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方的守护者》 第一章 玩偶之殇 夜幕降临,遍布废墟的大地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惨烈,一眼望去除了杂乱的枯树残叶便是守城战士的尸体。 那是些曾经身披黑甲誓死保卫城池的战士们,他们的鲜血都已经干涸在身下的土地里。 身着纯白衣袍的叛乱者们散落在这座血色城池的角落里,他们不会让这座城留下一个活着的人。 从废墟里似乎还能看出这座巨大城池陷落前的繁华,几只乌鸦停留在断壁残垣上窥视着叛乱者。 远方的火光映照苍穹,隐隐有哀嚎声传来。幽暗天空下是死一般的静寂。 就在此时,灌木从里掠过一道黑影,疾行中落下几滴殷红的血液。 暗黑的风衣将他与夜色融为一体,背后的黑色巨弓泛着微光,唯有惨白的面孔和血红的眼瞳在黑夜中分外骇人。 男人容颜清俊此时却因长久的战斗与逃亡显得很是疲惫。漆黑的长发有些凌乱,身上伤痕累累,胸腹间一道狰狞的贯穿伤口还在向外渗出血液。 他微蹙双眉,回望着远处那座偌大的城池,视线逐渐掠过那片暗红色的大地。 伴随着两座权力之城长达数千年的战争最终落下帷幕,囚禁着那个女孩的这座血色城池终于在这一刻宣告彻底覆灭。 是永无休止的战争与野心让故土沉沦至此。 他的脑海中不住想起女孩的容颜,温柔坚毅却每次都带着一点深埋已久的忧伤。 自始至终,她一直是那个被血族囚禁监视着的女孩,也是他在圣殿里发过誓言要终其一生守护的女孩。 是她拼着性命在她的族人面前保全住了他,也是她在最后一刻悄然将他推离那座已经被叛军彻底围住的血色城堡。 她柔软而空灵的嗓音仿佛还回荡在耳畔,她说:“纳尔,我喜欢你,离开这里,不要再被我束缚。” 莫奈尔公主殿下她……此刻一定已经跟随着发起这场战争的那些叛乱者回到了她原本的家族。 是了……她在被血族囚禁之前分明是敌方家族内部最受重视悉心培养过的一任王位继承者。 过往的誓言已经破裂,她不会再需要他的陪伴,也不会再需要他的庇护…… 嘶…… 或许是情绪激动,伤口的剧痛将他唤醒,他抚住伤口,用自己的黑色巨弓勉强支撑着站起身。 “既然你喜欢这座城,不如就永远陪伴它……”上方忽然有人沉声说道。 纳尔瞳孔骤缩,抬眼看去。 月光笼罩下,那人披着银白甲胄浮空而立,银色长发随风起舞,俊美脸庞上透着寒意,那是如同无尽冻土寒冰一般的冷漠。 “银……”纳尔直起身,握紧黑色巨弓,用力过猛,骨节作响。 叫做银的男人眼眸里平静无波,并不在意面前这个想要拼死做最后挣扎的敌人。 他的指间再度凝聚起一团白光,不待纳尔应对,那道凌厉的飞光便狠狠劈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血液飞溅,断腕之痛令他全身轻颤。 似乎是习惯了这种疼痛,他没有发声,眸光血红更盛从前,那断掉的手腕竟是血肉飞速愈合,生长得完好如初。 手臂愈合,纳尔的脸色却更添苍白。 他的力量已经所剩不多,没有新鲜血液的支撑,面对银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经历了几轮叛军的围堵,只怕现在连这张弓都已经拉不开。 银注意到他手腕处的异状,随及面容闪过一丝嫌恶,这种血族族人的身体还真是比常人坚韧很多。 如果不是拥有了那些秘银制成的武器,艾维拉家族又怎能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重新积蓄力量彻底击溃他们。 今夜,就是血族在这片大陆上的终结,也会是这个人的终结。 他不再多想,抬手凝聚周身的气息,狂暴的本源力量悉数化作纯白火焰挤压着空气将他整个人映照的越发透明。 纳尔从空气的波动中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可怕,只能试着拼死抵挡。 可当他勉强用血液凝聚成盾,巨大的力量立刻将血盾冲击的支离破碎。随之一股强大的灵魂力量贯穿了他的身躯。 表面看去没有任何伤口,实际内脏却在这冲击之下全部破碎,空虚的躯体只剩下骨骼的支撑。 更可怕的是,来自银残留灵魂力量已经化成白色火焰,如跗骨之蛆般附着在他的周身,灼烧着他的躯体。 纳尔痛苦的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片血红混合着刺眼光芒,那一刻他听到什么东西破碎掉的清脆响声。 他以为那是他心脏碎裂的声音。 意识渐失,世界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 …… 霖城是一座小城市,虽然不大但是气候宜人,买卖交通方便,也有属于自己的经济体系。 因为临海四季风景各有特色,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却也有着小城市独有的温馨平静,所以有很多人定居这里平淡的生活工作。 此时正值冬季,刚下过一场雪,积雪厚的可以没过脚踝。在冬日的暖阳映照下,似乎寒冷也减少了几分。 远处几个调皮的孩子虽然被父母裹得像只皮球,脸颊也冻得绯红,却依然在跑跳打闹。 欢快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声入耳,让路旁的女孩露出一抹浅笑。 长及双膝的纯白色羽绒服包裹住女孩娇俏玲珑的躯体。她头戴浅红色绒线帽,帽沿微垂遮盖住白皙的额头,只露出透着点点绯红的清秀脸庞。粉唇边有着浅淡的笑意,明媚透亮的眼眸里倒映着面前的那一片纯白。 女孩名叫洛依贝,很平凡,至少在今天走进那家布偶店之前依然很平凡。 她喜欢霖城的风景,也最喜欢冬季的雪后漫步。喜欢听着靴子踩踏在积雪里发出的吱吱声,留下那一个个小巧的足印。 女孩手握一杯打包好的咖啡,滚烫的温度透过手指涌向全身,驱逐着体内的寒意。 “新开的店?” 顺着拐角街巷望去竟有一家崭新的店铺,大概是刚租下没多久店铺门头还没来得及挂上。透过玻璃橱窗能看到外侧陈列的一个个玩偶。 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女孩一步一步走向那家还未开张的布偶店。她缓缓伸手推开店门,把手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眼前的地面上杂乱堆放着很多未拆封的纸箱,货架上还有着许多空位。 “快躲开!”忽听一声提醒,洛依贝瞬间清醒过来慌忙抬眼望去,一个硕大的纸箱正冲着她倾斜过来! 纸箱表面的封口已经被打开,距离极近,此时箱子里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小布偶铺天盖地般向着她飞过来。 女孩在混乱中惊慌地偏过面部稳稳护住了她手中的咖啡。 她感觉到大群的布偶一个接一个地或碰撞到她的脑袋或擦过她的衣服顺势掉落到地上。 “美丽的小姐,你还好吗?” 洛依贝听着这声问候,睁开双眼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约有20左右岁的年轻男人,他的五官精致而柔和,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栗色短发干净利落地覆在额边,褐色眼眸极其深邃。此时正面带歉意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洛依贝一脸懵逼,随及微笑着道:“我没事。” 她看着散落在自己脚边的那堆布偶,还有些不太敢动,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踩到那些柔软精致的布偶们。 所以她刚才是经历了一场“布偶雨”吗?好幸福的感觉…… “那太好了,我刚才的确没有注意到,很抱歉。”陌生男人微笑着顺势从女孩的脑袋与肩头处拿下了两个趴着的可爱玩偶。 他看着掉落到女孩臂弯里那只布偶,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容指了指那只小布偶道:“如果可以请收下它作为对今天这场小意外的补偿。” 洛依贝顺着男人的指向处才发现臂弯里不知何时刚好掉进去一只小布偶,因为她护住咖啡的动作,那只布偶卡在她怀里并没有掉落到地上。 女孩举起那只小布偶。 那只小布偶穿着帅气的纯黑小风衣,暗红内衬领子处系着蝴蝶结,颈间挂着小巧的雪花形吊坠。 黑色长发贴在它圆润的脸颊庞,眼瞳为深邃的暗红,表情微冷外露两颗小尖牙,正因为这样配着可爱的小身体多了几分傲娇感。 女孩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它漂亮的暗红眼眸。下一刻男人的话语及时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很喜欢它,看样子他也同样喜欢你。” “它的眼睛很吸引人。”女孩由衷赞叹道。顿了顿她望着凌乱的地面鬼使神差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谢谢。”布偶店的店主望着店内的一片狼藉略显惆怅地说道。 …… 在洛依贝帮助男人整理好店铺即将离开之际。 男人望着那个有着漂亮血红眼瞳的布偶,他露出意味深长笑意柔声说道:“希望他能为你带来好运与幸福。” 女孩微愣礼貌性地微笑回道:“谢谢。” 她缓缓走出这家布偶店,像是迈出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又像是踏入了早已安排好的宿命之中。 目送着女孩的背影,有着栗色短发的布偶店店主眸光渐渐变得幽深复杂,穿过冬日的雪地,望向一片虚无。 他很清楚,就在这一天命运的轮盘已悄然开始转动,新生的力量源泉终将会在主神的指引之下降临于这个世界。 “我就是个操劳的命……”他低笑自嘲着。 第二章 血红之瞳 “爸爸,我回来了!”洛依贝推开家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父亲今天穿的很随意,浅棕色毛衣将他的后背显得很是宽阔,身上穿戴的藕粉色围裙与他的高大背影有些格格不入。 洛祁铭正忙着将炒好的竹笋装盘,灶台上刚炖好的鲜汤冒出缕缕热气,模糊了他的身影,浓郁的香味逐渐溢出了厨房。 洛依贝忍不住从身后给了正在为晚餐忙碌的父亲一个熊抱,虽然是熊抱但因为身高差距倒显得十分可爱。 洛祁铭手中的汤勺微微抖动,盛装的汤水也溢出边缘。 他的眉宇间透出无奈,拨开女孩拥抱着他的双手,又将盛着热气腾腾饭菜的餐盘递给了洛依贝。 “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拿过去。” 洛祁铭回望着女儿欢脱的身影,眼眸里涌现起一抹欣慰与满足。流逝而去的时光为他柔和的五官增添了些许沧桑感,但这依旧无法掩盖内里隐藏着的几分英气。 洛依贝放下餐盘,听到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心中虽有些忐忑,但她还是努力抬头微笑着问候。 “哥哥。” 迎面而来的男人很高,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他穿着今年冬季流行许久的那款修身大衣,明亮的灯光勾勒出他健硕挺拔的身躯。他的面容与洛祁铭很是相似,只是眉眼间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是洛依贝同父异母的哥哥洛萧然。 他没有理睬女孩的问候,径直携带着背包走向他自己的房间,这样的漠视持续着许多年依旧没有改变。 洛依贝已经越发习惯这样的哥哥。她一直记得,年幼的她第一次面对哥哥时,他怔愣着稚嫩的脸庞,眼眸里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厌恶。 幼时不谙世事的那些故意为难与抵触已经随着他母亲的故去逐渐转变为内敛与冷漠,对她是这样,对父亲亦是这样。 读书时他会主动申请留校住宿,甚至周末也很少回家。而在大学毕业后他更是一心扑在了自己最喜欢的视觉设计工作上,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年纪轻轻就进入了霖城市一家十分着名的设计类公司任职。 洛萧然与这个家庭的关系,就像是不用缴纳租金的住客与房东。连日常的交流也非常稀少。 他的经济一直很独立,在成年之后靠着空余打工与奖学金几乎不怎么需要父亲给他生活的费用。而在有稳定的工作后他更是直接将银行卡连同密码一起丢给父亲。 至此他同父亲,连过往一直存在的金钱联系也彻底断掉。 名为父子,形同陌路。 只剩下了那层血脉上的联系。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以及他始终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的关于他母亲故去的最终原因。 她从未了解过哥哥,而哥哥也从未给自己的家人一个了解他的机会。成年后的哥哥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有些时候洛依贝会抑制不住的在内心中责怪他的哥哥太过冷漠,也会怀着愧疚责怪自己的存在。 父亲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妻子,而在这之后他也间接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可无论怎样他都从未放弃身为女儿的自己…… 甚至他是偏心的,偏向身为女儿的洛依贝。 但是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难以自处,洛依贝也只能努力从最初的沉默内敛变得开朗活泼让父亲能够得到一些慰藉。 乱想些什么…… 女孩懊恼地抛开自己的思绪,静静地扒着碗中米饭。 这一顿晚餐与过往并无不同,洛家的三个人依旧没有什么交流,饭后洛依贝习惯性的收拾餐桌冲洗过碗筷,剩余的时间她需要准备未完成的网上课业。 回到自己房间提交过周末作业后,她注意到了被自己带回那个吸血鬼小布偶。 它仍然维持着最初的形态,洛依贝捧起小巧精致的布偶,白天在布偶店看到它时只是单纯地被莫名吸引到。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特别的布偶吸引到,那时只是潜意识中觉得它很独特,希望带它走。这也许就是她与它之间奇妙的缘分。 想到这女孩爱抚性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布偶暗红色的大眼睛泛着冰冷幽深的光泽,像极了真实的眼瞳。洛依贝认真凝视着它的瞳仁,看着看着,竟微觉被奇怪的力量吸引着有种想去靠近它的冲动。 女孩猛然从怪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再次望着那双大眼睛,这一次却再未有任何异常。 洛依贝忍不住揉捏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恢复清明,应该是今天有点疲累,居然产生了幻觉。 她没再去注意小布偶顺手将它放到了床头的一小堆布偶中。 窗外月色正浓,洛依贝简单拉拢窗帘换过衣服决定早些休息。最近学校的课业有些繁重或许身体长久积攒的疲倦爆发了,女孩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洛依贝睡得正香却觉得手背有些微微发痒,她半睡半醒地下意识想轻轻挠一下手背,这个过程中却不小心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女孩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惊慌地抬起自己的手背。 她白皙柔嫩的手背上此时缀了一只小布偶,正确来说不是缀着是那只有着暗红大眼睛的吸血鬼小布偶用它外露的小尖牙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的一角。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只是有点痒……而那个小布偶发现自己已经暴露眨了眨冰冷的大眼睛又继续狠狠一口咬下去。 嘶……这次是真的有点痛。 洛依贝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小布偶为什么活着还会咬人的问题,她立刻用力将布偶抓离自己的手背,可那只小布偶挣扎得厉害被抓住后依然企图去咬她的手指。 还想咬我!情急之下洛依贝直接将小布偶胸口的那枚雪花吊坠塞进了它的口中。 更令她惊讶的是,后知后觉的小布偶竟然顺势把吊坠吞咽下去,它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你……没事?”洛依贝急忙将它捧进掌心,观察着状况。 小布偶捂住自己的腹部眼眸里呈现出痛苦神色无力地躺在女孩的掌心中。 它的小身躯却越发滚烫,直到最后忽然从他的身体里冲出猛烈的光芒,依贝下意识放开他挡住了双目,眼睛还是被光刺激的很难受。 似乎是窗户被打开,一股寒风叫嚣着涌入房间,她打了个哆嗦努力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双眼以适应四周的光亮。 那是……!! 那是个身材欣长的高大男人,暗红的衬衣将他的肤色衬得异常白皙,窗户大开,涌动的寒风卷起窗帘混着他的黑色风衣肆意飞舞,长发在耳边不安的跃动。 那双血红的眼瞳在深夜月光的照耀下妖异可怖,目光的冷意直直穿过凝固的空气落在依贝整个人身上,这一刻,依贝的心脏冰冷的快要停止跳动。她只觉得整个人无法动弹,四肢僵硬异常。 那个人,他没有站在地上,他踩在一片虚无上! 男人的神色浮现挣扎和痛苦,他的眼里是面前少女身体里蜿蜒曲折的血脉,那些他最渴望的东西正在她的血脉里奔涌,那些血液发出如同午夜幽兰般的馨香环绕着他,诱惑着他的心神! 是……少女的新鲜血液……!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每一处伤口,都在狂躁的叫嚣着。 想要她的血液!很甜美的气息! 仿佛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男人瞬间凑近洛依贝的身躯。 血红眼眸放大数倍,摄人心魄 洛依贝看到他的唇角露出两颗森白尖牙,他的目充满渴望与贪婪! 他缓缓贴近了洛依贝的脖颈,这一刻恐惧让依贝合上双眼,眼角无声落泪。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牙齿刺破肌肤,血液迅速流失,痛觉渐失,取之而代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无法拒绝也无法去反抗,身体于静寂中沉沦,生命于无声中消逝。 意识模糊之际,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血液没有再流失渐渐回归体内,周遭一片死寂。 洛依贝用尽最后的气力睁开双眼,入目是那个男人,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咽喉,表情很痛苦,正在奋力挣扎。 她的父亲站在她身边,此刻他平日的温柔尽褪,整个人严肃而凌厉,面容因为狂怒有些狰狞,有一层微弱的雪白光芒笼罩着他,他眉心的蛇形印记光芒耀眼。 “爸……爸……”,女孩喃喃着很快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洛祁铭慌忙收回自己释放出的本源力量,扶住女儿虚弱的身躯。 他转头望向对面已经恢复一些体力唇角还残留着丝丝血液的男人,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别碰她,吸我的血液。”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了依贝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感受到一点温暖,依贝悠悠醒转。 女孩抚了抚有些疼痛的额头,从脑海里拾起昨晚的记忆,低头望向自己的脖颈,果然有清晰的咬痕,伤口已经结痂,上面涂抹了一层药膏 那个男人并不是梦,他留下的咬痕还存在…… 洛依贝勉强起身,身体里气力有些不足,头也有些发晕,她缓缓扶着楼梯下了楼。 抬眼望向楼下的光景,先是看到父亲面露严肃的陈述着什么,而后就看到对面的人,竟是昨晚那个可怕的男人! 相隔甚远洛依贝听不清那些话语,流失的血液让她异常孱弱,不得不紧紧抓住木质把手。 “依贝!” 洛祁铭慌乱的跑过来搀扶她。 “你现在还不能动,我送你回去休息!”父亲有些焦急,他没想到依贝会这么快醒来。 第三章 沉默之迷 “看来你把她保护的很好呢。” 陌生的男人站起身有些玩味的看着拥抱着的父女俩。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暗夜里的一阵微风。 洛祁铭拉住依贝的手带着她缓缓来到男人的面前,男人上下打量着依贝。 她清秀的脸庞与他记忆中的公主有着五分的相似。有那么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他的公主殿下,他想要过去拉住她的双手,却发现那双眼瞳并不是暗红色,眸中也没有他熟悉的忧伤安静。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瞳,尽管目光深处有些不安,可是依然遮蔽不了它的明媚。 那不是她…… 他愣住,伸出的手也有些尴尬的停在半空。 依贝也忐忑的回望他,男人的眼瞳已不是昨夜触目惊心的血红,而是一种幽暗深邃的暗红色。那双眼睛似乎看久了就会被吸引过去,再也无法脱离。 起初他望着她目光竟有震惊和难以掩饰的狂喜,像是看到了黑暗里的一丝光亮,她看到他伸出修长的手下意识后退一步。可那暗红眼眸里的狂喜很快黯淡下来又归于平静。 “我叫纳尔,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人类。”他收回自己的手转而轻轻环抱双臂,笑了笑又道:“你怕我,但是,害怕也没有用呢……” 什么?这个人,依贝皱起双眉 她虽然怕他,可是不代表下一次她依然会被他欺负,即使自己没有力量与他抗衡,她也会狠狠挣扎的! 不止他会咬人,她!也会咬人的! 洛祁铭闻言上前一步将依贝拦在身后,“我说过,你不能碰她。” “她好像对你很重要?”纳尔反问,他有些慵懒的坐回沙发上,“那么,她是谁呢?” “……我……女儿。”洛祁铭答得有些犹豫。 “哦?是吗……”,纳尔反问着顺势拿起桌上的那张相框。洛依贝知道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没有她,是爸爸哥哥,还有哥哥的母亲。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柔美,笑容幸福温暖,女人抱着年幼的洛萧然,身旁的男人轻轻拥着她,那是一个完美的家庭。 她叫她阿姨,她是见过她的。 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温暖的家时,迎接她的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还有……哥哥洛萧然。 那时的她没有仔细听父亲所说的话语,只是好奇的打量他们。 随后她看到女人平静温柔的脸庞上有一瞬间的怔愣,以及哥哥目光中的震惊和憎恶。 女人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浅浅笑着过来抱她,说以后会一直照顾她,而这里会是她的新家。 记忆里幼时父亲不在的时候女人的确一直有很好的陪伴照顾她,也希望她和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相处。 直到那一天,她还记得那天夜晚外面下着雷雨,闷闷的雷声透着压抑。 因为哥哥争抢她唯一的那个玩具父亲为了护住年幼的她狠狠斥责着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和阿姨那样激烈的争吵。 虽然没有了平日的温声细语,可是女人依然没能对父亲说出凌厉伤人的话语。她只是想袒护自己的孩子为他争辩几句。 争吵过后便带着失望夺门而出,直到妻子离开父亲才忍不住慌忙追上去。在那以后哥哥将她狠狠推倒在地面上并且仍然抢走了那个玩具。 再见到他们的时候。 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轻合,面容苍白毫无生气,可是她的唇角却有着一丝微笑。 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五官,洛依贝看到那只手紧紧握成拳,紧到青筋外露,紧到要将骨节捏碎。 女孩甚至一度认为是她最终害死了那个温柔的女人,而父亲对她是有恨意的…… 只有父亲知道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告诉她,更没有告诉哥哥。 父亲的缄默不语,失去最爱的母亲,成为哥哥最大的痛处,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彻底脱离这个家庭。 纳尔仔细观察着依贝的脸庞,又比对着照片的年轻男女,明显并不相像。 洛祁铭的谎言骗骗眼前的女孩还好,他却是不信的,但他也不会轻易戳穿这个有深意的谎言。 他有种错觉,这个女孩一定与莫奈尔公主有着某些重要关联,或许他躲避掉致命一击来到这片陌生世界的契机就与她有关。 抛却杂乱的记忆,洛依贝轻轻拂开父亲挡在身前的手,她走到纳尔身前,神情里再无恐惧,居高临下认真望着纳尔。 “我叫洛依贝,还有,我不怕你。”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纳尔并未做出回复。 楼上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洛依贝心中一凛豁然想起今天正是哥哥的休息日。 洛萧然一直能听到楼下的说话声,只是没想到清晨的家里会这样热闹。 他默默扫了眼陌生男人的穿着和神情,心底微觉异样,说不出的异常,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意识。 “萧然……”洛祁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顿了顿道:“他叫纳尔,是我的朋友,今天起要住进家里。” “嗯。” 洛萧然将洗好的水果放下,自己动手剥下葡萄皮将晶莹的果肉放进口中,冷淡回复着。 这个男人是什么人都与他无关,洛萧然不需要与这个家中多余的陌生人扯上联系。 “纳尔,这是萧然,我的儿子。”洛祁铭顺势坐在沙发上简单介绍着洛萧然。 洛萧然微微侧目。 这名字……听着像外国人? 感受到他的注视,纳尔也漫不经心地回望着面前的陌生人类。 这个倒真是洛祁铭名副其实的孩子,面容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刻而出。 让他没想到的是,以洛祁铭的特殊身份竟然会定居在这片陌生世界,并且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家庭,与他结合的那个女子似乎是个人类。 身为血族始祖分支卡拉米尔家族的一员,他对血族数千年的仇敌艾维拉家族非常了解。 他们最是高傲,容不得对家族法则的丝毫亵渎,对血脉传承更是极为重视,严禁本族族人与其他异族人通婚,更不会允许那种混血的孩子降生。 在莫奈尔公主被带到血族不久后,就有敌方艾维拉家族本代至强者索菲亚女王陨落的消息被带回血族。可即便女王故去,洛祁铭也不可能私自离开他的家族,更为奇怪的是洛祁铭居然能够逃过家族的追捕安稳定居于这里。 纳尔慵懒地起身决定找个相对安全阴暗的地方睡一觉,血族百年如一日的昏暗环境促使他依然不适应这个世界每天都能见到的阳光。 每一次沐浴在那片光芒之下,他就会有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强烈抵制与虚弱感。这种感觉让他异常讨厌。 …… 入夜,洛依贝辗转反侧,闭上双眼,眼底画面总是定格在遇见纳尔的那个夜晚。父亲的身影很高大,周身的微光泛着冷意,扼住纳尔咽喉的力量来自他的左手,那只手在刺眼的白光中近乎透明。他脸上的怒意,他眉心的印记…… 更重要的是他与纳尔是相识的,他们非常熟悉。 女孩不禁开始怀疑父亲的身份。 她发现自己与父亲的距离很遥远,甚至从未了解过父亲也从未了解过他的世界。 平时见到的那个温和可靠的父亲,是他故意展现给自己的?真正的他,是那天夜晚的样子? 无果的心事混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渐渐平息在意识的黑暗里。 …… 因为被纳尔吸走一部分血液依贝身体有些虚弱,父亲代她向学校请了两天假,今天是该回学校的日子。 依贝背上已经收拾好的背包,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她的便当盒里装了满满一层的醋溜猪肝,还有一袋未拆封的当归枸杞红枣茶包。 ……父亲很贴心啊……果然是她想多了 “把他也带上”,洛祁铭递给依贝。依贝接到手中定睛看,竟然是纳尔缩小版的小布偶?! 他皱着小眉毛,小嘴有些瘪,一副很冰冷高傲的神色。 “爸爸……你确定?” 你确定我跟他在一起安全? “没事的,我拜托他保护你,放心,他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洛祁铭示意依贝安心。 “快走!我们血族对食用鲜血要求很高的!”小布偶一脸嫌弃的瞥过女孩侧脸,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照射而来的阳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的确不喜欢人类的血液,人类现在食用的那些东西全部都含有一些奇怪的杂质。这直接导致他们血液内部油脂与各种有害物质升高了几个档次,吸食他们的血液会给自己排泄过滤的脏器造成极大负担。 不过……面前这个女孩的血液却是与众不同的,味道异常甜美,见到她的那个夜晚正是那种致命的诱惑让他突然失控。那甚至比日常食用的沐血果还要甘甜…… 还真有些怀念那个味道,可惜或许永远吃不到了…… 让他很诧异的是,洛祁铭竟然愿意用自己的血液帮助他恢复力量,而他的相应要求是自己必须要保护这个特别的女孩。 果然,她对洛祁铭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洛依贝思索一番还是选择相信父亲,转念想父亲让他来保护自己,难道自己会有危险? 在纳尔的催促下洛依贝不得不带着他迅速登上了去往学校的公交车。 窗外缓慢掠过沿途的风景,冬日的暖阳已经将积雪融化了大半,余下的雪稀稀疏疏的堆在道路两旁,形成一个个小雪堆。 “我果然还是讨厌白天出门……” 纳尔轻声呢喃一句便安静的睡去。 第四章 家族之印 随着斑驳的光影不断掠过,洛依贝思绪有些不受控制的飞向远方。直到那声温柔的公交车提示音响起,她才渐渐回转现实。 下一站就是学校附近,依贝发现纳尔已经沉睡很久,他很自觉的睡在背包阴影下,有些鼓起的背包刚好遮住阳光。依贝不禁莞尔一笑 依贝轻轻戳了戳布偶的肥肥的脸颊,柔软的让人想要捏一下。 她将纳尔放进背包,有一瞬间阳光照到他的脸颊上让他的小眉毛皱了皱,在陷入背包内部的昏暗环境后又变得安详。 考虑到纳尔的布偶形态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她决定适当隐藏他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化雪,气温有些低,依贝紧了紧围巾,努力把自己包裹的温暖些。 时值寒冬,青砖路两旁的小树直直立在寒风里,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路上行人稀少,静的只能听到风掠过的声响和自己的轻微脚步声。 远处依稀可见学校的几座教学楼和图书馆,再走一段时间才隐约热闹些,临近学校,周边的小店也多了起来,四下零散着几个学生,拐过小路的尽头,便看到了“霖城大学”的字样。 霖大位置地处市中心,设施齐全,方便附近学生就读,分数线也很容易过,甚至远一些地方的学生父母也愿意将孩子送来这,也算是个热门的大学。 依贝回来的有些早,此时宿舍只有她一个人。这间宿舍是四人间,因为空间有些狭小空调又坏了许久,所以很少有人选择这里住,时间久了依贝与另外两个不修边幅的女孩也就彻底习惯,反而觉得三个人住更随意些。 她的舍友奈生是个勤奋的苦读生,床头也时刻放着与专业相关的一摞课本,床铺每天也收拾的干净整洁。她今天应该有课早已赶去教室温习。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对铺的任清栩今天居然没有趴在被子里酣睡,床铺与平时一样凌乱,衣服和被子卷成一团,甚至能看到混在里面的胸衣,角落里有一小堆化妆品,几个娃娃机里抓出来的毛绒玩具散落各处。床铺下的鞋子也有些乱,看得出主人出门前把它们都捞出来挑拣过。 还是这么乱啊…… 这幅情景可不能让醒来的纳尔看到,依贝放下背包简单收拾了任清栩的被子衣服和鞋,待将那件胸衣藏进被褥后,依贝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竟然主动把一个男人带进了传说中的女生宿舍,虽然他不是人类,可是生物学上是属于雄性的! 还好任清栩今天很早出门,不然场面大概比现在要刺激的多。 她正想着,背包里的纳尔探出了小脑袋。依贝面带严肃的把他抱出背包。纳尔看了看四周,环境有些陌生。 “这是哪里?”他有些奇怪的问 依贝把他的小脑袋掰过来,让他正对着自己。 “这是学校,这里是我住的宿舍……我要跟你说一些重要的事!” 纳尔随意坐下来示意依贝继续说,依贝的神情有些古怪。 “你知道的这里是女生宿舍……我还有两个舍友,你尽量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看到了也一定不能有动作表情!知道吗!” 纳尔点点头表示答应,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这个形态的存在对其他人类来说是超越现实的。 顿了顿依贝又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平时我还有她们换衣服洗澡什么的你也不许偷看……知道吗?” 这次纳尔皱着他的小眉毛,冲着依贝翻了个大白眼。奶声奶气的用着气哼哼的口吻说道:“……我的眼光有这么差吗?我对你们人类的女人根本没有兴趣!” “我们人类女孩难道很差劲?”依贝顺势狠狠弹他额头。 纳尔捂着额头踉跄着后退,认真瞪着洛依贝道:“这是种族间的自然歧视。” 这……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么说你只能喜欢你们血族的女孩子?”女孩好奇地继续追问着。 “……你了解那么多做什么,总之那个人不是你。”纳尔有些不耐烦的应付她,这么快就忘记那天晚上被当食物的事情了? “我对你也没兴趣。”洛依贝抬手将他的小身躯按倒在桌子上,看着那张欠揍的小脸被桌子挤的变形,她觉得自己顿时舒服很多。 布偶状态的纳尔并不存在威胁性,维持着这种状态是为了他身体内部伤口的快速恢复。 “你……”小布偶用它暗红的大眼睛冷冷注视着女孩。 听着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停在宿舍门口,洛依贝十分紧张地做了个噤声手势。 “快藏起来!”女孩指向床铺上的背包示意着小布偶。 纳尔却叉着腰安静站在原地未动,用那副一贯的戏谑神情望着面前的女孩。 ……这个记仇的家伙! 仓促间门外的人已经用钥匙轻易打开门,慢慢推门而入。她穿着水蓝色的连衣裙,漂亮嫩白的瓜子脸,忽略有些成熟的妆容倒是个美丽的女孩。 遭了!依贝下意识转头回望桌子,却发现看到桌上已经空无一物,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清栩你回来了……”,洛依贝有些尴尬地微笑看着她的舍友。 “嗯……忘记带东西了,你还好吗,听说你生病请假了?”任清栩找寻着自己的东西,有些随意的问道。 “只是贫血,已经好多了。”依贝胡乱编了个理由应付着询问。 任清栩笑了笑叮嘱她好好休息拿好自己忘记携带的东西便再次出门。 “你放心,我不喜欢白天出门,我可以躲起来一直沉睡,夜晚出去我也不会惊动她们。”纳尔见女孩出去探出了他的小脑袋。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主动出来?”依贝追问 说好的白天沉睡呢?人与血族之间的信任去哪了! “还不是因为你背包里的难闻的猪肝味。”纳尔有些嫌弃地刻意偏过脑袋,之前他是被那种味道熏的有些晕想出来透气,刚才钻进去鼻子还没有适应,狠狠打了个喷嚏。 的确,猪肝味很难闻。 洛依贝回到霖大转眼间已经有三天,很快就要周末放假,脑海里想着的都是丰富的周末日程。 纳尔最近表现得很乖巧,白天藏在依贝的被褥里沉睡,晚上有时翻身她会发现纳尔不在,但日出后他一定又准时以布偶形态躺在枕边。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纳尔晚上都在做些什么,想着两个人毕竟来自不同的世界,也就没有询问。心中却一直有奇异的感觉迫使她很想追寻着纳尔,去了解属于他的一切。 是夜,纳尔再一次消失,寻着他的行迹,依贝也悄悄穿好衣服轻手轻脚的跟随他。 女孩发现纳尔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她跟随着他来到教学楼的天台上方。 夜色暗沉如水,月光被层层云雾遮蔽,昏暗的微光里,他只身站在寒风里,身形瘦削修长,望过去竟有几分孤寂之感。 他低首抚摸着那张黑亮的巨弓,在他轻柔的抚摸下,像是为了回应主人的抚摸,巨弓泛起暗红的微光。 纳尔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慌张的站起身,行走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他缓缓靠近天台围栏,俯身以手贴上了围栏下的石壁。 依贝带着些许疑惑望向他用手抚摸的地方,赫然是一个繁复而又鲜明的暗红色印记!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印记,依贝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离开她的身体。 暗红的印记变作一笔一画的生命体,像活过来一般逐渐脱离石壁,又在空气中漂浮组成新的印记。 相同的印记,这次的颜色却是赤红如同鲜血。 仿佛置身一片虚无里,四周隐约有声音响起,是个暗沉沙哑的声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参透的古老气息,更有着致命的无形吸引力促使听到的人不得不跟随他的指引向着目标而去。 依贝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身体却跟随他的声音逐渐靠近鲜红的印记。 “洛依贝?”一道略带磁性的嗓音打破了那个暗沉古老的低喃声。 灰暗虚无的世界支离破碎,她的意识瞬间重新归入身体。 脱离桎梏的依贝有些恍惚,额头竟有细密汗珠滚落。夜晚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哆嗦。 “你跟踪我?”纳尔紧蹙双眉问道,面容里透着明显的不悦。是他太专注于寻找那缕熟悉的气息忽略了这个女孩的跟随。 洛依贝心下微凛,原本在暗处观望的她,竟然径直走到他的身边! 难怪被他发现……她没有办法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那个印记……”,依贝望向暗红复杂的印记没有再被吸引过去,她松了口气,方才的状况很是惊险,叫喊不能,四肢不受控制…… “下次不要跟着我!”纳尔的语气低沉冷硬,他不喜欢不相关的人随意探查他的行踪。 “这是来自我家族的印记……”纳尔抚摸着暗红印记的笔锋走势,静下心努力读取其中的含义。 印记是血液绘制,一笔一划里还隐隐能嗅到淡淡的血液气息,纳尔的指尖亮起了暗红光亮,他在努力探寻印记深处的一切。 意识跟随那丝丝缕缕的血气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暗夜里的女孩缓缓睁开暗红的双眸,那双安静而带着些许痛苦的眼睛宛若一道惊雷闪现,纳尔的意识瞬间溃散殆尽! 他睁开双目,神色惊疑,血红的眼瞳在黑夜里触目惊心…… “她在求救……平行街……” 身后传来女孩低沉的自语。 第五章 纳尔之哀 纳尔有些诧异的转头望着洛依贝,那双血红的眼瞳让依贝的心脏漏跳一拍。她对他的眼睛有着本能的一丝恐惧…… 纳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震荡的心神渐渐平息下来,眼眸也恢复到平日的暗红色。 “嗯,那个女孩……她在求救,她说她在平行街!” 是的,她能感受到那个印记深处忧伤安静的女孩,她的脸庞有些莫名的熟悉,她轻声低语着救她,平行街…… 仿佛为了回应这个女孩,石壁上的印记闪动着晶莹的光亮。虽然纳尔的意识探测被迫中断,但他还是懂得印记忽亮忽暗对依贝的认可。 “平行街是哪里?”纳尔有些激动地扳住依贝的双肩,用的力道有些大,他的身躯还有些颤抖,依贝并不在意,伸出手指向东方。 东方的天空此时是一种暗蓝过渡至橘红的色彩,融合的毫无缝隙,他知道在那一抹橘红的深处就是血族最忌惮的太阳,那种照亮一切的光芒对血族来说过于耀眼。 白天他只能在黑暗里沉睡或是以布偶的形态存在,即便这样,也不能照到太多阳光,这意味着他只能积蓄力量下一个夜晚再行动! 纳尔的神情有些颓然,双手的力量也渐渐松动,薄薄的唇轻声低喃:“她在那里,我的公主殿下……他就在那里……” 他的神情痛苦而彷徨,像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的……公主殿下? 看纳尔此时的模样,那个女孩似乎对他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人。 “平行街就在东面,是条商业街,我带你去!”她掷地有声的说道。 “不行!你不能去,我不确定那里有着什么危险!”纳尔果断拒绝,他伸手要将洛依贝抓着他的手拨开。 “你不想早些救她吗,我可以在白天为你引路,帮助你寻找她。” 洛依贝知道身为血族的纳尔在白日里有诸多限制,由自己保护着他去寻找公主踪迹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最不浪费时间的选择。 纳尔听得无力反驳,的确白日的阳光下他根本无法发挥自己的所有力量,找到也很难救她。 “好。”纳尔回应女孩,她看到他暗沉的眼眸里透出了一丝光亮。 …… 虽然答应纳尔帮助他寻找公主的下落,可当她真正踏进平行街,却发现这里大的出奇。 高楼林立,遍布各种大型商场,岔路多而分散,一些现做小吃和精致的小店散落在街头。 恰逢周末,游玩逛街的人也非常多,想要在这种地方找一个人,真的是大海捞针…… 为了减少阳光对纳尔皮肤的刺激,她还特意撑了遮阳伞,冬天打遮阳伞也真的是奇葩…… 果然路人看她都是一副揶揄的表情。 “我们要怎么找她……”洛依贝是真的有些迷茫。 “我可以感受到昨晚的印记,就在这个地方,你依照我说的走。”背包里传来纳尔声音。 洛依贝应声,跟随着他所说的方向,然而因着白日的血族体质让他的力量本就偏弱,虽然能够感知到印记,找寻的时间也格外漫长。 女孩本身是人类,也需要适当补充体力,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磕磕绊绊一路走来两个人的默契程度也提升许多。 这些印记虽然是同样繁复的纹路,可是看得出后找到的几处印记笔锋走势明显弱于前者,洛依贝凝望着眼前的这处印记,笔画明显有些凌乱,但形体仍在依然能探知到下一处的线索。 洛依贝心底有些紧张,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几分。 那个女孩曾经到过这里!亲手绘出这些印记,可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绘出的印记也越发慌乱……她会不会已经被追上?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天气并不好,灰暗无光的苍穹里缓缓飘落几枚雪花。 开始只是零零碎碎的飘落,渐渐的雪片变大变厚,回过神,洛依贝发现在这场大雪中已经很难辨识道路。地上也积下一层薄薄的雪,凭借纳尔的指向,她终于找到了这一处印记。 因着下雪的缘故,穹顶阴暗,冬日的夜晚降临的很快,地上再无耀眼的阳光,纳尔也得以恢复原形跟随。 这一处印记因为没有绘全无法探知到任何线索,行至这里,她的笔画是前所未有的凌乱,她能感受到她绘下印记的手都带着颤栗,而印记最终也没有绘全,在即将完成最后一笔之际颓然落下! 纳尔没有回复他,洛依贝有些惊慌的抓住他风衣的一角。 “你发现了吗……我们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这里……”纳尔欲言又止,将地上的洛依贝拉起身。 顺着纳尔的目光,依贝环顾四周,她整个人愣在大雪里! 四周的寒冷气息在一瞬间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将她的心脏包裹的整个冰冷下来。 是什么时候……四周竟然已经不见一个行人……在阴暗的天空下,附近那些高楼大厦竟然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的窗户透着冰冷光泽,像是有着什么东西在暗处蛰伏! 这不对!心底发出冰凉的声音 平行街是商业街,处于繁华地段,晚上应当是灯红酒绿,连绵不绝,即使下了大雪也不会这般安静昏暗。 “这不是……” 是什么在这场大雪里悄然改变着他们行走的世界?她已经有些不敢去回想…… “我们离她已经越来越近了。”纳尔率先镇定下来,他抓住依贝纤细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害怕跟随他前行。 纳尔的手温度虽然也是冰冷的,但在这种环境下有他在,洛依贝也稍微安心,她平复下有些惊慌的心脏。 过去的20年里,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无法用任何言语解释的事情,但她依然努力镇定下来,为了帮助纳尔,她不能胆怯拖他后腿。 “这里的印记不全,她似乎没有画完就……”洛依贝不忍心再说下去,她不知道说逃跑还是被人带走,但无论是什么都会让纳尔承受巨大的压力,但她却不能隐瞒。 “她能够走到这里,那些人不会杀掉她。”纳尔异常镇定,得知他的公主殿下至少目前是安全的,纳尔已经安心,剩下的就是从那些人的手中救出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抓走她的那些人,也是他们攻破了血族领地莫里斯之城,屠尽了血族始祖分支卡拉米尔家族的族人,是那些承诺过不再交战又俯首称臣的叛乱者。 可笑的是,血族的至高领袖居然真的以为只要凭借家族始祖的力量将敌方家族的直系继承人莫奈尔公主变为血族一员就可以彻底统治分裂数千年的两座权力之城,他低估了敌方艾维拉家族的反扑力量。 正是他们蛰伏在血族统治下,完美欺骗过血族几位长老,策划了一月前的莫里斯反叛。这一战使得卡拉米尔家族的成年血族战士近乎全灭。剩下在外执行任务的零散族人也再难聚集…… 过去这样久,那些族人被杀的场面却历历在目,叛乱者击杀血族的手法像是练习过千百遍那样娴熟。面对血族几千年来最惧怕的东西,即使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速度也无法与之抗衡。 纳尔低声唤出了自己的武器,黑色巨弓缓缓出现在他的掌心。 现在多想已然没有意义,这次或许是一场早已预谋好的埋伏,只待猎物自己跳进绝地。 唯一有些担忧的是身后的女孩,无故被牵连进来,他曾经答应洛祁铭会保护她。 这一次,不管是深陷什么样的埋伏里,他都会尽力保全她,即使他会在这里死去…… 纳尔握紧巨弓,不禁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身为公主的守护者,在血族圣殿里立下严苛誓言的那一刻,他就是一个战士,为她而生,为她而灭,这本该是一个守护者的最终归宿。 他放开洛依贝的手腕,缓缓从衬衣里将一直携带的雪花吊坠取下转而戴上依贝的颈项,女孩有些诧异,她能清晰的看到那枚吊坠上暗红色的复杂纹路。 “它曾经救过我,一定也可以保护你。”纳尔神色复杂的望着吊坠,这枚吊坠的作用总是让他惊讶,这次一定也可以帮他保护她。 “别拒绝,如果遇到我的敌人,我没有办法在战斗中顾及你。” 洛依贝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环境,她对纳尔真的没有任何帮助,她从未见过纳尔展示他真正的力量,大概还需要他浪费力量保护自己…… 脚下这条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四周的高楼大厦与阴暗的苍穹像是被无限复制出来的一般,没有任何的改变。唯有窸窸窣窣的雪仍然缓慢飘落其中…… 路至尽头,纳尔上前查看,尽头竟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如同一头巨兽对着苍穹张开了他漆黑的巨口,纳尔一眼望去也有些心悸。 此时,身后洛依贝抓着他手腕的手忽然收紧,痛的纳尔皱起眉回望依贝。 女孩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极其难以理解的东西,清秀的脸庞也在一瞬间苍白的可怕。纳尔的心脏也在此时猛然收紧! 他回转身躯,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向后退去,与空气相摩擦产生了一阵疾驰的狂风,呼啸而过的风混着雪将洛依贝的眼睛吹的迷乱不堪。 她忘记不了…… 即使过去很多年以后,她依然清晰记得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的那副难以捉摸的景象,还有那场生与死的交战…… 以及 纳尔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第六章 祭司之怒 从天而降的大雪逐渐稀薄,失去了遮挡视线的那层落雪,让纳尔更加清晰地看到幽暗苍穹下伫立的那个身影! 站在一片虚无中的是个老者,皮肤苍白的有些透明,脸上布满蜿蜒曲折的皱纹,须发皆白,看上去异常的苍老,纹饰复杂的白色长袍包裹着他单薄的身躯,似乎长袍笼罩之下的是一副干瘪的躯壳! 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背后竟有一对银白色的巨大双翼!那是怎样的一对双翼!每一寸羽毛都隐含着不可撼动的力量,黑暗也无法阻止那对羽翼散发出的冰冷暗光! 那对巨大双翼此时在空气中缓缓起落沉浮,搅动着周遭的气流。 纳尔的面容变得无比凝重,他伸出手接过一片雪,晶莹的雪花缓缓化作冰凉的水流顺着他的手掌滴落在地。 他早该想到,这场大雪的背后,就是他…… 即使是艾维拉家族现任守护者银站在这,他都有一些胜算,但如果遇上这个人……他将手紧紧握成了拳…… 此刻,等待猎物许久的老者缓缓睁开了有些浑浊的双目。他面无表情,可他的双眼里积攒着沉淀已久的疯狂杀意,隔着很远的距离睥睨着地上的两人,像是在看两只暴风雪中不知逃向何方的老鼠! 在目光触及依贝的那一刻,他脸上苍老的皱纹因为过于激动而加深数倍,像是满脸的丑陋伤疤,更显狰狞可怖。 “桀桀……卡拉米尔家族的怪物,从第一次踏上这里我就嗅到了你身上的腥臭味!”空中老者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他的喉咙似乎是快要停止煽动的破风箱,发出声音也像是恶鬼的狞笑不断回荡。听得洛依贝从头到脚冷的透彻。 “雪漠大祭司,好久不见!”纳尔仰起头注视着老者,轻轻松开依贝的手,他逆着冷风容颜有些模糊。 洛依贝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一句躲远些的吩咐。 她努力跑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只能看到纳尔的模糊背影,对面的老者更是看不真切。即使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她也很难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纳尔暗沉的眼瞳缓缓浮上鲜艳的血红色,他擎起透着血色微光的巨弓,用苍白修长的双手挽起那张通体黝黑的弓,弓弦拉满却无箭矢,他将手指轻落于银丝细弦之上。 依靠着来自家族血脉深处狂暴的速度增幅,他的手在一瞬间重复着千百遍弹射的动作!伴随着每次弓弦的闷响都有一支像是血液凝结的飞光刺破空气暴射而去! 短短一瞬,数百道血光布满天际密密麻麻极速冲向银翼的老者,宛如夜空里一场纷乱下落的血色流星雨。 急速弹射冲破的气流携着冷风瞬间灌满了纳尔的胸膛,风吹乱了他的长发。 银翼的老者抬起苍老的手,掌心空气中隐现出晦暗的法杖。 当他举起法杖,天地间的风雪仿佛受到无言的召唤,瞬间争相聚拢成可怕的巨大漩涡。 漫天飞舞的血光交织于肆虐的风雪里,原本明艳的血色光芒纷纷黯淡下去。 攻击却没有停止,老者枯朽的手掌中凝聚刺目的光亮在一瞬间穿破杂乱气流狠狠砸进纳尔站立的地面。青砖轰然炸裂成片,激荡的气流卷集着烟尘呛得后方的洛依贝背身不住轻咳。 纳尔却早已凭借自身极致的速度上升到空中,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任何的攻击几乎都会被卷入暴风雪的屏障。 他已经被迫张开血盾抵挡多次来自老者的猛烈攻击。 这一次的攻击终于使凝结的血盾支离破碎,与此同时纳尔也急速腾空,他竟然向着巨大的暴风雪漩涡而去! 他的身影在狂乱的气流中尤为模糊,环绕着他周身的血色风暴帮助他在风雪中稳住身形,眼瞳中血光浓郁的要滴出鲜血。 从银翼老者脚下升起丝丝缕缕的血红雾气包裹了他的身躯。 他轻动法杖身前浮现一层涌动的微弱气流,将雾气隔绝在外丝毫不能侵入。复又抬眼望着纳尔,这一望那双血红眼瞳的幽深光芒让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松动。 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中,纳尔再次射出数枚箭矢,他的掌心乍现多道血痕,以血液绘制许久的庞大法阵终于在此刻成形。 昏暗天际突然惊现巨大的黑洞,在瞬间急剧落下千万血雨。 雪漠祭司身处一片血红中,纳尔穿透层层暗红想要看清他的身形却最终触及到那双冰冷狂怒的浑浊眼眸! 一股冰冷的巨力猛撞在他的胸膛上,这一击将他的内脏险些震碎! 身体已经自动开始利用血脉的力量修复内脏,这种破碎重组的感受很痛苦,纳尔顾不上胸腔里蔓延的疼痛,回望雪漠。 血雾和血雨消失殆尽,来自血族的纯净血液剧毒无比,雪漠没有受到重伤,只是白色长袍被纳尔的血液腐蚀多处,看上去凌乱不堪 “你竟敢……!”用尽苍老的声音嘶吼着,狂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的目光变得冰冷残忍。 他整个人都被纳尔残留血液的气息包裹着。枯槁的面颊上有层极薄的冰晶封住了被血箭划破的几道伤口,阻止着伤口毒素的蔓延。 伴随着他的狂怒,周遭的气流也异常狂躁起来,他的攻击更加凌厉沉重,引动风雪带着毁灭的力量。 几次交锋下来纳尔已然有些处于下风,终究这位雪漠大祭司的力量超越了他数倍。凌厉的攻击渐渐在他身上留下细密的伤口,可他依然勉强接下每一次的攻击。 “纳尔小心!”洛依贝呼喊着,话音未落她清晰看到有极速闪过的凌厉光芒击中了纳尔的后背。 依然没有结束,看出纳尔攻势减弱的祭司再度发难,他张开了双臂,随着他的动作空气像彻底凝固下来,纳尔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行动。 老者眉心的蛇形印记发出耀眼的光芒,自法杖中连续攒射出数道锋利的光刃,那些利刃狠狠地劈在纳尔的胸膛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直钉入大厦的侧壁! 洛依贝险些跌坐在地,那一击过于可怕,她不知道纳尔还能否存活。 而这一次雪漠却将攻击转移到洛依贝身上! 恍惚的瞬间已经晚了,那团冷冽的光芒已经飞速向她聚拢过来! 女孩恐惧的抬手遮住双眼,四周静悄悄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剧痛。她缓缓睁开双眼。面前是血液凝结成的盾,是它挡住了那道可怕的攻击。 纳尔?! 果然,血盾消失后眼前就是纳尔的身影,他的黑色风衣布满道道的裂缝,那些贯穿伤口触目惊心,缝隙中可见他缓缓愈合着的皮肉。 “她在哪里?”纳尔绝望地垂首发出一声低吼。 银翼的老者缓缓靠近地面的两人,巨大的双翼自然低垂,他从喉咙里挤出暗沉的低笑声。 “我……”纳尔面色苍白而疲惫,待他转身依贝才彻底看清他的衬衣上已经有着大块的血迹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 想要对女孩说出不要碰触他的血液的警告,可意识的涣散让他最终没能有机会说出那句话。 洛依贝急忙上前扶住纳尔,受了这样重的伤他还尽力保护自己…… 纳尔虚弱的闭上了双目,洛依贝扶住他,女孩害怕极了,胡乱把吊坠重新给纳尔戴上。她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银翼老人。 无助和不知所措,让她开始痛恨自己的弱小,这一刻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她望着老者手中凝聚的光芒,搀扶纳尔的双手越发紧绷! 此时却从侧面疾驰而来五道微弱的冷光,那光竟然紧贴着老者衣袍,像是一团白色的火焰无声禁锢住老者的身体! “雪漠!我不会让你如愿!” 随声出现的是个身着白衣甲胄的银发男子,依贝只能隐约看到他轮廓柔美的侧颜。他的掌心还有一簇雪白的火焰不停跃动。 洛依贝猛得回神,现在带着纳尔尽快逃离才是正事!突然出现的男人刻意阻止了银翼老者的行动,给她创造绝好的机会,她要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她挣扎着扶起纳尔,却忽然看到眼前的一抹白色火焰,那小团火焰轻轻触到她的额头,触感冰凉温润像水滴一样。 遭了!这一刻洛依贝以为自己真的要与纳尔在这里一起死掉! 她的脚下忽然浮现巨大复杂的法阵,突然的强光让她无法直视。只能用手紧紧抓住纳尔的身体! 四周变得极为安静!洛依贝缓缓睁开双眼,纳尔也从昏迷中醒来,虽然自愈的力量微弱,但是依然在 缓缓修复他的内脏。此刻已经感觉好一些。 “这……我们出来了!”女孩惊呼,她发现她正站在一个岔路口对面就是有人居住的小巷,还能看到房屋中透出的灯光! 是那个人!他居然救了她。 “去对面,有人类居住的地方……雪漠无法追击我们……”纳尔轻声言语。 人类生活的世界有着绝对的平衡,谁也不可以打破,那些执法者绝不会允许雪漠在这里肆意破坏。 这也是为什么雪漠早已来到霖城却依然需要借助印记把他们引入结界。 “好!”此刻洛依贝终于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之色,飞快的拉着纳尔向着小巷跑去。 画面还定格在她明媚的笑脸上,却有一阵强光突然照亮她的脸庞。她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 “洛依贝!!”纳尔震惊的呼叫她名字,在她身后的纳尔看到了一切! 那辆漆黑的货车带着无比刺眼的闪光灯飞驰而来! 刺眼的光芒让纳尔的眼瞳失明一瞬,当恢复视觉他只看到洛依贝已经躺在远处的地面上不知生死! 该死的!雪漠他,终究发动了最致命的一击……可为什么他冒着触犯人类世界禁忌的风险也要杀这个人类女孩?! 第七章 同脉之血 纳尔迅速将洛依贝扶入小巷,探向她的胸腹间。 他能清晰感受到,洛依贝体内的诸多器官直接受到猛烈撞击已经破碎,肋骨断了几根,腹部和腿部狰狞的伤口依然不断涌出鲜血,心脏跳动也很微弱。 这些伤口全部是高速撞击造成,唯独没有被他血液腐蚀过的痕迹。 这个女孩……自己的血液对她竟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 纳尔平复下心中的震撼,现在并不是该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他直接屏蔽掉自己的嗅觉,避免那些泛出浓郁馨香的血液干扰到他的心神。掌心凝聚起血脉中固有的愈合力量缓慢输送至女孩身体各处。 血族独特的愈合力量率先封堵住她身体各处破裂的内脏出血处,紧接着恢复流畅的血脉。 她的体内似乎有一种本能的力量,在自愈缓慢的修复中维持着心脏微弱的跳动。 即使用上自愈,依贝体内此刻也已失去大量的血液,必须迅速给她同类型的血液供应。 纳尔很清楚自己的血液不能为她输送,那会直接让这个女孩成为他的同类。 他稍微平复心绪,轻轻握住佩戴的雪花吊坠,注入强烈的求救意识。吊坠发出强烈的暗红光芒,微微照亮昏暗的小巷,替他的主人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做完这些,纳尔才尝试性地用自己的血液触碰女孩,与血液接触过的皮肤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 她怎么会……不受毒素侵蚀! …… 洛祁铭正在用饭,眉心处却突有炽热的灼烧感。他下意识以手遮蔽住产生异动的印记。 猛烈的刺痛感让他闭上双眼,也同时感知到略带血气烙印的那丝强烈意识! 糟了! …… 霖城市中心医院 洛祁铭不安的守在手术室的门口,紧闭的两扇门内不知状况怎样。 洛萧然望着父亲略显慌乱的背影,不动声色垂首看着手机屏幕,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模糊起来。 虽然他有些讨厌这个所谓的妹妹,却没想到突然间她就遭遇了这种事。 他从没认可过她,也一直在习惯性漠视她,但是家中如果没有她。想到这洛萧然略有些烦躁地捂住额头。 纳尔已经及时换了件外衣,谁也没有发现他外套内里那件暗红衬衣上的血迹。 洛祁铭看得出他经历过一场战斗,他的面色明显有重伤后的虚弱苍白。 “是雪漠……”纳尔侧身刻意压低声音。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看到洛祁铭脸庞忽然紧绷,眼眸深处隐现的杀意有些难以控制,他的变化牵动着眉心印记若隐若现。 纳尔有些惊讶也迅速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冷静!” 虽然手术室门口只有他们三人,这样的异动还是会让洛萧然注意到。 洛祁铭紧皱双眉脸色白了几分,眼眸中的晦暗也缓缓化作痛苦挣扎。 印记没有再显现,他自顾自地颓然落座于冰冷的长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也再一次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手术室的大门才突然打开,三个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从手术室走出的小护士身上。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她很焦急的看着门口三个人。 “我是!”洛祁铭应声,三两步走到小护士身边。 “病人现在失血很多,情况不好,你跟我去采血室。”小护士说罢急匆匆的立刻抬脚要走。 “等等……”洛祁铭急忙拉住护士,小护士焦急的要发怒。她不明白这样紧急的时刻作为病人家属为什么犹豫。但看到洛祁铭面露难色,也尽量忍耐下心中不快。 “我的……血型不匹配……”洛祁铭用尽了全身气力说道,他不是洛依贝的亲生父亲,只能无奈说出这个事实,即便会暴露长久以来隐藏的一切他也不能用洛依贝的生命做赌注。 “你不是病人的家属?”小护士惊讶的反问。 “病人血型很特殊,医院血库中的血液不能配型,如果不及时输送血液她会失血过多死亡的!” 洛祁铭的话语却让洛萧然震惊得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他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臂,凝视着父亲有些绝望的脸庞他缓缓道出了心中沉积多年的问题 “她……不是你亲生的?” 父亲没有言语,这一刻他竟然无法开口回应儿子想要的真相。 “……”小护士也有些不知所措。 “采我的血!”身后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几个人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看到来人纳尔心中一紧!那人赫然是莫里斯陷落当晚给予他致命一击的银! 他……与洛依贝……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有着清爽利落的银色微卷短发,穿着的服饰也与常人无异,看上去只是个染过流行发色的青年。 洛祁铭惊讶之余双眼中也重新有了希望的光芒,他拉住小护士急切说道:“对!护士他可以的!” “那你跟我来……”小护士也有些懵,还是相信了洛祁铭示意银发青年跟随她走。 手术室门口只剩下不明所以的两人以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洛祁铭。 这突如其来的双重事件让洛萧然的思绪混乱不堪,他所谓的妹妹不仅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并且还与刚出现的那个男人有血缘关系? 他忍不住追问父亲其中的真相 冷静下来的洛祁铭别无他法也只好顺势承认银与依贝是兄妹关系的这个谎言。 一旁聆听的纳尔却并不相信,他对艾维拉家族再熟悉不过,银身为艾维拉家族守护者不可能有兄弟姐妹。 守护者在被选拔的最初就要求必须孑然一身,不能有其他牵挂的亲人朋友,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保持永远的忠诚,竭尽全力保护照顾自己的主人。 严苛的法则使得那片大陆上的守护者们感情淡薄,冷漠而孤傲的他们一生只会关心自己的主人,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 至于他,纳尔自嘲的笑了笑,他大概是守护者中的异类。 他的主人,艾维拉前代女王的直系继承人莫奈尔公主殿下,在血族谋夺权利的阴谋中沦为牺牲品。 被迫变为血族一员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失去母亲的怜爱,自身无法阻止的异变,陷入异族的恐惧…… 为了阻止她的反抗,血族选拔出纳尔作为她的守护者。名为守护者,实则是代替家族监视她,定期汇报她的身体状况。 他们要她活着,囚禁她…… 他的确依照誓言条令每天上报她的一举一动和她的身体状况。 公主的幼小身体也在很快适应血族对血液的本能渴求感。 开始她也会排斥他,会用她新长出的尖牙狠狠撕咬他的手吸食他的血液,可当他看到她因绝望无助流下的眼泪,他没有阻止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后来小姑娘没有再咬他,她学会了吃一些血族的食物填补对血液的需求,也会乖巧的让他检查身体却从不与他说话。 她没有反抗,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隔着落地窗眺望外面的景象。 那期间只有身为艾维拉家族王之守护者的洛祁铭曾经寻找到这位公主殿下,可他并没有带走女孩,只是希望纳尔继续保护着她。 在那以后,便有女王陨落的消息传来,她的家族也在不久以后由于内乱不得不臣服于血族的统治。 那之后过去很久女孩才开始同他交流,他依然无微不至的照顾保护她。甚至有时会遭到族人的嘲笑,他也没有放弃她。 他能够照顾她保护她,但他化不开她眼睛里的孤独痛楚…… 手术室大门的忽然敞开打断了纳尔的沉思,几名身着白衣的护士簇拥着将推车推往病房的方向。三个人也紧跟着进入帮忙将洛依贝转移。 女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虚弱,佩戴着氧气罩,好在已经及时输血脱离了危险,此时正在输液。 洛祁铭抚摸着女孩的面颊,轻轻掖好被子安静地望着她。 她的容颜已经与他记忆中年少时期的主人越发相像。 …… 洛依贝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的夜晚,她感觉自己像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行走很久。漫无目的,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很累可是无法停下来。 喉咙一阵发干,她有些渴,挣扎着努力张开双眼,入目是昏暗的天花板,身体很沉重她用尽全力想要动一下。 “洛依贝?”坐在病床边的纳尔发现了醒来正要动作的洛依贝。 洛依贝停止动作抬眼望去,是纳尔的清俊脸庞,他起身阻止了女孩的动作。 “我……很渴。”依贝听到自己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纳尔起身倒好水,缓缓扶起依贝的上半身将水杯递到她的唇边。 她顺势小口小口的喝下,温润的水流穿过喉咙缓解掉一丝干渴。 依贝也渐渐回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刺目的强光,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 身上虽然还有虚弱感但是好在并没有什么残缺的部分,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她拨开手机,才凌晨一点,没有什么困意,有些无聊的开始注意一旁的纳尔。 “感觉如何?”纳尔突然开口。 “没事,只是有点没力气……”依贝轻声回复他。 “那天的车,我没有注意……”依贝握了握有些冰凉的双手。 “那不是普通的货车,是由雪漠的意志幻化而出。”纳尔平淡的回复,他能隐隐感觉到依贝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洛祁铭一直隐藏的事情他也同样不会对她多说。 依贝注意到纳尔手掌中摊着四五颗小巧的果实,它的颜色比山楂暗淡不少。果实上有些奇异的纹路。那是纳尔的食物,果实内的汁液就如同血液一般。 她看到纳尔望着那些仅剩的果实眉间多了些惆怅之色。 从异世界带来的零食已经……不够吃了。 第八章 尘封之事 话题在这忽然中断,依贝也没再追问。平淡的生活先是突然降临得血族守护者纳尔,紧随其后是银翼老者的无情抹杀…… 女孩凝望着静立于窗边的纳尔,月光倾泻而下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沉静而优美的银辉。 “怎么了?”注意到来自身后的目光,他微微侧脸问道。 “没事……谢谢你保护我。”洛依贝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目光顺手捋过自己的发丝。 自己也并非从前以为得那样平凡,她能看懂公主所留印记的含义,身边相继发生这些不寻常的事,远超她的认知。 她不能再一无所知的继续前行即使这背后隐藏的真相令人悲伤痛苦她也需要知道。 她不愿在那样危险的境遇中什么都做不到,更不愿自己在乎的人在眼前受到伤害而她却只能恐惧害怕无力阻止。 这样想着,她觉得脑海中越来越乱,额头也有些痛意,她只好收起胡思乱想,躺下身继续休息…… …… 清晨 洛祁铭将依贝从睡梦中唤醒,护士已经完成抽血工作叮嘱她及时输液休息。 父亲把买好的清粥小菜摆上桌顺手将筷子递给依贝。 洛依贝起身简单吃过早饭,活动时发现了在被子一角下酣睡的纳尔。小布偶在睡梦中本能的讨厌光亮又自己缓缓挪到被子阴影下。 洛依贝套上外衣,将被子一小部分为纳尔盖好。 洛祁铭将剥好的橘子放进依贝手心里,大手顺势理了理依贝的一缕乱发。女孩安静凝视着父亲的脸庞。 父亲总是比同龄人年轻些,时光在他的眼角留下些许细纹,脸庞轮廓也因为工作操持家中琐事而略显沧桑。他的眼眸里有几道血丝,眼底浮现浅浅的青黑色,依贝看得出他昨晚没有休息好。 “我去取回你的药。”洛祁铭转身欲走,依贝飞快拉住父亲的大手。 他以为重伤初醒的依贝是因为害怕才不希望他离开,于是他用温暖的掌心包裹那只微凉的小手,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出安慰的话语。 依贝抢先开口打断他要说的话:“爸爸,纳尔出现的那个晚上……我看到你了!” 洛祁铭有一瞬的错愕,稍加回想,记起那晚因为听到响动在依贝房间发现狂躁失控的纳尔,因为重伤虚弱之下没有血液供应,他很轻易就制服了纳尔。 她看到了他…… 仿佛是为了回应父亲的不解,依贝伸出自己的手轻触父亲眉心位置,微凉的柔软触感让洛祁铭一阵恍惚。他忽然懂得了女儿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震惊得望着女孩,洛依贝双眼里只剩下一片澄澈坚定,没有惧怕也没有彷徨。 洛祁铭启唇想要辩解,洛依贝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语:“爸爸,不要再欺骗我……我不想再这样弱小……” 看着她呈现出的坚定神情,他再也无法说出那些编织好的谎言。 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变得有些陌生,她还是会依赖他,但她很少再去过问她不能理解的事。 他抬起头,双眼中虽有积攒已久的痛苦与彷徨,但还是努力溢出柔和的目光望她。 “你的确……不是我的女儿,是你的母亲将你托付给我……”安静的话语轻轻响起,洛祁铭的眼神变得模糊而遥远。 在成为一个父亲之前,他,还是曾经通过严苛选拔在艾维拉家族圣殿中立下过誓言的守护者。 誓言赋予他强大的力量,以及不可撼动的地位。 艾维拉家族始祖的伴侣是银翼灵蛇,在无休止的动乱中,深爱始祖的异兽为保护妻子与她的族人免受其他族类伤害,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将自己灵魂力量的一半与始祖血肉相融,另一半则是分散到了她的族人身上。 始祖心痛之余将这种本源的灵魂力量融合成蛇形印记,永久铭刻眉心以此缅怀逝去的爱人。 因为灵魂本源力量与女性族人契合度更高,自此家族开始世代以女王作为领袖,而他,是艾维拉先代女王索菲亚的守护者。 从陪伴照顾幼年的女王到看着她成为至高无上的领袖,她有了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 在一场与血族的战争中,她失去了丈夫和其中一个可爱的女儿。 家族的大祭司雪漠也趁他前往血族探寻公主下落之际重创女王,虽然他及时赶到竭尽全力击退雪漠,可是女王依旧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她在生命即将流逝前夕,说出了他心中长久以来隐藏的秘密。 索菲亚女王一直知道她的守护者在人类的世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但她没有戳穿也没有因此责怪他。 他知道自己违背了守护者的誓言,在王的面前羞愧的甚至想要自裁。可主人执起他的双手,温和脸庞上是欣慰的笑意。 她说:“铭,我很开心,你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你有了属于自己的感情也有了牵挂的人……” 女王将她正在熟睡的小女儿轻轻放进他怀里。她将最珍视孩子托付于他,也同样对他下达了最残忍决绝的命令。 洛祁铭并不明白,为什么身为王的主人宁愿逼迫自己的守护者带走她可爱的女儿也不肯让她以继承者的身份留在家族内。 他能够做到的,就是服从主人的命令,带走这个女孩并在多年后集齐六位守护者协助她回归家族。 怀里的小女孩苏醒时,他轻轻抚摸女孩柔软的小脸不知道怎样跟她解释主人的事。 所幸他发现这个女孩体内的血脉连同曾经的记忆都已经全部被女王彻底封印。 现在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揭开这个残忍真相的时刻。 “爸爸……”听着父亲讲述的这些洛依贝缓缓流下泪水,可是她现在才发现爸爸这个称谓也不知是否可以继续使用。 可她不叫他爸爸,又叫什么呢? “依贝,我始终将你当做我的女儿,我一直想遵循主人的吩咐保护好你……” “我的力量在主人去世时逝去了大半,现在仅存的一些无法同雪漠抗衡,我们只能在人类的世界尽量躲避他……”他抚摸着女孩的后背缓缓说道。 “她是索菲亚女王的孩子,那……”纳尔稚嫩的声音突兀响起,他被洛祁铭的话语吸引已然没了睡意。 洛祁铭再度抬头望着纳尔,牵起依贝的小手又道:“她,是莫奈尔公主的妹妹。” 纳尔有些惊讶,低下脑袋沉思。 索菲亚女王竟有两个女儿,血族带走的是身为直系继承人的莫奈尔公主,却完全不知晓另一位公主的存在。 艾维拉家族竟然一直隐藏着第二位继承者。 这样一来,依贝能够看懂公主留下的印记也有了解释,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艾维拉家族也是因为另一位公主的存在放弃莫奈尔的吗……一瞬间纳尔也忽然明白洛依贝的存在究竟对公主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但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与公主有着相同的血脉,一定可以借此帮助他找到失踪的莫奈尔公主! “她的力量难道是被封印过?” 身为艾维拉先代女王的孩子,她不可能没有艾维拉家族独有的本源灵魂之力,治愈她伤口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发现洛依贝体内有任何的异常。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的血脉和力量被女王封印住,也就无法凭借她找到莫奈尔公主…… “爸爸?”面对纳尔的问题依贝很是迷茫,她下意识想听父亲的解释 洛祁铭望着自己的手掌,无奈的摇头道:“我现在的力量无法撼动主人的封印……如果加上银和纳尔或许可以。” …… 住院三天输液完毕,依贝就赶着回到学校。最近很多琐事耽误的课业都要迅速补救回来,因为下周就是期末考试…… 是的,她也怕考试…… 虽然霖大课业并不繁重,每个学期只凭自己喜好选择课程,听课也完全是按学生自己意愿,但最后的考试所选择的课程必修需要超80分,选修也要及格才算拿到学分。 身上的封印也因为未出现的银和期末考试延迟到寒假。 银就是那个在结界救下她和纳尔的人,自己脱离危险也是因为他。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与自己血型相同,但再见到他一定要道谢,依贝边这样想着边抱着书本走进宿舍。 宿舍里的三个人久违的聚集在一起。 奈生正趴在床上翻阅书籍,每到学期末她就会进入自己的世界,任谁也不能打扰她的复习,除了吃饭睡觉她都一直看书,虽然略显无趣可她每次的成绩也都名列前茅。 依贝将自己买来的橘子轻轻放在她的床边又将目光落在任清栩身上。 让她惊讶的是任清栩竟然也在看书,这姑娘是转性了吗?准备从今天开始苦读?她有点不太相信…… 果然,凑近后突然抓起她手中的书定睛一看,那醒目的“鬼吹灯”字样出卖了它的主人! 任清栩也终于绷不住严肃专注的神情将依贝一把拉进床铺,两个人闹成一团。闹着闹着,依贝按住清栩偷偷看向奈生,还是有些怕影响奈生。 奈生似乎也对突然安静的宿舍很不习惯,口中飘出一句“你们继续”复又进入自己的世界。 两人又是一阵打闹,直到依贝想袭击任清栩的胸部占据上风,玩闹的姑娘才求饶道:“大侠,我有绝世武功秘籍,求放过小女子!” 说罢高举投降手势递给依贝一摞课堂笔记。 “算你识相!”依贝收了课堂笔记满意得将小说扔给清栩。留下句“风水玄学不靠谱,复习考试是正道”后开心回到自己的领地。 第九章 贪婪之影 依贝清晨从宿舍起身。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暗沉压抑的天空,市中心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也不复往日的繁华略显沉闷,乌云覆盖下很难看清远处,进入深冬的这些日子,大雪总是隔几天便光顾霖城,虽然没有对交通造成太大影响,天气却是极冷。 依贝今天特意加了件厚厚的绒衣,羽绒服也换上能遮盖住大腿的款式,感受到脖颈里的暖意才放心出门,想着吃过饭打了三个人用的热水便回来继续啃书本复习。 她开门时才发现不小心踩到门口的一封信件,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红心习惯性扔到清栩床上。 这种情书一般的书信已经接连几周出现在宿舍门缝下,她知道是建筑学系一个男孩送给任清栩的信。她还曾经多次见到那个男孩主动等待清栩,任清栩一直没有同意交往,或许时间久了他才会放弃。 任清栩迟迟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床边的那封信她依然没有什么兴趣翻看,一定又会是些无意义的求交往话语。 挑了件干净的衣服换好,给自己画上满意的妆容便准备出门填饱肚子。 透过化妆镜整理长发时却注意到洛依贝的床铺,被褥平铺,中间有个很小的人形凸起,像是毛绒玩具一类的东西。 洛依贝还背着她藏了什么秘密?可以理解,洛依贝以前的毛绒玩具总是巧妙避开她这个“玩偶杀手”。即使真的藏了她也不会奇怪。 好奇心促使她翻开依贝的被褥,下面竟然躺着一只小布偶,小巧精致的布偶立刻吸引住她,小布偶红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和柔软的脸庞让她爱不释手,捏过戳过忍不住给小布偶的脸颊送上一个香吻。 亲完才开始后悔,她忘记自己涂过唇彩,小布偶的脸颊上此时有着明显的粉色亮彩唇印。 任清栩下意识要抹掉,却发现越抹反而越惨。当即丢下布偶逃之夭夭。 依贝提着午餐回到宿舍,发现的就是有些凄惨躺在床边的纳尔,她记得临走前特意把它藏在被褥下的…… 走近些看到纳尔脸颊上一小团粉红色,依稀能看出是唇印,这色号她知道是谁了…… 这是经历了什么…… 看到依贝的脸纳尔没有动他的小身子,它努力挑挑小眉毛,眼睛瞟向奈生的方向。 原来碍于奈生的存在,被强吻脸颊带着唇印纳尔也不敢轻易移动,只能呈现“大”字安静躺在床铺里。见到依贝小脸委屈的快要皱起来。 依贝哑然失笑,伸手要将他塞回被子里,这次纳尔却挣扎着爬出来摇了摇他的小脑袋,他表情严肃的冲着依贝眨眼睛,随及捡起一支红色记号笔顺势在笔记本空白页涂出血液样的痕迹,复又露出两颗小尖牙做了个咬的动作。 顿时让依贝又回想起那天晚上被咬的记忆,她顾不上收拾摊开的复习资料,以最快的速度带着纳尔离开了宿舍。 这速度…… 离开人类的限制,也没有讨厌的阳光,依贝谨慎的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经过,转身时纳尔已经恢复原形态。 “我饿了……”他面无表情认真说道,似乎是真的需要血液,他低垂眼帘看上去有些没精神,而后抬头用带有深意的目光随意看她一眼。 “……不可以!”依贝双手环胸猛得跳开,觉得不太对又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 纳尔眸中的深意随及变作一丝不屑,他很满意依贝的动作,露出些许揶揄的笑意便收回目光自顾自走开。只给依贝留下漆黑的背影。 依贝心中有些恼,原来是故意吓她的!她还是急切追上纳尔的脚步拦住他。 这么危险的人物,不能让他随意走动。 “……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依贝发现她组织语言的能力再一次让自己都佩服,这句话平淡的就像在问喜欢喝什么饮料一般。 “……” 纳尔也投来怪异的目光又启唇道:“兔子,活的。” …… 依贝奋力从市场的一堆大叔大婶身边挤过,几经辗转终于买到只活的小兔子。 小兔子毛茸茸的让人想抚摸它,想到它即将面临的命运,依贝还是放弃了与它亲近的机会。 将买好的兔子递交纳尔,依贝在一边旁观。纳尔用修长白皙的手熟练的在兔子颈部划开血口,又缓缓把血液引入准备好的奶茶杯里。整个过程可怜的小兔子很少挣扎,纳尔的双手也全然未沾到一滴血液。 返回的路途中依贝的目光一直放在奶茶杯吸管上,看着那暗红色的页面不断上升下降,被纳尔优雅的缓缓吸入唇中。路人只会当做是普通奶茶,只有她知道里面是鲜活的血液。 “想喝?”纳尔见到依贝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食物上,随意将杯子递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依贝轻易嗅到血液的一点腥气,面色发白的笑笑道:“不用了……” “……味道好吗” “一般。” “……哪种动物的味道最好?” “你的。” ……没办法好好聊天了! 她只是想了解他的食物爱好而已! …… 任清栩百无聊赖之际又看到摊在床上的信封,虽然她对信的主人没有兴趣,但连续几周的信也算是她打发无聊生活的小爱好。男孩的信封里一直是出处不同的求爱话语。 一念及此她还是决定翻看下,依然是漂亮的信纸,这一次其中却夹有一张照片,任清栩看了眼照片面色陡然变得惨白,握住照片的手指也忍不住用力轻颤。打开信纸阅读内容,心中浮上浓烈的屈辱感…… 依贝在昏暗的走廊里碰到了正要出门的任清栩,她脚步有些凌乱还不小心掉了背包,依贝替她捡起包只当她是突然有急事,没有在意。 随着夜色缓缓降临,任清栩却一直没有回到宿舍,数次望向她空荡荡的床铺依贝有些担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贝心中也越发不安,复习资料已经看不进去。她忍不住给任清栩的微信发去一句询问。 没想到清栩却几乎是秒回,竟是在求救还央求她不要报警 “港湾的废弃大楼……”依贝逐字看去,想起霖大附近的港湾确有一座大楼,那里要建游乐园迟迟没有开工,大楼一直荒废无人问津。 任清栩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 依贝没有时间细想,她没有报警也没有惊动奈生,只要纳尔在应该不会有危险…… …… 任清栩努力把身体往办公桌里面又缩了缩,双手环抱着双腿,有些痛苦的把头埋进黑暗里。 四周一片漆黑,安静的可怕,从这片安静里她仍然听到了那个令她害怕的脚步声。距离还有些远,似乎是在上楼梯节奏有些缓慢。自己的一呼一吸甚至心跳都在不由自主跟随那个脚步声。 她不知道这个一直追求她的男孩从什么地方得到那张照片,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偷拍到了全身裸露的照片。是洗澡时吗?女生浴室竟然有摄像头偷拍?! 她的眼睛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下泪水,慌张得拭去,任清栩强迫自己忍住哭的冲动。 不能哭……哭泣吸鼻子的声音也会暴露她!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她能清楚听到他在搜查每一个房间,他在叫她的名字,在一片黑暗里这样的声音像是地狱恶鬼的呼叫,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着她的心脏。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 依贝和纳尔到达港湾时,夜色暗沉,依稀可见面前废弃大楼里破旧窗子透出的冷光,因为属于未开发地段没有安任何路灯,大楼有四层,却不知清栩究竟在哪里 “那个女人就在这?” 纳尔按住依贝的肩膀,双眼血红光芒大盛,目光穿透暗夜直至大楼深处。而后他在冰冷的黑暗里看到了两个血肉躯体,血脉和身体轮廓清晰可见。 “她在四楼另一侧最东房间的办公桌下,有个男人在找她。”纳尔沉声道,他顺势用力抓住依贝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突破空气,风将他的风衣吹的猎猎作响。 只一瞬间,依贝发现自己已经在废弃大楼四楼的窗边,眼前是略显惨白的墙壁,更深的地方一片漆黑,无法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任清栩此刻心脏狂跳,他最惧怕的那个男人已经打开这个房间的门。一道刺眼的光亮延伸到她脚边的地面…… “清栩……别怕……”他鬼魅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躲在办公桌下的任清栩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呼吸声也戛然而止。 只要他转过办公桌的另一面立刻就能发现她!任清栩听着缓缓接近的脚步声绝望的闭上双眼。 却在此时,男人的脚步停在桌子一侧,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突然迅速跑出房间。 任清栩听着突然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轻轻松口气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衣服冰冷的贴在身上,她近乎崩溃的再一次缩成一团,手脚都已经瘫软的无法用力。 如果被抓到…… 依贝没想到纳尔突然让她躲起来等候,她想追上去却听到走廊另一侧传来突兀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接近她。 凭着本能她辨别出那并不是纳尔,心下一凛迅速藏到拐角的黑暗中,空气中一片死寂,她忍不住偷偷观望过去。 那个人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起初只有模糊的漆黑身影,光芒翻转的一瞬间她看清了男人的脸,那一瞬间她吓得差点惊呼出声,连忙下意识捂住唇。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男人熟悉的脸庞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鲜红划痕,每一道都有血液顺着伤口流下,一眼望去竟像是黑夜中游荡的恶鬼! 第十章 暗夜之光 依贝收回目光,受到惊吓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稍微冷静些便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人就是之前追求清栩很久的男孩。 是他逼得清栩藏身这里求救于她?不管怎样要先躲掉这个怪异的男人找到清栩! “清栩……不要再躲了……你逃不掉的!”男人依然耐心的向依贝藏身的方向慢慢走来。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内格外骇人,听得依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在依贝所待这一层以下的第三层突然有东西落地的巨大声响,让一直如鬼魅飘荡到处寻找的男人有了新的目标。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笑声,飞快的跑下楼梯,手电筒的光芒也随着彻底消失。 依贝长出一口气。探出头观察到走廊已经空无一人,放心得起身趁机前往另一侧房间寻找清栩。 她最终在尽头敞开着门的房间内找到了清栩,彼时任清栩躲在破旧的办公桌下正无助的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躯。 见到依贝的那一刻,任清栩忍耐多时的眼泪再也顾不得周遭的环境似断了线的珍珠纷纷落下,依贝紧紧抱住缩成一团的清栩,替她擦拭过眼泪低声询问到了事情的始末。 一直追求任清栩未果的男人,竟在女生浴室安装了摄像头,在任清栩不知情的时候拍下了她的照片,并以此威胁她同意交往,清栩因为之前受到的伤害对此十分抵触,她只能假意答应并趁机划伤男人的脸躲进附近废弃的这座大楼。 在向依贝求助后的一段时间,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大楼各处与寻找她的男人周旋,最终被迫来到第四层躲进了破旧的办公桌下,可她长久建立的心理防线也终于溃散,恐惧无助以及不断接近的男人让她的神经濒临崩溃…… 她很勇敢。 依贝抚摸着她的脸颊希望能快速安抚她的心绪。她明白躲在这里不是长久的办法,必须依靠自己从这里逃出去。 任清栩虽然心有余悸,手脚发软但还是努力站起身决定与依贝一起行动,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她也渐渐重拾逃脱的信心。 走廊中很安静,只能隐约听到来自楼下的细微响声,想仔细分辨却很难。依贝一手牵着清栩一手扶着冰冷的墙壁,绕过漆黑的长廊,拐角处依稀能辨认出是可以走下去的楼梯。 通过肉眼能看清的也只有五级台阶,再向下就完全陷入幽深的黑暗中,为了避免被发现她们不能轻易使用手电筒,依贝决定与清栩一前一后依靠扶手慢慢向下走。 整个过程非常慢,两个人要尽量放轻脚步,还要注意脚下不能踩空,即使这样冬天厚重的衣服仍会发出些许摩擦的声音。 黑夜既是她们逃脱的最佳时机,也是对方在暗处最好的掩护。 …… 纳尔起初是被血脉间的共鸣吸引而去。 所有的守护者对主人立下誓言后,誓言都会赋予双方强大的力量。 每一代守护者经过家族长者的引导都会与自己的主人成为一个整体。具体表现为血脉一体与伤害承受能力一体。 血液一体指的是守护者与主人身体内会流着同种类型的血液,血脉相融不分彼此。 伤害承受能力一体则指的是以主人躯体为主,守护者躯体为次,主人能够将来自外界对自身造成的伤害转移到守护者的躯体上。 一旦守护者因外界伤害死亡,誓言会把守护者的力量全部转移到主人身上。死亡的如果是主人,则契约破碎,誓言赋予双方的力量将会消散。 纳尔在最初进入大楼时感受到了与莫奈尔公主之间微弱的血脉共鸣,这说明她或者属于她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作为守护者他选择先行探查公主的下落。 反复探查下才发现他进入了一个陷阱,有人利用公主血液制造她的幻影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幻影虽然能模仿形容却还是会依照施术人的吩咐带他一直在大楼中绕圈。 纳尔意识到被欺骗,想起依贝还在大楼内,他放弃追踪刻意制造响动来吸引那个人类男人的注意力。 他本想借机与依贝汇合,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却发现大楼内部的构造已被强行分离成两个平行的空间,纳尔所在的空间恰好与依贝错开。 破解的办法是找到平行空间分割处,这需要不少时间。纳尔尝试过打破空间,很明显施术者的力量远超过他,他只能慢慢寻找分割处的裂缝…… …… 依贝和清栩保持着一前一后已经走过三段楼梯,耗费了一些时间,她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废弃的大楼一共只有四层,四层到三层只有一段楼梯,以此类推到达一层只需要走下三段楼梯。可是现在,眼前再一次出现可以通向下方的楼梯。 依贝停住身形示意清栩不要说话,她伸手探向羽绒服的外兜,兜里只有一小块卫生纸,她将卫生纸塞入自己能摸到的一处扶手裂缝中,确定下一次在同一个地方能够摸到它,才带着清栩再次走下楼梯。 确认到底有没有原地兜圈的最好方法就是留下记号…… 这次依贝带着清栩走的很慢,依然是抚摸着粗糙的扶手。 她,摸到了裂缝中的卫生纸! 原本以为通过三段楼梯就可以到达一楼逃出去,此时才发现走了这样长时间竟然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一层! 她靠到破旧的窗边向下望去,这里距离地面不是很高,目测是大楼的第二层。 如果能跳出去一定会有损伤,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用手去试探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轻易碰到了空气中的一层阻挡! 冰冷触感惊的她缩回手…… 依贝只能带着清栩先躲进附近一个没有门的破旧房间。 是“鬼打墙”还是谁……设下的结界…… 此刻任清栩握她的手忽然一紧,依贝听到漆黑的房间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依贝偷眼望过去,不是纳尔,是那个被清栩划伤脸的男人! 昏暗房间内空无一物,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一旦他进来她们毫无退路会彻底落入他手中! 依贝当机立断拉住清栩,再也顾不上被发现,用尽全身力气向黑暗中飞奔而去。 男人同样在这一层走过很久,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同一层行走,他有些沮丧准备再寻找一次。 当他看到突然从房间逃出的依贝和清栩,整个人兴奋的几近疯狂 “清栩!你逃不掉了!”他怒吼着追上前方的两个女孩 依贝不敢停下,拉着清栩的手也被冷汗打湿,男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即使跑到没有气力也不能轻易停下! 身后的任清栩由于太过紧张右脚突然扭住整个人摔倒在地。想要竭力站起来伴随着一声痛呼她再次重重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阵刺眼的光亮照射在两人身上!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近,脸上的划痕已经结痂不再流血,他用手轻碰伤口痛的自己倒吸冷气。 “清栩……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男人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中传来压抑许久的一阵狞笑。 “那我只好……把你的脸也划掉……我们就能永远一起了!”说罢他扬起头,脸上的伤口也因为笑容再次扯开流出血液。 这次他毫不在意,一步一步走向近在咫尺的两个女孩。手中的短刀也狠狠冲着任清栩的脸庞划去。 依贝见状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任清栩,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她的侧脸,刀锋狠狠划在她的后背上,穿透羽绒服和里衣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男人愤怒的要将依贝拉开,光亮中突然掠过一阵冰冷的疾风,男人抓住依贝的手也随之离开,他的手机也掉落到远处。 失去光亮的黑暗中,依贝仅能听到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她急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那个人穿着素白的魔法袍,边缘依稀可见复杂曲折的暗纹,银色长发披散肩头,手电筒光芒在他柔美的面部轮廓上勾勒出略显冷漠的眉眼。 是……银! 依贝下意识看向怀里的清栩,不知何时,她已经沉沉睡去。 依贝不知该说什么,思索一会只能尴尬的缓缓吐出一句谢谢……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银说话…… 她将光亮转移到四周,发现角落里昏死过去的男人。 他必须要为女生浴室装摄像头的事付出代价!如果不把他送进警局其他被拍到的女生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她望向安静站在身边的银试探性的问:“你能帮我带上他吗……” 银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凝视她 不行吗……那……她报警好了…… 依贝打算报警。 银缓缓轻轻抬起手,指尖勾点微光,回应他的是男人和任清栩缓缓浮起的身躯。 感觉有些尴尬,依贝再次道谢 “你受伤了。” 他的声音有些清冷,同他冷漠的眉眼一般,他整个人也透着冰冷的气息。 依贝探向后背是粘稠的湿意,伤口似乎很深,轻轻一触便让她痛的皱眉。 就在这时,伤口处抚上一只冰冷的手,银的指尖微微贴住她的伤口,没有疼痛,冰凉的触感,当他的手离开时依贝惊讶的发现伤口处的皮肤已经完全愈合! “……谢谢你,银。”她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为表礼貌加上了他的名字。 第十一章 银白之焰 “洛依贝!”纳尔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一片黑暗中,待看到安然无恙的洛依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迅速转移到银的身上,眼眸中闪过一丝戒备。 银走在前面,依贝紧跟在他的身后,同行的还有两副漂浮的躯体 洛依贝在心中狠狠把不靠谱的纳尔骂了几遍,说好的一起行动居然一进来就抛下她,人与血族之间的信任去哪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依贝之前怕提示消息的亮光暴露行踪关闭了流量。重新打开来自奈生的几条询问消息马上弹出,奈生担心依贝和清栩一直没有睡,依贝感动之余也忙着逐条回复。 不经意间,看着手机的依贝就撞上了前方的一堵墙。 好冷…… 依贝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银的右肩,有些尴尬的偷偷瞄了一眼银。 ……还好,他并不在意 前方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剑拔弩张,洛依贝探出脑袋偷望两人,纳尔的血红双眸里全然是愤怒不甘,至于银她想或许还是那副冷漠的眉眼。 “想打吗?”纳尔露出桀骜不驯的笑意,他很想报回莫里斯陷落当晚银趁机重伤他的仇。整个身形都泛起暗红微光。 “你挡到路。”银冷硬低沉的嗓音响起。 纳尔听罢怒意暴涨,抬手间三道暗红箭芒向着银暴射而去,银也没有示弱,指尖微动,纯白的火焰便从纳尔脚下的巨大法阵中急速窜上。 两人都没有讨到便宜,银的一侧衣袖被箭芒穿透留下腐蚀过的黑洞,纳尔则是被火焰灼烧到风衣的一角。 “纳尔!我们先出去!”洛依贝急忙趁这个间隙叫住正欲继续挑衅的纳尔。 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两个打起来有危险! 她担心的是还被银控制着漂浮于半空的清栩和那个男人! 纳尔撇撇嘴,自觉无趣转身隐入黑暗中。 夜色如水,走出废弃的大楼,方觉得眼前一片开阔,远处传来船舶开启的模糊声响,海风带着湿润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依稀可见黑色海水的粼粼波光,层层推进又缓缓褪去…… 霖大有宵禁的规则,晚上过了十一点除非有什么特殊急事否则门卫不会开门,此时无法回到宿舍,只能等待清晨五点再回去。 洛依贝专心守着任清栩,满足的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总算保护了舍友也抓到了心怀不轨的人。 碍于人类世界的绝对法则,纳尔与银也没有再发生冲突。毕竟多次触及规则底线就会被取消在人类世界的通行自由。 一阵久违的困意和疲倦袭来,洛依贝也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沉的梦境。这一觉睡得有些长,梦里也是凌乱不堪,甚至还夹杂着意识深处残留的男人被划伤的那张脸。 洛依贝从朦胧间醒转已经是早上八点,天色已然大亮,几缕浮云掠过,太阳渐渐升起,此时正在驱逐黑夜留下的寒意。 银一直守在她身旁,他随意的坐在碎石与杂草间,纯白衣袍一尘不染。 洛依贝发现自己与清栩周身环绕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白色火焰,从不断跃动的火苗中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暖意。 银缓缓睁开双眼,此时依贝才发现他的瞳仁是漂亮的浅紫色,眼眸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女孩,而后缓缓抬起手,环绕两人的纯白火焰也顺势尽数飘进他的掌心重新汇聚成几簇小火苗渐渐消失。 洛依贝从地上爬起来才觉察到身上每一寸肌肉都蔓延着酸痛感。 任清栩和被划伤脸的男人依然在沉睡。纳尔睡在两人的旁边,天亮后还特意用黑色风衣盖住了布偶形态的自己。 忽然有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洛依贝下意识转身,是银。 他的手很凉,冰冷的触感通过神经蔓延到四肢。 银轻握住洛依贝的手顺势以单膝跪地,这个动作吓的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无法挣脱银。 “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好不好……”洛依贝想去扶他起来。 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然就跪下,还是求婚的标准姿势……实在是把她吓到了。 银只是将一个有七枚火焰坠饰的银链戴进女孩纤细的手腕上。手链自动缩小贴合住她的手腕,触感依旧是冰凉的,像他的手一样冰冷。 “送我的?”她不明白这有什么特殊含义轻轻问道。 银略微点头回应她。 “谢谢……很好看。”他都这样了,洛依贝也不忍心拒绝,只能适当夸赞下新收的礼物。 银看到她收下才站起身,他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银色长发也伪装成微卷的短发。 在银的帮助下,男人被送到警局,做过笔录警方也表示后续会调查取证核实事情原委。 任清栩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被男生公主抱的一天,虽然对方面色冷漠对她明显没有兴趣,抱自己也只是为了行动方便,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只是又喋喋不休的感叹年轻人的染发问题。 “到这就好,放下她,谢谢你。”依贝还是飞快拦住银。 进入一个纳尔已经很乱,银就算了……更何况阿姨是不会轻易放男生进去的。 洛依贝忽然想到自己的封印因为联系不到银搁置了几天,她立刻向阿姨借了纸笔写下家中地址交到银的手中。 她与他约定这周末寒假开始的第一天邀请他前往自己家中。 洛依贝向警方提交了在女生宿舍第三层浴室找到的微型摄像头,警方最终在他的个人电脑发现了大量来自摄像头的不雅照片,经过审问男人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霖大考虑到期末考试将近,为了阻止事件继续发酵及时开除了涉事学生,警方的取证行动也完全避开学生们。事件被及时遏止在校方高层与警方之间。 好在那些照片已经全部被警方控制销毁没有外传,不然霖大这次事件一定会成为全市轰动的丑闻。 人心中的阴暗恐怖如斯,受到波及的人心中却留下了永久无法磨灭的阴影。 ……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题型也没有太难,洛依贝做的还算得心应手,想来分数方面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霖大压抑许久的沉闷气氛因为寒假的马上到来顿时轻松欢快起来。 男生们成群结队占据足球场和篮球场,女生们大多探讨着哪家新开的店衣服好看计划着去试穿。 洛依贝懒懒的趴在桌上,嗅着甜品店里夹杂着奶油香味的馨香气息,不禁露出惬意的笑容。 桌子临窗,透过玻璃能看到远处热闹的街区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面前小圆桌上摆着小盘的蓝莓松饼,白瓷茶杯中的卡布奇诺表面飘浮着点点樱花状的奶沫。 奈生依靠在床边安静翻阅着店内的杂志,任清栩凑过身将自己的冰淇淋蛋仔推到依贝面前,表情略带神秘。 “依贝,那天送我们回来的银发男生是你朋友?”任清栩将蛋仔的一小块冰淇淋喂到依贝口中。 洛依贝看她狗腿的样子不禁低笑出声道:“他不是霖城人,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啦。”说罢叉起一块松饼堵住了清栩的唇。 任清栩吞掉松饼忍不住把女孩抱了个满怀,悲痛道:“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我会想你的!” “去,只是一个月而已。”洛依贝嫌弃地推开粘人的任清栩。 这个假期远比她想的要复杂的多,答应帮助纳尔寻找莫奈尔公主。现在也只能根据纳尔与她相融的血脉确定她在艾维拉家族生活的还很好,并没有受到伤害。 不,现在自己或许应该叫她姐姐。有些不习惯…… 洛依贝望着手腕上的手链,用指腹轻轻触碰过那些火焰坠饰,最后停留在其中隐约散发出纯白光泽的那一枚坠饰上。 银链上的六枚火焰坠饰环绕着链身垂下,在这六枚之外有一枚独特的火焰坠饰明显比其他枚长出一些,女孩看不透这件礼物的深意,还有银与自己的关系,她依然没有想通…… 或许还有更多的曲折困难在前方等着她,可是第一步已然迈出,无论前面是什么,她都会去适应。 明天是该回家的日子,想到父亲一定会做些美食在家中等候,她的脸庞上泛起温暖的笑意。她有些想念父亲,父亲也同样很想念她了…… 哥哥知道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会不会也很开心,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哥哥再像以前一般讨厌她。虽然哥哥一直冷冰冰的,在她心中始终将哥哥当做家人。 …… 暮色四合,傍晚的微风带来些许凉意,夜空中难得能看到那轮隐没在云层中的月亮,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缓缓照亮漆黑的大地。 纳尔再次尝试着通过血脉感知身在远方的莫奈尔公主。 此刻她的心情很平和,身体状况血液流速都很正常,似乎在沉睡,呼吸很是均匀。 “怎么样?”洛依贝看着纳尔缓缓睁开双眼随口问道。 “她很好……”纳尔低声启唇,只是他感知到的仅限于她身体内部的状况。公主的身上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力量,这种力量使她的位置无法通过外界感知到。 纳尔注意到洛依贝手腕上的手链,月光为它镀上一层柔美的光晕,火焰形的装饰也微微发亮。 纳尔抓住依贝的手仔细观详着手链,心中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银是你的守护者。”他认真说道 “守……护者?”依贝有些意外 “这样一来,上次他为你输血也能解释的通了!”纳尔神色复杂望着洛依贝,没想到她与银的关系是这样的。 银将这个东西送给洛依贝……似乎是在警告他…… 银不允许他伤害自己的主人 那么……莫里斯陷落后艾维拉家族推举的新任继承人就是洛依贝吗…… 第十二章 守护之证 纳尔心中思索着银的用意,忽然心中浮上一丝反击的戏谑之意,既能借机戏弄银一番也能探知到公主的下落。 “我有个办法,能探到公主的下落。”纳尔轻声说道,他的眼眸里浮现莫测的笑意望着依贝。看得洛依贝很是疑惑。 “既然银是你的守护者,你可以尝试先感知他,他必定知道公主的下落。”纳尔开口道 “我没有感知的力量呀。”依贝摇头打算拒绝。 “这手链就是很好的媒介,你触碰它借此可以感知到银。”依贝又听到纳尔讲述的具体方法,可她仍然有些犹豫。 这不就像是偷窥吗?她与银还不熟悉,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这……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女孩将自己担心的事说出口。 “……” 纳尔其实也无法做出确切回答,不过他知道即使真的看到些什么身为守护者的银也会认为这是主人对他的认同与爱怜。但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依然不动声色地严肃的告诉女孩不会。 即使这样,洛依贝还是非常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这样做。 “你不必担忧,对他来说你就是他唯一的信仰,窥探这种事他并不会反感。这可是我第一次对你提出要求。”纳尔捧起女孩清秀的脸庞认真道。 “那……我试试。” 她下意识轻轻用手指触碰银链上纯白色的火焰坠饰。冰冷的触感沿着指腹传来,合上双眼,洛依贝努力将自己的意识顺着指尖冰冷的触感向更深的地方延伸过去。 在穿过大片单调的白色空间后,她隐隐看到前方有着嫩绿色的草地。有很多透明双翼的蝴蝶在草丛与无边际的浅粉色花海中不停翻飞,微风卷起柔嫩的花瓣飘飞在空气中。柔和的阳光在附近的小溪里显现出七彩光晕。 好美…… 她的意识开始沿着面前陡峭的崖壁迅速掠上去,最终在停留在悬崖上那座巨大的白色城池前。 整座城都是纯白的颜色,在嫩绿草色的映衬下格外梦幻,犹如仙境一般。 紧接着她的意识随着微风缓缓向城池中央掠去,中央是一座城堡,它矗立在这座纯白城池的最高处也是最中心的地方。继续前行她的意识最终落在城堡中一扇精致敞开的落地窗边,窗边坐着一个白色的熟悉身影。 是银!洛 女孩意识掠过银的眉眼间稍微停住,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洛依贝努力将自己的意识从银的脸庞上转移开,强行进入他身后的房间,房间装饰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和一面很大的落地镜子。 有一位眉眼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孩在雪白的床上安静沉睡着,睡颜安详而柔和,纯黑及肩的短发散落在颈项里,她露出被子的一只手背上有着六角雪花形的暗红印记。 这印记!与纳尔的吊坠一样! 她……就是莫奈尔公主! 就在这时,她的意识突然不受控制的回转冲撞进银的胸膛里,而后,意识沉浸在一片冰冷的暗红色中。 眼前是复杂的血脉,能看到血脉连接的心脏正在微微收缩舒张,甚至连其中的血液也清晰可见!洛依贝似乎能感受到银此时平静的心绪,没有一丝波动…… 好冷,她忍不住控制意识退出这个身躯,可她的意识这次只愿环绕着银的身躯而上,最后又停留在他闭合的双眼上。 此时,银突然睁开双眼,浅紫色的眼眸望着她,目光穿透一切直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这一眼惊的洛依贝猛得睁开双眼,探寻的意识瞬间溃散,手指也自觉离开手链。 纳尔没想到眼前的女孩感知里维持的如此长久,见到洛依贝突然睁开双眼,他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实现。 “我……被发现了……”女孩尴尬的低声说道。 好丢脸她很确定银最后一定看到了她! “没看到不该看的。”纳尔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回应他的是依贝狠狠踢过来的一只脚。纳尔当然是灵活的闪身躲过。 女孩显然已经识破了纳尔的意图。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不存在了!! “我看到莫奈尔公主了!”洛依贝见自己没有得逞便露出狡黠的笑意。 果不其然,纳尔无奈的止住身形。洛依贝顺势狠狠踩在纳尔的脚上。男人吃痛皱眉但还是催促她快说。 “我看到她在一座白色城池中心最高的城堡上,她在其中一个房间内的床上沉睡。”依贝回忆起自己意识中的莫奈尔公主,她的面容的确与自己有些像。 “那是艾维拉家族王城最中心的艾尼希德堡。”纳尔去过那座纯白的城池,不过他是去刺探敌情。 他也曾经想过回到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去,可是他发现他的躯体无法通过连接两个世界的那座大门。 即使知道公主的下落,他也无法回去带走她。 “明天我会让银前来解开我的封印。” …… 洛依贝清晨就迫不及待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停过几站才上来一些早起的上班族。 给父亲发去提醒的消息后女孩便倚靠在窗边随意看向窗外的风景。在忽快忽慢的节奏中她微微出神。 洛依贝想起昨天感知银看到的那片草地、花海、悬崖以及那座纯白色的城池。 她记得意识掠过花海时感受到的熟悉归属感,她出生在那座纯白色的城堡里,而后被他的父亲洛祁铭带离家族,来到了属于人类的世界。 封印打开,她是不是也会得到像银一样的力量…… 洛依贝在离家不远的路口处看到了幻化成普通人类的银。 彼时银低头看着那张她写给他的地址,阳光洒落在他柔美的侧脸上,看上去竟少了几分冷意。 认出银的那一刻洛依贝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昨晚刚做过坏事,今天就偶遇到当事人,可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了解周围路况需要人指路。 就在她纠结着到底该不该面对他时,银观详着四周却先发现了洛依贝。隔着很远,他安静凝视着他的主人。 洛依贝无奈地缓缓走向他。 已经被看到总不能转身就跑,那样太失礼。不如先道歉,说不定还能挽回好感度…… 洛依贝打定主意就此开口:“……昨晚的事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做。”她忐忑不安的回望银。 “没事。”银启唇回应她,他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主人的不安,想要努力平复她的心情。沉默了一会才又说:“我不介意你那样做。” 真的如同纳尔所说,他并不反感自己的窥探,甚至最后的话语中隐约带有一丝欣喜与期待。 洛依贝赶紧抛弃掉自己的想法,尴尬笑笑掩饰自己的心虚又道:“我带你去家里。” 她趁着这个机会跑到银的前面带路,不用再直接面对银,终于是轻松下来。 家中只有父亲,哥哥今天加班晚上才能回来。洛依贝敲开家门的时候,父亲看到她身后的银略感意外,也顺手多准备出一双拖鞋给他。 饭后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气氛有些过于安静,涉及艾维拉家族的事,纳尔还是选择安静的聆听。还是洛祁铭首先开口打破寂静。 “依贝,你与银已经相识了?” 洛祁铭从女儿进入家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她手腕上那个特别的手链。并且通过纹饰确认那是银送给女儿的。 他也是通过手链确定银已经认同与依贝的守护者关系,那个手链象征着他对她的认同与保护,也是能让家族认清她身份的凭证。 看着女儿点头承认他也再次开口:“那你也一定知道,他就是你的守护者。至于你们的关系,主人与守护者之间的联系千百年来都是存在一些暧昧的成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介意他的身份,他将会是你今后道路上最好的依靠。” “最好的依靠……”洛依贝重复着父亲的话,她渐渐也对她与银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义。 “是的,必要时他甚至会为了保护你付出生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祁铭的神情很严肃,他的眼神也有些严厉。 “所以我希望,你要信任他并好好对待他。”洛祁铭继续说着。 他很清楚,艾维拉家族历史上并非没有利用守护者的人,她们利用守护者的绝对忠诚对他们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 但他不希望洛洛依贝也这样,他希望她能明白这个道理能够珍惜属于自己的守护者。 “不必这样。”银冷漠的开口反驳洛祁铭。他并不需要主人多余的关心,按照誓言的内容,他只需要做到绝对的忠诚。 “我会将他当做我的同伴。”洛依贝郑重向父亲承诺,她看到父亲眼中竟有隐现的泪光。 银和纳尔也同样惊讶的看着她。 正是因为这句话,银与洛依贝关系悄然改变着。 洛祁铭略感欣慰的握住女儿温热的双手道:“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记住你说的话。” 艾维拉家族历代的女王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更从来没有过将守护者的位置与自己持平。 “我并不知道你最终是否会继承你母亲的位置,但我想你会是个仁慈的主人。”父亲抚摸着依贝的面颊继续说道。 纳尔露出略带苦涩的笑意 索菲亚女王的两个女儿何其相似,一个对着护她多年的守护者说出“喜欢”二字,另一个直言会将守护者当做同伴。 多么温柔的话语,可是这让身为守护者的他们又如何自处呢? 第十三章 封印之力 银并不适应这突如其来地煽情,他的感情观念一直都很淡薄。 只有成为守护者的那天,当他看到那个身穿白色碎花裙的小公主,女孩用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努力扬起头用漂亮纯净的大眼睛看他。只有那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了些波动。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保护着血族的守护者想要与那个人共同进退。 “开始解封。”银冷漠的提醒众人,他已经站在依贝的身旁。 洛祁铭也再次严肃起身来到依贝面前,纳尔也恢复原形态,虽然白日他的力量会适当减弱但联合起来解封并不难。 “尽量快一些,否则她承受不住我们的力量。”洛祁铭已然开始驱动灵魂深处的力量,他的身体环绕起一层微弱白光,面容渐渐模糊,有低沉悠扬的歌声随着力量波动渐渐回荡在房间内。 纳尔的双眸也染上一片赤红,周身绽放出血色微光,所佩戴的吊坠内印刻暗纹仿佛活过来一般环绕着他在空气中往复流转…… 银眉眉间的蛇形印记也缓缓亮起,透过眉心涌出的纯白火焰环绕身躯层层跃动燃烧,最后归于他的掌心处。 三个人将自己的力量汇聚一处迅速注入洛依贝的眉间。 这种磅礴的力量迅速冲撞入眉心时,依贝感觉到自己的脑海深处瞬间被穿透,思维意识也全部被包裹填满。 力量全部冲击在灵魂最深处的一道光幕上。 因为过于强横不好掌控甚至有飞散的残余力量想撞破她的大脑冲出去。 随着冲击力量增强的是极强烈的痛楚简直要将她的灵魂穿透! 在强大力量持续的猛烈冲击下,光幕无法支撑终于出现道道裂缝,最终支离破碎。 随着光幕碎裂,占据洛依贝脑海的磅礴力量也于瞬间消散。 从光幕中涌出成千上万白色光点,它们缓缓被释放到大脑中,女孩的思绪和意识也渐渐回归身体并与那些光点交错融合。 她的眉心被一团强光笼罩着,光芒不断收缩最终消失,留下的是一个小巧的蛇形印记…… 纳尔在收回力量的那一刻被一种反弹的灵魂力量撞得倒飞出去,索性只是皮肉伤,艾维拉家族传承的力量在本能排斥他。 洛祁铭看到依贝眉心的印记知道封印已经彻底解开。他凑近女儿身边轻声唤她的名字。 洛依贝没有回应他,她只是缓缓站起身,睁开了她的双眼。 洛祁铭竟看到她的瞳仁是纯白的颜色,从中他看不到任何情绪。他与银对视一瞬,银同样面露疑惑。 洛依贝抬起她纤细的手,她注视着纳尔,纳尔还不明白洛依贝为什么一直看他。只是看到那苍白诡异的眼瞳他下意识要退后。 可是他的动作依然慢了一瞬,拔地而起的数条粗壮藤蔓疯狂生长包裹住他的躯体,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不仅如此从藤蔓的各处还生出许多尖利的荆棘,通过不停收缩裹紧,那些荆棘刺入他的血肉深处,血液沿着荆棘的顶部缓缓留下。 所过之处的藤蔓由纯白的色泽尽数变得腐朽黑暗,最终从他身上脱落。 洛依贝正要继续攻击,这次洛祁铭没有给予她喘息的机会抢先击昏她,接住了她栽倒的身体。 纳尔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衣服也被刺破多处,伤口飞速愈合着。他的呼吸很急促,洛依贝方才的攻击险些让他窒息昏死过去! 她……刚才是真的要杀他! 他望着自己凄惨的衣服无奈的浅笑。他明明是来帮忙的…… 银冷冷的睨他一眼便转身去查看女孩的状况。 洛依贝醒来时,空气中静悄悄的。她的记忆有些模糊,解除封印似乎成功了,那之后她的意识就沉睡下去。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很轻盈,似乎只是轻轻一跳就可以飞起来。 不过她显然没有在家中尝试的意向,毕竟头顶还有天花板。 除此之外,视力与以往不同,如果说原本是差不多能够看清环境,现在则是远处近处都很清晰。 至于身体内部,血流速度有些缓慢,像是在不断适应新生血液,随着时间增长女孩渐渐觉出自己的身体也相应得强壮有力不少。 