不知道为何不对,只以为她即将要去柴房有些不开心,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了纪姑娘,都是我的这张嘴,害得你同我和小妹一起受苦。” “没有……”纪茗昭没想到竟然让阿幺误会了,连忙摆手,“我以前什么深山老林,什么柴房破庙都住过,不算什么。” 阿幺听见这一句,对纪茗昭更是心疼了几分,她再难时都还有个住处,也就这一路风餐露宿,但也总能遇见些好心人给片瓦遮头顶,这姑娘这么还在野外住过…… 就连那小修士都忍不住回过头,对纪茗昭投去同情的目光:“……我再问问管事的,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换上一间好房间。” “那真是多谢,那真是多谢……”阿幺听完立马不住地鞠躬,生生将怀里的小妹摇醒,茫然地看向四周。 小修士可受不住这个,连忙拉住阿幺:“都是苦命人,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逍遥宗 (九) 小修士将人带到柴房后便先行离开,只留下纪茗昭、阿幺和小妹对着几乎堆出柴房的柴火犯愁。 “咱们把这些柴搬出去一些。”纪茗昭提议。 “那要是他们不让怎么办?”阿幺四处看了看,脸上是既犯愁又焦虑。 “他们都让我们住柴房了,还不让把柴搬出来?”纪茗昭对这所谓宗门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若不是要来此地探察,她一分钟都不愿多待。 “但是……”阿幺还是有些担心。 “怕什么,”纪茗昭撸起袖子率先进了柴房,将一捆一捆捆好的柴搬出柴房,阿幺自然不能干看着纪茗昭动手,便将怀里的小妹放下,跟着纪茗昭一块搬。 被放下来的小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见自己的姨母和给了自己馒头的好心阿姨一同搬柴垛,便伸出短胖的小手抓住一捆柴,跟着使劲朝门外拽。 两人一直从中午一路忙到下午,一开始只是想清出三人能躺下的地方便够了,但在拿开最下面的一捆柴后,便见无数虫蚁从柴垛下倾巢而出,间或还有一两只一掌长的小型哺乳动物和纪茗昭大眼瞪小眼。 那水汪汪的小眼睛在看向纪茗昭时都透着些谴责,谴责她们这些可恶的人类为了一己私利毁了它一家三十多口努力搭建的美丽家园。 纪茗昭惨叫一声,下意识举起柴垛中还没劈断的长木棍就向那为了要拆迁款试图和纪茗昭比划比划的小型哺乳动物挥去。 那小动物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便带着全家三十二口从窗口、门口飞奔而出。 阿幺堵在门口,一只也没抓着,有些可惜道:“唉,没抓住,还以为能开顿荤呢。” 纪茗昭悚然地转过头看向阿幺,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阿幺笑着说:“我是穷苦人家,树皮都吃过,这些算什么。” 纪茗昭看了眼阿幺,没再接话,人困苦时连土都吃,吃些老鼠当真不算什么。 她越是收拾,越是想念尚城的柴房,尚城在北面,早春也不生鼠蚁,住得也算是干爽舒适,但这逍遥宗地处西南,本就鼠蚁极多,再加上前些日子下雨地面湿软,万分适合这些小东西繁衍生息。 纪茗昭原本只是想着简单地将柴搬出便能清出些地方居住,但此时看来,只怕是清出柴垛这泥泞的地也不能睡。 “走,不收了。”纪茗昭拉起还在努力清理的阿幺,她手中连根扫帚也没有,只能找根扁平的木片在地上连抠带挖。 “那住哪?”阿幺一把抓住小妹,拉着小妹跟着纪茗昭。 “去找好去处。” 纪茗昭带着阿幺和小妹穿过大半个城镇,气势汹汹地走到那安排位置的女修面前,给女修吓了一大跳,以为这几人是来找麻烦的,连忙将手挡在胸口,做出防御的姿势:“你们想干什么?!” 纪茗昭沉着脸向前,每走上一步,那女修便退上一步,但到底是纪茗昭走得快些,还是到了那女修眼前。 “仙姑您通融通融,那柴房实在是住不得,您定是辛苦忘了,”纪茗昭将三块下品灵石塞进女修手中,“这是给您的辛苦费,您看给我们换一间如何?” 那被吓坏了的女修低下头,看着那三块下品灵石,脸色才好看上一些:“去东面那间最大的那间好房要两个位置,就说是方婶说的。” 方婶手指向东方,纪茗昭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正好能看见那处有一桩二层小楼,想来就是方婶说的好房。 “多谢仙姑,多谢仙姑。”纪茗昭连说两声谢,便快速将尚还没反应过来的阿幺和小妹拉走。 走出几步之后,阿幺才算是回过神来:“你给这么些灵石?!” 此时阿幺突然觉得纪茗昭不简单了起来,本以为这姑娘是和她一样的穷苦人,没想到纪茗昭竟还有些银钱,但要将钱花在这方婶身上,阿幺还是觉得有些亏:“那老妇就是腌臜货,你还给她钱?!” “……小声些,”纪茗昭也不能和这方婶起冲突,就算是真起了冲突,就以她和阿幺的小身板怕是一起上也讨不了半分好,“不给钱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阿幺满腔的怒火顿时息了个干净,转而是对纪茗昭的愧疚:“都是我,要不是我瞎说话,你也用不着花这个钱。” “你也别这么想,按你说的这都是命,你要想这是你命中好运来了,该着了你住好地方。” 阿幺怔怔地看着纪茗昭,复又快速低下头,纪茗昭比她要高上不少,因此也看不见她的表情:“……说的也是。” 除了她姐姐之外,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吃得如何,住得如何,几乎所有能算得上亲人的人都在一寸一寸地衡量着她的价值,她无法逃离,更无法逃脱。 或许她从出生起便没有家,更没有家人。 反倒是她逃亡的一路上才遇见了好心人,何其讽刺。 那间东面的好房并不算远,距门口也就五六百米,纪茗昭、阿幺和小妹很快便来到这所谓好房门外。 这东面房的门外的躺椅上躺着一位面容十分和善的中年男修,男修双眼眯成月牙,似乎总是脸上带着笑。 纪茗昭上前一步,在那中年男修手中塞了三枚下品灵石后,对男修道:“仙长,是方婶叫我们来的。” 那男修看了眼纪茗昭,又看了眼手上的灵石:“进去,用不着这些。”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还不等纪茗昭有反应,阿幺立马冲上前,接过男修手中的灵石塞回纪茗昭手里,一手抱着小妹一手拉着纪茗昭进了屋。 要说这里的房间就是要更大些,连带着连房上茅草好似都要比别的房子厚实些。 阿幺带着纪茗昭一路走入其内,这里的房间左中右各三间,每间房所有空间都被床所占满,只余小小的过道,就这么极限的挤下来,一间大概能装进上百人。 可能是来此地的百姓实在太多,此地的房间只简单的区分了左男右女,中间的三间房两间男所,一间女所,两边都能从中间的楼梯上楼,只是在中间潦草地用木栅栏隔开来。 几人一间一间地找下去,总算在最偏右边最里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两张空床。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逍遥宗 (十) 阿幺连忙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将这两张来之不易的床铺占上,拉着纪茗昭坐了上去。 没过多一会儿,便有人来叫集合,说宗主训话。 阿幺应了一声,便要朝外走,却被纪茗昭一把拉住:“不管那个宗主传授了什么功法你都不要练,小妹也不能练知道吗?” “为……”阿幺想问一句为何,但在看见纪茗昭认真的表情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答道,“……我知道了。” 简单交代了阿幺几句后,纪茗昭三人跟着人群朝外走,一直走至进来时镇子的大门口。 此时整座城镇中所有今天新入的百姓都在门口聚集起来,那队伍只宽不长。 阿幺也想挤进里面看看这所谓的宗主长得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和他们这些人一样两个眼一张嘴,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她到底是势单力薄身材瘦小,最终也只能和纪茗昭一同站在外围。 纪茗昭简略地数了数人头,今天进入这镇中的人少说也要有几千。 按照今日进入这宗门人数来推算,每日这里都能进来上千人,就算这一间房内能住进上千人两个月下来这房也要住满了,但从今日看来,这破旧城镇却始终有地方可供居住,由此可见这里的死亡率奇高。 纪茗昭朝镇子周围看了看,这周围都是荒山,正好能将那失踪的几万人都埋进去。 但是奇怪的是,这周围一个飘荡的魂魄也没有。 是都投胎了? 这么多的魂魄,都投胎了?! 那显然是不能,至少在纪茗昭现有的认知中这肯定是不能,除却这里的宗主有护山大阵能将鬼通通超度,不然,只怕是用什么法子把魂魄都驱赶或镇压了。 就在纪茗昭深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时,突然听见人群中传出阵阵惊呼,硬是将纪茗昭的思绪又拉回现实中来。 “怎么……” 纪茗昭转头想问阿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头转到一半时,隐隐瞧见半空中有东西。 “卧……槽……” 这场面实属是过于震撼,纪茗昭才疏学浅,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比卧槽更能表达出她此时的心情。 只见半空中出现五十只纯白的灵鹿,在空中缓缓排成排,那些灵鹿四蹄轻踏虚空,在空中几个跳跃便稳稳地立在半空中。 此时坐在最前方灵鹿身上的男修微合双目,他双眼近看似乎能占得半张脸大,鼻子和嘴都很小,长得倒是不丑,就是眼睛占得比例太大看着有些怪异。 他端得是一副悲天悯人之像:“各位,来者皆是有仙缘之人,只要能潜心修炼,定是都能入仙界之门。” 半空中的宗主并未多说些什么,此时镇口的百姓在声声惊呼中已是跪倒一片,纪茗昭看了看左右,为了不显得过于个性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漂浮在半空中的模样十足唬人,若非纪茗昭见过些世面,怕是此时都要信以为真。 “人生来便负有灵根,只是或多或少,或强或弱,只要有灵根,便是有修成的可能,只是我门修炼需刻苦,也需冒些险,你们可愿?” “愿!愿!只要能修炼什么都愿!” “只要能修炼,什么代价都愿意!” “反正活着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如修仙,都不用吃饭了!” 底下是一片附和之声。 那宗主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衣袖一挥,无数光点从袖中落下,落到每个人的眉心处。 纪茗昭一直在偷偷看着半空中的逍遥宗宗主,自他袖中的光点落下便下意识地侧过了头,躲过那光点进入眉心。 这一切动作只发生在瞬间,好在那光点没有坚持,在察觉纪茗昭不愿让它进入后,便径直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这瞬间纪茗昭无暇关注身边的阿幺和小妹,等反应过来时,也不知那光点到底有没有进入她们体内,不过大概应当是进了。 说到底还是纪茗昭失算了,没想到这功法是这样的方式传播,还以为每人都发本书,这漫天发功法是纪茗昭没能想到的。 此时所有人都闭着眼,像是在感受传入脑海中的功法,纪茗昭下意识地也要将眼睛闭上,却在要闭上的一瞬间,一阵寒毛倒竖之感从头顶一路传至脚底。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半空中的那些修士,包括那些灵鹿都在低头看向自己。 纪茗昭在那一刻身体僵直,大脑还有意识,但身体却是毫无反应,就连挪动一根手指也是做不到。 那一刻,她连埋哪都想好了,只希望这些修士当真是将那些可怜百姓都超度了,最好也能给她纪茗昭一同超度,能以最快的速度转世投胎。 但奇怪的是,那些修士并没有盯着她太久,而是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好似一个小小的纪茗昭根本不足为患,这等蝼蚁甚至都不值得他们多看几眼。 在他们移开视线之后,纪茗昭总算是从那种僵直的状态中脱出,她浑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湿,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十足不好受。 很快,那些入定的百姓纷纷转醒,转醒后满眼都是惊喜,对着天上的宗主和身后的修士不住磕头,有些情绪激动得甚至将头磕破,鲜血直流。 那宗主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句回去休息罢,便再度带着灵鹿们飞快消失。 纪茗昭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发现是镇后方的一座山山腹之中。 不是说宗主住在那边的阁楼吗? 为何会去深山中? 纪茗昭有些疑惑地看向阁楼,她身边的阿幺用手轻轻碰了碰纪茗昭:“纪姑娘,纪姑娘?” “方才那功法你练了没?”纪茗昭这才回过神,发觉不知何时她竟是已经被阿幺带到回去的路上了。 而阿幺此时正十足担心地看向自己,估计是想这姑娘总是发呆怕不是有什么癔症。 阿幺摇摇头:“你不让我练我就没练。” 纪茗昭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为何不能练?”阿幺早就想问,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纪茗昭。 “等人少些我再告诉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逍遥宗 (十一) 三人跟随大部队来到这逍遥宗的食堂之内,在纪茗昭尚还未反应过来时,阿幺一把将小妹塞进纪茗昭怀里,自己如同一直鲶鱼一般冲进其内。 纪茗昭抱着同样没能反应过来的小妹,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向饭堂内看去。 阿幺从小便对吃有些异乎寻常的执着,从小苦练抢饭神功,如今这些年练下来神功大成,进入饭堂之后的战斗力远非常人所能相比,看得纪茗昭和小妹叹为观止。 只见这抢饭斗士一把抱过装杂粮馒头的木桶,将剩余几个馒头快速占为己有,所有想从她手中拿到馒头的不约而同都被她手中的木勺直击面部,趁着人反应不过来时利用自己矮小的身材飞速从人群的腋下穿过,又直奔青菜盆抓了一把青菜放在馒头上。 “女侠好功夫。”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的也快,从阿幺进场不到五分钟便结束了战斗,像是一只打赢了一场硬仗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满载而归。 她将纪茗昭和小妹拉进饭堂后的小巷中:“吃,今天管够。” “多谢女侠。”纪茗昭拿起两个杂粮馒头,笑眯眯地谢过阿幺。 阿幺总算是能还了几饭之恩,心里也是十分满意:“以后我都给你抢饭。” 纪茗昭小口小口地吃着杂粮馒头,笑着对阿幺点点头。 “吃菜,我抢到了野菜。”阿幺这才算是放了心,小心地喂小妹吃饭。 按照纪茗昭世界的饮食观来看,以小妹现在的年纪其实还不应该吃这些过硬的东西,但现在就连活着都成问题,小妹有口吃的没饿死就算谢天谢地,自然也就不能求吃的是什么质量。 三人躲在小巷中将饭快速吃完,阿幺便将饭盆还了回去,还回去时还正好被出来找饭盆的厨娘发现,被厨娘狠狠训斥一顿,勒令阿幺不能再抢饭连盆端走,如若再犯,就罚阿幺一日不能吃饭。 阿幺一听一日不能吃饭,立马点头如捣蒜,连声应是,厨娘又警告了阿幺一番,才总算拿着盆骂骂咧咧地朝厨房走去。 也因着被厨娘抓住训斥一番,等两人再回到住处时,已是月挂枝头。 此世间晚间活动极度匮乏,最多就是聊聊天、看看书,有些家庭晚上舍不得灯,天一擦黑便会歇下。 待三人进屋时,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凑在一起聊天,见又进来三人,立马十分热情地招呼道:“几位妹子哪里来的?” “黑风城。”阿幺答道。 “哦呦,边关现在打仗呢,妹子还能逃出来当真是上神保佑啊。”有妇人十分同情地看向纪茗昭和阿幺,想来这一路这些人吃了不少苦。 “妹子,边关现在如何了?”有丈夫和儿子在边关打仗的,连忙抓住阿幺就问边关的情况。 “我都跑出来两个多月了,走时还不太严重……”阿幺被抓住留下聊天,只留纪茗昭和小妹独自回了床铺。 趁着人群都凑到前方聊天,纪茗昭将小妹哄睡后放出了自己的兔子军团。 这次纪茗昭并没有给兔子捏上盔甲,只是普通兔子模样,泥质的兔子呈泥质品特有的土红色,在夜色的掩盖之下也不易被发现,远看只以为是只普通兔子。 这些兔子趁着夜色飞快融入夜色,快速窜至这镇子中的各个角落。 纪茗昭躺在床上,等着聊天声渐渐停息,待月爬上天空正中央时,纪茗昭撤下阳火符的伪装,推开门走出室外,来到早些时候和阿幺、小妹一同吃饭的小巷中。 此时兔子已是在纪茗昭面前排成一排,等待着它们的领导下达进一步指令。 “说说,看见什么了。” 第一只兔子走上前,三瓣嘴细细地动了动。 “……偷别人裤子的不算。” 那兔子很是着急,三瓣嘴又动了动。 “男的偷男的的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下一个。” 下一只兔子走上前,三瓣嘴也细细动了动。 “……半夜到饭堂偷饭也不算。” 第二只兔子也十分沮丧地退到队伍后方,第一只兔子抬起前爪拍了拍第二只兔子的兔头,以示对第二只兔子的安慰。 纪茗昭十分心力交瘁,这每回捏出来的兔子都十分随心所欲,报上来的消息有一半都是垃圾信息,这就是谁捏的随谁吗?! 第三只兔子蹦跳着向前,它回头十分嘲讽地看了眼第一只和第二只兔子,显然对自己得来的消息十分自信。 “后山没有坟丘?” 兔子点点头。 “后山肯定没有坟丘。” 有坟丘不救被发现了?! 你这兔子兔头一看就不好吃,脑仁太小。 第四只走上前,三瓣嘴小心翼翼地细细动了动。 纪茗昭听完后神色一变,总算是有些正经消息了:“你说那阁楼没有人?” 兔子点点头,三瓣嘴又细细动了动。 除了眼前的镇子,不远处还有个一模一样镇子。 也就是说,这逍遥宗容纳人数少说要有近五万人,加之之前死去的百姓,截止到今日两个月的时间,这宗门的人流量最少也有五十万人。 在科技和劳动力都十分不发达的此世间,这相当于人口两百分之一。 还是在短短两个月之内。 这五十万人到底是何去向不得而知,这些修士的目的为何更是不得而知。 若是这些修士是为了练邪术…… 这么大的煞气只怕连天道降下天雷都无法将煞气劈散。 煞气护体,为祸世间。 纪茗昭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这些有能为之人,为了一己私利,都将目光放在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身上,在余城时便是如此,在石冲镇、在五火村时又是如此,就不怕遭报应吗?! 剩下的兔子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有西面小房内两名妇人因床铺问题大打出手,有可怜人又得罪了门口的方婶被发配到了柴房…… 听得纪茗昭是脑瓜子嗡嗡作响。 等最后一只兔子走到纪茗昭面前时,纪茗昭已是难以维持住自己不说脏话的文明人形象:“有屁快放。” 那兔子吓了一跳,十分谨慎地上前嘴轻轻动了动。 我看见薛温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逍遥宗 (十二) 纪茗昭一愣,脑子里还反应了一番谁是薛温,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一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倒不似平常一般一身训练服,而是一身黑色短打,但纪茗昭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薛温。 在入了万衍宗后,薛温总算是多了几套换洗衣物,不用来回清洗那一套训练服,全靠阿古点火烘干。 纪茗昭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见薛温低着头问了句:“这兔子是你捏的?” “……对。” 什么感动感人的浪漫气氛都在薛温的一句话下荡然无存。 纪茗昭轻咳一声,暗暗理了理自己这不修篇幅的模样,还抽空暗暗瞪了那兔子一眼,为何不早些通知她,让她这副模样如何见人?! “……你怎么来的?阿古怎么样?” “阿古现在由万衍宗的魔修们带着,他们特意留下两个魔专门教阿古学习,我就和她说了一声来找你,我查看了你的定位,想给你个惊喜。”薛温十分老实地交代道。 他在镇口碰见了纪茗昭的兔子,那兔子将他带到此处来,又叫他躲起来好自己去邀功。 薛温十分配合,便躲到现在才出来。 “我怎么记得没有自动定位呢……?” 纪茗昭依稀记得好像只有手动定位,好像没有自动定位按键来着。 “哦,我找任务栏要的。” 薛温十分骄傲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你怎么还不夸我。 “不错,有进步。”纪茗昭点点头,孺子可教,都懂得要东西了,没跟自己白待。 薛温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纪茗昭老脸一红,到底是长在她审美上,纪茗昭对这位帅小伙毫无抵抗力。 “咳咳,”纪茗昭轻咳两声,到底是正事要紧,她必须要抓紧时间,晚上一刻便不知有多少人死去,什么也比不上人命重要。 “我怀疑这宗门是在让百姓拿寿元修炼,”纪茗昭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薛温,“这一个镇子里大概能装一万多人,近两万人,两个镇子就是五万人,这宗门开张两个多月,最少……也有……” 纪茗昭有些说不下去,若是日日都像是今日一般,人数远不止自己之前推测的五十万。 薛温原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此时也有些表情也严肃起来:“那些死去的百姓的尸体都埋去哪了?” 纪茗昭摇摇头:“不知道,而且这么多人,你看看这周围有没有怨魂。” 没有怨魂,一个也没有。 事情可能远比纪茗昭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咱们动作要快,至少要查出真相。” 几十万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所谓的宗门之中,官府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如今正直打仗时期,能来到此处的人自然是不愿上战场的困苦百姓,这些人的人生也不见得有保家卫国的大志向,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得一口饭吃。 纪茗昭自知自己能力有限,能做的也有限,更不能替他们选择,两边都是死路,若是能安居乐业也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她也只能尽可能查出真相,到时如何选择还是要看这些人自己。 “你打算怎么查?” 薛温到底是才来,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 纪茗昭将这一日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薛温,随后又在末尾加上一句自己的总结:“我觉得那些修士消失的山头有问题。” 薛温点点头,这些修士在进入那山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想来只要想办法进入那山头,便能查得一二。 纪茗昭最终还是从背包中掏出那辆自行车决定自己去探察一番。 她的兔子十足不靠谱,显然是没进那镇子后的山头,不重要的破事探听得明明白白,重要的是一点没挨上。 但这一掏背包出来的可不止是自行车,连带着还有被她遗忘于脑后的翻岭草。 翻岭草一出背包便直接趴到纪茗昭背上,五根叶片竖直对着纪茗昭,谴责意味十足。 纪茗昭还没等翻岭草‘质问’便先一步说道:“我错了。” 五根叶子竖立的翻岭草叶片对着纪茗昭的脸。 错哪了? “错在两天都没把你放出来。” “您叶茎里能撑船饶了小的这一次!”翻岭草五片叶子迎风狂舞,纪茗昭连忙在布包中放下三枚上品灵石,“以后绝不再犯!” 这还差不多。 翻岭草也不知是被保证所安抚还是被灵石所安抚,总之是安静了下来。 “上车。”解决完翻岭草的纪茗昭长舒一口气,她双手撑把,就要往前座上迈。 “还是我骑。”薛温将纪茗昭从前座上摘下,又给安放在后座上,自己坐上了前座。 纪茗昭也没坚持,被摘下之后便老老实实坐在后座,薛温长腿从前方艰难迈上车,用力一蹬脚踏板,车飞速朝前行了好几米。 “你这车做得真不错,轮子也圆。”薛温从不吝于赞美,尤其是对方当真十分优秀时。 “我毕业作品就是自行车,半年里我改了五遍,闭着眼都能捏出来。” 她的毕业作品是当年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和哥哥的母亲。 斜坡之上,母亲的发丝飞扬,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载着她的整个童年。 薛温骑着车飞快穿过镇子中间的主路,一路朝着纪茗昭所指的后山而去,他体能属实是不错,只要有路便能带着纪茗昭一路向上。 但这山长得实属是有些不讲理,其中怪石林立不说,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木突兀地呲出一根根尖利的树杈,如同猛兽伸出的利爪,又如嶙峋支出的骨架,张牙舞爪地试图堵住前行的道路。 山雾逐渐从山顶倾泻而下,车轮下的路开始逐渐模糊,无数湿粘的苔藓随着车轮的捻动发出一声声黏连的湿音。 这山上的灵气厚重得宛如实质,似雾似纱一般凝结成‘水汽’,几乎呛得普通人都难以呼吸。 所谓灵穴便是两股灵气相冲、相互碰撞之地,此地灵气之盛,远非其余灵脉所能比拟。 但此地的灵气太盛,便如纪茗昭和徐广白在石冲镇所遇见的阴朱砂一般,一旦打开所有经脉脉门,灵气便会不受控地朝体内钻,若没有办法抑制灵气涌动,只能被迫被灵气撑得爆体而亡。 薛温带着纪茗昭穿过重重障碍,费劲千辛万苦也只能将车骑到半山腰,便只能下来走路。 这山倒是不高,山顶也是个平顶,但要这么走上去也是要费一番力气。 薛温对纪茗昭道:“我背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逍遥宗 (十三) 纪茗昭一开始下意识地想拒绝,无功不受禄的,但转念一想即便是座小矮山,自己的小体格也不一定有薛温负重爬得快,说不定还会拖后腿,便还是答应了薛温的建议,十分顺从地趴到薛温背上:“我还是拖后腿了,辛苦了啊。” “那倒是没有,”薛温轻松地背起纪茗昭,还轻轻往上颠了颠,“想背而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小伙几天没见你比以前会多了呀…… 但薛温却只以为自己是在安抚纪茗昭,丝毫没发现自己话里有没有问题,他手中动作麻利地掰下树枝,在手中试了试,又从自己身上的衣物上撕下两条碎布裹在手上,开始朝着山顶飞快前进。 啪嗒……啪嗒…… 越靠近山顶,那灵气便更加浓郁,甚至如水一般凝结于树杈之上,白色的液体凝结后从树杈上缓缓滴落,踩在地上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奇特的粘腻之感。 此时就连身体比纪茗昭更好的薛温也感觉有一些呼吸不畅,这白雾一开始只是匍匐在脚面,越往上走,白雾也在逐步向上攀升,从脚面蔓延至小腿,再从小腿蔓延至大腿,现在已是到达胸口,从胸口挤压出空气,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若非这两人还未踏上修仙之路,七窍受阻那是一窍也不通,现在只怕是受不住这满山宛如胶质一般的灵气。 “你还好吗,放我下来。” 纪茗昭听见薛温明显有些粗重了的喘息声,那呼吸声与平日里劳累的呼吸声不同,像是带着些艰难,还带着些痛苦,纪茗昭一听就知道他状态不佳,便想从薛温背上跳下。 “别动,”薛温抓住纪茗昭的腿弯,阻止她往下跳,“你对山路不熟,容易受伤。” 纪茗昭一听便不动了,此时绝不能拖薛温的后腿:“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薛温摇摇头,扶着一棵树喘息一阵,才觉得那种吸不上氧气的窒息感有所缓解:“没事,先上山,再晚些天该亮了。” “不要逞强。” 薛温安抚般拍了拍纪茗昭搂在他肩上的手臂:“没事,我有分寸。” 纪茗昭仍是不太放心,但既然薛温说自己可以,便也只能信他可以。 薛温后半段路虽有些吃力,但仍旧平稳,除了出了些汗外,状态竟看着比趴在他身上的纪茗昭还要好。 纪茗昭将此归结为她最近食不饱,所以力不足,便想着等事件平息了让薛温给她做顿好的。 两人到山顶后,薛温便将纪茗昭从背上放了下来。 此处山顶上的灵气更加浓郁,如浓雾一般呈乳白色,将山顶笼罩,朦朦胧胧宛如仙境。 绕过一片树林,又拨开层层树丛,两人眼前豁然一亮。 远处在月光的笼罩下,月下有一灵气凝结而成的乳白色冷泉,泉边树木丰沃,每一棵都在百米以上,就连地上长的杂草都是其余地方的几倍有余。 泉边有一群白色的灵鹿在泉边嬉戏,这些鹿长得十分漂亮,一双清亮的大眼足有半张脸大,这些灵鹿身形流畅,四足有力,树杈一般的尖角剔透如玉,月光下,纯白的皮毛似乎每一根都闪着晶莹的光。 这些灵鹿或站或卧,或饮泉水或晒月光,声声鹿鸣十足空灵,似乎在瞬间便将人心中郁结清空,身心一片宁静。 纪茗昭一眼便认出这是下午那群修士的坐骑,她简单数了数这些灵鹿的数目,也与下午时相同,想来就是同一群灵鹿。 但这里光有灵鹿,那些修士去哪了? 纪茗昭四处张望着,指望能找到住宅或洞府。 但她到底没能找到,这山顶其实空间并不算大,除去树木和泉水,周围没有一丝人活动的痕迹。 纪茗昭在伏魔宗待久了,也知道,就算是修炼之人不需要饮食也不需要睡觉,更不需要豪华如宫殿一般的住宅,但基本的房屋也是要有,基本的生活用具也是要有,就算是再不在意宗门内装修装饰,基本的门面也还是要有。 对于修士这等反科学、反物理、非常识能理解、脱离正常物种独树一格的神奇生物来说,建造个像样的房子并非难事,但这逍遥宗的修士却十分特立独行,不光手下的修士住宅十分像沙丁鱼罐头,就连自己上了山,也没在山上设立自己的道场,反倒把坐骑放在此处。 纪茗昭并没有发现这些修士下山,那他们到底是去往何处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着是不是自己缺吃少眠,看花了眼,这些修士已然下了山,去了那小阁楼清修。 薛温看了这鹿半天,突然小声对纪茗昭道:“这些妖兽应该是妖修。” 纪茗昭猛地抬头看向薛温,脑子里连不上的线灵光一闪之间也连了起来,若是妖修,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合订本》曾说过,妖修不善修筑房屋,性子纯真却认死理,纪茗昭便是上了这些妖修的当,从一开始便将目光放在鹿身上的人修上。 所以说是这些妖修建了这逍遥宗?! 倒是也不一定,纪茗昭实在是想不通这些妖修看起来至纯至真,灵气之浓郁看不见一丝凶煞之气,这不像是吸收了几十万人血肉的状态。 “你怎么知道这是妖修?” 纪茗昭看向薛温。 “你知道我能操纵动物,前些日子我好像是升了级,能短暂操纵还没修炼成人形的妖修,”薛温的身形压得很低,呼吸也下意识放缓,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作战习惯,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这些灵鹿,“能感觉得到。” 纪茗昭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似乎薛温当真是这么和她说过,只是她并未太在意,纪茗昭如今想来还有些惭愧:“能试着操纵吗?” 薛温沉思了一阵,随后摇了摇头:“小的可以,但是容易打草惊蛇。” 此时泉边的最大的一只灵鹿像是听见风中传来的细细谈话声,正在吃草的身形猛地一顿,抬起头来,双耳竖立。 薛温连忙低下头,顺手也将纪茗昭的头一并按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逍遥宗 (十四) 纪茗昭连忙配合着薛温的动作快速隐蔽。 那灵鹿在空中嗅了嗅,又闭上双眼用神识探了探,均未果之后,再度低下头吃起草来。 纪茗昭和薛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都修出人身了?”她从薛温的话中听出了不同意思,也就是说,这宗门的实际控制者,极有可能就是这群妖修。 薛温沉默地点点头。 纪茗昭再抬头看向这群灵鹿时脸上多了些不可思议。 “要不我用猴子和兔子将它们引开,你把那只小鹿招来如何?”纪茗昭提议道。 薛温点了点头,这一路他赶路之余也在留意这山上有没有动物,只是这山上寂静万分,别说是小动物,就连只虫也是难见,现在想来此地应是这些妖修之地盘,这些寻常生物应当不敢靠近。 “可以一试。” 纪茗昭从背包中放出猴子和兔子,简单交代几句后,猴子和兔子一同,朝着远处的泉边跑去。 只十几步,猴子便在兔子前面率先到了拿泉水前。 那些灵鹿听见远处有东西靠近,大鹿围成一圈,将小鹿围在圈内,为首的公鹿双角前顶,直奔猴子而去。 但鹿虽灵活却没有手,猴子相较起鹿来,还是分外有优势。 只见猴子在树间一荡,直直落在头鹿的两角之间。 那头鹿抬头鸣叫一声,晃荡着脑袋就要将猴子晃下,它身边的鹿怔怔地看着它头顶的猴子,丝毫没有援助的意思。 这猴子……怎么还穿着裙子? 猴子常见,穿着裙子拿着棍子的猴子不常见,这猴子还浑身泥灰更不常见。 众鹿不约而同地动作一滞,几十双大眼睛都盯着那猴子,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众鹿反应不过来,猴子却不受影响,它从一只鹿头上跳到另一只鹿头上,几息之间便将这些鹿的队形打乱。 此时纪茗昭的兔子大军也已赶到,兔子低矮,从鹿腿间快速穿过,将本就乱成一团的鹿群冲撞得更加混乱。 趁着这乱,薛温屏息凝神,将注意力放在早就瞄准的那只小鹿身上,小鹿几乎是瞬间便被制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快速奔出队伍,几个跳跃跑出鹿群。 混乱之间,没有一只鹿发现鹿群中少了一只小鹿。 那头鹿被猴子和脚下不断乱窜的兔子所激怒,鹿角之间亮起一道白光,白光过后,脚下乱窜的兔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但那只讨人厌的猴子,却因敏捷的身形躲过了攻击,几个起落之间回到了纪茗昭身边。 纪茗昭抱着从树林间飞快奔来的小鹿,要趁这些妖修发现这小鹿消失之前将这小鹿送回,她语速飞快地对薛温道:“快动手!” 薛温将意识侵入小鹿的意识之中,小鹿一双大眼没有一丝光彩,飞快从口中吐出一团白光。 他捡起白光,快速拉住纪茗昭,飞快朝山下跑去。 此时远处的鹿群已是发现少了只小鹿,一声愤怒的怒吼震得整座山体都跟着颤抖。 薛温控制住小鹿往鹿群方向跑,自己快速背上纪茗昭,一路朝山下狂奔。 他的速度飞快,竟一时让本要靠近他们的猴子几息没能追上,猴子在树枝荡漾间一把抓住薛温,带着薛温和纪茗昭飞快下山。 “让猴子放开咱们!” 薛温趁着猴子带着他们赶路时回头,见那鹿群朝着猴子而来,若一直让猴子抓着他们前进,难免不受到波及。 “放手!” 纪茗昭一声令下,猴子飞快放了手,薛温连忙一把将纪茗昭带入怀中,两人顺着被猴子扔下的力道,飞快朝山下滚去。 原先只是在电视剧中见过这样的经历,如今自己经历起来,只感觉浑身的骨骼在接触地面时都似乎要断裂,痛呼卡在嘴里,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这滚动之中被滚动时的力拖拽得要脱体而出。 滚下山的速度可是要比跑下山要快上不止一星半点,上山时薛温用了近两个钟头,下山被猴子带着走了半路,另半程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你……怎么样……”纪茗昭落地时已是呼吸困难,但意识还算清醒,她被薛温护在怀里,身后还有翻岭草挡着,受的伤自然也没有薛温重。 薛温此时也还有意识,只是嘴里发不出声音,他口中做着口型,意思还是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纪茗昭颤抖着手掏出清源在临走时塞给她的丹药,清源这人十分护短,自觉得纪茗昭是他即将是他徒弟之后,给纪茗昭便是和清溪一样的待遇,连药都是成堆成堆的给,纪茗昭扒开薛温的嘴将药粗暴地塞进薛温口中,对着薛温的头就是狠狠摇了摇:“别睡,不许睡……” 薛温真还没伤到那等程度,自他能力提升之后,身体素质也提升了不少,但看见纪茗昭如此担心后,不知为何薛温便十分配合地演了下去。 真温柔,真好。 纪茗昭召出阳火符,阳火符在两人周身缓缓转上两圈,纪茗昭顿时觉得呼吸似乎都通常了许多。 “薛温,你怎么样?” 纪茗昭仍旧十分担心薛温的状态,薛温装也装不长,演技也十分差,在纪茗昭再三询问下,还是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没事。” “呼……”纪茗昭听见这一句,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将头靠在薛温胸口,“吓死老娘了……还以为你要不行了。” 她十分后悔应该在半路就召出阳火符,从山上往山下滚换成是平常人但凡遇见块石头早就死了无数回了,她不敢想若是薛温在滚落时就断了气,那即便是她有阳火符,也做不到在阎王手里抢人。 薛温感觉到纪茗昭似乎浑身都在颤抖,便将手轻轻放在她脑袋上:“我没事,我健康得很。” 纪茗昭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踉跄着便要起身,但方才被忽略的疼痛在这一刻席卷她的全身。 她娘的,忘了给自己吃药了…… 薛温连忙扶住纪茗昭,纪茗昭站稳了脚步,再度从背包中拿出药瓶,给自己灌下去两粒。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逍遥宗 (十五) 因为先前山上的野兽嘶鸣,此时山下的镇子里的百姓纷纷被声响惊醒,有些从住处伸出头查看,有些干脆走出房门,站在主道上朝山上看去。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东西在叫?” “不知道,这后山上不会有什么野兽?” “娘,我害怕……” 人群在山下左右张望,见确实没有声音再传出后,才三三两两又回到了房间内。 纪茗昭和薛温相互搀扶着站起身,两人缓缓走到一处山林和房屋一人宽的夹缝中,薛温将那小鹿吐出来的光球放到额前。 “怎么样?” 纪茗昭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薛温,直至薛温将光球从额前拿开。 薛温的表情有些奇怪:“这些妖修好像并没有恶意。” “什么意思?”纪茗昭问道,虽在见到那些灵鹿时便觉这些鹿浑身灵气纯正,不像是靠血肉修炼的邪祟,但那消失的人群却难以解释,纪茗昭还是不相信此事和它们毫无关系。 “这小鹿的记忆有些不连贯,应该是才出生不长时间,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三个月前,”薛温接着道,“三个月前这群灵鹿找到了这处灵穴,山下村子里的村民上山砍柴时遇见了这群灵鹿。” “他们误以为是仙人下凡,就在村中给它们设了庙宇日日供奉,灵鹿借着供奉和灵穴修为涨得飞快。” 灵鹿为了报答这些村民的供奉之恩,便将妖兽修炼之法教给山下村民。 人和兽都为天道之下的生灵,生灵之间修炼之法也多有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妖兽将技能点点在了身体素质上,而人点在了智力上。 那小鹿所有的视角都处在极其低矮的水平上,每每抬起头,都只能看见其他鹿的大腿,又因为年龄太小能力点也没点在智力上,所以对除了吃喝玩乐以外的事并不太关心,每日只知道啃啃青草,和同伴嬉戏打闹,等视线再留意到山下时,山下已不再是小村庄,而变成了两座不小的镇子。 山下的人似乎和山上的妖修达成了协议,妖修准许他们在妖修的地盘上修炼,甚至多加指点,山下的人在阁楼内设下供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这些鹿便会下山食供奉。 “所以我下午见的那些修士,其实是鹿假扮的人修?” 薛温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除了宗主,也就是那只带头的雄鹿之外,其他的都是真的人修。” “那这么多人来了又走,这小鹿不知道吗?”纪茗昭仍是不信这事和山上的鹿毫无关系。 “知道,这些人在小鹿的视角中这些人至少二分之一是自己走着离开的。” “自己走着离开的?!”纪茗昭自觉自己声音有些大,连忙用手捂住嘴,在查看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后,复又问了一句,“自己走着离开的?” “对,”薛温点点头,“自己走着离开的。” 竟然还活着……? “另外的二分之一呢?”纪茗昭问道。 薛温摇摇头:“它不知道。” 这和纪茗昭设想的有极大的出入,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给如何反应,半晌后,纪茗昭问了一句:“……他们是怎么让这些人得以修炼的?” 连人自己都想不到除了消耗寿元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让普通人修炼,这些妖兽又是怎么做到的? “从小鹿的视角来看,这些人并非是通过普通方法修炼,就跟你猜测的一样,是使用寿元。” 人的寿元再长不过百年,资质差的可能在寿元耗尽之前都难以入仙门,即便有幸入了仙门,修炼也难有大作为,如强行再用寿元提升,只怕在寿元用尽之前都难以再上一层。 此时天际开始发白,纪茗昭抬头看了眼逐渐开始亮起来的天,心中郁结丝毫没有随着天亮而消退,反而憋得胸口更加难受起来。 “天都亮了,我要先回去,”纪茗昭想了想,还是要回去接着潜伏,她将翻岭草重新放回背包之内,“你同我一起吗?” “同你一起。” 薛温本就是为了来寻纪茗昭的,自然会跟随。 纪茗昭又拿出药瓶,自己吃下一颗,递给薛温一颗。 待服下后,才重新用阳火符现了身,从缝隙中走出。 “你去哪了?我一晚上都没见到你。” 纪茗昭刚一走出,便见阿幺抱着熟睡的小妹焦急地站在她们居住的房子门前四处张望,在见到纪茗昭从远处走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搞的,浑身都是伤。” 阿幺抓住纪茗昭的肩左右看了看,在看见纪茗昭身上都是脏污破损,身上的衣裳简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十分心疼:“疼不疼?” “没事,半夜出去不小心摔了一跤。” 阿幺一听便知纪茗昭是去干什么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没事。” 此时陆陆续续有人从草房中走出,目的地便是饭堂。 “我的天,我都忘了。”阿幺飞快将小妹塞进纪茗昭手中,以极快的速度杀进人群之中,抢夺这的早饭。 薛温看着飞快消失在人群中的阿幺,问道:“新朋友?” 纪茗昭点点头,抱着怀里的胖娃娃颠了颠:“对,路上认识的,人很不错。” 薛温点点头,看了眼纪茗昭怀里的胖娃娃:“这小姑娘长得倒是可爱。” “是还挺可爱的,阿幺照顾得不错。” 纪茗昭和薛温还没聊上两句,便见阿幺已经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花布包着整整一包包子快步跑了回来。 她一把拉住纪茗昭就往饭堂后的角落里带:“快走快走,再晚些怕是要被抢了。” 纪茗昭顺从地跟着阿幺朝角落里走,待走到角落后,才将布包中的包子献宝一般递给纪茗昭:“我看见了有肉包,你受伤了我就特意给你拿了一个,快些吃了补补力气。” “还是给小妹……” 阿幺十分不赞同地强行将肉包塞进她嘴里:“吃,她吃些素的就行了,你受了伤要多补补。” 纪茗昭无法,只得在小妹万分渴望的眼神中,塞进嘴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逍遥宗 (十六) 阿幺将菜包子递给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妹,小妹用自己还未完全长全的奶牙艰难且凶狠的朝着包子咬去。 “慢些慢些。”阿幺边吃着包子边用手扯住小妹手中的包子,强行让这小娃娃吃得慢些。 阿幺三两下解决手中的包子,此时纪茗昭只堪堪吃完那一个所谓肉包:“好吃吗?” 纪茗昭其实根本也没吃到多少肉,仔细品也没品出什么肉味,简直和她大学食堂中一口吃不到肉,两口便吃到手的有得一片,甚至青出于蓝还胜于蓝,好歹食堂的还能吃到一点肉味,这包子是一点肉味也没尝见。 但在看见阿幺期待的眼神后,嘴里还是拐了个弯,笑着点点头:“好吃。” “好吃我明天还给你抢。”阿幺很是高兴,立马向纪茗昭许诺。 “不……不用。” “用的用的,你还受着伤,要多补补。”阿幺翻来覆去就是要纪茗昭补补,纪茗昭总觉得她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她再也见不到的人,心里不由得一酸,一冲动便点了头:“好。” “多吃些。”阿幺也不知抢了多少,又塞给纪茗昭三个包子手中的布包里竟还有几个,纪茗昭怔怔地盯着阿幺,对这女侠的抢饭功力叹为观止。 “怎么,不够吗?”阿幺见纪茗昭还在看她,便误以为她还不够吃,便又要打开布包给纪茗昭添包子。 “不用不用,这我都吃不完……” “不行,一定要吃完。” 纪茗昭拗不过阿幺,只得将包子艰难地往嘴里塞,现在有阿幺在场,纪茗昭也不能将包子给还未吃早饭的薛温充饥,只能艰难地往嘴里塞。 阿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纪茗昭将包子全吃进去,才满意地拉着她朝外走。 此时三三两两吃完饭的人群也在朝着各自的住处走,此时镇子外又开始源源不断地走进来不少百姓,在修士的引导下各自寻找着住处。 而那些早就来此修炼的百姓好似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又朝着来时的住处走去。 纪茗昭实在是不知这宗门修炼是个什么章程,也不知是本就这么混乱不堪毫无章法,还是她纪茗昭漏听了什么重要讲话两眼一抹黑。 她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阿幺:“他们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修炼啊?” 阿幺摇摇头:“没有。” “没有集中修炼的去处吗?” “你也没听见我也没听见,那就是没有。”阿幺做出了总结。 纪茗昭虽觉得这宗门十足奇怪,但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只得跟阿幺回了房间。 一回到房间,便见房间中所有人都在床上盘腿而坐,像是在打坐一般。 纪茗昭和阿幺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纪茗昭昨夜一夜未睡,再加上受了伤,所以很快便在床上躺下,进入了梦乡。 薛温看着纪茗昭睡下,他也无处可去,便坐在纪茗昭床尾,看着纪茗昭安眠。 阿幺也无事可做,自入了这宗门阿幺前所未有的清闲,前半生都在忙碌中的阿幺此时闲了下来竟还觉得有些无聊,自自己是条劳碌的贱命。 实在无所事事,她便也跟着在不大的床铺上睡下,很快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但这安稳并没能持续多久。 很快,房间中闯进几个修士,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画像,对着屋内的女子挨个比对。 在比对到纪茗昭时,那些修士对着画像看了又看,又十分不确定地几人聚集在一起研究一番,才总算从纪茗昭满是黑灰的脸上找出一些与画像的相似之处。 “就是她。” 为首的男修最终艰难的确定,画像上那长得十分讨喜精致的女子,就是面前的叫花子。 “姑娘,醒醒。”那男修站到近处唤了两声,纪茗昭睡得太死,毫无反应。 那男修啧了一声,示意身边的女修上前把纪茗昭叫醒。 那女修上前拍了拍纪茗昭,纪茗昭这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见一群修士将她团团围住,房间中所有人也都停止了修炼,十分好奇地将视线转向纪茗昭。 女修见纪茗昭醒来,递给纪茗昭一个手帕让她擦擦脸:“姑娘,我们冯上师有请。” “冯……上师……” 谁是冯上师? 纪茗昭木然地接过手帕简单地抹了把脸,总算是露出些人模样来。 她还未完全清醒,脑子一片混乱,求助地看向坐在床脚的薛温。 你知道这是谁吗? 纪茗昭都不知道,薛温就更不知道谁是冯上师了,他对着纪茗昭摇了摇头,他对这些人就这么将纪茗昭强行叫起十分不满,但碍于不能给纪茗昭引来不必要麻烦,只能十分警惕地盯着围着纪茗昭的修士们,只要他们稍有动作,便直接将纪茗昭带走。 “冯思远上师。” “冯思远……”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你怎可直呼上师姓名?!快跟上师道歉!”那女修听纪茗昭直接将冯思远的大名念了出来,十分不满谴责道。 他人也不在……你让我跟谁道歉去…… 逐渐清醒的纪茗昭总算是想起了冯思远是谁,那在客栈里觊觎她翻岭草的家伙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那草纪茗昭盘了那么久,直到最近才勉强算包了层薄浆,怎能你说给就给,说要就要?! 纪茗昭出离地愤怒了,谁想要她的草,不答应。 “不去。” 这群修士没想到纪茗昭会是这样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冯思远有请那是天大的荣幸,这样的好事竟然还有人不愿意?! 那为首的男修以为纪茗昭没听清:“姑娘,我说的是冯思远上师。” “我说的也是冯思远上师,不去。”纪茗昭重新躺回床上,再度闭上了眼。 那群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男修朝站在最后方的一名修士使了个眼色,那修士心领神会,朝门外走去。 “我劝你还是听话,”那男修显然耐心还是不太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就是你们请人的态度吗?” 纪茗昭将眼睛掀开一条小缝,虚着眼看了那男修一眼,又再度将眼睛闭了起来,十足刁民模样。 这……实在是太嚣张了! 那男修对纪茗昭的无礼气得大脑充血,侮辱他他都忍了,这人怎么能对上师如此不敬?! 纪茗昭此时大脑飞快运转,有些用了阳火符,就该隐身进来,此时被这些人团团围住,连脱身都成问题。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逍遥宗 (十七) “你们怎么能这样,”阿幺虽对这些人十分惧怕,但还是觉得不能让恩人吃了亏,便想出言维护两句,“她还受着伤,不想去就不去嘛。” 她声音越来越小,没等这些修士多说些什么,自己便没了声音,但她虽怕,却仍是颤抖着用手将纪茗昭徒劳地护在瘦弱的手臂间,用手臂虚挡着她。 双方仍在僵持,女修想上前拉起纪茗昭,却不知被什么力量将手打开,那女修惊骇得退上一大步,再也不敢上前。 纪茗昭轻轻用手推了推阿幺,阿幺下意识地低下头,就见床铺上的纪茗昭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阿幺还没反应过来纪茗昭是什么意思,便见纪茗昭朝床尾的空处使了一个眼色。 快跑! 薛温心领神会,从床尾来到床头,纪茗昭随即从背对着逍遥宗众修士侧躺转为正面向逍遥宗众修士,飞快起身对薛温伸出手,薛温配合默契地一把将纪茗昭拉起。 在众人和纪茗昭本人的惊呼声中,纪茗昭突然腾空而起,薛温单手搂住纪茗昭的腰,两步从屋内奔向走廊。 他另一只手抓住二楼走廊上的木质栏杆,那只抓住栏杆的手顺势滑落到栏杆根部,稳稳地落在一楼大门口。 他这一套连招可谓是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以极快的速度快速带着纪茗昭离开先前所居住的二层小楼。 此时逍遥宗的修士才算是反应过来,冲出房间朝楼下赶去,但此时纪茗昭已是收回阳火符,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幺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快步跑出室内,双手抓着走廊上的木质栏杆朝下张望,却丝毫不见纪茗昭的身影。 没有,楼下没有…… 阿幺连忙跑到楼下,走出二层小楼的大门口,她左右张望了一圈,仍是不见纪茗昭的身影,这才真的确信纪茗昭当真是消失不见了。 她有些恍惚地重新走上楼,努力消化着纪茗昭凭空消失的现实。 最终才算是得出结论,这应当是个仙人,才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 半晌过后,那先前去寻冯思远的修士匆匆跑了回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同样小跑向前的冯思远。 此时在门口搜寻纪茗昭踪迹的修士远远便见冯思远跑来,当即十分慌乱地拽了拽身上的黑色法衣,远远便对着冯思远一礼:“上师!” “人呢?”冯思远十分敷衍地对着众修士点了点头,甚至来不及保持平日里的风度。 从去寻纪茗昭的人来汇报消息后,冯思远便觉不对,此时心中那种不安在看见这些修士后进一步扩大:“我问你们人呢?” 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主事的男修咬着牙走上前,回道:“回上师,人不见了。” “是怎么不见法,是飞了还是跑了!” 冯思远胸口由于激动不断起伏,他原本只是为了宗门能进一步,至少也要将这些风一吹就塌的草棚换了,就算是不拿到那颗翻岭草,只要能将纪茗昭留下,不愁养不出能听话的翻岭草,千叮咛万嘱咐找到了人一定要通知他,不要冲动也不要擅自行动。 他料定纪茗昭应当是游历在外的散修,本事修为也在他之上,他不过是金丹修为,也负担不起这么大一个宗门的运转,若是纪茗昭当真是在外混不下去听闻此地有一宗门特来投奔,这不是也能减轻他肩上的担子,也能让逍遥宗发扬光大不是。 结果这些人……! 这么点小事都让这些人给办砸了! “……就是不见了,凭空不见了。”那男修也觉十分不可思议,但纪茗昭确实就是……凭空消失不见了,即便用神识探察,也依旧探察不出结果。 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方才所见不过是幻觉,青天白日硬是给这些修士吓出一身冷汗。 冯思远狠狠瞪了为首的男修一眼,直看得那男修冷汗直流:“她消失多久了?” “……不到一炷香。” 不到一炷香…… 又是和上次一样! 冯思远脸都被气憋得通红,若是肺也能被气得鼓起,现在应当像是一只河豚,他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骂人的话来,只恨自己年少时太过文雅,不屑于学这些垃圾话来降低自己的素质,但现在他只恨自己的素质太高,只希望分秒之间水平便能和村口吵架之王者:大妈,持平。 他憋了半天,最终也只是憋出了句:“混账!你们几个来我这儿令罚!” “……是。” 众修士左看看右看看,都有些颓然,本想帮冯上师分担分担,没成想最后竟闹成这样,只得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跟着冯思远快速离去。 而另一边,话题中心的另一当事人纪某人被薛温一路带着来到镇子后山的山脚下,距离两人滚下山崖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小伙,体力不错啊……” 纪茗昭属实是被从二楼直接跳下的操作吓了一跳,不由得对人类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有多大的潜能有了更深的认知。 “以前训练的时候负重跳过,”薛温还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和你差不多重,但是是抗的。” “那你这次怎么不用抗的?” “我想制造是你自己飞下来的假象,”薛温如实说道,最好能给这些人纪茗昭修为尚佳的错觉,“这样就算你以后现了身行动也能更方便些。” 他的意思翻译过来便是这x该装还是要装,适当的装x也能给接下来的行动留些后路。 “如何?”薛温脸上写满了求表扬。 ……但是小伙,你好歹通知我一声,给我一些思想准备…… 楼上的观众连我扁桃体都看见了还装什么x装x…… 纪茗昭就这么看着薛温,薛温被看得莫名其妙,心里也便问了句:“怎么了?” “……没,没什么,挺好的,”纪茗昭看着这求表扬的表情实在是说不出泼冷水的话,“你想得很周到。” 薛温笑着接道:“只要能帮上你就行。” 第二百章 逍遥宗 (十八) 薛温拿起一片落叶测了测风向,确认他们处在下风方向后,才安心将此处杂草拔下,平整周围土地打算将此作为营地。 随后才安心在营地中的大石头上坐下,从背包中拿出两个馒头啃了起来。 纪茗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薛温啃馒头,也许是薛温吃得香,她竟是生生升起了些食欲。 但这食欲又很快被翻上来的菜包中野菜生涩的味道压了下去。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薛温三两口将馒头吃完,看纪茗昭的脸色不算太好,便觉得是最近没吃好,“中午给你做些肉如何?” 纪茗昭一听竟然还有好吃的,连忙点头:“你现在做都行。” 薛温笑着问:“那你现在还能吃得下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纪茗昭又感觉那股野菜味朝上翻:“……等会儿再说,咱们先去找找逍遥宗修士的聚集地再说。” 薛温简单拍了拍手,将手上的馒头渣抖掉:“我可能知道在哪。” “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找你前先去了旁边的镇子,随后才遇见了你的兔子。” 纪茗昭点点头:“在什么方位?” 薛温左右看了看,确定了一下方位:“不算特别远,就和这镇子中间隔着一个长条的土坡。” 那中间的土坡也有十米多高,从这边的镇子根本看不见那边的镇子。 怪不得那冯思远来得那么快,原来两个镇子相距并不远。 “走吗?” 早出发早解决,时间经不起耽搁。 纪茗昭见薛温吃完,便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以防万一还将翻岭草从背包中取出,再度背在背上:“现在就出发?” 薛温也跟着站起身,两人越过那座土坡,来到了所谓的另一座镇子。 这座镇子相较起另一边住有百姓的镇子来说要更小,建造得也比另一边精巧一些,至少屋顶上的茅草齐全。 镇中来来回回行走的都是穿着黑色法衣的修士,男女老少皆有,但以青年和中年居多,最小的年龄看起来只有五岁不到,还在母亲怀里抱着。 纪茗昭和薛温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这里相较起另一边的镇子看起来要规整许多,还有专门的房间可供修炼,甚至还有用木头搭建一半的烂尾楼,只勉强在楼顶盖上些稻草,却已是挂了牌,上书藏书阁。 纪茗昭和薛温在镇子中逛了一大圈,这里的房间至少有一半是空着的,但就从这规模上来看,逍遥宗内也至少有万人以上,人数上完全可以和大宗门相当。 但从这些看起来,总体来看除了太穷之外,丝毫不像一个诈骗集团。 看来这些人是想以这灵穴为据点,要在此正经成立一个宗门了。 简单转了一圈之后,纪茗昭和薛温来到了这座镇子中最大的一栋宅子前,这宅子也是仅有一层,从门面上来看,和普通的宅子并没有太大区别,但从细节上看,便会发现这间大宅屋顶上的茅草都要比别的草屋上厚实一些,门前还有一串串风干的艾草作为简单的装饰。 陋室如斯,闻者落泪见者悲伤。 乞丐路过扔铜板,野狗入户直摇头。 纪茗昭和薛温小心翼翼地走进这大宅之内。 这里应当是这逍遥宗的高层居所,这大宅之中总共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空间比其他居所要宽敞得多,一个房间只睡四个人,房间里甚至还有空位放一张小桌。 此时的大宅内并没有人,纪茗昭和薛温便走进这大宅最中央的房间查看。 这间房间不仅位于整座大宅的中间,里面的空间也是最大的,想来里面居住的人也是这宗门中地位最高的。 纪茗昭走至这房间内的木桌前,这木桌木质并不算好,桌角已是被白蚁啃食掉一个脚,用一本杂书垫起来,但这白蚁十分嚣张,此时已是将那书也啃食了一半有余。 桌面上也没好多少,木质笔架和毛笔都被墨汁染得乌黑,砚台也是随手找的石头简单在里面凿了个凹凸不平的洞,整张桌子上最贵的,应当就是那满桌如板砖一般厚的账本。 纪茗昭伸手拿起最上层的账本,随手翻开一页,上面满满都是柴米油盐,因每日来此的百姓数目实在太多,即便是最简单的馒头所要用的面粉也是数量惊人。 越翻纪茗昭也越是疑惑,这些人扯旗建宗门的目的却越发摸不清楚。 从账本上来看,这些百姓和修士每日消耗的数量都不在少数,全靠一个名为冯记钱庄的商铺支撑,而这钱庄,已是入不敷出许久了。 薛温也拿起桌上的账本翻了起来,越翻,他的脸色便越凝重。 “怎么了?”纪茗昭注意到薛温的脸色不对,“有什么问题?” “你看这儿,”薛温指着最后一页的汇总,“这上面写着,总计人数十七万五千三百一十一人。” 这数目远远小于两人先前的预计。 “看这两天进来的人数……不可能一共只有这些人。” “这是私人账本……私人账本我觉得应该不会作假。”即便薛温也十分不相信这上面的数字,但这账本封面上写的是冯记钱庄账本,薛温觉得作假的可能性不大。 纪茗昭皱着眉还想就此再讨论上两句,但此时门外却传来说话声。 “现在这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外面的人队伍都要排到锦罗镇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想怎么办……” “你说的生意呢!我早不是跟你说不行不行,你听了吗!” “我这不是手下的修士搞砸了……” “我今天话就放在这儿了,你要是再不想办法,咱们这些人就是要散!说什么比肩玄天宗,你看现在馒头能吃上几个?!我当时就是昏了头,听你说什么宏伟大愿,再跟你这么瞎混下去老子家底都要输光了!” “你就不能再等等,总会好起来的……你看看那些妖修……” “你别跟我提那些妖修!它们都干什么了?啊,你说说它们都干什么了,那栋小楼建起来,够一百人一个月的开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二百零一章 逍遥宗 (十九) 纪茗昭听出那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正是冯思远。 看来那所谓的冯记钱庄也应当是冯思远的。 冯思远和那气十分不顺的男修越走越近,几步是几步就进了这间主屋。 那男修看着这主屋原本就十分不平稳的情绪也变得更加不平稳起来:“我早先当散修时都没混得这么惨过,说什么过些日子就向玄天宗通报,通报呢?!” 冯思远仍是不敢大声说话:“……就快了,应当明后日就到了。” “我信了你的邪我就是!”那男修细长的眉头一皱,原本十分清俊的脸硬是被怒意冲击得满目全非,“我可跟你说好了冯思远,这是最后一回,若是玄天宗那边不通过,我立马就走,一刻也不留!” 说完,那修士看了眼床铺,十分嫌弃地将被单理了理,这才勉强坐了上去。 “你说说你选的这鬼地方,灵气不受控地往身体里钻,几个能受得了!” 冯思远坐在桌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憋出一句:“……好的灵脉早就被抢光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咱们,咱们都是散修,资质也不好,大宗门不要小宗门看不上,几时才能修成。” 那男修听见这一句,顿时一时语塞,但心头的怒火仍是烧得火热让他不吐不快:“那我就问你,你外面找得这些,这些歪瓜裂枣,你指望他们在这儿能成就吗?!” “不是也有一些沧海遗珠嘛……” “能有几个沧海遗珠啊,我问你,能有几个?!到时候玄天宗问你这宗门有几个人,你是打算让外面那些老笋给你撑场面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冯思远到底还是生气了,他猛地一拍桌子从桌边站起,“你说我能怎么办!只有你罗风把家底都折进去,难道我就不是吗!” 罗风一见冯思远生了气,顿时更火大起来:“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冯思远的气势顿时又弱了下去:“……没有。” 罗风本只是抱怨,现在可不止抱怨那么简单了,这些年来的不顺在这一刻一股脑儿涌上了他的心头:“我从遇上你就他娘的没遇见一见好事!” “我的家当现在都在这宗门里,你说怎么办!” 罗风越说越生气,站起身就是要和冯思远分道扬镳,在他开始细数自己建房用了多少灵石,吃饭用了多少灵石时,纪茗昭和薛温便觉不妙,这是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且罗风的声音越来越大,将门外的修士纷纷吸引了过来。 ……完了…… 此时不走一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纪茗昭朝薛温使了个眼色,薛温心领神会地朝前走,身后跟着同样蹑手蹑脚的纪茗昭。 此时罗风激动地上前一步抓住冯思远的衣领,薛温连忙从罗风身后穿过,一步便来到大门口。 “你冷静一些!”冯思远抓住罗风抓在他衣领的手上,还在好言相劝。 “你让我怎么冷静!最近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你有没有想过马上就要断粮了!” 冯思远一听见这一句,那种被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猛地爆发,他猛地一把推开罗风:“又不用你出这个银子,你凭什么指责我!” 纪茗昭此时正好要从罗风身后穿过,罗风却在此时被推了一把,猛地退后一步。 卧槽……! 好在纪茗昭反应得快,猛地又退回了原位,这才避免和罗风撞上。 “你他娘的敢推我!你不想活啦!”罗风气得又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了冯思远脸上。 冯思远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拳回击,他的修为比罗风要高上一些,也打得更疼一些。 罗风猛地后退一步,又将打算再度从他身后穿越的纪茗昭拦了回来。 ……你大爷的…… 纪茗昭两次未能成功出门,只能再次退回原位,等待下一次的时机。 此时门外张望的修士见情况不对,纷纷将这间屋子的另外一名主人林朝誉从修炼室叫了回来。 林朝誉一来,便见里面王八拳互殴颇有升级的态势,武术招式博大精深,这二人看着是要将毕生之武术绝学都朝对方脸上招呼一遍。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林朝誉强行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强行分开。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罗风用手抹了抹嘴角上的青紫,里面的肉被牙顶得破了皮,他便顺势吐出一口血沫。 “好好说,好好说不了!姓冯的,老子今天要散伙儿,你把东西都还给我!” “要东西没有,你有本事今天就打死我!”冯思远脸上也挂了彩,只是比罗风要轻些,此时他多日入不敷出的焦躁也转为心火,猛地涌向胸口,此时是什么多年的好友也是不记得,什么多年的情谊在怒火下也是烟消云散,“我忍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冯思远你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兄弟,罗风的性子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就不能担待些吗?!” “我担待他?!我担待得不少啦,你怎么不劝劝他冷静些!” 林朝誉心说我要是能劝得住他我还用得着劝你吗…… 但这话只能在心里转转,若是直接说只能给如今就十分火热的场面再添一把柴。 “……都冷静冷静……我知道你们最近压力都很大,很快了,任宽的玉牌传信说下午就到了,都冷静些……都冷静些……” 纪茗昭隔着三人,看向门外的薛温,薛温也站在门外,万分焦急地盯着纪茗昭。 两人此时就好似银河两边的牛郎和织女,你在这头,我在那头,能看见却不能相见,可以说无比的憋屈。 林朝誉用身体勉强将两人隔在两边,后又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够远,便伸长了手抵在两人胸口,使得两人距离更远些。 “都冷静些,这么些年的兄弟说闹就闹起来,还有你,罗风,当时你是第一个举手赞成的,现在闹什么闹!” 趁着这三人中间有空隙,纪茗昭当机立断,半蹲下··身子缓步穿过林朝誉腋下,只希望他这个姿势能保持得久些,至少能让她能就这么憋屈的通过。 一步……两步…… 就……快了! 