那种全身的轻盈感让她感到十分舒适。 脑海里也出现了自己4岁之前丢失的记忆,虽然很模糊,但依稀记得母亲的轮廓,也是那个时候她第一次遇到银。 “你醒了?” 女孩望向声源处,纳尔优雅地持着一个装满血液的玻璃杯走来。 洛依贝环顾纳尔周身忍不住道:“你的衣服……改风格了?” 他的风衣几乎成了件残缺的艺术品。衬衣裤子有多处不规则破碎碎处,有些不羁的清冷容颜配着裸露出的几处肌肤倒是略显性感,从中还能看出肌肉的纹理,这是换了风格? “呵!” 纳尔的唇脱离杯壁闷声表达着自己对这个问题的不满,他的嘴唇上还沾染着残留的一丝血液。 他就这样缓缓靠近女孩,俯下身,认真指着自己破损的风衣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干的。” 洛依贝惊讶地望着纳尔,自己什么时候做了这种事的?! “我刻意等着你醒来赔我衣服。”说着纳尔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掌心朝上,意思非常明显。 “你肯定有办法的。”依贝赔笑着把纳尔的手掌缓缓推回去。 她才不信他的衣服需要钱买! “精神损失费。”纳尔控制住女孩的手腕用他的手顺势轻轻弹过女孩光洁的额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又道:“不然,你让我咬一口?” “!!” 她立刻感觉到危险挪到旁边,又将沙发上的荷叶状靠垫狠狠扔到纳尔身上。 洛依贝怒道:“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咬我!” “你们两个……”洛祁铭无奈的看着两个闹起来的人。 洛祁铭坐到依贝身边,看她似乎已经没有异常,询问过她身上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最后才要求她尝试一下使用自己的能力。 洛依贝也有尝试的想法,目光自然而然落到纳尔身上。 依贝先以意识调动体内的力量,感受着本源力量的流动延伸到指尖,她看到指尖亮起光芒轻轻向纳尔的方向点去。 随后她看到指点处纳尔外穿的黑色风衣竟然在缓缓修补,不肖一会那件风衣竟然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再无破损。 “这……”依贝自己也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能力?她好像没有看出来,她尝试移到纳尔的衬衣与裤子上,很快衬衣裤子上的破洞也尽数修复好。 “修的不错,不用我动手。”纳尔满意的看着自己修补一新的衣服。 “他的衣服布料特殊,这种布料是血族领地血红之地特有的一种植物制成,可以说是活的布料,破损后也能够轻易修复。 这样看你的能力似乎是修复治愈一类的。”洛祁铭根据女儿的表现分析道。 “不一定,喏,试试这盆花。”纳尔指着茶几上的花盆。说是花,其实泥土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绿芽刚冒出头。 洛依贝再次将指尖点向花盆。 那个刚刚冒头的小绿芽竟然缓缓开始成长,由一截迅速开枝散叶延伸出许多嫩芽。 女孩没有终止力量,它还在生长。此时已经有多个嫩芽各自开枝散叶开出了朵朵小白花。 枝叶花朵已经还在生长渐渐蔓延到整个茶几上,洛依贝适时收回指尖的力量,花朵的生长也随之彻底停下来。 “看来是生长的能力。”纳尔看着一桌子盛开的小白花判定着依贝的能力。 “爸爸,这个力量厉害吗?”依贝有些疑惑,虽然看上去很奇特但是实际对战不知道怎样。 “这个要依靠你自己,即使是生长系力量也有诸多不同,你自己得到的力量也唯有通过慢慢摸索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使用方式。”洛祁铭详细回应着依贝的疑问。 简略总结过洛依贝的能力,三个人决定从明天开始帮助依贝提升她能力的熟练度。 银这一次来到依贝家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因为上一次刻意在岔路口制造车祸影响人类世界的秩序得到警告,废弃大楼的分离空间也是他的手笔。 因为连续犯禁,雪漠已经受到空间执法部的封禁惩罚。也就是说,一段时间内不必再担心雪漠卷土重来。 他们也必须趁这段时间尽快提升洛依贝的实力以及找回散落在人类世界的其他五名守护者。 “五名守护者?”依贝惊讶的望着父亲,她以为只有银一个人,这样的人还有五个? 这就好像告诉她集齐七个龙珠能召唤神龙一样。 父亲又继续说道:“是的,六位守护者之中,只有银是你真正名义上的守护者,其他人则是你回归艾维拉家族的必要助力,缺一不可。 我在最初带你脱离家族后就已经无法通过空间之门,而纳尔在到达人类世界后也失去了通过空间之门的权限。我的主人,也就是你的母亲索菲亚女王曾刻意留下了一缕气息明确指引我,只有集齐六位守护者,才能扭转空间重返那片大陆。 然而,其他五位守护者没有认主,他们不像银那样完全听从你的指令,你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得他们的认同。” 父亲的面容里隐隐透着担忧之色。即使依贝解开封印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力量,面对同样强大数倍又对自己力量运用自如的守护者,她的胜算实在很低。 “我会努力!”洛依贝回以父亲坚定的眼神。 窗外又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纳尔凝望着洛依贝的侧颜,似乎有一些东西将要悄然改变…… 第十四章 生长之源 这是一处很普通的结界,只是简单复制了原本的外界地形,结界内很单调,除去一整片绿草地就是上方略显阴暗的天空,连空气都仿佛是静止下来的。 结界角落处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整个身体乃至头发衣服五官全部是一团透明,从外部鲜明的轮廓中能清楚看到她的身形和眉眼。 她的脸庞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眉眼中略显孤寂空洞,像极了一个乖巧的人偶。 女孩嘴唇微动,从中有细小轻缓的歌声缓慢飘落到每一处角落,她在通过歌声维持着这处结界。 这也是洛依贝第一次看到父亲所使用的本源力量媒介,魂灵歌者。 “太慢。”纳尔再次轻轻闪身躲过做出最终评价,他已经抬手示意洛依贝停止无效的攻击,这样的攻击没有任何意义,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 有过上次解除封印时被偷袭的经历,想起洛依贝本身无法被自己的血液伤及。这次尝试性的对战开始时纳尔对这个奇怪的女孩还是有些忌惮。 毕竟如果自己血液的毒素对她无效,那就意味着他发出的所有攻击只能凭借锋利外表造成伤害或是利用强度进行压制。 洛依贝一直在凭借自己新得到的生长系本源力量操控着这片结界内部原有的大片嫩绿草叶。 可即使茎叶再如何疯狂生长繁殖,在捕捉到纳尔的一瞬间仍然被他以极轻松的姿态避过,反而是绿草覆盖下的那片土地频频被撑破,看上去十分凄惨,还需要魂灵少女时时修复。 纳尔无奈环抱住双臂,他在心中质问自己昨天究竟是怎么突然间被洛依贝伤到的。以女孩这样的攻击他甚至不需要动用最快的速度。 “或许你还差一个可以成为媒介的东西。”洛祁铭一直在旁观察着女儿,这样的结果虽然不理想但的确在他意料之中。 “就像我与纳尔,都是以本身衍生的物质附加自己的力量进行攻击。 我的媒介原本是我自己的声音,因为后期铃音主动与我的媒介结合成为新的媒介魂灵歌者,契合度非常高能够增强我的能力。 银的媒介白焰是从他降生后就已附着于他的体内一种的物质。 纳尔则是以他体内的血液作为媒介,而他的血液附带着血族独有的血脉特性,契合度已达到完美程度,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媒介。 但你目前操纵过的所有东西都不是源自本身,这种契合度不高的物质注定无法彻底发挥出我们血脉中的灵魂本源力量。” 在得到父亲的这段详尽解说后,洛依贝感觉隐隐捕捉到了关键性的原因,但她面临的新问题是用自身的什么物质作为媒介。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媒介是什么,但封印解除那一天你是在本能地利用一种纯白色的藤蔓攻击纳尔。” 洛祁铭再次说道,他示意女儿坐下慢慢探寻那个属于她的媒介。 洛依贝有些为难,自从封印开启后她的确没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很异常的地方。 女孩坐在草地上开始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处,甚至将一些玄幻小说里稀奇古怪的自身因素都一一尝试过,依然没什么收获。 “你这是忘记了自己的媒介?”纳尔饶有兴致地望着女孩。 “我……我也不想的……”洛依贝叹息着,眉心处有些痒她下意识将手触过去想轻轻挠一下。 纳尔看着面前女孩的手轻触至眉心时那枚艾维拉家族独有的蛇形印记立刻从她的额头上显现出来。 可接下来蛇形印记的变化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它竟然在女孩的眉心处开始缓缓蠕动,围绕着眉心不停转圈。 洛依贝也只是轻挠一下就收回手。印记也缓缓从女孩的眉心顺着她离开的指尖缓慢游移到食指上,它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绕着食指向下最终停在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上。 洛依贝自己也能够感受到一个冰凉滑润的东西经过她的手腕。 洛依贝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手腕上那条通体莹白透亮的小蛇。 她缓缓将手腕移到眼前,观察着小蛇,它身体很小巧也很纤细只能绕住她手腕两圈。 开始女孩的确是有些害怕,毕竟蛇这种东西她从没直接接触过。 那条小蛇没有明显的眼睛嘴巴,它的头部扁而光滑,从偏下原本该是嘴巴的位置会时不时吐出纯白蛇信。 洛依贝凝视着它,发现它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便尝试性用手指轻戳它的下巴。小蛇则是亲近的用小脑袋摩擦着她的指腹。 还挺可爱的? 一旁的纳尔与洛祁铭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洛祁铭此时才想起自己担心的事情,他从没见过本源力量印记还会产生这种异变,但从亲近程度来看小蛇应该是认同依贝的。 “这次由我主攻。”纳尔明显也对这个变化十分感兴趣,迫切地想看看女孩会发生什么变化。他说完这句话身形模糊一闪已处于半空中。 看着那把独属于他的黑色巨弓已经被缓缓拉开,洛依贝急忙跳起准备迎战。 “攻与守全部依靠你自己的意识。”洛祁铭简单提醒一句便悄悄退开。 纳尔有考虑到小姑娘初使用力量,刻意减缓过他扯动弓弦的速度。不过箭矢本身的速度他无法控制。 一道道血色流光接连从天际显现而出向着女孩的位置极速破空飞来。 洛依贝也不敢怠慢脑中有了明确的防守意识,这漫天飞舞的箭雨虽然很漂亮可是杀伤力也极其可怕。 女孩手腕上的小蛇并没有动作,但她身前的草地轰然开裂,一道道粗壮的纯白藤蔓开始肆虐生长互相包围缠绕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面前形成一道藤蔓构成的屏障。 “防守的有点慢!”纳尔骤然出现在女孩身侧不远处再次挽住弓弦。 又是五道血光疾驰而来,洛依贝躲闪的格外狼狈,其中一道堪堪擦着她的脸颊飞出去。 “我可没说我只会远程攻击。” 纳尔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于女孩身后,带着他独有的冰冷气息。 他用周身环绕的血色雾气包裹住女孩,从洛依贝脚下腾出的藤蔓急速生长却又于血雾中被腐蚀消融只能堪堪束缚住纳尔的双腿却难以再上移。 纳尔则是直接用一只手反锁住洛依贝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扣住她的颈部。 此时洛依贝手腕处的小蛇忽然迅速顺着纳尔反锁住女孩的那只手出其不意地一口咬下去。 “嗯?”纳尔抬起自己的手,那只小蛇还维持着咬的姿势。从它咬中的伤口处飞快透出浅青色痕迹蔓延至整个小臂。 洛依贝同时察觉到自己体内的本源力量迅速消耗着,她急忙停止了驱动小蛇攻击的意识。 纳尔撩开自己的衣袖,小蛇尖牙脱离后整个浅青色的部分没有再飞速蔓延,但颜色逐渐加深。 “有毒。”纳尔能敏锐觉出整条小臂的麻痹感正越发强烈。他直接将手臂递到女孩面前。 见女孩一脸茫然他下意识开口:“你不知道怎么解?” “我……试试。”洛依贝有些心虚。 洛依贝先是用手轻轻抚摸有痕迹的地方,没有任何用。 再一次向痕迹处注入力量也没什么作用。 “它。”纳尔指了指女孩手腕上的小蛇。如果再无法解毒,他就只能亲自砍断手臂再重新愈合。 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自残…… 这次依贝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以手指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脑袋又带着祈求的眼神望它,顺势指向纳尔手腕上的浅绿痕迹。 小蛇享受到主人的爱抚,终于有所行动,依贝看到它露出很细小的尖牙刺入了自己的指腹。 这时她才发现它是有嘴巴的不仅如此还有牙齿,只是非常微小很难让人察觉到。痛感很细微,被咬的指腹处很快透出一滴血液。 依贝顺势将那滴血液覆到痕迹处。 果然,微小的一滴血液接触到浅绿痕迹的那一刻,痕迹以极快的速度从皮肤上退散下去,纳尔的手臂处的皮肤也恢复如初。 原来只要依贝自己的一滴血液就可以解除能力附带的毒素。 依贝看到小蛇又再次缓缓爬过她的指腹,待它回到依贝手腕上时指腹上的伤口已然自己愈合。 “附带毒素的确是对战中很好的能力,闪避的有些慢。”纳尔再次总结到。 在那之后,依贝再次与纳尔交手数次,直到自己体内出现力量空虚的感觉才放弃练习。 这也让她发现,自身所附带的这种强力毒素,消耗非常巨大,目前以她的能力实战中根本无法多次使用。只能当做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 “哥哥这是你的!”女孩微笑着递来盛好的一碗米饭。 洛萧然望着今夜异常兴奋活跃的洛依贝,甚至自己一贯表现出的漠视与不理睬也无法影响她对自己的态度。 他默默接过那碗米饭也没有表达出多余的情绪。 越发不明白自己讨厌洛依贝的初衷。他开始嫉妒这样没心没肺的洛依贝,嫉妒她眼睛里从不消失的明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习惯了有洛依贝存在的这个家庭。 或许是从她念过高中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明媚耀眼,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活泼可爱。 他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躲避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洛依贝。 习惯成自然么…… 第十五章 兄妹之绊 洛萧然放下刚做好的竹笋炒肉,窗外又开始下雪,他去阳台顺手收下洗过的衣服。 经过沙发时洛萧然看到沙发上百无聊赖不断切换电视频道的纳尔。 液晶电视的亮光将他的侧脸映衬的格外苍白,看上去那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对电视节目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在不断切换频道打发无聊的时间。 纳尔察觉到了那道注视他的目光。 客厅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非常昏暗,洛萧然对上纳尔暗红的双瞳时,黑夜里的那双眼眸幽深晦暗望过去竟让人有种莫名的心惊。 纳尔与洛萧然对视良久,久到他认为洛萧然对他产生了怀疑。 “萧然?”洛祁铭看着儿子的异常举动忍不住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 洛萧然冷漠地瞥过父亲温和的面容并未回复。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父亲这次出门很早,临出门时特意将洛依贝叫醒告知她自己晚上因工作原因不会回来。 洛依贝虽然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下来,冰箱里的存粮足够两人份。 哥哥会去上班,自己依然要与纳尔练习对战技巧,应该不会有余外的事发生。 纳尔今天教授依贝的是躲闪和大范围攻击,因为洛祁铭不在特地叫来了银。 本就互相不对付的两人却因为各持己见意见不同竟然在结界里直接开始火拼,战况激烈到连依贝都插不上手。 她更是还要在结界里四处躲避两个人投掷的攻击,一边躲避一边还要忙着及时修复结界破损处,两个人的每一次攻击实在过于恐怖,一旦冲破结界,实在是想想都头疼。 半天的时间大范围攻击没有练顺手,躲避的技巧洛依贝倒是烂熟于心,真是意外的收获。 这场大战打得酣畅淋漓,最终纳尔因为力量的巨大消耗有些饥饿退出战局,算起来动物血液的饱腹感一直在明显下降,纳尔还是想早日回到原本的世界。他自顾自追寻着属于自己的食物去了。 洛依贝则是跟随银继续学习大范围术法攻击,银本身擅长的火焰攻击也属于大范围攻击范畴,教起依贝也是得心应手。 伴随着一声来自大地深处的剧烈响动。大片树木枝干在一瞬间疯狂加粗伸长,它们在空气中扭转屈伸不断缠绕形成了诡异的巨大牢笼。 银以白色火焰突破牢笼缝隙稳稳落在依贝的身边,多次尝试洛依贝的清秀脸庞上也淌下大片汗水,她感受到力量有枯竭的趋势也停止动作。 今天的消耗确实很大,洛依贝在银用衣袖为她擦拭汗水时本想道声谢,却不知什么时候失去意识沉睡过去。 身上的疲累促使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吵醒洛依贝的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迷迷糊糊间女孩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用手下意识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洛依贝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嗓音吐出一句问候语,对方是个陌生的男声,他很焦急说的话也有些快,模糊间她只听到哥哥的名字就猛然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你是洛萧然的妹妹,我是他同事,我们年终聚会喝了点酒他醉的厉害,能过来接他一下吗?……萧然……”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里的环境很是嘈杂,洛依贝还是从电话里听到了哥哥有些嘶哑的声音,似乎是在阻止这通电话。 无奈电话里的男人只能说他情况不太好报了个地址就突然挂断。 洛依贝看了眼时间,快到十二点。自己睡在家里的床上,看来是银将她送到家中的。 她匆匆套上羽绒服下楼,家中很安静,纳尔不在,哥哥也的确没回家。 作为妹妹她对于哥哥洛萧然的酒量略有了解,是因为有一年春节年夜饭饭桌上哥哥刻意开启了五瓶高度数的白酒。最后他在门口默默解决掉所有酒甚至还能自己搀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回房。 他的酒量应该算相当不错。 这么晚还在外面喝这么醉,不像是哥哥的作风…… 洛依贝叹了口气,电话里男人说的地址是个酒,她记得离家不远,拿了钥匙手机急急套上鞋子就往酒地址赶去。 地址上的这家酒很大,十二点也依然是人影绰绰很是热闹,一进门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嘈杂的世界,划拳的起哄声、跳舞的摇滚音乐声以及杂乱的笑声和说话声,这些突然间就彻底包裹住女孩。 洛依贝微微蹙眉不太适应这样嘈杂的环境,她仔细问过柜台后那个身材微微发福的酒老板老板言称有一群包间的客人临走时说会有家人来接最后的那位朋友,顺便提供包厢号码给她指了方向。 女孩穿过刺眼的闪光灯与杂乱的人群,进入包厢果然看到了哥哥熟的身影。 洛萧然此时趴在包厢沙发的一角,浅棕色的短发带着些湿意遮盖住了他的脸,洛依贝还是通过衣服认出是他。 “哥哥?”女孩凑近洛萧然的身旁轻轻叫他,她用手轻轻把哥哥湿漉漉的头发捋到旁边。 洛萧然还有些意识,朦胧的睁开双眼,他皱着眉冷冷拍开洛依贝的手。 “谁让你来的……”洛萧然有些无力的撑起身体,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还不太受大脑控制,但他依然坚持着扶住墙壁自己跌跌撞撞走出包厢。洛依贝想要过去搀扶他反而被狠狠挣脱开。 “哥哥你慢些!”洛依贝一出包厢,洛萧然后面刚好有一群新来的客人拥挤着要进她刚出的包厢,三两下竟然将她挤到了旁边。眼看着哥哥的身影越来越远,依贝急得想要当场打人了。 偏在此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她下意识以为是洛萧然叫了声哥哥。 回转身体仔细瞧去却发现并不是哥哥,抓住她的是几个半醉的男人,看着他们乱七八糟的发型和猥琐的面容,洛依贝努力想挣脱。周边的几个男人却也趁机顺势抓住她的手臂。 为首的爆炸头男人拿下叼在嘴上的烟,凑近依贝面门缓缓吐出一股烟雾,呛得她不住轻咳。 “小妹,哥哥们喝酒的功夫你怎么跑到这了?”抽烟的男人又凑近依贝的脸调笑着,她甚至能闻到男人嘴里难闻的烟草味。 谁是你的小妹! 洛依贝心下一凛便准备趁门口光线昏暗简单动用本源力量迅速摆脱这群流氓,她还要去追喝醉的哥哥。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巨力从几个男人手中扯开,洛依贝也顺势撞在一个坚硬冰冷的胸膛上,她忍不住轻揉撞痛的鼻尖望向拉她的人。 她只看到这个胸膛的主人用坚实的拳头砸在几个男人的脸颊胸口上,而后他又抬腿狠狠一脚踹在爆炸头男人的胸口,动作狠厉而干脆。 女孩抬起头却发现抓住自己的正是哥哥洛萧然!洛萧然此刻的双眸清明至极眉峰紧皱全然不复之前颓废狼狈的模样。 哥哥的拳脚功夫竟这样好,她也更没想到的是哥哥会去而复返帮助自己。 他的胸膛还在不断起伏,几个倒地的男人挣扎着纷纷起身气得骂起娘作势要围堵洛萧然。 依贝反抓住哥哥的手臂,另一只手迅速关上走廊吊灯的开关,借自己的力量在黑暗中不知让什么东西急速生长轻易拦住了后面的几个男人。 她自己则拉着哥哥飞快穿越人群跑出酒。 跑出有一段距离洛萧然突然间甩开了她的手,洛依贝由于惯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稳住身体才回去搀扶起哥哥。 “你走开!我不需要。”洛萧然再一次带着些醉意冷声拂开依贝的搀扶他的手。他扶住附近的墙壁不再理睬依贝。 这一次依贝没有再去固执的搀扶他,她明白了哥哥对她的态度。即使知道了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哥哥依然在讨厌她。 眼泪很不争气的顺着眼角留下来,她不明白,她真的很不明白! “哥哥讨厌我对吗?”洛依贝贴近洛萧然的身体用很轻的声音问道,洛萧然没有回复她只是默默紧闭双眼不去看她。 “既然哥哥讨厌我,为什么刚才要回来救我!还有从前……”洛依贝忽然狠狠抓住哥哥的衣领,她真的恨透了哥哥! “你可以直接丢下我不管的!”她的神情带着凶狠和挣扎,这句话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而出。 这句话她早在几年前就想去质问他,只是那时沉默内敛的她被哥哥吓到了并不敢去问。 这不是他第一次挡在她的身前。 洛萧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几乎窒息,心脏也狠狠地扭曲着,他嘴唇微动没能说出什么。 “今天只有我在家,也只能我接你,对不起。”洛依贝大声嘶吼过后渐渐安静下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觉得自己有些任性,虽然有些累,但她还是选择扶起哥哥,让哥哥全身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 这一次洛萧然没有拒绝她的搀扶…… 两个人一路无话缓慢地互相搀扶着回到家中。 依贝将哥哥扶到自家沙发上,洛萧然的酒劲早已过去,只是头脑还被酒精麻痹着有些晕眩。 面前多了杯冒着热气腾腾的开水,洛萧然伸手抚摸着杯壁,感受着掌心里滚烫的温度,心中也如同这开了的热水,依旧煎熬。 “下次不要再这样,父亲会担心。”他又听到妹妹用很轻的声音说着,她的声音像是一滴水轻轻落在内心煎熬的那团炽热火焰中。 他突然紧握着那杯热水,趁妹妹还在身边,慢慢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说:“我并不讨厌你。” 他不讨厌洛依贝,只是下意识在逃避他们的关系,努力维持着自己不在乎又冷漠的表面。 洛萧然看着妹妹的双眼里,浮现出一抹温柔与点点泪光交相辉映,握住水杯的手也缓缓收紧。 第十六章 怪异之人 霍延是霖城市西城区派出所的一名小警察,跟大多数警察一样早出晚归管着东城区乱七八糟的一些小事。 在警校读书的时候也幻想过成为警察后光荣英勇的样子,当然这丝幻想在真正成为一名警察的时候就彻底破灭了。悬疑案件很多,乐于犯罪的人也很多,但并不是每天都会在东城区发生。 比起实质性的案件,派出所每天收到的宠物走丢或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小偷小摸事件更多些,偶尔还要竭尽全力劝退些一时想不开跳楼跳河自杀的市民。甚至还有小孩子和失恋女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霖城市平静的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湖水,最近唯一发生的大事就是前一阵霖大女生浴室被安摄像头事件。 霍延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作为一个新人他依旧值早班坐镇派出所,本想趁同事未到补个觉,报案的小姑娘同她银发的男朋友却把犯人都亲自送到了派出所门口,让霍延一度认为东城区市民的思想觉悟和武力值上升到了一个新层次。 他依照惯例询问做好笔录,将犯人暂时收监,顺便也对小姑娘和她男朋友进行了一番以后不要擅自行动遇到这种事要先报警的思想教育。 在那以后霍延按时上报案件,调查取证一气呵成,警局还顺便为霖大掩盖了这宗丑闻。案件结束功劳也顺理成章的落到所长身上。而他,依然是个小警察。 平淡生活开始变得不寻常是从遇到那个金发怪异男人开始的。 那天中午同事们一下班就闹着去吃附近新开的饭馆,因为霍延已经订好盒饭中午值班的重任也自然落到他身上。 他自觉一个人有些无趣,便在门口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边晒太阳边吃午饭。吃着吃着抬眼看到一个缓缓走近的金发男人,派出所周围是一条很安静的小路,男人的一头暗金色卷发很是引人注意,像极了电影中那些异国人的发色。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他穿着单薄又普通的衣裤,上面还能看到几处灰尘脏污,头发略长遮挡了双眼看不出面部神情。 霍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看到男人略带饥饿的咽下口水。 霍延狐疑的望着奇怪的男人,下一刻金发的男人突然用极快的速度一把推开霍延抢走了他手上的筷子与盒饭。男人的动作只在一瞬发生,盒饭与筷子已然落到他的手里,霍延看得脑中还有些发蒙。 他回过神看着金发男人,男人抢过他的盒饭立刻狼吞虎咽的往口中扒饭,大有不吃完不会还他的劲头。当然,说不定吃完也不会给他。 霍延毕竟年轻气盛,加上最近诸事不顺被突然出现的怪异男人抢了盒饭,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便用力抓住男人想要仗着自己在警校学的拳脚功夫抢回盒饭。 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也异常执着死守盒饭,轻易躲过他凌厉的拳脚,防守严密丝毫不给霍延接触盒饭的机会。最后更是被逼到急处直接一股大力猛拍在霍延胸口,这一掌拍的他直接栽倒在派出所门口,磕得腰部生疼。 霍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跟一个奇怪的流浪汉因为盒饭大打出手,竟然还……没!打!过! 抢警察的盒饭就算了竟然还袭警?!这他就不能忍了! 金发男人狼吞虎咽的吃掉最后的几口盒饭,霍延一只手捂住磕痛的腰另一只手径直抓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拖进了派出所内。 男人吃过霍延的盒饭气势明显减弱几分,竟然也真的任由霍延把他拖进派出所。 “叫什么名字。” “……绝影。”男人声音沉闷嘶哑有些犹豫。 这名字有点中二的味道,霍延一边想着一边用笔在笔录上写下男人的名字。 “职业。” “……不知道。”这次男人纠结了很久才开口。霍延眉头一皱有些不满意这个回答。 “为什么抢我盒饭?” “……没钱……很饿。”男人把头垂的更低 “你家地址。” “没有。”男人这次回答的利落干脆。 霍延心中叹气,果然是个流浪汉,连家也没有,不禁有些同情男人,连抢盒饭的仇怨也不那么在意了。 想到这他放缓声音又问:“你有认识的人吗?” “老大!”男人突然抬起头,这次霍延才彻底看清男人的脸。他脸上虽然有尘土和污垢依然能看出肤色白嫩细致,洗干净应该会很漂亮,男人的眼眸明亮动人仿佛万千星辰点缀于内。 提到“老大”他的情绪很激动,像是突然看到茫茫黑夜里的一束光。 “……你老大叫什么名字?”霍延耐心又问,如果能根据户籍查到把他送回家也算是做件好事。 “汐!”男人再次激动抓住霍延的手眼里有了祈求的目光。 “……只有一个字?没有姓?”霍延心中疑惑怎么会有人只叫单个字的名字。 “老大为什么要有姓?”男人很疑惑,老大就是老大,他一直叫做汐呢。 “那你老大在哪里?”霍延想着问出“老大”的地址送他回去也好。 “我……我跟老大走散了!”男人说到这里眼眶里闪烁着泪光快要哭出来,霍延立刻递过去纸巾。 他心中越发觉得男人的行为与话语都不像正常人,正值隆冬时节他竟然只穿了单件衣服,可见是不知冷热的,霍延认定他应该是走失的精神障碍病人。 考虑到他无家可归放他出去霍延真的害怕他会冻死街头,只能以袭警的名义简单拘留男人五天,让他暂时住在派出所里。 男人没钱没势,待在派出所内有时还会被同事嘲讽调笑几句,大家只当他是个精神病人,只有霍延因为自己的孤儿身世对他的遭遇有些感同身受。 霍延将自己的每顿饭都多买些分出一半给绝影,他已经将绝影的照片视频上报霖城电视台,相信五天之内应该能找到他的家人。 …… 纳尔再次挽起弓,随着指尖弓弦的绷紧弹出声不断响起,弹射出去的血色飞箭也是飞速破空冲着依贝而去。 依贝清晰的看透众多飞箭轨迹逐一躲避,指尖微动生长力量爆发,手腕上的小蛇躯体长度暴增数倍直接冲破血箭阵稳稳缠向纳尔手腕,她要限制他的手! 岂料一股巨大的拉力突然从手腕上传来,依贝在瞬间整个人便被飞速拉下天空。急剧下降的气流迫使她闭上双眼。意识也一片混乱忘记使用能力。 依贝只觉得似乎狠狠砸到了某个冰冷的躯体上,胸口边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按住。她下意识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副凌乱的景象。 她整个人刚好砸在纳尔的身体上面,小蛇长十几米的身体一端完全缠绕住纳尔的腰身又用头部锁住他的手,另一端的尾巴还绕在依贝手腕上。 纳尔则是一只手横在两人中间紧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血刃抵在洛依贝的咽喉处,另一只手…… “我……”,纳尔显然没想到会突然碰到那样尴尬的部位,神色不太自然略显窘迫。 洛依贝面色泛红微微后退,脱离了纳尔的碰触。 缠在纳尔手腕上的小蛇却因为主人的发怒狠狠咬了纳尔一口。 “别这么记仇,我被你突然砸下来身体都麻木了。” “你是变相说我重?” “这是你自己承认的………” 听到这句话洛依贝紧接着用手掐住纳尔的脖颈,气愤到想直接出手去将眼前这张清冷俊逸的脸庞狠揍一顿。 她真的想掐死他了!占了别人便宜居然还嫌弃?! 回到家中两个人更是相看两厌各守一边,开启冷战模式。 纳尔在照旧通过电视新闻了解陌生的人类世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他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余温,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手多了些罪恶感。 纳尔不得不强制性将目光转移到液晶电视上,以此来忽略自己心底浮起的异样情绪。 “本台现插播一条寻人启事,霖城市东城区派出所现收留到一名精神障碍人士,希望该男子的家属留意到本条消息速前往派出所认领,信息如下。” 平淡的女声陈述过后一张照片停在电视屏幕上,旁边还附有收留男子的信息。 纳尔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看到那个照片上的金发男子面色微沉,他下意识低声提醒身侧的洛祁铭。 洛祁铭顺势看过来,面色居然也是微微一沉,那个人竟然这么快就出现了…… 这个照片上的男人…… 纳尔是见过他的。 那是数十年前卡拉米尔家族针对艾维拉族人展开的一场围歼战,那时参与战斗的他还是个年轻的战士,遇到这个金发男人的时候却险些丢掉性命。 纳尔不禁抚摸起自己的腹部,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依然准确感觉到了一道微微凸起的伤疤。 男人的长刀上有着本源剧毒,那把刀当时整个穿透他的腹部,如果不是力量强大的长老救助,他真的会被男人杀死。 即使依靠血脉本身的自愈能力不断愈合伤口,依旧留下了那道伤疤。 对他而言,那也是他第一次对战场上的艾维拉族人感到了恐惧。 精神障碍病人? 照片上那个神情怯弱的金发男人却与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但他,依然从金发男人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看出了深处属于他本性的一片晦暗。 第十七章 杀戮之主 霖城市东城区派出所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光亮携带的暖意缓缓落在男人紧靠窗边的瘦弱身躯上。 感受到洒落在自己脸庞上的一缕阳光,男人不太习惯的眉头一皱逐渐从睡梦中醒转。 刺目的阳光让刚苏醒的他双眼有一阵模糊,随后才缓缓睁开,神色晦暗难明,双眸里是一片灰暗的死寂。 他更习惯于从黑暗中醒来,这样光芒就不会透进他的双眼,清晨照进来的阳光明显让他心底很是厌烦,面色略微有些阴鸷,甚至有些想要动刀,想看到血液。 他的双眼扫过周遭的环境,想起自己还身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男人待的这个房间只是东城区派出所众多问询室中的一间,房间内只简单摆放了两张陈旧的办公桌和冰冷的木质坐椅,办公桌上整齐放着一些材料和文件。窗边放着一盆生长旺盛的多肉。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来那个收留他的男人每天都有细心打扫过。 绝影收回目光,伸手揉了揉头上杂乱的暗金卷发,随意找到屋里一处阴暗背光的角落坐下身。重新回到黯淡无光的环境里,心中的暴虐意图也缓缓淡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过觉,即使每天早晨的阳光令他厌恶,但这里的环境的确让他的心情大多数呈现平静的状态。 虽然那些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有时候会刻意嘲笑欺负他,起初他是真的想用自己的长刀贯穿他们的胸膛,也想看到这些弱者在自己面前露出痛苦恐惧的表情。 想到自己窘迫的境况,这里是他唯一能够待的地方,又有那个小警察每天送饭来填饱肚子,心中也对这些挑衅不甚在意。 这个世界的法则很严苛,需要绝对的平衡。也正是凭借这些法则,天空下的这些人类虽然弱小又无知却还是生活的非常安稳。 房间内唯一的那扇门发出沉闷的吱嘎声,有些刺耳的声音打断了绝影的思绪。 霍延进门在角落里看到了绝影,或许是由于内心的封闭男人更喜欢这种背光阴暗的地方。 他并不在意,从手中的几份早餐里分出一份杯装豆浆放到男人面前,又把热气腾腾的袋装馅饼放进他冰冷的掌心里。 看到绝影抬头露出略显无精打采的面容,他的眼中还有朦胧睡意。霍延微微一笑跟他打着招呼。 “冷不冷,睡得还好吗?” “……还好。”男人吞下口中的馅饼模糊回应着。 “一定会有人来接你的。” 其实霍延心中也无底,这已经是第三天,并没有人来接这个可怜的流浪汉。霍延为了能让男人开心只能这样鼓励他。 如果超过五天,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他在派出所,只能靠他自己了。 …… 依贝与银正在去往东城区派出所的路上。 公园里种的梅花每到深冬就会开成一片,远远望去遍地雪白中点缀着朵朵殷红,恍惚间犹如雪地枯树枝丫上起舞的红色精灵,空气中也夹杂着一丝属于梅花的冷香。 想到今天要去面对的那个人,依贝心中的忐忑便盖过了看到梅花的欣喜。 要去认领的男人叫做绝影,是艾维拉家族下四大圣殿中杀戮圣殿的主人,平时在家族的行迹也鲜为人知。 绝影的杀戮圣殿里都是些经过严酷训练的死士,一直为家族进行刺探与暗杀的双重工作,两族交战期间血族几名重要元老、祭司的死亡都是杀戮圣殿精心策划出的。 绝影本人更是凶名在外,战场上曾经以一人对敌方百人并毫发无伤的从尸山血海里走出。 艾维拉家族攻陷血族主城莫里斯后四大圣殿的主人突然从家族中消失,踪迹全无。 家族最高祭司雪漠也趁机掌权控制了整个艾维拉家族的中枢,但他始终无法取代死去的女王。 元老院与身为公主守护者的银联合起来多次阻止雪漠掌控家族。为了找寻失去下落的公主,开始了这场在人类世界的争斗。 如今看来,四大圣殿的主人与纳尔同一时间消失在自己原本的世界,或许是受到何种特殊力量的强制召唤,在冥冥中来到人类的世界向着那个女孩逐渐靠拢。 而她也终将得到自己无法逃避的宿命,重新踏上那片遥远陌生的世界。 父亲的意思是希望银带着依贝去认领绝影,绝影是认识银的,通过银他也会明白依贝的身份,但也意味着或许需要通过战斗让绝影认同依贝继承者的身份。 面对这样一个过往经历如同地狱修罗般的人,他在战场上的厮杀多过她百倍,依贝的胜算微乎其微。 …… “霍延,有人来认领他了!” 霍延听到同事的提醒,心中略感意外,连对面坐着的绝影也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神情。 难道,真的是汐来了? 依贝和银走进问询室时,便与霍延撞面。因为上一次见面很特别印象深刻,第一眼他们就互相认出了对方。 “小姑娘?怎么又是你跟你男朋友?”霍延很是惊讶,他认出依贝和银就是上次送来案件罪犯的那对情侣。 依贝也在感慨霖城市果然很小,与这个警察小哥似乎有着不解之缘。 不过他对自己和银的关系好像有误解? “警察小哥又见面了,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是哥哥。”依照惯例依贝还是打了招呼对外只说银是哥哥。 “你们就是认领他的人?” 霍延心中尚有疑虑,他们并不是绝影口中的老大“汐”,绝影没有说过认识他们。霍延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绝影。 绝影就站在他的身后,此刻还紧张得抓住他的衣袖,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背上,脸庞一半埋进霍延的肩膀下。双眼里还有些惧怕。 很明显,他认为绝影并不认识小姑娘和这个银发男人,甚至他可能是惧怕他们的…… 一念及此霍延面色微冷的开口:“他好像并不认识你们,请回。” 依贝也有些惊讶,眼前这个怯弱的男人就是那个所有人印象中凶狠嗜杀的杀戮圣殿主人? 这怎么看也不像啊…… 可是银对于他的表现并不意外,他示意依贝不要开口,自己则是上前一步目光掠过霍延直接与绝影对视。 “我们可以帮助你找到汐,有回去的办法。” 他说出了两句晦涩不明的话语,他也知道其中隐含的意思绝影能够听懂。 霍延一字一句听得明白,前一句提到汐这次他终于相信面前的两个人是认识绝影的,从后一句提到“回去的办法”来看他们也可以帮助绝影回家。 这次躲在他身后的绝影眼中惧怕的神色也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看到希望的光亮。 “去,如果有事可以再来找我。”霍延这次终于愿意放心将绝影交给两人,他自己心中悬着三天的大石也终于缓缓落下。 认领是认领到了,然而回去的路上三个人之间格外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银牵着依贝的手,他能感觉到依贝的手心有一层薄汗,象征性的握紧她的手希望借此能让她安心。 “这就是我们的小公主?” 身后传来突兀而冰冷的声音,银回转身躯,依贝也跟随着回身望向面前的男人。 他缓缓向依贝走来,暗金色的卷发遮盖住脸庞,看不出喜怒,随之而来的是他独有的冰冷暴虐气息。 绝影停在依贝面前,俯下身,他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抚摸上女孩温热柔软的脸庞。 他的手很冷,像一块寒冰骤然贴上来,她看到绝影唇边微微一笑。 男人抬起他的头,他暗沉的眼眸里隐藏着骇人的光芒,在这一刻他再也不必控制心绪,暴虐残忍的杀意浮现在他惨白的面孔上,那是很可怕的一张脸,依贝甚至觉得他可以下个瞬间就杀死她! 依贝强迫自己忍住心中猛然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丝恐惧感,她紧紧抓住银的那只手也无意识的更加用力收缩。 “看着很可爱,也很弱小。”男人再次开口,随及他收回展露的暴虐心绪面无表情的做了最终定论。 依贝死死盯着绝影的脸,她看着他收敛了方才狰狞的神色,再次回到平静的面无表情。 看着面前紧张的小公主绝影露出浅浅的微笑,眼眸中又浮现宠溺神色,他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只有面对面的两人能听到。 依贝心态有些炸裂。看着这么个可怕的男人温柔的对她说别怕。 她只想说,该死的变脸怪! 看来,刚刚在警察小哥身后的怯弱神色全部是伪装的,可怜善良的警察小哥并不知道他身后趴着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找到汐,获得他的认同我就无条件臣服于我们的小公主。” 绝影已经对依贝失去了兴趣,面无表情的倚靠在墙边,他正在打量着他的老朋友——银。 依贝算是松了口气,慢慢尝试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四肢,她才发现她用了多大的力去握银的手,松开手时银白皙修长的手背上还有深深的红印。 她只能尴尬的马上冲着银绽放一个歉意的笑容。 “我的吃住你们应该也会包。” 绝影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他可是暂时回不去杀戮圣殿了。 离开派出所,跟着小公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知道老大必然会主动找到小公主…… 第十八章 黑猫之信 完成最新一阶段的工作,洛萧然强迫自己将视线离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很明显他的假期也并不轻松。 洛萧然拿起电脑旁的热水微抿一口,平淡无奇的滋味让他略觉乏味。他的目光自然落在那个端坐于沙发另一侧正在擦拭长刀的男人身上。 他叫做绝影,这奇怪的名字听上去像是某些小说里的杀手名讳,洛家的新租客,与他的父亲有些莫名其妙的联系。 看得出来这位新租客并不喜欢充沛的阳光,他会刻意坐在避光处。家中很少会看到他的踪影。 他会时不时仔细擦拭一把具有怪异纹路的长刀,那把刀细长锋锐,整个刀身即使在暗处也能映出最纯粹而迷人的银色冷光。 他的暗金色卷发每天都会打理得非常完美,但是斜向覆盖于额头上的发丝总会刚好微微掩盖住他的双眼,让人无法直接与他对视。 看到那位新租客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洛萧然悄然收回目光。 绝影所说的汐是艾维拉家族四大圣殿之首——裁决圣殿的主人,位处四大圣殿领袖阶层,因为实力在整个家族也只是仅次于祭司与女王,他的能力媒介是时间,也因而被称为“时间的裁决者”。 裁决圣殿负责罪人与俘虏的审询判决并对他们执行所犯罪行的最终惩罚,他们执行着家族最严苛冷酷的法则。 要找到这样一个人,还要获得他的认同,汐的考验必定是极难通过。 只是现在,汐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绝影也并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有关汐具体能力的消息。 至于汐的行踪,绝影流浪在人类世界的一个月甚至也丝毫没有线索。这表明汐是刻意屏蔽了几个人之间的联系,他有着属于自己的计划体系。 绝影知道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但是没有主动联系,任他自己一个人流浪,这份计划将他排除在外他真的有些伤心了,是因为他太可怕会吓到小公主? 依贝今天的心情有些抑郁,以往每个月都很准时到来的大姨妈这次不仅迟了十天,它的到来还伴随着小腹的持续冷痛。 痛感虽然不强烈但是这样一直持续的疼痛还是让她冷汗淋淋,她觉得自己身上积累几天的疲累全部都爆发出来了。 纳尔今天则是难得的精神焕发,白天也没有陷入沉睡。银昨日带来了莫奈尔公主特意带给他的礼物。 公主被带回家族后,由于血统被玷污无法成为继承人,即使这样却依然沦为了雪漠利用的工具。 雪漠曾经刻意放走莫奈尔公主来寻找纳尔,并利用她的记号设下埋伏。随后在元老院势力与族人的逼迫下,终于不得不将公主交回元老院。 有了元老院的庇护,雪漠不会再轻易伤害公主,银也承诺会每天往返两个世界之间照顾莫奈尔公主与依贝。 知道公主一切安好,纳尔的心情也轻松许多。抛去公主的安危,他需要做的就是协助洛依贝获得除去银以外其他五位守护者的认同。而后,开启两个世界的通道,回到原本的那片大陆。 此刻纳尔的手心里躺着一个小巧的暗红色匣子,他用手指轻轻点在匣子中央。 被点到的地方散发出强烈的暗红光芒,匣子渐渐被光芒吞噬掉。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出现的半透明女孩躯体。 公主身处一片花海中,身边缓缓飘落着零星的花瓣。她穿着黑红相间的蓬蓬裙,身形修长而优美,暗红的纱裙下摆自然垂落在花丛中。 她的微笑很安详,眼眸深处虽然隐藏着一点忧伤,但看得出她还是开心的。公主的嘴唇动了动,纳尔能够明白她无声的语言,她在唤他的名字。 她说她很好…… “没想到血族竟然还有活着的人。” 绝影看着被释放出的虚幻光影,终于想起对面那个血族男人的身份。 莫里斯陷落之际,是他最后率军冲破了城堡内最后的一道防线,根据家族的指令,他需要协助主攻莫里斯的汐击杀血族最高领袖萨雷斯并找到血统被玷污的莫奈尔公主将她带回家族。 至于其他的人,都会死。 他注意到公主手背上的印记刚好与男人佩戴的吊坠相同,他与公主存在着守护联系。 那个血族守护者手挽一把泛着血光的巨弓挡在公主身前,他的脚边正是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的尸首。 那具尸体已经被腐朽的不成人形,但根据服饰他依旧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萨雷斯是否死于这个血族人之手他不想去管,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血族不会有幸存者。 与家族敌对的卡拉米尔家族玷污了公主的纯正血统,竟然还让她与血族族人有了守护关系,真是可笑至极。 他并不介意亲手杀掉这个一直在保护公主的血族守护者,依照守护誓言,即便他死了,力量也会全部继承到公主的身上。 令绝影惊讶的是,身为前任继承者的公主莫奈尔居然在他面前拼死将她的守护者推离她的身边。 她说了什么呢? 她喜欢那个血族的守护者,她愿意用她自己的生命保全这个血族人。 呵…… 想到这,绝影露出讽刺的笑意。喜欢?她将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恨当做了什么?又把为此流干血液的那些战士当做什么? “洛依贝,你怎么了……” 纳尔并不打算理睬绝影。 收回公主的礼物才注意到一旁面色有些苍白的依贝。 女孩没有回应他,她侧躺在沙发上,紧紧闭着双眼,偶尔好看的眉还会轻轻皱起。 “洛依贝?”纳尔再次唤她的名字,女孩睡得并不安稳但也没有醒来。 纳尔轻轻用手探向她的脸庞,似乎比平时热了些,女孩对冰冷的触碰很敏感,她排斥般的拿开正在触碰着她脸颊的那只手。 依贝努力睁开双眼,面前是正向她投来问询目光的纳尔。她慢慢爬起身,小腹里疼痛越发剧烈,痛的她整个身体带着颤栗的感觉。 纳尔递过来一杯热水,依贝就着滚烫的温度小口小口的喝下去。 依贝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不太清楚,大脑也不太听使唤。虽然很丢脸可她还是只能依靠面前的纳尔。她抓住了纳尔的手腕 “能……送我回房间吗?”依贝感受到了头部的晕眩,她的声音很轻也没有听到纳尔的回应。 纳尔俯下身伸出手臂环住依贝的双肩,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双腿,将她轻轻抱起来。 依贝只觉得纳尔抱起她的一瞬间,狠狠地一阵晕眩让她皱紧双眉,她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视线里是纳尔有些模糊的面容。 绝影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个人。 他怎么觉得,又有人要重蹈覆辙了呢…… …… 洛依贝悠悠醒来时,小腹已经没有痛感,她环顾四周,发现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让她整个身体洋溢着一股暖意。 房间的窗帘被人拉上,光线有些昏暗。 纳尔注意到醒过来的依贝,起身坐到她的床边。他将手伸进被子内轻轻触碰到女孩的腹部,感受到她体内畅通无阻的血脉及正常的血流速度才缓缓收回手。 “已经没事了。”纳尔的声音很平淡。 依贝有些意外,他似乎很了解的样子。不会……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依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纳尔有心想捉弄下依贝,便顺势俯下身伸出手抚摸上女孩的清秀脸庞。 看着纳尔突然放大的容颜,他的眼神专注而略带温柔。感受着脸颊上来自他手心的冰凉触感,依贝的心跳速度忽然不可抑制的加快。 好在纳尔没有再靠近她 不然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掉…… 昏暗的光线里纳尔并没有注意到依贝面上浮现的那抹红晕。 “我知道,不过你真的很笨。” “……?” 这回依贝突然间清醒过来,笨?特意这样靠近她就是为了说她笨? “归根结底,这种事是因为血脉不通畅,使用能力疏通血脉不就好了吗?”纳尔轻描淡写的说道。 “还可以这么用?” 依贝睁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纳尔说的很有道理。她怎么从来没想过利用自己的力量…… “不会灵活运用,所以我说你笨!”纳尔启唇说着顺势轻轻捏了下依贝的脸颊。 “你……”这回依贝真的有些气! 什么心跳加速,一瞬间觉得他很温柔果然是假的! 还有他是怎么做到对女孩的生理期这么了解的?? …… 解决掉大姨妈带来的痛楚,依贝觉得浑身舒畅,甚至见到迎面而来的绝影都没有那么排斥了。 想到哥哥马上就要下班回家,依贝提前从玄关的柜子中拿出了哥哥的拖鞋。 家门忽然打开,进来的正是洛萧然,有一阵冰冷的空气穿过他的身体缓缓透进屋内。 “哥哥!”依贝微微一笑将拖鞋放在哥哥的脚边。 洛萧然回以平淡的笑意转身要去关门,却看到从门的缝隙中挤进来一只毛色漆黑的小猫咪,手中关门的动作稍缓,小猫也趁机迅速钻进家中。 依贝也看到了突然钻进来的小猫,顺手想去抱起它。 小猫似乎并不喜欢陌生人,它机灵的躲开了依贝的双手。 小猫将自己口中叼着的方形纸片放到地上,又用小爪子把纸片推给依贝,它抬起了小脑袋。 依贝看到猫咪的眼睛竟是漂亮的金色,它的五官小巧可爱。胸口系着相衬的蝴蝶结,蝴蝶结的中央还有一只小铃铛。 小猫用大眼睛看看依贝,发出了微弱的叫声。 “喵~” 依贝的注意力也从小猫咪身上转移到地上的方形纸片,她拾起白色的纸片,纸片上用小巧娟秀的字体写着两个字——“黎山”。 依贝再想去找猫咪,却发现小猫已经趁机从门口溜走。洛萧然也有些好奇的望着依贝手中的纸片。 纸片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右下角是个精致的蝴蝶印记,印记非常逼真看上去仿佛一触碰就会从纸片上真正飞出来。 她记得黎山是霖城市区东面的一座山,是个不错的风景区,她曾经与父亲、哥哥一起去过。 关于纸片上的“黎山”二字的含义以及精致的蝶形印记,依贝很疑惑但也顺手收好纸片,打算一会询问下父亲。 第十九章 黎山之行 这个印记! 洛祁铭的指尖轻轻划过纸片上精致的蝶形印记。在他的触碰之下,蝶形印记的轮廓散发出了点点微光,片刻后竟然真的从纸片上飞出。 那只蝴蝶躯体透明携带着淡紫色的尾光,它轻轻扇动双翅环绕上方飞过几圈后再次回到纸片之上,最终又成为一枚安静的印记。 蝴蝶经过的空气中有着一种幽深的淡香,香味闻着很舒服,竟让人莫名其妙产生想要进入沉睡的状态。 依贝恍惚间眼睛真的有些想合上,一旁的父亲突然抓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一下子让依贝清醒许多。 “是她。”洛祁铭神色越发凝重 “你们好像得到小魔女的邀请了。”绝影从沙发后扔来一句怪异的话语,语气中略带神秘与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魔女?是新出现的守护者?”依贝思索着绝影话语中的含义。 “她,叫做梦。”洛祁铭沉声说道,他的目光渐渐有些遥远。 梦是艾维拉家族四大圣殿中幻梦圣殿的主人,幻梦圣殿长久以来只有梦一个人掌管,也从来不需要多余的守卫协助。 幻梦圣殿算是艾维拉家族最神秘的所在,创立之初的职责甚至对祭司和元老院都是永久保密。 作为艾维拉家族最神秘的地方,曾经有许多家族高层想去一探究竟,然而去过后都是无一例外的陷入了梦创造的陷阱中,幻梦圣殿的三十六重幻境全部由梦一人创造,甚至融入了她灵魂的一部分。 没有人记得落入陷阱时发生过什么,但最后所有试图闯入的人都遭到驱逐,伴随着驱逐还有来自梦的无情奚落。 梦也因此得到了魔女的称号,但是她并不在意,正相反,知道后性情古怪腹黑的她更是努力坐实了这个魔女的绰号。 她依然独自一人守护着幻梦圣殿深处的重要东西,而那件东西是女王与四大圣殿始终缄默不语的绝密。 在依贝没有正式继任女王之前,她也并不具备知道这个秘密的资格。 洛祁铭巧妙的将话锋一转,开始谈及关于黎山的事情。 梦特意让她的宠物猫咪送来这张纸片,很显然是一种直白的邀请。但不管黎山有着何种陷阱与考验在等待着,为了得到梦的认同,他们都必须要去。 黎山之行,已经是必然要去无法躲避。 …… 黎山地处霖城市的东南方,海拔不算高。山上的花草树木多是春夏时节生长旺盛,冬季这个景区可以算是冷门中的冷门。不会有游客会考虑这个时节去登黎山。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梦这次才放心的将考验地点选在黎山。 黎山整个风景区很大,这片山林占据了霖城市六分之一的面积。 远远望去,整个黎山由周围一圈低矮而连绵不绝的小山环绕,中部一座主峰高耸入云,峰顶几乎贴近了灰暗的苍穹。 当然,那只是视觉上的错误,那座峰顶距离天空还差很远。 这次来的只有依贝、纳尔与父亲三人。绝影没有作为他们的伙伴加入,在依贝获得汐的认同之前他不会给予他们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这次他也不会干预梦设下的考验。 考虑到这一次来意特殊,为了不受风景区的场景限制,节省时间,三个人并没有正常买票进入风景区,他们选择直接利用自己的能力进入景区。 依贝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不买票畅游风景区的乐趣,她发现解除封印后生活真的有趣很多。 很可惜的是,在空间执法部的限制下,并不可能利用魔法在人类世界进行过多的违规行为。破坏秩序的后果很严重。 依贝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来到这样高的天空中。穹顶触手可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霖城市,它的存在相比整片大地是那样渺小,更不必说地上的人。 空中的气流波动很大,她甚至觉得如果不紧紧抓住纳尔自己的身体就会瞬间被翻滚而过的云层吞噬。 父亲负责在前方引路,便将对于高空飞行还不熟练的依贝交给了纳尔。依贝先前学习的大部分是战斗招式与技巧,即使需要飞行也不会过高。 而这次,要在强大的气流中稳住身体独立飞行,依贝是做不到的。更重要的是,她并不习惯这样的高度,手脚的确有些发软。 “你该减肥了。”纳尔努力又将依贝的整个身体提升了些许高度。他虽然对高空飞行的技巧烂熟于心,也禁不住洛依贝紧紧抓住她,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坠在了纳尔的右臂上。 “我不胖的!” 依贝可是很记仇的,她依然紧紧抓着纳尔的右臂。 “你胖不胖上次抱你我已经知道了!”风声中传来纳尔模糊的声音。 依贝刚要反驳,纳尔突然将速度提升了几个档次,强大的气流携带着剧烈的冲击力扑面而来。依贝觉得自己的羽绒服都已经挡不住空中的寒冷。 “纳尔!” 依贝的双眼在气流中根本无法睁开,可是耳朵依然在混乱的气流中听到了父亲的喊声。 洛祁铭发现在进入黎山主峰区域的那一瞬间自己在高空中所依赖的能力突然间消失殆尽,自己的身体也在急剧下落,脑中来不及思考太多,只能求助于依旧可以稳住身形的纳尔。 纳尔也对突发状况瞬间了解,他顺势用力将依贝拉到胸前要她抱紧自己的腰部,一边又再次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迅速冲破气流靠近向下方的洛祁铭,最终他在离地面大约两百米的距离稳稳抓住了下落的洛祁铭。 依贝感受到猛烈的失重感,她不明白状况,只能紧紧抱住纳尔的腰部,将头部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她能清晰的听到纳尔的心跳声,有些急促…… 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以及那阵强有力的心跳声。 “洛依贝!”纳尔用手捏住依贝的小脸,他已经降落在地面许久,洛依贝依然紧紧抱着他不放。 这是吓傻了? 依贝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脚已经稳稳站在熟悉的地面上,她又发现自己仍然整个挂在纳尔身上,对上纳尔揶揄的神色,她的大脑立刻清醒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纳尔身上跳开…… ……好丢人 她真的想原地打洞钻进去了…… 纳尔并未过多在意依贝的反应,让他更在意的是方才洛祁铭不受控制的突然从空中掉落下去。 “刚才?”纳尔的目光落在洛祁铭身上,他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洛祁铭也没有注意到依贝的反应,安全落地后,他就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性。 从那时开始他就在努力调动身体内所有的本源力量,甚至刻意与眉间的印记建立联系。 一无所获,印记没有任何反应,自己身上的本源灵魂力量也探寻不到一丝一毫。 失望之余为了印证自己猜想的这种可能性,他叫住了女儿。 “依贝,尝试使用你的力量。” 依贝看着父亲的面色突然严肃而凝重,她立刻按父亲的吩咐尝试感受体内的力量。 一试之下,她才发现,自己体内原本磅礴的本源力量竟然消失了,并且她用手触碰印记依靠意识驱动也毫无反应…… “我的力量消失了。”依贝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 纳尔有些意外,听到依贝的话语他也尝试调动体内的血脉力量。属于他的力量马上给予了他回应。周身附上一层暗红光芒。 纳尔下意识望向四周,他似乎知道了真相。 三个人现在所站的地方正是黎山主峰下的一处路口,主峰巍然屹立在几人面前,整个山峰被常青树与老松层层包裹,高处盘旋着若隐若现的几条山道。 空气中依稀能够看出主峰外侧的有一层氤氲模糊的屏障。依据这层屏障包裹的面积来看似乎主峰的整片区域都已经在它的控制范围之中。 纳尔默念着大范围术式的咒语,从他的面前渐渐一笔一画汇聚成复杂的暗红法阵图案。 咒语念至最后一字,他睁开血红的双瞳,与此同时,从法阵中瞬间冲出数百道暗红的飞光,将整片大地都照耀成了暗红之色。 那些红光分散开最后尽数落在四周空气中的那层模糊屏障上。纳尔清楚的看到屏障在他的攻击之下有过剧烈震动,但也仅仅是震动一阵,便再次归于平静。 根据攻击光芒的轨迹,纳尔惊讶的发现这个屏障不仅存在于主峰四周更是连几个人头顶几米以上的部分都彻底封禁,能够让暗红光芒通过的只有那条登山的道路! 这层屏障隔绝了整个黎山的主峰,并且屏蔽了属于艾维拉族人的本源灵魂力量。 现在三个人中,只有纳尔因为异族身份依然可以在屏障内使用自己的力量。 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够做出这样庞大的屏障! 这意味着,他们不可能有捷径直接到达主峰,有了这层屏障瞬移法阵也会失去效用,他们只能通过那唯一的道路去往山顶。 “这是要求我们要依靠自己登上山顶。”洛祁铭看透了这个屏障的意图,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允许使用特殊力量和捷径登山?倒像是小魔女让人惊讶的一贯作风。 虽然纳尔能够使用力量,可带着两人持续飞行消耗过大,若是只带一人,路上情况不明,怕另一人会有危险。 衡量之下,只能三人一起行动,互相照应。 第二十章 山巅之上 洛依贝对于黎山的山道有些印象,这条山道有几段十分狭窄并且被树木丛林包裹,需要十分小心通过。除去这些,就是最后的一段路。 那是一段近乎垂直上去的山道,虽然景区为了游客的安全在石阶两旁特意设置了固定的铁锁便于手扶,但依然十分危险,上山下山都需要小心翼翼的行走。 到达山顶也只有那一条路。 背包里的食物补给非常充足,中途可以考虑休息留存体力。 为防突发状况三个人一直手牵手缓缓向前走,随着高度渐渐上升,隐有寒风掠过,主峰下那片郁郁葱葱的松林便随着风缓缓摆动苍老的身躯,看上去像层层起浮的墨绿色波浪。 他们保持这样一直走了许久,大约每过两小时便停下稍作休息,期间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情。 因为整个人不断活动,洛依贝的身上有些燥热,她将衣领微微敞开,打开手机才发现时间过得飞快,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 洛依贝体力消耗的有些快,正值大姨妈期间失去本源力量的温煦作用,她觉得她的体力都被折去了正常时的三分之一,毕竟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断流血。 女孩啃咬着手中的面包与牛肉条,边补充体力边开始环顾起四周,冰冷的食物填补着腹中的饥饿感也同时带来了寒意。 几个人现在正处于黎山这座主峰的半山腰位置。从这里用双眼几乎能够看到上方模糊不清的山峰顶部。但是沿着山道上去依然有着很远的距离。 依照目前的速度,大约傍晚才能彻底到达山顶。因为高度的上升,受到的气流波动也越发明显,气温下降的厉害。只是在这个位置洛依贝已经感觉到身体正在逐渐被寒冷侵蚀。 更糟糕的是,几个人早上开始攀登时天气还只是停留在多云的程度。到了现在,天空逐渐被层层铅灰色的乌云所覆盖,已经有零星的雪花缓缓飘落。 越是向上攀爬风势也渐有增强。气压低的令人心口微有憋闷感,只怕稍后这里会有一场暴风雪到来。 洛祁铭已然起身,这次几个人必须尽全力向上攀爬,争取在这场可怕的暴风雪到来之前尽量到达最后一段山道下方,那样纳尔就有足够的把握利用他的速度直接将两人带上山顶。 暴风雪来临的比预计中快很多。 在攀爬两小时以后,从天而降的大快雪片已经如同鹅毛一般,白雪在狂风卷集之下呈螺旋状环绕着黎山的这座主峰不停飞舞肆虐。 仔细观察能够发现在黎山这层屏障之外的地方虽然也在降雪,速度却明显轻缓很多。而屏障内的黎山主峰几乎已经被暴风雪彻底包裹住。这明显是那层诡异屏障所制造出的恶劣天气。 冰冷的寒风疯狂灌入几个人的冬衣内。纳尔是走在最前方,他目前是三个人中体力最好的一个,而他的眼睛又能够准确从飞舞的大雪里辨别道路,借着前面纳尔的身躯洛依贝还能够遮挡些风雪。 走到这里,女孩此刻的体力几乎不剩下多少,即使这样她也不想轻易停下浪费宝贵的攀爬时间,依靠着纳尔不断给予的拉力她还能逆着风雪攀爬一段时间,而且身后还有她的父亲。 裸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虽然戴了厚厚的手套依然冻得发僵快要失去知觉,她只知道机械重复拉住与攀爬的动作。 小腹间的冷痛也越发明显。 她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洛依贝的眼前有些模糊,四周因为席卷而来的暴风雪什么都看不清楚。混合着冰冷气息进入鼻中的还有一种闻着极舒服的幽香。 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她努力保持清醒,可是嗅着嗅着洛依贝慢慢发现冰冷的气息与暴风雪正飞快远离自己,最后身边只剩下一阵阵刮过的寒风。 洛依贝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地站立于山道上,前面没有紧握着她的纳尔,后方也没有被她拉着的父亲。 她焦急的寻找两个人,终于在前方很远的地方看到两个人的背影,他们依然在攀爬。洛依贝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要追赶上两个人的步伐。 距离越来越近,她突然清晰地看到两个人中间竟然有一个女孩!她的穿着发型都跟自己一般无二,正是那个女孩拉着两个人的手! 洛依贝的大脑如同炸裂一般,忽然周身如坠冰窟,她开始拼命的开始狂奔接近纳尔父亲以及那个诡异的女孩。 那不是她!是谁…… 洛依贝终于追上三个人的那一刻,她大口喘息着用手狠狠抓住中间那位与她极相似的女孩。 一直低垂头颅掩盖着面部神情的女孩终于抬起她的脸,可她的脸上却只有嘴唇其他竟是一片空白! 女孩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宛如已经阴谋得逞的妖魔正在沾沾自喜,她伸出手轻易推开了洛依贝的身体。 此时洛依贝才发现身后竟然是一片混沌虚无,自己正站在边缘处,被女孩一推的她不受控制的倾斜向那片深渊,一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彻底包裹着她! …… “洛依贝!”纳尔紧紧抓住手中缠绕在依贝腰上的暗红光索。洛祁铭也伸出手抓紧光索的一部分。 洛依贝此刻正在悬崖下的那片风雪中缓缓晃动,光索固定住了她的躯体,两个人不得不一齐用力才将陷入沉眠的洛依贝彻底从悬崖下拉回山道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依贝刚刚突然放开两个人的手,拼了命的要往悬崖边跑去,纳尔与洛祁铭下意识要阻止她,可她身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力一下子便甩开了两个人的手,瞬间就消失在悬崖边缘。 是纳尔利用自己的极致速度赶在女孩即将被暴风雪彻底吞噬的前夕用光索紧紧控制住了她的身体,致使她没有继续坠落。 …… 洛依贝觉得自己一直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也不知道如何回返,更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往什么地方。 她看到父亲的背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喜地发出声音呼唤他。可这次父亲没有转身对她微笑也没有拥抱她。 他背对着女孩一直向前走去,任她怎样呼喊着不断追赶,父亲最终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黑夜的尽头里。 洛依贝一阵心悸,骤然于风雪中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宽阔的后背上,是属于纳尔的臂膀,他此时背着自己在狂风暴雪中前行,寒风吹乱他漆黑柔顺的长发,有丝丝缕缕的发丝频繁触到洛依贝的脸颊。 洛依贝下意识回头,终于在模糊的风雪里看到了身后紧跟着纳尔的父亲。 她没有出言唤父亲,只是将脑袋深埋进纳尔的长发内,那些发丝也带着冰冷气息,可那种气息不同于风雪,她很熟悉也对这种气息有着下意识的贪恋感。 自洛依贝醒转后不久,三个人便到达了最后一段陡峭的山道下。 此时山路上几乎垂直的台阶已经铺满厚厚的一层积雪。环顾整个黎山主峰已经全部被暴风雪掩盖,就连之前几个人曾走过的山道上也是遍地雪白一片。 纳尔当机立断揽住洛祁铭的腰部,又吩咐背上的洛依贝抓紧。他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用尽了全力逆着混乱的暴风雪而上,终于在气力即将用尽的前一刻拼死抵达山顶的一处岩石边。 山顶因为低矮阴暗的苍穹显得有些压抑,暴风雪并没有因为几个人到达山顶而停歇,正相反山顶似乎是风雪的核心地带。 纳尔在最初到达的山顶的那一刻险些让剧烈翻涌过来的风雪掀飞身体,索性依靠着三个人的重量使得他在狂乱的气流中稳住了身躯,他用力克服着风雪给予他的反作用力跪坐进冰冷的积雪中。 放下洛依贝与洛祁铭,他自己也顺势倒在厚厚的积雪中。 冰冷的温度让他异常清醒。体内的血脉正在加快恢复消耗的体力。感受着失去的气力在缓缓回归,他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里的风势已经达到了很可怕的程度,在狂风暴雪的逼迫下洛依贝不得不整个人屈身趴在积雪中以稳住身体。在这样的狂风中,站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仔细观察下洛依贝发现了远处积雪覆盖的地面下隐隐闪动着微弱的金色光亮。她裹紧自己的羽绒服,内脏与血脉都已经变得极为冰冷,只有那颗心脏还炽热依旧。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久,她眼中只有那点光亮,只有手脚冰冷麻木不断重复着爬行的动作。 在终于到达微弱光亮的面前后,洛依贝轻轻扒开积雪找到了光亮的源头。 那是一块小巧的圆形石头。光芒从它身上散发而出。 洛依贝渐渐看清这枚石头的正面,金色石头正面的边缘环绕着十二个形态各异的符号,中间有着分针时针,以及随时间流逝正在不停转动的秒针。 这是……时钟? 虽然看不懂那些符号的含义,但是依据这个轮廓与指针依贝还是认出了金色石头是个类似时钟的东西。 时钟,时间流逝,时间,汐。 洛依贝正端详着这枚奇特的时钟,光芒却突然熄灭,整个钟体再度变为黯淡的金色石头。女孩轻微抚摸着想让它再次亮起。 这一次从时钟的中央骤现出一阵强光,这层强光迅速蔓延波动到整个山顶区域。洛依贝被这层能量波动击中了胸口部位狠狠地翻飞出去。 她感受到整个内脏都在震荡,山顶风雪骤停,久违的灵魂本源力量终于重新浮现在血液与意识深处,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浮空状态不受控制的躯体也顺势落下,落在那个人冰冷的胸膛上。 洛依贝睁开双眼正对上纳尔那双深邃的暗红眼眸,他的眼底深处似有无形吸引力在促使女孩向他缓缓靠拢。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此时近的几乎微微一倾身就可以触碰到他的唇瓣。 纳尔看着继续要向他靠近的女孩一时间竟有些微愣。 环绕黎山主峰的那层坚固屏障也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化为虚无。 洛祁铭在震荡后明显感受到了体内突然释放出的灵魂本源力量。 他观望四周发现周遭混乱的气流与风雪已经消失殆尽。 眉间的蛇形印记重新焕发出光芒,洛依贝眉心处的印记也在此时轻轻震动亮起,两个人的印记与浮在半空中的时钟产生了共鸣。 印记的光亮直射入纳尔的眼瞳里使他感到一阵失明,他微蹙双眉抬手将洛依贝推到身旁的积雪中避开了那抹刺眼的光芒。 冰冷的积雪触及脸庞让洛依贝突然间清醒,女孩慌乱地望了纳尔一眼迅速起身离开。 她刚才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靠近他…… 空气中若隐若现着某种因共鸣而产生的灵魂低语,那轻缓的声音飘忽遥远,不可捉摸。 整个黎山再也没有风雪的遮挡,被积雪覆盖过的山林石道近在眼前,山下那片老松林渺小得仿佛一群匍匐于黎山主峰脚下的蝼蚁。 风雪褪尽,云雾渐缓。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余下几个人模糊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时钟之意 三个人从黎山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时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霖城市区内也悄悄下了场小雪。湿漉漉的空气里携带着潮湿的粘滞感。 在黎山上被暴风雪灌入身体的寒意还未消散,触及潮湿的空气,低头沉思的洛依贝狠狠哆嗦下身体,她微叹一口气打算回家后立刻冲个热水澡去一去周身的寒冷…… 家中的光线很是昏暗,在一片寂静中能隐约听到细微的谈话声。看得出正在谈话的人习惯了昏暗的环境,也并不希望有灯光出现。 随着进门的响动,谈话声也戛然而止。绝影的注意力转移到刚进门的几个人身上,但也只是轻瞥一眼他便毫不在意的继续望着对面的人。 与他谈话的人是银,银率先注意到了依贝,确认主人安然无恙并无任何异常状况便安下心。 洛祁铭将依贝手心中小巧的金色时钟径直递给银,他很清楚此时出现的任何有关时间的物件应该都与汐有着敏感的联系。更何况这个时钟曾经与他和女儿的家族印记产生过共鸣。 身为艾维拉家族首席守护者的银应该可以从时钟内读出汐想要向众人传递的信息。 银接过小巧的时钟。手指在小巧的时钟边缘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触感,从中的确能够感知到一丝属于汐的气息。 他用手指依次抚摸过时钟上雕刻的十二个形态各异的符号,随着银的指尖摩擦而过,每一个被触碰过符号依次亮起金色微光。 当银的手指抚过最后一处符号,十二道微光映射在天花板上,时钟中央的分针时针骤然绽放出华丽的金色光芒,将银冷漠平静的眼眸映衬的庄严而神圣。 这一刻,洛祁铭、洛依贝、绝影、银四个人眉心的蛇形印记齐齐绽放出光芒,共鸣产生的灵魂低语深沉而遥远,仿佛在轻念一首冗长的诗篇。 时钟的时针分针飞速转动,在它彻底停止的那一刻,昏暗的地面上开始聚集着千百片散发出金色光芒的碎片。它们飞速堆叠罗列,最终形成了一幅无比真实近在眼前的画卷。 那是一个正在安静沉睡的女人,眉眼轻柔和缓,绝美的脸庞略显虚弱,可她五官处却连接着多个白色褶皱的细长输送管! 她的四周是一片朦胧的青色液体,画面上能够看到液体的细微波动。 女人似乎被囚禁在类似液体培养箱的东西内。她的全身与手脚被纯黑冰冷的锁链紧紧锁住,锁链穿透了女子双肩上的琵琶骨,唯有深棕色的长发自由漂浮在青色液体中,像散落在水中的海藻,细腻而悠长。 “桑落?!”洛祁铭看到这副画面惊疑地唤出女人的名字。 他马上认出画面上的女人正是艾维拉家族四大圣殿中守护圣殿的主人桑落! 可是桑落怎么会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汐的提示中?又是谁竟然如此放肆地囚禁她并对她做出这样过分的行为?! “是谁做的?” 绝影在看到同伴的那一瞬间陡然不再压抑身上的暴虐气息,双拳紧握骨节作响,前所未有的怒意与杀意充斥着他整个胸腔! 如同地狱恶鬼群出般的可怕气息将在场众人震得不得不调动属于自己的气息加以抵挡。 四大圣殿以汐为领袖,四个人联系密切,不可分割,究竟是谁?竟敢这样囚禁他的同伴! 更重要的是,桑落身为守护圣殿之主,实力亦是不容小觑,那个人是怎样将她制服并让她陷入沉睡的?! 绝影大脑飞快运转,思绪也稍微冷静下来,这副画面既然是汐刻意呈现在这群人面前的,也就意味着这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是将同伴安危交付于小公主的一场考验。 他忍不住紧皱双眉,桑落处于这种境地,老大居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将此作为考验,是因为碍于人类世界的特殊法则吗?难道只有这群人才能够在人类世界拯救桑落? 更糟糕的是,如果这是汐设下的考验,他是绝对不可能参与进去的。 老大这是要他将同伴的安危全部交给这群人吗! 想到这里,他收敛了自己暴虐的气息,而是上前几步狠狠抓住洛祁铭的衣领,用凶狠而充满威胁的语气说道: “我不管你因为什么理由叛逃家族,救出我的同伴,否则四大圣殿绝不会认同你们。” “影!”银上前抓住了绝影的手臂,他想要阻止绝影疯狂的行为。 “你放开父亲,我们不会坐视不理!”洛依贝归来的疲惫感已经被面前的惊骇画面一扫而尽,女人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能够理解绝影忧心同伴的安危,但她同样不能任由绝影对父亲做出过激的举动。 父亲是因为妈妈的托付才主动将她带到人界,背负上了叛逃家族的罪名,即使家庭动荡生活并不和谐,他也从没有想过放弃自己。 她怎能允许绝影这样质疑父亲? 绝影冷哼一声,猛然放开洛祁铭。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如果这群人不能够挽救桑落,他作为杀戮圣殿的主人,首先就不会认同他们。 绝影不再言语,他离开了客厅回转自己的房间。 他的思绪真的很乱,自从来到人类的世界,原本强大的力量不得不受法则限制,根本不能随意在这使用。同伴有了危险却只能依靠这群人…… 究竟是为什么在血族主城莫里斯陷落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地方,还不能回去? 客厅的吊灯终于被打开,剩下几人的神色也颇为凝重。 洛依贝虽然也知道必须要尽早去拯救桑落,可仅仅只凭借这样一幅画面,只能知道桑落被人囚禁。 囚禁她的人以及目的,甚至连囚禁她的地方都是未知的。 毫无线索又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探查呢? 洛依贝正在思索,父亲率先打破严肃沉寂的气氛。 “这件事情需要我们使用力量解决,不能再受到法则限制,依贝你明天跟随我去空间执法部。” 洛祁铭很明白,囚禁桑落的人能够制服她,必然有一定的特殊能力,为了防止那个人进一步利用桑落的力量,解决这件事必须要得到空间执法部高层的准许。 如果能够借此与空间执法部建立信息关联,就能够知道目前他们所掌控的所有人类世界异常能量源头,进而也就距离桑落的位置更近一步。 “空间执法部?”银默默重复着洛祁铭的话语视线也自然落在他的身上。 在场的每个人对这个人类世界的特殊执法机构都不熟悉。只知道空间执法部的存在是为了维护人类世界与诸多异世界之间的绝对平衡。 正是因为空间执法部的法则,使得机缘巧合下到达人类世界的异族人无法在这片大陆上使用能力肆意伤害人类,更无法运用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的绝对格局。 空间执法部虽然凌驾于众多空间之上主掌人类世界的平衡,但他们的存在从未被人类世界的各个国家与组织知晓。 洛祁铭又是凭借什么确定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神秘的机构? “其实我……”洛祁铭知道银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他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一直在空间执法部工作。” 什么?洛依贝惊讶地望着父亲 难道自从幼年开始父亲的经济来源就是在空间执法部的那份工作,也是因为这个他的工作经常是神秘又不定时的? 纳尔也相当意外,对于这样的一个机构,他隐隐能够感觉到但也并不了解。 “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多方探查下知道了这个独属于人界的执法机构。 正是因为空间执法部的存在我们无法最大限度的使用力量。因为人界生活的诸多限制,我加入了这个执法组织,我在这个世界的经济来源由执法部支付,而我必须服从他们的调派完成一些特殊的工作。” 洛祁铭缓缓道来自己隐藏已久的经历。 空间执法部的工作虽然繁琐,但收入很可观。多年来依靠这份工作积攒下的收入也远远超过普通家庭。也正是有了执法部的庇护,他才能多次避开族人与雪漠的追踪。 他缓缓从外衣的深兜中拿出一枚白金的徽章,徽章在灯光的映衬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徽章表面雕刻着世界树的图案,周围环绕着一圈繁复的纹饰。那,就是空间执法部的象征。 “依贝,明天你就跟随我去一趟,银、纳尔,你们两个抱歉,执法部的存在不能有过多的异族人知道。”洛祁铭收起徽章,示意众人可以散去。 “需要帮助时可以召唤我。”银指向依贝手上的火焰纹饰手链,洛依贝微微颔首向银回以温柔的笑意。 她看着银的整个身躯越发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客厅此时只剩下她与纳尔,女孩下意识叫住正要回房的纳尔。 明亮的灯光将他的容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暗红的眼瞳依然那样深邃诱人,他漆黑的长发安静的散落在衣领两侧。风衣将他的身形衬的修长而挺拔。 他就这样安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坦然望着唤他名字的洛依贝,似乎两人之间什么都未发生过。 想起黎山山顶上的尴尬事情,洛依贝欲言又止,最终犹豫一会只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谢谢”。 纳尔知道女孩要表达的意思,平淡回道:“没事。” 他转身渐渐走入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身形隐没在楼梯的黑暗中,只余下轻微的脚步声…… 洛依贝凝视着那个模糊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无法言语。 第二十二章 空间之外 “各位市民们请注意,近期疾病控制中心及市内各大医院频繁发现感染乙型流感z1h1的患者,患者集中表现为反复高热、呼吸困难、大脑受损、休克,截止昨天已致10人死亡,霖城市委已经积极采取国家疾病控制预防方案,请各位市民做好预防流感准备工作,出现以上症状及时去往医院就诊。” 依贝逐字将手机上的新闻读至末尾,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 虽然冬春季的确是流感多发季节,但是霖城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疾病案例,突然再次出现还真是有些让人惊骇。想必这个流感的新闻一出,霖城市又将陷入大范围恐慌人人自危的状态。 依贝倒是并不担心自己的家人,艾维拉家族的血脉基因十分强势,血脉的强大力量甚至覆盖到了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自从解除封印以来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格也比原来上升了几个层次。 即使被上次大姨妈一般的疾病侵扰,一样可以自查身体内部的症结所在,运用力量自行祛除。 至于哥哥洛萧然,哥哥的父亲有着艾维拉家族独有的血脉力量,可他的母亲却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无论怎样她相信哥哥体内至少有一半的家族血脉。 退一步讲,就算哥哥不小心感染流感,她与父亲也有把握能够解决。 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拯救桑落,想到今天要去空间执法部,依贝选择了一件纯黑色样式简单的短款羽绒服,拢好散落的长发梳成了一个干脆利落的马尾辫,过膝的长靴将她的双腿显得笔直而修长。 拢过碎发时女孩下意识轻抚过颈侧那个微小的齿痕,是她与纳尔最初相遇的开始,她的脸颊悄悄染上点点绯红。 她转移开注意力对着镜子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虽然竭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成熟帅气些,奈何这古板严肃的黑色依旧掩盖不住女孩身上洋溢出来的活泼气息。 洛祁铭并没有刻意穿得很正式,依然是穿着平日偏休闲风格的衣裤。他看着女儿在玄关的全身镜前照了又照,看她蹙起眉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气质。 洛祁铭忍不住走上前用手打断女儿对镜中自己的审视,洛依贝甜甜的唤着父亲。 洛祁铭温柔的抚摸着女儿额边的几缕碎发道:“依贝穿什么都很可爱,不用再看了。” “只是可爱吗?”洛依贝有些失望的反问。可她不想要可爱……想显得成熟些呢…… 可是……为什么想显得成熟一些呢…… “没事,执法部的人穿着都很随意,他们不会在意的。”洛祁铭并不懂女儿的微小心事只是出言安慰她。 在依贝的想象中,类似空间执法部这样的机构位置似乎就该是在天空中某个隐蔽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人类与异族人丝毫触及不到。 可是父亲根本没有走出家门,他只是拿出昨晚依贝见过的那枚白金徽章,洛祁铭用那枚泛着冷光的徽章轻轻触碰着玄关的那面全身镜。 随着徽章与镜面触碰,以徽章为中心点,镜面忽然泛起层层涟漪,那层涟漪也泛起微弱的光芒缓缓波及到整个全身镜的镜面。 洛祁铭抓住依贝的手,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惊讶之前,自己迅速迈进整个充满波纹的全身镜内,依贝也被顺势拉进了镜中。 依贝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会直直的撞上镜面,可她再次睁开双眼,她与父亲两人竟然处于一个深邃的空间通道内,通道四壁都是全白的色彩,幽深而梦幻,双眼能够看到的前方是一直延伸的通道。 只是这样简单,徽章可以连通镜面借此进入属于空间执法部的这片地域。 洛祁铭拉住依贝的手,带着她走过冗长的通道,通道四壁一直是纯白的颜色,看久了便有些视觉疲劳。 走了有一段时间,前方才渐渐有嘈杂的声音模糊传来。依贝仔细分辨,其中有很多人的谈话声但具体内容都很模糊,夹杂着奇怪的类似大型仪器测定的声响,循环往复着进入依贝的耳内。 再往前走终于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他低头凝视着面前质地虚幻透明的消息框架,那似乎是一种类似终端的东西,男人正在用手指划动虚拟的框架,随着他的滑动框架内部清晰可见的文字也层层移动。 他的穿着很随意,衬衣上的扣子甚至扣错了位置,栗色短发也有些杂乱,显然是一副刚睡醒不久的样子。 “铭。”男子意识到前方的脚步声才收起终端文件抬头望向面前的洛祁铭,目光也顺势落在洛祁铭身后的年轻女孩身上。 “她是?”男子探究般的望着洛依贝。 “我女儿,部长在吗?”洛祁铭轻描淡写的提及依贝便转移开话题。 男子并不在意,提及部长便露出无奈的神色道:“老大在控制室,心情不太好,好像又出了什么大事。” “没事,我先走了。”洛祁铭作势要走却又顺势指了指男子扣错扣子的衬衣。 男人这才注意到因为早晨走的匆忙,衬衣第一个扣子扣错了位置,导致整个衬衣极其不和谐。他面露窘迫急忙躲进了右手边的房间内。 依贝跟随父亲的脚步,依次走过许多相似的简易房间,这些房间内的陈设都差不多相同,整个房间也都是全白的格调。 简单的办公桌上摆设很齐全,每个房间都有两个虚拟轮廓的文件柜,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夹。 其中还有很多房门紧闭,并不对外开放,依贝在经过一个宽敞的房间时与其中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男人看到她的一瞬间表情错愕竟然一时忘记要说的事情。依贝也心虚得收回目光不再好奇的观望四周。 确如父亲所说,执法部的人穿着非常随意,并没有见到统一的着装,但能看出他们的工作异常繁忙。 通道走廊上不断有匆匆行走擦肩而过的年轻男女,他们的面色颇为凝重严肃,有的人看到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人则是根本无暇顾及。 父亲带着她穿越整个嘈杂的通道来到了尽头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内,仪器测定的嘟嘟声就是从这个房间缓缓发出的。 洛祁铭在门口稳住心神,轻轻道了声:“部长。” “进来。”房间内传出低沉的准许声。 洛祁铭这才拉着依贝进入房间。 依贝率先注意到的,就是房间内那幅类似全息投影的巨大画面,没有任何支撑的仪器,凭空浮现在房间的正中央,它的边缘散发着深蓝的光芒。 透过画面上的线条轮廓,依贝能够辨认出它所呈现的是一幅巨大地图,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幅地图的甚至精确到了每一条小街道每一个路边的小店,更是连山川地势都能准确的从中了解到。 通过图上的主要建筑物标志,依贝认出那竟然是整个霖城市的地图! 靠左侧的地方是一连串不断更新覆盖的英文,依贝根本来不及翻译理解就被轻轻盖过。 地图上在市中心医院以及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处有着频繁闪动的红点。 在地图正下方赫然是一群这样不断波动的红色圆点。可以清晰看出这群红点的位置处于一个与陆地相隔不远的海岛上。波动甚至遍布海岛外围的一整圈海域。 被称为部长的男人背对着两人正望着巨大的地图沉思,他的背影挺拔而健壮,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就是空间执法部现任部长,代号伽,伽对空间执法部的所有行动与人员有着绝对的支配权。空间执法部在他领导下所有成员都以单字代号相称,互相隐藏真实的身份与过往。 “部长,我有重要的事要申请绝对执行权。”洛祁铭直接道出来意。 伽缓缓转过身,略显沧桑的古铜色面庞上透着压抑已久的沉闷和不悦,他的目光如同暗夜鹰隼般犀利,穿过洛祁铭的身躯直直落在依贝的身上。 “这是我的女儿,异族人。”洛祁铭注意到伽的目光忍不住解释道,他顺势牵过依贝示意她见过他的上司。 “部长你好……”依贝也随着父亲的称谓小心翼翼得向男人问好。 伽皱紧双眉显然因为洛祁铭带来陌生人感到不悦,然而目前焦头烂额的状况让他不得不选择先问询下属所谓的“重要事情”。 “铭,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轻易在这个世界行使绝对执行权,除非是很严重的事件,否则会破坏整个世界的秩序。”伽蹙紧双眉向部下传达着自己的意思。 绝对执行权就是在一片固定区域内形成结界,结界内部的区域给予所有执行官最大的执行限度,也就是只要在结界内,不论是什么样的力量都可以被允许使用。 自从空间执法部成立到现在,并没有几件严重的事件需要行使绝对执行权,一般类型的事件空间执法部的执行官们完全能够在不影响人类世界格局的前提下处理掉。 如果铭是为了自己的事情,他就更不可能同意。 “部长,我现在非常确定霖城市有特殊的存在囚禁了我的同伴并可能正在利用她的力量制造混乱。”洛祁铭再次努力争取着伽的同意。 如果得不到空间执法部的绝对执行权,他们不但没有线索即使知道了囚禁桑落的地方擅自行动去拯救她,依然是违反空间法则。 “什么?霖城的?!”伽惊疑的望着他的部下。 铭所说的事件与执法部刚探测到的异界力量波动地点竟在同一座城市。他忽然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巧合。 伽上前两步神情有些激动的将洛祁铭拉到了巨大的地图面前…… 第二十三章 异动之源 洛祁铭顺着伽的目光望向巨大地图,他一眼便认出那是霖城市的整个地区地貌图。 难道,空间执法部这次所探测到的异常能量波动正在霖城市,他顺势看向波动来源,地图上市中心医院与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位置有着几个零星的异能量波动,单凭这几点还不足以让伽焦头烂额。 重要的是位于霖城市南部海域的这个海岛周围几乎全部是异常能量波动!并且海岛上的异常能量波动与市中心医院、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几个能量波动属于同种力量,也可以说位于海岛及周边的这片异常能量波动就是一切的源头。 难怪伽为此焦头烂额,空间执法部成立至现今为止也从没有几次这样大范围的海上异能量波动。而执法部的执行官数量是有限的,同一时刻更不可能将所有人力都派往能量波动源头。 “霖城最近有大范围的流感事件,这次异常能量波动就是伴随着流感爆发的,但源头并不是流感,我可以认定这些异常能量波动是打算与流感混淆,医院和疾控中心的这几个波动是类似实验体的东西。” 伽说到这里神色复杂的回望他的部下:“铭,这所有异常能量波动,与你身上力量的波动是同一源头。” “部长……”洛祁铭刚要进行澄清,伽随及打断他的话语继续说道:“铭,我相信你对执法部的忠诚度,我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你。” 他所希望的是借助洛祁铭以及他身后庞大家族的力量替执法部解决这次的事件,他需要的是联合,而不是质疑。 伽的目光紧锁着地图下方的红点,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从昨天发现这股异能量波动开始,考虑到这股大范围波动他曾经亲自委派执行部的三名s级执行官前往平息事件。 可是这次的行动却险些让他损失了三名优秀的部下。 “三名s级不仅没有平息整个事件反而打草惊蛇惊动了造成这股异常波动的幕后之人,他们也是险些遇难,我只知道最后有人刻意救下他们,并且这个人还趁机移动过执行官们存储的终端数据。”伽再次伸出手在画面下方的虚拟按键上不断敲击着,没过多久一张图片取代了霖城市区的地图。 整个巨大荧幕呈现出的赫然是之前时钟内释放出的那幅画面。 是被锁链束缚囚禁在某种液体中的守护圣殿主人桑落! 此刻放大了几倍,但依贝仍然立刻认出画面中正是脑海里深深印刻的那个女人的身影。 依贝险些惊呼出声,那一刻父亲握她的手突然收紧,洛祁铭对女儿做了噤声的手势。伽正有些出神的望着放大几倍的画面,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异常举动。 “这,就是他们遇险前保存到终端内的图片。”他转过身准确的捕捉到了洛祁铭眼中的惊骇之色。 “部长,这正是我的同伴!”洛祁铭也有意做出惊疑神色吸引伽的注意力。 依贝为了掩饰自己的目光,偏过脸庞沉思着父亲的用意。 如果汐送予他们的时钟内保留的画面与执行部得到的线索相同,这更加证明汐就是救助执行官们的人,同样也会证明是他移动了终端数据。 父亲……似乎想隐瞒汐在这件事情中的作用。 伽的面色有所缓和,没想到执行部的这次突发事件与铭的用意不谋而合,这样一来事件也可以完全转交给他与他的家族。 “那么,执法部a级执行官铭……” 伽缓缓将手抚上洛祁铭的左肩,他严肃的凝视着洛祁铭说出了这一次的指令: “这次突发事件,你与你的家族在异能量波动所在的这片海域内将拥有绝对执行权,执法部也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说罢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有些为难的继续道:“……尽量减少对周边陆地造成的影响。” “家族力量调动方面……”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部下并不是艾维拉家族的高层人物,不知力量调动会不会顺利。 洛祁铭微微一笑,家族力量调动方面他并不担心,身为艾维拉家族首席守护者的银既然已经认同依贝作为他的主人,他必定会向元老院转达公主的下落。 作为直系继承人的洛依贝是可以直接通过银调动家族内部的力量。只要拥有了这片区域的绝对执行权,拯救桑落也就不再有障碍。 “部长,这方面我有把握。” 他将依贝缓缓拉到伽的面前,依贝有些不明白父亲的用意。 “作为这次事件的交换,我希望部长能答应给予我女儿一次得到执法部帮助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不违反法则。”洛祁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依贝觉得父亲的请求有些奇怪,但伽思虑过后已然答应下来,她也只能礼貌的回以感谢之语。 …… 空间执法部异常能量波动源头的坐标位于霖城市南部海域的一座海岛上。海岛距离霖城市有些远,这个海岛曾作为海洋生物养殖基地供岛上的一座大型海洋生物研究所使用。 因为在研究的一些项目普遍是国家授权保密,为了保持项目的隐蔽性,在创立研究所之初就划分了界限,这片区域甚至连霖城市都没有直接管辖的资格。 这样看来,在这片海域内行使绝对执行权平息事件应该不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桑落被囚禁的地方应该就是研究所的内部。而周围的大片异能量波动最终也是来源于她。 客厅中的几个人正襟危坐,洛祁铭已经向众人说过得到空间执法部绝对执行权的事。 此刻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略显怪异。 纳尔能感受到来自他对面的晦暗目光,也能感受到这道目光深处隐藏的敌意。 纳尔并不在意也没有畏惧,绝影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敌意,可他也早已不是昔日战场上需要长老救助的那个弱小少年。即使现在打一场,他也有赢的把握。 感受到因他而略显怪异的气氛,纳尔漫不经心的启唇说道:“不欢迎我的话我也可以回避。” 他也并不喜欢被一群艾维拉家族族人包围的感觉。 他们也不过是认为他会带着余下的血族人针对艾维拉家族进行反扑。事实上他在整个血族的地位并不高,没有那样的号召力。更重要的是,他早就厌倦了漫长的两族交战,也并没有反击艾维拉家族的想法。 他一直想要的是莫奈尔公主平安快乐,至于别的,会有别的吗…… 或许不会有什么别的,他给不了公主想要的喜欢,他只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公主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那个时候,会有别的人代替他守护着公主,而他亦会选择离开。 他的生命很漫长,会存活很久,也会经历很多事,但始终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后在某一天不想继续永生的痛苦时,会用一把银制的匕首刺穿他自己的心脏。 这样也就结束了……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沉默已久的绝影忍不住打断了暂时制订的计划。这群人将事情想象的过于简单。众人的目光也自然转移到绝影身上。 “我已经接到老大的指令,全力参与这次营救行动。桑落的力量很可怕,一旦被人加以利用,这整片海域都将是战场,你们所要面对的可能是灾难性的毁灭力量。”绝影眸光隐晦的沉声说道 桑落是艾维拉主城北部守望之海孕育出的潮汐精灵,海洋所在之地,就是她的力量之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果在这片海域中将她的力量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从执法部得到的线索来看,很明显囚禁她的人已经正在利用她的力量做试验。 在场众人都面露惊骇之色,四大圣殿主人的能力连家族内部的人都不甚了解。桑落竟然具有这样毁灭性的力量。那么这次事件面临的将是空前绝后的严峻形势。 “这件事我会立刻上报执法部,行动必须要迅速,届时银会带着家族内部调动的族人与我们并肩战斗,执法部也会配合我们,他们会负责研究所外部所有异常能量波动的清除工作。纳尔的身份特殊最好不要与族人有正面碰撞。研究所内部营救的重任……” 话说到这洛祁铭看了看一旁的几个人,发现也只有唯一的分组。 “就交给纳尔、依贝还有银。” 依贝看了看身旁的银,眉眼依旧冷漠平静没有意见。 她又看了看不知是在沉睡还是在思索事情的纳尔,面色沉稳,没有异议。 她只是担心,两个见面就会打架的人一起行动能否和平相处。 绝影并不言语,算是对这次计划的默认。他相信老大与梦也必定会参与到这次行动中。 “今晚,医院与疾控中心有异能量波动的地方需要人探查……”洛祁铭环视在场众人。 地图上几个异常能量波动也需要重视起来,必须尽快清除这些已经出现波动的实验体,避免对霖城市内部造成二次影响。这样明天的行动就不会存在任何后续的隐患。 “我去。”一直沉默的纳尔开口说道。 对于喜欢黑夜出行的他来说,这是份很简单的工作。暗夜能够轻易掩饰掉他的形迹,不会有任何人类能够注意到他。 …… 第二十四章 公主之名 洛萧然傍晚加班,将近六点才走到自己家附近的小巷,冬季的黑夜降临的格外迅速,家门口以往有几盏路灯亮起照明,今天却像约好一般全部没有亮。 黑夜里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然能隐约看清两旁的建筑与道路。陈旧的路灯时亮时暗他也已经习惯,并没有觉得不寻常。 洛萧然脚步未停,在暗夜中格外敏感的双眸却在前方依稀辨认出一个倚靠着路灯的模糊人影。 心中有些异样,洛萧然倒也不是会怕黑的小女生,只是觉得那个人影似曾相识,随着自己渐渐接近,他终于将路灯边的人影彻底看清楚。 男人的风衣与长发俱为黑色,他整个人安静的似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洛萧然认出那是住在自己家的奇怪男人,他记得他叫纳尔。他刚要开口询问他为什么站在外面…… 纳尔也在一瞬间注意到了面前的陌生气息,方才在思索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竟然让他在黑夜中一向敏锐的感知力有些迟钝,直到那陌生的气息来到面前他才突然注意到。 他下意识进入最强的防备状态,双眸也忽然睁开。 血红的瞳仁在暗夜里绽放着幽深诡异的光芒。 洛祁铭看到黑夜中突然出现的那双血红眼眸时,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也尽数淹没在心底的惊骇与诧异中。 两人突然对视,黑夜中一片死寂。纳尔听得出,洛萧然的呼吸声有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停滞…… 纳尔也认出了洛萧然,他没有言语。两个人对视一阵,原本诡异骇人的氛围,因为两个人互相辨认出对方慢慢透出些尴尬。 最终纳尔闭上双眸侧身走向与洛萧然相反方向的黑暗中。漆黑风衣带起的寒风让洛萧然清醒过来。 洛萧然的思绪此时很混乱,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心底对这个男人一直保留的异样感觉。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不像是人……类。 …… 深夜的医院很是安静,两侧惨白的墙壁将整个走廊衬的幽深而诡异,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纳尔有些排斥。 他懂得利用艾维拉族人身上的特殊气息来寻找医院内的几处异常能量波动。 面前躺在病床里的普通男人身上有着他要寻找的那种强烈气息。他盖着被子看上去睡得非常安详。 纳尔的双眼却能透过厚厚的被子看到那些将他整个身躯紧紧捆绑在病床上的粗长绳子。 心中有了些模糊的猜测。 他缓缓走上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伸出修长的手探至男人胸腹间。他正要进行身体内部血脉内脏状况的感知。 病床上的男人却突然睁开充血的双眼,他竭尽全力扭动着被紧紧捆绑住的身躯,力道过大使铁质病床都在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嘴也张大想要痛苦的嘶吼。 纳尔下意识催动力量控制住他发狂的意识。 男人依旧张着嘴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这一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身体也没有再疯狂扭动。 通过探寻男子体内的血脉与内脏,他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是被注射了某种强大血液与精神类药物的混合物,只是血脉力量过于强横,精神混乱,才导致他状若癫狂无法控制。 纳尔正在尝试剥离他血液中的异常因素,这次的剥离很成功,多余的血液也被纳尔留作样本。 …… 洛祁铭紧盯着执法部虚拟终端上的医院与疾控中心位置,看到几个波动点逐一消失,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状况,纳尔已经将几个异能量波动独自解决掉,他也可以安心等待纳尔处理这个事件的最终收获。 由于昨夜见到纳尔的那双血红眼眸,洛萧然整晚的思绪都很杂乱,梦境里也是些迷乱不堪的零碎场景。 好在今天是周末,洛萧然还是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起床准备吃饭。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温热的早饭,家中也似乎只剩他与父亲。 洛祁铭临行前想起这次行动或许会对霖城市产生一定影响,他开口叫住了正在吃早饭的儿子。 “萧然……今天如果有突发事件……要保护好自己。” 洛萧然疑惑的望着父亲的背影,不太明白父亲突然留下的话语,突发事件……? 他想再详细询问,父亲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家中。 …… 依贝一行人到达产生异能量波动的海岛附近时,已是上午九点时分。 天气虽然不是很好但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却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远处能够看到那座异能量波动产生源头的海岛,它的面积并不大,整个岛屿由一座大面积的低矮山峰直接构成,山峰被成片的草皮与树林包裹,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匍匐在海面上造型奇特的海龟。 山峰地势平稳,能明显看到一整片矗立在上的大型白色建筑。里面有诸多设施,依靠远处视线暂时辨别不清。 那应该就是囚禁着桑落的研究所。 执法部资料显示研究所创始人叫谈振松,z国小有名气的海洋生物学家,博士学位就读于国某着名私立大学,毕业回国后一直潜心从事海洋生物学的研究工作,曾发表过数篇关于海洋生物基因方面的学术理论。 三年前通过z国中立科研机构批准在这个无名海岛上创立了这座海洋生物研究所。之后一直在从事海洋生物基因方面的秘密研究。 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生物学家,他是怎样在机缘巧合下成功制服了桑落并囚禁她的…… 此时空间执法部正在完成周边海域的结界铺设工作,考虑到事件的严峻形势,伽也亲自来到现场。 执法部的几十位执行官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大范围海域外围的结界铺设。 绝影率先从分散的人群里认出了汐,洛祁铭也带领着依贝跟随在绝影身后,这是依贝第一次正式见到汐,他希望双方能相处融洽些。 汐凭空浮在距离海平面约有十米的空气中,身着带有艾维拉家族特殊蛇形纹饰的素白魔法袍,他的头发似乎是纯白的颜色。 他正在垂首凝视着毫无波澜的海面。 绝影上前叫住了汐,两人简单交流几句话语,汐也转身望向逐渐接近的洛祁铭与依贝。 此时面对面,依贝才彻底看清汐的容颜,他的头发并非纯白竟是银蓝的色泽。 发尾略卷,银蓝色发丝柔顺随意的落在俊美清冷的脸庞两侧,灰眸中平淡无波,神情淡漠,薄唇微抿。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很特别的是,他的右耳耳垂处,镶嵌着一枚不起眼的十字耳钉。 他以右手轻抚胸口心脏的位置向着洛依贝微微欠身,似乎在向她执行着应有的礼节。 “老大……” 绝影想要阻止汐,在没获得四大圣殿的认同之前,洛依贝也只是暂定的继承人,他不认为老大需要向她行礼。 依贝也有些受宠若惊,她并不知道接受这样的礼节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只能回以汐一个和缓得体的微笑。 这样就算是见过面。 另一边的空气中忽然有剧烈波动出现,一座巨大的纯白法阵横亘于海面之上。 依贝注意到庞大的法阵纹饰与对战雪漠时最后出现的法阵相同。她环顾四周顿时知道了这座法阵的主人是谁。 果然,片刻后复杂庞大的法阵逐渐消失于空气中,而法阵正中央原本模糊的一众身影也无比清晰! 为首的正是身着艾维拉家族特殊纹饰魔法袍的银! 他的身后赫然是清一色几百位身着白银甲胄的战士,他们手持武器整齐立在银的身后,甲胄上曲折明显的蛇形纹饰昭示着所有人他们的身份。 那,正是艾维拉家族的守卫军团! 他们跟随着银的脚步缓缓来到洛依贝的面前,随着为首的银郑重单膝跪地俯身向依贝行礼,立于他身后的几百名身着甲胄的战士在瞬间全部单膝点地。 甲胄摩擦发出铿锵有力的撞击声。 附近海域的结界此时已经全部铺设完毕,执行官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几百名艾维拉家族的战士身上,惊讶地看着他们俯身为那个女孩行礼。 伽目光复杂的望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女孩。 那女孩,竟是这样的身份! 他突然明白了铭以这次事件所交换的那个要求。 洛依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在她不知所措之际,父亲低声提醒道:“我与你们同在。” 依贝懂得了父亲的提醒,看着面前银白的战士们,她努力想象着自己是正在阅兵的将军。酝酿着胸中激燃的中二灵魂。 “我,与你们同在!” 洛依贝骤然爆发出铿锵有力的女声。 听到来自公主殿下肯定的呼声,银以及他身后的众多战士才起身严肃的凝视着这位家族的直系继承者,安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洛依贝努力维持着表面严肃的神情,心中浮现一层浓重的羞耻感。 ……好中二的场景 ……不习惯 简单下达了事先部署好的指令,几百名守卫军团的战士便四散分开去往远方那些属于自己的战斗海域。 银也缓缓来到依贝身边,准备与她一起行动。 汐与绝影距离依贝很近,自然听到了洛祁铭在关键时刻那句刻意的提醒。 “小公主,还差很远呢……”绝影转身吐出一句含义不明的话语,双眸中泛起鄙夷之色。 汐也淡淡的回望依贝一眼,他眸中并没有多余的情绪,然而依贝还是很羞愧,面色不自然的露出尴尬的笑意。 她可能是,艾维拉家族有史以来最弱小最丢人的一位公主…… 第二十五章 变异之物 按照部署的计划,依贝与银、纳尔需要同行,趁海面上所有人清除异能量反应生物时进入研究所内部。 他们的任务是解救被囚禁在研究所内部的桑落。 此时银和依贝已经与早已到达海岛上的纳尔汇合。 纳尔也看到了远处众多艾维拉家族的战士整齐地为那个女孩行礼。 如果不是他太了解洛依贝的性格,他几乎真的认为她是整个家族名副其实的领袖。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女孩的另一面。 想到这里,纳尔转身逆着光微露出一抹浅笑。 …… “退开。” 汐轻描淡写的抓住绝影,两人瞬间上升离开了原本距离海面十米的位置。 此时的海平面渐渐出现了波动,这种波动并不是寻常海浪翻滚产生的波动。 透过海面能够看到整个海域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点,这些点从一开始在海面上只激起一点涟漪而后迅速扩大,点与点之间的波纹已经大到互相重叠。 点不断移动,海面上已经彻底沸腾起来。 透过翻涌的墨蓝色海浪肉眼能够清晰看到有无数异常形状的黑影,或大或小,正在海浪之下不断徘徊游动,随时准备从水下暴起攻击水面上的敌人。 正此时,汐与绝影还未动作。 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循声望去相距甚远的东部海面上竟赫然钻出一头巨型生物,透过其身上的纹路与外形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一头海豹。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巨型的海豹,他的身体甚至有那个海岛四分之一大! 这头巨型海豹异常凶狠狂暴,正在用他巨大的尾鳍与头部胡乱攻击周围几个人。 它的一举一动都令海面波涛翻滚,海浪飞溅。 从浪花中出现成百上千的飞鱼,将几位执行官组好的阵型狠狠撕裂,负责东部海域的几位执法部的执行官立刻运用自己的力量纷纷反击。 一时间东部一片混乱,人影晃动光芒飞闪,根本看不出情况如何,只知道空间执法部的执法官们尚在拼尽力量战斗。 伴随着这头巨型海豹的露出水面,海底的这些生物纷纷不再蛰伏从海面暴起。 海面上刹那间混乱非常。不同种类的巨型生物逐一出现,嘈杂的声音一下子灌满整个海面。 汐与绝影脚下也探出一只体型巨大的乌贼,它身上的血脉清晰可见,狂暴的乌贼挥舞着多条巨型触腕四处攻击海面上散落的战士。 此刻绝影也终于展现了他在战场上的一面。 他的手中隐隐出现一把银制长刀,随着眉心印记大放光芒,长刀感应到主人猛然释放的暴虐气息,刀身上也爆燃起纯黑的狂暴杀意。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着乌贼挥舞的四肢而去。 只能隐约从翻腾的海浪中捕捉到他不断翻飞闪动的模糊身影。 片刻后,乌贼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它的几条触腕仅仅在一瞬间就被寸寸砍断! 断掉的残肢被纯黑的气息腐蚀着,喷射而出的血液都是浓重的墨色,漆黑的血液渐渐浸染了海浪原本的色泽。 绝影此时正站在乌贼疯狂扭动的头颅上,他的长刀狠狠插入了怪物的大脑中,穿过它的脑髓神经剧毒立刻浸透整个头颅。 男人收起长刀冷笑一声,继续砍向了周边暴起的几个巨型生物…… 不断暴起又倒下的一只只巨型海洋生物,夹杂着嘈杂的呼喝声与咒语颂祝声,海面与苍穹之间不停闪现各种纹饰图案复杂的大小法阵。 当中还有汐幻化出的时钟,它焕发出的光芒为整个海面镀上一层灿金色,随着每一道金芒垂落都有一只怪物颓然倒下! 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焰、透着毁灭气息的风暴、各类武器各种术法的剧烈光芒铺满了整个海面与天际。 巨浪翻滚,波涛肆虐,溅起的水花仿佛要冲着苍穹而去! …… 纳尔、洛依贝与银则是早已将研究所周围的设施探查清楚,成功破坏研究所样式繁复的大门,他们此时已经位于研究所的内部。 通道狭长幽深,似乎是已然知晓入侵者的降临。研究所内部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隐蔽处的摄像头释放出微末红光。 纳尔习惯性地最先注意到那些摄像头并顺手掷出血刃进行破坏。 “这里的每一处几乎都带有家族本源力量的气息,他很狡猾。” 银试探着通过气息感知,但周围处处存在的相似气息干扰了他的感知。 洛依贝突然想到那块小巧的时钟,她从衣兜中掏出时钟,与银对视一眼,银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家族本源力量能够模仿,但与四大圣殿之间建立的相连气息却是独一无二的。 女孩开始调动体内的本源力量与印记相沟通,又以手轻抚时钟表面。 “承载着汐意志的时钟,如果你有着自己意识,请给予我们属于你的启示,指引我们寻找桑落的道路。” 如是默念着心底虔诚的祈求,时钟仿佛倾听到了女孩的心声。 它在黑暗中散发出了微弱的灿金色光芒。 洛依贝紧紧注视着时钟表面,她看到时钟的时针分针缓缓重合到一起,进而移动到了九点钟的方向。 顺着时钟的指引右拐过去,时钟的光芒黯淡下去,依然是同样幽深的通道,这一次两侧的却并不是白色墙壁,而是镶嵌在墙壁内的巨大玻璃展览柜。 黑暗中看不清展柜内的东西。 洛依贝刚要凑近观察,身侧的纳尔却突然从背后揽住她的身躯,顺便捂住了她的唇。 这样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女孩呼吸一窒,她的身躯变得有些僵硬,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只捂住她嘴唇的手,它是那样的冰冷。 他这是…… 银发守护者看到纳尔的动作眸色暗沉正要发作,意识中却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望着玻璃幕墙内的一片漆黑缓缓收敛住了自己的冲动。 纳尔一直维持着这种略显暧昧的姿势带领女孩向通道尽头走去,洛依贝脸颊上的触感似乎比先前热了几分。 他并未在意这样的变化,因为他自己此时也极为紧张,生怕会发出多余的响声。 两侧的展览柜一直延续了很长一段距离,期间经过一个玻璃柜面前,洛依贝竟模糊间看到了离玻璃幕墙非常近的一个巨大黑影! 它在动! 看到黑影的一瞬间,女孩的双眸忍不住震惊地瞪大,身体内的血液仿佛整体被冻结住,从头冷到了脚边。如果不是跟随着纳尔的步伐,她险些忘记如何行走。 这一侧通道也有暗中布设的摄像头,纳尔没有去主动触碰它们,他怕极微小的响声也会惊动玻璃幕墙内的那些东西。 纳尔顺着这条通道走了许久,银不问原由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 直到再次拐进新的通道,看着两侧恢复到普通的墙壁。纳尔这才放下捂住女孩的嘴唇那只手。 “那里面都是些养殖的怪物。” 银与洛依贝无法看清,他却是在暗夜中看的无比清晰。 那里面每一个展览柜里都是一种巨大的海洋生物,看类型甚至比研究所附近海域中的那些等级还要高。 “我们必须快些!”洛依贝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那些生物就是这座研究所里最具威胁力的东西。 一旦被它们逃出来,几个人是决计无法抵挡的! 她迅速依据时钟的指引带着两人飞奔过一段又一段的幽深通道。其中还有许多存储大型仪器的房间。 整个研究所的通道似乎是由外向内的很多层。三人只觉得已经绕过整整四圈,通道长度在缓缓减短。 桑落似乎就在研究所中心的那片区域。 他们也惊骇的发现,每一圈的通道两侧都有一段相同的玻璃幕墙,这整个研究所就像是被一群巨大异能生物包裹的牢笼! 最终在拐过一侧完全相同的通道后,时钟指向了侧面的房间。 桑落,就在这里! 几个人刚要接近房间,借由银手心里纯白火焰的照明,依贝发现房间门口的通道处有一摊水泽。 这摊水缓缓从一个平面变得立体,最后直接竖起身迅速化作了人形! 房间的门口立着一个身穿纯白隔离服的中年人,头发稀疏甚至有些秃顶,他的身形在火焰散发出的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瘦削的颧骨支撑着略松弛下坠的两腮。 中年人眸色晦暗,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入侵者。 “谈振松?” 洛依贝惊呼出声,她在执法部终端上见过研究所主人谈振松的照片,当时对他的地中海头型和那双毫无生气的双眼印象很是深刻。 面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谈振松。 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守在囚禁桑落的房间门口,也不知他从桑落的身上获取到了什么样的力量…… 黑暗中的“谈振松”身形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这轻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纳尔敏锐的观察力,纳尔的动作更快,抬手间一柄血刃掷出,正中谈振松那副瘦弱的身躯。 中年人的躯体被击散成几道水流飞溅在房间门口的地面上。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几人思考“谈振松”为什么轻易就被纳尔击中,趁着这个间隙洛依贝与银进入了桑落所在的房间。 借着生物培养箱中发出荧光绿色泽的液体,洛依贝也终于看清了整个房间的全貌! 桑落全身被锁链锁住囚禁在一个装有青色液体的巨大培养箱中,她依旧在沉睡。 连接她口鼻的输送管来自培养箱正上方,似乎是输送营养物质使她维持身体机能的管道。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右臂处多了一根细长微小的深蓝细管,依贝走上前细致观察却发现细管中深蓝的液体正在不断流动通向一旁的一些复杂仪器。 细管另一侧深深插入了桑落右臂的静脉位置! 洛依贝忽然明白,这次的事件以及外面的怪物都是研究所的主人利用桑落的血液制造而出。 中年人果然没有被击倒,他的躯体会在每一次被纳尔打散后缓缓重新聚拢成人形。并且随着被打散的次数逐渐增多,他重新凝聚的时间也愈发减短。 每次击中不过片刻,散落外地的水流很快又恢复人形,他似乎具有很强的学习意识,几次过后便学会了主动去攻击纳尔。 即使他能够化作流体躲避攻击,但纳尔的速度在他之上,“谈振松”并不能对纳尔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也促使纳尔发现了他的真实意图…… 第二十六章 幕后之变 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谈振松的本体。他只具有最基本妨碍入侵者的意识,也只是一味的去攻击一个目标,不存在多余的思考,就像一个坚决执行主人命令的机器。 “他在拖延时间,你们快点!”纳尔这句话几乎是冲着房间内吼过去的。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一阵刺耳的声波席卷了整个通道及房间,巨大的声波响动几乎将纳尔的耳膜震碎! 房间内的银下意识展开一层火焰铸就的结界包裹住两个人,正待继续击破培养箱,纳尔表情痛苦的直接冲入了银的火焰结界中。 结界对他自动造成了灼伤,可他并不在意,保住耳朵比较重要。 感受到耳膜不再疯狂震动,纳尔本打算冷静下来,恢复敏锐听觉后的刹那间他听到了玻璃层层破碎的声音…… “那些东西!”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这足以震碎耳膜的声波并不是为了攻击三个人,而是为了震碎通道内的玻璃幕墙! “冷静,先救她。” 随着银低沉的声音响起,几个人望向了巨大培养箱中的女人…… 囚禁着桑落的培养箱表面是一层未知材质的玻璃,覆盖强度很高,虽然浪费了些时间,但最后依然在银与依贝互相堆叠的攻击下缓缓碎裂。 随着培养箱外层玻璃的碎裂,青色的培养液猛然喷射到整个房间,所幸有了银抵制声波的火焰结界三个人并没有被这股液体淋湿。 银率先接住了桑落失去重力正要下垂的躯体,顺手将抽取她血液的细管缓慢抽出。 他的银发与纯白魔法袍沾染上了青色培养液,整个人略显狼狈。 此时通道内的玻璃幕墙终于抵不过声波振动的剧烈冲击,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承受不住幕墙内的巨大水压,纷纷彻底破碎。 从房间里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巨大碎裂声。 纳尔立刻将力量凝聚成了数层血盾互相叠加封堵住了房间唯一的出入口。 玻璃幕墙碎裂后里面装载的海水以及那些被养殖出的怪物在研究所内只能有两条通道可走,一条是通过环形通道自然冲到这个房间,另一条应该就是从三个人进入的大门冲出去。 刚凝结好的血盾上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冲击力!力量的将最外层的血盾瞬间冲破,纳尔不待细思,反手一口气再次凝结出七八层血盾牢牢封死了入口处。 该死的,一定是有人将研究所外部的入口全部封闭,一旦血盾外的东西进来,几个人根本施展不开,怕是要被这些庞然大物挤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 纳尔感受着血盾层数的减少,再次注入更多的力量,他不可能一直这样堵着入口,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身后来震耳欲聋的激烈碰撞声,纳尔维持血盾的手险些脱离。 顺势望过去,两个人已经救出了桑落,银正在利用力量攻击天花板打算从上方直接突围出去。 “快点!外面的东西我快挡不住了!” 纳尔说的是真的,或许是所有环形通道的玻璃幕墙都已经被震碎,挤压血盾的力量每隔几秒就突然增大再次猛烈撞击。 他支撑的手已经快要麻掉。不断制造出的血盾也只能延长抵挡那些怪物的一点时间! 银此时也难得的心底浮现一阵暴躁心绪,他阻止了依贝的攻击。 他整个身躯轮廓在依贝的视线中缓缓化作人形烈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上升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拉住我们。” 依贝听到来自烈焰中的模糊吩咐,她立刻让手腕上的小蛇增粗疯狂生长紧紧裹住三个人的腰身。 房间内开始回荡着吟唱出的晦涩咒文,一个巨大的法阵显现于三人脚下。 随着流畅的咒文焕发出剧烈的白光,依贝被光芒刺激的闭上双眼,手中用尽了力量紧紧裹住三个人的身躯。 纳尔能感受到洛依贝用于裹住他胸腹的那条蛇在缓缓收紧,紧到他的内脏都挤到了一处。终于因为窒息后续力量没跟上入口处的血盾齐齐碎裂。 “洛依贝你……”纳尔的话语淹没在冲破入口巨大的声响中。 混乱中依贝仅仅听到纳尔模糊中叫了她的名字,紧接着黑暗中是骤然间喷到脸庞上那又湿又腥的腐臭气息。 像是有什么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要把她吞吃入腹! 天花板层层碎裂,依贝丝毫不敢松懈的控制小蛇裹住其他两人的身躯,三个人将桑落围在中央,利用小蛇缠绕成了一个整体。 身体在无限上升,耳边是不断传来的厚重碎裂声。 直到似乎彻底冲破了研究所的上层,依贝感觉周身瞬间脱离了几乎能将几个人融化的高温。 她嗅到了海水的咸腥味夹杂着湿润的空气。 依贝这才睁开双眼,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看到了她这辈子都会铭记多年的场景!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之一,就是你在以为脱离危险后睁开双眼却看到面前是一张血盆大口,并且它正对着你。 依贝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它的嘴刚好对准了急剧下落的几个人,口腔里的粘液与牙齿都清晰可见。 她脑子里近乎疯狂当机立断目光落到了附近地面森林中一颗极高的树上。 树的躯干枝叶疯狂生长竟真的在落入怪物血盆大口的瞬间将挤成一个整体的几人拉离了原本直线下落的轨迹。 几个人成功脱离怪物巨口落在了树底附近的丛林中。 依贝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冰冷的温度让她疯狂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她甚至有些不想再站起身。 可是想到还在附近清除变异海洋生物的大家,还有被他们从研究所一起带出的那些怪物。 她强迫自己一口气坐起身。 依贝下意识去看同伴,纳尔揉着有些杂乱的长发缓缓坐起身,应该没事。 桑落就在纳尔身边,她的身躯略显单薄,女人容颜苍白的近乎透明,穿透肩胛骨的锁链还没有被打开。 不管怎么说,总算救出了桑落…… 依贝最后才想到银,毕竟是银带着大家冲破墙壁的,她将目光落在银的身上。 银的面色惨白,双眉紧蹙,似乎方才冲破整个研究所上层的法阵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依贝的目光自然的继续向下,触及到的是他寸缕不着的躯体。 “……” 衣服呢?!!! 依贝整个人怔愣两秒,突然移开视线,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还看了两秒……? “纳……纳尔!快把你的外衣给他披上!”依贝实在思绪混乱有些语无伦次。 纳尔也是后知后觉的扫了眼身后的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贝只听到空气中发自纳尔喉咙深处的一阵低笑声。 “好了。”良久,纳尔低沉的声音才响起。 依贝转身再向银望去,此时银身躯上俨然是一件崭新的纯黑魔法袍,领口及衣服各处边缘还有着血红的暗纹,看纹饰色泽该是血族固有的服饰。 依贝稍微松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小岛周围的一片海域。 被几个人从研究所内释放出的凶猛怪物没有再继续追着他们,而是缓缓向附近的海面靠拢。 此时海面上稍显平静,这场惨烈的屠戮过后,小岛周围的海水已经渐渐与怪物泼洒下的血液相混合,整个海面都泛着诡异的黑色。 靠近岸边还漂浮着众多巨型海洋生物的断肢残体,更多的则是沉入了海底深处,它们的躯体将成为深海生物们最喜欢的食物。 这只是单方面的屠戮,即使研究所的主人将桑落强大的血脉赋予了它们,他们依旧只是体型力量变异增强,头脑意识又怎能堪比这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异族人? 全力击退各类怪物后,艾维拉家族的战士们以及执法部的执行官们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更重要的是,经历了这场大范围的厮杀,他们每个人体内的力量几乎都已经接近枯竭。只有少数类似汐与绝影这种力量强大的异族人还保留着一些残余实力。 而最终的事件主导者也随着这群巨型海洋生物试验品的落败出现在空气中。 “你们很厉害……” 苍老的中年男人缓缓出声,伴随着一阵压抑许久的沙哑笑声,他也将自己低垂的头颅渐渐扬起。 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海洋生物研究所的主人——谈振松。 此时他的本体也出现在了海面上。 虽然执法部的资料上有他的照片,在场的几位执行官却几乎没认出他的样貌。 他的确已经不能算人类,融合血脉让他身体内的血液发生了异变。他全身上下的肤色均透着诡异的青黑,就像那些变异的海洋生物一般。 他原本属于人类的骨骼上也生长出了类似海洋生物的尖锐脊椎和鳍。 看上去就是个苍老的怪物,一颦一笑都格外瘆人。 早有沉不住气的几个人看到他出现就立刻发动了攻击,正中他那怪异的佝偻身躯。 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他的身体就像洛依贝几人在房间外看到的那个诡异身影一样,所有的攻击在将他本体一部分打散后,都会迅速得到填补恢复。 那是守望之海诞生的精灵们天生便拥有的能力,只要处于海洋附近,没有人能够杀死他们。 这个混蛋!他竟将桑落的血脉强行融合进自己的身体!不惜变成个怪物也要拥有力量吗? 绝影面沉似水,心中却燃起浓重的杀意。 第二十七章 灾难之始 “我要感谢那个奇怪的女人,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活着!” 低哑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他的话语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作诡异难听的怪叫。 依贝刻意留下纳尔照看昏迷不醒的银还有沉睡的桑落,他们已经不能再参战,更不能受到伤害。 对他们而言,这座小岛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自己则是跟随在了汐的身后,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所有人都看到了逐渐向谈振松聚拢靠近的那些海怪。 大约十几只,他们的体型不大,每一只都有着狰狞的面孔。鳞甲遍布全身,嘴巴异常巨大,甚至超过自己身子的一半,极其怪异。 此刻正张着巨大的嘴巴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似乎是在为重新得到自由而欢呼雀跃,他们在海面上簇拥着谈振松的躯体。 “你们……想看一看真正的力量吗……” 谈振松再次轻轻低语,他沧桑的青黑面孔上狰狞的笑容不断扩大,宛如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张开了贪婪的嘴巴。 “毁灭全部死去……” “都会死……” 听着老怪物狂妄的话语,在场有不少人再次释放攻击打散他的身躯,依然是没有任何作用。 “宝贝们……” 谈振松将身躯降落到海面上,颤抖着青黑的手掌逐一抚摸过那些被养殖出的海怪。 依贝胃内一阵恶寒,叫这些东西宝贝大概是对这个词语的亵渎…… 她转而望着四大圣殿的领袖——汐,汐的面色比刚见面时明显更添几分冰冷。 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些养殖的海怪有什么作用,看上去虽然狰狞可怕,然而危险性甚至还不如先前的巨型海洋生物。 谈振松并不在意这片海域所有人的反应,他只是在认真与怪物们耳语。 片刻后,他再次升至半空中,用晦暗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海面上的异族人。 他抬起了双臂,依贝清楚的看到有一层隐约的气流波动以他的身躯为中心迅速蔓延向周边。 他身下的海浪也受到这股气流影响,迅速向外翻腾出层层浪花。 这股气流仅仅只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到一阵迎面掠过的狂风。 可这还不是全部,依贝突然注意到,那群在海面上簇拥着谈振松的丑陋怪物们不约而同的张开了巨大的嘴巴。 它们的嘴巴原本就足够大,此时更是几乎将整个嘴巴张大到了180°的程度。有几只怪物嘴角甚至在撕裂,殷红的血液顺着怪物嘴角滴落海面。可他们依然没有收敛。 没有痛感,也没有意识 它们只是听从谈振松的命令。 依贝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一种无比尖利诡异的凄厉叫声在刹那间响彻了整个结界内部! 耳膜受到这种刺激依贝下意识堵住双耳,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声音太过庞大刺耳,她感觉像是有人正在用尖锐的针状物用力戳她的耳膜,想要刺穿她的大脑! 凄厉的叫声让她根本无法集中意识去使用力量抵挡。 在她忍无可忍几欲疯狂时,灿金色的光芒笼罩了她的身躯。即使是灿金色的结界也没能完全阻挡住那可怕的声音,只能让身在结界中的几个人感觉声音变小许多,减少对耳膜的刺激。 果然,是汐在关键时刻强行撑开了本源力量的结界,护住了离他最近的几名族人还有自己。 结界的光幕上流转着数百个小时钟的纹路。而这些时钟受到声波的冲击还在快速消失! 依贝望向结界外的艾维拉族人与执行官们,在凄厉叫声的影响下,天空中迅速撑开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样结界。 可是他们的结界有些力量偏弱没抵挡多久就被震碎,这可怕的叫声让他们根本无法维持住浮在空中的身形,纷纷跌落大海。 顺着他们下落的身形依贝望向了海平面,她惊的几乎呆住。 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海水剧烈翻腾,整个海面都在剧烈晃动。 不!是海底!那些怪物发出的声波竟强烈到让海底发生了塌陷! 谈振松位于小岛边缘的上方,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整个小岛,整片陆地在这响彻天地间的尖利叫声中寸寸断裂垮塌! 山峰被震裂,山石纷纷滚落海中,森林成片倒下,研究所更是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整个小岛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全部塌陷沉入了茫茫大海中。 纳尔!银!还有桑落! 依贝此时才想起纳尔跟其他两人还在岛上! 他们……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依贝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帮助汐支撑这片完整的结界,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众人齐心协力,使得结界比刚撑开时牢固了数倍,结界外的刺耳声音也似乎在不断减弱,汐的压力渐渐减少。 正在这时,天地间忽然恢复了一片安静!突然的寂静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他们睁开双眼,缓缓撤去自己的结界。 原来,那一群海怪正呈现着嘴巴张大360°的形态,它们已经相继死去!因为撕裂了自己的嘴巴和喉咙。流出的血液让他们撑不住躯体,重重倒在大海中,躯体被翻腾的海浪彻底淹没掉,再也不会浮出水面。 撤掉了结界的众人看清海面却再一次陷入了绝望中! “看看!”谈振松近乎癫狂的冲着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嘶吼着。 他侧开身体,在他身后远方竖立的赫然是一道有二十米高的巨大水墙! 那是海水汇聚成的巨大水墙,它遮蔽了东部海域一半的天空,不断有翻腾的海浪继续汇聚到那堵水墙中去!它的高度依然在累积! 依贝惊骇的停止了呼吸! 在场所有人都仿佛窒息了一般,海面上一片死寂,静的可怕。 所有人在这一刻心头都浮上了绝望的情绪。 面对自然的灾难性力量,即使是这些异族人能够依靠力量升到高空自保,可是这场海啸必将影响到整个霖城市!这是空间执法部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空间执法部必然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而所有的艾维拉族人没有家族高层人物命令也不会退却。 “……你们阻止不了!” 谈振松张开双臂在空中微微后仰着身躯,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得意! 几十年了,没有人注意他赏识他,机缘巧合终于能让他把命运狠狠地踩在脚下! 可命运给了他机会,这群异族人却自以为是的要来破坏他的计划!他要让这群自以为强大的异族人全部葬身在这片海底! 他本来可以依靠这无与伦比的力量成为凌驾于所有人顶端的主宰者! 现在!却要在这里被迫与这些人交手!他们救走了那个女人,他的力量再也没有补给…… 谈振松忍不住癫狂的扭动着怪异可怕的身躯!时而哭泣嘶吼,时而疯狂大笑…… 依贝在一片寂静中想着霖城市! 这片海域距离霖城市不远,因为空间执法部设下的结界。从霖城市丝毫感觉不到一场灾难性的危险即将降临。 人们只会与平时一样工作上班逛街吃饭,他们看不到这里的异常,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等到那堵水墙化作海啸彻底冲破结界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它会在一瞬间吞没掉霖城市一半的地区! 无知的人们甚至连恐惧与躲避都做不到…… 还有哥哥、奈生、清栩…… 甚至还有她自己…… “不!” 依贝突然痛苦的低吼出声,她的嘶吼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 她不能等着看到所有人葬身大海!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场灾难!一定有的!生长……生长……她的能力…… 让海底的东西,不论什么东西都可以,阻挡住,阻挡住那堵水墙! 可依靠她微薄力量生长出的东西,能够抵挡住这场灾难吗? 就算抵挡不住,她也不想在漫长的等待中消亡! 洛依贝抬手触碰到眉心的印记,感受到她心底前所未有的巨大执念,印记回应她无比耀眼夺目的光芒。 在场所有人都被洛依贝突然释放的恐怖灵魂本源气息所惊动…… “小公主你?”绝影惊疑的望着洛依贝。 汐的目光也落在洛依贝单薄的身躯上…… 与那堵几十米的水墙相比她的身躯是如此渺小,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脆弱的不堪一击…… 印记顺着她的指间间化作了小蛇,不同的是,体型却加粗变长,它纯白身躯上这次爬满了灿金色的复杂纹路。 小蛇紧紧缠绕在洛依贝的整个右臂上。 洛依贝目光如炬,眼眸里爬满了血丝,她向着所有能够感知到的那些扎根海底的生命,发动了生长的指令。 无论是什么,无论有多微小,生长!疯狂的生长!直到冲出海面,冲向那片灰暗的天穹!阻止这场灾难! 随着她发动了最本源的生长力量!众人面前的那片海面忽然整个沸腾起来!成千上万看不出形状与本体的海底植物疯狂冲出了广阔的海面。 它们疯狂肆虐生长,彼此不断紧紧缠绕,在众人面前的海面上形成了一道不断向上延伸的白色屏障! 长度一直延伸很远,并且距离施术地点越远那些生物生长的速度也正在减缓。 洛依贝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本源力量疯狂被抽离躯体,已经快要彻底枯竭! 不能停下……她哀求着自己体内的本源力量……停下就再也…… 第二十八章 共鸣之印 在洛依贝身前一直凝视海面那道屏障的汐霍然转身,抬手间一道灿金色的光芒直冲洛依贝而来! 洛依贝下意识闭上双眼,手上的力量却丝毫不敢停歇。 她只觉得额头被一股巨力猛然击中,巨大的冲击力,没有让她后退。 相反自己的眉心位置却再次出现了灿金色的蛇形印记,汐注入的力量全部被印记吸取融入进洛依贝的身躯。 “共鸣!” 汐低沉的声音陡然虚幻空灵起来,他在自己的声音中倾注了本源力量,使得它能够透过空气传入在场所有艾维拉族人的灵魂中。 洛依贝感受到体内几乎耗尽的力量再次被填满甚至将要挤爆她的身体冲出去! 她急忙集中意识将所有的力量再次注入那道遍布白光的屏障。所有感受到她指令的植物再次疯狂生长,不断向着苍穹延伸。 汐的指令就像水滴入海,飞沙入风,激起了海面上所有艾维拉族人灵魂深处的共鸣,他们的眉心印记纷纷在这一刻焕发出耀眼的光亮,那片光芒照亮了整个灰暗的苍穹! 共鸣产生的不再是古老语言的低喃,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宏大广阔的吟唱声,那声音响彻与海天之间,悠长、庄严又神圣,回音不断震荡在结界中,仿佛在颂唱艾维拉家族延续千年的古老战歌。 伴随着共鸣产生的吟唱之声入耳,洛依贝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强行注入她的身躯。 洛依贝骤然睁开双目,瞳仁里竟然是一片灿烂的莹白光芒,她死死凝视着横亘于结界内整片海面上的那个巨大屏障! “蚍蜉撼树!” 谈振松望着逐渐疯狂生长形成的巨大屏障。他停止向水墙继续倾注庞大的力量。 随着他骤然停止的动作,远方那道几十米的水墙开始倾斜,它向着屏障的方向铺天盖地奔涌而来! 巨浪滔天,海水倒灌…… 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大海浪席卷了整个海面…… 几十米高的水墙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扑过来,所过之处,巨浪翻滚,波涛肆虐,掀起的巨大浪花无情拍打在海面之上…… 随着印记共鸣的吟唱声缓缓回荡于天地间,那些构成屏障的弱小生物像彻底癫狂了一般,以肉眼根本无法跟随的速度急剧生长。 横亘于海面上的这道巨大屏障,在结界正中央隔开了整片大海,其中的生物不断加粗加厚,随着本源力量的不断增强,这些生物的本体发生着难以形容的质变! 洛依贝已然将体内所有的力量全部给予了那些微小柔弱的海底原生植物! 即使再卑微,再弱小,成百上千,交织缠绕,凝聚所有微薄之力……蚍蜉亦能撼树!! 洛依贝感觉整个身躯是前所未有的空虚,甚至一丝力量也没有剩下。 可她的心脏却被什么东西全部填满,她很开心…… “依贝!”洛祁铭冲过来扶住洛依贝因力竭而下落的身躯。 “父亲……” 洛依贝虚弱的微笑着,她依靠在父亲的怀中,双眼还是凝视着猛扑向屏障的巨大海浪。 “你是勇敢的!” 洛祁铭忍不住紧紧拥住女儿的身躯,心中复杂万分,难以言语。 铺天盖地而来的巨浪剧烈的冲撞在焕发白色光芒的巨大屏障上。 整个海面都在震颤,波涛翻滚,屏障被冲击的深深凹陷,泛着白光的屏障最终抵挡住了那最剧烈的一次冲撞。 与此同时它也撑到了极致,随着共鸣力量的逐渐回返。屏障在风浪中化做了破碎的植物残体…… 这一场灾难性的海啸遭到屏障狠狠地阻挡后,巨浪的势头瞬间塌陷于大海中,被聚集起的大量海水由于缺少推进力缓缓四散回归海面上。 可是由于怪物叫声引发的海底塌陷依然导致一股猛烈余波向着周边迅速扑去。 谈振松疯狂控制着面前所有的海水猛扑向执法部的结界,试图再次汇聚成水墙。 结界经历过海怪叫声引发的巨大声波攻击已然只剩下薄弱的外层,海浪轻而易举的冲破了执法部设下的结界。 虽然这样的水势已经不算海啸,可是靠近霖城市的浅水区必然能够再次形成巨浪对沿海地区造成大规模的破坏。 “所有执行官!全力阻止它进入霖城范围内!”伽向执法部的所有人下达了最终命令。 纳尔带着两个人从小岛上死里逃生,又经历了那群海怪的叫声洗礼,拼着剩余的力量终于撑到了海怪们死去。 至于海啸他真的管不了,没想到洛依贝竟然能做到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 共鸣的那一刻他看到银与桑落眉间的印记都释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芒。 受到共鸣的影响,桑落身上不知何种材质的坚固锁链也突然断裂,最后束缚着她的东西也被毁掉。 桑落也终于在共鸣力量的催动下,从沉睡中醒转…… 纳尔看到那个拥有水蓝色长发的女人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最终却因为琵琶骨的穿透伤口又再次颓然跌落在结界中。 他忍不住上前轻轻扶住女人的柔软的腰肢,让她依靠着自己成功站立起来。 桑落并没有注意那个搀扶自己的人,从始至终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谈振松变异的躯体上。 此时的谈振松正全力驱动那翻滚的海浪,他想再一次聚集所有周遭的海水! “不会……得逞……” 桑落湛蓝的眼眸紧紧注视着那个囚禁她的人,她眉间的印记散发出了柔和的淡蓝幽光。 那一瞬间,受到控制正在汇聚成巨浪的海水忽然颓然落下,只留下已然汇聚成的海浪迅速向霖城靠拢。 看着不受控制的海浪,谈振松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强大力量突然被疯狂释放出他的身体,那属于海洋的力量受到主人的召唤飞速脱离了这个可怜的老怪物。 “你!!” 他终于注意到了远处那个醒转的女人。 那一刻,守望之海所孕育出的精灵轻易夺回了自己所有力量的控制权,卑劣的小偷终究驾驭不了这广阔的海洋力量。 失去了桑落血脉中的强大力量,谈振松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他甚至连浮在空气中的身形也无法控制,重力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中,怪异的躯体从空中坠落入大海。 这一次,翻滚的巨浪瞬间吞没掉他的身影,为他悲哀的人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脱离了谈振松掌控的巨浪依旧在前行,依贝努力保持着一丝薄弱的意识,她不想霖城受到伤害。 “放心,有梦在,霖城不会受到任何波及。”身侧传来绝影的声音。 洛依贝这才想到,她最初只看到了汐一个人,却忘记了从未见过面的梦。 绝影适时提醒了洛依贝又顺便拍着自家老大的马屁:“还是老大想得周到,让梦守在了海岸边。” 霖城不会有事了…… 洛依贝强撑的一丝意识也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 霖城市南部沿海地区 有着绯红短发的女孩已经在沙滩上坐立许久,她正在百无聊赖的向海水中投掷石子。 正值冬季,她并不在意周遭寒冷的温度,素白的修身魔法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衣领袖口以及裙边流转着灵动的蛇形纹饰。 女孩缓缓站起身,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目光落向从远处奔涌而来的层层巨浪。唇角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意。 终于来了…… 几位率先赶到岸边的执行官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红发女孩。 她看到了那样大的风浪,却依然安静的向远方观望。这让赶来应对最后一波余浪的执行官们有些不解。 “小姑娘,风浪这么大还是离远些好。”其中一位执法官提醒道。 “你在……叫我?” 女孩抬起了她精致的脸庞,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丝不满,与她对视的那位执行官有一瞬间的怔愣,似乎莫名其妙被她的目光吸引住。 他的同伴敏锐观察到了女孩衣裙上的蛇形纹饰。急忙顺手将那位执行官拉离女孩的视线。 “她是艾维拉族人!” 经同伴提醒,那位执行官才猛然注意到红发女孩衣裙上的纹饰。 梦并没有再去理睬身边几位执法部的执行官。她一向不喜欢擅自打扰她做事的陌生人。 她的身形缓缓来到半空中,感受着海面上那道巨浪所携带的腥咸气息。 它,越来越近…… 梦轻启嘴唇念出轻缓流畅的咒语,眉间的印记回应着她的召唤。 空气中缓缓掠过一阵若隐若现的幽香气息,几位执法部的执行官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便突然发现海滩四周的场景已经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绿草地,有一阵狂风掠过,将所有的绿草茎叶吹得纷纷倾斜。 几位站在草丛中的执行官意识到了幻境的降临,急忙屏住口鼻,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他们看到了前方的巨大海浪正冲着这片宁静的草地翻滚而来。 在海浪即将落在草地上那一刻,众人纷纷惊骇的发现,面前的海浪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墙壁阻挡住一般,水势再未前进一步。 被阻挡的海浪开始缓缓回退,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海面上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此时面前的草地也渐渐变得透明虚幻,回归到原本的柔软海滩。 几个人环顾海岸周围,才发现奔涌而来的巨浪早已退却,沿海地区没有遭受到一丝一毫的冲击。 只有轻缓的海水前仆后继的从脚边涌过。 绯红短发的女孩也不知所踪…… 第二十九章 漫展之邀 谈振松这次事件带给霖城最终的影响,是一次大约4级的地震。 地震的原因就是群聚海怪所发出的巨大叫声,声波促使海底塌陷,对霖城市稍有波及。 震感并不明显,很多人甚至没有太大的感觉。 直到地震局发布了最新的地震新闻,市民们才得知原来这个平静的小城市,竟然也会有地震。 当然更多人还是将这场地震当做一个玩笑。 打游戏的人会跟队友说原来我刚才经历了地震…… 情侣们会反问伴侣如果真的发生大地震你会怎么做…… 上班族或许会为第二天依然要上班而烦恼…… 总之,这场地震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反而给这座因流感而人人自危的城市增添了些许生气…… 只有亲身经历的所有人,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勇敢阻挡这场灾难的女孩。 在桑落苏醒之后,众人也从她口中得知,因为她在陆地上力量偏薄弱,囚禁她的谈振松又使用了特制的锁链才将她抓住。 黑锁链已然在共鸣时被彻底毁掉,无法寻找,谈振松究竟怎样得到了这条怪异的锁链也不得而知。 遗憾的是,这一战,只能算是桑落对依贝的考验。 至于汐还有梦,还是没有认同依贝。但经历了这次事件,也让四大圣殿对洛依贝有了新的认知。 至少,她具备成为家族继承人的资格。 …… 依贝一把将正在补充血液的纳尔拉到墙角,谨慎避开了端坐在沙发上的银,她伸手夺下了纳尔手中的奶茶杯。 “那件事情,你不许说。” 洛依贝努力让自己的面色凶恶起来,她用手指向银的方向。 纳尔顺着洛依贝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银的背影,想起冲破研究所后让洛依贝非常尴尬的那件事,也明白了她所说的事情。 感受到频繁的注视,银也自然偏过头回望墙角的方向,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依贝与纳尔正在窃窃私语,内容让他有些在意。 “看到就看到,他知道也不会怎样的……”纳尔夺回他的食物,他向着正在与他对视的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不要笑……严肃点。” 看到? 银突然想到那天自己所用的招式以及苏醒时自己身上所穿的血族纹饰衣服,他似乎明白了关于衣服的事情。 他那天所用的招式是将自己本源力量的媒介与自身相结合,借由融合瞬间火焰的高温与巨大冲击力突破研究所坚固的外层。 是……那天产生的暴躁情绪影响了所释放的火焰强度,因为这个才让那个血族人有了可乘之机吗? 银缓缓起身,眼眸中隐现杀意,他死死盯着纳尔豁然抬手释放出暴怒的纯白火焰,火焰冲着纳尔的方向暴射而去。 纳尔倒是没想到银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迅速将挡在身前的洛依贝揽到一边,调动起力量抵住银猛烈的一击。 纳尔与依贝依靠的这个墙角后刚好是厨房。 这是洛依贝第一次看到银发怒的样子,他的面色异常暗沉冰冷,他这一击所包含的力量是真的想要杀死纳尔。 洛依贝偏过身就看到了暴怒的白色火焰与一片血红光芒撞击在一处。 “你们两个快住手!”洛依贝急忙喝住两个人的火拼,他们两个还在她的家中啊!一旦失控,怕是整个家都要不复存在了…… 这会很麻烦的…… 听到依贝的声音,银的眼眸忽然恢复一片清明,竟然没有忍住心中的怒气,他下意识强迫自己收回了喷薄而出的火焰。 突然失去对面冲击力的纳尔也是一愣,攻击已经无法收回,他迅速将攻击方向转移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血红的光芒炸裂在吊灯中央,脆弱的吊灯在一瞬间被震的粉碎,破碎的玻璃纷纷如雨一般掉落在银的身躯上。 “银!”洛依贝狠狠瞪了纳尔一眼。后者回以很无辜的眼神。 依贝看到银突然跪坐在地板上,她惊讶的飞奔过去扶住银的身躯。 “银你受伤了吗?”洛依贝担忧的询问着银 他并未言语只是垂首望着冰冷的地板,散落而下的银色长发遮住了脸庞。 那一瞬间洛依贝真的以为银被掉落的玻璃伤到了什么地方,她有些慌乱的拂去他银发上残留的碎玻璃渣。 尖锐的残渣刺破了她柔嫩的手指。她感受到了一丝疼痛,可她更担心银的状况。 依贝发现他一直不说话,又轻轻捧起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刺破伤口流出的血液沾染到了银的脸上。 依贝看到银双眉紧蹙,眼眸里有些剧烈挣扎的意味,也看到了自己的血液沾在他的脸上,她急忙伸手轻轻拭去那道醒目的痕迹。 银发的守护者也看到了女孩脸上毫不遮掩的担忧之色,注意到了脸上所沾到的血液。 他呼吸一窒,有些慌乱道“对不起……” “没事的……”洛依贝微微一笑,她顺手用衣袖将散落在银魔法袍上的玻璃碎片一一拂去。 “难过就不帅气了。” 洛依贝替银整理好了他的长发,她将性格有些内敛的守护者从地上扶起来。 话音刚她听到了墙角处来自纳尔的一阵嘲笑声。 “纳尔,这个吊灯你要赔的!”她可是还没有忘记吊灯的赔偿费。 “无妄之灾。”纳尔轻笑着无奈摇头。他的确没想到银会突然攻击他。 话说那天,银终于从昏迷中苏醒时,发现自己身躯上竟然是血族纹饰的衣服,面色冰冷异常。 当即就焚毁了身上穿的衣服,成功表达出了他对纳尔的嫌弃与憎恶。 纳尔觉得有些后悔,当时他就不该管这件事,银没有领他的情甚至还销毁了他的衣服,现在还要杀他…… 人情……衣服……两空 不划算呀…… 洛依贝发现自己对于面前的银发守护者实在了解过少,他的内心似乎不像表面那般冷漠。 他很敏感,似乎……也很在意她的安危与情绪。 她是不是应该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银呢? 至少她不希望与他之间是分高低贵贱的主仆关系,她更希望与他成为朋友,不是吗…… 她望着正在收拾玻璃残渣的银,有些苦恼的思索着如何促进自己与银的友好关系。 洛依贝突然想到之前手机漫迷圈里有过一条关于漫展的消意,她迅速打开手机找到了自己加入的漫迷圈。 这个同城圈子是她无意中经过清栩推荐加入的,彼时清栩迫切想要得到邀请新人的那件小礼品,就将洛依贝这个有一半二次元血统的无知少女拉进了这个庞大的圈子。 平时圈子内的聊天消息每天几乎都是爆满,同时圈主管理员会上传许多动漫相关资源,这的确让洛依贝省去了不少到处寻找野生资源的时间。 不过她在圈子中属于安静的小透明,清栩在圈子中与众人混的比较熟悉。大概还是洛依贝的性格比较特别,她很少会主动露头与圈子里的陌生人交流。 找到了! 洛依贝打开了前些天无意中注意到的漫展消息。 “第三十三届c4动漫嘉年华将于12月24日至25日在霖城市中心四方街9号的博远露天展馆3号馆举行。” 依贝逐字看过,下意识打开日历,23号,漫展竟是明天!不知不觉今年的圣诞节也快到了。 距离上一次去漫展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依贝想了想自己房间内空荡荡的墙壁,也是时候该给自己的房间添加一些新的海报与周边了! 一念及此她的心情突然雀跃起来,霖城市以往的漫展都异常热闹,dj歌姬、跳舞、s天团什么的一应俱全,圈子内的消息显示因为这次是跨年的漫展,又刚好是平安夜,似乎还会有很多特殊活动。 不如,趁这次机会带上银一起去,增加一下友好度? “银,明天有时间吗……”打定主意洛依贝开始询问。 银发的守护者已然恢复了平静的心绪,他注意到洛依贝变幻莫测的神情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听到来自主人的询问,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明天的日程安排: 明天不是元老院固定会议的日期…… 雪漠最近似乎也很安分,处于元老院监视之下他应该不会再出手…… 莫奈尔公主的起居可以完全由女仆负责…… 没有其他多余的事务安排。 这样看来似乎明天是空闲的,可他依然猜不透面前的女孩为什么突然询问他是否有时间…… “有的。”稍作思考银如实回答道 “那我们两个一起去漫展玩?”听到银发守护者确定的回答,依贝忍不住将明亮而雀跃的目光投向他。 “两个人……漫展?”银忍不住重复一遍,有些疑惑的思考着女孩的要求。 漫展,那是他没有听过的地方…… “你不想去吗?”洛依贝的神色有些黯淡下来,他难道是不喜欢去陌生人多的地方? 看到女孩原本欢喜的神情因为他的质疑黯淡下来,银心中有些焦急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回应:“不是,我愿意去。” “太棒了!”洛依贝忍不住在心中欢呼着,但是表面上她依然要呈现矜持的模样,避免吓到看上去有些冷漠的银。 以往去漫展时,因为大多是与清栩一起行动,洛依贝习惯穿常服进入,这一次…… 她默默将目光落在银的身上,缓缓向他的魔法袍看去…… 第三十章 服饰之异 艾维拉家族的日常服饰,的确是美观与实用的成功结合。洛依贝仔细打量着银所穿着的这件魔法袍。 整件魔法袍虽然略显保守,但它之所以偏保守只是因为银习惯于扣紧领口,这样一丝不苟的穿衣风格似乎也是艾维拉家族长久的传统。 魔法袍整体呈现为纯白色,布料与纳尔身上的那件纯黑风衣相类似,应该是那片异世界大陆上特有的材料所制成。具体是什么东西依贝不得而知。但这种布料最大的优点就是可恢复、不易沾染脏污以及适用于任何用途。 除此之外…… 依贝轻轻用手抚过银的衣袖,感受到指尖那种柔软顺滑而冰凉的触感,这样的布料质感似乎比丝绸更上一层楼。 可以想象穿在身上的感觉一定十分舒服美妙,这几乎是人类一直追寻的最好材质布料。 可惜现今人类居住的这片世界上并未发现过能制出这样奇特布料的东西。 魔法袍的领口、袖口以及衣料边缘都有着艾维拉家族华美繁复的蛇形纹饰。 依贝用指尖轻触银袖口的纹路,她能够从中感觉到来自艾维拉家族本源力量的丝缕气息。纹饰在特殊布料上呈现着微弱的光泽。 魔法袍整体虽然样式简单,却隐隐透露出高贵的气质。这正是极简之下所呈现的贵族气息。并非一般华丽的服饰可比。 整件魔法袍能够轻易衬出银修长而挺拔的身躯,紧扣的领口隐约透出他白皙的肌肤,银色长发恰到好处的垂落双肩,加上他清冷英俊的面容,竟有几分禁欲的气质。 咳…… 依贝回神才注意到银正在探究般的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顿时尴尬收回抚摸他袖口纹饰的那只手。 观察着衣服布料怎么就想到别处去了…… 这一次的漫展之行依贝有穿s服装出席的想法,可是现在已然是下午时分,明天就是漫展开始的日期,网购衣服明显时间不够,出去现买也不现实…… 她观察着银的衣着,突然心中一动。 为什么不尝试s自己的角色? 届时漫展上一定会有诸多奇装异服还有各种角色的s,以银现在的形态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只要不轻易使用力量也不会有其他人察觉到他的身份。 至于她,她的衣服或许银会有办法。 “银,你能帮我变出漂亮一些的衣服吗,礼服一类的服饰。”虽然觉得自己的表达有些怪异,但她觉得银是可以听懂的。 “可以。”银毫不犹豫的回答。 怎么莫名有一种,灰姑娘与仙女教母之感……洛依贝不禁失笑。 他认真思索了一阵,起身来到依贝的面前,为了保持神秘感依贝下意识闭上双眼。 她感觉到有一阵温润的微风从发顶一直拂过面门、脖颈,从上到下,持续到脚踝的位置。 在得到银的提示后她睁开了双眼。入目身上是一件纯白色的露肩礼裙。 礼裙样式简单并没有多余的浮夸装饰,上半身露出白嫩的双肩,恰到好处的遮掩住胸口,修身的款式衬托出依贝纤细的腰肢,下身最外层是微微蓬起的短款裙摆,内层是透明、柔软自然下垂的轻纱,最内层则是隐藏于细碎轻纱中的安全裤。 自己的手上是纯白的长款礼服手套。礼裙与手套边缘都有着漂亮的蛇形纹饰。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安全裤的确是漫展上穿短裙十分需要的遮掩物。 她的鞋子是有些内增高的纯白长靴,从裙摆下的几寸肌肤一直包裹住整个修长的双腿与脚踝。能看到长靴在脚踝与大腿边缘处有着细致的蛇形纹路。 洛依贝有些迫不及待的跑到玄关的全身镜旁,她之前以自己视角注意到的一直是身下的礼裙与鞋子。此时看到镜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发型竟然也也有了变化。 她棕色的长发被松松垮垮的盘在脑后,形成了一个类似花朵样的发卷。额头旁侧自然垂下两缕微卷的碎发。 最漂亮的莫过于额头上的那顶额环,它以白金制作的藤蔓枝叶交织而成,整体轻轻的环绕住依贝白皙的额头。 额环在碎发两边垂下材质晶莹透亮的几缕流苏。头顶的发丝与发丝之间还隐隐有着蛇形的装饰点缀其中。 因为有了手套的关系,银将他送予依贝的火焰纹饰手链化作了颈间装饰的锁骨链。 看着镜中的自己,依贝有些失神,她想这或许就是她最美丽的形态。 镜中的女孩透着成熟稳重的贵族气息,美得那样自然,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不知哪里来的口哨声打断了依贝的思绪,她有些意外的望向声音来源。 “很漂亮呢。”纳尔打量着全身镜前的洛依贝露出惊艳的目光。 “……是吗。”她看到纳尔目光中的惊艳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脑袋。 绝影此时刚从午睡中苏醒,他被楼下玻璃破碎的声音吵醒,索性就下楼开启自己悠闲的生活。 他看到这样与众不同的洛依贝一时间也有些发愣,忍不住出言赞道:“有些公主的样子呢……” 一旁的桑落并没有出言,只是温柔冲着她微笑。 可这样的衣服会不会太漂亮太高调了些…… “这个会不会太高调了……”洛依贝有些没底气的喃喃。 银却没有反驳只是缓步来到她的身边,他执起依贝的手将一个轻柔的吻留在她的手背上,随后目光专注而诚挚的望向他的主人。 “这本就是属于你的服饰。” “我的?”依贝惊讶的望着银。 “这没什么奇怪的,身为公主,你出生那一刻开始,裁缝会为你备好幼年直至成年的所有服饰。银作为你的守护者,自然对你的各种物品都很了解。他也只是为你换上了与你年纪相符的一套服饰。” 绝影平淡的插言,随后似乎想到了别的又道:“当然,成为女王时的服饰是要现做的。” 这是属于艾维拉家族继承人的殊荣,以此体现她至高无上的身份。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很奇怪洛祁铭为什么会把小公主主动带出家族。 “……原来是这样。”洛依贝这一次是真的认识到了艾维拉家族的……富裕?不对……奢侈? 这浓浓的资本主义上位剥削者气息…… “服饰起居与权利是身份的象征,责任亦是,懂吗?”绝影饮下杯中的白开水又道。 “……知道。” 听到这句话依贝心中方才有些释然,比起华丽的服饰与诱人的权利,上位者之间的博弈又岂是容易的事情。 不知道她能否将一切做好,努力回应所有族人的企盼。 “银,明天你不必换衣服,就保持这样我们一起出门就好。绝对不会暴露身份。” 银听到洛依贝的话语,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得到她非常确定的眼神才轻轻点头。 “对了!我之前穿的衣服……” 洛依贝还未说完便注意到了银露出歉意的眼神。 ……毁掉了? …… 漫展开放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依贝的情绪明显有些兴奋,次日清晨六点便悠悠醒转。 厨房传来了熟悉的叮当响声,这个时间父亲刚好在准备简单的早餐,依贝将备好的牛奶与已经切好的面包片递上桌,余光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银。 没想到银居然这么早就来到家中,他正在翻阅茶几上摆放的几本杂志。窗外的阳光为他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光芒,平添了几分清新的书卷气。 “一起吃吗?”依贝试探性的问。 “我……吃过。”银抬起头平静的回复着。 “……那这个给你。”依贝将多装出的一杯牛奶放入银的掌心里。 看到女孩这样直白的赠送,银发的守护者也不再拒绝,他感受着掌心里温热的触感,目光有些抑制不住的渐渐飞向远方。 他想起那双明亮而单纯的眼眸,想起小女孩扬起头努力与他对视的模样,想起那时她用她的小手努力环住他的腿。 还有那之后很久很久,他独自一人面对着外界所有的压力努力寻找她的踪迹,想起了许多久远的事情。 末了,他缓缓回神发出微不可察的叹息,将手中的褪去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 洛祁铭知道女儿今天的行程,也很欣慰她愿意主动带着银去放松心情,一直以来承担着家族所有内外重任的守护者也该有着属于自己的一段轻松回忆。 除了提醒依贝带好钱财物品,最重要的就是随时注意周边环境,尤其是与时间非常敏感的问题,汐的考验或许很快就要来到。 洛依贝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服饰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又仔细整理过发冠上的流苏坠子,确认自己的形态非常完美才放心的带领银出门。 一路上的确吸引到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加上银独特的气质,她甚至注意到有经过两人身边的小迷妹在背后偷拍。 似乎比预想中的效果要好上许多,银大概对自己外貌也没有什么准确定义,他只是下意识有些不习惯以原形态面对路人。 在等待公交车时,还吸引到了大量路人围观,其中不乏有同龄人的赞许以及中年人的不理解。 洛依贝并不在意紧紧拉住银的手,她必须确定银跟随着她的步伐,总不能第一次带他出门便让他走丢。 “没事的,只要不随意使用力量他们不会发现你的身份,相信我。” 依贝又凑近银努力解释了一番。 银发的守护者只是安静点头,在这种人类聚集的地方,他下意识保留着冰冷的神色,也并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 依贝的目光淡淡扫过人群,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忽然惊讶的望着身上的露肩礼裙。 此时是隆冬时节,她……竟然穿着露肩礼裙还露出一小截大腿的肌肤,重要的是……她并不觉得冷! 第三十一章 魔术之蝶 依贝正想再次询问银关于礼裙布料的问题,缓缓驶来的公交车打断了她即将说出的话语。 博远露天展馆应该算是霖城远近闻名的展览会馆,展馆地处繁华街段,这片区域内大约有七个分馆。平时霖城市各行各业的大小展览活动经常在这里举行。 此时尚不到九点,三号馆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三列队伍,洛依贝拉着银的手排到了检票口。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票进场很快,这一次漫展有特殊活动,而票附带惊喜奖励,参加全天任何区域的活动可以额外得到礼品,同时这样的票又可以重复使用,不存在进出受限制的问题。 人群里是各种游戏与动漫角色的s,发色各异,服装道具更是齐全,相比之下银与依贝的装扮真的已经算低调。 “他们……”身后的银略有些严肃的望着三列队伍中那些着装奇特的人。 起初他真的认为这是某些外来异族人的聚会,他们的装扮太过奇怪浮夸,可他仔细观察却发现这些人都拿着人类的一些物品,比如手机一类的东西。 他们之中甚至还掺杂着普通人类的身影。 这让他很不理解,下意识不动声色的开启了感知,小心翼翼释放出丝缕本源力量在人群中飘过。 银的这缕气息对普通人来说也只是拂面而过的一阵微风,并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他们都是人类,没事的。”洛依贝看着银冰冷严肃的神情安慰道。 都是人类…… 自己的确没有感知到丝毫外在的力量与气场,人类竟也会主动装扮成异族人的模样? 可从他们的装扮与武器来看,并不属于银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家族。 银原本在艾维拉家族中就是实力颇为强大的战士,守护者誓言所携带的力量一直是所有军团统领乃至每一个家族战士所渴望得到的,当然这也能够体现出他们对家族的忠诚度与信仰契合度。 但只有在家族需要更替新的直系继承人时才会从家族的各个势力、军团中选拔出色的人成为守护者。 一旦成为守护者将永久被誓言束缚,同样也在家族高层中具有了一席之地,他们将是继承人命令的直接执行者,也是向外界表达继承人意愿的代言人。 依靠着自己不俗的实力他在守护者的遴选中成功脱颖而出,并直接被女王选中,成为了当时更换的直系继承人依贝尔公主的守护者,并与年幼的公主缔结了守护誓言。 但家族很快遭遇了雪漠的突然偷袭、女王离世甚至公主殿下也被前任守护者携带出逃不知下落。 女王临终前竟将公主所具有的血脉力量全部封印,使得身为守护者的银也丝毫感知不到她的位置与所处的世界。 多年来,他一边自行探查公主的下落,一边在元老院协助下缓慢渗透家族高层。艾维拉家族后期与其他空间家族势力的外交事宜全部由他来接管。 因此,他认识许多不同家族的纹饰图腾。 银所熟知的异界家族都是各个不同空间世界的顶级存在。即使所持武器不同他们通常也会穿戴一些拥有家族纹路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服饰。 这些人显然并不是属于某一势力或家族…… 随着通道处检票开始,冗长的队伍陆续开始前行,周围密集的人群中不断有人注意到依贝与银的装束。 整个展馆内的空间很大,眼前是琳琅满目的摊位,许多s人物已经出现在摊位四周开始游场。随着入口涌进来的人数渐多,嘈杂的声音开始在展馆内回荡。 展馆内部的四周还有几个神秘房间,依贝相信那几个房间或许就是举行特殊活动的场地。 现在……她看到了中央只有零星几点痕迹的巨大画墙,急忙抓住银的手飞奔过去。 依贝拿起画墙专用笔,轻轻在下方的空白处开始绘制,黑色的滑润笔迹逐渐勾勒出一个缩小版形态的自己与银,画风小巧可爱。 依贝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微微一笑,又用笔在人物头顶写下“银与依贝”四字。 “这是……我?” 银能够看出画墙上那个小巧精致的男孩与自己的发型着装类似,最重要的是他的神情也与银极为相像,冷漠而安静。 “嗯!”依贝回应着顺手拍下了自己的画作,打算回去后永久保存。 银忍不住轻轻用手指触碰着画墙上的自己,在注意到轮廓边缘的油墨痕迹被粘掉些许时方才收回手。 依贝正在转身望着面前的摊位,思索着带银去哪一区,她并没有看到背后画墙上边缘消失一点的画作。 两个人在各种摊位间游荡了许久。逛漫展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突破拥挤的人群上。 依贝一直冲在最前方,她想努力先抢到自己喜欢的海报周边。福袋这样看脸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买。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大件东西的确都在银的手中。她突然觉得银或许是被自己抓来做劳工的也说不定…… 看着奋力在人群中挤向摊位的洛依贝,银只能默默跟随在她的身后,他紧紧攥着依贝买来的战利品等候她从人群中走出。 洛依贝在翻阅面前摊位上的海报,她想找到一张桐人与亚丝娜一起的海报,此时正目不斜视的专注于翻找她的最终目标。 她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只手缓缓向她伸来,在那只粗糙的手即将碰到她裸露在外的柔嫩肌肤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猛然抓住了陌生男人欲继续伸过去大手。 男人吃痛下意识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那是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英俊男子,他的眼眸里浮现一片浓重的冰寒,看的他整个人如坠冰窟,男人随及用力挣脱了自己的手,心虚般的消失在人群里。 银蹙眉凝望着被人潮吞没的男人,身体默默地挤到了洛依贝的身后,他用空余的手轻轻护在她的身旁,避免她再被陌生人触碰到。 洛依贝并不知道身后的突发事件,在扫荡到目标后便带着银挤出了人群。 直到摆脱了拥挤的人潮,嗅到略带凉意的清新气息,洛依贝才长出一口气。 银发的守护者还未忘记方才发生过的事情。他跟随在依贝身后,眸光落在女孩裸露于空气中的细腻肌肤上,双眉略皱,似乎对自己变幻出的礼服有了些许不满。 心中微动他已然有了计较,洛依贝看到银容色郑重的来到自己面前。 他将一件精致而小巧的斗篷状披肩覆盖在洛依贝的双肩处。 外衣的长度刚好到胸部以下的位置,既没有破坏礼裙的美感又无形中遮挡住了露出的肌肤,内层细腻柔软的绒毛非常舒服让她忍不住蹭了蹭。 “……” 虽然不太理解银特意这样做的原由,但依贝知道他是在本能的关心自己。 比起诉说多余的话语他更喜欢站在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 一如那次悄然束缚住雪漠又帮助她逃离结界,或是为她输血的事情。他从未主动提及…… 银,是个表面冷漠内心柔软温柔的人呢…… 附近是很多游场的s角色,虽然他们的装扮非常漂亮引人注目,但由于不熟悉更多时候依贝还是喜欢将他们的美丽铭记在脑海中。 “打扰一下,你们是情侣吗?” 迎面走来了一位魔术师装扮的红发女孩。 宽大的黑色斗篷罩住了她的身躯,但其中的束腰短裙依旧衬托出了她纤细的腰肢与修长的双腿,那顶略高的礼帽在她面部自然垂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女孩的眉眼,将她的神情显得模糊而神秘。 情侣? “不,我们是在s原创的角色……”依贝礼貌回应着女孩的问题,稍作思考她将手放入银的掌心又非常认真的提起纱裙一角向女孩微微欠身。 “我们是公主与守护者。” 魔术师装扮的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及也摘下略高的礼帽提起斗篷一角向依贝回礼。 难怪虽然两个人服饰上的纹路相似却又不像其他情侣一般热情。 “那美丽的公主殿下与守护者先生,我可以为你们表演一场魔术吗?”女孩望向两个人,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意。 依贝望着女孩美丽而深邃的褐色眼眸,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面前魔术师装扮的女孩也没有等依贝的回应,她径自将略高的礼帽翻转过来使帽檐部分朝上,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晃动着手中漆黑的魔术棒。 “真与假,实与幻……这是我最诚挚的礼物。”女孩轻轻启唇对着礼帽吹出一阵微风。 随着那阵微风拂过礼帽,礼帽内部忽然飞出十几只晶莹剔透的紫色蝴蝶。 此时身后的银猛得将依贝拉入自己怀中,使她准确避开了那几只蝴蝶。 见两人不动声色避开蝴蝶的触碰,魔术师装扮的红发女孩收起礼帽轻轻离开,依贝听到女孩发出了低沉而遗憾的叹息,同样也注意到她离去时唇角上扬微露的那丝笑意。 回过神时,她悄悄脱离了银的怀抱。银发的守护者并未在意她的动作,只是目光异常冰冷的看着魔术师已走远的背影。 “她……”依贝觉得那个魔术师一般的女孩似乎不太寻常,最后那讳莫如深的笑意犹如一层迷雾笼罩了她的心底。 “她是艾维拉族人。”银神色复杂的低声说道。 在那几只紫色蝴蝶被释放出来时,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中本源力量的些许波动。也正因此他本能的迅速将依贝拉入怀中,避开了那些蝴蝶。 只是……他从未在家族中见过那个女孩。 受到神秘红发魔术师的打扰,依贝的心情忽然有些低沉。 她为什么特意出现于漫展上,还要给她变一场魔术? 是……想传达什么讯息? 第三十二章 甜蜜之味 银也注意到了依贝低沉下来的情绪,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自由舞区。 此时的自由舞区正播放着一首轻缓悠扬的舞曲,其中还有随机组队的人正在伴随乐曲翩翩起舞。 银牵起依贝的手,心中已然有了能让她再次开心起来的主意。 依贝不明所以的跟随着银来到自由舞区,她顿时有些退意。跳舞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尝试过的…… “我……不会跳的。”依贝有些为难的止住了脚步。 银发的守护者并没有回应她,他只是先一步进入舞区用手将踌躇不前的女孩轻柔的拉到自己身侧。 洛依贝惊讶的望着银,四周一起跟随乐曲起舞的几对舞者纷纷将目光落在新加入的两人身上。 他们对新加入的伙伴充满了期待…… 银仿佛是天生的舞者,伴随着节奏鲜明的乐曲,他轻缓的自然舒展着四肢,舞步稳稳跟随节奏,应付自如的不断前移后退左右晃动身躯。 依贝起初被银带领着身躯与步伐很是僵硬,甚至还会时不时踩到踩到银,这让她更加慌乱,紧张得四肢也略显不协调。 “跟随我。”银察觉出了依贝的异常适时提醒道。 他用自己的一只手轻轻环住依贝的整个腰部,给予了她一个转向的作用力,又以另一只手缓缓握住依贝的手引导着她跟随自己的步伐。 在银的帮助下,依贝也渐渐适应属于银的节奏。他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刚好卡住乐曲起承转折的节点。 依贝下意识望着银的眼眸,这一刻他的神情中的冷漠尽数褪去,双眸中绽放着沉静的异样光彩。 那是依贝第一次见到属于银独特的一面,受到他的感染,依贝原本低沉的心绪也渐渐如舞步一般轻盈欢快起来。 她静静地闭上双眼,听着舒缓悠扬的乐曲,跟随着银的节奏配合着他的步伐舞出了属于两个人的独特风格。 时而轻柔舒展如飞鸟跃动双翼,时而急促旋转如同风暴中顺势而去的蝴蝶。 头戴白金枝蔓王冠的公主与银发肆意飞舞的守护者,像两只轻盈灵动的精灵,游刃有余的自由穿梭于众人之间。 直到那首轻缓的乐曲结束,银的步伐也戛然而止。四周发出此起彼伏的掌声。 依贝睁开双眼才发现不知不觉自由舞区外面已经围住了许多层的观众,很多人都被两个人惊艳的舞姿吸引而来。 银似乎也并不喜欢这样层层被包围的感觉,他牵着依贝的手飞快的离开了自由舞区,拥挤的人群很快吞没了两个人的背影。 依贝躲过了大批人的围观,深呼吸恢复气力,又忍不住开心的笑出声。 她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跳舞。更没想到银居然有这样高超的舞技。 他还真的是……深藏不露。 “我们去那边的摊位休息下,顺便吃个午饭。”依贝带领银来到了角落里那个精致的小吃茶点屋。 依贝兴奋的来到柜台前,柜台后面是个有着可爱兔子装扮的店主,毛茸茸的大耳朵还在摇摆。 她冲着两个人露出甜美的微笑,将店内的餐品菜单递过去。 银下意识将菜单推给依贝,他对这个世界的食物并不了解,所有一切自然由依贝做主。 依贝很顺利的确认点餐,将菜单交给店主…… “啾~恭喜两位成为了本店第一百位光临的顾客,我会加送你们一份甜蜜惊喜哦~” 店主说着用有些暧昧的目光望向衣着纹饰相同的依贝与银,随后露出了然于心的眼神。 “……”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依贝刚要拒绝表示两人并非是恋人关系。 身旁的银并不懂店主眼神中的含义,已然递交上了一张崭新的红色毛爷爷。收到毛爷爷的店主也很快找了零并示意两人去座位等待。 “……” 银他……不了解这些套路,不知道也是正常! 还有……他竟然抢先付账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依贝选择不动声色的默默回到座位。 惊喜什么的怎么能拒绝呢? 对…… 终于,吃货的意志战胜了理智。 看到洛依贝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对面的银也暗自平复埋藏心底深处的忐忑。 元老院的凝夜长老似乎并没有欺骗他,这是女孩第一次主动邀请他一起同行。 身为一个战士兼守护者。他的确能熟练处理好家族内部繁重的事务也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但与自己的主人相处这方面还是懵懂的状态。 为此他特意去请教了元老院的凝夜长老,那个风趣的老者是整个艾维拉家族人生经历最为丰富的旅行者。任何关于人类世界的问题都可以从他口中得到解答。 他所得到的回答是:保护她的安全,让她时刻开心,以及抢先付账或是主动送礼物。 为此银刻意在漫展当天很早就来到洛依贝家中,他用自己收藏的一些珍惜物品向洛祁铭换取了足够的钱。 他想他要努力做到每一点,今天已然实现了前两者,可惜洛依贝的那些战利品没有给予他抢先付账的机会。 银自然在午餐这个环节实现了自己的第三个目标。 套餐外的柠檬汁很快来到两人的面前。 依贝一边小口喝下杯中饮品,一边随意望向四周的摊位密切注意着各种特殊活动,等待店主所说的的“甜蜜惊喜”。 入口的柠檬汁清凉舒爽,依贝只觉身上亢奋的细胞与肌肉渐渐平静下来,身上的疲惫也尽数褪去。 她突然想起之前被公交车打断的礼裙布料问题,下意识望着自己身上所穿的露肩礼裙。 它依然那样淡雅美丽,紧紧贴合着自己的肌肤,柔软滑润的衣料舒适感非常好,没有任何多余的束缚。 “原来这衣服可以抵御寒冷。”依贝抚摸着裙摆上的蛇形纹饰忍不住自言自语着。 神奇的东西…… 或许艾维拉家族所在的那片异世界还有更多神奇的东西,更多无法捉摸事情,以及……更多无法追寻的隐秘。 不待依贝更深入的思考,有着可爱兔子装束的店主就已将点好的食物递上了餐桌。 依贝点的是两整份不同口味的章鱼小丸子,套餐自带双份草莓布丁。 她看到了牛皮纸做成的餐盒中盛放着十枚精致圆润的小丸子,它们圆滚滚的躯体被肉松包裹住呈现金黄的色泽,其中还点缀着几丝海苔。 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自己面前的这份是番茄口味的,银面前的那份应该放的是沙拉酱。 同时被摆上桌的还有两杯小巧的布丁,店主最后从托盘上递过来的应该就是额外的“甜蜜惊喜”。 那是一只玻璃小碗盛装的冰淇淋,整个冰淇淋是纯白色与金黄的层层交相融合。边缘部位放了一整圈像珍珠一般的红色小果实,奶油的顶端平铺刻意做成了完整的心形,上方能够看出是两个紧贴一起的模糊人形。 有两只小巧的勺子插在一处。 更重要的是,店主将它递上桌时还附带了一句日文的“祝福你们”。 果然是恋人之间的“甜蜜惊喜”,这设置大概是希望两人同时拿起勺子,彼此触碰到对方的手,而后享用同一份冰淇淋…… “……” 明白到这个意图,洛依贝非常机智的先拿开了勺子,成功避免两个人尴尬的碰撞。 她选择先吃小丸子! 趁自己与对面的银都未开动。 她将自己的一只小丸子放入银的餐盒中,顺便交换出一只沙拉酱口味的给自己。 “……交换,这样两个口味都能吃到!”在银不解的目光中她解释道。 入口的软糯香甜让女孩忍不住露出了极其满足的神情,在美食的面前果然什么都不存在了…… 洛依贝考虑到银的存在,虽然已经尽量展现出自己最优雅的吃相,可抬眼注视着银吃东西的方式,她还是觉得有些羞愧。 只见银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拈住细长的竹制插签缓缓将小丸子送入唇边,缓缓咬动咀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轻易避开了垂落而下的银色长发。 整个过程中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优雅,吃进去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于洛依贝。 传说中的贵族吃东西方式…… 她忽然忆起父亲用餐时,与银相差无几,也是异常考究。 这或许是艾维拉家族必须具有的用餐礼节,那自己……以后也要向父亲多学习了。 面前只剩下草莓布丁与横在两人中央依旧保持着完美原形态的“甜蜜惊喜”。 洛依贝敏感注意到了来自店主的那道柔和目光。 她还是挫败般的拿起勺子成为第一个品尝“甜蜜惊喜”的人。 味道还是很美妙的,奶油香甜混合着芒果味的冰爽回荡于唇齿间。 可随着她渐渐吃下,洛依贝发现银竟然完全没有要碰这个“甜蜜惊喜”的意愿。 这真是……尴尬了…… 不喜欢甜品? 出于礼节性的不会与他人吃同一份食物? 识破“甜蜜惊喜”的真实含义了? 不,不对,如果他真的理解冰淇淋的含义,从一开始就不会接受这份赠送的惊喜。 虽然可能会被对方讨厌,可如果不一起吃下,这是不礼貌的。店主会下意识认为两人故意贪便宜或是不喜欢这个额外的惊喜。 在分外尴尬的气氛中她还是做出了决定,依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你也吃啊……” 第三十三章 布偶之争 银听到了女孩的低声提醒,他有些迟疑的轻拿起勺子,动作却很缓慢。一向循规蹈矩的他,心中仍有些抵触。 艾维拉家族的确有着不与人同用一份食物的规则。但更重要的是身为守护者,如果这样与主人共用一份食物,是对继承者身份的一种亵渎。 可看到洛依贝眼眸中浮现祈求神色的那一刻,他终于不再犹豫,将冰淇淋送入口中。 冰冰凉凉的感觉,香甜清爽的口味,浸润在口腔中…… 看到银终于愿意吃下这份“惊喜”,依贝也下意识松一口气。 “甜蜜惊喜”在两人的努力下渐渐消失,只留下透明的玻璃小碗。 这个短小插曲也只是让两人之间多了一点点的尴尬,很快这抹尴尬就被特殊活动的开启彻底吞没掉。 就在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观看歌姬热舞时,此次漫展的第一个特殊活动也悄然开启。 活动语音提示出现后,场中三分之一的人群都迅速涌向了架起活动横幅旁边的房间,依贝因为早料到特殊活动必定会使用展馆边缘的房间,距离格外近的她第一时间排到了当先的五人身后。 此时探出头依稀能看到房间内的状况,依贝原本还在疑惑特殊活动为什么会在一个房间中举行。但看到整个房间的内部构造她瞬间明白了。 从外面看展馆大厅边缘有两个同样的普通房门,大多数人也会认为这是两个房间,实际上这却是一整个大房间的前后门。房间内部的空间相当大。 随着前方五个人陆续进入,依贝与银也进入了活动所在的房间。 整个房间内分为两个区域,随着两个区域的划分,身后不断涌入的人群也自然分成了两波。 其中一个区域已经布置好一切,入目是悬挂于限定场地内三整排形态各异的周边玩偶。成功吸引到了依贝这个玩偶控。 规则也是非常简单,面前的桌子上陈列着玩具气枪,每次三发橡胶子弹,使用这种枪成功击落其中任意的一只玩偶,即可将它们带走。 距离玩偶们的射程最短十米,最长的射程是二十米左右。每个玩偶之间虽然留有很大空隙有为后两排瞄准考虑过,但越到后排越是考验射击准度,对不专业的人来说,依然非常困难。 虽说很有挑战性但依贝仍然想自己尝试一番。 她有接触过这种玩具气枪,只是击中的次数不算多。 入手枪体略重,依贝端平整个枪身,让眼睛竭尽全力的透过瞄准镜死死盯住了第二排一只怀抱胡萝卜的兔子布偶。 其实她更喜欢兔子身后第三排的那只路飞布偶,可惜她觉得自己无法击中,只能退而求其次。 万一……歪打正着呢 事实证明她与路飞布偶的确无缘,甚至与那只兔子布偶也无缘。 一共三发子弹,第一发由于后退力枪口抬高成功射偏,第二三发虽然击中了那只兔子布偶。然而因为射程远子弹的推进力度不够大,被击中的玩偶只是摇晃些许。 依贝可以肯定只要再击中一两次,那只兔子布偶一定可以落下。 可她……没有机会了! 她转而想到跟随自己的银,如果银接替她也是可以的! 此时旁边等待许久的一位男玩家有些不耐烦的抢过了依贝手中的玩具气枪。而似乎是他女朋友的那个女孩也顺势揽住男人的手臂将她挤到了站位另一侧。 “你们……” 依贝启唇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将想说出的话语咽回腹中。 只是游戏而已,身后还有银的存在,她并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在这种公开场合任性吵闹。这也会影响到她愉快的心情。 她抬眼望去,果然那位男玩家射击的目标就是先前她击中过一次的兔子布偶。 经过男人的两次击中,布偶终于在连续的冲击力下稳稳掉落。 放下玩具枪的一对情侣用略带炫耀的目光回望着旁边一直注视着两人的洛依贝。 “你……”洛依贝这次欲上前说些什么。 虽然是她技不如人,如果他们击落就走,她也并不在意,趁火打劫后却要来刻意羞辱她…… 此时身后银发的守护者却上前几步轻轻抓住洛依贝纤细的手腕,借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那对陌生情侣的视线。 银的另一只手也顺势紧握住那把玩具气枪,容颜淡漠毫无波澜,他在周围一片安静的人群内启唇道:“哪一个。” 洛依贝在被银阻止的那一刻,有些心虚,随后她听到了银发守护者那句平淡的询问之语。 她望向限定场地内的三排布偶,由于兔子布偶的掉落,位于它身后第三排的路飞布偶也展现出完整形态。 头戴草帽身穿红短袖上衣与牛仔裤的玩偶,露出了他无比灿烂的笑颜。 “草帽……路飞……” 银并不熟悉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只需知道依贝想要那个头戴草帽的布偶,这就足够了。 他收回拉住依贝手腕的那只手,转而持枪,以整个右臂稳稳托住枪柄,左手则悄无声息的放于扳机之上。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缓缓将枪体与视线持平,在远处那顶模糊的草帽穿过瞄准镜成功与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迅速扣动了两次扳机。 两次?为什么是直接发两次…… 依贝距离最近,她准确听到了两声紧挨着的子弹发射声。 她急切的沿着枪口方向望去,子弹在银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就已破空飞去,此时连轨迹都已无法寻找。 在洛依贝震惊的目光中,限定场地内的草帽男孩布偶因突然受到的精准打击狠狠倾斜了一下,随后……骤然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在依贝露出错愕神情之际,银已然放下玩具气枪重新牵住女孩柔软的手,他抬眼望向那对还未领奖的情侣。 方才挑衅过依贝的女孩看着银发男人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 她狠狠打了个冷战,有些害怕得下意识避开那个眼神,躲到了男朋友的身后。 瞬间明白状况的依贝并没有放弃这个讽刺两人的绝佳机会,她从银的身后探出脑袋,调皮的冲着对面不知所措的情侣吐了吐舌头。 男玩家自觉窘迫狠狠瞪了对面的银与依贝一眼,带着自己的女朋友走向了领奖区。 “为什么连发两弹?”依贝下意识问出心中疑惑。 “推进力不够。”银淡然回复。 难道说……第二枚子弹直接命中第一枚子弹尾部!只有这样产生的双倍推进力才有可能一次击落! 所以他才会瞬发两弹…… 大佬……干得漂亮! 依贝发现银所拥有的技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她有注意到银射击时持枪的姿势,异常标准严肃,似乎是受到过相关训练。 避开了那对挑衅过依贝的情侣,两人也终于领到了银击落的战利品。 依贝爱不释手地抱着草帽路飞布偶,因为票的缘故,这次还多余领到了两只发夹。 用指腹摩挲着狼耳朵发夹上的柔软绒毛,依贝下意识看着银的发顶,那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柔顺的银白发丝泛着漂亮的光泽。 目光触及他淡漠的眉眼,依贝心中萌生了一个美妙的想法。 事实上她的手也异常配合大脑的支配,顺势就将两只发夹戴上了银的发顶两侧。 银发的守护者因为多出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而变得略显呆萌。 “就这样!”洛依贝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 在相继参加过其他特殊活动后,依贝手中的战利品也越来越多,有模拟ktv获得的小挂件、桌牌大战赢的皮卡丘、心有灵犀答题带回的插画集。 依贝甚至怀疑漫展的工作人员已经认识了他们两个,几乎每个活动银都表现的异常出色。 她果然已经不好意思再参与剩余的活动,以免惹起众怒。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依贝坐在了歌姬舞台下的座椅处,她一边翻看今天的战利品一边等待着银的归来。 检查到并无任何遗漏,稍作休息就要准备回家。 依贝打开了手机的自拍镜头想趁空余时间留下自己的照片。进入镜头时她却敏锐的发现——原本在一侧发丝上别着的蛇形纹饰发夹竟消失在了原处。 什么时候掉落的? 发夹虽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也算是银的一片心意,贸然遗失也不太好…… 想到这依贝忍不住起身,借着扩散的本源力量成功感知到了掉在边缘区域地面上小巧发夹。 她本能的认为发夹掉落在地,目光仔细的搜索地面,沿着熟悉的气息寻过去,依贝能够感受到自己距离发夹已经很近。 正在她找寻之际,眼前出现了一只佩戴着纯白手套的手,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打开,掌心中正安静的躺着一枚蛇形纹饰发夹。 依贝下意识抬头望向这只手的主人。 首先撞入眼眸中的是那个独特的面具,面具上布满奇异的纹路,表面缓缓映射出银黑的冷光,薄薄的一层覆盖在男子眉眼与鼻梁之上。 面具内的那双眼睛隐没在黑暗中,眸光里是一片幽深静寂。 雪白的发丝散落在面具两侧,他整个身躯被一件款式颇为奇特的纯白色斗篷笼罩着。内里是漆黑的衬衣与长裤。 看着男子另一只手中紧握的宽阔长剑,剑身通体银灰,中央镂刻有黑色十字形纹样。 第三十四章 拖延之计 “神之道化……亚连?!” 依贝辨认出了男子的这身装扮,不由得惊呼出声。 “我更喜欢叫它,神之小丑。”陌生男子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笑。 银黑光泽的面具遮掩住了他的容颜,只露出薄薄的嘴唇与精致略显性感的下巴。 他将拾起的发夹轻放入少女的掌心,依贝回握住失而复得的发夹,稍微迟疑才将它重新插入发间。 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s的是某动漫中主角与自身猎魔媒介相结合的一种形态。 这种形态以类似小丑一般的服饰与姿态为主,附带着具有银黑色复杂纹路的面具,而这个陌生男人手中的十字阔剑也是主角这个状态下特有的武器。 看到他的第一眼依贝下意识就认出了他的装扮。 在她正准备道谢时,陌生男人望着女孩张开的嘴唇适时开口:“很荣幸能够为您解决困扰。”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于无形中吸引着面前的少女。 “那么,再见,我美丽的公主殿下。”男人再次轻声说道。 留下意味不明的话语,他便提起十字阔剑豁然转身,只留下远去的背影以及纯白斗篷撩动后若有若无的淡淡兰香。 糟糕……银! 依贝凝视着陌生男人的背影,心中忽然想起跟随自己的银。 她贸然出来找寻丢失的发夹,并没有事先告知银。此时此刻,银回到原地发现她不见必然会四处寻她。 手链!依贝马上想起了银送予她的手链,下意识探向腕部,触及紧贴肌肤的手套方才想到手链已经变幻成了颈间的锁骨链。 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火焰形装饰时,银发的守护者出现在了女孩的视线中。 他伫立在来往人群中,既没有向洛依贝走来,也没有转身离去。 只是那样安静的站着,目光与洛依贝对视着。 依贝收回手,轻轻吐出一口气。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银的身边。 “对不起,我擅自离开了原处。” 她略带歉意的承认着自己的错误,顿了顿又小声道:“下次不会这样了。” 银并没有做出回应,他握紧少女的手,忽然开始带领着她奔向通往展馆第二层的阶梯。 “银?”洛依贝不解的唤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停下步伐,只是紧紧抓着洛依贝的手。 展馆一共只有三层,两人很快就通过阶梯来到展馆最顶层的天台上方。 天台四周一片开阔,清新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依贝感觉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许多。她决定放下自己的战利品,安静享受这惬意的时光。 此时夕阳快要西下,天边铺满灿烂的光芒,它用余晖温柔的包裹住整座处于凡世喧嚣中的城市。 少女脸庞上是明媚而愉悦的笑容。她开心的挣脱银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奔向远处围栏,迫不及待的向外探出脑袋,欣赏着这座繁华温暖的城市。 看到少女单纯满足的容颜,银发守护者安静立于她的身后。 车水马龙的道路,川流不息的人潮,此起彼伏相继点亮的灯光点缀着整座城市。 这座即将脱离夕阳余光陷入黑夜的城市…… 少女眺望着远方的,眸光中渐渐褪去明媚愉悦,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明透彻的眼神。 她背对着银发的守护者,脸庞与动作都隐藏于他看不到的另一面。 印记缓缓于眉心处显现,因为它的主人正在无声呼唤着灵魂深处的本源力量。 这一次小蛇听到主人的召唤,自行脱离少女的眉心缠绕上了她的手腕。 它能够感受到少女灵魂深处的轻微波动,还能感受到她此时异常坚定的心神。 少女轻轻闭上双眼,等待着身边的那阵微风擦肩而过。 风歇云缓,万籁俱寂。 身后所立之人的位置也无比清晰的印刻于少女脑海中。 “银,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 在一片寂静中少女启唇说出了含义隐晦的话语。 声音极轻,可她确认身后的人能够听到。 似乎唯恐银发的守护者不懂这句话语深层次的意义,她又低声引诱一般的继续说着:“就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 “……” 伫立于少女身后的银,眉心处微不可察的轻皱,他的心底不禁浮现某些隐蔽的猜测。 也正是这一瞬间,他脚下的冰冷的水泥地面陡然间四下碎裂,黑暗缝隙中有纯白的藤蔓枝叶呈螺旋状迅速向着他的身躯层层包裹而来! 即使这藤蔓枝叶速度已经达到了肉眼难以分辨的程度,依靠着长久以来积攒的警觉性与临时应变能力,银发的守护者在藤蔓即将触及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凌空而起。 他借由右手掌心释放的灿金光芒暂时抵挡住了顺势直逼而上的藤蔓。 纯白藤蔓与灿金色光芒触及的那一刻,它迅速被光芒分解消融,但那光芒只能吞没不断生长延伸出的枝叶,丝毫无法减缓藤蔓持续疯狂生长的速度。 光芒成功拖延住了直逼而来的藤蔓。借着抵御它的短暂时间,银默念咒语。 掌心中灿金色法阵成型的那一刻,法阵下藤蔓生长的速度如同被无形力量限制住一般逐渐变得缓慢,并且再也无法触及到他的躯体。 因为暴露了自己的本源力量,男人伪装出的样貌再无法维持,他露出了原本的面容,银蓝发丝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容颜。 他与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银多数时间维持着冷漠生人勿近的气场,而汐自有云淡风轻的神色,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以撼动他的意志。 “汐。” 感受到自己的藤蔓生长受限,依贝并不意外,顺势转身唤出了身前人真正的名讳。 见到他银色长发下隐蔽的十字耳钉时,她就已然认出他的真实身份。至于跟随他的步伐,也不过是秉承汐的意愿。 依贝一直谨记着汐的考验,她知道最近必然会与汐有一次碰撞。 意外的是,汐竟然没有伴随着关于时间的异常出场,而是直接变幻为银的模样试图迷惑她。 至于对银的表白什么的,当然是为了让他分心以方便自己出手,这一手先发制人还真有效! 她能确认如果不是自己使出这一招,汐脱离藤蔓束缚的速度只会更快。 “你应该不会说出让我尽全力击败你这种话。”依贝笃定的问道。 跟汐对战的胜算几乎为零。 她并不想尝试…… “向我证明一件事。”汐一字一句说道。 面对依贝疑惑的目光,他也没有再进行多余的解释。 伴随着汐抬起的双手,两人所站立的这片天地,缓缓被灿金的光芒彻底笼罩。 远处市区的喧闹声彻底消失,夕阳不再下沉,天空中的大片云朵也不再随风飘走。甚至连身边的微风也彻底失去踪迹。 这片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具有“动”的特殊状态。 时间暂停?不…… 是汐提前于这里设下的结界。 依贝环顾四周,连自己脚下的地面也已经是虚幻朦胧的灿金色。 “嘶……” 正在她观望四周的间隙,汐掷出的光刃悄然而至。 依贝只觉眼前金芒闪过,手腕侧面已经多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下意识捂住那道血口,伤口虽浅,涌出的血液也已顺着腕部缓缓聚集至一处,在重力影响下一滴一滴掉落在灿金的虚幻地面上。 洛依贝很意外。 缠绕于另一只手腕的小蛇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来抵挡这道光刃。 汐的这道光刃也巧妙避开了她动脉的部位。 就像是……刻意摄取我的血液…… 血液?! 依贝猛得望向地面,只见自己手腕处依然有殷红血液滴落,只是速度稍缓。而自己滴落在灿金色地面上的那滴血液则是悄无声息的融入地面成为结界的一部分。 面前融入她血液的金色地面上缓缓飞升起星星点点的流萤状物质。 依贝抬眼望着上方的汐,汐的面前有一面灿金色光芒勾勒出的镜子。 镜子?!不…… 她继而注意到镜子上边缘的奇异符号,以及中央纤细的时针分针,应该还有她肉眼根本无法找到的秒针。 类似汐赠与她的那只小巧时钟 不是镜子,是时钟! 汐正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将光刃沾染的殷红血液轻触时钟表面。 时钟立刻回应般散发出微亮的光芒,它将汐平淡的灰眸映射成灿金的色泽,远远望去显得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那是她的血液? 洛依贝注视着汐的每一个动作,可她看不出汐的意图。 汐伸出手缓缓将面前时钟的时针分针合拢重叠,又再次逆时针拨动重叠的时针分针,使它们正对着象征所有起始与终结的“12”古老符号。 依贝听到了响彻整个结界的钟声,宏大而广远的声音回荡于这片灿金色的天地间。 依贝发现她眼前的景象开始产生剧烈波动,天空、夕阳、天台、远处的高楼大厦相继消失,汐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起来,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幻。 那一刻虽然身处平地,脚下的地面依然坚实,依贝还是有种即将天崩地裂的幻灭感。 她忍不住遮蔽双眼以应对空间剧烈变化产生的晕眩感。 所有的一切都在寂静中消逝殆尽,渐渐地化作一整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苍白。 依贝睁开双眼,茫然的迈出脚步行走于这片苍白的世界中。 她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声入耳,如泣如诉。 第三十五章 过往之哀 是哪里出现的婴儿啼哭声…… 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谁! 是谁…… “谁在啼哭。” 依贝的声音回荡在苍白的世界中,微弱而又渺小。 少顷,整个苍白的世界开始迅速变幻。 四周的墙壁依然是纯白虚幻的颜色,可上面缓缓出现了许多雕刻繁复精美的壁画。 依贝凑上前望去,壁画展现的内容很复杂,她看到的这一面所绘制的似乎是正在举行祭祀的仪式。 祭台下方有秩序的站立着诸多忠诚的信徒,而祭台上方的天空中盘旋着一条巨蛇,它的体型是祭台下那些信徒体型的十倍大小。 巨蛇目光中充斥着冰冷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它的头颅上佩戴着冰晶制成的龙角形头冠,寸寸鳞片构成的身躯下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背后是与体型相衬的巨大双翼。 力量……强大的存在…… 巨蛇身侧是一位身着宽大衣袍的长发女子,她的腹部隆起很高,尽管身形相比巨蛇过于渺小,她依然用双手温柔的托举住巨蛇头颅的一侧,将柔美坚毅的侧颜紧贴着巨蛇的眼睛。 她在轻吻巨蛇的那只眼睛…… 她腹中有个即将出世的生命。 洛依贝忍不住想去触碰具有双翼的巨蛇,她刚露出这样的想法,自身便轻轻飞起,来到了巨蛇所在的位置。 她不禁伸出手,下意识温柔的触碰着巨蛇的头颅。 为什么……是温柔的? 在她指尖触及巨蛇头颅的那一刻,眉心的蛇形印记骤然释放出浩瀚如海的本源力量。 壁画上的巨蛇也突然复活了一般舞动着身躯,在最后一刻它径直冲着依贝眉心的方向极速飞来。 洛依贝下意识闭上双眼,只觉眉心受到狠狠的撞击,那只巨蛇似乎穿透了眉心,一直撞入她的灵魂深处! 待她再次睁开双目,壁画安然无恙,巨蛇依然盘旋于原处,女子依然陪伴在他的身侧。 “这是始祖!” 洛依贝猛然想起艾维拉家族流传千年的传说,巨蛇与始祖相知相伴,最后将自己的强大力量送给了始祖以及她的族人。 眉心的印记就是巨蛇存留过的痕迹,是爱人对他最深切最长久的怀念…… 之所以触碰巨蛇会浮现温柔的心绪,是因为……她身上流淌着始祖与巨蛇的双重血脉…… 远处的啼哭声再次响起,依贝转身凝望着四周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某个古老建筑内部的回廊上,两边的壁画一直延续到很远的地方。 洛依贝注意到远处敞开的那扇古老装饰的大门,婴儿的啼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她急切的飞奔到门口,缓缓走进那个格外宽敞的房间。 房间内装饰华丽的大床上,依靠着一个怀抱婴儿的褐色长发女人,她的身侧还有一个轮廓模糊的男人身影,男人正在逗弄新生的婴儿。 小小的婴儿委屈极了,皱着小脸发出响亮的啼哭声。 洛依贝走近那个怀抱婴儿的女子,她已经站在女子的面前,女人的五官呈现空白,她身侧的男人亦是。 洛依贝心中忽然涌上浓重的依赖感,她想去触摸两人的容颜。 “她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我们就叫她依贝尔……我亲爱的依贝尔……” 女人温柔的说道,紧接着她唱起了轻缓的歌谣,那熟悉的音调与她无数次梦回辗转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父亲……母亲……”这一刻有温热的泪水溢满眼眶,沿着脸颊流下,温热渐渐变得冰凉,泪水无声坠落。 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触碰父亲与母亲的脸庞,可相碰撞的那一刻,她的手……轻易穿过了两个人空白的脸庞。 洛依贝望着轻而易举就穿过两人的那只手,指尖没有任何触碰的痕迹。 心脏忽然被难以言喻的悲伤彻底覆盖…… 整个世界再次飞速变幻,房间渐渐变得虚幻,女人的轻缓歌声与婴儿的啼哭声消失于无形中。 洛依贝缓缓适应着面前一切人与事物的灰飞烟灭。 这一次场景定格在一座巨大的圣殿中。 空旷的大殿内一片寂静,殿内四方边缘矗立着巨大的石柱,柱身雕刻有盘旋而上的巨蛇,身边与远处的空气里漂浮着一颗颗微亮的蓝色星辰。 漆黑泛着冷光的地面里清晰倒映着那些若隐若现的光芒。 洛依贝缓步向前,逐渐平复见到父母的悲伤思绪,只留下无力的空虚感。 她先是认出了圣殿内站立的那个银色长发的守护者,他眉眼冷漠,正垂首望着那个抱住他小腿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着可爱的婴儿肥,身着漂亮的纯白连衣裙,她很努力的扬起脸,用单纯的大眼睛望着容色冰冷的银。 “漂亮哥哥……陪依贝尔……一起玩。” 洛依贝哑然失笑,她小时候真是蠢蠢的,是看脸识人的吗…… 面色冷漠的银有些不自然的皱眉,他思索了一番终于还是蹲下身躯,尽管这样他依然比小女孩高一些。 “玩什么。”她听到银冷淡而不自然的嗓音。 “举高高!”小女孩充满期待的望着银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 洛依贝看到银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怔愣。 虽然有些不情愿,可他还是满足了小女孩任性的请求,将她稳稳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后方。双手自然的抓住她肉乎乎的小腿。 小女孩很开心的用小手环住银的额头,将她可爱的婴儿肥紧贴在银柔顺的长发上。 洛依贝刚好密切关注着银的正脸,他此时的神情实在可以用窘迫来形容。他背着小女孩轻易穿透了洛依贝的身躯。 两个人走了许多圈,小女孩似乎已经在银的头发上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正当洛依贝认为场景应当变幻时,她目光敏锐的注意到银背后的 魔法袍上竟沾染了一丝湿意。 难道?!在这片世界中无法嗅到气味,她无法判断情况是否与她想象的一致。 果然,片刻后,银也察觉到了后背上不对劲的地方,此时背后的小女孩也因为感受到身下的一片湿意悠悠醒来。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后知后觉的小女孩只觉得又羞愧又难堪,她开始不知所措的低声哭泣。 “……” 旁观的洛依贝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还有这样的事情,她怎么毫无记忆……选择性遗忘? 直到银发的守护者将小女孩放回地上,他温柔的用衣袖拭去她的泪水。 她没再继续哭泣,用略红的大眼睛凝视着银,随后才红着脸窝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真是个表面冷漠内心温柔的人……外加心胸宽广…… 面前的场景再一次模糊消失,洛依贝已经彻底适应了这样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发现,银从幼年开始照看她,到现在他的容颜几乎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一点苍老的迹象! 所以对于银来说,她一直是最初的小女孩,从未变过? 不待洛依贝再去多想,眼前虚无缥缈的世界已然被一座更为宽阔神圣的大殿所替代。 洛依贝就站在这座大殿的起始处,她转身开始凝望身后的景象。 整座大殿处于极高的天空中,她的身后的世界被数片浮云刻意遮掩住。明显是为了禁止外界窥探这处所在。 洛依贝开始打量面前的这座宫殿,它的内部异常明亮,只是高处不胜寒,身处这里始终有冰冷的温度萦绕周身。 大殿的上方是高远的穹顶,穹顶上雕刻着模糊而庄严的纹饰。 大殿最内侧,是几层略显繁琐的阶梯,阶梯之上是被巨蛇浮雕拱卫环绕、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王座。 王座整体如同白玉雕琢,散发着晶莹纯白的色泽,厚重的古老纹饰从上到下延续至王座的每一处边缘,椅背顶端嵌有一颗巨大的九彩宝石,其中流转着深邃的光芒。 从未见过这番景象的洛依贝竟一时愣住。 直到有一个纯白色身影骤然穿透她的躯体,迫切的向着王座而去。 依贝顺势望去,那是个有着纯白长发的挺拔身影。他的长发一直延续到脚踝处,几乎遮住他整个的后背。 因为过于长,它的主人不得不在靠下段的位置用丝带束住长发。 他的背影……为什么这样熟悉! 洛依贝顾不上思考,飞身来到了王座旁边。 此时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位容颜精致的女子,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褐发垂落双肩,带着虚弱病态的美丽。 她温柔望着正在自己双腿上熟睡的小女孩。 “女王陛下。属下来迟了!” 洛依贝看到拥有纯白长发的男人垂首跪立在女子身前,他的身体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栗。 女人用双手扶住面前守护者颤动的身躯,轻轻启唇:“我的莫奈尔,她还好吗?” 铭?难道说! 洛依贝下意识望向王座下的白发男人。 此时下方的守护者才抬起头,用剧烈挣扎着的目光回望他的主人。 “莫奈尔公主还活着,有一位血族守护者与她缔结契约,他一直在保护着公主。” “父亲!”洛依贝惊呼出声。 王座下方身穿魔法袍的白发男人竟是洛祁铭,虽然他此时的容颜明显偏年轻英俊,发型也完全不同,可依贝还是认出了他。 那么……这个女人就是…… “……妈妈。” 洛依贝再也无心去听两人之间的话语。 虽然知道自己触碰不到这样的妈妈,可她还是执着的伸出手去抚摸女人苍白的容颜。 她终于看到了妈妈的脸,她是那样慈祥,那样美丽…… 第三十六章 魂灵之伴 女人用手抚摸着怀中女孩的脸颊,眼眸里倒映着她安静的睡颜,渐渐透出怜惜与不舍,有了闪烁不定的泪光。 她紧紧闭上双眼阻止了那些软弱的泪水,用双手将怀中懵懂熟睡的小女孩轻轻放入了身前长久陪伴她的守护者怀中。 跪坐在冰冷地面上的守护者感受到怀中女孩柔软温暖的小身躯,她的肌肤是那样的绵软柔嫩,他甚至不敢用力去触碰她,生怕会弄疼她。 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扬起脸望向王座上的女人。 “铭,带她走……离开家族。”女人双目紧闭用极轻的声音说着。 “不!我不能!” 他整个人濒临崩溃,再也顾不上家族的任何礼节与禁忌,径直抓住了主人的手,颤抖着身躯凑上前去。 王座上的女人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她霍然起身,狠狠推开了那个从幼年开始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守护者。 洛祁铭踉跄地稳住身形,没有让怀中的小女孩遭受到撞击。 索菲亚女王睁开清冷的双眸,再无任何软弱与犹豫不决,苍白容颜并没有掩盖住她往日的威严与不容质疑。 “我的守护者铭,我以王的名义命令你,带着她离开!今后,你将是艾维拉家族的叛逃者,永生永世不必再回归家族!” 女王凝视着她的守护下达了最为冰冷绝情的命令。 这也是她发出的最后一道命令,她的生命已然走到尽头。 生的迹象正在缓缓褪去,她的身躯逐渐变得晶莹透明。 “妈妈!” 洛依贝忍不住上前虚抱住母亲即将消失的身影。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住女人的眉心。 即使她触碰不到,可她依然知道那是她的母亲……最深爱她的妈妈…… “带她去你所在的世界,给她快乐,给她……” 这世上美好的一切。 女人还未说完剩下的话语,她的躯体骤然崩逝,只留下点点微弱星光漂浮于王座四周。 “不……” 怀抱着小女孩的守护者低声喃喃着,他感受到体内来自守护誓言赋予的那股庞大力量正在如潮水般褪去。 这意味着……他的主人 艾维拉家族这一代的女王已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洛依贝用手触碰着那些散落的星辰,看着它们渐渐在空气中消逝。不留一丝痕迹。 整个大殿上只剩下那个颓然跪坐着的守护者,他紧紧拥住怀里的小女孩,从地上踉跄着站起,转身一步一步走远,他渐渐忍不住加快步伐,最后抑制不住的飞奔离开这座大殿。 “父亲!” 洛依贝看着突然起身离开大殿的洛祁铭。她追寻着他的脚步跃入了大殿边缘处的云雾中。 寒风扑面而来,脚下竟没有任何着力点,穿过数道朦胧虚幻的云层,她直直坠落下去。 紧紧拥抱住小女孩的守护者与她擦肩而过。 狂风吹乱了他纯白的长发,洛依贝看到他紧闭着双眼,从眼角处缓缓飞落出晶莹的泪水,那些泪水随风飘扬,混入他凌乱的长发间。 父亲…… 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洛依贝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身体极速坠落下去。 黑夜笼罩着了整个世界,空气中开始零星飘落冰冷的雪。 “冷……”小女孩用空洞的眼眸注视着面前陌生温柔的男人,泪水无声划过脸颊凝结成冰。 他的面容是那样的熟悉,穿越过所有时间空间印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 男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脱下厚重的风衣覆盖在小女孩单薄的身躯上,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 所有的一切既是结束,亦是起始。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直到有冰冷的水滴不断砸落,寒意浸透着身体的每一处。 洛依贝打了个哆嗦,睁开了她的双眼。 眼前是从天而降的数万雨滴。 身上的礼裙已经被雨打湿,冰冷的雨丝不断散落到她的身躯上,将她最后的一点暖意缓缓浇灭。 洛依贝环抱着瑟瑟发抖的躯体,茫然的望向四周。 面前是一条非常普通的宽阔公路。 沥青被雨水浸透呈现出浓重的深黑色,公路表面是清晰曲折的道路标志线。 两侧是拔地而起的普通楼房,远方时不时有一道闪电撕裂夜空。 公路上空无一人。 洛依贝发现她根本听不到这个世界所发出的一丁点声音,耳边安静的可怕。 能看到雨点落地溅起的水花,但悄无声息。 也对,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而言,只是一位透明的旁观者。 洛依贝拖着冰冷的身躯顺着公路旁边走了一段路程,眼前才出现一个跌跌撞撞跑过来的黑发女人。 她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单薄的身影在雨丝中孤寂而无助。 雨势渐渐变大,将女人的头发与衣裙淋湿。她停下奔跑的脚步,在雨中驻足,雨水混合着泪水打湿她的脸庞。 “阿姨!”洛依贝认出了面前的女人。 那是洛萧然的母亲!父亲的……妻子…… 她怎么会突然这样崩溃的出现在这里。洛依贝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旁。 从大雨中很快飞奔过来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是她的父亲洛祁铭。 洛祁铭抓住女人雪白的手臂,来到她的面前急切诉说着某些话语。 依贝听不到话语的内容只能根据口型与两人的神情猜测。 他们似乎发生了争吵。父亲紧接着出门追上了他的妻子。 起初女人狠狠甩开了洛祁铭抓住她的那只手,可是洛祁铭并没有放弃,反而冲上前紧拥住妻子被雨淋湿的单薄身躯,他在推搡挣扎中猛然用双唇封堵住她即将出口的话语。 女人不知是再无气力挣扎还是心软地原谅了她的丈夫,她默默地任由丈夫将她紧紧搂住。 洛依贝看着风雨里紧紧相拥的那对夫妻,不觉露出一抹浅笑。 良久,洛祁铭才放开他深爱的妻子,眸色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他捧起妻子的脸庞,开始将细碎的吻留在她发间,认真诉说着自己的承诺。 女人脸庞处浮现一丝红晕,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拥紧丈夫的身躯。 可在她依靠着丈夫睁开双眼的一瞬间,眸中倒映出白色的光点,欣慰幸福的神情凝固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丈夫的身躯。 洛依贝下意识转身望向身后,只见眼前急速飞来一道蕴含着毁灭气息的光芒。 世界骤然只剩下这惨烈的一片雪白。 那道光芒穿透了洛依贝的身体,尽数撞入她身后那个女人的胸膛中。 光芒彻底消融,天空中银翼老者的身形一闪而逝。 “雪漠!”洛依贝震惊的呼出祭司的名讳。 洛祁铭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他慌乱的扑到妻子的身旁。接住了她颓然倒下的身体。 血液开始蔓延,浸透女人淡蓝的衣裙,他触碰到了妻子温热的血液,满目的血红刺痛了他的双眸。 洛祁铭望向天空中的渐渐消失的身影,似挣扎似痛苦似愤怒不甘,面容扭曲狰狞,目眦欲裂的低吼出声。 他嘶喊着银翼老人的名讳…… 他要去杀掉那个人! 可妻子的手却在下一刻抓住他的手臂,洛祁铭回望着面容苍白、生命迹象正在一点点流逝的妻子。 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本源力量。 他开始疯狂的向妻子心脏处灌注他所有的力量。 他要救回他的爱人! 源源不断的本源力量相继落入妻子的心口处。 洛祁铭渐渐无法维持自己的人类形态,头发缓缓变回纯白的色泽,发丝一直延伸到冰冷的地面上。 原本普通的衣裤也恢复为带有蛇形纹饰的纯白长袍。衣袍凌乱的散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女人第一次见到丈夫在她的面前展露出了属于他的真正面目。 似乎终于发现了爱人隐藏心底深处的那些隐秘。她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用虚弱的双手触碰着他的眉间亮起的印记、脸庞,又抚过他垂落下来的白发。 洛祁铭发现再多的力量也无法填补妻子渐渐逝去的生命,他痛苦的俯下身紧拥住爱人的躯体。 洛依贝看到女人在弥留之际,紧贴着丈夫的耳边,轻声呢喃着最后的话语,而后微笑着平静合上双目。 洛依贝想起了曾经亲眼所见的争吵,这是那个雨夜父亲追出去的后续。她想起了那天清晨父亲紧握的拳。 这是父亲长久隐瞒着她与哥哥的真相。 是雪漠……杀了她。 她是为了救她所深爱的人。 在女人彻底陷入沉眠的那一刻,她的身躯内开始飞散出星星点点的淡蓝光芒。 这些光芒逐渐飘飞凝聚于一处,重新构成了虚无缥缈的透明人形。 “这是……灵魂吗?!” 洛依贝惊讶望着透明飘忽的人形,它只有一个单纯轮廓,并没有准确的五官。 洛祁铭也注意到了那个透明的魂灵,看着它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 魂灵轻吻着洛祁铭眉心的印记,蛇形印记微亮,为它的身躯笼罩上一层淡蓝的光芒。 它缓缓跪坐在男人身边,用双手抬起他的手臂,以嘴唇的位置贴近。 洛依贝看到父亲的手臂被那个透明的魂灵咬出一个血印,它贪婪吸食着伤口流出的血液。 晶莹透明的躯体也渐渐变幻出与女人极为相似的容颜,她有了属于自己的躯体和五官,只有身形依旧是虚幻缥缈的少女形体。 洛祁铭一只手拥抱着妻子渐渐 褪去温热的躯体,另一只手缓缓抚摸着跪坐于自己身前的魂灵。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魂灵望着她的主人,她不会言语,只是安静的看着洛祁铭。 第三十七章 所爱之人 接近透明的魂灵是少女的模样,感受到新主人轻柔的抚摸,她依赖性的蹭了蹭洛祁铭的掌心。 洛祁铭收回自己的手,他抱着妻子冰冷的躯体缓缓起身。眼眸中是浓重的哀伤痛苦。 魂灵少女也跟随着主人的动作,她将双手合十,轻启嘴唇…… 有低沉安静的呢喃响起,渐渐化作了轻缓哀伤的曲调。 浅唱着过往记忆发生的一点一滴,她的歌声越发激昂高亢,飘落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如同鸟儿发出的悲鸣之音,昼夜不停,如泣如诉。 整个世界在少女的歌声中开始崩碎,父亲、阿姨、少女、雨夜消逝于无形,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唯有那哀伤的歌声,徘徊不去,久久回荡在黑暗中。 洛依贝追寻着那空灵的歌声,一步一步在无边黑夜中前行,隐隐觉得歌声是在为自己引导前方的路途。 她用尽了全力开始奔跑,生怕那歌声就这样凭空消失。 近了…… 前方的无边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小小的光点,随着洛依贝不断接近,它正在渐渐放大。 她忍不住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要快些……更快些 不然会失去……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顾不上仔细思考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片光芒所在的地方。 刺目的光芒射入瞳孔,洛依贝下意识遮蔽住习惯了黑暗环境的双眼。 只是微微适应她就迫不及待的睁开双目,望向面前的一番景象。 浮云遮蔽苍穹,云层浅薄透出若隐若现的黯淡天光。 她茫然看着周遭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 那不是纯粹的雪白,是成千上万单株而生的纯白色花朵铺就成的大地。 洛依贝忍不住屈身折下身边的一朵白花,它从脚下殷红的土壤中生长而出,无叶,纤细的茎与花朵全部是晶莹的纯白色。柔嫩的花瓣向外卷曲着,花丝外露其间,有着惊心动魄的华美之感。 就像盛开在干涸血液之上的纯白花海! 彼岸花…… 洛依贝刚认出这种纯白的花朵,便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柔顺的发丝,也吹落了折下的那朵纯白色彼岸花,坠落而下的花朵缓缓破碎,消失在空气中。 女孩睁开迷离的眼眸,望向伫立在纯白花海中的那个黑色身影。 如流水般的墨发覆盖住了他的后背,突如其来的狂风只能让那些长发在他的后背上轻微浮动几分。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俊逸非凡。只是在这一片纯白的彼岸花海中,显得孤寂而漠然。 黑色风衣的立领遮挡住他的脸庞,他从怀中拿出刻有精美枝蔓花纹的银制匕首。用修长的手缓缓从短鞘中拔出了那把匕首。 随着他的手指微微触碰到匕首的短柄,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灼烧的焦痕,皮肉上传来的痛感让男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忍着烧灼的剧痛,缓缓将整个匕首的尖端插向自己的心脏位置。 “纳尔!” 洛依贝看到了他的动作,忍不住唤住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伴随着她清脆的呼声,男人手腕旁的那株纯白彼岸花开始极速生长,用新长出的花茎牢牢缚住他的握住匕首的那只手。 他的动作再无法前进分毫。 听到身后无比熟悉的声音轻唤着自己的名,仿佛千年前那个有着明媚笑颜的女孩再次浮现于自己眼前。 他的身躯狠狠一颤,轻握的银制匕首也自掌中滑落,而手掌中烧灼的痕迹也停止了蔓延加深。 “洛依贝!” 男人转过身震惊地望向立于彼岸花海中的那个女孩。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引动了血脉中狂暴的速度增幅迫切地冲向她。 他整个身躯急掠而过产生的气流将两边纯白的彼岸花纷纷扫落。 洛依贝看着纳尔猛冲而来的身躯下意识后退。 怎么回事…… 在这个世界中,纳尔竟然能够被她发动的力量影响到,甚至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只是瞬间,他就出现在了女孩的身前! 男人刚要去触碰那梦回千遍的熟悉容颜,他的思绪回归现实,伸出的也突然停滞,转而以极快的速度将一柄锋利的血刃抵在了女孩颈间。 他骤然释放出肃杀的气场,面容也变得凝重冰寒。 “你不是洛依贝,洛依贝她……早就死去了!你是谁!” 他掷出冰冷的话语,将手中的血刃递入女孩的颈间肌肤中。 殷红的血液从那里缓缓流淌而出,带着诱人的芬芳气息,也是属于她独一无二的气息。 纳尔嗅到这血液的气息,猛然将手中的血刃收回,震惊的凝望着面前的洛依贝。 我早就死去了? 刚一见面就要自杀,我阻止了你,你竟然说我早就死去了?? “你才早就死了呢!我活的很好!”洛依贝气愤的喊到。 “你……没有死……不……我亲眼看到你……”纳尔面容上的冰寒褪去,取而代之是似温柔似不舍又痛苦的神色。 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抚摸上她的脸庞,洛依贝也一时间被纳尔异常的神色吓愣了,她没有来得及再反驳。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依然有着属于纳尔独特的冰冷气息,不同的是,相比她平时接触的纳尔,容颜更添成熟与一丝沧桑,一举一动透着危险却又性感惑人的气质。 至于他的黑发似乎也比从前长了许多。 洛依贝凝视着他,心中渐渐浮现怪异的感觉。 就在此时,面前那清俊的容颜突然放大。 男人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wen。 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一下,他就悄然离开。 洛依贝的大脑中猛然变作了一团空白,她觉得世界也一下子也变作一团空白。 “你……” 她捂住自己的嘴唇,难以置信的望着纳尔。 洛依贝尚未从突发状况中清醒,就已听到他的下一句话。 “我爱你。” 他以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女孩,说出了他长久以来埋藏心底深处的爱恋。 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洛依贝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不太对……纳尔……不太对! 身前的纳尔再次凑近她,他将女孩紧紧拥抱住,很紧很紧,似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整个揉进自己的胸膛中。 洛依贝用力推开了拥抱她的纳尔。 “你不是纳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展露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眉心的印记也在这刻悄然亮起,防备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纳尔。 被推开的男人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的容颜,她愤怒的神情,她展露出的全部本源力量。 这都与记忆中的洛依贝不谋而合,只是所有一切都是她年少时与他相遇不久的模样! 他的目光惊疑不定,最终只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性,他艰难的重新与她对视。 “你……来自过去……你是过去的洛依贝!”他明白了眼前女孩的特殊,整个人颓然坐进了纯白的彼岸花丛中。 “什么……我,过去?” 洛依贝听出了纳尔话语中不对的地方。 我是过去的洛依贝? 那么他是谁! 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中的我又在哪里! 洛依贝收起自己的防备状态,忍不住扑到纳尔的身前,用力扳正他的双肩,让他与自己对视。 “你是谁!这个世界的我去哪了!”她急切的问道。 “我是纳尔,你……你在千年前就与艾维拉家族一起覆灭了……”男人痛苦的再次说出了曾经发生的一切,他垂下头喃喃着: “我终究……还是没能……得到你!” 洛依贝震惊的听着纳尔说出的话语,身体骤感无力跌坐于花丛中。 他是未来的纳尔…… 我……会死…… 艾维拉家族会覆灭…… 所有的人……都会死去! 纳尔是血族,正常状况下,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害,有足够的血液,有类似血液的东西供应,他的寿命很长,甚至永生…… “你……是真的想要……自杀。”洛依贝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悲伤,艰难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她执起男人那只被银器灼伤大片的手,心脏忽然毫无征兆的抽痛着,缓缓抚过那些焦黑的伤痕。 “我厌倦了永生,也厌倦了永恒的伤痛,我不想再铭记一切,我想要……终结。” 纳尔低声说出了所有的实话。 他突然再次拥抱住面前的女孩,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又将她的头埋入自己胸膛中,他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丝。 “洛依贝……我很开心,我从未真正得到过你,在这终结之前仍然能见到你,已然是最大的恩赐。” 他放开身前的女孩,用尽了所有眷恋不舍的目光去凝视她,尽管他知道她不可能会在残酷的未来停留太久。 “你终将会回去,我也……终将需面临我自己的命运。”说罢最后一字纳尔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而凝重。 他伸出手,掉落在纯白花海中的那把银匕首接收到召唤顺势重新落入他的手中。 由于紧握的力量过大,银匕首再一次猛烈灼伤他的手掌,焦黑的痕迹迅速蔓延。 他依然不会改变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终结永生,终结这漫漫长夜里积攒下的所有伤痛! 而她,他抬起头,向着面前的洛依贝绽放出温暖的笑意,他凝望着女孩柔美中略带着怔愣的容颜。 将那把银制的匕首,再一次。 缓缓刺入心口的位置…… 第三十八章 未来之鉴 “不!” 看着面前的纳尔想要再一次将那把银匕首刺入心脏。洛依贝瞬间清醒过来。 她劈手夺过纳尔手中那把精致的银匕首,将它控制在了自己的手心中。 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紧紧攥住那把冰冷的匕首,站起身俯视着跪坐在她身前的纳尔。 洛依贝眉心处的蛇形印记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它再也无法维持原本安静的形态,印记在她的额头上不断冲撞,试图冲破最后的阻碍。 洛依贝觉得自己的意识因为眉心印记的异动有些混乱,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想迫切占据她的身躯,占据她的意识,占据她的一切! 她捂住发生异动的眉心处,手中却依然紧紧攥住那把匕首。 “啊……” 她忍不住大声嘶喊着,想要减轻脑海中的痛苦。 好痛…… 自己的意识似乎再也抵抗不住那个东西! “洛依贝!你怎么了?”纳尔见状急欲上前,他抓住女孩的手腕要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可就在这一刻,洛依贝因疼痛而颤栗的身躯骤然平静下来,她口中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嘶喊声。 “洛依贝?”纳尔捧起女孩苍白的容颜,急切的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安静地放下捂住额头的那只手,双眸紧闭,朱唇微抿。 两人距离极近,纳尔突然敏锐的觉察出她的气息同之前相比有了微弱的变化。 洛依贝缓缓睁开了她的双眼。 她的瞳仁是晶莹透彻的纯白,她用这样的眼瞳平静凝视着将她拥入怀中的男人。 手中的银匕首也已化成齑粉。 “寂灭之瞳……”纳尔惊讶地呼出记忆深处关于那双眼眸的名字。他没有忘记这双莹白的眼瞳。 只有在她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或力量波动时,它才会显现而出。 他想得到终结,她是因此而痛苦吗…… 想到这纳尔伸出手,想去轻轻触碰那双熟悉的莹白眼瞳。 他并不惧怕她这样的状态,如果她失控后给予他终结,他也是愿意的。 相比那把冰冷的匕首,他更希望被这样的洛依贝亲手终结掉。 与此同时,女孩挣脱男人的胸膛,用一股怪异的巨力将纳尔狠狠推倒在地。 她那只手触及纳尔时,与之接触的那片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 纳尔并没有还手也没有运用他能够启动的所有防御措施。 这猛烈的一击,正中他的肺部,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跳动不止的心脏。 他剧烈喘咳着,肺部的血液倒灌入口腔,唇角淌下出鲜红的血液。面容也浮现出短暂的虚弱。 但他还是仰起脸面对俯视着他的女孩挤出一丝有些难看的笑意。 “洛依贝”冷眼俯视着面前的纳尔,眸光里闪动着厌恶憎恨的情绪。 “又是你这懦夫!”她 为什么必须是他! 念念不忘的总是这个人! 为什么家族的兴亡会与一个血族人有关系?! 女孩略显烦躁的闭上双眼,努力平息着心底想杀掉眼前这个血族人的冲动。 “她”俯下身来到纳尔身旁,丝毫没有被他眼眸里溢出的温柔目光打动,女孩狠狠攥住纳尔的衣领,迫使眼前的男人与自己对视。 “我……要你活着!” “她”凑近纳尔的脸庞冰冷僵硬的陈述着自己的话语,如同在下一道最严肃而不容质疑的命令。 “别用你那恶心的目光盯着我。” 扔下这阴沉冰冷的话语,“她”就不再与纳尔对视转而极度嫌弃般松开他的衣领。 那样充满眷恋的目光,还是来自一个男人,一个血族人,这让“她” 实在无法接受。 “小白!” 女孩冷淡的站起身唤出那熟悉的名字。得到主人的允许,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眉心上的小蛇。 它欢快地从女孩眉心跃出,掉落在那片纯白色的彼岸花丛里。 在它跌落于血红土壤上的那一刻,小蛇的整个躯体陡然间急剧生长,不断增大增粗的身躯压倒了一整片的纯白色花朵。 再次呈现在纳尔眼前的已然是一只数十米高的巨蟒,它正用蕴含着冷意的冰蓝眼眸注视着他。 巨蟒周身遍布纯白色鳞片,每一枚鳞片都透着迷人的光晕,层层鳞片互相叠加构成了足以覆盖住整个蛇身的鳞甲。 它巨大的头颅上布满晶莹透亮的纯白色鳞片,其中却又隐约有几枚鳞片呈现出冰蓝的光泽。 巨蟒缓缓扭动身躯压倒成片的花丛径直来到女孩的身旁,它低伏下巨大的头颅冲着纳尔张开嘴巴,释放出了一阵强烈的吐息。 它在发泄着对眼前人的不满,看到纳尔被掀翻的狼狈模样它才乖巧地低伏于主人身旁。 巨蟒的那阵吐息将纳尔整个人掀飞起数丈高的距离,依靠着自身的力量纳尔踉跄着稳住身形,最终再次落到女孩身边。 “你……不是洛依贝!”纳尔脱口而出,清冷俊逸的容颜中透出了惊疑神色。 他从未见过洛依贝呈现出这样的变化,还有那只通体纯白的巨蟒,怎么会从她的眉心飞出,那竟……是艾维拉家族的印记幻化出来的! 事情似乎在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你还不算太愚蠢。”女孩冷冷嗤笑一声。 “她”扶住巨蟒硕大的头颅,借着参差不齐的鳞片缓慢攀爬到巨蛇的头颅上方。 由于她的身形过于渺小,攀爬许久才终于来到巨蟒的头顶。 “你……你要小心!小心那个叫做北屹的人!”纳尔看着女孩即将要离开自己身边,忍不住高声提醒她未来最关键的部分。 那个人……他会毁灭所有的一切,可关于北屹的身份,他始终知道却无法开口言说。 “我会改变一切,逆转时间与命运,以及你与她。”女孩稳坐于巨蛇头颅之上平淡地俯视着下方的男人。 巨蛇腾空而起,带动狂风呼啸着冲向了忽明忽暗的那片苍穹。 纯白花海中只留下了被风卷起飘荡于各处的花朵与沉默目送巨蟒归去的男人。 她,再一次……远去了。 …… 灿金色的结界内。 汐若有所感,面前时钟内部的空间正在剧烈震动,他容色逐渐凝重,刚要吟唱咒文收回巨大的时钟。 “啪!” 他还没有来得及念出全部的咒文。时钟已然应声而裂,刹那间崩逝成千百枚灿金碎片,碎片渐渐失去光芒化为暗金,掉落进结界的地面上。 汐也被面前忽然冲撞出的巨大力量轻易掀开,他甚至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他制造出的结界也被这股庞大的本源力量瞬间震碎。 世界重新恢复到平静的霖城市区内,他依旧在博远展馆3号馆的天台上方。 汐缓缓平复着受到不同程度震荡的五脏六腑,心下微微松出一口气,这大概是来自那个人所赐予的最慈悲的伤害。 果然,为了实现与另一位始祖之间的那个承诺,他依然愿意出现守护千年之后的艾维拉家族。 这一次,家族或许……可以躲过覆灭的结局。 汐看到了不远处完好无损站立着的女孩,“她”的纯白礼裙整体湿透,但没有露出什么尴尬的痕迹,发丝被雨水粘连成几绺,显得有些狼狈。 他有注意到女孩莹白的眼瞳。 以及她略显阴沉冷淡的目光,心中丝毫不觉意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汐踉跄起身缓步来到女孩身前,他虔诚地单膝跪于地面,以卑微的姿态俯下自己的身体。 “艾维拉家族四大圣殿领主汐,愿始祖安好。” “嗯。” 女孩冰冷的面色减缓,平淡应声。她认真打量着身前的汐,露出满意的表情。 实力还不错…… ”你倒是聪明,知道利用‘时光回溯’唤醒我,这次的事情出现些变数……”“她”顿了顿刻意释放出自己体内一缕气息以示警告。 “仅此一次,不许再对她使用。‘时光回溯’的后遗症你也要亲自治愈。” 此时在天台上方徘徊许久的银也缓缓落地,安静俯身于女孩的另一侧。 他银发两侧还佩戴着洛依贝别上的那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 女孩将目光落在银的身上,眼眸中的冰冷渐渐褪去,浮现出柔和神色。 她用手怜爱般抚摸着银的发顶以及……顺便摩挲着他银发两侧的毛茸茸。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小白兔别上去的,否则他不会愿意一直佩戴着这种东西。 她轻咳一声收回摩挲过毛茸茸耳朵的那只手。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毛茸茸的手感还真美妙……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正在渐渐占据这个躯体。她没有刻意压制那个苏醒的意识,也没有反抗她的侵蚀。 面对着艾维拉家族地位举足轻重的两位守护者,“她”面容凝重地吩咐:“你们知道之后的考验自己进行,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那个血族人。” 提及那个血族人,“她”又一次忍不住露出嫌弃厌恶的神情冷声喃喃:“该死的血族人。” “小白,有机会替我狠狠咬他。”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蛇十分赞同地蹭着主人的手臂。 女孩说完最后的一句吩咐,体内渐渐有了浓重的困倦感,她慵懒地打着哈欠,顺势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看着女孩的身躯因力竭缓缓倒下,银上前一步稳稳接住洛依贝沉睡的身躯,顺势将她抱起,让她整个身体依靠着自己的胸膛。 女孩似乎还沉浸于那些凌乱的梦境,她漂亮的眉微微皱起。 时而是母亲托付她的不舍,时而是父亲紧拥阿姨的痛苦,时而是纳尔拿起那把银匕首的决绝。 最后,终于有了个甜蜜的梦境,她的眉眼不再忧伤,唇边也渐渐出现一丝笑意。 汐望着抱起洛依贝的银,眼神间互相传递着模糊不清的语句…… 夕阳没入灿烂的余光中,黑夜即将降临…… 第三十九章 再见之时 霍延埋头敲击键盘,心中着实有些烦躁,今天穿的有些多,他忍不住将内里衬衣的第一、二粒纽扣解开,稍微露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感觉到体内的烦躁透过领口略微减少,他深深吸入一口冷气,复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躁动的内心。 