薛温趁此机会向纪茗昭伸出手,猛地一把将纪茗昭从风波中心解救而出。 第二百零二章 逍遥宗 (二十) “……可算是出来了……” 纪茗昭一出来便拉着薛温快速离开现场,直奔早些时候薛温找到的营地而去。 此时日头已是走到天空正当中,即便是山中也逐渐热了起来,纪茗昭忙了一上午,此时已是觉得腹中嗡鸣。 “你带了多少吃的?”纪茗昭问薛温,“我可以再带上两个人吗?” “你放心,足够。” 薛温知道她想带的是早上那给她包子的女子和她怀中的孩子:“再多几个人也够吃。” “你可真棒,那你先做,我去叫她。” 纪茗昭听完立即站起身,生怕晚了一步阿幺已经吃上早晨时抢来的包子了。 此世间的人只吃早饭和晚饭,阿幺拿那么多包子也是为了防止中午时小妹饿,阿幺才抢上好几个,她过够了吃不饱的日子,多拿些也是给自己留存的储备口粮。 …… …… 此时的阿幺正十分惆怅地趴在小楼二楼的栏杆上,身旁站在还没有栏杆高的小妹,双手紧紧攥着栏杆的两条竖杆,将整张小胖脸都挤进栏杆内,硬是将脸上的肉挤得溢了出来。 她自纪茗昭消失之后便一直趴在这里,也不知自己在惆怅些什么,也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只知道好似又失去了什么目标,心里空落落的。 阿幺自己将这种情绪归结为空闲太多,没以前忙碌,贱··的,如今纪茗昭消失更是让她失去了少有的朋友,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聊起来。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就在她叹出自早上起三十口气时,突然感觉耳边传来说话声。 “跟我走。” 阿幺捂住耳朵吓得一机灵,顿时十分慌张地左右张望,甚至都没清纪茗昭便下意识地打算抱起小妹就往房间里人多的地方跑。 “姨母!啊啊啊啊啊!” 阿幺一下没抱动,这才低下头,见那胖丫头也不知何时竟是将整个脑袋都塞进两根栏杆之间,拔也不好往外硬拔。 阿幺都快急哭了,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她用手拼命掰着竹制栏杆,为了能将这胖丫头的脑袋拿出来拼尽了全力。 “……你不要怕……是我,纪茗昭。” 阿幺这才分辨出熟悉的声音,抬起头:“……你回来了?” 纪茗昭点点头,和她一左一右掰着竹栏杆,这才将胖娃娃的头解救出来。 “你竟然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阿幺从怀里将那块装着包子的花布抖开,此时里面的包子也不要了,猛地将布遮在纪茗昭脑袋上,还十分谨慎地挡在纪茗昭面前。 “……我是来带你去个好地方的。”纪茗昭将脑袋上包子味十足的布扯下,拉起阿幺抱着小妹就朝外走。 “你不怕再被抓去!”阿幺还是很怕纪茗昭再被人找上,在她心里,纪茗昭从先前搭伙儿的漂亮姑娘一跃成了深不可测的神仙,神仙可不能随意就叫人给抓跑了。 “没事,他们现在过不来。” 都忙着打架呢,没空管她纪茗昭。 纪茗昭一路将阿幺带到她和薛温的营地前。 阿幺和小妹还没到,便先闻到了香味。 等走进看时,那空地上摆满了整整四盘肉食:肘子、红烧肉、熏鸡和青菜炒肉,甚至薛温还怕小妹吃不了,还配了份青菜肉粥,再配上几个黄胖胖圆滚滚的馒头,是在野外难得见到的顶尖规格。 纪茗昭不得不佩服薛温的动作和效率,她走出去不过一个小时,人薛温红烧肉都上好糖色了。 “姨母……肉!”小妹一张嘴唾液先从嘴里留了出来,她已是许久没吃过肉了,上次能吃上肉,还是流浪时一富户家的好心公子赏的,小妹一人便将整块肉都吃了下去,连睡觉都是香甜的。 阿幺眼都直了,她没什么见识,只是听说过修士却没有见过,甚至在她看来,修士便已经是神仙了,她此时看向纪茗昭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拜,显然是真把纪茗昭当成了神仙:“这都是你变出来的?” “不是,”纪茗昭不知该怎么形容这顿饭是一个你看不见的男人做的,甚至这男人还就站在你面前……“是我……朋友做的,就那边那个哨,他小时候误食了仙草就成了这样,等会儿他吃菜你别吓着。” 阿幺听后顿时左右谨慎地看了看,在看见薛温胸前佩戴的哨子之后,朝着薛温所在的方向歪歪扭扭地行了她在路上见过的大家小姐所行的礼:“多谢恩人!” 阿幺有些拘谨地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的菜,却丝毫不敢下筷子。 “吃,我请你的,你不必如此客气。”纪茗昭也在菜前坐下,先是给小妹递了肉粥,小妹到底是年龄小,也顾不上合适不合适,自己先狼吞虎咽了起来。 阿幺没能拦得住小妹,也惯着小妹,便也随她了。 纪茗昭将筷子递给阿幺,阿幺拘谨地笑了笑,这才带着些羞涩地拿起一旁的馒头。 这顿饭东西不少,但吃得非常快,小妹别看着年龄小,但能吃成胖娃娃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见到吃拼命往嘴里塞,若不是阿幺怕她吃太多撑出个好歹,硬是将她手中的肘子抢下,她怕是还能再啃整个肘子。 “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阿幺不禁感叹道。 她从来连吃饱都成问题,什么时候在意过吃好:“多谢,我除了多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也别这么说,”纪茗昭轻轻拍了拍阿幺的背想要安抚两句,“你还给我抢包子了。” 阿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山下的镇子中传来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 四人立即站起身,从高处朝山下望,只见原本还十分平静的破旧镇子此时浓烟滚滚,无数草屋此时已是燃起了熊熊烈火,无数百姓从草屋中涌出,沿着主路朝山上跑来。 “发生什么了?” “看不清楚,但是好像有人袭击了镇子。”薛温答道。 此时浓烟逐渐朝山上蔓延,影影绰绰之间,数名逍遥宗的修士冲进浓烟之中,将许多百姓朝山上赶去。 第二百零三章 逍遥宗 (二十一) “这是创业失败心里崩溃了?”纪茗昭十分焦急地看着不断涌上来的人群,此时已是有不少人被烧伤,更是有人在逃亡时被同伴踩伤,一时之间配上不断燃起的烈火,好似人间烈狱。 薛温将纪茗昭和抱着小妹的阿幺挡在身后,五只巨狼从他身后猛地冲出,在人群的惊呼声中,一举跃至最前方,巨狼用身躯试图挡住向山上不断蔓延的烈火。 巨狼似实体又并非实体,火无法点燃,竟是当真挡住了火情,延缓了山火向上的趋势,给跑在后面的人带来一线生机。 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些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混蛋! 待人群跑得差不多时,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巨狼便也有些抵挡不住了。 绝不能让这火烧上森林! 薛温控制着巨狼将临近大火的一片房屋快速推倒,硬是在烈火延缓了火势的上行。 …… …… 半个时辰前,林朝誉总算是将两人拉开,一人按在一边的床榻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冯思远低着头坐在榻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林朝誉嘴里啧了一声,他回头看了眼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众修士,挥了挥手让人都散了,顺手还将门给关上。 “你当着这些人的面说什么呢!在现在这关头这么垂头丧气,到时玄天宗的人来了怎么办!” 冯思远还是低着头,半晌后,才接了一句:“……能怎么办,我连把这破地方弄得像样点的能力都没有,你看看外面那些破草房,我自己看了都觉寒酸,如何能得到认可?!还谈什么建立宗门,这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现在说这些,当初的踌躇满志呢,现在哥几个全部身家都在这里面了,你说你错了?!” 林朝誉气不打一处来:“我知道你辛苦,谁不辛苦啊,谁不是想好好做一番事业,咱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回不了头了知不知道?!” 冯思远这才抬头看了林朝誉一眼,对面的罗风也抬头看着林朝誉,两人都知道,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是啊,回不了头了…… “好了,任宽下午就带人回来了,你们都收拾好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 林朝誉说完,只留下一句你们自己想想,便再度出了门,只留下冯思远和罗风两人,谁也不愿看向谁。 尴尬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热血从脑袋中褪去后,久未的冷静再度占领高地,那种说不出的悔恨和多年情谊重新占领了高地。 但谁也开不了这个口,先说出那一声对不起。 也不知究竟对坐了多久,林朝誉又再度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见两人还是对坐无言,连身上的伤都没处理一下很是生气:“我走时怎么跟你们说的,这怎么脸上还有伤,身上的衣裳也都是皱的,一会儿怎么见人!” 冯思远有些恍惚地抬起头:“这么快就到了?” 林朝誉恨不能一掌将这成日精神恍惚的憨货拍醒:“就在镇子大门外!你们给我快些!” “哦哦好……”罗风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拽拽自己身上的玄色法衣。 “还有脸,快些!”林朝誉说完这一句,便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冯思远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挂了彩,连忙从寸间囊中掏出药来,正要吃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着脸将药瓶递给罗风:“……要吗……” 罗风看了一眼冯思远,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药瓶抿了抿嘴,却还是接了下来:“……要。” 待罗风吃下药后,又将药瓶还给了冯思远:“……走吗?” “走。” 待两人到达镇口时,玄天宗的人已是在此等了半炷香的时间。 “……怎么这么多人?” 冯思远看着上百名穿着形制统一灰色法衣的玄天宗修士,再想想自己这所谓逍遥宗,从上至下找不到半件像样的衣裳,心中不由矮了半截。 但这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任宽还在给带头的女修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大长老冯思远、二长老林朝誉、三长老罗风,我是四长老。” 那女修正是秦时溢。 “你们宗主何在?”秦时溢看也不看面前殷勤的四人,她微微抬起头,眼神却是向下,十分冷淡地开了口:“叫他出来。” 罗风十分不满这玄天宗的态度,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我们此地没有宗主,就是我们四个主事。” 秦时溢此时才将视线落在罗风脸上,那眼神,锋利得如同刀子一般:“你们做主也可。” 冯思远从秦时溢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仙姑何意?” “丹国、衡国、姜国三国官府来报,说此地囚禁百姓扰乱国政,如今一见证据确凿,还不伏诛!” 冯思远四人震惊地猛地太起头,却见秦时溢已是对身后人摆了摆手,手下当即带着捆仙绳上前。 “你敢!” 罗风不愿看见自己费尽心血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当即退后一步,一团烈火径直烧上捆仙绳。 那手拿捆仙绳的修士猛地退后一步,下意识衣袖一挥,那团烈火便被收进衣袖中。 秦时溢将人分成两队,一对去往修士居所,自己则带人前往百姓居所。 “动手!” 随着秦时溢一声令下,身后上百名修士将这四人团团围住,四人奋力反抗挣扎却不敌玄天宗带来的精锐,所使出术法也通通被轻松拦下,最终还是被捆仙绳伏住不得动弹。 周围的百姓一见这些人将这四人团团围住,十分愤怒地开口骂道:“是我们自己愿意来的!你们这些狗贼抓他们做什么!” “对啊!快放人!” “快放人!” “我们与宗门共存亡!” “对!我们与宗门共存亡!” 百姓们仗着自己人多,逐渐将玄天宗的修士反包围在其中,更有甚者趁乱想将人抢出救走。 秦时溢冷哼一声,一股威压直接将近处的百姓震退,有些离得近的百姓甚至因震荡五脏六腑一阵憋闷。 “我们只为抓捕人犯,只要你们不加以阻拦,定不会伤你们安全。” 受到了威压的冲击,这些普通百姓顿时惧怕起来,左顾右盼无人敢再上前,便跟着一同往后退。 秦时溢见这些百姓被震慑不敢上前便满意地点点头:“带走。” 此事就连玄天宗众修士也没想到竟是能如此快地解决,顿时,在一片轻松氛围下,只留下两名修士走在队尾看守这修行不佳的四名修士,跟随秦时溢前往另一头修士住所。 “这么寒酸的破草棚就敢自称宗门,不自量力。” 那看守四人的元婴修士十分嘲讽地看向四人,顺手紧了紧四人身上的绳索,如同捆牲口一般把四人拖拽向前。 此时已是被捆仙绳捆住的罗风胸中怒火生,怒发冲冠,也不管两人之间实力悬殊,只想着就算是将他烧成重伤也是赚了。 手中烈火再起,直朝着那修士门面打去。 那修士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还手之力,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避,那火光顿时打在茅草搭成的简易房顶上,只短短几息之间,便在风的助力下快速四散蔓延。 第二百零四章 逍遥宗 (二十二) 火势实在是太过凶猛,在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时,迅速向远处蔓延而去。 那男修及时将还在挣扎的罗风压制住,十分恼怒地一掌将他敲晕,随即转头看向这快速烧起来的大火,当即就要出手将大火扑灭。 但他身边的修士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看一眼走在最前方的秦时溢。 秦时溢不可能看不见这冲天而起的火光,但她却丝毫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朝前走,显然是不愿理会身后的大火。 “不是说要和这宗门共存亡吗,就随他们去,”那名阻拦的男修也十分同情地看向痛哭奔跑的百姓,只是这同情中还夹杂着他自己也未能察觉的幸灾乐祸,“若他们不说这句,秦师叔兴许也就救了,谁叫他们非要加上这一句了,秦师叔你也是知道的,她向来不愿多管闲事,这些人都这么说了,师叔就不会管了。” 那守卫四人的男修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冲天的大火,咬了咬牙,还是跟上了队伍。 冯思远、林朝誉和任宽被眼前的火光刺激得双目双目眦裂,那种无数心血付之东流的疼令他们都难以承受。 为何……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何要对他们如此残忍…… 这些大宗门,就这么丝毫不给普通修士一条活路吗!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冯思远的手拼命抓向胸口,想将胸口处的鹿铃拿出,但受困于捆仙绳所缚,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始终都无法摸到胸口。 “陆三木!陆三木!你他娘的再不来你的小楼都要烧光啦!” 冯思远疯了一般地朝山上方向喊叫,不论如何拖拽也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此时走在前面的秦时溢听见喊叫皱着眉回过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把他们的嘴堵上!” 而她的话音刚落,却看见一道道白光从山上冲天而起,白光拂过之处,火光渐渐熄灭。 来的这些人不论男女,都是大眼窄脸樱桃口,长得十分符合人类的审美,这些修士身后还跟着几只白色幼年灵鹿,被这些修士掩在身后,保护得严严实实。 一阵阵恐怖的威压从为首的男修身上倾泻而下,直直笼罩在玄天宗的众修士身上。 陆三木足踏虚空,歪着头,轻轻抽了抽鼻子。 很快,他便嗅到了冯思远身上恐惧的气味。 他二话不说,带着身后的二十几名修士以常人肉眼难以看见的速度分成两队分别朝两个镇子直冲而下,一道白光闪过,无数玄天宗修士尚还未能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直觉眼前一黑,顿时昏倒在地。 秦时溢显然没能料想到这草屋都没有几个的野鸡宗门竟然还有这么强力的外援,先前任宽找上玄天宗时也只是说宗门有修士一万余人,只是修为都不算太高。 玄天宗早先收到多国和西边部族的请求,想让玄天宗处理这所谓新兴的宗门,安抚动荡的人心,并承诺清缴结束后,给玄天宗连续奉上十年所有能找到的天材地宝。 玄天宗在得到消息后还未来得及寻,正好任宽上门请求许可,可谓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傅岑在得知此消息后,便派出了先前在抓阿古时失利的秦时溢,为了以防万一还给了秦时溢一百人,要求秦时溢务必完成任务,不然必有责罚。 所以秦时溢一定不能再度失利,她没有章沿那般同宗主亲近可以免除处罚,她师父早已仙逝,师兄师姐们关系也不亲近,可以说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她自己凭着一股狠劲儿杀上来的,她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帮手。 上一次已是章沿为她求过情才算是暂时放过她,若这次再失利……只怕原有的修炼所用的丹药和其余天材地宝都会少上一半。 而这次带来的修士,恐怕也只有她尚还有一拼之力。 她在沉重的威压下凭借着无数年训练的本能艰难地举起剑,抵挡住陆三木极快的三次攻击,直至三击过后,秦时溢都没能看清这妖修是如何动作,也摸不清这妖修是修的是什么路数。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秦时溢在那种恐怖的威压之下本就行动迟缓,现下在这么高速的攻击之下更是毫无还手之力,不出半炷香的时间,秦时溢便被击倒在地,胸口处被陆三木手中锋利物刺穿一个三指宽的大洞,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流着汩汩鲜血。 “还要继续吗,你快死了,”陆三木收起手中那似锥又似角的锋利物,神色淡然地对着秦时溢道,“你没必要如此拼命。” “我留你一条生路,你回去和傅岑说,这里被陆三木占了,他若是想要,就亲自来拿。” 秦时溢大口大口地喘息粗气,那声音宛如一个破旧的风箱。 她被陆三木刺中了肺部,因此每一次呼吸都十分艰难,喉咙也再难发声,她颤抖着手从寸间囊中掏出药瓶,猛地朝口中灌了几粒,这才算是缓过来些许。 “……你……认识……宗主?” 陆三木脸上仍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好似面部肌肉十分僵硬,根本做不出细微的表情,就连大表情也十分困难:“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你要是还想活,就现在带着你的人走。” 不然,这蔓延数公里的深山也不多你们这百十具尸体。 随着陆三木衣袖一挥,地上躺倒一片的玄天宗众修士悠悠转醒,秦时溢愤恨地瞪了眼陆三木,但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秦时溢根本没有转败为胜的可能性,最终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走。”带着玄天宗的修士快速离开。 陆三木先是给剩下的四人松了绑,冯思远站起身后给陆三木行一大礼:“多谢道友相助!” “你免了这些惺惺作态,”但陆三木侧过了身,丝毫不受这一大礼,“从今日里,每三日供奉一次,香点足,人也要多些。” 冯思远听见这一句,身形不可控地晃了两晃:“……道友你看,我们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能不能宽限几日……” “当时有约在先,你若是反悔,那便离去罢。” 第二百零五章 逍遥宗 (二十三) 冯思远咬咬牙:“我供!” 陆三木这才算是点点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好似面皮紧紧裹在骨骼上动弹不得,看久了甚至能引起人的生理不适:“我也可以宽限你一年。” 冯思远十分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这陆三木这么大方。 “不用这么看我,我们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陆三木看也不看冯思远,留下这一句话后,又带着这群妖修回了山中。 在路过山脚下的百姓时,陆三木还低头看了一眼那群惊慌未定的百姓,百姓身边趴着五只巨狼,巨狼牢牢将人群挡在身后,十分警惕地看着半空中的陆三木。 陆三木的眼神移动,最终移至巨狼旁的一处空地上。 空地处的薛温抬头同样看向陆三木,陆三木竟是好似能看到他一般将视线聚焦在薛温身上。 世有灵鹿名夫诸,感念天地灵气,通晓八方,连同天地。 生而有能,呼风唤雨,受供是为半神,可通晓世间灾祸,御水洗尽世间丑恶。 故而可以略窥天机,是为半神之躯。 在陆三木眼中也并非能完全看见薛温,但大致能看见一个灰蒙蒙的、极其浅淡的轮廓。 很快,他又将视线移向薛温身旁的纪茗昭,他不知在哪里见过纪茗昭,但觉得纪茗昭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这一眼也吓了纪茗昭一跳,十分警惕地仰头看着陆三木。 陆三木的眼中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这一眼似是很慢又好像很快,山脚下的百姓在陆三木脚下拜倒一片,痛哭流涕口称神仙。 在纪茗昭和薛温都没能反应过来时,这群妖修已是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山脚下的百姓转而面向妖修消失的方向连连拜去,祈祷之音几乎响彻整座山谷。 趁着这祈祷声的掩盖,纪茗昭小声对薛温道:“你说……他是不是知道那天偷小鹿的人是咱了……” 不然他看我做什么…… 薛温摇摇头,收回这五只巨狼,假装是妖修救人:“……我觉得他是看见我了。” 这两人聊得是驴唇不对马嘴,竟然这话题也能接着聊下去:“你说他会不会找咱们算账啊……” “他竟然能看见我,他是什么境界的妖修?” 最终还是纪茗昭被薛温带得进了他的话题中:“你是怎么觉得他看见你了?” “直觉。” “……你直觉准吗?” “不确定,但是我感觉他看见我了。” …… 小伙,你怎么回事…… 纪茗昭觉得这话题是要聊不下去了,正巧看见冯思远、林朝誉上了山。 另两人则去了修士居所安抚那些修为尚浅,惊魂未定的修士。 “他们上来了。” 纪茗昭隐在人群后,身后护着惊魂未定的阿幺和小妹,看着冯思远和林朝誉站定在这几万百姓面前。 “可有人受伤?”冯思远问道。 纪茗昭方才已是偷偷治疗了一部分伤情较重的百姓,虽不能短时间彻底根治,但也能大大治疗伤势,将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这些伤员被跑得早些的百姓护在身后,躺在由衣裳简单铺成的床铺上痛苦呻吟。 冯思远掏出身上的药瓶:“这药是治伤的药,我身上药不多,只能先给伤得重的吃,各位没有疑义?” 人群内并没有不同声音发出,冯思远四人这才将药交给自愿照顾伤员的百姓,给躺在地上烧伤严重的伤员喂进药去。 因着玄天宗抓捕这四人时多有百姓出来看热闹,少数没出来看热闹的也都堆在草屋附近静等风声,又因薛温抢救及时,在房屋还未烧到中部时便果断阻隔大火,所以这次大火并没有造成太多伤亡,只是这些房屋,显然是无法居住了。 上万人躲在这山脚下,此时却是没有人出声,谁都知道,这次劫难过后,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次将这块避难所再度重建。 几万人都要吃饭,每日一张嘴便是上百两银子吃进去,即便是再有钱的富户也是养不了多久的。 地方虽暂时保了下来,看陆三木如此嚣张的态度,也多少知道这玄天宗的宗主多半有什么把柄在这陆三木手中,但他们此今以后行事都要小心,至少这种人海里淘金之事是干不得了。 “这些日子苦了各位了,”冯思远站起身,先是给这些百姓行一大礼。 有了前面的劫难,冯思远此时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这些百姓遣散,也可减少些开支。 毕竟真心想修炼之人还是少数,这些时日也有些沧海遗珠落了脚,无论人数多少好歹也是个宗门的样子了,此处多数还是如阿幺一般来此混饭吃的,逍遥宗也实在是养不起这么些穷鬼,也不好明着遣散,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将这些百姓清一清。 “各位也看到了,我们惹得大宗门不快,以后也不知后路该如何走,我知道各位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定不会就此抛弃宗门,但如今前途渺茫入不敷出,在下实在是不愿拖累各位的大好前程,咱们也算好聚好散,我给各位些路上的盘缠,咱们各奔东西,以后各位可冠我逍遥宗的名头,多少也能混口饭吃。切记不可作恶,否则山上的宗主自会去寻你们清理门户。” 那些百姓也见识到了陆三木的能耐,当即万分恐惧地连连点头称是。 林朝誉十分无奈地看了冯思远一眼,却也未阻止他首肯这些人用逍遥宗的名头。 先前下山的人,也是顶着所谓逍遥宗的名头下山混口饭吃,再多这几万人也不算多。 早先将这些人招来,说得此地天上有地上无,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些人,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要再想将这些人清出去,恐怕不是三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这些人都是活不下去了才来此地寻个活路,若是以后能借着名混口饭吃,倒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即便他们都知道,这句承诺究竟要担多大的风险,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是行走的定时炸弹,初时一两年可能还不会出太大问题,但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砰’地一声引爆,将他们这些人通通‘炸’进无尽深渊。 但他们别无选择,也毫无办法。 使用寿元时死的那些人还能算是自我选择,但现下这些人…… 总不能将这些人通通杀了,这么大的业,他们也背不起。 这些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没有人接话。 逍遥宗最初在造势时请了数十位说书先生,这些说书先生在各国之间走街串巷,讲述这里这世上还有逍遥宗这般的神仙地方,这些吃不上饭的可怜人便在这口耳相传之间听说了逍遥宗,知道能吃饭不说,还能让普通人修炼。 奔着吃饭和修炼,短短两个月之内十几万人涌进逍遥宗,一时之间,即便是冯思远是开钱庄的富户也撑不住这么多长嘴日日吃饭。 如今这逍遥地方还没捂热,便又像清垃圾一般将人清出去,但好在还能冠个名头。 但冯思远说得也有道理,方才他们也见证了,以普通人之力实在是难以和修士抗衡,再多的人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丝毫不能撼动。 许久之后,这些百姓开始陆续下山,在冯思远在镇子前支起的小摊处领了五十文钱后,颓然地朝外走。 第二百零六章 回到灵目城 纪茗昭和薛温顺着前行的大部队一道出了逍遥宗,阿幺抱着小妹跟在纪茗昭身后,冯思远为人倒是十分仗义,小妹虽只是孩童,但冯思远仍是给阿幺一百文,供她和小妹生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冯思远的承诺要担多大的风险, 阿幺满眼都是茫然,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只知道随波逐流,人群走到何处,她便跟到何处。 回家? 她早就没有家了。 ……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家。 “你有什么打算?”纪茗昭回过头看向阿幺。 阿幺摇摇头,她没有什么打算。 “你要不跟我回去。” 阿幺有些怔楞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 其实纪茗昭也清楚,即便阿幺一开始摸不清门路,时间久了也能借着逍遥宗的名头混口饭吃,但她就是有些放不下阿幺,也有些放不下阿幺怀里的胖娃娃。 “你怎么想?”纪茗昭问道。 阿幺不知该去向何处,如今纪茗昭问愿不愿意跟着她,阿幺没有犹豫太久,她宁可相信眼前这位刚认识两日的朋友能帮助她,也不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 她自认能力有限,帮不了这几万人,也帮不了这世上千千万的苦难人,就算将她在广源秘境中拿到的所有金叶子给这些人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些人缺的不止是钱,还有地位和一份能持续糊口的工作。 “我跟你走。” “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给你卖了?”纪茗昭也没想到她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甚至都没有太多思考,“不再考虑考虑?” “我信你,而且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阿幺看着纪茗昭,眼中满是一种麻木和悲哀。 她的眉毛总是垂着,嘴角也是垂着,就连原本应是上扬的眼角也因总是低着头,也是垂着,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从脸上就能看见无尽的悲伤,像是一只被遗弃的野狗,每个人看着都想上去揣上一脚。 纪茗昭轻轻拍了拍阿幺的肩以示安慰:“总会好起来的,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还要养小妹对不对。” 阿幺缓缓点了点头,看向好似永远也走不完的山路,不知不觉也开始期待自己以后的未来。 几人随着大部队一同在山路上走了三日,才算是到了离逍遥宗最近的村落:刘家村。 此时村中已是有大批山上下来的百姓进入,将这没有围墙的小村落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也没钱住店,便将这村落的大街睡得满满当当,毫无下脚之地。 刘家村的族老见这么多人进刘家村,是敢怒不敢言,他们刘家村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就算加上村里的猪狗牛羊,就算是将这附近山林中的野鼠算上,也不够这些人的一勺烩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街上妨碍交通。 就在村长生闷气之时,村中来了两名带着胖娃娃的女子,在村中唯一的客栈歇了脚交了铜板。 村长没想到这还有文明人,十分感动,随即让店小二增收了十个铜板,以示重视。 纪茗昭不知这村长竟是这样的为人,还十分单纯的在这客栈多住了两日,直到从山上下来的人走干净后,才从背包中掏出飞舟,带着薛温、阿幺和小妹一同回了灵目城。 阿幺十分不习惯离开地面,回灵目城飞了三日,阿幺便将四肢紧紧扣在飞舟的舱墙上三日,拽都拽不下来,小妹倒是适应得很快,只第一日吐了一天,第二天就敢站在舱外试图用手抓身边流动的云。 阿幺动也不敢动,只能徒劳地呼唤小妹,生怕这飞舟一个颠簸就将小妹摔下去,不管纪茗昭解释多少遍这飞舟外都是禁制,掉不出去也是毫无作用。 这漫长的三日过后,四人总算是在灵目城外的树林中缓缓落下,阿幺下了飞舟第一件事便是在厚实的泥地上踩了又踩,恨不能抱把土亲上一口。 “我先前见你从二楼飞下消失不见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仙人。”阿幺这几日对纪茗昭的崇拜之情达到了顶点,看着纪茗昭的双眼放着光,看着随时都要给纪茗昭磕上一个。 ……咱不提这个成吗…… 纪茗昭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得到薛温此时的表情一定十分开心,他对带着纪茗昭装的那次x十分满意,如今阿幺又再度加深了薛温对自己的肯定。 “下次……” “没有下次。” “……我真不是,”纪茗昭不论解释多少遍,阿幺也是执着地认为自己眼见就为真了,她十分固执,纪茗昭一时也无法自我撼动自己在阿幺心中崇高的地位,也只能无奈作罢,“……算了。” 四人就这么穿过灵目城的主路,纪茗昭先行找了家客栈,将几人安顿下来,再想阿幺以后该怎么办。 很快,在太阳落山之后,灵目城内的灯火点了起来。 “这是什么节日吗?” 此时满街忽然之间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街上也满是卖货的散客,吆喝如吟唱一般,左右呼应。 “这是花灯节,庆祝伏魔尊者诞辰。”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接道,“客是新来的,可去东面的瓦舍里看看,今日有新节目。” 阿幺听见有节目,顿时起了兴趣,但再摸摸自己怀里的铜板,那刚升起的玩乐之心又再度沉了下去。 纪茗昭倒是对这节日十分感兴趣,还没等阿幺的算了说出口,纪茗昭便一把拉住阿幺:“走,去看看。” “别……” “就看看,你看小妹是不是也想去看看?”纪茗昭抱起小妹,一手拉住阿幺,“走嘛。” 阿幺这才算是点了头。 这灵目城可以说是阿幺来过最大的地方,光是街似乎都有无数条,她丝毫不敢乱跑,双手紧紧抓着纪茗昭,生怕人群一个冲散便再也找不到纪茗昭了。 “茗昭?” 也不知走了多久,纪茗昭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便看见了带着条名为陶姜的尾巴的清溪。 “你回来了?”清溪走上前,先是将注意力都放在纪茗昭身上,而后才看见纪茗昭身后的阿幺和小妹。 “这两位是?”清溪问道。 第二百零七章 花灯节 “这位是我的朋友阿幺和她的外甥女小妹。” 纪茗昭将阿幺拉到前面,十分热情地跟清溪介绍道:“这次出门认识的。” 清溪笑着对阿幺一礼:“娘子。” 阿幺看着身着法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清溪,吓得是手足无措,连忙回礼:“仙姑!” “不必这么拘谨,茗昭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若以后有什么事就去伏魔宗上找清溪便可。” 阿幺顿时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若不是纪茗昭拉得及时,当场就能给清溪磕一个。 纪茗昭看了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陶姜,她没见过陶姜,却听清溪提起过陶姜,清溪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总是跟在身后,不干实事。 但纪茗昭这才是第一次见到陶姜,陶姜从不出现在清源的地盘上,只在清溪出门时才会跟上,想来也是不敢让清源看见他,老父亲若是得见,只怕会当场将他大卸八块,再将尸块沉江。 “你先忙,我带着她转转……” 纪茗昭回头看了一眼清溪身后高大的陶姜,这厮双眼紧紧盯着清溪一错也不错,可谓是心无旁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相较起从前改观了不少,话少了不少,也不似从前一般亦步亦趋,走到哪便跟到哪。 清溪看了眼身后的陶姜,她今日当真是和陶姜碰巧遇见,今日按照传统,在山上的祭拜仪式结束后,山上的弟子都会下山游玩,这一日可以说是整个灵目城最热闹的节日,花灯、烟花还有瓦舍里的新戏都十足新鲜。 山上的伏魔宗弟子也多在这一日的祭拜后下山转转,往年清溪都是跟随师兄师姐们一同下山,今年没了师兄师姐的带领,便想带着徐广白一同下山,徐广白倒是跟出来了,只是这会儿清溪一个回身,徐广白已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而清溪也是在这时遇上了同样出来游玩的陶姜。 “一同游玩,我对这附近比较熟悉,”清溪总是十分热情,“……其实我是带师弟一同出来,他跑丢了我和陶师弟也是偶然遇见,正在一同寻找。” 纪茗昭看着清溪,清溪看着纪茗昭,满脸都是愧疚,她倒是用神识探察过徐广白大致去向何处,只是徐广白移动得太快,这里人又太多,实在是找不回来。 “……没事,丢不了,跑着跑着自己就回来了。”纪茗昭倒是不在意徐广白究竟跑去了何处,反正是丢不了,他身上有伏魔宗发的例钱,估计玩够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花灯节原本叫诞辰节,因在伏魔尊者诞辰时多燃放彩灯庆祝,叫白了也叫花灯节,此世间娱乐还是匮乏,每每到节日之时都会在街上布满花灯。 但为何只有这诞辰节叫花灯节,也是因为只有在这日,山上的伏魔宗会将所有山峰上都点满花灯,那光从山上一路亮到山下,整座山脉在夜晚熠熠生辉,十分壮观。 满街的花灯各式各样,百姓将仅有的娱乐玩到了极致,整条主街上,头顶悬挂的每一盏花灯都各不相同,花卉、动物、仕女、神明,应有尽有。 灯下都是商贩在卖各式花灯,和各种精巧的吃喝玩具,有货郎穿行其间,嘴里吆喝着泥人、机关、朱砂、纸张。 纪茗昭在小摊上给小妹买了个绘有小鸭的花灯,小妹十分喜欢,笑着一直抓在手中不肯撒手,阿幺也从未经历过这么隆重的节日,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抱着小妹随着人群前行。 纪茗昭也给自己买了一些糕点,边走边吃,很快,她的视线又被另一个摊位所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大部队已是渐行渐远,还在摊位上挑选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你看这个兔子会翻跟斗……” 等她一回头,身边早已不见了大部队的身影,只留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薛温。 “人呢……?” “往前面走了。”薛温答道。 “你看见了怎么不叫我……”纪茗昭此时东西也没心思挑了,放下那只会翻跟斗的兔子就要朝前走,却被薛温一把拉住。 纪茗昭一愣,转瞬便明白这小伙是什么意思了。 …… 小伙你不错啊,玩得是越来越花了。 纪茗昭反手抓住薛温的手,忍不住脸一红,心里不停唾骂自己二十好几了谈个恋爱还如此放不开,帅怎么了,帅就能这么害羞了吗,这都几个月了连点便宜也没占上,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薛温一愣,低头看了看纪茗昭的手,眉眼顿时舒展开来,用力握了回去。 此时发现纪茗昭不见了的清溪等人并未走出去多远,此时也快步赶了回来,看见纪茗昭身边还站着一陌生男子,两人还手牵着手,十足亲密。 清溪顿时一愣:“茗昭,这位是?” 纪茗昭此时才发现这阳火符还能让薛温也一同现身,在看见清溪时顿时有种上学时早恋被教导主任抓包之感,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 薛温当然是不答应,立马将她的手抓紧,瞬间断了她松手的念头。 纪茗昭实在松不开,便也放弃了挣扎的念头。 “……我情郎。” 清溪和阿幺都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看薛温,复又看向纪茗昭。 纪茗昭心一横:“我情郎。” “……也不用声音这么大……” 再大些整条街都听见了…… 但是薛温十分开心,眉眼舒展,嘴角带起一丝笑意。 清溪观其面相十分端正温和,眉宇之间满是正气,便知此人定是心胸开阔、人品尚佳,倒是与纪茗昭十分相配。 “在下清溪,兄台如何称呼?” 陶姜也连忙跟着清溪自报家门:“在下陶姜。” 清溪对薛温感观不错,率先跟薛温打了招呼。 纪茗昭见清溪这反应,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些带男友见娘家人通过了的欣慰感。 薛温连忙回礼:“在下薛温,见过仙姑、仙长。” 清溪看着薛温即便是行礼也抓着纪茗昭的手,顿时有些看不下去地转过头去。 陶姜则是投以钦佩的目光。 兄弟,厉害,我两百年都没敢近身两步以内,你这就连手都抓上了。 第二百零八章 回到宗门 “姑娘,要不要给情郎买个香囊?” 两人身旁的摊主是眼睁睁地看着薛温大变活人,起先倒是被吓了一跳,但摊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些修士总是有各式各样奇怪的术法,大变活人都不算什么新鲜活儿。 纪茗昭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拉住薛温便快步朝前走。 那摊主一见纪茗昭不好意思了,还朝纪茗昭的方向笑着喊道:“姑娘,当真不来一个吗?” 纪茗昭前行的脚步一顿,心想不能就这么让人嘲笑了去,便又快步折回那摊位,随手拿起一个香囊塞进薛温手中,又飞快给了摊主三枚铜板,随即飞也似的快步离去。 薛温摸着怀里的香囊:“谢谢。” 纪茗昭低着头,但能看见耳朵通红:“……收着,不用谢。” 花灯节当真是节日,满街无数男女嬉笑游玩,有青年在湖边撑船,岸上无数姑娘手持香囊和帕子笑着朝船上扔,青年被一条丝帕迷住了眼,手一慌乱,顿时翻下了船,岸上响起一片笑声,有情人在湖边共放花灯,灯中祈祷能两情相悦,地久天长。 一行人穿过长街,来到瓦舍之内,有戏班排练了新戏目,正在外敲着锣鼓吆喝着贵宾入内。 才进瓦舍,纪茗昭便被门口的傀儡戏吸引了目光,也不是台上那傀儡戏耍得好看,而是在台下看见了一个纪茗昭无比熟悉的身影。 徐广白坐在台下的第一排,正在奋力鼓掌。 清溪顺着纪茗昭的目光,顿时也发现了在此的徐广白,倒是先松了一口气:“原来在这儿。” 纪茗昭想想也觉得徐广白应当在这儿:“我去叫他。” 清溪却一把拦住纪茗昭:“等回去时再说,好不容易歇息一日,让他多玩一会儿。” 纪茗昭想想也是有理,便跟着清溪的脚步一同走向她常去的茶楼。 但就在纪茗昭即将路过徐广白时,不知为何,原本注意力还放在戏上的徐广白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起了头,目光瞬间便和纪茗昭在空中交汇。 徐广白脸上带着惊喜,从座位上起身朝纪茗昭的方向走去,但在看见纪茗昭手上还牵着薛温时,顿时脸色阴了下来。 “这是谁?”徐广白问道。 “……这……薛温。” 徐广白听说是薛温,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但也没好上多少,他对于薛温的敌意也不算小:“你牵着他做什么?” 纪茗昭看了眼薛温,又看了眼徐广白,不知为何有种背着孩子找了后妈的不妙之感。 此事就应该慢慢渗透,而不是某日直接将人领到徐广白面前,像徐广白面前一推:“儿啊,这是我给你找的后妈。” 这换谁谁能接受。 “……他……我……” 徐广白皱着眉:“你先松手。” 纪茗昭也不知要想徐广白解释些什么,但就是莫名的心虚:“……你听我解释……” 徐广白:“你先松手。” 纪茗昭缓缓松开手:“……你听我解释。” 此时走在前面的清溪等人发现纪茗昭又一次掉了队,便再度返回来寻:“那位薛公子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纪茗昭应付道,“你们先去,我和徐广白随后就到。” 清溪不疑有他,这薛温就是在灵目城内出现的,想来也就住在这灵目城里:“那你们先聊。” 徐广白目送清溪三人离开,随后几人便来到瓦舍楼与楼之间无人的空隙内,徐广白才将目光再度投向纪茗昭:“解释。” 纪茗昭再度抓起薛温的手,薛温随之现身,纪茗昭又一松开手,薛温又随之消失:“我解释完了。” “……这是为什么?” 徐广白看向纪茗昭的表情像是发现了珍奇异兽:“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偶然发现的,偶然发现阳火符竟然还能让他也一同现身。” “再拉上我看看。”此时徐广白也顾不上什么拉手不拉手。 纪茗昭十分无奈,但仍是拉住薛温的手:“满意了?” 徐广白点点头:“满意了。” “后来阴火符和你再说过话没有?” 纪茗昭也不计较耍了给徐广白耍了场猴戏,而是猛地想到了徐广白手上的阴火符:“咱们的阴气还没集完。” 徐广白摇摇头:“没有,过些日子师姐要带我上战场,到时应当是可以,你和不和我同去?” 纪茗昭想了想,如今已知霄蛰去向,应当是没有单人任务了,便对着徐广白点了点头:“和你同去。” 徐广白这才算是放下了心:“说准了。” 纪茗昭刚想点头,却不知为何头没点下去:“……到时一定尽力和你同去。” 徐广白没明白纪茗昭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答应了:“先去茶楼。” 几人的脚步朝清溪选的茶楼方向走去,徐广白边走边问:“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去了趟孙老鬼所说的宗门。” 纪茗昭同徐广白讲述了这几日所遇惊险经历,她江户川·茗昭当真是名不虚传,走到哪都是一阵腥风血雨,还能总是顺道捡回些人来。 “阿幺?” 纪茗昭点点头:“我新带来的姑娘,我想在灵目城给她找些营生。” “你独自出门两趟带回来两个。”徐广白总结道。 纪茗昭想想,应当是不止,自己头一次来此世间便被任务栏安排着捡到了你,应该是出三趟门捡回来三个。 那茶楼倒是不远,纪茗昭眼见着清溪四人进去,走到门前甚至都没报上清溪的名字,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是清仙姑的朋友是吗,雅间请。” 这茶楼十分精巧,中间是一座极大的高台,一楼是散座,一排排桌椅面对着高台,二楼三楼都是雅间,雅间布局呈凹形,每一间的窗都朝一楼的高台。 此时台上正演着一出新戏,台上一男一女咿咿呀呀唱得倒是好听,就是以纪茗昭的艺术鉴赏能力,只可用五字回答:完全听不懂。 纪茗昭将嘴凑近薛温:“你听得懂吗?” 薛温十分陈恳地摇摇头:“听不懂。” 第二百零九章 茶楼 进入雅间后,便见清溪、陶姜和阿幺三人围坐桌前,桌上摆满了给小妹点的各式小吃,小妹一手抓着一个,吃得十分香甜。 阿幺原本还有些拘谨,见纪茗昭进来后顿时放松了下来:“你来啦。” 纪茗昭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徐广白介绍给阿幺:“这是我弟弟徐广白。” 房间里倒是剩余三把椅子,原本就是为了给薛温准备的,只是清溪没想到薛温没能跟来,倒是也没让人撤下,如今正好还能给薛温留把座位。 “这是今天的新戏。”从大开的窗口从外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高台,高台上又换上了一对男女,正在口中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纪茗昭跟着一同朝下看,看了半晌,也不知在唱些什么,只能他人鼓掌时跟着鼓掌,看见台上翻上几个跟头一同合个好。 没呆上多久,同样才疏学浅看不懂的徐广白便觉这还没有外面的傀儡戏有意思,便提出想去外面走走。 “是不是太闷了?”清溪顿时对自己的安排不周十分愧疚,“要不换一个?” 纪茗昭摇摇头:“他就是小孩子心性,闲不住,让他去。” 清溪看了眼徐广白离去的背影,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台上的戏似乎唱完了,又换成了杂耍,台上的男子双手拿着细竹竿,每个杆子上都顶着一个盘子,台下一片叫好声。 “茗昭,你前些日子都去哪了?”清溪品了一口茶,问道。 “去了趟逍遥宗。”纪茗昭倒是也没瞒着,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逍遥宗?你去逍遥宗做什么?”清溪和陶姜的注意力都被纪茗昭吸引了过来,只剩阿幺和小妹还在专注地盯着窗外的高台表演,时不时叫上两声好。 “走江湖时听说那里专收普通百姓,疑心有诈,去探探虚实。” 想看看到底又是哪路妖魔鬼怪搞出来的幺蛾子。 “伏魔宗没收到逍遥宗附近百姓的请求,”清溪想了想,说道,“而且私建宗门这事按理应当归玄天宗管理,你探察出的结果如何?” 伏魔宗身为天下第二宗,一年收到的请求量甚至比第一宗玄天宗还要多出几倍有余,。 大到邪祟袭人,小到东家马车压死了西家的狗,可谓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毕竟伏魔宗就是靠接取百姓任务起的家,也因此有着极深的群众基础,除去玄天宗实质控制的地盘外,在许多城内也都设有堂口,平日里闲时也管管打家劫舍夫妻互殴,几乎有什么风声都逃不过伏魔宗的耳朵。 “没探出些什么,一伙散修想建新的宗门,但一般想修炼长生的多去仙山宗门,他们实在招不上人,就另辟蹊径想看看这些普通百姓里面还有没有没被发掘出的沧海遗珠搞出的事端。” 纪茗昭本以为又是霄蛰等人搞出来的事端,如今看来不过是个乌龙。 “玄天宗去了,被打了回去。” “玄天宗还有吃瘪的时候?”陶姜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有生之年可是第一次听说玄天宗还有吃瘪的时候。 纪茗昭点点头,她在山上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看见从山上飞下的妖修将以那女修为首的玄天宗众修士快速击败,复又快速上山。 “是一伙儿妖修干的,灵鹿。” “胆子挺大,”陶姜得出结论,“估计离灭宗不远了。” “玄天宗去了多少人,那灵鹿是什么模样?”清溪问道。 “白色的,”纪茗昭回忆着那天晚上看见的灵鹿的模样,“那只头鹿头上的角是透明的,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错觉,那只鹿头上好像不止两只角。” 纪茗昭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眼花了,回想时总觉得……好似不只两只角,初见时为何没觉得…… 但想来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鹿。 清溪点点头,这小宗门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 “清溪,你几时去战场?”纪茗昭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 清溪想了想:“可能下个月。” 她最近在藏书楼中习得一种新的符,最近正在苦练,想来再有一个月便能练出些成果。 陶姜也在偷偷听着,如若可以,他还想跟着同去,只是清溪并不愿他同行,陶姜总算是后知后觉一味的一意孤行只会将清溪越推越远,别说是和她结成道侣,以后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彻底成为陌路人,所以此时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被清溪想起这雅间内还有一个他来。 “如今战况开始恶化了。” 如今的战事蔓延得极快,姜国和丹国都想趁着衡国病狠狠撕下一口肉来,就连不远处的部族也察觉衡国生变,呼朋引伴,人傻,粮多,速来。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衡国一场恶仗在所难免。 短短几个字,却能嗅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清溪只说了这一句便点到为止,多说不过是徒增忧虑,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此时窗外的戏目暂时告一段落,换上了个说书人说起了伏魔尊者当年的丰功伟绩。 阿幺此时正巧听见了清溪说起了衡国之乱,便插嘴问了一句:“仙姑知不知道现在打到什么地方了?” “还在边境拉扯。” 阿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的娘家在衡国腹地,想来应该还未受波及。 “阿幺,你会不会什么手艺?” 纪茗昭见阿幺的注意力从戏上移开,便想到带阿幺回来就是要安顿阿幺,便想着要不给阿幺盘个铺子。 “我会做饭,蒸馒头,还会做些家常菜。”阿幺没有别的本事,从小被使唤到大,也就会喂猪、做饭和清扫,什么女工、算账之类,丝毫不擅长。 “我明日带你去盘个铺子,我没什么做饭的本事,但也想做些小生意,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帮我管理管理。” 阿幺听完顿时一愣,知道这只是纪茗昭为了帮她说的客套话罢了,但她的嘴笨,也想不出什么推辞的话来,只能嘴里不停地推拒道:“不行,不行……你多破费。” 第二百一十章 魏明月的请求 “你是替我工作,相当于我是你东家,你帮我管理店铺,我给你发银子。” 纪茗昭也不愿阿幺一心跟着她过来,却连饭也吃不上,她现在有钱,好歹能给她盘个铺子过活,挣多挣少倒是无所谓,至少要先能糊口。 若是以后生活好些,能将钱还上最好,若是还不上,好歹也能有个吃饭的地方。 但阿幺还是摇头:“不行,你雇我不吉利。” 纪茗昭一时之间也无法将阿幺清奇的脑回路正回来,只能再劝:“别人怎么知道这店铺是我的,你就是东家,你看现在咱们所在这茶楼,就是个女子当东家。” 但阿幺还是摇摇头:“那你还说不是送我的,你这么帮我,我不能要。” “就是我借你的银子,你挣够了还给我就成。” “那不行,我万一还不上怎么办。” 纪茗昭简直要被阿幺给气笑了:“那我问你,你该怎么活?” 阿幺这回沉默了,她确实不知给怎么活,但是她知道,像她这样命格的人命里带着煞,近了谁谁都要招灾,自己没什么本事,怎么活都好,但绝不能给恩人带灾。 “你还带着小妹,带着小妹你再嫁都困难,到时小妹该怎么办。” 阿幺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清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茗昭,我知道城中哪里有空铺子,明日我带你去。” “……别……”这时阿幺又抬起了头,挥舞着双手推拒。 但纪茗昭和清溪都不再理会她的拒绝,而是聊起铺子的选址来。 “我知道城南有一处空铺子,”清溪道,“离着伏魔宗也近些。” “多大?” “原先是做糕饼铺子的,黄家的家业。” 一说黄家,纪茗昭顿时了然地点点头:“多少银子?” 黄家的铺子如今都是贱卖,想来也不算太贵。 “这不清楚,”清溪只是知道那里有空铺子,平日里也没去问过多少银子。 “那明早就去问。” 达成共识后,几人又在茶楼中聊了一会儿,眼见楼下开始散场,便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在门口还顺手拎走了还在傀儡台下鼓掌的徐广白。 清溪、陶姜带着徐广白先回伏魔宗,纪茗昭、薛温和阿幺则回了客栈,临分来前,清溪和纪茗昭约好在伏魔宗山门下见面后,才算是道了别。 第二日清晨,即便是阿幺如何百般推脱,最终还是被纪茗昭拖拽着去和等在山门前的清溪会和。 这一路上纪茗昭仍是在给阿幺做思想工作:“你只要有手艺,不出年,定是能把钱还上。” 阿幺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我走街串巷都卖不出帕子去,哪里能卖得了吃食。” “但是你和小妹总是要吃饭的,你说,不盘铺子你怎么活,你是想让她夭折吗?” “呸呸呸,不能这么说话,”阿幺连忙呸了几声,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胖娃娃,她自己受苦也就算了,这是她姐姐唯一的孩子,就算是碰下一块油皮她都舍不得,“……那你说这铺子要多少银子啊……” 纪茗昭总算是等到阿幺松了口,她不是不能理解阿幺是怎么想的,就算换成是她这样的刁民,这钱一定也不会拿得心安理得。 但人总要活下去, 活着才能有希望。 纪茗昭、阿幺、小妹,再加上个不能出声的薛温,四人来到了伏魔宗山门前,此时清溪已是等在此处多时,见几人从远处走来,便快步迎了上去。 “你到多长时间了?”纪茗昭问道。 “我也是刚到。” 清溪带着几人来到之前下山时偶然看见的铺子前,那铺子处在长街的尾端,临近伏魔宗和伏魔尊者庙宇,周围都是住宅也鲜少有做吃食的铺子,每日往香客络绎不绝,来想来也算是好地方。 但这铺子的价位并不算便宜,纪茗昭要掏钱时硬是被阿幺拦了下来。 那铺子的掌柜的若不是有事要回老家,也定不会将这铺子盘出去,见这些人也不诚心,便十分冷淡地摆摆手,示意快些离开。 “盘了!” 最终阿幺还是没能按住纪茗昭想花钱的手,将铺子盘了下来,给她和小妹做了安身地。 在阿幺的千恩万谢之中,纪茗昭带着薛温和清溪回了山。 纪茗昭回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隔壁小院徐广白的耳中,徐广白知道薛温定是跟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让薛温和纪茗昭住在一个院中,就算是一个住正屋一个住厅堂也是不行,硬是将薛温拉回了自己的小院,在地上给薛温做了地铺。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纪茗昭总算是度过了几日以来最悠闲的一天。 但这份悠闲也未能持续多久。 第二日清晨,纪茗昭才从床上起来时便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纪茗昭以为是清溪来寻她,便对着门外喊道:“门没关,直接进来。” 随着门吱呀一声轻响,门外走进来一位纪茗昭完全不认识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玄色法衣,面容十分庄重严肃,眉毛之间有极深的一道川字纹,一看平日里就是多思多虑,一刻也不得清闲的劳碌命。 纪茗昭对着来人一礼:“纪茗昭拜见伏魔宗宗主。” 只是这礼还未拜下去,纪茗昭便觉一股力将她拦住:“纪姑娘不必多礼,姑娘来伏魔宗多日我也未能得见,也怪我公务繁忙,请姑娘不要怪罪。” “宗主不必这么说,”纪茗昭一想自己吃伏魔宗的,住伏魔宗的,怎么说也是她占便宜,“是我住了这些时日也没去拜见,说来都是我的错。” 在纪茗昭的认知中,她和魏明月就是两条不会相交的直线,彼此知道,却也不会见面。 宗主不会管手下的人带回什么朋友常住,这朋友也没有亲自拜见宗主的必要,除非清源哪日脑子一抽将她收做徒弟,不然可能这辈子应当都是不会正面相见。 说到底,以她纪茗昭的分量根本不够格拜见魏明月,才从未想过要去拜见魏明月。 纪茗昭连忙带着魏明月进了自己的客厅,人家一门之主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总之是亲自来访,给足了纪茗昭这刁民面子,便连忙给魏明月倒上一杯茶:“宗主请。” 魏明月端坐在纪茗昭的小饭桌前,微微皱眉,显然接下来的话以她的自尊非常难以启齿。 “纪姑娘,近些日子可还忙?” 纪茗昭摇摇头:“不忙,宗主请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玄天宗大冒险 (一) “实在难以启齿,若非实在是没有办法,定然也不会劳烦姑娘。” 魏明月说的是实话,若非此事伏魔宗凭借自身之力实在是无法解决,玄天宗戒备森严伏魔宗修士根本混不进去,也不会此时厚着脸皮来劳烦纪茗昭。 “前些日子宗门得知霄蛰下落,我便想召集各大宗门召集宗门大会,但玄天宗毫不配合,拿此等大事当作儿戏,只想着自身利益,丝毫不顾大局。” 纪茗昭点点头,魏明月说到此处纪茗昭便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最初清溪那么努力想将她带回来,也是为了她那手泥人功夫。 “如今霄蛰就在玄天宗,伏魔宗与霄蛰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他手中的诛方印关着我宗无数弟子,也请劳烦姑娘和我宗修士同去玄天宗,只求姑娘能探听些消息,好让我们后面能多些应对。” “宗主也不用说帮不帮忙,这是我应该的,”纪茗昭倒是也想帮这个忙,最好能就此将霄蛰消灭,“但宗主,你也知道我修为低微,只是会些偏门,此举……不一定能奏效……” 魏明月自然知道纪茗昭能力低微,此举可以说是下下之选,总不能生等着那霄蛰在玄天宗内修炼得法再度为祸世间,只能趁他还未壮大之时想办法铲除。 “我知道你的意思,”魏明月理解地点点头,“我们自会派人捉拿,若不成功也无妨,同时也请姑娘放心,我们定会护姑娘周全。” 纪茗昭本也要去玄天宗,只是为了带阿幺回来才选择中途返回,如今有人护得周全,又不论成功失败都能得些赏赐,纪茗昭自然是愿意,本就是顺路的事,这好处就相当于是大风刮来的。 “你们打算几时出发?”纪茗昭问道。 “全凭姑娘安排。” 纪茗昭想了想,她上次的兔子和猴子全都折在了逍遥宗,怎么说也要再造些:“七日后如何?” 魏明月颔首:“那七日之后我宗弟子在山门前等姑娘。” “好,七日后一早山门前见。” 魏明月对纪茗昭能答应已是十分惊喜,至于什么时间自然也可着纪茗昭来。 伏魔宗行事向来磊落,从不使用威逼,一般都用利诱,若利诱一次不成,那便多加些筹码,多次利诱,面前有一块金砖可能还会不为所动,但若是面前摆着一卡车的金砖,想来也不会有人不心动。 若还是铁石心肠,那便两卡车。 魏明月没费什么口舌便说动了纪茗昭,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姑娘生活上可有什么需要的,我派人给姑娘再拿些。” “够了够了,劳烦宗主挂念。”纪茗昭连忙摆摆手。 魏明月点点头,也没再强求。 两人又简短闲聊了两句,纪茗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宗主,宗门内可有鸟的羽毛?” “要什么年份的?” “不用,普通的鸟毛就行。” “我明日就派人送来。” 魏明月并未在纪茗昭处坐上太久,她实在公务太过繁忙,公文成山般堆砌好似永远也看不尽,便只能无奈告辞。 纪茗昭倒是十分理解魏明月,百忙之中还亲自来找她,已经十分有诚意,至于坐的时间长短,纪茗昭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临走时,魏明月好似想起什么又再度折返回来,对纪茗昭道:“纪姑娘,能不能再劳烦你件事?” “宗主请讲。” 魏明月微微皱起了眉,神情中多有无奈:“请勿将今日之事告知给清源。” 纪茗昭抬头,十分不理解地看向魏明月,但最终却没将那一句为什么问出口,只是道:“明白了。” 魏明月这才放心地离开纪茗昭的住处。 时间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往常纪茗昭总是在一片祥和中安然醒来,周围是鸟语花香,竹林之中传来声声蝉鸣。 竹叶摩擦之声飘摇如雨下, 清泉汩汩之音叮咚如佩环。 但今日有所不同,今日纪茗昭在竹叶的飘摇声中听见一声声急促的鸟叫,那声音之恐慌,若是能说话现在就已经在喊救命了。 纪茗昭迷蒙之间越听越不对,最后猛地从床上坐起,她快步跑至门外,猛地打开门。 只见门外放着十多个大麻袋,麻袋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 纪茗昭心中警铃大作,昨日与魏明月的对话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宗门内可有鸟的羽毛? 宗门内可有鸟的羽毛…… 宗门内……可有……鸟的……羽毛…… 纪茗昭双手颤抖着打开麻袋,霎时间,袋子中无数鸟儿从袋中飞出,每一只身上还带着一个法阵,保护这些鸟在袋子中左冲右撞时能不被弄伤。 这抓鸟之人十分有技术,似乎也并不想伤害他们,要的就是纪茗昭开袋时群鸟飞舞的效果,鸟慌乱之间无数羽毛从身上掉落,瞬间淋了纪茗昭一身。 此时不远处的竹林中走出一男修,那男修相貌十分出众,一双多情桃花眼,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从面相上来说,这样长相的人多是情种却也无情,桃花多得挡也挡不住,十足的祸水长相。 他头上尚还顶着一根鸟毛,见纪茗昭出来后迎了上去:“如何?” 纪茗昭还沉浸在群鸟齐飞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什么如何?” “数量,”男子缓缓开口,说话也是十分缓慢,“不够再抓。” 纪茗昭机械般的点点头:“……够了够了。” 那男子见纪茗昭说够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纪茗昭一礼:“周静之。” 纪茗昭连忙回礼:“纪茗昭。” 周静之看了眼地上的袋子:“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其实周静之也不清楚为何刚回宗门魏明月便将他派给纪茗昭,但他向来听话,也从不问为什么,但他也不是全无好奇心,比如这从来没见过的纪茗昭,他便十分好奇。 “……拿来做鸟。” 贴羽毛。 纪茗昭几次都选的兔子也并无别的原因,不过是今年是兔年,便想到做些兔子,但做了几次兔子后,发现这地上跑的实在是视角上不如会飞的吃香,便想改做飞鸟。 第二百一十二章 玄天宗大冒险 (二) 纪茗昭松开所有袋子之后,从室内找出扫把便想将地上的羽毛扫起来,周静之歪着脑袋,问道:“你要做什么?” “……” 纪茗昭看看地上的鸟毛,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扫把,很想问上一句:同志,你看不出来吗?! 但出于礼貌,纪茗昭还是答道:“把羽毛扫回去。” “可。”周静之点点头,周围的竹林无风自动,羽毛冲天而起。 剩下装鸟的包裹也都瞬间大开,鸟儿挣动之间无数羽毛纷纷掉落。 这周静之也是心细之人,他不知道纪茗昭想要什么品种的鸟,便将伏魔宗所有的鸟种都抓了一遍,分成十几个袋子分装,每袋各一种,在纪茗昭门前摆成一排也有任君挑选之意。 “要哪种?” 周静之手指划过面前十几个袋子,袋子内霎时浮出虚影,看着正是袋中鸟的品种。 纪茗昭本也只是想要些麻雀的羽毛,将其贴在泥塑上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却没想到这魏明月给她派来一个死心眼,一次几乎要将这伏魔宗中所有活鸟抓齐全,一时之间还未苏醒的大脑也不知如何是好,当即卡顿在原地。 周静之见纪茗昭半晌不说话:“都要?” 随后,在纪茗昭未完全苏醒的视觉将信息传回中枢神经处理之前,便擅自替纪茗昭做了主。 纪茗昭就这么抬头怔怔地看着千鸟齐飞,久久不能回神。 有鸟在被放出之后越想越气,纷纷从半空中投掷精华进行无差别攻击,周静之对此早有预见,衣袖一拂,一道屏障顿时挡在纪茗昭脑袋顶上,替她拦下了足以滋养十亩地的浓缩精华。 纪茗昭看着周静之,周静之看着纪茗昭,看得纪茗昭是从内至外全方位无死角的透着糟心,此世间奇人千千万,每次都有新感觉。 虽十分不愿,但纪茗昭还是在周静之殷殷期待的眼神中被迫道了谢:“……多谢仙长。” 周静之微微颔首:“不必谢。” “仙长,我先回去准备,咱们七日后山门前见。” 纪茗昭木着脸走进院内,一大早就这么刺激属实是有些遭不住,这小伙的路数有些新鲜,纪茗昭属实是没见过,也不想短时间再见第二回。 周静之站在纪茗昭的小院前,看着纪茗昭头也不回地朝里走,也觉自己的任务圆满完成,便十分满意地转身离去。 周静之走后,纪茗昭的小院迎来了新的客人。 “方才……” 此时醒了盹的纪茗昭连忙摆摆手:“……别跟我提刚才。” 薛温识趣地闭上了嘴,半晌后换了个话题:“你要拿这些羽毛做什么?” 纪茗昭木然地蹲在地上给自己清出一条路,这周静之实在是心细之人,将每种鸟的羽毛都细细分开,在纪茗昭房间地上摆成整整齐齐三排,几乎让屋中没有下脚的地方。 “……捏泥人,”纪茗昭回道,“你与不与我同去?” 薛温也蹲下··身帮忙:“要去多长时间?” 他出门已有一段时间,从这几日万衍宗传来的消息看,阿古过得十分滋润,生龙活虎、活蹦乱跳,文能提笔就忘字但武能上山打大虫,全然将老父抛之脑后,连片衣角也想不起来。 阿古不想他,薛温便能暂时放下心来,专心跟着纪茗昭东奔西跑一段时间。 “……不清楚,估计不会很久。”纪茗昭如实答道。 玄天宗戒备森严,只怕能在其中呆上两天便已是极限,她也没觉得自己自己能十拿九稳地完成任务。 “同去,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纪茗昭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专心分着羽毛,薛温便跟着纪茗昭一同忙活,未用多长时间,便将成堆的羽毛搬到了桌上。 