每到年底这几天,东城区派出所内就忙得焦头烂额。 恰逢十二月月底,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一面要时刻注意着接警电话,一面还要制作本年度所有案件最详细的汇总报告上交所长,再由所长审核后依次向上级提交。 东城区派出所加上所长一共十多人。 所长一到这个时候自己也忙的顾不上其他,还要去开上面公安部门规定的几个繁琐会议,汇报工作加上会议总结,只会比下面的人更加忙禄。 人到中年,有心无力,精力也不比从前。霍延每次去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都能看到所长不断后退的可怜发际线,甚至还会偶尔多出几根白头发。 所长则是每次都抚摸着他的发际线感慨着年轻人体力精力旺盛真好之类毫无营养的话语。 至于除去自己以外的几位同事,都是各司其职。正处于春运期间,还要有专门的人员去查看相关的情况。 有些则是接到报警电话出任务去了,没有请援事情问题不大,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整个屋子一片安静,只剩下霍延一个人趴在电脑面前奋斗,他看着自己的表格敲着键盘,眼睛努力瞪着电脑屏幕。 今天轮到他继续做年终案件汇总,霍延面前桌子上一大半的地方全部放着归类几个月份的案件卷宗,厚厚的几大摞埋住了他的脑袋。 昨晚一夜没睡,半夜东城区某街区团伙的小混混打群架,场面很是惨烈,惊动附近居民便报了警。 彼时他从出租屋接到所长电话,急忙跳下床,衣服裤子都没整理好,只胡乱穿上便装火速赶过去。 因为双方人数众多,调派过来的警员也多。霍延赶到的时候,正碰上两个团伙死拼得两败俱伤,即使这样还有一些拒捕袭警的残余混混作乱。 他当即就进场以不错的拳脚功夫与同事合作制服了一些负隅顽抗的混混,不幸的是没注意腰部被狠狠踢到一记黑脚。 连夜审问了整个事件详细经过,录好了每个人的口供。 混混们的结局暂时是全部收押拘留,具体结果处理还要等待医院的伤情鉴定,如果构成轻伤以上及重伤后续还将移交法院依法处理。 那个时候已经是接近天亮,霍延努力在上班时间前补过眠,几乎没有什么用。 霍延的腰原本没什么问题,自从上次被绝影推倒在派出所门口,猛磕过那下后,就一直没怎么恢复好,昨天被踢得还刚好就是旧伤的位置。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部,抓过旁边的普通瓷杯抿了口咖啡提神,准备继续奋斗年终案件总结。 “警官,我来投案自首。” 门口想起了低沉嘶哑的声音,来人进了门便很自然的顺势坐在霍延对面位置上。 这语气,怎么跟家常便饭似的,还真是无拘无束够随意。 不过他没什么精力跟对方说多余的话语,将堆叠的卷宗移开,有些烦躁的取过笔录本,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也并未注意男人的样貌,提起笔下意识开口。 “犯什么事了……” 悠闲坐在霍延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头暗金色卷发。身着浅色的单薄翻领风衣。此时看到霍延那副一夜未眠疲惫至极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的出口调侃。 “警官昨天晚上这是做什么了。” 嗯?霍延有些不悦的睁开双眼望向对面。 “绝影?!”他惊呼出对方的名字。 有些诧异,如果不是腰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绝影的存在,说不定他还真的就快忘记这个人了。 他下意识打量着对方的精神状态,判断着他的近况。 头发干净并不油腻,比上次见他时利落了许多,有精心打理过。 他慵懒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动作很轻松,目光没有惧怕与迷茫也没有其他异常情绪,而是清明中透着平淡的笑意,眼中也没有血丝。心情还不错,最近休息的很好。 绝影正在注视着打量他的自己。整个人状态完全很正常,就是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他……病好了? 霍延目光又落于他单薄的风衣上,里面也仅仅只穿了件简单普通的白衬衣。 12月份出门还穿着这样的衣服,怕是病还未好利索。 绝影也没有急于开口,任由面前的警官自由发挥他的职业病打量自己。 他也并不觉得对方能看透自己的想法和异于常人之处,毕竟他可不是那些非常容易被看穿的人类。 不过……即使被看出什么一样也不会惧怕,反而应该是霍延怕自己才对…… 霍延暗自摇头,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转而又想到某种可能性有些担忧的问:“你家……收入很低?” 太穷了没有冬衣穿?也不太对……再穷总是有便宜的可以穿。 “是啊,如你所见,我很穷。”绝影也不反驳,顺势承认了霍延的猜测。 “没有钱买厚衣服穿,也没有钱养我,不然上次我也不会沦落到街头跟你抢盒饭吃。”绝影将身体前倾靠于桌上,顺势用手臂撑住了自己的下巴,用平淡略带笑意的眼眸望着霍延。 亦真亦假的话语…… 呵呵……我信你吗! 沦落到街头……跟他抢盒饭吃,这句话反复品味之下,怎么都有些歧义。 “你……” 霍延摒弃心中杂念又想问绝影来时说的自首一事,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他还是选择暂时中断两人之间的交流拿起接警电话。 “你好东城区派出所。”霍延熟练的报出派出所名讳。 “警官,我女儿被绑架了,她现在很危险,你们帮帮我……” 电话中传来中年女人近乎崩溃的颤音,尚未讲清情况她就已经哭的说不出话。 “大姐你不要急,说清楚时间地点被绑多久,绑匪大概人数,我们立刻组织救援行动。” 霍延难掩急切的心绪,但还是放缓语速安慰报警的中年女人,并要求她说出具体时间地点以及绑匪数量。 绝影安静注视着霍延面容上浮现的每一个表情,他从容不迫的问出了他想知道的所有信息。 霍延挂掉电话,立刻开始按流程迅速进行,通报所长领取器械,再经由所有人定好了绑架案发生地附近的一处会合点。 熟悉做完这所有的一切。挂掉电话,他保存了自己制作的年终总结。匆忙换下派出所黑蓝色的制服,套上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 “你如果没有很急的事明天再来,我们现在要立刻出警。”拉上拉链霍延才记起绝影的存在,他下意识对男人说着。 “无妨,我也想见识下警官们办案的细节。”绝影也站起身准备与霍延同行。 在洛依贝获得四大圣殿所有人的认同之前,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可以去做。当然,绝影主要是对这些人类执法者们办案的方式比较好奇。 他想亲身体会下,相信警官们应该能保护好他,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市民呢…… “别闹,我们办案,你不方便跟着。”霍延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严肃凝重,他没有等待绝影的回应,径直往门外走去。 开什么玩笑,领导同事们都会去,带上他,如果不能够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自己也应该距离辞职不远了。 虽然……他武力值似乎在自己之上。 绝影轻笑一声,也没听从霍延的吩咐直接离开派出所,这不是他的风格。 你不让我跟着,我就不跟去? 他想做的事情,别人改变不了。当然,汐是可以的。 …… 情绪剧烈波动过后是身与心的极度疲惫感,甚至隐约还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困倦。 洛依贝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睡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期间洛祁铭曾想摇醒她让她吃些东西,见无法唤醒也只能留下家中的一个人时刻注意着女儿的状况。 空间执法部最近也没有比东城区派出所好多少,他们每年处理过的异常能量侵入事件比派出所接到的零碎案件多了十几倍。 人类世界终究是因为领土过于庞大,资源又丰富,时常引来异世界某些阴谋者的觊觎。 只是空间执法部的事件年终汇总程序比派出所简便许多,执法官们都有各自相对应的能力,能够在短时间内处理好。报告撰写也有相应高端的工具辅助,大数据处理全部由空间系统自动完成。 每年在伽的带领下汇总都进行的迅速细致有效率。 最近几天洛祁铭都要去执法部出全勤,收入奖金自是不必多说,主要还是希望多了解近些年不同空间的几个庞大势力。为艾维拉家族收集这方面的内部情报也十分重要。 洛萧然所在的设计类公司也是年终大忙,他自己都已连着加班两天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照顾女儿的重任以及零碎的事情就自然落在了家中仅剩的几个闲散人士身上。 洛依贝家中现在也是一团乱,当然这一切处于沉睡中的洛依贝是不知道的。 第四十章 厨艺之难 洛祁铭中午不能回家,兴许是最近要做的杂事过多。他一向极好的记忆力出现了疏漏。 他……忘记给家里的人……准备午饭了。 洛依贝家一楼的厨房内正冒出一股呛人的灰烟。 “咳咳……你确定这东西人能吃……” 纳尔被锅里冒出的浓烟呛得不住轻咳,他皱着眉努力接近了炒锅中央,望着锅里散落的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一摊焦黑色物体,他有些犯难。 这东西怕是没办法食用。 “抱歉……我真的不会……”炒锅面前的桑落歉意的微笑,不得不承认这锅里的东西的确是她做出的饭。 “我们又不是人类,屏蔽了嗅觉味觉还是能吃下去的。”一旁的红发女孩平淡的说着。 纳尔略有迟疑还是选择说出内心的实话:“我觉得……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这东西可能有毒性。” 怎么说他们也是日后回归艾维拉家族不可或缺的战力,吃的这些东西……还是要谨慎一些。 梦表情不悦的扫了纳尔一眼,伸手就将锅里的焦黑炒饭利落装入盘中,她拉起桑落的手自顾自往客厅走去不再理会纳尔。 纳尔这次是真的不再多说,毕竟艾维拉家族与血族可是有仇的,他们自然会维护自己的伙伴排斥他这个血族人的存在。 那盘焦黑的东西……左右也是他们的自己制作出的,他们愿意吃下去纳尔也并不会横加阻拦。 原则上平时洛家所有人的伙食都是洛祁铭负责,如果他没有时间那么洛依贝会接手,偶尔洛萧然也会趁空闲时间亲自下厨。 可今天洛祁铭竟然罕见的忘记了所有人的午饭。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吃饭方式叫做外卖,可惜几个人中只有纳尔有手机,且他并不知道怎样订外卖……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吃饭方式叫做出去现买,可惜所有人都不知道洛家人用于买东西的钱放在哪里,汐与梦也是因为财政危机特意来蹭饭…… 纳尔头疼的是洛依贝为什么还未苏醒,只要她醒了这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圆盘,洁白的瓷盘里盛着散落的焦黑色炒饭。 从外形来看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份炒饭,里面还有同样是焦黑色的胡萝卜丁,至于另外的那些大概是桑落最先放进去的鸡蛋,已经不太能辨认出来。 汐、梦、桑落三个人相继落座。 汐平淡的目光自然落在了那盘焦黑的炒饭上,预料之中的事。他没表露出任何多余的神情,也没有丝毫要去碰它的意思。 桑落努力将脑袋埋进水蓝色的长发内侧,她甚至不敢去与自家老大对视。桑落确定老大对几个人的厨艺水平了如指掌。所以……低头默认是自己做的就好。 梦偷偷以余光打量汐平淡的神情,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小巧的鼻子。 老大不愧是圣殿领主,碰到任何事情都能保持沉着淡然,即使……是面对这么一盘糊掉的炒饭。 “绝影呢?”汐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平时常见的熟悉身影。 “他不久前刻意换过衣服出门,好像是去……派出所?”桑落对人类世界并不了解,只依稀记得绝影出门时所说的模糊地名。 “派出所?!那不是人类的执法机构吗……”梦下意识接话。 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梦与汐一直同时行动,早就将人类世界的所有国家体系还有相关组织全部了解了一遍。 派出所的层次应该比裁决圣殿低许多,毕竟老大掌管的裁决圣殿有直接审判执法权,并且权限极高。 绝影怎么会与人类的执法机构扯上关系? 转念想来以他的实力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能只是逛逛? …… 东城区派出所接到的这起绑架案发生于昨天下午五点左右。恰逢霖城小学放学时间,被绑架的小女孩叫做凌晓晓,是霖城小学三年级学生。 小女孩的家距离学校十分近,十分钟左右完全能够自己走回家,也就是这十分钟的路程给了绑匪绝佳的作案机会。 案发当晚发现过了放学时间小女孩依然没有回来,父母曾向校方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她白天没有任何异常状况,放学时也安全走出了校门。 紧接着找寻孩子未果的夫妻就接到了绑匪打来的电话,绑匪开口索要20万,这个过程中这对夫妻听到电话内孩子的哭喊声,只得暂时答应下来稳住绑匪。 钱第二天东拼西凑勉强备齐,接近中午绑匪才来确认交易地点并指明要孩子的父亲来送赎款。 直到那一刻,孩子父亲终于认清绑架的原由应是多年前的一次携款潜逃事件,明白绑匪不会轻易放过他,痛苦之余也只能只身前去并嘱咐妻子迅速报警。 霖城市东城区某废弃工厂外 东城区派出所这次十余人全体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在附近地点汇合并依据整个废弃工厂结构现场迅速制定了救援计划。决定以前后两处作为切入口。 基本可以认为此次事件是报复性的绑架,所有人必须快速行动制止绑匪继续对人质造成伤害。 从把守工厂前后门的两名绑匪来看,这个团伙明显是有备而来,配备了足够的枪械,甚至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更棘手的武器。 霍延紧紧跟随在几个有经验的老警察身后,坦白说这还是他进入派出所以来第一次参与持枪歹徒的搏斗。 刺激归刺激他还是必须得保护好自己…… 霍延与几名老警察主动出击,从两面缓缓接近,同时牢牢制住守在后门的两名劫匪,并没有给他们呼喊和使用枪械的机会。 身前最年长的那个老警察下意识抽出绑匪手中的枪递给了身后的霍延。 霍延目前还是新人,只是协警职位,没办法配给枪支。他是整个派出所里唯一一个拿着警棍出门的警员…… 此时看见递到身前的手枪还有些犹豫,不知到底该不该遵循规定。 “拿着防身,保护好自己!”老警察十分强硬的塞进他手里,霍延的眼角有些湿润,但接下来要进行的事不允许他轻易动感情。 他努力又平复下波动的心绪,跟上面前相继进入仓库后门的众人。 仓库内部十分安静,整体面积非常大,所有人逐步前行,借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遮掩身形,互相警惕打着手势前行。 钝器猛击重物的声音突然响起,距离有些远,但依然让所有潜入后门的警员步伐略停。 紧接着有极低的痛苦呻吟声传出。 “狗东西!你以为老子是为了钱把你弄来?!”隔着空气响起了低沉凶狠的声音。 “你个杂种,带着钱跑路逍遥自在,让我们蹲大牢?!” “大哥,怎么弄他!” 霍延静静聆听着零碎的声音,目光则是紧紧盯着几个老警察之间的眼神交流,生怕错过了重要提示。 绑匪情绪有些激动,应该正在对送来20万现金的孩子父亲施暴。 按照制订的计划,霍延主要的任务是跟随有经验的几个警察从后门潜入,与前门的所长等人汇合再行动。 中途如果碰到被绑的人质,那么他就负责解救将人质带去安全的地方。 见并未有异常状况,众人又开始彼此掩护前进,直到视线内出现几名零散巡逻的绑匪。 紧急情况比预先早了许多,不知从哪发出的枪声打破了仓库的一片寂静。 “老大,有条子!” 伴随着这一声枪响,周围此起彼伏的枪声一连串想起,分不清是来自绑匪还是自己人。 面前几位经验老到的警官立刻就参与进了战斗中,与当先的几名劫匪互相发射了十多枪。 霍延也紧紧注视着前方将裤兜中的手枪也缓缓拔出,准备伺机而动。 啪! 此时一个体型小巧外形酷似手雷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脚边,冒出一缕青烟,面前所有枪声都相继停下来。 霍延的大脑一下子炸裂开来。 手雷炸弹?! 他顾不上思考,抬脚就跃出十几米顺势扑到了拐角的巨大货物背面。 心脏狂跳之下,突然发现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手雷炸开的巨响。他紧握住手枪,手心里渗出些冷汗。偷偷瞄向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 自己先前的位置正滚起一大团灰白雾气将前方道路全部堵死,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 艹,烟雾弹! 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霍延心中暗骂着,不管怎样自己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即使那真的是手雷他也有把握避开。可这也导致他与队伍暂时失去了联系。 霍延正打算原路返回找到队伍,忽听不远处有细微的说话声。 “别动!听老大的看好她!” “条子进来了!我们是不是完了……” “艹,还没完那你怕什么!” 他放轻脚步缓缓逼近,紧紧握住冰冷的枪身手指也扣住了扳机。 霍延在读警校时体能与射击成绩也算是拔尖的。尤其射击项目还得过奖。枪对他来说不是个陌生的东西,只要不紧张正常发挥…… “看见她了吗!大不了带着她跑路我们再干一票!” 他偷眼望去,只见隐蔽的两堆高大杂物中间,有两个衣着普通的绑匪背对着他正在进行交涉。距离极近,正在射程范围内。 在两人不远处的角落里,是个被捆绑住的小女孩,她的嘴被胶带牢牢封住身上还穿着霖城小学的冬季校服。 只一眼霍延就能确定角落里的女孩正是绑匪先前绑架的凌晓晓! 第四十一章 救人之谊 霍延收回偷望的目光,重新躲入货品背面闭上双目平息心中的惊骇。 没想到躲避烟雾弹误打误撞找到了绑匪藏匿人质的地方,如果不是那个烟雾弹的作用,这里还真的难以被注意到。 残余的绑匪已经与突击进入的警员进行了几次交锋,仓库内部充斥着杂乱的呼喝声、乱七八糟的枪响声,还有绑匪们暴怒的谩骂。 此时若不趁机救出人质,一旦绑匪缓过气以人质相威胁或是直接携带人质逃跑,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霍延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手枪中的子弹数目充足,这一点他早已确认过。 对方也有枪,自己要更快才行! 他稍微活动下僵硬的手指,均匀呼吸几次,感受到体内逐渐亢奋起来的肌肉与神经,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 三! 二! 一! 默念完毕,霍延一个闪身探出身躯,冲着当先一个绑匪左胸的位置稳稳扣动了扳机。紧接着瞄准另外一人又连续发射出几枚子弹。 突如其来的枪响,让两名绑匪顿时一惊,其中一名绑匪直接被命中心口应声而倒。而另一名看穿了霍延的意图敏捷躲过后几发子弹并趁机开枪封锁住霍延的攻击。 霍延凝聚心神,避开致命的几发子弹,紧跟上绑匪的步伐。 他想抓住人质要挟我! 不会给你机会的! 霍延十分冷静,举起枪快速瞄准了绑匪的小腿部。 砰!砰! 两枪全中! 绑匪依然想努力抓住角落里的小女孩。 霍延顺势几步上前,将膝盖重重落下压制住绑匪整个身躯,左手迅速用力将绑匪伸向女孩的那只手反扭住锁于背后。 考虑到面前的小女孩,他直接用警棍狠狠重击绑匪头部,确认他昏死过去方才起身。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着,霍延微出一口气。来到小女孩身边。 面前的小女孩头发凌乱,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身上的校服有被人撕扯过的迹象,甚至隐约露出柔嫩的肌肤,上面还有一些红痕。 小女孩双眼通红还蓄满了泪水,身躯微颤,正十分恐惧的盯着霍延。她下意识想后退紧靠住背后的货物。 他们对她都做了些什么! “该死的!” 霍延忍不住皱眉望着被惊吓过度的小女孩。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小女孩他又将面色放缓,撕开封在女孩嘴上的胶带,合拢她的校服,抚摸着她的脸颊以示安慰。 “别怕,我是警察。” 听到面前叔叔的话,小女孩目光里的恐惧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委屈的泪水。 霍延利落解开捆绑着小女孩的粗长麻绳,准备抱起她的小身体。 “叔叔,背后!”小女孩突然带着哭腔大喊着。 遭了! 霍延下意识将小女孩扔到了一旁货物的夹缝中,自己正要闪开,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慢了几分。 子弹穿透他的右肩带着一小股血液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伴随着右肩穿透性的麻木,伤口淌出的血液瞬间就蔓延开来。 此时再不动必然会连续中枪而死,霍延忍着痛翻身闪至角落,剧痛让他无比清醒,目光死死盯住面前持枪打穿他右肩的绑匪。 绑匪紧接着射出的后几发子弹都被他惊险躲过,霍延仰面起身不得不用双手互相扶持着开枪。 霍延这一枪射中了绑匪腿部,他自己也因为拉扯到右肩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伤口处再次涌出一股血液,已经缓缓浸透他的外套。 霍延眼前的匪徒是这伙绑匪的老大,这次原本只是想带着同伙让数年前那个携款潜逃未被逮捕的同伙付出代价。做过十几年的牢,早就不存在什么人生。 同伙相继被那些警察搞死,他现在只想带着绑架来的小女孩跑出去,没想到竟被面前的小警察挡住去路。 恼怒的绑匪捂住腿上伤口,本想继续抬枪打死面前做垂死挣扎的小警察,没想到一枪射空,枪中竟然没了子弹。胸中浮起暴躁的情绪。 他根本不顾及腿上中弹,凶狠的向着躺在地上的霍延扑过去。 他要这个警察的命! 弄死他! 霍延痛得脸色渐白,额头冷汗连连,身上也越发无力,他想努力再次握住手枪,他挣扎着要起身。 胸口猛然被一只脚重重踩住,努力憋着口气想起身的霍延顿时又瘫软下去,手中的枪也在瞬间被夺走。 那只脚狠狠在他胸口碾压几下,只让霍延觉得胸口剧痛想呼吸都极其困难。 面前的绑匪正俯身看着努力在他脚下挣扎的霍延,他夺过了小警察手里的枪,已然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霍延努力睁开双眼,视线里是绑匪狂怒狰狞的面孔,绑匪冲着清醒过来的霍延露出了扭曲而残忍的笑意。 霍延的命,他随时可以拿走。 可他没有立刻用枪结束霍延的生命,他怎么能让这个敢伤到他的小警察这么容易死去。 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绑匪将手握成拳冲着霍延被子弹穿透的右肩处狠狠砸下去。 霍延觉得自己的右肩似乎要废掉,比先前疼痛几倍的剧痛猛然到来,痛的他心脏都要痉挛,忍不住轻颤着身躯闭上双目皱紧双眉。 他这辈子从没这样痛过! 大脑都已呈现出惨烈的一片空白。 他能感受到右肩的伤口因为这一拳再次涌出大量的血液,飞溅出的温热血液落到了自己脸上。 霍延听到了角落里小女孩隐忍不住的哭声,她用哭腔微弱叫着“叔叔”。 有冰冷的东西抵住他心脏的位置。 是……枪口…… 他要……死了吗 可是他一直孤身一人,连个能领他抚恤金的人都没有…… 那个小女孩又怎么办…… 有点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要怪就怪你当了警察!”绑匪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预想中的终结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胸口处的碾压感突然消失。 紧接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霍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是所长他们发现了自己吗? 他努力睁开双眼…… 绑匪刚要扣动手枪的扳机,后背就被一股巨力撞得整个人跌落在霍延身旁的地面。 “艹,特么谁啊?想死?”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击中他的竟然是一把插于黑色长鞘中的长刀,类似日本指挥刀那一类的长刀,细长刀柄上印刻着奇怪的纹路,甚至都未出鞘…… 他是被这东西砸中的?!一把刀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还未来得及再行思考,他看到一个黑影伫立在他的身旁,带着危险的气息,绑匪老大下意识想去拿枪。 男人顺势踩住了他想拿枪的那只手,他冷眼看着身前正在做无谓挣扎的绑匪。 “啊!”绑匪痛苦的嘶喊出声。 手……他的手……好像断了…… “想要我死,你还没那个资格。” 绑匪的整个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他听到了男人冰冷阴沉的话语。 身前的男人没有给他机会,他抬起脚复又狠狠踩踏在绑匪的后背上,绑匪只感觉背部及胸口的几根骨头同时断裂,疼的他当场昏死过去。 绝影知道绑匪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他捡起自己的影刀,有些嫌弃的拂去刀柄上的灰尘,根本不愿意让脚下的绑匪玷污自己的武器。 “绝影……” 霍延认出了面前救下他的男人,他下意识要起身,被自己右肩伤口痛的再次瘫倒在地面上。 绝影听到来自霍延的微弱呼声,他缓步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狼狈凄惨满身血污的霍延。 人类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霍延这次可比与他抢盒饭吃的自己要凄惨许多。 绝影俯下身凑近他的身体,用自己冰冷的手摩挲着霍延苍白虚弱的面庞。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容颜略显阴沉。 救与不救,就在他一念之间。 人类的身体是温热的,血也是温热的,心脏也是温热的。 霍延凝望着绝影阴冷沉默的面容,突然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而又遥不可及。 还有那把……刀…… 他虚弱的闭上双眸,感觉右肩处的伤口有冰冷的触感,那种寒冷透过神经传遍整个躯体,甚至浸透灵魂,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 东城区派出所的这次行动异常完美,成功破获一起复仇性质的绑架案并因此抓获数年前携款潜逃多年的一名罪犯,占据了霖城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 逮捕匪徒,缴获枪支,行动收尾时在被解救的小女孩带领下众人找到了重伤昏迷过去的霍延,他身旁是断了数块骨头早就不省人事的绑匪头目…… 霖城市中心医院 霍延从病床上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鼻间萦绕着医院独有的淡淡消毒水味。 右肩处传来的痛楚迫使他突然清醒,他意识到自己仍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长。” 霍延听到自己发出了异常沙哑的嗓音。 旁边身材有些发福的派出所所长急忙阻止了霍延的动作。 “小霍,你做的非常好,匪首已经被逮捕,人质也得到解救。但是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所长耐心劝导着病床上的霍延。 最后又叹了口气望着他道:“年纪轻轻的,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霍延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无力,对所长语重心长的唠叨也是半听半出,甚至听着听着大脑越发混乱还有些小烦躁…… 事实上,他苏醒后想迫切见到的就是绝影,想对他道谢,可能还想说些别的。 然而实际最先见到的是所长,这让他有些失望,失望中还带着些落寞…… 等等……落寞?? 什么鬼! 第四十二章 白银之匕 护士已经来调换过两次输液袋。 霍延安静躺在病床上,他的精神状态渐渐转好,伤口被层层纱布缠绕着,整条右臂都被限制住。 他怀疑自己最近的上厕所问题怎么办…… 霍延半睡半醒地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 老所长继续发挥着他讲话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天赋。 他真该感谢老所长替自己宣扬勇斗绑匪的事迹,现在连隔壁病床上因心脏病住院的大叔都对自己青睐有加。还忍不住连连夸赞他是“人民的好警察”。 嗯,为人民服务没毛病。 但是从老所长所说的话语里他也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与绑匪匪首进行殊死搏斗,战力爆发当场打昏那名绑匪,而自己也同时中了一枪失血过多不省人事。 整个过程中全然没有体现绝影在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作用,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据说被他打昏的绑匪很是凄惨,怕是一时半会恢复不好,即使恢复完毕也多半会留下后遗症。 他救下自己就离开了? 他似乎不希望牵扯到这个绑架案中,如果说出他的存在,以他的身份就会涉及到防卫过当的问题,想到这霍延也没有主动提及绝影的存在。 霍延自嘲的想着,自己居然开始庇护绝影,为他遮掩事实,的确这件事由他来承担更好些。 绝影的武力值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他记得绝影当时只是踩过绑匪的手与整个后背,再没有多余的动作,绑匪竟然就这样了…… 霍延想起自己的腰,冷嗖嗖的,突然觉得自己只是磕一下真的很幸运。 他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难道是隐藏的黑帮大佬!刻意接近自己施救另有图谋? 又思索一番,也不太对,自己一个派出所的小协警能为他做到什么?难不成指望他晋升后纵容他违法犯法! 想到这霍延顿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心中对绝影的印象也急转而下,直逼犯罪边缘…… 虽说他救下自己,就算这样霍延也不会因为这个协助他做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情。 他不会站在正义的对立面。 …… 在连续两天的加班后,洛萧然决定为体恤自己的身体特意请假早退,毕竟人生还很长,身体还要使用很久。 其实是有些担心家里的妹妹,洛依贝发烧已经昏睡超过了一天,依照父亲的意思只需静养,可她今天必须要吃点东西了,不然身体是撑不住的。 想到这洛萧然决定直接拨个电话询问,家中一定留了人守在妹妹身边。 洛依贝还未苏醒。 纳尔觉得来自体内血脉深处的饥饿感又开始隐隐出现,他叹了口气,感叹着这个世界的动物血液能够维持他体能消耗的时间太短。 要早些回到原本的异世界或者让那边世界的人带些沐血果来,他的身体习惯了食用血族领地内的食物,已经越发厌倦人类世界这些动物的劣等血液。 沐血果是血族领地特有的一种果实,也就是他一直以来食用的暗红果实。 可是!他存下的所有沐血果都已经吃掉了…… 这种果实普遍生长于主城莫里斯郊外的那片血红之地。 血红之地的南部生长着整片的沐血藤,这种植物外形酷似荆棘花藤,表皮带有尖刺,通体血红,就像沐浴着血液而生的花藤,也是由此得到了它的名字。 沐血藤除了容易扎破经过生物的皮肤,看着有些可怖,并没有什么威胁性。最特别的是如果有生物被它扎到那么它会将洒落的血液主动吸取成为自己的养分。 这是血族最普遍最常见的食物,并且纳尔非常喜欢它的味道,甜美多汁,当做零食时不时吃下几颗就能维持身体需求很久。 跟它比起来,人类世界的动物血液就像是垃圾食品。纳尔一度担心动物血液食用久了会降低他体内各项机能。 不过前不久纳尔发现了比沐血果更美味的东西——洛依贝的血液。 是……只属于洛依贝的血液。也是她血液中散发出的芬芳气息让纳尔初见这个女孩时没能忍住自己灵魂深处的饥渴。 不行…… 纳尔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面前摊开的言情小说里。 虽然与洛依贝身处同一个房间,可他有饥饿感的时候会下意识远离洛依贝。但是女孩的血液总是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芬芳引诱他。 他已经看了一天的言情小说来转移注意力,把思绪放进狗血的故事情节里,饥饿感也就不那么强烈。 如果她再不苏醒,他要考虑晚上出去寻觅食物。 纳尔重新将思绪投入小说情节中,书里的男女主角正在进行让人脸红心跳的激烈爱情碰撞。 纳尔看过这一段只觉饥饿感又明显了些,他的嗅觉似乎下意识更精确的在捕捉洛依贝血液中的馨香味道。 有点……烦躁…… 想吃掉洛依贝…… 不行……楼下还有几个艾维拉家族的强者。 冷静! 重要的是,这是从洛依贝房间内的书架中取出的书。 看不出来……小姑娘平时还看这种书…… 血族人的伴侣意识似乎一直比较淡薄。 纳尔对自己的父母了解并不多,但是大多数血族人都会选择同族的异性相结合,一是为了保证血族血脉的纯正,二也是因为有着相同血脉就能一直互相陪伴。 永生一直是个痛苦的问题。 人类的伴侣似乎更重视精神与身体双层面意义上的爱,相比之下血族人要简单些,互相陪伴不一定是因为所谓的爱,有了后代也不一定是因为所谓的爱,更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一个任务。 为什么在想伴侣问题? 纳尔的思索被一阵有节奏的音乐声打断,他下意识寻到声源处。 是洛依贝的手机,备注名字是哥哥。 犹豫一会纳尔还是决定接通。 刚接通的双方谁也没先开口,有一阵尴尬的寂静蔓延在电话两边。 “……我妹妹呢。”洛萧然还是先开了口。 “还没醒。”纳尔顺势回答。 这个声音……洛萧然辨认出是纳尔。而后空气里又是一阵安静。 纳尔忽的想到洛依贝加上楼下四人的口粮问题,这次他主动打破寂静。 “你考虑准备下七人份的晚饭。” 七人?家里又来客人了? “好……还有别的吗?”洛萧然耐心又问。 纳尔又想到自己的伙食问题。 “随便买只活的兔子……洛依贝想要。”真是个索要食物的好借口。 “……好。” 洛萧然下意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妹妹想要……想了想还是放弃直接询问。 对于无法理解的存在: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 既然有客人,最好做丰盛些。 挂断电话洛萧然开始四处购买食材,决定去超市、市场轮流转一遍。 纳尔看到通话结束的显示,暗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刨根问底的一连串问题等着他。 洛萧然这种沉稳的性格他还是非常欣赏的。 “嘶……” 纳尔忽觉腰间传来异常熟悉的灼痛感。他意识到了极重要的事情,猛然拔出一直深藏腰间被层层包裹的东西,顺势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丢落在洛依贝床边。 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抛出它,纳尔手指上仍然落下了浅浅的灼伤痕迹。 纳尔神情凝重的望向他刚抛出去的东西。 它在一团黑雾包裹下呈现出了匕首的形态,此时顶端短柄的位置微微露出点点白银色泽。 正是那一点点的部分,灼伤了纳尔的腰部肌肤与手指。 封印怎么会毫无预兆的突然松动,还好只是一点点,察觉的足够快。 这东西对他来说是个潜在的大威胁,偏偏又不得不随时带在身上。 纳尔轻轻用一只手握住被黑雾包裹住的匕首下半部分,另一只手则于虚无空气中描画出暗红的古老纹路。 包裹住匕首的黑雾渐渐散开,露出内里精致华美的银匕首,纳尔不敢怠慢继续专注的刻画纹路。 睡在床上的洛依贝不知何时已经醒转。 洛依贝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处的是现实还是汐所撑开的时钟世界内。 飞快流逝的一个又一个世界让她的意识还有些不能适应。 女孩有些迟缓的拂开被子起身,正用她朦胧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影,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她眼前是纳尔,这个洛依贝大脑中有很清楚的认知。可是……这是来自未来的纳尔还是现实中的纳尔? 纳尔安静地紧闭双目,他双手间的那团黑雾中漂浮着一把刻有枝蔓纹饰的银匕首。 洛依贝的整个身躯狠狠一颤,那赫然就是未来的纳尔所使用的银匕首! 她的情绪分外激动,忍住喉咙里的干渴,自己……没能阻止他拿起那把匕首?! 女孩在一瞬间扑至纳尔身边,她用手狠狠拍飞了那把沉浮在黑雾中的银匕首。顺势将自己的身躯埋入了那个熟悉的胸膛中。 不论未来亦或是现实,都有着独特冰冷气息的那个胸膛…… 他的心脏仍在跳动,跳的很平稳很有规律。洛依贝忍不住有些贪恋般的深深吸取着那熟悉的冰冷气息。 纳尔正在进行的封印仪式被打断,匕首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女孩温热柔软的躯体落进了他的怀中。 带着血脉深处那一丝丝诱人的馨香气息,一同钻入纳尔鼻中…… 第四十三章 决绝之语 纳尔望着伏进他怀里的洛依贝。 他饥饿状态下的身体对来自血液的诱人气息更为敏感,甚至还有点其他的微妙反应…… 嗅着怀中女孩血液中的香气,纳尔的暗红眼眸逐渐转变为更幽静深邃的色泽,如同最浓郁的暗夜,在静寂中散发出了危险的气息…… 房间内光线黯淡,两人之间笼罩着一层暧昧不明的气氛。 啪! 纳尔正想压制住自己的异常,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他下意识望向走进来的几人。 “……打扰到你们了。”红发女孩看着紧拥着的两人幽幽说道。 汐步伐平稳地走在最前面,梦紧随其后,桑落则是安静跟在梦的身后,他们是被楼上的异常声音所惊动。 此时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两人处。 纳尔在思考要不要推开洛依贝,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怪异,他刚触碰到洛依贝要去扶起她的身躯。 “别动。”汐察觉到了纳尔的动作下意识制止他。 纳尔也微觉洛依贝的异常,听从汐的吩咐不再动作,任由洛依贝安静抱着他。 洛依贝缓缓将脑袋从纳尔胸口处抬起。女孩十分安静地凝望着面前熟悉的容颜,眸光里是些许的惧怕夹杂着祈求的意味。 “我很喜欢那把匕首,能不能送给我……” 因为接近两天的时间内只喝过少许的水,她的嗓音很微弱其中还 透着些干哑。 ……这表情,纳尔觉得洛依贝前半句说的不是实话,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后一句的索取才是真实目的。 可那把银匕首,并不简单…… “答应她。”汐观察着洛依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再次提醒。 “……好。”纳尔看着汐略显凝重的面容复又认真回复洛依贝的请求。 要是不答应……难道会突然黑化? 洛依贝当天除去逛过漫展再就是接受了汐的考验,醒来就变得异常。纳尔判定这说不定是汐的考验留下的后遗症…… 洛依贝露出满足的笑意,这次她慢慢放开纳尔,将目光落向掉落于地面上的那把银匕首。 纳尔伸手探向地上躺着的那把银匕首,只是轻轻勾动手指,匕首的形体震动几下立刻顺着纳尔的指向来到洛依贝身前。 女孩定定看着银匕首,用双手温柔的捧住它,她的目光凝固在银匕首上,轻轻抚摸着刻画在上的精美纹路。 她眼中只剩下了那把银匕首,她的世界里仿佛也只剩下那把匕首,再不关心余外的人和事。 纳尔望着异常痴迷于那把匕首的洛依贝,心中不禁对汐的能力有些忌惮。 洛依贝这是……经历过什么…… 汐看到洛依贝痴迷于手中的那把匕首,凝重神情渐缓。事情的解决已然趋向稳定。 这也是汐的特有魔法“时光回溯” 遗留下的问题。 他原本只是想通过“时光回溯”引领洛依贝唤醒始祖白夜沉睡的意识,只是没预料到她会触发关于未来的一些事。 幸好始祖在关键时刻代替洛依贝冲破未来的桎梏,但这依然会给她的灵魂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洛依贝于未来世界中的所见所闻,汐都能够通过“时间回溯”感同身受,他更知道洛依贝拼尽全力想得到那把银匕首的原因。 汐简单向洛依贝做了个勾起的手势,暗金色泽的小巧时钟便从她衣兜中飞出,有了主人力量的接引时钟发出微弱金芒。 汐借着时钟与洛依贝建立的联系,将“时间回溯”治愈魔法的术式直接注入时钟内,小巧的时钟逐渐化为暗金色的缕缕气息撞入洛依贝的眉心处。 眉心在接触到这缕灿金色波动后,洛依贝下意识身体微微后仰,堪堪稳住身形。 她仿佛突然从沉睡中苏醒,一下子猛睁开双眼,目光清明至极。 洛依贝环顾着自己房间内的几个人。 汐内里是浅色衬衣,外面是简单的米色大衣,身形修长而挺拔,漂亮的银蓝发丝下是淡然精致的容颜。 他的身边是一位有着绯红色短发的少女,洛依贝认出那就是漫展上曾经偶遇的魔术师少女。 梦今天穿着一件纯黑的长款风衣,风衣遮掩住女孩完美的身材曲线却又透出别样的成熟帅气。她此时正用深邃的褐色眼眸注视着洛依贝,唇角有模糊的笑意蔓延。 桑落站在两人身后,一贯害羞内敛的她并不适应被别人注视,她下意识垂首用水蓝色的长发遮挡住自己柔美的脸庞。 坐在她身边的是纳尔,黯淡光线勾勒出他平淡的眉眼,暗红眼眸异常深邃隐有探询的意味。 风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只是随意斜坐于床边就已透出些潇洒不羁。 洛依贝的目光停留在纳尔身边很久,又不自然的渐渐移开。 经历过未来发生的事件,洛依贝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该怎样面对现在的纳尔。 怎样做才能彻底拯救家族、所有人以及……纳尔。 汐进行过仪式确认洛依贝完全恢复就主动离开了房间。 梦只是轻轻瞄一眼,就已看透了洛依贝复杂的心事,目光略带暧昧的扫过两人,她牵住桑落的手无声退出房间。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又剩下两个人。 “洛依贝,那把匕首你可以还我了……”纳尔想趁着洛依贝清醒将其要回。 女孩警惕的将匕首拿开,只有这个,她不能再让这把危险的银匕首回到纳尔身边。 “你答应送我的!” “……”他明明是被迫的! “那你收好,它很重要。” 洛依贝轻微点头,认真将匕首收起,见纳尔起身将要离开,她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犹豫着问出心底的疑问。 “你会喜欢我吗……我是说假设。”女孩低垂脸庞遮掩着自己真实的神情,她的语气中透着忐忑不安。 纳尔沉默着没有给予回复,空气中安静得可以听到洛依贝故意克制减缓的呼吸声。 没有等到纳尔的回复,洛依贝悄然放开了自己的手,由于紧张,纳尔衣袖的一角被她揉出了些许褶皱。 面前的男人也没有即刻离去,高大挺拔的背影依旧伫立原地。 许久,他终于有了决断,豁然转身,带着冰冷的气息缓缓靠近低垂着脑袋的女孩。 纳尔伸出手探向自己面前的洛依贝,他轻轻撩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微红的脸颊与自己对视。 洛依贝直直撞入纳尔暗红深邃的双眸中,他俯下身躯凑近面前忐忑不安的女孩,清冷容颜中再无半分平时的慵懒与不羁。 用着最平淡的语调,说出了那句最冰冷的话语。 “不会。”似乎是怕女孩留有剩余的期望他顿了顿再次开口: “永远都不会。” 洛依贝微红的脸颊瞬间苍白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低声喃喃: “我……知道了。” 看着洛依贝瞬间苍白下去的脸颊,纳尔忽然觉得他的心脏毫无征兆的蔓延出怪异的沉闷感。 他并未在意。 对她来说,这是个最好的回复。 他收回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艾维拉家族的继承者与血族人? 呵……想想都是可笑的。 …… 洛萧然提着大包小包抢购来的食材回到家中时,一下子便嗅出了淡淡的焦糊味道。 他礼貌得向着陌生客人颔首示意,步伐却一刻不停的来到厨房。 还好,厨房的物品似乎都很正常,墙壁玻璃也没有多余的损坏,焦糊味道来源于白瓷盘内散落的黑色不明物体。 “对不起……是我做出来的。”身后传出桑落柔柔的嗓音。 “……没事。”洛萧然看着面前主动承认错误的漂亮女孩没能说出什么责怪的话语。 何况也只是炒糊了饭菜,她并没有损坏自家厨房。 “我来。”洛萧然淡然说着。 他脱下厚重的外套露出内里浅色的毛衣,将自己的袖口卷起几层,开始存放自己买来的各种食材。 食材里面有一部分需要现拿出备用,另一部分则是需要填入已经略显空荡的冰箱。 做完这些他穿上淡蓝色调的围裙,开始切制一些需要炖汤放入的蔬菜和肉类,有条不紊的逐步制作决定好的菜式与浓汤。 客厅里非常安静,三个人无声注视着洛萧然忙碌的身影,看着他娴熟煮饭、切菜,利用炖汤的间隙 炒菜装盘。 随着厨房内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出,浓郁的饭菜香气开始蔓延到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梦深吸一口气,幽幽感叹道:“安静做饭的男人,也是很有魅力的。” 桑落她拾起桌上那副陈旧的相框,那时洛萧然还未出生。照片里的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彼此,容貌柔美的女人腹部高高隆起,而洛祁铭从背后环住她的身躯。 “他应该就是铭与那个人类女子的后代,铭好像封印过他的血脉……不希望他卷进家族的事情中。”桑落指尖抚过女人隆起的腹部。 “他本该是个出色的战士。”一向沉默的汐也在此时出声。 洛萧然的体内流淌有大半的艾维拉家族血脉,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族人与人类通婚所生育的孩子也会选择较为强势的血脉继承。 “比起冷冰冰的战士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人。”梦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咖啡微抿一口。 在三人议论着洛萧然的身世时,洛祁铭终于带着一丝疲倦风尘仆仆的回归家中。 他诧异于汐与梦的到来,熟练的依次问好,四位圣殿的主人他做守护者时就已见过他们。 大多数时间他们会各司其职,掌管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势力,只有在重大议事时才会相继出现。 至于他们的年龄……大概是个未知数。 第四十四章 患难之交 自纳尔走后,洛依贝一直静坐在床边发愣,良久,她将脑袋埋入双臂中环抱着自己的身躯。 有丝丝缕缕的沉闷痛意由心脏缓缓蔓延至全身。 或许她与纳尔的相遇是一个错误,而这个小错误最终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她。 她是喜欢纳尔的,从开始的畏惧到之后的不断了解,在纳尔拿起那把匕首时这种喜欢的情感就彻底从内心中爆发了。 她害怕他的死亡,或许不只有他的死亡,她害怕着所有人的死亡! 死亡是永久的离开,是诀别后的终结。 她终究在流逝的时间中无法自拔的陷入了那双幽暗深邃的暗红眼眸里。 就像飞蛾扑火,无论黑夜多么漫长,无论燃烧着的火焰多么滚烫,她依然被他深深吸引着。一次次的尝试去靠近,尝试去了解,而后走到了今天。 她还是不够了解他。 今后该怎么办呢…… 房门轻轻被打开,黑暗中透进来一丝光线。依靠着透进房间内的微光洛萧然隐约看到妹妹独自坐于床边的身影。 他特意来喊妹妹吃饭,手中还提着小巧的笼子,那里面趴着一只通体雪白娇小可爱的兔子。 “怎么了。”洛萧然打开吊灯开关,走近了洛依贝。 “没……没什么,哥……我就不去吃饭了。” 洛依贝的下意识抬头,努力挤出些笑意想告诉哥哥她很好。 看着洛依贝有些难看的笑脸,洛萧然察觉到了妹妹沮丧的心情。他没有多问,只是将小兔子从笼中抱出放进妹妹的手心里。 “他说你想要这个……” 洛依贝抚摸小兔子的手在听到“他”这个字眼时微有停顿。 洛萧然注意着妹妹的停顿,似乎明白了些事情,又似乎没完全明白…… “我会把饭单独送来。”他留下话语离开妹妹身边。 …… 洛萧然望着饭桌上近乎一模一样的用饭方式,基本可以确认其他三人都是父亲的朋友。 他们都是轻拿轻放,姿态优雅而不失礼数,席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也同样没有什么眼神交流。 洛萧然简单盛好一些饭菜就端着去往楼上。 梦抬眼望着洛萧然的背影,便知小公主与那个血族人的事情出了变故。 “不太顺利。”她轻语一句。 洛祁铭放下筷子面露疑惑的环顾几个人。 “绝影呢?” 一向很少外出的绝影竟然罕见的整个下午不见踪影,甚至也没有要回来吃饭的迹象。 …… 病房内飘荡着消毒水的浅淡气息,炽白灯光照亮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隔壁的病床只留下随意翻起的被褥,痕迹有些凌乱。窗台上随意摆放着临时的生活用品。 四周是纯白的墙壁,看久了便略显乏味。房间里空无一人,寂静非常。 霍延望着窗外暗沉的夜空微微出神,他从小孤身一人,即便在医院也只能仰仗同事们抽出空余时间照顾他。 此时已经是傍晚七点左右,所长早已离开多时,听着外面传来的警笛声,他知道霖城一定又出了什么紧急的事。 这种时候,同事们顾及不到他的晚饭问题。 伤口愈合的似乎比平时快许多,霍延伸手轻触自己的伤口,痛感很强烈伴随着整个右肩的麻木。 这个状态他明白自己不可能独自出去买饭或是解决个人问题。 胃部的空虚感越发强烈,霍延顺手点了外卖,他望着桌上满杯的热开水。 算了……此时膀胱内的充盈感不允许他再去饮水。 他缓缓挪动着僵硬的身躯,尽量不动用右肩和右臂,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他才发现平时有多依赖自己的右手。 身体的不协调促使霍延下床有些吃力,时不时还会牵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了他眼前的灯光,那个身影携带着一丝冬夜独有的冷意缓缓靠近霍延。 “去哪。”男人平淡的询问 霍延看着面前那人熟悉的装束,他认出身前的人是绝影。 “厕所。”霍延说着用左手支撑着身躯起身向病房内的卫生间走去。 霍延打开卫生间的灯,他再一次差点想动用右手配合着左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开始单用左手去解腰带扣,动作极为缓慢生涩,没了右手甚至有些不会解。 此时有一个微冷的胸膛无声无息的紧贴住他的后背,霍延下意识身体一僵,连带手上解腰带扣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绝影顺势环住霍延的上身,双手落在他解了一半的腰带扣上,他动作娴熟地继续替他将腰带解开,褪下了外裤。 霍延被腹部感受到的微凉触感惊醒,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想继续深入的手。 “我……我自己来。”他不自然的主动说道。 霍延听到背后传来低沉的轻笑声,他觉得耳后皮肤敏感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绝影没再继续帮他。 等待他解决完毕又继续替他穿好外裤,扣好整个腰带。 这都是不得已……他安慰着自己。 终于解决掉这个最纠结最尴尬的问题,霍延妥妥松了口气。 转身时,刚好路过病房门口打扫的清洁阿姨向他投来怪异的眼神。 霍延羞愧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阿姨这是看到绝影方才的动作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她是不是对他们两个有了什么误会…… 绝影倒是没在意清洁阿姨的怪异眼神,他简单洗过手正在把自己买来的晚饭分成两份。 “你也买了饭?我订的外卖,大概一会就到。” 霍延回到病床前将绝影为自己准备好的另一份饭菜又推回他身前。 绝影望着被推回的那份饭菜,用冰凉的眼神瞥过霍延的侧脸,没再多说,只安静的继续吃着自己的那份。 他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不紧不慢的进食,举手投足间透着慵懒的贵族气质。 霍延看着绝影吃饭时的姿势,竟然觉得有些庆幸没与他一起吃,不然自己大概会为普通粗俗的吃相而感到羞愧。 这……还是那个抢他盒饭的人吗…… “你……那把长刀,我能看看吗?”霍延提出请求。 绝影平淡的望了他一眼,他缓缓起身,比一米七八的霍延还高出一些。 他伸手探向浅色风衣遮掩下的腰部,缓缓拿出那把被黑色刀鞘包裹着的银制长刀。 黑鞘朴实无华,正衬出银制长刀的精致华美,刀柄处刻着繁复的荆棘花纹。 他竟然一直随身携带这把刀! 男人用手轻握住刀柄,瞬息之间就已将整个长刀抽离刀鞘。 霍延只觉眼前寒光一现,那道冷光竟将他紧盯着刀身的双眼晃得下意识暂时失去视野。 待霍延重新看清眼前的事物,长刀已经完整呈现于他的面前。 整个刀身泛着银白的光泽,边缘极薄,锋利无比,自上而下刻有两条相交而过的纤细蛇身。 霍延伸出手想去触碰,绝影却及时避开他的触碰,再次将长刀稳稳插回刀鞘中。 刀身上附着剧毒,他不可能让霍延擅自触碰,更何况影刀认主,霍延也根本拔不出这把利刃。 “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它……这属于管制刀具,要上交的。”霍延不禁问出心中疑惑。 “刀配于身侧,自然是为杀敌防身。”绝影平淡回复着,话落他又细细抚摸着跟随自己无数个日夜的武器。 片刻后绝影抬起头露出玩味的笑意又道:“你想要它。可惜,它却不会跟你走。” ……你说的这把刀像是活着一般 霍延自讨无趣的撇撇嘴。 “你若想要,这个给你。”绝影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那也是他惯用的武器,沾染过一些属于他的气息。 他不懂什么管制刀具的规定,下意识认为霍延在向他讨要趁手的武器。 霍延接过短刀,懊恼地回望着绝影。 “私藏管制刀具不交公就算了,你还藏两把!” 你是不是有点太无视法律问题了?!让你上交一把你私藏一把又拿出来另一把? 作为一位人民公仆,严重怀疑他的身份与来到霖城市的动机。 警察不要面子的吗? 这不是刻意在打他的脸?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动。 绝影没在意霍延说的话语,他淡然起身去病房门口迎接送来的那份外卖。 霍延暗自轻叹,想起自己先前最在意的一些事,忍不住望向返回病床边的绝影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刻意避开其他人救下我。”霍延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晰,就差直接问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绝影转身凑近了霍延,灰暗眼眸里浮现一丝阴霾,他嗤笑一声,似乎对霍延提出的问题极度不屑。 “你难道以为你身上有值得我利用的地方?觉得我刻意接近你?” 他伸手捏住了霍延的下巴,又用淡淡的口吻继续说道:“不过是为了你施舍我几顿饭的恩情。” 刻意接近?可笑他面前这个弱小的人类竟然以为他是携带着某些目的故意接近。 如果不是他满身血迹躺在自己脚下流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根本不会去管一个人类的死活。 他想活下去,那就让他活着。 “你施舍我饭食,我救下你的命。我们两清,今后我不会再‘刻意’接近你。”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绝影转身就要离开。 霍延焦急地伸手抓住绝影,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甚至有些忘恩负义。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你能不能留下来……我吃饭……不方便……” 第四十五章 依贝之心 霍延情急之下瞥到一旁的外卖餐盒,只能脱口而出这样一个窘迫的理由。 用左手吃饭?想都不必想。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用别的什么理由来挽留与绝影之间建立的这份羁绊。 男人伫立一会忽的转身拾起桌上的外卖餐盒,他缓缓拆开外面多余的包装,将那份米线稳稳端到霍延身前,用手中的筷子挑起其中晶莹滑嫩的米线送至他唇边。 “这是你主动求我的。”绝影平淡说道。 他眼中的阴霾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对,我求你的……”霍延很没底气的接话。 他缓缓将唇边的米线吞入腹中。 这算个什么事…… …… 深夜 伫立于霖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那座电视塔在浓墨浸染过的夜空中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幽蓝光芒。 电视塔整体由牢固美观的钢筋混凝土层层向上堆叠而成,中央镂空,在黑夜中隐隐透出钢铁躯体特有的迷人光彩。它自城区拔地而起百余米直直插入那片广阔的夜空。 白日里根本无法从天空与浮云间找到电视塔的最顶端。 一旦进入黑夜,顶端那颗由钢铁包裹而成的明珠,就会在夜色中焕发出明亮柔美的一点深蓝。就像点缀于深沉夜空之上最耀眼的一颗星辰,也正因此让它有了“霖城之星”的美誉。 纳尔静静坐于靠近铁塔上方的边缘位置,头顶那颗明珠不间断流转着璀璨的深蓝光芒。时不时有余光洒落在他清冷沉静的容颜之上。 百米高空之上,有呼啸而过的狂风不断吹起他散落下的衣袂,也吹乱了他漆黑如墨的长发。 纳尔随意将右臂置于一旁的钢铁架构上,借此支撑住自己微侧的身躯。暗红眼眸迷离而深邃,他正在安静俯瞰着脚下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整座霖城市以匍匐的姿态静静臣服于这座高耸的铁塔之下。 四周沉寂已久,唯有风声依旧。 纳尔轻轻闭上双眼,感受着狂风裹挟的冰冷气息逐渐拂过脸庞,灌注于胸腹间。意识无比清醒,心脏处依然透着些压抑沉闷。 嗅着冰冷的气息,他终于发出了有些郁闷的长叹。 远离了俗世的喧嚣,远离了诸多事情的烦扰,他依旧不能缓解内心的压抑与沉闷。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手缓缓掐住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一点点蔓延出丝丝压抑已久的痛意。 纳尔紧皱双眉,忍不住有些烦闷的捂住自己异常的胸口处,周身气息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眼眸复又睁开,已是令人心惊的赤红之色。 这不是渴望血液的感觉,他不久前已经进食过。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未有过的烦闷和压抑…… …… 洛依贝这几天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很难开心起来,主动躲避着所有与纳尔相关的事情以及他本人,甚至父亲的劝慰也丝毫不起作用。 在度过最颓废的一天之后,想到曾经在未来中纳尔所说的一切,关于家族,关于所有人的生死。 她享受着血脉中灵魂本源力量所带来的超凡能力,也承担着艾维拉家族的荣辱与兴衰,更是所有族人心目中所企盼的继承者。 面对雪漠的无力与绝望,面对灾难时的孤独弱小,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 或许未来的家族覆灭就是因为她的后知后觉与不够强大。至今为止连最终会覆灭整个艾维拉家族的势力,她都没有任何头绪。 只知道那个幕后最关键的人叫做北屹,其他均为一片空白。 还有许多事要做,相比之下她与纳尔的事情过于渺小,微不足道。她终于决定彻底振作起来。 于是女孩找到了可以让她既躲避掉纳尔本人又能够躲避掉那些杂乱情绪的方法。 那就是——提升自己的能力。 四大圣殿的认同已得其三,只余下来自梦的考验。 梦,幻梦圣殿的主人,也就是那一日见过的红发女孩。外表是少女形象年龄未知。在被迫来到人类世界之前终年守护着幻梦圣殿深处那件重要的封印物。 虽然已经出现,但她并未急于开始自己的考验。梦在密切观察洛依贝的一举一动,对她表面呈现出的想法了如指掌。 洛依贝迫切想修习与自己能力相关的魔法,希望从曾经出现过的那些古老记载中找到提升自己力量的方法。 她借此机会求助于可以随意往返两界不受阻碍的银,请求他代替自己寻找那些淹没于时间长河中的生长系魔法。 银遵照主人的命令回归家族,借由继承者之名义申请到了最高保密权限,从而得以进入艾维拉家族唯有历代女王与继承者方能踏足的那座古老地下宫殿。 艾维拉家族最隐蔽的那座地下宫殿位于主城萨诺兰中心象征着王权的艾尼希德堡地底。 那里收录着迄今为止族内出现过的所有媒介,以及族人们根据自己能力创造出的所有魔法。 银在地下宫殿中翻阅多日,终于将所有涉及生长系媒介及魔法的书籍全部集齐,并仔细通读了其中的内容。 艾维拉家族延续千年,生长系媒介并不多见,并且一直处于比较弱势的地位。大多数生长系媒介只能给予较强势的同伴一些辅助控制作用。 在此之前历代女王从未有一人携带生长系媒介,始祖血脉促使她们都会在降生时拥有很强大的媒介,以便巩固统治与王权。 值得一提的是,每一代女王都是艾维拉家族的至强者,就连洛依贝的母亲同样也是家族同期最强大的战士。 至于女王为什么会在失去丈夫与女儿后遭到雪漠偷袭重伤陨落。这,也一直是元老院与四大圣殿参不透的原因。也正因此,家族内没有人敢贸然出击制裁雪漠。 祭司雪漠虽然有强横的实力却没有急于发动反叛,谁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元老院与四大圣殿都期望新的继承者能够尽快回归家族打破这个僵局。 洛依贝的生长系媒介是印记幻化的小蛇。 这也是生长系从未出现过的媒介。至今为止,艾维拉家族从没有人能够将印记作为本源力量的媒介。 印记是灵魂本源力量的源泉,擅自使用其作为媒介等于自毁。 洛依贝的媒介过于特殊,不仅能够以自身媒介发挥力量,也可以通过媒介影响其他所有活性生物的生长,这本身也是个未知的变数。 她通过翻阅古籍暂时学习到的也大多是辅助防御类魔法,结合自身倒也出现了全新的提升。 类似于治愈的“再生”,能够给予个体单位伤口快速恢复,消耗不多,但是对极重的伤害无法产生作用。 比较奇特的“链接”,能够通过触碰他人发动,可以给予同伴奇特的增幅,也可以直接切换为“汲取”状态吸取敌方的力量。 这个,洛依贝曾用不同的对手试验过。她的增幅很特别,对不同媒介有不同的作用。 作用于汐,普通攻击无效果,但对于需要巨大消耗维持的魔法可以减缓消耗。 作用于桑落,只发现有速度增幅。 作用于父亲,可以扩大魂灵歌者的覆盖范围。 作用于银,增幅异常明显,能提升他白焰的纯度,消耗不变,但威力是普通纯度的几倍。洛依贝推测其中存在守护誓言的影响。 纳尔……洛依贝自动放弃。 洛依贝还无法控制“链接”与“汲取”之间的完美转换,释放出的“链接”总是会稍微附带一点“汲取”效果。 “汲取”状态洛依贝曾稍微尝试过,但因为控制的力度不够强大险些撑破自己的血管,除非有进有出的绝对平衡状态否则会引起躯体自爆。而她现在的控制力暂时还无法保证达到绝对平衡。这个状态也让洛依贝十分忌惮。 除此之外的“寄生”非常强势,但这需要提前于被攻击者体内埋下用于生长的种子,一旦发动配合着洛依贝自带的毒素突发攻击效果很好。最近几天学习的攻击系魔法“救赎”正是在弥补无法埋下种子的缺陷。 这是五天之内的收获。在这五天中她没与纳尔产生任何碰撞,大多数时间都在尝试创造魔法。 每天都将自己搞的非常疲惫,回家后用过饭就陷入沉睡,这让她没有时间去想一些伤心的事情。 但今天是个例外,许是昨天本源力量消耗过大,洛依贝晨起出门买早餐途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竟让她险些栽倒于路边。 是路过那条街的纳尔将她一路抱着送回家中,可是面对着纳尔洛依贝除了道谢没能说出别的话语。 今天的日程安排由银完成,银发的守护者照例携带着泛黄的古籍早已等待在约定好的地方。 清晨的插曲并不影响洛依贝与银的约定,她依然准时来到附近的公园与银汇合。 洛依贝今天的状态很一般,银能够敏锐察觉到,她面色稍显虚弱,透着近几天积累下来的疲倦。 银开始详细复述古籍上原本的内容,起初洛依贝听得还是非常认真,尝试过默念几次魔法开启的咒文,释放出的最终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银发的守护者没有责怪女孩,而是继续结合自己的理解耐心为她讲解着这个攻击魔法的要领。 平淡轻缓的嗓音仿佛一阵舒服的微风拂面而过,洛依贝的注意力渐渐涣散,听到的内容也越发模糊。 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女孩意识一松便顺势歪倒在了银发守护者的肩头,眉眼微闭,呼吸也趋向均匀绵长。 看到因疲倦陷入熟睡的洛依贝,银合上捧在手中的古籍主动将女孩的躯体揽入自己怀中,让她依靠着自己睡得更舒服些。 有一团散发出暖意的火焰悄然笼罩住洛依贝的整个身躯…… 第四十六章 饱腹之行 待女孩彻底熟睡,银发的守护者才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缓缓躺下身躯。 洛依贝不安分地动了动,侧身将脑袋伏于银的胸膛上,自己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便继续安稳沉睡。 她睡得很浅,银生怕多余地动作会再次弄醒女孩,便任由她压住了自己揽住她腰身的那只手。 他半睁着浅紫色的眼眸望向整片湛蓝的天空,片刻后又将下巴抵住洛依贝的发顶沉沉睡去。 她变了很多。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想成为一位真正的继承者。 她不再是那个依赖自己的小女孩。 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她开始学会将不愉快的情绪压抑于心底,隐瞒着关心她的人。 可他还是希望洛依贝保留着最纯粹的那一面,未来的路会很艰难,上位者博弈之间会发生许多阴暗的事情。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天边的阴沉渐渐聚拢成大片乌云,包裹住整个东城区的上空。 很快就有片片雪花缓慢飘落到两人身边,冰晶凝聚成的雪花还未触碰到洛依贝的身躯就已被包裹她的那层火焰融化成缕缕水汽。 在第一片雪花落入脸庞融化为冰冷的水滴时,银就已经睁开双眼,他视线里是那些簌簌飘落的白色精灵。 洛依贝还未苏醒,她睡得很香甜。 银发的守护者不得不缓慢起身,他需要将怀里的女孩送回家中,不能让她继续在雪中沉眠。 他想去抱起她,洛依贝却翻了个身自己醒转过来。 她揉了揉惺忪朦胧的睡眼,看清眼前的银发守护者,猛然想起在银讲解攻击系魔法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洛依贝顿时清醒了大半,心中不禁浮起上课被老师发现睡觉的一点心虚。 “抱歉……我睡着了,不是因为你讲的不好……我可能有些累。” 她担心银会认为自己不喜欢他讲授魔法的方式。 “我送你回去。”银明白女孩想表达的意思,他牵起洛依贝冰凉的手,下意识想为她传递去一些暖意。 洛依贝感受着手心渐渐被温热所代替,突然整个人沉默下来。 她忽然猛得抽回自己的双手,歇斯底里般的扑进了面前这个宽阔温暖的胸膛中。女孩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进银的衣服里。 银发的守护者感受到胸口处渐渐有温热的液体流淌而出,它浸润了两人之间相隔的那层布料。 她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洛依贝为什么难过。 所以他只是用手轻抚过她的发顶,而后拥住她脆弱的身体。 狂风骤雪自两人身边翻涌而过,银发的守护者紧紧护住怀里的女孩,他的身躯上开始泛起一层晶莹透亮的光芒。 光芒笼罩之处,既将风雪与寒冷隔绝于外,也将两个人隔绝在了这整个世界之外。 她需要发泄内心压抑住的许多事,那么他就静静陪伴着她。 洛依贝突然扬起自己的脑袋,双眼还泛着红,她胡乱擦拭掉脸颊上沾着的泪水。 “我们一起去个地方!”她的双眼中闪烁着明亮灵动的光芒。说完这句话洛依贝拉住银的手向着自己的目的地飞奔过去。 寒风再凛冽,落雪再冰冷,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女孩的脸颊冻得通红,可她的心脏逐渐炽热起来。 她就这样紧紧拉着自己的守护者,穿过光影斑驳的城区,穿过川流不息的车群,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尽情奔跑在东城区的街区里。 因为临近最大的传统节日春节,街巷中、公路上到处都挂满鲜艳醒目的红灯笼。 于黑夜里望去就像是远远的两列指路明灯,让人想念起家乡的味道。 洛依贝的目的地就是东城区最大的那条小吃街,此时夜幕刚刚降临,街市上便已经略显拥挤,。 绚丽夺目的灯光,叮叮当当锅勺互相碰撞的声响,各种小吃散发出的浓郁香气,铺满整条街区的多列摊位。 “是不是从没来过这!”洛依贝微笑着望向身后的银。 “……没有。”银望着四周色彩斑斓的灯光,这里很喧闹,很吵,气味倒是很香…… “这里还有更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呢。”洛依贝再次抓住银发守护者的手,她看到了某个摊位上的“麻辣”字眼。 “老板,给我来十份的鸭肠, 两份铁板鱿鱼, 五份骨肉相连, 两份鸡翅, 两份烤肠 四份烤豆腐。” 洛依贝调皮地顿了顿加重语气又道:“全部要麻辣!” 小摊内正在制作烤肉的大叔抛来一个敬佩的眼神,忍不住笑道:“你的麻辣大餐马上就好!” “马上就有吃的了,开心吗!”女孩转身望向银发的守护者。 银的面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淡淡的启唇:“开心。” 你还真是不会说谎……表情与说出的话都相反。 洛依贝暗自叹息,是时候放出她的开心大招了。 她上前一步凑到银面前,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他英俊的脸庞。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开心吗?”洛依贝非常认真的又询问道。 银眨了眨他漂亮的紫眸,表情依然很平淡只是不像以往那般冷漠。 “……开心。” “为什么你从来不笑呢?”洛依贝这下有些苦恼了。 在她的认知中,人只要开心都会很自然地流露出笑意,可她从未见过银微笑时的模样,想来这样帅气的脸笑起来一定很迷人。 “为什么……一定要笑。”银不太懂洛依贝的意思,从没有人告诉他需要笑。 “……”这可难到洛依贝了,她仔细思索一阵,终于想到办法。 “让我来帮你!”女孩用自己的食指将银发守护者的唇角两边微微上挑。 看到自己的最终杰作,洛依贝有些气馁,效果体验极其不好,看上去不仅不开心,甚至笑得有点扭曲…… 不过……他的面颊很是细腻光滑……趁机多摸几下应该不要紧。 他不介意的,嗯,他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用过什么特别的护肤品…… “小姑娘,你的麻辣大餐好了。” 小摊内的大叔呼唤着洛依贝。 女孩这才尴尬地将自己罪恶的爪子从银的脸颊上拿开。 银发守护者很乖巧的等待在一旁,看着女孩细细数过那些购买来的各类小吃,看着她向自己递来一串看不出什么材料的小吃。 他接过那串小吃,在女孩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咬下串烧其中的一个。 一股浓烈的刺激味道蔓延在口腔里,几次咀嚼下竟然越发辛辣,吞咽时呛的他不住轻咳。 洛依贝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她看到银英俊的面容都已皱成一团,他应该是没吃过这样辛辣的味道被呛到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洛依贝心中一阵愧疚,就要去拿回银手中剩下的铁板鱿鱼。 “……我……能吃。”银发的守护者缓过辛辣的感觉后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能做到的,不能拒绝! “不能吃就不吃,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看着银试图再一次尝试,洛依贝忽然莫名的有了些怒意,她劈手夺过那份麻辣味的铁板鱿鱼。 是谁给他灌输这样的意念。 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即使是不喜欢的东西也要逼迫着自己全部收下! “大叔,刚才那些我再要一遍,放些孜然不要辣。”洛依贝回转身躯再次向小摊内的大叔说道。 女孩担心自己方才的言辞偏激会破坏两人之间长久以来建立的羁绊。她忍不住温柔的牵住银发守护者的双手,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我希望与我在一起时你能放轻松,快乐些,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好。”银似懂非懂的回复着。 作为下一任继承人的守护者,他会无条件服从主人的任何命令,满足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即使是……索要他整个人以及躯体,他也会答应。 可他的主人是那样特别,她竟然希望他在她的面前有属于自己的意志。 这不符合任何一条守护誓言的内容,更是与家族的礼节规则相悖。 时间悄然流逝。 洛依贝带领着银流连于灯火通明的各处街巷,填饱自己的肚子,看着属于银的那份小吃也已经全部被他吃掉,满意结束了这次临时的吃货旅行。 此时已是傍晚七点,昏黄路灯笼罩下的人行道旁时不时有几辆私家车疾驰而过。 冬夜的寒冷促使道路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他们迫切希望回到温暖的家中,家里会有熟悉的家人与热气腾腾的饭菜,也会有到处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洛依贝拎着一只丑陋的恶鬼面具带着银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恶鬼有着血红圆脸,表情狰狞扭曲。双目圆睁凸出了整个眼眶,两颗森白獠牙外露着,整个面具边缘还有一圈漆黑的毛发。 看上去很是吓人,这是洛依贝参与附近的灯谜活动得到的奖品,虽说是奖品,也着实太丑了些。 谁让它是自己的战利品呢? 留着以后恶作剧玩还是不错的。 女孩停下步伐仰头望向上方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那片夜空,浓墨浸染过的黑夜中有着若隐若现的点点星辰。 她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有些惆怅地轻呵出一口气。 那团乳白色的水汽很快消融于空气中。 “银,你有能写字的纸吗?要正方形的两张……”洛依贝轻声询问着。 身后的银发守护者将一只手覆盖于另一只手的掌心之上,指缝间透出朦胧白光。 他再次抬起手时,掌心里已然有了两张不大的正方形纸片。 纸片上方摆放着一只羽毛状的细长写字笔。 第四十七章 失控之兆 “棒极了,你真的很万能。”洛依贝忍不住夸赞着银。 外表冷漠内心温柔、最好的倾听者、忠犬性格,拥有多啦a梦的百宝袋属性,什么都能变幻出来,随身暖炉、贴身保镖以及在任何特别的娱乐活动中都能利用自己擅长的能力取胜。 这些就是她目前给银的所有标签。 父亲曾说过,他在家族中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在各种势力间游刃有余的处理好每一件事。 擅长政治外交以及统领军队是他辅佐下一任继承者所必须具备的能力。 这样看来,目前银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他众多属性中的一小部分。 女孩不禁想起在海洋生物研究所的那次事件中,正是银带领着艾维拉家族的守卫军团来到现场。 那时的银不再像一个安静的守护者,他是名副其实的军团指挥者。 艾维拉家族每一代守护者都要这样完美吗?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辛酸和残酷…… 想到这洛依贝凑过去拥抱了银一下,顺便用手安慰性地轻抚过他的发丝。 银发的守护者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将这种行为理解为主人在表达对他的满意与爱抚。 “我要教你折纸鹤,这个你一定不会!”洛依贝拉着银坐到了附近的路灯下。 纸鹤可是人类世界特有的东西。 果然,银发守护者有些不相信的凑过身认真观察着洛依贝的动作。 “首先我们要把心愿写在纸上……不能偷看!”洛依贝拿起羽毛状的写字笔,又将银推离身旁,目光略有黯淡,缓缓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虽然银很想听从主人的命令不去看她写下的字,可由于纸张是他用本源力量幻化而出,上面多出的每一道痕迹都分外清晰的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她写下的是: 似水流年,愿与君同 写下这句心愿后女孩闭上双眼,意识深处是那个人的清俊容颜,以及他暗红深邃的眼眸。 洛依贝将写字笔递给银,银很快就把早已想好的五个字以艾维拉家族的文字写于纸上。 随后洛依贝开始逐步教授银折叠千纸鹤,看着女孩葱白的手指不断翻动,银也跟随着她的步骤一点一点折好纸鹤。 “不错哦,你学的很快。”洛依贝望着银掌心里小巧的纸鹤忍不住赞道。 尖尖的小嘴、漂亮的双翼还有上翘的后尾都折叠的恰到好处。 女孩用力向天空抛出了自己手中的小纸鹤。 令她惊讶的是,小纸鹤脱离她的掌心后并没有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就马上落地,它整体发出微弱的白光拍动着双翼飞向远方。 它飞得越来越远,直到变做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洛依贝的视线中。 “那不是普通的纸!”女孩惊讶回望着银发的守护者。 银微微点头,他没有将小纸鹤放飞,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怀中。 “你不放飞它,愿望或许不会实现呢……”洛依贝适时提醒道。 “我会让它实现。”银发守护者坚定地望着少女。他漂亮的紫眸里流转着异样的光彩。 …… 洛依贝家 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端坐于沙发上,此时已经是晚饭过后,洛萧然忙于制作一些工作上的东西,先行回到自己的房间。 洛祁铭坐在汐的身边,手指不断在深蓝边框的执法部终端上滑动,似乎是在查看一些资料。 梦怀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她正在用手抚摸“煤球”的软毛,替她的宠物挠着痒。 小黑猫舒服的在梦怀里翻了个身,继续懒洋洋趴着享受主人的爱抚。 它正是先前给依贝送信的金瞳小黑猫,名叫“煤球”。 梦为它取名时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见猫咪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黑球便直接唤它“煤球”。 幻梦圣殿的每一代主人都只有一人一猫。有了“煤球”与那些自诩强大频频试探幻梦圣殿的人,梦的生活每天才算是丰富多彩。 长久跟随在梦身边的“煤球”也养成了极高傲的脾性。除了主人,它不会让陌生人触碰它的小身体。 绝影半依靠着沙发,借着明亮的灯光擦拭着他的影刀。 桑落有些无聊,正将水流缠绕指间做着特别的水雕,至于形象……她下意识想雕出汐的眉眼。 几次尝试下她始终对自己的作品不够满意。 汐独自静坐,他在思索一些杂乱的事情,时不时拿起桌上的咖啡微抿几口。 纳尔并不喜欢灯光过亮的客厅,他斜倚在昏暗的窗边,目光落于窗外不断匆匆走过的行人身上。 突然…… 洛家的大门猛然被推开,有细碎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客厅里的众人。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煤球”全部聚集在玄关处。 从光线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缓缓探出一只披头散发面孔狰狞扭曲的恶鬼。 “喵!” “煤球”发出一阵凄惨叫声,慌乱中它的爪子在主人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红痕。 啪! 桑落惊讶地望着面前赤红面孔的恶鬼,她忘记控制自己指尖的水流,失重的水液尽数洒落在地板上。 “嘶……” 绝影擦刀的手微有异动,影刀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指。 汐淡然望过去,没什么实质性的反应。 窗边的纳尔微微挑眉,神情并无波动。 “……依贝,别闹。”洛祁铭扶额露出无奈的笑意。 调皮的少女缓缓将自己脑袋上的恶鬼面具拆下来,露出了她明媚欢快的笑脸。 “进来呀……”感受到身后的银竟然下意识想要后退,洛依贝熟络地将银发的守护者从角落中拉到了灯光照耀下的亮处。 借着客厅内明亮的灯光,她发现银的唇角有一小块吃东西时遗留下来的污迹。少女急忙用手拭去那点调料的痕迹,以免它破坏掉银精致的外表。 待众人看清楚银发守护者的身影…… 纳尔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只是在昏暗环境中并不明显。 梦打量着银脸庞边被细心编起的长发,露出微妙的神情道:“不错哦……” 汐端起咖啡的手顿了顿才收回目光将它送至唇边。 “很漂亮……”绝影将影刀收回鞘中,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面色却依旧平淡。 “依贝,怎么能这样对待银……”洛祁铭再次叹气,有些不抱希望的继续说道。 银散落在双颊边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被洛依贝编成了三条纤细精致的发辫。其中的一条紧贴着他的额头环绕而过,尾端被固定于另一侧的发丝中。而剩余的两条则自然垂落在两侧长发表面。 他的容颜原本英俊无暇,此时被刻意改变发型后略有些女孩子的味道,神色也颇为窘迫处处透着不自然。 “你看……他们都喜欢你的发型。”洛依贝兴奋地掏出手机要与自己的“杰作”合影。 洛祁铭望着女儿活蹦乱跳的身影,确定她不再有最初的沮丧和悲伤,也不再有近几天的沉闷压抑。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女儿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他,也学会了隐藏心事。他终究心中是有些失落的,想到她始终要成长起来独自去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洛祁铭心中却又多了些欣慰。 梦的考验应该很快就要到来。 他……还有机会回到最初的那片土地吗,回到那座纯白的城市去…… 察觉到主人复杂的心绪,他的媒介魂灵歌者悄然出现于洛祁铭身侧,透明身躯在光亮之下略微显现出一些色泽,黑发披散于圆润双肩之上。 她悄无声息地低伏在主人膝边,淡蓝衣裙散落在地板上,如同安静盛开的花朵。 “铃音,你不必担心我。”洛祁铭用手轻柔地抚过少女淡漠的脸颊低声说道。 “融合?” 汐微微侧目,望着神情淡漠的魂灵少女。他记得洛祁铭离开家族时他的媒介还是自己的歌声。 透过观察汐能看出两个人之间血脉与灵魂的深刻羁绊,那是只有媒介才能做到的。 “她……是我妻子的灵魂与我自身媒介结合出的魂灵歌者。”洛祁铭眉眼间透出一丝凄楚,他望着少女熟悉的容颜,想起了他曾经深爱的那个女孩。 “抱歉。”汐礼貌性的颔首致歉。 “都过去了……”洛祁铭轻声回复着,而后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去了吗…… 怎么可能! 有生之年,他必定会回到他所成长起来的那片大地上。 不为别的,只为亲手杀掉雪漠! 雪漠……雪漠!!! “铭!” 发觉身侧洛祁铭体内猛然爆发出的本源力量波动,汐下意识伸手以自己灿金色的时间属性力量控制住他的躯体。 “父亲!”洛依贝想扑到洛祁铭的身边,汐用另一只手隔开了女孩冲上来的身影。 随后其他三大圣殿的主人依次起身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汐的灿金结界中,洛祁铭释放出的狂暴气息被稳稳压制于结界内,没有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 他整个人连同魂灵歌者被交相辉映的绚烂光芒完全笼罩住。 魂灵少女扬起自己的脸庞,握住了主人的双手,她微微启唇。 轻缓空灵的歌声开始回荡在狭小的结界中,环绕着洛祁铭的身躯,慢慢浸透他快要被心魔吞噬的灵魂。 他缓缓安静下来,体内狂躁的力量波动也逐渐回收不再外露。 “让他自己平静一下。”汐收回自己的本源力量,顺手阻挡住洛依贝正想靠近的躯体。 四位圣殿主人一一对视,瞬间就已交流过所有的信息,他们互相颔首露出凝重的神情。 第四十八章 重要之事 “爸爸他……这是怎么了。”洛依贝心急如焚的问道。 她从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狂躁的一面,所幸与阿姨灵魂结合而成的魂灵歌者能够让他平静下来。 “没事的,依贝。爸爸只是想到一些伤心的事,你去睡。”洛祁铭安慰着女儿。 洛依贝看到面色如常的父亲,看到几位圣殿的主人也相继坐下,不像有什么异常,忍不住悄悄松下一口气。 “我今夜会守着他。”汐承诺道,他微微颔首示意洛依贝放心回房间。 洛依贝心下再无任何顾虑,转身上回到自己的房间轻扣住房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了父亲即将离开她的预感…… 就像曾经出现的那个梦境,父亲一步一步的远离,再也没有回身。 女孩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一阵,最后终于在潮水般袭来的疲倦中闭上双眼。 “你该知道你的状况。”汐微敛双眸低声出言打破了众人之间的沉寂气氛。 绝影、梦、桑落的目光也下意识转移到这位前任女王守护者的身上,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心底浮现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悲戚之感。 这位同族的守护者终究走到了末路。 作为艾维拉家族前任女王索菲亚的守护者,他一路陪伴着彼时还是公主的继承者,教导她那些鲜为人知的道理,替她解决前行道路上的所有阻碍,他看着她逐渐强大一步一步登上属于统治者的王座。 他看着年轻的女王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与牵挂,看着她的孩子们悄悄长大。 也是他目送索菲亚女王走到人生的终途,或许他曾经为自己所奢求的爱情欺瞒过他的主人,可是他从未改变初衷,也从未背弃自己的信仰。 在失去守护誓言力量的那一刻,他本该作为一个战士继续以余力效忠家族。可他遵从了主人最后的遗愿带领着年幼的公主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庭。 从那以后,他不再是一位战士,只是一位父亲,是能让妻子依靠的丈夫。 失去妻子后的每一天他都在被银翼老者的残影折磨,心魔蚕食着他原本健康光明的躯体。到了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 洛祁铭自己也早就知晓。 他遗憾的是自己再无法回归那片故土,无法为妻子复仇。还有……洛萧然与依贝……他最爱的两个孩子。 失去他,对他们来说将是不可磨灭的伤害。 “不要再隐瞒那些事。”汐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有些强硬。 “那时我遵从女王陛下的意愿去往血族亲自探查莫奈尔公主的下落。祭司雪漠趁机偷袭,导致她重伤陨落。带着公主离开家族是她给予我的最后一道命令。她赐予我一缕最后的气息言明我今后帮助公主回归家族的重要使命就彻底消逝于艾尼希德最顶端的宫殿内。我……并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由。” 洛祁铭斟酌着语句说出了过往曾隐瞒的事情。 “雪漠竟能够重伤索菲亚女王!”桑落神色略显惊异。 “那老东西,隐藏了自己真实的力量,或者……他有能够与女王对抗的东西。”绝影的眼神阴沉不定,稍加思索便已想到关键的地方。 雪漠是近三代女王统治下稳居神职位置的大祭司,掌管着艾维拉家族所有的祭祀事谊。他有着与那片大陆神灵沟通的权限。 但在过往的时代中,他从未显露出与王相抗衡的实力。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女王弥留之际的托付,不会掺杂个人感情,她或许发现了什么……雪漠原本可以继续隐藏实力,是什么促使他对女王突然发难?” 梦微皱双眉,感觉从这番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些说不清的重要之处。 “那件事,很重要,与她有关。” 汐依照几位伙伴的意见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洛依贝。 发生在洛依贝身上的所有事,都有些巧合。 女王最后的命令是要她的守护者将公主带离家族。 身为血族分支卡拉米尔家族族人的纳尔本该在与银的对战中死去,却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挽救他并将他带到了洛依贝的面前。 从那之后洛依贝的人生出现重要转折,她不得不被迫接受纳尔的存在,开始建立两人之间独特的羁绊。 雪漠不惜违反空间执法部的规则也要于人类世界中设下结界埋伏血族守护者纳尔,而在失败后他仍然执意想借自己的力量以意外事故来杀掉洛依贝。 四大圣殿的主人毫无征兆突然被带入到人类世界,他们与银以及另外一位神秘的守护者将成为洛依贝回归异世界那片大陆不可或缺的力量。 目前所有人的猜测是雪漠想阻止洛依贝作为继承者回归艾维拉家族。最终目的应该是反叛甚至覆灭家族。 可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扯到纳尔,因为他是会导致洛依贝解除自身封印的必要因素? 始祖曾表示事情关键之处在纳尔身上,这一切是因为洛依贝对那个血族人产生的爱恋感情。 家族的兴衰覆灭,又怎么会与继承者的私人情感产生联系…… 纳尔独坐在窗边,四大圣殿的主人并没有刻意要求他离开,他也就顺势听到了艾维拉家族的隐秘事项。 他轻轻拾起颈间那枚精致的六角雪花吊坠,目光变得复杂而幽深。 虽然事情仔细推敲下有些荒唐,汐依然遵循始祖的意志下达了命令:“这件事暂缓,梦,考验的事尽快解决,我们需要那个答案。” “嗯。”梦淡然回复。 …… 清晨,洛依贝迷迷糊糊起身。 因为昨天兴奋过了头,晚上又遇到父亲失控的事情,她整晚一半的时间都在潜意识中不断循环着自己担心的那些状况。睡得实在不是很安稳。 叹了口气,洛依贝捋了捋睡乱的发丝,从床上爬起,将珊瑚绒睡衣换成了平日外出穿的厚款卫衣,又简单换过自己的长裤。 女孩这才舒展着僵硬的躯体,左右摇摆活动了几下,来到被窗帘遮掩的落地窗边。 出现……美妙的阳光! 洛依贝豁然将合拢着的浅色窗帘彻底拉开,让冬日里的温暖阳光尽数照到自己全身,沐浴着光明的洗礼,她忍不住舒服地深深呼吸。 “拉上。”身后传来稚嫩的微弱声音。 洛依贝被突然打破一片安静的声响吓得呼吸一窒,她急忙回身望向自己的床上。 那只有着黑发与暗红眼眸的小布偶幽幽望着面前惊讶的女孩,圆圆的小脸上透着浓重的不悦之色。 “……你怎么睡在这。”洛依贝转身缓缓拉上窗帘,心虚地问着。 见刺眼的光亮重新被遮挡住,小布偶再次将小身体埋入柔软的被褥中。 “你哥哥休息。”小布偶平淡回复。 洛依贝这才想起她与纳尔的约定,某一天夜晚纳尔在哥哥面前稍微暴露了自己不同寻常的地方。因此两个人约好哥哥休班期间纳尔可以暂时睡在她这里。 这也是为了避免哥哥再多深入发现家中隐藏的秘密。 很不幸的是,洛依贝之前起身换衣时并没注意到自己旁边揉成一团的被子中有一只纳尔。 可两人的关系这样尴尬她也不好意思再去询问他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种事…… “那……你睡。”洛依贝简单将揉皱的被褥铺平,没再多说悄悄退出了自己的房间。 待女孩离开房间,床铺上的小布偶缓缓睁开深邃的暗红眼眸,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他白皙的脸颊浮点红晕,有些烦躁的又将被褥蒙住自己整个脑袋。 他不是故意的…… 父亲又去了空间执法部,只留下早已备好的早餐。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知道洛萧然今日休息,他们很自觉的全部离开了洛家。 家中只剩下一人一猫…… 洛萧然看了眼“煤球”空空如也的饭盆,他顺手将昨天剩下的两条炸鱼轻轻放进去。 可惜“煤球”并没像其他温顺的猫咪一样欢喜地开始啃食那两条鱼。它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向洛萧然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从金色眼瞳里透出些不屑,“煤球”舔了舔自己的粉红肉垫,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远。 “……”洛萧然微愣。 这只猫咪似乎很高冷?是食物不对它的口味? 洛依贝上午依旧会跟随银学习上次的攻击系魔法,不同的是今天还会有桑落与汐跟随指导。 梦与绝影则是为了各自的某些事情忙碌着,洛依贝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接近傍晚时分,洛依贝告别了银,独自行走于回家途中。 天色渐暗,夕阳已经悄悄没入远方的地平线,前方的路旁是个面积略小的幼儿园,此时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许多自行车、电动车、私家车将幼儿园大门的两侧围堵住,陆续有背着书包的小孩子从门口走出。有些活泼好动,有些乖巧安静,他们相继投入接送的父母怀中。 看到这副情景洛依贝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这条路拐角遇到的那家布偶店,正是在那里她将布偶形态的纳尔带回了自己家中。 这一切似乎像极了故意的安排。 脑中突然出现这种想法。 女孩忍不住快步向着小路尽头奔过去,她要去确认那家布偶店的存在,店主必然是知道一些事情。 她很快到达最初那个布偶店的位置,同时也看到了伫立在店门口的那个熟悉身影。 洛依贝犹豫地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第四十九章 镜面之战 那是个约有一米八以上的挺拔身影,男人侧身望着眼前的这家门店,黑色风衣包裹住他瘦削的躯体,他的双手随意插入口袋中。漆黑如流水般的长发附于身后。 印象中的布偶店已经改换为一家规模不大的药店,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店员有些疑惑地望着停驻于门口许久的奇怪男人。 那清冷英俊的容颜吸引着她的注意,正当她想出门仔细询问,男人停止出神被路口方向的一些事物转移了注意力。 他转身离开了门口。 药店里的小店员遗憾吐出一口气,不再继续关注门外。 纳尔微微侧目,余光看到了停步不前的洛依贝。 想起早晨那件尴尬的事情,眸光略微闪烁。他刻意压低自己的头部掩盖住情绪从女孩身旁淡然经过。 在他与洛依贝身形刚好重叠之际,以两人脚下的位置为中心骤然开始延伸出携带着淡紫微光的线条,那些线条或直行或不断蜿蜒曲折迅速构成一个纹路复杂而庞大的法阵。 洛依贝隐隐看到阵纹边缘部分有类似蛇形的纹路层层包裹住中心的星辰与明月。 但她能够看到的也仅仅只是那模糊的一眼,法阵成型后立刻从中焕发出了灿烂光芒,洛依贝下意识紧闭双目躲避过强光的直射。 在双眼无法目视的情况下,她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身旁那个人在此时将他的手触及到女孩的掌心处,随后那冰冷的手很快穿过她的指缝紧紧握住了女孩温热的手。 是纳尔……她的身旁只有他一个人 “纳尔……”洛依贝刚要启唇说出些什么,包裹着她的空气中渐渐掺杂进点点奇异的熟悉幽香。 这香气似乎在哪里接触过…… 是……梦送来的那封信! 还有去往黎山途中,正是那缕幽香迫使她陷入幻境,让她不知不觉中自己踏入了危险的境地! 这是梦创造出的幻境! 梦的考验已经悄然到来。 层层带有梦幻之感的淡紫色雾气笼罩住纳尔与他身旁的那个女孩,此时女孩的身影在浓郁的雾气里变得亦真亦幻。 唯有通过两个人双手交握的温热触感纳尔才能确定洛依贝并没有彻底消失。 脚下原本坚实的灰白水泥地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通透无比的虚幻镜面。 两人的身影连同那些雾气清晰倒映于脚下那片世界内,就连握手的动作也与实际完全一致。 被他抓住手臂的女孩许久未动,纳尔忍不住唤起她的名字。 “我没事。”女孩盈盈转身露出浅淡的笑意轻声说着。 …… 洛依贝在嗅到那缕幽香后立刻警觉地捂住口鼻,梦这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幽香虽然闻着很舒服有利于放松心情,但她却是不会再一次被欺骗! 待那片薄雾彻底散去,她很不自然地收回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 “谢谢……”她有些忐忑地看过去。 目光触及到的是纳尔那双幽邃冰冷的眼瞳,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整个人散发出丝丝冷意。 这冰冷的目光让洛依贝不得不稍微退却,也彻底打消掉她内心深处浮现的一点期待。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脚下的镜面世界交相辉映,就像一场虚幻与真实的写照。 洛依贝低头观察看着自己,她的衣服表面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纳尔亦是,这使得两人能够在阴暗的环境中看清彼此。 他们是这片世界里仅存的两处光。 “抱歉,这次连带着你也走进了梦的幻境,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行动吗?”洛依贝仔细斟酌语句试探性问道。 在她看来,原本接受考验的是自己,纳尔只是因为刚好从她身边经过才被一同拉入幻境。不管怎样最终目的是打破这个幻境通过考验回到现实的世界。 如果能够与纳尔联手,行动起来会很方便,遇到突变也完全有能力及时应对。 纳尔没回复她,他擎起手臂对着面前的女孩张开修长的五指后骤然收紧。 与此同时洛依贝惊觉在纳尔有动作后,自己的颈部忽然被死死扼住随着纳尔的手腕缓缓抬高,她自己的身体也缓缓升至那片黑夜中。 洛依贝下意识想摆脱包裹住喉咙处的那团血色雾气,可扼住咽喉的那股力量却丝毫不见消散反而正在收紧。 女孩很快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她能清楚意识到纳尔是真的想杀她。 没有任何犹豫的杀意。 就像最初她见到他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犹豫。 原来这一切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可笑的是她竟然认为她可以在现实中站在他身旁,做他一直需要的那个女孩。 虽然他依然是曾经的纳尔可她却不能再做那个只能屈服的无知女孩! 那些朦胧的喜欢终归要被抛掉。 洛依贝眉心处的印记缓缓亮起,她微微睁开的眼眸里涌现着点点泪光,窒息让她痛苦也让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印记以极快的速度附着于她的腕间,晶莹纯白的藤蔓自脚下镜面中疯狂延伸而出,锋利的尖端争先恐后般全部向着纳尔的胸口刺入! 纳尔敏锐察觉到了危险降临,只是一个瞬间他就已经闪身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藤蔓扑空后缓缓消散在镜面之上。 受到这次攻击影响,起初被紧扼住喉咙的洛依贝也终于得到解放,她止不住重咳大口呼吸着长久以来缺乏的新鲜空气,模样极为狼狈。 女孩没有多余的时间暂缓摆脱窒息的痛苦,她知道纳尔的血雾不会对她产生伤害。 因为纳尔紧接着松开手掌,掌心里腾起一团滚动不止的血液样流体。身形若隐若现间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着洛依贝所处的位置。 洛依贝也不敢怠慢,迅速升空远离那片镜面,默念咒文,脚下现出巨大法阵,上面浮现出艾维拉家族固有蛇形纹路与藤蔓互相缠绕而成的繁复阵纹。 法阵内飞速涌出六道飞光定格于她的周身,光芒里显露出它的本体,那是藤蔓包裹住的素白花朵,其外环绕着几片透着粉泽的残瓣,那就是她最近一直在练习的攻击系魔法“救赎”。 只是现在以她的力量只能停留在初级层次,控制十片残瓣。 纳尔的漆黑长发在眼前一闪而过,从他掌心流体中抛洒出的那些血液没能伤到洛依贝,而是尽数落在数道藤蔓互相缠绕形成的那层屏障上。 嘶!嘶! 触到那些血液的莹白藤蔓纷纷被腐蚀掉完整的躯体,化作漂浮的灰烬四散坠落于镜面之上。 六朵花的几片残瓣不再环绕花朵旋转,而是向着那个闪动的身影暴射而去。 看清那些残瓣对纳尔来说并不难,他的双眼在暗夜里有些极强的目视能力。 纳尔先是以掌心流体中的血液直接将扑面而来六片花瓣融化。 随后翻身以极轻盈的身姿避过随后紧跟的三片残瓣,飘逸的长发在黑夜里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与此同时,从他四周的地面上暴起几条粗大的莹白藤蔓,他们迅速生长扭动身躯将中心的男人层层包裹住,形成一座藤蔓的囚笼。 藤蔓囚笼下的那片镜面大地飞快透出暗红法阵。 洛依贝曾频繁的与纳尔对战过,知道他应对这种大面积藤蔓囚笼动作会稍缓,他现在必然是要使用“血雨”突破这座牢笼。 “血雨”是将他自身分化出的血液以密集全面覆盖的姿态降临于法阵覆盖过的土地。 虽然他血液中附带的毒性对她无效,可穿透性却依然存在,洛依贝并不打算直接从正面突破。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消片刻,从纯白的藤蔓囚笼上方骤降大片血红的雨丝,洛依贝建立的囚笼也在血雨笼罩中飞快消散。 朦胧的雨丝将纳尔整个人衬的飘忽而不可捉摸,他静立于镜面上沐浴着殷红血液的洗礼。 在那片帘幕消逝之际,他敏锐捕捉到了近在咫尺的洛依贝。 即使距离很近他依旧有把握凭借自身恐怖的速度避开这个试图接近自己的女孩。 纳尔下意识想迅速避过洛依贝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女孩的手上,趁此机会她将隐藏起来的最后仅一片花瓣暴射而去。 极近的距离之下,救赎花瓣锋利的边缘迅速划破纳尔右侧脸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几乎是一瞬间纳尔动作微有迟缓,那只手已经触碰到他的肩头。 缠绕于女孩手腕上的那只小蛇以肉眼难以窥见的速度飞快伸长顺着她的手层层裹住纳尔的整个躯体。 小蛇分化而出的两只头颅盘旋而上,它张开晶莹透白的脑袋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就要去撕咬纳尔颈部的血脉。 在距离他一寸之遥的地方,小蛇不得不停止猛冲而上的动作,因为它的主人忽然下达了明确的停止攻击指令。 洛依贝与纳尔双眸互相对视之际,他幽暗深邃的眼眸陡然剧变,那双漂亮的眼瞳里缓缓浮现出了摄人心魄的光彩。 女孩下意识一愣,心底一软,竟然不由自主受到那双暗红眼瞳的无声吸引,攻击意识也暂缓下来。 被她束缚住的纳尔面无表情地望着女孩眼眸里浮现的柔软,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复,也没有被她及时停止攻击的行为所感动。 那一抹奇异的幽香再度自纳尔身侧蔓延开来,洛依贝心神恍惚之下再难防备,她微敛双眸忍不住在香气的驱使下想要完全闭上自己的双眼。 第五十章 幻梦之境 如果可以不去思考任何事,不必在意外界的幻灭与自身的消亡,就这样永远沉眠下去…… 该有多好。 意识朦胧不清之际,洛依贝听到纳尔发出极低的轻笑声。 洛依贝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后,她顿时感觉到腹部右侧被寒冷如冰的绯红血刃自背后彻底洞穿。 突如其来的疼痛将她从浑噩状态中唤醒,她下意识继续了未完成的攻击。 小蛇不再犹豫张口撕咬住纳尔近在咫尺的颈部。本身剧毒的体质促使它并不会被纳尔的血液所腐蚀。 洛依贝望着伤口处不断被腐蚀着的血肉,勉强忍住疼痛心中微沉。 女孩猛然脱离出男人的身旁,顺势退开极远的一段距离,而咬住纳尔颈侧的小蛇头颅也在她离开的一瞬间被锋利的血刃狠狠切下。 这对小蛇来说不是什么致命伤害,它蠕动着身体从断掉的躯体中再一次迅速生长出新的头颅。 洛依贝稳住混乱的心神,方才与纳尔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失去理智停下了自己的攻击,开始抑制不住地对纳尔心软,甚至产生了想永远沉眠于这个世界的冲动! 纳尔这家伙竟然还有这种类似魅惑的瞳术,这……她可从未见识到! 一个男人拥有魅惑系瞳术,有点骚包……女孩不禁腹诽着。 同时使用“链接”的洛依贝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纳尔体内的那片虚无。 不存在任何力量的虚无…… 这怎么可能! 强大如汐一般在“链接”状态下她也可以感受到对方体内浑厚有力的本源力量。 还有那个被类似纳尔血液中毒素腐蚀过的伤口,她下意识抚摸上曾被血雾环绕的脖颈处,触及到的是凹凸不平的痕迹。 血雾本身无声无息连造成的伤口也没有任何痛感,这让她忽略了对这个伤口的观察。 洛依贝警觉地看向“纳尔”,她顺手用自己的本源力量包裹住腹部伤口,让它不再涌出大量鲜血。 纳尔是血族人,洛依贝不知道血族战斗的主流方式。 但依据过往纳尔所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他对于武器与自身速度的依赖程度明显高于魔法。 这是血族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准则,因为始祖血脉赋予了族人极其强壮的躯体、无与伦比的速度以及最快的自愈力量。 他的武器就是那张黑弓,洛依贝曾经在与祭司雪漠那一战中亲眼目睹过他使用黑弓时状态,以目前自己的实力也没有把握能完全抵挡掉那些箭雨。 他怎么会在与她的对战中舍弃自己的武器…… 还有那些血液毒素腐蚀性的伤痕,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纳尔的血液毒性对她来说一直是无效的,从第一天见到他开始就是无效的! 自己从一开始就彻底错了! 他并不是真正的纳尔,可笑的是她居然想邀请他一起打破幻境。 他根本就是这个幻境里为她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没想到为此准备许多天,在考验真正来临的时刻她依然大意了! 被创造出的“纳尔”与实际无限接近,连一呼一吸、所携带的气息全部相同,这直接导致她被虚幻的一切彻底迷惑住。 如果不是通过“链接”与腹部的腐蚀性贯穿伤口,她根本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原本女孩希望制服纳尔后再行协商停战,此时却让她发现他并非真实的纳尔。这一次洛依贝再也没有任何顾虑。 此时黑夜覆盖住周遭所有的一切,她全身透着淡淡的光芒,柔美线条勾勒出她姣好的容颜与曲线分明的躯体。 洛依贝绽放出一抹平淡笑意,眼眸里倒映着镜面另一端那模糊的身影,隐有明亮闪烁的星辰点缀其间。 她动了动唇瓣,风轻云淡般开口:“你不是纳尔。” 女孩的目光扫视过整个镜面结构,心中顿时有了计划。 她想做一个大胆的尝试。 洛依贝释放身体内部的本源力量,从她的手心里缓缓凝聚出一团白光,光虽然不是她的媒介,可是聚本源力量为光团是最基本的运用。 那团光芒越发耀眼,它的面积依然在迅速增大,最终将洛依贝的身形全部覆盖住! 是时候了! 女孩携带着那团光芒升至半空中,她用力擎起那团光芒将大股本源力量再次注入! 这团光立时焕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辉,几乎将整个黑夜全部照亮,而她垂落于镜面上的那些光线则迅速反射出千百道光芒充斥着每一处角落。 “纳尔”蹙紧双眉不得不在强光刺激下闭上双目,否则他将会陷入短暂的失明状态。 这样强烈的光芒虽然不像阳光一般灼热滚烫,可是依旧让他的躯体感受到了不适! 望着幻影下意识的反应,洛依贝知道自己已然做出了正确的尝试。 这个幻影有着血族惧怕光芒的特性,女孩并未指望这强光能够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她擎着璀璨的光球缓慢接近着纳尔,双唇微动无声默念咒文,此时脚下浮现光阵,六枚藤蔓环绕包裹的花朵再次飞出。 残瓣已经恢复至三片左右。 “纳尔”的躯体受之前那片残瓣影响,处于动作略微迟缓的状态。在这极近的距离之下,他再也无法逃开“救赎”的所有攻击。 恢复出的三片残瓣齐齐没入他的血肉之中。 洛依贝直接发动小蛇迅速缠绕住纳尔的腰身与四肢,用手牢牢扼住他的咽喉避免他出声颂唱咒语。 趁着他四倍迟缓的躯体尚未恢复,再次暴起的藤蔓也相继牢牢禁锢住纳尔的四肢。 被彻底制服的幻影依然没有放弃,迷离的眼眸中透出祈求神色,望着那与纳尔相同的容颜上所显露出的痛苦与挣扎,洛依贝险些又被他吸引住。 “还想骗我!”女孩想起之前被瞳术魅惑的事不由得异常愤怒。 “救赎”的效果不只有迟缓,它更危险的作用是于肉体中埋下无形的种子,使得洛依贝可以凭借它直接控制藤蔓从对方躯体中直接穿透血肉生长而出。 “寄生!” 洛依贝再无犹豫发动了最终的一击。 莹白藤蔓直接在涌出皮肤表层穿透心口,那颗心脏已经在破碎瞬间产生的大股血液中彻底停止跳动。 女孩下意识后退躲避,幻影的血液能够伤害到她,这个她还没有忘记。 洛依贝忍住心底浮现的不适感想去确认幻影是否还存活,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颇为诧异。 只见那副身躯由内而外被淡紫光芒笼罩着,根本无法辨识他的状况,洛依贝只能毫不放松地俯下身继续用力扼住他的咽喉,另一只手则擎着光球,避免幻影再次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层光芒很快消散而去,洛依贝直直对上了纳尔那双赤红冰冷的眼眸。 还活着?诈尸?? 她疯狂默念着咒文,可这次却再未感受到自己的莹白藤蔓从对方心口处腾出。 怎么回事…… 纳尔并没有动,他幽邃的眼眸在洛依贝手中的那团强光照耀下失去了焦距,呈现出一片空洞。 洛依贝丝毫不敢松懈,维持住原本的姿态,她仔细观察过纳尔的右侧脸庞。 那道被残瓣划过留下的血痕竟然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快,“救赎”留下的伤痕短时间内是不会愈合的!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洛依贝理顺被转移的思绪,目光继续下移。 纳尔暗红衬衣的胸口位置被大片血液浸透,这是寄生遗留下的伤口? 怎么会,她明明没有穿透皮肤表面! 洛依贝还是下意识将手探向纳尔的胸口处,必须快点检查他心脏处的状况!确认他到底是死是活。 衬衣有些褶皱领口上方的三颗扣子都已被解开,倒是省去洛依贝不少力气,她小心翼翼翻开那片染血的布料。 ……这! 伤痕的并不在心口,而是在距离心脏只有一寸的位置,并且那道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紫痕,明显的刀口伤痕,根本不是寄生所造成! 洛依贝下意识将手探进去,她仔细抚摸过那道伤痕。 咳……手感还挺逼真。 洛依贝不禁感叹着梦对于幻境方面的高深造诣。 纳尔对眼前的状况不甚了解,什么时候洛依贝突然将自己制服了?自己不是离她很远的吗?! 他只感觉那只手触碰着他的左胸胸口,那里有之前“洛依贝”给自己造成的贯穿伤口。 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直接覆盖于自己冰冷的心脏之上。他瞬间清醒,恢复了理智与意识。 又想故技重施?! 纳尔闭上眼眸回避刺目的光芒,抬手用力抓住洛依贝的手腕,狠狠将身旁的女孩猛然拉扯而下。 洛依贝只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天旋地转之间再睁开双眼两人已然互换过位置。 “啊!”被压住伤口的洛依贝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纳尔的另一只手在制服她时刚好狠狠压住了女孩腹部右侧的伤口,一股血液涌出缓缓浸润着他的掌心。 洛依贝痛的整张脸都皱在一处,原本随时处于防范状态而集中的注意力也在疼痛里溃散殆尽。 她紧紧皱眉咬住牙齿,忍不住通过深呼吸来缓解剧烈的疼痛。 纳尔下意识将自己的手移开发现了那个正在涌出大股血液的贯穿伤口。 洛依贝什么时候腹部多了这样一道伤口? 隔着一段距离他已经嗅到了女孩血液中独有的馨香气息。 纳尔想努力控制住自己因为这一点血液产生的失控,可他沾染过粘稠血液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靠近自己唇边。 那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明明不是那个人……却还要装成那个人的模样来欺骗她! “去……死……”洛依贝此时也是发了狠,望着那个该死的“幻影”,发出嘶哑的嗓音,用尽余力猛握住对方腕部。 第五十一章 相伴之夜 附着在她手腕上的小蛇也感受到主人内心中浓重的憎恶,它迅速挪过去一口咬住纳尔的手。 这一次洛依贝使用了自己的本源毒素,她想要一次性解决掉这个阴魂不散的幻影! 透过小蛇释放出的本源毒素加剧着洛依贝体内本源力量的消耗,可同时却通过“链接”感受到了纳尔体内源源不断被吸取过来的力量。 洛依贝心中一惊! 他不是幻影! 那么之前触碰到的那些也全部都是真实,不是梦制造出的幻影。 “你是真的……纳尔。” 她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真实的他与虚幻的他…… 女孩下意识收回小蛇,不愿再去伤害自己心心念念却不敢触及的那个人。她并不担心纳尔的伤势,他知道如何解除毒素。 手腕处的痛感夹杂着丝丝麻痹毒素逐渐渗透入血肉,察觉危险的本能促使纳尔骤然间清醒过来。 他迅速拿开即将递到自己唇边的手,拿开了那只沾染着洛依贝血液的手。 从小蛇毒牙穿透的两个血洞处蔓延出一片诡异的深青色,它在不断侵蚀着皮肤之下的血肉与神经。 纳尔知道洛依贝这种毒素如何破解,他将自己之前触碰到的那些血液胡乱涂抹至伤口处。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血液的幽香。纳尔微微蹙眉,暗自屏蔽掉自己的嗅觉,不再让它影响到自己,心神也从浮躁中得以解脱。 他很确定眼前的女孩就是真正的洛依贝,即使幻境创造出的她再怎样逼真也无法复制那独特的血液气息。 纳尔不再做多余的防备,慢慢放开了他一直在频繁逃避的那个女孩。 他想起那个覆盖在心脏上的温热触感,忍不住将那沾染过女孩血液的手掌紧贴住自己的心脏。 感受着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因为心跳加快而迅速流淌着,他低垂眼帘眸光里透出微不可察的眷恋之色。 纳尔失神一会转而望着洛依贝的伤口,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将自己的手腕置于洛依贝唇边。女孩露出疑惑的神色。 “一会若是忍不住痛,你就用力咬我的手。不过不能咬出血,不然你会变成我的同类。” “……”,她还敢咬吗?她还不如咬她自己的呢! “放心我的皮肤厚得很,以你的牙口还穿透不了。”见女孩一副犹豫的神情纳尔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在这句话说完的那一瞬间他动作十分利落地猛然揭开覆盖在女孩腹部下方伤口上浸透血液的几层衣物。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手腕上突然传来的明显痛楚。 她咬得很深…… 女孩最内侧的衣物基本是紧贴在腹部上,先前由于战斗她无暇顾及不得不暂时性包裹住伤口,致使有些地方的血液已经与衣服粘连在一处。 纳尔这样的举动也是希望长痛不如短痛,总归露出伤口才好去治愈。 洛依贝几乎从未感受到这样的剧痛,简直就像是从她腹部右下侧揭下了整整一层皮肉,她根本没来得及再反应,一口狠狠咬在那人的手腕上。 这一痛过后,洛依贝是真的想脑袋一歪直接晕过去。 她还刻意看了眼被自己咬到的那只手腕。 还好没出血,只有两排深深的小牙印。 纳尔释放出自愈的柔和力量包裹住洛依贝腹部那道贯穿伤口。 在自愈的笼罩下,那道伤口内,神经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建立连接,血肉也随之再生而出,最后原本狰狞可怖的血口愈合为一层柔滑细腻的皮肤。 那道独特的力量触感冰凉而柔和,过程中洛依贝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有皮肉快速生长愈合留下的点点痒意。 纳尔用手轻轻抚摸过新生出的那片皮肤,创口处只遗留下虚幻浅淡的紫色痕迹,这与自己胸口处的伤痕一般无二。 应该是专属幻境造成的伤痕。 他细细检查过洛依贝的伤势,在女孩的颈部,发现了疑似被自己独有技能血雾腐蚀过的痕迹。 制造幻境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血液毒素对洛依贝无效,这个只有洛依贝、他还有洛祁铭知晓。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如果颈部留下这样丑陋的疤痕实在是有些残忍。好在这个也能够被治愈。 除却这个女孩白嫩的脖颈下方靠近左侧肩头处还有着两个不起眼的血色小点。 那是独属于血族齿痕愈合后留下的痕迹,它会永远留存在皮肤上,就像一个鲜明的烙印。 重要的是那是自己留下的。 那是两人最初相遇时的证明。 洛依贝身处的幻境中与她对战的是自己,而自己在幻境中同样也被刻意制造出的洛依贝险些刺刺穿心脏。 选择逃避的不只有这个女孩,还有他…… 发出略显惆怅的一阵叹息后,纳尔站起身召唤出他的黑色巨弓。 铮!铮!铮! 伴随着优美的弓弦颤动之声,一道道宛若血色流星般的箭矢破空而去,漂亮的尾光逐渐被那片漆黑夜幕吞噬掉。 回应纳尔的是无限深远处不断传出的类似于层层玻璃成片崩碎的咔嚓声。 镜面大地与黑夜构成的世界在虚幻中逐渐支离破碎,崩碎而成的残片化作一缕缕淡紫色的流光纷纷坠落而下,最终于快要落地时消弭于无形。 洛依贝望着那个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那些虚幻而华美的淡紫色流光迅速从他身边滑落消逝,而他持着独属于他的那把黑色巨弓,整个身躯泛起血色微光,与他的弓一样陷入了那片沉寂中。 “好美……”看到那幅景象的女孩忍不住低喃着。 听到女孩的轻语,纳尔也不再出神,他回身脱掉自己外穿的风衣,递给已经坐起身的女孩。 “……给我的?”为什么突然把他的衣服给自己? “不然呢,你要直接这样出去?”纳尔顺势用手指向她的伤口处。 洛依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面沾染着大片的血迹,好巧不巧洛依贝今天内里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羊绒毛衣。 一眼望过去就像刚经历过一场凶杀案,她今天穿的衣服从内到外基本全部报废掉了。 “……会弄脏的。”她还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把别人干净的外衣直接穿到自己身上。 “那你自己走回去。” 什……什么? 洛依贝眼疾手快地抢过了那件宽大的风衣。 “你忍心这样对我吗?”洛依贝有点恼。 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快点穿!”纳尔没理会女孩撒娇一般的言语。 那件黑色风衣覆盖住女孩原本被血液浸透的那层衣服。 由于身高差的缘故,纳尔这件及膝风衣几乎快到洛依贝的脚踝处,除此之外肩头、腰身与衣袖也是宽大许多。 纳尔看着女孩穿戴好,便用一只手环过洛依贝的双肩,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顺势以公主抱的姿态将女孩抱在自己怀里。 这是要被抱着回家? 来自霖城市冬夜里的寒风迫切翻涌过来。 在那件黑色风衣的笼罩之下,她丝毫没有觉察到一点冷意。 女孩炽热的心脏带动着全身的血液,让它们开始欢快兴奋地急速流淌于血管中。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可是依靠在自己最期盼的那个人身边,洛依贝心底一片安静微闭双目。 街道边陆续有行人经过的细碎声响,路人纷纷注意到这个怀抱女孩擦肩而过的年轻男人。 他的步伐很稳,怀中女孩沉睡的无比安详。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往何处…… 他穿着单薄的暗红衬衣与黑色长裤,路灯发出的昏黄光线也无法遮挡住他清冷俊美的容颜,只是轻轻一瞥就会让人铭记于心底深处。 “年轻真好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由衷感叹着,他顺势拥住了身边腿脚不便的老伴。 “老不死的……感慨些什么。”步履蹒跚的老太用拐杖轻轻敲着自己那不靠谱的老伴侣。 “我说真的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帅……咳咳……”老大爷展露出一副不服老的模样,试图在老伴面前挽回自己昔日不靠谱的形象。 只是争辩几句,就因为呛入口中的寒风重咳不止。他苍老的喉咙如同一个破旧的老风箱,发出阵阵沉闷的喘气声。 不服老也不行了呢…… “你们看,好幸福的感觉!” “苍天啊,他好帅!