薛温没能在纪茗昭处呆上多久,便被徐广白发现,他气势汹汹地进到纪茗昭的小院内,将薛温快速拎走。 自薛温走后,纪茗昭便一连两日不眠不休地捏着泥鸟,这期间薛温曾来过一次,纪茗昭仅抬头看了他一眼以示打过招呼,随后便再度投入劳动之中。 七日后,纪茗昭的动物军团又填十员猛将:十只小麻雀。 鸟形捏倒是好捏,就是这羽毛要一根一根的植大大降低了纪茗昭的效率,若是不用植毛只是如从前一般大致捏出个形状,此时纪茗昭的房间应当是摆不下了。 但这次与平时不同,先前纪茗昭遇见的都是普通百姓,即便是发现了那兔子长得和常兔有所不同,也根本抓不住,只是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名为玄天宗。 玄天宗是什么地方,就算玄天宗宗门主道上跑只狗都要疑心要不要叫声师兄,就凭纪茗昭先前那粗糙的手艺,那兔子只怕还没进玄天宗便被修士包圆了。 就在纪茗昭整装待发,就待第七日之时,突然从藏书楼传来了消息。 纪茗昭听闻此噩耗,顿时扬起的嘴角又掉了下去,连带着眉头紧锁,心绞疼痛通通找上门来,顿时便觉腰也疼了,气也要不喘了,急需一张床来疗愈身心。 但这只是想想,清源定不能让她如意。 纪茗昭最终还是迫于淫威一步一挪地进了藏书楼,果不其然,清源看起来已经在此等候她多时。 纪茗昭一进楼内,清源连气都不让她喘匀便十分直白地问道:“修整得如何了?” “还……可以。” 如今清源再也不是从前和她对着行礼的清源,这厮如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等教师德育处主任的气势,纪学渣那深深埋藏在基因中的恐师症顿时闻着那股教学百年的风骨瞬间便冒了出来,那病症也从最开始的胸闷气短,快速发展成至两股战战。 “我已是和宗主禀告要收你为徒,以后修炼不可荒废。” 纪茗昭点点头,试探性地抬起头,又很快在本能的作用下快速低了下去:“仙……长……” “嗯?” “师……师尊,”纪茗昭闭了闭眼,心一横,早死晚死早晚都是死……“师尊,我还要再出去一趟。”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玄天宗大冒险 (三) “去哪?” 清源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也听不出什么感情,却是让纪茗昭体内的师怒雷达瞬间警铃大响。 完了,看来是最高等级…… 要她狗命级…… “……外出历练。” “你修为低微,还不在宗门修炼,”清源眉头紧皱,这新收的徒弟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在外面瞎跑什么。” “也没……” 纪茗昭想给自己辩解两句,只是张了张嘴却始终找不出能狡辩的话来,发现人家清源真不愧是教学几百年的资深老教师,一句便将纪茗昭所有退路堵上,一句劝学让纪茗昭无可辩驳。 “是宗主……宗主有事派我出去。” 此时不卖队友更待何时! 死道友不死贫道,魏宗主,我纪某人不是没有反抗过,这都是被迫的,对不住宗主了! 往后宗主有事吆喝一声,我纪某人能帮就帮!帮不上的……创造条件也要硬帮! “宗主?”清源微微皱眉,早先带纪茗昭回来时就知道总有一日免不了要麻烦她,只是这时间…… 而且魏明月是何时找的纪茗昭? “她几时找的你?” 纪茗昭糟心得两边腮帮子一抽一抽的疼,没成想这是死了道友也死了贫道…… 说多错多,她索性低着头,不再说话。 清源一看纪茗昭这副视死如归,任你酷刑加身也撬不开她那闭如死蚌的嘴。 两人僵持许久,久得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十分好奇地张望这头的热闹,八卦是人的天性,是自然的本能,是本能人便无法抗拒,就连修士也无法幸免。 因着热闹的主角是清源,也不敢直接上来围观,便想到了来来回回围着这处热闹走马灯,来了又回,走了又散,本着法不责众的世间法则,这些修士也觉得清源定不会责罚,所以这马灯走得也是越发明目张胆。 “算了,我去问宗主,”最终这场对峙还是清源先输下阵来,他也知道纪茗昭不会在这上面撒谎,与其逼问她,不如直接去找魏明月。 纪茗昭这才算是松下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下多久,百年听见清源再度问道:“几时回来?” “……不确定。” 清源深吸一口气,半晌,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们有事瞒我。” 纪茗昭没敢说话,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便快步撤出藏书楼,飞快回了自己的小院。 好在魏明月这人心胸开阔,好似也知道她纪某人肯定拦不住,也没见来找,只是纪茗昭有些担心这说好的奖赏别因为她一时没抗住收回了,只能祈祷魏明月大人有海量,别和她这等刁民计较。 这几日,只顾焦虑不顾打磨心境的徐广白被清源抓进藏书楼修炼,清溪日日将自己关在藏书楼内,终日不见人影。 阿幺正忙着整理那间小店铺,纪茗昭几次想去帮忙都被拦了回来,阿幺说什么也不让纪茗昭再帮忙,硬是将纪茗昭赶了回来。 平日里纪茗昭朋友不多,付晓又出不来,若没有徐广白和清溪来寻,便也只剩下一个薛温还来日日寻她。 七日一过,纪茗昭带着薛温如约来到山门前,此时山门前周静之已是等待许久,见纪茗昭过来,对着纪茗昭点点头:“叫师叔。” “师叔。” 纪茗昭十分上道,她现在可是在这伏魔宗有编,上有师尊庇护,下有师姐罩着,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要叫徐广白那猴孩子师兄。 周静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带着纪茗昭上了飞舟。 此次前去玄天宗只要三天路程,上舟时周静之便同她说了规矩:“我不进城,也不靠近玄天宗。” 纪茗昭点点头表示理解,像周静之这样早已成名的修士一旦出现在玄天宗地界上便会被盯上,甚至严重些会引起两个宗门之间的纠纷。 “你若是术法有距离限制需靠近玄天宗,”周静之从腰上的寸间囊中掏出一块玉佩,这玉佩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整体圆润通透,一看成色没有七位数都下不来,这玉佩四周盘有云纹,中间刻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周静之将玉佩塞进纪茗昭手中:“那一旦发生什么情况,将灵气注入其中,我很快便来救你。” 纪茗昭接过玉佩,抬起头看向周静之,她很想问一句该如何调动灵气,但出于不能暴露她一问三不知真面目的目的,纪茗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不是要羽毛,”周静之想到纪茗昭要了一堆羽毛,便想看看纪茗昭究竟拿这羽毛做了什么,“成果如何?” “有些成果。” 纪茗昭从背包中放出那十只麻雀,那麻雀先是围着纪茗昭绕了一圈,随后纷纷落在翻岭草的草叶上。 周静之看着那圆滚滚的小麻雀,不赞同地摇摇头:“灵兽混不进玄天宗。” 他原本听宗主说这姑娘会些偏门术法还十分好奇,没成想这不过是普通的御兽,顿时失去了兴趣一般移开了眼。 纪茗昭见周静之这副表情,便知这家伙是在怀疑她的专业性。 她出离地愤怒了,周静之可以怀疑她纪茗昭的人品,但绝对不能怀疑她的技术。 “过来。” 随着纪茗昭的一声令下,一只麻雀稳稳地落在纪茗昭手指上,乖巧地歪着头看着纪茗昭。 “给师叔露露屁股。” 那麻雀听后先是十分谴责地看了纪茗昭一眼,随后快速飞到周静之手上,先是蹦了两蹦,确认位置舒适之后,对着周静之露出了自己的鸟屁股。 周静之下意识地侧过头,以为纪茗昭这是要这鸟化身喷射战士对他进行报复,但在侧过头去的一瞬间,周静之余光扫到一丝不属于鸟毛的质感。 周静之瞬间便将脸转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将鸟屁股上的毛撩开…… 露出了里面的泥胎来。 这是…… 泥质的! 周静之那双桃花眼在纪茗昭眼前不断睁大,最终停留在一个普通桃花眼难以企及的大小。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纪茗昭听见这一句才觉心情大好:“走的偏门。” “教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玄天宗大冒险 (四) 纪茗昭没想到周静之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也在之前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实诚的五好青年是个武痴。 这么大一个能探察情报的宝贝疙瘩落到谁手里谁都会分外珍惜,魏明月也不例外,所以,她将他们这一辈中最强者周静之派了出来,正是出于对纪茗昭人身安全的考虑。 “……你学不会。” “没学怎知!”周静之十分执着地凑到纪茗昭面前,“我一定可以。” 纪茗昭看了眼周静之:“……你真的学不会。” 周静之十分执着:“还少有我学不会的术法。” …… 但这个你当真学不会,厉害的是她纪茗昭吗,厉害的分明是那块陶土! “……厉害的不是我,”纪茗昭坦白道,“是我偶然从仙人处得来的陶土有这神奇的能力。” “真的?”周静之还是有些不信。 这世间术法千千万,周静之曾在一散修处见过将傀儡丝线封于体内驱使傀儡的偏门,便知这世上术法千千万,数之不尽,而大宗也不过是得了些先人的恩泽,对那些偏门未必知晓。 “真的。”纪茗昭这刁民在此世间为了周旋鲜少句句都是真话,没成想这真话反而还不能取信于人了。 “姑且信你。” 周静之仍是将信将疑,却还是放过了纪茗昭:“你可不能骗我。” 纪茗昭一口老血卡在喉间,险些给她噎过去,这兄弟是宁可信纪茗昭一个练气初境修为的有大能为,也不肯信这世间有神明恩赐是吗?! 周静之确认纪茗昭没有说谎之后,总算是放过了纪茗昭。 在这之后的三日,纪茗昭、薛温和周静之过得都十分愉快。 非必要时,纪茗昭和周静之根本不会见面,但这一路行程也没未发生什么必要事端,所以纪茗昭和周静之也根本不见面。 第三日,这飞舟在玄天宗绵延千里的后山某处极偏降落,周静之问纪茗昭:“有飞舟吗?” 纪茗昭点点头:“师尊给了一个。” “你师尊给的有伏魔宗的法印,不可。” 说完,他从寸间囊中取出一十分狭小的飞舟来:“用这个。” “这山谷一般不会有人来,我在此处等你。” 纪茗昭接下飞舟,跟周静之道了别后,周静之便径直回了自己有几间豪华套间的大飞舟。 这飞舟实在是非常狭小,纪茗昭舟舱内仅有可供一人坐立的空间,纪茗昭蜷着腿,也只能让薛温进来半个。 他试了许多姿势,那两根长腿实在是塞不下,便只能跟纪茗昭打商量:“我抱着你成吗?” 纪茗昭点点头十分艰难地给薛温让了位。 “……咱们这要飞多久?”纪茗昭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上。 ……为什么周静之给的飞舟如此之狭小?! 在纪茗昭的设想中,浪漫偶像剧一般的环抱在纪茗昭身上根本不适合,这飞舟实在是太过狭窄,狭窄得突破了亲密的极限。 由于坐在薛温腿上,纪茗昭现在只要稍微一抬脑袋便会撞上飞舟顶端,薛温也好不到哪去,他身高本就有一米九,此时更是诠释了什么叫好男儿顶天立地,光他一个,即便是盘着腿也是将这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空隙。 这和纪茗昭先前预想的搂抱完全不同,就以薛温这体型,什么粉红色泡泡都没有能进入这飞舟的空隙。 ……这怎么回事…… 我记得我也不对浪漫过敏啊…… 这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纪茗昭总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十成十。 “……我腿麻了。” “……你闭嘴。” “……哦。” 两人就这么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行进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从无回谷中出来的玄天宗后山。 此地正是玄天宗与外界的交界处,平日里鲜少有人来,纪茗昭便选择在这里让飞舟降落。 “我要散架了……” 纪茗昭从飞舟里爬出来的那一刻,感觉到了灵魂似乎都得到了升华。 薛温扶着自己的腰从飞舟里踉跄着爬出来,为了将他的腿放进舱内,他的腰狠狠抵在飞舟舱缘的木板上,一路一个时辰,只觉十分酸爽。 纪茗昭撤下阳火符,和薛温一同打算顺着后山从山上摸进玄天宗。 在快走到玄天宗之时,纪茗昭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匹枣红色的瘦马正站在一个坟包旁啃着坟包上新长出来的草。 这是…… 纪茗昭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突。 她凑近仔细看了看瘦马旁的坟包,墓碑上赫然刻着宁志二字。 宁志还是死了,死在了出谷后的第七天。 他曾经的同门将他的墓葬在无回谷外,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曾经的宗门。 纪茗昭心中不知是何等感觉,一种从胸口蔓延而上的憋闷感充斥着她的胸腔,死亡和死亡之间对于活人来说是有分别的。 若是不知姓名的陌生人死去,最多只会唏嘘一声怎么这么年轻,可惜了。 但若是生前与你说过两句话,便也会觉得这人不同了,会为他真情实意地落下两滴眼泪。 宁志太年轻了,年轻得甚至不愿想那墓碑后是一具多么年轻的尸体,曾经这尸体会跑,会跳,还有大把的未来。 但如今,只剩下这远离宗门孤零零立在无回谷出口处,总觉得比起想让他遥遥看见远处的宗门,不如说是从哪里捡回来又扔回了哪里,只是正巧正地方离宗门比较近罢了。 那匹枣红色灵马就这么静静地立在墓碑旁,像是怀念墓碑下的朋友,更像是没有地方可去的茫然。 纪茗昭越看,越觉得这马长得有些眼熟,虽说马脸都长得差不了多少,但那毕竟是纪茗昭的第一匹马,自然马脸上的每个细节都还记得。 “……灰灰?” 那马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抬起头,十分茫然地环视一圈,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又再度低下了头,继续啃坟包上的鲜草。 纪茗昭不知此时是不是应该将灰灰拉开。 若不让灰灰吃,这宁志的坟头草少说要长两米高,但若让灰灰吃…… 总觉得就算宁志早已去投胎,这墓不过是个空墓,但说到底还是不太尊重。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玄天宗大冒险 (五) 纪茗昭想了想,还是用手抓住灰灰的缰绳,想将它从坟包边牵走。 灰灰倒是很顺从,乖乖被纪茗昭牵住朝前走。 “没想到你还活着……” 在石冲镇时纪茗昭曾把灰灰绑在镇前的高地上,在海平面上涨时,整座石冲镇所有的百姓无一幸免,纪茗昭便觉这马大抵也是死在石冲镇了。 当时情况紧急,徐广白生死一线间,纪茗昭也根本没时间去管拴在镇口的马,他们一人一鬼能活下来都是运气,哪有精力管离着他们八丈远的灰灰。 灰灰听见纪茗昭的声音就是一愣,侧着耳朵像是在回忆这声音在哪听过,无回谷不止摧残了宁志的意志,连带着灰灰好似也没有原先那般灵动,那双大大的马目之中也失去了昔日的神采。 纪茗昭有些心疼灰灰,她轻轻拍了拍灰灰的脖子:“你再等我几日,等我回来就把你一同带走。” 灰灰仍是没有什么反应,纪茗昭将它从坟前牵走它便拽树上的树叶在嘴里慢慢咀嚼,后又觉得味道一般,便又将树叶吐了出来。 纪茗昭猛然想到之前承诺灰灰要包它的伙食,现在却将它放弃这么长时间毫不过问。 她先是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又打开背包仔细翻了翻,最终找出捆萝卜放到灰灰面前:“吃。” 灰灰睁着它那双无神的大眼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低下头用鼻子缓缓嗅了嗅那捆萝卜,张开嘴,试探性地咬下。 叮! 此时她的耳边久违的传来熟悉的任务栏提示音。 支线任务:给灵马灰灰喂食以完成。 完成任务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这任务栏应当也是十分会看眼色,看纪茗昭心情不好,便也没有玩惯常的我打你躲的小游戏,只是安静地在纪茗昭面前弹出窗口。 薛温看着纪茗昭的反应便知她认识这马,见纪茗昭喂马,便也从背包中掏出十颗大白菜在灰灰面前堆成小山。 灰灰嗅了嗅白菜,瞬间便丢了萝卜去啃白菜。 “我要走了,晚些来接你,可别跑丢了知道吗?” 任务在身,纪茗昭也不能带上灰灰同去,只能将灰灰留在原地,等回来时再将灰灰接走。 灰灰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仍是低着头啃着地上的大白菜。 纪茗昭和薛温替宁志将坟包上的杂草拔干净,又替这误入无回谷的可怜人擦拭了糙石制成的墓碑。 实在是没有香,便只能在坟前简单供上三个苹果。 宁志应当早已投胎,眼前的墓也不过是座空墓,扫墓不过是活人的念想。 这世上总还有人记得宁志曾来过,还会替他的死悲伤。 “……走。” …… …… 另一边。 玄天宗内正在进行宗内大比。 为了一年后的宗门大比,玄天宗从现在便开始准备,将那些各个组别的优胜者集中训练,为了宗门的脸面,为了宗门往后的利益,为了宗门大比拿出去的奖品,也为了其余伏魔宗和玄宗拿出来的奖品,拼尽全力而战。 霄蛰也报名了这次大比,他被分在金丹组的第二组,距离开始比赛还有足足五天。 这次宗内大比也是有彩头的,金丹组这次的彩头是一块千年年份的金精,千年年份的金精在霄蛰看来也不算什么顶尖的精品,但也能算得上是品质上佳。 世间能上万年的珍品凤毛麟角,千年也已十分难得,霄蛰对这金精可以说是在必得。 霄蛰站在宗门内新搭建的比武台前,望着台上正在缠斗的两人。 这台下除了霄蛰之外,还站在无数观摩对战的修士。 “啧,曾师兄这一剑稍显绵软。” “是啊,后劲儿不足,撤手太慢。” 此时,两人谈论的曾师兄撤手不及,被对面的女修抓住了破绽,女修剑尖一挑,一阵灵力徐徐度来,直接将那曾姓男修推出了比武台范围。 “啊,楼师妹还是那么温柔。” “楼师妹连赢三人,不愧是元婴以下无敌手。” 那楼姓女修对着被推下台的男修一礼:“师兄,承让。” 那师兄也是豁达人,笑呵呵地应下:“师妹当真厉害,是我不敌,是我不敌。” 霄蛰从怀里掏出一张不大的草纸,上面有五个名字,分别是:楼初、李小乙、殷江然、文心和阮鹏。 他将那张纸重新收回怀中,随着楼初下台,悄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纪茗昭和薛温总算是翻山越岭,来到了玄天宗山门前。 由于不能使用飞舟,泥泞的山路就连自行车也难以走上去,纪茗昭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间,小腿肚子就是一阵抽搐,还未开始走,在路的开头便投了降,就差给这漫长的山路磕一个了。 即便是薛温背了纪茗昭一大段,剩下的三分之一也是够纪茗昭喝上一壶的了。 “歇会儿……歇会儿……” 纪茗昭坐在山门前树林中的树桩上,实在是想问问,这些修建宗门的初代宗主是怎么想的,怎么一个个都将宗门建在深山老林里,难道是城里的地皮太贵? 这看起来也不算缺钱啊?! 纪茗昭也就是抱怨抱怨,以这玄天宗在深山中的大小来看,只怕推三座城池,再绕上些周边土地也装不下。 眼前的宗门用气派都不足以形容。 不愧是天下第一宗,从山门入内,坐落群山八百座,座座都是满翠之间点缀闪着玉石般光芒的白色楼阁,琉璃为顶玉石为身。 有些楼阁状似巨龙,匍匐于整座灵山之上,有些楼阁建于云层之上,山岚缭绕之间依稀可见白玉般的润光。 低调中透着奢华,奢华中透着贵气,贵气中充满金钱的气息,通体上下就是透露出一句:看见没,这就是第一宗门的实力,你招惹不起。 这白清透至极,不染一丝尘埃,若非有周围的翠绿点缀,走在其中不出半个时辰怕是就要犯雪盲症。 纪茗昭低头看向不远处地上铺设的地砖,若是没看错,就连地上的地砖都是玉石制成,这给纪茗昭的冲击力不亚于进广源秘境时见到树上长金子时的震撼。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玄天宗大冒险 (六) 纪茗昭顿时也不敢靠近这地面了,生怕踩碎一处这玄天宗要找她赔钱。 “这宗门……挺气派的。” 薛温看着这片通透的白,相较起他待过的万衍宗和伏魔宗,这玄天宗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奢华。 纪茗昭点点头,十分赞同薛温的感叹:“是挺气派的。” 她从背包中掏出那十只麻雀,对麻雀嘱咐道:“找找霄蛰的下落,再找找这宗门里有什么情报,别什么有用没用的信息都传回来,知道你们的前辈吗,就是因为工作不认真,现在已经不在了。” 那几只麻雀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从事的还是高位职业,稍有不慎小命不保,顿时小脑袋点得要埋进前胸。 “知道就好,都认真工作,以后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那些麻雀顿时干劲十足,飞快飞进玄天宗内。 薛温低头看向坐在树墩上的纪茗昭:“饼画得不错。” 纪茗昭十分谦虚地摆摆手:“一般一般,没我老板画得香。” 她自认功力不足老板的百分之一,薛温的恭维带着强烈个人情感,有失偏颇。 纪茗昭最多能画出白吉馍,她老板出锅就是肉和青椒都塞好的肉夹馍,隔着十里地都能闻见香味的功力只能说纪茗昭还差得太远,有待学习。 “我歇够了,咱们进去。” 又是坐了五分钟,纪茗昭虽累,却十分有职业操守,绝不拖延,她拍拍屁股上的浮灰从地上站起,小心翼翼地踩上那片精贵的纯白。 山门内一片喝彩声从不远处传来,纪茗昭还未走近,便见正殿前三座直径二十米的圆台上,似乎有人在比武。 纪茗昭之前曾听清溪说过,玄天宗宗主擅自定下一年后进行一场宗门大比,伏魔宗将宗内的大比设立在半年之后,没想到玄天宗竟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想来是奔着冠军去的。 此时台上又传来声声呐喊声。 有一女修被打下台来,周围人群一退,那女修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啊!” 那比武台足有三米高,纪茗昭忍不住一闭眼,听着都疼。 台上的女修淡淡朝下看了一眼,见台下人还活着,这才淡然地往下走。 “曹苗苗,胜一场!” 高台旁计数的女修拿起桌上的小锤,敲响了桌子上小锣。 她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连抬头看向曹苗苗的勇气也无。 旁边两个高台旁的加油助威声在听见那句曹苗苗之后,都自动小了不少,自上次从广源秘境回来后,曹苗苗变得比先前更加令人恐惧。 就连她身边最为亲近的徒弟,现在见到她都忍不住两股战战,几欲昏厥,恨不能离她八丈远,改投他门。 米至在回到宗门后,甚至来不急交给傅岑便被曹苗苗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即便是傅岑也拦不住盛怒的曹苗苗。 按照傅岑的原意,也不是傅岑不想将米至交给伏魔宗,米至还是了解傅岑的,傅岑从来是八面玲珑,争取谁也不得罪,在让人不太舒适的情况下尚可立立威风可以,但压得太狠了自然也不成,不舒服归不舒服,尚还可以忍受,但若是压迫得太狠,只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其实也不愿和伏魔宗搞得太僵,毕竟魏明月这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但仅仅是短短两日,曹苗苗便已经将米至折磨得不成人形,也不知她都做了些什么,那惨叫声几乎半个宗门都能听见,其惨烈程度令人胆寒。 傅岑交不出来人,只能硬着头皮试图压制住伏魔宗,这是下下选,但傅岑连人都没有,几次像曹苗苗要人都被赶了出来,实在是……想给伏魔宗一个说法都办不到。 身为一门之主,傅岑是对外不能得罪魏明月,毕竟人家是天下第二大宗门,从体量和实力都与玄天宗相当,就算是弱些,也弱不到哪去。 对内也不能得罪曹苗苗,人家是丹修,丹修就是抓住了整个宗门的命门,谁外出历练没有个受伤的时候,修炼时没有个要固本培元的时候,左也惹不起,右也惹不过,那几日傅岑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愁掉了,也根本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曹苗苗可不管这些,每日里我行我素,没事想起来了还要去米至那里解解气,过得比这宗主还舒坦。 不得不说曹苗苗也是有些本事,即便是到了这种程度,米至仍旧是活着,生命力极其旺盛,状态是生不如死,他几次请求曹苗苗给他一个痛快,都被曹苗苗果断否决,她曹苗苗从未受过这般羞辱,怎么能就这么给他一个痛快。 曹苗苗自比武结束之后便是要往自己住处走,纪茗昭连忙跟上,只是没跟几步,人家踏上御剑飘然而起,只给纪茗昭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纪茗昭只看见她离开的方向,却丝毫赶不上她前行的速度。 看着脚下那深不见底的深壑,纪茗昭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翻山是不可能翻山的,翻山是会死刁民的。 即便这里的楼阁都用廊道相连那山和山之间的楼阁,但走起来也是十公里起步。 只怕人家明日再度来比武时纪茗昭还未走到,等纪茗昭再追时,曹苗苗已是走了无数来回了。 纪茗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高台边上守株待兔。 那放出去的麻雀落在枝上,脚尖在枝上一点,快速朝曹苗苗方向而去。 枝头的麻雀轻轻落在远处的山峰上,歪着头,豆大的眼看着一名女修从树下经过。 那女修容貌惊人,气质出尘,猫一般的大眼中闪着玉一般的润光,朱唇小而精致,不点而朱,美人配美景,玉白配佳人,在这片片白玉的衬托之下,楼初如玉人一般立于天地之间。 树上麻雀蹦跳,惊得树枝连颤,树上的树叶随着颤动缓缓下落,最终落在楼初所在的亭台池塘之中。 有红色鲤鱼误以为有吃食落下,纷纷游来啄食树叶。 啄食了两口,便觉味道不对,纷纷扫动着鱼尾,头也不回地离去。 楼初看着锦鲤抢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抬头看向枝头那只还在蹦跳的麻雀。 “淘气。” 第二百一十七章 玄天宗大冒险 (七) 楼初索性在池塘边的凉亭坐下,双手撑着栏杆,将头枕在手臂上,歪着头看着池塘中来回游动的鱼群。 水波荡漾之间,水面溅起涟漪,那只枝头上的麻雀从树上飞下,落在楼初脸旁的栏杆上,歪着头看她。 楼初想伸出手摸摸这麻雀身上的羽毛,那麻雀却往后一跳,躲开了楼初伸过来的手,仍是歪着头看向她。 “小气。” 楼初一次没摸成倒是也没再继续,而是接着趴在栏杆上,似乎是在看着池塘里的游鱼,又似什么也没看,神游天外,悠然自得。 “师姐。” 楼初即将合上的眼猛地睁开,她朝着声音来处看去:“是徐师弟啊,坐。” 霄蛰手中拿着两瓶梅子酒,眉眼舒展成一个讨巧的笑:“师姐能教教我怎么修炼吗,这是给师姐的酬谢。”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楼初,楼初看了眼那酒,酒瓶通透间便见其中酒液淡淡透着粉,摇晃间,浓郁的酒香便从酒瓶中散逸而出,短短几息,便充斥整座凉亭。 还未入口酒便觉三分醉,尚未入喉便有七分醺。 只赞得一句好酒尚且不够,需得一声美酒,才算得上相称。 “美人配美酒。” 楼初接过酒,笑骂一声小混账,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先品上一口。 “如何?”霄蛰问道。 “不错。”楼初点点头,又打算再来上一口。 “哎,你先别急,”霄蛰一把拦住楼初想要一口闷的企图,“好酒要配好菜,你这般牛饮,可惜了我这些好酒。” 说完,还未等楼初再骂上两句,霄蛰便像是变戏法一般在凉亭的内的石桌上摆上一桌子的好菜,其中不乏极其少见的灵果。 楼初十分惊喜地看着霄蛰:“你这小东西,年纪不大花样倒是多,”说完又看了眼桌上的灵果,语气中又带上几分醋意,“师父倒是疼你,这些灵果能增进修为,连我平日里都少见。” “这不是刚得着马上就来孝敬师姐了,我可一点儿也没有私藏,师姐都没来得及吃师弟哪敢擅自偷吃。”霄蛰脸上带着笑,嘴角露出一颗虎牙来,整个人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不见一丝阴霾。 毕竟霄蛰占的是徐广白的肉身,徐广白自然也有两颗对称的小虎牙,只是他平日不爱笑,皱着眉,嘴闭得比蚌壳还紧,不止看不见虎牙,很多时候甚至都看不见嘴唇,没成想这笑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倒是害惦记你师姐,不错。” 楼初很是满意,又夹了一筷子菜,和霄蛰闲聊起来:“自从秘境回来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你,你最近忙什么去了?” “禁足,”霄蛰也夹了一口菜,“师姐你闭关不知道,去广源秘境的人回来都被禁足了,带头的几个师兄师姐都被严厉惩罚,剩下我们这些也跟着被禁了足。” 玄天宗的严厉惩罚并非是说说,带头将米至抓住的几位师兄师姐已经被逐出山门,剩下一些没怎么参与的也是罚了至少三个月的资源,被禁了足。 “为何?”楼初对这些了解并不多,她成日里不是在修炼就是在闭关,也没有闲心了解这些。 “……米至师兄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楼初一听米至的名字,脸上瞬间露出些复杂来,即便是她成日里闭关修炼,那在山谷里飘荡开的惨叫声也是听见过。 毕竟是同门师兄,楼初还是带着几分同情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霄蛰面露难色,看起来十分不想提起那段经历:“他……带着剩下的师兄们抢劫了伏魔宗,还让曹师叔被挡在广源秘境的祭坛门口。” 楼初总算是知道为何米至会被曹苗苗折磨得这么惨了,那次进广源秘境的可不止玄天宗一个宗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奇耻大辱,别说是曹苗苗,就算是她,也定是饶不了他。 她点了点头,并未再接着询问,而是将视线落到了不知何时跳到桌上的麻雀上:“这小东西很是亲人,有几分灵性。” 说完,便给那麻雀面前放了一颗灵果。 “吃。” 那麻雀歪着头看着眼前的果子,用鸟喙轻轻啄了啄,那果子形圆,便朝远处滚了滚。 麻雀被突然滚动的果子吓了一跳,慌乱地张开翅膀重新飞到凉亭的栏杆上。 “不识货。” 楼初抱怨了一句,拿起桌上的果子自己吃了起来。 “师姐,这次宗内的大比……?” 霄蛰很是直接,也没再跟楼初卖关子,直接便点明了来意。 “哦对,”楼初这才想起来,吃了人家的嘴短,再不提点几句也有些说不过去了,“你……” 咦……? 楼初才说了几个字,便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不受控地倒在了凉亭的桌上。 霄蛰见楼初总算是药效发作,便站起身,推了推楼初。 “啧,在这样的宗门里生存竟然什么人都相信,愚蠢至极。” 霄蛰衣袖一挥,将剩下的酒菜收回衣袖里,他回头看了一眼状似目睹一切的那只麻雀,嘴里发出一声弹响。 麻雀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受了惊,顿时张开翅膀快速起飞,随后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仍是歪着头看向霄蛰。 霄蛰的心思并未放在那麻雀身上,他将东西收拾好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子的塞口拔开,在楼初鼻子下晃了晃。 很快,楼初再度转醒,神态有一刻的茫然,随后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走。” “是。” 楼初乖巧回道,随后,飞快离开了那凉亭。 那只见证全过程的麻雀仍是站在枝头,在霄蛰离开后,展翅而起,飞快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眼见着天色将晚,夕阳带着火一般的霞光照耀在那一幢幢纯白的楼阁之上。 如火舌攀升,带着温润的热度不断攀升,不断向上, 随着最后一丝热消失在脚下, 漆黑的夜如约降临。 今夜的云层很厚,一丝风也不见的干热,偶然吹来的细风吹不开漫天的乌云,无月也无星。 看来是要下雨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玄天宗大冒险 (八) 这场雨来得很急,几乎是瞬间便浇灭了看台边边观战修士的热情,纷纷御剑快速离去。 纪茗昭和薛温抱着脑袋朝前跑,总算是在下大之前躲进了主殿旁的走廊中。 此时整个正殿前的修士都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纪茗昭和薛温站在走廊中,拍打身上的浮水。 “这下的也太大了。” 纪茗昭拍着身上的雨,心里担心自己捏的泥鸟受不住雨,还未归来,便化在这瓢泼大雨中。 薛温点点头,转头看向纪茗昭:“冷不冷?” 纪茗昭摇摇头,此时跑得还有些热,丝毫没觉得冷:“不冷……也不知道我捏的鸟怎么样了。” 下雨时温度瞬间便低了下来,此处又是山上,风似乎都带着冰碴,刺骨的冷,薛温还是担心纪茗昭冻着,便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一件衣裳来给纪茗昭披上:“披上些,晚上冷。” 纪茗昭抬起头问道:“你怎么办?” “我还有。” 纪茗昭见薛温又给自己加上一件,这才放心将衣裳穿上。 这时,从走廊中飞过一群麻雀来。 那麻雀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脑仁也是知道下雨要在屋檐下躲雨,沿着走廊飞快飞至纪茗昭身边。 “一、二、……十。” 纪茗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每一只都是她的劳动成果,每一根毛都是她耗时大半天一根一根植上的,少了一只都能心绞痛上半天。 “来,排成队。”纪茗昭坐在玉制的廊道长椅上,这玉石是好玉,通体冰凉,主要体现在十分冻下盘,浑身的热血顿时在流过下盘时冷却下来,加上这刺骨的小风这么一透,就是再热血的热血青年此时也冰冰凉心飞扬了。 在纪茗昭面前,那些麻雀自觉排成长队,尖嘴开合细细动了动,喉间传出几声鸟叫声来。 “你说找到霄蛰的行踪了?” 那麻雀骄傲地抬起了小脑袋,将自己近距离看见霄蛰给楼初下药一五一十地全面汇报,连霄蛰当时手上拿的酒瓶是白玉的都说得一清二楚,而后还跟着霄蛰回到他的住所,还将他的住所摸得一清二楚。 “后来那姑娘站起来了?” 纪茗昭心头一紧,不免想到五火村那些‘掉魂’的村民。 但是霄蛰控制这姑娘是想干什么呢? 第一只麻雀汇报完,昂首挺胸地退了下去,临时走还十分挑衅地看着身后的九只麻雀,一脸的升职加薪势在必得。 身后的几只麻雀十分懊恼地回头瞪了第一只麻雀一眼,薛温头一次在麻雀身上看见嫉妒和愤怒,只觉十分神奇。 “……速,速度都快些。”纪茗昭悄悄抱紧双臂,但这细微的动作自然被坐在身边的薛温发现,顿时身上又多了一件衣裳。 还没等纪茗昭开口,薛温顿时又抽出一件衣裳来,身体也更靠近了些,试图用体温给纪茗昭一些温暖:“我还有,你还要不要?” 纪茗昭摇摇头,两件确实够了,就怕自己还说冷,薛温再掏出一床被褥来。 “你要是还冷,我还带了被。” 纪茗昭十分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这是什么居家旅行常备好小伙,竟然连被褥都随身携带,为何她就从来没想到,总是露宿野外?! 薛温见纪茗昭确实不抖了,才将已经摸到手的被褥放回。 “下面的,接着来。” 很快,排在第二位的麻雀蹦跳着站到纪茗昭面前,尖嘴开合间,一阵鸟鸣从喉间发出。 “这里有一处很大的灵兽兽场?” 那麻雀点点头,用翅膀指了指方向,正好是正殿后两座山外。 这玄天宗东西狭长,南北较短,想来那所谓兽园就在玄天宗南侧的边缘上了。 “还有吗?” 那麻雀摇摇头。 “下一个。” 下一只麻雀嘴里衔着一口红色的残渣,那残渣只有指腹大小,看起来像没有化开的口红,又像一团膏状的朱砂。 纪茗昭没敢从麻雀嘴里将这团红接下来,而是道:“吐了,不要这个。” 那麻雀十分听话,这就要飞进雨中将朱砂化开将证据销毁,纪茗昭心里一突:“回来。” 麻雀叼着那团红,歪着脑袋十分茫然地往回跳了两步。 “别吐在雨里。” 麻雀点点头,转而直接将那团红吐在了走廊中央,雨水打不进来的地方。 “怎么了?”薛温问道。 纪茗昭摇摇头:“我怕那团东西是阴朱砂。” 只要一小盒化开就能毁了正个石冲镇,那么一点也会给她和薛温带来致命伤害。 薛温点点头,他倒是听纪茗昭说过这阴朱砂,也听纪茗昭抱怨过初到此世间先是入余城,后是无缝衔接就进无回谷,也不知那分配任务的人是怎么想的?! 纪茗昭定定神:“下一个。” 下一只麻雀上前,背了一遍这玄天宗宗内大比的时间表,霄蛰的比赛是在第五天。 剩下的麻雀并未探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一只跟随曹苗苗去了她的药庐,见到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米至,光是听,纪茗昭都觉得胃里一阵反胃。 这种中间有线连接的积木一般要割掉中间的线绳才会断裂,将积木所有的木块削成小细木条,连接起来便会遍布整个空间,由于有线绳连接,木条也不会断裂,而是捆绑得异常紧实。 积木也要经常维护,时时维护,要保证每一条线绳和木块的完整和线绳的整洁,时不时也要打些腊,确保装回时不会卡顿,一个好的玩家,能将散落一地的积木重新拼好,也能将积木再次拆开。 很快,便轮到了最后一只麻雀,这只麻雀比别的麻雀都要小些,屁股上也比其余麻雀少两根羽毛,正是被周静之来回研究的那只小麻雀。 那小麻雀嘴里动了动,只说了一句,却是让纪茗昭十分感兴趣的话。 它发现了玄天宗藏宝阁的方位。 这对于纪茗昭来说可是一个十足的好消息。 “在什么方向?”纪茗昭问道。 小麻雀将翅膀张开,指向不远处山上的一座五层高塔。 那处就是藏宝阁。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玄天宗大冒险 (九) 这一轮的汇报第一只夺得头筹实至名归,纪茗昭将这只麻雀认命为麻雀军团的小队长,从此以后各项事由纪茗昭将会告知小队长,由小队长对这些麻雀统一调度。 磅礴的大雨下了一整夜,气温是越来越冷,到最后薛温甚至将棉被掏出裹住两人才算好上一些。 “怎么这么冷?”同是山上,这玄天宗也要比伏魔宗冷上许多。 薛温想了想:“快入冬了。” 纪茗昭点点头,薛温说得有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这里快一年了。 两人在走廊里凑合了一晚,在这样湿冷的环境下也根本睡不着,便只能相拥着硬是坐了一夜。 从走廊外沿稍进来的雨打湿麻雀的羽毛,麻雀轻轻用喙清理羽毛上的雨珠,除去雨声以外,四周一片宁静。 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重新照耀大地之时,周围再度恢复了嬉闹,一群麻雀在还带着雨露的枝头上蹦跳嬉闹,一声高过一声。 看台边重新聚满了人群,对着今日放出的比试大榜低声讨论着。 “今日比拼你可准备好了?” “可别说了,我两腿都在打抖。” “别又是碰见师叔,我现在都不能提及她的名字,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别说了别说了……你也不怕把人招来……” 此时看台边出现一道婀娜的身影,曹苗苗翘如狐狸一般的眼角向上一挑,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一男一女两名修士。 那两名修士顿时闭上了嘴,没过几息,便飞快去登记的地方将名字划了去。 霄蛰今日也在场,玄天宗比拼采用的是抽签制,霄蛰接连两轮都抽到了轮空,只用在赛半时上场即可,此时台上的仍旧是楼初,今日与她对决的是霄蛰名单上的殷江然。 这两人先是在台上向对方行一礼,与楼初一组的殷江然看起来十分紧张,他在抽签抽中楼初时便知不好,他和楼初的修为只有一线之隔,但多次交手,却始终打不过楼初。 她已是闭关一整年,不为别的,就是为一举战胜楼初。 殷江然决定先下手为强,双方尚还未站直之前,殷江然率先一招摆出剑阵,十八把剑光冲天而起,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快速朝楼初攻去。 楼初飞快在自己面前设下禁制,身形猛地调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剑气中穿过。 殷江然本也没打算一击就中,她脚下一划,径直朝楼初方向冲去。 一瞬间,两道身影瞬间在半空中飞快交错,快得台下的修士根本看不清这两人是如何动作的,无数剑光冲天而起,交错之间带起无数光点,发出噼啪爆鸣声。 台下修士皆是发出阵阵惊呼,就连元婴境的修士都不由得惊叹,真是后生可畏,这扎实的功底,即便是他们金丹时恐怕也做不到。 殷江然瞅准机会,剑光闪过径直朝楼初的颈项。 刀剑无眼,若是能伤了她便是最好,若是伤不了她,等她躲闪之时,便也能一脚将她踹下台去。 殷江然想得很好,也确实可行,只是她低估了楼初对身体的控制程度,只见楼初又是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躲过划向颈侧的长剑,随后抬起手,飞快朝殷江然胸口刺去。 噗呲。 殷江然似乎听见自己胸口传来一声轻响,甚至都没能感觉到一丝疼痛,大股大股的红将她彻底淹没。 “师妹!” 楼初慌张地将剑拔出,试图用手挡住大股大股喷涌而出的红流。 “药……药……” 她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向腰间的寸间囊摸去,颤抖着双手打开寸间囊,将药瓶从寸间囊中拿出。 此时台下有人几步跨上台来,拿起药就朝殷江然嘴里灌。 “快去叫曹师叔!” 原本还想朝台上涌的众修士顿时犹豫起来,谁都不愿去找曹苗苗。 “还不快些人就死了!” 听见这一句,队伍中才有人不情不愿地从看台边走出,御剑朝曹苗苗的居所而去。 楼初又从寸间囊中取出应急用的布条,从殷江然受伤的胸口向上缠,从肩膀向下,最终在腰上系紧。 此时的殷江然由于大量失血,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随着几粒药下肚,总算是将命勉强吊住。 楼初又从寸间囊中掏出几粒药,喂进殷江然嘴里,殷江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但她到底是受伤太重,接下来几日的大比只怕是参加不了了。 楼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故在宗内大比中时有发生,众修士见殷江然性命保住,便将视线转向别的高台,目光不再停留在楼初和殷江然比拼的高台上。 “师妹,我……” 殷江然费力地将头转向一边,她本就对楼初有怨,因她事事压自己一头,如今更是害得她不能参加接下来的大比,心中怨气高涨,双目几乎要瞪出血来。 这次宗内大比关乎接下来的宗门大比,楼初这一次伤她便是一并断了她参加宗门大比的路,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她是故意的…… 她一定是故意的! 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楼初碎尸万段! 楼初也没想到竟是如此,她甚至不知那一刻发生了,似乎是眼前一黑,殷江然便倒在了自己面前,那片刺目的红便在她的眼前绽放开来。 “我错了……我错了……” 道歉也是毫无作用,殷江然的晋升之路,在短时间内彻底被楼初堵死了。 “曹师叔让人把师姐背去药庐。” 此时那去寻曹苗苗的修士回来了,他站在药庐外恭请曹苗苗救治殷江然,却被在药庐内炼丹的曹苗苗骂了回来,自己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应当将殷江然给曹苗苗送去,而不是请曹苗苗过来。 “我来。” 此时方才在高台上救治殷江然的男修背起殷江然,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便打算直奔药庐。 “……我也去。” 楼初跟了两步,也要从高台上下来。 “……师妹还有比赛,先在此待着。” 此时殷江然见到你就烦,你若是再凑上前,只怕她这伤还未好,又被你气出心病来。 “……也好。” 楼初只看男修的表情便知何意,顿时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如今过去也不过给人添堵……不过是累赘罢了。 第二百二十章 玄天宗大冒险 (十) 另一边,纪茗昭和薛温小心翼翼地穿过看台边拥挤的人群,由那只去过藏宝阁的麻雀带着路,行走得十分艰难。 “好!” 纪茗昭身边的女修一个高抬手,手臂猛地从她的肩头擦过,若不是她长得高些,这一拳能直接打她脸上。 她以一个十分刁钻的姿势从女修身边绕过,过完一关又是一关。 这里的人群少说也要有几万,从看台一路推挤到走廊上,有些不老实的直接站到走廊顶上,脚踩琉璃瓦可以说十分嚣张。 一人便是一关,两人穿过重重关卡,回头看去,也不过是走了不到一半。 这台子似乎是临时搭建的,就搭在正殿前,由于一年后就要进行宗门大比,将原本的演武场圈住修缮,所以才导致这正殿前拥挤不堪。 艰辛的前行在几声惊呼后有所好转,人群不断向前拥挤,压缩自己肺里的空气,给纪茗昭和薛温留下一线生机。 快走! 纪茗昭飞快朝前飞奔,但速度到底是没有薛温快,眼看着方才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开,纪茗昭向薛温张开了双臂。 薛温瞬间便会了意,双手一个用力,将纪茗昭拦腰抱起,快步朝两座山之间的廊道跑去。 纪茗昭本想要背,薛温能像背穿戴甲一般毫不费力,没成想有生之年还能体会一次公主抱,只是这抱还是没有背着快,双手用力带动腰前倾,便会减缓行进的速度。 “你抓好了。” ……什么? 还没等纪茗昭反应过来,薛温猛地一甩,将纪茗昭瞬间扛到肩上,飞快朝廊道前进。 纪茗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头朝后如何一袋米、一袋面一般挂在了薛温肩上。 “……你……慢点……” 我胃要顶出来了…… “你忍着点儿!快到了!” 薛温脚程快,在人群彻底再将走廊淹没之前总算是带着纪茗昭来到了两座山之间的廊道上,廊道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连忙将纪茗昭重新放回地上。 “感觉如何?没受伤?” 纪茗昭扶着胃摇摇头,用手扶住廊道边上的栏杆,看着这两座山之间几公里的距离,再看看这廊道中间深不见底的沟壑。 顿时什么胃里翻滚都压下去了。 “没事,我就是腿有点儿软。” 薛温轻轻拍了拍纪茗昭的背,等她缓了缓后:“要不我背你。” 纪茗昭摇摇头:“接着走。” “那我拉着你。” 薛温看出来纪茗昭十分害怕,便用手轻轻拉住纪茗昭。 纪茗昭顿时腰杆子直了许多,这下好了,若是掉下去,还能有人陪自己一起投胎,怎么想都值了。 薛温全然不知面前这姑娘多少还是有些对浪漫过敏,只觉纪茗昭安心许多,便也跟着放下心来。 这藏宝阁距离主峰非常近,两座峰之间只隔着一座廊道。 纪茗昭和薛温在桥上走了许久,从太阳刚升起时一路走到中午,在桥上草草吃了些冰凉的干粮后,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算是踩上坚实的土地。 那座玲珑精致的高塔映入眼帘,塔内时不时有修士快速进出,看起来业务十分繁忙。 两人躲在藏宝阁侧面的树丛中,薛温低头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想偷点东西,”纪茗昭答道,“然后嫁祸给霄蛰。” 薛温看了眼藏宝阁门前的大阵,再从藏宝阁侧面的窗户朝里看去。 玄天宗的藏宝阁与伏魔宗的秘宝阁大不相同,伏魔宗的秘宝阁由前厅入内后呈放宝物的房间随心而动,心念一转,便将这房间调到眼前,无数珍宝尽在万直这位总管的掌握之中。 如若有人来取宝,便要向坐于堂内方桌后的修士通报一声,拿出批复的条子来,再由秘宝阁内的修士带领,前去取宝。 而玄天宗的藏宝阁大堂之内,被高高的栅栏阻隔内外,内里的修士立于高台之上,从上俯视前来取份例的修士。 这一前一后之间没有一丝间隙可供人通行,周围满是禁制和阵法,若是想进入其中盗宝,难度恐怕堪比抢银行。 “你这计划……可有几成把握?”薛温看着来来往往的修士,再看看毫无间隙的高台,一时心里也很是没底。 纪茗昭通过这窗子朝里看了一眼,又将头撤了回来:“……原先有三成。” “现在呢?” “……几乎没有。” 这森严程度,就算是现在手持一手c4一手重机··抢只怕都闯不进去,就算是这些修士看不见纪茗昭和薛温,那毫无缝隙的柜台都能将这两人挡在这藏宝阁外。 “……你说怎么办?”纪茗昭有些泄气,本想着若是能有什么空隙钻进去,但如今看来,这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人精早也将这些路堵死,想投机取巧,根本不可能。 “要不先去霄蛰的住处看看?” 薛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你原先是什么计划?” “我原先也没什么计划,”纪茗昭觉得自己不过一届刁民,想掀起什么大风浪来也是十分困难,只能在偷鸡摸狗上想想办法,将这玄天宗的水搅浑,“我原先只是想偷些东西嫁祸霄蛰,把水搅浑。” “我看现在这情况,恐怕有些难。” 只怕不只是这藏宝阁,宗门内所有修士都将自己的小金库守得严严实实的,偷窃嫁祸这一招恐怕行不通。 纪茗昭沉默一会儿,觉得薛温说得有些道理,她抱着脑袋思索良久,却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 “要是想不出来,可以先休息休息。”薛温也是一筹莫展,嫁祸不成,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将这水搅浑。 两人蹲在藏宝阁窗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路。 此时带路的那只麻雀无聊得在用小爪子在地上抓着边抓,还边用喙在地上轻磨,抓着抓着,纪茗昭便觉得这爪印,竟是有几分像字。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可行度一般,也不知能不能达到最佳效果…… “什么?”薛温一愣,没搞懂纪茗昭这是什么意思。 “大楚兴,陈胜王,”纪茗昭摸了摸下巴,“高端的商战往往只采用最简单的方法。” 薛温十分费解地看着纪茗昭,试图通过眼神上的交汇,来告诉纪茗昭他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就是有些危险,”纪茗昭接着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愿闻其详。” “散布谣言,制造混乱。” 薛温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没听懂。” 纪茗昭拍了拍薛温的肩:“你没参加过商战你不懂,散布些半真··半假的话,在游戏里诋毁对家,咱们要做的就是,操纵舆论。”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玄天宗大冒险 (十一) 第二日的比赛很快在阵阵欢呼中落下帷幕,天色将晚,众修士纷纷从正殿前离开。 纪茗昭和薛温又从藏宝阁回到正殿的走廊里。 “我们该怎么做?”薛温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仍旧是愿意相信纪茗昭的判断。 纪茗昭用地上的树叶在地上摆出霄蛰的“霄”字:“打舆论战,就是要用最简单的宣传方法,你看这里,满片的白墙,是不是很方便在上面涂鸦?” 薛温抬头看向纪茗昭:“这能有用吗……?” 纪茗昭摇摇头:“试试,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些人都是修士,装神弄鬼恐怕起不了什么太大作用。” “你的打火机给我。”纪茗昭从正殿旁的树丛中折下几根树枝,从薛温手里接过打火机,将打火机在树枝上燎了燎,将树枝的一头烧黑烤干。 随后在地上试了试,发现在地上也能写能画,便在地上写下一行:霄蛰就在玄天宗内。 “怎么样?”纪茗昭问道。 薛温虽觉造成了舆论效果可能没有想象中的好,但还是跟纪茗昭一同,在这雪白无暇的地面上写了起来。 …… …… 第二日清晨。 玄天宗的修士三三两两讨论着昨日的比赛,边朝正殿前的空地上走去。 “……唉,可惜了,殷师姐恐怕这十日都好不彻底了。” “你在这儿感叹什么,殷师姐不能参加比赛你不是比谁都高兴,下一场本是你对上她,如今正好轮空,我看你笑还来不及。” “你话怎么能这么说……” 突然,走在前面的修士脚步一顿,那还在说话的修士正巧撞上了前人的后背。 “你怎么突然……停了……” 眼前的一幕十足震撼,所有的白墙,地面上都被人用碳写满了字,写的内容只有一个:霄蛰就在玄天宗内。 “霄蛰……” 很快,傅岑便被章沿叫来了正殿,那满目的黑字几乎写满了正殿前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走廊顶上的琉璃瓦上,都写满了黑字。 所有来到正殿前的修士都回头看向傅岑,傅岑双腮都因愤怒不断抽搐,只见他衣袖一挥,将那碳字一并抹去。 “昨夜谁负责带队守夜?” 章沿低着头,人群中走出一位抖如筛糠一般的男修来:“……宗主。” “昨夜,你可听见什么风声?” “……”那男修狠狠咽了一口唾液,“……未曾。” 傅岑永远眯起来的双眼猛地睁开,永远上扬的嘴角猛地落下,整张脸从温和谦逊,骤然变得森然可怖。 他衣袖一挥,那男修顿时倒飞而出,猛地撞上走廊上的立柱,脊椎在猛烈撞击下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猛地断裂插··进肺部。 那男修嘴里只能发出呵……呵……的粗重喘息声,半句话也是说不出来。 周围的众修士从未见傅岑发过这么大的火,正殿前鸦雀无声,似乎落下一根针也是清晰可闻其音。 傅岑深吸两口气,却怎么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和:“带到地牢。” 章沿从傅岑身后快步走出,先是将那名男修扶起,将一粒灵药喂进男修口中,轻轻拍拍男修的胸口给他顺一顺气:“好些了没?” 那男修狠狠喘了两口气,随后十分虚弱地朝章沿点点头。 章沿松下一口气:“你昨日当真什么都没发现?” 那男修张了张嘴,他伤了肺,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摇摇头。 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突破玄天宗的重重大阵,在此写上这些动摇人心的话语?! “从今日起,玄天宗十二时辰不间断内查,什么时候抓住此人,什么时候结束!” “是!” 霄蛰立于傅岑身后,全身被傅岑遮挡在身后,脸隐于阴影之中,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傅岑说完这一句之后,便转身拂袖而去。 这一日的比试众修士看得是心事重重,台上比拼的也是心不在焉,左边的男修一个失手,便将自己的对手胸口捅穿。 两日之内,两次事故,负责清理高台的修士沉默地将高台清理完毕,随即十分麻木地宣布比赛继续。 这一日的比试在静默中缓缓落幕。 每个人都在祈祷,祈祷明日如平时一般,是平静的一天。 但显然有人不愿让事态冷却下来,第二日,一处练气境修士的居所前,仍旧写满了黑字。 这时原本尚能保持冷静的众修士彻底炸了锅,不止不知这字是何时写的,也不知这人是何时来的。 一时之间,玄天宗上下人心惶惶,这究竟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写下这些字,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傅岑在听闻黑字再次出现后,大发雷霆,却因这次人员众多,也不可都丢进地牢中,只得再度加强巡视等级,誓要将这贼人抓住。 然而即便是日夜都有人巡逻,这贼人仍旧无人能抓住,第三日的字出现在兽园,兽园平日的看守对着膝行两步就想上前去抱住傅岑的腿,却被傅岑一挥袖,推出五米远。 “当真是没有一丝响动?!” 那看守吓得眼泪鼻涕一同涌出:“当真是没有啊宗主,若是有声响,我定会上前和那贼人殊死搏斗,绝不会留他在此如此嚣张!” 经过这两日,傅岑也知道仅凭宗门内的修士日夜巡视根本摸不到贼人的影子,究竟是什么修为的高手,为何不现身说话,反而以这样的方式…… 宗门内已是出现了霄蛰就藏在玄天宗内的言论,甚至有修士认为,就是因为霄蛰现身,此乃天地异象,就是因为霄蛰藏匿在宗门内,这才导致天地震怒,特此提醒。 甚至不光是宗门内的众修士这般想,就连傅岑都有些怀疑,这黑字所言是否属实…… 又是一日过去。 巡逻的修士已是不抱什么希望,到底是法不责众,这么多人都未将这贼人抓住,想来自己也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思维控制下,巡逻的修士开始变得更加松懈。 不知从何时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一开始的捉拿贼人,开始逐渐转为别的方向。 霄蛰……究竟在哪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 玄天宗大冒险 (十二) 转眼又是第四天。 玄天宗地牢内。 章沿踏着台阶向下,越走越深,越走,越觉得浑身冰冷。 这里是玄天宗的地牢,一路往下走,便不再是玉石铺地,而是简单的泥土封地,泥土又湿又粘,地牢里也满是湿土泛上来的潮气,由于一直封着无人入内,这里的潮气厚重得甚至有些呛人。 那股潮气从周身上下所有毛孔侵入每一寸皮肤,直接到达被皮肉包裹其中的骨骼,其中满含的阴气流经周身经脉,寸寸寒凉。 章沿吃下药,轻车熟路地沿着楼梯向下,这里的每一个隔间内都关着一个曾犯错的修士,尚未受伤的修士在这地牢中都十分难受,每呆上一刻钟都是煎熬,被鞭刑抽打得遍体鳞伤的修士们在这地牢之中过得更加凄惨,那阴气顺着破损的皮肤进入体内,堪比酷刑。 越是靠近里面的隔间,便是关押越久的修士,这些修士双手环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之中,为了省下几分力气抵御透骨的阴气,而那些被关押的时间尚且还短的修士,则是双手紧紧抓着围栏,痛苦地哀嚎。 章沿一路走至最里侧,先是在最尽头的隔间内放下一瓶灵药。 “师尊。” 那围栏中的女修缓缓回过头,用耳朵对着章沿。 她似乎双眼已是看不见,只能靠听觉来判断围栏外的是谁。 “你又来了。” 那女修声音好似叹息:“你师兄说得对,你就是优柔寡断,办事毫不干脆,当心他哪日也将你一同关进来。” 她身上又多处溃烂,此时正在朝外缓缓滴着血。 章沿叹了一口气,不敢看师尊身上的狰狞的伤口。 他不敢明着反抗师兄,只能暗地里偷偷来此:“师尊近来如何?” “老样子。” 章沿未在多说,或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师尊,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那女修仍是坐在角落中,听见章沿这一句也未接话,只是缓缓又将头转了回去。 章沿又来到第二个隔间前。 那里关着一位须发全白的男修,那男修一见章沿过来,先是暴躁地胸口极具起伏,但那通体刺骨的阴气很快便顺着肺快速流转全身,顿时又被迫平静了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 章沿张张嘴,他也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他知道他懦弱,坏不到根里去,也做不到善不畏死:“……我来给师伯送药。” “你……”男修看着章沿,章沿不敢与他对视,便快速将头低下。 章沿放下药,便快步离开师伯的隔间。 他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放药,就这么一路走到秦时溢的隔间前。 他蹲下··身,看向在围栏后打坐的秦时溢。 “师姐,你这是何苦。” 秦时溢不说话,甚至不愿睁眼看向章沿。 “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应下这差事,”章沿脸上满是悲伤,“宗主已是许了逍遥宗建立,还许了逍遥宗一年后参加宗门大比的资格。” 秦时溢双眼仍是没有睁开,瞳孔在眼皮下不受控地动了动。 “……我给你留了药,这里面有三十粒,可抵三十日阴气,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章沿将药放在围栏内,便打算起身。 “……我时常说你优柔寡断,等真到了此番境地,才觉得你这优柔寡断……当真是可恨。” 章沿站在围栏外,许久未语。 半晌后,章沿走至最前方一位修士面前。 那修士正是这次事端唯一的受害者,黑字出现的第一天,那位负责守夜的男修。 男修看见章沿过来,立马双手抓住围栏,双眼中带着希望:“师叔,能不能和宗主求求情,放我出去?” 章沿眉眼弯着:“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你出去的。” “真的?!谢谢师叔!谢谢师叔!” “你也不用太谢我,这也不是我求的情,”章沿淡淡地道,“但是你出来之后,怕是份例要减半,先前的职务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没事没事,”那男修连忙摇头,“只要能从这鬼地方出去,怎么都行。” “你若是觉得可以,我便带你出去。”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 那男修就差跪地给章沿道谢,他知道这一定是章沿给他求的情,他曾亲眼所见章沿给秦时溢求情,只是秦时溢那次犯下的事端实在太大,甚至让玄天宗的颜面扫地,因此不管章沿如何求也未能将秦时溢救下。 秦时溢没有曹苗苗那般的不可或缺,自然这下地牢是免不了的。 如今这事牵扯的人太多,要将这些人通通关进地牢也不现实,索性便将原先关在其中的男修也一并放了出来,傅岑也算卖了章沿这个人情。 章沿将围栏的大门打开:“切记,以后莫要犯错,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那男修千恩万谢地跟着章沿出了地牢,将身后的喊叫声抛之脑后,毫不留恋。 章沿将男修送回住所后,丝毫没有停留,转而去了傅岑的住所。 他站在章沿住所的门口前,先是整了整衣冠,随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宗主。” “进。” 章沿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大门,对着门内的宗主行一大礼:“宗主。” 傅岑坐在桌边,低着头看着章沿行完礼,才缓缓来了口:“师弟见外了,不必次次都行此大礼。” 章沿实在是太过于了解傅岑,笑着答道:“礼不可废。” 傅岑手指向自己身旁的椅子:“坐。” 章沿仍是笑着,却并未坐下:“宗主,尊卑有别,属下还是站着听罢。” 傅岑看了眼章沿,也没再坚持:“你说,这次的事端,究竟是何人所为?” 章沿抬头看了眼傅岑,像是在确认傅岑问这话是何意思:“……属下不知。” “他的目的为何?” 章沿也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他,也没有贸然回答,而是不做声,听傅岑说下去。 此人的修为一定在他们之上,只是为何不直接将霄蛰抓住,而是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告诉玄天宗,此贼人就在玄天宗内?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玄天宗大冒险 (十三) “……或许,有什么东西阻挡,”章沿试探性地开口,见傅岑脸色未变,才接着说下去,“让他不便现身?” 傅岑沉思片刻,霄蛰现身一事伏魔宗早些时候曾向玄天宗通报过,但即便是霄蛰夺了舍,要成长起来也至少要千年,根本不足为惧。 就算他曾是魔头,如今党羽以灭孤掌难鸣,伏魔宗与他霄蛰有仇,玄天宗可没有,想来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大题小做罢了。 但如今假如这霄蛰当真就潜伏在玄天宗内,那此事的性质便不一样了。 “多事之秋。” 玄天宗这些时日接连受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是烦不胜烦。 此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你通知下去,一是找出何人捣鬼,二是找出霄蛰身在何处,”傅岑对章沿说道,“一旦找到,就地斩杀。” 章沿抬头看向傅岑,傅岑将一个令牌递给章沿:“他多半是夺舍,去藏宝阁取出审神符。” 章沿接过令牌:“是,宗主。” “下去。” 章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缓缓退出傅岑的住处。 他在收到令牌后,第一时间便到藏宝阁,将审神符请出。 随后,章沿重新回到正殿前,也不知是这次事端使得人心浮躁,短短一日,又有三名修士因对手失误受了重伤,此时已是被抬到曹苗苗的药庐治疗。 章沿越过人群,便是要前往正殿里开启护山大阵。 “师叔。” 章沿回过头,便见楼初站在他身后,对着他行了一礼。 “何事?”章沿虽忙,但还是转头看向楼初。 “师叔,那几日黑字所写……当真属实?”楼初看起来十分紧张,看来这玄天宗中隐藏着霄蛰一事十分动摇人心。 章沿微微皱眉:“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楼初并没有因章沿的呵斥而放弃,而是接着道,“师叔,我可能知道是谁……” “此话可当真?!”章沿十分震惊地看着楼初,“是谁?” 楼初张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章沿有些焦急:“你倒是说话啊!” …… …… 另一边。 霄蛰进到藏宝阁之内,从寸间囊中掏出一块楼初的令牌。 站在高台上的修士低头看向霄蛰,霄蛰在这玄天宗内也算是风云人物,这修士自然也认识他:“徐师弟,来领份例的?” “对,还有楼初师姐的,”霄蛰将楼初的令牌递给修士,那修士仔细看了两眼,确认这确实是楼初的令牌之后,算盘快速拨弄,很快,一道光飞进霄蛰的寸间囊之中。 霄蛰脸上仍是带着笑:“师兄,今日师姐有比试,我奉师姐之命前来拿师父存放在此的……” 他拍了拍脑袋,好似有些记不清究竟要拿什么。 站在高台上的几位修士相互看了看,站在霄蛰面前的修士低下头问霄蛰:“宗主说要什么?” “……不记得了,但是师姐跟我说了样式,几位师兄若是许我进去,我定是能找到。” “……你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找。” 那站在霄蛰面前的修士并不上当,每日想要骗取天材地宝的修士不计其数,就算这徐黑是宗主的弟子,也丝毫不能松懈。 “……正面有花纹,是座小鼎……师姐曾给我看过样式,我若是师兄们许我进去,我定是能找到。” 霄蛰好似急得快哭了,挠着脑袋原地转了一圈,仔细查看这藏宝阁中的大阵何处有缺口。 但霄蛰很快便失望了,这大阵可以说无懈可击,并非他这样的修为所能破。 “师弟,这规矩就是规矩,我们这儿要接到宗主的口谕才能给你放东西,你手中既没有宗主的令牌,也没有口谕,我们当真是不能放,师弟你也不要为难我们。” “但是师姐说……” 霄蛰看着台前的师兄,楼初长得漂亮,几乎所有男修都心驰神往,玄天宗内曾流传出一句话:若是能得这佳人青睐,百年修为拱手相送也无妨。 但这几位常年被关在笼子里的师兄显然异于常人,即便是听见楼初的名号也丝毫不为所动:“我们只看令牌。” 实在没有办法的霄蛰也只能作罢,这玄天宗只怕是待不下去了,他十分确信,那写下黑字的修士一定知道就是他,那人的修为一定远在自己之上,但为何未直接将自己击杀,霄蛰也是十分不解。 但现在玄天宗内流言四起,如今更是受到上层重视,此时再不走,只怕接下来便走不了了。 “啧……” 霄蛰最终还是离开了藏宝阁,看似他那便宜师父对他十分重视,其实不然,傅岑对霄蛰的所有优待都是基于无回谷的基础上,霄蛰至今为止一字不说除了编不出来之外,也是想用这种手段牵制傅岑,但这傅岑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就是个笑面虎,霄蛰一个字不说,这傅岑就是什么东西也不给。 任凭霄蛰是好话说尽,就是一毛不拔。 霄蛰在玄天宗得到的好处并不多,只有从楼初手上得到的些许天材地宝,霄蛰有些后悔先前对这些人这般手下留情。 本是为了长远的利益考虑,现在不存在所谓长远利益,却是连眼下利益也没有多少。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不仁,就别管我不义了! 另一侧的正殿前。 “你说你有什么头绪?” 楼初沉默地走至人群中,章沿十分不解地看着楼初:“你做什么?” 楼初并未回答,她的双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甚至长到了以人类的肌肉程度难以企及的大小,在短短几息之内,好似连带这整张脸都在不断肿胀。 