禁欲系的!” “作为一只单身狗我遭受了一万点暴击,你们快救救我……” “我就是想随便逛个街,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伤害……” “你们知道吗?身体素质不好的男人可不能公主抱啊……” “他走的好稳,这身材一看就不错……” “难道只有我注意到那个女孩身上风衣的很大吗?明显是她男朋友的……” “好暖……” 时不时有杂乱的声音挤入耳中,周围的环境非常喧闹,洛依贝听着那些议论声,克制住自己睁开双眼的冲动。 纳尔这是在向什么地方走,她记得自己家附近没有什么特别吵闹的街区,而这里的路人似乎更多是在逛街。 算了,洛依贝选择相信纳尔。她还是安静做着那些女生口中“暖男”怀里的幸福女朋友。 虽然她知道纳尔并不暖,他又腹黑又傲娇的要死,还喜欢捉弄人。 纳尔迈动的步伐戛然而止,他望着眼前陌生的建筑物和街巷,心中涌出些不详的预感。 “洛依贝……我好像……迷路了……”纳尔有些不确定的用低沉嗓音说着。 “……” 你t不认路不早说! 洛依贝瞬间被气醒,再没办法安详地装睡。 路人的议论果然并不靠谱。 她们看的都是外表,长得帅能当饭吃吗!长得帅能送她回家不迷路吗?! 第五十二章 魔女之名 虽然差点想爆粗口表达自己此刻无比郁闷的心情,但想想今夜温柔善解人意还主动帮助自己治伤的纳尔。 洛依贝决定冷静一些,毕竟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与纳尔缓和下来的关系,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这么粗俗的女孩子,会不会直接放下她转头离去。 权衡之下洛依贝抽动着嘴角缓缓开口:“你……平时怎么回家的……” 他以前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状况,难道他就没去过很远的地方,她不信! “……我的方向感似乎出了些问题。”纳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以往并非没有去过霖城市区的其他地方,甚至曾经跨过别的省市。 他会刻意把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留在洛依贝家中,比如纽扣、吊坠之类的,每次回归也是依靠着对自己这些物品的感知。 今夜他依旧用的是这种方法,可是感知却并不不准确。 如果说平时正常时感知到的是非常明确的一个方向,今天感知到就是模糊不清的很多个方向。 顺着其中一个相对清晰的方向走来,再次感知到的反而更加混乱,竟掺杂有返回的路途。 所以……他不得不求助于洛依贝。 虽然这……很煞风景…… “放我……下来。”洛依贝选择出相对安全的落地方式,她怕自己擅自动作会摔到。 纳尔将托住女孩腿弯的那只手缓缓下垂至与另一只手接近平行的位置,看到她的双脚相继落地才完全撤掉自己的手。 “你站在原地别动,我上去探探路。”洛依贝吩咐好纳尔,确定四下无人,提起一丝本源力量,轻盈的躯体缓缓升至半空中。 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披在双肩处的黑色风衣,洛依贝急忙扣住风衣上的第一粒纽扣,防止它被吹落。 定睛望去,洛依贝也是一愣,脚下霖城市区的那些街巷迅速缩小。 整个霖城市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界限的远方,与漆黑夜幕下的层层云雾相交融。 一条条由密集光点构成的虚幻道路穿行于灯火通明的城区内部,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伫立其间。参差不齐的光幕环绕着内河延伸至自己脚下,光影错落有致的倒映于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 极远处那颗飘忽的深蓝星辰绽放着璀璨光芒,以极高傲的姿态凌驾于整座城市的千万点光亮之上。 眼前的情景倒让洛依贝无端生出些万家灯火唯有自己独立黑夜中的孤寂感觉。 仿佛她根本不属于这座城市,只能这样安静看着那些闪烁的光点不断亮起复又熄灭,看着稀薄的云雾从自己身边翻涌而过,吹乱她尚未及肩的棕色发丝。 这就是自己曾经拼命想去守护的城市,它那样美丽,又那样遥不可及。 “怎么了?”耳畔处响起低沉的声音。 纳尔看到半空中的洛依贝久久未动,忍不住微觉异常跟随着来到她的身边。 他从背后简单环抱住女孩。 突如其来的熟悉气息填满了洛依贝有些空虚的心脏。 女孩顿时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似乎自己还身在梦制作的幻境中,虚虚实实,难辨真假。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没事的。”她淡然回复着,紧紧回握住纳尔的双手。 此刻的他……无比真实。 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真实…… 洛依贝收回思绪开始理智思索两个人当前的境况。 脚下那片大地上流淌着的内河应该是霖城市南部十分着名的一个景点——西江河。 洛依贝曾经在上次与空间执法部的联合行动中见到过整个霖城市的地形地貌图。 西江河是刻意被引入市区的一条河流,它纵行跨越霖城南部区域,解决了内陆地区的用水问题。 沿岸的许多工厂、房地产以及旅游业经济都是被这条河流所带动起来的。 西江河最终会继续南入与大海交相融汇,因为那片海域正是之前空间执法部执行任务时的地点,所以洛依贝对周边环境还比较了解。 等等……西江河?! 纳尔与自己前后到达最初相遇的那家布偶店想探寻到一些蛛丝马迹,那条路隶属于东城区范围,这个洛依贝十分清楚。 纳尔走出幻境后抱着她走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 仅仅二十分钟! 两个人从东城区某条街道陷入梦所制造的幻境,怎么走出幻境后步行二十分钟就跑到霖城市南部市区的西江河了??? 洛依贝暗叹幸好有纳尔在背后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然发现这个真相她怕是要忘记控制本源力量直接从半空中掉下去…… “你出了幻境是一直步行?”洛依贝下意识询问身后的纳尔。 纳尔发出一阵极低的笑声,心底浮上几丝恶趣味幽幽说道:“我还没勇气抱着你飞回去。” 洛依贝此时陷入了冲动与理智的权衡之间。 这忍不了!不能忍! 女孩从纳尔的臂弯里艰难转过身,用自己温热的双手牢牢锁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脖颈。 “我就该在幻境里掐死你的!” 掐死你!我哪有那么胖! 算上去往黎山那一次,这已经是纳尔第二次“委婉”地说她胖了! 作为一个正值青春盛年的健康女生,在同龄人群中她真的是不算胖好吗? 岂料纳尔感受到女孩并没有用力紧扼的双手,反而给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洛依贝只得暗骂自己没出息,活了二十年却依然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温柔攻势中溃不成军。 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他,喜欢的无法自拔…… 这一切就像是宿命的安排,从在最初的那家布偶店看到他开始,她就再也没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洛依贝叹了口气,将自己原本紧锁住纳尔脖颈的双手改为环住的姿势,顺势将自己的脑袋窝进他的肩头。 “我们要快些回去,你父亲会担心。”纳尔用手将她凌乱的发丝归拢于原处。 “嗯……”洛依贝低垂脑袋应声。 果然,恋爱的酸臭味使人迷失本心!她原本真的在思考方向问题的! 洛依贝转过身决定不再表现得像个痴汉,要克制住自己。 远方的那颗深蓝星辰,是霖城市目前最高的建筑。有着“霖城之星”美誉的那座电视塔在投入建设最初时期就已被确定位置。 它在霖城市最中心的地方,无论从任何方向上看都是最中心处。 这也是希望市民们无论身处霖城市任何地方,都能够看到它最美的一面。 这里距离“霖城之星”过于遥远,洛依贝虽然曾经游览过南部市区,但对于具体的道路不是那么的熟悉。 她的活动范围主要是东城区以及繁华的市中心。 况且此时洛依贝能够感觉到连自己的方向感也十分模糊不清,纳尔在暗夜中目视极好都无法分辨,她对自己的方向感也没抱太大希望。 回想起父亲曾经说过有关于梦的一切,其中所有人给予她的“魔女”称号也是在那时她最不能理解的一部分。 而现在,洛依贝想,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梦这个称号的由来。 自己之所以与纳尔奇迹般的同时出现于布偶店门口,怕是其中也有梦亲自引导的原因。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陷入幻境,这很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提前设下的陷阱,也是考验。 纳尔幻境里的那个人是谁洛依贝并不知晓,可她对于自己幻境里出现的那个纳尔却是记忆犹新。 梦利用她对纳尔的朦胧情感创造出的幻影,的确迷惑住了她。 在即将杀死幻影的时刻,也是梦果断将两个人原本分开进行的幻境重合于一处,让两个人自相残杀,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制造两人之间的某些摩擦。 这一点她是需要感谢梦。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掩盖住她最后把两个人从东城区丢到了遥远南区的腹黑!! 还有纳尔混乱的感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也是梦的手笔,可能是幻境后遗症也可能是因为两个人身上携带的伤口…… 这种时候她就要体现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21世纪在各种高科技与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下成长起来的女孩。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梦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导航”。 在目前这个高科技横着走的时代,手中有导航,走遍天下路。 洛依贝很熟练的拨开手机,打开定位,启动地图的导航系统。 定位显示现在两个人的位置是位于霖城市南区西江河河畔的一个钢厂附近,那么直接定位到自己家门口附近的一个超市。 一旦到达目的地,她有自信闭着眼睛都能带着纳尔走回家中! 从手机中传出了机械性复述话语的女声,它指明了此时该前进的方向。 “跟着她说的走,我会随时观察提醒你。”洛依贝胸有成竹地吩咐着身后的纳尔。 纳尔颇感诧异的望着那台手机,竟然还有这样的功能? 整个过程中,洛依贝一直密切注意着两个人行进的方向。时不时还要纠正一下角度问题,身后环住她的纳尔保持住了女孩平稳的身体,她只需专心看着手机。 当终于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洛依贝彻底松出一口气,双脚落地,感觉到无比怀念的坚实大地就在自己脚下,内心也终于相对踏实下来。 第五十三章 赤诚之意 落地站立着的女孩全身被宽大的风衣包裹住,伴随着冷风徐徐吹过空荡的部分也被轻轻撩起。 嗅着那件风衣上暗含着的独特冰冷气息,洛依贝忽的想起自己与纳尔下午时分在布偶店门口碰面的事。 纳尔并没有直接进入,而她也在路口处也隐约看到那里已然成为一家小药店。 最初的那家布偶店已经彻底改头换面,神秘的店主踪影全无,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初相遇的两个人知晓它的存在,也只有两个人知道属于他们的生活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洛依贝在人类世界的人生从遇到纳尔后开始剧烈变化。 身世、力量、家族、他。 那么,纳尔的生活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纳尔,你为什么会以布偶的形态出现在那家布偶店?”女孩背对着纳尔突然出声问道。 纳尔倒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询问地有些异样,他认真望着洛依贝的清瘦背影忽然想起最初的时刻原本是他主动选择降临到了这个女孩的身边。 洛依贝没有听到身后那人的回答,眉眼间难免略有黯然。 “如果你不愿回答,我……”她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已经立时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内。 “那是人界时间的一个月之前,艾维拉家族在那场战争里彻底击溃掉我们卡拉米尔家族,他们毁掉血族主城莫里斯,屠尽我的族人……” 他说这些的时候,嗓音略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低沉,女孩听得出他的心跳正随着呼吸减慢。 “你憎恨我的家族,所以也会连带着憎恨我吗?”洛依贝听着他的陈述,忍不住询问,她不敢去直接问他是否因为这样的仇怨才会拒绝自己。 他抚摸过女孩柔软的脸颊,再次开口:“不,正相反这是一种解脱,是从持续数千年的征伐战斗与仇视阴谋中解脱出来。” “我并不是什么家族的高层人物,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战士。 很多人都说死在战场上是一名战士最终的宿命,而在这种宿命终结之前先要经历血与肉的洗礼。可我不愿意去战场上,我不愿去进行屠杀,我找不到我为之战斗的意义。 我一直在刻意隐藏我的实力,让所有人以为我甚至没有上战场的资格。直至遇到莫奈尔公主。” 他紧紧拥住怀里的女孩说着心底曾经深刻埋藏的隐秘,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他只是单纯地想告诉这个女孩,让她了解到一个真实的自己。 “你知道公主是被血族强行转化掉血脉,我的族人们不肯放过她,他们将所有对艾维拉家族的憎恨都强加在她身上。 血族的领袖要她活着,被日日囚禁监视着,甚至强迫所有族人眼中最怯弱的我与她建立守护关系来羞辱她。可他们错了……” 纳尔似乎提到了极可笑的事情突然止住话语低笑起来,女孩忍不住用软糯的嗓音唤他的名。他摩挲着女孩的双颊示意自己没事。 “他们彻底错了,在他们想要越过我去欺辱公主的时候,是我将他们全部击杀并抹掉遗留下的痕迹,我甚至还记着他们被我刺穿心脏时那难以置信的眼神。 那把黑色巨弓名叫炽离,一直是血族最高祭司圣殿里供奉的圣物,已经数百年没有人能够拥有它。 在我杀掉族人被众多血族强者围堵陷入绝境时,它脱离掉封印主动来到我的面前汲取我的血液成为属于我的武器。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无法发挥出它的全部力量,但血族很重视圣物与它的新主人。 我依靠着炽离以及自己的力量与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谈判保住了我与公主在家族内部的地位。他相应的要求是血族遭遇灭族危机时我必须为此而战。” 洛依贝这是第一次知道纳尔的过往,那些平淡诉说的背后又该沾染着多少鲜血,他几乎是在与整个家族为敌。 “我的确在灭族前夕曾经浴血奋战过,你的族人们手持着血族数千年最为惧怕的武器。 我不知道艾维拉家族为什么会突然有了那样多的秘银武器,那片大陆上从未出现过那样大数量的秘银。那是可怕的,是单方面的屠杀! 那些都是用与那把银匕首同样材质的秘银所制成,试问在这样强力的武器之下血族怎能抗衡?秘银所造成的伤口不会流血只会将他们的血液彻底冻结,让他们无比痛苦地死去。 眼见灭族在即萨雷斯却消失在战场上,我不得不回转城堡。呵,他果然想趁我在外抵御艾维拉族人之际杀掉城堡内的公主以此展现出他最后的疯狂。” 洛依贝看着纳尔紧蹙起双眉,似乎是难以再继续开口,他忍耐剧烈动荡的心神终于再次启唇。 “我用炽离亲手杀了他,凭借着那把弓蕴含的诡秘力量,我居然能成功杀掉他!那个时候杀戮圣殿的主人绝影率军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来到了我与公主的身边……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我原本要誓死护住她,我不确定她的族人是否会善待她,可她竟将我推下了那座城堡……她用她自己保全了我……” 纳尔似乎是再次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忍耐着紧紧拥住女孩,迫切想从她的身上寻到最后的慰藉。 “你喜欢她。”女孩望着纳尔因情绪动荡再度呈现赤红的眼眸轻声说道。 看着怀中女孩的面容因这些事而透出些许落寞,纳尔捧起她清秀的脸庞,认真与她对视。 “看着我,洛依贝。”他抽出一只手将女孩柔软的手覆盖在自己心脏之上。 “感受到了吗?” 那颗属于他的心脏此时正在逐渐接受着女孩手上独有的温热触感,它的速度已经从先前极缓慢跳动的状态渐渐加快,直到她的掌心都能够感受到最明显的欢快跃动。 它在因她的触碰而兴奋。 “洛依贝,我这颗心脏已经因你彻底乱掉了。”他赤红的眼眸里绽放着足以让人惊心动魄的温柔,瞳仁里倒映着面前女孩脸颊。 “我……”这一刻女孩竟然不知道该怎样诉说自己的惊慌与欣喜。慌的是怕这样的时刻稍纵即逝,喜的是她自始至终想去追寻的身影终于肯回身等待她。 “我从未因为某个人这样不知所措过,就连公主也不能。 我一直将莫奈尔公主当做我最亲近的人,作为她的守护者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她就像我的家人,她终将会得到幸福,可这幸福却与我无关。 可是洛依贝,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不知道我这颗心脏到底为什么因你而乱,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纳尔突然放开女孩的手,将自己的手狠狠刺入胸腔处,他的手速度极快穿透过皮肤骨骼血液径直握住了自己正在跳动的那颗心脏。 从左侧胸腔处迸射出的血液一下子尽数落在女孩的肩头。 洛依贝吓了一跳,她猛然握住纳尔那只紧握心脏的手臂。 “别这样!”她不知所措地哀求着。 纳尔却是微笑着启唇:“别怕,洛依贝,你看我并没有流出多少血液。” 女孩再次望着他的胸口处,血脉中的自愈力量此时正飞速运转,他的胸腔部位也只剩下那只手停留的范围无法愈合。 纳尔用另一只手抓住女孩的手探向自己的心脏处,洛依贝的手微微发颤在纳尔的带领下,她的手轻易越过血肉骨骼,触及到了那颗飞快跳动着的心脏。 光滑的,粘稠的,甚至能轻易感受到上面凹凸不平的脉络与连接着的血管。 纳尔撤出了自己沾染着鲜血的那只手,任由女孩去触碰他的心脏。 那颗心脏因着这样近距离的触碰仿佛疯了一般地兴奋。 第五十四章 布偶之择 洛依贝整个人完全愣住,她自己的心脏也在随着那个快速起伏的节奏飞快跳动着。 “你只要用那把秘银做的匕首将它取走,我就不会样不知所措,也不必再拼命克制自己想去靠近你的意愿。”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仿佛在诉说着恋人之间的蜜语。 洛依贝望着纳尔眼中透出的茫然无措与眷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纳尔,他一直都是强大的有着属于自己的意志,从未这样为难过。 女孩沉默一会闪烁着动人的目光轻声问道:“既然你都愿意让我夺走它,为什么不愿听从你自己的心意来靠近我。” 听到女孩的话语,纳尔忽然紧紧拥住她,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体内,融进那颗心脏里。 “……好,我听从自己的意愿。”他用尽全身气力柔声说道。 也随了你的心愿…… 两个人安静抱住好一会,洛依贝才探出脑袋面露尴尬地说道:“你要让我这样握你的心脏到什么时候?” “你不喜欢它吗,可是我喜欢你这样做……”纳尔疑惑着问道。 “感觉这像是某些血腥恐怖电影,还有我的心跳频率都快跟你同步了!再这样下去我怀疑我要突发心脏病猝死!”洛依贝无奈扶额。 这都是什么重口味的爱好,喜欢被人零距离直接握住心脏?? “那……好。”纳尔惋惜着。 你还惋惜?? 洛依贝缓慢地、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挪出自己的爪子,鲜血淋淋的手腕让她忍不住一阵恶寒。 想到这是属于纳尔的血液,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嫌弃。只能象征性就着他的风衣抹几下,反正他刚才自己戳进心脏的时候血液已经喷溅在肩头了…… 这体验感也是极其……特别。 纳尔望着洛依贝正在用本源力量将自己的血液从手腕处一寸寸清除掉有些不悦开口:“你很讨厌我的血液吗?” 洛依贝严肃地做着个嘘声手势。 月黑风高三更半夜他就不能小点声吗?被路人看到怕是要把两人扭送去派出所当成某些杀人犯了! “不除去难道等着被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回家会把父亲吓到的!”女孩严肃着压低声音道。 她还不忘强制性地抓过纳尔那只同样布满鲜血的手:“你也需要清除!” 纳尔听闻女孩这番说辞终于渐渐接受,看着她非常细致地用本源力量为自己祛除着手腕上的血迹,忍不住微露出浅笑。 看着这样的洛依贝也不失为一种奢侈的享受。 “其实我可以把路灯全部拍灭的。”纳尔信誓旦旦地勾唇说着。以往晚上出门时只要行走的路上有碰到讨厌的路灯光亮他一直这么做。 简单粗暴,为什么要让讨厌的光线照射到自己身躯上呢? “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人话吗?破坏公共设施是一位好市民该做的吗?霖城市政府的经费不需要节省吗?市民们晚上出行你替他们照亮前行的路途?”女孩一边控制着自己的本源力量一边絮絮叨叨数落着纳尔。 被数落的纳尔无奈长出一口气,没敢说出自己以前频繁拍灭过路灯的那些荒唐事。 在彻底清除掉两人手腕及手指掌心处的血迹以后,洛依贝还细心地利用自己的生长系力量替纳尔将他被戳破的暗红衬衣修复好。 做完这些女孩又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她知道纳尔不喜欢刺眼的光亮,但这也是为了试探两人到底会不会容易被路人发现。 纳尔暗红色的衬衣上虽有血迹但是并不明显,修复后更是很不起眼。她自己身上的风衣本就是纯黑色,并不会有什么透出血液的地方。 关掉手电筒后,洛依贝才握住纳尔的手心。 想起方才的问题纳尔还没有回答完整,他所讲述的是他过往在家族中的经历,并且只叙述到莫奈尔公主将他推下城堡便没了后文,而这些还没有涉及到他出现在布偶店。 “刚才为了跟你煽情都忘记你还没有彻底回答完我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会被带到那家布偶店的?”洛依贝再次柔声问道。 纳尔回握住女孩温暖的掌心:“艾维拉家族的几位强者那时都聚集在城堡各处清除剩余的血族长老与血衣祭司,我坠落城堡后立刻被他们外围的军队层层包围。 经历了诸多战斗我也是异常疲累,强撑着身体依靠着炽离成功突围,就在我逃亡的路途上遇到了我的死敌,也就是你的守护者,银。” 看着女孩眼眸中呈现出的惊讶,纳尔并不意外,银在她的主人面前一直是乖巧顺从的模样,但那也只是在他的主人面前。 艾维拉家族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让银那样悉心对待。即使他与他的主人分别的时间再长久,相连的血脉、守护誓言的影响终究会让他再度愿意去保护他的主人。 “他是你的守护者,同时也是艾维拉家族最出色的一名战士。他似乎早就预知到我逃离血族领地的路线,等待多时,就是为了给予我最后一击。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我无法与他对抗,最后的时刻我甚至以为我会就这样简单干脆的死去。 我的意识在一片黑暗里沉沦着,很久很久直到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只布偶,可我的伤痕依旧没有完全恢复,我缺少血液无法维持自愈力量运转。 我很努力地想越过那些真正的布偶爬出去,就在那个时候盛装我的箱子忽然被打开,然后我看到了你。” 纳尔露出温柔的笑意,他的血色眼眸里都是眼前女孩的身影,是曾经那个不经意间来到布偶店的女孩。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身穿着长及膝盖的纯白羽绒服,戴着浅红色的绒线帽,她很漂亮如同晨曦般耀眼。 接着他看到女孩望着那一群飞向她的布偶瞪大了双眼反应极快地立刻偏过脸用双手护住了她手里的咖啡。 她身上有着独特的馥郁馨香,那是厚重冬衣也无法掩盖住的气息。 来自血脉深处的气息,也是他内心极度渴望的气息,一下子就完全吸引住他。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跳进了那个女孩怀里,下意识追寻着那个香甜的味道而去。 “然后呢?”洛依贝发现望着自己出神的纳尔忍不住催促,怎么讲到这就不说话了? “那个时候你到底是凑巧掉落到我怀里还是店主让你掉过来的?”女孩认为这里面多半还是店主的缘故多一些。 “都不是,是我自己选择掉到你身上引起你的注意,因为你很香……”纳尔说到此处俯下身凑到女孩耳边轻轻说道:“因为我想吃掉你。”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因为想吸食女孩的血液才主动选择接近她,因为他从未闻到过那样香甜的食物气息…… 后来他也的确得到了她的血液,味道异常甜美,甚至让人有些上瘾,比沐血果比血族所有的食物都要美味! “好啊!原来你主动接近我就是为了吃我!难怪我那天夜里醒来就看到你在咬我!”洛依贝气势汹汹地紧逼着纳尔。她就知道送上门的布偶一定有问题! 纳尔抱住炸了毛的女孩缓缓为她顺毛:“我们不就是这样初遇的吗,我被你所吸引主动接近了你,多美好的相遇。如同那个店主所说的一样为你带来好运与幸福。” “是,如果去掉我因为被你吸食血液差点死掉的部分确实很美好。”洛依贝撇撇嘴干笑着。 好运?幸服? 被他吸走血液贫血好多天、帮他找公主遇上雪漠被搞得半死不活住进医院……这叫好运? 至于幸福,在今天之前他是忘记他如何狠心拒绝自己了吗?忘掉两个人互相逃避的那段时间了? 第五十五章 炽离之姿 听到洛依贝这样的话语,纳尔微笑不言,只是轻柔抚摸过女孩颈部左侧下方那个残留许久的齿痕。 “……”洛依贝握住那只修长的手,忍不住想起它的来历。 曾经在最初相遇时遗留下来的血族齿痕似乎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印记,成为两个人关系的链接。 那是一切的开始,永远不会消失的烙印。 女孩双颊微红很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那个店主,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认识他吗?” “他虽然在你面前收敛得很完美,但他的灵魂无疑很强大,甚至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比雪漠更加强大的气息。”纳尔提及布偶店的店主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或许,他就是那个从银最后一击里救下我的人,以他的力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变成布偶状态也是他的手笔。” 洛依贝忍不住叹息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嗅到了阴谋与被安排的气味。 并且这个安排似乎格局更大。这一切围绕着她开始,但不知布偶店店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或许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都是被什么人安排好的。不,不可能,难道那些人能够知道自己会选择什么,这样想起来实在是让人有些畏惧。 洛依贝抛开脑中的杂乱想法,管他什么安排被安排,现在是该想这些烧脑事情的时候吗? 女孩径直拦住纳尔的去路想索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我们这……算是在一起吗?” 听到这句话纳尔停下前进的步伐,他刻意垂首认真凝望着洛依贝那忐忑不安的双眸。 “你说呢?”他挑眉反问。 “因为你之前拒绝过我的,我感觉现在像是在梦境里,很不真实。”女孩开心地原地抖起宽大的风衣转了个小圈。 “你还敢再没出息点吗?”纳尔撇撇嘴,觉得面前的洛依贝比平时还要傻上许多。 这一句话怼的洛依贝深感无力,她竟然无言以对。 “我也不想的……”女孩低声喃喃着。洛依贝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一个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让她没底气面对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人。 小学时大家玩成一片从没有男女生的区分。初中时因为家庭原因十分敏感内敛。高中时这种状态因为出现的几个好友彻底改变但迫于学业压力根本没什么时间考虑男女朋友这种事。 至于大学,她很开心认识清栩和奈生,交到了许多其他不同性格的朋友,但是并没有什么达到喜欢程度的异性。 的确曾有人刻意向她告白过,可这种事情……也要讲究感觉。 任清栩曾经感叹过,她洛依贝完整度过了二十年尼姑一样的岁月,甚至在青春懵懂期的少女时代也没能享受到最美好青涩的初恋。 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叹息,洛依贝没能说出别的话语。 她的确是已经习惯没出息,不然也不会在被拒绝之后宁愿用厚厚的一层外壳包裹住自己脆弱的内心,刻意逃避着与他的见面。 “陷入梦制作的幻境后,我真的一度认为你是讨厌我的,甚至因为你的家族憎恨我想不惜一切来杀掉我。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那个幻影体内毫无力量波动,发现他的血液能够对我产生毒素的腐蚀效果,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识破他的。” 女孩回身拥抱住她最企盼的那个人。 只有天知道在最后她认出他是真正的纳尔后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 幻境里的那场精神上与身体上的双重战斗已经让她精疲力竭。 或许她自己也想知道,眼前的那个人是否真的对她有杀意。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的呢? “洛依贝,自从初见你的那次之后我又有哪一次真正想去杀掉你? 如果我早就对你有杀意在知道你的实际身份后我有很多机会,比如你我对战的时候,比如在那个废弃大楼里,比如黎山或是研究所。 我不必非要在幻境中去击杀你,更何况还是在那位幻梦圣殿主人制造出的幻境中,她又怎么会允许我这样做呢?”纳尔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女孩并不愚笨,可为什么一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她的思维就像几岁的小孩子一样简单。她宁愿相信自己想要杀她,也不愿意去怀疑这种想法的本质。 “我怎么会知道你曾经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只为让我沉迷其中,只等待最后狠狠拒绝我看着我惧怕你逃避你!”女孩扬起她的脸认真说着,眼眸里还带着心底深处的一点偏执。 “那你还是直接将我的心脏取走,你都已经替我树立出一个崭新人格了。没想到在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看我的。” “不是的!你……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我想……一直跟这样的你在一起。”听到纳尔所说的话语女孩慌忙窝进他的怀里低声表白,生怕他将已经答应好的事情再次反悔。 怀中的女孩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兔子,纳尔不由地再次紧紧环住她,将自己的下巴紧靠在她的发顶处。 洛依贝近距离用手指慢慢抚过散落到自己肩头上方的那些长发,发丝里透着乌黑亮泽,柔滑顺畅。 不知是受寒风侵袭还是源自它主人本身独具的冰冷气息,连那些长发的触感也是冰冰凉凉的。 女孩不断将纳尔的发尾仔细用手指卷成一圈环绕住整个指尖再缓缓放开摩挲着。 纳尔看着女孩幼稚的举动忍不住轻握住那只把玩他头发的手:“不许调皮玩我的头发。” 想起银上次的遭遇他就感觉自己的长发岌岌可危,他可不是银,编头发换发型也是百依百顺。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那副模样。 “那你给我别的玩。”女孩撇撇嘴忍不住在心底腹诽着他的小气。 “比如呢?” “比如你的弓!”洛依贝望着纳尔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虽然我想把它给你玩,但是它不一定愿意陪你玩呢。它在血族最高祭司圣殿里沉寂那样长久的时间,我可没有见过它主动肯与什么人玩。”纳尔先是摇头失笑随及意味深长地说着。 “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愿不愿意陪我玩。”洛依贝继续反驳。 纳尔微笑不语,直接在掌心里缓缓召唤出自己的黑色巨弓,递到女孩面前,给予她一个可以随意把玩的眼神。 他倒是想看看洛依贝想如何把玩他的炽离。 洛依贝兴奋地接过那把巨弓,入手的重量并不那么沉重,很是轻盈,仿佛拿起的不是一把武器而是个普通的塑料杯,这让她下意识惊讶地说出心中所想:“好轻!” 她以为类似这样神秘又古老的兵器会像许多电视剧小说中看到的那样拿到自己手中该是十分夸张的一个重量,至少也不该这样的轻…… 这根本不像是一把武器该有的重量! 这张黑色巨弓主体不知是由什么样的矿石锻造而成,整个弓身泛着幽深的纯黑色冷光,触感冰凉光滑,只是单单握着就已觉得十分舒适。 它的弓弦近看是一种银灰色泽的丝线,看上去极其纤细,洛依贝缓慢用指尖一寸寸抚过那根弦,滑润的质感触摸起来也非常美妙。 “这是弓,不是什么重剑之类的武器,虽然这样相比其他武器它依然轻巧得如同虚幻物件一般。 我不知道炽离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供奉在最高祭司圣殿,但很明显,我降生在血族之前它就已经存在并且沉寂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纳尔望着抚摸巨弓的女孩开口介绍着他奇特的武器。 即使身为这张弓现任的主人,他对自己的武器也并不十分了解。他知道如何开启使用它,但炽离的力量远不止这样简单。 或许只有血族领袖萨雷斯与具有最高权限的祭司与长老们才知道那把弓的来历,但显然他们都已随着卡拉米尔家族的覆灭永久埋藏于那片血红之地的深处。 第五十六章 献祭之血 炽离呈现出最强大的形态是在他想杀死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时,从那以后纳尔再未使用过那样力量。即使上一次面对雪漠也不能激发它的力量,不知是否因为人界的诸多限制。 “嘶!” 纳尔正在沉思间忽听到女孩的惊呼声,他急忙循声望去。 洛依贝敏锐感觉到指尖的痛意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指,指腹处却已然乍现一条细微的血线。从那道血线之内迅速涌出一粒血珠逐渐增大。 纳尔没料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女孩居然被他的弓弦轻易划破了手指。 这像极了自己那天在血族诸多强者围困之下的场景,炽离凭空出现于那个充斥着杀意的幽暗房间内,它主动用弓弦划破他的手掌继而整体泛起血色微光落进他的手中。 那么…… 他下意识望向黑色巨弓,只见那张弓表面已隐隐泛起血色光泽,正是已经被启动等待使用的状态! 这把弓竟然在主动汲取洛依贝的血液并认她为主?!为什么,一件血族最高祭司圣殿里长久供奉的圣物会将这个异族女孩认定为它的主人! 纳尔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怎么了……你一副见鬼的表情。”洛依贝顿时也被纳尔的神情吓到,她将沾染着血液的手指主动递到纳尔唇边喃喃着:“你最喜欢的食物,不要浪费……” 纳尔微愣随及轻轻含住女孩渗出血液的指尖,丝丝缕缕的甜美味道逐渐回荡于唇舌之间。 “你这武器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诅咒!”洛依贝偏过头选择转移话题来尽量忽略掉指尖处冰冷湿润的触感。 明明摸着很光滑柔润的弓弦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那倒不是,它上一次这样主动汲取血液的时候,是认我为主。”纳尔缓慢脱离开女孩的指尖,平复过心绪淡然回复着。 洛依贝的手指此时已不再渗出血液,被划出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不留痕迹。 “你的意思是它现在已经自己主动认我为主,你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它不愿意跟我玩,现在它见到我反而直接跟我跑了。”洛依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这弓还真是很有个性…… 纳尔撇撇嘴,虽然想反驳,但是他的武器都主动打他脸,他还能说什么…… 炽离竟然认定两位主人,那么洛依贝的存在是否会取代他对这张弓的控制权? “既然它愿意跟你玩,不如你试试拉动它?”纳尔此时也想看到炽离面对它的新主人会不会有其他异变。 洛依贝若有所思地点头,女孩依照着记忆中纳尔弯弓拉弦的身姿缓缓以左手握住弓身,右手开始慢慢向后拉动弓弦。 没有想象中非常紧绷的滞涩感,弓弦轻易就被女孩拉开。 “这把弓是意识锁定目标。”女孩的姿势虽有错漏纳尔却也没有上前纠正。毕竟这只是一次玩闹性的尝试,他只出言给予必要的指点。 随着银灰色泽的弦越发圆满,在弦与洛依贝握紧的弓身处横向缓慢具现出一支通体镂刻金色枝蔓纹路的纯白箭矢,箭身承载的光芒逐渐饱满轮廓更加虚幻模糊。 从那支箭矢尖端之处骤现出纯白法阵,法阵内部不再是曾经所出现过的蛇形与藤蔓交相缠绕的图案,那是无数正在跃动的花瓣与荆棘藤蔓交织而成,那些花瓣如同彻底活了一般飞速旋转于法阵内部! 伴随着骤然出现的法阵,纳尔霍然感受到一股让他整个灵魂隐隐出现震颤的强大威压! 怎么回事?洛依贝的这只箭矢怎么会附带魔法,她用的什么魔法为何会产生这样强烈的空气震动。 “洛依贝!”纳尔不得不凝聚起全身的血脉力量与这种灵魂威压相抗衡,阻止着自己灵魂深处抑制不住的轻微颤动! 那支箭矢很可怕!绝对不能让它离弦,不然这座城市……会遭受到难以想象的灾难! 纳尔挣扎着向女孩的身影一步一步靠近,在这样近乎恐怖的灵魂威压里他根本无法使用自己血脉里固有的速度,甚至连最普通的前行都变得极其困难! 他越是想去靠近女孩,那股威压对他产生的压制就越是强烈。 脏腑仿佛被千斤巨石紧紧压住,骨骼开始发出被碾压的咔咔声响,血管中的血液流速被那股威压强行减缓。 他在渐渐失去五感,大脑也开始呈现混乱,可意识还强行清醒,他死死地注视着女孩与炽离上的那只箭矢! 法阵已成,从中焕发出炽烈白光瞬间照亮了女孩的脸庞,她的眼瞳已是一片莹白!嘴唇微动似在无声低语…… 伴随着一阵微小的弓弦铮鸣声,那支纯白的箭矢携带着强大的力量骤然离弦而去,它,化作一道纯白流光冲向了天际! 箭矢破空而去带起的劲风瞬间将纳尔掀翻在地,离弦之箭带走了空气中那股灵魂威压。 纳尔踉跄着起身在下一刻突然出现于女孩身侧,他紧紧拥抱住那个即将倒下的女孩! “洛依贝!”他焦急呼唤着女孩的名,怀里的女孩彻底陷入昏迷已经无法回复他任何话语。唯有眉心处的印记微微发亮。 “护住她。”此时他的身侧忽然响起一句极为低沉阴冷的话语。 纳尔抬眼望去面前是一个全身被黑色衣袍彻底罩住的模糊身影,那个背影高大虚幻却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那支箭……”纳尔紧拥住女孩沉声提醒。 “不要再让她轻易接触炽离,箭的事就交给四大圣殿。”留下这句话黑袍人彻底消失于纳尔身侧。 这个女孩似乎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纳尔拥紧怀里的洛依贝,柔和的神色间多了些探寻之意。 …… 自从四大圣殿的各位主人来到人类世界后,洛家可以算是空前绝后的热闹。 原本只有一家三口人,现在已经是八口之家。去掉洛依贝与纳尔,洛家剩余的六个人今天很整齐的落坐于客厅中。 空旷的客厅内一时间倒有些拥挤起来。因为洛萧然这个局外人的存在,众人不得不陷入一片无所事事的状态中。 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扶了扶倚靠在自己肩头马上就要耷拉下去的脑袋。桑落乖巧搂住身侧的红发女孩,睡颜恬静安详,水蓝色的微卷长发四散肩头遮盖住了她柔美的脸颊。 洛萧然正在看的这部魔幻类爱情电影,实在是让梦提不起任何兴趣,甚至还不如自己不久前刚捉弄过的洛依贝和那个血族人。 她有些困倦索性后仰身躯直接靠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打算先补个眠。 绝影倒是与洛萧然一样,看电影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同身旁的洛萧然简单交流几句关于剧情的话语。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宽大茶几上胡乱堆放着几袋零食,无非是薯片、虾条、炸鸡桶那一类油炸膨化食品。 汐手中拿着袋乐事最新款的白桃味薯片,姿态优雅地一边食用一边凝神望着液晶电视屏幕。没人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进去…… 为追求影院观看之感,电影外放开的声音有些大,每逢切到打斗场面,动荡嘈杂之下显得异常震撼,而一旦来到感情戏部分,柔和舒缓的乐曲声配合着男女主角间的情话又格外动人。 洛祁铭闭目聆听着周围的声音,于这种环境中彻底放松自己。想到自己身体的实际状况,洛祁铭目光略有黯淡,他紧紧合拢双手。 有些事情,是该开始进入准备了。 就在几人各自沉浸于独属于夜晚的惬意时,梦忽然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骤然清醒,她下意识以手遮盖住眉心微亮的印记,脑海中准确接收到了一道模糊的命令。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与洛祁铭纷纷互相对视,洛萧然依旧专注于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的那部电影并未注意到其他人的异动。 有丝丝缕缕的奇异幽香飞快蔓延至洛萧然周身,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听到的声音也越发虚无缥缈。 终于,在充斥着暖意与安详的氛围下他缓缓合上双目,陷入沉眠。 第五十七章 离弦之箭 霖城市的深夜总是异常安静。 伽伫立在市中心一座较高的商业大厦之上。他身着纯白衬衣领口微开,外套黑色修身马甲,剪裁得体的正装凸显出他健硕挺拔的身躯,与之相配的西服外套被他轻挽于手中。 将空间执法部所有工作安排妥当后,伽偶尔也喜欢站到极高处凝望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他俯瞰着下方蜿蜒曲折的城区街道与不时飞驰而过的私家车。 他略有沧桑沉淀的古铜色面容上此时平静无波,如暗夜鹰隼般犀利的眼眸也趋向于柔和,眉峰里透着些刚毅。 伽衣袖高挽简单露出一截手臂,用手微微晃动早已倒好的那杯香槟又将杯壁轻抵唇边。冰冷的酒液缓缓入喉,直让四肢百骸都获得些许放松。 就在此时,他微蹙双眉目光捕捉到了一个微亮的白色光点,它从远方迅速向着自己这个方向不断逼近。 此时的他早已清楚那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伽放下那杯香槟,顺势将衣服外套穿上空出两只手。 掌心凝聚起虚幻的灰色雾气渐渐阻挡于他的身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那道纯白色流光。 光点越发强烈最终如同一道流光划过他的身侧。 在它穿透出灰雾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伽猛然看清那道流光竟是一支纯白的箭矢! 它所携带的那股灵魂威压也在此时骤然释放而出,如此强压之下他竟没能释放出自己的攻击! 地面上的那瓶香槟酒与盛装酒液的玻璃高脚杯也于这突然出现的强大压力中应声崩碎…… 那种能够让他灵魂感觉到轻微震颤的威压,伽再熟悉不过,他面色微沉就要飞身追向那只箭矢。 不知它从何处飞来,又是什么人刻意为了什么样的意图将它射出,但如果不及时阻止它落地,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看来今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平和。 后方疾行而来的虚幻黑影紧接着裹挟住伽的整个身躯。 “跟我走。”低沉阴冷的嗓音响彻他的耳畔。 伽敏锐察觉到自己身侧的虚幻黑影实力竟远在自己之上!他灵魂深处所蕴含的力量极其深厚,存活的年龄根本无法揣测! 这是哪个家族的老怪物又被放出来了!还有方才的那支箭矢,究竟是谁射出的! 伽真的是略有惆怅感。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沉声询问。 “意外,此事会由艾维拉家族解决。”那个阴冷的声音回复着。 意外?你告诉我这么一支能毁灭半个霖城市的箭矢是个意外?! …… 深夜,洛依贝家上空。 汐浮空而立,站在几个人中的首位,俊美容颜上久违的透出些凝重,灰眸紧紧盯着远方的那片夜空。眉眼间的那抹淡然也已替换为即将面临暴风骤雨前的镇静。 在他的身侧不远处依次是绝影、洛祁铭、梦、桑落。五个人站位分散共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个重要事物。 梦与桑落处于最后的两侧,桑落眸光深处透着不安,她紧握住梦的一只手已经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梦此时褪尽周身慵懒随意的气息,望着最首位的汐,她褐色眼眸里是一片坚定。掌心里的那颗明珠感受到主人的意志也微微亮起表示回应。 绝影手提影刀静立无言,暗金色的卷发覆盖住他的眉眼,神色晦暗难明。 洛祁铭身侧是整体近乎透明的魂灵少女,铃音亲昵地挽住主人的手臂,洛祁铭则是轻轻抚摸她的发顶以示安慰。 就在刚才,他们所有人都接到了来自始祖的一道共同指令——协助他拦截住即将到达洛家的一个重要事物。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物强大到连始祖都无法依靠个人力量拦截住竟还要联合人界仅有的几名艾维拉族人一起去阻挡它! 不待几人细想,此时漆黑的夜幕里乍现一枚光点,几乎同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它! 他们的心脏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始加快跳动。 印记此起彼伏地相继亮起。 洛祁铭携带着魂灵歌者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姿态立于夜空中。铃音缓慢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嘴唇微张。 轻缓悠扬的歌声开始覆盖向夜幕笼罩下的整片大地,那样优美的歌声为霖城市带来了彻底的沉寂。 洛祁铭正在用魂灵少女的歌声催眠这座城市,借以掩饰住下方所有人与那枚光点的踪迹,这样大面积的覆盖极消耗本源力量,他也只能维持两分钟的时间。 “梦。”汐沉声吩咐。 “是!老大。”梦再无犹豫率先腾起曼妙身躯升至众人后侧的最上方,桑落紧紧跟的行动停留于她的身畔。 “封禁之境!” 梦轻启朱唇吐出艾维拉家族固有的咒文秘语,同时用素手高高擎起掌心的那颗明珠。 当咒文被梦诵念而出时那颗明珠由昏暗透明的色泽骤然焕发出耀眼的淡紫色光芒。 那种虚幻的淡紫色光芒开始吞噬眼前的漆黑夜幕,刹那间将众人面前的整片夜空映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远方的那道炽烈白光携带着恐怖的力量瞬息而至!随后追赶它的两个模糊身影也跟随箭矢冲入了这片陷入沉眠的幻境结界中。 与此同时桑落湛蓝色的柔和眼眸开始变得深邃虚幻,从她的身躯里垂落道道洋流注入到下方所有阻挡这只箭矢的人体内。 淡紫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形成围合之势,在紧随箭矢的两个身影进入后这方结界也被彻底封堵完毕。 梦牢牢维持住擎起明珠的动作,她敏锐察觉到了那支箭矢的携带而来的恐怖灵魂威压。 不仅是梦!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全部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本能的轻微震颤。 饶是梦此时擎起明珠的那只手也开始轻颤,她将所有本源力量尽数倾注于双手,不得不将单手擎举换为双手。 立于她身侧的桑落察觉到梦的吃力及时单手拥抱住女孩的腰部,靠着血肉接触将自己体内深处蕴含的海洋力量供给自己的同伴。 进入结界范围内的纯白箭矢与最首位的汐率先产生碰撞。 近距离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威压,以汐的体质竟也难以幸免,在绝影影刀与桑落守望海流的加持效果之下汐勉强以灌注双手中的迟缓之力死死抵住了那只箭矢的尖端! 就在汐抵住纯白箭矢的那一瞬间,紧接着绝影手中的影刀忽然从中分化出无数银色丝线以极快的速度层层包裹住整支箭,可丝线上环绕着的剧毒却再难透入箭身分毫! 见纯白箭矢已被汐与绝影阻挡住,虚幻黑影与空间执法部部长伽迅速加入战局。 那道黑影借由自己对艾维拉家族灵魂本源力量的绝对控制权直接用体内蕴藏着的磅礴力量引动在场所有族人间的印记共鸣。 蛇形印记在这一刻释放出炽烈光芒瞬间就将明珠垂落下的淡紫光辉彻底覆盖。 这是力量的共享,他是艾维拉家族的始祖,每一位族人对他来说都是血脉与力量的继承者。 意识体的形态下他虽然无法直接进行攻击却可以将自己的力量最大化分享给眼前所有人! 共鸣所产生的吟唱声这一次低沉到了极点,仿佛在重复最严肃冗长的古老诫语。 伽的双眸此时染上一片漆黑甚至连眼瞳也消失在那片黑暗中,灰雾源源不断地自他掌心注入那只箭矢中。 那些灰雾竟是能够突破阻碍缓缓融入进箭矢散发出的光芒中! 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身的攻击竟没有遭受到任何共鸣力量的影响,是黑影刻意护住了他。 第五十八章 迟缓之光 那只镂刻着金色枝蔓纹路的纯白箭矢并没有任何敌意,它只是遵从着最初的命令要穿透一切降临到洛家。 在多股力量的冲撞下它依旧完好无损,甚至在努力向前冲破束缚着它的那些东西! 在共鸣的影响之下,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顿时感觉到自身本源力量不再是后继无力随时会枯竭的状态,灵魂中被迅速灌注入源源不断的本源力量。 这股柔和的力量宛如一位父亲用他的大手缓缓扶起了疲累到极点的子女们。既提供给他们足以维持攻击的力量也同时在无声化解着箭矢威压带来的轻微震颤。 梦这次牢牢擎住掌心那颗明珠,结界以非常平衡坚固的姿态彻底稳定下来。而桑落也得以一边维持住给梦的供给一边以余力辅助增强汐与绝影的力量。 依靠着共鸣带来的后继力量,汐终于能够分心吟唱咒文,他的脚下飞速出现法阵,从中涌出道道灿金色光芒,光芒中夹杂着星辰般的光点。 在汐释放出法阵时身侧的绝影感受到自己的影刀分化立时陷入了一种极为缓慢的进度中,仿佛整个过程都在被无限拖延,自己运转的力量也同时整个迟缓下来。 老大的力量依旧是这样霸道。 汐立刻将所有的灿金光点凝聚于纯白箭矢之上,避免对绝影的攻击继续产生影响。 绝影早已想到汐会使用的这种魔法。 它会使沾染上时间迟缓之光的所有东西速度无限放缓,直到彻底停滞,而在静止的那一瞬间这种近乎扭曲的力量会立刻使它所攻击的东西崩碎于无形! 他知道汐一旦用出这样强大的魔法必将会对自己造成相对影响,所以绝影即使得到了源源不断的本源力量依旧没选择加强分化。 此时迟缓之光对他已经没有丝毫影响,绝影再不犹豫立刻将体内所有本源力量全部倾注于影刀中。 秘银制成的刀身上骤然喷涌出大股本源剧毒,分化产生的银丝也开始缓缓贴近那道纯白箭矢。 那只纯白色箭矢逐渐减缓了它向前冲击的力量,而它的箭身也开始被剧毒银丝与灰雾腐蚀消融。 最终在它完全停滞下来的那一刻,镂刻金纹的箭身彻底崩裂,从中骤然喷发出强的力量波动将阻挡它的所有人全部震得四散分离! 汐与绝影所受冲击最重,两个人直直撞到结界内壁之上,嘴角纷纷淌下血液,梦与桑落也于结界内侧最上方坠落而下,“封禁之境”制造出的结界轰然破碎。 看到结界碎裂再无隐患,洛祁铭也适时停止催动铃音,距离那两分钟的极限也只差了几秒。 魂灵少女的身体已近透支,他不得不划破手腕用自己的血液来帮助她恢复力量维持她的形体。 共鸣在此时悄然停止,身体内部的枯竭感迅速占据着每个人的躯体。 唯有桑落由于她体内蕴含着无穷尽的海洋力量,自身状况还算好些。 那道虚幻黑影的身形越发模糊,他不得不消失在现场回到宿主体内休养生息。 有着水蓝色长发的女孩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刻用幽蓝光芒笼罩住同伴们,帮助他们恢复几近枯竭的躯体。 早已接收命令等待在结界外围的空间执法部治愈者小队与众多接受召集而来的执行官们也纷纷来到几人身边。 这是伽在追随箭矢途中做出的部署,也是为了防止艾维拉家族的拦截行动失败。但事实证明他们都很强大,值得尊敬。 是他们再一次护住了这座城市…… “今晚这次事件不需要追究原因,由我来总结全部过程。”伽沉声吩咐。 他知道,能够射出那只箭矢的人并不可以轻易调查或是触及。 那……不属于空间执法部的管辖范畴。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够触碰的领域。 他只需将此事上报给空间执法部实至名归的那位主人。 …… 洛萧然是被电视广告的噪音所吵醒,这一觉睡的极香甜,他已经完全忘记什么时候陷入了睡梦中。 窗外夜色正浓,洛萧然顺手关掉电视,家中很是安静,父亲与他的朋友们不知去向,大概是回房休息了。 他毫无睡意,盯着窗外微微出神,寂静的深夜里只有隐约的路灯光亮透过玻璃窗斜射在幽暗的墙面上。 沉思一会楼上的一点细微声响引起了洛萧然的注意。 是谁还未睡去? 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起身去往楼上查看一下,洛萧然的脚步很轻,动作也很轻,轻到让人难以察觉。 楼上整体环境非常昏暗,所以妹妹房间那扇敞开着的房门立刻让他警觉起来,虽然听到的声音极其细小他依然能听出那声音来自妹妹的房间。 只是当他最终出现在房间门口看向内部时,整个人顿时有些怔愣随及是内心迅速窜上来的怒火。 洛萧然看到他的妹妹洛依贝双目微闭正在安详地沉睡,这没什么问题,重要的是那个叫做纳尔的男人! 虽然他散落下来的长发遮挡住了部分侧脸,但洛萧然仍然能清晰看出他此时面部正紧靠在妹妹白嫩的脖颈左侧。 这幅场面如果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那他的姓氏就可以倒过来写了! 索性妹妹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并且身上还盖着被褥。不然他真的就会立刻冲上去。 他还没有轻咳以示警告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就已察觉到他的到来。 纳尔缓缓起身,神色如常并无异样,他慢悠悠地走出房间顺便将房门轻声关闭。 被发现了你还这么坦然…… 是坦然还是有恃无恐? 正是这副神情反而让洛萧然更为火大,他微蹙双眉严肃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 “你,那是什么意思?”洛萧然并未莽撞,良好的教养促使他依然选择冷静地压低声音询问。 “你看到的意思。”纳尔随及平淡回复。 看到的意思? 你还真是够嚣张的! 洛萧然闻听此言一把抓住纳尔的衬衣领口,两个人的身高相差无几,细究起来纳尔还略高于他。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你也该知道你与我妹妹不是同一类人,你这样的人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在他眼中纳尔也不过是凭借外表迷惑了自己的妹妹,这其中是必定有什么其他成分。他不可能让洛依贝成为某些不纯目的的牺牲品。 “我今后会与她在一起。”纳尔这次用的是肯定语气,是光明正大的宣告而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你!”洛萧然忍不住气结。 如果妹妹与他的确是两情相悦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能说什么,甚至只要妹妹是愿意的,刚才那样的行为他也没有权利去置喙。 “很好……如果有一天被我发现你背叛她或是刻意利用她让她伤心,我会亲自来带走我的妹妹。”他可以接受妹妹跟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一起,但他也是有底线的! “你用什么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凭借你现在的能力?”纳尔听着洛萧然的话语冷笑一声。 他在瞬息之内就已来到洛萧然身侧牢牢锁住他的咽喉,速度快得令洛萧然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应对。 纳尔并没有用力,他完全能够在这样的时间内轻易扭断对方的脖子,但他也异常清楚这是洛依贝的哥哥。 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洛依贝却是会在乎他的安危。何况……他的父亲曾救过自己。 洛萧然本以为自己对纳尔多少是能造成些威慑力的,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在纳尔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明白,对方有手下留情,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在警告他。 第五十九章 爱恋之诺 纳尔控制住自己身上的气息,避免它对洛萧然造成伤害,也尽量开始缓和自己的语气:“如果有一天她厌弃了我,我会主动离开……在那之前,我会尽我所有力量保护好她。” 他很清楚,洛依贝今后一定会回归艾维拉家族,她极有可能在未来成为下一任的女王。 一旦登上王座,她就会有许多不得不顾忌的事情,也不能够像现在一般任性的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人。 她的族人不会接受一个与血族人通婚的王。 既然这样,他宁愿将自己永恒生命中的一段时光给予她,成全这个女孩的执念,这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不再逃避她也不再逃避这份感情的理由。 至于有些事,负不了相应的责任,他就不会轻易去做。 纳尔语气渐缓,放开锁住洛萧然的那只手,顿了顿又道:“我会把握对待她的分寸。你的妹妹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柔弱……” 以洛依贝目前呈现出的力量,完全能够与纳尔正面一战,取胜很难,但自保却是可以的。 他还想再次暗示些信息,一旁伫立已久的洛祁铭适时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这也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洛祁铭从暗处缓缓接近两人,他神情严肃而郑重地望向纳尔:“纳尔,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为什么你们……”纳尔始终想问出自己内心深藏的疑问,但碍于洛萧然的存在他选择止住话语。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刻意成全他与洛依贝,他不明白。 四大圣殿是仅次于女王与元老院的权力机构,他们怎么会允许甚至……亲自促成他与洛依贝的关系? 父亲?洛萧然心中也是一惊。 他难道也认同这个男人与妹妹的关系?他理解这其中的内情吗? 这错综复杂的联系让洛萧然不住头疼,他隐隐觉察出事情的不寻常,却又说不出原因。 …… 洛祁铭背靠在自家屋顶上的天台围栏边,将自己的面部隐没在逆光的黑暗处。 立于他身旁的纳尔用手肘随意撑在围栏上方,他望着眼前有零星几处灯光点缀的那片街区,面色平淡毫无波澜。 今夜的霖城市并没有任何异常,看来那支用炽离射出去的纯白箭矢并没有落地。 他回到洛家时有注意到附近多出的空间执法部执小队与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 那个虚幻的黑袍人似乎与艾维拉家族有密切联系,具体说来应该是他设法提醒了几位圣殿主人,他自己也极有可能参与过这场拦截行动。 “你与依贝的事涉及到整个艾维拉家族的存亡,至于四大圣殿是怎样知道内情的,恕我不能透露。”洛祁铭幽幽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寂。 他刻意不提始祖降临的事情,为家族保守着这个秘密。 “真是讽刺……”纳尔回神感叹了一句便没有再多问。 艾维拉家族的存亡与一个血族人有关,的确讽刺…… “你苍老了许多。”纳尔随口说着,想到不久前自己亲眼见到他失控的模样,目光里不由浮现些许暗沉。 洛祁铭轻呵出一口气,笑着自嘲道:“我再也不是你最初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守护者了。” 他停顿一会想起了一些事又道:“明天不要沉睡,我们去一趟空间之门,如果这次成功,你就能够回归那片大地见到莫奈尔公主……我也将重返故土。” 纳尔略微侧目,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洛祁铭。 他犹豫着询问:“公主她……过的会好吗?” 回到艾维拉家族,在元老院的庇护之下莫奈尔公主应该会过的很好。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知道公主的近况。 洛祁铭像不知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突然轻笑一声开口: “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并知道公主下落时却没有将她带回家族吗? 即使过去她曾是直系继承人,现在的她已经是血族人,被血族玷污血脉的继承者比单纯的血族人还要让族人厌恶。 他们不会管公主遭受了多少苦难,也并不会因此对她产生同情。元老院的庇护只能让她的存在暂时不被族人知晓,给予她一个合适的住处,这多半也是为了安抚依贝。 就算有银的照拂,你觉得,她会过的有多好?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她的人只有过世的女王陛下和她的父亲以及你…… 我就是清楚知道这一切才没有选择将她带回去。” “呵!”听到这些,纳尔不禁冷笑一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残忍吗?这又算什么残忍呢? “我的事不要告诉依贝。”洛祁铭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走下了天台。 不知为什么,洛祁铭没有主动与他提起拦截箭矢的事情,他也同样没说出那只箭矢是由洛依贝射出。 这也是对女孩的一种保护,即便他知道洛祁铭并不会伤害她。 整个天台上又只剩下纳尔一人,他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 清晨六点左右。 洛依贝被自己最近几天的固定闹钟唤醒。 自从发现父亲失控的事情后,女孩一直有隐约的预感,父亲的身体兴许出现了某些不好的变化。 洛依贝虽然是个21世纪的女孩,理论上来说应该相信科学,可艾维拉家族与她所获得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科学的范畴。 持续不变的预感,有些时候意味着即将到来的真实。 洛依贝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为此忐忑不安,夜深人静时的那些不祥梦境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她会努力多承担家中的责任,希望能以此让父亲多放松休息,把身体养好。 她的未来里怎么能缺少父亲的存在呢? 父亲还会与她共同回到他一直期盼回归的那片故土,他会很好很好地继续陪伴在她与哥哥身边。 就从最近的早餐开始,女孩翻身从柔软的床铺上坐起。 “怎么醒这么早。”一直侧身坐在房间内单人沙发上的纳尔察觉到了洛依贝的动作。 “你一直在这?”洛依贝顿时吓了一跳。 不知纳尔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自己房间内,会不会看到自己睡着时的一些小动作…… “嗯。”纳尔轻声回应,他手中的那本书也刚好翻至最后一页,纳尔合上书随手放在了身旁的小圆桌上。 洛依贝以眼角余光轻瞄一眼,暼到了那本书的名字。 那曾经是她极其喜欢的一本书,作者的名字也极有韵味,取自“沧海月明珠有泪”之意。 只是书中的那篇故事着实悲伤了些,看至最后发现自己最牵挂的那个王终究没能与深爱的女孩相守,并且他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牺牲掉自己拯救了盟军与自己的族人。 从那之后,她没再轻易翻开过那本书,以至于它在书架中蒙上了许多灰尘。只是怕自己再次看到会忍不住想起那个王。 “如果……你是海皇,你会做出与他一样的决定吗?”洛依贝拂去书本边缘的灰尘鬼使神差的突然问道。 纳尔对女孩的问题略感诧异,随及笑了笑平淡回答:“如果注定要作为一个王死去,我会选择自私些先完成自己的夙愿。” “即使……她已经为了自己的使命……嫁给别的人?”女孩对这个回答稍感意外,她下意识继续追问着。 纳尔一步步靠近面前的女孩,带着浅淡的笑意,缓缓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启唇道:“如果有机会,我不会让她嫁给旁人,如果已经失去了机会……既然她爱的是我,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在意她是否嫁人?” 洛依贝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双颊浮现一丝绯红,她低下脑袋微露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异常情绪。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回答方式撩拨到了……那是她从没想过的答案。 “我去准备早餐。”女孩丢下一句话慌忙逃离纳尔身边。 在洗漱后习惯性照过镜子时,女孩注意到了左侧脖颈下方十分微小的两点暗红齿痕。 她之所以突然注意到它,是因为此时那个原本不起眼的齿痕上方多了……可疑的一小圈红晕。 看上去就像是…… 是昨晚吗,坏心的纳尔竟然趁她睡着的时候留下了这种东西?!好巧不巧还在那个印记上…… 她下意识将衣领拢紧彻底遮盖住那个刻意留下的痕迹。 他真的好坏!!! 第六十章 空间之门 洛依贝进入厨房开启炉灶,将事先备好的几枚鸡蛋逐一下锅煎成了扁圆形的荷包蛋。 嗅着煎蛋出锅的缕缕香气,洛依贝十分满足地继续往餐盘里的面包片上仔细涂抹沙拉酱,放入生菜、煎蛋以及提前热好的火腿片,逐层涂过沙拉酱入味后她才满意的将第一个成品投入微波炉加热。 如此一般制作出了七人份的早餐,又趁加热的时间热好锅中牛奶,洛依贝终于舒畅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七个人的早餐也就制作完毕。 楼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走下来,父亲与哥哥也相继起床洗漱完毕。 洛依贝将早已准备好的丰盛早餐端上饭桌,顺便拉出桌旁的七张座椅,她抬起头却注意到了伫立在桌旁的魂灵少女。 她依旧穿着淡蓝色长裙面无表情的安静站在那里,目光看了看桌上的早餐又转移到洛依贝身上。 洛依贝望着少女与阿姨极其相似的容颜,有些怔愣,那一瞬间仿佛阿姨仍然在这个家中,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犹豫一会女孩才对她微微绽放笑容,也刻意为她拉开了一张座椅。 她不是阿姨,她是铃音,是那个长伴父亲身边的魂灵歌者。 铃音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很乖巧地落座于最后拉开的座椅上。 洛依贝并不知道魂灵少女的食物是什么,但女孩知道她无法食用人类世界的普通食物。 “看着很不错。” 听到这声夸赞,洛依贝才下意识望向身边,纳尔环抱着双臂目光示意着女孩做好的那些早餐。 “要吃吗?”洛依贝礼貌问着,如果他想吃她可以考虑将自己的早餐切出一小半分给纳尔。 “不必了,会吐。”纳尔刻意微笑着回答。 “……” 说得似乎我做的早餐很恶心一般!! 想起今晨发现的东西…… 洛依贝微蹙双眉,她想狠狠踩纳尔一脚,没想到他躲避的速度更快,并且顺手就把气哼哼的姑娘带进了自己怀里。 “咳……咳!”步入门口的洛萧然看到这副场面不由得轻咳两声以示警告。 大早晨的这是做什么呢? 家里这么多人能不能注意点? 洛依贝深觉尴尬急忙推开面前的纳尔,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顺势将之前没踩到的那一脚狠狠补上。 饭桌上依旧没有任何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食用着这份特别的早餐。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此时心中依然在对昨夜那支冲向洛家方向的纯白箭矢进行着各种猜测,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 始祖耗尽力量消失前没留下任何信息,而与始祖一起到达的那位空间执法部部长伽也没有告知他们箭矢的来历。 严肃来讲,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此前从未遇到过那样的一支箭矢,在亚斯兰大陆上也从未见过,那支箭所携带的灵魂威压以及它的力量都远在众人之上。 如果不是始祖利用共鸣分享本源力量,如果不是那位空间执法部的强者助阵他们根本无法阻挡那支箭。 所以……它的目的是洛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射出它的人是想攻击他们。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与洛祁铭也都保持沉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洛依贝和纳尔。 汐神情肃穆,试探空间之门的行动必须快些开始了。 魂灵少女漠然望着众人,洛依贝为她拉开的那个座位两边刚好坐的是汐与梦,她距离她的主人洛祁铭只隔了汐这个座位。 魂灵少女略显幽怨看了洛依贝一眼,并不打算继续乖巧坐着这个位置,随后她缓缓起身越过汐径直来到了自己主人的身后。 铃音撒娇一般的从背后搂抱住洛祁铭的脖颈,顺便为了表达欢喜情绪蹭了蹭自己主人的侧脸。 洛祁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无奈地用手握住少女的双臂,抚摸过她的黑发以示安慰。 一时间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目光都转移到洛祁铭与她的身上,洛萧然不经意间抬头看着对面这番景象也下意识想去看他身旁的父亲。 坐在哥哥身旁的洛依贝吓了一跳,哥哥现在看过去必然会注意到父亲的异常! 关键时刻女孩迅速一把拉住哥哥的手,又弯腰向相反的另一边不住咳嗽,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双颊通红,使她自己都快信以为真。 “哥……咳咳……帮我拍下背!” 洛萧然原本想去观察父亲的目光也在此时被恰到好处的全部转移到妹妹身上。 梦看到这幅情景握紧玻璃杯的手微顿,不禁露出些揶揄的笑意。她将牛奶送入唇边轻轻掩盖住了自己的偷笑。 汐恰好用完早餐,他淡漠地瞥了眼两面发生的事情,适时让出了自己这个引发所有事情的座位。 魂灵少女此时也不再粘着主人而是乖巧坐在了主人身旁的空位上。 绝影略有不满但老大主动让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桑落则是下意识觉得这样任性的媒介很是可爱。 “以后吃饭小心些。”洛萧然见妹妹已经转好,无奈责怪道。 洛依贝用餐巾纸细细擦拭嘴角,缓了缓自己沙哑的咽喉部位,见父亲那里再无异常,不禁长出一口气……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下次她会记得让铃音紧靠着父亲。 …… “萧然,今天大家都要出门,你出去的话记得带好钥匙。”洛祁铭即将出门时忍不住刻意叮嘱着儿子。 “嗯。” 洛萧然的春节假期已经从今天正式开始,在过去的一年中每天都是公司与自己家两点一线的平凡生活,按部就班做着些相同的事。 他已经彻底习惯这种生活节奏,某些时候也因压力与平淡产生过烦躁情绪,但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几乎都与他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柴米油盐,工作家庭,这就是现实。 跨越这一年的春节,就会再次年长一岁,他对新的一年也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父亲、妹妹、工作,还有照片上他早已过世的母亲。 这就是他的全部。 24岁的他脱去了大学毕业时的那些不切实际与张狂,隐藏掉了自己的桀骜不驯,开始逐渐沉稳内敛。 他开始遵从本心,接受和保护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开始选择回避与父亲的一些无谓争吵。虽然他知道,自己依旧怨恨着他…… 时间的流逝让曾经的伤痛渐渐淡化变得麻木。可那一直是隐藏心底的一根尖刺,只要触碰就会轻易感觉到疼痛。 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表面平淡,内心却是极冷漠的。能够触动他的事很少,很少。 洛萧然抬眼望着正在梳理毛发的煤球。 又是一人一猫。 那猫,也很冷漠,它只喜欢它的主人。 …… 为了这趟空间之门的试探,纳尔今天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从清晨太阳照常升起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该为此做些准备。 纳尔特意穿了件带兜帽的黑色长袍,将全身上下遮盖的一丝不漏。 罩住头顶的兜帽下沿极宽大,将他整个面容挡住将近一半,至于另一半则是由口罩彻底遮掩住。 当真是厌极了阳光。 洛依贝望着纳尔这副装扮,唇角微抽。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特殊体质,她或许会认为这是某个视皮肤如命怕极了被晒黑的男明星,亦或是柯南里那种出场就透着诡异的绷带怪人。 与空间执法部随处可建立的入口相比,空间之门这次的坐标总算趋于正常。 这是唯一一座通往其他诸多空间的大门,位于天空至高处,具体有多高没有人测算过,那是个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高度。 空间之门在人类世界只有这一处,通过它所到达的其他空间内部也只有相应的一处大门。所有异族人都必须通过这扇门才能进入人类世界。 这是空间执法部时刻都在监视守护的一座大门。空间之门处于人类世界的这一侧还会有特别指派的执行官们轮换值守。 他们会详细盘查每一位通过空间之门来到人类世界的异族人,在终端建立相应的访问数据以备执法部日后的调查需要。 以银为首,包括洛依贝、纳尔、汐、梦、桑落、绝影、洛祁铭。 这就是今天来到空间之门的所有人。 这个阵容是在试探洛祁铭是否就是那唯一缺少的第六位“守护者”。 第六十一章 第六之数 在这极高的高空之上,脚下的云层都已经看不透彻,也没有什么狂风与不同寻常的现象,但是异常干冷。 洛依贝环抱着双臂,冻的整个人不住发抖,她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要停止运转。银适时为她披上了一件纯白的宽大斗篷,刺骨的寒冷也在这时骤然消逝。 因为今天早晨太忙碌洛依贝此时才想起昨夜自己使用炽离的事情,她只记得她拉开了弓弦,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女孩缓缓凑近纳尔出声询问:“纳尔,我们昨晚……” 她身旁的纳尔对“昨晚”这个词十分敏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捂住女孩的嘴唇。 银注意到他对自己的主人做出略显亲蜜的举动,神色更添几分冰冷。 她只是想问下昨天那支箭,为什么纳尔反应这么激烈? “不许问。”纳尔如此回复,顿了顿怕自己表现得太反常他又凑到女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害羞。” 神特么你害羞! 我不是想说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我是想问箭! 洛依贝一阵无语只好点头不再说话,顺便嗔怪地瞪他一眼。 想来她睡着了箭应该是没射出去…… 前方注意到几个人的空间执法部执行官已经在隔着不远处的地方简单做了个停止继续飞行的手势。 那是一位身穿灰色兜袍的执行官,看上去神秘而不可捉摸,他伫立于空间之门正前方。 他身后于虚空中不断延伸波动的巨大透明状漩涡就是此次众人将要试探的空间之门。 灰袍执行官抬手出示着象征空间执法部的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 这支八人的队伍让他十分谨慎,即使其中有他的同伴他也同样没有放低警戒性。 “空间执法部例行检查,留下你们每个人的烙印。”灰袍执行官以沙哑暗沉的嗓音陈述道,他拿起了执法部独有的深蓝边框终端顺势递到众人面前。 “将自身一缕气息注入终端里就好。”洛祁铭简单解释着例行检查的步骤。 众人按照洛祁铭的解释依次注入属于自己的气息,最后轮到纳尔,他缓步上前正要释放气息注入终端…… “你,请将面部露出。”看着面前这个黑袍罩身丝毫不外露一点气息的人,灰袍执行官下意识叫住他,对他产生了一些怀疑。 毕竟以往许多在逃的通缉犯都曾以这种形式企图逃避例行检查往返于空间之门。 洛依贝忍不住在一旁掩唇偷笑。 让你盖这么严实,被当成可疑人物了…… 纳尔只能将自己的兜帽和口罩摘下,露出了原本的容颜。 灰袍执行官确认过他的面部特征,便打消了先前的怀疑示意他继续向终端注入气息。 直到所有人都在终端上留下烙印,经过终端的核实,这位负责值守的执行官才彻底确认所有人并无危险性。 “亚斯兰。”洛祁铭也在这时告知他众人此行的目的地。 灰袍执行官微微颔首,转身将自己的世界树徽章再次展现于空间之门正前方。他将自己明确的目标意念注入徽章中,而此时白金的徽章也亮起微弱光芒。 这位执行官身前无比虚幻的空间之门也由最初的漩涡状变作了幽深的白色通道。 “速度些。”他强调着让开了通往身后那道大门的路途。 为了防止进出的异族人产生碰撞,多人进出的速度就必须要快,而执行官们示意可以通过就表示着此时空间之门通往目标地的路途上不存在多余的不明人物。 穿梭于各个空间中同样是有风险的事,在空间执法部的介入下完全可以将这种风险屏蔽掉。 这也是诸多空间认同空间执法部存在的其中一个因素。 众人都相继走上前,这座大门异常高大宽阔,七个人并排站立还没有到达它的边缘。 纳尔并没有跟随其他七人上前,他需要等待洛依贝与六位“守护者”开启空间之门的权限。 只有他们得以通过他才能继续跟随,这也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空间之门误将他识别为六位“守护者”之一。 此时七个人一齐将手覆盖在了那片幽深的大门之上。 灰袍执行官狐疑地望向独自站立于其他七人身后并未前行的纳尔。 他尚未再行发问,身后的空间之门陡然间释放出一道极其恐怖的威压,在场所有人全部被那股恐怖的波动瞬间冲击至二十米以外的地方! 唯有那位灰袍执行官依旧巍然不动立于空间之门旁边,那种强大威压对他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那股来自空间之门的威压过于强大,虽然波及范围并不广,但威压造成的灵魂震颤之力让所有人的身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怎么会这样!”洛依贝踉跄着稳住身形,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震荡之下险些被挤出身体外。 “……要不我们再试一次。”桑落扫过众人试探着问道。 此时那位灰袍的执行官缓缓伸手挡住前方的路途,他手中出现一把古老法杖,顶端的那颗明珠焕发出耀眼光芒。 “空间之门断没有无法通过再试一次的道理,若不退去将自动视为对空间法则的亵渎!”他用着异常严肃冰冷的口吻要求面前所有人立刻退离。 他现在已经完全怀疑面前的几个人身份有异或是带着不纯的目的想要通过空间之门。 依照空间法则,如果几个人想要硬闯,他会立刻请求附近的执法部驻守部队增援,直接将他们视为入侵者诛灭。 洛祁铭的面色骤然苍白下来,他意识到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 但是现在已然没有时间让他现场确认这种推测的真实性。 “不,我们选择退离,很抱歉。” 洛祁铭出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转身示意所有人跟随他退离空间之门。 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所有人继续尝试,那位执行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没能开启空间之门,这次试探已然失败,他不能再让所有人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铭,我希望你能上报给部长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你们今天的行为!”灰袍执行官收起法杖再次冰冷陈述道。 “……好。”洛祁铭紧紧握住双拳后又无力的渐渐松开。 …… 带领所有人远离空间之门,退出了空间执法部管辖范围。走在众人最后的洛祁铭终于开口。 “大家……很抱歉,除去我之外你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守护者’,空间之门之所以产生这样强大的排斥,应该是因为我。” “……爸爸!”洛依贝上前挽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父亲。她望着父亲惨白的面容心疼地拥抱住他。 在场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已经无法再出言去责备洛祁铭。 原本在洛依贝获得梦的最终认同后,所有人都认为,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连同守护者银以及最早降临到人类世界抚养公主多年的洛祁铭,将直接成为洛依贝的开启空间之门权限的六位“守护者”。 “如果第六位不是你,那又会是谁?”绝影紧蹙双眉,他想不出这个答案。 几个人中,银是真正的守护者,必然是正确的。 四大圣殿的各位主人突然降临人类世界,身为圣殿主人他们原本就可以看做是历任继承者的“守护者”,他们必然也是正确的。 洛祁铭将年幼的公主带出家族并一直抚养她长大,难道他不能够算作洛依贝的“守护者”? 难道,在人类世界内还存在着他们尚未寻找到的第六位“守护者”? 他是谁?又与艾维拉家族有着怎样的密切联系? 最重要的是,他在何方?为什么不主动来到洛依贝的身边? 如果不找到第六位,就意味着始终无法通过空间之门,无法回归艾维拉家族。 那么雪漠又要谁来阻止,用什么拯救家族的覆灭……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没有人能为这些做出解释。 “我们缺的或许是,等待。”汐沉着出声。 汐很确认不论第六位“守护者”是何种身份,他终将会遵循宿命的安排来到洛依贝的身边。 只是他……会晚些到达…… 这是一种不可抗力,是所有人都不能够解释的力量间接影响着这一切! 第六十二章 结构之妙 洛祁铭悠悠起身,容色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回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勉强撑起一丝微笑说道:“依贝,我没事……” 洛依贝望着父亲艰难的微笑,心中万分复杂,竟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语句来慰藉他消沉下去的意志。 “方才的事情必然已经上传空间执法部。空间之门近百余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大波动,我需要回归执法部,给出合适的理由,这也是为了保全大家。”洛祁铭向着众人微微欠身,迈步默默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待父亲? 他终其一生都在努力扮演着守护者这个重要的角色。 他为了遵循主人的最后一道命令,背叛了整个艾维拉家族独自将自己带到人类的世界抚养。 这么多年,他遭受的难道依然不够多,只是因为他在人类世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吗? 这是誓言的惩罚,还是家族的惩罚…… 洛依贝的身躯轻轻晃动,有些难以站立。 她身旁的银发守护者下意识要去扶住女孩的身体。 有一个人却比他更快,纳尔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在女孩即将跌入云端的那一刻稳稳将她接入自己怀中。 洛依贝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入身前这个携带着冰冷气息的胸膛中。她抱的很紧很紧,仿佛想从面前这个人的身体里得到那份答案。 父亲,我该用什么来拯救这样绝望的你,我该用什么来让你振作如从前一般! 银望着紧紧相拥的纳尔与洛依贝,有些尴尬地收回了那只想要搀扶主人的手。 他低下头颅,刻意隐藏住了眼眸中的复杂神色,努力平息着内心本不该出现的那一丝……失落。 …… “洛依贝?”见怀中的女孩久久未动,纳尔忍不住轻声唤她的名字。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与守护者银已经先行离开,他们选择给予这位继承者充分的时间来缓和情绪。 她需要想清楚一些事。 作为一个继承者,她必须有自己独立的意志,甚至在未来将这种意志展现给所有人。 女孩的呼吸声趋向均匀,她没有回应也可能是不想主动回应。 纳尔只好稍微改变下姿势,随意坐在这片柔软得仿佛并不存在的浮云上。 他用自己宽大的斗篷将女孩的脑袋连同她的身躯轻轻掩盖住。 在这极高的高空上,无限接近于灰暗的天穹,厚实的云层铺满这片天地,这是阳光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 纳尔自己也在这种静谧的环境里昏昏沉沉睡去,他始终没忘记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孩。 洛依贝并没有彻底沉睡,第六位“守护者”的存在成为了一个最关键的谜团,她怎么也无法想通第六位守护者为什么不是她的父亲。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关键问题,距离重返那片大陆,回归艾维拉家族只差这一步。可这一步之遥,也将所有的道路与计划封堵于此。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有的守护者必然都在人类世界。 或许,真的如同汐所说。 缺少的,只是等待…… 第六位守护者的降临需要等待,可父亲毕生的夙愿就是再次回到那片故土,他还能够等待到归期吗…… 不……不会的,她安慰着自己,一定可以的! 洛依贝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增加压力,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纳尔身上。 她知道白日中的纳尔一旦进入沉眠状态很难轻易醒来,所以他会下意识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睡下。 今天大概是为她破了一次例…… 或者他觉得自己能保护好沉睡中的他? 女孩缓缓翻身,因为纳尔的双手拥得很紧,她的活动范围有限,动作也都是小心翼翼地进行,生怕会将他吵醒。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纳尔沉睡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安稳,即使她曾因笨手笨脚不小心将脑袋重重磕在他的下巴上,他也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倒是洛依贝自己的脑袋被撞的生疼缓和了好一会。 洛依贝原本是想努力向前去到纳尔的头部旁边,或是直接将自己的脑袋穿过纳尔环抱自己肩头的双手,可是最后她发现这两件事她哪一件都做不到。 向前挪动就算将胸口挤压的近乎窒息也无法通过他的臂弯,向后脑袋会险些卡住,无论哪一个,造成的后果都是洛依贝不想要的。 想想自己醒过来就会遭到纳尔无情的嘲笑,她就只能放弃挣扎。 早知道这样就该表示一下自己是醒着的状态,也不会落到这么尴尬的境地,女孩懊恼地想着这些。 浪费了诸多时间结局是依然只能退回原处,洛依贝垂头丧气地乖巧伏在纳尔胸膛上恢复着自己疲累又无奈的内心。 只能将装睡变成真睡了? 百无聊赖之际,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既能避免自己的胡思乱想又能顺便练习一下意识感知的能力,还能……满足她那些怪异的好奇心! 她给自己这次行动命名为“探寻血族族人的身体内部构造”。 听着有点像变态或是偷窥狂…… 不……这是为了科学,为人类世界探寻异种族生物做出贡献! 以洛依贝目前的处境只能够对纳尔的整个上半身做出探测,女孩暗叹一句可惜,她其实更希望看一看纳尔的大脑内部构造。 她坚信血族人的大脑绝对与普通人类不一样,而且说不定会看到他在想些什么。但那样就需要至少触碰到他的眉心位置,这对现在洛依贝来说过于吃力,更别提在还要在这种状态下集中精神感知了。 女孩想起自己上一次的体内感知是对她的守护者银。 银的身体内部十分冰冷,那种冷甚至让她觉得再不离开自己就会被立刻冻结,所以她不得不慌忙撤出自己的意识。 那难道就是艾维拉家族族人共同的躯体特质? 纳尔是血族人不知道会不会有类似这样的强烈刺激。 如果有,就马上退出。 嗯,洛依贝这样想着,稍微挪动身体选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将自己的手放在纳尔脖颈处,凝神静气聚集起本源力量裹挟着自己的意识缓缓穿透纳尔的皮肤表层向着皮肤以下的位置逐渐深入。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意识感知的状态就如同身体缓慢沉入广阔的海水中一般,不断下坠深入,甚至隐约还有被冰凉液体包裹住的怪异感觉…… 纳尔身体内并不像银那样冰冷刺骨,一想到那种液体就是血液之类的东西,洛依贝顿时觉得浑身冷嗖嗖的。 透过覆盖着的层层肌肉血管与神经,能看到构成喉管的骨骼,洛依贝深入时没能注意控制意识,直接坠进喉管内部随着自上而下的轻缓气流一直穿过了狭长的气管落进一片黑暗中。 趁着肺部交换气体使气流减慢之际洛依贝急忙稍微退出一点,落在了纳尔肺部外围的胸廓骨骼上。 纳尔是有呼吸的,他的心脏也会跳动,并非某些传说中的血族无呼吸无心跳类似亡魂,这个在不久前亲手摸过他的心脏后她就无比确定了! 他用于呼吸的结构似乎也与人体的非常相似。 洛依贝没有浪费时间,她需要快一些继续探查,能够维持感知的时间并不多,这极消耗精神力。 肺部向下的位置就与人体完全不同,洛依贝能清晰看到纳尔那颗被左肺包裹着的心脏。 从那个不断收缩舒张的桃状物体中延伸下一道模糊而粗长的血红色主干,它位于躯体正中央的位置,出心脏后由主干分化出了诸多数不清的分支,分支继续努力向着边缘延伸一直到完全无法用肉眼看清。 洛依贝很清楚那并不是血管,因为纳尔连接着肺部与心脏的所有血管都是环绕着这个主干而存在,甚至还有许多血管与主干分支相融合。 血红色主干的最下端则是连接着两个对称的豌豆形脏器,脏器表面也有无数血管连接到主干分支。 这……莫非是肾?纳尔竟然拥有与人类躯体一样的肾脏。 转念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以血液为食物,血液与自身融合后可以直接提供能量给身体所有位置,维持着日常生活与战斗的消耗。肾脏的存在则是为了过滤血液中的杂质引导排泄。 第六十三章 探测之终 洛依贝虽然有些好奇心但依然没有轻易下去试探,她能看到纳尔的肾脏虽然与人类构造相似,脏器周围却有着一股怪异的吸引力。 她离得非常远都感觉自己的气息在不断向着那里飘荡晃动,显然是受到了这股吸引力的影响。 洛依贝真怕自己贸然接近会直接被吸走当做某些不可言说的物质继续转运,想想都是一阵恶寒…… 洛依贝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还可以再撑一会,她选择了相对较为安全的心脏部位探索。 毕竟心脏与大脑主宰着躯体所有的一切,并且还能够让她距离那股怪异的吸引力远一些。 洛依贝驱使着自己的意识接近了那个缓慢跳动的桃状物体。 这颗心脏与人类也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其中同样穿梭着一些丰富的神经血管,只不过靠近后她能觉出纳尔的心脏比普通人类的心脏要坚固的多。 此时心脏跳动得异常缓慢,也就是比静止多了一点点波动。是因为处于沉睡状态? 她清楚记得昨晚握住纳尔心脏后那种近乎疯狂的跳动频率,看来他的心脏除了比人类更加坚固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很奇妙的身体构造,相比于人类丝毫不显繁琐,甚至看上去更为简单。只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的循环系统如何运行。 洛依贝凝聚起的气息与意识此时也越发浅淡,她纪念性的简单用意识拥抱住纳尔心脏的一角。 女孩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二次距离纳尔的心脏这样近,就像自己离他也无限接近,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很温馨,连带着周遭的凉意也没那么明显了…… 做完这一切她就彻底结束了这次奇妙的探测,回到现实中睁开双眼,面前的纳尔依然在安静沉眠,并没有被打扰到。 洛依贝松出一口气,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覆盖在纳尔心脏上。 缓慢搏动的心跳像是一首轻缓宁静的乐曲,正在循环往复奏响着那段美妙的旋律。 很快来自洛依贝意识深处的一阵疲惫感促使她不得不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两个人所在的这片云海距离空间之门很远,由层层浮云与朦胧雾气聚拢而成。 受到空间之门存在的相对影响,附近的气流呈现着诡异的变化。这也使得云层终年处于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冷风穿不透,阳光也无法照射进来。 它们始终在这片空间的至高处俯瞰着下方广阔的大地与河流。 空间之门处替换的值守者已经准时到来。 灰袍执行官确认过手中终端上的数据,为面前的异族人开启了空间之门,目送他通过后才与自己的队友进行交接工作。 对他来说这一天平淡的值守工作到这里就正式结束了,如果没有其他待处理事项,剩余的时间将全部由他自己自行支配。 灰袍执行官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瞄了眼此刻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17点16分。 预计回家的路途上将与黑夜相伴。 家里需要添置些简单的蔬菜与肉类,他还可以带回去一瓶香醇的葡萄酒自己慢慢享用,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时光更让他向往。 有一份适合自己的职业与满意的报酬,完美隐藏于人潮中,还有空闲时间充分感受独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些安静与美好。 相比于从前的经历,这样的时光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想到这些他不禁摇头失笑,类似自己这种层次的怪物对报酬与职业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这只是一种适应平凡的考验,也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点乐趣。 他穿过那些苍白而朦胧的云层,走动的脚步十分稳健,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脚下的浮云时不时被他踩出些凹陷而后很快又恢复成原状。软绵绵的感觉也与平时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只是眼角余光注意到的那两个人,他停了下来。 兜帽将他的脸庞掩盖的恰到好处,他可以自由观察任何人,可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无法轻易穿透兜帽去观察他的一切。 灰袍执行探官对这两个人有印象。正确来说是其中那个黑袍男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更具体地说是他身上携带的某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纳尔悄然睁开双眼,冰冷的目光穿过上方的厚重云层直直回望着那道正在看向他的视线…… 纳尔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窥探之意,他只是简单睁开深邃的暗红眼眸象征性得望着那个停留于云端之上打量着他与洛依贝的不速之客。 那一眼没什么含义,纯粹只是在警告着上方那位恰好路过的灰袍执行官,余外还带了那么一点……被人打扰到的起床气…… 灰袍执行官望着那个与自己对视的血族人又轻轻扫了眼被他环抱于胸膛上正在酣睡的女孩。 恋人关系? 空间执法部的法则上没有哪一条规定着空间之门边缘范围内不允许恋人们停留。 不然……他真的很想利用一下。 “晚上好。”出于礼貌他还是用着自己以往严格恪守的礼节微微欠身向对方进行简单的问候。 纳尔没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敌意,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没有去理睬这位执行官的友好问候。 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很是怠慢,灰袍执行官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叹息默默转身走远。 还挺记仇的…… 待不速之客走远后,纳尔开始起身,他看着怀里那个表面胆小实际内心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姑娘。 今天竟然趁自己沉睡借机用感知观察他的身体内部构造,还是真敢想敢做。 想到这他忍不住用力捏住女孩一侧脸庞上的柔软皮肤,很不客气的利用这种方式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触感柔软嫩滑还很有弹性倒是很不错…… “为什么……捏我?”被迫苏醒的女孩看清眼前的人疑惑问道,因为还未睡醒被人打扰的她嗓音软的像是在撒娇。 “趁我睡着感知我身体内部的是不是你?”纳尔饶有兴致地捧起洛依贝的脸颊。 “……”洛依贝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随及心虚地又垂下眼帘。 这就被发现了?还以为他睡觉的时候可以为所欲为呢…… “我的躯体沉睡不代表我意识也在沉睡。”纳尔淡然说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你都察觉到了却没有阻止我,这不是说明你允许我看。”女孩强行为自己狡辩着。 这是什么逻辑?不阻止就等同于默认? 纳尔略微挑眉显然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能言善辩。 “哦,那么你都看到什么了说来我听听。”他继续一下一下地轻捏着洛依贝的脸颊威胁道。 “嗯……肺部、心脏、连接心脏与所有脏器的奇特主干,还有……肾。” 洛依贝依照自己曾经看到的老实交代着。 肾……?自己有那种器官? 纳尔微微蹙眉,转念一想或许是那个用于过滤和融化血液杂质的脏器,他也没刻意纠正。 “我下次不敢私自看了……求放过。”女孩看着纳尔漂亮的眉皱了一点以为他对自己的回答不够满意。 “能看到这么多,感知力还不错,是不是经常窥探别人练习的?” 洛依贝的感知力的确异于常人,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是受了索菲亚女王强势的王之血脉影响? 洛依贝看着纳尔深邃的眼眸里浮现着一丝危险的光芒,急忙反驳着:“没有的!上一次这样做还是因为被你骗去窥探银,可是他的身体内部很冰冷几乎要把我整个冻住,所以我只是看了一眼仓促间还没有看清内脏什么的就退出来了……” 第六十四章 风暴之中 “很冰冷?冻住?”纳尔漫不经心地喃喃着。 作为血族的一名战士,他曾经在两族频繁的交战中感知过敌方的艾维拉族人。 他们的身体内部与表面皮肤所呈现的冰冷恰恰相反……明明是温热的…… 是因为银的特殊身份,受到了誓言的影响?纳尔思前想后最终只能得出这样的猜测。 如果是这样,同理来说,曾身为索菲亚女王守护者的洛祁铭应该体内也存在这种特质。 “能不能不捏我的脸……”洛依贝见纳尔久久没有说话,像是在出神的样子,而他还在下意识继续重复着捏自己脸颊的动作。 虽然并不痛,可是会不会把她的脸捏得变形或者是变大…… “没事。”纳尔停止思考,决定寻找个合适的机会询问下洛祁铭以印证自己的想法。 他放开了自己那只手,转而捧住女孩被他捏得有些泛红的脸颊轻轻在那片温热的皮肤上印下一个吻。 “这是对你的惩罚。”看着女孩脸色逐渐转变为绯红纳尔满意地绽放出温和笑意。 这算什么惩罚啊…… “你该回家了。”他最初叫醒女孩的原因就是这个,至于询问偷窥的事那都是顺带。 “我不想回去。”洛依贝看着已经起身的纳尔,她没有动作,站立在他的身后幽幽开口。 纳尔略感诧异,只见刚才在他怀中还十分正常的洛依贝此时提及回家这件事明显情绪抑制不住的开始低落起来,她蹙着双眉低垂眼帘,双手局促不安的交握于身前。 纳尔看出了女孩正在逃避着一些东西,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难以抉择又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不想回家难道想跟我私奔?”他没有直言,不动声色地靠近女孩继续调笑着。 谁知那个忐忑不安的女孩仰起脸认真望着他嗫嚅着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纳尔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艰难忍住自己的笑意顺势以双手揉乱了女孩散落而下的发丝柔声说道:“你父亲白养你了,宁愿跟我私奔也不愿回家。” 这可不像以往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洛依贝,他需要让她明白一些重要的事。 或许他早该让她明悟这些。 “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好一些事。”洛依贝很没底气的说着。 “跟我走。”纳尔替女孩理好被自己揉乱的发丝,收敛起自己戏谑的神情。他轻握住洛依贝微凉的手迈步向了这片云海的尽头。 因为空间之门中心这片云海的绝对静止状态,导致尽头部分的边缘气流极其混乱,无法穿透这片高空云层的气流逐渐聚集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强度。 众人最初到达空间之门时,是通过一条空间执法部特意设下的简便路径。离去时也是刻意挑选那条浮云铺就的层层阶梯返回,它将直接通到可以安全着陆的那片地方。 纳尔紧紧握住洛依贝的右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女孩望着面前一直在凝望云层下方的纳尔,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是那样的陌生。边缘处的狂风吹起他及膝的风衣,脑后的漆黑长发肆意飞舞着。 背对着他的洛依贝无法看到他此时的神色,也无从知晓他心中所想。 “洛依贝,你……惧怕死亡吗?”从风声中传来了一句飘忽不清的话语。 “什么?”女孩并不明白纳尔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死亡难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惧怕的么? “不要害怕,我会始终陪伴着你。”纳尔转过身,飘逸的长发将他的容颜遮掩得越发模糊不清。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开始毫无预兆般的突然倒向那片云端尽头下的风暴中…… 洛依贝慌忙的下意识想将纳尔拉回自己身边,可纳尔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倾注了更多的力量。他借由自己的坠落将面前的女孩也带入了那片风暴里。 狂乱的气流轻而易举包裹住两个人的躯体。 洛依贝的眼前迷乱无比,风暴率先对她的双眼产生了强烈刺激。双眼内传来了犹如针扎般的疼痛感。 此刻纳尔轻轻松开了女孩的双手。洛依贝下意识想去抓住他,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失去了另一股力量的凭依,洛依贝的身形立刻开始随着风暴轨迹飘忽不定的翻动,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 “纳尔!”她下意识慌乱地呼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回应她的始终只有耳边毫不停歇的风声。 为什么纳尔突然放开了她? 更可怕的是周遭产生的强大气压不断向内挤压着她的耳膜,原本跳动的心脏也因为气压被强行抑制住。强大如艾维拉家族的血脉也很难在这片风暴中不受影响。 闷痛无法释放的不适感使得女孩不得不调动周身本源气息护住自己的双耳与心脏。 大脑却被从各个角落迎面而来的狂怒风暴吹的几乎难以运转。 女孩纯白的衣袍随着气流四处翻飞猎猎作响。 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很久,洛依贝将周身所有的本源力量都灌注到四肢百骸内,为自己的身体增加重力,她在竭尽全力克服那种眩晕与失重感。 女孩的眼睛在强烈刺激之下淌出一些晶莹的泪水后,终于能够渐渐睁开。 她的眼睛似乎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变化,此时风暴的每一条轨迹都无比完整清晰的姿态展现在她的面前,双眼也彻底适应了这样强烈的刺激。 顾不上思索双眼的诡异变化,女孩开始在风暴中寻找那个人,四处并无纳尔的踪影。 洛依贝咬咬牙意识到自己艰难的处境,她打算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方才坠落的那片云端上。 几经尝试洛依贝才发现她根本无法回归到最初掉落的那个位置,边缘部分的气流甚至比她一开始身处的那片风暴内部还要混乱几倍。 任她如何尝试却最终都是有来无回。 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如此频繁试探的恶性循环只会让她的大脑越发难以维持清醒,最后陷入永久的沉眠。于这片风暴中寂静的死去! 为今之计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顺着风暴的轨迹进入最中心的位置,从那里或许能够找到生路。 洛依贝心中打定主意,将自己全身上下的本源力量凝聚起来形成强烈的冲击力。 碰到相对气流的位置,她就不得不逆着风暴爆发出自身最快的速度去冲撞那些气流将自己的身体强行挤压入前方。 这个过程相当痛苦,全身上下既要承受着几乎造成窒息的气压,还要拼死向着最中心的位置前行。 大脑也因为猛烈的冲击力几近空白昏沉,女孩全凭最后仅存的坚定意识支撑着体内处于亢奋状态中极速流淌的血液。 在这个过程中,她朦胧感觉到自己后背处肩胛骨内侧的位置开始产生怪异的痛楚,像是血肉深处隐藏的某些东西迫切想要冲破表层的皮肤。 那是什么? 洛依贝根本无暇分神去注意自己后背的痛处,此时她的整个身躯霍然冲破了前方那层扭曲的屏障。 四周瞬息之间陷入了绝对的静止状态,风暴与激荡的气流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竟然冲破了风暴的最中心处! 这里的中心处竟然是一片绝对静止的空间!时间仿佛都彻底处于停滞的状态。 洛依贝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风暴中心处这片神奇的空间,原本维持浮空状态的力量忽然彻底瓦解消散! 女孩只觉整个身躯一轻骤然坠落进下方的一片虚无。 本源力量并没有耗尽,为什么浮空的状态会突然难以维持? 洛依贝尝试重新去催动本源力量想借此于半空中稳住身形,可是印记这一次没有再回应她。 无奈之下她只能任由自己极速坠落下去。 第六十五章 肺腑之言 这样的高空坠落对女孩来说并不陌生。 在汐的“时间回溯”魔法所创造的世界中,她曾经为了追寻父亲的身影从那座极高的宫殿上坠落而下,只是那时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不适。 而在进入黎山父亲无故于空中坠落,纳尔当时被迫以他自身最快的速度冲破阻碍去拯救失重下落的父亲。那个时候的洛依贝在纳尔的庇护之下也并未有任何不适。 这一次却是她独自面对,且自己无法保持浮空状态,仅能以本源力量护住五官与心脏不受急剧下坠产生的那股巨大压力影响。 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幻,透过自己的双眸洛依贝能清晰看到下方不断穿过的层层浮云与越发接近的那座熟悉的城市。 数次尝试本源力量依然无法外放小蛇也无法召唤,应该是受到了风暴中心这片特殊气场的限制。 再这样坠落下去,她会直接跌落进下方的普通城区,以她的躯体强度不知落地会是什么状况…… 从那样高的地方坠落下来,以这个速度怕是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就会四分五裂,血液飞溅路旁,根本不会有痛苦直接彻底死去。 如果落到什么荒凉的地方,她的尸体都不会被发现,直到第二天清晨附近经过的人们才会发现这个死相凄惨的女孩。 这样想着,洛依贝顿时有些害怕,她不想死的那样难看! 此时随着急剧坠落下方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变得无比清晰! 是值守空间之门的那位灰袍执行官! 自己真是命不该绝! 洛依贝毫不犹豫开口喊住那位陌生的执行官。 “大哥!救命!”她坠落的速度不允许她多说废话。 灰袍执行官此时正停在半空中思索该去附近的哪一家超市购买他的食材,闻听上方的那阵嘶吼,他下意识抬眼望去。 洛依贝感动地瞬间想飙泪。 可眼前这幅情景对那位灰袍执行官来说简直堪称惊悚。但女孩下坠的速度容不得他犹豫。 思绪流转间他就已经探出双臂准备稳稳接住上方将要掉落到自己怀中的那个身穿白色斗篷的女孩子!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灰袍执行官看到了女孩晶莹透亮的纯白眼瞳,而洛依贝也看清了那位执行官呈现出一抹诧异的湛碧眼眸。 他有着漂亮的碧色眼眸,从中透出了流光溢彩般的绝美光华。 有那样漂亮的双眼,为什么要用灰袍遮盖住呢? 这是洛依贝下意识的想法。 灰袍的执行官没能接住那个坠落而来的女孩,因为有一个漆黑的残影比他更快地拥抱住了那个如同晨曦般明媚耀眼的女孩。 他有些愣,随及望向那个身影。 那个身着一袭黑袍的陌生男人稳稳拥抱住了独属于他的女孩,他借着下落的猛烈冲击力顺势旋转一整圈控制住身形,两个人交相融汇不分彼此的黑白衣袍也于夜空中划出一道极其华丽优美的弧线。 女孩似乎认出了眼前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紧紧拥住了心底一直迫切想见到的那个人。 灰袍执行官尴尬收回自己的双手,默默从两个人身边经过。 原以为是无比熟悉的英雄救美剧情,现在变成小两口分开玩高空坠落刺激游戏一跳一接了,根本没自己什么事。 想到那个女孩还故意向自己求救,他居然相信了!灰袍执行官懊恼地扫过两人,无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洛依贝,徜徉于风暴中的感觉如何?”纳尔柔声询问着女孩。 洛依贝抬起她忍耐已久的绯红脸颊,莹白眼眸里浮现出氤氲的水汽,悄声说道:“我想……上厕所。” 感觉如何?差点吓尿! “……”,纳尔既是被女孩异于常人的眼眸所震惊,也同样因为她说出的话语抽了抽唇角。 他对这双纯白的眼瞳还是有些忌惮,上一次看到她这样的变化还是在海面上奋力阻止巨浪时,更久一些的是刚解除封印她下意识对他展露出的杀意。 那双漂亮的莹白眼瞳轻缓地眨了几下,纯白的色泽逐渐淡化,最终她的眼眸又恢复至平时的纯黑色。 “快忍不住了!”女孩努力强调着。她不明白纳尔为什么突然盯着她看那样久的时间。 “……好。” 看到洛依贝恢复正常,纳尔也不再犹豫,带着女孩随意寻了处城区附近的门店让她解决了无比紧急的个人问题。 感觉到自己的膀胱部位终于不再涨满洛依贝十分舒畅地长出一口气。 “你是故意的!”此时的女孩才开始追究纳尔制造的这场阴谋。 两个人前后落入风暴中,纳尔却先于她冲破气流安全着陆,这证明他对这片风暴熟悉得不能熟悉。 他完全知晓这片风暴内部的所有结构与气流轨迹,也知道正确安全的途径。可他事先并没有告知她反而故意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只留下她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生死考验。 即使他等待在最下方稳稳接住了从风暴内部空间急速坠落下来的她,这也是不能原谅的! “我只是在为你创造一个突破自己,突破生死界限的机会。”纳尔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跳下去之前信誓旦旦地承诺过会陪伴我的!又骗我!”洛依贝才不会听从他那些含糊其辞的话语。 面对纳尔三番两次的欺骗,她非常介意! “我可以在这风暴中陪伴你,但我无法陪伴你一生一世,你终将需要依靠你自己。”纳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平时那副戏谑调笑的神情,他很认真,用着柔和而略带眷恋的目光凝望着面前的女孩。 “为什么你不会陪伴我,你……想离开?”女孩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她急切地用双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袍,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突然走掉。 纳尔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做出回复,洛依贝见他并没有反驳有了明显的慌乱。 她想起在“时间回溯”中所见到的未来的那个纳尔,他对自己说他从未得到过她,他说他爱她。于是自己开始孤注一掷地询问出那个隐藏心底深处的疑问。 在经历过他对自己的无情拒绝后,她是那样的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明白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现实中的纳尔与未来的他差距那样大。 那段时间里他们都在刻意互相躲避对方,直到梦的幻境让两个人再次产生交集。 这一切明明……明明都是他,是他开始突然那样温柔的对待自己,这样奢侈的温柔让女孩一下子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明明都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可纳尔现在却告诉她,他会离开她。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不可以走!”女孩无比坚定地望着纳尔说道。 看到洛依贝这样强烈的反应,纳尔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他用双手捧起女孩因焦急而异常慌乱的脸庞。她蹙着双眉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恋。 “为什么?”纳尔缓缓问道。 “因为……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洛依贝为难地犹豫一会最终没能说出真实原因,她选择用自己的意愿来替代那个真相。 因为我不能确定离开我的你最后会不会再一次选择终结永生…… 相比于未来的纳尔,此时的纳尔至少已经得到过她,可她如何能够确定离开她的纳尔会不会再一次选择那一步。 女孩能够控制住那把银匕首,让他无法利用这个,可如果有一天他选择长久的直面阳光,那又该怎么办? 她无法阻挡炽烈的阳光对他造成的伤害……她不想让纳尔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第六十六章 毕生之愿 洛依贝想一直陪伴他,她知道血族有着永恒的生命,如果不是遭到难以愈合的致命创伤,他的人生会很长,甚至比自己长得多。 他会一直独自行走在世界的边缘,看着曾经与自己有过关联的人一个个渐渐离去又在轮回中以新的姿态降临于这个世界,可是新生的他们不会再记得他的存在。 即使曾经熟悉的人完全忘记这份羁绊,他也会永远保留着那些记忆。 在岁月流逝的末端,在时间长河的尽头,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他心底里积攒下沉重的悲伤。 如果没有人终结这永恒的悲伤,他就会在厌倦一切后选择自己来终结自己。 难怪血族总会与自己的族人结合,因为只有永生的两个生命才能够互相陪伴。 可她不希望这样,她很任性,自从在“时光回溯”里见到那一幕后她就再也不想看到那种终结。 稍加思索洛依贝再次坚定地望向纳尔。 “我并不是想一直依靠你,只是希望我们可以一同前行并肩作战。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拖你后腿的女孩了,我会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你。” 听着女孩这样的说辞,纳尔略微挑眉,她的话语如果放在昨晚之前时他甚至会嘲笑捉弄她一番。 可她用炽离所射出的那支纯白箭矢,究竟有着怎样的威力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当她真正拥有那样的力量后,这句保护他的誓言将不再只是誓言,它会彻底变成现实。 他忽然很期待,很期待这样强大到足以庇护他的洛依贝,他相信这个女孩有那样的能力。 纳尔微微浅笑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住怀中女孩的眉心处。 洛依贝离着纳尔的眼睛很近,那双暗红眼瞳如同一片深沉而神秘的黑夜直直吸引住女孩的目光。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吸引住她。 纳尔眼睛里蕴含着她无法抗拒的一种吸引力。 她甚至不想做任何反抗任由那片属于他的黑夜将她带走,带到属于他的世界中去。 在与他的心脏零距离接触后,这一次她又无限接近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那双从最初时就深深吸引住她让她忍不住想去触碰的眼睛。 两个人近在咫尺,纳尔微凉的呼吸时不时喷洒在女孩的面颊上。 “别怕洛依贝,在你不得不舍弃我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等待着你来保护我……”他的嗓音真挚而富有磁性,紧贴着女孩说出这句话后他就悄然起身再次拥住这个女孩。 “我不会舍弃你的!”洛依贝窝进纳尔肩头模糊不清地说道。 她怎么会舍弃他呢?她想长伴他身边,做他这一世能够完全得到的那个女孩,不会让他有机会远离她远离这个世界。 如果她的生命不够漫长,那么就……成为他的同类。 纳尔轻轻抚摸过女孩的发丝,没能再说出那句让她摇摆不定的话语。 倘若,在成为王与我之间做选择呢…… “我带你去个地方,在到达之前你不许偷看。”他用冰冷的手覆盖住女孩的双眼,彻底遮蔽掉她眼前的所有景象。 洛依贝只能感受到纳尔用手揽住自己的腰,她的双脚缓缓离开了城区的那片大地。女孩下意识搂抱住纳尔的腰身,将自己的重心全部放于他身上。 她能够察觉出纳尔正在缓慢升空,当升起一段大约有百米以上的距离后他毫无预兆地扣紧怀中女孩突然提速。 破空穿梭而去的狂风卷起两人的发丝,互相缠绕难舍难分的纠集在一处。 以纳尔这样极致的速度,可以很快穿过半个霖城市。这是独属于血族始祖血脉中遗传下来的恐怖速度增幅。 