章沿心中警铃大作:“快躲开!”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爆鸣声,周围便被红色所点燃。 那红色好似一个个传染源,不断扩散开来。 “阴朱砂……” 是阴朱砂! 章沿在这些受伤的修士身边快速设下禁制,有修士已经反应过来,快速在自己和周围人手边设下禁制,这‘烟花’来得快压制得也快,但短短几息之间,伤亡惨重。 第二百二十四章 玄天宗大冒险 (十四) “伤亡情况怎么样?!” 章沿快步跑向受伤的人群中间,楼初炸开之处在正是在人群中间,此处可以说整个玄天宗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此地。 “……不清楚。” 那些炸开的‘烟花’碎屑会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这是谁的一部分,甚至就连究竟多少人死亡都无法通过残骸统计。 满目的红色,深深沁入玉石之中,也不知几时才能消减下去。 是霄蛰…… 一定是霄蛰…… 章沿的头脑一片混乱,但霄蛰究竟藏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要快…… 要快…… 此时的章沿总算是反应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进入正殿内,开启护山大阵。 “宗内彻查!”章沿扔出手中的审神符,审神符迅速将整个玄天宗笼罩,只要霄蛰未出玄天宗,便一定能将他抓住。 很快,半空中的审神符朝着西面快速移动。 “追!” 此时纪茗昭和薛温也在追着那道审神符,纪茗昭拿出周静之给她的玉佩,但她身上的灵力低微,且根本使不出来,此时只能看着这玉佩干瞪眼。 “他奶奶的……” 纪茗昭从背包中掏出一块上品灵石在地上拼命敲击,灵石破碎之间有一道灵气溢出,纪茗昭拿出玉佩想要接,拿着玉佩的手却没有那道灵气散逸得快。 第一次并没有接住。 快啊……快啊! 纪茗昭连敲三块上品灵石,总算有一块溢出一丝灵气进入玉佩之中,纪茗昭连忙对着玉佩大喊:“顺着天上那道符!” 很快,玉佩中飞出一道灵光,灵光脱离玉佩而出,朝周静之所在的山林中飞去。 纪茗昭对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深恶痛绝,不知道周静之多久能受到消息,又能不能堵得住霄蛰。 她在玄天宗内四处写大字报原本只是为了将水搅浑,也没指望能有什么结果,本想着计划不成就给霄蛰添上两天堵,只是没想到这一招效果极佳,这三天时间竟是逼出了霄蛰来。 但虽是逼出,却没有法子能将他抓住。 也不知玄天宗的人能不能顶些用…… 此时的霄蛰正在玄天宗外的山林中飞快穿行,他的速度极快,再加上起步早又是金丹修为,很快,便逃出了审神符的范围。 章沿带着人追在其后,边追脑子里边思索若是追不到霄蛰,该如何跟宗主回报。 比起抓住霄蛰,章沿现在最头疼的是如何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此次已是他第二次失利,若是不好好应对,秦时溢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楼初死了,死在阴朱砂的控制之下。 这种不净地的特产只要人吃进体内,便是无力回天。 无论楼初是何时吃下的这阴朱砂,是受了谁的陷害,但就这么死在他面前他也是难辞其咎。 她虽不是傅岑最喜欢的弟子,但拜在他名下,章沿头一次想就这么顺势逃离玄天宗,什么天材地宝,什么宗门供养,都没有小命重要,他这些年跟着傅岑也算是得了不少东西,还不如就此…… 章沿控制不住地紧皱眉头,甚至连天上的审神符落下都没能发现,他身边的男修见章沿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虽是不敢,却还是仗着胆子轻轻唤了一声章沿:“师伯……” “……何事?” 那男修将手展开,里面赫然躺着那张审神符:“咱们……还追吗?” 是啊…… 还追吗…… 章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满翠中点缀的玉白,此时那种说不出的无力大过恐惧。 还追吗…… 不追了。 “……回去。”章沿说道。 再追也追不上了,霄蛰的手段层出不穷,早在百年前他便见过,再追下去也不过是将手中这些人通通都折进去,得不偿失。 追不到霄蛰已是一番罪名,若是再死了人,多一罪不如少一罪,瞎作为不如不作为。 “……是。” 章沿虽放弃了追捕,但纪茗昭没有放弃,即便是薛温的腿速远远跟不上霄蛰,但二人仍是在努力。 也不知道周静之能不能将霄蛰拦住…… 纪茗昭这般想着,但她自己也是清楚,周静之将霄蛰拦下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人也总要心存希望,若当真是拦住了呢……? 原先霄蛰在玄天宗内,伏魔宗虽抓捕困难但好歹知道霄蛰身在何处,但现在霄蛰逃离玄天宗,再想要找到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周静之你也一定要堵住他啊……” 另一边。 周静之在收到灵光后,便随着审神符的方向而去,他也没想到纪茗昭的动作能这么快,这才三天就已经有了结果。 “她都干了什么……” 天上的审神符飞到一半便到了玄天宗与外界的边界,快速落下,周静之顿时失了目标。 他便放开神识,在周围搜索。 几息之后,一道身影闯进了周静之的神识范围中。 那人的行动速度极快,凭移动速度来看,修为应当在金丹以上。 这霄蛰究竟是夺了谁的舍,竟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为提升得如此之快…… 周静之飞快迎了上去,但霄蛰也很快便察觉有人接近,脚步一错,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竟然想跑! 周静之修为在霄蛰之上,脚程霄蛰也更是难以比拟,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百米之内。 这身影…… 周静之忍不住皱了皱眉,甚至在看见霄蛰背影的那一刻,脚步都忍不住一顿,这背影,为何感觉在哪里见过…… 竟然……是他?! 周静之早就知道清源收了个小混账,把清源气得险些将他逐出师门,之前他一直忙碌,始终没能得见,上次去寻纪茗昭时才总算是得了空通过徐广白的院子朝里面偷偷张望过,周静之没能看见正脸,只能看见一个紧抿的嘴角,和半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脚步都不由得放慢了下来。 而霄蛰也正是趁着周静之震惊之际,果断从怀中掏出诛方印,狠狠朝地上印了下去。 轰! 一声巨响自山林之中响起,震得似乎周围的地面都在跟着摇晃。 第二百二十五章 玄天宗大冒险 (十五) 周静之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一旦被诛方印印上,非死即伤,他飞快朝旁边躲避,甚至为了远离诛方印,甚至使出了魏明月临行前给他的法宝。 霄蛰本也没指望诛方印能生效,只是为了逃脱,被迫使出了诛方印。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和前来追捕之人相差太大,只能用这一招先将来者逼退,抓紧时间逃跑。 这般下来,即便是来追捕之人实力再如何强悍也不得不退上一步,如此也能给他逃跑的时间。 他的计划当真奏效,周静之果然退避,他便也趁此机会一跃上百米,快速逃离周静之的追捕。 周静之在他身后又追了许久,两人的距离也在这一次更加拉大,周静之又努力追了许久,最终还是让他成功逃脱。 “……他奶奶的……” 周静之气得狠狠将手中的法宝扔在地上,他盯着那法宝看了良久,随后又十分识时务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霄蛰还是跑了,只留下满地狼藉。 …… …… 章沿回到玄天宗时,地上的那些残害已是被清理干净,有一名手拿名单的男修见章沿带人回来,连忙走上前:“师伯。” 章沿点点头:“说。” “一共……消失三十七人,”那男修一个一个的报着名字,“孙岘、陈开……徐黑、罗光时、楼初。” 章沿听完后,半晌没有说话,那道身影移动得极快,修为至少是金丹境,这伤亡名单中的金丹境却没有几个,若这霄蛰……假扮成徐黑…… 徐黑是他带进玄天宗的,若真是他,即便他那宗主师兄再器重他,这一死也是难逃。 但章沿越想,越觉得这徐黑可疑,似乎所有事端都是在他来之后才发生,大抵……就是他了。 不,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即便这徐黑就是霄蛰,此时也不是了。 “这名单宗主看没看过?” 那男修摇摇头:“还不曾看过。” 章沿深吸一口气:“名单给我,到时候我给宗主送去。” “是。” 等章沿再度来到傅岑居所时,照例在门口正了正衣冠。 这是十足漂亮的地方,院中奇花异草四季常开,拨开那花草簇拥之地,中间有一处泉水从院外引入院中,绕院一圈。 流水中常有花瓣飘落,院中樱树常放粉黛,随流水落下,鸟戏于落水花间,其中还常有灵鹿在水边嬉戏,在花瓣之间打滚玩闹。 这般美景在今日的章沿眼中,变成了不能直视的森然地狱,狂风拖拽着大树,将树上的枝叶击打得纷纷落下,就连池下的红鲤鱼,好似面相上都带着狡黠。 但这门,不得不入。 最终章沿还是敲响了面前那紧闭的森然巨口。 “进。” 随着似是来自深渊的一声低语,巨口缓缓张开,其内,好似看不见底的幽暗,彻底将他包围。 “今日突有意外,致使霄蛰这恶贼重伤多人……属下特来领罪。” 说完,章沿对着傅岑就是行一大礼。 但这次却迟迟听不见傅岑叫他起身,章沿屏住呼吸,狠狠咽了一口唾液,以期能润泽一番自己干涸的喉咙。 “死伤多少人?” 章沿低着头:“回宗主,死亡……三十七人。” “霄蛰抓没抓到?” “……未曾。” 章沿的冷汗顺着额角不断向下流,很快,便将衣领打湿,连带着背部都出现一片湿印。 “他逃脱了你为何不去追查?!” “……他的手段层出不穷……属下……实在是不愿有太多伤亡,他现在孤身一人,不足为据……” 傅岑半晌没有出声,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即便是章沿抬起头,也看不清他脸上现在是何表情。 “……你是干什么吃的?!”章沿面前猛地摔落一只茶碗,其中的茶叶和碎裂的瓷片划上章沿的脸,章沿只觉脸上一痒,却丝毫不敢动弹。 “……属下自知办事不利,但那霄蛰隐没在人群中……属实是难以分辨……” 章沿也知自己此时已是编不出别的理由,傅岑在宗门内只手遮天,即便是章沿撒谎也是很快会被发现,此时撒谎不过是死路一条。 傅岑低头看向章沿,那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那种极致的平静,带来的是极致的恐惧。 “你想让我如何罚你?” 章沿高举的双手此时都有些颤抖:“……只要不让我进地牢,别杀了我……” “怎么都可以?” 章沿想了想:“……也不要将我交给曹苗苗。” 傅岑忽然笑了:“你倒是还有心思挑三拣四。” 章沿此时也有些语无伦次:“……此事实属意外……且伤亡很快便控制住了,以霄蛰现在的修为我们根本不足为惧……”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什么错是吗?” 章沿狠狠朝傅岑磕了好几个头,直磕到额头一片青紫:“宗主,我不想死……”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傅岑看着章沿,那眼神甚至都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我最喜欢你怕死的样子,让人恨不能……一脚踩死你。” “那些挺着脊梁的,现在都被我关进了地牢,我只单单留下你,就是为了看你求饶,看你那副像蛆虫一般的模样,真是看一次,便让人开心一次。” 傅岑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脚直踹章沿的胸口,直直将章沿踹得滑出五米远,砰地一声撞在书架上,肋骨也不知断裂了几根。 “你以为你做得很隐蔽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 “你真的是,太可悲了。” 章沿缓缓闭上了眼,如若可能,他也想将耳朵闭上,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他活得实在是太过于窝囊,太过于…… 有时他自己也在唾骂自己,若是能有骨气一些…… 若是能在他面前硬气一回…… 但想想那些被关在地牢中受尽折磨的人时,章沿还是不敢,他甚至……不敢升起反抗的心思。 傅岑并不想杀了章沿,甚至玄天宗死了三十多名修士对他来说也毫不在意:“你下去。” 章沿艰难地起身,缓缓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恭恭敬敬给傅岑行一大礼:“……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离开玄天宗 纪茗昭和薛温再度坐上了那座非常狭小的飞舟。 这次两人学聪明了,薛温先入内,纪茗昭再进这狭小的飞舟。 但这拥挤的空间不是转换进入顺序就能缓解的,这飞舟仍旧拥挤得触目惊心。 薛温艰难地挪了挪腿,想给纪茗昭留下些位置,但效果甚微,甚至还不如来时宽敞。 “……算了算了,你还是来时那个姿势。” “……哦。” 随着飞舟晃晃悠悠地起飞,朝着先前和周静之约定的地点飞去,这一路上纪茗昭都在祈祷周静之已经将出逃的霄蛰制住,最好已经将其直接做掉。 “没抓住?!” 当两人重新回到那约定的地点,周静之已经早就等在此处,此时他看向纪茗昭的眼神中有不解,有钦佩,还有一丝心虚。 纪茗昭在看见他这表情时,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道:“师叔,人你抓到了吗?” 周静之彻底将头扭向了另一边,口中细如蚊鸣,却还是被纪茗昭捕捉了个正着。 “……没有。” “……但是我已通知宗门。”纪茗昭的任务完成得比所有人预想得都要出色,周静之觉得没抓住人都是他的过错,因此声音也变得越发心虚。 纪茗昭说不失落自然是假,但面上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毕竟以后她还要在伏魔宗混,那是一个也不能深得罪:“没事,不是听说伏魔宗满天下都是眼线,想来要找也是十分容易的。” “……不完全对,但大体如此。” 伏魔宗在多地都设有分堂,但总是有控制不到的地方,其余宗门也不会允许伏魔宗的手伸得如此之长,但总体来说,总比霄蛰一直躲在玄天宗内要好上不少。 周静之此时对纪茗昭比来时要客气上不少,在登上大飞舟时竟还对着纪茗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纪茗昭实属受宠若惊,理智上知道这是周静之心虚,但情感上仍是觉得短短几日这青年让人夺了舍,吃了什么脏东西。 “我想接上一位朋友一同回宗门,可以吗?” 纪茗昭和薛温二人挤进那小飞舟都费劲儿,更何况加上一匹马,纪茗昭答应要将灰灰带走,自然不能食言。 “可,但不可太过靠近。” 周静之现在心虚得很,纪茗昭说什么短时间都会答应,别说是接个朋友,就是现在接个大鹏,周静之都会答应。 纪茗昭点头答应,将周静之的飞舟停在距无回谷出处十里外,才决定去寻灰灰。 薛温本想和纪茗昭同去,却被纪茗昭拦了下来,她说什么也不愿再和薛温同乘那一架小飞舟,好似多呼吸一口便会缺氧而死。 薛温同去不成也只得作罢,他自己什么吨位自己也是清楚,便只能对纪茗昭说上一句路上小心。 灰灰仍旧陪在宁志墓前,短短三日,这马儿便将薛温留给它的白菜通通啃了个遍。 远些的只啃了菜叶,越到近处,白色部分啃得越多,最近处的一颗连点根都没剩。 充分说明了这匹马由奢入俭的心路历程。 灰灰没见过纪茗昭的模样,此时见人靠近,立马警觉地抬起头,看向纪茗昭。 “灰灰,我来带你走了。” 灰灰耳朵动了动,似乎只觉得这声音听着耳熟。 纪茗昭试探性地上前,灰灰打了个响鼻,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别怕……” 纪茗昭咽了口唾液,缓缓朝前走,说到底她还是怕的,就算她有阳火符基本死不了,但被踢上一脚疼也是要疼十天半个月,能智取就智取,犯不上挨上那么一下子。 灰灰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纪茗昭一步步接近,它虽是没有再后退,但从眼神上来看,仍旧是十分警惕。 纪茗昭维持着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这种姿势能让她在灰灰发动攻击时飞快朝后逃命,与此同时,纪茗昭的手已是抓住了灰灰垂在鬃毛旁的缰绳。 那一刻,纪茗昭的双眼和灰灰那一只顶她两只的大眼来了个眼神交汇,那只快有婴儿拳头大的大眼忽闪着如刷子一般的眼睫毛,近得似乎纪茗昭都能感受到那睫毛扇起来的风。 她忍不住手一抖,轻轻拽了把缰绳。 ……卧槽…… 纪茗昭下意识地闭上眼松开缰绳,等再睁开时,却只是见灰灰顺着缰绳上前了一步。 她这回可算是一颗心从嗓子眼又落回了胸腔里,一边痛恨自己的本能只是闭眼,甚至都不知道逃跑,像她这样的,要在远古时期就是被基因淘汰的那一拨,也就是现代文明救了她一条狗命,一边壮起了狗胆,再度牵起缰绳。 “灰灰啊,我带你是去过好日子。” 灰灰歪着头看向她,似乎在确认她的话是真饼还是画饼。 “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灰灰被纪茗昭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它虽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纪茗昭的声音,但还是对纪茗昭产生一种熟悉感。 它到底是驿站的灵马,从出生就待在驿站里,这才自由了几日根本抵不过被牵住缰绳便跟着走这刻入本能的反应。 …… 纪茗昭见忽悠得差不多了,便壮着胆子翻身上了马背,双手熟练地抱上了马颈。 灰灰身形晃了晃,稳稳地立在原地。 “走。” 灰灰应声而动,顺着纪茗昭来回掰马颈的方向飞快前进。 一时之间,灰灰终于找回了那熟悉感的来源,它驮过的人没有少说也有千人,但这千人中,只有一个抱着马脖子…… 原来……是你这家伙…… 你终于回来找灰灰了…… 纪茗昭和灰灰一同登上了周静之的飞舟时,周静之正守在飞舟入口。 他的好奇心很强,也想知道纪茗昭的朋友究竟是长什么样。 但看见面前多出一匹马来,属实是令周静之有些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长了见识。 接个大鹏不过是假设,但这马,却是真马。 周静之也没想到这纪茗昭的交友范围竟是如此广泛,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只能丢下一句别让它弄脏我的飞舟,便再度离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到宗门 这次回程又是三天,纪茗昭将灰灰带上飞舟后,却找不到地方安顿,这是一头比人都高的大马,要想放到哪里都十分难以安顿。 “师叔,飞舟上有没有地方能拴马?” 纪茗昭求助地看向周静之,只求一个拴马桩。 周静之看了看灰灰,又看了看纪茗昭,欲言又止。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如此离谱之要求。 “……它以前是驿站的马,不会乱跑。”纪茗昭将灰灰的蹄子抬起,只见这马的每个蹄子上都裹了一块布,最大限度的保证飞舟舟板上的整洁。 毕竟这马是她要带回来的,飞舟还是人家的,自己一开始没说是一匹马也是为了先斩后奏,本就理亏,最起码的礼仪还是要有。 “……带着那马过来。” “是,多谢师叔。” 周静之带着纪茗昭将马牵至飞舟尾部,看着她将灰灰绑在舟尾的一处凸起,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静之的好奇心非常重,对纪茗昭先前的话本就将信将疑,此时更是十分坚定自己原先的看法,此人一定身负偏门异术。 “我靠麻雀将霄蛰在玄天宗内的消息散布在玄天宗内,他们有所怀疑,自行在宗门内彻查,逼出了霄蛰。” 周静之仍是低头看着纪茗昭,纪茗昭目光坚定,将自己和薛温熬夜在地上鬼画符隐去,将所有的功劳推给麻雀。 她和薛温在后两日所选的地点都是不易发觉之所,第二日选在修士住所就是在钻了他们防守的空子,觉得有修士聚集之处应当一出问题便会发现,纪茗昭和薛温在草丛中呆到后半夜,趁着巡逻的修士放松警惕时,才从草地里窜出,对着地面毫无道德的一通乱写乱画。 第三日时这些守卫将住处也加强了巡逻,纪茗昭便和薛温一同再度转移阵地,去了只有守园人看守的兽园。 她也不愿在伏魔宗的修士面前暴露自己身为系统的身份,这次能将霄蛰逼出不过算是个意外,且此次能让她外出执行任务,下次不一定会遭遇些什么,大宗门之间有自己的考量和博弈,她多半是会成这博弈中的棋子和牺牲品。 纪茗昭原本答应魏明月时只是单纯地想要她承诺的奖赏,也没成想这事情能办得比预想中用时要短,还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正所谓树大招风,有些能为还没有武力值,那就是被人拿捏的对象,纪茗昭十分悔恨当时的单纯,但事已至此,也不能穿回去扇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并且有徐广白在他们手上,到时她和伏魔宗之间便不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情况只会更加复杂。 有这么好用的棋子,不用,才是傻子。 “你十分有能力,回去我定是会让宗门嘉奖你。” “凑巧罢了,”纪茗昭很是谦逊地摇摇头,想将周静之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向玄天宗,“玄天宗内的人不彻查也根本不可能把霄蛰逼出。” 周静之又看了纪茗昭一眼,他也是活了几百年,纪茗昭是什么心思他自然知道,便也顺着她的意转了话题:“玄天宗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纪茗昭想了想:“他们在进行宗内大比。” 周静之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叫纪茗昭回去多休息,三日后回到宗门。 纪茗昭一看便知周静之是不打算多言,便也算放宽了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静之在上舟的第一时间便将近况飞书一封先给魏明月送去,碍于现在的交通交流水平所限,说不准周静之回去时,这书信还未到。 这三日同来时一般,周静之无事不会主动来找纪茗昭,纪茗昭没事也不会主动去寻周静之,左右这三日也无事,纪茗昭和周静之便三日没有见面。 第四日,飞舟在伏魔宗后山降下,纪茗昭脱离晃晃悠悠的船板,牵着灰灰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薛温一下飞舟便与纪茗昭道别,他已是出来太长时间,实在是放心不下阿古,便打算回去看看,纪茗昭与薛温道别之后,便带着灰灰回到小院内。 周静之一落地便来到主峰魏明月的小阁楼,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 魏明月仍是坐在老位置上,转头看向周静之:“你这次回来倒快,处理得如何?” 周静之一听魏明月这么问,便知那书信还未到,他人已是回来了:“霄蛰已离开玄天宗。” 魏明月听见这一句,忍不住坐直了些。 周静之接着道:“可惜,我没能将他抓住。” 魏明月没想到这还有意外之喜:“她都做了什么?” 竟然能将霄蛰从玄天宗赶出来。 周静之摇摇头:“她不愿细说,只说是用麻雀在玄天宗内散布霄蛰藏于其中的消息,玄天宗彻查下,迫使霄蛰离开玄天宗。” 魏明月点点头,纪茗昭不细说非常正常,她曾是散修,尚且对伏魔宗没有归属感,便被伏魔宗请求去完成如此高难度的任务,是谁都会心里不舒服,连带着对伏魔宗升起戒备心。 “暂时不要去打扰她,你一会儿去找万直,让他明日带纪茗昭去领早给她备好的东西,之后别去打扰她,让她静上一段时间。” “师姐,霄蛰怎么办?”周静之问道。 魏明月低头捏了捏眉心:“找徐广白印上像,向所有在外的宗门弟子发下去,只要见到此长相之人,通通带回伏魔宗。” “是。” “等等。” 周静之领了旨便想走,却被魏明月叫住:“再加上一条,凡是金丹面容大面积残缺之人、遮挡面部之人,也经筛查一律带回伏魔宗,但是也要让他们做得巧妙些,莫引起民愤。” “是!” 周静之推门离开,临走时还十分贴心地将门重新关上,随后大跨步地朝外走去。 魏明月见周静之出门,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份今晨呈上来的公文,上面仅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已找到‘他’和吕三娘。 伏魔宗在前些日子收到五火村村民的联名血书,五火村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愿秀才和吕三娘一并斩杀,相信不止是伏魔宗,其余宗门也收到这份血书。 五火村与秀才是血海深仇,不止如此,其上还牵连整个衡国,衡国现在正值内乱,一旦平复,怕是也会找秀才算账。 只是不知,还有没有那一天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魏明月的赏赐 纪茗昭第二日一大早便被敲门声吵醒,纪茗昭走出小院,打开小院的大门朝外看去,只见万直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笑意:“你醒了?” 这是从未设想的敲门之人,纪茗昭一愣,万直以为纪茗昭是没见过自己有些怕生,便自报家门道:“我是秘宝阁的总管万直,今日特来邀你前去秘宝阁拿赏赐。” 纪茗昭听见赏赐二字,脑海中的瞌睡虫顿时被赶了一干二净:“有劳万总管亲自来一趟,进来坐坐。” 万直也看出纪茗昭这是刚睡醒,笑着应道:“那就来此处讨杯水吃了。” 纪茗昭将万直引进客厅后,还快手快脚给万直沏了壶茶,用的是清溪给她的最好的茶叶,随后,才返回房间简单洗漱。 万直并没有等多久,没过一刻钟,纪茗昭已是梳洗完毕,双眼放光地回到万直面前。 万直的茶还未喝完,也没想到纪茗昭速度能这么快,便放下杯子:“走。” “不急,不急,您且喝完茶的。” 万直摇摇头:“有劳,咱们还是公务要紧。” 纪茗昭这才跟着万直坐上飞舟,来到传说中的伏魔宗秘宝阁。 “跟我来。” 万直带着纪茗昭径直朝里间走去。 步伐走动间,空间流转。 进入的里间便成了一间呈放千年天材地宝的隔间。 “这些天材地宝都是千年年份的,宗主有令,随你挑选。” 万直说完,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单子上是我列出最适合你木灵根的天材地宝,你可做个参考。” 纪茗昭双手接过单子,那上面密密麻麻列了十数种灵植,有些灵植甚至还能温养灵根,虽提升不大,但总归是要比现在强上一些。 “如今你也是我伏魔宗弟子,想要什么我去给你取。” 纪茗昭听见那句你也是伏魔宗弟子时一愣,她对于伏魔宗没有归属感,甚至对于要拜师一事也是只有模糊的意识,也没有深想自己真的拜了师日子会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直到此时,万直说出这一句时,纪茗昭仍旧觉得有很奇异的违和感。 她压下心中那种怪异之感,跟万直道了谢:“多谢万总管。” 万直只是站在门口,缓缓颔首:“去挑。” 纪茗昭站在几乎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前,一时有些茫然无措,这一排排的看下去,不知要看到猴年马月去。 她对着那张万直给她的单子,一排一排的看过来,发现在些灵植都处在同一排,若不是万直偷懒随便些的,那便是他特意排成一排,方便纪茗昭挑选,还十分贴心地放在以纪茗昭的身高正好能看见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些都是好东西,向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纪茗昭此时也有种挑花了眼的兴奋感,左摸摸右看看,不知选什么好。 除了兴奋之外,还有惶恐。 她活的年头甚至可能都没有这些灵植在架子上呆的时间长,再看看自己那点天赋,纪茗昭当真不觉得这些灵植会愿意跟她走。 在这说来…… 纪茗昭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的翻岭草。 这祖宗看见自己和别的植物关系密切,只怕是不能轻闹。 况且现在看来,以自己的实力想要在十年内练出什么大成就来根本也是不可能,但是以后的决战绝对少不了她纪茗昭,如此看来,似乎找个保命的家伙事儿才是重中之重。 自己这几次独自出门,每次都是遍体鳞伤,在五火村内还几次险些丧命,若不是有阳火符,早就不知要死了多少回了,她如今缺的,正是能抵御风险让她能活下去的防御之物。 万直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便走上前去:“这单子上没有满意的?” 纪茗昭连忙摇头:“没没没,总管误会了,我就是在想,有没有什么能保命的……” 她说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头是越来越低,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但万直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可想好了,机会难得,不挑些助修炼的吗?” 纪茗昭倒是想,但来日方不了长,谁也说不准大战何时来临,光靠徐广白,纪茗昭觉得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保她,自己的小命自己心疼。 “最好是……护心甲一类。”纪茗昭越说越坚定,越说越觉自己的决定没错,乱世之中,小命要紧,只有保住了命才能来日方长。 万直虽十分十分不理解为何纪茗昭会想找护心甲,但他尊重纪茗昭的选择,就像他尊重徐广白选蚕丝一般:“你可定好了?” “定好了。” 万直点点头,手一抬,这些架子顺势而动,原先摆在最后方的架子移到了纪茗昭面前:“此处有一宝物:犀牛甲,早些年是一位前辈所练,前辈飞升之后,这犀牛甲便一直存放在库房中,这犀牛甲可抵三次合体境大能强击,一般的攻击都能抵住。” 纪茗昭一听,这东西不错,便连忙点点头:“可以。” 万直又是确认了一遍:“确定了吗,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机会难得,还是修炼重要些。” 纪茗昭点点头:“确认了。” 机会难得,还是小命重要些。 万直得到了确认,手再次一挥,一套十分轻薄的白色薄衣落在纪茗昭手中。 纪茗昭几次低头确认,在她的意识中,犀牛甲应当是十分厚重的东西,没想到竟是这么轻薄一件:“敢问总管,这就是犀牛甲?” 万直点点头:“这就是。” 纪茗昭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总管,这犀牛甲……是不是要认主?” 这光她纪茗昭看上人家犀牛甲也不成,就怕这是双项合同,同样也要这犀牛甲同时看上她。 “不用,”万直道,“这是被伏魔宗前辈炼化之物,没有精魄,可直接穿戴。” 纪茗昭十分欣喜地点点头:“谢过总管。” 万直微微颔首,虽不理解,但该走的流程已是走完,该问的也问了,这是纪茗昭自己的选择,万直也只能尊重:“不必如此客气。”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严师 纪茗昭一从秘宝阁回到小院,便又迎来了新的访客。 她没有来由的心里一突,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高中时当班主任来到窗外,甚至没看见身影,似乎第六感就能感知到那一股肃杀气息,霎时间,汗毛倒竖,两股战战,几欲以头抢地。 教龄仅两年的教师身上便能熟练散发出这股震慑学生于无形的杀气,更何况是教龄几百年的资深老教师,那股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隔着门纪茗昭都能感觉到,门外,一定是清源。 纪茗昭给自己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深吸几口气,伸手打开了大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果真露出了清源那张并不出奇的脸。 此时清源脸上的表情,就好似她高中班主任看着才集训回来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一般,恨铁不成钢:“回来了?” 纪茗昭点点头,给清源行一礼:“师尊。” 清源受了礼:“跟我走。” 纪茗昭点点头,心里琢磨着魏明月有没有告诉清源自己这次行动是为了霄蛰,纪茗昭猜测魏明月应当没有说真话,不然清源不可能如此平静。 等到了藏书楼内,两人进行了短暂的拜师礼,纪茗昭将一杯茶端给清源,清源喝下茶便算礼成,纪茗昭正式成了清源还活着的第三个徒弟。 清源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并示意纪茗昭坐到自己对面,随后十分谨慎地问了一句:“你识字?” 纪茗昭知道清源这是被徐广白这文盲给吓出了ptsd,便立马给清源吃下一颗定心丸:“会会会。” 清源仍是不放心,他掏出一本孩童识字的《千字文》,放到纪茗昭面前:“读。” 纪茗昭为了让清源从根本上放心,便拿起了书,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待读到第二页时,清源叫了停,算是相信纪茗昭当真识字了:“以你现在的修为,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吸取灵气,固本培元……”清源接着道,以纪茗昭的情况应当是有些基础,因而也不用去学堂学基础知识,清源对此还是比较乐观。 他将一本运转心法递给纪茗昭:“你原先运行功法应当有些问题,即便是你这样的经脉,身为单灵根也不应该这么慢,试试用此法,应当在一年内有所突破,待你到练气二层时,在给你选道门。” “……师尊。” 清源抬头看向纪茗昭,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的一突。 果不其然,纪茗昭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不知道怎么运行功法。” …… 清源沉默许久,缓缓抬手捏了捏眉心。 中年老教师的疲惫感扑着纪茗昭的面,眼泪差点给纪茗昭扑出来。 新收的这两个徒弟,一个不识字,一个术法不通。 …… “……罢了,一个也是教。” 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拉扯。 资深博导清源长长一声叹息。 这命,他认了。 “从明日起,我亲自带你闭关,”清源看向纪茗昭,眼中闪着纪茗昭不敢直视的坚定,“不可偷懒!” “……是。” …… …… 另一边,一道流光飞进魏明月的书房中,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化为一张白纸,纸上仍是只有几个字:西边朔回部派人增援。 魏明月用手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很快,徐晖从门外走了进来:“宗主。” “让周静之带上几个元婴境的修士,去朔回部支援。” “是。” …… …… 多事之秋,万事皆忧。 “这次也不知道他们能多久派人过来。” “……只要信到了就快了。” 今夜的月很圆,均匀地洒在草地上,似乎都能听见那片绿向上蓬勃生长的声音。 今日是草原上的篝火节,每到这个时候,牧民们便会停下脚步,彻夜庆祝草场丰美,祈求草原上的女神能继续庇护这片草原,使牛羊壮硕,牛奶如同河流一般源源不断。 这场狂欢一般要持续十日,十日的时间内,牧民们喝酒痛饮,开怀舞蹈,适龄的青年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跳上一曲奔放的舞蹈,姑娘若是答应,便会上前同青年同舞,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不日便会喜结连理。 在如此盛大的节日中,却总有人显得格格不入。 草场的另一边,相较草场五十里之外,有一男一女同坐在草地上,这对男女看起来都在三十岁上下,男子长得粗狂如牦牛,女子也是十分健壮,浓眉大眼,看起来热情奔放。 单按长相来看,这两人和这草地十分相称,但这两人却远离人群,独自坐在山坡上,看着满天繁星。 “……今天的月亮挺圆啊。”男子感叹道。 “是啊,”女子点点头,“像烧饼。” “说的我都馋了,”那叫熊生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奶饼,撕开一半递给女子,“元池你也吃一口,也算是过了节沾沾喜气。” 元池接过饼,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塞:“这次的情况有些棘手。” “……那也没办法,”熊生叹上一口气,“即便是咱们阻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嘶……你说,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从吕三娘身边引开?” “你就别想了。”熊生泄愤一般使劲咀嚼着奶饼,他的神识越过山坡,径直来到载歌载舞的人群,却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吕三娘发现。 隐隐间,吕三娘和秀才一人一鬼在人群中载歌载舞,一杯杯奶酒下肚,脸上都带着开怀。 “咱们试了那么多回,‘他’就跟长在吕三娘身上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元池低头又咬了一口奶饼,“要不就这么不管了?你看现在,好像这两人只是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若是当真没有威胁……” “你想什么呢,”熊生打断道,“那五火村村民的命就不是命吗,百年前被杀的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吗,那些死去的百姓何其无辜,就这么让他们逍遥法外,天理难容。” 元池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草地:“……是啊,‘他’修为不高,次次都是先挑普通人下手。” 伏魔宗的建立时间并不算长,至今也只是三代,所以对当年将战败的宗门赶进不净地之事并不算清楚,只是知道个大概。 一开始不净地之中走出来的修士只是想抢回地盘外加复仇,自从‘他’开始展露头角之后,普通百姓便成了这些修士最先下手对象,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以万计。 吕三娘的命是命,那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二百三十章 烈火 与熊生和元池的冷锅冷灶相对,朔回部内可谓是载歌载舞,火热异常。 吕三娘拉着秀才的手,一人一鬼在篝火旁肆意舞动,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周围满是祝福的呼喊声,甚至有人起哄让秀才亲一口吕三娘。 秀才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为了这一天,他付出了太多,终于,他和三娘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不似从前一般像阴沟里的老鼠,走到哪里,便被驱赶到哪里。 他狠了狠心,猛地拉过三娘,郑重而又小心地,亲上她的脸庞。 周围的起哄声顿时更大了,有人围着他们跳起了祝福的舞蹈,祝福这对璧人可以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这二人是在半个月前到达朔回部的。 当时部中族长重病在床,朔回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将最新鲜的羊奶供给给族长,将最鲜嫩的牛肉给族长增加营养,用所有能找到的草药涂抹在患处,也仍然没能让族长有所好转。 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再多的祈祷也没能让族长越发清浅的呼吸重新变得有力起来,族中选定了族长的女儿接任新的族长,只能族长气息停止,便将她的骨肉奉献给天地。 就在这时,秀才和吕三娘来到了朔回部,秀才将一枚灵药喂进族长口中,重新将族长的生机唤回,也因此成了朔回部的恩人。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也许是因为熊生和元池这两个十足碍眼的家伙被打怕了已是一个多月没有在他们面前露面,或许是被这草原上的热情所感染,或许是吕三娘复活之后,心境有所转变,进而想要宁静的生活,总之,这一人一鬼暂时在朔回部留了下来。 元池和熊生不敢贸然行动,只要秀才和吕三娘很聪明,知道这追捕他们的人是伏魔宗的人,所以从来都是深藏于人群之间,只要在人群中,元池和熊生便是有力也发不出,两个伏魔宗的长老,硬是给憋得向宗门求了援。 如今在这朔回部也是同样的问题,元池和熊生在对方有人质的情况下根本不能直接上去抓人,就算吕三娘修为再高,伏魔宗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为的就是一举将这两个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东西抓住治罪。 他们实在是太过于渴望正常的生活了,以至于明知正在被伏魔宗的长老所追杀,也仍然想要朔回部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秀才和吕三娘都生在不净地长在不净地,如同老鼠一般,在黄沙中苟活。 秀才从小脑子好使,修为虽不高,但脑子却十分好用,也凭借着十分好用的脑子在不净地西境的老大手下讨得一份差事,竟还十分受器重。 不净地内的修士们在入了不净地之后,原本还算清静的心境在困顿中不断扭曲,最终,竟是在这几乎寸草不生的地方建立了发泄心中郁结和渴望的牢笼。 秀才第一次见到吕三娘时,吕三娘便身处这牢笼之中。 她像是被关起来的金丝雀,只有有能力手握钥匙的人,在这牢笼中把玩其中的金丝雀。 秀才在看见三娘第一眼时,便被这姑娘所吸引。 但吸引他的,并非她身上华丽的羽毛,而是那纤弱的羽毛下,包裹着的那团火。 勾人的目光下,似乎能看见其中不屈的灵魂,好似只要有丝毫机会,这金丝雀便会撕开柔顺的皮囊,从中幻化出一只恶鬼,将所有屈辱吞噬殆尽。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他想看看,若是将这鬼喂大,是不是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从那日起,他便用尽手段从各处搜来天材地宝,供养给这只金丝雀,连他的老大都在笑他,是被一个这样的女人迷住了心神,还说这只金丝雀并非最漂亮的,改日再给他找一只。 但秀才只是笑着摇摇头,这是他的金丝雀,他也只供养这一只金丝雀。 吕三娘一开始不明白秀才为何会给她供给天材地宝,只以为他不过又是一个被她所迷惑的可怜虫,她从来也不同情他,只要他给,吕三娘便收着,藏在所有能藏的角落里,独自消化。 但她很快发现,秀才与旁人的不同。 他什么都不求,不图她的人,更不图天材地宝,每每看向她时,都有种别样的情感。 随着时间的发酵,这份别样的情感好似变得吕三娘都无法直视,触目惊心。 她活在世上二十余年,从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什么也不图。 他到底求什么? 他想要什么? 他为何……这般对我? 吕三娘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秀才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想要干什么?” 秀才抿了一口茶,只是摇摇头。 他也不知他想要些什么。 也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好似与别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但似乎,就是有所不同。 只是好似看见吕三娘时便是心生欢喜,想要看看,最终这只在笼中的金丝雀,是否能自己冲破牢笼。 这一日秀才并没有等多久。 那日,他照常打算去牢笼中看望吕三娘,却见天边燃起冲天大火,在无数的哀嚎声中,吕三娘立于烈火之中,在火焰的映照之下好似方从地狱火海中爬出来的索命厉鬼,红裙随着火焰肆意绽放,好似,这才是她撕去外表后原本的模样。 秀才站在火场外,听着周围的修士惨烈的哀嚎声,如同着魔一般看着染着红的吕三娘。 这就对了…… 这才是对的…… 真的……太美了…… 吕三娘随手将秀才老大的脑袋轻松地从身体上撕下,红色侵染间,惨白的肤色显得更白了些。 她好似看见了火场外痴迷的秀才,转过头去,嘴角带着笑,轻巧地给秀才行了一礼:“三娘多谢恩人相助。” 秀才只是摇摇头:“……我没有相助。” 这才应该是你原本的模样,我只是添了把柴,才能让这火苗燃得这般绚烂,这般完美。 那一日,火苗将整个西境烧去一半,火焰跳动之间,燃烧得那般迷人,恨不能让人,跌入这火焰之间。 第二百三十一章 婚约 “……他们怎么还不来。” “……你可快闭嘴,烦死了。” 元池用棍子捅了捅熄灭的火堆:“半个月前发出去的消息,最快怎么说也还要五天援军才能到。” 熊生烦躁地从火堆中掏出一根碳化的木条,随手在草地上涂画起来,最终在地上形成一道繁复的符文:“今天该换地方了。” 元池也跟着站起身,她能感知到吕三娘的神识在他们身上划过,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好人比坏人难做啊。” “那是当然,”熊生双手按在地上,猛地从地上坐起,“不然怎么这么多人修炼最终得道的还不到零头。” “今天好像是节日的最后一天,”元池算了算时间,接着道,“之后他们可能会转移草场。” “转移草场干什么?”仍在地上画符的熊生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这里的草长得丰美,为何还要转移草场?” “估计是‘他’和朔回部的族长说了些什么,无非是此地不宜不吉利一类的瞎话。” 神识范围内,朔回部正在收起帐篷,看来是打算等节日一结束便离开这片草场。 “看来他们是想一直跟着这朔回部了?” 看现在的架势,怕是要和这朔回部长长久久过下去,缠缠绵绵到永远了。 “……看来恐怕是了。” 熊生眉头猛地一皱,心里有些想不管不顾直接将这一人一鬼抓住,省得这两个亡命鸳鸯再亡其他可怜人的命。 但那股血气只涌起来片刻,便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他和元池都已是大乘初境的修士,距离成仙也就只差一个境界,若是自私些来说,在这紧要关头断不能出任何岔子,好人便是这点不好,杀死无辜之人总会心生愧疚,愧疚便会生出心魔,死这么多人的过也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元池看了熊生一眼,他们师兄妹多年,熊生是如何想的元池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又何尝没动过这样的念头,甚至早在熊生之前,早在他们找到这对活阎王时便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所谓天下苍生是人命,这朔回部的牧民,又何尝不是这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所谓天下苍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普通人组成。 空泛的苍生,和就在眼前的苍生,哪个又更重要一些,此事亦是无解。 秀才和吕三娘对于这些朔回部的牧民来说,是难以抵御的大灾,光靠他们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在这大灾之中存活,直到死时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丢了性命。 弹指一挥间,无数性命在眼前灰飞烟灭,修士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活在人间的‘神’,在‘神’力面前,任何的抵抗都变得苍白无力,世人皆蝼蚁。 他们尚有救人之能,却对这些而这些却在人命前犹豫,实属是不该。 熊生深吸一口气,又如泄气一般缓缓吐出,最终只剩下一声叹息:“……罢了。” 罢了…… 罢了。 那场狂欢再度从白天持续到了晚上,篝火旁,青年男女围着篝火唱跳狂欢,雪白的奶酒和着歌声倒入酒杯,秀才双眼朦胧地将酒杯举到吕三娘面前:“咱们喝一杯交杯酒。” 吕三娘轻斥一声:“谁要和你喝交杯酒。” 秀才的双眼顿时暗淡下来:“你不愿意吗……” “你个傻子,”吕三娘用指节使劲敲了敲秀才的脑袋,想要在他的脑袋上敲出一个洞,把脑袋里的水往外倒一倒,“哪有在野外喝交杯酒的,你怎么想的!” “……我也没怎么想……” 就是脑袋一热…… 秀才觉得现在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般,他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他没有霄蛰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他从头到尾只求一个,便是吕三娘,从以前,到现在,他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吕三娘。 从前在不净地时,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今日我不吃掉你,便是等他日你吃掉我,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秀才天赋不高,日日恨不能在背后多长上一只眼,提防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暗箭。 出了不净地之后,他也因修为所限一直被人当枪使,他无力反抗,也无法反抗,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是错的,也不知何为对的,弱肉强食四个字好似刻进了他的骨髓里,流淌在他的每一滴血液中。 活得已经如此艰难,哪还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去顾及旁人。 善不过是尚有富余的人闲暇时搞出来的枷锁,对于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来说,不过是笑话罢了。 但如今的他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富余,他只想和吕三娘长久地活下去,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其余,别无所求。 他再度鼓起勇气看向吕三娘,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打气,连喘三声后,却又好似失了勇气,不再敢再度看向吕三娘。 吕三娘被这家伙气得窝火至极,用双手猛地捧起秀才的脸:“你又是这样!” “我……我……我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汗滴开始顺着额角落下:“我只是……” “只是什么?” 秀才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想问你几时愿意同我成亲!” 吕三娘轻笑一声,总算是得偿所愿,眉眼都弯成新月:“三日后就是良辰吉日,郎你可不许反悔。” 秀才感觉脑子里好似传来一声断裂声,随后,一阵阵的嗡鸣声好似从脑袋中一路传至躯壳,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随着那声声嗡鸣声越来越大,他似乎连自己嘴里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 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似乎什么都没有,除了吕三娘新月一般的眉眼,再无其他。 什么伏魔宗的长老追击,什么不净地,此时此刻被他通通抛之脑后,那种得偿所愿的幸福感,甚至此时将他开膛破肚他恐怕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眼泪不受控地从眼角流下,他终于等到了此刻,他终于…… 要成亲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援军 于是周围又开始欢腾起来,所有人围着秀才和吕三娘载歌载舞,将草原上的白色、粉色野花编成花环带在吕三娘头上,三日之后,她将成为这整个草原上最美的新娘。 原定的迁移并未因为婚期而有所耽搁。 结亲事大,但伏魔宗的那两个长老仍旧在附近虎视眈眈,秀才和吕三娘也不是傻子,成了亲便是要长长久久的过日子,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今天,怎么能甘心就此死去。 一旦熊生的困阵画完之后,便是他和吕三娘的死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最后一日的狂欢过后,第二日一早,朔回部便拔营起寨,开始朝着北面前行。 男子在前方骑马驱赶着牛羊,女子和老人孩子坐在后方的马车上,随着驽马的步伐缓缓前行。 天空是水洗过一般的蓝,漂浮在半空中大朵大朵如羊毛一般的棉花被清风撕扯成条条细丝,但清风仍是不满足,它掠过足下片片的绿,细听破土的萌发之音,它拂过羊群,俯首四足踏地之音。 它最后擦过发梢,带着牛奶和酥油的香气,和着阵阵歌声、悠扬的琴, 飘得越来越远,那声音在风中越拉越细。 这支千人的队伍就这么在无边的草原上行进了三日,直至来到一处有水源的山谷边,才算是停了下来。 “三娘,我阿姐今日给你选了最好的衣裳,你穿上一定是最漂亮的。” 脸上带着些晒伤的姑娘对着三娘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她十分喜欢吕三娘,觉得她和草原上的姑娘不一样,草原上的姑娘都是健康的小麦色,结实的四肢中满是无穷无尽的力量,那是一种健康的美,一种满是力量的美。 她从未见过像吕三娘一般细嫩的皮肤,如娇花一般的面容,虽看着十分瘦弱,却有着不一样的美。 是一种,她只在曾去过丹国的哥哥那儿听说过的,纤弱的美。 吕三娘接过那块绘满繁复花纹的红衣,笑着和那姑娘道了谢:“替我谢谢多姆。” “小事情不用谢,你们救了额吉就是我们的家人,对家人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姑娘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那笑容中的纯粹就连吕三娘都有些不敢直视。 “也多谢拉姆。” 她将新衣细细折好,放在了自己的寸间囊内。 拉姆年龄还小,只有十三岁,正是什么都想知道的年纪,她见吕三娘腰间那不起眼的布包一闪,随后那块精细的布料便从她的眼前消失不见,顿时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吕三娘低下头,看了看腰间的寸间囊:“你说这个?” “对。” “这个叫寸间囊,”吕三娘知道拉姆心思单纯,也愿意和她多聊两句,“每个修士都有一个。” 拉姆一听修士的名号,顿时对吕三娘的仰慕又深了几分:“你可真厉害……” 吕三娘用衣袖掩唇轻轻笑了笑,看着十分矜持:“也没有多厉害。” 拉姆看着吕三娘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便用自己的短袖子也试着遮着脸,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丝弱柳扶风之感,也始终不得要领,因此心里更是觉得吕三娘十分厉害,眼里的崇拜更深了几分:“三娘你知道这草原外有什么吗?是不是还是更大的草原?” 吕三娘眉眼弯着,却看不出眼中有丝毫笑意:“你还是不要去外面了,外面都是一群恶鬼一般的坏人,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在外是要被生吞活剥了的,还不如在草原上的好。” 拉姆听见这一句,猛地瞪大了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恶鬼一样的人?” 吕三娘点点头:“恶鬼一样的人。” 拉姆张了张嘴,她对外面的向外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在她的眼中,吕三娘是从外面来的,那就是见过世面的人,吕三娘说的,那多半就是真的,但拉姆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世上有坏人自然也有好人,肯定不会都是些坏人,但还没等她细问,便见一个人影从远处向吕三娘走来。 拉姆在看清那道人影后,连忙跳下马车,拦在那人面前:“你现在可不能上去,你们今日可不能见面。” 秀才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拉姆:“为何?” “今日见面不吉利,要到晚上才能见面。” 拉姆推着秀才往回走:“快走快走,你现在还不能见她!” 秀才只能被迫往回走:“知道了知道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她?” “心急,”拉姆边推边笑骂道,“等太阳下了山坡,等天上布满星辰,等帐篷里的灯亮起来,你们才可以见面。” 秀才看着尚还未走到正中的太阳,忍不住叹上一口气,竟然还要这么长时间。 “心急心急,”拉姆将秀才推回男人堆里之后,双手插着腰数落道,“她一定是最美的察麦,你现在不能看。” 秀才还在打商量:“一眼?” “一眼都不行。” “……那好。” 秀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身前围成一堆的男人们笑出了声来,围着秀才将秀才拉远:“你今天要和我们待在一起。” “要想得到姑娘的喜欢,就要猎草原上最野的鹿,抓最凶的狼,今天你要和我们去捕猎。” 秀才一愣:“要走多远?” 男人们笑着道:“怎么,一天都不愿离开?” 秀才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成亲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本以为喝了交杯酒便是结了亲,没成想竟然还要进山打猎,那他岂不是要远离吕三娘,此时伏魔宗的修士不知藏在何处,一旦他有什么危险,吕三娘来不及救援自己便会成为三娘的拖累,一旦自己被抓…… “……我能不能不进山?” 秀才跟面前的这些汉子打着商量,他现在还不想和这朔回部的人关系弄得太难看,他在这里感受到了少有的温暖,若是有可能,秀才甚至想带着吕三娘在这朔回部常住下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这些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还是头一次见结亲时想要空手的情况。 但这秀才这般瘦弱,又笨不是朔回部的人,便有人上前打了圆场:“那就不抓鹿也不抓狼了,咱们抓个兔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婚礼 …… 这属实是有些侮辱人了…… 秀才看着这些汉子的脸,此时此刻,也不知是谁更尴尬一些,秀才叱咤风云这些年,手上的人命不说有十万,八九万还是要有的,一代仅凭脑力在灭族上取得重大战果的魔头,竟是在这整片草场上的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他智商高的草原上翻了船。 此情此景,有些反应快的汉子已经在用脚指头铲地,反应慢的,比如先前说话的那一位仁兄,则是还在十分热情地介绍兔子窝。 “我知道窝在哪,我一看一个准,你跟我来准没错……” “次仁……你别说了……” 此时那叫作次仁的汉子才算是觉察出不对,左右看了看,有些尴尬地揉了揉下巴,总算是闭上了嘴。 “秀才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们那边没有这样的习惯,就等晚上。” “哎。” 那些汉子如风一般围过来,又如风一般快速散去,若是来时带起来的是微风,此时离开时恐怕就是飓风呼啸着远去,恨不能先前从未来过。 秀才抿了抿嘴,他自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面子在小命面前不值一提,秀才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全小命,他沉默地转身远离那群汉子,走至草丛边坐下。 无言的沉默在这群男人之间蔓延,最终还是朔回部的汉子受不住了,搬去了更远的地方。 但这喜庆的气氛并未被这一点点的小插曲破坏,很快,太阳逐渐下山,朔回部的牧民们将帐篷再度支起,篝火重新点燃,孩童端着奶茶在草地上肆意奔跑,男人们将羊肉在篝火上烤出片片油光,女人们簇拥着吕三娘进了帐篷打扮起来,一刻钟后,身着红衣的吕三娘再度出现在篝火旁。 “快看!” 秀才猛地回过头,那一身红衣晃花了秀才的眼,恍惚间,那身在烈火中的红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美得秀才几乎忘了呼吸,生怕惊扰到那片风中摇曳的红。 吕三娘在秀才面前转了一圈:“郎,我美吗?” 秀才一张脸都胀得通红,连忙点点头:“美。” 在他的心中,再没有那个人能比吕三娘更美。 吕三娘笑了,眉眼弯出动人的弧度,那是一种妖异的美,好似这笑容间有难以言说的魔力,带着沁人的红。 早在初时便觉被你下了蛊, 如今看来, 怕是当真如此了。 她缓缓朝秀才抬起手,秀才便如同着魔一般,将手伸向吕三娘。 这一刻,好似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似有万般所求,但猛然回首, 却发现, 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你。 但这一人一鬼的手即将在半空中相遇之时,猛地从远处飞来一道灵符。 吕三娘猛地将秀才拉到身后,衣袖一挥,将那道符打落在地。 来了…… 竟然是挑在这个时候! 吕三娘身上的阴气猛地暴涨,这一刻她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这些伏魔宗的! 她身上火焰大盛:“你们这些鼠辈!是不想要他们的命了吗!” 半空中很快有人回了话:“择日不如撞日,挑中今日不好意思。” 周静之毫不走心的声音从半空中响起,但他说得倒是没错,今天这日子还真不是他们特意挑选的,当真是择日,还挑中了好日子。 “周静之你这!” 周静之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身后带着五名元婴境的修士落在吕三娘面前:“束手就擒罢。” “你们这些坏人要干什么!” 此时朔回部的牧民们也终于从这突变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此时在朔回部人民的心中,这些伏魔宗的修士便是想要抓走他们恩人的恶人,今日还是他们恩人结亲的日子,这些人不请自来,还要将人带走,朔回部的人自然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朔回部自诩是风的子民,风飘过的地方吹散阴霾,留下晴天白云,风离去却又忍不住回来的地方,自然是一片清明。 他们想不通,就是这样的好人竟是有一日要遭遇大劫,在他们看来,善良的人就该在春风吹拂的草原上肆意奔跑,带着马儿和牛羊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留下。 今日朔回部的风的子民就算是丢了性命,也要将人给留下。 朔回部的老族长拄着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这位老者即便是耄耋之年,却仍是气势不减当年,单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用拐棍在地上轻轻敲了敲:“来者,回去罢。” 这是摆明了要护住秀才和吕三娘了。 此时就连秀才和吕三娘都是一愣,他们从未想过,有一日竟是能有人挡在自己身前。 不过是带着私心的救命之恩,最终却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效果。 周静之活得年头长,活得久了,经历的多了,这样的事情没有经历一万也有八千,但每次遇见时,都觉万分棘手。 他不愿与这朔回部的人过多废话,这些人知道的不多,也看不清事情的原貌,也只愿意相信自己肉眼所见,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会在先入为主的情感驱动下不愿相信真正的真相,与其费口舌解释,不如就此将这一人一鬼抓住来得实在些。 “上!”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伏魔宗众修士飞快摆阵,另一边的吕三娘自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坐以待毙,她周身阴气大盛,几乎是瞬间,便将这些尚在摆阵的元婴境修士根本撑不住这一击,顿时倒飞而出,跌落在地。 “你就带这些杂鱼来,就不怕他们死在这儿吗?”吕三娘脸上仍旧是带着笑,但这笑却丝毫不及眼底,此次前来的是周静之,周静之尚且不足为惧,但元池和熊生仍是不知所踪,不得不防,“你们这伏魔宗当真也不过如此。” 她将神识放开,想要将搜索元池和熊生的位置,却被周静之猛地打断:“你的对手是我!” “区区渡劫巅峰,还敢在我面前造次!”吕三娘几乎是没用什么招式,只是用阴气便将周静之弹开,“你可要想好,这里可是有上千条人命。”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无法逃离 周静之举剑前进的动作顿时一顿,却仍是没有停住前冲的趋势。 这等威胁或许对其余不太看重人命的修士无效,但对伏魔宗却总是有效的,拜门口的通明石所赐,能进这宗门的从上到下都是世间少有的烂好人,在防止了宗门争斗的同时,软肋也是人尽皆知。 对付别的宗门可能还要另想办法,但想要制住伏魔宗,易如反掌。 朔回部的牧民们从这对话中隐隐察觉出有所不对,出于某种对于危险的本能,朔回部的牧民们此时便纷纷打算远离这是非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只能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才开始慌乱起来。 周静之身法诡谲,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吕三娘,直奔她身后的秀才,吕三娘猛地退后一步,从寸间囊中取出两把虎头饰柄的弯刀来,身形一转,顿时挡住前冲的周静之。 她弯刀上流光一转,虎头顿时大张,从虎头中涌出一股黑气,瞬间沿着刀身迅速攀升,直至到达尖端。 周静之虽打不过吕三娘,但身法确实迅速,在那黑气蔓延到身上之前,猛地后撤,再度在吕三娘周围游走,他带来的五名元婴境修士也在周静之攻击的间隙之间游走攻击,落在吕三娘身上的攻击似乎永不停歇,只要她稍有破绽,这些伏魔宗的修士便会直奔其身后的秀才,甚至还能有余力将吕三娘打偏即将打中朔回部牧民的攻击挡回。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吕三娘被戏弄了两三次,本就上涌的怒气此时更是恨不能将这周静之碎尸万段。 但周静之身法实在是难以捕捉,那根本不像是吕三娘所理解的正派该有的身法,在她至今所遇见的所谓正派里,大多对诡谲之邪术十分不屑,他们更加喜欢所谓的光明正大,打起来也比周静之爽快许多,至少不必如此憋屈。 “三娘。” 吕三娘身后的秀才突然抓住了吕三娘的手臂,周身阴气大涨的吕三娘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秀才的意思。 几乎是瞬间,吕三娘的攻击对象从似乎永远打不着的周静之变为了周围的活靶子。 他们早些时候对这朔回部难得起了怜悯之心,甚至想要在这朔回部中常住,因此也未在这些人身上下阴朱砂,此时却因这一丝怜悯失去了最佳的防御机会,秀才忍不住懊悔起来。 他的修为实在太低,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但他已是不再杀人,如今也只是想和吕三娘好好生活下去,为何这些人就是这般穷追不舍?! 他又有什么错?! 这世间不过是弱肉强食,即便今日保下他们性命,也不过是受到皇家的欺压,本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何他和三娘就要遭到这等对待?! 世道不公,这些修士也不过是欺软怕硬,十足的杂碎! 而此时那些不能动的牧民们口中叫不出,眼也闭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护在身后的人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身死的绝望瞬间蔓延全身,那种无力的痛苦,催生出极大的怨念。 为何是他们?! 他们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是要受这无妄之灾?! 天道为何如此之不公?! 不甘啊…… 活着本就如此艰难,他们从未犯下大错,为何会是这等结果! 此时的周静之目光一凝,以极快的速度从寸间囊中飞出上万张灵符,将朔回部的牧民挡在灵符之后。 “天真。” 吕三娘嘴角轻轻扬起,脸上露出不似人能露出的残忍,她周身阴气大盛,身上好似分出无数怨魂,这些怨魂的虚影脸上或悲或怨、或怒或癫,这些怨魂飞快朝那灵符组成的灵阵飞去,黑口大张,露出口中獠牙,狠狠咬在那大阵之上。 几乎是瞬间,那万张灵符的大阵便如薄冰遇初春的暖阳,如融化一般迅速消失。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们的人都出来,放我们走。” 吕三娘细如蜜一般的嗓音说出的话总是带着令人绝望的残忍:“让我们走,我留他们一条性命。” 她不知道这次伏魔宗到底来了多少人,先前能逃脱也多是仗着元池和熊生碍于他们手上有人质,不能对他们下手,如今也不知伏魔宗究竟带来了多少援军,但不论带了多少援军,但只要手上还有一个人质,就有和伏魔宗谈判的机会。 周静之面部猛地绷紧,吕三娘歪着头,其中一只怨魂顿时咬住其中一名男子,将他从队伍中拎至半空中。 那男子本也是朔回部中数一数二的勇士,打狼的一把好手,但在这些修士眼中,也不过是一只稍显强壮的蝼蚁罢了,就连此地修为最低的秀才都能伸出一根手指轻松将他碾死,花尽所有的力气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螳臂当车。 那是一种所有生的希望都在别人手中拿捏的绝望感,似乎生死,不过是凭吕三娘的良心。 “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一!” 那被拎在半空中的汉子眼球干涩的转动,死死地盯着周静之,那眼神中无尽的哀求和绝望,如同一道利刃,直直刺入心脏。 似乎是能将心脏刨开一个碗大的洞,看看这其中所流的血,究竟是红,还是黑。 周静之只沉默一瞬,很快,他便从寸间囊中掏出一枚小哨子来,那哨子的声音极其尖利,似乎能穿过百里,划破天际。 很快,远处的山坡上传来阵阵响动。 元池和熊生带着剩下的伏魔宗修士从山坡上快速向下,飞快朝朔回部所在的区域进发。 “你先放人!” 元池远远地朝着吕三娘喊道。 “你先放我们走。” 吕三娘不为所动,她打不过元池和熊生,却知道这一招威胁对伏魔宗永远有用。 终究是,好人永远也比恶人要难当得多。 好人的顾虑太多, 也活该被威胁,也活该活得不痛快。 元池叹上一口气,对着吕三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插翅难飞 吕三娘用阴气将朔回部的牧民笼罩在内,和秀才一同准备朝远处撤离。 只要伏魔宗的修士稍有异动,吕三娘便会在第一时间操纵阴气将这些牧民通通送进地府。 周静之转头看向熊生,熊生紧紧盯着吕三娘和秀才,缓缓开口道:“这又是何苦呢。” 吕三娘听见了,却仍是不为所动。 他们这些人永远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净地中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他们在不净地中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这些人却在外面享受着无数天材地宝,不过都是伪善之人,却敢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口中都是高高在上的虚假仁义!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审判她和秀才?! 她和秀才是杀了一些人,但在她看来,多是迫不得已,弱肉强食这本就是世间法则,他们弱时被欺压是天经地义,别人弱时被欺压也是天经地义。 为何他们被欺压之时无人援助,却在他们杀人之时充当所谓正义之士拯救这些蝼蚁,这又是凭什么?! 为何她活得如此艰难?! 为何这世道不给她和秀才一丝活路?! 吕三娘周身的阴气近乎另带着秀才和朔回部的牧民们飞快朝着远处跑去。 熊生轻轻叹上一口气,周身灵气猛地一凝,与此同时,吕三娘周围突然出现几道金光,那声尖利的哨声好似活的一般从远处传来,直直冲击识海。 “啊啊啊啊啊!” 这哨声对吕三娘影响有限,但对于秀才来说,却是直击魂魄,就连站姿都难以维持。 “郎!郎!你怎么样?!” 吕三娘顿时什么也不顾了,将秀才搂入怀中,将身上的阴气不要钱一般输进秀才体内,想要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但此举并未起到任何效果,甚至还将秀才的痛苦推高一个等级,秀才的脸,几乎是瞬间便白了下去,好似呼吸也微弱了几分。 吕三娘不敢再给秀才体内输入阴气,她双目赤红地瞪视着伏魔宗的众修士:“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你们是不想要这些人的性命了吗?!” 话音刚落,她周身的阴气更盛,直至将朔回部牧民的身形完全笼罩在阴气之下,阴气笼罩的区域好似黑夜,甚至看不见朔回部牧民的身影。 “你可以试试,是我们手快,还是你的手快。”周静之掏出哨子,其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那尖锐的哨声将秀才的识海笼罩在内,几息之间,秀才的五官便已是渗出血水,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却感觉吸不进如何一丝空气。 脸上由白,又逐渐转为青紫。 这是伏魔宗专门为这次抓捕秀才和吕三娘设计的宝器,周静之这次前来,就是为了送这宝器而来,只要能控制住秀才,吕三娘便也不足为惧。 吕三娘十分难对付,在手中有人质的情况下,即便是元池和熊生这等级别的修士也对这吕三娘毫无办法,这哨子只对金丹境修为以下的修士起作用,能在极快的时间之内穿透识海,以往若是想抓住一名金丹境以下的修士根本不需要出洞这么多高阶修士,唯有这秀才,才能到达如此排场,才能做到如此的兴师动众。 “放人。” “休想!” 吕三娘话音刚落,秀才顿时又是一声惨叫,这次看起来已是神志不清,好似再多上一刻,便会就此断了气息。 “不要……不要……” 吕三娘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水模糊了眼帘,顺着双颊落下,打湿了秀才的衣襟。 一如当年秀才看着身体逐渐冰凉的吕三娘。 视线逐渐模糊的秀才颤抖着手,在朦胧中寻着吕三娘的脸庞,想要将她脸上的泪擦去。 三娘,别哭…… 我可看不得你哭。 “我们本来……今日就该成婚的……!” 吕三娘抱紧秀才,最终还是将那团阴气撤去,朔回部的牧民们好不容易重回自由,立马飞快朝远处跑去。 他们一边想要离秀才和吕三娘越远越好,一边也在躲避伏魔宗的修士,此时他们也不知这些修士究竟是何来意,也不知他们秉性如何,只知道离得远些便也安全些,总归是要先活下去。 伏魔宗的众修士沉默地看着朔回部的牧民越跑越远,觉得这些人以后都够呛能再相信他们这些修士。 “我放过了这些人,你们快放了我的郎!” “可以。” 元池和熊生缓步走上前,吕三娘双手握拳,刚想反抗,却听见怀里的秀才又是一声痛呼,吕三娘顿时松开了手,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秀才身上。 “卑鄙小人!” 元池叹上一口气,将手中的捆仙绳在吕三娘身上一圈一圈缠绕,恨不能从头缠到尾,最终还在尾部系了五个死结,最后仍是有些不放心,又将吕三娘的手单独捆上,在她的脸上贴上灵符:“若非如此,怎么能抓得住你们,这些人又怎么能活下去。” 况且,在你们面前,我们这点卑鄙还是相当不够格。 熊生给秀才喂上一颗灵药,勉强稳定了秀才的伤势,随后才将视线重新放在吕三娘身上:“邢一执和狂生身在何处?” 吕三娘看了眼熊生:“不知道。” “你想好再说,”熊生一手拎起尚在昏迷中的秀才,“他的命还在我们手里。” 吕三娘顿时便急了:“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们又不相熟?!” 熊生一看吕三娘的反应,便知她当真是不知道。 这两个名字正是当年跟随霄蛰一同打出不净地的另外两个逃脱的骨干之名,这两位一个是妖,一个是魔,伏魔宗原以为这些不净地中走出来的修士都是以霄蛰为中心,受霄蛰驱使,是一种手下和领导者的关系,但在这些年的寻找中,也逐渐发现,这些修士之间的联系其实非常微弱,根本称不上是上下级,更像是联盟,而霄蛰便是这松散的联盟的首领。 随着首领的死亡,这本就松散的联盟瞬间土崩瓦解,在出了不净地之后,这些不净地内的修士便各自为政,随着当年霄蛰的身死各奔东西。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五火村来人 “师叔。一名元婴境的修士看向熊生,又将视线落在秀才和吕三娘身上。 这其中意思十分明显,是就地将这一人一鬼正法,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将这对亡别人命的鸳鸯带回宗门审判。 熊生低下头,吕三娘的目光紧紧盯着秀才,她在被抓的那一刻便心如死灰,对自己的下场也并不关心,似乎只能昏迷的秀才才是她关心的对象,或者说,只有秀才才是她唯一关心的对象。 “……带回宗门。”熊生沉默片刻,觉得就地处决还是太便宜了这两个从寸间囊中拿出清源给他的灵符,将这一人一鬼糊墙纸一般贴得细细密密,在将这对鸳鸯带上飞舟后,还在他们周围布上大阵,为了万无一失,甚至还和元池亲自守卫,就是为了能将这对鸳鸯带回伏魔宗,从根源上解决逃跑问题,最大化做到让这对鸳鸯插翅难飞。 飞舟在路上行进了十几日,熊生和元池就在看守的房间之内守了多少日,吕三娘的修为本就在这二人之下,如今在这般严防死守之下,即便是吕三娘现在再长出对翅膀来,也是插翅难飞。 这一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开心有人愁,但总归是平平安安出门去,欢欢喜喜回家来,总算是将这对鸳鸯带了回来。 一回到伏魔宗之内,熊生和元池便先将这对鸳鸯带入地牢之中看押,周静之则是先行进了主峰向魏明月汇报本次任务的工作总结。 总体来说,任务还算圆满,这二位是顺利带了回来,也未造成任何伤亡,可以说是十分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魏明月对这次任务的圆满完成十分满意,随即便命徐晖将早就等在灵目城内的五火村代表带进伏魔宗内,确认接下来的具体事宜。 徐晖的动作很快,很快便将五火村派来的两位村民带至伏魔宗山门前。 出于对五火村苦主的尊重,徐晖取出令牌遮挡住通明石后,才将这二人带进了正殿之内。 正殿内,魏明月已是早已在其中等候。 那两位村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进伏魔宗时还是十分拘谨,甚至不敢抬头四处参观,只敢低着头闷头进入正殿之内。 “请坐。” 正殿之内,魏明月坐于主座之上,命徐晖给这二位奉茶。 这二人一个是村长几个孩儿中仅存的独苗,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庄稼汉,看着十分憨厚,而另一位,则看着有三十岁上下,从打扮上来看,像是个货郎。 这二人也不懂得什么大宗门的礼节,上来便是要给魏明月磕上一个响头,魏明月也是极少见到如此实诚的老实人,客套话还未出口,先是被这一手惊得不轻。 “两位,不必行此大礼。” 魏明月衣袖一挥,将这二人轻柔扶起,再将人按到椅子上坐好,简短客套两句后,便直奔主题道:“两位是苦主,可曾想好该如何处置?” 这二人也是赶鸭子上架,全村仅存的人口中,以两票的优势选出来的,此时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为这伏魔宗已是处置完毕了,没成想竟还能给他们选择权。 “此事非同小可,二位既然从五火村来此,自然要给两位一个交代。” “我们也没什么愿望,”那村长的儿子心中憋着火,那股愤怒从那场浩劫一直持续至现在,旁人谈个情爱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事,这两位照着毁天灭地这么谈,属实是有些说不过去,“我们就是想,让他们和我们一般痛苦,我们也知伏魔宗向来公正严明,只请宗主能让他们也体会体会这人间至苦,也好告慰我五火村那些死去的村民的在天之灵。” 怎么就你的爱人是世间至宝,那那些死去的可怜人呢,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父亲、母亲,也是他人心中至宝,却因这二位的一己私情,造成多少人家破人亡?! 魏明月点点头:“请二位放心,伏魔宗定是,尽力而为。” “我们想见见他们。”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货郎开了口,他有些不敢看向魏明月,只是低着头看向脚面,声音也是细如蚊鸣。 “对对对,”此时那村长的儿子也算是反应了过来,“我们要见见他们。” “可。” 这对亡他人性命的嗜血命鸳鸯已是被控制在地牢之内,让这两人看上两眼也是无妨。 “我们会尽快将承诺的报酬送到贵宗,”村长的儿子眼中闪着泪光,他的母亲和兄弟原本都身体康健,再过上三个月便是老母亲的八十大寿,当时他和兄弟们还商量着大办一场,没想到就这么和母亲兄弟天人永隔,他至今仍记得母亲死时瞪大的双眼,母亲在自己面前如同烟花一般炸开,这任谁也是承受不住,“当真是感谢,我母亲和兄弟此番也算是能安息了。” “那二位请随我来。” 在魏明月的带领下,村长的儿子和货郎一同前往地牢之中。 伏魔宗的地牢位于整个宗门的最南端,单独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底下被挖空,在底部充当伏魔宗的私牢。 与玄天宗不同,伏魔宗的地牢十分狭小,里面也是没有几个隔间,从宗门建立至今,这地牢也没见用过几次。 多数时伏魔宗有仇当场就报了,也留不到进地牢这一步,若是这仇当场报不了,那后续想报仇也是够呛,便也用不到这地牢。 所以这地牢闲置至今,关进去的人十数之内。 魏明月带着两人走进空荡荡的地牢之内,在前面两个隔间前站定。 秀才和吕三娘分别被关进了两个隔间之内,隔间和隔间之间有着厚厚的一堵墙,能充分确保吕三娘看不见秀才,秀才也看不见吕三娘。 此时这对鸳鸯身上的符和捆仙绳都已被去除,这牢笼的结实程度就算是大乘境的大能来也是难以突破。 “就是这两位。” 吕三娘原本低着头坐在地牢中的木床上,听见有声音从牢笼外传来,耳朵轻轻动了动。 此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拜堂 吕三娘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猛地抬起头,却并未见到预想中可能熟悉的面孔。 似乎方才所听见的那声笑,不过是她的错觉。 不,不对。 她一定没有听错。 吕三娘甚至能听得出那声笑声之中露骨的嘲讽。 他竟然…… 敢到这伏魔宗的地牢来?! 魏明月带着村长的儿子和货郎只在吕三娘处待了不一会儿,便转而走向秀才的隔间门口。 此次犯案的是秀才,五火村的村民要恨,也一定更恨秀才。 果不其然,村长儿子在见到秀才的那一刻,便难以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若不是门外有栏杆阻隔,村长儿子恨不能此时闯进监牢内当场给秀才两巴掌。 “你这混蛋!”他双手狠狠砸在栏杆上,双目被怒火憋得通红,“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 “我的老娘!我的老娘还有三个月就是大寿!如今天人永隔!我要你偿命!” 村长儿子的情绪越发激动,双手将栏杆拍得山响,他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双手用力摇晃,在极度的盛怒之下,甚至将那玄铁所制的栏杆抓得轻微摇晃起来。 “……那是你们活该,”秀才身体受了重伤,那哨声对他的识海冲击太大,甚至他还能清醒过来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但他即便是如此虚弱,也仍旧强撑自尊,将腰背挺得笔直,“十年,整整十年你们什么都没发现,不是活该是什么,我为何不选别的地方,这就是你们的业。” “你!” 村长儿子头上的青筋暴起,似乎所有的血液在这一刻都朝着头脑涌去,他猛地前冲,甚至想就此进入笼中和秀才单挑。 “大哥!大哥,你冷静一些!”那货郎死死抓住村长儿子,硬是将他从栏杆前拉开,“大哥!你是打不过他的!” 村长儿子回头看向货郎,脸上的愤怒甚至来不及收起,货郎似乎没注意到村长儿子的尴尬,接着道:“大哥!十个你也是打不过他的!” …… 村长儿子沉默良久,那种愤恨的情绪好似被人猛地泼了一桶冷水,那种愤怒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感再度涌上心头,货郎说得对,甚至秀才说得也对,十年,整整过去了十年,竟是无人发觉,也无人在意,就这么,让秀才藏了十年…… 但话又说回来,发现了又能如何呢? 发现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上有修士作乱,下有皇帝同谋,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的老娘,他的兄弟,只因他人的一己私利,就因只是平民百姓无依无靠就该死吗?! 娘死的前一日,还在给自己的重孙做衣裳,嘴里抱怨着灯光昏暗,以后再也不做了,一边手中艰难的认着线,回回都说是最后一次,回回快入冬时她都要给家中亲人都做上一身。 她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和他人红脸,这样的一个好人,却也得不到善终,这也能算是她的报应吗?! 但是他毫无办法,即便是仇人就在眼前,他也…… 无能为力。 他最终木着脸从栏杆边退了回来。 那种无言的尴尬在三人之间蔓延,最终还是魏明月打破了僵局:“二位,上去喝杯茶如何,我们后续会将处理的结果告知五火村村民。” “……大哥?”货郎围着囚笼左右看了看,像是欣赏了一番秀才和吕三娘的惨状之后,重新回到村长儿子身边,“咱们走吗?” 村长儿子看了货郎一眼,眼中万般情绪浮动,最终这些情绪只汇成一句话:怎么当时派了你这么个傻子跟我同来?! “……魏宗主,茶就不喝了,”村长儿子深吸一口气,心中也觉得有些丢人,也不敢抬头看向魏明月,只能低着头闷声道,“我家中的田地还未耕种完,我也要回去播种了。” 这时货郎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大哥,你不是只管收租,我也未曾见你下地耕种啊?” 村长儿子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货郎则像是根本未发觉,只是接着道:“不过也是,快到收租的时候了。” “对……对,”村长儿子连忙接道,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再伏魔宗多待,只想立刻离开这丢了人的伤心地,“我还要收租……” 魏明月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她觉得,这货郎似乎是故意的,似乎故意要让这村长儿子难堪,在见到秀才这凶手时似乎也并没有太多伤心。 可能有人天生冷心冷情罢…… 魏明月也并未想太多,这货郎虽古怪,身上却没什么灵气波动,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那我派人安排二位在灵目城住下,二位想住多久皆可。” “不必不必,”村长儿子当即摆摆手,“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魏明月并未强求,点点头道:“也可。” 村长儿子在得到魏明月的首肯后,立马推搡着货郎朝外走,几乎是几步便跑到了地牢顶部,将魏明月远远落在了后面。 “徐晖,带这二位下山,派两个人,护送五火村贵客下山。” 从地牢上去之后,便见徐晖正等在地牢前,见三人上来,便对着三人一礼:“是,宗主。” “宗主,就此别过。” 村长儿子对着魏明月一礼,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有缘再次相见,他此时只想和这魏明月永远也不见,便只是低着头草草一礼,便跟随徐晖朝山门方向走去。 “二位一路平安。” 货郎对着魏明月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他似乎不太敢与魏明月对视,拆台归拆台,但礼数还算周全:“……多谢宗主。” 魏明月目送三人离去,自己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阁楼,近些时日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混乱,魏明月桌前的公文数量只增不减,若原先只是山丘,此时便直奔百米高山而去。 与此同时,地牢之内。 吕三娘轻轻挪动身体,在靠近秀才的那面墙上,而另一边的秀才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也拖动着身躯,吃力地靠在墙的另一端。 吕三娘的手缓缓抚摸着那冰冷的墙壁:“可惜了……” 可惜…… 终是也没能成亲。 秀才的声音从墙的另一面传来:“……是我对不起你。” “你说的什么话,再这么说我可要不理你了。” “别……别……”秀才连忙道,“你若不嫌弃,我们便在此……” “我不嫌弃。” 还未等秀才把话说完,吕三娘便接道。 她缓缓移动至墙前,身躯面对着墙面:“天地不仁,上无父母,我们今日,只拜自己。” “夫妻!对拜!” 番外五 血腥爱情故事 我爱你, 无关你的外表,深爱你的灵魂, 若是它有颜色,那一定是世上最鲜艳的红。 我爱你, 甚至可以舍弃我自己的生命, 我爱你, 我想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献给你。 我爱你, 我会 永远爱你。 …… 天上的圆月透过厚厚的云层,向下艰难地洒下惨白的光,却在落到地面时,被随风扬起的黄沙染上难以祛除的黄。 这里的建筑似乎蒙了一层黄,似乎人也被那片黄笼罩。 不净地是此世间少有的神奇之地。 此世间从未有哪个地方能像不净地一般荒凉,其间的流水、沙土、天材地宝,甚至是狂风之中都带着毒,生活在其间的修士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是饮鸩止渴,苟延残喘。 这世间荒凉之地聚集了世间少见的毒物,不由得感慨造物主之神奇,竟是能将这鬼地方造得如此不适宜生灵存活。 无数的修士在风沙中耗尽了生命,最终魂魄和血肉化作片片红泥,被掩埋在飞沙之下,以怨催生无尽阴气。 不净地分为东西南北四域,每处地方都不算太大,一个地方也就堪堪能容下几万修士,但被赶入其间的修士多达几十万,为了争夺这几片能供生存之所,可以说是抢破了脑袋。 午夜时分,一队人马顶着遮天蔽日的风沙,来到西境最高的一座木楼内。 “今日的风沙怎么这么大。” 领头的男子看起来要有四十岁上下,整张脸倒是长得平平无奇,但脸上却纵横交错着无数裂痕,每一道裂痕中都是新长出的血肉,看着还透着暗红色,给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平添上几分狰狞。 “是啊……打得脸都生疼。” 秀才将脸上用来遮挡风沙的麻布掀开,喘上两口气。 “那是你修为不行,”那领头的男子十分嫌弃地看了秀才一眼,“我给你那么些天材地宝也不见你修为涨半分,我就是拿这些喂只狗,狗都成仙了。” 秀才笑了笑,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先后跟过几个领头人,也只有此人,还留有一丝善心,对手下也还算宽厚,嘴不太好此时也不算是错处,他受过的打骂数不胜数,这两句不过是不疼不痒。 他们一行人马五十几名修士,跟随着这领头人进了木楼之内。 这木楼上下五层,这楼内从二楼以上围着一楼的高台中空,宾客围绕着高台坐成一圈,确保从每个方向都能看见高台。 台上都有女子在台上轻挥罗裳,台下的宾客无不怀中搂抱佳人,场面一时热烈至极。 对于修士来说,常人所追求的锦衣玉食毫无意义,唯有天材地宝才是真正的贵重之物,这些舞娘身上再穿金戴银,也不过是寻常之物,再多的珠宝也不能供给修炼,在层层的重压之下,只能更加寸步难行。 领头人对此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他将一块木牌按进柜台的卡槽之内,顿时,从五楼传来一阵齿轮响动,从天而降五个铁笼来。 这从天而降的铁笼内每一个都装着一位身着薄纱的妙龄女子,罗裳浮动间,香风拂面。 领头人上下打量着几个姑娘,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他最近凭着秀才的计谋,拿下了西境一大块地盘,现在这栋销金窟已是入了他手,“今天犒劳大家,随便玩。” 领头人将其中的四位姑娘带至这次的四位功臣面前,自己留下了最漂亮的那一位:“新来的姑娘,赏你们了。” 随着一声声欢呼,气氛再度欢快起来。 招待秀才的正是吕三娘。 吕三娘是秀才见过修炼天赋最高的,她那张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如同钢铁一般冰冷的心。 她像是一颗遗落在不净地的明珠,其上布满尘土,无人发觉,却有幸被秀才窥见一丝刺目的光亮。 那双看似无骨的手缠绕在脖颈之间,如同两条湿滑的毒蛇,似乎只要轻轻一拧,就能将那颗面露轻浮的脑袋从躯体上轻松拧下来。 不净地中少有的苦竹被劈砍制成声音呜咽的竹笛,靡靡之音从笛管中传出,绕梁三圈久不散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欢愉的气氛中,将无尽的痛苦暂时抛之脑后,沉浸在这片刻的欢愉中。 他从小受尽欺凌,能在不净地中成功长大靠的就是一手识人的本领。 这似乎也是他的本能,他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可以依附的对象,以筑基的修为在这不净地中还算安稳的苟活下去。 吕三娘如同蛇类一般的阴鸷如同毒药一般牢牢吸引着秀才,她如同表面打了蜡的鲜美苹果,内里已经腐烂、腐败,外表却依然光鲜亮丽。 就如他一般。 吕三娘就好像是另一个他,另一个有修炼天赋的他。 秀才忍不住的想,若是让这条毒蛇成长起来将会是什么样子? 他将自己所有的天材地宝都供给给吕三娘,吕三娘虽是疑惑为何此人将所有的天材地宝甘愿给自己,思来想去,只觉此人是被自己迷住的傻子之一,便将天材地宝毫不犹豫地收了下来。 出于报答,也出于想吊住秀才这等肯在这销金窟里一掷千金的傻子,吕三娘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为了留住秀才。 但秀才却拒绝了吕三娘。 吕三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从未见过像秀才一般的男子,从未见过,如他一般奇怪的男子。 一次两次,秀才送来的天材地宝吕三娘接得还算是理直气壮,但秀才一次又一次,几乎是每隔几日便将天材地宝送来,吕三娘此时便也有些不敢收了,总是疑心这些天材地宝中有诈, 这傻子什么也不求,究竟是想干什么? 终于,在秀才又一次来时,吕三娘拉住了转身就要走的秀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当真是什么都不图吗? 而你又为何什么都不图? 吕三娘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什么无私奉献,也从不相信有人当真是什么都不求,在她的认知中,秀才一定是有所图,且所图一定不小。 而秀才只是摇摇头:“我没有什么目的。” “我不信。” 秀才只是笑着道:“我做事从来只凭喜好。” 他喜欢吕三娘,但此时却只是在她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他也想知道,若自己也有这等天赋,最终会走到何处。 那是一种无关y···u望的情绪,他将自己的愿望投射在吕三娘身上,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多年夙愿未能完成,在心中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躯壳之爱,不过是低端的爱,他想要的,是灵魂之间的相近。 吕三娘一时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秀才离开,此时楼中的其余姑娘看着秀才远去的背影,看向吕三娘的眼神中有羡慕,又有嫉妒:“三娘,又来给你送东西啊?” “……与你无关。” 吕三娘冷淡地回了一句,便转身回了房间内。 她得了不少天材地宝,便在房间之内苦心修炼,一丝一毫也不敢浪费,短短十年间,吕三娘便从原来的筑基境,升至了金丹境。 世间修士修为普遍集中在筑基境,能升至金丹境的都是百里挑一,在不净地之中,更是可以称得上一声强者。 而在这一来一送之间,吕三娘和秀才之间,也逐渐产生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这十年间,秀才精心养育着独属于他的玫瑰,他在这期间产生了一种不知名的满足感,似乎是看着自己亲手浇灌的曼陀罗慢慢长大,看着她枝繁叶茂,看着她茁壮成长。 吕三娘实在是太美了,她像是一株吸饱了水分的曼陀罗花,又像是逐渐粗壮的毒蛇,吐着细细的蛇信。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人? 那耀目的红在时间的催化下逐渐侵占了他全部的视线,摇曳生姿,顾盼生媚。 秀才全然忘了最初为何找到吕三娘,一种莫名的冲··动使得他一次又一次的来到吕三娘身边,似乎只要看见她,便从心里高兴。 那一日,秀才再一次来到西境,远远便见西境上空升起一阵黑烟,秀才心中大惊,骑马飞快朝西境赶去。 入境时,便见无数修士朝茫茫沙域奔去,秀才左右查看,并未在人群中看见吕三娘,他心中难安,逆其道而行之,骑着马进了西境内。 当他来到那木楼时,便被那冲天的红晃花了眼。 红衣的吕三娘在红光中轻快起舞,将那束缚住她的牢笼付之一炬。 实在是太美了,那耀目的红…… 秀才站在火场外,看着其中翩翩起舞的吕三娘,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溢出。 真的是…… 太美了。 那抹耀目的红在看见秀才的那一刻,缓缓对着秀才一礼:“多谢,我的郎。” …… …… 整个西境被吕三娘烧毁了四分之一,在物资极度匮乏下,重建的工作一拖再拖,最后便无人在理会破败的西境。 在这强者为尊的地方,也无人追究吕三娘烧毁了西境,甚至在吕三娘再度出现时,多了一丝畏惧。 吕三娘少了锁住她的牢笼后,便跟随秀才四处奔波,秀才有了吕三娘的助力,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本以为日子便会这样过下去,却没想到平静的日子被一位叫霄蛰的青年所打破。 那青年竟然带领众修士冲出了不净地。 这是秀才头一次见到不净地以外的地方。 原来这世上的树木竟是如此之多,原来这世上的人竟是如此平和。 那为何…… 我生长在这荒芜之地,在那里争夺,每一次呼吸都是消耗生命?! 那种不平衡席卷了每一位从不净地中出来的修士的内心,他们想要最好的资源,想要最好的地盘,想要将原本应当属于他们的一切夺回来。 秀才带着吕三娘投奔了霄蛰。 霄蛰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来找到的最好的领头人,他有野心,有能力,也肯善待手下,秀才凭借着出色的头脑成功在霄蛰的团队中崭露头角,一路向上攀升。 连带着供给吕三娘的资源也变得更加多起来,吕三娘的修炼也变得更加轻松,修为也晋升得越来越快。 一开始,这些从不净地中出来的修士只是抢夺小宗门的地盘,将其中修士屠戮殆尽,但秀才觉得这早晚会被大宗门注意,便建议将目标放在更加好抢夺的普通人所在的城池。 那其中的天材地宝也不在少数,且比起宗门来说,要好抢夺上不少。 似乎只要轻轻捻动手指,空荡的城池便成为他们新的根据地。 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现在死了,也好以后受压榨,不过是另一种苦法,还不如此时解脱。 抱着这样的慈悲心,秀才指挥吕三娘清空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满目都是耀眼的红,红得触目惊心。 曾有姑娘不甘愿赴死,跪倒在秀才脚下,求能让他留下一条命,她可以为秀才当牛做马,只要能让她活下去。 吕三娘对有人打秀才的注意十分不满,自秀才出了不净地,三天两头便有人找上门来,将秀才当成了香饽饽起了与三娘争夺的心思。 秀才到底还是只爱吕三娘一人,他俯下···身,低头问那姑娘:“当牛做马都可以?” 姑娘觉得秀才上了勾,便轻轻撩动脸颊边的头发,将姣好的侧脸展示给秀才,像是展示自己唯一能展示的商品:“只要官人愿意,奴家都愿意。” 秀才直起腰背,笑着看向吕三娘:“三娘,这以后就是给你的新玩具,想拆便拆了。” 在姑娘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吕三娘带着她走了出去,从此以后,世上便又多了一具崭新的尸体。 …… …… 渐渐的,他们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似乎一切都有了盼头。 也是在此时,秀才心中产生了一个愿望,那便是跟吕三娘成亲。 以前在不净地时,两人相依为命,却因生活艰难无心顾及其他,如今的生活好了起来,那一直被秀才压抑的愿望便再度冒了出来。 他想要和吕三娘长相厮守,不愿再征战四方,颠沛流离。 但现实仍是不允许。 他们上了霄蛰的贼船,要想再下来,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随着他们的杀戮越来越多,也引起了各大宗门的注意,那些极度松散的团体在外部刺激之下竟然停止了争斗,一致对外起来。 秀才的愿望一次又一次的搁浅,他总是想再等一等,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他想给吕三娘一个完美的婚礼。 但世间之不顺十之八九,天意永远不随人愿。 不净地中的修士到底是天材地宝不及外面的修士,最终还是被打得七零八落,被消灭殆尽。 在一次的围剿中,秀才到底是修为太低,被敌方团团围住,吕三娘为了救他,闯进敌营,在灵剑穿梭之间,香消玉殒。 那一刻,秀才的心似乎也跟随吕三娘一同枯萎,为何命运总是不放过他们…… 秀才用人皮符将吕三娘的魂招进符内,带着吕三娘开始了新的旅途,他还是没能给吕三娘一个婚礼,也有些想不通,为何他们总是活得如此艰辛。 世事无常,命运也多半如此。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惩罚已定 三日之后,伏魔宗众长老和魏明月经过协商,最终定下了对秀才和吕三娘的惩罚。 秀才和吕三娘残害普通百姓,可以说罪孽深重。 一些长老有着比较朴实的价值观,如熊生和元池之流,只觉这对鸳鸯杀害百姓应当除以极刑。 但有些长老活得时间太久,原也是其余宗门的修士,出于各种原因脱离原来的宗门其中也不乏不愿参与那场战争而被逐出师门之人。 活得年头更久些的还跟随初代宗主何文渚一同打的天下,对于那场战争或多或少都有所参与。 对于他们来说,审判秀才和吕三娘,自己没有这等资格。 始作俑者无权参与对苦主的审判。 而对于没有参与这场战争的新生代修士来说,本身被赶入不净地内的修士也并非凶恶之辈,只是在争斗中落败,被胜利者无情驱逐,本也是苦主,伏魔宗虽在当年争斗之时并未立宗,也未参与当年之恶行,但到底是享受了外面的资源,既然没有给在不净地中受苦的修士伸冤,自然也没有资格对他们进行审判。 即便是这些修士虽在这极恶之地中熬成森罗地府也难能一见的怪物,一旦放出必定天下大乱,伏魔宗本也不能妄自菲薄,此时自诩正义之士,行所谓正义之刑,也不觉自己是什么能审判天地的公力机构,代表的是广大人民百姓。 说到底,伏魔宗用的是私刑。 然天地混乱,上不听民意,下不利万民,求助无门哭诉无处,伏魔宗受百姓之拥戴,受万民之供养,自也不能独善其身,为了接下来的安定,也只能当这一回公堂,平一平民怨。 不净地内的苦主要找曾伤害他们的修士寻仇,这还能算得上是天经地义,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伤害这些普通百姓。 这些百姓和他们无冤无仇,生活本就艰难,仍是想好好生活下去,不该,也不应,因一己私利残害无辜生命。 经过三天的会议,原先参与过那场战争的长老选择弃权,剩下这些新生代修士经过和五火村苦主的共同商讨,最终定下了惩罚的具体事项: 即将秀才和吕三娘的牢房之中,分别注入大量阴气和灵气。 就像先前孙老鬼无法接近逍遥宗一般,过量的灵气会使鬼修和魔修无法存活,反之亦然,身在这种环境下,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两天,便会爆体而亡。 先前秀才用阴朱砂调配成控制五火村村民的毒药,阴朱砂便含有大量阴气,只要有水将阴朱砂化开,只需一小盒,便能达到方圆几里寸草不生的效果。 如今用阴气让秀才身死,也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很快,负责执行惩罚的叶凝等人便带着阴朱砂和从灵脉中挖出来的灵矿来到了地牢。 秀才听见响动,缓缓从冰凉的地板上艰难地坐起。 他们心中都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和三娘没有关系,你们能不能放了她……” 他每说两句话便要喘上几喘,先前那哨声实在是伤他太重,以至于已是过去了几日也丝毫没有好转,甚至越发严重起来。 叶凝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秀才:“你们犯下罪行罄竹难书,当初犯下此等罪行之时为何没想到今日之罚?!” 秀才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那你难道要让我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吗?!” “你为了你的心爱之人,那些身死的可怜人就该死吗?!” 秀才低着头,沉默良久:“那是他们没有能力,若是有能力,有法子,你以为他们会做得比我好上多少?!世间多少善其实是无能为力?你以为他们是不想吗,他们是不能!” “天地不仁,天地若是良善又为何这般痛苦而视而不见?!你们这些从未吃过苦头的又凭什么来审判我和三娘?!” “天地良善,你若站在鱼的角度,人吃鱼,即为苦,人抓不到鱼,求而不得也为苦,天地是要全了人的苦,还是鱼的苦?你的苦是苦,他人的苦就不是苦了吗?!你生长在不净地是吃尽了苦头,但你的苦也不是这些百姓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将矛头对准这些无辜的百姓,要求审判你和吕三娘的也并非我们,我们也只是代为执行。” 叶凝不愿与秀才多废话,衣袖一挥,在秀才的牢房内步下阵法,随后,又将阴朱砂放于秀才牢房内。 “走,去吕三娘的牢房。” 叶凝说完,便要走出秀才的牢房。 “我求你!我求你放过三娘!” 方才还十分激动,大谈天地不公的秀才仿佛一下便被掐住了咽喉,他猛地前扑,在叶凝未反应过来时猛地抱住叶凝的大腿:“你要我怎么都可以,魂飞魄散也行,只要能保住三娘,我什么都愿意!” 另一边吕三娘也听见秀才的求饶声,在对面接着道:“不!不要!求求你们放了他,什么惩罚我都能承受!” 叶凝被这对鸳鸯搞得烦不胜烦,她猛地甩开秀才:“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当初出了不净地以后,自然可以和吕三娘当一对神仙眷侣,以你的能力,不可能不能带着吕三娘远走高飞,但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带着手下看宗门久攻不下,就带人将矛头转向百姓,这是你说的不仁的天地逼你的吗?!” “咱们走!” 叶凝没有再给秀才诡辩的机会,而是快步离开他所在的牢房,进入吕三娘的牢房。 很快,无数阴气和灵气便充盈不大的空间之内,不出一刻钟,秀才的呼吸便越发沉重起来。 “郎!我的郎,你怎么样?” 吕三娘爬至两个牢房共用的那面墙上,用手敲击墙面。 “我……没事。” 秀才强打精神回道。 他眼前出现曾经的日子,曾经在不净地中和吕三娘相依为命的日子,出了不净地后四处奔走的日子。 是啊,当初……怎么没想到带着三娘走呢? 总觉得时间还多,自己要功成名就,给三娘一个完美的婚礼,最后又剩下什么呢?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伏魔宗小师妹纪某人的日常 “听说那次五火村大案的主谋已经落网了,就关在地牢里。” 纪茗昭看向付晓,艰难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也出不去,是怎么知道的比我这成日里在外晃荡的清楚的…… “听来此的长老说的,”付晓放下手中的书,“你最近怎么样,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过来?” 纪茗昭不愿回忆这些时日都经历了些什么,她现在看清源是越发像她高中时期每日在走廊上巡逻的年级主任,二者之间的差距只差一个秃不秃顶。 “……别提了,”纪茗昭摆摆手,她最近被清源折磨得好似重回高中,甚至比高中时还要更加痛苦,今天能来见一次付晓还是因为清源被魏明月叫走,她才得空从魔爪中暂时逃脱,“我现在拜了清源为师,他日日看着我学习。” “那不是挺好的。” 纪茗昭咂咂嘴:“好什么好,半点儿也没学会。” 她其实是有些心疼清源的,他原先的徒弟都是什么质量,个顶个都是人中龙凤,如今收了纪茗昭和徐广白这对卧龙凤雏,也算是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只能说是命中活该有此一劫。 依稀记得昨日,清源看着纪茗昭长叹一口气,怕是悲从心中起,哭也找不到地方哭上两声,就差同她说上一句以后你出去闯荡,别说是我的徒弟。 付晓端坐在塌上,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纪茗昭长吁短叹,抱怨着自己梦回高三般的修行生活,她有些接不上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纪茗昭。 ……分明十分简单的术法,怎么她就学不会呢? “是不是,听着就难。” “……对。” 纪茗昭得到肯定,接着大倒苦水:“已经练了这些时日,也没感觉到经脉中的灵气有所增加。” 付晓沉默良久,觉得自己似乎修炼得极快,最终得出结论:“或许你是人修的缘故罢?” 纪茗昭看着付晓,想从付晓脸上看出一丝玩笑来,但付晓很是认真,认真得纪茗昭觉得下一秒付晓便能掏出把刀来,助纪茗昭一臂之力。 …… 姐姐,咱修不成也能不修,犯不上死去……真犯不上…… “或许人修就是要慢上一些。”付晓后又补充了一句。 她宁可相信是人修修炼就是会慢上一些,也不信是纪茗昭条件不行,水平有限。 纪茗昭当即十分感动,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来,却正巧听见了从一楼往下走的脚步声。 她脸上顿时一僵,当即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付晓所在的区域空荡得能跑马,显然是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纪茗昭的心便跟着那脚步声一颤又一颤,付晓一时也没明白纪茗昭为何躲藏,她师尊听纪茗昭的描述十分严厉,但付晓在与清源的相处中也只是觉得此人谦和有礼,并未觉有丝毫不妥,便问了一句:“你在藏什么?” “我是偷跑出来的!” 付晓点点头,总算是知晓纪茗昭为何如此恐惧了:“听脚步声不是你师尊。” 纪茗昭顿时松下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刚松到喉管,还未从鼻子里喘出去,便见有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恩人,我奉师尊之命给你送来新书……” 清溪推门进入时,一眼便看见了正在付晓阵前的纪茗昭:“师妹,你今日的经背完了吗?” 纪茗昭心说这不是清源也好不到哪去,只能低着头闷闷地答道:“……还没。” 清溪听见这一句,顿时眉头竖了起来:“你既然没有背完,为何还在这里玩闹,练功一事初时一日不可荒废你可知道?!” 纪茗昭将头点得如同捣蒜,清溪和清源不愧是父女,连骂人的话都是二样不差,查重率百分之百,但纪茗昭是半分也不敢反驳,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向清溪。 付晓见状也不敢解围,只怕此时帮纪茗昭说上两句只会火上浇油,越帮越乱,便连忙转移话题道:“嗯……给我带了什么书?” 清溪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付晓身上:“给你带了近期从写完的书,都是最新的。” “少来些才子佳人,我这等年纪,还嫁过人,这些可蒙不了我,”付晓抱怨道,“左右都是千金小姐看上了酸秀才,以前就是看多了这档子书,上了瞎眼的当,现在可看不得这些。” “不是这些,”清溪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单子,仔细看了看,“这次是几本代父从军,还有女将军。” “这倒是少见人写。” 清溪在付晓的书架上将书添置进去后,才又将视线转至纪茗昭身上,方才温和的神情顿时又变得凌厉起来:“还不回去学习。” “……好。”纪茗昭嘴里细弱地应上一句,付晓为她争取来的时间甚至还不够她挪到门口。 付晓只能眼睁睁看着纪茗昭被清溪硬是拎了上去,虽十分担忧,但也只能说上一句自求多福了。 “……我觉得你变了。” “你好好学习,我还能变回来,你厌学可不行。”清溪自然知道纪茗昭在说什么,只是在她看来,学习事大,剩下的一切都要往后放,“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只要熬过练气境,后面的路才能顺畅。” 纪茗昭咂咂嘴,她是知道自己天赋不高的,心里也清楚,以她的天赋,越过练气境怕是都难。 她不再是初到此世间的愣头青了,早先时对修炼的渴望自不净地中玲珑塔走上一遭后,便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塔十分识时务,给徐广白和阿古的都是助修炼的法宝,而给她和薛温的都是辅助类法宝,要论天赋,纪茗昭只怕还比不上薛温。 初时,清源决定收她时,纪茗昭也是十分开心,觉得说不定能有所转机,但在学了这些时日后,她也只能说…… 她全然感觉不到气海,别说是将灵气纳入,就是想让它动上一动都难。 这数据板……看人可真准。 她与清源的乐观不同,清源觉得,只要纪茗昭努力修行,下辈子便有概率有一个好结果,就像陈三明,修了几辈子,天赋也在增长,以后应当也会成仙。 但纪茗昭可不这么想,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怕是死了,也不如这里的地府,更谈不上什么……转世修行了。 第二百四十章 出行 清溪压着纪茗昭回到了藏书楼一楼,将她按在座位上,顺手将她面前的书本摊开:“学。” 纪茗昭看着宛如天书一般的文字,一个头两个大:“我……” “学。” 纪茗昭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清溪,十分不想学,甚至想转移话题:“听说秀才和吕三娘被抓了?” 清溪低头看向纪茗昭,嘴角抖了抖,本不想回答,只是此时到底也和纪茗昭有几分关系…… “是被抓了。” “怎么处罚的?”纪茗昭接着问道,“你坐下说。” 纪茗昭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大有让清溪长谈的架势。 清溪看了眼椅子,又看了看纪茗昭,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几日前师祖和师叔们带着几位师兄师姐把这二位带了回来,将他们两个关在地牢内,后来经过宗门内部商讨,决定以牙还牙,用阴朱砂和灵脉中的灵气灌注进牢房内。” 纪茗昭听见这一句,顿时想到当时自己在石冲镇时,就是差点没死在阴朱砂手上。 修士吸收天地灵气,自然也同样无法在高浓度的阴朱砂内存活。 同理,吕三娘身为鬼修,也同样无法在高浓度的灵气中呆上太久。 至于为何会设定此等刑罚,就是为了让这对鸳鸯看着对方死去。 清溪接着道:“据看守的师兄说,秀才和吕三娘为了对方能够活下去,将对方牢房中的灵气和阴气吸收殆尽,最终爆体而亡。” “……” 这样的结果是纪茗昭没能想到的,本以为会对这二者施以极刑,以平五火村百姓之怒火,却没想到,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让这对鸳鸯魂飞魄散。 一时之间,竟还有些唏嘘。 这对鸳鸯若是生在外面而非不净地,或许还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这二位出生在不净地外,以吕三娘的天赋,定是会被大宗门所收,只怕到时这二人连几面的机会也没有。 这二者之间的悲剧可以说是必然,从不净地出来便注定如此。 情比金坚,却也只是他们之间,情比金坚。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他们走到这一步,自然被天道所不容。”清溪总结道。 纪茗昭点点头,清溪说得这一句她是十分认同,她为何来此便是如此。 “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现在好好读书知道了吗?”清溪说完,便起身准备要走。 “等等!” “怎么了?”清溪回过头看向纪茗昭,心中虽有几分疑心纪茗昭是想拖延时间,但还是站住了脚步。 “你几时出发去战场?” 纪茗昭算了算日子,清溪要走应当也就在这几天了。 “七日后。”清溪答道。 纪茗昭点点头,她现在入了伏魔宗的编,自然也不能像原来一般说走就走,凡事还要向清源报告一声,原想着或许自己还能修出几分成绩来,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出行都多有不便,多少是有些得不偿失。 “怎么了?”清溪问道。 纪茗昭张了张嘴,想同清溪说上一声她想同去,但想来清溪也不会答应,便只是道:“……没什么、” “你不能同去,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应当好好修炼。”清溪从纪茗昭的话中品出了纪茗昭的意思,连忙阻止道,“修炼要紧。” 纪茗昭苦笑一声,修炼要紧,但徐广白更要紧,最重要的是,一旦她不在身边,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徐广白一定是不可控的,倒时清溪根本控制不了徐广白。 “你也不用不放心徐师弟,我自然会保护好他,”清溪以为纪茗昭是放心不下徐广白,便安慰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修炼。” 纪茗昭看着清溪,愁得牙龈都开始肿痛:“……徐广白……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这句,清溪倒是信。 先前在花灯节,只要清溪一个错眼,徐广白便会飞快从她的视线中消失,根本无处可寻,更别说是控制,能不能见到影子都是问题。 这次出行是在战场,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可儿戏,到时若是徐广白不受控制…… 清溪想了想,突然觉得糟心起来。 “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和他相处的?”清溪说得还算委婉,实际想问的是如何才能有效控制徐广白。 纪茗昭皱眉想了想,最终十分遗憾地跟清溪摇摇头:“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 没有强硬手段谁也别想控制他。 清溪看向纪茗昭,很想从纪茗昭的双眼之中看出一丝玩笑意味来,但纪茗昭的神情实在认真,认真得清溪额角青筋都开始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的疼。 “……似乎只有你能制住他。”清溪总结道。 先前去广源秘境便是如此,在听说纪茗昭不与他们同行时,徐广白当即表示说什么也不愿参加,如此难得的机会说推就推,若不是纪茗昭前去制住徐广白,怕是这猴孩子当真就不去了。 “……还有七日,到时再说。”纪茗昭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安慰谁的安慰。 她自己去不得,清溪也制不住徐广白,说起来这都是问题。 “兴许到时徐广白就听话了。” 纪茗昭也不知是在安慰谁,她自己没办法单独面对清源,徐广白不能一个鬼出门,说起来都是问题,但归根结底,便是纪茗昭这师拜错了。 但现在后悔显然是没用的,清源奉行的是严师出高徒,不能让纪茗昭一个小傻子毁了他百年教师的好名声,就算是脱一层皮,也要让纪茗昭体内的灵气能正常运转了。 “对……兴许……就听话了……” 清溪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一番,随后又有些不放心道:“要不你同先前一般,再与他说上一声。” 纪茗昭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上次徐广白能听话完全是因为她纪某人同去,后来被迫分开也实属迫不得已,若是能选,徐广白定是不会让纪茗昭离开分毫。 这猴孩子有多没有安全感只有纪茗昭知道,那顽劣之下深藏的恐惧也只有相处得久了才能感觉得到,只要纪茗昭能,她便要一直陪在徐广白身边,至少在他那发自内心的恐惧消除之前,纪茗昭都不会轻易放手。 第二百四十一章 边境战场 (一) 七天一晃而过,纪茗昭的修炼进度进展仍是缓慢,但似乎是在清溪和徐广白即将前往战场的刺激之下,似乎能动用体内的灵气勉强运转一个周天了。 清源对此十分欣慰,还带着山下的吃食来到纪茗昭的小院,狠狠鼓励的一番,就差给纪茗昭胸前别上一朵小红花。 自收了这两个徒弟之后,这位资深教授颇有当了回幼儿园老师之感,恨不能纪茗昭朝嘴里吃一口饭都要在边上拍手叫好,只怕就连真的带孩子时都没有这般费心。 纪茗昭出于人道主义十分心疼清源,但出于现实考量只想让清源的注意力不要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她纪某人实在是遭不住这么严加看管。 在终于有了一丝成绩之后,纪茗昭总算是有了一些底气去寻清源,十分忐忑的表达了自己想要同去的战场的诉求。 “你想去哪?”清源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纪茗昭就是觉得他应当是生气了。 不过这要是不生气就有鬼了。 纪茗昭咽了口唾液,强撑着再度开了口:“……战场。” “你的修行一塌糊涂,还想到处乱跑?!” 纪茗昭实在是不敢再看上一眼清源的脸,哪怕再看上一眼,纪茗昭都怕自己会双膝一软,当即给自己含辛茹苦的恩师来上一个大礼。 “我……” 纪茗昭实在是编不出理由来搪塞清源,一时之间,万般思绪在她的心头滚动,却实在是想不出一条能让清源放行的借口,在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后,纪茗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对清源一礼后,退出了藏书楼。 “怎么样?” 一出藏书楼,纪茗昭便见徐广白满脸期待地迎了上来:“师尊怎么说?” 纪茗昭一个头两个大,她既是不能放心徐广白一鬼跟随清溪一同行动,又不能说服清源放行,便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徐广白气得白了纪茗昭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用。” “嫌弃我?那你去说。” 徐广白抿了抿嘴,他能这么说也只是因为是对着纪茗昭,要是对上清源,徐广白似乎也少了几分底气:“……你的事自己处理不清。” “我处理不清你可就要一个鬼跟着清溪去了。” 纪茗昭看向徐广白,徐广白也抬头看向纪茗昭,两两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怂字。 纪某人在糟心之余心中还多了丝欣慰,这世上可终于有他徐广白害怕的人了:“你想要我跟去的,你去说。” 徐广白表情阴晴变换,短短几息之间徐广白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最终他还是心一横,脚一跺,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我去!” 纪茗昭心说你这也不至于…… 徐广白大踏步地朝藏书楼走去,纪茗昭目送着徐广白走进藏书楼,又很快低着头快步从藏书楼内走了回来。 纪茗昭看着他的样子,便知应当是没有成功,但还是嘴欠问了一句:“如何?” 徐广白沉默地摇摇头。 纪茗昭了然,果然是如此,谁也不能让一个专抓学习的老教师轻易改变心意,况且徐广白和清溪是去历练,在清源看来,以纪茗昭目前的修为,能不帮倒忙就算不错了。 “要不你还……” 像先前一般,解开阳火符的伪装,悄悄地跟着我同去…… 纪茗昭一把捂住徐广白的嘴,现在他们离藏书楼实在太近,只怕清源耳朵好使,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嘘。” 徐广白点点头,看纪茗昭的反应便知此事八成能成,眉眼顿时弯折出一个似笑一般的弧度。 “你先跟清溪去收拾东西,清溪说了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她说等中午就走。” 纪茗昭连同徐广白一同朝自己的小院走去,待远离藏书楼后,纪茗昭才嘱咐徐广白:“你让清溪准备一个大点儿的飞舟。” 她被上次被迫和薛温挤一个小飞舟吓得做了病,生怕再经历一次挤压变形得妈都不认识的一个多时辰,这次的出行也不知要多长时间,若是时间长些,纪茗昭只怕自己这条小命造不住。 “我听师姐说,这次不止咱们三个,还有至少十位师兄师姐。” 徐广白昨日听清溪说了出行的注意事项,昨日的清溪似乎十分紧张,总是十分隐晦地提醒徐广白要跟着大部队听指挥,徐广白也不知清溪为何紧张,听了两句便有些听不下去,只觉清溪十分啰嗦,听了两句便十分敷衍,不愿再听。 “她还说了什么?” 徐广白摇摇头:“没听完。” …… 果真如此。 纪茗昭对徐广白实在是太过了解,同时也十分担心清溪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徐广白:“你也要听你师姐的话。” 徐广白看了纪茗昭一眼:“那如今我还是你师兄呢,也没见你听我半句。” …… 你这小混蛋…… 纪茗昭一时被噎得险些翻白:“猴孩子……” “你说什么?” 徐广白回过头,状似没有听清。 “……没。” 纪茗昭的小院距离徐广白的小院并不远,也相距不过二十米,徐广白率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推开院门后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看向纪茗昭:“你一会儿就来找我。” “行。” 纪茗昭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便去找徐广白。 但还没来得及收拾时,便听见了院外传来的敲门声。 是谁?! 这声音吓得纪茗昭一机灵,生怕是清源找上门来,她努力在心中做了几番心理建设后:“请进。” “茗昭。” 门外还当真不是清源,纪茗昭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清溪叹了一口气,对徐广白是软的不行,硬的不能,拿这猴孩子是压根没有一点办法:“我想请你帮我像上次一样,劝劝师弟。” 纪茗昭一想便知是徐广白的事,清溪一开始的乐观在与徐广白多方接触后荡然无存,现在的她,面对徐广白时也只能剩下一声叹息。 “……我劝了。” “如何?”清溪的眼中满怀希望。 纪茗昭十分无奈地摇摇头:“不太理想。” 第二百四十二章 边境战场 (二) 清溪此时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历练不是儿戏,这次又和往日多有不同,若是徐广白实在不听指挥……那清溪也只能考虑不带他了。 “……要是实在劝不动,那也只好不带他了。” “徐广白也并非不听话,”纪茗昭愁得腮帮子酸疼,也许是当年受到的压迫太多,以至于徐广白现在是除了她的话,谁的也不听,“……我可以再去找他谈谈。” “……也可。” 清溪回头看了纪茗昭几眼,最初答应徐广白时也未想太多,此时才觉都是问题:“你好好劝劝,不带他也是下下选。” “只可惜你要留在宗门……不然一定带你同去。” 纪茗昭看了清溪一眼,最终也只能点头应下。 她多日的铺垫只是为了能让清溪去求一求清源让她跟着同去,虽也只报了一分希望,也是方法用尽的下下之选,但在听见清溪这一句后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叫他收拾收拾东西,晚些时候来我的院子找我。” “行。” 清溪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这次出行不同往日,恐怕要去上两个月以上,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也要比往常要齐全。 纪茗昭送走清溪后,便转身去了徐广白的小院:“看来只能偷偷跟着你去了。” 徐广白此时正在收拾自己桌上的灵符,听见纪茗昭这一句头也不抬:“早不是这么定的。” 纪茗昭叹一口气,出去这一趟也不知要过上多久,也不知等她回来时清源会不会活剥了她…… …… 大不了老娘不回来了…… 但恐怕也不行,徐广白早晚要回伏魔宗,到时她就算再不想面对,也要重回清源的魔爪。 唉……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收拾完了,走。” 纪茗昭听见徐广白说话声,总算是在逃与不逃这样的伪命题中回归的现实。 看着徐广白满是稚气的面孔,再看看那充满无知的双眼,纪茗昭心里没有来由地升起一阵无力,猴孩子……要不是你,老娘也过不了这么苦啊…… “……走。” 纪茗昭撤去阳火符的伪装,跟随徐广白的脚步一同来到清溪的小院之内。 “我到了。” 徐广白敲了敲清溪的院门,清溪很快便打开院门:“师尊在找茗昭,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徐广白扭过头也不看清溪:“谁知道她跑去哪了。” “奇了怪了……”清溪走出院子四处张望,“她也不在自己的院子里……” “别找了,”徐广白似是不满实则心虚地皱了皱眉,“咱们先走。” “但是……” 但是师尊要是找不到她可是要发脾气的…… “走,兴许是出去玩儿,晚些时候就回来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徐广白不停催促着清溪,现在晚走一刻被清源发现的可能性便大一分,徐广白急得几乎要将清溪推到飞舟前。 但以清溪对纪茗昭的了解,觉得纪茗昭不可能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自行下山,徐广白的催促的表现太过明显,清溪心里顿生三分疑惑。 “慢着。” 此时远处一道身影,飞快地从远至近。 来人正是清源。 徐广白心中懊恼,躲来躲去,终还是没能跑出清源的魔爪。 “你们师妹呢?”清源这话看似是对清溪和徐广白说的,实则目光一直落在徐广白身上,“知道去哪了吗?” 清溪同样看向徐广白,徐广白缓缓低下头,不愿和清源对视。 纪茗昭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徐广白演技之拙劣就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更别说清源这成了精的老怪物。 呜呼哀哉……吾命休矣! “说话。” 清源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他知道纪茗昭想和徐广白同去,但老教授有自己的考量,以前纪茗昭无门无派在江湖上游荡,现在也是有了宗门的人,既然收了她为徒,自己凡事都要为她考虑,自然也不能任由纪茗昭和徐广白继续瞎胡闹。 “让她出来见我。” 徐广白抿了抿嘴,却还是梗着脖子试图硬抗。 清源微微皱眉,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清溪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劝道:“师尊,兴许茗昭是下山去了……” 清源看了清溪一眼:“不可能。” 清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将嘴闭上。 她不理解为何徐广白一定要纪茗昭同去,她总觉得纪茗昭和徐广白之间的关系并非姐弟那么简单,这种感觉就像纪茗昭无形之中牵绊着徐广白,又像是锁链,又像是指引。 似乎徐广白离不开纪茗昭除了依赖之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客观原因。 “你说还是不说?” 清源眉头之间竖起一道深深的沟壑:“那我自己找。” 清源放出神识,他的神识覆盖面积极广,就算在他这个境界内都算得上是其中翘楚,他的神识甚至能越过伏魔宗,直达灵目城。 他料想纪茗昭一定是先行去了飞舟上,就等和徐广白汇合,所以搜寻的重点便朝飞舟所在的方向倾泻。 但越是搜索,他的眉头却皱得越深。 没有? 他又将重心放在灵目城内,但灵目城内仍旧是没有纪茗昭的身影。 半晌后,清源将双眼睁开,再度看向徐广白:“纪茗昭人呢?” 就站在徐广白身后的纪茗昭忍不住瑟瑟发抖,甚至不受控地向后退了一步。 徐广白也同样被清源的气势所震慑,眼看着也是要撑不住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哇呀呀嘿! 纪茗昭深吸一口气,悄悄后退几步回到自己的小院内,用阳火符现了身,稳住自己颤抖的双腿,缓缓从小院中走了出来。 “……师尊。” 清源的视线霎时从徐广白身上转移到纪茗昭身上,他的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这些复杂的情绪只凝结成一句话:“你一直在院子里?” 纪茗昭点点头:“……对。” 随后纪茗昭又补充了一句:“师尊,我这次一定要跟徐广白同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边境战场 (三) 纪茗昭咽了口唾液,只怕她要是再不出来,徐广白就离被逐出师门不远了…… “……师尊。” 清源低头看向纪茗昭,半晌,才回道:“说。” 纪茗昭低着头,额角甚至开始沁出汗珠。 她也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把将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供出来会不会遭天谴…… 且这是她最大的本钱,不到不得已时纪茗昭绝不会外露,清源虽是好人,却身在伏魔宗难免和魏明月一样,对她多有利用。 她修为也不济,能力也有限,不愿就此被人掣肘。 纪茗昭看向清源,心里也在衡量该这么骗过这活了小千年的老怪物。 清源见纪茗昭半晌没说话,眉间骤然竖起一道山峰,原本十分温和的神情立马带了几分凌厉。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能让人省心! 纪茗昭瞥见清源脸色骤变,连忙道:“师尊,你可不信我?” 清源低头看向纪茗昭,纪茗昭鼓起勇气看向清源,她在赌,在赌清源对她的抗拒度在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清源低头看着纪茗昭,纪茗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那眼神看得纪茗昭是寒毛倒竖,半晌后,清源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纪茗昭脑海中出现了那声熟悉的电子音。 叮! 成了……! 纪茗昭内心既是欣喜又是愧疚,喜也喜在清源十分好骗,愧也愧在清源十分好骗。 