果然,没过多久,洛依贝的双脚就随着纳尔停留在了实际的物体之上。 脚尖点地踩住的并不是非常平稳的地表,它很光滑并不是泥土的质感,更像是用某些坚硬材料所制造。 纳尔将他覆盖住女孩双眼的那只手一点点拿开,揽住她腰身的那只手却并未放开。 他非常清楚洛依贝如果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景象必然会十分惊讶,他会借那只手稳住她的躯体。 女孩迫不及待的睁开双眼向四周望去,这一望之下她险些未踩稳脚下那个由钢材构成的弧面。 它的表面十分狭窄用双脚稍微倾斜一点才能勉强站稳,即使这样稍微有一阵风掠过,身形便摇摇欲坠。 虽然纳尔有揽住她的身体,洛依贝还是下意识紧紧回抱住纳尔的腰身借此稳稳站立在狭窄的弧面上,这样做过之后她才敢偏过脑袋去观察脚下的东西。 女孩与纳尔所在的这个钢材表面连接着无数条与之相同材质的钢铁构造,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拥有多处中空的巨大球形物体。 从巨大球形的中空部分里纷纷透出了不间断流转着的深蓝光辉,那些光亮于柔和中透着高贵典雅的华美。 光辉从下方那颗明珠里散发而出,穿过那层钢铁的束缚一直环绕着整个明珠向美丽的夜空照射而去。 那穿透力极强的幽蓝光芒一直从圆球表面向外延伸出几十米。 这是“霖城之星”! 在这偌大的霖城市,不会再有什么样的光芒比它更加耀眼夺目! 近距离地接触下洛依贝沐浴着这层深蓝光辉的洗礼,忍不住微闭双眸心中归于沉静。 “洛依贝……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茫然无措地存活,逃避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逃避始终停滞不前。” 洛依贝耳畔传来了纳尔低沉的嗓音,随后他用手紧扣住女孩的后脑,将那个冰凉的吻印在了她的唇瓣上。 这一次他停留了很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洛依贝双睫微颤,她紧拥着这个人,双唇微动开始生涩地回应着他。 那颗深蓝星辰用它独有的璀璨光华彻底包裹住这对相拥的恋人。 小纸鹤上的愿望已经变成真实。 似水流年,愿与君同 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洛依贝一度频繁回想起曾经的这个夜晚,想起他说的那些话语。 那就是她前行路上的曙光。 也是随着时光悄然流逝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奇迹…… …… 清晨。 洛依贝的睡姿一向很随意,床铺上的被子被她卷成一团,皱巴巴地贴在一起勉强遮盖住她的躯体,女孩白皙的手脚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纳尔刚回来没多久,就看到床铺上躺着的不明生物体,卷着被子的女孩像一只有着奇异花纹的肥胖瓢虫。 洛依贝这副放飞自我的睡相纳尔早就已经习惯,好在如今是冬天她内里会穿着绒毛睡衣。 若是夏天……咳…… 小布偶脸颊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他正要习惯性地抓起被子为她重新盖上,洛祁铭就在此时推门而入。 洛祁铭缓缓进入女儿的房间,昏暗宁静的卧房内,女孩安然沉浸于她的睡梦中,并未察觉缓缓靠近自己的父亲。 虽然洛祁铭有刻意遮掩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声,他的进入依然引起了纳尔的注意。 洛祁铭并没有刻意避开纳尔,他轻轻来到女孩身旁,动作利落地用一枚十分细小的银针刺入她的食指。 这样微小的痛感并没有惊醒洛依贝,她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洛祁铭熟练地将女儿指尖冒出的圆润血珠收走,他用手轻轻抚过女孩被刺破的伤口处,那道伤痕很快就愈合如初。 纳尔全程注视着他的动作,没有刻意去阻止。见到洛祁铭取走那滴血液,心下不禁微沉。 他有了抉择,看样子这是在为后续的状况做准备…… 纳尔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出现的一个疑问,他立刻从床铺轻轻跳到木质地板上,没有发出明显的声响。 纳尔利用自己的布偶身躯敏捷地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即将走出房门的洛祁铭肩头。 “你做守护者时身体内部是温热的还是冰冷的?”纳尔继续用力挪到他的耳边奶声奶气地问着。 “温热的,守护誓言并不会改变我的体质。”洛祁铭略有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小布偶的问题。 “我知道了。”小布偶熟练利用胖乎乎的手脚顺着他的手臂爬下落到了地面上。 他已经完全接受布偶形态的自己了,偶尔用布偶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还是很有趣的。 第六十七章 冷漠之语 洛萧然吃过早饭,从衣柜里随意挑了件冬季的厚款毛呢大衣,穿戴完毕,此时正在玄关处整理仪容。 “哥哥不用照了,颜值在线穿什么都好看。”路过的洛依贝忍不住出言调笑着。 他的哥哥洛萧然完美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那张脸与父亲有七分的相似,柔和中自有难以遮掩的英气,放在同龄男生中也是帅哥一枚。 只是以往神情冷漠,总是给人不太容易接近之感。 “我要去买新年的衣服。”洛萧然平淡回应着妹妹。 “需要我陪同吗?”女孩闻听不禁来了兴致,她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 “不用,我随意买件就好。”洛萧然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他转身回到客厅想着拿好手机钱包与车钥匙就独自出门。 “萧然,爸爸能陪你去吗?”在他即将触及手机之际,有一只大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必。”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洛萧然不着痕迹地拿开父亲的手。 “哥哥!”洛依贝见此状况不由得目光微有黯淡,她下意识叫住哥哥,犹豫了一会道:“就让父亲同你一起,父亲他……” 女孩努力挤出些笑意有些勉强地继续说道:“父亲也要买新年衣服的。” 洛萧然看着妹妹异常的神色,没多说拒绝的话语,只是自顾自装好需要的东西出门。 “没事的。” 洛祁铭微笑着安抚女儿,紧随在洛萧然的身后。 他的事情终究瞒不过女儿,洛依贝最近的一些举动成熟了许多,一直在主动为他分担很多事,甚至偶尔也会有些撒娇举动。 她似乎已经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洛祁铭的眼底一片黯然。 如果可以他会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多陪伴他的孩子们,让那最终的失控降临地晚些…… 想起他今天的目的,洛祁铭不再思考多余的事,专心追上前方距他已有一段距离的儿子。 他的孩子依旧在憎恨着他,不肯与他同处,甚至也不愿与他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语。 即使这样,他也想利用仅剩不多的时间来缓和两人的关系,他想弥补这许多年来洛萧然曾频繁拒绝的那份感情。 他更希望,洛萧然能够原谅他,回到他的身边,不要再固执地逃避两人之间存在的血脉关系。 洛萧然在成年后不久就受同龄人的影响考出了驾照,他拥有的这辆车是他所接受的、来自父亲那里为数不多东西之一。 这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这辆车是某个知名品牌的当季最新款。 18岁已经考出驾照的男孩都会期望得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所以洛萧然也需要有。 作为一个父亲洛祁铭几乎将一个男孩子这一生该拥有的东西都已经为他的儿子准备好,除了女朋友。 但迄今为止洛萧然从未对某个女孩子产生过明确的喜欢,不然他的父亲或许都可以直接向对方提亲定亲,只待年龄足够就能直接建立家庭。 这也是洛萧然最讨厌他的地方,总是擅做主张想去安排他的人生。 洛家唯一的这辆车独属于洛萧然,洛祁铭从不会碰车这种东西。 洛萧然对这辆车的感情十分矛盾,起初也是因为这辆车的昂贵价格不得不接受这份被安排好的馈赠。 在他用这辆新车载着他的舍友们兜风时,那几位舍友竟然羡慕地望着他并且告诉他他的父亲有多么慷慨,竟然肯立刻为孩子准备好这样一辆拉风的车。 多么好?那时的洛萧然也只能默不作声。 洛萧然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双手娴熟地操控着方向盘,洛祁铭坐在副驾驶座,两人之间一直没产生什么实质性交流。 洛祁铭环视着整个车内部的设施,异常简单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是洛萧然一贯的风格。 “这辆车款式有些老,爸爸年前送你一辆新的?”洛祁铭询问着。 “不用。”洛萧然冷淡回复着。 洛祁铭感受到了儿子冷漠的态度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洛萧然显然已经十分明白父亲这次跟随他的用意。但这次不会同以往有任何区别。 那些试探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结果,那必定是在争吵中再一次不欢而散。 在他所谓的父亲说出母亲的真实死因之前,他永远不会原谅他。 洛萧然此行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四方街。 那条街与平行街类似,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道之一。不同的是平行街的服饰更倾向于女性,而四方街则是各种品牌男装的聚集地。 两条街相隔很近,即便穿插着逛也十分方便。 洛萧然平时的衣服基本都是随意买下,只要上身效果还可以符合他的要求很容易就能成交。在这方面他是个粗线条的人,并不强求完美。 因为临近春节许多市民陆陆续续放了年假,平时没有空余时间的上班族此时也有了逛街的机会。 那些早已处于寒假中的学生们更是成群结队地活跃于商业街附近,对他们来说更喜欢的是可以频繁试穿的自由感。 洛萧然将车子停在四方街入口处,彻底锁好后才望向面前那片繁华的商业街区。 如果说以往他还有逛街的心情,今天的他大概只想速战速决,他不想与父亲产生什么交流,也不愿给他再次惹恼自己的机会。 简单买一件应付过去就直接回家,这是他的想法。 “四方街有几家品牌男装店的衣服款式质量都不错,我有会员卡也可以为你打折。” 洛祁铭见儿子止步不前以为他不知该去哪家购买,居住霖城市多年他很熟悉四方街的店铺,也乐于为他推荐其中服务与质量都是上乘的那几家。 “我有自己的选择,不要把你的意志强加到我身上。”洛萧然很不客气地说着。 到底还要固执插手他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洛萧然已经说过许多次,可每次他的父亲总是以这样的理由靠近他。 洛祁铭从儿子的话语中听出了不耐烦的意味,他也不在意洛萧然对自己的不敬,虽然过去许多年可他眼中的洛萧然依然是那个别扭的孩子。 “好,那么爸爸跟随着你走。” 洛萧然没理会父亲,抬脚向着商业街内部走去。 洛祁铭看得出儿子心中有着明确的目标,他的脚步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向前方走去。 洛萧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脚步迈动的频率很快,洛祁铭看得出他有想将自己从身后甩掉的意图。 如果是普通人,或许真的就在这拥挤的人群里被他狠狠甩到后面了,但他不是什么普通人。即便洛萧然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开始脱离他身边,他同样有把握立刻追上。 无论洛萧然走出去多久,只要他转身父亲必定紧跟在他身后。 父亲的身体这样健壮,竟一点也不比他的速度慢。 万般无奈之下,洛萧然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专注于自己这次的目标,附近刚好有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品牌男装店。 看到儿子走进面前的那家店铺,洛祁铭下意识地望向这家店的名字。 是他曾经多次光顾的一家店,这家老店在四方街开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衣服的款式与质量都很好,这家店的服务生态度非常谦和,不会刻意多说一些引起顾客反感的废话。 最重要的是,他有这家店的会员卡。 洛祁铭淡笑着跟进去。 他的儿子再怎样憎恨他,却依旧与自己那样相像,连爱好也一样像,洛萧然遗传他的还不仅仅只是这些。 第六十八章 父子之殇 “两位先生好,请问需要什么款式的衣服。”女服务生微笑着迎向两人礼貌询问。 她观察到这两位顾客面容很是相似,身材也相差无几,猜测应该是兄弟这种关系,所以并未刻意询问是谁穿。 “我想看下今年冬季最新款的毛呢大衣。”洛萧然简明回复道。 “好的,请随我来。” 女服务生迈着优雅的步伐将两人带至店内的品牌大衣专区。 一排排不同颜色款式新颖的毛呢大衣逐渐映入眼帘,缓慢浏览之后颇有些难以选定的感觉。 女服务生跟随着两个人,她看得出后面那位像是哥哥的客人明显更尊重走在前面的这位客人。 因此她选择先跟随着洛萧然的目光,每当洛萧然停下来观察某件衣服时,她就会适时介绍起相应的款式,她的话语简短精炼,并不会让人产生厌烦。 衣服价格都是明码标价由客人自行斟酌。 洛萧然随手挑出看中的那一件,自己几件冬季大衣的款式都是修身类型,今年他想尝试下这种流行的宽松款式。 见客人有意试穿,女服务生拆下其中的衣架把衣服递给了她的客人,她也顺手接住了洛萧然换下的衣服。 穿戴好衣物的洛萧然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身材健壮修长。 这件宽松款式的大衣穿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显臃肿反而能衬出些别样的气质。 洛萧然相继试过这件衣服的两个色系,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色系。一件为典雅的银灰色,偏冷色系,另一件则是暖色系的燕麦色。 燕麦色的那款上身后能明显衬出些慵懒随和的气质,连带着洛萧然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不少。银灰色的那款则是衬出些潇洒不羁的冷漠气质。 洛萧然似乎也在为此摇摆不定。 “哪一件更好些?”他下意识问。 女服务生给出了中规中矩的回答,她说出自己对这位客人试穿后的一些看法,最终表示各有千秋,需要单看客人觉得哪种风格更匹配自己。 洛祁铭在一旁观察许久,浅笑着建议道:“燕麦色。” 女服务生微微颔首已经准备拿起燕麦色的那件打包。 “我要银灰色的那件。”洛萧然最终开口说出与父亲截然相反的答案。 面前的女服务生微愣,看到洛祁铭颔首示意才换过银灰色的那款。 “请问您有本店的会员卡吗?” 洛祁铭将早已备好的会员卡顺势递上,就在女服务生即将接过时,洛萧然也从钱包中拿出了属于自己的会员卡递向服务生。 “抱歉。” 女服务生接卡的手微顿,她看出两人间的不和,为避免发生争执,她还是选择接住洛萧然的会员卡并向另一位客人致歉。 “萧然,你稍等下,爸爸去买两杯饮品。”洛祁铭想到儿子先前疾走许久或许会渴,忍不住开口道。 洛萧然既没拒绝也未答应,看着父亲走远的身影,他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等在路边饮品店旁的洛祁铭眼神略显黯淡,他知道儿子没有等他,他甚至也没有犹豫。 在相继逛过两家店,没有了父亲的跟随洛萧然明显随性很多,买下两件内穿的衣服,他在商业街中心处看了会自己的手机。 父亲似乎没有再跟上来,他料定父亲已经被他彻底甩掉,达成目的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这次父子之间的碰撞将以最完美的方式解决,没有争吵,他用简单的错过避免掉了所有事情。 洛萧然长出一口气正准备回转,此时他的面前突然多出一杯芒果冰乐。 那是他一直钟爱的饮品,对上的第一眼他就已辨认出来。 洛祁铭递出芒果冰乐,微笑着望向他的孩子,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萧然,我买了你最爱喝的。”洛祁铭示意着儿子。 又是这样的擅自做主,自己走掉这么远竟然也能被父亲找到。 “我不喜欢这个,那是我高中时的爱好。”洛萧然冷声说着,他没理睬那杯喜欢的饮品。 “……是吗?”洛祁铭递出芒果冰乐的手势微顿,面色多了明显的一丝苍白与不自然。 洛萧然瞥过父亲另一只手中的包装袋动了动双唇:“既然你也已经买好,那我该回家……” 他的身躯比他说出的话语反应还要快,转身就要往回去的方向迈步。 “萧然!”洛祁铭空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腕。 洛萧然努力挣脱着父亲的手,可那看似轻轻握住的手竟然异常紧绷难以摆脱。 “陪爸爸再多逛一会好吗?”洛祁铭的声音里透着些祈求意味。 “我跟你没什么可逛的!”洛萧然依旧在努力挣脱那只手。 “那……就当同爸爸聊会天。”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说好了!”洛萧然直截了当地望向父亲。 他不想再听那些拙劣到极点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耐心再应付他的父亲。 他想说那就让他说好了,争吵又如何? “萧然,我一直知道你私下欺负妹妹的那些事。”洛祁铭没松开他的手,他怕松开手他的孩子就会立刻逃离。 洛萧然很确信妹妹从未跟父亲说过曾经欺负她的事,他说什么? 他知道?他知道却不维护洛依贝斥责他? “所以呢?你现在想责备我?”洛萧然也不再挣扎,平淡问道。 如果他想因此斥责他,那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就给父亲一个斥责他的机会,弥补一下他以前那些“遗憾”。 “我也知道,你一直在保护着依贝,萧然我很开心,你并不是个彻底冷漠的孩子。” 洛萧然听到父亲接下来的话语,有过一阵失神,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所以呢?这样夸赞我,父亲是想借此靠近我让我与你和解?” “不!我就是个彻底冷漠的人,我是会习惯洛依贝的存在,可是父亲,我不会原谅你,你再怎样接近我都没有用!”洛萧然扬起他的脸庞,用偏执的口吻说着。 他的嗓音略高,吸引了周边一些路人的注意,陌生人们忍不住向这对正在争吵的父子投来探究的目光,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留心两人争吵的原由。 其中不乏有指责之声。 “萧然,你不必这样,我只是想与你说一些心里话,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洛祁铭看着儿子激动的情绪忍不住轻声劝道。 “所以,你准备好告诉我妈妈的死因了吗?”洛萧然轻笑一声追问着。 看到洛祁铭再一次因这个问题面露痛苦之色,即便这样他依然摇头拒绝回复自己在意多年的疑问。 洛萧然内心忍不住窜升起炽烈的怒火,又是这样,他想要的真相就那么难以说出口吗?! 他根本不在意路人的指责径直用力抓住父亲的衣领。 “你不说出这个真相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还是说是你……杀死了妈妈?!”洛萧然最后的那句话几乎是冲着父亲嘶吼而出。 “不!并不是我……萧然你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好吗?”洛祁铭此时的情绪明显有些崩溃,他已经感觉到心底的暴虐情绪正在逐渐攀升,在这样下去他会很快陷入失控状态。 “你不愿提这件事,我们之间就无话可说!”洛萧然对着父亲说出了最决绝的话语。 父亲抓住他的那只手因为心神动荡有着明显的松动。他趁机甩开那只手转身撞开人群向着不知什么方向飞奔而去。 “萧然!” 洛萧然甩开手的力度很大,洛祁铭的整个身躯都下意识踉跄后退。 那杯为儿子特意买下的芒果冰乐也在此时不小心掉落到地面上,明黄色的汁液开始缓缓蔓延至青砖石铺就的路面上。 第六十九章 庇护之手 洛祁铭愣愣望着那杯洒落在地的芒果冰乐,忍不住自责一般地紧紧捂住眉心位置。 此时他竟然止不住的开始后悔,或许他早就应该说出儿子迫切想要的那个真相。可他又怎样让自己的孩子相信他所说的话语,相信父亲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相信那片无法被理解的世界。 为了跟上洛萧然的身影,避开关注人群,他不得不迅速追往儿子离去的那个方向。 自己身体内部的本源力量已经无声聚集起来。他不能确定再一次失控是否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负荷而直接面临毁灭。 在那之前他必须赶到萧然的身边! 洛祁铭直接凝聚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刺穿自己的手掌。 顿时就有股股鲜血涌出随着手指不断淌落。 他控制住伤口处的血液,掌心处不断传来的痛楚让他的意识异常清醒,理智也开始逐渐占据上峰。 洛祁铭奔跑的速度已经不能称之为跑,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那一阵狂风与顺势滴落下来的点点血液。 洛萧然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远的距离,以他比常人壮实许多的身躯都已承受不住这样长久的冲刺性奔跑。 到最后他已经是完全在通过这种飞速的奔跑来发泄心中无法熄灭的怒火。 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为什么多年来父亲就是不肯告诉他,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洛萧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住得大口喘息。 周遭的环境忽然变得异常寒冷,很快就浇灭了他心底抑制不住的那团怒火,甚至温度还有继续降低的趋势。 他感觉到原本因亢奋飞速流淌于血管中的那些液体也在此时逐渐减缓,似乎快要凝固。 洛萧然裹紧自己的衣服,微微睁开双眼,入目是脚下那片光滑的冰面。双脚已经察觉到有一股冷气正在缓缓穿透鞋子。 这?! 洛萧然下意识伸手轻触眼前晶莹剔透的冰面。 “嘶!”他忙收回自己的手,有一种足以浸透灵魂的寒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狠狠打了个冷战。 洛萧然抬起头望向四周,目光因为震惊而失去焦距。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整片没有边际的冰原!以他的目视能力所能够看到的全部地方都是这种平坦光滑的冰面。 上方的苍穹则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它无声俯瞰着这片诡异的大地。 这片死寂的冰原上只有他一个人独自站立着,洛萧然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不禁浮起浓重的寒意。 不知是被这片诡异冰原上的寒冷所影响,还是来自他内心深处整个人被孤立所产生的惧怕。 就在这时,他目光里的一部分产生了变化,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中缓缓具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因为隔着极远的距离,洛萧然只能模糊看出那是个须发皆白连长袍都是雪白色的身影,只有他背后的那对银白双翼稍微呈现出不同的色差。 他无法辨识那个人的面容,但依然能看到那个雪白的身影正随着背后银白双翼的不断晃动于半空中缓缓起伏。 那是什么人! 洛萧然难以置信地怔愣住,那个雪白的身影此时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抬起手臂对着洛萧然的方向张开五指。 从他的掌心里凝聚起一团雪亮的白光,那光的范围在逐渐增大,最后直接将模糊的身影彻底覆盖住。 在光亮最为耀眼夺目的那一刻,即刻就脱离了掌控者的手掌。 它化作冰原上的一道流光,裹挟着近乎毁灭的气息直直冲着洛萧然碰撞而来,急速穿过空气的那团光让整个冰面大地纷纷反射出了如同珍珠表面一般的璀璨光华! 洛萧然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竟已全部凝固住,肌肉也僵硬到无法产生任何动作去躲避这可怕的光芒。 “萧然!!!” 那道光扑面而来的气息是那样的冰冷,在耀眼夺目的光芒即将包裹住他整个身躯时。 洛萧然竟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那是他曾经最讨厌的嗓音,却于此时响彻于他的耳畔…… 父亲…… 洛萧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猛然被紧紧抓住,他的身体也骤然脱离那片冰原表面,伴随着破空的一阵疾风,他整个人被带入了空中! 那道光也在随后彻底砸在空无一物的冰面上,内里蕴含的恐怖力量瞬间就将脚下那一片冰面撞击得粉碎,无数炸裂产生的细碎冰晶随着气流飞起复又坠落在地。 这一切过去后,只留下那个骇人的巨大冰坑,昭示着这道光芒所蕴含的恐怖威力。 洛萧然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此时正轻飘飘地浮在天空中,似乎毫不受重力影响。 那只稳稳抓住他腕部的手上还带着被刀口刺穿的狰狞伤口,从中流出的温热血液不断顺着自己的手腕缓缓经过。 洛萧然抬眼对上父亲和煦而温暖的微笑,他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男人他…… “萧然,别怕,爸爸会保护你。” …… 空间执法部 尽头属于部长的那间中央控制室内。 伽原本正在整理最近一起异能量波动事件中的某些资料,他需要对这起事件做出评估与最终定性。 正此时纯白墙壁边缘那幅虚幻而复杂的地图上方忽然出现不明原因的巨大波动。 伽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个激灵,忙走到地图前仔细观望这处巨大波动的来源,旁侧呈现的信息明确显示出此处波动的力量程度无法进行探知。 怎么回事?以执法部最丰富的异常力量信息怎么会无法探测出这股波动力量的程度! 难不成?这力量已然不是区区异族人的力量?! “怎么又是霖城市!”伽有些暴躁地狠狠锤进身侧的纯白墙壁,在承受过猛烈的一击后,墙壁呈现出皲裂之势很快却又平整如初。 最近霖城市这是怎么了,这么多的突发事件,它整体面积并不算很大,怎么这些异族人就挑在这里了呢? 霖城市是空间执法部总部所在,这本该是所有异族人最忌惮的地方,可自从上个月开始霖城市发生的异常事件比去年多出了整整三倍。 不待伽做出相应安排,那幅地图上的巨大画面陡然切换至紧急状态的自动弹出窗口。 “部长,空间之门这里于不久前被a—36号通缉犯艾维拉家族大祭司雪漠强行突破,暂无死亡,重伤者过多,请求总部迅速派遣治愈者小队!” 画面中的男子满身鲜血,他顾不得封堵自己的伤口,率先汇报着突发状况。 “宁!把执法部隶属下的第三治愈者小队立刻派往空间之门那个区域。”伽立刻将控制室画面切换到他的直属部下处陈述着命令。 “好的部长,部长总部执行官管理终端于刚才收到了a级执行官铭的最高级求救信号,地点是霖城市市中心平行街上空,具体地理位置已经下发到您的主控制室终端上。”宁顺便汇报了自己这里的紧急情况。 “给我把a—36通缉犯雪漠的空间通行权限设为永久性封禁!刚才的坐标下发至周边执行任务的所有执行官终端上,让他们全部于坐标处集合等待我到场!” 通缉犯雪漠强行突破空间之门、坐标与巨大波动的一致性以及铭的最高求救信号,同一时间发生的事件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雪漠为了某些目的强行想于人类世界中除掉一些人! 该死的!他的封禁竟然这么快就到期了! 这并非是雪漠第一次侵犯人界,最初的时候他也只是个频繁来往人界的普通异族人,因为某一次私自杀掉普通人类被封禁了几年的时间。 直到最近的一个月,不知为了什么他的行为近乎癫狂,就像一只疯狗般紧咬着霖城市不放。 雪漠一直在针对铭,这也是铭加入空间执法部寻求保护力量的原因。伽一直很清楚。 第七十章 咫尺之间 这一次雪漠已经彻底惹恼了他,空间执法部长久以来的警告封禁都没能让这个老家伙产生忌惮。 他到底是凭借什么敢这样放肆? 为了保证在场所有执行官的安全,伽不得不考虑携带执法部库存的某件一级圣物抵达现场。 宇宙中的每一个空间内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秩序与法则,能够凌驾于固定空间秩序与法则之上的人也就是这个固定空间的掌管者,他们被称为神灵。 整个偌大的宇宙中有着无数个位面,也有着无数个固定的空间,所以也有着无数位神灵,他们共同遵循着唯一的法则,互不干涉却又互相联结。 他们中有的不会轻易出现在自己掌管的世界中,而有的则是喜欢时不时藏匿在普通人群里近距离感受着属于自己的世界。但固定空间内的所有生物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空间执法部是维护人类世界平衡发展的机构,具体说是代替人界神灵行使管理权的机构。 更具体点就是,人类世界因受到的关注过多衍生出的特殊事件就更多,但是人界的这位神灵……太懒,所以空间执法部理所当然的就出现了。 空间执法部的库存圣物体系一共分为三个层次,由三级到一级性能逐渐增强,圣物的作用各不相同。 其中的一级圣物均携带有不同位面空间某位神灵的一缕气息,无论雪漠携带着怎样的不明力量,他都不可能与神灵们的气息相抗衡。 “放弃你现在的想法。”一道飘忽虚幻的嗓音回荡在控制室内。 伴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尽管这位神秘人已经在降临时将周身气息全部内敛,伽还是敏锐察觉到了那股熟悉到足以让他灵魂产生剧烈震颤的威压。 他下意识低伏身躯,姿态呈现出虔诚与畏惧,不敢与那个声音的主人直视。 中央控制室内部缓缓出现一个高大伟岸的虚幻灰影,灰影身披白袍通体被彻底遮盖住,丝毫无法看清内里的真实形容。 “雪漠携带着神灵的物品,那些圣物无法撼动他分毫,将‘桑塔娜的窥探’带去,你只需要从那个结界里救出徽章的现持有者。” 在听到虚幻身影说出第一句话时,伽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躯体栽倒下去,他下意识扶住桌案表面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做出些失态的举动。 神灵的物品?!雪漠那个老东西他竟然将那种东西带到了人类世界! 难怪空间之门附近的增援部队会全部重伤垂危。现在看来他都该感谢雪漠没动用那件东西,否则在场的所有执行官必死无疑,又怎么会仅是重伤? 伽还是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继续聆听着那道身影陈述的话语。 伽知道,他的话语就是一道命令,不容置疑,甚至连多余的原因也不可深究,那都是亵渎。 “遵从您的意愿。”伽低伏着身躯回复道。 待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后,他才从恍惚中稍微回神,用手拭去额角上的点点冷汗迈步离开原地。 …… 洛萧然望着掌心里躺着的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 它的表面雕刻着简单的树木纹饰。那棵树躯干粗壮枝叶繁茂,象征着无穷尽的生命力。边缘处是环绕树木一整圈的纤细枝蔓,上面隐约印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父亲刚才亲自放于他手中的东西,他要他牢牢握住这枚徽章。 “你的手……”洛萧然注意到父亲手掌处的贯穿伤口仍然在淌出血液。 一滴,一滴,坠落于冰面上。 那片冰面并没有被他血液里的温热所融化,它甚至未出现任何变化。 “没事的。”洛祁铭并不在意掌心的伤口,他用手缓缓触碰着儿子那张与他约有七分相似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这一次洛萧然因为怔愣没有抗拒他的触碰,他渐渐露出温柔地笑意。 “萧然,我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些,或许我一直是错的。你的人生本该由你自己来选择,是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你,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 伴随着这句话语落下洛萧然突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说完这句话就轻轻闭上双眼,与此同时,他原本纯黑的发色由发顶正中心开始缓缓变浅变白。 不仅如此那些发丝还在迅速生长,它们漫过了肩头与胸口,漫过了他的腰身与笔直的双腿,终于在接近脚踝处彻底停止。 洛祁铭原本穿着的纯黑色系休闲衣裤也在此时悄然变幻为长度及膝紧贴合身躯的纯白长袍,领口微开透出了内里白皙的皮肤,可那层皮肤下却隐隐有一些诡异的黑色脉络。 在那件纯白法袍的袖口与衣领边缘有着古老的蛇形纹饰,而在他衣袍的左胸胸口处是金边勾勒而成的闪电状纹路,其中透着本源力量波动。 那道闪电是索菲亚女王成年后继任王位时亲自用本源力量凝聚而成。这也同时是他王之守护者的身份证明。 此时的洛祁铭周身被那些冗长柔顺的纯白发丝所覆盖,他原本皮肤生得便白,配以这样的装束竟呈现出了近乎梦幻般的俊美。 看到儿子的目光扫过他的领口处,洛祁铭下意识伸手合拢衣领遮掩住那些诡异的黑色脉络。 唯有那些渐渐失控留下的痕迹他不希望最亲近的人看到。他想保留着最初的模样,最完美的模样。 “萧然,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你不要被我吓到。”他抚摸着儿子的侧脸笑道。 紧接着他眉心的蛇形印记微亮,魂灵少女出现在他的身旁,她的身躯由模糊透明渐渐转变为实体,最后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妈妈!”洛萧然看到那个身穿淡蓝长裙的黑发少女止不住惊呼。 父亲身边站立着的少女,容颜虽然比他记忆中的母亲年轻许多,可是他依然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他的母亲! 洛萧然看着那个熟悉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要去触碰她,可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触碰魂灵少女的那只手直直穿过了她的躯体。 魂灵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洛萧然,望着他穿透自己躯体的那只手,她缓缓用自己灵体的双手简单做了个包裹住那只手的动作。 洛萧然见此情景慌忙收回了他的手,他顺势后退一步也避开了父亲。 他今天之内已经见到太多难以理解的事,这样的父亲,并非活人的母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多年渴望知道的真相已经近在眼前,可他却不敢去相信! “萧然,你妈妈她其实从未离开过你。”洛祁铭将手中的服饰包装袋放在儿子身前又主动握住铃音的手腕,他不得不咽下无数话语转身去面对那个人。 那个随时可能威胁到他与洛萧然生命的人…… 那个他憎恨多年的雪衣老者…… 大祭司雪漠已经悄然降临到冰原上,他与洛祁铭之间还有着很远的距离。以这个距离他完全可以直接发起攻击,但他没有那样做。 他只是用浑浊的双目冷眼望着方才发生的那场感人闹剧,那场由他一手创造出的闹剧。 紧接着他看到洛祁铭转身,看到了他衣袍上的那枚闪电纹饰。 “雪漠,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洛祁铭喝道,他高亢地声音开始在这片空旷的冰原上不断回荡。 他体内的本源力量也在此时骤然外放而出,洛萧然只觉有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狠狠扫过他的身躯将他掀翻在冰面之上。 洛萧然紧握住那枚徽章微睁开双眼,他身前的那个背影那样高大而遥远,仿佛他永远都无法再触及到。 风吹起那些足以覆盖住父亲整个身躯的白发,恍惚间竟有丝丝缕缕触及到了他的眉眼,洛萧然忍不住想用手指去触碰那些纯白的发丝。 可他根本触不到,触不到那些近在咫尺的发丝,每当他即将要抓住,它们就会再一次被狂风吹乱…… 父亲…… 第七十一章 魂灵之歌 “父亲!” 洛萧然挣扎着在狂风中嘶喊出那个他许久未启用的称谓,那个本该属于洛祁铭的称谓。 洛祁铭的身躯猛然一震,他微微侧头却没有回身去看他的孩子。 “你难道以为你还是最初那位高高在上、拥有誓言力量的王之守护者吗?”大祭司雪漠听着回荡在耳畔的挑衅之言不由得发出一阵嘶哑的低笑声。 从他苍老喉咙内挤出的低笑声如同恶鬼嘶鸣,让人不寒而栗。 “雪漠,她从未远离我,我永远忠于女王陛下,这些你又怎么会懂!” 洛祁铭的面容再不复先前那样柔和开始有了深刻的憎恶,他死死盯着那个形容枯槁的老者,眼眸里渐渐涌现一道道血丝,而他白皙皮肤下的深黑脉络飞速蔓延到了他的颈部。 “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能从我手里救下王,可她死了。你以为你能靠自己的力量救下你那个脆弱的人类妻子,可她也死了。怎么,现在你又想挡在这里救下你的儿子……” 雪漠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完这些他已经忍不住自己的得意与愉悦笑出了声,那副极瘦削的躯体也随着他的笑声开始剧烈颤抖。 他顿了顿才彻底恢复:“原来即使不需要我出手你也活不了多久,看看你这幅丑陋的样子…… 铭,曾经的艾维拉家族王之守护者,你竟已堕落到这样的地步,真是可惜啊……你如果不听从女王的命令我或许还会考虑让你苟活,是你自己选择听从那个女人的命令来到了人类世界。” “闭嘴!你不配提她!雪漠你这弑王者!我要杀了你!!”他痛苦而疯狂地嘶吼着。 洛祁铭此时眼眸里已全部被冰寒与杀意所占据,目眦欲裂。 他再也控制不住体内深处的本源力量,皮肤下的深黑脉络已然蔓延到他的脸庞上,开始形成一道道狰狞丑陋的漆黑纹路。 他的人类妻子……他的儿子…… 活不了多久…… 父亲他! 洛萧然猛然从中听到了最重要的一些事。 那个雪衣老者要杀他,父亲他在……保护他! 洛萧然努力爬起身想冲上去接近父亲的身躯,可是父亲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让他再难前进一步。 此时魂灵少女缓慢上前拥抱住她的主人,那一瞬间狂怒的洛祁铭似乎得到了心灵最深处的一丝慰藉。 环绕他周身的阴冷气息渐渐消退,那些深黑色纹路也停止蔓延。 洛祁铭眼前逐渐恢复一片清明,他望着魂灵少女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空洞眼眸。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即使她已没有了初见时那双带有温柔笑意的眼眸,她依然是他心底不顾一切想要去靠近、想要得到的那个女孩。 一切从未变过…… 洛祁铭知道自己此时的样貌一定十分狰狞,可他依然绽放出柔和的笑意紧握住她的手。 他掏出早已制作好的那枚符咒,只是食指与拇指轻微一捏,那枚符咒就彻底碎裂化作数片坠入冰面。 依贝……请原谅我…… 大祭司雪漠举起了他的法杖。 白雪自苍穹上无声飘落,寒风自冰原上悄然掠过,它们飞速混合起来不断搅动着这片结界中的气流聚集成足以毁灭一切的狂风暴雪。 魂灵少女望着她的主人,轻轻张开双唇,吐出了低沉的音调。 铃音用的是艾维拉家族最古老的密语吟唱,那种密语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母语,洛祁铭也开始随着少女的节奏低声吟唱。 轻缓安静的女声与低沉醇厚的男声交相融汇,随着两个人的吟唱印记也缓缓发出光芒,灵魂深处的本源力量于此时被无形释放于空气中。 随着吟唱出的那些音调四散飞向各处,空气中因雪漠聚集风雪而产生的波动慢慢在这样优美古老的歌声里逐渐安静下来。 那些音调开始随着气流随着两个人的力量波动飘向远方。时而如同坠入睡梦中的低吟浅唱,时而如同骤起狂风内的激昂高歌。 洛萧然一只手攥紧徽章,另一只手紧握着父亲与他的服饰手提袋,他仿佛也被这样美丽的歌声彻底感染。 心底一片安静,无所畏惧,冰原上的寒冷再无法入侵分毫。 父亲…… 母亲…… ……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今天同样因为已放下年假的洛萧然不得不被迫出门。 他们自己也需要一个绝对方便的环境商讨最近发生的事情,而不知内情又不能参与其中的洛萧然无疑是此时的一种阻碍。 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约定好的行程,每逢这种时候洛依贝也会事先提供给他们足够的资金解决午餐问题。 果然,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它也是万万不行的。 洛依贝将早已备好的午饭又热过一遍,她一直在等待父亲与哥哥回家吃饭,他们并没有特意说明在外面吃,所以她还是习惯性为两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她看了眼手机。 13点10分。 没有任何电话,也没有任何提醒的信息,父亲与哥哥的手机拨打过多次依然是无法接通状态。 女孩的心底不禁开始多了些隐隐的担忧,父亲的手机无法接通她早已习惯。 他在执行空间执法部的任务期间都会刻意屏蔽掉手机信号。利用终端传递讯息比手机更加便捷。 可是哥哥的电话怎么也会显示无法接通? 或许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女孩按捺下心中的不祥预感,开始简单穿戴好匆忙出门。 纳尔还在她的房间内安睡,此时是他陷入深度睡眠状态的时期。 想到最近纳尔也因为自己多次费神,洛依贝没有刻意去叫醒他,她现在已经具有自己处理事件的能力,女孩打算独自去四方街附近寻找父亲与哥哥的踪迹。 洛依贝直接选择了最为快速的空中途径,她现在已经完全掌握掉飞行技巧,在战斗中也能够加以利用,这种空中穿行对她来说很简单。 在去往四方街途中陆陆续续能看到不断往那个方向飞速掠过去的多位空间执法部执行官。 这样的高度与穿行速度,城区内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捕捉到。 这是怎么回事,女孩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执行官们与她的路线竟然是一致的! 难道说是四方街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空间执法部在紧急召集所有执行官? 会是因为父亲与哥哥吗? 洛依贝正在考虑阻拦下其中的一位执行官询问四方街是否有特殊异能量波动,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急速掠过她上方,只是短短一瞬便没了踪影。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边赶路一边伺机阻拦一位速度偏慢的执行官。 正在此时女孩看到了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灰袍罩身的他正在慢悠悠地前行,丝毫不着急到达任务现场。 是那位曾在她坠落时伸手援助的执行官,他的身躯并不高大甚至略显瘦弱,所以极好辨认。 最重要的是洛依贝从没见过第二个与他有相同怪癖的执行官! 上次……她被纳尔接住竟忘记向他道谢,路过想救人却被塞一嘴狗粮不知道他是否还愿意理睬她…… 但现在情况很紧急,他总算是个执法部的熟人,女孩并未犹豫径直上前抓住那位执行官的灰色衣袍。 “执行官小哥,上次多谢你,方便问下你的名字吗?” 洛依贝发现至今为止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忍不住下意识询问想刻意接近他得到些消息。 灰袍执行官同样认出了这个女孩,也察觉到她目的并不单纯。 第七十二章 血红之发 “我的代号是泽,请直说你的目的,我时间不多。”灰袍执行官简单回复着。 一眼就被看穿了…… 洛依贝只能坦然承认:“泽……可以告诉我四方街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件吗?” 空间执法部下发任务时附带坐标,如果他能带她去到事发地她就能确认是否与父亲哥哥有关。 “无可奉告。”灰袍执行官冷声回复,他没再理睬女孩转身继续前行。 她竟想从他口中套出执法部任务细节,虽然他的确在马马虎虎扮演着执行官这个角色,可他同时也是个极遵守规则的人。 “请等一下!我……” 洛依贝再想说些什么忽觉心脏骤缩,像是被人猛掐住般痛苦,女孩抓住那角衣袍的手渐感无力,她的嘴角开始淌下一道血液,意识飞快模糊下去。 她事先没有任何的防备,身躯直接要坠落云端。 怎么回事……她! 父亲……哥哥…… 泽飞快伸手接住了洛依贝的身躯顺势以自己的手从她的眉心处向下一直探至腹部,他渐渐发现这个女孩身体内部的脏器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她的呼吸逐渐趋向均匀,像是已经陷入沉睡。 那个人并不想伤害她,似乎只是要她在此期间沉眠。因为不清楚那人这样做的原由,泽没有施术唤醒女孩。 如果她真的要去往四方街,那里发生的事件的确不适合她参与。 将这样一位不知会沉睡到何时的姑娘丢在这独自离开并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泽静默一会终于选择将女孩打横抱起继续前行,这次他的速度快了许多。 …… 四方街上空。 这里距离地面约有千米,执法部终端上显示的坐标就在这附近。 大多数执行官接受到召集命令已经严阵以待,部长伽在途中已经撤销掉对其中大部分人的召集,赶来的几十位执行官们均是在目标地附近,有的在执行任务还有的在休假逛街。 依照那位大人的指令,伽只需要将“桑塔娜的窥探”投放到目标位置从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的那个结界中带出徽章的现持有者。 这样的任务非常简单,伽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其他人的存在则是为确保圣物的稳定性,确保回收工作顺利进行。 处于等待中的几十位执行官服饰各不相同,看见部长到来他们开始遵照最初的命令向后退去。 终端指令的要求是向目标地点坐标处后退50米。 50米的距离既离开了圣物直接影响的范围,也同时足以应对稍后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泽也处于其中,他平时为人孤僻沉默,不喜与人交流,时间长了他的同伴们也就彻底习惯。 毕竟空间执法部算是异族人的聚集地,每个人的性情都不相同。好在执行任务时大家配合都十分默契,所以偶尔的怪癖也并不会有人在意。 不过,一向独自出行的泽今天突然抱着女孩出现时的确吸引了不少同伴的目光。甚至有人刻意出言调侃他休假时与女朋友约会还要接受召集命令。 泽不想多费口舌去辩解,那将又是个漫长的过程。他简单用一只手扶住女孩的腰身确保自己的另一只手可以使用法杖应对稍后的变化。 伽掌中托着一个玻璃状方形小匣子。它很小,表面材质虽类似玻璃,实际却比玻璃复杂得多,从外面根本无法观察到内里的物件。 “桑塔娜的窥探”是二级圣物,有关于它的故事还十分有趣。 这件圣物的最初形态只是个玩具,它是由某位空间神灵调皮的小女儿制作而出。 小女孩时常用那个神奇的玩具去窥探父亲的梦境,在被彻底发现后她慈爱的父亲并没有责怪她而是将这件神奇的玩具加以改造制成了这件圣物的完整形态。 “桑塔娜的窥探”不具备任何攻击力,也没有防御力。它的作用是穿透难以进入的高层次结界并从中带出一位具有标定记号的人。 只有一位。 伽简单看了眼终端的坐标,与自己此时的位置恰好吻合。以伽的实力竟然也无法察觉到下方那层无形的结界。 伽不再犹豫紧闭双眼,悄然开启手中的匣子,他修长的手自匣子内部缓缓拿出一枚类似眼球的圆形物体。 那枚眼球原本全白,此时离开封印匣子后立时在那片全白中乍现出漆黑瞳仁,诡异的瞳仁开始环绕着眼白表面不停转动。但它也只能在眼白部分内移动,丝毫无法突破那层束缚。 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用手指捏住的那枚眼球脱离匣子后正在无声变化。 表面看上去是他用手紧紧捏住了那枚眼球,实际上它内里进行着的强烈碰撞让伽险些无法控制住它。 那片结界就在他下方约有10米处,伽嘴唇微动缓缓念出控制它的咒文,那枚眼球不断挣扎着最终彻底失败安静下来。与此同时他也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整个过程中,伽一直紧闭双目并不与它对视。这件圣物的使用注意事项里清楚写着:不可在二十米内与它对视。 依靠着眼球内部携带的力量伽终于感受到了下方那整片结界,但也仅仅只是能感受到,再无法探知到内里的任何状况。 那枚诡异的眼珠漂浮在空气中渐渐散发出乌黑的诡异光泽…… …… “铭,失去誓言力量的你无法与我相抗衡,不如让我们的公主殿下来拯救你?”大祭司雪漠再次落地,浑浊的眼眸中透着狡黠,身后的银色双翼微微收敛自然垂落于他的后背。 他此行的确是主要想杀死洛祁铭,但他最终的目的就是那位流落人界多年的公主殿下。 而现在洛祁铭已然在自己手中毫无反抗之力,他必死无疑。 在他死后即便自己被空间执法部永久封禁,小公主也无法再集齐六位守护者开启通往亚斯兰大陆的空间之门,她将永远无法对亚斯兰大陆造成威胁。 到那时,她的生死也就不再重要。 如果此时的她按捺不住自己闯进这片结界中,他不介意顺手利用自己带来的东西除掉她永绝后患。 这场因索菲亚女王临终前的那道命令所制造出的闹剧终将于此时收尾。 雪衣老者阴沉枯槁的面容上隐约有了些愉悦神色,道道皱纹加深彰显着他得意的心绪。 勉强站立在他对面的洛祁铭此时身上布满狰狞的伤痕,纯白衣袍已经有多处被鲜血彻底浸透。那些血液由他的嘴角淌下,从衣角边缘滴落到冰面上。 一滴,两滴,三滴…… 血缓缓从他的衣袍透出沾染上那些覆盖住整个脊背的纯白发丝,他的白发里渐渐出现了一丝丝血红,看上去竟多了些于惨烈中迸发而出的绝美,如同冰原上盛开的独株彼岸花。 那样妖异艳丽…… 他左胸胸口那个曾象征最高荣耀的金边闪电纹此时也被一片血红掩盖住,洛祁铭用手轻触那个纹路,忽然无端低笑起来。 渐渐地他已经遮掩不住心中的那丝波动,低笑的声音越发强烈刺耳,他紧紧捂住那枚闪电纹路,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近乎疯癫,笑得快要淌下泪水…… 直到发笑动作扯动他的伤口,他才在剧烈的重咳声中彻底停止笑声。 洛萧然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癫狂失态,他下意识来到父亲身旁,努力搀扶住他的身躯。 他手上触碰到了那些血液,属于父亲的鲜血,早已冷却下来的血液。 满目鲜红灼痛着他的双眼,望着那些血液,他如鲠在喉,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大祭司雪漠看着那个几近疯癫的身影,眸光寸寸阴冷下来。 他不知道洛祁铭将死之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 是认同了自己绝望的处境,还是另有别的原由。 第七十三章 亡灵之焰 洛祁铭没有抬头去看搀扶自己的洛萧然。 他甚至有些惧怕,惧怕这样疯狂而丑陋的自己会破坏掉儿子心目中一直温文尔雅的父亲形象。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洛萧然的触碰,他看到了儿子手指间沾染上的血液,那是自己的血…… 他的确早已不是伫立于索菲亚女王身侧的那位王之守护者,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现在的自己。 “父亲……我……”洛萧然再次启唇想要对他的父亲说出暗藏内心深处的那些话。 洛祁铭却在此时低伏着身躯幽幽开口打断了他即将说出的话语。 “雪漠,依贝她永远不会来。因为我阻止了她。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她!” 他缓缓直起身躯,经历过这场战斗后他距离自己的人生尽头又近了一步,他几乎已能够看到天国的大门在身前不远处敞开,只等他迈步进入。 那些白皙皮肤下的深黑纹路由于战斗中释放出的狂暴本源力量再度开始蔓延,诡异的纹路已顺着他的侧脸缓缓爬到额头两侧,距离眉心的那枚蛇形印记仅一步之遥。 唯有那枚印记,是他最不想污染的东西,那是自他降生后就一直存留着的印记。 生命起源于那枚印记,所有的荣耀也是那枚印记赋予他的。 现在看来,回归故土就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它终将要破碎掉,是自己主动背弃了那片故土。 可他不后悔,不后悔遇见他最爱的女孩,也不后悔遵从女王的最后一道命令。 洛祁铭扯出一个略显悲凉的笑意,他安静凝望着大祭司雪漠。 突然觉得他的行为是那样可笑,他竟然天真的以为杀掉自己就可以阻止继承者集齐六位守护者,阻止她回归亚斯兰大陆。 他忍不住冷声嗤笑一字一句说道:“雪漠,你是不是始终以为……我是第六位守护者?”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那些诡异的深黑纹路终于彻底融入那枚蛇形印记,印记缓缓黯淡下去不再散发出任何光亮,它变成了纯黑色。 他终究丧失掉了最后的信仰。 “什么!”大祭司雪漠周身笼罩上一层寒意,他忽然明白了洛祁铭先前发笑的疯癫举动。 怎么回事! 难道他不是第六位! “你怎么可能不是第六位!你想欺骗我,等我彻底杀掉你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第六位了!”雪漠苍老的面容上多了些愤怒。 此时结界内原本平静的苍穹上方开始有了变化,层层稀薄的灰雾开始聚集于空中,虽然距离下方的冰原十分遥远,却依稀能辨认出它位于洛萧然所处位置的上空! 不知为什么,在彻底失控后洛祁铭忽然明白了一些自己从未理解过的事。 关于第六位守护者的事。 他转身望向洛萧然,惊愕地望着他的儿子。 洛萧然这次彻底看清父亲的面容,他白皙的脸庞两侧已经爬满了诡异的深黑纹路,它们一直延伸到他的眉心处。 他眉心处一开始闪耀着光芒的那枚蛇形印记此时已然黯淡下去,渐渐变为纯黑色的普通蛇形纹路。 父亲往日蕴含着柔和笑意的眼眸也已成为漆黑的一片,那样狰狞可怖的样貌让他抑制不住地产生了畏惧情绪。 那双漆黑眼瞳里隐隐有了互相矛盾的情绪。 洛祁铭的神情时而充满着欣喜,时而是茫然与苦涩,时而泛出些许希望,时而又是彻底的绝望。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你是我的孩子……”他垂下眼帘收敛住自己的情绪,似乎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事情。 第六位守护者原本的确是他,可他在多年后却濒临失控边缘丧失掉了那份成为守护者的资格,这份重任自然而然便落到了洛萧然的身上。 因为他们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洛萧然是他的孩子,他的体内永远有着艾维拉家族的强势血脉。 他的掌心里凭空出现一把黑色尖刀,洛祁铭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刀的尖端缓缓刺入心脏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洛萧然见到父亲做出这样的举动慌忙上前阻拦。 父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事的,萧然……” 洛祁铭微笑着示意他不要害怕,自己缓缓拔出那把刀,以手指轻轻抹下尖端粘稠的血液。 他将那只沾满自己心脏处血液的手缓缓伸向他的孩子,伸向了他的眉心部位! “不!”洛萧然看着父亲沾满鲜血的那只手下意识想要后退。 洛祁铭紧紧扼住他的手腕不让他退后半步,他用沾满血液的指尖轻触洛萧然的眉心位置。 洛萧然怔愣地望着父亲,目光因失去焦距变得略显空洞,他眉心处渐渐多了些温热粘稠的液体。 那都是血!都是父亲的血液! “原来……我的家族从未抛弃我,只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是我太脆弱。可你不一样我的孩子,你的路还很长……”他用自己的血液一寸寸彻底覆盖住洛萧然的眉心,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开始有泪水无声滑落。 洛萧然被鲜红血液覆盖住的眉心处逐渐产生着奇异的变化。 那些血液开始不断渗透入眉心的皮肤内,仿佛在那里有着某种东西在主动汲取父亲涂抹上去的那些血液。 洛萧然忽觉眉心处有剧痛蔓延开来,他忍不住皱紧双眉捂住额头竭力忍耐着那种仿佛要穿透他整个大脑的剧痛! “萧然……我的孩子,我早该想到你就是第六位守护者,你是我血脉的延续,照顾好你的妹妹,去完成你该完成的使命。”洛祁铭悄声说道,他缓缓转身。 “不!你要去哪!”洛萧然忍着眉心剧痛想去抓住他的父亲,洛祁铭再不犹豫霍然抬手狠狠击飞了他的孩子。 洛萧然的身躯跌落在冰面上,他努力想爬起身,可脏腑内的气息一片混乱迫使他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再无余力挣扎。 大祭司雪漠看着苍穹上已经聚集成型的浓郁灰雾,从灰雾里渐渐出现了一只紧闭着的眼睛轮廓,它正垂直面向洛祁铭所在的那片冰原。 结界出现异象只能说明外界有人刻意投放下某些物品想要影响结界内正在进行着的一切。 倒是他小看了这个人,这多半是他加入的那个人类世界的执法组织正在企图渗透进这片结界。 雪漠并不惊慌,他手中的法杖彻底消失,掌心里显现出一团散发着诡异乌光的光团。 它在大祭司雪漠的掌心中不断分裂为五枚幽暗的火苗,每次环绕中央的炽白火种旋转五圈后又会重新凝聚为跃动着的整团灰白火焰。 那团火焰外焰呈现幽深的灰色,而焰心则是一片纯白,大祭司雪漠刻意用自己的气息包裹住它,使它无法轻易接触到自己。 随着那团诡异火焰的出现,整个结界内部开始从空气中凭空涌出一群充斥着邪恶气息的黑色透明灵体。它们发出欢快的嚎叫声围绕着灰白火焰上下窜动,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君主降临于这个世界! 如此邪诡的场景促使雪漠狠狠打了个冷战,有了附在他体内的那道气息,他不会受到这件物品的丝毫影响。 “哼,你以为你们逃的掉?铭,我不得不承认你比过去聪明太多,已经知道利用自己的所有底牌同我对抗。可是你错了,你以为,你是在跟谁对抗啊?我吗?”大祭司雪漠言尽于此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他们对抗的从来都不只是他,而现在就让他们带着自以为是全部毁灭在这片冰原上! 第七十四章 悲鸣之音 洛祁铭不知道雪漠手中的灰白火焰究竟是什么东西,可那团灰白火焰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肉体连同灵魂开始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惧,他的灵魂竟然在颤抖! 那是什么! 不!不行! 空间执法部已经准备好了营救措施,徽章就在洛萧然的手中,他就是最优先的拯救对象! 无论那是什么东西,无论它有多可怕,他都必须拼死阻挡住!不能让它杀死即将诞生的第六位守护者! 洛祁铭神情严肃凝重,他再次紧握住铃音的双手,此时他眉心处的印记竟然再度亮起,白芒渐渐取代了那些诡异的深黑纹路。 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够抵挡住雪漠,他将再次失去力量的源泉! “铃音,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并肩战斗,我感谢你最长久的陪伴,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无法存活这样长的时间。”说到这里他无声落泪,望着少女的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与不舍。 魂灵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地安静望他,只是用双手回握住他的手。 雪漠这次再不浪费时间,直接用苍老沙哑的嗓音颂唱起那些冗长而晦涩难懂的咒文。 那团灰白火焰在咒文催动之下仿佛复活一般,它彻底分化成五枚具有实体的灰白火焰,它的体积飞速增大,开始躁动不安地围绕着雪漠的身躯旋转。 绕是它此时的掌控者大祭司雪漠也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接近毁灭性的寒冷,他不敢懈怠马上继续催动咒文。 这一次他不会给对方任何生还的机会,五团分化出的灰白火焰向着冰原上的两个人飞速掠去。 那些漂浮的邪恶亡灵也尖叫着呼喊着跟随五团灰白火焰急速向着洛祁铭与洛萧然冲撞而去。 洛祁铭径直挡在他的儿子身前,他望着苍穹上浓郁灰雾里透出的金色眼睛,那只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状态。 它还没有完全开启。 洛祁铭启唇吟唱出了他曾经最为惧怕最为忌惮的“圣者庇护”曲调,那个曲调是他许久前跟随索菲亚女王偶然间私自学下的禁忌魔法。 由于它太过纯净,力量难以掌控洛祁铭每次试图彻底掌握它都会遭到难以想象的严重反噬。 他一直知道“圣者庇护”的完整曲调,只是从未尝试颂唱到最后。 现在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如果强撑着颂唱至最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面对这样诡异邪恶的力量,或许唯有它能够与之抗衡。 魂灵少女铃音也开始跟随着她的主人颂唱出了那支最熟悉也最畏惧的曲调。 那是一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刻的曲调。 那曲调由最初冗长的安静低缓,颂唱至中间部分陡然变得高亢而神圣,庄严万分,持续的嘹亮歌声与空气产生震荡,形成了独属于两个人的一层领域。 洛祁铭惊觉在他竭尽全力颂唱“圣者庇护”时,他的灵魂与肉体竟然不再受到那种灰白火焰的诡异气息影响。 眉心的印记在此时释放出炽烈白光,它的光芒从未这样耀眼,照亮了洛祁铭周身整片冰原与苍穹。 洛祁铭的体内此时仿佛被无名的火焰炙烤着,他每发出一个曲调都是那样艰难,可他依然强撑着身体。 在那五团灰白火焰携带着众多邪恶亡灵进入“圣者庇护”的范围内时,那些亡灵竟然在歌声散发出的本源波动里迅速被融化掉。 那两团灰白火焰冲撞的速度在放缓! “圣者庇护”对它有迟缓作用! 可虽然速度被减缓,它依然在接近洛祁铭! 大祭司雪漠已经接近崩溃,那是什么曲调竟能够限制这件物品! 苍穹上方的那只眼睛此时正在缓缓睁开。 洛祁铭的声音已经越发微弱,冰原上只剩下铃音覆盖一切的颂唱声,即使在“圣者庇护”的影响下那五团火焰终是一点点融入了洛祁铭的躯体。 他没有让任何一团灰白火焰越过他去伤害洛萧然,他用自己的身躯承接住了所有的火焰! 五团灰白火焰融入他身躯的那一刻,洛祁铭原本微弱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刺骨寒冷,它随着灰白火焰彻底融入了洛祁铭的身躯。他的躯体骤然变得虚幻而模糊,外层轮廓被一层极其诡异的灰白火焰笼罩住。 铃音的歌声更加激昂高亢,她在努力,她想用自己的意志拯救她一直陪伴着的这个人。 即使!即使那会耗尽她所有的力量!她只希望她的主人活着! “圣者庇护”只能减缓那些灰白火焰蚕食洛祁铭的躯体,并不能阻止它继续蔓延。 洛祁铭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逐渐被那种毫无生气的冰冷所浸没,本源力量在一丝丝被磨灭掉,能够供给铃音的力量愈发稀少。 过往的每一刻竟都没有现在这样清醒。 他知道铃音想牺牲自己来救他。 苍穹上浓郁灰雾里的那只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从那只灿金色的眼睛里骤然降落下一道恐怖的电光。 它垂直降临于洛萧然的身躯上,洛萧然只觉视线突然被一片雪白所覆盖,他没能喊出最后那句“父亲”。 眼前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父亲那张被灰白火焰浸透的脸庞上。 他嘴角在微微上扬。 是他赢了…… 女王的离世,妻子的死亡,他都没能阻止,可这次他彻底赢了。 第六位守护者终将在血与绝望中诞生,他将是今后众多星辰里最耀眼的一颗。 他终将跟随着艾维拉家族的新任继承者走上那条属于他自己的道路,而那路途上不会再有父亲的陪伴。 只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不再如从前一般孤单…… 此时的铃音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带有力量波动的声音,因为他主人体内的本源力量被全部剥夺,艾维拉家族的印记消失了。 她成为了自由的魂灵体,再不是他的媒介,而他的主人也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魂灵少女用空洞的眼眸安静凝望着她的主人,她轻轻启唇用有些沙哑的嗓音浅唱着曾经的那支哀悼曲调。 略带忧伤的嗓音在一片死寂的冰原上逐渐蔓延开来。她将自己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烙印在了曲调中。 从最初的相遇,错误的结合,生离死别时的悲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长久陪伴,到今日的终结。 她的歌声宛如寂静深夜里独自哀鸣低泣的鸟儿,唱着唱着她空洞的眼眸里涌现出闪烁的泪光,她面无表情的透明脸庞上逐渐淌下两行清泪。 洛祁铭聆听着那动人而哀伤的歌声,似乎是在刻意为他送别,魂灵少女久久不愿离开他的身侧,她飘落到主人身边,想去握住他的手。 洛祁铭没有让她触碰到自己,他宁愿自己独自死去,他伸出手轻易击散了铃音完整的躯体。 看着魂灵少女消失在眼前,他终于微笑着安静闭上双眼。 铃音是独立的本源力量媒介,她必将依靠着自己的执念重生。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她牵挂着的、始终放不下的人,那就是洛萧然——他与她的孩子。 灰白火焰彻底浸透了洛祁铭的灵魂,那样美丽的灵魂顷刻间便消失殆尽,只留下诡异的灰白火焰还在原地跃动。 大祭司雪漠脸色阴沉得可怕,那道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的电光带走了新诞生的第六位守护者。 新的继承者即将集齐六位守护者重归亚斯兰大陆,他失败了,依靠着神灵的物品依旧失败了…… 空旷的冰原上只留下那位形容枯槁的老者独自静立。 良久,他终于收走灰白火焰,回转身躯。 第七十五章 回收之后 空间执法部的部长伽紧闭着双目,忽觉眼底的一片漆黑被外界的强烈光芒照亮,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圣物被彻底开启的那层波动。 这代表着“桑塔娜的窥探”已经渗透入那个“不存在的结界”内部,它成功带出了那位以白金徽章作为标定记号的人。 伽依旧谨慎,没有睁开双眼,他的神情更为凝重严肃。 “回收!”伴随着伽下达这道命令。 距“桑塔娜的窥探”50米开外的几十位执行官们同时开启了属于自身的力量,他们源源不断的力量在白金徽章的影响下凝聚于一处。 天空中很快形成一道模糊而虚幻的屏障,将“桑塔娜的窥探”彻底笼罩在其内部,那枚眼球状的圣物十分狂躁地开始上下窜动,企图突破所有执行官设下的这方牢笼。 伽并不给予它任何机会,感受到来自圣物的躁动气息后,他立刻握紧手中盛装圣物的匣子,嘴唇里吐出相应的封印咒文。 在最后一个字符念出后伽手中的匣子也被他霍然打开。 封印咒文环绕在圣物四周形成道道虚幻锁链逐渐向内合拢靠近,最终彻底封锁住那枚眼球,迫使它不得不以极快的速度自己飞进匣子内部。 啪! 在圣物回归匣子内部后伽干脆利落地合上匣子。 直到此时他才长出一口气,睁开了如同鹰隼般的双眸。 身处五十米开外的执行官们也相继撤掉自己的力量,向着部长的位置靠拢。 在“桑塔娜的窥探”曾停留过的那片天空中开始具现出一副人类的躯体,圣洁的白光包裹着他的身躯,在光芒消散后身体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伽缓缓伸手接住了那位被圣物拯救下来的守护者。待看清他的面容,伽的心底骤然被冰冷填满。 伽知道这个男孩,空间执法部的资料中显示,他与铭有着血缘关系。 那是……他的儿子…… “桑塔娜的窥探”救出的不是洛祁铭,竟是他的儿子! 洛萧然此时眼神里满是空洞与悲伤,柔和而略带英气的脸庞上呈现出麻木茫然的神色,他眉心处多出了一枚独属于艾维拉家族的蛇形印记。 那枚印记被血液浸透着,其中有一缕血顺着洛萧然高挺的鼻梁缓缓淌下,蛇形印记在鲜红的血液里散发着微弱光芒。 洛萧然左手里是已经揉得发皱的几个服饰手提袋,袋子边缘部分还有指尖蹭上去的血液,他的右手里躺着一枚白金世界树徽章。 他一直听从父亲的吩咐,牢牢紧握着这枚徽章。 徽章的光泽已愈发黯淡。 那枚属于洛祁铭的执法部徽章上开始出现道道裂痕,直到彻底粉碎,化为一小堆时不时透出晶莹光亮的纯白细沙。 “桑塔娜的窥探”拯救出的是铭的儿子。原来那个“不存在的结界”里困住了两个人,而洛祁铭将生的希望给予了他的孩子…… 伽望向怀中男孩的目光里多了些悲悯,他适时将洛萧然的手合拢起来,避免那些徽章粉碎后化成的细沙被风吹散。 “收好它。” 那些晶莹透亮的纯白细沙是洛祁铭灵魂的一角与空间执法部的法则相结合而成。 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骨灰”。 空间执法部的部长伽站起身,轻合双眼,神色沉重肃穆,他用右手凝握成拳重重捶击在左胸胸口的心脏部位。 在他身侧静立的几十位执行官们看着部长做出这样的举动,纷纷闭上双眼收敛住先前的不同心绪,他们相继做出与伽同样的动作。 那是一种哀悼的仪式,这意味着有一位同伴永远离开了他们。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此时依次降临在空间执法部的几十位执行官身后。伽径直抱起这位新诞生的第六位守护者来到汐的面前。 汐淡漠如常,银蓝色的发丝安静垂落于英俊容颜的两侧,左耳处的那枚十字耳钉绽出微弱光亮,平静无波的灰眸扫过洛萧然眉心处浸透在血液中的那枚印记。 他没有开口询问洛祁铭的下落,他知道那位曾经的王之守护者已经随着第六位同伴的诞生永久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汐用修长的手轻触洛萧然眉心处的印记,指尖不知不觉沾染上那些气息异常熟悉的血液。 “谢谢。”他沉声开口。 这一次是空间执法部拯救了他的同伴,也只有空间执法部有这个力量去拯救他,即使这代价是牺牲掉洛祁铭。 洛祁铭的牺牲是否是必然的,两方都无法进行猜测。 汐同样也注意到了泽怀抱里已陷入沉眠的女孩。 “睡着了。”泽注意到汐的目光简单说着。 桑落已经领略到汐的意思,她走上前安静地从泽那里接过了正在熟睡的洛依贝。望着那个安然沉眠的女孩桑落竟不由得生出几分哀怜之意。 她并不知道,此时她失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也最为依赖的一位亲人,一位并非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守护者。 四大圣殿在她醒来后又如何告知她这个噩耗,她会不会因此而消沉。 事情至此,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最近遇到的这些人与事件竟全部都围绕着艾维拉家族。 亚斯兰大陆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变,是空间格局与掌权者即将被替换? 泽忍不住开始沉思这些事情背后所象征的本质,思绪逐渐蔓延到很遥远的地方,最后他无声地自嘲浅笑,身侧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位沉默寡言灰袍罩身的同伴有任何异样。 无论亚斯兰大陆上的格局如何变化,那都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事情。他该做的就是遵从主人的命令隐匿于空间执法部内部,保护伽的安全,作为主人最明亮的一只眼睛。 洛萧然直至此时才有了动作,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也发现了他们均稳稳站在脚下的这片云雾上。 原来他们与父亲是一样的人,也有着自己无法理解的身份,甚至连他原本天真单纯的妹妹也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只有自己,自始至终被蒙蔽着,过着最平凡最普通的生活。 他挣扎着想落地依靠自己站立,汐身侧的绝影面色微沉立时上前扶住洛萧然的整个身躯。 在他学会运用印记赋予的灵魂本源力量之前,他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像其他人一样站立在云霄上。 “全部……告诉我……”洛萧然的声音微弱而沙哑,语气中透着哀伤与浓重的绝望。 汐微微颔首,没表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得到这位圣殿领主的回复,他没再拒绝绝影的帮助,可那位杀戮圣殿主人躯体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冷晦暗气息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 以他现在的能力,只是站立这种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 窗外天色渐暗,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已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刚返回洛家的猎食者习惯了这样阴暗静谧的环境,那会让他拥有相应安全感与归属感。 他轻挽起衣袖,苍白的手掌中轻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熟练地用尖刀剖开砧板上那只正在做轻微挣扎的兔子。 血液自它腹部中央的那条血线开始向外溢出,随着大量血液的流逝,那只兔子的四肢也终于不再挣扎彻底僵化。 纳尔修长的指尖微有红光亮起,那些不断溢出的血液顺着他的牵引逐渐凝聚融合为股股血流,自然落进一旁早已备好的玻璃杯中。 这样的牵引动作一直持续到兔子躯体内再无任何血液,砧板上只留下死去多时的动物尸体。 做完这一切的猎食者没有立刻开始享用他的食物,他耐心地将兔子尸体内已经外露的内脏尽数除去,又将它外表的那层毛皮仔细剥掉,只留下一团最单纯的兔肉。 洗净那团兔肉与脏污的砧板后,纳尔才将完全处理好的兔肉放进冰箱的冷冻层。 至此,洛家终于可以再次享用到很少食用的鲜嫩兔肉,由他亲自处理过的兔肉。 第七十六章 权衡之间 整个取血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血液沾染在桌上,除去的内脏也被纳尔完全包裹好丢进垃圾桶内。 那只通体毛发漆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猫咪正蹲在他的身后,金色的眼瞳在暗夜里格外冰冷犀利,它一直注视着那位刚返回的猎食者。 这种场景略显诡异可怖,但在洛家是会常常发生的事。 猎食者仔细洗净双手,用修长的手轻握住盛满新鲜血液的玻璃杯安静走到窗前打开了那扇窗。 破开脏腑散发出的污秽气息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的处理手法已经是最快最便捷。 纳尔缓缓坐到窗边,目光平淡地凝望着夜色,开始汲取窗外的清新空气。 杯中的新鲜血液味道很是一般,也只能暂时解决他的饥饿感。 他的味蕾对这种味道逐渐习惯,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喝。 洛家的大门在此时悄然被打开,玄关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五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人脚步比其他人更加沉重,应该是怀中还抱着一人。还有一位迈步十分艰难,具备行动能力但是很可能处于受伤状态。 客厅的吊灯被打开,整个房间里变得亮堂起来,但那种刺眼的光芒依然无法照射到纳尔身侧。 纳尔抬眼望去,看到了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以及被抱着陷入沉眠的女孩,还有她那位被绝影搀扶着的哥哥。 看到洛萧然的那一刻,纳尔本能地要去遮掩自己手中盛满血液的玻璃杯。可他注意到了洛萧然眉心处浸透在血液中的蛇形印记。 他知道,今后在这个家中,他再也不必遮掩自己的食物与异常行为,因为洛萧然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他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存在。 洛萧然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家中唯一留下的那个人身上。 男人落座于窗边,苍白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黑色长发安静垂落于他的衣领外侧与后背处。赤红的眼眸此时正在与他对视,那双眼睛与很久前偶遇到他的那个夜晚里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诡异可怖,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平淡地瞥过所有人,将手中轻握的盛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玻璃杯缓缓递至唇边,将那些不知名的液体抿入口中。举手投足间透着高贵与优雅。 洛萧然似乎彻底明白了什么,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是完美的第一课。”梦由衷地赞叹着。她抱起此时正在蹭她脚踝的“煤球”,开始无声抚摸着她的宠物。 还有什么比这副场景更能让她的新同伴迅速认识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新世界呢? “那是兔子血,不是人血。”绝影也没再让洛萧然继续关注正在进食的纳尔。他很清楚那个血族人的爱好。 “你们聊,我去做饭。” 桑落放下怀中的女孩,后知后觉的发现汐与同伴们还未吃晚餐,忙起身走向了厨房。 桑落居住于洛家的这段时间内唯一学会的就是最基本的蛋炒饭,她对蛋炒饭异常执着,最后也终于向洛依贝学会了这种食物的制作方法。 以洛萧然现在的状态怕是没有准备晚餐的心情了,这份重任自然而然落到她的身上。 万幸的是冰箱内还有许多鸡蛋,黄瓜、胡萝卜、葱这样的简单蔬菜也是应有尽有,这让她十分欣慰。 “我的那份多放些蛋。”梦适时提醒。她知道如果不加以提醒,桑落一定又会只给汐加蛋。这个女孩把对老大的仰慕之情全部投入到了多加蛋的那份炒饭里。 洛萧然起身去往洗手间,此时的他不得不被迫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暂时走出,望着镜中的人,他竟难以相信那个人正是自己。 镜中的人面色惨白如纸,神情恍惚眼神麻木,双眼里布满血丝,眉心那枚被血液浸透的印记在昏暗的洗手间内散发出微弱光芒,他的左手上还沾染着一点父亲的血液。 洛萧然扭开水龙头就着水流冲洗过自己的脸颊,冲洗掉了那些残留的血迹。 他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梦外都是最后被那诡异的灰白火焰彻底包裹住的笑颜,父亲的笑颜。 冰冷刺骨的水流让他渐渐清醒过来,从前的任何一刻竟都没有现在这般清醒。他仔细擦拭去脸颊上的水液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梦此时正在沉思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进行,她以眼角余光瞥过洛萧然,明显比之前更加清醒但脸色仍旧苍白。 不知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汐作为一向沉默寡言的圣殿领主如果过多在这种描述世界观与使命的事情上耗费时间必定会有损人设。老大只适合旁观补充,这个梦十分清楚。 桑落的性格原本偏乖巧腼腆,即使她不去下厨这件事也不能由她来讲述。至于绝影…… 梦下意识用褐色眼眸望向他,果然神色晦暗不明的杀戮圣殿主人感受到她的目光很自然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绝影一向不喜欢与人多费口舌,他更适合直接动手的事情,当然霍延对他来说应该是个例外。那是因为他对霍延感兴趣。 梦长叹一口气,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一杯热水,以便在喉咙干渴时能够直接抿几口润喉。 “你父亲的身份以及我们的身份,所属的家族,我们现在的使命,还有你妹妹在这件事情中的重要性,这些都由我来为你解惑。 在我解答你所有的疑惑后,希望作为第六位守护者的你能够详细叙述你父亲离世的经过。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们的确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 梦清了清嗓子郑重端坐起来望向对面的洛萧然。 洛萧然也在打量着这个主动开口的红发女孩,在他以往的印象中,梦比他见过的许多同龄女孩都要沉稳,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略带些优雅气质,但她的话语通常比其他人更加犀利。 最重要的是,她是黑猫唯一的主人。那只冷漠的黑猫只与她亲近。 “那么,你最先想知道的是什么?”梦简单陈述过她会提及的某些问题,现在轮到洛萧然做出选择。 “关于……我父亲。”洛萧然听到自己发出了异常沙哑的嗓音。 洛祁铭……离世? 纳尔进食完毕后不动声色地落座于洛依贝的身旁,窗边透进来的晚风携带着浓重寒意,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盖在女孩身上。 冷风里渐渐带入了几枚零碎的雪花。 在这样一个距离春节仅有三天的日子里,窗外万家团圆红灯连绵,偶尔会传来小孩子嬉闹后留下的鞭炮声。 洛家却在此时失去了它最重要的一位主人,只剩下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 在失去母亲的第十六年后,洛萧然再次失去了他曾经憎恨过十六年的父亲。 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他无法安然入睡。 这也是他离他的父亲最为接近的一次,他后知后觉地懂得了父亲今天在结界里说出的所有话语。 洛萧然突然觉得曾经盲目因为母亲死因产生的那些憎恨是那样的可笑,原来他的父亲才是这场悲剧里承担下所有沉重与悲伤的那个人。 洛萧然的嘴角缓缓扯出自嘲的笑意,他静静站立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那些冰晶化作的精灵们依次与他的脸庞轻轻擦过,最终只留下融化后的一丝丝水痕。 他想起汐最后给予他的两个选择。 作为第六位守护者协助他们开启空间之门,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在那之后他可以选择继续在人类世界平凡地生活,艾维拉家族的血脉将不会影响到他的人生,最多只是强化躯体让他拥有一些直面危险的自保能力。 另一个选择就是作为第六位守护者与所有人同行护送他的妹妹回归亚斯兰大陆,彻底踏入属于父亲血脉深处的那片大世界。 成为一名战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信仰,直面未知的危险或是……做一个最平凡普通的人类,柴米油盐工作生活,娶妻生子安然度日。 第七十七章 新生之魂 这根本是一个无解的选择。 回归平凡,做个普通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浑浑噩噩的活着? 夜半风起,寂静无人时,面对这个空荡荡的家他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安然度日? 还是说看着杀死双亲的仇敌依然呼风唤雨立于至高处,而自己还是在做着那个只能躲在父亲身后的懦夫? 忘记结界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忘记被雪衣老者亲手逼上绝路的父亲,忘记他是如何在父亲身后苟延残喘的存活,忘记父亲所有的荣耀与期望…… 他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脱胎换骨彻底蜕变成一名战士,毕竟父亲留给他的不只有悲伤与无措,还有那份随时可以触碰到的强大力量。 洛萧然这样想着双眸里的茫然也褪去许多,至少现在自己已经做出了抉择。 他轻轻用手指碰触眉心那枚象征新生的印记,只觉触到的不像是自己的皮肤更像是隐藏在这副躯体内的灵魂。 那个即将要去面对的陌生世界里,似乎有着很重要的东西始终在等待他,等待他的降临…… 小巧的印记微微发亮,从印记里恍惚间飘落出星星点点的金色颗粒,它们闪耀着微光旋转于洛萧然身侧渐渐与风雪融为一体。 纷纷扬扬的白雪里依稀有了丝丝暖意,就像冬日的暖阳凭空出现在了大雪里。 透过大片的落雪,洛萧然看到一个从远方缓慢飘飞而来的模糊人影。 随着它的不断接近,洛萧然终于彻底看清那个模糊的轮廓。它的身形纤细苗条,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的躯体,面部没有五官,只有最简单的轮廓。 它安静站立在洛萧然身前,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魂灵,风雪能够轻易穿透它的躯体。洛萧然竟觉得它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是灵魂的无限相似性。 是谁?那是谁? 洛萧然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去触碰眼前这个拥有透明轮廓的魂灵。 冰凉湿润犹如雾气一般的触感,他抚摸到了实实在在的轮廓。 它不是虚幻的!它是那样的真实! 飘浮在他身前的魂灵回握住洛萧然抚摸它脸颊的那只手,它侧过脸庞紧贴住了那只手腕。 洛萧然感受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微弱的痛意,他知道此时手腕上一定被这个透明魂灵咬出了细小的伤口,可他没有去反抗。 直觉告诉他它并不是想伤害他。 伤口处没有淌下血液,那些血液在溢出时就已经彻底融入魂灵的躯体中。 魂灵在汲取他的血液,洛萧然甚至看得到那个完全透明的躯体中逐渐多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气,从头部蔓延至四肢身体各处,魂灵的躯体开始缓慢变化为晶莹剔透的血红色。 当最后一处透明也被血气填满时,她整个躯体骤然间如同被层层血色花瓣彻底包裹住,那些花瓣飞速从身体上飘落,最终化作空气中的细碎灰烬。 雪地里只留下一位身姿绰约的少女。她穿着银灰色的露肩纱裙礼服,柔顺的黑发披散肩头,腰间与胸口处的细纱上点缀着刺绣而成的朵朵梨花。 她轮廓柔美的脸庞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也略显空洞。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丽。 “妈妈!” 洛萧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容颜以及那件礼服。 那件衣服是他幼年时曾在母亲衣柜中看到的,那似乎是她最珍贵的一件礼服。 妈妈一直将它放置在独立的礼盒里,并把礼盒深藏在衣柜最内端。是一次的捉迷藏游戏让他发现了那件珍藏已久的礼物。 那件礼服下是一件刻意折叠好的纯黑色西服上衣。 可当他兴奋地展开那件漂亮的礼服却发现它的背后位置已被锋利的器物彻底划开。母亲虽然无法穿上这件礼服却也因为它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人。 那是她与父亲初遇时那晚所穿的精致礼服,而后回家的路上她遭遇抢劫事件是父亲救下了她。 因为歹徒用刀划破了礼服的后背部分,父亲主动将那时身上所穿的西服外套送予她,替她遮盖住裸露的后背。 原来她穿上这件礼服是这样的美丽优雅。 洛萧然不自觉露出温柔的笑意,眼眶中一直隐忍着没有淌下的泪水也在此时无力再去控制。 他紧紧拥抱着新生的魂灵少女,仿佛他依然是幼年那个不谙世事依赖着母亲的孩子。 良久,洛萧然才彻底止住多年来的这份思念。 他小心翼翼地唤道:“妈妈?” 魂灵少女似乎不够满意这样的称谓,她沉默着摇头。 洛萧然有些犯难,新生的魂灵少女虽然有着母亲年轻时的容颜,却好像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她对自己的拥抱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本能的找到自己,来到自己的身边。 他记得,父亲唤她的名字是……铃音。这个名字与母亲原本的名讳有些相像。 洛萧然试探性又唤:“铃音?” 这一次魂灵少女微微颔首,她提起自己的裙摆优雅地欠身示礼。 新生的魂灵仍然执着地记住了那个印刻在她心底深处的名字,她喜欢那个名字,就如同喜欢赐予她名字的那个人一般。 她轻轻触碰着与自己建立下羁绊的新主人的眉心,印记顺着她指尖的牵引缓缓释放出金色的星点最终飘落到她的额头处,在那里形成一顶漂亮的金色流苏额环。 铃音轻轻握住新主人的手臂。 握住了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牵挂着的那个人。 …… “携带有亡灵的灰白火焰,能分化成五簇进行攻击。”绝影复述着洛萧然所形容出的那件武器,不断思索着记忆中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武器。 亚斯兰大陆上似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一种武器,如果不知道具体攻击作用他也无法盲目去猜测。 “雪漠的媒介是风雪,这不可能有变化,那是件强大的武器,具体的攻击作用我们还无法确定。还有那个‘不存在的结界’,甚至连我们都无法察觉到。”梦抚摸着煤球黑亮柔顺的皮毛说道。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铭最终阻挡那件武器的曲调。”桑落听着同伴们的分析忍不住出言。 汐用平淡的灰眸扫过桑落的侧脸,经由桑落提及梦与绝影也忽然想起洛萧然当场哼唱出的那个曲调。 “圣者庇护,禁忌魔法。”汐沉声道。 梦不禁微微侧目,她知道汐作为圣殿领主不仅只是因为他力量强大,艾维拉家族现有的魔法典籍她也曾翻阅过大多数,可即便是她也只是粗略知道有禁忌魔法这种存在。 老大竟然仅凭洛萧然吟唱出的一段模糊曲调就知晓了它所涉及的魔法领域。 禁忌魔法的名称,具体施法方式与咒文是由很久远的时代所流传下来,因为力量难以掌握容易失控使它在整个亚斯兰大陆都处于封禁状态。 汐知道“圣者庇护”这种禁忌魔法的存在尚且难以解释,洛祁铭又是从哪里得到这门适合自己媒介的禁忌魔法。 洛祁铭修习过那样的魔法,这样说来或许他的失控也与此有些关联。 他想通过修习禁忌魔法来应对雪漠保护他的家人,可他没想到的是在雪漠杀死他的妻子后他的心智已产生动摇,而所修习的禁忌魔法本身难以控制所以造成了失控。 又或者……他原本仍在犹豫不决,是禁忌魔法进一步诱惑了他。 梦记得有本魔法典籍里曾称禁忌魔法为“活着的魔法”,对此的释意是禁忌魔法会主动诱惑得到他的人,诱惑他们为实现自己的欲望而修习它,诱惑人彻底陷入并以此作为献祭来增强自身的力量。 汐只提及这门魔法的名讳,并没有意愿进行其他多余的解释,梦也就没有刻意去追问。 不知道“圣者庇护”这样的禁忌魔法是否会随着洛祁铭的逝去而再一次消失。 那的确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第七十八章 父亲 凌晨时分洛萧然悄声回到家中,窗外透进的冷风里带着浓重寒意,穿过昏暗的客厅时他微顿脚步。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已经各自回房睡下,此时柔软的沙发上只有纳尔静坐。他格外喜欢在幽静的暗夜里独处,时不时会将目光落在身侧安睡多时的女孩身上。 纳尔察觉到洛萧然的进入,只是平淡扫过这位新诞生的守护者以及他身后飘过的魂灵少女。 “照顾好我妹妹。”洛萧然轻声嘱咐。他知道纳尔一定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父亲离世的事情只能由这个人来告诉妹妹。 没等到身后人的回复洛萧然已径直走向父亲的房间。 那个曾属于自己双亲的房间,在母亲离开后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踏入过,或者说他是在本能地规避这种接触。 即使那个房间与他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 父亲突然离世,家里再也看不到他为各种事情忙碌的身影。他记得他总是能够将家里的大小事情安排地面面俱到,而他不在的第一个夜晚里,洛萧然已然觉得这个家失去了极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种名为“亲情”的东西,过往因它的存在这个家里有过矛盾也有过温情,而现在空荡的洛家总是透着一股凄清。 这只是他离开后的第一天,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夜。 洛萧然缓缓打开那扇门,房间面积很大,还附带着一个小阳台。深棕色的墙壁将整个屋子显得尤为典雅。 眼前卧室的大床上,被子折叠的极为方正,床单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 房间内的地板上一尘不染,书架里的书籍摆放得也很整齐,宽大的书桌上简单放着木质笔筒、笔记本电脑、一张四个人的全家福相框,再无其他杂物。 靠窗位置的木质花架上有一盆生长旺盛的绿萝,它的位置能吸收到足够充沛的阳光,从内部土壤干湿程度能看出主人今晨曾细心为它浇灌过。 房间内每一道痕迹似乎都无法显示出父亲的不凡之处,书架里的书籍以历史类、科学类与心理学类见多。那些位置隐蔽的抽屉与小柜中也没有任何与现实毫不相符的东西。 他依然那样谨慎,虽然他知道他的孩子们不会轻易踏进他的房间。 保持绝对的整齐、干净与不露痕迹。 那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即使在妻子离世后这种近乎苛刻的生活习惯也没有改变。 角落里的衣帽架上有着用于更换的几件衣物,还有母亲曾经亲手织成送予他的浅棕色围巾。 洛萧然随手打开嵌入内墙的衣柜,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微愣。 衣柜内的各种衣物陈列得十分整齐,左边的一侧是完全属于父亲的衣服,而右边仍然保持着母亲离世前的模样,右侧是属于她的衣服。 他从未想过去改变这样的格局,也似乎完全习惯着这样的格局。仿佛他的妻子还没有离开他,依然与他生活在一起。 洛萧然觉得眼眶微热,强压下心中再次涌现的悲意,他从底部翻找到了记忆中那个盛装着破损礼服与黑色西服上衣的礼盒。 礼盒内依旧放着那两件衣服,上面此时多出了一枚戒指,洛萧然拾起那枚戒指。 戒指在黑夜里散发着漂亮而微弱的银光,内侧缓缓现出数字“2135”与“一生一世”的英文字样,而在对应的另一侧是让他略感熟悉的奇异纹路。 熟悉? 洛萧然不禁有些诧异。 这是父母的婚戒,他手中的这一枚属于父亲,看得出这枚戒指的大小明显更适合男人,并且区别两枚戒指的方法就是曾经他无法看懂的那些古老文字。 可此时的洛萧然竟是已能够看懂那些文字! 那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促使他不必细思就可以轻易看清那些文字。 父亲这枚戒指内侧有三个文字。 “言铃萤”。 这是他母亲的名讳。 母亲的戒指内侧只有一个文字,洛萧然仔细回想着那个纹路,是“铭”,单字的“铭”,并非是父亲在人类世界的全名。 洛萧然从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口中了解到,“铭”是他父亲原本在家族内的名讳,“洛祁铭”则是他到达人类世界后为不引人注意特地为自己起的新名字。 他刻于母亲婚戒内侧的名字,是他的本名。 母亲在世时这枚戒指他总是佩戴于无名指上,从未脱下,在经历过这样长久的时间后戒指仍然保留着最初的形态与光泽。 它的材质完全不同于人类世界中存在的任何一种金属,联想到父亲的真实身份,不难猜出制作戒指的材料来自亚斯兰大陆。 戒指所反射出的幽幽冷光与杀戮圣殿主人绝影的那把长刀非常相似。 身侧的铃音悄然拾起礼盒内的黑色西服上衣,她面无表情地一直望着这件衣服。 “你还记得这衣服?”洛萧然看着铃音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魂灵少女轻轻摇头,只是本能地将这件西服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放开。 洛萧然略显失望,虽然铃音是母亲的灵魂形态,可是她已然忘记了过往所有的事情。她的动作全部凭借着灵魂深处残留的本能进行。 因着铃音取走那件西服上衣,洛萧然也发现了藏在礼盒最底端的两个信封。 信封纸质很新,应该是最近才准备好放进去的,其中淡粉色信封上注明了妹妹的名字,而淡蓝色的信封上是他的名字。 洛萧然没有去碰给妹妹的那封,他尊重父亲的意愿。 他轻轻拆开注明自己名字的那封信,目光依次掠过开头的文字。 “萧然,我的孩子,这将是一封遗书,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想对你言说的一些话语。” 当看到“遗书”二字,洛萧然的呼吸猛然一窒,他深吸一口气微微调整过自己的情绪才又望向那张信纸。 “我的孩子,当我发现你一直在默默保护年幼的妹妹时,我知道那一刻你终于长大了,我很高兴看到你做出改变。但我没有预料到的是你从始至终都因为多年前的真相怨恨着我。 这封遗书里不会涉及到任何有关我遗产分配的事项,因为我知道从你懂得开始保护妹妹时,你就已经接受了她,这意味着你会把她当做你最重要的亲人。 你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与妹妹产生争执。 我并不是普通的人类,我来自于一个你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力量,那种力量类似于人类世界曾经出现过的“魔法”。 我的身份是一位守护者,在遇到你的母亲之前,我是一位只知道遵从主人命令的守护者。 我曾经很强大,也很冷漠。 我很爱你,我的孩子。我也同样很爱你的妈妈,这一点从未变过。 我很开心能遇到她,她一直认为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因为宴会后发生的那起抢劫事件,从我救下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默默喜欢上了我。 但其实并不是,只有我知道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霖大的图书馆内。我因为需要查询一些历史资料进入了校内的图书馆。 我仍然记得,那天是个十分安静的清晨,图书馆内几乎没有人。我在摆放着历史书籍的书架旁侧发现了她。 她独自坐在窗边翻阅着一本历史方面的书籍,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斜射在她的侧脸上。 她专注于书籍上的内容并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不知看到了什么喜欢的内容她微微露出一丝浅笑。她的笑意是那样的柔和恬淡,深深吸引住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我。 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知为何,伫立在我心底深处的那片冰雪凝聚而成的山峰竟缓缓开始消融,我的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动。 那时候的我很难想象出这种影响到我意志的异常感觉是因为所谓的‘喜欢’,我甚至认为是她在刻意迷惑我。我因此记住了这个很特殊的人类女孩。 那一年正是艾维拉家族白夜纪元2135年,是我在婚戒上所印刻下的数字。 从那以后,为了调查她的特殊性,我会在空闲的时间里刻意来到这个世界。后来我发现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身边没有双亲,她一直独自居住在租下的房子内。她有着属于自己的工作与交际圈,偶尔还会有一些讨厌的追求者,脱离掉这些她时常会孤独缺乏安全感。 每一次去到她身边,除去最初的异常感觉,我的内心与灵魂深处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欣喜感。渐渐地我开始靠近她了解她,当然这些她是不知道的,她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开始特意买下她喜欢的芒果放在她房间门口。我开始陪伴她入眠让她安睡。我开始主动吓跑她身边那些令我讨厌的追求者。 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她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背叛了我的主人,我违背了守护誓言。 可我想给那个女孩一个家,让她不必再于风雨中独行,不必在深夜里时常因缺乏安全感而惊醒。 我想给她一个归宿。 借着那次抢劫事件,我终于真正意义上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我很抱歉,因为主人临终前的托付不得不将依贝带入你们的生活中,可我无法拒绝主人下达的命令。她是我的信仰,是她给予我一切荣耀,也是她成就了我。 我没有想到善良的她竟接受了依贝的存在,这也间接导致了后续发生的所有矛盾与冲突。 原谅我,我的孩子,最初时的我无法忍受你欺负妹妹。她本该是艾维拉家族下一任的继承者,是一位生来尊贵的公主殿下,我怎能再允许别人伤害她,欺辱她。 我知道我一定让你的母亲失望了,她离开家中的一瞬间我突然无比懊悔,我急切地追上她。我决定不再去欺骗她,即使真相残酷,我也想告诉她我并没有喜欢其他人。 我以为我可以追回她,可在那天我永远失去了她。 我现在可以将这个真相告诉你,我的孩子,杀死她的人是一直在追杀我的家族大祭司雪漠。 杀她的人虽不是我,可她却是因我而死,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活在自责与痛苦中。 每当我想起她最后在我耳边说的那句“你终于不再骗我”,回想过往我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除去爱她这件事本身我竟然都在欺骗她,以爱她的名义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只为掩饰我的身份与过往,我甚至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进入她的生活。 如果我不介入她的生活,让她随便嫁给一个人类,她都不会因我而遭受这些。 这十多年里如果没有她死后所化的魂灵陪伴我,让我知道她仍然牵挂着我,或许我早已失控。我强撑着走到了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萧然,在我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这一年里,很高兴能看到你不再排斥妹妹,你终于成为了一位慈爱的兄长。 我最后唯一企盼得到的是来自你的谅解。 你也许会责怪父亲多年的欺瞒,但我是在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你。或许时光倒退为了让你不对我产生怨怼我会选择说出所有真相。 在最后陪伴你的这些日子里我会努力与你和解,如果你真的还是不能原谅我,我就将过往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你一向很讨厌我干涉你的意愿与人生,这一次父亲给你最大的选择权。我会在彻底失控前夕解开你体内的血脉封印。 你将面临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其一,你体内遗传着我的血脉,那是艾维拉家族独有的强势血脉,它会赐予你强大的力量。 选择继承我的力量就意味着彻底告别平凡的人界生活。你只需跟随着你的妹妹回到家族,那里有最好的修炼环境与资源,家族会将你培养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其二,忘记我以及与我有关的一切,也同样要忘记雪漠。你只需帮助你的妹妹找到第六位守护者,她会带着属于她的使命回归我的世界。在那以后,空间执法部会送来相应的抚恤金,加上我留下的遗产,这些完全可以保证你在人类世界的生活。 我相信你能够凭借优秀的能力为自己赢得最好的生活,但请不要拒绝我的馈赠,如果你可以借用这些留下的遗产再度创造一份属于你自己的事业,我将为你感到骄傲。 我很遗憾无法看到你组建家庭的那一天,到那时或许你就会理解我,理解我曾经所做的这一切。 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在我离世后请将你母亲珍藏的那个礼盒连同其内属于我的那枚戒指一起放入她的棺内。 如果你选择第一条路请你找到我房间内书架上一本名为“世界通史”的书籍,翻至第520页,上面有我写下的你母亲的名字,以印记与之共鸣得到我藏在内部的匣子。 匣子内是一枚闪电纹饰的令牌,令牌下方是我过去曾穿过的一件纯白长袍。 请你亲自登上家族王城艾尼希德最顶端那座属于王的圣殿,在圣殿边缘亲自将匣子焚毁,让灰烬由艾维拉家族最高处落向主城萨诺兰的每一个角落。让我灵魂的一部分回归那片故土。 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找到匣子后请将它交给你的妹妹,由她来完成之后的事情。 我的孩子,原谅我,无法再继续陪伴你。希望我的离世与这些真相能让你不再保留怨怼,不再那样冷漠孤独。 我的灵魂必将化作微风始终与你同行。 你的父亲,洛祁铭。 2019年1月16日。” 第七十九章 落雪之日 看得出这封遗书写下时,这个男人还不知道第六位守护者的真正身份,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在继承这份血脉的同时也继承了他曾经的使命。 那时,他以为自己悉心保护多年的儿子仍然可以做一个普通人类,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宿命,却早已将一切安排好。 洛萧然拿信的双手在轻轻颤抖,泪水无声滑落脸庞。 …… 在春节即将来临前夕,霖城市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厚重的积雪覆盖住城区内所有建筑物,似乎想彻底压垮那些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堡垒。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最纯粹的一片白,银装素裹,人迹萧条。 这场大雪从深夜里缓缓降临,直到第二天清晨依旧没有停止,仿佛天空破了一个巨洞,雪片丝毫未见减少。 沥青公路上已经不得不开始泼洒融雪剂与工业用盐化雪来维持道路畅通,至于高速路更是一度瘫痪。 交通受阻,出行不便,霖城市一大半的市民都闷在家中,只能依靠新闻来了解这场大雪的后续处理事件。 今天是霍延出院的日子。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右肩处的枪伤竟痊愈得这样迅速,他记得中枪的那天似乎子弹是径直穿透过整个右肩,可医生却一口咬定子弹只是没入他的血肉里,根本未对骨骼造成伤害。 他自己事后检查后背也没有发现子弹穿透的痕迹。 难道……当时疼痛过于剧烈,是自己产生了幻想? 右肩处的枪伤将养十余天后已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活动右臂时还带着些不习惯的滞涩感。适逢春节假期,所长直接提前给霍延放了假。 看着将近半个月的薪水在自己眼前飞走,霍延还是略感心疼,这次住院自己的积蓄多少搭上了一些,好在年底的奖金早已下发,年后只要备齐材料按时上报就可以得到报销的住院费。 总体来说经济上没有造成太大负担。 这是最好的结果。 理清自己的经济状况,霍延此时只剩下一种脱胎换骨的新生感。 窗外大雪肆虐,连行人都看不到几个,收拾好病房内的东西,领到自己的药,只待雪一停他就可以回家。 今年的春节又会像以往一样自己独自过…… 霍延正这样想着,眼前有人影晃过,待他反应过来,那个熟悉的男人已经端坐在他对面的皮质沙发上。 绝影依旧穿着浅色系风衣,领口微开,他并没有因为寒冷的天气轻易换装,衣裤上有着点点湿意,暗金色的卷发上呈现出被打湿后的深沉色泽。 看得出,他是一路冒着大雪过来的。 他的面容很平静,没有任何寒冷冻僵的迹象,甚至连正常雪中行走后残留于脸庞上的红晕也没有。 霍延习惯了他这样的随性装扮,也知道他并不会冷。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我不来,你准备往返医院几次?”绝影伸手依次指向床铺上的六个袋子,他的指尖最后落向地上的半桶矿泉水,那些就是霍延收拾好的全部东西。 “……我……可以打车。”霍延低声说着,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愿意再亏欠眼前这个人。 毕竟他们并不完全熟悉。 绝影轻轻后仰,整个人彻底倚靠在皮质沙发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许多。 “是我多此一举。” 怎么又是这样的桥段? 霍延急忙抢先出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既然来了那我们就一起走,全当是到我家做客好了……” 绝影没再言语,凉凉地瞥他一眼。 见他没有立刻离开霍延微松一口气。 他常常怀疑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那个最初抢他盒饭还推他的人,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院?” 霍延十分确定他出院的事没通知任何人,绝影竟然在他收拾完东西后立刻就到来,他提前知道自己出院? “我能掐会算。”沙发上的男人沉声道。 对他来说,只要拥有一件沾染上霍延气息的东西,找到霍延并掌握他的行踪是很简单的事。 “……” 你这样这个天就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 …… 霖城市的上空布满铅灰色的浮云,层层叠叠彻底遮蔽住所有光亮。 昏暗而安静的房间内,窗帘紧闭,纳尔侧身守在女孩身旁,厚厚的被褥覆盖在两人身上。 洛依贝只露出脑袋,她侧着脑袋紧贴在纳尔胸口处,纳尔并未入睡,他还在凝视着她出神,他在考虑女孩醒来后如何告知她关于她父亲的事。 洛依贝的睡相实在不算好,她原本是仰面睡在他身旁,睡着睡着她就自己主动靠过来,甚至把他当成了什么人形抱枕类的东西。此时她的手正随意搭在纳尔腰身上。 血族本身体质阴寒,皮肤与血液皆是冰凉,这样温热的一团靠过来,纳尔只觉得怀里像多出一只暖炉般燥热。 她就不嫌弃自己的体温过于冰冷? 纳尔无声叹气,这样毫无阳光的雪天最适合安眠,受到洛依贝的影响他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女孩睡得并不安稳时常会小幅度活动,距离醒来大概已不远。 洛依贝的体质很特殊,艾维拉家族的族人一向皮肤表面冰冷如霜,体内血液却是极温热,而她在解除封印后依旧保持着人类的特性,皮肤表面与血液俱是温热的。 不过,这样紧挨着她,他的心底会隐约出现些奇怪的归属感。 就在纳尔冥思苦想劝慰方式时,沉睡中的洛依贝睫毛微颤,缓缓醒来。 纳尔此时的心情可以用非常复杂来形容,他甚至想将女孩自然睁开的双眼立刻用手合上,但那样会更惹她怀疑。 女孩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侧是纳尔,两人此时正睡在一起,盖着同一张被褥。在此之前两个人一起睡的时候纳尔都处于布偶形态,这样睡在一起应该是第二次,最重要的是这次是在床上! 洛依贝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衣服,整齐完好无损,看样子昨晚没发生过什么其他状况。 看着女孩的反应纳尔险些笑出声,这姑娘还真是…… “……不许笑!”洛依贝稍微整理过睡乱的发丝,以此来掩饰心底的尴尬。 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啊! 洛依贝作势要起身,可是当她试图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时,她竟然没能用上力,女孩只觉手臂一软整个人直接跌到了纳尔身上。 怎么回事……就像身体里的气力全部被剥夺掉一般,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以往本源力量耗尽时也会这样,可力量耗尽时她至少还具备行动能力,今天明显比损耗力量更为严重。 她现在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 纳尔也似乎意识到洛依贝的状况不太对劲,女孩正在努力从他身上爬起,她的身体因太过用力剧烈颤抖着,即使这样她依然没能靠自己起身。 “……我用不上力……”洛依贝额头上逐渐渗出些晶莹的汗珠,她正在低喘。 纳尔立刻将床上的女孩抱进怀里,这一次他连通往一楼的楼梯都没有走,而是利用最快的速度闪身消失在原地。 房间内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清晨。 端坐在沙发上的四位圣殿主人与洛萧然正在用早餐,他们只觉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身边已经多出环抱着洛依贝的纳尔。 “她醒来就无法用力,你们看一下。”纳尔将女孩轻放在汐的身侧。 汐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洛依贝在纳尔的扶持之下才得以稳坐在沙发上,女孩注视着面前的汐。 这位圣殿领主永远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任何事都无法惊动他。 第八十章 真相之痛 汐平淡无波的灰眸里此时倒映着女孩略显苍白的脸颊,他悄然起身伸出修长的手,用指尖点住女孩的眉心部位。 汐正在利用感知探寻女孩身体内部的异常之处,很快他就找到了引起洛依贝全身无力的源头。 女孩看到汐并没有露出任何异常表情,心中也微松一口气。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以为自己睡一觉醒来就半身不遂了,这可太狗血。 汐收回手转而调动起本源力量。散发出灿金光芒的缕缕细沙状力量载体开始自他掌心里腾出,依照他的意志那些细沙飞快注入女孩眉心处的印记并笼罩住她的身体。 随着外来力量涌入体内,洛依贝几近枯竭空虚的灵魂开始得到一股暖流的温润滋养。她体内沉睡的灵魂缓慢苏醒,紧接着血液在这股暖流作用下飞速流淌于身体各处,有了血脉极为相似的这股力量辅助,洛依贝的本源力量渐渐从血液与灵魂中被催生而出。 女孩能感受到,本源力量正在恢复,全身无力的状态很快消失。 汐没有就此停下注入力量,一直等到洛依贝的本源力量恢复近一半,确认她体内的各处血脉再无异常可以自行化生力量维持身体消耗,他才彻底收回手。 洛依贝迫不及待地起身,经过一阵剧烈蹦跳,发现无力的状态已彻底远离自己,女孩才想起要向汐道谢。 “谢谢。” “力量枯竭,坐下吃些东西。”汐平淡地下达最终定论。 虽然不增加消耗自身可以缓慢恢复本源力量,但食物一样也可以提供能量促进转化。 “我昨天要出门去寻父亲哥哥,路上遇到那位身披灰袍的执行官,本想探听些消息,不知怎么心脏一痛就昏过去了。”洛依贝缓缓说出自己的经历,最后才忐忑着望向汐。 “……是因为心脏病吗?” 她是不是心脏产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变,可是过往从没有这样的经历。 随着女孩这句话出口她身侧的纳尔很不客气地当场笑出声。 “你不要笑我是认真的!”洛依贝有些恼。 “外力。”汐适时出言。 洛依贝露出些疑惑,对汐说出的词语不太理解。 “作为艾维拉家族的继承者,你要学会用我们的思路想问题,人类的疾病并不会作用在我们身上,老大的意思是有人以外力影响到了当时的你。”梦风轻云淡地接话,她颇有些担心家族以后的发展,新任继承者的脑回路总是偏向人类。 “铭取走过她的血液,我猜这与他脱不了关系,力量枯竭的后遗症大概也是他的手笔。”纳尔随手抚摸着女孩的脑袋。 “父亲取过我的血液,这我并不知道,对了父亲呢?”洛依贝发现她说出这句话后所有人用饭的动作都微有停顿,甚至纳尔抚摸她脑袋的手也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见无人回答她,洛依贝微觉异样下意识询问洛萧然:“哥哥,父亲没有与你一起回来吗?” 此时的洛萧然根本不敢直视妹妹的双眼,他要怎样告诉妹妹真相,告诉她父亲为保护他已经离开他们了?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勉强出声:“……对不起我……” “你父亲去世了。”纳尔沉声说着,他直接把女孩揽进怀里,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洛依贝你父亲去世了,不要认为我在骗你,你父亲离开了我们,就在昨天,他被雪漠杀死,灵魂都已经被彻底磨灭!”纳尔的神色从未这样认真严肃,他一字一句地陈述着对女孩来说最为残忍的真相。 现实已经这样残忍,为何不更残忍些直接告诉她,她终将会知道一切也必须要接受一切。 洛依贝呼吸一窒,她死死盯着纳尔的暗红眼眸,眼睛逐渐变红,眼眶内渗出的水汽模糊着她的视线,可她仍然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人,仿佛与他有着莫大的仇恨。 “是我,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雪漠杀死!因为我……就是第六位守护者。”洛萧然猛然站起身坦然出口,他不想其他人替他遮掩这个事实。 父亲因他而死,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此时洛依贝紧紧锁住纳尔的视线才开始倾斜向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洛依贝望着面露愧疚的哥哥忽然低笑起来。 哥哥他说什么,他说他是第六位守护者,这个世界当真是很小,父亲怎么会想到夺去他希望的正是他的儿子。 “你放开我,我有话要问他!”洛依贝用力想挣脱出纳尔的怀抱。 纳尔并不言语也没放松自己环抱女孩的动作,他怕自己一松手女孩会做出些过激的举动。 “哥哥,你不该这样对待父亲的,你可以憎恨我,是我的出现打破你们所有人的安宁。可你宁愿接受我也不去谅解他,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为什么呢?就因为他隐瞒了萤姨离世的原因吗?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任由你欺负,看到我过的不好你就会满足! 我以为我可以让父亲好起来,我以为我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回到亚斯兰也好,得到你的谅解也好,我以为这些我都可以帮他得到!” 说到这里她终于不再挣扎安静地低伏在这个冰冷的胸膛里,纳尔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眼,胸口处不断透进来某些滚烫的液体,灼痛着他的皮肤。 这些话,她一定压在心底许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 “父亲隐瞒这么久,只是希望你能够做一个普通人,不要参与到这些复杂的事情中。萤姨已经因为他死去,就算你憎恨他,他也不想你因为他再受次到伤害,你知道吗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 在你们中间我又算什么呢?” 女孩胡乱擦掉那些不争气的泪水,红着双眼继续望向她的哥哥。 “就在前天,这里在座的所有人都去过空间之门,可你猜怎样,父亲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第六位,他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从他带着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准备这件事。 他也以为第六位是属于他的使命,也是在那天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第六位。 现在你却告诉我你就是第六位守护者,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你夺走他的希望,最后却又要他献身保住你!” 听着妹妹的话语,洛萧然的脸色一寸寸苍白下来,身形微晃他径直跪坐在了地板上。 他明白了父亲在失控后露出的矛盾眼神,欣喜与悲伤,希望与绝望。 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颇觉压抑,她的生命这样漫长,久到亲人的名字她都已经彻底忘记。她只记得幻梦圣殿里的一人一猫,只记得在艾尼希德堡上曾迎接过的无数白日与黑夜。 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差别的生活仿佛彻底静止一般,如果不主动去看白夜纪元数字,她甚至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 这种失去亲人的桥段,她本来内心应该毫无波动,可现在她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压抑。 现在想来,绝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他很好的避开了这种令人烦闷压抑的场景。 “够了,希望你们各自冷静下来,不要忘记,你们共同的仇敌还在家族内呼风唤雨掌控着至高权柄!悲伤有什么用,互相斥责又有什么用。它只会击垮你们的意志。”梦冷冷扫过争吵的两人,留下这番话她就转身离开餐桌。 “很抱歉,梦她可能言语上有些过激,可是……我觉得她说的没有错。”一直沉默关注着两人的桑落也在此时随声附和,她简单告别汐急切地追上了梦的步伐。 第八十一章 任性之举 席间此时只剩下端坐用餐的汐,颓然跪坐的洛萧然以及抱成一团的纳尔与洛依贝。 汐对身旁的争吵充耳不闻,他姿态优雅地用过早餐,用双手轻撑桌面托住下颌部位,似在斟酌些什么。 梦离开后的客厅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洛依贝将内心所有话语说出后,感觉过往小心翼翼隐藏在心底的那些悲伤于此时尽数释放了出来。 不知是依然沉浸在父亲离世的噩耗中还是对梦那番话的产生了认同,洛依贝沉默许久。 她并不想责怪哥哥,也并不是刻意要争吵,只是想哥哥知道父亲一直很在乎他,希望哥哥理解过去的父亲。 一位父亲在危难中选择将生的希望给予他的孩子,他既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使命得以被继承。 洛依贝知道父亲离去哥哥只会比自己更为痛苦,更为憎恨,更为不甘,因为他亲眼目睹过父亲的离世。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加残忍。 只是……她的不甘,她的怨恨与悲伤又该怎么办,洛依贝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一座大石死死压住一般,她喘不过气,她压抑得快要疯掉。 脑海里此时闪现的都是父亲熟悉的笑颜,连他蹙眉或是忧伤的模样都被她从记忆里彻底翻出,不断回放。 汐静坐一会,最终没有选择开口,他简单收起茶几上的餐盘与筷子缓慢步向厨房。 听着厨房内陆续传来洗刷碗筷的水流声音,纳尔环住女孩的双手略有松动,洛依贝也趁机挣脱掉纳尔夺门而去。 她也很担心,担心留在家里自己的言语与行动会继续伤害到其他人,现在的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洛家大门随着洛依贝的离去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玄关处迅速涌进来的寒风携带着数枚雪花落在了门口,木质地板上逐渐形成几团融化后的晶莹水液。 “……妹妹!” 洛萧然多希望妹妹能继续责骂他,把过往心中所有的不快与痛苦都发泄到他身上,这样他内心也相应的会好受些。可是妹妹宁愿一个人出去冷静也不愿斥责他,这让他更加的愧疚痛苦。 “从今天开始,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只剩下你,别让你父亲和她失望。” 纳尔阻止了洛萧然起身的动作自己径直追向女孩。 洛萧然望着窗外飘洒而下的大雪安静坐在木质地板上出神,久久没有动作。 洛依贝跑出家门时并没有穿外套,此前在家中因刚起床便被纳尔抱走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卡其色羊绒衫。家里冬季有暖气觉不出寒冷,现在突然间来到外面的一片冰天雪地中,顿时气温直线下降了整整二十度。 这样的温度犹如从天而降的一盆冰水直接泼洒到了女孩单薄的身躯上,洛依贝下意识双手交错紧紧环住双臂。 即使是这样冰冷的温度也无法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没过半截小腿,四周街区的路况也十分糟糕。 大雪仍然没有停止,仅仅站立一小会儿,洛依贝的发丝与羊绒衫上就已沾上片片雪花,她并不打算回去拿外穿的羽绒服。 普通人在这样的雪天中如果不穿厚些的确会冻僵甚至死亡,她完全可以利用身体里的本源力量替自己取暖,只是她更想依靠这极低的温度让自己逐渐平静下来恢复理智。 洛依贝刚要迈步,身后有一双手将一件纯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整个披在她肩头。 这件羽绒服,如果她没有记错,是……最初遇见纳尔时自己外穿的那件羽绒服。 果然,她转身就看到了那个人熟悉的容颜,还有他格外平静温暖的目光。那双暗红深邃的眼瞳仿佛又在主动邀请她向着他靠近。 洛依贝此时心中却莫名抵触着这样柔和的目光,女孩胡乱套上属于她的羽绒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不要跟着我!” 这种时候她根本不想被他吸引过去。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倔强女孩转身奔向了那片冰冷的雪地里。 纳尔看着此时如同横冲直撞的小兽一般的女孩无声浅笑。 外面下着这样大的雪,他怎么能允许她这样四处乱跑。 他很清楚,女孩体内的本源力量并不充沛,现在正是她情绪最为低落意志最为消沉的时刻,也是她最容易放松警惕被别人趁机伤害的时候。 意识微动间,两道暗红色流光穿破厚重模糊的层层雪帘直奔前方的女孩冲去,漂亮的绯红光芒齐齐注入洛依贝的小腿处。 洛依贝只觉双腿一软整个人顺势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中,她直接与地上纯白的积雪来了个美妙对吻。 这样的恶作剧洛依贝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一定是身后那个男人的手笔。女孩懊恼地想从柔软的积雪中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脚踝处多出了像是锁链一般的暗红色束缚物。 她用力想摆脱那层束缚,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纳尔,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些暴躁情绪。 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接近她,他是不是一定以为自己每次都会被他吃的死死的,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这样没出息,摆脱不了他的束缚呢? “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洛依贝大声警告着对面的男人,此时的她已经被纳尔逼出了几分急躁。 既然他动用力量锁住自己,那么她同样也有办法阻止他继续向自己走过来! “我说了不许再过来!” 女孩向着不断接近自己的纳尔张开手掌,纯白色的藤蔓立时从积雪里暴起,迅速肆虐生长牢牢缠绕住纳尔的躯体。 可那纯白藤蔓上此时竟携带有锋利的道道尖刺,纳尔没有躲避洛依贝的攻击,他原本可以凭借自身的速度轻易避开这简单的一击,但他没有。 尖刺的顶端迅速刺入他的血肉中,殷红的血液开始缓缓蔓延到纯白藤蔓之上,他的血液带有剧毒,洛依贝虽然能够免疫他血液中的毒素,她使用的藤蔓却不能。 洛依贝诧异地看着纯白藤蔓逐渐沾染上猩红的道道血液,她惊慌地收回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她只是想简单禁锢住他的脚步让他不再靠近自己,为什么此时生长出的藤蔓上却带有尖刺,他又为什么不躲开? 她的状态已然这样糟糕,糟糕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攻击了吗? 纯白藤蔓失去掉后继力量很快就被纳尔流淌出的血液彻底腐蚀掉,纳尔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洛依贝呆愣望着男人被藤蔓尖刺洞穿的那一个个伤口,他血脉中附带的自愈力量正在发挥作用修复创口。纳尔似乎笃定女孩不会再进行攻击,他仍然在一步步接近洛依贝。 “你不许过来!”洛依贝异常抵触纳尔的接近。 他怎么还敢继续接近自己?就不怕她真的继续攻击甚至动用那把银匕首威胁他? 她不敢再轻易使用本源力量,就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揉出一个个形状怪异的雪球冲着那个不断接近她的人狠狠砸去。 停下来……不要再接近她…… 拳头大的雪球依次撞上纳尔身体各处,四分五裂的雪球残体在他暗色系的衣衫上绽开层层雪雾,在那层雪雾的衬托下他的容颜越发模糊,可他的脚步依然没停下。 洛依贝努力囤积着她最后的“武器”,而后慌张地将它们一个个扔向纳尔,直到她身侧的积雪都已被用尽,冻得近乎红肿的双手再也抓不到任何雪块,她艰难地挪动身躯想要靠近远一些的积雪继续制造这样不痛不痒的攻击。 纳尔没给她这样做的时间,他已经悄然出现在女孩身边。 第八十二章 抚恤之金 身穿一袭黑色风衣的纳尔遮挡住了女孩的视线。 “玩够了吗?”他伸手阻挡住女孩所有的退路,抚摸着她的脑袋露出浅笑,暗红眼眸里渐渐透出危险的光亮。 “还没完,你放开我,你好卑鄙,快解开那个锁链。”洛依贝用力推搡着凑近她的纳尔。 要不是他用那种奇怪的东西制服她,她根本不会这么被动! “刚才用雪球打我是不是很欢乐,现在该轮到我反击了。” “你……” 洛依贝看着纳尔迅速放大的容颜下意识要侧脸躲开,纳尔的速度依然比她快,他似乎早已料到女孩会选择偏过脸躲避他。 可恶……他做这种事的速度都要比她快的多…… 冰凉柔软的触感瞬间覆盖住洛依贝的唇瓣,洛依贝努力想推开身前这个人,可随着呼吸一点点被剥夺走她能用上的气力越发稀少。 灰袍罩身的执行官缓缓踏过层层积雪前行,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个银制手提箱。 泽刻意选择了这样糟糕的大雪天气出门,通往这次目的地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身披灰袍将全身都遮掩住的他像极了一个独自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亡灵。 只有踩踏积雪时不时发出的“吱吱”声才能彰显出他依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在此时,他止住脚步停留原地不再前行,灰袍的执行官唇角微动,他的目光穿过前方的一片积雪紧紧锁住了那对相拥在一起的恋人。 这还真是……人在路上走,狗粮雪中来。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被这对恋人投喂狗粮了,他今年一年吃到的狗粮已经可以与过往许多年的经历相媲美。 他是不是该稍微反抗一下? 洛依贝还没有学会怎样在这种状况下换气呼吸,纳尔突然离开后,渐渐恢复畅通呼吸的洛依贝带着些气恼与不甘狠狠一口咬在纳尔扶住自己肩膀的苍白手腕上。 “别闹有人。”那只手后知后觉地温柔抚过她的脸颊。 有人?! 洛依贝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减下去一半。 纳尔直接把洛依贝的脑袋强行按进自己怀中,他不希望灰袍执行官看到女孩现在的模样。 “去洛家?”洛依贝听到了纳尔略显沙哑的嗓音,他的嗓音里此时隐隐夹杂着暗沉与性感。 “方便么。”那人回答的声音似曾相识,可洛依贝一时却没想起它的归属者。 “没什么不方便的。”纳尔简单回复泽转而微贴近女孩耳边嘱咐,“不许回头。” 经过这样一番大闹,洛依贝原本刚恢复过七八成的体力再次用掉许多,心中的不甘与怨愤也随着体力的急剧消耗渐渐被平复下来。虽然悲伤依旧盘踞于心底深处,但她已然能稍微控制住自己。 洛依贝乖巧地任由纳尔牵着手回到家中,此时她双颊上原本因窒息产生的绯红之色也在逐渐褪去。 泽紧跟在两人身后进入了温暖的房间内,他能敏锐察觉到这个家中仅剩的两个孩子此时心情都非常压抑痛苦。 失去洛祁铭的洛家始终多了些悲伤与凄凉。 泽握住银制手提箱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他此行带来的东西将会再次给这个家庭笼罩上一层无形的阴影,但这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空间执法部的部长伽知道他与洛家人有过接触,也是他救下了当天昏迷不省人事的洛依贝,伽知道他无疑是做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洛萧然正在望着窗外出神,听到相继踏入家中的脚步声,他收敛住自己的心绪,而后他看到了妹妹、纳尔、以及那位灰袍罩身的空间执法部执行官。 泽礼貌性地曲起右手放于胸口欠身示礼。他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银制手提箱稳稳放在茶几上方。那个重要的手提箱甚至没有上锁,因为护送它的人不可能被普通的匪徒轻易伤到。 手提箱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洛萧然与洛依贝的面色骤然苍白,看到那些东西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一阵悲凉思绪。 那是鲜艳刺目的百元纸币,是这个国家最通用的钱币。一摞摞一捆捆平整的堆叠在箱子内侧,那些新点出的钱币表面还泛着崭新而细腻的光泽,扑面而来的油墨香味开始四散于空气中。 “我的代号为泽,空间执法部现任s级执行官,希望两位能节哀顺变,逝者已去但生者仍要前行。 这是空间执法部a级执行官铭的抚恤金。依照空间执法部的规则,每一位签订下契约的执行官在亡故后都将会得到与之等级相匹配的抚恤金。 这些共计一千万,目前是按两位所在的人类世界国度相应币种兑换而成,如果你们希望直接打卡我可以现场经由你们确认转账,如果需要兑换其他币种我可以上报部长再行调换。” 灰袍执行官缓慢陈述着这笔抚恤金的相关事项,他语气谦和有礼自有一番独特的气度。 空气中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洛萧然深吸一口气伸手重新盖上银制手提箱,掩盖住了那些鲜艳刺目的钱币。 他望着妹妹哀伤的神色心中也颇觉压抑,似有难以消散的郁结堵住了他的心口处。 凭借父亲离世得到的这笔巨款,就像是最滚烫的烙铁缓缓靠近着两人,那灼热的温度每时每刻都在炙烤着两人的心脏。 “我想……确认上卡。”洛依贝艰难出声。 “我没有异议。”洛萧然随声附和。 他能大概猜到妹妹的用意,这样巨大数额的钱款存储起来程序十分复杂,近期大雪封路临近春节银行可能也会提早关闭。 “可以。” 灰袍执行官收起银制手提箱改用执法部特有的终端进行转账,在询问过币种、卡号密码以及预留手机号码再次进行确认后,他将一张崭新的印有烫金世界树纹路的黑色银行卡递交到女孩手中。 洛依贝愣愣地望着卡片上的世界树纹路,恍惚间又看到了父亲独有的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 “这张银行卡可以自动进行转换,适用于人界国度下属的所有银行,到这笔钱用完为止你们始终有调换币种的权利。” 洛萧然苦涩一笑:“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使用这笔钱。” 是否使用这笔钱这都不是泽应该过问的事情,按规定的章程他只负责送到。 “我的主要任务是将抚恤金送达。依照空间执法部的相关规则,已亡故执行官的各位亲属将得到一个相应名额,你们中的一人可以选择加入空间执法部。 作为人类世界的顶端执法机构,空间执法部会最大限度的为所有同伴提供晋升机会,也会最大程度上给予庇护。但加入空间执法部的契约将会终身生效直至死亡。” 虽然泽知道空间执法部这样的规则有些冷酷,加入的也大多数是历经许多磨难只求一个安身之处的异族人,但他仍然按惯例陈述了这样的规则。 一个不会有人选择的名额,一笔抚恤金,这就是他们死后遗留给亲属的所有东西。 “我能了解一下你们的职责吗?”洛萧然此时突然出言询问,这让洛依贝与泽都略感惊讶。 “空间执法部分为两个部分,研发部与执行部,研发部会负责执法部内部武器以及其他东西的设计与后续维护工作,主要进行的就是实验与研究。 大多数人与我一样隶属于执行部。执行部主要的职责就是保持人类世界与诸多位面之间的绝对平衡,依据法则与犯罪程度给予破坏者制裁或是封禁。类似于人界的警察部门,但更为复杂权限更高。”泽简单回复了洛萧然的疑问。 洛萧然仔细思索着灰袍执行官的话语,忽然间出声。 “我,想加入你们。” 第八十三章 抉择之末 “哥哥?” 洛依贝惊讶地望着哥哥,她从未想过哥哥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视线触及到的那双眼眸里此时一派清明,犹如脱离云雾遮掩的月华般透彻。 因为被那样的眼神所吸引,洛依贝刚要说出口的劝慰话语也尽数没入腹中。她在哥哥眼中见过痛苦,见过迷茫,见过冷漠与平淡,也见过温柔与宁和,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就像做了一场始终无法醒来的梦境,而洛萧然于此时已彻底清醒过来。 随着洛萧然抛出这句话语,泽同样也是微怔,自始至终为了表示谦和他一直在刻意低下头颅。在一阵沉默后,他微扬起裸露在外的下颌,似乎在审视洛萧然的神态,想确认他是否是因一时冲动选择了这条道路。 如果洛萧然是因为父亲离世后产生的怨愤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会先行代替部长劝退这个孩子。 涉及到终生契约的事又怎可以轻易冲动,何况空间执法部也不会接受这样状态的同伴,那会逐渐增加怨怼与嫌隙。 泽看到洛萧然此时的眼神,恍惚间竟觉时光飞速倒退到了很多年前,倒退到他离开最后一位亲人毅然决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只因这条路上有着信仰与自由,有着他始终想去追逐的东西。 “我喜欢你的眼神,希望你记住此时的初心,不要让今后的艰难困阻遮蔽掉这样的眼神。”泽缓慢起身,连带着一直内敛的气息也微微释放而出。 纳尔敏锐察觉出空气内的力量波动,甚至隐隐让最临近那位执行官的他都难以安坐,但也只是一瞬间,那丝气息立刻就收敛地一丝不露。纳尔望向灰袍执行官的目光也变得更为幽深。 在那一刻,他的身形虽然看上去依旧瘦弱却明显携带着更为不凡的气场,连带着整个身躯也变得深沉而模糊。 “请随我来,你需要得到部长的认同。”灰袍执行官淡然行过告别礼,径直来到洛家玄关处的那面全身镜前。 “这是你父亲生前留下的固定通道,得到部长认同后你将成为我们的同伴,空间执法部尚未封闭这条通道,如果你愿意这里此后就会改为专属于你的通道。” 泽手持属于自己的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轻触镜面,在波澜渐起后主动拉住洛萧然的手臂穿镜而过。 洛依贝目送哥哥离去,目光渐渐落向端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汐,忽然神情一凛,做出了目前最重要的决定。 “汐,明天……明天我将带着所有人重新试探空间之门。” 洛依贝下意识要避开这个国家最传统最盛大的春节,那样象征团圆的节日此时竟带上了一些讽刺的意味。 支离破碎的家庭,突然离世的父亲,她与哥哥不可能过得好这样一个节日,回避掉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汐平淡无波的灰眸此时恰好与这位艾维拉家族的新任继承者互相对视,他的眼神依旧如同层层雾霭遮蔽下的灰暗世界,令人始终无法看透,更无法去揣摩猜测。汐一向淡漠平和的气息微敛,于无形中透露出些许威严与肃穆。 见他并没有表现出认同,洛依贝主动起身向这位圣殿领主伸出手,展示出了自己的诚意。 “今后我希望得到你最大程度上的协助。”女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坚定说道。 圣殿领主汐迟疑一会缓缓轻握住洛依贝柔软的手,他顺势单膝点地以极虔诚的姿态低伏在女孩身前,宛如一位面对神只的忠诚信徒。 汐素白的长袍散落在木质地板上,他没有再与女孩对视转而垂下头用眉心部位紧贴住洛依贝的手背。 手背上的微凉触感及时将洛依贝从惊讶中唤醒,她慌忙用空余的那只手将汐从地面上扶起身。 洛依贝不明白自己只是在向汐表示合作的诚意,为什么他却突然要用这样郑重的礼节来答复她。 汐贵为艾维拉家族仅次于祭司与王的圣殿领主,他的实力更是在纳尔之上,是一个让她只能遥望的高度。洛依贝并不认为此时的自己能够承受汐这样郑重的礼节。 “请不要这样,我还不适应。”女孩小心翼翼地说着。 在这个人权主义至上的世界,她所接受的教育一直是人并不分高低贵贱,普遍平等,这样的礼节她并不喜欢。 汐深深望了眼面前的女孩,又再次垂首挽起她的衣袖将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火焰形手链显露出来。 那条银链刚好似紧而微松的贴住洛依贝纤细白嫩的腕部,银链上有六枚火焰形的坠饰,其中只有一枚呈现出纯白的色泽,其他五枚都偏黯淡。 汐的指尖轻触过其中一枚普通的火焰坠饰,那原本黯淡的火焰坠饰上顿时窜起一簇金色火苗。 洛依贝惊讶地注视着那团火苗,火焰消逝后只留下那枚呈现金色的火焰坠饰。仔细察看下,内里还暗暗涌动着一层沙流。 她一直以为这是银送给她的特殊礼物,是属于他的物品,但现在看来这个手链似乎远没有这样简单。 难道说这个手链上的六枚火焰坠饰正代表着六位守护者,而只有他们本人才能够点亮相应的火焰坠饰? 可那枚最独特的坠饰又代表着谁?联想到通过空间之门的阵容以及她身边所有突然降临到人界的守护者,这其中有一个最独特的存在,那就是纳尔。 他不是守护者中的一员,却又是这一切的开端,是他的到来引领着后续所有事件。纳尔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与她现在是恋人关系,而除去这些他又是莫奈尔公主的守护者。 这样想着洛依贝已经来到纳尔身前,纳尔也非常配合地用手指依次触碰过银链上所有的火焰坠饰,但让女孩略感失望的是,所有的坠饰都没有任何反应。 最独特的那枚如果不属于纳尔,又会是属于谁?还是说现在的纳尔并没有达到点亮它的条件。 洛依贝抚摸着那枚最独特的火焰坠饰,忍不住陷入沉思。 …… 空间执法部 泽带领着洛萧然穿过冗长的纯白色通道,渐渐看到前方一片办公区域。 空间执法部总部位于霖城市空间裂缝中,它无处不在却又始终无法被普通人察觉到。 总部驻地这片区域受到了驻地所属国家传统节日春节的影响,此时执行官们大多数处于年假假期中。相比之下,少数留在总部值守的执行官与研发人员们也都是尚未建立家庭的年轻人。 他们其中的某些人已习惯了忙碌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待在家中虚度时光等于是在浪费生命。 这个节日原本不属于异族人,因着许多外来的异族人中也有部分与人类自行结合,家庭的需要以及空间执法部的年终休息日也就有了体现。 空间执法部在婚恋方面的管束松弛有度,最大程度上满足了每一位执行官的需求,甚至涉及到的证件问题也可以通过申请得到解决,毕竟对他们来说终身契约意味着将生命完全交给了执法部。 此时的总部内明显安静许多,多数平时需要人看顾的特殊仪器也都处于自动设定运行的状态中。 洛萧然相继路过许多房间,偶尔能在极高端的实验室内看到身穿隔离服的研究员正在悠闲等待着实验结果,也有在办公室内看电视剧嗑零食的人,更有一间宽大的娱乐室内在进行着一场刺激的开黑游戏。 执行官们的日常娱乐与人类并无不同,他们甚至很愿意接受人界的一些高科技东西与娱乐方式。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的春节休假时期,总部的娱乐设施全部对外开放,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在外休假。”泽沉着地一一介绍。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泽带着洛萧然走进了这片空间最尽头的那个房间内。 第八十四章 继承之志 泽微抬起手轻敲过敞开着的房门,细微声响惊动了端坐在沙发上享用着咖啡的伽。 “进。” 伽余光瞥过跟随在泽身后的年轻人,对这样的结局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他早已在刻意等待这位新诞生的“守护者”。 他抑制不住地想起了那一年以同样姿态来到他面前的铭。两个人的容颜是那样的相似,抿入口中的咖啡在透过浓香后是残留唇齿间的一抹苦涩。 宽大房间内充斥着咖啡独有的香醇气息,嗅着这样温暖和缓的气息洛萧然紧绷着的身躯也略有放松。 伽放下手中咖啡,望向来人。 “部长,抚恤金已送到铭的亲属手中,这位是铭的亲属,他们之间为父子关系,他有意接受邀请名额加入空间执法部。”泽依然谦和有礼。 伽面色平和,满意地微微颔首。 “很好,你可以继续休假了。” 泽沉默着悄然退去。 “我想我们之间并不陌生,请坐。”伽抬眼望向洛萧然并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侧的沙发上。 洛萧然也已认出面前被称为“部长”的这个人。 根据四大圣殿几位主人的叙述,自己之所以能够从那个“不存在的结界”中脱离,一部分是仰赖于伽投放入结界的特殊物品,另一部分就是依靠着父亲在结界内部的相应配合。 父亲一直相信空间执法部能够拯救他们,所以他把作为标定记号的徽章交给了自己,不论他是否是第六位守护者,父亲从最开始的选择都不会变。 严格意义上来说,伽是他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我的代名是伽,空间执法部现任部长。”面部线条刚毅中而略带柔和的男人平淡开口,简单的坐姿也遮掩不住他内敛的不凡气度。 伽望着坐到自己身旁的年轻人,明显感觉出他的拘谨与不安。 “为什么突然想加入我们?我想泽应该已经告知过你,加入空间执法部就等于签订终身契约。一旦加入我们你就必须要抛弃掉人类世界的平凡生活,甚至会与整个人类世界脱节。” “我知道你们的终身契约,但我正是想与平凡脱节,对我而言,平凡是一种罪,使人沉迷安逸逐渐消亡的罪。” 听着洛萧然的陈述,伽不置可否,似乎对这样的回答产生了几分浓厚兴趣。他抬眼观察着洛萧然的一举一动,最终目光停留在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眸处。 “你有属于自己的私心,但这并不妨碍你向我展露出这份诚意。 但我记得你是艾维拉家族新任继承者身边极重要的一位守护者,只要继承者顺利继位,地位与权力你都可以拥有,而这些是我给不了你的东西。” 空间执法部能给予他的只是一份危险与体面并存的工作,终身契约以及亡故后的那份抚恤金。 “我所追逐的并不是地位权力,我更习惯人类世界的一切,同时也迫切希望能得到这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洛萧然郑重回复。 从这位执法部部长的犀利眼眸中他看不出任何外露的态度。 伽唇角微微上翘,思索一会才不显突兀地主动向坐在他身边的洛萧然递出一只手。 “其实执法部的工作并不难,我以法则的名义起誓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请为你自己取一个单字名,作为以后行动的代号。” 洛萧然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快就可以获得部长伽的认同,他甚至已经想好被拒绝后的一番说辞,然而面前这个男人轻易就答应下他的请求并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洛萧然有些忐忑地与这位部长对视,触及到他眼中鼓励性的目光时才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从今天开始,他……成为了与父亲相同的一类人,也踏上了父亲曾经一直走到人生尽头的那条路。 洛萧然按捺下心中的悸动与一丝苦涩,郑重伸出自己的手与伽互相交握。 “萧。” “那么,欢迎你我的新同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空间执法部e级执行官萧。” 透过那个坚实粗糙的手掌传递而来得是久违的炽热,洛萧然不自觉收紧着自己的手…… …… 洛家的气氛是一如既往的沉寂。洛依贝将窗子打开一点缝隙,呼吸着雪后的冰冷空气来缓和自己急促的呼吸。 窗外接连不断的大雪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悄然退去,洛依贝顺势倚靠在窗台边出神。 从洛家门口处直到街巷尽头已经被她清扫出一条可以行走的道路,那条道路上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不断经过。 她有些担心去往空间执法部的哥哥,午餐时间过去许久也不见他归来的身影。 哥哥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转变。不,其实他从未变,他一直很独立也很优秀,十分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 洛依贝悄然起身,明天的空间之门试探一旦成功,她就会跟随着六位守护者去往亚斯兰大陆。 在那之前,她需要趁着雪停的这段时间做出长期离开这个家的准备。 门窗需要适当封紧,常用的器具要收入橱柜中避免落下灰尘,家具也要覆盖上一些东西保持干净。 她还需要用本源力量制作成屏障保护住洛家留存下的那些财物。 家中固定的水费电费燃气费网费这些都要预先交上,以免离去时间过长再回来时已经被停掉所有供应,就先交半年份的好了。 冰箱保鲜层里的那些食材最好做晚餐时全部用上,不然又将是一波极为可耻的浪费。 女孩细数着需要准备的事项不由得微叹一口气,她发现这样的一个下午注定会十分忙碌充实。而哥哥不在这些事情也只有她懂得怎样去做。 …… 从空间执法部领到属于自己的徽章与相关物品后,洛萧然独自去看望了他的妈妈并依照父亲的吩咐将衣柜最底层的礼盒放进了她的棺中。 在清理墓碑下方的积雪时,洛萧然发现了早已安放于原处的几束梨花。 即使是这样冰寒的温度也没能让它枯萎。娇嫩的雪白花瓣连同纤细的花丝上覆盖着一层难以窥见的薄膜,那层本源力量凝聚成的薄膜一直在呵护着这些花朵。洛萧然以指尖触碰到花瓣时隐约有细微而优美的曲调透出。 “最纯真的你,最美好的我们”。 …… 洛萧然回到家中时眼睛里还带着些红意,他看到整个洛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家具全部覆盖上一次性的塑料薄膜,那是有一年父亲刻意备下的东西。 很多平时摆放在外的物件也被尽数收起,厨房内除去常用的一些厨具也基本都被重新归置进了厨柜内。案板上放着许多保鲜层的食材似乎是在有意清空冰箱。 洛萧然心下微凛,这一切都是为即将远行做出的准备,妹妹已经有了抉择。 “……做人好难,如果存钱与交网费也能利用本源力量就好了!”洛依贝满面疲惫地瘫进柔软沙发内。 天知道她这一下午经历了些什么,大雪过后的银行与网费缴纳大厅人山人海,她怀疑整个霖城市的市民全部都挤在这两处地方了。中途还因为一些陌生人的争吵耽误许久。 纳尔看着女孩少有的一副懒散模样忍不住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他发现人类世界的生活有时候更加复杂,至少洛依贝做的那些事他目前是无法理解的。 “今天的晚餐我来做。”洛萧然步入两人的视线内。 “哥哥!”洛依贝发现来人立刻从纳尔怀中起身,后者略微挑眉无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洛萧然将手伸至妹妹眼前缓缓摊开,他掌心里俨然是一枚崭新的白金世界树徽章,那是属于他的徽章。 洛依贝望着那枚徽章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它的表面,眼眶有些湿润,她微笑着合拢住哥哥的大手。 “哥哥,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不会再让父亲担忧。”心底的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这一句话。 第八十五章 先代守护者 “绝影他从早上出门后就一整天不见踪影,会不会出事。”桑落望向餐桌上的所有人担忧着问道。 梦微微露出狡黠的笑意:“以他那种个性我觉得我们需要担心的是他去见的那个人类。” 不管绝影身处何方,汐都一定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只要老大想知道,甚至连绝影现在见的人吃的东西他都能够窥见。只是汐一向不喜欢主动干涉同伴们的私生活。 “他在人类世界有朋友?”洛依贝随意询问着。 她对绝影并不算很了解,第一次见面对方甚至给她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但在拯救桑落时这位杀戮圣殿主人的种种表现均说明他是个很在意同伴安危的人,他很珍惜这种羁绊。 “似乎是你们人类世界被称作‘警察’的那类人。”梦简单接话。 “难道是那位好心收留他的警察小哥?”洛依贝这次明显有了浓厚的兴趣,她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我什么都懂”的意味。仔细想想这样的两个人也蛮有爱,他们相识的过程也一定非常有趣。 见汐和洛萧然都象征性地投来探寻目光,女孩才缓缓收起自己的八卦小心思。 利用冰箱保鲜层内诸多食材做出的这顿晚餐异常丰盛,其中还有一道麻椒兔肉用的就是纳尔曾亲自处理过的那只兔子,因着只间隔了一整天时间肉质依然鲜嫩可口,辣椒油的汁液都已浸透每一块兔肉,一口下去只觉香辣异常回味无穷,渐渐激起了洛依贝的食欲。 只不过,一想到这兔肉是纳尔吃剩下的东西,再联想到他无比熟练的剥皮操作洛依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吃过晚餐的几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商讨着明天前往空间之门的事项。 洛萧然表示晚一些会去主动见伽一面得到他的首肯。 以往每隔一天就会来送艾维拉家族近况情报的银最近几天似乎受到了空间之门事件的影响。 洛依贝从哥哥口中得知雪漠在来到人类世界的当天强行突破了空间之门。这次事件让空间之门附近的守备力量薄弱许多,有大批增援部队的执行官们都在养伤,因此空间之门今天一整天都是处于封闭状态。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银想来送情报也只能拖后一天。 “通过空间之门到达亚斯兰大陆的坐标并不稳定,它有可能将我们送往任何地方。当然这要除去大陆最北部那片任何人都难以通过的深渊。有可能就在主城附近,也有可能直接到达血族领地北部那片直接与深渊接壤的沼泽地,希望我们能降临到一个好地方去。” 洛依贝默默听着梦的分析,忍不住对亚斯兰大陆东西南北的方向略感疑惑,听起来穿过空间之门到达的地方并不固定,甚至还要做出相应的准备。 “如果刚好降临在守望之海附近,我可以去找哥哥报个平安,还可以带你们去海底宫殿走走。”桑落显然比平时更加兴奋。 “我们必须要最先返回萨诺兰以免路上出现变故。”梦说这句话时刻意抬眼看了下新任的继承者,后者向她眨了眨灵动的眼眸露出些疑惑神色。 洛萧然适时将父亲留下的那枚粉色信封递向妹妹,洛依贝微觉意外轻轻接过那封包装完好的信件,待看清边缘的字迹,她的神色明显不自然地黯淡下来。 那是父亲的字迹,上面写着属于她的名字。 “明天我会带上一个属于父亲的匣子,他希望我将那个匣子带到艾尼希德最顶端的那座宫殿上方亲手焚毁。”洛萧然凑近妹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诉说着父亲的遗言。 洛依贝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如果她记得没错,“时光回溯”里妈妈所在的那个庄严异常的大殿就是艾尼希德最顶端的宫殿。当时仰面坠落的她看到了自己下落的位置。它位于那座城堡的最高处。艾维拉家族内部不会再有哪一座宫殿比它还要高。 因为……那是属于王的宫殿。 那是父亲一切荣耀的归属地,而她的妈妈索菲亚女王也在那座大殿内的王座旁彻底消逝,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那时起他义无反顾地遵从着主人的命令,抛却一切荣耀不惜成为家族眼中的叛逃者也要带着自己去往人类世界。 “我见过那座宫殿,我会带你去。”女孩坚定地望着哥哥说道。 究竟是因为什么促使她的妈妈下达了这样绝情的命令,为什么她要用最后仅剩的王权逼迫自己的守护者由一位忠诚的战士蜕变为名副其实的叛逃者。 难道是因为雪漠的存在会威胁到自己,她想保留下最后的血脉? 只要去往亚斯兰大陆,这一切的真相都会被揭开。 洛依贝紧握着手中的那封信,既畏惧却又期待,但她犹豫一会最终起身回转自己的房间。 她不想让所有人再次看到自己那些软弱的泪水。 “尊敬的依贝尔公主殿下 这是你的本名,是你母亲,我的主人,她赐予你的名字,请你铭记住你原本的名。 请原谅我的冒昧与无礼,是我擅自为你起了一个更适合于这个国度的名字,但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洛依贝’这个名字,也不要轻易忘记我。 很久以前为抚养你长大我还可以称自己为你的‘父亲’,但现在心怀愧疚的我已然不配拥有这样的称谓。 我的公主殿下,你就像一位天使般纯真宽厚。我曾经发誓为完成主人的遗愿我会将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给予你。 或许是因为你潜意识里感觉到了至亲的离世,我注意到你开始变得敏感脆弱。这都归咎于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在我的家庭里尽着最大的努力维护你,希望能让你过得开心快乐,但我从未想到这会间接影响到我的妻子与孩子。即使这样我仍然并不后悔将你带入我的家中。 那时候,对我而言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我曾经真的在惧怕你与我的孩子会彻底反目成仇,那时我将不知道到底该维护谁。 我妻子的离世似乎也让你更加敏感自责,原谅我在她离开我的那段时间里没有过多关心你,那时的我像极了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如果没有铃音的陪伴,如果没有你与萧然,我甚至会丢掉我的责任。 我一直知道萧然会刻意欺负作为妹妹的你,可我竟不敢去继续擅自维护你,我怕我的维护会换来萧然更深切的痛恨,我更怕他会把失去母亲的所有痛苦转嫁到你的身上。 你是一位善良的女孩,在每一次被欺负后你总是会忍耐着,即使自己伤心也不愿意告知我,好在他始终没有越过我定下的那道界限,而我也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了缄默不语。 我真正不再担心你时,是因为我发现萧然开始在别人面前下意识地庇护你,他仍然会欺负你怨你可他却愿意主动保护你,他开始像一位真正的兄长。 我很高兴我的孩子在不断习惯着你,我同样也发现善良的你意识到了他对你保护,你不再躲避他,甚至主动开始尝试靠近他,或许也正是因为你的执着让我的萧然最终坦然接受了你的存在。 我知道你不会责怪他,也由衷地感谢你能够原谅他并将他当做亲人。 是你的善良让我逐渐分不清‘父亲’与守护者这两个角色,也让我无法辨别我究竟是在履行必要的职责还是真的想要做你的‘父亲’。 很抱歉让你看到了我失控时的可怕模样,一直以来我是多么惧怕被最亲近的人看到这样堕落的我,可无论我怎么控制,那些诡异的血脉依然在逐渐侵蚀我的身体。 我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在最后的时刻我会选择自己终结掉自己,我会取走你的血液制作成符咒阻止你找寻我的踪迹。 很遗憾,我的公主殿下,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第六位守护者时,我真的非常伤心,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保护你已然成为我不可变更的一种习惯。我以为我可以跟随你重返那片故土,但是这样卑微的请求或许都无法实现了。 我最荣幸的一件事就是看到了你与纳尔的恋情,起初我在担心你们的恋情不会得到家族承认,但这件事情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 始祖白夜的意识就沉睡在你的身体内,你可能一直没有察觉到,但他对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是他向圣殿的几位主人下达了促成你与纳尔的命令。 我最初救下他只是因为他是莫奈尔公主的守护者,是我托付他继续照顾身在血族的公主,现在想来他的降临与你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转眼间你已经在不断成长,你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时时庇护的小女孩,我也不再是被你所需要的守护者。 未来的路还很远,有四大圣殿的存在,有着银的支持,有纳尔在你身边,即使没有我的陪伴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我的公主殿下,不要过于惦念我但也请你不要彻底忘记我,请将我当做心底最美好的一份回忆,我希望你再次想起我时能够露出笑容而不是感到悲伤。 愿你能在亚斯兰大陆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与希冀。 我始终与你同在。 先代女王索菲亚之守护者,铭。” 第八十六章 沉睡之魂 这封信是以先代王之守护者的名义写下,他分不清职责与父爱的界限,也不知道他对这位公主殿下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守护者的职责,他只是想努力保护这个失去双亲的女孩,保护主人的血脉得以延续。 在她将所有一切都忘记后,在她必须面临继承者的使命前,他还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庭,给她一份属于亲人的爱。可除去带领女孩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还有谁能够给予她亲情? 只有他,也只剩下了他。 庇护她是守护者的职责,扮演一位父亲就是他的人设。 只不过最后,究竟是职责引导着产生了这份父爱,还是由父爱衍生了其他的责任? “你对我来说永远是父亲,我又怎么会轻易忘记你的存在。”洛依贝看至最后一行字不禁喃喃。 女孩强迫自己闭上双眼面向雪白的天花板不再去看信件上的那些话语,她怕她的眼泪会再一次夺眶而出。 现在的她,愈发讨厌泪水的存在。那只会让她感受到悲伤,停滞原地不再前行。 就在此时,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隔着眼皮那个柔软的东西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双眼。 洛依贝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眸,她看到了一只五指界限不明的小手,那手的主人是一只小布偶,有着漂亮的暗红色眼眸的小布偶。 “纳尔,你……没有出去?”女孩下意识认为一到傍晚时分纳尔就会离开洛家,毕竟黑夜才是能让他有安全感的归属地。 小布偶看着女孩微微泛红的双眼自顾自开口:“想不到你灵魂深处的意识里隐藏着一个老怪物,我想我见过那个男人。” 说完这句话的小布偶表情一阵纠结最后顿了顿喃喃:“或许每次我们亲吻的时候他都在你意识里看着,这感觉可不那么美好。” 洛依贝想起信内提及的“始祖白夜沉睡在她的意识深处”,后知后觉地也发现纳尔趁她专注于信件上的内容时顺便也偷看了这封信。 “你竟然趁我不注意偷看!”洛依贝面露羞恼。最可耻的是看到那句话以后纳尔首先想到的是亲吻时旁侧会有人窥探,这的确是非常有可能的,可他怎么能想得出来? 洛依贝思索着忽然惊讶出声:“你说你见过他?!” 自己意识深处沉睡着始祖的意识,而纳尔竟然见过始祖白夜出现。原来她的身体里真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根据纳尔的说辞来看,始祖白夜是男人。 她的意识里存在着一个男人…… 看着女孩神情飞速变幻,从最初的羞恼变得异常纠结。 小布偶轻笑着安慰:“放心,即便他真的在时刻窥探外界,他对你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他最在意的首先是你们家族另一位始祖白落,其次就是艾维拉家族的安危。 至于你么,你的血脉来源于他,对他来说就像是第几千代子孙一样的存在。所以就算他是个男人我也不担心他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迟疑一会自言自语道:“单单只是白夜出现,那么白落又在哪里?” 艾维拉家族共有两位始祖,那位名副其实的始祖是白落,是她于亚斯兰大陆最中部的悬崖上创立了艾维拉家族,而她的伴侣白夜,就是那位银翼灵蛇化身而成的另一位始祖。 白落是创立家族的始祖,而白夜则是赐予族人强势血脉与力量的始祖。 洛依贝一直知道艾维拉家族存在着两位始祖,但她并不知道始祖的名讳,经由纳尔解释她才彻底知道两位始祖的名字。 女孩想起“时光回溯”里看到的那幅壁画。这样看来,白落就是画中依偎在巨蛇身侧的怀孕女子,而那只巨蛇就是原形态的始祖白夜,那个时候两个人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始祖白夜长什么样子?”洛依贝微感好奇。 “我看不到他的脸,他全身被黑色长袍遮盖住,只有一个虚幻模糊的身影,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他是个亡灵,声音很阴沉。”小布偶回忆着洛依贝射出纯白箭矢当晚看到的那个虚影,当然他刻意没有提到涉及箭矢的事。 “很神秘的感觉,但是为什么始祖会沉睡在我意识深处?” 小布偶刚要继续回答女孩的疑问,忽然注意到洛依贝纯黑色的瞳仁内部逐渐虚幻起来,隐隐倒映出一个模糊的漆黑身影,纳尔当即噤声不再言语,心底不由得产生了畏惧。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此时正在被某些诡异强大的存在注视着。 这是白夜对他的一种警告,始祖白夜不希望纳尔继续向洛依贝透露自己的事。 “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纳尔假装有些疲累地一句带过。 索性女孩瞳仁深处的漆黑身影早已消失,纳尔仍旧有些后怕。 看来以后说话需要稍微注意点,因为他的洛依贝意识里有着艾维拉家族的一位始祖。 …… 清晨,洛依贝早早醒来,女孩将自己房间内的东西归置完毕,又将整个床铺罩上整层准备好的一次性薄膜。 此时才早上五点整。窗外的天空甚至都没有放亮。 纳尔被迫从床上醒来,小布偶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浓浓的睡眠不足。 黑夜本是最适合外出的时刻,为了今天白天不困倦,他强迫着自己沉眠,然而血脉里对暗夜的渴望与兴奋他始终无法克服。纳尔围着洛依贝转悠了一整晚,可这个女孩明显比他睡得更香。 本打算趁天明的这段时间补眠,洛依贝没给他这个机会。 纳尔撇撇嘴无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最终还是选择慢悠悠吞下雪花吊坠恢复到人类形态。 事实证明,洛依贝的确是所有人中起床最早的一个,她简单利用冰箱里剩余的食材做好了早餐,只等待众人相继醒来再热过上桌。 等待的时间里她也完全没有空闲下来,转而开始检查家中的一些东西,类似燃气开关暖气开关这种东西都是必须要彻底关上。 这时洛家大门处陡然间变得极为虚幻,一个挺拔的身影径直穿门而过站在了玄关处。 在经过全身镜前,这位有着银色长发的守护者刻意稍作停留确认过自己的仪容与服饰并无不妥才迈步走入屋内。 “银?”洛依贝转身间发现了站在沙发旁的银。 自从上一次洛依贝亲自为他改变发型后,银似乎极喜欢主人亲手为他设计的发型。 原本只简单在脑后束起一段的披肩长发此时两侧各内藏着一段精致的发辫,从白皙额头上穿过的那段纤细发辫看上去毫不违和反而为他冷漠的脸庞上增添了几分柔和。 兴许是因为守护誓言的关系,洛依贝虽隔着很远但依然感觉到了他的急切。 银微微欠身行礼,而后才郑重开口。 “守望之海叛变。”看到女孩面上的茫然之色,银再次抬眼望向此时已经在下楼的圣殿领主汐。 “守望之海叛变。”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略高。 听到这句话,跟随在梦身后的桑落脸色突然僵住,她的笑意渐渐消失。 “哥哥他怎么会叛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桑落难以置信地开口。 守望之海一族在千年前就已经正式向艾维拉家族臣服,多年来两族一直保持着盟好关系,也正因此海族才会将桑落送入主城萨诺兰担任守护圣殿的主人。 不仅仅是桑落,只要海族更换领主,新的掌权者就会将自己的血亲送入萨诺兰。这既是盟好誓约的要求也是寻求庇护的无奈之举。 第八十七章 反叛之源 守望之海疆域广阔,海族虽然有着亚斯兰大陆面积最大的一片领土,族人对水流的运用也是登峰造极,可他们北临那片横跨着整个亚斯兰大陆的深渊。 深渊的诡异力量一直覆盖掉守望之海近一半的海域,被影响的那片海域任何人与生物都无法存活。 守望之海一半的领土是死海,而另一半虽然因为距离过远可以生存,却也不能保证完全不受深渊力量的侵袭。 深渊带来的诡异力量使海族族人孱弱不已,可他们离开故土同样也会很快死去。 守望之海一族的存在远比艾维拉家族更为久远,在此之前每一代海族领主都必须使用自己的力量庇护整个家族,这导致他们始终无法活过一百岁。 打破这个诅咒的人就是始祖白夜。 在艾维拉家族建立之初,为得到守望之海的归附,始祖白夜亲自去往海族的海底宫殿进行谈判,这次谈判的最终结局就是达成了两族之间的盟好约定。 白夜将自己带来的一件物品留在守望之海,那件物品能够抵抗深渊残余的诡异力量,这使得之后诞生的每一代领主都不必再耗费庞大的力量庇护族人。 这也是海族始终不会打破盟约的原因,那等于是自取灭亡。 只要海族领主不主动引发叛乱,他身在萨诺兰的血亲就不会有危险,甚至还会成为地位颇重要的存在,而他的族人也会得到艾维拉家族最大程度上的庇护。来自海洋深处的力量正是巩固王权与统治所需要的。 但是海族这一代的领主桑熠,也就是桑落的哥哥,他竟然主动反叛…… 一旦守望之海发动叛乱,桑落所处的位置将十分尴尬。 “路上说。” 汐神色凝重,立刻明白这件事不允许丝毫耽搁,他随手将早已准备好的纯白色兜袍分发给所有人。 “全部穿上,你,把眼睛瞳色自己做伪装。”汐先是将目光投向纳尔最后落在了洛依贝的身上。 “为她换身正装,尽量不要露出正脸。” 洛依贝发现此时家中的气氛因为银带来的消息变得严肃许多,心下了然,女孩并不多言任由银为她更换服饰。 更换好的白色修身鱼尾连衣裙将女孩姣好身材彻底凸显出来,曲线婀娜多姿,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这件连衣裙相当华丽,裙摆宽大而不显粗糙,前摆只到膝盖上方,而后摆长到足以垂落地面。金线勾勒而成的古老纹路从胸口环绕过腰部一直延伸至鱼尾裙极长的后摆处,纹路上隐隐流转出层层涟漪般的光辉。 此时女孩光洁的额头上方多了一顶银色双蛇交互缠绕而成的额环,细碎的流苏自然垂落于及肩长发表面。她清秀的脸庞被薄纱恰到好处的遮掩住,只露出灵动明媚的眼眸。 洛依贝发觉自己的双脚上是一双极轻薄的水晶高跟鞋,这并不习惯的高跟鞋让她下意识扶住了身侧的守护者银。 “我……我还不会穿高跟鞋的……”洛依贝有些为难,鞋子虽然显得漂亮又淑女,可她平时习惯了运动鞋还有平跟鞋,即使是上次的内增高也可以接受,但是这次的高跟鞋她还真没有尝试过。 穿着这样华丽的长裙如果走路歪歪扭扭,这会有损形象的…… “即使现在不会,今后也要学会,继承者与王的鞋子很多都是这种样式的高跟鞋。”梦撇撇嘴叹着气说道。 在这个女孩更换服饰后她恍惚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位真正的继承者,但是很遗憾洛依贝帅不过三秒。 汐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件服饰极为满意,也没有要更换高跟鞋的意思。 “请不必担忧,我会搀扶你。”银再次为女孩披上准备好的白色兜袍掩盖住她华丽的衣裙,在宽大兜袍的遮盖下她的眼眸也被彻底隐藏在黑暗深处。这样的洛依贝可以看到眼前的事物,但陌生人却无法窥见她的容颜。 经由汐提醒,纳尔运用自己的力量悄然改变掉自己的瞳色,加上独属于艾维拉家族的这件兜袍作为伪装,只要收敛气息得当他的血族身份不会轻易被外界察觉。 洛萧然也已带好属于父亲的那个匣子。确认做好了相应伪装,汐带领着所有人开始前往空间之门。 如果不方便走,那就飞好了。 女孩心中这般想着也不再那么抵触高跟鞋。 可是……隔着一层薄纱呼吸不够畅通有些闷啊。 “我准备的早餐……”半途上的洛依贝猛然想到自己制作的早餐还没有分发给众人,下次回来时估计会发霉变质的! 跟随在洛依贝左侧的纳尔悄然挽住女孩纤细的腰肢,轻声在她耳畔言语:“嘘……严肃些。” 阻止守望之海的叛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如果这件事解决不当,守望之海与艾维拉家族的盟约就会彻底破裂,大陆格局又会再次改变。 守望之海无法与现在的艾维拉家族抗衡,在诛灭卡拉米尔家族后艾维拉家族已经发展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 整个亚斯兰大陆不会再有某个家族可以与现在的艾维拉家族相抗衡。 在最不得已的时候守望之海的海族只能面临覆灭,而守望之海也将成为无主海域,艾维拉家族会失去来自海洋的那部分力量,这对于她的家族来说绝对是一种不可估量的损失。 “就在几日前,始祖留在守望之海的那件东西失去了效用,致使整个海族都陷入了恐慌。我们甚至没有与桑熠正面接触过,直到今日守望之海发动反叛,我与元老院才彻底明白这件事的原由,处理这件事的人是雪漠,因为他掌控着圣夜军团。 始祖留下的东西不可替代,失去效用,家族也没有任何办法恢复。更何况延续千年发挥着作用的那件物品突然失效的原因还未可知。” 银一边跟随在洛依贝的右侧一边陈述着事情的起因。 女孩安静倾听着事情的原由,正在试图从中多了解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格局与事情,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少,关于海族、雪漠与军团她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关联。 但听到祭司名讳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紧紧握拳再次想起父亲的离世。 大陆所有格局、艾维拉家族的立场、家族内部的权力分布、雪漠扮演的角色与掌控的东西,这些以及尚未接触到的其他东西,她都需要尽快知晓。 “昨天空间之门处于封禁状态我无法通过,原本想立刻送达消息,但稍有延误,我离开家族时已接到守望之海调动兵力的通告。 这件事在主城内部被恶意传开,几乎所有族人都对海族产生了排斥与敌意,雪漠大概依然会选择强行镇压,现在桑熠距离萨诺兰一定不远。” 银颇为担忧海族领主桑熠与雪漠发生冲突。一旦强行镇压对两方都是莫大的损失。 “难怪哥哥会主动引发叛乱,失去始祖留下的那件东西海族的生存岌岌可危,一定是雪漠在这个基础上又进一步激怒了哥哥。”桑落面色焦急已经是恨不得立刻到达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 她的哥哥桑熠是一位温柔谦和的领主,他治下的海族一直居住在海底宫殿及其附近的海域,因为始祖留下的那件东西被供奉在海族圣殿深处,离它越是接近就越是能够避免深渊带来的影响。 哥哥为庇护族人不止允许他们居住到宫殿内部,他还会时时探望自己的族人,甚至每一位族人的疾病困苦他都会亲力亲为解决。 这样温柔的哥哥一定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并且是有人威胁到了海族族人们的安危,他才会主动引发叛乱。 第八十八章 血红之地 圣夜军团是普通族人构成的军团,但成员数量庞大,是投入战争的主要战力,代表着家族一半的军权。 艾维拉家族另一半军权则是分属四大圣殿治下的杀戮圣殿与裁决圣殿以及银所统领着的守卫军团。 家族每一代直系继承者在最初时只拥有守护者麾下的守卫军团,她们都需要通过自己的实力获得四大圣殿与圣夜军团的认同,此后彻底得到家族内部所有军权并登上王位。 而家族这一代的继承者依贝尔公主殿下在王位更迭中失去下落,这直接导致雪漠掌控了艾维拉家族的圣夜军团,雪漠依靠圣夜军团与四大圣殿、守卫军团形成权力对等关系。 守卫军团本就是守护者麾下,绝对忠诚于王,四大圣殿更是隶属于王城内部的权力机构,主掌秩序法则,可以说守卫军团与四大圣殿是王权的象征。 圣夜军团则是平民构成,是平民权利的象征,相比之下族人们自然会更偏向支持由自己亲人构建成的军队。 看似是两种权力分庭抗礼,事实上圣夜军团得到的支持远大于四大圣殿与守卫军团。 如今主城内部四大圣殿主位空置,根据银以往带回的消息,杀戮圣殿执事米歇尔在绝影消失后不久就屈服于雪漠麾下,整个杀戮圣殿并非没有人反抗,但反抗就意味着血腥与屠杀。 彼时身在洛家的绝影知道这个消息时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更没有丝毫气恼,只是平淡地托守护者银带回去一句话。 “听从米歇尔的一切调遣”。 作为杀戮圣殿的主人,他对自己的部下十分了解,米歇尔存着什么心思不重要,他想利用杀戮圣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护住整个杀戮圣殿的成员。 米歇尔的实力是固定的,这也是为什么绝影执掌圣殿时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裁决圣殿情况就并不乐观,汐失踪后不久,雪漠亲自出手伙同圣夜军团统领雷纳用莫须有的罪名将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扣押在了圣夜军团驻地。但即使失去最高执事裁决圣殿的执法者们也绝不向雪漠屈服,因着家族内部的秩序还需要裁决圣殿维持,雪漠并没有选择肃清裁决圣殿,只是在尽力打压他们。 相比绝影的平淡,一向淡漠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的汐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微微皱了眉,秩序与法则不会轻易屈服,可他会用自己的办法重新告诉萨诺兰什么为秩序什么为法则。 这是一次考验,针对四大圣殿失去主位的应对考验。 谈话交流间,空间之门已经近在咫尺,有了上一次的试探经历,众人接受检查的速度提高很多。 让洛依贝惊讶的是,今天在空间之门处值守的执行官仍然是泽。 他依旧是灰袍罩身安静立在虚幻的大门前。凌晨六点这段时间很少有通过空间之门的异族人。 空间执法部例行检查需要露出正脸与内里的服饰装束,在轮到洛依贝上前时,她除了脱去外穿的兜袍还需要摘下掩面的一层薄纱。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盛装打扮的女孩,修身的鱼尾长裙将她整个人衬的美丽而高贵,她的气质纯真明媚此时又隐约带了些庄严感。 泽微微愣住,直到女孩露出疑惑的目光他才下意识将手中的终端递上。 “你今天很漂亮。”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出了赞许的话语。一时间他竟然没能想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样的美。 “……谢谢。”突然间被不太熟悉的人称赞洛依贝双颊微红低声道谢。 通过检查后的七人再次上前,纳尔依旧在七人身后等待,当七个人的手同时触及到空间之门,它并未释放出任何强烈的威压,原本阻挡在通道最外层的透明屏障陡然间变得极为虚幻,很快它消散在原处露出了纯白色的狭长通道。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松出一口气,银的余光下意识落向洛萧然,心中也隐约明白了第六位守护者的事。 率先踏入通道的是银,他曾多次经过这条道路,对空间之门内部的路况十分清楚,紧接着在他身后的是汐与洛萧然,汐与洛萧然身后是纳尔与绝影,洛依贝处于最中央的位置,最后的两位则是梦与桑落。 洛依贝尝试迈出几步后就彻底放弃般地选择了微微离地飞行,穿着这双精致的高跟鞋走路是能走的,但是速度明显跟不上大家。 她不能因为高跟鞋的问题拖慢整体行进速度,守望之海与家族之间的联系十分重要,这一点在来空间之门的路上银就已经为她讲述过。 守望之海那件抵御深渊诡异力量的物品是由白夜安放,自投放至今为止已有千年。近期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失去效用,洛依贝联想到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意识深处的始祖白夜,隐隐觉得这件事与自己脱离不了关系。 或许就是始祖白夜的魂灵突然降临到人界致使守望之海那件物品与主人之间的联系被隔断,进而导致它失去作用,海族垂危。 奇怪……她怎么突然间就想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原尾? 不过,在能够挽回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出面尝试解决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挽回海族与艾维拉家族的盟约,更是为了桑落。 洛萧然的血脉封印不久前才被父亲彻底解开,此时的他还不能对自己体内的本源力量做到运用自如,前往空间之门的一路上一直仰赖于汐的照拂。 初时在那样的高空飞行中洛萧然的确抑制不住地有过畏惧与不适,甚至不知道如何运用力量保护过程中出现的剧烈挤压感。但在汐的提示与引导下,渐渐地他也就学会了在强大的气压中护住五官与重要脏器。 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空间之门内部的这条道路距离并不长,此时为首的几人已经能够清楚看到尽头的那层虚幻屏障,有着这层屏障的阻隔外界景象无法轻易探知。 银简单做了个停止手势,他的身影缓缓没入那道虚幻屏障内很快又再次浮现于众人眼前。 “血红之地,沐血藤丛林。” 血红之地?那不是血族领地的范围? 洛依贝偷偷以余光望向身旁的纳尔,有着蛇形纹饰兜袍的遮掩她没能窥探到纳尔的异常之处。 见他很自然地迈开脚步,步伐快慢也与平时无异,洛依贝心中依然有些忐忑。 空间之门的另一侧是血红之地,是血族分支卡拉米尔家族的固有领地,也是纳尔的故土。 人类世界的时间与亚斯兰大陆并不对等,纳尔在离开这片故土后先是陷入昏睡的状态一整月,苏醒后跟随在洛依贝身边近一月。而在那片血红色的大地上,自莫里斯反叛发生后已然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屏障外是一片深沉幽暗的世界,暗夜如同浓墨浸染过的一幅画卷,无声承载着高悬天空的那一钩残月,绯红色的残月。 血族的月亮竟真的是绯红色。 那一抹绯红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妖异可怖,甚至隐隐透着不祥与泣血如诉的悲哀。 洛依贝久久望着那抹绯红的残月出神,身上逐渐感觉到了最明显的冷意。直到有一只修长的手遮挡住她的视线女孩才缓缓回神。 “不要长久直视红月。”纳尔凑近女孩的耳畔轻语。两人离得极近,在黑夜的遮掩下纳尔用双唇轻微碰触过她的脸颊,隔着一层掩面的薄纱那冰冷的触感竟也如此真实。 “咳。”位置刚好处于两人身后的梦适时轻咳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了。”洛依贝悄声回应。 脚下的那片大地原本是暗红色,在黑夜笼罩下,影影绰绰地只能隐约看到些模糊的树木轮廓,地面上爬满了整片整片黑压压的不明植物。那些形状疑似藤蔓的植物一直延伸到极远处。 第八十九章 红河之畔 微冷的空气中时不时飘过些怪异的腥气,虽然这种味道并不那么难以忍受,但嗅着嗅着只觉发自内心的有些排斥。 那味道里隐隐带着血液固有的一丝丝腥气。 随着不断前行,洛依贝发现那片藤蔓类植物覆盖的面积极为广阔,这片暗红的大地上抛去漆黑的树影几乎全部是那种植物。黑压压的一整片看得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甚至有些压抑。 洛依贝注意到纳尔刻意向地面释放出了一阵微风,经由他手中产生的这抹微风在无声穿透那片黑压压的藤蔓类植物后最终又缓缓回到他的掌心里,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内已然多出了一捧奇异的小果实。 借着朦胧的光亮,洛依贝仔细观察着那些果实的纹路,遂认出那就是纳尔刚到人类世界不久携带于身上的怪异果实,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原来,这片丛林就是那种怪异果实的原产地。 看着纳尔平淡地将沐血果丢入口中,洛依贝感觉到了胃部传来的明显空虚感,她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这支八人队伍掠过沐血藤丛林的速度并不快,几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两米开外,只有纳尔离洛依贝极近,两人几乎是并肩同行。 洛依贝完全可以确定此时在最前方引路的汐与银刻意限制了前行速度,这样的速度连她都可以轻易跟上。虽然不理解但是女孩仍然主动调整自己适应着这种速度。 “守望之海反叛在即,我们为什么不加速前行?”洛依贝低声询问着身侧的纳尔,相比之下她还是更愿意寻求纳尔来为自己解惑。 “这片沐血藤丛林前方就是红河,我们要想抵达主城萨诺兰必须先跨越红河,红河在前,他们必须谨慎些。”纳尔不紧不慢地回复。 “亚斯兰大陆上有许多禁忌地带,最北部无人能够靠近的深渊算是一处,隔绝血族领地与中部平原的红河也算一处。红河只要应对得当安稳通过不是问题,至于深渊那种地方的确是不会有人愿意擅自尝试。 我这样说不代表红河就很容易通过,如果事先没有进行充分准备很大概率会迷失在红河的瘴气中。 要知道你们家族策划数月前的莫里斯反叛时,两大军团渡过红河也要用整整一夜的时间,否则军团还未到达莫里斯之城就会先被红河吞没。即使这样他们中依然有一部分人折损在红河内部。 那可是血族领地的天然屏障。 红河是卡拉米尔家族与艾维拉家族的领地分界线,也是极夜与白昼的分界线。红河以西属血族领地,长年处于极夜中,对血族来说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有白昼出现。 这是最安全也是最适合我们居住的地域。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活人,名义上在家族覆灭后这片土地归属于艾维拉家族,可他们却不敢派军团驻扎。因为他们在这片血红之地上无法生存。 红河向北一直延伸至诺第留斯山脉,向南则是能到达大陆尽头的彼岸花海。诺第留斯山脉的另一侧就是守望之海,如果不是有山脉阻隔住红河,守望之海所面临的就是来自红河与深渊的双重威胁。 是神灵眷顾他们,竟然让海族在这样的威胁里依旧存活下来,这片大陆上不会有什么族人比他们的生命力还要顽强。” 洛依贝仔细倾听着纳尔讲述的大陆格局,脑海中逐渐对守望之海、红河以及血族领地有了初步的认知。 “通过红河会耗费很多时间吗,我们会不会因此错过到达主城的最佳时机?”女孩担忧地反问。 身着纯白色带兜帽长袍的纳尔微微侧目,他的眼眸隐匿在兜帽投下的阴影里。洛依贝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以及羊脂玉般细腻的下巴。黑亮的长发顺着雪白的颈边整齐散落而下,那薄削微抿的唇渐渐有了些弧度。 洛依贝险些忘记继续运行本源力量维持飞行的状态,是纳尔挨近她顺势给了她一个上提的作用力。 “红河拦得住你们却拦不住血族人,有我在你不必担忧。”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女孩的面颊上,宛如一阵微风般轻柔。 “跟我去前面。”纳尔没有松手就此抓住女孩,只是猛然一提速便来到了整支队伍的最前方。 血红色的大地上逐渐有了尽头,临近沐血藤丛林边缘树影与藤蔓植物愈发稀疏。 纳尔来到队伍前方就恢复到了最普通的速度行进,原本由银与汐带领的队伍直接换做了纳尔先行引路。 随着不断前行,洛依贝渐渐看到沐血藤丛林的尽头竟充斥着层层浓郁的雾气,猩红色的雾气从远处能见到的大地上一直横向蔓延至肉眼无法窥见到的最深处。 在距离那片猩红雾气约有百米时纳尔彻底停止前行,身后跟随着的四大圣殿主人、守护者银以及洛萧然也随之停下。 纳尔转身环视过身后的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停留于汐与洛萧然身上,“务必护住他。” 在这支八人的队伍中,唯有洛萧然是最为脆弱的存在,需要有一位速度与力量都是最上乘的人来带领他通过红河,那个人只能是汐。 只有汐能够做到在不影响自身速度的前提下又可保证有余力扶持洛萧然。 汐没有多言语,只平淡放开洛萧然的手腕转而环住他的腰身,这样的姿势放在两个身高约一米八以上的男人之间颇为尴尬,但是洛萧然也明白自己的能力,现在的状况下他只有依靠汐才能跟上所有人的步伐。 “用本源力量封堵五官与五感,在你无法维持时我会竭力助你。”汐平淡无波的嗓音响起。 “……好的。”洛萧然即刻依照汐的吩咐让体内的本源力量循着五官溢出,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之中。 “仓促间来到这片陌生的世界,难为哥哥了。” 自己封印解除时还能够有一段时间来练习适应本源力量,了解这个陌生的大陆,而哥哥前后遭遇父亲离世与解开血脉封印,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被迫来到这片大陆上,哥哥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而你今后所要走的路只会比他更艰难。” 洛依贝静默不语缓慢用双手环住纳尔匀称的腰身。后者高擎起手臂,六道血色凝结成的流光自指尖纷纷坠落向身后的六位守护者。 与此同时,所有人原本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身形外轮廓上依次泛出微弱的血光。 “封堵五官。”纳尔将手覆盖在女孩掩面的薄纱之上,他简单吩咐一句陡然间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前方那片血色雾气掠去。 世界仿佛彻底静止下来,看到的只有眼底那片无边无尽的黑,听不到任何声音,嗅不到任何气息,甚至连破空穿梭而去的风都无法感受到。 只有他,也只剩下了他。 他对她而言是那样的重要。 这不是一见钟情,这就像两只长满锋利尖刺的刺猬,在遇到对方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自己会孤独地穿行于这偌大的天地间。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们突然间相遇了,他们同样觉出对方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遇见过的生物都不相同。 很特别,不是因为过分的美丽,也不是因为言行举止的异常。 只是很特别,让人想不断去靠近,不断去接触,不断去了解。 他们中的一只始终想追逐着另一只,想知道他的一切,甚至想与他并肩同行。可是另一只独行的刺猬却就此产生了抵触,他一定要先用属于自己的尖刺扎疼对方而后才愿意与那只小刺猬同行。 而现在,他们都学会了用身体柔软的那一面来拥抱对方,因为这样两只刺猬都可以得到幸福。 第九十章 风吟之花 相隔着一层轻薄的面纱,洛依贝偷偷用柔软的唇瓣触碰着那个人的掌心位置。 即使是这样微小的触碰也没有逃过纳尔的五感,柔柔的触感似乎随着神经末梢直蔓延过血液与肉体,直达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穿过层层血雾的八个人如同八枚最耀眼的深红星辰,一闪即逝不留痕迹。 八个人之中只有他睁着双眼,也只有他能依靠着强势的血脉直视那条蜿蜒而过的血色河流,也只有他能在浓郁的猩红色雾气里辨别前行的方向。 此时纳尔的眼眸里尽是赤红色,宛如浓艳欲滴的血色玫瑰终于在暗夜里绽放出了独属于它的绝美光华。 他周身被猩红色的浓雾包裹着,那些雾气就像是由新鲜血液喷溅不断蒸发形成,血色浓郁的可怕。它们频繁试图侵入环绕着众人身体外部轮廓的那层微弱红光,一次次的接近,一次次的被消化溶解。纳尔为众人加注的微弱红光似乎是它命定的天敌。 血雾笼罩下的河流不知吞没了多少活着的生灵才染就出那样厚重的血色,不知是血液浸透了河水还是河道里原本流淌着的就是血液本身。那样刺目的猩红比天空高悬着的残月还要浓重几倍。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处于这样的感官世界内,洛依贝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离开红河的那片范围,双眼一直是紧闭不敢擅自睁开。 直到轻薄的眼皮上方突然被冰凉柔软的东西触到,她似乎知道那是什么,睫毛微微轻颤。 女孩缓慢睁开双眼,眼前景象骤变,天地间再不是那无边无际的黑夜,绯红色残月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洒落下来的阳光微弱而柔和,天空湛蓝如洗,云层洁净无瑕。 洛依贝的目光下意识穿过纳尔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是刚刚跨越过的红河?河内水流赤红,其上方笼罩着看不到尽头的血色雾气,诡异可怖,触目惊心。 以红河为界,天际呈现出界限不明的黑夜与白昼,从未有什么能将黑夜与白昼过渡的这样自然。一眼望去竟无法分辨是黑夜吞没了边缘的白昼还是白昼融入了黑夜的边缘。 此时后方六位身披白色兜袍的同伴依次穿破血色雾气向两人聚拢而来。 兜帽覆盖之下洛依贝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只能看到哥哥在汐的扶持下露出略显虚弱的喘息。 纳尔与洛依贝重新回到了队伍的中央位置。 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下来的意愿,银与汐一前一后紧接着再次开始向前方掠去,这一次所有人的速度直达巅峰状态,似乎再也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 汐这一路上的状态极好,洛萧然在穿过红河血雾后几乎不剩多少本源力量,全凭他的引领与照拂,洛萧然甚至可以与银并行。 纳尔不动声色地抓住洛依贝纤细的手腕,他在借用自己的极致速度带领女孩前行。 “我……我可以的……”洛依贝小声喃喃,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会淹没在破空擦过的风中。 “你什么耐力我还不知道,留着你剩余的力量,萨诺兰城外情况未知,如果双方正在交战少不得你也要作为战力加入。”风中传来了纳尔断断续续的话语。 洛依贝有些不服:“那你呢?” 这样带领着自己前行他会耗费双倍的力量…… “笨蛋,如果守望之海与艾维拉家族彻底打起来我还会参与进去?暴露我的身份到时候让他们联合起来追捕我?”纳尔语气中有了毫不掩饰的嘲笑。 四大圣殿容得下他是因为要遵从始祖白夜的意愿,守望之海与艾维拉家族的几大军团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这种自投罗网损己不利人的事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好像也有道理。 既然纳尔执意要发挥余热那她就不客气了…… 疾行之下擦肩而过的风中逐渐送来淡淡的花草气息,这种香气不似梦施展幻术时所释放的那样浓郁。 那气息浅淡而不失清雅,随风缓缓飘荡而来,清幽芬芳又不使人迷乱,只觉得轻嗅过后微有疲累的身心与灵魂都得到了相应的滋润与放松,那是一种极舒服的感觉。 “很舒服的香气。”女孩发出满足的喟叹。 “下方是风吟花海,它占据了亚斯兰大陆中部平原的一大半面积。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就位于花海最中央的百米悬崖上。那些花朵的神奇之处不仅仅在于香气,它们还会唱歌。” 花朵会唱歌? 洛依贝仔细侧耳倾听也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这样全速行进的过程中她无法看清下方那片神奇的花海到底是什么模样。 不,现在关注的不该是什么花海,而是花海正中央的主城萨诺兰,是涉及守望之海反叛的事情。 洛依贝心下微凛开始将目光全部投入到观察前方的路途上。 女孩并没有察觉到,在她迅速掠过风吟花海上空时,地面上那片无边际的浅粉色花海深处渐渐开始躁动不安。 潜藏于厚重细腻土壤深处的那些根茎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催动,碧绿根茎内浮动着异样的新生光亮,被花萼托举着的娇艳花朵原本低伏着的身躯渐渐高昂起来。 风吟花的花朵由六片柔嫩的花瓣包裹着雪白的花丝构成,花丝与花丝间错落着嫣红的花药。此时那些花朵仿佛感受到了生命力量的源泉,那是它们一直在等待着期盼着的新生! 它们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着婀娜多姿的躯体,那些嫣红的花药开始逐渐自行脱离花心化作晶莹剔透的点点光亮漂浮于空气中,整个风吟花海开始笼罩上一层漂亮的嫣红薄雾。 欢快灵动的微弱曲调从花朵中不断溢出随着层层薄雾回荡在整片风吟花海之中。 漫山遍野,如风轻吟…… 风吟花海的面积比想象中大许多,众人以这样的巅峰速度前行许久甚至都没有到达中央位置。 洛依贝一直眺望着前方,原本集中的注意力在长时间疾行中逐渐开始涣散,就在女孩决定收回目光与纳尔攀谈时,视线所及最远处的那片浅粉色花海内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一些东西。 洛依贝努力瞪大双眼望去,那东西竟是在动! 相隔距离过远,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幽蓝色的纤细躯体不断在天空上盘旋,就像是蛇一般! “糟了!是海龙吟!”桑落面色突然苍白下来。 那是哥哥所掌握的最强大的海族魔法,海龙吟! …… 艾维拉家族主城萨诺兰 这座偌大的纯白色城池此时正被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水流彻底包裹住。 那些刻意引来的水流一部分盘踞在主城萨诺兰上空,它们随时可以降临到萨诺兰的每一处角落,可那些浮空的海流遮蔽了阳光,隔绝了外界却始终没有坠落下来。 主城萨诺兰位于百米悬崖之上,此时古老城池的四周从上到下散落着不同装束的战士。 其中以身着金甲者居多,金甲之上镌刻着剑与月的纹耀,那是艾维拉家族圣夜军团的标志。 守望之海领主桑熠孤注一掷地发动了这次大规模反叛,他以一己之力将海流由北部千里外的守望之海引至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上空,对其形成合围之势。 海流不仅为海族人带来了力量的源泉,更是将数不清的洪水猛兽一并携带而来。 来自守望之海的海族族人与艾维拉家族的圣夜军团、杀戮圣殿交战长达几个小时,只将那片微带寒意的阳光都杀得彻底黯淡下来。 期间不断有海水与血液泼洒在风吟花海中,那些浅粉色的花朵沐浴着海流与血液的双重洗礼渐渐呈现出近乎惨烈的绝美。 第九十一章 北来之水 就在刚才,守望之海领主桑熠释放出了最强魔法海龙吟,那是利用最纯粹的海洋力量与海流汇聚而成的庞大巨龙,它径直冲散了所有再次向海族族人聚拢而来的艾维拉家族战士。 守望之海的海族族人拥有着来自海洋深处的神秘力量,他们擅于操纵水流,在那片广阔的大海上没有任何人会是他们的对手。可离开了故土守望之海经过长途奔袭与厮杀,即使领主桑熠带来了部分海流也不足以维持发动术法的巨大消耗。 这一击,是桑熠隐藏的底牌,也是最后的反抗。 “海龙吟”致使圣夜军团、杀戮圣殿甚至原本无意交战的裁决圣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冲击。但也仅仅只是冲击而已,他们中甚至折损者都不见几位。 桑熠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南引海流奔袭千里直逼主城萨诺兰,经历多次交战后,他所释放出的“海龙吟”甚至只有巅峰状态的五成,根本无法对圣夜军团造成大规模的伤害。 这位海族领主孤注一掷,原本只为向艾维拉家族的其他权力高层求助。他想越过雪漠为自己的族人寻求一条生路,却不想遭遇的是圣夜军团与杀戮圣殿的联合阻拦。 到了此时看到伤痕累累再难战斗的族人他不免生出了几分悲凉感。 如果不发动反叛,海族面临的也只有灭亡,与其等待死亡的降临不如搏命求生,可看着面前身披鳞甲的族人们,他忽然萌生出些悔意。 海族的鳞甲原本是由鲛绡、深海蛟龙的鳞片混合着海底最坚硬的金属海枯石所打造,无论在日光下或是海底内部均可折射出七彩光晕。 沾染上血色的鳞甲光芒逐渐黯淡下来,似乎在昭示着海族族人即将面临的绝望与单方面屠杀。 此时包裹住主城萨诺兰的水流已经尽数凝结成冰晶,再不具备任何威胁力。 桑熠强撑着疲累至极的躯体在族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他生的极为俊美,柔和的五官精雕细琢温婉如玉,眉宇间总是透着些难以遮掩的秀气。冰蓝色长发披散双肩,湛碧眼眸微敛,雌雄莫辨的容颜美得令人迷醉。 那是神灵与海洋赋予海族的绝美容颜,而得到它的代价或许就是千年来遭受的那些磨难。 此时桑熠面上有着因力量枯竭而呈现出的苍白,这更为他的绝世容颜增添了一抹病态之美。 圣夜军团统领雷纳伫立在大祭司雪漠身后,见着下方拥有这般姿容的海族领主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残忍与觊觎并存的笑意。 “领主这副模样倒让我生出些怜惜之意,不如你即刻停止反抗做我的枕边人,我便放你的族人回归守望之海,也好让我仔细疼惜你一番。” 这样露骨的话语令他身后的圣夜军团战士们不由得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他们在刻意嘲笑桑熠的不自量力。 杀戮圣殿最高执事米歇尔静默不语,他身后清一色的黑袍暗杀者们看不出丝毫异常的情绪波动。 裁决圣殿麾下的众多代行者闻听此言纷纷露出鄙夷之色。汐不在主城的这段时间里雷纳率领圣夜军团曾数次主动挑衅裁决圣殿,所有人均是敢怒不敢明言,只为保持家族内部的局势稳定。 雷纳好色这件事主城内部人尽皆知,但作为圣夜军团的统领他还不至于如此荒谬。此时两族阵前厮杀说出这样不堪的话语明显是在刻意折辱海族领主。 “你这无耻小人!”搀扶着桑熠的海族少年气得浑身颤抖。 他深知如果不是为了族人的存亡,领主不会南引海流合围萨诺兰。对方破坏两族盟约,对海族的危机坐视不理他们都在竭力容忍,可那个人竟然这样羞辱他们的领主。 雷纳简单掷出一道流光,瞬息之间就已来到那位擅自出言的海族少年身前,速度快到肉眼难以窥见,直奔他的咽喉部位而去。 少年只觉眼前寒芒一闪,冰冷的气息甚至已蔓延到他的颈边,旁侧却有一只手稳稳截住了那柄利刃。 是领主救下了他! 受到雷纳言语羞辱的海族领主桑熠不怒反笑,此刻他一只手紧紧攥住那柄利刃,紧到锋利的边缘都已没入掌心血肉。 桑熠抬起头冷笑着望向雷纳:“我怕你承受不起。” “退下。”大祭司雪漠冷声吩咐雷纳,他转而目光平淡地望向桑熠。阴沉苍老的声音自喉中缓缓发出。 “北部守望之海部族擅自发动叛乱企图占领主城萨诺兰,念在海族昔日为家族贡献良多,你们只需将领主桑熠交出便可回返。” “你妄想!” “即使回去等待我们的依旧是灭亡,不如在这跟你们拼了!” “无耻小人辱我海族!” “我宁愿战死也不苟活!” “我们誓与领主共存亡!” 雪漠的话语彻底激怒了海族部众,海族族人们群情激奋纷纷上前以自身护住领主桑熠,怒喝声与谩骂声不绝于耳。 桑熠挥手阻止身前的族人们,到了此时他已然什么都不惧怕,比起在海底等待死亡来临,他宁愿战死在萨诺兰城下。 “雪漠,你擅自破坏海族与艾维拉家族延续千年的盟好誓约,打破始祖白夜留下的律条。 海族今日究竟是企图占领萨诺兰还是迫不得已前来你我心知肚明,今天是我桑熠技不如人不自量力,可你雪漠趁王位更迭继承者失去踪迹掌控家族权柄,不仅不施以援手竟威逼我海族自生自灭。 你自问对得起先祖吗?” 面对海族领主桑熠不卑不亢地质问,大祭司雪漠不置可否。他原本就没想让海族部众存活,此时见目的已然达到,只是风轻云淡地挥手下达了最后的诛灭命令。 杀戮圣殿最高执事米歇尔早已失去耐心。此时见大祭司雪漠已然下令,他当先一步冲入下方的风吟花海内,身影飘忽步伐奇诡。只在瞬息间便已穿过海族部众直达桑熠身前,试图率先击杀他,献祭他的头颅抹去主城萨诺兰今日遭受的合围耻辱。 桑熠知道以自己现在力量枯竭的状态根本无法抵挡住这致命的绝杀,他平静地立在风吟花海中,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死亡。 “哥哥!!” 来自天际的一阵呼喊声让桑熠身躯猛然一震,他后知后觉地露出苦涩笑意。 自己竟然在这时幻听到了妹妹呼唤他的声音,他最挂念的妹妹已经在多年前被他亲自送往主城萨诺兰,送入了那座冰冷又不容任何亵渎的城池里。 在他发动反叛之时,妹妹一定也已被雪漠囚禁起来。或许她早已被诛杀,又或许她仍然活着,但在这场叛乱平息后她就会面临与自己相同的境地。 预想中的利刃穿心并没有来临。桑熠看到那位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在贴近自己正要递出刀锋的瞬间被一阵携带着本源力量波动的疾风猛得横扫出去。 他看到了自己身前斜插入土壤三分之一的那把长刀,柄上是繁复的荆棘纹饰,刀身清澈如水透出缕缕冰冷银辉。紧接着以这把刀为中心半径几米内的风吟花飞速变黑腐烂瘫软在了地面上。 秘银!那刀竟是秘银制成! 还携带着剧毒! 整个亚斯兰大陆上的秘银矿石都极为稀有,是因为秘银表面可以自由镌刻咒文与魔法,这长刀竟通体为秘银打造而成。 是什么人竟拥有这样的一柄长刀? 不对!竟然只凭借一把秘银制成的长刀就击飞了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米歇尔?! 桑熠目光一凛随及望向远处被长刀震飞出去的米歇尔,后者缓慢从地上爬起模样极其狼狈,嘴角淌下缕缕血液。 米歇尔望着那把长刀眼神飞速变幻,最后化作纯粹的畏惧,他的身体竟止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 他竟然在害怕这把刀以及它的主人! 第九十二章 归来之人 不待桑熠继续观察,他周身那些被剧毒浸染过的风吟花此时竟然从被腐蚀殆尽的一团漆黑中再次生长出新的花苞。 新生的风吟花根茎飞速缠绕住桑熠的躯体顺着他光滑坚硬的鳞甲一路蔓延至肩头,来自脚下的托举力量很快将他带离地面直冲着天际而去。 圣夜军团眼看着海族领主桑熠被不明力量带走他们正欲上前阻止。眼前凭空落下几簇纯白火焰,那些火焰落地便形成一道宽大屏障径直拦截住了通往前方的所有道路。 虚幻的火焰屏障横亘在风吟花海上方,将所有海族族人与艾维拉家族的三大军团分隔于屏障两侧。 桑熠茫然望向一派澄澈的天空。束缚住他身体的那些风吟花依然在生长,枝叶愈发繁茂,最终在这位海族领主周身盛开出一整片漂亮的浅粉色花朵。 桑熠看到了八位伫立在天际之上的陌生人。 那些人穿着清一色的纯白兜帽长袍,衣袍边缘处的蛇形纹路彰显着他们的身份,兜帽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恰到好处地隐藏在阴影内,让人无法轻易辨认形容。 控制着那些风吟花枝蔓的正是站在最首位的那个女孩。宽大的兜帽长袍也无法遮掩住她姣好的身形。 桑熠之所以确认那是一位女孩,是因为她纤细的脚上穿着一双晶莹剔透的高跟鞋,面部有轻纱遮掩。而她身上有着独属于未婚女孩们的灵动气息。 洛依贝并未注意到桑熠探寻的目光。她的注意力此时全部集中在大祭司雪漠那副苍老的形体上,渐渐地女孩眼底隐约有了憎恨与深刻的悲意。 藏在衣袖内侧的那只手逐渐凝握成拳,紧到骨节泛白,紧到微微颤抖。 萤姨、父亲洛祁铭以及她的妈妈索菲亚女王,所有人的死亡都是雪漠直接造成。 女孩眼前不断回荡着它们每个人露出的温柔笑意,可他们笑着笑着,眼角就淌下了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这是她第二次出现在在雪漠面前。第一次是跟随纳尔寻找莫奈尔公主却被血族印记引导着踏入了他的陷阱,凭借着银的协助与纳尔的救治,她存活了下来,可活着却更让她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她以为现在的自己至少能够做一些事,可对于父亲的失控她毫无办法,甚至面临危难处境时父亲依然选择了保住她。 父亲护的不只是“洛依贝”,是王位继承人,是依贝尔公主,是母亲血脉的延续,是家族的希望。 从今天开始她要正式站在雪漠面前,以王位继承人依贝尔公主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再不能躲躲藏藏,再不必畏惧小心。 海族的事件就是一个起始。 轻纱掩盖住她所有的神情,洛依贝沉下心绪深吸一口气轻启朱唇,微冷而坚定的嗓音穿破空气久久回荡在主城萨诺兰上空。 “雪漠,我以艾维拉家族王位直系继承人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开始停止所有对守望之海所属海族部众的镇压行动!” 她在向所有人宣告,也是在向她自己宣告。 在这片陌生的亚斯兰大陆上,你不再是普通的女孩“洛依贝”。 你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直系继承人依贝尔公主殿下。 扮演这个角色,直到彻底成为“她”,是使命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抛出这句话语后女孩自己也是微怔,她的语气里竟带着以往从未展露过的威严与高傲。但桑熠尚在身侧她不能做出有损继承者身份的额外举动。 环绕着主城萨诺兰的海族族人、圣夜军团、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战士们全部震惊地望向那片天际,望向了为首那个身着蛇形纹路长袍的女孩。 站在女孩身侧的桑熠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忘记了正要开口询问的原因,也没有去执行对待继承者应有的礼节,甚至他内心里此刻浮现的更多是质疑。 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直系继承人?她是那位……在索菲亚女王故去后不久就失去踪迹的依贝尔公主殿下?! 这位继承者,艾尼希德新一任的主人。 她,归来了…… 桑熠感激对方的救助,可他怎么也不能轻易相信她的身份。 突然宣称自己是继承者的女孩让在场所有艾维拉族人与海族人开始窃窃私语,私下猜测议论着她的身份是否属实。 大多数人并不相信。 唯有雪漠无言地抬首望向那个女孩。 他对洛依贝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在看到下方那片风吟花海的异变时他就已经确定了女孩的真实身份。 他只是很意外,最初时只会躲在那个血族人身后的怯弱女孩此刻竟然敢在所有族人面前宣告身份,她在以继承者的名义对他发号施令,而他却不得不去遵从。 她竟敢回到亚斯兰大陆,不愧是被选定的“继承者”,雪漠此时既有种被压制后的不悦却又止不住地为此感到欣喜。 这场“捕猎游戏”愈发精彩了…… “哥哥!”桑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情感急切地上前拥住她的兄长,仿佛她仍是最初那个时时依偎在兄长身侧的小公主。 她的兄长拥有着海族千百年来最出众的容颜,在成年后这样惊艳的容颜甚至更胜于年少时期。 桑熠更为惊讶,他下意识反手拥紧离开海族多年的妹妹,记忆中的小女孩此时已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姿容姣好的成年女子,依靠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部轮廓他轻易认出了自己的血亲。 “落落!”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妹妹非但没有被雪漠囚禁竟然还是那八个神秘人中的一位,他的妹妹是艾维拉家族四大圣殿中守护圣殿的主人,那么其他人难道是…… 仿佛是为了印证女孩的继承者身份,分别站在她左右两侧的第一位白衣人相继脱下厚重的兜帽。 如流水般的银发倾泻而下,守护者英俊柔美的脸庞上是犹如千年冰雪堆积而成的冷漠,他正在用狭长的浅紫色眼眸冷冷俯视着下方一众族人。 女孩左侧第一位白衣人是下一任继承人的守护者——银。 艾维拉家族几乎没有人认不出他,守卫军团的统领,艾维拉家族直系继承人依贝尔公主殿下的守护者。 在过去的十余年中,银曾经受到多方势力的嘲讽。他的确实力强大,掌控着守卫军团也是名副其实的外交官。只是因为在王位更迭中没能护住自己的主人,他一度曾被人嘲讽为“被抛弃的守护者”。 银的存在只为保护协助他的主人,而他的主人,那位公主殿下竟然被公然带出家族踪迹全无,身为守护者的银不仅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被认为是失去了继承者的信任。 而现在,他安静地站在新任继承者的身旁,那些一直针对他的谣言也在此时不攻自破。 女孩右侧第一位白衣人是裁决圣殿的主人,四大圣殿领主——汐。 汐银蓝色泽的发丝在微风里轻轻浮动着,左耳上那枚银制十字耳钉似乎就是他最明显的标志。 他的神情依旧淡漠,如同一潭毫无波澜的湖水,任何人都不能从那平静的英俊容颜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喜怒。 洛依贝从未见过他摘下那枚耳钉,在漫展上他伪装成银企图欺骗自己时,明知道那可能会暴露身份但他还是佩戴着不肯摘下。 直觉告诉她,这枚十字耳钉有着不可言说的故事。 汐以及他所掌管的裁决圣殿是艾维拉家族一切秩序与法则的象征,秩序与法则仅次于王权甚至连大祭司雪漠也要退让几分。 “汐大人!” “汐大人!” 这一次杀戮圣殿所属的暗杀者与裁决圣殿麾下的代行者同时发自内心地虔诚低伏下身躯。圣夜军团的战士们此时也纷纷压低身体垂首迎接这位圣殿领主回归。 证明洛依贝的王位继承人身份只需要七个人中的两位。 银,王位继承人的守护者,王城守卫军团的统领者。 汐,裁决圣殿主人,维持秩序与法则的代行者们的领袖,四大圣殿领主,他对四大圣殿有着绝对的支配权与调动权力。 第九十三章 荣辱之承 此时在艾维拉家族地位举足轻重的两位统领各自执起新任继承者的左右手,他们缓慢低伏下身躯以单膝点地的姿态执行着最郑重的礼节。 他们共同代表着艾维拉家族一半的军权,也是王权的代表,这等于直接告诉所有族人家族一半的军权此时归属于这位女孩。 她,拥有承继王位的资格。 “跟随他们的动作。”纳尔不动声色地拉住洛萧然。 轻纱掩面的女孩身侧,其他五位身穿蛇形纹路兜袍的不明身份白衣人跟随着汐与银相继面向她呈现出跪伏姿态。 整个主城萨诺兰上方鸦雀无声除去大祭司雪漠所有艾维拉族人都诚惶诚恐地齐齐跪伏于地,他们再不敢用丝毫不敬的目光去注视这位继承人。 桑熠也察觉出自己先前的怀疑是多么的不敬,他立刻低伏身躯以面对继承者的郑重礼节迎接这位突然归来的公主殿下。 跟随着桑熠的动作,守望之海的海族族人也仿照着领主的姿态低伏于风吟花海内。 此时的洛依贝已经被左右几位同伴以及主城下方的所有族人彻底震撼到。 这就是……王位继承者的权力,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的权力。 “守望之海所属海族领主桑熠为求族人生路擅自围攻主城,罪责系于我一人,请求公主殿下垂怜海族部众,履行两族延续千年的盟好誓约,救我族人于危难!” 桑熠像是一位于迷途前行中窥见曙光的旅人。 他知道自己数次向萨诺兰请命无果,最终迫于无奈南引海流只为前往主城萨诺兰,进入艾尼希德觐见足以与雪漠相抗衡的势力。 而现在,这位拥有王权与半数军权的依贝尔公主殿下无疑是他最后的倚靠。 他宁愿牺牲自己承担令萨诺兰遭受耻辱的罪责,只希望这位归来的新任继承者拯救他的族人。 “领主!” “我们是自愿追随领主,没有受到胁迫……” “请公主殿下不要怪罪我们的领主!” 下方逐渐响起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祈求,海族族人始终无法舍弃这位温柔平和的领主。 洛依贝沉默着,掌心里逐渐渗出一层薄汗,这样的场面,海族领主的卑微请求都让她难以自处。 更让她忐忑不安的是雪漠自始至终都未表现出屈服的姿态,如果镇不住雪漠又何谈保住整个海族? “不必担忧,族人在前他不敢违逆你的命令,你只管开口,我自会助你。”一道阴冷低沉的声音缓慢从女孩意识深处渗透出来。 与此同时,洛依贝只觉灵魂与血肉都被那道声音所携带的冷意完全覆盖住,可她并没有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寒冷,正相反原本不安的心绪此刻已经尽数平息,只余下仿佛经历过千百年沧桑变革后的平淡与孤傲。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海族脱困。”女孩刻意压低嗓音对桑熠说道。 洛依贝先是伸手扶起这位海族领主,温热的触感与柔和的嗓音让桑熠微微怔愣。而后她再一次不卑不亢地向雪衣老者发出质问。 “雪漠,你退是不退!” 这一次,遭受质问的大祭司雪漠明显感觉到女孩的语气里多了些冷意与不耐,枯瘦的老人微微欠身以右手轻抚左胸胸口,他低下了一向高傲的头颅。 “尊敬的公主殿下,我可以退去,但……桑熠亵渎主城萨诺兰,主城遭受的耻辱必须有人承担。” 桑熠缓缓望向扶他起身的公主殿下,试图小心翼翼地窥探她此时的眼神,不想却听到了女孩发出的一声冷笑。 “萨诺兰的耻辱需要一位海族领主来承担,那么打破始祖盟约的罪责又要谁来承担?” “雪漠,守望之海所属海族为什么走投无路亲自来王城请命我不想追究,从今日起萨诺兰乃至艾尼希德的荣辱皆由我来承担。 海族领主桑熠由我来处置。 两族盟约也由我来延续。” “公主殿下……”桑熠有意出言。 此时新任继承者身旁的守护者银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并示意他稍安勿躁。 桑落趁此机会在哥哥耳畔低语安慰:“哥哥放心,公主殿下人很好不会责怪你的。” 说完她又调皮地向哥哥眨了眨那如同海蓝色宝石般的眼眸。 “那么……我遵从您的意愿。”大祭司雪漠缓慢行礼后屏退了麾下的圣夜军团。 就像那道阴冷声音陈述的那样,雪漠的确没有在众人面前违逆她的意愿。洛依贝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那个声音难道……就是始祖白夜! 他根本没有沉睡,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能够凭借他的意识来影响自己! 如同纳尔所说的那样,他大概连他们亲吻的事都一清二楚,很大概率上等同于……直接面对…… 洛依贝的心情陡然间变得极为复杂,之前他从未主动出现她还可以当做他根本不存在,现在他现身主动帮助她,这让她该怎么面对这位始祖? 这种家族老祖就住在隔壁的奇特感觉也太有压力了。 “你不喜欢我的存在。”始祖白夜的声音再次浮现。 不不不……她哪敢嫌弃始祖…… “那么,我就默认你是喜欢我。” 他竟然有读心术? 不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根本没那种非分之想! “你还有非分之想?” 她不是那个意思! “你放心,你跟那个血族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我总是有多远躲多远,血族人的那双眼睛惯会诱惑人,也只有你这种小女孩才会被他迷得团团转。” 她……看上去很傻吗? 始祖白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甚至……还有点腹黑? 见圣夜军团统领雷纳正要随大祭司雪漠回转主城,一向沉默的汐突然开口。 “雷纳,交出黎莫。” 这平淡的话语中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可圣夜军团统领雷纳依然从中听出了浓重的威胁意味。 “交出最高执事黎莫大人!” 经由圣殿领主汐主动提出,裁决圣殿的代行者们也突然意识到了仍然囚禁于圣夜军团驻地的最高执事大人,此时再不必进行多余的忍让。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雷纳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圣殿领主汐与代行者干笑着回复:“好说好说,其实我只是请最高执事大人到我的外城驻地喝了几杯茶而已。” 原本扣押黎莫也只是为了牵制裁决圣殿,现在圣殿领主汐的突然归来使裁决圣殿的气焰顿时攀升至鼎峰,汐都已经亲自开口要人,他哪里敢继续扣着那位执事。 绝影低声嗤笑:“呵……谁人不知,老大制定的秩序法则最为苛刻,对待下属也颇为严厉,可要是有人敢公然将手伸向裁决圣殿,他便要那人当场付出代价。借他一百个胆子,敢动黎莫一根汗毛?” 梦不知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微笑着沉吟:“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想念黎莫了,裁决圣殿那么多人只有他最可爱啊……” 两人的对话句句入耳,桑熠不禁微微侧目,难道这两位就是四大圣殿其他两位主人?! 那么,除去四位圣殿主人,公主殿下身边另外两位不动声色的白衣人又是什么身份?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当众展露身份的意愿。 影刀依旧巍然不动地伫立在风吟花海内,似乎它的主人已然将它遗忘掉。 杀戮圣殿主人绝影在家族内部从未露过面,即使出现在王座御前他也会身披带有杀戮圣殿圣徽的黑色衣袍遮掩形容。 但艾维拉家族内部有一个辨认他的特殊方式,那就是依靠他的武器——那把秘银制成的影刀。 整个艾维拉家族内部不会有第二把刀与影刀相同,不仅仅是因为它由秘银制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影刀上的纹路独一无二,它的气息独一无二,它携带的本源剧毒独一无二。 第九十四章 白夜之城 见影刀如见绝影。 影刀已现,它的主人自然就在这片天地中。杀戮圣殿的暗杀者们紧紧锁住影刀,生怕错过迎接那位大人归来的时机。 那把斜插在风吟花海内的影刀蕴藏着剧毒,此时地面上方圆百米之内的风吟花都已被它所携带的毒素腐蚀殆尽。 诡异的是,那些风吟花在被剧毒腐蚀后却并未完全死亡而是依靠着顽强的生命力再次生长而出,再次被毒素腐蚀,周而复始不断循环,这怪异的场景让周围伫立的海族族人退避三舍不敢擅自接近。 此时的影刀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无言的召唤,它竟自拔地而起,飞速闪过的刀身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优美的银光弧线。 暗杀者们眸光聚集之处,影刀稳稳落在了女孩右侧第二位白衣人掌中。 那位以兜袍遮掩形容、气息内敛的白衣人刻意擎起漆黑的刀鞘在众多目光聚集之下“唰”得一声收刀入鞘,他唇边也相应地弯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原本立在大祭司雪漠的背后身披纯黑衣袍的数百位杀戮圣殿暗杀者见此情景齐齐向着那位收回影刀的白衣人方向俯身行礼。 “绝影大人!” 只有绝影才能使用影刀,只有他才是杀戮圣殿真正的主人。 严格来讲,杀戮圣殿也属于汐的管辖范围,但是作为圣殿领主,除去必要的调动汐一向不喜欢过多干预其他同伴的势力范围。 杀戮圣殿与裁决圣殿的关系十分微妙,代行者所抓到的犯人如果拒不供认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杀戮圣殿的诸多残忍刑询,杀戮圣殿的暗杀者如果触犯到汐制定的法则但罪不至死绝影也会直接移交给裁决圣殿。 王权与半数军权,四大圣殿与守卫军团在艾维拉家族内部的分量,这些洛依贝目前是并不知道的。她只是下意识感谢银还有几位圣殿主人配合自己撑住场面,并不懂深层次的这些寓意。 大祭司雪漠面无表情地扫视着面前并不在意身后的暗杀者们突然倒戈,事实上他从未想过能真正控制杀戮圣殿,米歇尔可以被他轻易笼络胁迫,绝影却不会,圣殿领主汐更不会。 反观被影刀伤及的杀戮圣殿最高执事米歇尔,他此时颤抖着身体几乎不敢去看昔日的那位上司。 影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知道自己彻底败落了,在绝影的面前他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潜心隐藏多年的他以为绝影消失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杀戮圣殿主人。而现在他甚至活不过今夜! 身为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绝影那些残忍的手段,还未面临就已惧怕。 “他依旧那么怕你。”梦轻瞄淡写地说道,“真是废柴,我就不明白这么多年你留着他做什么?” “小丑自有小丑的有趣之处,杀戮圣殿那么无趣的地方如果没有他为我排解寂寞,我怎么待得下去。我让他玩的尽兴玩的开心,这不好吗?” 想到这绝影微微叹气,晦暗不明的双眸微微扫过米歇尔的身影。 “可惜,他的表演终究要落幕了……” 洛依贝听着绝影那些含义隐晦的话语,不知怎的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上脑袋…… 看来,几位圣殿主人并没有发觉刚刚出现的始祖白夜,也不知晓两人之间的对话。 “残魂形态的我只能依靠你的躯体得到温养,只要我不主动出现,外界难以察觉我的存在。”那道声音幽幽提醒。 真像鬼魂附体……不知道这样的附体会不会影响她的身体,但是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弊端。 大祭司雪漠与圣夜军团相继离开,无边无际的风吟花海内只剩下众多海族族人、暗杀者以及代行者仍在待命。 被海流打湿的整片风吟花此时纷纷有了新的生命源泉,它们开始缓慢地生长怒放,直至花成六瓣,花药飞散,轻缓的曲调从风吟花内部慢慢散落到花海深处。 嫣红色花药粉末构成的浅淡雾气环绕着海族族人,环绕着那些身披鳞甲的战士们。 洛依贝眺望着百米悬崖上方那座整体为纯白色调的雄伟城池,它的外轮廓整个呈现为圆形。从最高处望去依稀能辨认出城池内部由外向内有着三道模糊的壁垒,壁垒内部是错落有致的密集街道与各种设施。 那就是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 隔开主城萨诺兰的三道壁垒象征着外城、内城以及最深处难以窥见的王城。王城最中央矗立着那座高耸入云直达天穹的城堡,漆黑的纹路与苍白的外壁相互交织,宛如黑夜环抱着白昼。 那是艾尼希德,王与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 洛依贝沉默望向那座宛如擎天石柱般的城堡,浮云飘散而过,就连时不时经过的微风也不得不低伏着身躯从它的身侧缓慢通过。 微弱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艾尼希德最顶端的那座圣殿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女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着遥遥天际想去触碰到它,可指尖与城堡顶端相重合的瞬间那座象征着王权的圣殿便再次隐没于云端…… “萨诺兰与艾尼希德依旧这样美丽…… 知道吗,落儿建这座城池的时候就站在云端上。她告诉我她要把主城命名为‘萨诺兰’,那是古老秘语白的意思,是覆盖一切的苍白,而‘艾尼希德’则是秘语夜与希望的意思。她说,我们会像这座城一样,互相依偎,永以为伴。”始祖白夜缓缓道来,音色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轻柔。 “萨诺兰”与“艾尼希德”的名字竟是由此而来,白与夜既是他的名,也是两个人共同的象征。 “海族陷入存亡危机只因始祖白夜千年前刻意留下抵御深渊力量的那件圣物丧失效用,族人尚处于危难中桑熠因此惶恐不安,只盼公主殿下能亲自前往守望之海探查,修复受损的圣物。” 此时的洛依贝渐渐回神,目光很自然地打量着这位无时无刻不在心系族人的海族领主,灵动的眸子里隐约多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女孩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男子,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词语都无法描绘出这样的绝世容颜。 你只会觉得,单单仅是站在他的面前便已开始自惭形秽。 洛依贝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很美”硬生生被她吞咽回腹中。她还没有忘记圣夜军团统领雷纳是如何当面以他的倾世容颜来羞辱他。她不想用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赞美话语戳中桑熠的痛处,更不想因为这个破坏继承者与海族领主之间刚建立的信任。 心底隐约开始萌生出一种英雄救美的怪异感觉。她是英雄,桑熠自然也就是柔弱的美人…… 桑熠也在打量着这位陌生的新任继承者,他毫无悬念地从女孩安静的眼眸中探寻到了那抹惊艳。可她没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而是很快将目光挪开低垂眼帘似在思索。 “海族有着最精致的容貌,可惜与绝美容颜相伴的是生存带来的磨难。如果不是有了落儿我的确打算娶一位海族女子……落儿……别!”他说着说着突然惊呼,似乎受到了外来的攻击。 洛依贝没有听清他最后模糊不清的话语,她刻意释放出询问的意识,这一次始祖白夜却久久没有回复。 这就陷入沉睡了? 女孩并未察觉到眉心处蛇形印记散发出的缕缕幽光,她开始仔细思索应邀前往守望之海的事情。 洛依贝琢磨着继承者应有的形象,以商量与询问并存的口吻出言:“汐,我想即刻前往守望之海查探那件圣物。” 而后她回身拉住哥哥的大手殷切说道:“他……就先拜托你了。” 哥哥历经长途跋涉跟随众人来到主城萨诺兰,他的身体此时一定极为疲惫,将他交给圣殿领主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汐能够在闲暇之余稍微指点下哥哥关于本源力量的使用,那将使他很快适应自己的能力。 汐默默颔首略微欠身:“我将回归萨诺兰重塑秩序法则静待您的归来。” 他刻意用上了敬语以示对继承者身份的尊重。 桑熠做出了最坚定的承诺:“我会尽全力保证殿下途中的安全,您必将是海族族人最尊敬的客人。” 他既是在向公主殿下承诺,也是在向圣殿领主汐承诺。 第九十五章 玫瑰之纹 萨诺兰外城,圣夜军团驻地。 身着金色盔甲的士兵们不断交叉通过仔细巡视着地牢外围。他们相继注意到了那位款款而来的红发女孩。 梦微敛着褐色眼眸,清冷的目光缓缓掠过那些值守地牢的金甲兵士们。煤球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主人身后,尾巴微微摇晃,颈项上的小铃铛时不时发出些清脆声响。 伴随着那优雅步伐而来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奇异幽香,正午烈阳带来的炎热似乎一下子便被吞噬掉,只余下想让人静静睡去的幽深黑夜。 阴冷昏暗的囚室内部,唯一能够带来些光亮的只有那扇微小的石窗,再炽热的阳光透进来都会被冰冷与潮湿吞没。 黎莫安静坐于囚室的角落里。 自从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圣夜军团扣押后,他一直待在这座囚室中。没有人会对他使用那些刑具,同样也没有人能够救他出去。 与他一同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些外城的市井泼皮与轻微触犯法则的族人。圣夜军团的律法条令一向宽容,关押在地牢内部的人几乎隔几天便会有一波得到赦免离开。 只有他,被扣押在这里近三月。 隔壁传来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暗含嘲讽意味的熟悉问候响起:“代行者大人,您还没出去呢?我这都进来第十五回了。” 那人见坐在囚室角落里的男子依旧沉默着遥望石窗便也自觉无趣地撇撇嘴安坐下来。 隔壁囚室里的陌生男人已经被囚禁在这里数月,他从不与地牢里的其他人交流。除去经常翻看身上自带的那本书就是时不时望向那扇破石窗。除去那身代行者固有的装束再没什么可以证明他的来历。 说起来极为讽刺,掌握着主城萨诺兰秩序与法则的裁决圣殿代行者竟然也会被关押…… 过了一会,从两座囚室的缝隙间缓缓挤进来一只灵动的小纸人。 它抖动着轻薄的躯体,从空无一物的怀里取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银币。 蓬头垢面的陌生旅人看了眼纸人,他纠结一会还是选择接过银币将身上夹带进囚室的鸭腿分开半只扔向那只纸人,连同鸭腿一起被扔过去的还有未拆封的吟风酒。 那散发着浓重油香的半只鸭腿对小巧的纸人来说依然有些巨大,更别提还有那壶满装的吟风酒。可它稳稳接住了鸭腿和酒壶,小小的身躯上也没有沾染到丝毫油渍,紧接着原本有它两倍大的鸭腿以及那壶酒竟然凭空消失在小纸人的怀里。 “再这样下去圣夜军团很快会发现我的异常,三个月进来十五次,要不是你教我变换形容,傻子也能发现不对劲。” “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被关在这,他们居然不给你吃东西?” 小纸人此时已经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一起带过去的还有用银币换来的半只鸭腿与吟风酒。 那壶酒让黎莫稍感意外,不过这都是用身上仅存的钱币交换得来,他也没有客气直接拆开外封就着香气四溢的半只鸭腿缓慢吃下。 “你是不会说话吗?我可是冒着被圣夜军团抓到的风险在给你带吃的!怎么说我们也算认识了,你竟然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信不信我给你断粮?”那人喋喋不休地说着。 等待一会,他还是没能等到想要的回复,陌生旅人深吸一口气懊恼般地狠狠啃咬下手中的半只鸭腿。 小纸人再次轻车熟路探出囚室缝隙来到陌生旅人的面前,怀里仍然是一枚银币。它没有五官,此时正用空白面孔仰头望着面前的人。 “行,我就喜欢你拿钱堵我的嘴。”他认命似的闭上了嘴巴。 陌生旅人不再主动搭话,囚室里顿时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留下两边啃咬鸭腿时的轻微咀嚼声。 梦进入地牢内找到黎莫时嘴角不禁微微抽动,此时这位裁决圣殿的最高执事正在一边饮酒一边大快朵颐着那半只鸭腿,看起来过得相当滋润。 “我还以为你快要饿死在地牢了呢。”梦望着角落里的黎莫幽幽说道,她转而将目光落向另一侧的囚室。 她察觉出了深藏在黑暗里的那一缕气息。即便它非常微弱,微弱到几乎与空气相融,微弱到几乎并不存在。 地牢内幽暗异常,借着石窗透进来的光线只能看到一个身姿曼妙的模糊影子,可女孩微冷的声音以及萦绕在鼻间的那抹幽香却让黎莫浑身一震。 那是……梦……大人! 他霍然起身,目光紧紧锁住那道模糊黑影。 消失在王城四月有余的幻梦圣殿主人梦竟然就这样平淡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喵~”,煤球象征性地出声。 此时黎莫隔壁那间囚室内,隐藏许久的陌生旅人似乎已经知道自己会被发觉。 他缓慢步出囚室的阴暗处。 此时的他一改来时的蓬头垢面,笼罩全身的漆黑衣袍遮掩着他的形容,唯有衣袍左胸处那枚血色玫瑰纹耀在黑暗中发出了微弱的幽光。 鲜红欲滴,如同血液染就。 那是独属于杀戮圣殿的纹耀。 “杀戮圣殿?”黎莫同样微感惊讶。 自始至终这个陌生人的热情帮助都让他十分怀疑,可对方擅于收敛气息藏匿形容看不出任何异常,言行举止也非常贴合那些市井无赖,这一度曾让黎莫相信他就是个普通人。本着谨慎的原则黎莫还是选择不理会那些无意义的搭话。 原来那个人竟是隶属于杀戮圣殿麾下!米歇尔背叛圣殿已是既定的事实,他不可能派遣暗杀者更不会允许有人给予自己帮助。 难道说这个暗杀者……接受的命令来自于圣殿主位?! 暗杀者微微向黎莫欠身,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混入圣夜军团地牢,时刻关注这位裁决圣殿最高执事大人的安危。 梦眸光闪烁不免露出些揶揄的神情。 裁决圣殿的最高执事被圣夜军团扣押,主位汐还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保护这位执事,倒是有人紧接着就安排上了自己的属下来照拂黎莫。这狗腿的样子还真是与外表不符。 “杀戮主位很快就会回归,在那之前你知道该做什么。”梦知道能够躲过米歇尔管束私自潜入圣夜军团地牢的这位暗杀者无疑就是绝影安插在圣殿内部的眼线,绝影的个性连她都猜不透,他又怎么会将整个杀戮圣殿都交到米歇尔手中。 见暗杀者自行退去梦转而望向呆滞状态的黎莫:“在等我亲自请你出来?” …… 守望之海位于主城萨诺兰北部千里之外。 在回归的漫长路途上,海族的战士们以合围之势将洛依贝护在这支庞大队伍的中心位置。他们一直与尊贵的继承者保持着一段最稳妥的距离。既不会听到她与身侧同伴的谈话也不会因距离过远而无法驰援。 洛依贝能够觉出那些容颜精致的海族战士们总是会用目光打量她,有些是充满敬意的,有些又带着好奇与探寻。这让她极不适应。 原本跟随在身边的七位同伴只余下纳尔、桑落、银以及始终跟随在队伍最后的绝影。 看得出桑落再次见到自己的族人非常开心,她灵巧地穿梭在海族队伍内,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与亲昵的问候传来。 桑熠带来的这些精锐战士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位海族昔日的小公主。 海族每一任领主的至亲在年满50岁时都要代替守望之海部族去往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50岁对于最普通的人类而言是人生的一半,而相对于海族它只是年少时期的一个阶段。 桑落就是那位因两族盟约被送往主城萨诺兰的海族小公主。成年后的她也一直居住在王城内,甚至在晋升为守护圣殿主位后也没有权限私自面见自己的家人。 第九十六章 海族之殇 离开海底宫殿时的桑落尚在年少时期。从前那个善良调皮的小女孩在进入主城萨诺兰逐渐接触到王都各种势力后开始缓慢成长起来。 海族领主送入主城萨诺兰的每一位血亲都会得到盟约最大程度上的庇护,她们所拥有的海洋力量更是守护圣殿赋予每一代守护者的誓言力量源泉。 借着这次关乎海族存亡的叛乱,桑落终于再次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族人们。 最初那个哭哭啼啼不愿离家远行的少女已然成为了一位成熟稳重的女子。她的容颜虽不及哥哥那样惊艳,却也有着独属于海族人的那份精致与柔和。 “我很想念曾经的家园,以前总是想着只要我时时关注萨诺兰内多种势力的动向,及时以自己的立场庇护海族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现在的我竟然有些贪心……想再多陪伴族人一些时间。我想告诉他们我在萨诺兰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这些年我过得非常好,而现在我又有了几位能够以生命来保护我的同伴以及宽容善良的公主殿下。” 洛依贝听着桑落的话语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很弱小,今天如果不是依靠着你们,我或许做不到那些事。” 桑落不置可否地捧起女孩柔软白皙的脸颊,海蓝色的眼眸里渐渐漾出一抹柔色。 “错了,殿下以为自己很弱小,但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着诸多的变数,最重要的不是你以为自己是否强大,而是你能否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那些看上去非常艰难的事情。你相信自己,有时弱小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 艾尼希德选择你作为它的新主人,是因为你有着其他人所不具备的优势。比如在雪漠面前救下我的哥哥,比如你愿意赦免他的罪行甚至也愿意亲自去海族探查那件圣物。 不是你依靠四大圣殿,是四大圣殿协助你,甚至未来我们都需要依靠你。 而你的宽容与善良决定着今后的你必将是一位平易近人的王。” 桑落的眼眸里此时泛起了层层涟漪,那片涟漪内倒映着洛依贝安静的面容,女孩似懂非懂地颔首浅笑。 洛依贝用手轻轻触碰着手腕上的火焰坠饰手链,忽然隐约窥见到了它存在的意义。 无论是六枚环绕着银链的火焰坠饰,还是那枚最独特的、不知归属的火焰坠饰。它们代表着七个人,如同星辰与月相伴,唯有月亮带来的黑夜方能够衬托出他们的耀眼光辉。 风吟花海从红河边缘一直覆盖到众人脚下的每一处平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近海内陆地区空气湿度的增加,花海逐渐由浅粉色转变为难以察觉的淡蓝色泽。随着海族回归队伍的缓慢前行,花海依然在加深颜色。 “那些花朵什么时候变了色!”洛依贝惊呼出声。 “风吟花能够最快察觉到外界温度、湿度变化,你现在看到的类似绿松石色的花海就是因为我们正在向北方行进,而北部的守望之海是亚斯兰大陆所有湖泊河流的水脉源头,红河也不例外。越是向北风吟花吸收到的水元素越多,它的蓝色还会加深。”桑落适时解惑道。 这片大陆上居然有这样奇异品种的花朵? 洛依贝不由自主地开始仔细观察起那些柔弱的小花朵,果然像桑落说的那样,再次行进一段距离后能够明显看出花海已经由刚才的绿松石色渐变为一种更接近天蓝的色彩。 “风吟花占据着整个中部平原,它们的年龄甚至可以追溯到这片大陆产生之时,始祖最初建立城池也曾刻意探究过风吟花的作用。正是平原上大面积的风吟花给艾维拉家族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资源。比如殿下身上这件衣物就是由风吟花内剥离出的丝线制成。它是真正意义上的‘存活着的布料’。” 这衣服也是风吟花制成?可那些华美细腻的纹饰又该怎样嵌入衣物?洛依贝更是不解。以她在人类世界的见闻也无法解释目前自己所看到的这些生物。 海族领主桑熠南引而来的多股海流是海族战士们回归路途上的重要依仗,蕴含着丰富水元素的家乡水脉使他们不会因脱离海洋而无法生存。 纳尔无声望向两侧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些洋流,在桑熠的引导下多股海流在最前方汇聚一处,它们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在天空中保持着最初的流体形态。 