好骗得纪茗昭都升起了几分就此和盘托出的心思来。 咔嚓! 但就在纪茗昭生出这心思的一瞬间,突然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从远处飞快滚来一片乌云,那乌云来得非常快,乌云之中翻滚着点点电光,转瞬之间大雨便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将三人一鬼瞬间浇了个透彻。 清源衣袖一挥,一道禁制顿时在三人一鬼头顶升起。 而就在这禁制升起后,突然一道霹雳径直劈在纪茗昭脚边。 “卧···槽!” 纪茗昭被这一道霹雳吓得离地三尺高,恨不能当场化身成猴窜至树上,这道霹雳来得毫无防备,不止吓了纪茗昭一跳,连带着周围的两人一鬼也被这霹雳吓了一跳。 “怎么……” 纪茗昭抬头看向天空,这片乌云来得实在太过突然,看来是有神在警告她,谨言慎行。 “师尊……”清溪抬头看向空中,眼中满是迟疑。 什么情况……? 清源也同样抬头看向空中, 纪茗昭忍不住闭眼深吸一口气,师尊,这是上天逼我骗你的…… 你可不要怪我…… 纪茗昭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最终缓缓开了口:“师尊,我不是人。” …… 清源的注意力从突如其来的变天被纪茗昭这一句硬生生拉了回来:“……你说什么?” 徐广白和清溪的注意力也生生被纪茗昭拉了过来,徐广白倒是还显得平静,但清溪的脸上表情可谓是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我……” 纪茗昭大脑飞速运转:“我是虚族。” “何为虚族?” 肾虚、脾虚、体力虚、走两步就喘,坐久了还累,是为虚族。 “……虚无缥缈,无形无踪,是为虚族。” “从未听说。” “我们这个种族乃是上古种族,”纪茗昭木着脸满嘴跑火车,“现在世间也仅剩下两个。” 这谎从最初说下,余下的便好开口了许多,纪茗昭嘴里的火车是越跑越顺畅,不出几息便脱离轨道上了天,要与太阳肩并肩:“我们这个种族游离于世间之外,早年先祖犯下大错受了诅咒,不能与人群太过接近,只要与人接触过密便会如先前一般消失无踪,连神识也觉察不出。” 纪茗昭腮帮子酸疼,单从表情上来看,清源尚且不知,但清溪好似是信了,看向纪茗昭的神情中都带上了几分同情:“所以我每过一段时间便要远离人群,这诅咒我也无法控制,与人交往过密后不知何时便会消失与世间中断联系,也不知何时会再出现,所以……” 清源看着纪茗昭:“所以你才要离开?” 纪茗昭点点头,觉得要把自己的人设补全:“我们这一族都有些特殊能为,我之前可以控制泥人就是其中一种,一人也只有一种。” “师尊,你可信我?”纪茗昭满是心虚地问道。 清源定定看了纪茗昭几眼,这所谓的虚族,他活了小一千年也未曾听说过,但似乎除了这点之外,用常理似乎也无法解释纪茗昭身上的种种异常,似乎也只有纪茗昭这所谓和盘托出的说法有几分信服力。 这种感觉可以归为:我觉得你在说谎,但是我没有证据…… 但清源还是选择了相信,或者说他除了相信,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最终,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你出行时,修炼不可中断。” 他总算是松口了…… 纪茗昭强忍着抹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谢师尊。” “不要太过高兴,”清源衣袖一挥,纪茗昭手中顿时多了个寸间囊,纪茗昭手中顿时多了几册书卷,清源又从寸间囊中取出一个更小的寸间囊递给纪茗昭,想来是早就想给她的,连颜色都选了纪茗昭常穿的蓝色,“背下,回来我要考校。” 纪茗昭才挂上脸的笑容顿时又垮了下去:“……是。” 徐广白幸灾乐祸地看向纪茗昭,只是这笑容没能持续太久:“你别以为没有你的事。” “嗯?” 清源衣袖再挥,很快,徐广白手上也多了几册书卷:“背下,回来我要考校。” 徐广白的脸顿时也跟着垮了下来。 清源看着这一个两个丝毫不能让人省心的徒弟,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出门都注意着些。” “是。” 清源左拦右拦也没能将试图逃学的小徒弟,最终也只能甩袖离去,只留下纪茗昭、徐广白和清溪仍旧站在原地。 “茗昭你……” 清溪是个十足的厚道人,她丝毫没有怀疑纪茗昭是在满嘴跑火车,她本想上前一步安慰两句,但突然想到纪茗昭会因交往过密而消失,便立马后退一步:“这些年辛苦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边境战场 (四) “没事,”纪茗昭这瞎话说得比薛温的误食仙草高明不了多少,玩的就是一手信息差,打的就是心理战,“在外面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清溪怕接着说下去会触及纪茗昭的伤心事,便快速转移了话题:“咱们过去,他们应该都等急了。” 清溪边说边朝前带路,两人一鬼很快便到了山门前伏魔宗众修士的集合处。 此时这次要出行的众修士已经到齐,带队的师兄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徐晖。 “各位师兄师姐多有得罪,师尊走时叮嘱了几句,所以便来迟了。”清溪先行跟已经到了的师兄师姐们道了歉。 徐晖摆了摆手:“大家也是刚到,既然人已经到齐,那咱们就上飞舟。” 众修士在徐晖的带领下上了飞舟,准备朝战场的方向行进。 边境的战场距离伏魔宗有一段距离,众修士要在飞舟上呆上整整给一个月。 现在几国之间的战事越发吃紧,甚至波及到周边几个游牧的部族,似乎内弱的衡国现在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想趁乱咬上一口。 姜国在这几个月中速攻拿下衡国两个城池,衡国上下乱作一团,主战和议和派之间吵得不可开交。 主战派的观点认为,现在若是让出这两块城池,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便不好收住,将士投降怕是也会成为常态,山河版图,寸土不让。 而议和派的观点则是认为,现在衡国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 先帝对江山社稷并不看重,一心只想修炼成仙,在知道自己与修炼无缘后也仍不放弃,坚持修炼旁门左道,将江山弃之不顾将人命视如草芥,衡国能在这样的国君手中苟延残喘已是不易,全靠宰相一人苦苦支撑,你这鳖孙上来就是一通胡闹,搞得举国上下乌烟瘴气,现在不议和更待何时?! 也许是主张议和的老臣实在是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在朝堂之上便是对着一国国君破口大骂,随后更是撞柱明志,所以新任的衡国君主感念老臣的一片苦心,当即全了他的忠心,送他九族一同下去与他团聚,连带门客、学生、好友,凡是开口劝阻的,皆是赠送了砍头大礼包。 最终朝堂上无人敢再发言,新君十分满意,当即派主战的文臣外出督战,以最大限度让主战和主和两边都十分难受。 衡国的伤亡已是不可记,战场已是向前推进了两个城池,距离都城也不过还差五座城池阻隔,但姜国和丹国却没有丝毫要停顿的意思,似乎是要趁着这衡国的新君人傻钱多速来,决定在他没生出聪明的后代之前速战速决,一举将衡国分食殆尽。 “衡国守关的将领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徐晖站在飞舟的舟板上,看着周围流动的云层,这次的任务是由清溪牵的头,徐晖在看见清溪在秘宝阁前的发起令后,徐晖便主动去找了清溪,说明自己也想要同去。 清溪便将领头人的身份转交给徐晖,徐晖几次推脱都被清溪以徐晖更有号召力为由拦了回去,几次之后徐晖便也只能作罢。 这次前来的修士比原先所定的数量还要多,足足来了三十二人之多,大国之间大小摩擦不断,但在近几十年里这次应当是最大规模的,以往的摩擦多为几个城池之间的冲突,但照这次的情况来看,恐怕是不死不休。 “我上次遇到她时,应当是十年前。”徐晖接着对旁边的男修说道。 当时她应当只有十七岁,骑着快马从城外回到都城内,手中高举边关大胜的捷报,从入城时便高声报喜。 徐晖坐在街边的茶摊里,轻轻吹着手中那碗滚烫的茶水,看着将军独女一路将捷报送至宰相府内,当时便觉此女鲜活豪爽,便起了结交的心思。 “现在想来,她孩子应该也有九岁了。” 贾椿长得并不出奇,她身形健硕,长期在边关风沙的磨损下皮肤粗糙,却有着耀眼的笑容。 徐晖找上门时贾椿还有些惊喜,她从未见过修士,当即便将徐晖当作上宾。 在听说徐晖是外出游历,此前未来过都城时,便立即备马,带着徐晖一日之内吃遍城内所有她喜爱的吃食,还将她的未婚夫婿一同介绍给徐晖,她的未婚夫婿成悟同样也是个豪爽人,如今在贾椿的父亲手下当值,与贾椿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非战事吃紧,贾椿不日便会同成悟成婚,成为京中令人艳羡的一对夫妻。 三人在都城之内度过了难忘的六天。 六天后,贾椿再度启程返回边关,徐晖也未去过边关,便跟随贾椿、成悟同去,衡国的西面是草原,草原无法覆盖的地方荒芜成了沙漠,不分白天黑夜的朝那片绿色侵蚀而来。 贾椿和成悟二人带着徐晖到了边关,徐晖从小在伏魔宗内长大,除了外出历练之外,与人相处并不算太多,此前,也从未去过战场。 那里的风沙太多,甚至有时风沙迎面扑来,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徐晖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十万人点兵的豪气,见到了校场上万人操练带来的震撼。 战争是残酷的,徐晖亲眼见到了无数的生命在兵刃搅动之间,只要瞬息便气息全无,但他却不能插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就此消亡,转瞬之间,气息全无。 一场战争便是上万人命的消散,无数士兵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已死,仍保持着生前的本能,朝着敌军冲刺。 血和肉汇聚成一条红色的溪流,水量甚至比城池旁的小溪还要宽上许多,暗红色的水流随着草地的起伏起起落落,连带着这处的青草,看着都要比别处的要茂盛、丰润上许多。 即便是徐晖在几百年间见证了无数生死,也有些受不住在等场面的冲击。 他并没有待上太久,便收到了宗门的召回,就此与贾椿和成悟别过。 只是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年。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边境战场 (五) 时间走得飞快,一晃众修士已是在飞舟上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清溪每日都会来纪茗昭的房间给纪茗昭送饭,但还没等纪茗昭和她说上两句话,便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丝毫不给纪茗昭接着满嘴跑火车哄骗她的时间,纪茗昭因此也十分抑郁,连每日的饭食也吃不上几口,剩余的全进了徐广白的肚子里。 只是徐广白这厮,得了吃食嘴上也不说些好听的,他一边朝嘴中飞快地塞着桌子上的菜,一边老神在在地接道:“自作孽不可活。” “……吃你的饭,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徐广白耸耸肩,接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的碗里:“你还吃吗?” 不吃我可就包圆了。 “……” 纪茗昭看向徐广白,徐广白低头看向菜碟,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她看向徐广白,徐广白此时也抬头看向纪茗昭,纪茗昭竟然在那眼神中生生看出了一些撒娇。 “吃吗?” “吃。” 但纪茗昭仍旧残忍拒绝了徐广白,猴孩子也不需要食物补充能量,还成天和她抢吃的。 “……哦。” 徐广白坐直身体,努力不再将视线都投在食物上,反正鼻子也闻不到味道,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还有几日到啊?” 纪茗昭夹起一个小包子塞进嘴里,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应当今日就到了。” “太慢了。” 飞舟上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单调,娱乐极端匮乏,且活动空间有限,三十多人天天在飞舟上大眼瞪小眼,这几日更是连谁脸上新长了个痘都研究得一清二楚。 “你看看师尊给你留的书也不至于这么无聊。”纪茗昭吸一口包子从底部漏出的汤汁接道。 徐广白斜了纪茗昭一眼:“你看了吗,你就说我。” “我没抱怨啊。” 徐广白被纪茗昭咽得半晌没想出来回击的话来,纪茗昭等了半天,也没见徐广白回上半句来,心中顿生普天之下鲜有敌手的寂寞。 这顿午饭吃完没多久,这次的飞舟之旅也总算是到达了终点站:衡国朗城。 此时朗城外围堵的是丹国和姜国联军,这两支先行军将朗城团团围住,如今已是朗城被围的第三日。 朗城地处衡国腹地,自古以来都是产粮的地方,此时别说是被围了三日,就算再围上一年半载,其中的百姓也是有粮可吃,有水可吃。 城内百姓知道饿不死,也多是不觉得有多骇人,仍旧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但守城的将领却日日心急如焚。 朗城乃是衡国几大粮仓之一,若是再不能将粮食送出,前线的士兵便会断粮,到时衡国的军队便会不攻自破,联军得了粮食便会在更短的时间内成功瓜分衡国。 “援军何时到?”贾椿的父亲贾蒙站在城墙上,三日前才收到战报,前线部队又再度向后退了一步,这才给了这两国的联军喘息之机,来朗城围堵。 这三日以来,两国的联军丝毫未动,这并非是好消息,应当是这些人觉得朗城乃是粮仓,守备的军队较多,他们同样在等待援军的到来。 只要朗城的粮送不出,接下来西边便要守不住,到时被攻入皇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回将军,还未到。” “再等三日,若援军还未到……”贾蒙疲惫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突围。” 那前来禀报的士兵抬头看了贾蒙一眼,眼中难掩恐惧。 他年纪并不算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目光流转间透着机灵,他本不想参军,但如今国家动乱,匹夫无依无靠,便只能为这一人之错买单。 “是!” …… …… 伏魔宗的飞舟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朗城外深山的树林间,修士的力量非凡人之所能及,只要一个金丹境的修士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毁去一支上万人部队,对于凡人来说可比肩神明,可以说,修士对于凡人来说就是活着的神明,神明一怒,毁天灭地。 所以修士不可插手人间之事,一旦插手,便为天道、因果所不容,轻则修为全无,重则魂飞魄散。 此次伏魔宗所来的修士之中,有一多半以前都是衡国子民,有些已是离家上百年,亲人早已离世,但亲人的血脉仍存。 有些要离家更久,甚至记不得亲人的模样,也是记不得成精回家的路,但仍是不愿看见故国在战火中飘摇。 之所以先落在此处,是因为在飞舟上有主修推演的修士推算出此地将有大战,便决定在此地先行将落。 此时原先在飞舟上还气氛轻松融洽的众修士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一种极端压抑的气氛在修士中蔓延。 即便是修炼得再如何高深,那种即将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的那种无能为力之感,仍旧是萦绕在每一个人心头。 衡国的风从西面朝东吹来,从山间处,从树梢上,从河水边飞奔而来,带着腥甜,裹着恶臭,呼啸着带来声声哀鸣,声声咒骂,在耳边久久回荡。 而他们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 等待着刀剑下无数生命逝去,等待此地归为死寂。 三日很快便到了,贾蒙一直等到晚上也仍是未等到衡国援军,便将朗城中的十万名兵士聚集起来,准备突围。 在临行之前,贾蒙将兵士们聚集在朗城边的校场之内,他的妻子谢清女儿贾椿和女婿成悟皆身穿铠甲就站在他的身边,这场战争没人能幸免,将士们若是上战场杀敌,贾蒙便同家人舍命陪同,定是要将这朗城保下来。 “将士们,咱们的身后就是咱们的家人,咱们的父母、妻子、孩子,为了亲人!为了家乡!咱们也要寸步不退!” “寸步不退!寸步不退!寸步不退!” 谢清拿起鼓棒,站在台上敲起那面两米高的大鼓,随着阵阵鼓声,朗城的城门顿时大开,无数兵士手持利刃从城内倾泻而出,将尚还在休息的丹国、姜国联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娘的,竟然晚上突围……” 姜国的将领也是一位老将,在沙场征战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联军的队伍只是乱了一瞬,便很快重振旗鼓,有序抵挡衡国军队的冲击。 今夜,定是不死不休。 第二百四十六章 边境战场 (六) 冲天的喊杀声自朗城外响起,似乎声声都沁满了鲜血。 很快,刀剑交锋之声便从朗城边传至伏魔宗修士所在的山谷之中。 “……我去透透气。” “去。” 此次同来的男修萧十全实在是听不下去,便几个起落躲去了更远的地方。 剩下的修士也都十分煎熬,终于有人受不住:“徐师兄……咱们也躲得再远些。” 徐晖深吸一口气,似乎山风都不再清凉,夹杂着燥热和血腥气:“也可。” 他将飞舟收回寸间囊,随后御剑带着剩下的修士躲去了更远的山谷之内。 而那位萧十全,则是趁众修士离开后,转身去了朗城外的战场。 他早在三百多年前便离开家乡朗城来到伏魔宗寻求成仙之路,要说他和衡国还有什么联系,那便只剩对朗城的故土之情。 三百年多前,他还只是朗城中一个茶馆的店小二,年十四时,听茶馆内说书人提及伏魔宗,提及成仙逍遥自在,便起了向往之心,第二日一早,便去寻了城外伏魔宗的分楼,请求入伏魔宗修行。 他也算是幸运的,驻扎在朗城外的伏魔宗弟子并未因为他是茶馆的店小二而对他有所看轻,而是测了他的根骨,告知他他的根骨尚佳,可以带他去伏魔宗拜师修炼。 彼时伏魔宗才建宗不足二十年,龙脉也没有盘活,弟子稀少,每一个主动来报名的都当成是眼珠子,恨不能亲自去接。 萧十全在报名成功后,便欢天喜地地回家收拾东西,准备跟着传说中的仙家弟子上山修炼,但在与父母说明离去时,却受到了父母的极力阻挠。 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在他之下便只剩下一个十三岁的妹妹。 妹妹在去年十二岁时便许了人家,家中如今只剩下他,萧十全的父母都是做面摊小生意的老实人,一辈子也没出过朗城,觉得所谓宗门都是骗钱的骗子,所谓修炼成仙不过是浪费时间的妄想,他们给他相了同一条街上邻居家的姑娘。 那姑娘是朗城里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因着萧十全是城里少有的周正模样,媒人才去姑娘家坐上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姑娘便羞答答地点了头,这姑娘是勤劳能干善良质朴,在萧十全父母的嘴里夸得像是花一般,就是为了将儿子留在家中。 但萧十全也不知是被说书人口中金碧辉煌的仙界迷了眼,还是听信了那伏魔宗修士他能修炼的鬼话,再或是对现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极度厌倦,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一心想修炼成仙。 父母是软的不行硬要要劝,甚至对萧十全说,先将那姑娘娶回家留个根,留个儿,以后想走便走绝不阻拦。 萧十全听后顿时勃然大怒,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竟然会将一个姑娘的后半生至于不顾,甚至将他,他们的亲生儿子当作繁衍的工具,为了所谓的香火,将人之本身弃之不顾,活着似乎就是为了死后,为了死后所谓的香火,那活着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的萧十全更加坚定了离去的决心,在十四岁的他心中,好似之前父母对他的种种好都不过是为了所谓的后,爱的似乎也不是他本身,他本身似乎也是所谓“后”的象征。 所以不论是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论怀着孕的妹妹挺着肚子试图跪地哀求。 他看着满脸稚气的妹妹细瘦的四肢根本带不起那硕大的肚子,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似乎被另一个生命压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从前他从未觉得不对,也从未觉得父母将才十二岁的妹妹嫁出去有什么不对,甚至因她许了不错的人家而心中暗喜,但此时他却突然发现,他是繁衍的工具,妹妹也不过是所谓为了繁衍的工具,似乎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为了下一代而活,而所谓的下一代再为了下下一代而活。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他将妹妹拉起,想要将妹妹一同带走。 但是妹妹却将他的手打开了。 她既嫁给了别家,就是别家的人,死也是别家的鬼,一定要将肚子里的孩子产下,为自己的夫家留个后。 又是后! 萧十全烦不胜烦,年轻气盛的他负气离去,从此再未回到这个冰冷的家庭。 如今一晃,竟是快三百年过去了…… 三百三十七岁的萧十全看着故土仍在,却早已物是人非,父母的骨冢现在不知现在何处,这偌大的郎城中也不知还有没有妹妹的后人。 冲天的喊杀声震耳欲聋,衡国十万将士冲杀在前,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两国联军反封住了退路。 衡国守在朗城的兵士有十万之多,但两国联军的后援部队早今日午时便已抵达,先前只有五万的联军数量瞬间大增至二十万,士气大涨。 世上为何总是宣扬以少胜多,自是因为少,正是因为少,才如同奇闻一般口口相传。 只可惜,这场战役没能成为这样的奇闻。 多数以少胜多的战役都发生在地势崎岖之地,易守难攻,方能占尽先机,而朗城能成为粮仓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地势平坦,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和平时养育了无数生命,在战乱时却易攻难守,能守城增加了极大难度。 在敌人多过己方两倍的数量时,即便守城的将领使出了平生所知所学的所有兵法也未能逆转颓势,衡国的军队开始节节败退。 贾蒙骑着战马冲锋在前,他的妻子在其身后,一身盔甲一杆长枪,深入敌军中,丝毫不畏生死。 他们二位伉俪情深,这些年也是相互扶持着在风雨中逆风而行。 国之将倾,他们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新君多疑,似乎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年初时因为贾蒙镇守西面,便觉贾蒙拥兵自重,听信谗言将贾蒙从边关调往朗城当了守城的将领,虽是升了职,却是明升暗降,给了闲职,在联军攻破两座城池之后,才从别处调了这十万未经多少训练的残军败将来此镇守。 国之颓势已是若泄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百四十七章 边境战场 (七) 萧十全看着这遍地的红,将朗城外逐渐丰满的麦穗染成红色。 红色的液体流入麦田,多日无人看管的小麦欣喜地疯狂汲取着难得的水流,不出一炷香,麦地里便只剩下一片浮红。 想来今年新打下来的麦子应当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味罢。 随着这场夜间奇袭拖的时间越来越长,守城的衡国一方的颓势便越明显,贾蒙手中的长枪挑过一名试图砍断马腿的兵士,穿着粗气遥遥看见对面的主将坐于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上,身上的银色盔甲没有迸溅上一滴鲜血。 那主将对着须发蓬乱的贾蒙轻蔑一笑,嘲笑这年过半百的老将不自量力。 他从身后的兵士手中接过一把硬弓,搭弓上箭,右手将弦拉满。 那箭尖在贾蒙胸口划过,却并没有停留,贾蒙心口猛地一紧,顺着那箭尖的方向,正是马上奋力搏杀的贾椿。 不…… 不! 贾蒙宁可这箭对准的是他,扎进他的胸口,他宁可死的是他!他拼了命地催动马匹,朝贾椿的方向飞奔而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妻子谢清也发现了贾蒙的异常,跟着贾蒙的马一同朝贾椿的方向奔去。 不…… 我求求你…… 你杀我! 你杀死我! 只要你能留我女儿我的妻子一条命! 你不就想要我的命吗?我贱命一条,只要你能留下她们一条命…… 我求求你! 贾蒙极速朝贾椿的方向奔去,在一片混乱之下他却仍然保有一丝杀敌的本能,所有靠近他马腿的敌人通通被他斩于马下,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十米开外的女儿,只求马能再快上一些,若是能换贾椿一条命,似乎什么都值得。 他距离女儿只有五米远,他的女婿距离女儿也不过只有十米远,那五米好似越不过的天堑,无论两人如何努力,也无法在刀光剑影中再近一步。 成悟的双眼血红,他奋力伸出手,却怎么也无法阻拦那箭穿透贾椿的胸膛。 一抹红在贾椿的胸口绽放,转瞬之间,那朵红色的大花便开满她的前襟。 但他,他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猛然间绽开了红色的花。 那抹红还带着温热,喷溅在贾蒙脸上,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一把脸颊上的温热。 贾椿嘴里甚至没能呼出一声呼叫,那只箭穿透了她的心脏,她每多一次呼吸,生命力便会流失一分,她看见自己的父亲满是血丝的双眼,想安抚父亲一句自己没事,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短短几息之后,贾椿便再也支撑不住地从战马上跌下,战马突然失去了控制的人,无措地在跌落的贾椿身边踱步,无数兵士从她的身体边仓皇跑过,想要退回城池之内,她的双眼艰难地转动,最终,失去了光彩。 “椿儿——” 贾蒙那一刻似乎觉得自己的血液一同随着脸上的血一同转凉,那一刻,这个在战场上厮杀半生的老将似乎一瞬间被抽走了魂魄,几乎丧失了所有斗志,甚至身上都失去了力气,在战马上摇摇欲坠。 “老爷!” 谢清猛地御马上前,她离得远,在贾蒙高大身躯的遮挡下甚至没看见贾椿中箭,只看见贾蒙即将从马上摔下。 贾蒙急火攻心,从嘴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时也,命也。 但这天下不只有他的女儿,还有无数人的女儿,他的女儿即便是死了,别人的女儿却还没有死,一旦破城,不知会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受辱,会有多少男儿成为别人的奴隶,这一步说什么都不能退! 椿儿,今天爹给你报仇了! 贾蒙闭了闭眼,对着谢清道:“扶我起来,快!” 谢清快速将贾蒙扶上马,她什么也没问,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只是再度举起枪朝前搏杀。 贾蒙用余光看了谢清一眼,发现谢清好像没未发现他们的独女身死,才算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衡国的颓势越来越明显,无数兵士开始从战场朝城内跑,两国的联军穷追不舍,在主将的指挥下从后方推出了攻城锤。 站在树梢上萧十全看着眼前的战局,他的心中天人交战,他本不该干扰所谓人间事,从他如山门那一刻起,便应当已经和从前划清了关系,但他不忍心,他不忍这些人死在战场上,而他只能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眼前血流成河。 最终,不忍看见家乡在战场上毁于一旦的萧十全衣袖一挥。 此时战场上空顿时阴云密布,随着空中一声惊雷起,几乎所有兵士都在这一刻抬起了头,看向半空中。 那声雷声过后,两国联军前锋突然觉得自己面前多出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一般,难以再向前一步。 前锋营的将领不信邪,带着人又试了几次,却仍然不能上前一步,随着天上的电闪雷鸣,前锋营的将领逐渐心生恐惧,心想会不会是这衡国使了什么邪术,顿时害怕地去寻队伍中央的主将。 “将军……您看这……这实在是过不去啊……” 主将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前锋营将领:“再试。” 此时站在战场另一端的贾蒙也发现了敌方好似突然不能上前。 他勒住马,转头与不远处的敌军主将对视。 现在,该轮到你了。 贾蒙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燃起一团火,他有预感,接下来他们将一转颓势,为他的女儿,为死去的将士,复仇! “弓箭手准备!” “放!” 顿时,方才还如丧家之犬的衡国大军顿时好似打了一针强心剂,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挡住!盾牌!” 在联军主将的指挥下,联军很快再度从混乱中重振旗鼓,前锋营搭起盾阵,想要将衡国一方放出来的箭矢挡住。 “弓箭手!” 对面将领下令道:“穿插在盾阵后!射箭!” “对面的老贼!今日就算是我贾家都牺牲在战场上,我也要取你的狗命!” 贾蒙在谢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身后取出硬弓,右手搭弓,射箭,箭尖直指联军主将:“死!” 第二百四十八章 边境战场 (八) “快!挡住主将!” 联军队伍中顿时训练有素地跑出一支队伍,支起盾牌在主将前挡起一道防线,将联军主将牢牢护在其后。 “拉弓!” 随着联军主将的一声令下,联军的弓箭手对准衡国军队。 “放!” 无数箭矢在空中穿梭,与衡国军队的箭矢在半空中短暂交错,但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对联军有所偏见,衡国军队的箭矢能穿过那堵看不见的墙,但联军的箭矢却在半空中掉落在地。 此时连联军的主将都有些慌了,他抬头看向半空中,此时雨点开始从空中快速从空中掉落,伴着不断劈砍而下的闪电,似乎将对面的贾蒙映照得好似森罗恶鬼,让人不由得胆寒。 所有的将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主将身边的副将抬头看向主将,这场战役急转直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将朗城拿下怕是不可能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撤!” 主将皱着眉看向正对面的贾蒙,贾蒙双目赤红,状态极度亢奋,似是以离疯魔不远了。 那主将一声令下,飞快调转马头,此时挡在他身前的兵士们也开始如同潮水般争前恐后地后退,生怕晚上一步,便会丧生在衡国兵士箭下。 没人想到,这场战役会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落下帷幕,最终以衡国成功守住朗城而告终。 贾蒙和成悟并非乘胜追击,而是跌跌撞撞的翻身下马,朝着贾椿落马的地方跑去。 谢清在这一刻好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紧紧跟在贾蒙身后。 她的脸上甚至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此时只剩下一片空白,那是一种人受到极大冲击后的自我防护,她早在贾椿第一日上战场时便已经做好了她随时都可能离自己而去的打算,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内心仍是难以接受。 谢清甚至在奔跑时仍然心存希望,希望当她到达时贾椿还能留有一口气。 但当贾椿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时,谢清的心脏猛地一下揪紧。 那张灰白的脸上满是泥沙,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微睁。 她的女儿从来都是鲜活的,充满活力的,那张被阳光灼烧得漆黑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似乎天上的太阳都没有她的笑容耀眼,谢清从未见过贾椿的脸如此没有生气,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颓败,似乎每一分每一秒这种灰败都在加剧。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似乎身体的某一个部分跟着贾椿一同死去,似乎站在这里的只是谢清的躯壳,灵魂却已经和贾椿一同死去。 谢清跟随丈夫在战场四处征战二十多年,可以说见惯了死亡,但似乎没有哪一次的死亡,有这一次这么刻骨铭心。 她紧紧抓着心口,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缓缓走到女儿的遗体身边,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贾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贾椿的尸首边,这位在战场驰骋了二十多年的老将在这一刻似乎老了十几岁,他双膝一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贾椿身边,那种痛彻心扉之感几乎要将贾蒙的心一同撕碎,他在贾椿身边半跪着,久久不能回神。 谢清试图将自己的丈夫掺起,但连着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自己一个趔趄,一同跪倒在贾椿的身旁。 成悟的眼泪从眼眶中难以抑制地不断流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几乎浸湿了他的前襟,他透过模糊的视线摸索着朝贾椿已经冰凉了的身体伸去,颤抖着双手将贾椿抱起:“……爹,娘,咱们该回去了。” 贾蒙这才算是回过神,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妻子的异常,连忙自己站起身,随后将谢清从地上拉起。 他似乎是想朝贾椿的尸体再看上一眼,但又不敢看贾椿那张失去生机的脸,也不能接受贾椿如今这灰白的模样。 成悟就这么抱着贾椿朝前走,时不时地低下头看着贾椿似乎都在快速腐败的脸,心中总是怀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贾椿只是昏了过去,希望怀里的贾椿能再睁开眼,能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让他们道个别。 “收拾战场!” 成悟就这么踉跄着带着贾椿回了朗城内的住所,贾蒙和谢清则是留在了朗城外的战场上,指挥剩余的兵士收拾战场上的残局。 朗城一战,衡国一方伤亡惨重,分明是突袭,却仍是有近四万人葬送在战场上,两国联军情况要好上许多,却也有近两万人死去。 这些尸体要在两日之内处理干净,如今天气还算炎热,尸体会在朗城外快速腐败,若不尽快处理,很快,在练过联军手上幸存的朗城便会在瘟疫中覆灭,不攻自破。 残存的兵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朗城外的战场上不断劳作,如此大量的尸体自然也不能用掩埋的方式销毁,便只能拖至一处,就地焚烧。 朗城外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火烧了三日,那股脂肪燃烧的焦腥便笼罩了朗城三日,冲天的火光和燃烧的爆鸣声听得城内幸存之人彻夜颤抖。 随着战役终结,徐晖带着伏魔宗众修士从树林深处走出,他站在朗城外的树林之内,沉默地看着冲天的火光,伏魔宗众修士皆沉默不语地坐在原地,等待着火光熄灭。 此时在修士们的眼中,朗城外并非恢复平静,而是密密麻麻站满了无数迷茫的魂魄,他们中的大部分还保持着生前的状态,朝着敌军冲杀而去,长枪在空中交汇,发出声声金属撞击声。 其中,一位身穿盔甲的女子身骑战马,举起手中长枪,带着身后的一众兵士,在朗城外向着敌军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冲锋,哪怕身死,也仍旧用无形的身躯背对朗城,用自己的性命护下身后千万人家。 徐晖一眼便看见了那战马上的身影故友, 昔日故友本愿多年后再续。 不曾想我离故友几步之遥却是永不复相见。 第二百四十九章 边境战场 (九) 战后的清理工作足足进行了几个时辰,直至天空破晓时,忙碌了一整夜的兵士们才堪堪将战场清理干净,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返回朗城内。 徐晖等着所有兵士都返回朗城之后,对着伏魔宗众修士道:“叫萧师弟回来,咱们……该开始了。” 伏魔宗众修士沉默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徐广白看看四周,也跟随众修士站起身。 很快,萧十全便被叫回了队伍中,众修士开始朝战场外走去。 此时的战场上几万名死去的兵士已有不少阴气深重,距离化为白衣煞只有一线之隔,若再不处理,只怕会祸及朗城。 ……怎么会有灵力波动? 刚一走至战场边缘,徐晖便察觉战场上似是不久前有修士在此施术,不止是徐晖,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察觉出有所不对,皆将视线隐晦地转向萧十全。 方才受不住战场的惨烈远离队伍的修士并不在少数,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修士离开队伍,独自躲进树林深处,但这些修士的修为普遍都在筑基和金丹,此次前来的修士中只有萧十全和徐晖的修为在元婴境,萧十全才刚入元婴境不算太久,徐晖则修为更高,如今已是元婴境巅峰。 此处的灵气波动之浓郁,绝非这些金丹境和筑基境修士能做到,但徐晖从头到尾也未离开队伍,嫌疑人便只剩萧十全一个。 萧十全并未藏着掖着不愿承认,或者说他从决定助贾蒙保下朗城时便没想过要有所掩饰:“是我干的,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灭城。” 他甚至恨自己为何迟迟下不了决心,若是早些下定决心,衡国,乃至两国联军都不会死那么多人。 “你……” “……回去之后我会去找宗主请罪,”萧十全无法直视此时徐晖脸上的表情,索性将脸转向一边,打断了徐晖的话,“如今正事要紧。” 说完,还不等伏魔宗众修士反应过来,便自行进入朗城外的战场范围内。 徐晖皱着眉,半晌也未再说出一句来,萧十全此次擅自行动他要担一半的监管不力之责,他能理解萧十全,却不赞同,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回去之后同萧十全一同受罚。 “从今日起,所有修士除去行动时不得擅自离队,听见没有?!” “是!” 伏魔宗修士心善,只希望以后不要再出此类事端,再多惹些麻烦出来。 随即,徐晖对着些修士进行了简单的分区,众修士很快便在战场上分散开来,开始超度这些惨死的亡魂。 纪茗昭、徐广白和清溪因同出一门便被一同分配到了战场的西北角,其余修士则也是三人一组,各自被分散在战场,而徐晖自己则是径直走向正骑着战马在战场中拼杀的贾椿。 即便是如今只剩魂魄,也仍然能在贾椿身上看见曾经的勃勃生机,她似乎永远也不服输,永远鲜活,永远从灵魂深处散发出像火一般的热情。 徐晖对着马上的贾椿行了一礼:“故友,徐某来迟了。” 贾椿手举长枪,好似有所只觉一般低下头,那双无神的眼似乎是在搜寻熟悉的声音一般四处寻找。 徐晖叹了一口气:“并非徐某故意,只是公务缠身,实在不得再见,没成想那日一别……” 再见便是这般…… 这般…… 若是贾椿还活着,再见他时会是什么反应? 想来是会拉上他和成悟彻夜畅饮,不醉不归罢? 那他们可是失算了,修炼之人普通的酒可是灌不醉,怕是只会又像先前一般,让他一手一个拎回宅邸罢…… 徐晖想想心中便觉那场面当真是有些可笑,但再抬头看向贾椿,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他叹上一口气,千言万语似乎最终只汇成一句:“罢了。” 修炼之人追求长生,活得寿命是普通人的数倍,眨眼之间千年万年,山河易主,血亲化枯骨。 徐晖是孤儿,早些年伏魔宗修士外出游历时曾捡回不少有天赋的孩童,徐晖便是其中一个,在他还小时他的师尊曾告诉他,不要多与人间百姓来往,当时的他尚且懵懂,对此并没有太深的感悟,不过是听见了,知道了,却不知其中深意。 直至此时,他才算是对这句话有了深切的领悟,不过是相处了十数日便无法直视友人的故去。 甚至可以说,痛不欲生。 “……今天一别,我便送你……投个好胎。” 徐晖最后看了马上的贾椿一眼,谁能想到当初的一时突发奇想结交的好友竟最终是这样的结局,不过想来,这样的结局也是最为适合她罢…… 山河将倾,已是无人能救衡国于水火之中。 至少,她不必面对国破家亡的痛苦了。 徐晖这般安慰着自己,手中灵剑挥舞,天上顿时降下无数天雷,天雷精准地落在贾椿及周围的兵士身上,顿时,这些被天雷击中的魂魄便化作一团白雾,归入地下。 另一边。 清溪支开禁制,将纪茗昭挡在身后:“你就在这里不要动。” “……好咧。” 纪茗昭十分听话地退到后方,看着清溪从寸间囊中掏出张桌子,又拿出一摞符纸,摆好笔,将摊支好,顺便还将徐广白的摊也一并支好:“开始。” 不出清溪预料,徐广白果真是什么也没有准备,清溪便替自己的师弟也准备了一份。 “……好。” 只带了符纸的徐广白此时也稍显尴尬,自觉站在桌后,同清溪一同画符。 何曾几时,那个才失去肉身的少年郎还站在树林中,看着清溪站在禁制中度亡魂,心生艳羡,如今却是能站在身边一同作战,不可不说是多少追星人一生所求。 此处的亡魂数量比余城外的要多上许多,无数的亡魂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超度便极有可能会引得以阴气为食的魔物聚集,犹如先前纪茗昭和徐广白在石冲镇所遇见的鱼怪。 如今的衡国观其气便知气数将尽,此时更是容易有魔物聚集,一旦魔物出现,朗城内的情况只怕会更加复杂。 第二百五十章 边境战场 (十) 伏魔宗修士的动作很快,便是想在引来邪物之前将这些魂魄一并超度。 但这些邪物并不随人愿,它们早便闻到了龙气枯竭的味道,若是只是少量死人也不会引来大量的邪物,只一两只无法在灵气过重的区域存活,不足为据,但一旦大量的阴气产生,若是无人处理便会引得大量邪物聚集。 那阴气中翻涌不止的死气和魂魄向来是它们的最爱,不止是朗城,只怕战场附近都已经被它们所占领,不论是衡国军队还是两国联军,都一定会受到死气的牵连。 此时稀疏的树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清溪和徐广白抬起头,一同望向树林深处。 不远处的树梢上蹲着一只猴子,那猴子双目赤红浑身都是黑亮的毛发,长相极其狰狞,脸上,身上,无数獠牙从能想到的地方,不能想到的地方如钢针一般呲出,比起像猴子,可能更像一只豪猪。 那猴子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它,将视线缓缓转向清溪和徐广白,咧开嘴,露出满是血污的獠牙,露出一个似人一般的笑脸来。 徐广白有些厌恶地将头转回去,他见过不少猴子,但比上面前这一只,再丑都能称得上一声眉清目秀,就连徐广白一直看不上的阿古肩上的那一只猴书生,此时在徐广白心中都被封上神坛,称得上是猴中美男子,徐广白都想因为叫了猴书生丑猴子给猴书生磕一个道个歉。 实在是太丑了,丑得惨绝人寰,一想起这猴子的脸,丑得徐广白短时间之内都食不下咽。 丑得甚至不由得感慨,造物主的审美,当真是十分猎奇。 一次两次尚且还能说是偶然,但如今看来,可能当真是它十分喜欢了…… “……丑。”徐广白总结道。 但清溪的注意力并非在这猴子的外观上,而是这猴子身上的獠牙。 “……山魈。” 这山魈本就是精怪,受了魔气熏染更是化为邪物多了几分戾气,山魈化为的邪物每一岁身上长一獠牙,而面前这一只,身上的獠牙数已是数不清…… 纪茗昭看着清溪面沉如水,便知大事不妙,别的不说,至少这邪物对于清溪来说一定十分棘手。 清溪也没想到这场战役竟是将这么厉害的邪物引了过来,但这也侧面反应,前面的正面战场情况恐怕比他们所想的更加糟糕。 纪茗昭粗略数了数这山魈身上的獠牙的数目,估计要有上百个。 “山魈不会单独行动。”清溪手下飞快,毛笔几乎将符纸画出火星子,无数符纸转瞬间便飞出禁制,朝着战场上的魂魄飞去。 她要赶在大批的山魈来前将这些亡魂尽可能地超度干净。 随着清溪话音刚落,树林中顿时又传来一阵阵窸窣声,转眼间,已是无数山魈蹲坐在树梢上,蹲坐在树林边的草地上,脸上露出渗人的笑容。 此时战场上忙碌的伏魔宗修士的视线都被山魈吸引了过去,脸上凝重至极,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随着一声仿若婴儿啼哭的鸣叫声后,山魈们像是受到什么指令一般,飞快地朝着战场奔来。 伏魔宗众修士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时之间,无数术法以极快的速度先行迎击上这些极度丑陋的邪物。 纪茗昭十分明智地飞快撤去阳火符的伪装,她战斗力几乎为零,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能给徐广白和清溪提供的最大帮助就是不拖后腿。 “守住城门!”徐晖一声令下,留下两名筑基修士继续超度仍在战场上的亡魂,剩余的修士则正面迎击山魈。 此时城门上的守卫看见朗城外那群长相奇特的猴子和城下的修士,吓得腿脚都有些站不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将军暂住的府邸跑去。 “将军!” 此时的贾蒙正坐在书房内写战报,他是不是揉揉不断抽疼的额角,丧女之疼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甚至几次手中的毛笔都从手中脱落,在纸上阴出大片的墨迹。 他烦躁地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又摊开一张纸,重新执笔:“说!” “……城外突然多了许多猴子!有修士在城外,正在和猴子作战……”那兵士才进入兵营不久,原本只是后勤兵,从未去过边境也未经历几场战役,自然也没见过这等邪物,此时被那猴子身上散发的浓浓恶意吓得止不住地颤抖。 贾蒙久经战场,自然也在战场上见过许多被死气吸引而来的邪物,在听见那句猴子,顿时将手上的笔放下:“带我过去。” 他急急忙忙朝府外走,还未走至门口,便见谢清端着一碗粥正朝书房而来:“邪物来了。” 谢清脸上顿时也多了一份凝重:“有多少?” 贾蒙看向前来禀报的兵士,但是那兵士被吓坏了,连大致数目都没有数清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不知道。” 说完他便后知后觉贾蒙和谢清脸色不太好,连忙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但是城外有修士来了。” “修士是哪个宗门的?多少人?” 那兵士仍是没看清,想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好像穿的蓝法衣……” 蓝衣? 那大抵是伏魔宗。 能这般不计后果出力不讨好的宗门,还穿的是蓝衣,那一定就是伏魔宗了。 贾蒙顿时松了一口气,谢清接道:“我也同去。” “夫人还是多休息……” 谢清摇了摇头,她脸色并不算好看,但贾蒙也强不了几分,这时她也不放心贾蒙独去。 成悟自带回贾椿的尸首后便闭门不出,任谁敲门也是不开,谢清方才才带人强行将成悟从房间带出,便匆忙去厨房简单地做了一碗白粥给贾蒙端来,成悟和贾蒙哪个谢清都放不下,顾左也要顾右,如今城外又是邪物来犯,可谓是一刻空闲也没有。 她疲倦地叹上一口气:“没事,走。” 贾蒙拗不过她,此时事态紧急,便也只能随了谢清,带着她一同到了城楼之上。 第二百五十一章 边境战场 (十一) 此时的城外,修士与山魈战作一团。 只见山魈的嘴一张,顿时从口中喷出一大口浊气,那浊气蔓延的速度极快,伴随着阵阵大风,几乎是瞬间便将朗城外战场整个包围。 徐晖与几名剑修一同抽剑在身前结印,几乎是瞬间,半空之中升起一座百剑剑阵,剑阵旁半着符修冲天而起的灵符,裹挟着法修的术法,那剑阵带着骇人的气势快速朝山魈扑去:“城墙上的,退回去!” 城墙上的贾蒙和谢清听见这一句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山岳撼动一般的巨响自朗城外传来。 巨大的气浪冲天而起,伴随着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 贾蒙来不及反应,本能地在气浪来袭时护住妻子,将妻子挡在身下,但即便是如此,夫妇二人加之城墙上朗城守卫的兵士们也被这气浪伤得不轻。 “撤下城墙,快!”贾蒙忍住翻腾而起的血气,护住谢清便飞快城墙下跑,现在这等情况已经不是他们普通人能解决的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朗城里的兵士和百姓。 “清儿,你怎么样?” 谢清摇摇头:“我没事……” “通知下去,所有兵士退回房舍内,无命令不得外出!” “是!” 另一边,才消灭一批山魈的伏魔宗修士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另一批山魈便再度出现在朗城外。 似乎这种魔物打也打不尽,杀也杀不绝,也不知这朗城到底对它们有什么吸引力,来到这朗城外的山魈少说也要有上万只。 清溪双手翻飞,如同印刷一般飞快地画着灵符,甚至印刷的速度只怕都比不上她单用手画的速度,这里阴气太重,甚至不知为何越来越重,阴气越重拖久了越是对人修不利,他们必须要速战速决。 徐广白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山魈,微微皱了皱眉。 这铺天盖地的丑东西实在是有碍观瞻,看久了徐广白甚至觉得眼仁儿疼,这该死的鬼地方…… 徐广白觉得多待上一刻钟都是对自己精神上的凌虐。 这样不行…… 这里的山魈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好似在山坡上蒙了一层黑,看不见原本的一丝绿意。 为何会多出这么多山魈来?这朗城外的战场虽死了几万人,但仅仅几万魂魄却也不能吸引来这么多的山魈,这不合常理…… 只怕是…… 若原本这朗城内连着官兵和百姓,一共六十余万人,通通都该在这场战役中殒命…… 那便是够了。 吸引这上万的山魈,足够了。 徐广白看着如山洪一般倾泻而下的山魈,心里烦不胜烦,他手中速度飞快地画上雷符,打算以符拼成阵法,一次性将这些‘造物主之杰作’一网打尽。 “师姐。” “嗯?”清溪在百忙之中头也不回地应道。 此地只有他和清溪两个符修,徐广白画符的速度也根本不及清溪的十分之一:“帮个忙。” 清溪听见这一句,才总算是转头看向徐广白:“你有办法?” 徐广白摇摇头,如今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多说,便只是同清溪道:“帮我画雷符。” 布个大的雷阵! 清溪点点头,也未细问,若是徐广白有办法能遏制山魈来袭,她定是竭尽所能助徐广白。 徐广白话音刚落,转瞬之间张张灵符从清溪的笔下向徐广白飞去。 徐广白接过灵符,手中阴气大盛,精准地将灵符送至徐广白指定的方位。 但这些山魈的智力并不低,活得年头越久,行为也越接近于灵智之首的人,在发现徐广白布阵之时,这些山魈便朝这阵符而去,想要将尚未布好的阵毁去。 “护住灵符!” 徐晖通观全局,自然发现了徐广白和清溪的动作,在看见山魈朝阵符靠近之时,当即下令护住徐广白设下的灵符。 伏魔宗这次前来战场的修士都是饱经历练的老手,徐晖一声令下之后,便飞快反应过来,朝直奔灵符而去的山魈攻去。 这朗城外究竟有多少山魈,无人知晓,只知道这看似稀疏的树林之中,那低矮的山坡上,无数黑影攒动,密密麻麻。 啧…… 随着山魈越来越多,徐广白好不容易布成的大阵便也有些不够用了,对于不能一网打尽,徐广白也很是烦躁。 …… 大小不够,那就再大些,直至将整个山坡装下,直至将这个战场覆盖,他就不信,不信不能将这些恶心人的东西一网打尽! 徐广白的手下速度不断加快,这几乎是达到了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快些…… 再快些…… 随着一张张灵符制成,徐广白阴气也在不断消耗,好在此地阴气重,放出灵气尚可以吸收阴气补充,一吸一放之间,倒也还有余力。 但伏魔宗众修士的情况便没有那么好了,随着朗城外的阴气不断加重,加之灵力的不断消耗,此时已是有些气喘,只消再有几个时辰,便会将体内的灵力消耗殆尽,力竭于这朗城外。 “还有多少?!” 徐晖深感情况越发危机,转头朝徐广白道:“能不能快些!” “最快了!” 徐广白的大阵一再扩大,此时一人一鬼已是将这大阵的范围扩大至整个山坡包括整个朗城战场,空间之大,足以装下几万只山魈。 此时的徐广白正在用灵符完善大阵中符文,在大阵之中加大吸力,能将这附近所有魔物吸进这大阵之中。 “再快些!” 要顶不住了! 随着灵力的不断消耗,饶是徐晖、萧十全这等元婴境修士都在这阴气浓郁之地有些待不住了,这阴气浓郁得很是不寻常,一般的战场即便是没了几十万人也不见有这么浓郁的阴气,这里却…… “……都是我,擅自行动。”萧十全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朗城,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原本想救下朗城,却不曾想竟是闹得如此…… “……别说了。”徐晖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萧十全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事已至此,要说上一句‘不是你的错’,徐晖也说不出口,因为看如今这等情形,绝对有萧十全一份功劳在内。 “他nn的!好了!” 就在两人百忙之中对话之时,徐广白总算是完成了这灵阵最后一笔。 “都给老子上天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边境战场 (十二) 徐广白话音刚落,此时天上顿时风云变换,徐广白魂体内的阴气随着大阵的启动顿时被抽取一空,但这大阵实在是太大了,徐广白实在是太贪心了,为了能容纳所有的山魈,他将这阵画得实在太大,仅凭他一个鬼体内的阴气远不足以启动这大阵。 大阵开启之时,便顺带将伏魔宗众修士的体内的灵气一并吸取,但即便是这,也仍然是不足以开启大阵。 ……不够……还不够…… 为何还不够?! 不止是徐广白,任谁也没想到这大阵要这么多的阴气、灵气才可以启动,竟是将两名元婴境的修士体内的灵气一并抽空也无法填补这大阵运转。 …… 这可怎么办?! 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此时所有的修士已然失去了战斗力,力竭几乎瘫倒在地。 他nn的! 徐广白疯狂吸取战场中的阴气,再以极快地速度放出,笔在符纸飞快画出张张雷符,他要将这大阵更改成能自动吸取战场中阴气。 “徐师弟……” “你们再撑一会儿,我这就改阵!” “你有几成把握?!”徐晖强撑不适,朝徐广白喊道。 “闭嘴!” …… 徐晖听话地闭了嘴,灵力枯竭便肉搏,当即举剑杀进山魈群中。 “……此事因我而起,我理应负责。” 此时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萧十全便要燃尽寿元元婴,给大阵补灵气。 “你疯了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清溪,清溪和徐广白本还离大部队有一段距离,她几乎是燃尽体内最后一丝灵气,甚至顾不上什么长幼礼节,飞快朝萧十全扑去,一把将萧十全按下。 此时原本站在萧十全身旁的女修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跟着清溪的动作一同将还在挣扎的萧十全按下。 “你是疯了吗?!就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吗?!”清溪双目赤红,甚至控制不住一拳打在萧十全脸上,“绑起来!” 那女修显然也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清溪竟是突然性情大变,一时间愣在原地。 “没听见吗?!绑起来!”清溪朝那本该叫上一声师姐的女修喊道。 那女修看着清溪几若疯癫的状态,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余城时她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心魔深重。 她本就是心善之人,看着无数无辜百姓死在自己面前本就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再加之萧十全这么一刺激…… “你们放开我!这大阵若是运转不了,别说是朗城,咱们都要一起陪葬!” 萧十全还在挣扎,清溪索性封了他的灵台:“闭嘴!” 他们现在除了相信徐广白以外已是没有任何办法,清溪还是想再等等,若是真要有人牺牲,那也应当是她。 “还要多久?!徐广白!” 徐广白此时脸色越发苍白:“催催催!老子修阵不需要时间吗?!” 随着徐广白最后一笔落成,整座大阵顿时亮了起来,此时天上顿时暗了下来。 那些正在从山坡上不受控制地进入大阵的山魈也忍不住看向被层层乌云笼罩的天空。 轰! 第一声天雷轰然而下。 那带着紫光的雷电径直劈向大阵之内。 累得瘫倒在地的徐广白此时脸上总算是带了些笑意,那种战胜强敌的快乐甚至盖过了徐广白魂体上的亏空痛苦,那种酣畅淋漓之感甚至让他想现在站起来高歌一曲。 天雷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下降,越来越多的天雷从天而降,速度越来越快,数量也越来越多,几乎是瞬间,大阵中的山魈便消失飞快消失在雷光之中。 总算是……要结束了…… 伏魔宗众修士脸上皆是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身上也放松了下来,相倚着脱力地在地上坐下。 一直躲在众修士身后的纪某人此时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偷偷召出阳火符,在伏魔宗众修士身边转上几转,让这些修士身上也能好受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迟,天雷开始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几乎要将阴暗的天一并照亮,但此时,时刻关注着大阵内情况的徐晖却发现了这天雷落向有所偏移,似乎正正好好落在他们头上。 不好! “快躲开!” 徐晖话音刚落,甚至还不等剩下的人反应过来,那道天雷便飞快地精准地,朝徐广白劈来。 “这是……” 纪茗昭几乎是本能地用阳火符先行护住徐广白,毫无防备的徐广白就这么生生受了一道天雷,若不是纪茗昭及时相护,险些一举被这天雷送去投胎。 徐广白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似乎身形也透明了些许。 该死,怎么在这种时候升境界?! 不,应该说,为何徐广白总是在这种危机关头提升境界。 “他nn的……!”徐广白放才歇下不足两炷香,便又要强行起身,周身脉门大张,如鲸吞水一般吸入大量阴气,这些阴气在徐广白魂体内尚不能留下一炷香的时间,便被再度用出,在徐广白及伏魔宗众修士头顶上支起一个禁制。 “师弟……” 在这里就属徐广白年龄最小,按理来说不应让他一鬼在这力竭时承受这天雷劈身,这些师兄师姐们怎么说都应该替他阻挡一二,但此地并非人修的主场,过剩的阴气挤走了此地的灵气,就算此时想要强行吸取灵气助徐广白一臂之力也是无能为力。 除非…… 清溪勉力从地上站起,若是今日当真要有一人用这寿元助人,那便用她的! 纪茗昭一看清溪缓缓站起,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徐广白这类事端经历得多了……天道是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的……清溪你可别做傻事啊…… 纪茗昭当即一把抱住清溪,在清溪耳边道:“……没事的,徐广白会没事的,你不用管他。” 清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纪茗昭:“你……” “没事的……他经历得多了,死不了……死不了。” 此时其余伏魔宗的修士也反应过来,一并抓住清溪:“不能单就你一个人,凡事不要逞强!” 在第二道天雷很快再度从天而降。 第二百五十三章 边境战场 (十三) 轰! 徐广白奋力支撑,嘴角甚至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阴气。 而纪茗昭就在他身后,用阳火符助他的魂体不会在一次次天雷轰击之下就此被送走。 “……起禁制,助师弟!” 这些修士们咬着牙起身,勉力给徐广白撑起一个禁制,助徐广白阻挡下一次的天雷。 天雷不止能劈开徐广白,也能劈开阴气,将牢牢笼罩在阴气阴影下被排挤而出的灵气再度带回朗城。 但这些修士没有徐广白这么强的吸收能力,也不能即吸即用,只能说心意已到,但主要还是要靠徐广白一鬼负重前行。 很快,又一道十分粗壮的天雷从天而降,那道天雷原本的落点是徐广白设下的大阵,但在即将落地时,这道天雷却又分出一条,径直落到徐广白头顶。 第三道……! 徐广白咬牙又将自己头顶的禁制加厚一层,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此时他的脸色几乎已接近全白,一分像人,九分像鬼,连阴火符也遮不住那难看的脸色。 第三道天雷飞快落下,将徐广白设下的禁制击碎,径直劈在徐广白身上。 “……唔……” 徐广白紧咬牙关,却没能挡住那一声痛呼,仍是违背他的意愿从牙缝之中冒了出来。 ……他nn的! 徐广白疯狂吸取战场周围的阴气,这些阴气甚至在徐广白魂体内形成了漩涡,鲸吞水一般进入丹田。 他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恍惚之间,他好像再度回了《黄金屋》中的那间茶室,面前的茶杯半满,一道女声问道:“你可有将来想走的路?” 你在这等时候问这个做什么?! 徐广白看着面前的茶杯,烦躁得甚至想将整张茶桌掀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尚未完成,实在是没时间听‘黄金屋’在此故弄玄虚。 “我还有事……你……” 放我走…… 不对…… ……我还有什么事……? ‘黄金屋’缓缓放下茶杯:“你的前途从来也不是抓在你自己手里,你连自己是谁,想干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活在这世上的理由?” 徐广白张了张嘴,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来袭,他的脸上又白了几分,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只有他知道,‘黄金屋’说的是对的。 他浑浑噩噩,活得混乱无比,不知前路在何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看似离开了那乱葬岗中的小院,又好似从未离开。 “你看看你现在何处。” 徐广白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周围仍旧是那间小院的断瓦残墙,老乞丐蹲坐在小院的一角,对着徐广白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不…… 不…… 这不是真的…… 我已经离开那个小院了…… 这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不过是大梦一场,现在该醒了。” 徐广白抱着头蹲坐在地,双眼紧闭,他不愿也不敢再睁眼,生怕睁开眼仍旧是这个破败的小院,他仍旧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 哪怕是身上撕裂魂魄一般的魂魄也无法将他唤醒。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救救我…… 谁来…… 救救我! 徐广白如同呓语一般,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纪茗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徐广白便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任由天雷劈身。 若不是伏魔宗众修士拼命相护,只怕此时徐广白已经去投胎了。 “纪……” 什么…… 她叫什么?! 我要找谁……? 我忘了…… 我记不得了! 究竟是…… 救救我! “徐广白!” 纪茗昭急得一巴掌扇在徐广白脑袋上:“你快醒醒!” 是谁……? 此时徐广白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女声:“我是你的机缘。” ……机缘? “徐广白……” “徐广白!” “你给老娘醒醒!他娘的你再不醒就要死球了你个小王八蛋!” 徐广白虽是仍未清醒,却隐隐有了一丝清明。 还有人记得我…… 竟然……还有人记得我? 她……在叫我? 她喊我……小王八蛋?! …… 她凭什么喊我小王八蛋! 纪茗昭你个老王八蛋! 一股愤怒直冲徐广白心头,硬是将眼前的幻象冲淡了几分,在幻象稍浅后,徐广白总算是想起了一些现在的处境。 这恐怕都不能用普通的危机来形容。 徐广白眼前重叠着两个画面,一个,是小院中的老乞丐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一个,是黑沉沉的天上一道道光亮划破天空,飞快地朝他劈来。 识海仍旧一片混乱的徐广白几乎是本能地,再度在自己周围设下禁制。 “再有两道……撑住!” 徐广白耳边响起了纪茗昭的声音,他分辨不出纪茗昭现在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声音一直陪在他身边,让他多出几分安心来。 轰! 徐广白又撑下一道天雷,还未等精神稍缓,又是一道天雷,从天而降。 这次的天雷比起之前的天雷从宽度上,从亮度上都和之前的相差极大,只这一道天雷,便将整个黑沉沉的天空完全照亮。 不止是徐广白,即便是像徐晖、萧十全这般活了上百年的修士,也从未见过这等景象,一时之间,众修士不由得愣在原地,修为尚浅的甚至动弹不得。 那天雷带来的威压甚至使朗城内的百姓被压倒在地,即便是远在百里之外也是清晰可见。 这是…… 徐晖忍不住看向徐广白,这是何等的天赋,才能引来这样的雷劫?! 轰! 天雷不会因为众人震惊于它的雄伟而停止下落,它带着惊人的气势,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徐广白灵台劈下。 这两道天雷挨得实在太近,徐广白几乎来不及在自己头顶上设下禁制,那天雷便轰然劈下。 “啊!” 一道白光将徐广白整个笼罩在内。 “徐广白!” 纪茗昭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徐广白的方向扑去。 你可千万别死啊…… 你可千万别死啊! 我求求你! 不要死啊! 她将阳火符在自己身前转了几转,此时的她似乎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一把将徐广白抱在怀里。 “茗昭!师弟!” 清溪想要将纪茗昭拉出来,却被徐晖一把拦住。 “你放开我!”清溪在徐晖怀里拼了命地挣扎,“你放开我!” “你是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同送死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边境战场 (十四) 清溪听见这一句,身形猛地一顿:“……为什么?!为何每次死的都不是我?!为何每次留下的都是我?!” 为什么? 为何每一次都是她亲眼目睹自己同修身死,为何每一次 徐晖不再看向双目赤红的清溪,这样的天赋,遭受这样的天雷根本算不上是天恩,甚至可以说是天妒,有多少不世出的天才,最终都是死在这天雷之下。 “……他下辈子一定会投一个好胎,到时你可以再去寻他。” 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经认定,徐广白这一次必死无疑,甚至有修士实在是看不下去,主动请求徐晖前去查看大阵内山魈的情况。 徐晖自己也无法面对失去同门的痛苦,便跟着众修士一同前往大阵前查看。 最终只剩下清溪,和一个留下看着她的女修一同站在天雷的光柱前。 “师弟……” 清溪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光亮之中并没有回应。 随着那光柱的渐渐消散,清溪的心也随之彻底凉了下去。 她轻笑一声,瘫坐在地。 想来是她命格不好,天生就是克别人的命,怪不得一出生便被扔在乱葬岗,当年她师尊就不该将她捡回伏魔宗,还不如……就这么让她死在乱葬岗中便好了,何至于现在这般…… 那女修见清溪状态越来越差,连忙一个清心印打在清溪眉心,随后一掌敲在清溪后颈上,强行将她击昏。 “……怎么这么傻。” 那女修又将视线转向方才天雷落下时打出来的大坑,此时坑底一片漆黑,女修不敢多看,飞快地将视线错开。 “……上师实在是……” …… 太过可怜了。 收一个徒弟死一个徒弟,到头来也不剩几个……这是什么命格? “……” 就在女修感慨之时,突然听见坑底传来一声喉咙里发出的干音。 那女修听见声音之后,先是反应了几息,随后猛地睁大了双眼,飞快地跑到那深坑边,试探地朝坑底的灰烬喊了声:“……师弟?” “……额……” 还活着! 受了这么重的天雷竟然还活着?! 女修连忙朝大阵前的伏魔宗修士喊道:“师弟还活着!还活着!” 她的声音中又是激动又是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在这样的天雷轰击之下活下来?! 还不等大阵周围的伏魔宗修士回过神来,女修便率先跳下坑底,在坑底挖掘起来。 很快,便在坑底发现了面色苍白的纪茗昭和徐广白。 怎么是两个? 女修现在来不及多想为何是两个,便将纪茗昭和徐广白一同从坑底捞了上来。 此时徐晖也从大阵前赶到:“明芳,怎么样?” 花明芳看了一眼徐广白,又看了一眼纪茗昭:“师妹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但师弟……” “师弟怎么了?” “……恐怕是成鬼修了。” 徐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徐广白:“还能在世间就不错了,鬼修也是一样修。” 华明芳点了点头:“大阵里的山魈怎么样?” “都消灭了,徐师弟当真是天赋异禀。” 华明芳这才算放下心来:“师兄弟们都累了,先带进树林中修整一番如何?” 徐晖点点头,也是该休息了,便将众修士重新聚集,准备重回树林暂时修整。 “各位仙长仙姑,且慢!” 就在此时,贾蒙带着一队轻骑从城内快速来到众修士面前:“多谢各位仙长仙姑守卫朗城百姓,贾某无以为报,唯有请各位仙长仙姑进城暂行修整,备以薄礼感谢各位仙长大恩。” “贾将军,别来无恙。” 徐晖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贾椿的父亲,十年前贾椿带他游历军营时曾见过一面,如今十年过去,贾蒙看着苍老不少。 贾蒙抬起头,这才认出面前这人正是十年前贾椿带去军营的那名修士。 十年前贾椿就曾带着徐晖见过贾蒙,当时贾椿和成悟还十分高兴地向父亲炫耀自己认识了一名修士,贾蒙当时只以为贾椿被这人给骗了,如今看来,自己十年前便老眼昏花,不识庐山真面目。 “竟然是……仙长您?!” 贾蒙第一反应便是这仙长与女儿相熟,女儿这下有救了:“快请仙长进城一叙,小婿尚在城内,我这就派人备上酒席……” “……酒席便不用了,修炼之人不得贪恋口舌之欲,只要给我这师弟一间小屋稍作休整便可。” 徐晖自然知道贾蒙心里是什么心思,但到底人死不能复生,她这世与亲友的缘分以断,过多留恋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若不是徐晖还想和成悟见上一面,他便也不打算进城去:“将军美意我们便心领了。” 贾蒙见徐晖不提自己的女儿,心里便也明白几分,最后的希望此时也破灭得一干二净,他也只能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将伏魔宗众修士领进城内。 “……将军也不必过于伤心,”徐晖看贾蒙实在是痛苦,便也忍不住安慰上两句,“她为人善良正直,定是会投个好胎,下辈子或许有些仙缘。” 贾蒙原本低着头,牵着马同徐晖一同朝城内走去,此时听见徐晖说贾椿下辈子或许能有仙缘,顿时抬起头来:“当真?” 徐晖点点头:“等她出世,我便去接她。” “多谢仙长!” 贾蒙当即便要跪下给徐晖行一大礼,徐晖连忙将贾蒙拦住:“将军不必如此,这是贾椿应得的。” “只要她能过得好……只要她能过得好,我便安心了。”贾蒙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飞舞,走过半生他也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从来也没有别的愿望,只要她能活得开心、平安,他便心满意足了。 贾蒙将伏魔宗众修士送至城内他自己暂居的府邸,并将府中最好的几间屋让了出来。 徐晖百般推脱,却仍是架不住贾蒙一句这是城内百姓的心意,索性便也接受了。 徐晖将纪茗昭、清溪和徐广白安顿在那间屋的两张床上,派花明芳守着这一人一鬼,自己则是独自离开房间,一路询问着去寻成悟。 第二百五十五章 边境战场 (十五) “疼……” 疼,那是一种从皮肉蔓延至骨缝中的疼。 这种疼甚至比在五火村濒死时还要疼。 纪茗昭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啧,早知道这么疼……就不救这猴孩子了…… “师妹,你醒了?” 纪茗昭的耳边传来一道女声,如同隔着一层水雾一般听不真切,纪茗昭反应了半天,才算是勉强点了点头。 此时纪茗昭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双手轻轻捧起,一缕清水被缓缓喂进纪茗昭嘴里。 纪茗昭干涸的喉咙被那缕清水所滋润,随即,一颗灵药顺着水送入纪茗昭口中。 “你现在还很虚弱,徐师弟没事,你再睡一会儿。” 纪茗昭顺从地将好不容易睁开的双眼再度闭上,总算是安心地再度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从白天睡到了黑夜。 等纪茗昭再睁开眼时,伏魔宗众修士都聚集在这房间之内,饶是这房间够大,也被塞得满满当当,除此之外,房间内还多了一位纪茗昭从未见过的男子,这男子看着有二十多岁,脸上满是胡茬,看起来十分憔悴。 此时众修士见纪茗昭醒来,连忙都围了过去:“师妹,你醒了?” 纪茗昭头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近三十个脑袋齐刷刷地望向她,每双眼睛中都是对她醒来的欣慰。 此时一个脑袋挤过所有脑袋来到了纪茗昭面前:“……你可算是醒了。” 纪茗昭看着清溪眼角似乎还带着红,看得纪茗昭很是心疼:“……我没事。” “……徐广白呢?” “还没醒,”清溪知道纪茗昭担心自己弟弟,连忙补充道,“不过应该快了。” 纪茗昭躺在床上,每呼吸一次便感觉全身都在疼,索性便闭了嘴,也顾不上什么礼节,顺便闭了眼。 “咱们先出去。” 徐晖见纪茗昭闭上了眼,便招呼着其他人离开房间。 “我留下,”清溪说道,“你们先走。” 徐晖点点头:“徐师弟醒了和我们说一声。” “行。” 简短的几句对话后,徐晖便带着其余修士和那个陌生男子出了门。 没过多一会儿,纪茗昭对面床上的徐广白发出一声痛吟,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坐在房间中央桌边的清溪立马便发现了徐广白醒来,她连忙拿起灵药,朝徐广白嘴里喂上一颗:“不要起身,躺好,茗昭没事。” 徐广白听见纪茗昭没事,顿时停止了挣扎,十分放心地平躺在床上。 他的状态比纪茗昭好上许多,甚至还有力气与清溪闲谈:“纪茗昭怎么样?伤得重吗?” “不算重,但是要多休息,”清溪答道,“你们……” 清溪本想问问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原本以为纪茗昭和徐广白必死无疑,没想到……但这话却不知该怎么问出口,便干脆闭上了嘴。 徐广白并未发现清溪的欲言又止,他满心都是方才天雷劈下的场景。 那道天雷来得实在突然,而且壮观程度远超所有人的认知。 那天雷劈下之快,匆忙设下的禁制也在这一击之下快速瓦解,在这一刻,就连徐广白都从心里生出一丝绝望。 在魂体撕裂般的疼痛下,徐广白缓缓闭上了双眼。 罢了,不过是偷来的快乐时光,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徐广白!” 突然,徐广白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随后,一道身影猛地冲进天雷之中。 纪茗昭的阳火符在徐广白身边飞快转动:“小王八蛋你愣着干什么!禁制呢!” 徐广白顿时心头火起:“你叫谁小王八蛋呢!” “谁不开禁制我叫谁小王八蛋呢!”纪茗昭从背包中取出两瓶清源给的灵药,一瓶掀开瓶盖猛地朝嘴里灌,另一瓶掀开就往徐广白嘴里灌,“你给老娘挺住了!” “你骂我!” 徐广白猛地张开禁制:“你竟然骂我!” 纪茗昭见徐广白凭借着一腔怒火好似禁制都比之前厚了几分:“你再骂!” “你好好顶住!”纪茗昭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和这猴孩子死一起只怕自己会死不瞑目。 徐广白仍是很生气:“你凭什么骂我!” 我都做错什么了你就骂我,纪茗昭你个老王八蛋! 纪茗昭的阳火符围着她和徐广白拼了命的转,纪茗昭双眼紧盯头上似乎永不停下的天雷,大气都不敢出:“你……” “我什么我?!” 徐广白愤怒地将禁制又加厚了一层,即便没有肾上腺素的加持,愤怒似乎也让他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我要是小王八蛋你是什么,你就是老王八蛋!” “你看着点儿头顶的天雷!别光顾着和我生气!” 老娘小命攥你小子手里呢! “老子看着呢!” 或许是愤怒给了徐广白力量,也或许是纪茗昭的到来给了徐广白的希望,徐广白格外卖力气,就算是为了纪茗昭能活下去,他也要拼死试上一试。 他疯狂吸取战场周围的阴气,那阴气甚至在徐广白身上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 “啊啊啊啊啊!” 过多的阴气几乎要将徐广白的魂体撑爆,他咬牙硬是撑过一次又一次魂体撕裂般的痛苦,在纪茗昭阳火符的辅助之下,生生将这天雷扛了下来。 在天雷结束后,徐广白也因为脱力,昏倒在天雷轰击出的坑底。 …… 徐广白啧了一声,要不是纪茗昭,只怕他徐广白这次就认了命,此刻只怕都已经走上投胎路了。 但是…… 她凭什么骂我?! 徐广白越想越生气,气得甚至想站起来走至对面纪茗昭的床··前,将纪茗昭摇起,问问这老王八蛋凭什么骂他。 “……师弟?” 清溪见徐广白双目圆睁,死死瞪视对面床··上的纪茗昭,以为徐广白担心对床的纪茗昭,连忙安抚道:“她没事。” “……我知道她没事。” “你还很虚弱,先休息。” 清溪强行将徐广白的双眼强行闭合,又强行给徐广白喂了两粒灵药,在她看来,徐广白才刚失去肉身,应当还非常虚弱,此时断不可乱动。 “闭眼。” 第二百五十六章 边境战场 (十六) 纪茗昭和徐广白隔壁房间。 成悟拿起酒壶想朝自己嘴里灌,但想了想,又将酒壶放下:“你带她上山时能不能带我再看上她一眼?” 徐晖沉默良久,成悟磨了他一下午,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你和她尘缘已断。” 成悟抱着脑袋,双目赤红:“我知道……” 我只是……没办法接受她离开。 徐晖深吸一口气:“你……想开一些。” 成悟维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此时门外快步跑来一身着盔甲的兵士:“报!” “说!” “将军下令,即刻起身朝前线运粮!” “下去。” “是。” 成悟深吸一口气,但还是坚持道:“我……想再看她一眼。” 徐晖抬头看向成悟,成悟眼中满是坚持,似乎若是徐晖不答应,成悟便将他一并带走,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只可一眼。” 成悟脸上总算是带了些笑意:“等我回来,你不可食言。” “……你快去。” 成悟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徐晖轻叹一口气,成悟这人执念太深,这对他和贾椿来说都不是好事。 等成悟到达朗城外时,贾蒙已是将大军集结,整装只待他的到来。 此时朗城外除了军队,还有背着大包行囊朝外奔走的百姓,贾蒙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乱世生存不易,实在不行尚还有军队可以耕种,便也不进行阻拦,让这些百姓自行逃命去了。 只是苦了这些兵士,不知是谁家的儿,谁家的父,又有谁在等他们回家。 成悟一看便知贾蒙怕是一早便开始安排,只是看自己心情不好,便等大军集结才来叫他,成悟顿感愧疚:“将军,城内守军……?” 贾蒙叹上一口气,若是不将粮食送出前线便会吃紧,但若是将大军带走,朗城城防便空虚如纸糊,但援军迟迟未到,他也别无选择:“还有一万守备。” 成悟回头看了一眼城楼,只见谢清站在城头,看见成悟朝她看来,缓缓点了点头。 贾蒙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两相对视之后,贾蒙毅然回头:“出发!” 大军快速离开朗城,朝前线开拔,谢清一直目送贾蒙的大军消失在地平线上:“关闭城门!” …… 另一边,伏魔宗众修士在城中修整一日之后,便决定继续朝前线方向前进,但纪茗昭和徐广白尚还不能动弹,便被留在朗城内继续修整,清溪自请留下照顾,待这一人一鬼身体恢复后再用玉牌和大部队联系。 徐广白在城中修整的第五日,才算是能勉强下地,他这次受伤伤得比哪一次都要重,纪茗昭身体比他还要虚弱,直至今日都尚不能下床。 这五日里,朗城内都是一片平静,平静得甚至不像战时,城内未离开的百姓也如往常一般生活起来,除了不能随意出城以外,似乎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了十几日,十几日后,朗城外再度迎来了新的一轮攻击。 将军府里兵士们来来回回汇报军情,清溪在正堂前隐隐听见是之前的那伙儿联军又再度折返了回来,打算一雪前耻,也因这朗城在通向都城的主路上,周围又都是平原易攻难守,自然早晚都是要对朗城下手。 只是谁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夫人……我们怎么办?” 谢清坐在主座上,面前摆着朗城的地形图:“死守不出。” “……是。” 两国联军派人在城外不断叫阵,军队将朗城外围了一圈又一圈,谢清皆是充耳不闻,十几日前朗城内出逃了小一半的百姓,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贾蒙走时也并未将所有粮食都带走,这些粮食想来也够他们再坚持两个月的了,若是省着点吃,兴许还能再拖上一个月。 “下令下去,城内百姓将粮食上交,每日集中饮食,有趁乱抢夺粮食者,囤货居奇者,一律当场处死。” “是!” 两国联军在城外叫了三天阵,也不见有人出来,便知这城内的粮食只怕是送出去了,那两国联军的将领当即给前线飞鸽传信,争取在路上拦下贾蒙运送粮食的大军。 而另一边,谢清将城中所有的弓箭收集起来,又砍伐城中树木,召集城中百姓日夜制箭,只对两国联军发起远攻,只要联军军队靠近城墙,便用弓箭对两国联军进行弓箭攻击。 两国联军便也用弓箭回应,双方你来我往,造成了不少伤亡。 连续弓箭远攻了十日之后,两国联军便也放弃了用攻城锤强行破城,转而开始在阻断城中水源。 这一场战役打得实在艰辛,朗城内尚还有水井,暂时不至于渴死,但作为回敬,谢清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带着兵士在城楼上放了一把火箭,直烧敌军营帐。 此时正值秋季,草场干黄,麦粒丰硕,那火是一遇干草便迎风而起,肆意舔舐敌军驻扎在朗城外的帐篷。 两国联军的将领也没想到,谢清会放弃城外那一片片才长好的麦田,之前他们双方默契的谁都没有使出火攻便是顾及那一大片麦田,如今看来,谢清是知道这今年的新麦衡国人是吃不上了,宁愿将这麦子烧了也不肯便宜了两国联军。 这一烧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这些日子朗城内的兵士已大致摸清了两国联军粮草的位置,射箭的方向直朝粮草而去,两国联军兵营伤亡不算太重,但却因此失去大部分粮草,短时间内难以再次强攻。 这一烧也暂时让两国联军强攻的心暂时褪去,开始转而远远围住朗城,等的就是城内弹尽粮绝,到时自是不攻自破。 一场关于粮草的拉锯战正式打响。 在这期间,谢清曾多次试图飞鸽传信请求支援,但信鸽还未等飞出朗城两里,便被城外的两国联军阻截,竟是无一只能顺利到达都城之中。 第一日,双方还尚有富余。 第十日,两国联军撤出部分军队离开朗城外,寻找大部队。 …… 直至第三十日……总算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大军前进之声。 有救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边境战场 (十七) 随着军队的铁蹄声越来越近,双方兵马都在翘首以盼,只盼是己方部队。 那支部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飘扬的旗帜上绣着大大的:丹。 谢清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甚至开始考虑是否在实在抵挡不下时,交出帅印,只求留下全城百姓性命。 随着那支近万人的部队越来越近,城内也开始出现恐慌,有恐慌自然便有浑水摸鱼,谢清一边要镇压城内混乱,一边抵御外敌,忙得是不可开交。 时间已是过去一个月,纪茗昭和徐广白的伤此时也算好了大半,这两人一鬼身在朗城内,自然也不能对朗城内战事坐视不理,虽不能过于干预,只能做些帮助城内百姓凿井、运粮、照顾伤员一类的杂活。 清溪每日看着无数兵士伤重来到城内医馆救治,也不能用从师门带出来的灵药对这些兵士进行医治,每日都是郁郁寡欢,但即便是仙人都尚有无能为力之时,更何况是清溪这等尚未修成的修士。 “城外多了一支军队。” 正在给伤员包扎的纪茗昭手上一顿:“多少人马?” 清溪放出神识细探:“万人左右。” “丹国的部队。” 纪茗昭一听是丹国,顿时又将头低了下去。 她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清溪甚至不能用灵力救下城中百姓,先前萧十全便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徐广白跟在两人身后,跟随两人的步伐一同给伤员包扎,他一言不发,自从纪茗昭醒来后他便一直很沉默,一是因为看见城中惨状实在难以释怀,二是还在生纪茗昭的闷气。 但纪茗昭却丝毫没有发现,也无暇关注徐广白的心理状态,可以说纪茗昭一日不道歉,徐广白便一日不同纪茗昭说话。 徐广白听见清溪那一句时,缓缓抬起了头,而后,又有些无力地低了下去。 这里只有他们三个,谁也承受不了山魈大量入侵,他徐广白不行,清溪不行,纪茗昭更不行。 整座朗城内的校场里堆满了一个个床铺,将整个校场摆得满满当当,似乎连一丝空位都没有,校场上满是哀嚎声、哭喊声,声声都是血泪,哭的是求生无门,哭的是走投无路。 这里似乎就连呼吸间都满是腐朽的味道,不止是这座城,似乎只要在这个国家之内,随处都可以闻到,这股衰败的气息。 此时城外传来了弓箭破空之声。 新的一天,新的一场苦战即将开始。 谢清站在朗城沙盘前,短短一个多月,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贾蒙带着军队离开一个多月音讯全无,眼下又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恶战,即便是钢铁做的身体此刻也是有些吃不消了。 “报!” “说!” “夫人,前方来报!敌军已到城下!” “迎敌!” 谢清从府中快步走出,带着人马来到城墙边,此时远处的丹国军队已是快与两国联军会和,两国联军士气大振,决定趁势率先攻城。 谢清看着再度推出的攻城锤,心便越发沉。 “下令!准备石块!” “是!” …… …… 此时丹国军队已是与两国联军会和,两国联军的将领将丹国援军迎进大营之中,稍后便将这些兵士编入攻城队伍,一举将朗城拿下。 两国联军的将领将丹国援军的将领迎进大帐,这将领原是姜国人,也未见过多少丹国的将领,自然也不知这丹国将领究竟是丹国哪位大将。 他见那进大帐的将领用盔甲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密,全身上下只留下一双眼在外,心中多了几分疑惑,手背至身后对着身后的兵士挥了挥,想着若是有什么异变,丹国将领想要接管这支队伍于他不利时也能及时自救:“将军如何称呼?为何包裹得如此严密?” 那丹国将领抬头看了一眼那两国联军将领一眼,沉默了良久后,道:“为了要你的狗命!” 什么?! 那两国联军的将领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包裹严密的成悟一枪扎在心口。 这场异变速度之快,不只是那两国联军的将领没反应过来,尚在军帐中的多位将领,竟是无一人反应过来。 “杀!” 乔装的衡国兵士顿时抽出武器,在毫无防备的两国联军被突如其来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能成想这已经将粮食运走的部队竟是还会折返回来。 成悟迅速将大帐中敌军几个将领消灭后,占领了整个兵营。 他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敲响了敌军阵营的一排战鼓,众将齐朝正在攻城的敌军喊道:“你们的主将已死,速速投降!投降不杀!” 攻城的众兵士将信将疑,成悟便爬上敌方的云梯,趁机将地方将领的首级,当众在云梯上朝下扔去。 人头落在草地上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却好似在两国联军心中打下一下重击。 原本还斗志昂扬的两国联军顿时好似失去了主心骨,很快便没有了再战之心,以来时几倍的速度朝远处撤离而去。 成悟解了朗城之危,举城欢呼,成悟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回了朗城,他将两国将领的头颅挂在朗城城门之上,心中那口郁气总算是吐出大半,他这一生不可谓不坎坷,年少时父母双亡,正要迈入而立之年时妻子身死。 父母之仇找不到当年仇家是为憾事,如今能为妻子报仇,对成悟来说也算是对心理上有所慰籍。 朗城之危暂解,即便两国联军要再出兵,只怕也要等商量好计策以后,这段时间也足够朗城暂时修整。 纪茗昭她们也算是心情稍缓,修养好了的徐广白和清溪又花了十几日将朗城周围游荡的魂魄超度干净,才与谢清成悟道了别,准备离开朗城。 …… “唔……” 正在收拾行李的徐广白突感胸口有灼烧感,甚至还伴随着阵阵钝疼。 “怎么了?” 纪茗昭此时仍是没发现徐广白还在跟他生闷气,看见徐广白似乎不太舒服,连忙凑了上来。 徐广白看了纪茗昭一眼,虽还在生气,但看见纪茗昭对他十分关切,还是气顺了几分,十分大度地回道:“不知道。” 番外六 曾忆当年年少时 “爹,我要学武!”校场内,只有七岁的贾椿双手插着腰,仰着脸看向贾蒙。 贾蒙将手中的长枪放回兵器架上,用搭在架子上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怎么突然想学武了?” “为何不能学武?”贾椿反问道,“爹爹会武,娘也会武,成家哥哥也能习武,为何我不能学武?” 贾蒙一时语塞,在他的想法里只想女儿能平安长大,最好能远离战场平稳度日,他久经沙场,知道其中险恶,便只想女儿能快乐地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最好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他也能放下心来:“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了?” 贾椿摇摇头:“听伯伯们说,最近边关吃紧,阿椿也想出一份力,保家卫国。” 贾蒙没想到贾椿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志向,欣慰之余也十分担忧,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实在是舍不得贾椿在战场上拼杀,便先行敷衍道:“等你什么时候能拿起这架子上的长枪,爹就什么时候教你习武,好不好?” “一言为定?” 贾蒙想着女儿年纪还小,或许过些时日便也忘了,便一口答应道:“一言为定。” “毁约的人是小狗!”贾椿十分满意地转身就要走,临走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回过头对贾蒙说道。 “嘶……你这死孩子……” 贾蒙作势要打贾椿的··屁··股,贾椿连忙逃跑,边跑还不忘说上一句:“可别忘了!” “快给你老子滚!” “小气!小气爹!” 却没曾想,贾椿从那日起,便日日来到演武场,每日都在那架子前对着那把长枪较劲儿,一日,两日,三日,七日,贾蒙看在眼里十分忧愁,愁得是食不下咽,心里是百感交集。 谢清先前回了趟娘家,等再回来时,只一眼就看出了这父女俩之间不对劲,便将贾蒙叫到一旁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贾蒙挎着脸,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不远处的贾椿,只要贾椿稍有稍有危险,便马上准备冲过去,将贾椿从架子旁救出:“我和她打了赌,只要她能举起我的长枪,我就答应她习武上战场。” 谢清顺着贾蒙的目光一同看向贾椿:“她想学就让她学。” “那怎么行,”贾蒙猛地将脸转向谢清,“那多危险呐,要是她……” 贾蒙半晌也没能将那句死在战场上说出口:“……你承受得了吗?!我承受不了,我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最好找个好婆家嫁了,我就也放心了。” “我倒是觉得,你这想法不太好。” 贾蒙一愣:“为何?” 谢清接着道:“这是你替她选的,你问过她以后想干嘛了吗?” “但是我是为了她好……” “她若是想,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是她自己选的,若非她所想,婆家就是她的牢笼,受困数十年,还不如恣意妄为地活上一时。” 贾蒙没想到谢清回事这样的想法,一时之间在痛快地活一时和憋屈地活一世之间来回跳转,思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就这么思索了一个月,始终没能想明白究竟哪一种对于贾椿来说更好一些,直至贾椿两条纤细的胳膊勉力颤抖着举起长枪来到他面前时,他仍旧没能想清楚。 “爹,我举起来了,你可要说话算话!” 贾蒙的心情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点头答应,还是摇头毁约,贾椿好似早就知道贾蒙意志不坚定,此次前来还带了成悟一同前来,就是为了逼迫贾蒙就范。 贾椿朝着成悟使了一个眼色,成悟当即会意,对贾蒙道:“叔父,你莫不是要毁约?” 贾蒙心情十分复杂地看向成悟,贾椿见父亲有所反应,便又朝成悟使了一个眼色,成悟顿时又会意道:“叔父,毁约的人是小狗,这可是你说的。” “那是你说的。” “那你是要毁约?” 贾蒙一时哑口无言,此时谢清从远处走来,她看了一眼贾椿,又看了一眼贾蒙。 贾蒙想到那日谢清和他的对话,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还是随她罢。 左右多护着她一些,只要她能开心,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一转眼,时间已是过去了七年有余,贾椿十四岁那一年,成悟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悲痛欲绝,仅两个月便随父亲而去,短短几个月之间十五岁的成悟便成了孤儿。 贾蒙和成悟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两人相识于微时,当时贾蒙还只是前锋营的小小兵卒,多亏成悟父亲的照拂才得以活了下来,两人相互扶持,贾蒙成了将军也不忘兄弟恩情,将成悟的父亲提拔成副将,就连宅邸都修在一起。 一时之间成悟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贾蒙可怜成悟失了父母,也担心兄弟遗孤无人照料,便将成悟接进自己家中,并将自己的女儿与他青梅竹马的贾椿许配给他,择日完婚。 贾椿从小和成悟一同长大,她见成悟不开心,便想尽办法想让他开心一些,她在成悟出了孝期后,便带着成悟在边关四处游荡,边关荒凉,也没有什么玩的地方,贾椿便只好日日带着成悟在风沙中策马狂奔。 成悟虽没什么兴致,却知道贾椿是一片好心,没有战事时每日跟着她一同疯跑。 很快,又是一场战事来临,由贾蒙镇守的边关可谓是铜墙铁壁,依靠着精锐的部队和战术,贾蒙和谢清可谓是战无不胜。 在衡国又一次击败敌军大胜后,贾蒙便派了贾椿和成悟前去都城送捷报,顺便让贾椿带成日郁郁寡欢的成悟去都城散散心。 贾椿欣然应允,未去过几次都城的贾椿立马兴奋地拉上成悟踏上了进城之路。 …… “椿儿……这位是?”成悟有些疑惑地看着贾椿身后身着法衣的徐晖,也不知贾椿不过是去送了一次战报,怎么还带回个修士来。 贾椿很是兴奋地向成悟炫耀自己新认识了个修士:“这位是伏魔宗的徐晖徐仙长,有大能耐的!” 成悟上下打量了徐晖一番,疑心这丫头被人给骗了,便将贾椿拉到一旁:“这人是自己找上门的?你别被人给骗了。” 贾椿摇摇头,十分笃定道:“不会,一定是真的,你看他身上的法衣,这是伏魔宗的法衣。” 成悟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现在什么不能仿制,别说是法衣一身衣裳,就是通关文牒都能仿制,就算他真的是修士,难保不是什么散修来骗人……” 此时一直在旁听着的徐晖有些坐不住了,这二人躲得并不远,徐晖可以说是听得一清二楚,如坐针毡:“……二位……” ……你们交头接耳能不能远些,至少找一个看不见我的地方,这样我也能装作我听不见…… 贾椿和成悟回过神来,四只眼睛聚焦在徐晖身上,看得徐晖十分不知所措,甚至想给半个时辰前冲动的自己来上一巴掌。 …… 叫你欠…… “你不可如此污蔑仙长,”贾椿瞪了成悟一眼,转而笑着转向徐晖,“仙长想去哪里,我带仙长在都城转转?” 徐晖看了眼满脸笑容的贾椿,又看了眼身后似乎是想用目光将他刺成筛子的成悟,腮帮子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位兄台,我当真是伏魔宗修士。”徐晖先是正了正冠,随后便对成悟一礼,他知道要是再不解释解释,只怕今晚成悟便会摸进他的客栈,给他脖子来上一刀…… 他从寸间囊中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刻有伏魔宗三个大字,徐晖朝玉佩中注入一丝灵气,伏魔宗三个大字顿时亮了起来,玉佩上伏魔宗三个大字下方也逐渐浮出了徐晖两个大字。 成悟看了一眼玉佩,又看了一眼徐晖,这玉佩他见过,以前在战场上曾见过伏魔宗的修士超度战场上的亡魂,那些修士身上带的就是这样的玉佩。 此时的成悟已是对徐晖信了八九分,但徐晖仍觉不够,又从寸间囊中掏出自己师尊给他的信物、通关文牒并从自己的丹田之中掏出了自己的本命佩剑:“我当真是修士。” 说完,徐晖仍是觉得不够,便又开始在寸间囊中摸索起来,成悟一把拦住徐晖:“仙长……我信你。” 徐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也是头一次一人游历,多有得罪。” 他原本跟着清源和清溪同来衡国都城祛除邪祟,待邪祟祛除后便独自留了下来,想在这衡国的都城逛上一逛,也正是在此时遇上了前去送战报的贾椿。 贾椿倒是一贯热情,这次来都城本也是为了带成悟散心,多一个也不多:“马上就是中午,我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走走走,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必须庆祝庆祝。” 徐晖就这么被生拽着进了酒楼,贾椿点了一桌子好菜,率先举起了酒杯:“仙长,喝了这一杯咱们就是朋友。” 成悟也一同举起酒杯,徐晖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也一同举起了酒杯:“好!”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贾椿和成悟带着徐晖逛遍了整个都城,一日白天在城郊园子里游玩,入了夜便去瓦舍听书,第二日便换成去城郊打猎,三日又去蹴鞠,第四日又带着徐晖去了马球场。 随着一声声的叫好声,贾椿一杆将球打进球框中。 徐晖不知所措地坐在马上,他双手捧着长杆,看着像是要朝前献宝。 在成悟的辅助之下,贾椿又进一球,都城中长期锦衣玉食的贵族根本追不上马背上长大的贾椿和成悟,只勉强打了两局,便只能道一声将军威武,某甘拜下风。 贾椿就是喜欢胜利的感觉,不论何时,她都要做到最好,她也坚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她抬头立于骄阳之下,似乎全世界的光芒都散在她身上,那一刻,似乎太阳的光都要被她所比下去。 短短几日,这强度就连徐晖这金丹巅峰的修士都有些受不住,成悟拉住贾椿直呼使不得,但贾椿却仍旧十分有活力。 她对成悟也是十分同情,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守寡,但禁不住那书听了七日仍没听完,便说什么也要将那书的结尾听了才算罢休。 好在那说书先生仁慈,在贾椿守寡之前将这书说完,避免了一场青年怨侣的悲剧。 在都城鬼混了九日之后,贾椿和成悟收到了边关诏令,便打算立即启程返回边关,临走之时,贾椿和成悟找到徐晖,问徐晖愿不愿意和他们一同前往边关。 徐晖原本也有些犹豫,这几日的急行军属实是让他都有些吃不消,硬是让他生出几丝怯意来,连看向贾椿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崇敬。 姑娘……徐某两百来岁,实在是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么一直折腾…… 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之人,就怕到了边关贾椿还拉着他日夜闲逛,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受不住这么折腾…… 此时成悟走上前,一把拉住徐晖,死活要将他一同带去边关。 以往贾椿只有他一人可以折腾,天天这么玩闹让他日渐憔悴,岳父还觉得是因为还未走出阴影心里难受,他心里确实还是难受,但日渐憔悴确实却是被他女儿日夜带着逛遍周边五座城池累的。 如今又多出一个,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走了:“你还未去过边关,去逛逛。” 贾椿立马附和道:“对啊,去。” 徐晖就这么被生拉硬拽着上了马,稀里糊涂地跟着这对‘夺命鸳鸯’到了边关。 边关艰苦,他们三人到达边关时,边关正经历小规模的战事,贾椿和成悟才回到边关便快速投入战局,只留下徐晖一人,在边关如同一个孤魂野鬼般游荡。 也是在这时,徐晖见识到了边关的严酷。 人生命之脆弱,生死,只在一瞬间。 第二百五十八章 边境战场 (十八) 纪茗昭正想再问两句,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也有几分钝疼,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从她身上快速飘出一道光芒,快速朝北面飘去。 这是什么? 纪茗昭看向徐广白,徐广白也有些疑惑地看向纪茗昭。 突然,纪茗昭好像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阴火符?!你还能不能看见我?” “……还能。” 此时徐广白才反应过来,将阴火符召了出来,这阴火符还算够意思,只其中神识离开,将阴火符躯壳留了下来。 纪茗昭还是不放心,召出阳火符来试了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看来是还能用…… 纪茗昭松了一口气,徐广白已是成形境,不需要阴火符的辅助便能现身,但阳火符却是保命的,这阳火符不知救了纪茗昭和徐广白多少次,纪茗昭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阳火符,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朗城距离衡国边关并不算太远,两人一鬼在飞舟上飞了仅不到半天,便到了衡国与两国联军的交战区,与其余伏魔宗修士会和。 果不出所有人所料,衡国可谓是一路溃败,如今的战线已是退到朗城前的河州,或许再过半年便会被两国联军打到都城。 …… …… “师兄,我们到了。” 清溪到了前线后,便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去寻了徐晖。 此时已是傍晚,徐晖此时正带着伏魔宗众修士在草原上一棵枯树下,修士们围成一个圈,中间燃起篝火。 所有人看起来皆情绪不高,看见他们三个归了队也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给这两人一鬼挪出些地方坐下,便再度将头低了下去。 清溪招呼纪茗昭和徐广白一同坐下,转头看向身旁的徐晖:“师兄,现在情况如何?” “……不算太好,”徐晖叹了一口气,“衡国君主派了个文臣督战,半月前一战,被这……纸上谈兵的……死了近十万人。” 徐晖心中还是偏向衡国一方,他眼见那文官并不善作战,却十分刚愎自用,主张正面对抗,将据理力争的一干武将通通罢免,自己做上一把交椅,亲手将这十万人的性命断送在战场上。 原本两国联军还以为会有一场苦战,却不曾想有这么一个草包给他们送这么大一份大礼,恨不能再军营挂上这文臣的画像,日日给这内鬼上头一炷香,以求今后前线都由这厮指挥。 自知自己没有什么指挥才干的文臣此时并未随了敌方将领的愿,在前线失利后,便退回二线,虽前线失利的锅让边关将领背了,却也没再捣乱,干扰作战。 原本镇守边关的将领封千顺就这么平白背了黑锅,连降两级不说,还罚了俸禄,只是现在的他已是不在意什么官职和俸禄,春江水暖鸭先知,不止是伏魔宗的修士能感知到衡国气数将尽,只怕衡国街头的黄口小儿,此时也要将自己的木车收进行囊,准备迁移。 此时已是有不少兵士投降敌方,只求一个活命的机会,不止是兵士,封千顺手下已是叛逃了三员大将,就连封千顺自己,也不由得有了一丝想投降的想法。 封千顺看着一望无尽的大草原,草原的对面三里以外便是敌军的营帐,骑马也不过几盏茶的时间…… 若是自己骑马投降,说不准敌军还能留下城中百姓一条性命…… “封兄,封兄?” 此时,有一道声音将封千顺的思绪拉回。 “嗯?贾兄。” 封千顺听见贾蒙的声音,连忙将视线转了过来。 贾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驻军,又再度看向封千顺:“封兄,你可有应对的章程?” 封千顺叹了一口气,先前的部队已是在半月前的战役中彻底击溃,剩下的这些残兵败将都不够人家一锅烩的,就算再加上贾蒙带来的八万人马,也只能说是无半点胜算。 “你看看咱们现在剩余的这些残兵,别说是章程,我死的心都有了,”封千顺一巴掌排在城墙上,毫不掩饰对那文臣的厌恶,“都是那个,没打过仗还要瞎指挥,十万的兵马,十万的人命!” 说完,他还似是感慨,似是试探般地说道:“还不如降了算了,还能保下城里百姓的命。” “此事不可,”贾蒙自然听出封千顺是什么意思,连忙回道,“降了不止保不住百姓,那些兵士只怕也一个不能留。” 封千顺看了贾蒙一眼,心中对贾蒙所说并不认同,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又叹上一口气,从城楼上走下来。 对方至今还未发动攻击是在等援军,他们是在等什么? 贾蒙押送粮草的军队确实帮河州将敌军暂时击退,但按照现在衡国的兵力来说,这援军只怕是等不到了。 如今,当真是不知除了降之外还有什么路可以走了。 “封兄……听闻南面顾兄的队伍在向这边调度。” 封千顺前行的脚步一顿,贾蒙是在说,顾炎? 顾炎那个老狐狸,贾蒙没和他打过交道,封千顺可跟他打过交道,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拿到半点好处,什么人命,什么家国,在他自己的利益面前通通算个屁。 他不先降便不错了,等他来支援,可等着,等到骨头都化成灰了顾炎只怕都没到呢。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早知道…… 早知道在先帝沉迷炼药之时便离开…… 早知道在新帝登基前便离开…… 早知道…… 这世上要是有早知道便好了。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困河州,连写给儿子的绝笔信都送不出去。 贾蒙虽骁勇善战,却也是天真的,天真的觉得这个国家还有救,天真的觉得以他们这样的军备力量能将两个国家的联军击溃,而他不一样,他自知没有那个本事能将这颓势逆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能护住城中百姓,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 降了。 以后的所谓史书管他如何写,就算给他封千顺写成十恶不赦之恶人,他也认了,只要能保住……保住这千千万万的百姓…… 什么他都认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边境战场 (十九) “封兄,你可要三思啊!你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些人会不会留百姓一条性命难道你不清楚吗?!” 此时贾蒙也顾不上什么虚假的礼仪,一回到将军暂居的居所便对封千顺道:“你糊涂!” 封千顺猛地回过头:“我糊涂?!早晚都是死,殊死与敌人搏杀是死,投降也是死。投降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你自己看看,你看看现在都城中坐着的那位,可有半分明君之像?!什么君主不比他要好上许多,就算是丹国的那个草包!也比现在的混账要好上许多!” “什么史书都t是虚名!我参军就是为了一腔报国,让这些百姓都安居乐业,我算是看清楚了,我是谁的臣又有何干,只要我让他们活下来了,牺牲一城、一州的百姓,就能让大部分百姓活下来,老子在他们心里就是万世长存!” 贾蒙看着封千顺,心中满是不赞成:“你看看那些失地,那里的百姓哪有一个过得好的,他们压根也不会真心信任这些衡国百姓,更别说那些叛逃的将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得到升迁!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整个衡国的百姓的命现在都攥在咱们手里你明不明白?!” “你简直天真至极?!” 封千顺猛地转过头瞪视贾蒙:“你当真知道现在是什么紧急的情形吗?!你睁开眼看看,现在光靠咱们还能坚持多久?!那狗皇帝把所有剩余军队都集中在皇城,你以为那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他会派兵救援吗?!难道到时真的要等所有人都死光了,等这城中的粮食都耗尽了吗?!” “你醒醒!看看城外那些修士,这是在等着给咱们收尸呢,你知道他们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衡国的军队吗?!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不是和那个什么伏魔宗的修士是旧识,你看他敢不敢靠近你,敢不敢同你聊上两句,你看他你怎么还不明白?!” 封千顺越说越气,在原地转了几圈后,愤愤地坐到桌边,直接用壶朝嘴里灌了一壶凉水,但这凉水仍旧无法浇灭他心中怒火,他深深喘了两口粗气,抓着茶壶的手紧了又紧,最终也没能忍住,将茶壶猛地掷到地上。 茶壶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无数碎片散落在地,却有一片碎片从地上弹起,从封千顺的手上擦过,刮下一块肉来。 封千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那血珠落在地上,打在茶壶的残骸上。 啪嗒…… 啪嗒……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贾蒙的愤怒此时也到达了顶峰,他们二人谁都不能决定这么多人的生死,他们不能,什么王侯皇族也不能! “十年前,刘将军失运州、连城两座城池,运州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世代奴籍,这些人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甚至还不如一条主人家宠爱的狗?!你明不明白什么叫世代奴籍?!买一只耕牛的价钱能买两个十六岁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奴,那哪里还能算得上是个人,你是想让衡国的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咱们衡国不是完全没有一拼之力,只要上书……” “你到底明不明白?!”封千顺双目赤红,“你是不是觉得我封某人是天生的贱骨头,天生的孬种?!我日日都在上书,整整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毫无回应,若不是我让副将带着一队轻骑亲往,就连顾炎那狗贼的允诺也得不到?!” “衡国疆土四十七城,不可能所有的百姓都是奴籍,他们新占了土地首要做的就是招顺,不顺就地斩杀,他们什么路数你不熟悉吗?!” 贾蒙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封千顺的法子实在是风险太大,他们谁都无法赌姜国和丹国君主的良心,这场豪赌谁都赌不起。 这衡国的君主虽不是明君,却也没到随意屠戮自己百姓这般丧尽天良的程度,只要还有机会改正,便还有一线生机。 “那你凭什么替这些百姓决定为奴,那些为奴的就不是百姓了吗?!” “为了大多数人,总是要牺牲小部分人!” 说完,封千顺便转身回了内间,只留下贾蒙一人仍站在外间,双目中满是悲哀。 他站在原地良久,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缓缓弯下腰,捡起封千顺扔下的茶壶脆片,想将破碎的茶壶重新拼起。 但不论他如何努力,那破碎的茶壶仍旧在他面前重新散成一地碎片。 “唉……” …… …… 另一边,徐晖坐在枯树边,给纪茗昭和徐广白各递上一瓶灵药:“你们恢复得怎么样了?” “谢师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纪茗昭接过灵药,将灵药收进背包里,多亏了阳火符和之前在伏魔宗密宝阁得到的护甲,不然现在只怕已经地府里报了到,正排队拿着投胎的号码牌。 徐广白同样接过灵药,对着徐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在纪茗昭的眼神压迫下艰难地张开嘴:“好的差不多了,谢师兄。” “可不用谢,没照顾好你们也是我的失职。”徐晖笑着道。 “师兄可不” “此次有没有山魈来袭?”清溪问道。 徐晖点了点头:“只是估计上次咱们杀的是它们的主力,这次来得并不多。” 清溪点点头,不再言语。 谁都知道徐晖为了顾及萧十全的脸面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山魈这种邪祟可谓是杀之不尽,何谈治主力一说,不过是朗城气数已尽,天道修正罢了。 若是没有萧十全的干扰,只怕这朗城一个活物也剩不下。 萧十全就这么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他双眼空洞,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又好似什么也不在意。 清溪抬头看向不远处绵延几里的城墙:“……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花明芳闻言缓缓抬起头:“……也不是没有。” 清溪听见这一句,立马将头转向花明芳。 花明芳又将头重新低下:“只要衡国边关还有援军,便还有一成胜算。” 第二百六十章 边境战场 (二十) 贾蒙主战,但此时兵权却在封千顺手上,他此次来前线的任务不过是送粮草,按理来说送了粮草就应当离去,现在在前线逗留已是不该,若不是实在走不了,现在他的队伍本应镇守朗城。 而就凭他手上的那八万号没受训的新兵,朗城一战时贾蒙便知,要这伙儿人在前线作战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就算贾蒙再不愿也要承认,此时他已是毫无办法。 他思来想去,还想再劝上一劝,便再度敲响封千顺的房门:“封兄!你再听我一言!此事定要从长计议!” 贾蒙敲了半天,将耳朵凑到门上细听,但房内没有任何声音,寂静一片,仿佛封千顺从未回到这房间之中,房间之内空无一人。 他又在房间门口等了许久,始终也不见封千顺的房间有什么响动,最终也只能无奈离开。 封千顺侧躺在自己房间的那张小床上,八尺的汉子蜷缩成了不到六尺,他同贾蒙一样,都是从底层一步步依靠军功升到如今的位置,而非生来就是高贵,若是他能同那位刚愎自用的文臣一般,将人命只当成一个数字,想来也不会这么痛苦。 可惜, 他总是做不到啊…… …… …… 另一边,衡国都城内。 万象宗修士端坐于皇宫之内,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女修,她长得其貌不扬,但一双眼似是盛满世间慈悲。 “陛下,此事我万象宗恐怕……” 衡国新君看起来有些着急:“国师,你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们啊,我们几百万的百姓的命如今可都攥在你手里啊!” 那女修座下的修士原本都是目不斜视,但听见新君这一句,还是不受控制地抬头看向新君。 原本是你狂妄自大,拿千万人命只当你手中的玩具,如今有难难以收场了,却将责任都甩到师尊身上,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好事都让你一人占尽?! 仗打赢时便是你指挥有功,战败时就是师尊不救天下苍生?! “可不敢当。” 那女修又不是傻子,活了几百年也不是活狗肚子里了,当初答应挂上国师的虚名不过是方便万象宗在衡国招生,每年新年时来衡国祭天台上说两句好话便生源滚滚的好活儿,自然哪个宗门都愿意干。 但此时此刻,事态非同小可,这新君让一个平时也不干什么正事的吉祥物背这么大的锅,担这么大的责,那万象宗可一百个不答应:“陛下,我们修士不可参与人间战事,天道不可违,也请新君见谅。” 原本还能端坐在宝座的新君此时一拍黄金制成的扶手,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们今日来,就是来和陛下请辞的,老朽年纪大了,如今也是时候该专心修炼了。” 斯缘对这新上任的君主没有丝毫的好感,原本在上任君主越来越沉迷于修炼时万象宗宗主斯缘便想辞去衡国国师一职,但看在老丞相的面子上,万象宗勉强又留了十年,如今也是时候离开了。 “陛下,听我一句劝,如今派守卫都城的军队驰援边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斯缘便带着万象宗的修士打算离开皇宫。 不…… 不能…… 新君一听要将守卫皇城的三十万军队调离,顿时便感觉好似冬日里被人扒光了身上的棉衣,光是想一想,就让他不能接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真的错了吗? 我不过是想收复失地,开疆辟土…… 不过是想成就一番霸业……为何会沦落至此?!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新君看着万象宗要离开的背影,顿时慌张地从宝座上追下来:“别!你们不许走!快!快!拦住她们!” 守在正殿外的兵士面面相觑,手持兵刃十分犹豫,这些是修士,就算是刚入门不久的练气境修士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拦得住的,但新君之命又不敢违抗,便只能手举兵器,颤抖着对准万象宗众修士。 “仙姑我求求你,只要能指一条明路……” 斯缘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对新君:“我方才所说的就是明路,我今日也不怕得罪你,那丞相有才,其子也是大能,原本可以再保你衡国百年昌盛,你自己做下的蠢事致使衡国显露颓败之相。” “不!你不能走!当年要不是你说我父皇有修炼的天赋,他也不至于沉浸于此以至于荒废朝政,这个业果你必须担下!” 斯缘脸色猛地一沉,吓得新君忍不住浑身一震,但为了衡国,为了霸业,也……为了保下人命,他还是将目光坚定地落在斯缘脸上:“我错了,仙姑,我想救衡国,我也想救百姓,求仙姑指条明路!” 他这不是恳求,仍旧是威胁,以为凭借着所谓业果就能将斯缘拖入棋局,拖入这场战争之中。 此时不止是斯缘,斯缘带来的一众修士也瞪视着新君,恨不能当场上前将这新君身上戳上几个窟窿。 “我是说过不假,那时他是有修炼的才能不假,这是我引起的因,”斯缘看着新君,一字一顿道,“但我从未让他以杀人取乐,靠人命修炼,这是你们自己的果。” 此时新君心头的怒火也在此时将仅存的理智烧毁,“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这样还号称是修炼之人,修炼之人不该是拯救苍生吗?!什么怜悯众生都是骗人的!” 斯缘看着新君,她见证了两个王朝的兴衰,似乎历史便是一个圈,一路走来又是同样的结局,她的眼前浮现了上一个亡国之君匍匐跪地痛哭的模样,似乎那张面孔和这张写满怒火的绝望的脸庞还有几分相似。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唯有将守卫皇城的军队调往边关,才有一线生机,只守卫皇城,你这国只有一个皇城吗。” 斯缘接着道:“你没有成就霸业的才能,守业尚且困难,原早些时日便有无数人劝你,一意孤行,致使无数百姓平白丧命,究竟是谁不怜悯苍生?” 第二百六十一章 边境战场 (二十一) 新君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将他贬得一文不值,愤怒再一次朝着他的大脑进攻,但这火却是不能想发就发。 他总算是认清了现状,只要斯缘不愿意被他道德绑架,他便拿斯缘毫无办法。 难道真的要将皇城军派往边关吗…… 他的内心仍旧是抗拒的,若是派去了边关也没能守住该怎么办……那他岂不是性命难保……?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我派二十万……不……三十万,您看可以吗?” 斯缘低着头,似是怜悯众生,又似在可怜眼前人:“老朽话已说尽,你好自为之,衡国三面环山,只西面一边为平原,本不该落入这等境地,如今千万人的性命就握在你手里,你一定要头脑清醒,自己可要想清楚。” 她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一是性格使然,二是怕新君脑子不好使,稍有拐弯都听不懂,便尽可能每一句都说到新君心坎里,以期达到当头棒喝的效果。 只是目前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 斯缘不愿和新君过多纠缠,手中浮尘轻挥,再不管新君在身后如何挽留,如何哀嚎,仍是头也不回地朝大殿外走去。 守在大殿外的守卫仍是颤抖着举着剑,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斯缘索性做了一回好人,手上浮尘一挥,守卫们手中的兵器顿时被打落在地,趁着守卫捡兵器之时御风而上,几息以后便消失在半空中。 新君就这么跌坐在大殿正中央,双目呆滞地看着万象宗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他就这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殿外的守卫战战兢兢地看着半晌未动皇帝,有些拿不准是就这么让他在地上坐着,还是上前扶上一把。 守在大殿外的守卫身体也都健全,都是耳聪目明一等一的勇士,自然也将方才斯缘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守卫们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不止是他们,衡国上下几千万条人的命都要攥在这人手中,任谁,也不会就此甘心的。 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说来不过是新君投生了帝王家,所以即便是能力不行也能稳坐江山,说到底,都是命啊…… 新君在地上瘫坐了许久,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为何会走到这等境地…… 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思来想去也是想不通,索性先回寝殿,给自己一些思索的时间,也认真想一想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 …… 三个时辰后,皇城军城防营。 镇守在都城十里外的将领袁谋坐在营帐之中,这新君傻,却也没傻透,也知道不能就这么让袁谋的军队进城,只让这七十万军队守在城外。 但他也不算聪明,面对七十万军队,进不进城又有什么分别呢? 此时这衡国究竟还姓不姓严全凭将领的良心,只要将领想,随时都可以攻进都城之内。 也不知这新君是如何想的,放着贾蒙这么一个忠将不用,却将将领换成了自己的亲舅舅,这般任人唯亲,身为他的舅舅,也是时候教教这拎不清的小子了。 袁谋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都城周围的地形图,他的手缓缓拿起刻着袁字的小旗子,朝着都城的方向缓缓移动…… 缓缓向上。 最终,牢牢将旗子插在了都城内城之上。 “报!” 此时,大帐外传来传令兵的声音。 袁谋的手顿了顿,却未将插在都城上的旗子拿走:“进来。” 那传令兵低着头,也不知看没看见那旗子,单膝下跪朗声道:“陛下有令,命将军即刻入宫!” 袁谋沉默良久,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传令下去,拔营,先锋营随我进城,剩余人马在城外待命。” 传令兵强忍着自己抬起头的冲动,将头低得更深了几分:“是!” 袁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着装,将挂在架子上的铠甲穿在身上,随后又将佩剑带在腰间,这才撩开大帐的帐帘,从帐内走了出去。 帐外,训练有素的七十万兵士精神抖擞,皆穿戴整齐,手持武器。 袁谋满意地点点头:“走,出发,带兄弟们去都城看看新鲜!” 随着一声声呼啸声,袁谋翻身上了马。 七十万精锐在对敌之前首先将自己的矛头对准了自己。 此时已是日头西斜,天上的云是如同火烧一般的红,今日的红似乎比往日的更加耀目,似乎从天边一路烧到了皇宫之上。 那火红色的光球徐徐在皇城一角落下,缓缓将白日换成了黑夜。 此时正是百姓宵禁回家,城防换班的时间。 袁谋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黑白交接,正是好时候,这王座也是时候换人坐坐了。 他单手一挥,先锋营的四万将士骑着快马,在袁谋的带领下飞快朝皇宫而去。 此时的皇宫内,新君坐在书房之内,脸上写满了慌张,却又好似下定了决心。 他也并非昏君,只是从小听先祖的丰功伟绩长大,对开疆辟土成就一番霸业心驰神往,总觉得他的父亲丢掉的失地他一定能够夺回,还能将这周围近三十多个国家统一,史书留名。 谁人劝阻他都觉是在阻拦他成为千古一帝,阻止他名留青史,阻止后人给他书写丰碑,却不曾想,那撞柱死谏的老头竟说的是真的。 他眼中仍在蒸蒸日上,仍处在辉煌中的国家已是不知何时走了下坡路,这坡还不是一般的大,陡峭程度堪比悬崖。 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补救,只是尚在战乱时期,不论如何努力,都面临着人手不足,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是再也收不住,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似乎就在眼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或者说花了整整几个月,总算是下定决心,要将袁谋派去边关守卫疆土,若是现在出发,兴许还能有救。 “陛下。” 新君猛地回头,不知何时袁谋已是站到了他的身后,他似乎发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或许是门前无人通报,或许是袁谋前来觐见手里还拿着佩剑。 但此时的他已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舅舅,我打算将七十万大军派往边关镇守。” 第二百六十二章 边境战场 (二十二) 袁谋看着新君,并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在书房中坐下,将自己的佩剑解下,砰地一声放在书房的桌面上。 新君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舅舅……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中已是猜出一二,却始终不敢相信。 袁谋用手抚摸着佩剑,神情专注得好似这里只有他一人。 新君被袁谋的态度吓得不断退后,双腿不受控制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 “誉儿,你登基多长时间了?” 新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答道:“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竟然惹出了这么多事端,”袁谋叹了一口气,像是一个真心关心晚辈的长辈一般,“许久之前便同你说过,治国不是儿戏,你听也听不进去,这么看来你确实不是这块料啊。” 此时新君已是明白袁谋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要逼他退位,让这块土地换个主人。 新君又怎么会愿意将这得来十分容易的江山就这么拱手让人,他一边后退,一边十分天真地求情道:“舅舅,我知道我以前一直不思进取,但是现在不会了,我已经改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求你了,舅舅。” 袁谋将佩剑拿起,在手中十分悠闲地转了转:“誉儿,舅舅给过你机会,你也不知道珍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将这诏书签了,我保你一条命。” 新君仍在后退,见袁谋已是图穷匕见,顿时准备朝书房外冲去找人求救:“来人啊!来……” 在他的脚踏出书房的那一步,声音顿时卡在喉咙之中再也发不出半声,只见书房之外,密密麻麻站慢了身着铠甲的兵士,宫人们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何时,整座皇宫都被袁谋所控制。 袁谋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走至新君面前:“你幼时丧母,也算是长在我家中,按理来说我也算你半个老子,儿子给老子让位,天经地义。” 新君眼角溢出热泪:“我如此敬重你,你为何这么对我?” 袁谋只是叹了一口气:“孩子,你不是能撑起一个国家的料,还是放弃,我给你个闲散王爷做做,以后,逍遥快活。” 败局已定,整座皇宫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了兵变,守卫皇城内的皇城军没有丝毫动静,想来是早就被袁谋换成了自己的人,他以无力反击。 新君此时双膝一软,忍不住跌坐在地,袁谋的剑尖此时顺势架在他的颈项边,将诏书递到新君面前:“写。” 在生死面前,什么江山社稷通通抛之脑后,他沉默良久,终于在袁谋耐心耗尽之前,拿起笔在诏书上写下字。 袁谋就这么低着头,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如年少时一般依偎在自己脚边,眼中也难免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何曾几时,他的愿望也不过是扶持这姐姐的遗孤登上皇位,保自己的家族万世昌盛。 是新君,一步步将军队全数交付给他,又将他召至内防空虚的都城边,他亲手养大了他袁谋的欲····望,又毫无防备地将颈项递到袁谋手中。 只要袁谋双手轻轻一用力……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即便眼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袁谋内心也并非没有挣扎过,亲情和权力在自己的心中交战,往常都是亲情占了上峰,将刚冒出头的对于权力的渴望勉强压了下去。 但这孩子也当真不是做高位的料,或许是他教养得过于娇惯,或许是他内心潜意识中对于那宝座早有觊觎,他对这孩子的能力并不上心,只是带着还年幼的他四处游玩,若不是被丞相发觉苗头不对,将新君带回皇宫教养,断了和他的联系。 只是这孩子的心早就在玩乐中涣散,无心学习,最终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袁谋想来应当是国之将亡天生异象,新君和他老爹便是例子,纵观历史,每每一个王朝要覆灭之时总会出一两个‘人才’将祖上留下的基业败得丁点儿不剩,衡国如今看来这对‘人才’父子便是天之异象。 他说服了自己,谁来当这个君主只怕都要比新君要好上许多,他自问学富五车,五岁读书,幼时也是上代君主严泽的伴读,武能带兵打仗,征战二十余年未尝败绩,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为什么这王位不能是自己的呢? 每每午夜时分,袁谋都久久不能入睡,对于权力的渴望在他的心头蔓延,它如同一只猛兽,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袁谋仅有的良知。 如今,那在梦中才能短暂肖想的场景就在自己面前。 袁谋克制着双手的颤抖,接过新君,不,现在的逸王手中的退位诏书,连夜在各个城镇发布消息,宣布他袁谋成为了新的王! 他成王的第二日清晨,甚至还来不及祭天,也来不及更改国号,便将七十万军队派出六十万支援前线,后又同丹国、姜国发出议和信号。 丹国很快便给了回应,丹国本也只是跟着姜国浑水摸鱼,能打到今日的成绩已是出乎丹国的预料,便打算建好就收,拿几座城池便走。 但姜国却不一样,它的胃口要比丹国大得多,在发觉衡国比想象中的要孱弱得多时,它便起了想将衡国整个吞并的想法。 丹国见姜国半步不退,便也想继续跟着姜国浑水摸鱼,竟是撕毁了议和协议。 此时的边关已是十分危急,两国联军开始在衡国的边关集结,比的就是衡国援军先到还是两国联军的援军先到。 …… …… 另一边,边境战场。 封千顺手持袁谋送来边关的书信,将书信递给身旁的贾蒙。 贾蒙拿起书信上上下下读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地掰开了,揉碎了般在嘴里咀嚼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可是真的?” 封千顺一把将书信抢过来:“你管他谁当皇帝,只要派人来边关支援,咱们就还有救。” 贾蒙抬头看了一眼封千顺,半是打趣半是提醒:“不投降了?” “去他奶奶的投降!” 第二百六十三章 边境战场 (二十三) 此时的边境战场上双方大军都在集结,决战一触即发。 徐广白站在战场边那棵枯树的树枝上,朝前线的方向看去。 从前线朝这方向吹来的风似乎都带着血腥气,仔细闻闻,这血腥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纠缠在鼻息之间久久难以散去,似乎要把胃里昨晚的晚饭一同勾出来。 徐广白越看心情越糟糕,最后烦躁得一脚踏在树上,一脚将一根枝干踏了下来。 这棵可怜的枯树也不知死了多少时日,没成想死了也要遭这份罪,它干枯的枝干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呻···吟后,顿时从枯树上掉落下来。 “你小心着些。” 徐晖替身旁的纪茗昭挡了一把正正好好要落到她脑袋上的树枝,抬头训斥道。 徐广白砰地一声跳下了树:“没事?” 纪茗昭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徐广白准头不错,纪茗昭甚至有理由怀疑这猴孩子就是故意瞄准的她以泄私愤。 “双方人马开始在附近集结了。” 徐广白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这次的大战不知还要死多少人,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真的不能上去帮忙吗?”徐广白问道。 徐晖低下头:“不能,你先前也看到了,我们对战局的影响太大,天道不会允许我们过度干预,不过我已通过玉牌传讯给宗门,想来最近援军便会到来。” 他们不过是先遣部队,为的就是给宗门打探这场衡国的生死之战,究竟是来援助些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徐广白皱起眉来:“所以是天道放任这些人赴死?天道不仁。” “天道没有意志,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规则或者规律,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也非天道挑起,天道只会根据既定的结局运转。” 徐晖接着道:“而咱们修士顺应规则,从中窥得天地机缘,这就是规则中的变数,受到天道的限制比普通生灵要少上许多,所以都说超脱于凡世之外,若是修士此时再插手凡世,便要遭受惩罚,若是只惩罚自身或许还可以承受,只是有时这惩罚也会累及凡世,断不能轻易逞一时之能。” 徐广白文化水平有限,听得是似懂非懂:“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下山历练?这不是与你所说相悖?” 徐晖接着道:“下山历练除的是邪祟,邪祟对于凡世来说也是异端,我们祛除邪祟也是顺应天道,妨害天道运转,顺应天道即为功,忤逆天道即为过。” 徐广白皱着眉,似乎想听懂其中道理,却又一知半解,他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维护了自己稀薄如纸的面子,将嘴重新闭上。 纪茗昭看着徐广白强装出来的深沉,一看便知道徐广白没太听懂,此时她也总算是明白为何清源只是先教徐广白术法,而不是先教道理。 先教道理徐广白并不一定能听得懂,清源只能寄希望于在学习了术法之后,随着徐广白对于文字的理解更进一步,再讲解其中道理。 只是这些时日学下来,纪茗昭只能感叹一句,清源遇见徐广白注定遭遇教育事业滑铁卢,要想将他教育得同清溪一般知礼克己,任重而道远。 众修士不知在这棵枯树下坐了多久,久得白天换成了黑夜,纪茗昭都吃了三顿饭,待到第二日黎明时分,双方大军各派出几万将士出现在这草场之上,兵刃相触摩擦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在冲天的怒吼声中,这场衡国的生死之战总算是拉开了帷幕。 徐广白蹲在树下,看着天边才爬上树梢的太阳,原本还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光球很快被一层阴霾所覆盖,冲天的阴气甚至连太阳都有些压制不住,死气开始在战场蔓延。 这场衡国的生死之战足足持续了一个月之久,三方一路从河州打到朗城,衡国的军队展现了极其顽强的抵抗意志,源源不断的兵士从都城一路朝边关而来,硬是将两国联军成功阻拦在朗城以外。 随后,围绕着朗城的归属,三方便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拉锯战,最终,在顾炎援军的帮助之下,衡国军队重新夺得了朗城的归属权。 只是朗城内的百姓已是在多次拉锯之中死伤惨重,存活下来的人数不足从前的十分之一,萧十全拼着业果缠身也要保下的朗城百姓,最终在战乱之中仍是没能保住。 终于,在衡国重新夺得朗城归属权后,衡国等来了姜国和丹国的和谈邀约。 这场战争给三个国家都带来了严重的损耗,本都是孤注一掷,想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些好处,却不想劳民伤财,最终也没能将衡国一举吞下。 最终衡国以赔给丹国和姜国各三座城池、衡国四座城池被屠尽,近三方共死亡近两百万人的代价,终于结束了这场持续半年的战争,换来了久违的和平。 战争结束不到一个月,袁谋正式登基,将国号改为启,正式做到了王座之上。 至此,属于凡世的战争正式结束。 袁谋倒是个体面人,自己是武将出身,对这次在边关战役中出力的将领都进行了封赏,最后战役中死亡的封千顺赏赐了其子大量封赏,后又因其子骁勇善战,许他镇守边关之职。 成悟因护卫朗城有功,授予一品将军之位,袁谋体恤他在战场上失去了妻子,另赏赐佳人十位。 成悟拒绝了袁谋赏赐的佳人,决定辞官常住灵目城,只等徐晖信守承诺,等贾椿转世后,再看她一眼。 而对失去了女儿,且失去了一条腿的贾蒙更是着重封赏,将边关之战以及其妻守住朗城的功绩通通算在他头上,赐予一品侯爵。 其妻守城功绩卓越,也算得了侯爵夫人的名头,想来在都城的妇人圈中能有主导地位。 贾蒙曾上书说明不愿要侯爵身份,只请继续在马上镇守江河,其妻功绩当归属其妻,请求君主能赐予其妻武将称号,但袁谋只当贾蒙是不满闲置,不予理会。 就在凡世休养生息之时,伏魔宗却迎来了最为忙碌的时期。 这次大战所带来的影响之大,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大战产生的阴气、死气将原本还算平衡的阴阳打破,阴气不断驱赶灵气,将此地灵气一点点稀释、瓦解,若是任由它发展壮大,迟早会出现百年前生灵涂炭的悲惨景象。 伏魔宗此次前来援助的修士多达五百人之数,魏明月几乎是将所有能派出的弟子通通派出,顺带传信玄天宗,请求调动各大宗门争取在阴气壮大之前将其控制。 有了玄天宗的帮助,很快,一只由近万名修士组成的队伍便抵达了启国边境。 …… …… 启国边境:泯城。 此次魏明月派来带队的修士仍旧是周静之。 此时的周静之,正坐于修士联盟的大帐之内,近百个宗门的修士领队按宗门大小,在一个个蒲团上端正坐好,听台上章沿分析现在形势。 他极力克制着拔腿就走的冲动,双眼看也不看台上的章沿。 这老东西做事就是磨蹭,光分析个局势就用了三日,就他这个脑子,只怕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分析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 烦死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边境战场 (二十四) “咱们现在除去衡……启国范围内的几座城池以外,丹国和姜国多地也多有蔓延……” 周静之忍不住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肩上还蹲着一只书生打扮的猴子,章沿每说一句,猴子便揪住小姑娘的耳朵对着小姑娘耳语一番,小姑娘时不时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周静之看着对面的阿古,有些疑心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本次行动,我们各自组合,争取尽快将阴气镇压……” “现在可以自由分组,明日将组别报给我。” 周静之听了几天的废话,总算听到了重点,出于性格原因,周静之并不愿意组队行动,反正伏魔宗这次来得人多,索性便想直接拒绝。 就在周静之起身打算拒绝之时,就见对面那个看着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站起身,径直向他走来。 那小姑娘走至他面前,努力抬起头看向周静之用十分奇特的口音说道:“万衍,阿古。” 周静之低头看着那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姑娘:“……孙老鬼呢?” 阿古能听懂孙老鬼的名字,艰难地用最近新学的人话回道:“不来,进。” 周静之反应了许久,总算是明白了这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姑娘是什么意思:孙老鬼不喜欢这样拘谨的环境,所以派了这小姑娘过来敷衍玄天宗。 …… 这倒是符合孙老鬼不着四六的尿性。 只是…… 这章沿脑子里又是长了什么泡……竟然就这么同意了这不到腰高的稚童代表万衍宗进来开会,就不怕这孩子坐不住满厅乱跑吗…… “伏……?”阿古问道。 周静之一看,这孩子这是要和自己组队,想想她身后的孙老鬼,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 此时阿古想起了进来时孙老鬼交代的话,周静之这人吃软不吃硬,哭一哭他就答应你了,阿古顿时努力地试图挤出眼泪。 周静之一看便知这孩子要哭,顿时控制不住地虎躯一震,转身就是要退。 阿古自然不能让周静之就这么退出去连忙一把抱住周静之的大腿,抬起头使劲儿朝周静之挤眼泪。 “……你放开!” “不!” 周静之一手拽着裤腰带,一手努力要将阿古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阿古拼命抱住,这位两岁就能倒拔垂杨柳的力士,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修为的增加,力气更是呈几何倍增加,即便是周静之这等级别的大能,要想挣脱开阿古的束缚也不能那么容易的事。 “放!” “不!” 周静之不愿与这不足自己年龄零头的孩童多做纠缠,他周静之的老脸经不起这猴孩子这么丢:“我答应你!” 阿古脖子上的猴书生听见这一句,连忙先是朝周静之作了礼,随后凑到阿古的耳边,拽住阿古的耳朵吱吱两声,阿古这才松开了手。 “走。” 周静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物,悄悄看了眼四周,见四周各门派代表已是陆续离开,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人是丢了,但还不算丢得太大,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 “去哪?” 周静之问道。 这孩子一看就是奔着伏魔宗来的,万衍宗和伏魔宗关系一直不算远也不算近,充其量不过是一头一尾住在同一条灵脉的邻居,为何这魔婴境的小姑娘一定要跟着伏魔宗? 一定是孙老鬼搞的鬼。 “啊!”咱这不就算是同一队的,当然是去你们营地了。 阿古横了周静之一眼,乌溜溜的大眼中写满了对周静之的鄙夷,周静之哪里受过这样的刺激,一把抓住阿古:“孙老鬼在哪?” “啊!” 阿古指了指上头,周静之跟随阿古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不大的歪脖树上蹲着两个魔,一个是孙老鬼,另一个是言栀。 孙老鬼看见周静之走出大帐,立马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周静之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礼:“许久未见,看着过得不错啊。” 周静之看也不看孙老鬼:“你就派这么一个孩子代表万衍宗?” “哎?小看魔了不是,”孙老鬼啧了两声,摇了摇头,“这位,是我们下任宗主,万衍宗圣女,阿古。” 周静之低头仔细看了眼还没块豆腐高的阿古,阿古见周静之看她,顿时挺直了腰杆。 “跟我们下任宗主问好。” 周静之不愿多和疯子废话,转身便打算走。 孙老鬼见周静之要走,立马窜到周静之面前:“你们营地在哪?” “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才不是你答应我们圣女结成一队的吗,这就反悔了?欺骗小姑娘?” 周静之被孙老鬼用面子架着,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应当是在心里骂得很脏,半晌后:“……跟我来。” 孙老鬼得了逞,顿时十分欢快地一手拽住阿古,一手拎着言栀,嘴里哼着走了调的小曲,蹦蹦跶跶地跟在周静之身后。 “……你老实些。” 孙老鬼脸上带着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静之看不了孙老鬼这副样子,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似乎只要不看,就能忘了这烦人的玩意儿就在自己身边蹦跶。 这一人三魔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座大营便出现在三魔眼前,伏魔宗是这次祛除阴气行动中派出最多人手的宗门,这次派出的修士多是元婴境和筑基搭配,由一名元婴境修士带九名筑基境修士,另有十名化神境修士坐镇,将祛除邪祟为己任贯彻到底。 阿古一进伏魔宗大营,便朝着营内大喊:“徐光薄!” 半晌后,一个帐篷里走出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来:“阿古?” 纪茗昭也跟了出来:“阿古?” “啊!” 阿古先是跟纪茗昭打了招呼,随后走至徐广白面前,挺直了小腰板,十分高兴地朝徐广白炫耀自己最近得来的称号:“我,圣女!” 徐广白看了阿古一眼,就看不得这小丫头跟自己炫耀:“我还到成形境了呢。” 阿古一撇嘴:“啊!”你现在才刚到成形境,老娘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是魔婴境了,你这也不行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边境战场 (二十五) 徐广白很是不甘示弱,从自己腰间的寸间囊里掏出清源给他的灵药:“我师尊给的。” 阿古不甘示弱,也开始在腰间摸索起来。 “……你们先进去。” 周静之打断了这一鬼一魔互掏家底相互炫耀的幼稚行为。 在周静之将阿古留在徐广白帐篷里,将孙老鬼和言栀一同带到主帐之内商谈。 “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周静之带着一行人离开后,薛温转向纪茗昭问道,几个月前薛温就曾给纪茗昭发过消息,只是纪茗昭一直以为没有回,他便知道纪茗昭一定是在忙。 纪茗昭脸上至今还带着些病容,她缓缓摇了摇头:“这活儿不好干,还不给工资,苦啊。” 薛温一听便知纪茗昭这些日子一定过得相当‘精彩’:“累吗?” 身体上还行,主要还是精神上累。 纪茗昭摇摇头:“还行。” 薛温轻轻拍了拍纪茗昭的肩膀,稍作安慰:“有什么想吃的?” 纪茗昭将手轻轻放在薛温手上,语气轻缓,仔细听来,好像其中还带着一些向往。 “满汉全席。” “那你可是抬举我了,来个萝卜开会我倒是可以。” “要加千年人参……” “只有萝卜。”薛温表示十分遗憾。 “小薛啊,你落魄了,几个月前见还有肉呢。”纪茗昭同样表示十分遗憾。 “话不能这么说,”薛温十分认真地接道,“也没富过,何谈落魄。” 这可真是太有道理了。 有道理得就连纪茗昭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安慰般拍了拍薛温的肩:“不容易啊小薛,好好干,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小伙子我看好你。” 薛温看起来十分感动:“都是领导栽培的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老领导知道吗?” “那一定,一定不会忘了老领导,过年过节的一定去看您。” 纪茗昭十分满意:“小伙子很上道啊。” “都是领导教得好。” “……你们在说什么?”徐广白才和阿古比出胜负来,徐广白以一件之差险胜阿古,此时心情十分舒畅,连薛温似乎都顺眼了几分。 “一些江湖上流传的为人之道,你也要多学习。”纪茗昭语重心长地回道。 徐广白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听见学习便觉得魂体上头疼脚疼心口疼,他只敷衍地对纪茗昭嗯了一声,便逃也似的掀开帘子跑了。 “不好学,这以后与人相处可怎么办,”纪茗昭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小薛,你可不能学他啊。” 薛温看着徐广白逃也似的背影,缓缓点了点头:“领导说得都对。” 这一天因为薛温的到来,纪茗昭的伙食质量有了质的飞跃,从冷馍配水,换成了排骨和红烧肉。 小薛虽然落魄了,但看来还尚有余粮,短时间内积攒几个月的家底还不能被领导掏空。 第二日,周静之一早便再度去了玄天宗,即便是再不愿意,周静之也要去参加这场全程毫无重点的商讨大会,不止要去,还要面带笑容的去,不止要笑,还要时不时跟台上领导互动,时不时点头示意。 总结来说,就是整体感观极差,感觉多去几次感觉寿元都少了不少。 简而言之,开会折寿。 玄天宗开这场大会其意也并非商讨这次灾难,只是为了折腾这些宗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不论如今是事态是多么紧急,这些阴气每时每刻都在向外扩张,每时每刻都在繁殖,但不论再着急,这没有必要的会也要开下去。 所有修士都知道玄天宗是什么意思,但苦于实力不足,只能在脸上挂上假面,装得好似十分开心。 “周道友别来无恙。”来人是万象宗的张英,万象宗这宗门只收女子,宗门上下清一色的霸王花,万象宗的势力几乎覆盖整个衡国,如今启国初立,万象宗自然要进一步笼络人心,确保生源稳定。 如此,跟都是老好人、又干实事的伏魔宗结盟自然是上上之选。 周静之笑着回礼:“张道友许久不见。” “我们这宗门上下也没几个人,属实是帮不上什么忙,若道友不嫌弃,我们的人都算听话,也可堪一用。” 周静之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多谢张道友相助。” “不必多谢,”张英倒是很豪爽,“同为修道之人,自然是要互帮互助,你们不嫌弃便好。” “怎么会,怎么会……” 这场大会持续了三个时辰,以虚伪的寒暄开始,以章沿大段的废话为主基调,在最后剩余一炷香时,章沿才算是发了慈悲,公布了各个宗门所在范围。 不出周静之所料,玄天宗又将阴气最为浓郁的朗城和河州分给了这几日才结盟的伏魔宗、万衍宗和万象宗。 周静之接过调令,对着分发令牌的章沿一礼,随即逃也般地快速出了玄天宗大营。 似乎多在里面呆上一刻周静之便会因寿元耗尽当场死亡。 孙老鬼也紧跟其后,一手拉着早已睡着的言栀,一边快速窜到周静之身边:“我跟你说的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周静之皱了皱眉:“没有证据。” 孙老鬼笑得老神在在:“去查了不就有了?” 周静之眉头皱起,总觉得这次孙老鬼没按什么好心:“为何不自己去。” 孙老鬼笑得看不见眼,但周静之就是觉得这眼中充满了算计:“我一个魔,实在是进不去啊,不然怎么会劳烦贤弟你呢。” 周静之张了张嘴,最后又将嘴紧紧闭上,任由孙老鬼在旁说些什么,都不发一言。 “只要你们能将他引出,后面我们自会自行解决。” “论不到你们。”周静之留下这一句后,便御剑朝伏魔宗营地飞去。 孙老鬼脸上还是带着笑,他饵已经放出,不怕周静之不要钩,至于最后落在谁手里…… 那还真不好说啊…… 周静之回到营帐中后,先将玄天宗下达的指令告知伏魔宗众修士,随即通知,明日进入朗城之内。 第二百六十六章 边境战场 (二十六) “不过才过去了几个月……” 伏魔宗众修士站在朗城城门口,相较起几个月前,如今的朗城毫无生气。 残垣断壁之下,满是人民逃离时散落的杂物,主街旁茶馆的招牌在风沙中摇摇欲坠。 这里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重得似乎阳光都透不过,目光所及都是昏黄,无数怨魂在街上厮杀,越是如此,阴气也越是厚重。 清溪微微皱起眉,这里的阴气集中得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若是普通人误入其中,轻则四周无力,重则……可能丢去性命。 这场面之惨烈,即便是再见多识广的修士,也一时难以承受这样的视觉冲击。 这支被分配来朗城的队伍共三百人,其中两百名为伏魔宗修士,近一百名万象宗女修,还有万衍宗派来凑数的阿古,以及因为看不见甚至算不上人头的薛温。 这支由各个宗门拼凑而成的队伍由万象宗的张英带领,另一支去往河州的修士则由周静之带领。 “这要超度到哪辈子去……”一位万象宗的女修看着这满城冤魂,忍不住感慨道。 不算死在朗城外的兵士,单算死在城内的便有接近四十万人,而修士总共只有三百名,就算这些修士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光干活,要想将这些怨魂都超度只怕也要半年。 “不知道,但是这辈子估计困难。”女修身旁的同门说道。 徐广白十分赞同地在这两人身后点了点头,只怕这辈子想出城是难了。 “肃静,”张英将手中的名单展开,“现在开始分组。” “张芳丽、刘清、王与,陈时、郑宽,城外一域……” …… “徐广白、阿古、纪茗昭、清溪、严青东城三域……” 严青听见叫到他的名字,马上朝徐广白和清溪的方向看过来,十分开心地对着二人打招呼:“师姐,师弟,秘境一别总算是又见面啦。” “师兄好。”徐广白条件反射一般对着严青一礼。 “严师弟。” 清溪同严青简单打了招呼,顺便同他介绍纪茗昭,“这是师尊新收的师妹,纪茗昭。” “纪师妹。”严青对着纪茗昭一礼。 “师兄好。”纪茗昭连忙回礼。 “早闻上师又新收一名高徒,今日一见,果然是十分不凡,一看就是天资卓越。” “哪里哪里,山野粗人,”纪茗昭连忙回礼,最让她讨厌的社交环节又来了,“不过是凑巧罢了。” “哪里,师妹天人之姿,想来不日便能得登仙门。” “师兄谬赞,师兄谬赞,在下资质平平,师兄才是,一看便是资质不凡,以师兄的资历,想来再有百年便能得登仙门。” “借师妹吉言。”严青十分豪爽地对着纪茗昭一拱手。 纪茗昭强忍着腮帮子一抽一抽的疼:“师妹说的都是实话。” 徐广白手里拿着张英发下来的地图,将地图翻过来调过去就是为了找西城三域,但左看右看也找不到方向,只能将地图交给清溪:“……看不懂。” 清溪接过地图:“师弟,看见这字了吗,字要朝上。” 徐广白扭过头不去看清溪,清溪知道自己师弟识字不多,十分体谅徐广白,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着地图,带着一行修士朝东城走去。 朗城作为一个能容纳四十万人的大城,其占地面积不容小觑,即便是修士能御剑飞行,也足足飞了三炷香的时间才算是到了东城三域。 即便是将朗城内外分为六十分,也足有五里见方。 满城的怨魂四处游荡,这些阴魂很快便发现这城中有活人的气息,开始朝修士方向聚集,清溪飞快支起自己的桌子,顺便也给徐广白支起,顺手还将纪茗昭和阿古拽到自己身后。 “躲好。” 纪茗昭知道清溪的性格就是如此,那是十二分的有责任心,如同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恨不能将全天下都护在她身后,她同样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比起逞能在外添乱,还不如乖乖躲在她身后,解放清溪和徐广白的双手,给这几位一个肆意发挥的空间。 阿古十分不满地在清溪身后扭了扭,双眼紧盯逐渐聚拢的怨魂。 她年龄实在太小,这些年也是光长了力气没长多少智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朗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来此要干些什么,只知道这里十分危险。 “爹……”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阿古脑袋上,阿古感觉到掌心的温度,紧皱的眉头一松。 徐广白一手画符,抽空回头看向阿古:“知道什么是超度吗?” 阿古肩上的猴书生连忙抓住阿古的耳朵,对着阿古耳语一番。 从阿古的表情开看,阿古应当是不知道什么是超度,但这孩子好面子,尤其不想在徐广白面前丢面子,于是阿古点了点头。 徐广白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小王八蛋,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去把这附近的阴魂揍个半死带回来,记住,是半死。” “徐师弟,她还小。” “没事,她结实着呢,我死了她都死不了,”徐广白丝毫不在意,“快去。” 严青站在禁制前,用剑刺向面前一只怨魂的胸膛,还未等他松下一口气,就见身旁窜出一个身影,那身形之快,严青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阿古如炮弹一般飞快朝不远处的怨魂冲去,一掌拍在怨魂胸口。 “这孩子是什么修为?”清溪原本还以为孙老鬼那老家伙胡闹,这么看来,这孩子的修为甚至要在她之上。 “魔婴。” “她多大?”清溪难得瞪大了眼睛,原以为徐广白已是千年难遇,这么看来,这孩子的资质应当在徐广白之上。 “七岁,还是八岁。”徐广白还真没问过阿古多大,不过只怕阿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多大。 “奇才。”清溪感慨道。 此处的怨魂并不算太强,只是数量十分壮观,只是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会生出变数来。 “师姐,休息?” 一个时辰后,严青气喘吁吁地来到禁制前,一个时辰,他已是力竭。 “那便暂时休息。” 第二百六十七章 边境战场 (二十七) 严青回到禁制之内,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这里的阴气又重了。” 徐广白抬起头,看了一眼越发昏暗的天空,明明已经快到正午了,但却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三日前我来此看过,根本就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就是那玄天宗……” 清溪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师弟,慎言。” 严青脸上仍有怒气,但却听话地闭上了嘴,事已至此,抱怨已是没什么用了,但想要解决,却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幕渐渐降临,残月散发着微弱的光,缓缓爬上城墙,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开始顺着脚底一路攀升至头皮,毛骨悚然。 清溪忍不住停下了画符的动作,徐广白也停了手,抬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很快,随着残月爬至正中时,城中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敲鼓声。 嘣——嘣嘣—— 这声音一听就是皮子紧绷的好鼓。 但问题是,这满是怨魂的空城里,究竟是何人……敲的鼓…… 许是有打更更夫的阴魂循着生前的肌肉记忆出来打更,但打更一般用的也是锣,从未见过有哪座城用的是鼓。 那鼓声一开始十分微弱,但很快,四面八方传来鼓声回应。 嘣——嘣嘣—— “不对……” 清溪马上将禁制外的严青拉进禁制之内。 “阿古!” 徐广白朝不远处的阿古喊道:“回来!” 阿古站在主街边上的巷口,耳朵动了动,却朝着徐广白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巷内。 “你去哪!” 徐广白一见阿古不知要去哪里,连忙出了禁制,朝阿古的方向跑去。 “师弟!” 清溪下意识想将这一鬼一魔追回,但看向身后的纪茗昭,清溪便选择留在了原地,徐广白和阿古的修为在她之上,若是连他们都解决不了,自己去了也没什么用。 纪茗昭坐在清溪身后,身旁是同样焦急的薛温,纪茗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薛温的肩,薛温回过头,纪茗昭对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薛温深吸一口气,缓缓放松。 ……我知道了。 阿古顺着这声音在巷子里七扭八拐,那鼓声飘忽不定,但阿古知道,最初的那鼓声就在他们附近。 徐广白跟在阿古身后越走越深,他的速度比不上阿古,却也慢不了多少,总能在阿古转弯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小脚丫,徐广白追得十分辛苦,如何叫喊阿古也不曾回头,气得徐广白恨不能抓住这小王八蛋照着屁股揍上一顿。 突然,前面的阿古停了下来。 徐广白觉出一丝不妙,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阿古面前,站着一个怨魂,那男子手中敲着一面不大的小红鼓,那男子肩上挑着担子,担子中什么都有,小孩子玩的木质玩具、书生用的笔墨纸砚、修士用的符纸朱砂……似乎只要想找,什么都能在那担子中找到。 “……货郎?” 这里怎么会有货郎? 仔细想来,那敲鼓的声音,可不就是货郎叫卖时敲的鼓声。 随着那货郎的鼓声,很快,他的周围便聚集了无数阴魂,一时之间阴魂聚集,阴气几乎要在小巷之内形成漩涡。 “啊!” 阿古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毫不犹豫地朝着阴魂的方向冲去。 徐广白速度没有阿古快,只来得及抓住阿古的衣角,根本来不及将她拦下。 “……小王八蛋!”徐广白气得几乎活过来,在拦住阿古无果后,徐广白只能跟了上去。 阿古在掌心蓄力,一道白芒闪过,猛地朝聚集在一处的阴魂轰击而去。 顿时,一阵阵带着无尽怨气的哀嚎声从不远处传来,但出乎意料的,这些阴魂并未像白日一般十分虚弱,反而实力大涨,即便阿古已是魔婴境修士,也仍是不能一拳将这些怨魂消灭。 不对劲儿…… 这太不对劲儿了…… 夜幕降临也不过一个时辰,就算是因为太阳落山阴气得势,也不应在短短一个时辰强上这么多。 在徐广白和阿古面前,无数阴魂在鼓声的催动下,快速融为一体,这些怨魂原本至多只是红衣煞,但在不断融合后,阴气不断攀升,竟是在短短几息之后,竟是隐隐有朝鬼王发展的趋势。 徐广白当机立断,寸间囊大开,上万张灵符在那鬼将周围迅速张开灵阵。 “破!” 轰隆一声,天上顿时降下一道天雷,径直劈在鬼王身上。 “嗷!” 那鬼王身上长了无数张脸,每张脸都在哀嚎,但这一击似乎对这鬼王的伤害并不大,那鬼王向后踉跄了两步,竟然完全不在乎仍在向它攻击的徐广白和阿古,开始挪动脚步朝朗城中央走去。 徐广白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绝不能让着鬼王离开! 徐广白当机立断,捏碎伏魔宗给他的玉牌,一道流光朝清溪几人所在的地点飞去,自己则是和阿古一同朝鬼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边的清溪很快便徐广白的传讯,她一手抓住纪茗昭便要同去。 “清溪,你不用带着我,带我还要保护我给你们添麻烦,你放心能保护好自己。” 清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不行。” 纪茗昭当即撤下阳火符:“你不用管我,快去!” 清溪回头寻找纪茗昭的方向,原本还对所谓虚族有些怀疑,如今却是信了:“你自己躲好,等我回来!” 随后,清溪拉起见证了大变活人,尚还没反应过来的严青朝徐广白所在的方向奔去。 纪茗昭看着清溪越来越远,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一各特定的人,一念之差,人人都可成为灾祸。 而修士更是上天的宠儿,这些宠儿一念之差,对所有生灵来说,都能造成毁天灭地的效果,所以教导修士修身养性,克己知礼,将个人喜恶抛之脑后。 大道无情,无情便是最大的有情。 纪茗昭掏出背包中的地图,对着地图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薛温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你在找什么?” “玄天尊者的庙。” 第二百六十八章 边境战场 (二十八) 薛温没有问纪茗昭为何要寻找玄天尊者的庙宇,他的双眼在地图上快速划过:“在这儿。” 薛温手指向城北。 纪茗昭收起地图,她还记得当初在石冲镇,就是玄天尊者玉像上的浮尘救了她和徐广白一命,所以这一次,纪茗昭也要将那浮尘拿到手,以备不时之需。 “记住了吗?”纪茗昭合起地图,问道。 薛温点点头,召出巨狼,扶着纪茗昭翻身上了狼背。 纪茗昭双手紧紧抓着巨狼背上的狼毛,那几个鬼王距离城中心越来越近了,在它们身后,伏魔宗和万象宗三百修士拼命追赶,无数术法化为流光击打在鬼王身上,却击不起一丝水花。 说到底还是修为上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便是大宗门的弟子,能在百年的时间里入金丹境的都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修士还只是停留在练气,好些的入了筑基。 接下任务时,这些修士本以为只是一个繁琐一些的苦差事,没成想竟是如此严重。 纪茗昭坐在巨狼背上,这狼四驱驱动堪比超跑,迎面吹来的阴风即便薛温挡去一些也仍是直拍得人睁不开眼,她坐在巨狼身上,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究竟是这世道混乱,还是她小学生柯某附身,到哪里哪里出事。 可能她比柯某杀伤力都强,人家一次至多死个,她所到之处一次能死一两百万,与柯某相比,倒显得她欺负小学生了。 这白狼比奔跑得很快,在纪茗昭的脸被吹歪之前快速赶到朗城内的玄天尊者庙前。 朗城内的玄天尊者庙宇和石冲镇十分相似,都是建在整座城的最高处,离地不到百米的小山坡上,只是这里的玄天尊者庙要比石冲镇上的那座香火旺上许多,战火绵延的日子里,朗城的百姓唯有在庙宇之中长跪不起,日夜祈祷神明保佑,能在乱世中谋得一条生路。 朗城被反复围困的这半年时间,玄天尊者庙的香火比起之前还要旺上一倍,金光也要比石冲镇的玉像强上许多。 只可惜,即便是倾家荡产的供奉,神明也好似从未垂怜半分。 纪茗昭再一次站在玄天尊者玉像前,面前的玉像仍旧是低着头,悲悯地俯视众生。 众生皆苦。 一念之差。 因果命数。 许是朗城百姓觉得鸡蛋要放在多个篮子里,这大殿之内不止有玄天尊者一位神明的玉像,左右还有伏魔尊者和万象尊者的玉像。 玄天尊者庙的偏殿之内还有天冥尊者和玄衣尊者的玉像。 纪茗昭这是第一次看见万象尊者玉像,与玄天尊者和伏魔尊者玉像都是成年人的形态不同,万象尊者看着只有十一二岁,万象尊者手持宝珠,雕琢这玉像的工匠手艺十分高超,这玉像看着慈悲之余,竟还能看出几分孩童的灵动。 纪茗昭先是在玄天尊者玉像前拜了拜:“尊者,小民纪茗昭想再借您手中浮尘一用,实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望尊者成全,日后定会给尊者奉上贡品。” 叮—— 许久未听见那熟悉的提示音,纪茗昭感动得热泪盈眶,也不计较任务栏拍打到她脸上了。 “薛温,帮我把尊者手上的浮尘取下。” “好。” 趁着薛温爬上玉像取浮尘的功夫,纪茗昭又跪到伏魔尊者玉像前:“祖师,弟子纪茗昭是伏魔宗第四代弟子,今……” 还未等纪茗昭说完,那声熟悉的叮再度出现在纪茗昭耳边。 纪茗昭连忙爬上玉像,将伏魔尊者手中的长剑和符纸拿下。 此时大殿之内只剩万象尊者手上还捧着东西,纪茗昭提着长剑站在万象尊者玉像前,还没等拜下去,又听见一声熟悉的电子音。 叮—— 任务栏第三次弹出,准确无误地再度朝纪某人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砸去。 纪茗昭自然不能站在原地等着被砸,连忙横跨一步向旁边躲避,躲避之余,余光突然扫到任务栏上的字似乎有些不对。 支线任务:给万象尊者献上贡品。 完成任务可获得…… 后面是一片空白。 纪茗昭抬起头看向万象尊者玉像,那玉像也垂下眼,四目相对之间,纪茗昭突然福至心灵,看来一直在给钱的冤大头就是她了:“我一定给您买最好的糕点。” 听见纪茗昭这一句,玉像的目光才从纪茗昭身上移开。 纪茗昭见那玉像的视线不再聚焦在自己身上,连忙爬上供桌,将万象尊者手中的宝珠取下放进背包,拉住薛温快步出了玄天尊者的庙宇。 纪茗昭、薛温二人自进庙到出庙一共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但紧赶慢赶,也仍旧没能赶上这些鬼王的脚步。 此时那几个鬼王已是来到朗城正中心,缓缓融为一体。 三百名修士使出了浑身解数,仍然无力回天。 “快!快走!” 薛温翻身上狼背,一使劲,又将纪茗昭拉上狼背。 要来不及了! 那鬼王融合得飞快,此时即便请来各宗门的长老,要想将这王中之王消灭,也要废些功夫。 怎么办…… 没有办法…… 无力回天。 嗡—— 就在这些鬼王融合完成的瞬间,一道白光自中间炸开,一道气浪从中心朝四周席卷而来。 这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尚还在巨狼背上的纪茗昭和薛温跟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掀翻在地。 随即便是眼前一黑。 …… …… “醒醒!茗昭!” 纪茗昭在意识朦胧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不厌其烦地在自己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 是……薛温? 纪茗昭意识模糊之间,突然感觉身上一轻,有人将她抱起,很快,那人又将她扛在肩上,一路向前方狂奔。 “头朝下……头朝下!” “你再忍忍!” 薛温一路朝前跑,纪茗昭在薛温肩上艰难地抬起头,只是一眼,纪茗昭便恨不能自己继续晕着。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你的狼呢!” “我的狼要cd!” “那你再快点儿!”再快一些,它们要追上了! 薛温咬着牙,看向身后无尽的黑暗:“已经最快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血灵窟 (一) 他的速度绝对算不上慢,但再快也是人的速度,和那些不知是什么的怪物相比,还是技不如怪。 他最多算跑得够快,人家算飞得太低。 随着距离的进一步拉近,纪茗昭瞻仰到了这群小型‘飞机’的尊荣。 这些东西和人一般都是两脚着地,但长得那是和人是没有半点儿关系,正面其容貌能使八尺大汉双膝一软,挂墙上辟邪百鬼莫近。 这些怪物身体细如竹竿,脑袋也不在本该在的地方,而是长在身体侧面,上面只镶嵌了一对耳朵,而嘴却在胸膛处,双眼长在手上,两个似鼻子一般的孔洞顶在脖子上。 这已经不能用丑陋来形容,怪异,或者说,是对于原有认知颠覆性的冲击。 “你的阳火符!” 薛温边跑边朝纪茗昭喊道。 幸亏薛温提醒,纪茗昭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浮在半空中的靶子,当即撤下阳火符。 身后的‘追兵’失了纪茗昭这个靶子,在两人消失的地方绕了又绕。 纪茗昭捂着嘴,将呼吸声降到最低,在那东西凑过来时,死死屏住呼吸。 薛温用手臂将纪茗昭护在怀里,纪茗昭两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将呼吸声降到最低,在那东西凑过来时,死死屏住呼吸。 那些东西距离纪茗昭只有几厘米远,从似鼻孔一般的空洞中呼出的热气吹动纪茗昭的发,纪茗昭忍不住闭上眼。 大哥……求求你,快走……我就两条裤子…… 那‘大哥’在纪茗昭周围嗅了又嗅,显然不信这个邪,但它们始终嗅不到纪茗昭的味道,最终在徘徊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还是选择信了这个邪,选择放过纪茗昭,寻找新的猎物。 待它们走远以后,纪茗昭才缓缓松开已经僵直的手,颤抖着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薛温自然也不知道:“你那本《合订本》里没有记载这样的东西。” “咱们现在在哪?又穿越了?” 纪茗昭环顾四周,她和薛温正站在一座破败城池的主街上,这城好似已荒废了许久,但却与朗城被战火摧残的断壁残垣不同,这里的房屋完整,从纪茗昭的位置朝街边的摊位上望去,似乎街边的馄饨摊锅中还有馄饨,但摊主却不知去向。 只希望这些人是逃了。 这地方实在是和原来的朗城相差太大,大得纪茗昭甚至以为自己没能在那次爆炸中活下来,上天垂怜她和薛温这两个倒霉蛋,忙不迭地又换了个更蛋的世界把她和薛温扔了进去。 到底是不是又穿越了,还是要试一试才知道。 纪茗昭掏出了指挥棍,在空中挥了挥。 很快,半空中便出现两道人影,徐广白拽着阿古的手,从不远处另一条街拔地而起,如炮弹一般朝纪茗昭的方向飞来。 纪茗昭看见半空中徐广白那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快落地时,徐广白在半空中调整了姿势,稳稳落了地,他看向熟悉的指挥棍:“这什么鬼地方?” 纪茗昭看了眼徐广白,他徐广白不知道,难道她纪茗昭就知道吗:“你怎么看?” 徐广白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怎么看,我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这里是秘境?”一直没说话的薛温突然一语惊人。 纪茗昭看了看四周,是了,如果这要是一个秘境,那便什么都说得通了。 一个用四十万怨魂才能开启的秘境。 至于为什么选择朗城,只怕朗城就是这秘境开启的所在地了。 但是,一个用百万怨魂才能开启的秘境…… 绝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 “师弟!” 此时清溪从远处飞快赶来,见徐广白站在主街上毫发无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要总是乱跑。” 徐广白脸上写满了不满:“什么叫总是。” 清溪并没有解释那句总是,而是快速转移了话题:“找到茗昭了吗?” 徐广白看了一眼纪茗昭所在的方向,此时纪茗昭已经收起了指挥棍,徐广白拿不准她是想‘被找到’还是‘不想被找到’。 “清溪。” “茗昭!” 清溪见纪茗昭无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在追赶鬼王时心中就满是后悔,但那之后清溪却始终寻不到纪茗昭的身影,在这次冲击之后清溪击退了一波怪物后便想在这附近在这儿试试能不能找到纪茗昭,没想到纪茗昭竟然真的在此。 “没受伤?”清溪看不见纪茗昭,便只能出声询问。 “没事。”纪茗昭答道。 听见纪茗昭说自己没事,清溪才算是放下心来:“走,我们之前找了一间屋子暂避,你们也同去。” 说完,清溪朝纪茗昭的方向伸出了手。 纪茗昭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一把握住,清溪的手心温热,似乎这温度能一路从手心蔓延至她心口。 清溪真的是太好了,好得纪茗昭觉得那热度一路从心头烧到了眼眶。 清溪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拉着纪茗昭朝他们暂居的窝点走去。 “你们有没有遇见别的师兄师姐?”纪茗昭问道。 清溪摇摇头:“这附近都是空的,我用神识探过,在城的另一端应该还有几位其他宗门的道友。” 纪茗昭心里一突,这城四周有城墙围着,看起来还不到朗城的一半,而当时追赶鬼王而来的修士足有上万,但清溪却探出这城中只几名修士,那其余的修士如今身在何方? 清溪所说的据点距离纪茗昭所在的主街并不算太远,是一间连窗子都没有的民宅,清溪一路带着他们绕过怪物的搜查,足足用了来时两倍的时间才回到那间民宅中。 几人进屋时严青整坐在屋子仅有的一张小床上打坐,见清溪他们回来,严青连忙站了起来,双眼中带着期待:“怎么样?” 清溪叹了一口气:“只找到了师妹,其他人还是没有消息。” 严青眼中的光又再度暗了下去:“咱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啊,这鬼地方……” 第二百七十章 血灵窟 (二) 清溪关上门,走至严青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总会有办法的。” 严青轻轻叹了一口气:“咱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应该是在秘境里。”徐广白接道。 “所以……是有人引诱百万怨魂为引,想打开这个秘境,?”清溪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这秘境从未在书籍上记载过,不过就开启契机来看,只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么来看,是魔修的可能性最大。”严青补充道,他对于魔修还是很有偏见。 早些年,部分不讲道义法度的魔修没少为祸世间,将魔为恶的印象牢牢印在人心里,直到百年前那场大战后,魔修损伤惨重,就此老实了许多,这才算是能和人修和平相处。 严青这话一出口,阿古还没有什么反应,猴书生先不乐意了,对着严青呲了呲牙,亮出还没有指腹大的猴爪威胁般地挥了挥。 严青这才想起面前这不足十岁的小丫头是魔修,甚至修为还在他之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秘境要百万怨魂才能开启,相比人修,这里面的东西对于魔修来说增益要更大一些。” “不一定,”清溪看了一眼阿古,回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了成仙,有些人什么都是要试上一试。” 严青也看了一眼阿古,这怎么说也是万衍宗的下任宗主,还是上下游的邻居,就算这只是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小姑娘,也不能得罪狠了:“对。” 阿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没有猴翻译她也听不太懂,只是自己找了个落满灰的椅子,简单拍了拍上面的灰,盘腿在椅子上坐下。 徐广白从破旧木门木板间的空隙朝外看去,此时门外几只怪物结群而过,突然,道路的尽头又出现另一群怪物,但这两伙儿怪物好像并不相识,才刚一碰面便打作一团。 怪物打架殃及池鱼,这两伙怪物距离他们所在的民居实在太近,冲击得这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民居土墙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室内顿时尘土飞扬。 不好!这是要塌! 徐广白当机立断支开禁制,门外那两伙怪物打得难舍难分,但好在实力都不算太强,最多算得上筑基水平,屋内这些修士最低的也有金丹中期水准,倒是不足为惧。 这场大战持续了三炷香的时间,最终一边以三只怪物身死的代价将对面的怪物击杀,随即快速隐没在小巷深处。 “怎么样?”清溪问道。 “走了,这些东西也就筑基水平。”徐广白这些怪物的实力应当和长相相配,怎么说也应当是元婴老祖的水平,没想到这实力着实一般。 门外怪物四处游走,相互遇见便是打得地动山摇,即便民宅内的修士实力尚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也不是什么出去的好时机。 “这都什么事啊……”严青坐在木板床上,满脸都是愁容,“就这么干躲着也不是个事啊……” “秘境降临一般都是与咱们所在世间部分重叠才得以进入,”清溪也是满脸凝重,“从未见过有秘境是……这么开启的。” “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严青控制不住地瞪大了双眼,“那个开启秘境的家伙没找到他要的东西之前,咱们都要待在这里面?” 即便是这里的怪物大多实力不强,但一想到不能宗门,要一直待在这鬼地方,严青便觉生不如死。 “毕竟这里是秘境,等天亮了,咱们去外面寻一寻。”清溪接道。 “我有东西给你们。”纪茗昭此时突然出了声,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纪茗昭便想将她从玉像上拿下的法器分一分,以防万一。 “谁?是谁?”严青惊恐地四下望去,这里空间狭小,一览无余,在他看来绝不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茗昭师妹,”清溪解围道,“她早年跑过江湖,知道一些秘术能隐蔽身形。” “一点江湖上的小把戏,我能力低微,保命用的。”纪茗昭顺势现了身,将背包中的法器分发,幸亏伏魔尊者一手持剑一手持符,不然还真有些不够分。 她将伏魔尊者的符纸给了徐广白,将剑递给了严青,而后将宝珠给了阿古,最后将浮尘递给清溪,清溪却未接,纪茗昭强行掰开她的手,强硬地将浮尘塞到她手上。 徐广白接过纪茗昭递给他的符纸,觉得这符有几分眼熟,却也没有多问。 “这不是……”严青仔细端详着分到自己手中的剑,“师祖玉像上的剑?!师妹你拿它下来干什么?!” “关键时刻能保命。”纪茗昭看着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严青看了眼纪茗昭,又看了眼手中的剑,双手不由得紧紧将剑攥住。 “我不用,你修为低,你拿着。”清溪将浮尘塞进翻岭草的布包中,说什么都不肯接。 “我自有秘法,我比你安全。” 翻岭草见有东西占据自己的地盘,十分不满,还不等纪茗昭转身将浮尘拔出,便伸出新长齐的叶子,将浮尘拔出像扔垃圾一般扔在了地上。 什么垃圾也想跟小爷分地盘?! “你拿着好保护我,”纪茗昭知道清溪不放心她,在清溪眼里,她纪茗昭就是清溪这只老母鸡身后最虚弱的那只小鸡,恨不能将她藏在肚子里,“我藏你身后。” 纪茗昭边说边捡起浮尘朝清溪手里塞:“你知道的,我修为低微,但是谁都发现不了我,到时候还是要师姐你冲锋陷阵,辛苦师姐,辛苦师姐。” “……不……” 纪茗昭将清溪的手指一根根搭到浮尘柄上,用手握住清溪的手,让她把浮尘抓住、抓紧:“清溪,我这自保能力够用了,够用了。” 清溪看着纪茗昭,纪茗昭也看向清溪,清溪叹了一口气,她也是担心过度,忘了纪茗昭在没有她护着时也活得好好的:“……好。” 纪茗昭见清溪总算是收了浮尘,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七十一章 血灵窟 (三)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月下屋脊,日上树梢,转眼已是天明。 这一夜,清溪将纪茗昭安顿在了唯一的木板床上,让她带着阿古入睡,剩余这些修士则是在民宅内打坐修整。 而薛温,则是靠着床脚,将头抵在床柱上潦草地睡了一晚。 “炊饼!炊饼!一文一个,一文一个!” “公子,公子,我们店里上了新茶!” “昨天不是还两文一个,今天怎么三文了?” “哎呀,娘子,我们小生意不挣钱……” 随着天光大亮,一声声吆喝声,人声嘈杂。 徐广白猛地睁开眼,一抬头,正好和清溪的视线对上,犹记得这城昨晚还是座只有怪物的空城,怎么今日…… “这怎么……”突然出来这么多人?! 清溪快速捂上了严青的嘴,自己移动到门前,透过木门上的空隙朝外看去。 纪茗昭此时也逐渐清醒过来,她还不太清醒,只是意识模糊之间听见外面有声音,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阿古,阿古窝在纪茗昭怀里,一只手下意识地挡住纪茗昭,全身肌肉紧绷,双眼警惕地盯着木门。 清溪的神识向街上扫去,半晌后,清溪收回神识。 “是活人。” “活人?这里竟然还有活人?”严青惊得张开了嘴,这城……不是个空城吗?! “先出去看看?”徐广白看向清溪,问道。 清溪点点头,缓缓拉开了门。 巷口卖炊饼的小贩听见身后民宅木门的开门声,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见清溪是个姑娘家,那眼神更加诧异,甚至还带着些惊恐:“姑……姑娘,你住这儿?” 清溪看着那小贩,缓缓摇了摇头:“不住,我本是散修,游历到此,暂居一晚。” 那小贩上下打量着清溪,他没听说过什么散修,只是觉得这姑娘竟然能活下来,想来也是有些问题,只怕不是和那些怪物都是一伙儿的,想到这里,小贩畏惧地看了清溪一眼,推起炊饼摊快步离开。 清溪站在原地,看着那小贩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最终拐上主街,消失在视线之中。 “师姐。”徐广白从屋内走了出来,走到清溪身边。 清溪看着小贩消失的方向:“叫他们都出来,应该都是些寻常百姓。” 徐广白看了一眼巷口,透过巷口能看见主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行色匆匆。 很快,众修士从民宅内走出,在清溪的带领下上了主街。 “这到底……这地方太奇怪了。” 严青抬头四处张望着,这地方比起夜间多了些人气,似乎连房屋都显得没有那么陈旧。 清溪走在最前方,手中握着玄天尊者的浮尘,警惕地看向四周。 除去昨晚遇见超出认知的怪物外,这里似乎和别处也没有什么分明,看着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城中居住的也是普通的百姓,但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了,白日的阴气感觉至少要比夜间重上十倍,重得似乎化为实质,粘稠得如沥青一般从鼻腔一路滑进肺中,将肺堵塞得严严实实,几乎无法呼吸。 那当空的光球十分不争气,分明挂在半空却觉毫无生气,它身上散发的温度全然被阴气阻隔在外,一丝一毫落不到地上的人身上,使得那阴冷潮湿之感从脚底一路攀升至发顶,将人牢牢包裹在内。 如同冬日里的身上的湿棉衣,牢牢附在身上,越走身上的湿衣越是吸足了水,越走,脚步越沉重。 即便是如清溪、严青一般的修士在此都是十分难受,更别提是普通人。 但是生活在这里的普通百姓却能健步如飞,丝毫不受阴气影响,这若是原世界中的普通人到此,根本不可能如此生龙活虎。 此时他们一行已是沿着主街朝前走,才走出不足一里,便见不远处朱门高立,此处是城内衙门。 衙门前朱墙上似乎贴着几张告示,但来往的行人无一人驻足,想来是已经贴上许久了。 “我去看看,”徐广白身为鬼修,在这里可谓是畅通无阻,“你们在这里等我。” 清溪点点头,此地正处一处小巷巷口,小巷幽深狭窄,也未看见什么门朝巷内开的民居,便扶住纪茗昭让她缓缓坐下:“你一个可以吗?” 徐广白知道清溪是在问可以看懂吗,徐广白自觉清溪小看了自己,觉得自己古典籍都能看得懂,普通的常用字自然也不在话下,便一声不响地朝衙门前走去,连朝前走的脚步都带着气。 纪茗昭借着清溪的力道坐下后,又伸手扶住身旁的薛温,让他也得以坐下,清溪看着纪茗昭的动作,转头看了一眼纪茗昭身侧,终是什么也没有,而是挨着纪茗昭坐下。 半晌后,徐广白从衙门口归来,手中拿着一把告示,他紧紧抿着双唇,有些负气地将纸张通通递给清溪:“给你。” 清溪接下了徐广白手上的纸张:“多谢师弟替我带回来。” “不用。” 徐广白在几人对面找了地方坐下,有些气闷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又觉在师姐师兄面前丢了人,便十分不自在地将头扭向一边,只留下两只耳朵,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对面的动向。 由于徐广白实在识字不多,便将朱墙上的告示通通撕了下来,清溪数了数,共有四张,她从陈旧的告示翻起,上面只用黑墨写了简短的一句话:夜间集市关闭,夜间不得外出。 随后的告示内容便更加细致起来: 夜间紧闭门窗,如有人呼唤不得应答; 看见邪祟要及时报官; 城中百姓即日起迁出城外,无故不得入城; “不得入城?” 严青看了眼街对面的衙门,此时正是白天,但衙门朱门紧闭,两边也未站守卫,看起来感觉荒废已久:“那现在这些……这些街上走的都是什么……?” “人。”清溪抬头朝主街看去,这里十分不寻常,但她的神识应当不会骗她,就算再不可置信,这些正在行走的……似乎也是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血灵窟 (四) “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晚上会突然变成怪物?真正的百姓已经被杀了?”严青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不无这种可能。”清溪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觉得严青说得十分有道理。 “现在咱们怎么办?”徐广白看了看纪茗昭,又看了看清溪。 “四处查一查,”清溪回道,“聚在一起,轻易别分开。” 清溪从地上站起后,又将纪茗昭一并拉起。 在这阴气中呆得越久,越是觉得有种从骨头缝里渗出难以形容的难受,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否则别说是纪茗昭,就是清溪金丹境巅峰的修为恐怕也难以维持多久。 纪茗昭顺着她的力道站起,又伸手拉了一把薛温,将他一并扶起,如今他们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出路却始终不知在何处,就连接下来要去向何方也满是迷茫。 “去州府衙门里面看看,一般当地发生大事衙门里应该都有记载。”纪茗昭眯着眼看着州府衙门匾额,隐约能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朗州府。 秘境中,这里仍旧是朗城,只是不知,这是何时的朗城。 纪茗昭一行走至府衙大门前,只有走进时才能看清,这衙门好似已经荒废已久,朱门上块块红漆脱落斑驳不堪,从两边拉起两条手臂粗的铁链,铁链下方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单看这大锁的腐朽程度,这衙门荒废了少说要有年。 严青从腰间抽出长剑,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关注衙门前的动静,这才一剑劈在大锁上,将门上的锁劈开。 “快进来。” 众修士快速从门内进入,严青走在最后,轻轻关上了门。 “什么人?!”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严青突然听见徐广白一声断喝,吓得心脏猛地一突,差点儿享年两百三十三岁。 “不是人……不是,这位道友你先把符放下……” 徐广白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还当真不是人,而是魔修,这二魔皆是身着一身破旧的红色法衣,单从面上看,似乎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这二者容貌极其相似,似乎是双生子,二者都是生得圆脸圆眼,单看面相十分讨喜。 还没等徐广白提问,这对双生子便十分上道地自报家门:“我叫曲文,这是我妹妹曲钰,我们师从一持上师,前几日驰援启国河州战场,不知为何竟是到了这里。” “河州战场?”清溪倒是知道这一持上师,一持是当今少有的散修大能,早年间清源曾带着她一同拜访,是位有十足大智慧的智者,只是,清溪看向这对兄妹,她从未听说过一持上师还收过徒,“我记得河州和朗城是分给我伏魔宗和万象宗处理的区域,并未有散修分在此处。” 那对兄妹对视一眼,本想随口编上两句,没成想河州正是分给了伏魔宗,曲文嘴里发苦:“我说,我说……” “请。” 曲文丝毫不敢“……我俩师承不好,师尊早年师承玄宗,后来被逐出师门,我俩跟着他跑江湖,这次就是想来朗城瞧个热闹,没想到就到这儿了……” 清溪看了一眼曲文和曲钰,只怕这二魔看热闹是假,想趁乱浑水摸鱼是真。 曲钰躲在曲文身后直点头,壮着胆子伸出手来将徐广白几乎贴在她哥门面上的符推远了些:“这回是真的。” “我们两个学艺不精,我只有筑基修为,我妹妹还在练气巅峰,几位,真回都是真话!”曲文一手挡着妹妹,双脚不受控地后退,“求各位信我们一回!” 徐广白回头看向纪茗昭,纪茗昭看了眼清溪,徐广白会意,转而将视线投向清溪,清溪感受到他的视线对他摇了摇头,徐广白这才将符收了起来。 “都是道友,在下伏魔宗清溪,”清溪率先自报家门,随后手在身后众修士面前划过,“纪茗昭、徐广白、严青,万衍宗阿古。” “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没有必要的寒暄只象征性地持续了两个回合,如今时间紧迫,便也省下几轮推拉,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们为何来此?”清溪对这二魔仍是十分警惕。 “啊?”曲文曲钰离着伏魔宗众修士八丈远,似乎魂不守舍,又好似十分紧张,“我们……是看这里是府衙,想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出去的线索……” “这里的人,实在奇怪,”曲钰接着道,“这里阴气这么重,按理来说普通人应当早就撑不住了,这些人还能生龙活虎的,这不对劲儿,还有昨晚的怪物,恐怖至极。” 这二魔的想法和伏魔宗众修士不谋而合,便同去了府衙二进院专门放文书的二层小楼。 “师姐,你们进去,我和阿古在这里替你们把风。” 徐广白站在二层小楼外,前些日子看典籍膨胀起来的自信心被那几张告示伤了个透彻,遂决定短时间内都不再看文字类读物给自己添堵。 “注意安全。” 清溪许可了这两个文盲留在外面把风,带着剩余识字的众修士上了楼。 阿古看着众修士劈开小楼大门上的锁进入楼里,转头看向徐广白。 “啊?”为什么咱们不进去? 徐广白看了眼还不及腰高的阿古:“你识字?” “啊!”最近学了一些,识字! 徐广白显然不信:“你连话都听不懂,还识字?” 你这就瞧不起魔了是不是,阿古十分愤怒,上前就要和徐广白干上一架。 “别闹,”徐广白在伏魔宗生活了许久,也跟着学了一手嘴上的花活儿,虽学的不精,但对付阿古这小王八蛋还算绰绰有余,“这不现在就你和我最厉害,这是派咱们两个把风。” “啊?”真的? “骗你干什么,”徐广白拨了拨小楼前的杂草,随手拍了拍石阶上的土,自己在石阶的左端坐下,给阿古留了一块空地,“坐。” 阿古狐疑地看了眼徐广白,见他好似不是在骗自己,才又十分嫌弃徐广白拍得粗糙地又拍了拍那块石阶,缓缓在石阶上坐下。 徐广白抬头看向半空中被乌云遮挡得只剩下半个的光球,那光球半死不活地悬挂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落。 “阿古,咱们走出来多久了?”徐广白突然问道。 阿古顺着徐广白的视线,也看向半空中那不怎么亮的光球。 “我怎么感觉……咱们才出来不到两个时辰?” 第二百七十三章 血灵窟 (五) 另一边,纪茗昭和薛温站在一排排满是尘土的书柜前,这一横排最底下有一行小字:徐阳三年。 “衡国的年号是什么来着?” 此时站在纪茗昭对面的严青问道。 清溪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柜:“徐阳二十一年……我记得……衡国没有这个年号。” “看来这秘境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区别。”严青问完,又再度低下头,只觉眼前一花,柜子上的小字竟然变了,变为了恒阳元年。 “什么……什么情况?字变了!” 纪茗昭连忙也再度朝下看去,只见她那排书柜底下的小字也变了:恒阳十二年。 严青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茗昭看了一眼薛温,薛温此时拿起一本记录翻了起来。 恒阳十二年,朗城大旱,一连半年不曾下雨,是天之吉兆,谷物丰美,粮食丰收…… 十二年冥月,一妇人……产下羔羊,羔羊三日便能开口,口吐人眼,此为……天之吉兆,特赏赐婴孩五名…… 薛温越翻眉头皱得越紧,很快,他放下手中书册,又拿起一本。 冥迁三年,……朗城府……入鼠身三千斤,丰收之年…… 岁誉十七年,大火,朗城建成高楼三栋……后因城外男子在楼中居住,楼塌……后因其子于楼中大哭三日,身形顿长七仗,高楼化为深井……井高地面五十三丈八尺八……供城中百姓使用,大功德一件。 越看,这其中内容越是跳脱不定,中间不止是文字,还夹杂着一些根本看不懂的符号,间或是涂画、黑点,这里的一切好似混乱不堪,丝毫没有逻辑可言。 清溪放下手中公文记录,突然想到什么,再度将先前徐广白递给她的告示拿了出来,只见上面的内容已是变成: 今天夜不得宵禁。 白日不得出市,百姓不得出城。 城中邪祟出没,城外不可居住。 似乎原有的逻辑、原有的生活常识在这里丝毫派不上用场,除了这偌大的朗城本体建筑外,别处都是肆意变化,丝毫不顾流落其中修士的感受。 “这里……没有因果。”清溪将手中书页合上,猛地,打了个冷战。 所以这秘境里究竟有什么……? 清溪不敢细想。 天大旱,但谷物丰收,人产羔羊,却赏赐婴孩…… 曲文在最里面的柜子朝外探出头来:“各位道友……外面天黑了……” 众修士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但不知为何却仍能看见书上的字,书库里没有一丝光线,但所有的东西都能清晰可见。 曲文话音刚落,还不等众修士反应过来,就见原本还漆黑一片的天,又再度亮了起来。 徐广白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那声音颤抖之中还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太阳从西面出来的……” “啊……”太神奇了…… “咱们出去。”清溪将书重新放回书柜摆好,在这府衙中也找不到什么线索,还不去外面多逛逛,说不定还能有新的线索。 “好。”纪茗昭收起书,跟着众修士一同朝外走去。 一打开门,就见徐广白和阿古坐在石阶上,目光齐齐看向大门口。 “有人在门外。”徐广白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从府衙大门口传来。 砰! “他在敲门。” 纪茗昭腮帮子一酸,小兄弟,你这耳朵是不是不大好使,这能叫敲吗,这不是砸吗…… 徐广白捏决在门前支开一道禁制,他上前几步,来到大门口,顺着门缝朝外看去。 果然,是昨晚的怪物。 “又是它们。”徐广白满脸的嫌弃。 本以为这些怪物只会在晚上出现,现在看来,这地方不存在逻辑,也毫无规律可言。 那些怪物显然也是有一定智力的,见大门走不通,便选择翻墙。 “快走。”他们如今并不想和这群怪物碰上,这怪物的数量不可知,什么样的能力也不可知,还是先躲为妙。 这边怪物翻墙进来,另一面纪茗昭一行翻墙出去,双方没打一个照面,完美地错了过去。 自打太阳从西面升起之后,秘境中的朗城阴气便消散了大半,灵气又重新占领了高地,一时之间,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没有阴气的压迫,纪茗昭感觉身上骤然一轻,就连翻墙都多了一分灵巧。 徐广白紧跟纪茗昭的步伐,打算从高墙上跳下,只是还不等跳下,便见高墙外满是那漆黑的怪物,几乎要将府衙外堆满,正拥挤着要从墙上翻过。 这怪物数量惊人,少说也要有近千只。 徐广白一脚揣上一只怪物的胸口,将它踹离纪茗昭几丈远:“现在咱们去哪?!” 一直在这墙上待着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去处。 清溪看了眼墙下密密麻麻的怪物,又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城门:“出城!” 徐广白得了令,当即召出阴火符,随后一脚踩在墙下怪物的脑袋上,快速朝着出城的方向而去,纪茗昭见徐广白召出了阴火符,当即也召出阳火符,跟着徐广白快速朝城外而去。 阿古紧随其后,她的肩上扛着她的老父亲,顺着徐广白方才踩过的怪物,一路跟随着徐广白的步伐。 这一鬼一魔如今都已经是相当于人修元婴境的修为,却始终没能学会御器而起,一般移动只能十分朴素地依靠两条出场自带的工具:腿。 清溪等人显然更加洋气一些,清溪从丹田掏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带起只有练气境的曲钰,严青也紧随其后,带着只有筑基境的曲文腾空而起,一路朝城门方向而去。 这期间也有怪物跟着他们一同腾空而起,好在清溪和严青已是金丹修为,速度也不慢,几个转弯便甩掉了跟上来的怪物。 许是这些怪物的目标是府衙,越是朝城外走,沿路的怪物逐渐减少,等到了城门口,已是一只怪物也看不见。 “师姐,”徐广白站在城门口,看向从天而降的清溪,“你看。”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