洛依贝看着海流中若隐若现的海族战士们,他们束发的水晶头冠与鳞甲在阳光下散发出七彩渐变的夺目光辉。海水浸润着他们莹白无瑕的肌肤,从皮肤表层里透出了若隐若现的鳞片。 桑落注意到女孩探究的目光,适时递上自己瓷白的手腕,细腻的皮肤下缓缓出现了漂亮的鳞片。 “海族的始祖们诞生于守望之海深处,原始海族共有七大分支,当时文明处于最鼎盛时期的海族曾是亚斯兰大陆的共主,现在覆盖整个大陆的分支水脉都是原始时期征伐留下的痕迹。 自从深渊的诡异力量出现后,海族的六个分支族系相继开始凋敝衰亡。最后的六位族长决定牺牲自身把海洋的力量汇聚于当时的王身上,由王传承力量与血脉庇护所有海族族人。从那时起,海族只留下了我与哥哥所属的这支王族血脉。 海族本质上依然有着深海巨兽的血脉,那些皮肤表层的坚固鳞片在陆地上并不明显,只有经过水流浸泡才能凸显出来。非王族血脉如果皮肤长期得不到水流浸润,它们会逐渐干枯脱落,那将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我不想哥哥因此离我而去,所以希望殿下能帮助海族点亮那件圣物。作为回报,无论你能否登上王位,我所拥有的海洋力量始终都会是你最好的助力。” 桑落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期许。这一次她不想再让哥哥承担下所有的责任,她想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海族。 “其实我……”洛依贝有些为难。 说到底守望之海的那件圣物是始祖白夜刻意留下的东西,虽然始祖沉睡在她的意识深处,可她真的能够代替始祖重新点亮那件圣物吗? “只要把我的气息覆盖到圣物上,重新点亮它并不是什么难事。你还可以从中收获海族的信任与她的忠诚,借着维护盟约树立继承者的威信,这能够让你迅速在萨诺兰内立足。”始祖白夜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幽幽响起。 他什么时候又苏醒了? 洛依贝被脑海内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再次出现的白夜感受到了女孩心跳速度的加快:“我在你身体里要潜伏很长一段时间,你要学会接受我的存在,不要总是一惊一乍,容易被外界察觉。” 是是是,她已经在很努力的接受了。可这种异常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第二人格觉醒。 “你觉得你的第二人格等同于我的思维?可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有很大差距。比如说从血脉上来看你应该是我数不清的第几代子孙,而你现在使用的力量也源自于我。”白夜嗓音里透着嘲讽意味。 “……”,能不能不要这样一言不合就倚老卖老! “尊老爱幼不仅仅是人类世界的美德,在亚斯兰也是这样。” “殿下?”桑落见女孩沉默许久忍不住出声问询。 “没事……我一定会修复圣物。”洛依贝及时收住异样的神情微笑回复。 其实她还有隐晦许多问题想问,总觉着白夜的存在让她很纠结。在他的视角里会不会自己的身体直接是透视状态,那可就太尴尬了。 第九十七章 夙愿之意 白夜读取到洛依贝这个细微的想法时不禁好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忧,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一整片金色的海洋。我曾经尝试着向一个方向前行但直到灵魂出现疲惫感也没能到达尽头。我看不到你的外部身体轮廓,只能读取你潜意识内出现的思维想法。除此之外就是能够随时将我的气息覆盖到你的身体上。” 他顿了顿略作考虑再次开口:“我们做个交易。我借着你的意识温养灵魂,这的确需要你付出一定的代价,但这种代价对你来说微乎其微。而对于现在急需成为真正继承者的你我会加以辅助教导,包括提升力量与应对雪漠。我的力量也可以随时借给你用,但这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白夜低沉的嗓音缓慢由意识深处传来,他声线虽冷此时却刻意放缓了语气任由女孩去思索其中的利弊。 听上去像是交易,实际上却更偏向洛依贝的利益,单单是后面的回报就足以帮到她很多,如果说他的力量还可以借给自己那等同于一张最有力的底牌。而他所说的温养灵魂需要的代价却是模糊不清。 “代价具体是什么我现在不能告知你。我也不想隐瞒你,我之所以借‘时光回溯’进入你的意识,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复活肉体。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也只有你可以帮助我复活。不过你可以放心,在那几枚火焰坠饰被彻底点亮前你并不具备复活我的能力。” 始祖的复活竟然与手链息息相关,洛依贝微有惊讶,更让她诧异的是自己居然拥有复活始祖的力量! 反复思考过他的话语后让女孩隐约有种被阴谋笼罩的感觉。类似的灵魂寄生肉体复苏桥段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通常这种强者的灵魂都有着不纯的目的,这让洛依贝有些头疼。 白夜复活于她究竟有无益处,复活后的他是否会再次影响到大陆整体格局,他执着于复活会不会是为了再次掌控艾维拉家族,这些都是未知。 “你会怀疑我证明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我对你身体的支配权远远无法超越你,至于要不要给予我生命与肉体全凭你自己决定。”说完这些他彻底销声匿迹再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似乎是女孩为自身考虑的诸多想法让白夜疲于应付,他没有为自己过多辩解,也没有说出执着于复活的目的。 背负的东西比想象中还要多。 洛依贝收住复杂的心绪开始专心前行,经历一番长途跋涉她的躯体也逐渐有了疲累感。 …… 艾尼希德第37层裁决圣殿驻地。 洛萧然眼前是随处可见的剑与荆棘圣徽,圣徽边缘的墙壁上以暗纹铭刻着裁决圣殿自创立以来积攒下的条条法则。 他缓慢顺着墙壁踱步走去,逐条仔细观看。 虚幻的线条纵横交织在光滑的侧壁上,那些文字清晰而简洁,透着律法条令独有的庄严。 空旷的圣殿内此时只有洛萧然匀称的呼吸声。凭借着直觉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在没有引导者的状况下走出这座颇为肃穆庄严的圣殿。 远处渐渐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转移了洛萧然的注意力,他下意识望向声音的源头。 匆忙赶来的黎莫也同样发现了洛萧然的存在,他知道自己的形象一定很狼狈,因为赶往这里的路途上过于急切。 梦只负责将他带离圣殿军团驻地,而她的行动必定是汐直接授意,这次圣殿毫不避讳的行事态度一定会造成两方势力上的摩擦。 雷纳升任圣夜军团统领后,四大圣殿与圣夜军团一直势同水火。此刻汐大人或许已经带领着代行者去往圣夜军团谈判,在家族内部的事情上汐一向不会退让,两方这次的碰撞不会太小。 黎莫刻意嗅过身上的气息,清爽中夹杂着淡香,他确定自己身上并没有囚禁数月留下的怪异气味后才开始接近裁决圣殿内唯一的来客。 黎莫看得出这位以兜袍掩面的神秘男子并不喜欢其他人擅自窥探他的一切。梦大人在交代任务时也曾强调他的身份属于圣殿绝密,务必要确保他的住处、服饰以及伪装都安排妥当。 黎莫上前一步微微行礼:“我是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听闻您是初次来到艾尼希德,王城内的诸多禁忌稍后我会依次为您讲清,请跟我来。” “嗯。”本着谨言慎行的原则洛萧然只做出最简短的回复。 “恕我冒昧,您的尊名是……”黎莫使用敬语询问。 洛萧然沉思一会最终吐出一字。 “萧。” 这是他在空间执法部的代名。 这是过往的结束,也是新的起始。 “萧,遵照汐大人的意愿从今天起您在艾尼希德的权限等同于四大圣殿主位。只要不违反法则,您在裁决圣殿的出入与一切行为将不受限制。圣殿内的一切修炼资源、库存武器与典籍您都可以自由使用,带出也可但请记得归还。” 黎莫引导着洛萧然来到裁决圣殿各处,详尽讲述着一些必要措施的位置。直到最后才顺便取出一件崭新的代行者衣袍递向洛萧然。 “平时出入如果希望隐藏形容,您可以穿上这件服饰,这是独属于裁决圣殿维持秩序的代行者服饰,外出遮掩身份会方便许多。” 洛萧然指尖轻划过边缘的剑与荆棘圣徽,微不可察的颔首。 “我现在带您去往艾尼希德第二十层,您的住处就在那里。艾尼希德堡内部设立的所有传送阵都归属于同一个系统,您看到的传送阵都可以依照您的意愿通往艾尼希德的每一层,而整个艾尼希德堡共有49层。无论进入或是离开都必须利用传送阵,否则将视为对艾尼希德的亵渎,这会遭到城堡外部禁制的惩罚,这一点还请您谨记。”黎莫极有耐心地一一解释。 对于黎莫口中的“传送阵”洛萧然有所了解,艾尼希德堡最底部的第一层空无一物,那里摆放着五个早已设计好的法阵。法阵里的纹路也不尽相同,汐带领自己通过的是带有剑与荆棘圣徽的金色法阵。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抱歉,我忘记提醒您,艾尼希德最顶端的第49层是独属于王的议事圣殿,此时艾维拉家族尚未有新王继位因此49层处于封锁状态,只有新任的王登上祭坛得到加冕,那里才能够正式进入。”黎莫忆起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 “那如果……强行进入呢?” 前行中的黎莫听到身后长久沉默的男子发出这种带有亵渎意味的问询时,神情不由地严肃起来。 “请您彻底打消那种想法,环绕着艾尼希德外部的那层禁制是这座城池最初建立时由两位始祖共同设下,它不会让任何活着的生物靠近。一切妄想打破规则的行为都将视为对法则的亵渎。” 他并不明白这位汐大人特别关照的贵客为什么会有这样不敬的想法,但他必须要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我知道了。”洛萧然低垂眼帘掩饰住自己的异常情绪。拢于衣袖内的手却寸寸收紧。 第49层只有新王继位才能进入。那等于是告诉他,在妹妹以艾维拉家族继承者的身份登上王位前自己都无法去往艾尼希德最顶层实现父亲的遗愿。 可那个匣子还要沉寂多久…… 洛萧然仿佛明白了父亲这个遗愿的内在含义,他希望看到…… 看到妹妹继任王位,看到艾维拉家族新一任的继承者站在属于王的圣殿上,而后他才愿意彻底让灵魂四散分离归入故土。 第九十八章 诡异之变 “谢谢你桑落。” 守护圣殿主人桑落看着女孩的容颜由最初的一片苍白到逐渐有了血色,她暗自松下一口气。 此时在桑落与洛依贝的手腕间有一股连通着两人躯体的海流,桑落将自己体内所蕴藏的深厚力量通过这道海流加注在了女孩身上。依靠着来自桑落的后继力量加持,洛依贝正在缓慢恢复着自己的本源力量。 “银,别怕,我没事的。”洛依贝轻柔地抚摸过守护者的侧脸示意他不要为自己担心。 银紧皱的双眉略有松动,但双手依然固执地搀扶着他的主人,凝视着洛依贝的面容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位与主人容颜有几分相似的女孩,继而再次意识到了极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看到守护者的冷漠俊颜上有一瞬间的失神,洛依贝下意识柔声问道。 “这两天以来我一直在为调查海族内部的变故奔走,我忽略了莫奈尔公主的食物。她的存在不能被外界知晓,每次都是我携带着特殊物品往返血族领地为她带回一些食物。按照以往她食用的速度来看,她今天已经至少一天没有进食。” “那她……”洛依贝心底也缓慢浮现出一丝不安,纳尔虽然是血族可他的行动不受限制,每次都能够在饥饿感产生后及时找到食物补充。可莫奈尔公主被限制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她会不会像曾经的纳尔那样伤害到其他人。 “我限制了她使用传送阵的权限,可整个艾尼希德第20层只住着她一个人。她根本没有机会离开住处去吸取别人的血液!”银一向冷漠的面容上此时也隐隐现出焦急。 “你承诺过我元老院会保护她,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她曾经也是你们艾维拉家族的公主!”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已经吸引到一些海族族人侧目观望,即使纳尔忧心公主的安危也不能再说出多余的话,那只会让自己的身份彻底暴露。 洛祁铭说的没有错,她根本不该回到艾维拉家族,至少在自己以往的细心照料下她从未缺少过食物。 因为体质的特殊性,纯血种的他能够接受诸多种血液,可莫奈尔公主不一样她似乎只能食用那些血族领地内生长的植物果实。 她的体质决定着她对饥饿感的忍耐程度远弱于纯血种。长久的饥饿只会让她濒临疯狂的边缘,如果最终得不到血液补充躯体,她面临的只有绝望与肉体上的衰亡。 “我这里有些沐血果,你立刻带回去。”纳尔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他将自己经过沐血藤丛林采摘的那些的果实悉数放入银手中。 “银,你的体力……”洛依贝止不住地担忧,一路追随自己的守护者已是非常疲惫,这样的状态下又要他全速返回主城萨诺兰,中途路上她担心银会出现意外。 觉察到女孩的忐忑他回身轻轻拥抱住自己的主人。 她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温暖,足以融化一切的暖意间接透入他的灵魂深处,宛如冬夜里长燃不灭的一捧碳火,悄悄包裹着他的身躯。 银装好那些零散的果实,执起主人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虚吻。 “我可以撑到主城。” 坠落入地的纯白火焰化作一只拍打着双翼的巨大飞鸟,银纵身登上飞鸟宽阔平坦的后背,他深远的目光凝固在女孩的眉眼间,随着那只飞鸟的远去,他的眼神也变得飘忽万分。 从主城萨诺兰前往守望之海的这条路途并不遥远,但回归队伍内部无论是那些刚经历过一场搏命拼杀的海族战士们,还是一路长途奔袭的洛依贝几人,他们的体力都似乎已快要到达极限。 真正到达守望之海附近时,已是黄昏时分。 在距离守望之海不足千米的地方风吟花海彻底到达尽头,此时的花海呈现出整片晶蓝色。它甚至比远处咫尺可见的守望之海还要艳丽几分。花海内升腾而起的薄雾笼罩着整片柔软细沙铺就的路途。 一望无垠的守望之海如同一只巨兽安静地蛰伏在深渊面前。 厚重的云层争相聚集互相叠加,盘踞在守望之海的上空,海洋与天际呈现出界限分明的线条,云雾里的落日散发着坠落前最为灿烂的余晖,整个天空都被它浸染成了一片黄铜色。 翻涌而来的潮汐在残阳的映衬下披上了一件绚丽夺目的赤金彩衣,涟漪微漾,波光粼粼,整个海面都因这抹灿烂的余晖而黯然失色。浪花与泡沫缓缓前行又在无声无息间退去,只留下海岸边一片片被打湿的细沙。 距离故土仅有几步之遥,天性内对自由与家乡的渴望促使海族的战士们纷纷脱离回归的队伍相继投入了大海的怀抱中。 桑熠临海而立,看着同伴们化作道道弧线依次落入金粼层叠的海水中,残阳将他们身穿鳞甲的优美形体映射出缕缕光芒,仿佛从天际坠落而下的流星。 海浪里开始溅起朵朵微小的水花,翻滚的波浪很快覆盖住了那些遗留下来的痕迹。 “请佩戴上这些特制的贝壳,它会赋予你们在海水中潜行的能力。”桑熠没有急于回归守望之海,他取出了早已备好的项链交到洛依贝手中。 “海底宫殿有我设下的屏障,它能最大程度抵御深渊力量带来的影响,请殿下跟随我迅速前往那里。” “你怎么了!” 洛依贝刚仔细端详过已佩戴上的那枚贝壳,忽听身后传来轻微呼声。 绝影晦暗不明的目光牢牢锁住了那团与细沙逐渐混合为一体的血液。 他看到跪坐在沙地上的纳尔用修长的手紧紧攥着那团血凝成的流沙。他手腕上的苍白皮肤逐渐涌现出道道血痕,那些凭空出现的细痕还在不断增加,不断加深,似乎要将他的皮肉彻底割裂分开。 血液飞速开始外溢,浸透他的衬衣,漫过他的外衣。 “你……” 绝影惊疑不定地望着这幅画面,过往的任何一刻他都没有见过这样诡异可怖的景象,碍于那些血液中附带的毒素他无法上前搀扶。 “纳尔!”洛依贝注意到的比他更快,她奔跑几步发现高跟鞋在细沙中根本无法行走便径直脱去鞋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边。 女孩光裸的双脚上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沙粒,她顾不上许多急切地扶起身前的纳尔。 “别碰他的血!”绝影的话语晚了一步,他亲眼看到女孩的手沾染上了纳尔的血液,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他惊讶。血族的血液居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 “纳尔!回答我!”洛依贝丝毫没有理会绝影的告诫,她的眼里此时只有面前这个人,她只想听到他回答自己。 说些什么,什么都可以! 女孩开始焦急地低声嘶吼,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他想要他回答自己,她握住男人支撑住躯体的那只手臂将他承受的重量全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别……别放开我。”倚靠在洛依贝怀里的纳尔挣扎着启唇。 他能感觉到在女孩触碰到自己后,那股不断侵蚀着他躯体的诡异力量开始变得缓慢,仿佛受到了某种限制。可这并不能阻止它的蔓延。 那诡异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他的血管神经深处,血液流淌过的内脏以及皮肤表层不断叠加出现崭新的伤痕。 而它造成的伤痕,是自愈力量也无法治愈的伤口。 他甚至不知道那种力量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能对抗快速流逝的生命,索性与洛依贝的接触让蚕食躯体的伤痕出现地极为缓慢。 听到纳尔这样的请求,女孩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拥紧了他。 第九十九章 血痕之伤 “别抱这么紧……我很痛……”纳尔微皱眉峰,身体内被寸寸割裂的剧痛甚至盖过了他对血液的本能渴望。 这样也好,他就不会有余力再去汲取女孩的血液,他就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伤害她。 衣襟掩盖下的那些血痕里再次涌出了更多的血液,那些血液穿透布料开始在那件纯白色的兜袍上形成点点刺目的血红,宛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朵朵红梅。 妖娆艳丽,带着近乎惨烈的绝美。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洛依贝看到那些血色时的触目惊心,她的心脏忽然撕裂一般的抽搐剧痛,她看到纳尔隐藏在兜帽下的清俊脸庞上也开始出现血痕。 一丝丝,一道道,就像有人拿着利刃刻意在划伤他的皮肤。 女孩下意识要用手去撩开兜帽察看他的伤势,纳尔忍痛阻止了她的意图。 “……很难看的……会……吓到你。” “我是不是……弄脏了你的衣服。”他的嗓音轻得如同在诉说一句不想被他人听到的情话。 “你在胡说些什么……”洛依贝摇头斥责。 “这!这是遭到了深渊力量的影响!”桑熠自身后赶来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不禁出声。 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会!守望之海有我凝聚王族血脉铺设的屏障,深渊力量带来的影响怎么会这样大。这不可能!” 桑熠看出洛依贝想使用自己的本源力量为她的同伴延续生命。 “不!不要用外力刺激它,那会使增加它侵蚀躯体的速度!” 艾维拉家族新一任继承者忽然抬起头,她头戴双蛇交缠而成的银色额环,垂落发边的缕缕流苏若隐若现,薄纱将她的容颜衬的朦胧而不可捉摸。 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泛着微光,如同黑曜石一般耀眼,此时她的眼瞳里有刻骨铭心的痛意,有着不顾一切的固执。 “我要救他。告诉我!怎样救他!” 第一次与继承者双眼对视桑熠微有怔愣,神色复杂地回复:“如果现在立刻去往海族圣殿点亮那件圣物或许……可他……” 桑熠欲言又止,海族曾经有过被深渊力量侵蚀的诸多先例,他对那些血痕再熟悉不过。依那个人身上伤痕的密集程度来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能肯定,这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此时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已极为痛苦,甚至活着对他来说都已是最大的负担。 洛依贝管不了那么多,她慌忙将那枚贝壳项链为纳尔佩戴上。 “纳尔,你相信我,相信我,我能救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 “我可以的!只要我带你去点亮那件东西……我知道你很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你忍耐一下!不要就这样轻易离开我身边!我不允许你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沙哑的嗓音里是近乎绝望的情绪。 洛依贝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在不顾一切接近自己亲吻过自己的纳尔现在竟然会被不明不白的力量夺去生命。 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她又怎么能让亲眼看着纳尔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未来曾出现的那把银匕首明明已经彻底在自己的掌控中,那股来自深渊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事,为什么唯独是纳尔,为什么偏要将他从自己身边带走! 这何其残忍…… 听着新任继承者压抑不住内心情愫说出的话语,桑熠似乎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仿佛是为了回应女孩绝望中的祈求,男人缓慢伸出手,他想去抚摸洛依贝的侧脸说出些安慰的话语。可当他看到自己布满伤痕的掌心,想到那只手溢出的血液会弄脏女孩白净的脸颊,他有些自卑地收回了那只手。 可就在他手臂即将垂下的那一刻,女孩忽然紧紧抓住他布满血痕的那只手,她感受到了纳尔下意识地抗拒,那微弱的抗拒终究没有敌过女孩最深的固执。 那只手被女孩强行按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一同触碰到温热脸颊的还有那些粘稠冰冷的血液。 “好……我……听你的……”他不忍心再拒绝这样的洛依贝。 她的固执令人心疼,也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地救他……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洛依贝。 在女孩的搀扶下,纳尔勉强倚靠着她的躯体站立起来,中间过程中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他痛得快要昏死过去。可他默默忍耐住痛楚,他不想让女孩失望。 “我会亲自为殿下带路,整个海族内不会有人比我的速度更快。”桑熠坚定地伸出手。 洛依贝刻意除去掌心里残留的血污才缓缓握住桑熠的手心。 “请不要碰到他的血液。” 桑熠一个纵身凌空飞起带领着着洛依贝迅速坠入翻滚的海浪中。 “在这片海洋内,没有任何生物穿行海流的速度会比哥哥更快。”桑落凝视着那道身影,目光忽然变得极为深远。 她俯身拾起那双晶莹剔透的水晶高跟鞋,将它托在了掌心内。 “你我都知道,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绝影凭刀而立,眸色微黯。 “其实……我们不知道,或许始祖也不知道……”桑落缓步迈向潮汐间。 起伏不止的海风里掠过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 洛依贝来不及思考只感觉眼前微有零碎的光芒被海流彻底吞没,她嗅到了身侧腥咸的气息,是血液,是纳尔身上诸多伤痕溢出的殷红血液。 桑熠在两人身上施加了一层水流凝结而成的屏障,有了这层屏障的阻隔,纳尔流淌出的血液不至于融进周边的海流影响海族族人与其他生物。 桑熠在海水中穿行的速度极快,洛依贝只能感受到极速前行中不断突破的层层水幕,她无法睁开眼睛观望周遭的一切景象。 她牢牢紧拥住身侧的纳尔,确认他与自己始终有着肉体上的接触,纳尔的躯体冰冷地令她害怕。 洛依贝生怕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离开自己,心底地不安促使她不得不开口努力说出些话语,她想利用自己的话语确认纳尔依然活着,确认他还未远离自己。 “纳尔……清醒一些,不要睡。”女孩刻意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她知道纳尔说出的话语一定非常微弱,她会努力听清楚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听你的,不睡。”男人用冰冷的唇紧贴住女孩的鬓角。 “我能想起我们之间发生的许多事。 你知道吗……纳尔,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就是在那家布偶店遇见了你,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宿命的安排,如果是,那你一定是被什么人派来折磨我的。” 洛依贝听到耳畔传来的一声低笑,那样熟悉,就像他每一次刻意嘲笑自己时所发出的笑声。 “你每次都这样嘲笑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分,总是嘲笑我笨。看在你现在半死不活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你可一定要活着让我报复回来。” “……好。我让你报复回来。” 听着这样的回复,心底的清甜与苦涩混在一起,洛依贝将脑袋凑近了纳尔:“你好差劲,第一次见面就要吸我的血液,我可还没有忘记你说过当时接近我是为了想吃掉我!我的血液味道真的有那么好吗?为什么……我自己觉着味道普通的很?” “你……对我来说,是……最毒的毒药。”这世上有什么比你更毒,是毒药,引诱人不得不去吃下的毒药,甚至连拒绝都不可以。 有细碎的轻吻落在女孩的发间与侧脸上,洛依贝忽然间哽咽难语,他的吻竟是那样的轻柔,仿佛根本不存在,又像是在做无声的诀别。 第一百章 冰火之吻 “不要离开我,纳尔。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你说过的在我不得不舍弃你之前你不会擅自离开我,你说过的!你不能不讲信用!别这样突然的离开……”洛依贝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悲伤,泪水自眼眶里涌出。那些液体与海水交织融合,一时间竟难以区分彼此。 “对不起。”纳尔只能留下这样的话语。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撑到那样的时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兑现他的诺言陪伴在女孩身侧。 “谁要你的对不起!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说不会离开我!你说啊!”洛依贝紧闭着双眼,她用力拥住了怀里的人,她要的只是一句最简单的话。 纳尔没有言语,洛依贝却在耳边听到了一声竭力压抑痛苦的闷哼。她慌忙放松动作,一定……是自己弄疼了他。 “对不起,我不想的,我知道你很痛……我不逼你了好吗?我们就这样,就这样一直说话,我说你听,只要你有回应我就会一直说。我可以的,我们之间的事情足够我说到海族圣殿门口。不!还有很多很多,这段距离甚至时间都不够……”她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下去,温热的液体像是流不尽似的再次蔓延而出。 “好……” “你别哭……”他尝到了女孩眼眸里飘飞出的泪液,微咸又含着点点苦涩,就像她此时的心境。纳尔慌乱地凑近女孩眉眼间,轻吻过她纤长的睫毛。 “我听你说……有多少我都听。” 或许就这样听着她口中的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是极幸福的。 “你知道吗这样的你与我们第一次遭遇雪漠时像极了,可我早就不是那个时候的我,我不会再躲在你身后,更不想让你重蹈覆辙。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你会愿意保护我,我更不明白那时候的我为什么想拼命去靠近你……”洛依贝想起了那个不自量力的自己,没有任何力量帮助他反而需要他来保护的自己。 “我爱你。”纳尔于耳鬓厮磨间吐出了三个清晰的字眼。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洛依贝微怔,恍惚间她想起这是现在的纳尔第一次对她说出“我爱你”这种字眼,是第一次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她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时光回溯”中在未来出现的那个纳尔,他以为自己在未来复活,最后却发现了这其中最残酷的真相。 “你知道吗……我们之间发生过许多暧昧。你碰过我的胸口,总是在黑暗里突然出现吓我,还撞上过我的生理期,你总是悄无声息地主动靠近我,你用你的温柔陷阱引诱我向你不断靠近。我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你的阴谋。 我早就步入你的陷阱喜欢上你,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经历‘时光回溯’后才选择间接向你告白么…… 我看到了,我去到了未来,在那个未来里,艾维拉家族已经覆灭近千年。而那个时代的我不知因为什么早已死在过去。我只看到了你,未来的你,他很成熟头发很长甚至比现在的你还要俊美……可他很孤独,他一个人徘徊在世界的边缘,没有人与他相伴,他想终结自己。” “没有人知道当时我有多么害怕,我更不理解他的一切行为。于是我出手阻止了他,这也让他发现了我的存在,我至今都忘不了他看到我时目光里的欣喜,是如获至宝的欣喜,也是绝望里升起的希望。 他也对我说‘我爱你’,他说他从未真正得到过我,他说他想要我。最后是我的异常举动让他发现了端倪。他发现我并不是复活过来的洛依贝,而是从过去降临到未来的洛依贝。这个残忍的事实让他再次拾起了那把银匕首,可我怎么会给你自杀的机会。我清楚记得最后的时刻银匕首被我破坏掉,再次醒来我已经身处现实世界。” “你猜,那个未来的你今后会怎样,他会不会还是那样孤独又或许他一直在等待我再次去往未来陪伴他……可惜他可能等不到我了,因为我想好好陪伴现在的你,我想让你不会如他一般孤独。我想实现未来的你的夙愿,可能也有我自己喜欢你的那部分私心……” 说到这里女孩有些落寞:“我以为你们会是一样的,可你拒绝了我,甚至连一点侥幸也不愿意留给我。看到我伤心看到我躲避你,你是不是特别得意,现在再次看到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想嘲笑我!” 纳尔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喜欢上了艾维拉家族的直系继承人。他与她是仇敌,仇敌之间怎么可以存在这样的恋情。 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发现了洛依贝小心翼翼隐藏着的那些情愫,在黎山山巅时如果不是那道印记散发出的光芒过于刺眼,他或许真的会任由她亲吻自己。 他是期待的,期待这样亲蜜的接触,甚至想要更多,想要她完整的归属于自己。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推开洛依贝,心底里是期待落空时仅剩下的寂寞。他忐忑他不安,为自己突然不受掌控的情绪感到不知所措。 即使在面对莫奈尔公主时,他也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他只是想保护她让她开心。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发现洛依贝对他而言是个最特别的存在。 他曾经想狠下心置身之外,想彻底断绝掉女孩对他产生的好感,想通过远离她控制这种情绪来压制心底里的那些喜欢。 他以为自己可以始终孑然一身,可他不知道喜欢这种情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积累,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可要忘记她却很艰难。 “纳尔,我很贪心,我想要的很多,不仅仅是现在的恋人关系。我想每天从睡梦里醒来都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我想跟你分享我的过往与未来,我想带你去看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我想嫁给你,做你唯一的妻子,我想一直陪伴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血族有初拥的存在,你也说过的,喝下你的血液我就能成为你的同类,我愿意变成你的同类……唔……” 漂浮在海流中的轻薄面纱忽然被撩起,洛依贝还未说完的那些话语尽数被纳尔堵在唇边。她的唇瓣温热而柔软,软的像是一只泛着甜味的。纳尔的吻如同交织的冰与火,表面冰冷如寒霜,内里炽烈如激燃的火焰。 桑熠转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看到艾维拉家族新一任的继承者与那位本应是宿敌的血族人相拥在一起,亲吻地难解难分。 他莫名觉得,此时的公主殿下是那样的美丽而真诚,是脱去所有厚重伪装后最为真实的她,而之前展露出的继承者形象则更像是刻意地在扮演。 桑熠面色微有尴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私自窥探属于继承者的隐私,他不自然地提醒:“圣殿已到。” 洛依贝陡然间清醒过来,她居然完全沉浸在与纳尔一切接触中,她忘记了前方全速行进引领自己去往海族圣殿的桑熠。 他一定看到了两个人亲吻的画面。想到这洛依贝羞愧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面前巍峨伫立的海族圣殿让她打消了那种想法。 桑熠坦然露出浅笑:“通往圣殿内部尚有一小段路程,我可能无法帮助殿下了……” 洛依贝看到桑熠身影虚晃摇摆险些控制不住他自己漂浮在海水中的躯体,她急忙用手扶住桑熠。 “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你要保重!”女孩想多说几句关心的话语但纳尔的状况不容乐观,她只能简单地道谢。 第一百零一章 血液之诱 洛依贝缓缓松开揽住纳尔腰肢的手臂,改为五指相交紧贴住他的掌心。此时的她才发现两人身上所穿的纯白衣袍已经被纳尔身上透出的血液全部染红。 两件触目惊心的血衣交缠在一起。那都是血,唯有鲜血方能染就这样猩红而刺目的色泽。满目血红灼痛着洛依贝的心脏。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上是层出不穷的血痕,深可见骨,一道一道密集地让人发自内心地产生着畏惧。 两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桑熠施加的淡蓝色微光,那些有着剧毒的血液被牢牢束缚在内部,丝毫不能外溢。 洛依贝原本想问出口的话语一下子变得那样苍白无力,又全部被她压回腹中。 海底是一片幽深的漆黑,借着桑熠指尖凝聚的冷光,洛依贝从黑暗里看到了身边的这一切,也看到了通往圣殿内部的深暗通道。 “它将于前方引导你们,照亮你们的路途,我的生命不衰它就永远不会熄灭。”桑熠一字一句说道。 那轮冷光脱离他的指尖缓慢飞向了通道深处,不断闪烁的光芒宛如一只跃动的萤火虫。 洛依贝小心翼翼地托住纳尔脆弱的躯体,生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碰到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 她试图再次掀开遮掩住男人容颜的兜帽,依旧是遭到了他的强烈抵抗。 女孩一边前行一边温声细语地开口:“纳尔,你以为我贪恋的是你的容颜是吗,现在你失去了它变得丑陋,你害怕我看到你的模样会嫌弃你丢下你?你方才亲吻我的时候我有嫌弃你么,就算你不让我看我也能感受到那些伤痕。” “不……不要!”纳尔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阻止女孩的手。可体内血液的流失让他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迟缓,他失去了往日最引以为傲的速度,一举一动从不同程度上撕裂着伤口。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而洛依贝趁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兜帽被撩开的瞬间一张布满血痕的脸颊呈现在那抹冷光下,昔日清冷英俊的容颜此时被可怖的血痕尽数覆盖,那些血痕依然在缓慢增加。 纳尔对光线极为敏感他顾不上撕扯伤口带来的剧痛,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丑陋的脸庞隐藏在了背光处的黑暗中。 这张被破坏掉的脸谁都可以看到,唯独洛依贝不可以。他不想吓到她,更不愿意从女孩的眼眸里看到畏惧的神色,那会让他生出些自己终结自己的冲动。 脆弱不堪一击的躯体,流淌出来的血液,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蚕食身体的诡异力量以及洛依贝曾经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话语此时都像一把利剑,硬生生在狠狠剜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一路走来已经足够强大,多么可笑,可仅仅只是深渊的一点力量就能够将他摧残至此。 亚斯兰大陆上的禁忌力量根本不给予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它就像神灵布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陷阱,祂就是要以自己的意志要带走他的生命,将他带离那个女孩身侧,毫不留情地从这个世界上将他驱逐出去。 最后的一道遮羞布也被心爱的女孩残忍拉开,纳尔仅存下来的意志也随之彻底消散,他知道他不可能再有余力前行,他的路途到此为止。 听到洛依贝的那些话语他很开心。她很在乎他,甚至一路而来她都在刻意吸引他的注意力给予他生的希望。她说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也让他明白了女孩曾经做出的一些奇怪举动。 而他也借着她给予自己的这段时光诉说出了最深沉的爱意。 看着男人微敛下的赤红眼眸,在兜帽被掀开的瞬间他与她有过一次对视。他眼里是惊讶,是强行压抑已久的痛苦,是惧怕,他惧怕洛依贝的直视。他挣扎着移开视线躲避掉女孩的目光。 洛依贝想用手指去触碰那双熟悉的眼睛,男人纤长的睫毛下是两团殷红如血的眼瞳,那是暗夜里最鲜艳的色彩。 就在她即将触及他的眼睛时,纳尔主动放开女孩的手臂同时拍掉了她企图触碰自己的那只手。 离开洛依贝的庇护,那些诡异的力量再次疯狂涌入他的体内,血痕飞速加深,直逼他跳动着的那颗心脏。 “已经够了,洛依贝。以我这样的残躯能够撑到这里已然是极限。我的状况我自己知道,我答应跟随你也只是为了想多陪伴你一些时间。我很抱歉我无法再兑现许下的那些诺言。 忘掉我,忘掉我们之间的一切,我们根本不该在一起,你不属于我,是我强求你来到我的身边,是我的错……” 纳尔眸光闪烁着,艰难地继续开口:“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给你,只有炽离,刚好它也已经认你为主,答应我洛依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要使用它。” 他还没有忘记洛依贝利用炽离射出的那只金纹箭矢,他不知道炽离为什么会认同洛依贝做它的主人。或许那把弓于冥冥中看得到自己的结局,所以它才接受了新的主人。 洛依贝始终保持着被纳尔推开后的姿势,纳尔微弱低沉的嗓音环绕在她的耳畔。良久,她忽然用力拭去多余的眼泪,跌跌撞撞地再次扑到纳尔身边。 “你说什么我不属于你,这都是借口!是你自己闯进我的生活,是你选择了我!我原本对你没有任何情感,是你接近我诱惑我伤害我,也是你说你要我!” “怎么了……现在我还没有放弃你你却先要丢下我吗?你卑劣你自私!你以为你有资格选择死吗?!你有什么资格去死!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死不了,你别想轻易死去!”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纳尔忽然瞳孔骤缩,想到了她要做什么,他不顾一切地扯住洛依贝想阻止她的疯狂举动。 “洛依贝!别那样做!我不需要!”他急切地嘶吼。 涌动的海流里陡然间飘散出一抹血色,即使它湮没在海水中,纳尔依然嗅到了此时他最惧怕嗅到的那个熟悉味道。 如同午夜幽兰齐齐绽放散发出的馨香一下子包裹住纳尔,那些血液浓厚的香甜气息盖过了他自己不断蔓延而出的血液。 无论有多远,他都能轻易辨别出这个足以让自己癫狂的气息。 眼前,唇边,甚至他的血液里都沾染上了那个最令他渴望的气味。 便在此时,洛依贝平淡地将自己瓷白的手腕递到男人唇边,她的手腕上有一条新切割而出的血线,那些诱人的气息透过海水四散来到纳尔身侧。 “我命令你,喝下去!”她声嘶力竭地开口。 不容任何抗拒,她不会给他留下任何躲避的机会,女孩将自己的划出伤痕的手腕紧贴住男人冰冷的嘴唇,挤压之下涌出的股股血流顺势落进纳尔的口腔中。 很快,有尖利牙齿刺破肌肤的熟悉感觉传来。他像饥饿的孩童一般疯狂汲取着自己最想要的食物。血从肉体里不断聚集起来又被立刻取走。 “看……你还是无法拒绝我的血液。”女孩笑靥如花,轻柔地一寸寸抚摸过男人安静的侧脸。 她望着那张熟悉的容颜轻声呢喃道:“白夜,我知道你在,我答应你的交易。你帮我救他,我任你予取予求。” “你现在极度虚弱,我的能力也有限。”意识里的始祖声音透着沉重。 阴冷的气息开始覆盖住女孩周身,她霍然起身环住正在吸取她血液的纳尔,以极快的速度穿破海流掠向前方。 血液一丝丝离体,伴随着血液而去的还有全身气力。始祖白夜虽然内里蕴藏着深厚的本源力量,可他需要依附于女孩的意识存在,而今随着血液的逐渐丧失洛依贝的意识已经愈发模糊,他能够施加的力量也愈发稀少。 幽深的通道里,距离海族圣殿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白夜彻底失去了对洛依贝身体全部的掌控权。 无边际的黑夜与守望之海的海流开始吞没着两个人的身影…… 第一百零二章 王座之上 纳尔仿佛感受不到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甚至感受不到洛依贝已经消失的意识。他依然在安静地吸取女孩的血液。纳尔的意识始终沉浸在那片有午夜幽兰盛放着的血色海洋里。 与此同时,得到洛依贝血液后影响纳尔躯体的那股诡异力量仿佛受到了抑制,面对着那些外来的血液它拼死与之抗衡,源源不断的血液与深渊带来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消融,瓦解,而后进行着新一轮的交锋。 纳尔苍白的皮肤表面此时正发生着剧变,那些血痕缓慢开始愈合又在深渊力量的影响下被重新割裂。循环往复的愈合与撕裂让纳尔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紧蹙着双眉默默忍受着痛楚。 失去意识的身体在海流中缓慢下沉。洛依贝霍然睁开双眸,那竟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纯白色,那双眼睛冰冷异常,直要看穿人的灵魂。 她几乎毫不费力地将纳尔拉进了自己怀中,女孩后背突出的肩胛骨两侧开始透出炽烈的白光,光芒愈发耀眼夺目,将整个幽暗的通道内部照耀的如同白昼! 那光飞速凝成了巨大双翼的模样,羽翼渐丰,那对纯白色的双翼将周遭的海流搅动地混乱异常。跟随着女孩的意志,它带领着女孩轻而易举地便掠进了那方圣殿内。 穹顶高远,石柱巍然耸立,空荡荡的海族圣殿内部一片死寂,坚硬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隐隐透出漆黑的光亮。 女孩单手环住纳尔的腰身,也没去阻止男人汲取自己的血液。 拥有着莹白眼瞳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向圣殿最深处的那尊王座。 那尊由海族最坚硬的海枯石雕琢而成的王座在圣殿里沉寂了近千年,它曾是亚斯兰大陆共主,海族之王的尊座。 暗纹镌刻而成的波涛圣纹围绕在整个王座上方,雄壮威严的深海蛟龙自波澜中腾空而起,片片鳞甲纹路清晰鬼斧神工有如神迹,难以辨别虚实。 王座最上首牢牢嵌入海枯石内部的那颗圆润玉珠就是始祖白夜在千年前留存给海族的圣物。 此时那颗玉珠光芒由最初的黯淡逐渐变得闪烁不定,像是嗅到了最渴望产生碰撞的那一缕气息。 莹白眼瞳的女孩挣脱掉还在啃咬她手腕吸取血液的纳尔,她步伐平稳地走向那尊王座,将顺着肌肤纹理流淌下来的殷红血液尽数泼洒向那枚玉珠。 血液蒙住了明珠闪烁不定的光芒。少顷,融入那些血液的明珠骤然爆发出极为耀眼的幽蓝光束。 那些光束直直穿透海流,穿透了海族圣殿内砌的坚固墙壁,穿透了它能够穿透的一切,没人知道那些极具穿透力的光束将要去往何方。 它为海族带来了久违的平和与庇护,甚至更胜从前,被深渊力量所笼罩的守望之海一寸寸摆脱了那些邪恶的、诡异的束缚。 幽蓝光束自外向内斜射入整座海底宫殿,照亮了每一位海族人的湛碧眼眸。他们饱受苦痛折磨的暗沉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亮。 “蓝色的……漂亮……妈妈。”海族蹒跚学步的年幼孩童喃喃着将白嫩的小手伸向了那束光芒。 “主神在上,庇佑我海族再不受深渊侵蚀束缚,庇佑我海族万世宁和如初!”海族七位执掌神谕沟通的大祭司纷纷虔诚地跪于宫殿地面上,他们匍匐着苍老的躯体迎接着守望之海的新生。 “是光!是照亮一切的光!那是驱散黑暗驱逐邪恶诅咒的光!” “主神在上,我们得救了!守望之海得救了!” 海族子民眼眶里滚落的泪水在落地的那一刻尽数化作了圆润的粒粒珍珠。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它们铺满了大理石地面,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将整座殿宇映得愈发神圣。 海底宫殿内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他们欣喜,他们癫狂,于绝望中颂祝着新生的降临。 桑熠沐浴在幽蓝光束之下,绝美的容颜上有骤然放松躯体带来的疲惫虚弱,他的内心此时已经膨胀到最大限度,夙愿得偿的满足感填补着他空虚的灵魂。 为了这一刻的降临,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神灵在上,从此我们不必再畏惧深渊带来的灾难。愿海族和乐如初,族人子孙绵长不绝,桑熠愿为此献出生命与一切!” 海族圣殿深处。 幽蓝光束刹那间穿透纳尔的躯体,蚕食着他的皮肤、血肉与神经。那股诡异力量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驱逐,它像极了一只老鼠仓皇逃窜溃不成军,直到被死死逼至角落,被彻底磨灭不留一丝痕迹。 血族本体里的自愈力量不再受到限制,愈合力量飞速修复着纳尔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那些血痕以极快的速度被修复地完好如初。 拥有着莹白眼瞳的女孩缓步登上王座,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冷得仿佛不具备任何情感,冷得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目光沉静地自上而下凝视着王座,在指尖依次抚摸过那些陈旧的暗纹后她霍然间抖开衣袍稳稳地坐上了那尊王座。 海枯石雕琢成的王座在女孩安坐下的那一瞬间整体活了过来。波涛圣纹开始循环往复的流淌不止,那对深海蛟龙则是直接从王座上首径直飞出,它们环绕着整个海族圣殿盘旋飞舞几圈最后围绕在了女孩的身边。那颗释放出幽蓝光束的玉珠比先前更为剔透闪耀,垂落而下的光束勾勒出女孩清秀而精致的容颜。 女孩缓缓闭上双眸,眉眼间的冷意微敛,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安静与祥和的一片雪白,瓷白无暇的脸颊在道道光束的映衬下显得圣洁而不可侵犯。 纳尔踉跄着退却几步,脸颊上的丑陋血痕尽数褪去,黑发如流水般四散肩头,他清冷的容颜在幽蓝光束的映衬下更添几分俊逸。 他睁开了赤色眼眸,宛如暗夜中的血色君王于最幽深的地底世界里悠悠转醒。恍惚间看到的就是眼前安坐在王座上的女孩。 纳尔忽然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他觉得那个女孩是那样的熟悉,不仅仅是过去心心念念的恋人,更是那个他始终无法记忆起来的存在。他穿越过早已流逝殆尽的时光与近乎凝固的海流,以五指交握的姿态紧攥住女孩葱白如玉的那只手。他整个人虔诚地倾身凑近女孩,用冰与火激烈交织而成的吻封住了她柔软的双唇。 来自守望之海的一股股涡流浸润着两人的脸庞,浸润着他们紧紧贴住的唇瓣。王座上的女孩伸出洁白的手臂将身前亲吻自己的男人按进怀中,无声加深着这个吻。 他们听不到海底宫殿里的那些欢呼声与颂祝声,他与她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忘记了时间的延续。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只剩下唯一能触碰到的温度。 良久,纳尔悄声离开女孩唇畔,他用额头抵住她的眉眼无声倾诉着自己深埋心底的爱意。 安坐的女孩缓慢睁开她莹白的眼瞳,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冰冷,如同千层白雪堆积下来的冰寒,连带着目光都透出了一丝丝寒意。 纳尔注意到那双莹白眼瞳的瞬间,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在那冰寒目光的注视下,他竟微觉自己像是一个犯下极大过错的罪人。 纳尔心底对这样的目光有着深深印刻下来的畏惧,他神色复杂地缓缓离开女孩身侧。 那不是洛依贝,她不会有这样的目光。 他的每一个眼神与动作都落入了王座上的女孩眼中,那双冰冷的眼瞳微敛,瓷白无暇的脸颊隐约透出些落寞。 孤寂的落寞…… 第一百零二章 莹白之瞳 莹白眼瞳的女孩,圣殿里那尊古老王座产生的诸多异象,这些都彰显着洛依贝隐藏已久的不同寻常。 联想到曾经依靠着炽离射出惊天一箭的女孩,他清楚记得当炽离弓弦被完全拉满,金纹箭矢彻底具现成形,她的眼瞳也是一片毫无杂志的纯白。 这一次,那双莹白眼瞳没有很快消失,女孩安静端坐在王座上,两条深海蛟龙环绕着她不断盘旋飞舞,虚幻形体散发出的微光将女孩的容颜衬得愈发模糊美丽。 她在纳尔的注视下缓慢起身,在她离开王座的那一刻,蛟龙的躯体无声消散,王座背后涌动的波涛圣纹也趋向平静,深嵌入海枯石内部的圣物光芒有所收敛。 那尊王座再度陷入了永久的沉寂。 纳尔仔细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再看自己,莹白的眼瞳内仿佛失去了原有的神采,像一个迷失路途不知该去往何方的旅人。 女孩赤裸着双足踩在海族圣殿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借着桑熠投注的那抹冷光纳尔隐约看到女孩身后是一对收敛在背上的纯白羽翼。 她……竟然拥有着与雪漠相似的羽翼! 羽翼这种东西在亚斯兰大陆上极其稀有,只有力量达到一定层次的强者才能够使灵魂外溢生出独属于自己的羽翼。 雪漠属于那种层次的存在,他强大到让人不得不去仰望。 艾维拉家族的始祖白夜也是那个层次的强者,他崛起于千年前的混乱时代。彼时的白夜依靠着自己强横的灵魂力量带领艾维拉家族击败了曾经的亚斯兰大陆共主,也就是海族的王。 在那之后,他拟定盟约与交易将海族划入了自己的统治之下。 除去大陆至强者,占据亚斯兰大陆东方一半领土的精灵族也拥有着天生的蝶翼,但那不是因为他们强大,那只是神灵赋予他们的能力,让他们能够自由翱翔天际。 眼前白瞳女孩的羽翼显然应当属于前者,洛依贝的身体内竟然隐藏着这样特殊的存在。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可她自己却丝毫不知情。 难道艾维拉家族的始祖白夜之所以愿意屈居洛依贝意识深处,正是因为这个白瞳女孩的存在…… 他方才做了什么,他居然主动在亲吻这个白瞳女孩,而那个女孩非但没有拒绝这样放肆无礼的触碰甚至还想得到他更深层次的接触。纳尔有些不理解。某种程度上,她与洛依贝有着相似之处。 白瞳女孩赤着双脚一步一步向着圣殿外方走去,纳尔急忙追上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追寻这个陌生女孩,可能是出于他对洛依贝的爱恋,也可能是这个女孩给予了他想去探寻的欲望。 纳尔只身拦下前行的女孩,望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瞳,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沉思一番他终于找到个蹩脚的理由,试探性的问道: “你的脚……冷吗?” 白瞳女孩垂下双眸看了眼自己赤裸着的嫩白双足又重新与纳尔对视,眼眸里并没表现出任何情感。 纳尔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就沉默地与他对视。她眼睛里蕴含的冷意还是让纳尔颇为忐忑。 他怕女孩耐心有限,也怕她会突然出手攻击自己,毕竟洛依贝最初解开封印时白瞳女孩曾经想杀掉他。 纳尔发现最初时被自己浸透的兜袍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纯白色。 两人静默一会,见白瞳女孩并没有多余的举动,纳尔忽然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拉住她葱白的手,女孩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她的手很冷,没有了洛依贝以往的那份温热。 纳尔伸手为女孩戴好兜帽,宽大的帽沿一下子完全遮住了那双莹白的眼瞳,看不到她的白瞳,纳尔心底也相对地平静下来。他借由双臂轻易地将面前陌生的女孩打横抱起,女孩顺势自然勾住他的脖颈。 “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你的眼睛和羽翼。”纳尔凑近女孩耳畔轻言。 洛依贝的特别只有他知道就好,外界不相干的人知道的越多给她带来危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他看到白瞳女孩背后垂落的羽翼变得虚幻透明,逐渐消失在了海流中,她的后背上只留下两个曾被羽翼穿破的小洞。 这么听话?倒是跟洛依贝很像。他心底抑制不住地产生着欣喜,因为窥探到了某些隐秘。即使是这样特别的洛依贝,他也要护住她。 纳尔再没有任何犹豫,他抱着女孩缓步走出海族圣殿。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打破幻境的那个夜晚,他抱着洛依贝穿行在昏黄的路灯与冬夜的寒风中。 翻涌的海流自纳尔身侧缓慢行过,幽暗深邃的通道里只有那抹萤火般的冷光始终照耀着男人的面容。 …… 王城,艾尼希德第20层。 洛萧然环视着已经属于自己的这个房间。洁白透亮的地面一尘不染,墙壁光滑毫无一丝杂质。 整扇落地窗将房间显得宽敞而明亮。窗外仍处于一片白昼,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落进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房间内的设施非常简单与人类世界的装饰极为相像。小巧的圆桌与藤椅临窗而放,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面纹饰华丽的全身镜。 洛萧然想起那位裁决圣殿最高执事的话语。 艾尼希德内部的房间自由度极高,所有一切都能够根据主人的心意改变。因为任意一处都可以成为储物空间所以房间内并不需要多余的橱柜。这也是隐蔽性的体现。 至于照明,洛萧然缓缓望向天花板上方零散分布的小风铃。那是利用指挥意识就可以轻易控制的灯盏。 有点难以置信……但从今天开始,这里将是他的新归宿。 洛萧然并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沉睡,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疲倦。睡过一觉后先前沉重的躯体已经变得极为轻盈,他能感受到体内那种特殊的力量正在缓慢自行恢复。 艾尼希德每一层都有掌管生活与日常事宜的精灵侍者,它们形体微小,不具备自主思想,思维模式也普遍单一,全凭主人的吩咐做事。 在精灵侍者的引导下洛萧然接触到了早已备好的餐食,菜色式样虽叫不出名字,但十分可口。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里的不会因为饭食上的问题引起水土不服。 用过餐后,时间还很早,洛萧然携带着唯一拥有的那件代行者衣袍来到第20层的浴池,他准备简单沐浴后便去往精灵侍者先前提到过的第21层,那里有着艾维拉家族现存对外开放的所有典籍,上至魔法典籍下至家族历史都可以从书籍中了解到。 浴池所在的这个房间极宽大,整个房间除去边缘部分用于存放外带物品,再就是早已更换好沐浴水流的两方浴池。 他记得精灵侍者说过艾尼希德的沐浴设施都会在居住者进入浴池时自动开启,水温也会飞速调节为最适合沐浴的温度。 整个艾尼希德第20层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居住,这一层的全部设施都可以由他自由使用,这么想想还真是有些奢侈。 洛萧然随及摇头失笑,不禁为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无奈。 这里就是父亲曾经的故乡,亚斯兰大陆,是他一直想回到的故土。 洛萧然简单褪去身上多余的衣物,平整地叠好放于浴池边缘。他缓缓踏入浴池内,温热的水流立时包裹住他的躯体,洛萧然直接整个人没入了浴池的水流下。 感受到通体舒畅的放松感逐渐被止住呼吸的窒息感所代替,直到大脑出现被截断的零碎片段,意识也趋向一片空白。 灰白火焰,父亲,雪衣老者,电光以及那封遗书上的每一个字眼。 纷至沓来的画面牢牢束缚着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场噩梦里。父亲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话语,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都是那样清晰。 原来……还是无法释怀…… 第一百零三章 银月下的公主 窒息感无声降临在洛萧然的躯体上,大脑如同被滚烫的铅水层层灌入,意识则是被死死禁锢在脑海内部。渐渐地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变得闪烁不定,变得模糊不清,心脏开始沉闷地加快跳动,耳膜鼓胀地难以忍受。 在即将到达自己的极限时洛萧然猛然间从水底钻出,同时也脱离了刻意制造出的窒息环境,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空气被他不断吸入肺部,心脏疯狂跃动,它无声抗议着自己刻意贴近死亡的行为。 洛萧然纯黑的瞳仁有些涣散,随着氧气的摄入,他的瞳孔开始有了焦距。 湿漉漉的黑发一缕缕粘合着他英气的脸庞,透过发尾流淌下的股股纤细水流顺着洛萧然微蹙的柔和眉眼滑落,漫过他高挺的鼻梁,浸润着他微红的薄唇。 洛萧然起伏不止的胸膛上尽是水流滑过后遗留下来的细密水珠,浴池内的水液渐渐从最初的透明变作了浅淡的蓝色。随着那抹蓝色的不断蔓延,整个浴池内部升腾起薄薄的雾气。蒸腾的水汽混合着沐浴液散发出的淡香环绕在浴池上空。 水底只能隐约映出洛萧然健硕完美的躯体,他重新归拢发丝,心底的压抑丝毫没有减少。 他拾起自己带来的那部手机,电量在89的档位,而本应正常显示出手机卡信号的位置此时是灰暗的叉号,这意味着他离开了服务区。 也是,他都穿越空间之门来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怎么能奢望手机这种东西还能有信号。 但这部手机里离线的东西依旧能打开,所有自带的软件还能察看,洛萧然打开日历,双眸忽然有了瞬间的失神。 他清楚地记得,今晨离开洛家的时间是2019年1月23日6时12分,他一向非常重视时间,不可能会看错。而手机上现在清晰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2019年1月23日10时17分。 怎么会……即使失去网络矫正,手机的系统时间依然会自己根据分秒时不断推进。 今天他跟随妹妹来到亚斯兰大陆,在到达主城萨诺兰时他能够肯定那是属于清晨的阳光,光线里还带着黑夜尚未散尽的丝丝寒意。 他完全肯定自己在亚斯兰大陆上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人类世界的时间竟才过去三个小时? 时间……时间出了错,一定有哪里不对,亚斯兰大陆的时间与人类世界时间不对等,这个世界的时间慢很多,可时间流逝的速度却并没有让人觉出异常! 他以为已经度过一天的时间,事实上这段时间只是相当于人类世界的三个小时? 难道说是判断出现失误,今天到达时自己以为的时刻并不准确?那么略带寒意的阳光又该怎样解释。 又或是亚斯兰大陆上的时间被刻意减缓过? 良久,洛萧然平息掉内心的震撼,这些是黎莫从未提及的东西,也是他迫切想弄明白的事情。可越是深入思索关于时间上的各种误差,他的大脑就越是混乱,潜意识里能窥见到某些重要的事物。 只是那些事物既让他期待又让他从心底产生着畏惧。 发觉出这样可怕的转变,洛萧然才猛得惊醒,下意识脱离了危险状态。 心底的种种不安促使他丧失了继续沐浴的兴致,他刚准备起身离开浴池,宽大房间内唯一的那扇门突然有了响动。 吱呀。 那扇门被从外向内推开复又重新关上。 进入房间的是一位身着黑色抹胸长裙的女孩。刚进来的女孩对不同的气息异常敏感,她也马上发现了那位正在进行沐浴的男子。 两人目光相交的一瞬,在薄雾的遮掩下,洛萧然隐约认出了女孩熟悉的容颜。 “依贝!” 齐肩的黑色短发,清秀柔和的脸庞,这一切都与记忆中的妹妹相一致,他唯一没有发现的是她被黑暗掩盖住的异常瞳色。女孩微动嘴唇似乎想吐出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不……他不是,他不是曾经的那位守护者。 洛萧然下意识认为,她的眼眸是纯黑色。 妹妹这么快就能从海族返回主城萨诺兰,看来涉及那件圣物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只是她似乎清瘦了一些,不知是不是经历过某些不开心的事。 他看到“妹妹”停驻在门口,她没有回应自己,犹豫了好一会女孩垂下脑袋,额前的细碎发丝掩盖住了她的眼眸。她伸手灭掉了原本处于开启状态的风铃灯盏,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女孩悄无声息地缓步经过洛萧然身侧,没有任何停留,相反,她的步伐还有些快。 妹妹她……没有回应自己还刻意关闭掉灯盏,是光芒过于刺眼亦或是心情不太好? 洛萧然隐约察觉出妹妹的异常,可女孩子的心事他也不方便过问。 穿着抹胸长裙的女孩径直走到另一方浴池边,她刻意挪过那些蒸腾的水汽遮挡住自己的身影,同时也遮挡住了洛萧然探究的目光。 寂静里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那件原本穿在女孩身上的纯黑抹胸长裙被简单叠好放在浴池边缘,入水的轻微声响唤醒了洛萧然的神思。 洛萧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不妥,便起身换好衣物准备离开。 “依贝,我想同你说一些事情,我会在房间外等你。” 洛萧然打算等待妹妹沐浴完毕后再与她交流自己的一些发现。 外面……等她…… 女孩依然保持着沉默没进行任何回复,心底的不安却在寸寸加深…… …… 洛萧然徘徊在房间门外等待妹妹沐浴完毕,他沉下心思打开手机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他安静地倚靠窗边阅读着一本离线下来的悬疑小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很久,可那扇门还是没有将要打开的迹象。 虽然碍于时间上的巨大落差洛萧然不能得知现在的具体时刻,可他能意识到距离自己走出浴池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且窗外都已由白昼转变为黄昏,这说明黑夜很快就会来临。 妹妹她……还未沐浴完? 洛萧然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出于对妹妹的尊重他又不能直接冲进去,万一她正在换衣服岂不是徒添尴尬。可如果她在里面出了危险呢? 想到这,他伸手就要去推开那扇门。 就在此时雕花木门忽然间从里面被打开,露出的缝隙不断增大。穿着黑色抹胸长裙的女孩似乎早就知道门外有人在等待她。 她想径直越过洛萧然向她伸出的那只手,可她低估了饥饿为她带来的负面影响,那间接使她平日里极快的速度变得异常迟缓。 洛萧然惊讶地发现妹妹竟然下意识想逃开他的触碰,好在发觉到这一点他先一步抓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臂。 冰冰凉凉的温度让他微怔,洛萧然只当是妹妹刚沐浴过后体温的自然下降。 “依贝?”他刻意放缓语调,有些不理解妹妹为什么想逃开自己的触碰。 女孩剧烈挣扎着推开洛萧然,她抬起了自始至终都在低垂着的脑袋。 距离极近的注视下洛萧然彻底看清了这个女孩的面容。 她的脸庞与妹妹有着几分相似,正是这种相似让他在环境昏暗的浴池里错将女孩认做了他的妹妹。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此时的女孩沐浴着窗外月光洒落下来的优美银辉,血族独具的苍白肤色将她的五官衬的精致异常。她的眼瞳是幽深的暗红色,眉眼间隐约带着些深藏内里的忧伤。女孩气质优雅而沉静,如同暗夜里的那抹银月,朦胧美好让人抑制不住地想去触碰她。 刚沐浴过的女孩身上有着淡淡的馨香,脸颊边齐肩的发丝仍带着些湿意,此时由于情绪波动与本能的畏惧她胸口处微有起伏。纯黑色的抹胸长裙将她的肌肤衬的愈发白皙无暇,颈窝微陷凸显出了她修长漂亮的锁骨。 女孩趁机挣脱掉眼前的陌生男子,避开他的直视,有些为难地低声开口: “……我不是。” 留下这句话语,她略显慌乱地逃开了洛萧然的注视。 他的模样既熟悉却又陌生,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一个身影。 一位慈爱而温柔的守护者,先代王之守护者——铭。 第一百零四章 黑袍之人 陌生的女孩已经跑远,洛萧然甚至没能得到她的名字,唯有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她时落下的冰凉滑润感。 那双漂亮的暗红眼瞳似曾相识,洛萧然仔细在记忆中搜索着,终于想起女孩的瞳色与纳尔极为相像,可她眼眸里蕴藏的情绪又丝毫不像纳尔。 她与纳尔是相同的一类人吗?她是否也需要进食血液维持体能…… 他有注意到这个陌生女孩左手手背上的暗红印记,她的皮肤很白,那个六角雪花形的印记如同鲜血染就,异常夺目。任何人都不可能忽视它的存在。 那印记也同她的眼眸一样似曾相识,洛萧然自然也想到了纳尔,于是他很快发现了与之相同的东西。 曾佩戴在那个男人颈间的就是这样一枚相同纹路的吊坠! 他与她是什么关系? 洛萧然眉峰微蹙,瞬间就对纳尔的好感度跌至谷底。 那个人……除去拐走妹妹,莫非在这个陌生的大陆上还与另一位女孩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他就知道他在欺骗妹妹!最可恨的是他居然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在妹妹不得不舍弃他之前他会一直陪伴着妹妹。 那么……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也并不知道妹妹的存在。 一个人欺骗了两位女孩,这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行。洛萧然面色暗沉地似乎要滴出水。如果情况真得属实他不介意撕破那个男人伪善深情的卑劣面目。 这个陌生的女孩虽然与妹妹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不知是不是因着妹妹的关系,洛萧然心底始终对女孩有着一些怪异的情绪。 黎莫曾对他说过第20层只住着他一人,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陌生女孩的存在似乎连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也没有权限知晓。 她就像一个安静的幽灵,独自居住在艾尼希德第20层,与外界相隔绝,也从未受到他人的打扰。而他的到来,或许……惊吓到了她。 她与他的境况很是相似。 汐曾经说过他的容颜与父亲过于相似,一旦进入亚斯兰大陆必须刻意隐藏形容,在萨诺兰内部更是需要时时小心,裁决圣殿与代行者可以给予他身份上的最大掩护,而形容上只能靠他自己。 艾尼希德第20层住着两个人,他们的身份都不能被外界知晓,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两个人碰巧撞到,互相看到了对方的脸。 黄昏的余晖逐渐映入窗内,整个艾尼希德第20层十分寂静,下午充足的睡眠使得洛萧然并没有感到困倦,他心底因为刚碰到陌生女孩还带着些难以理解的兴奋。 抛却心中杂念,洛萧然没再继续浪费宝贵的时间,此时已接近夜晚,用不了多久艾尼希德将迎来崭新的一天。 艾尼希德第21层面积比想象中大出许多,原以为这座城堡深夜时分应该不会有太多活动的陌生人。事实证明洛萧然还是低估了王城的繁华与流动人群的数量。 第21层的典籍存放处是王城极少数对外开放的区域之一,只要不违反法则、不寓意进行破坏平民也同样可以在这里找寻自己想要的各种典籍。 第21层整体呈现出层层环绕向中央部分递进的装饰风格。盛放典籍的书柜材质未知,颜色暗沉古老,表面形成了许多复杂而难以辨认的纵横纹路。抚摸起来倒像是百年老树独有的粗糙手感。 这里收录着艾维拉家族从创立最初至现在整理出的所有不同系别魔法,上至家族历代至强者修习的魔法,下至生活中普遍能得到运用的小术法,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更为可贵的是,典籍存放处外围有许多资历深厚的撰写者正在夜以继日地钻研编撰。对典籍里尚不明悟的部分只要摸清那些编撰者的当值时间,花费一定的钱币就能得到他们更近一步的详细解释。 这也是第21层一直人满为患的原因,对于迫切渴望精进魔法的人来说,那些详尽的指点无疑非常重要。 等待登记的队伍一直快要排到第21层传送阵门口,洛萧然身穿代行者衣袍,以兜帽遮掩面容,安静地走入这支队伍。 好在前方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到来的总人数一直在增加。借着走走停停的空隙洛萧然打量着前方的人群。这个队伍里有身着白银盔甲满面肃容的兵士,有互相畅谈、衣着华丽的漂亮女士们,也有步履蹒跚的白发老者,甚至还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子们。 其中也不乏回望他的人,他们的神色无一例外地都带着一点诧异,这让他略感疑惑。 洛萧然正凝神观察着人群,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轻拍他的肩膀。 拍他的人是一位黑袍罩身兜帽掩面的陌生男子,他全身上下只有胸口那枚玫瑰圣徽最为惹眼,宛如鲜血描画而成。这副装扮洛萧然有些印象,似乎是四大圣殿中杀戮圣殿的固有装束。 “兄弟,我们不需要排队。”那男子略显亲昵地环住洛萧然的臂膀并将他带离了冗长的队伍。他引领洛萧然直接来到了那位登记老者面前。 典籍存放处的登记老者只是淡淡瞥了眼两人衣袍上的不同圣徽便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直接进入,这让洛萧然颇为讶异。 看起来那枚圣徽所代表的裁决圣殿是艾维拉家族十分重要的存在,竟然可以让他不必按流程排队,这样想来先前人群中诧异的目光也得到了解释。 “兄弟,你是新来的?”陌生男子随意问道,这位身穿代行者衣袍的同僚似乎并不熟悉裁决圣殿在艾维拉家族拥有的特权。 “嗯。”就现在的状况来看,不承认自己是个新人也没法解释这身衣服,何况他的确是个新人小白。 “能进裁决圣殿的都是家族内部的精英,我们两家关系非比寻常,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别客气。”陌生男子又自来熟道。 这一副大哥照顾小弟的口吻,还有那句“我们两家关系非比寻常”,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的关系竟然这样融洽?他还以为不同势力都会是互不待见。还有这个陌生男子自始至终都十分亲昵的举动,还真是让他不太适应。 “谢谢……我想知道家族史籍的位置。”洛萧然尽量自然地询问。 “最中间就是,不过你对那种枯燥的东西有兴趣?”见洛萧然没回复,他略微思索用恍然大悟似的口吻继续开口。 “我知道了,你是去看那种书的,我不会告诉你们汐大人。” 什么?那种书……是什么意思? 等等……这其中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陌生男子再次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开口:“你想看的书都在最中央正东方向的那个书柜夹层里,书柜左侧边缘有一个剑形暗纹,你将本源力量注入很容易就可以发现。不必谢我。” 说完这些,陌生男子轻拍洛萧然的臂膀以示鼓励便转身离去。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会打消洛萧然想快速了解亚斯兰大陆的执念。他缓步向着最中央走去。 那位杀戮圣殿的暗杀者的确没有骗他,最中央的这片区域正是艾维拉家族创立以来所有史籍存放的地方。可他远没有想到这期间的史籍会这样广泛,从初代王至最近的一代王几乎有几千本史籍的样子,这中间有的详细有的粗略。 权衡之下洛萧然选择观看涉及家族创立者的那一部分,如果有余下的时间他想知道最近一代王在位期间的事情,那一定涉及到妹妹的身世。 洛萧然取出几本典籍寻了个僻静座位安坐下来。 手指微动,他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典籍,随着书页不断跃动,时光悄然流逝。 第一百零五章 始祖之名 海族纪元3421年。 这一年,亚斯兰大陆最北部的深渊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释放出诡异力量,守望之海一半的疆域在深渊力量笼罩下相继成为一片死海。这直接使得大陆曾经的共主海族失去了昔日七系分支中的一大部分族人。海族不得不为了族人的生存将七系分支的海洋力量尽数归入象征王的那一系。 自此,海族失去了对亚斯兰大陆诸多领土的掌控权。原本屈服于海族治下的不同族群开始联合进行反扑。即使受到深渊影响,半数海域化为腐土,海族依旧能够利用无穷尽的海洋力量立于不败之地,但他们的领土也只能被限于守望之海区域。 相继落败的各部族也没有执着于守望之海,他们纷纷开始争夺亚斯兰大陆上的其他地域。 艾维拉家族的始祖白落,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族人。那时的艾维拉家族异常孱弱,在大陆不同族群间不断征伐求生。其中以大陆最东方幻夜森林的精灵族与艾维拉家族间的摩擦最为频繁。 在家族存亡危在旦夕时,白落受命前往幻夜森林深处偷取一件东西,那是一件关乎精灵族力量传承的东西,如果这次行动得手,艾维拉家族连续数百年面临的威胁将会瓦解。 令家族高层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次关乎家族存亡的行动却因为精灵族异兽银翼灵蛇的苏醒宣告失败。行动虽然失败,白落却带回了意外的惊喜。 幻夜森林深处的银翼灵蛇沉睡了很久,久到根本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存在,久到如果不去刻意试探气息精灵族甚至会认为这只异兽已经死去,可每次派遣过去窥探异兽的族人回报的结果都只是活着。 活着,但偏偏就是不愿意醒。 幻夜森林的掌权者不断更换,异兽却始终没苏醒,而这一代的领主更是直接连试探都不去试探,由着那只懒惰的异兽随意安睡。 在白落即将得手的前一刻,这只懒惰的异兽忽然翻了个身,奇迹般的苏醒过来。 白落没能偷取到既定的那件东西,但是她把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银翼灵蛇本体拐带回了家族。用拐带这个词来形容丝毫不夸张,白落为防止异兽苏醒对自己的家族造成伤害,同时也是为了让异兽不被精灵族反利用,她直接趁银翼灵蛇刚苏醒躯体极虚弱时与他签订了最不公平的灵魂契约,并且契约中的主人一方还是她自己。 银翼灵蛇放在整个亚斯兰大陆上都是极为罕见的上古异兽,这也是精灵族频繁试探他是否存活的原因,这样的存在一旦苏醒必将是足以撼动亚斯兰大陆格局的至强者。 与白落缔结灵魂契约对异兽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灵魂契约的签订意味着他将自己的灵魂分割出一半存放在了白落身上。而今后,除非得到契约主方的首肯,否则他必须寸步不离的跟随在白落身边。 睡了这么久,一醒来还遭到了陌生女孩的算计,把自己莫名其妙赔了进去,银翼灵蛇也是异常恼怒,可恼怒归恼怒,他根本没有办法摆脱白落,更不能去伤害她,那等同于自杀。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消极的方法,那就是什么也不做。 白落虽然是契约主方但她还没强大到可以命令异兽的程度,就算银翼灵蛇必须时刻跟随她,对他来说也只是换一个地方用饭、睡觉,他也不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帮助白落以及她的家族。 但这对艾维拉家族来说非常纠结。一方面银翼灵蛇的存在震慑到了亚斯兰大陆上的诸多部族,这使得他们中的大部分宁愿自己内斗去争夺大陆的其他领域也不愿轻易来招惹艾维拉家族。而另一方面这只异兽的用食也给家族造成了很大负担,整个家族全年的作物原本除去族人的消耗可以存下相当多的一部分,可现在多出这只异兽,每年几乎存不下几粒作物。 这样的状况直接让艾维拉家族进入了一段比较安逸的时期,亚斯兰大陆上其他部族为领地争得头破血流时,艾维拉家族的族人们在集体种地增加收成,甚至原本用于抵御外敌的军队也不得不开始加入这个行列。因为战争似乎与他们彻底绝缘了。 没有人会喜欢战火带来的悲伤与痛苦,艾维拉家族的高层们也非常满意这样的现状。他们占据着亚斯兰大陆中部平原上水土最肥沃的一片领地,因为异兽的用食过于庞大,没有多余的存粮用于发起战争,索性整个家族也就安于现状,转而开始发展属于自己的文明与科技。 银翼灵蛇没想到他什么都不做也能造成这样的现状,这的确让他非常意外,而同时这只凶名在外的异兽也很享受这种惬意的生活。 有一个大家族肯耗费食物供养他,并且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交易,吃得舒服,睡得舒服,别提有多幸福。 除此之外,在长久的接触下异兽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鬼灵精怪的白落,而白落也在某种程度上对这只异兽产生了朦胧的情感,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两人的感情急剧升温,在这个过程中通过银翼灵蛇的帮助白落成为了亚斯兰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强者,她顺利通过诸多高层的考验当上了艾维拉家族的族长。 艾维拉家族真正意义上的崛起,始于一个无奈的原因。庇护家族长达三百年的异兽银翼灵蛇即将陨落,他只剩下了一百多年的寿命。这个数字看上去很长,但在亚斯兰大陆上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一段时间。因着对爱人的眷顾,也是为了感谢多年来艾维拉家族供养他的用食,银翼灵蛇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 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前,他会将自己灵魂本源力量的一半送给自己的爱人白落,而另一半则会均分给她的族人们。 异兽在他仅剩下的一百多年寿命中终于展示出了他最强大的一面,通过与白落缔结的灵魂契约他成功化生为人,而在同一时期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讳,白夜。 白夜亲自带领着艾维拉家族在长达几十年征伐中相继收服了亚斯兰大陆中部平原上的其他部族,于中部平原风吟花海地域内的百米悬崖上建立了统一的城池,这座城就是后来的主城萨诺兰。 仅是做到这些他还没有满足,白夜十分清楚自己一旦陨落,艾维拉家族将直接面临着亚斯兰大陆上最强大的几个部族。 最北部占据守望之海的海族,最东部占据幻夜森林的精灵族,最西部占据极夜之地的血族,以及东南部占据荒漠地域的沙狐族。 白夜将目光放在了其中最易解决两个部族上,海族以及精灵族。 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白夜一直在与占据守望之海领域的海族周旋。曾经作为亚斯兰大陆共主的海族发挥着领地内部的天然优势,利用族人登峰造极的水元素操纵能力与艾维拉家族进行着长久的僵持。恰逢当时的海族领主因为抵御深渊力量枯竭而死,于是白夜趁主位更迭时成功击退海族。这件事也让他对海族每一代领主的遭遇感同身受,他决意通过帮助邻邦抵御来自深渊的诡异力量进而建立长久的友好关系。 白夜留下一件物品助海族抵御深渊的影响,而相对的海族必须臣服于艾维拉家族的统治。双方达成共识,此后每一代海族领主的血亲都将前往王城,这既是对盟约的监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牵制。 作为盟好关系的最大体现,海族将拥有领地内部的自主管理权,艾维拉家族不进行干涉,如遇外敌则共同抵抗。 受到海族的启发,白夜同样与幻夜森林的精灵族缔结了长久的盟约。 幻夜森林作为亚斯兰大陆上传承极为久远的地域,不仅仅拥有着强大的精灵族,更是他曾经常年安睡的栖息地。在白夜心中,幻夜森林的存在与艾维拉家族同样重要。而针对于精灵族的盟约则是一种相对暧昧的姻亲关系。 两族之间的姻亲盟约也是白夜为纪念自己与爱人之间的这段缘分而刻意拟定,同时他也希望艾维拉家族与精灵族能够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作为盟好关系的体现,精灵族臣服于艾维拉家族统治下,同样拥有领地的自主管理权。 除此之外,艾维拉家族今后继任王位的每一位女王都将与精灵族保持最亲密的关系。幻夜森林的每一位领主都是从森林深处的雪帘花苞内孕育而出,他们皆为男性。依照盟约,新诞生的领主会成为女王的未婚夫婿,并于成年后即将登临王位的前夕完婚。这是力量与权力的共同分享,也是白夜最期望看到的部分。 对于这样的盟约,精灵族虽然十分意外但也能从中感受到白夜的诚意。这意味着艾维拉家族今后的许多代女王都会是两种传承的结合体,同时也是两种血脉的结合体。融合的血脉使她们强大,也让她们兼顾着家族与幻夜森林的双重利益。 白夜缔结的这两份盟约既为艾维拉家族解决了未来可能会面临的威胁,同时又为家族带来了两个强大的盟友,而盟约的种种牵制与利益决定着三方势力都不会轻易打破它。 在此时,艾维拉家族的领地进一步扩大,迅速崛起为亚斯兰大陆上最强大的部族。而作为家族新纪元的开拓者,白夜与白落被族人冠以“始祖”的尊称,同时艾维拉家族从那一年开始将纪年方式更换为白夜纪元,以此来永久纪念两位共同的始祖。 第一百零六章 时间之差 艾维拉家族至今为止最近的一代掌权者就是已经故去32年的索菲亚女王。家族谱系清楚标明,她只有一位丈夫,来自幻夜森林的精灵族领主霏翎,这是盟约既定的婚姻。而这个名字旁边也有亡故的标注。 正下方是他们的后代,第一位莫奈尔公主,有亡故标注,因亡故丧失直系继承者身份。第二位依贝尔公主,无亡故标注,现任王位直系继承人,踪迹不明。 索菲亚女王继任王位后的第26年,她的丈夫霏翎在前往领地幻夜森林的途中遭遇血族围杀,跟随他同行的是当时刚被立为王位继承者不久的莫奈尔公主。 在丈夫离去的第八年,索菲亚女王突然亡故,原因不明。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是同一天她的守护者、守卫军团当时的统领铭携带着幼年的依贝尔公主叛逃家族。 自此开始,铭由一位掌控家族部分军权的王之守护者正式成为艾维拉家族至今为止仍未擒获的通缉犯。他的罪行是私自带走王位直系继承人、背叛家族、弑王,通缉时间为永久,通缉备注是就地格杀。 这些罗列出的罪名,父亲一定知道,他一直知道。女王的命令将他逼上了绝路,封堵住了他所有的生路。 因为这样的罪名,他以往得到的所有荣耀都将带上无法抹去的污点。可即使这样,他依旧想回到故土,回到昔日的艾尼希德,回到那座属于王的圣殿里。 洛萧然合上取出的最后一本典籍,轻揉眉心处,目光里的深切悲意逐渐转为憎恨。 这些都是真正的弑王者雪漠一手策划,是他亲手杀死索菲亚女王,而后借着父亲的离去为他安上了弑王的罪名。 在那一年,女王非正常性的亡故一度曾造成萨诺兰内部的多场混乱,在裁决圣殿的铁腕执法下,混乱逐一被平息,主城萨诺兰恢复到了昔日的一片安宁。 家族高层之间对于权力的掌控也迅速形成了两极分化,以祭司雪漠为首的势力自成一派,多在萨诺兰内、外城活动。另一边元老院与守护者银连同四大圣殿则牢牢控制住了王城与艾尼希德。 因着女王故去,艾尼希德第49层被彻底封锁,即使想着手调查索菲亚女王的死因也无法进入现场。当天唯一得到女王召见的人就是守护者铭,而女王离世后本应接受裁决圣殿问询的铭叛逃家族,弑王的罪名也理所当然归属于铭。 从典籍上得到的信息很多,妹妹的父母、姐姐以及他们的死因都十分详尽,只有她的母亲索菲亚女王的死因有着诸多疑点。 雪漠是真正的弑王者,可他却不在当天的召见行列中,甚至在传送阵使用记录内也没有他去往第49层的信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就是杀死女王的人。 想到这个无果的结局,洛萧然止不住地发出低笑。他身边零散坐着几位陌生人,此时这阵突兀的笑声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向这个行为怪异的年轻人。待看到那枚剑与荆棘圣徽,他们很快就不再去探寻,洛萧然也沉默着起身离开座位。 此时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下午时分,洛萧然走到窗边,看着与时间并不一致的浓重夜色,他知道人类世界的时间已经不能作为亚斯兰大陆时刻的参照。其中的误差也无法对应起来。 “年轻人,你从人类世界来?” 洛萧然心中暗惊抬眼望向那位不知何时凑近他的老者。 这位老者须发皆白,卷曲的发丝稍显凌乱,胡须却是异常顺滑,脸上皱纹颇多。他穿着宽大的白袍,身材微胖,慈眉善目的模样反倒更凸显出几分可爱。 “不是。”洛萧然慌忙将手机塞入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老者急忙一把抓住洛萧然,双目微眯,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年轻人别怕,老夫看你这手机时刻不对,电量也所剩不多,只怕用不了多久。我这不仅有充电设施还有独家术法能将亚斯兰大陆的时刻归入手机内,加起来只需20个银币。”说完他刻意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用眼神疯狂示意着洛萧然。 陌生老者竟然知道手机是什么东西?关键是他还有充电设施?还能用术法更改手机时间?! 这样的套路洛萧然早已在人类世界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总是有些骗子把产品说的神乎其神借此坑骗钱财。 想到这,洛萧然没好气地开口:“我不需要。” 谁知那老者并不作罢再一次拉住了洛萧然,目光里隐隐多出一丝祈求:“年轻人,老夫以前去过人类世界接触过手机,后来回到家族一直在潜心研究如何将亚斯兰大陆上的一切融入手机。多年来总算有了些成果,你就当是试用帮帮我好不好,我可以先设置后付款。” 听着老者的话语,洛萧然一时间颇有些摇摆不定,手机这种东西虽然没信号没网络可其中有些功能的确让他非常喜欢也比较依赖,如果真的有办法充电、改换时刻那当然很好。至于20个银币是什么概念他不太清楚,但黎莫临走前有塞给他一整兜金币,粗略数数大约有100个左右,那是艾维拉家族现在的通用货币。 在他犹豫之际,老者微微翻过手掌,那部手机立刻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中。 “你……”洛萧然面色微冷,这怎么还直接抢呢…… “嘘,年轻人你看。”白发老者一边缓慢用手捋过顺滑的胡须一边以眼神示意向那部手机。 此时洛萧然带来的那部手机屏幕上发生着奇特的变化,原本全黑色泽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巧的法阵。洛萧然之所以觉得那是法阵一类的东西,是因为它的边缘铭刻着繁复的纹路。 他能读懂的也只有其中的蛇形纹路,这也是由始祖白夜的本源力量衍生而出,受到这样的影响艾维拉家族随处可见这种蛇形纹路,那既是一种纪念也是对始祖的崇拜。 只是这小法阵正中央的人形头像怎么看都与眼前这位老者一模一样,洛萧然嘴角微抽,这法阵还真是有特色…… “年轻人你看。”在小法阵的光亮散去后老者再次将手机交还给洛萧然。 洛萧然凝神望去注意到了手机内部的变化,原本显示人类世界具体时间的地方都已被彻底替换掉,崭新的时刻呈现在了屏幕上方。 白夜纪元2187年2月16日6时21分。 白夜纪元是艾维拉家族为纪念始祖白夜进行的新纪年,从那之后在这个大陆上过去了2165年?! “2月16日……1时21分……”洛萧然止不住地喃喃。他简单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倒是与时间非常一致。 “年轻人,这个年月日包括以及24小时都是独属于亚斯兰大陆的时刻,切不可与人类世界做出联系,更不要试图窥探其中的时间落差,那会让你陷入疯狂。”老者看着洛萧然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更加兴奋地适时补充着。 洛萧然猛得回想起先前因为思索两个世界的时间落差而产生的混乱与畏惧,这与老者的告诫不谋而合。 白发老者似乎看穿了洛萧然此时的种种思想,神色也透出无奈:“年轻人总是好奇心太强烈,要知道某些事情强行窥探是会死人的。” “呐呐……我的善意提醒可是要加钱的,年轻人你给我25个银币就好,至于充电设施这个不能外带只能租用,付款以后享受一年的租用期。”说罢,白发老者一改方才的严肃神情,双目含着笑意向洛萧然伸出了他的手掌。 索要之意不言而喻。 第一百零七章 金钱之事 这老者转变态度的速度让令人咂舌。一时间洛萧然竟不知道他是真的好心想告诫自己还是在刻意制造加钱的机会。 涉及到金钱上的事情,他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谨慎。 “我怎么能确定你设置的时间不是在骗我,还有充电设施是租用?现在付款如果需要充电我去哪寻你?”他可不傻,老者这番说辞实在是过于牵强。 “你这个年轻人,疑心这么重,枉我老头子看你初来乍到还想多照顾下你。罢了罢了,人类世界的骗子那么多难怪你不信我,我也不与你计较。我看你是裁决圣殿的人,算起来我们日后的交往还多着呢,老头我就住在艾尼希德第38层,你如果需要充电就去38层报我凝夜的名字。至于那个时间么,明日你自己稍作观察便知真假。”白发老者略带神秘地卖着关子。 他住在艾尼希德,并且就在四大圣殿驻地的上一层,离的这样近? 得知老者的住处洛萧然心中对他的话语也多了几分信服,看起来他与裁决圣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自己只是来到21层阅读典籍居然就遇到了杀戮圣殿的同僚与这位老者。 要不要这么巧啊…… 想到这,洛萧然从衣袍内摸出一枚金币递向了这位老者,金币上是一位带着橄榄枝头冠的女子浮雕,她紧闭双目像极了沉睡的智者。 老者瞧着那枚金币微有不满:“年轻人你没有银币吗?” 这番操作倒让洛萧然一头雾水,依照他的理解难道金币不该比银币面值大?怎么这老者似乎并不喜欢金币…… “我……只有金币。”黎莫只给了他金币,他也没有选择。 白发老者面露难色显然十分不情愿,思索一会他偷瞄了洛萧然一眼,再次眯起双眼:“年轻人,你看老头我这不能找零,要不就不找了……以后只要你需要帮忙或者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当然这个武力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来劳烦我了,毕竟老头我是智慧型。” 说完这些他轻飘飘地抛过去个小眼神。 你这是又想坑钱! 洛萧然满脸黑线,神色复杂,经过激烈的内心挣扎,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好。” “年轻人真是随和,以后在裁决圣殿必定前途无量,说不定下一位最高执事就是你。”白发老者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径直取走了洛萧然掌心里的金币挥手告别。 一枚金币就能一次性解决的事,也挺好,洛萧然目送老者离开视线内,生怕他会掉头再回转。 这位老者身份未知,回去后要记得向精灵侍者询问第38层的事情,虽然被坑骗去一枚金币,但稍加思考便也释然了。艾尼希德是王权集中地,如果老者真的就住在38层,必然也是王城内的重要人物,自己初来乍到,全当是以钱会友。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这一番头脑上的激烈交锋过去后,加上从史籍中获得的信息还要逐一进行消化,精神力明显有了一点疲惫,洛萧然决定先回住所。 将要离去之际,他忽然想起了先前那位暗杀者告知的某些线索。 “正东方向的书柜有夹层……书柜左侧边缘有剑形暗纹……”他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信息? 洛萧然在那座书柜前站定,目光仔细在左侧边缘搜寻。果然,反复找寻之下,陈旧的纵行纹路里真的有一枚剑形暗纹。它隐匿其中,昏暗的线条令人难以分辨,如果不是那位陌生人的提醒他绝不会看出它的特殊。 值得这样大费周章藏匿的会是些什么书籍,看这样的书籍竟还要隐瞒自家上司? 洛萧然抚摸着剑形暗纹,想起陌生人提到的印记共鸣,紧接着眉心处那枚蛇形印记微有异样。洛萧然无法看到它的具体变化,但却能真切感受到它在动。 它在试图建立某些联系。 线条黯淡的剑形纹路也在印记异动下发生着变化,它的四周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光芒,那光透着温暖,透着圣洁与纯粹。而剑形暗纹主动吸取着环绕它的光点,黯淡的纹路陡然间变得鲜明异常,伴随着这种力量上的共鸣,古老书柜的表层也被一层虚幻的书架重新覆盖住。 竟然真的可以! 这就是从父亲那里继承到的血脉,是他亲自赐予自己,是他留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也是他与他之间最深刻的联系。 洛萧然平复下波动的心绪望向那层虚幻的书架,从外部无法直接察看那些书籍的名字。他随手抽出一本,质感轻盈得仿佛根本不存在,翻开封面内里的书页也与其他典籍十分不同,材质薄如蝉翼柔滑顺畅,隐约透着虚幻的光彩。 洛萧然迫不及待地加快着翻动速度,看着看着他神情微怔,心性平淡如他此时英气的容颜上也缓慢浮现出了一抹潮红,手中翻页的动作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合上那本无名书籍,将它放回了原处。虚幻的书架再一次被填满,随着剑形纹路逐渐变暗,一切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 此时再回想起那位陌生人言语间流露出的暧昧不明,他完全理解了其中隐藏的含义。 典籍存放处必定会禁止这类书籍流入,可这层虚幻的书架显然隐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并且现在依旧没有被那些定时进行维护典籍工作的侍者发现。 还有那些不忍直视的内容,他怎么也想不通是谁要把小黄文制作地这样精美。字里行间读起来如同亲身体验一般,莫名其妙地附带着真实感。这更像是写下后就将某种类似幻境的东西注入了文字内,而开启它的正是阅读者的双眼。 这个世界还真是……神奇! …… 守望之海,海底宫殿侧殿。 “你听到了吗,他们的祈求声和颂祝声,这都是因你而起。”纳尔微闭双目,聆听着巍峨宫殿内部传来的细碎声响。 他坐在殿内的一方石柱下面,身披纯白色兜袍的女孩倚靠在他的右肩处。 洛依贝的血液让他垂危的生命得以延续,而白夜留下的那件圣物散发出的幽蓝光束驱散了他体内的诡异力量。此时的纳尔精神状态很好,他揽着这个异常依赖自己的女孩随意诉说着一些话语。 “你并不是洛依贝,为什么我却会觉得你很熟悉,你是谁呢……” “你坐在王座上的样子像一位真正的女王,我想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你,可我也喜欢这样平淡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与她是同一个人,对吗?就像两个不同的灵魂,你藏在深处她在表面,是我让她陷入危险中所以你……代替了她。” 纳尔揽着怀中的女孩,眉眼间是取舍不定的神色,那双暗红的眼眸里尽是迷茫。女孩安静地倚靠着他,没有任何回复。 “为什么洛依贝宁可要我汲取她的血液活下来也不愿意放弃我……可我终究不属于她……” 说到此处,一只柔软的手覆盖住他微张的唇瓣,似乎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纳尔轻握住女孩的手背失笑道:“原来你都听到了,你不愿听我便不说了。” 纳尔静默一会,忽然听到寂静的大殿内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而那道声音来源于怀中女孩的腹部。 “我忘记你没有吃早饭,你是不是肚子饿了?”纳尔关切询问着。 算起来洛依贝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该不会前往圣殿的路途上是饿晕的! 第一百零八章 蜷缩之影 “我去要些吃的来,你等我。”想到女孩整整一天未进食,纳尔遂轻声叮嘱,准备起身去找桑熠讨些食物。 “不饿。”白瞳女孩紧紧抓住纳尔冷声道。 纳尔哭笑不得地回望女孩,现在的她实在很像一个怕妈妈离开身边的小孩子。还是个表面看着很冷内里却又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必须要吃点东西,我带着你一起。”纳尔能肯定她在说谎。即使她真的不饿,洛依贝处于失血状态也需要补充食物。 此时幽暗的大殿内有一道全身附着微光的人影缓步走来,纳尔略微轻瞥便已认出他正是那位海族领主。 桑熠头戴银冠,冰蓝色的长发在海水中微微浮动,眉眼间以晶粉描画而成的纹路更衬的他容颜绝世。他褪去了一身戎装,刻意换上了颇为华丽的服饰,似乎正要去往某些隆重的场合。 海族对水元素的操控登峰造极,水流能在他们的操控之下转变为许多事物,衣料只是其中最微末的部分。而运用海水编织成的服饰质地极轻薄,晕染于水中隐约能透出些奇异的光彩。 “海族将在海底宫殿主殿举行宴会庆祝族人新生,请两位跟随我一起前去。”桑熠缓缓道明来意。 “你来的刚好,能为她先找些吃食吗?”纳尔也牵住女孩迎上前去。 跟随在纳尔身后的白瞳女孩此时却于掌心内具现出一柄光剑。那光剑形体虚幻,轻薄锋利。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将光剑递至桑熠颈边。 桑熠似乎早就想到女孩会有这样的举动,眼见着剑锋挨近,却不躲避。纳尔眼疾手快地环住女孩的双臂,而那即将划破皮肤的剑锋也仅仅只差一寸。 “看到了!”白瞳女孩挣扎着就要继续将剑靠向桑熠白皙的脖颈。 纳尔能模糊理解女孩的这句话,她潜意识里认为桑熠看到了自己与他的亲密接触,一旦泄露会对两人造成威胁。她想先发制人,处理掉眼前这个棘手的存在。 “别这样……冷静!”纳尔急忙紧紧束缚住女孩。 且不说她能否在这片大海中制住桑熠,即便她真的足够强大能杀死桑熠,可那对于现在的几人又有什么好处? 桑熠一旦陨落,被海族族人察觉,到那时,海族必然穷尽整个守望之海的力量来报复他们。桑落名为艾维拉家族守护圣殿的主人,可血亲被杀,阵前倒戈也是极有可能。即便他们与绝影能靠着实力强行突围出去,艾维拉家族与海族之间的盟好誓约也将不复存在。 始祖白夜制定的盟约能让双方都有所顾忌,至少现在不能打破它。贸然杀掉桑熠,这绝对不行。 “殿下是怕桑熠泄露您的隐私,其实自从窥探到您与他的恋情,我心中也不甚惶恐,殿下会有今日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可我感念殿下救我族人,桑熠无以为报,如果殿下真的不信我,也不要在这里将我杀死,那对盟约对艾维拉家族都没有好处。 以您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我身上施加禁言诅咒。一旦我泄露了您的隐私,即使我为此陨落,族人以及我的妹妹也不会认为是殿下造成这一切。盟约依旧存在,海族只是更换一位领主,而我的妹妹也会继续效忠您。” 桑熠以虔诚的姿态单膝跪地,言语间是一片淡然。这样的说辞似乎早已准备好。他知道,盟约对于海族人的重要性要远高于他。 白瞳女孩手中的光剑微顿,没再继续前进,她在思索桑熠的目的,思索他话语中的真假。 就在这时,女孩腹中再次蔓延出一阵古怪的声响。寂静的大殿内不会有什么比这声音更引人注意。 原本异常严肃的气氛也变得相对尴尬。 纳尔及时上前按住剑锋,又搂抱住女孩柔声安慰:“我们先填饱肚子,他可以给你很多食物。” 这一次女孩仔细摸索着腹部没再抬起那柄光剑。 在纳尔的疯狂示意下,桑熠微有错愕但还是应下了他的话语。 …… 洛萧然通过传送阵回到20层,脑中还在思索着遇见的老者以及书柜夹层里的那些书籍。 窗外银月高悬,洒落而下的银辉铺满了半个回廊,洛萧然没有点亮回廊上的风铃灯盏。寂静的深夜里他沐浴着月光独自缓慢前行。 在即将到达房间门口时,他意识里忽然明显察觉出幽深的回廊内存在着极不和谐的东西。 这种感觉降临的非常突然,洛萧然心中微凛,立时戒备起来。他没有轻易再动作,而是以双眼仔细搜寻着整个回廊内部,想找出引起他不适的某些事物。 最终他在细查之下发现了回廊内侧黑暗处蜷缩着的一个人影。而意识里的那种感觉也从一开始的不和谐感转变为不安。 洛萧然全身肌肉紧绷,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努力放轻脚步,随着不断接近墙边的那个人影,意识里的不安感也愈发浓重。 万幸的是,他发现那个蜷缩着的人影上方刚好有一枚可以点亮提供照明的风铃灯盏。洛萧然几乎没有细思立刻便给予了灯盏点亮的意念。 啪! 风铃灯盏突然亮起,垂落下的炽白光芒照亮了回廊的一部分,同时也照亮了下方那位蜷缩着的不速之客。 洛萧然微愣。 那竟是在浴池内碰到的那位陌生女孩! 光芒照亮了她的形容与服饰,她是20层的另一位神秘人。 此时被光束照射到的女孩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她慌忙将脑袋从臂弯中抬起,向洛萧然的方向望了一眼。她似乎极害怕洛萧然,甚至顾不上熄灭风铃灯盏,立刻起身再次躲入了黑暗中。 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瞬间,洛萧然看到了一双漂亮的赤红色眼眸,因着那眼眸暴露于强光下,眸色反而并不像上次看到纳尔时那样诡异可怖。 毫无疑问,她与纳尔是同一类人。惧怕光芒,喜欢独自一人行走于黑夜中,食物是血液。人类的血液,动物的血液,或者还有别的? 这样的夜晚里如果她害怕见到自己为什么不回房间,房间里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说她担心他会对房间进行搜查,所以特地在等待他,可她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洛萧然并不打算追上去,艾尼希德第20层原是这个女孩的住处,机缘巧合下他才会来到这里,本就是他的到来打扰到了这个如同亡灵一般的女孩。无论她与纳尔有着怎样的关系,他都不想再去惊吓她。 他以为那个女孩会再一次逃离自己,可眼前惊现的血光却让他猝不及防。仅仅是一瞬间,手腕处就传来了被割裂的痛楚。 伤痕略深,血液飞速外溢开来,割裂他腕部的是一柄殷红如血的刀刃。血刃在夜色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落回它的主人手中。 陌生女孩双手各持一柄刀刃,临窗而立,月光倾泻在她周身,为她的苍白容颜镀上了一层清冽如水的冷光。她飞快切换至防备状态,赤红的双眸紧紧凝视着威胁到她存在的那个男人,神色间冰冷异常。 此时的她是一位真正的战士,她褪尽了平日里的沉静与温顺,像一把除去刀鞘的利刃,展现出了她身为血族最锋利最危险的一面。 洛萧然不得不以本源力量凝聚成的光芒裹住自己的伤口,以求暂时止血。 他完全没想到他开启风铃灯盏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眼前的女孩,而她也终于不再继续躲躲藏藏。 第一百零九章 血族之女 黑暗中的两人对峙许久,陌生的女孩并没有急于发动攻击,她只是在趁机给予对方不要靠近她的警告。 先代守护者铭已经带着妹妹叛逃家族多年,他没有子嗣,至少在艾维拉家族内部没有。 对方那酷似先代守护者铭的容颜一定是在刻意引诱她,引诱她落入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作为一名血族,现在是她最为虚弱的时期,她已经超过一天没有进食,对鲜血的渴望情绪攀升到了最顶峰。由于躯体没能及时得到食物补充,她的速度、自愈以及战斗能力均处于劣势。 她注意到了那个陌生男子衣袍上的剑与荆棘纹耀,那是裁决圣殿麾下代行者的象征,主管艾维拉家族的秩序与法则,他们是最无情的执法者。 她不知道这位代行者为什么会突然闯入艾尼希德第20层,是裁决圣殿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吗? 守护者银曾告诉她,元老院以及他会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庇护。第20层将独属于她,他们不会让任何人闯入,相对的她也无法通过传送阵离开这里。这里是一个精心布置下的牢笼,但在家族内部,对她现在的身份来说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这个男人不仅打破了这份长久以来的宁和,更是直接威胁到了她的存在。如果自己放走他,下一次来的会不会就是裁决圣殿,或是……汐。 “我并不想伤害你。”她听到男子如是说着。 “很抱歉,我也是被人安排住进这一层,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目的。 艾尼希德周边有守卫军团巡夜,我们一旦交手响动过大引起守卫军团的注意,你的身份立刻就会被外界察觉。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不必害怕我,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洛萧然观望着女孩的神色,她似乎听得进去自己的这番话语,但她依旧维持着防备的姿态。 “你的身份不能被外界知道,我同样也是,我们可以共同居住第20层,互不干涉,互不透露彼此的存在。以后如果……如果有外人闯入我可以借裁决圣殿为你做掩护。” 陌生女孩的冰冷神色因为洛萧然的话语有所缓和,但她仍未轻易放下戒心。不能排除他在欺骗她。 此时她的心脏猛得一阵痉挛,肌体内部的空虚感再一次降临,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她想进食,她需要血液,这样的感觉她今天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可每一次都靠着求生的欲望强行忍耐过去。 女孩痛苦地依靠着墙壁坐下,手中的利刃掉落地面,她紧紧捂住咽喉部位,那里干渴得仿佛正在被烈焰灼烧。 或许是因为回廊上掉落的血液,那激起了她最强烈的渴血欲望! 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条神经,甚至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 想要血液……生平第一次她在潜意识里认识到,如果再得不到血液补充,她就会因为饥饿丧失行动能力,进而陷入枯竭状态,最后无助地死去。 她痛恨着属于血族的血脉,更痛恨着这种强烈的渴血感,那让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 可她没有选择……从变为血族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丧失了选择的权利……她堕落,她无助,她甚至想去终结自己,可那血脉里的自愈力量总是会将伤口修复地完好无损。 女孩俯下身颤抖着双手伸出去复又极力忍耐着收回,最终却还是抵不住诱惑,她将手探向了身前的血刃。刀锋边缘有着先前划破洛萧然手腕留下的几丝血液。 她用手指抹去全部的血液送至唇边,腥甜的味道,让她抑制不住地产生了贪恋的情绪。而这一次她的身体在缓慢接受这种来自人体的血液,不同于以往的强烈排斥感,她的身体竟然能够适应这个人的血液,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渴求意味。 洛萧然看着女孩的一举一动,震惊地难以言语,直到她开始用利刃在自己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她一面制造着新的伤口一面却又因为疼痛发出了低沉而痛苦的呻吟。这像极了在惩罚自己。 看着女孩原本细嫩白皙的肌肤上逐渐多出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洛萧然猛得惊醒,他想去阻止女孩这样的行为。 脆弱的女孩下意识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她不再继续伤害自己转而举起利刃横在身前,此时她美丽的脸庞上有着因情绪崩溃而淌下的泪水。 洛萧然内心微有痛意,慌忙停住步伐:“你别怕,我……不靠近你。” 顿了顿他试探性的询问:“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随后他听到了女孩微弱的声音。 “血。” 血……她需要血液。 洛萧然微松一口气,她似乎是因为饥饿才导致这样的状态,女孩仍然在小心翼翼地防备他。 “你别伤害自己,我将我的血液给你。” 对他来讲如果缺失少量的血液并没有任何危险,类似人类世界的无偿献血,他以前也有过那种经历。或许是因为父亲的血脉基因比较强势,流失左右的血液他从没有产生过任何不适。 而在血脉解封后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躯体比先前要强壮许多,速度、力量、敏捷度以及目视能力都有小范围提升。最显着的不同就是身体十分轻盈,他不知道体内究竟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但这种轻盈的感觉让他很容易接受,也十分享受。 洛萧然用本源力量化生而出的光团凝聚成一个泛着微光的玻璃杯,他仔细除去包裹伤口的光芒,通过推动血脉使大股的血流注入杯内。 直至满杯,洛萧然粗略估计大约有500l左右,他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想要上前递给女孩,可女孩一看到他要靠近自己便紧张地再次举起利刃。 洛萧然能看到女孩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凝聚在他手中的玻璃杯上,她努力咽了咽唾沫,丝毫不掩饰渴求的神色。 “你别害怕,我将它放在这,我离远些……”他观察着女孩的神情,放下玻璃杯,缓步向后方退去。 女孩眨动着赤红色的眼眸时而盯着那个杯子时而又机警地望向洛萧然。这样的她像极了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 直到他退出约有五米的距离,女孩才翻身站起跌跌撞撞地靠近那个盛满血液的玻璃杯,她渴极了,端起杯子便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得到新鲜血液,女孩狂躁的情绪似乎也有所缓解,她饮尽最后一滴血液才放下玻璃杯。 随着新鲜食物的摄入,她体内的血脉略微得到了滋润,自愈力量缓慢修复着她身上的种种伤痕,那些丑陋的伤痕最终彻底消失,而她的皮肤依旧那样苍白细腻。 女孩紧攥着玻璃杯,以手拭去自己脸上残留下来的泪水,而后又用她赤红色的眼眸安静注视着面前给予她食物的人。 可她眼眸中的平静却被洛萧然曲解成了另一种隐晦的含义。 “……不够吗?”这次他真的有些为难,如果再外放血液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他对血族并不了解,血族的食量比他想象中似乎多很多。 女孩没有回复,她彻底脱离了刚才那种狂躁的状态。没再用锋利的刀刃伤害自己,也不再露出任何带有痛苦或是挣扎的神情。她很安静,仿佛在得到满足后又变回了那个沉静内敛的女孩。 她的眼睛很漂亮,宛如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红宝石,深邃中带着浅淡的悲伤。气质略有些忧郁,像是娇嫩的花朵,让人想去触碰却又怕会碰掉她的花瓣。 第一百一十章 血脉之哀 “你如果不急,我可以帮你去弄些动物的血液。动物的可以吗?”关键时刻洛萧然想起了绝影曾经的提醒。 纳尔食用的是兔子的新鲜血液,那么这个血族女孩是不是也可以进食动物的血液,可她的爱好……难道也是兔子吗? 陌生的女孩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拒绝,只安静地注视眼前的男人。 这样的缄默与注视让洛萧然内心里有些忐忑。面对着这个血族女孩,他内心里的情感与对待洛依贝很相似,可是似乎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或许是两个人微有相像的容颜,让他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想保护她的念头。而这种情感在见到她使用刀刃频繁地伤害她自己时变得更为强烈。 她有着沉静内敛的外表,也有着一颗封闭又绝望的内心。 在洛萧然打量女孩时,这位身负血族血脉的女孩同样也在观察他。 陌生男子的脸庞上透着难以遮掩的英气,唯一不同的是,相比于先代守护者铭,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固有的冷漠。他的眼眸里没有惧怕,没有厌恶,有的只是关切。因为自己没有任何回复,他很忐忑。这样关切的目光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她已经不太记得。不管是那位守护者银还是元老院的六位长老,他们望向她的目光里自始至终只有怜悯。 还有谁记得,她曾经也是这座城池里的一位公主。她也不想的,不想被仇敌控制,不想被灌注昭示着耻辱的血族血脉。 她亲眼看着血族人残忍杀害了她的父亲,而她的父亲在遭遇埋伏后似乎就已预见到这种结局,他想亲自终结掉女儿,那样他将不会有任何顾忌。可剑锋划破女儿的肌肤时他没能彻底狠下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要父亲亲手杀死女儿更加残忍。他要她尽全力的逃,可她的速度又怎能与血族人相提并论。 家族在她的血统被玷污后悄无声息地抹掉了她的存在,族系典籍上在她的名字旁侧标注着“亡故”,她丧失掉了继承者的身份。她的存在对于家族来说,是一种耻辱,艾维拉家族与血族是互相征伐近千年的仇敌,即使血族现在已经被家族从亚斯兰大陆上抹除,这种仇恨依旧不会断绝。 她现在之所以能够在元老院与守护者银的庇护下居住在艾尼希德第20层,是因为她素未谋面的妹妹,现任王位继承人依贝尔公主有着最明确的命令——保护她。身为血族的她一旦被族人发现,连元老院都无法再庇护她,到那时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依贝尔公主的命令,是为回应纳尔的请求。纳尔在帮助妹妹重返家族,相应地家族需要保证她的安危。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纳尔始终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庇护她。 而她的妹妹依贝尔,她只在她刚出生时匆忙见过一面,那个时候她安睡在襁褓里,看上去很漂亮也很可爱。 妹妹在出生后不久就被妈妈亲自封印。她被血族擒获时妹妹依旧处在冰封状态。 这全部源于艾维拉家族长久以来的传统,历代女王最多可以拥有三位丈夫。其中一位必然是来自幻夜森林的精灵族领主,也只有精灵族的领主有资格与王诞下子嗣。 一般来说每位女王都会有且只有一位子嗣,艾维拉家族与精灵族血脉的结合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孩子。如果某一代王诞下两位子嗣,势必会造成争夺王位的局面,而在这样的局面下,第二位降生的公主就会被封印。封存记忆封存肉体封存血脉与力量,直至下一任继承者继位亲自解开这种状态之前,她们的存在都不会被外界知晓。 没有家族的集中性培养,她们只能依靠着身为女王的姐姐在家族中度过剩余的时光,甚至生死都在姐姐的一念之间。 谁又能想到,原本身为直系继承人的她会被血族玷污血统,而家族也不得不重新唤醒冰封着的那位公主殿下。 她是莫奈尔,是最初的第一位公主,曾经的王位继承人。而现在,她是一个囚犯,一个“不存在”的囚犯。 洛萧然看着血族女孩从大理石地面上站起,她的目光里带着些倔强: “我不需要,卸下你的伪装,你不是铭,你没有资格使用这张脸。” 那位如同父亲一般长年照顾她的守护者,她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他的容颜。 可对面那位陌生的男子闻听这句话,忽然无声用手抚摸过自己的脸颊。 她听到他沉声开口:“你……认识我的父亲?” 父亲?!莫奈尔略微后退一步,这怎么可能? “你在欺骗我,他是守护者,是王的守护者,他怎么会轻易打破守护誓言!誓言里有明确条令,他必须终身侍奉主人,一旦有私情等于是背叛誓言,背叛家族……” “难道……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是铭叛逃家族,母亲发现他背叛了誓言,是他杀死我的母亲!”怎么会呢,那么温柔慈爱的铭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你在欺骗我,铭不可能会背叛我的母亲!”莫奈尔固执地不愿去相信。 洛萧然猛然间想起父亲遗书里的一段话。 “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她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背叛了我的主人,我违背了守护誓言。” 原来,父亲与母亲的爱情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他与母亲都不知道父亲在给予他们亲情的同时失去了一些什么。他失去的是作为守护者的忠诚,他失去的是他的荣耀,也失去了家族的信任。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遵从女王的命令护住妹妹,因为他心中有愧。 同时他很快注意到了女孩话语中的称谓,“母亲”,洛祁铭是先代女王索菲亚的守护者,而这个血族女孩称呼女王为“母亲”。在这个世界上除去他的妹妹洛依贝有资格称呼女王为“母亲”,的确还有着另一个女孩也能够称女王为“母亲”。 “你是……亡故的莫奈尔公主!”那位公主不仅存活在世,她还成为了血族! 洛萧然一时间竟然无法相信族系典籍上标注已亡故的第一位公主还活着,或者说正是因为家族知道了她成为血族才将她归入亡故行列。 “不,我父亲的确背叛女王打破了守护誓言,可他得到了女王的原谅,也是女王下令要我父亲带依贝尔公主离开家族,杀死女王的人是雪漠!”他不能容忍所有人都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父亲。 正在此时,身着轻纱礼裙的魂灵少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之间,她的掌心里托着一个木质匣子,匣子表面有着艾维拉家族独有的蛇形暗纹。 莫奈尔定定望着不断接近自己的魂灵少女,她没阻止铃音的靠近,因为她从这个少女的躯体表面嗅到了熟悉的一丝淡香。 那是铭身上常会携带的气息,是梨花的浅香。他爱极了那种盛开时满树芬芳犹如白雪的花朵。在他的房间内就有一株移栽来的梨花树,铭细心照料多年,每当花开时整个房间内都会溢满那种淡雅的香气。 铃音伸手打开木质匣子,面无表情地凝神望着莫奈尔。 那只匣子里面存放着两样事物,一枚精美的闪电纹饰令牌以及一件崭新的守护者衣袍,那件衣袍折叠的十分平整,左胸胸口位置的闪电纹饰刚好正面朝上,纹饰内流转着一层微光。 莫奈尔沉默着拾起那枚令牌,闪电纹饰是索菲亚女王的象征,这枚令牌是母亲亲自赐予她的守护者,代表着身份与荣耀。那件衣袍则是守护者与主人缔结誓言时所穿的服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梨花之坠 那件衣袍莫奈尔的确未见守护者铭穿过,似乎在缔结誓言后它就被主人彻底封存。对她而言,铭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在她远离家族后只有铭秉承着母亲的意志曾找到过她。 当时,那位白衣白发的守护者屏退所有人,亲自跪伏在她身前,请求她暂时不要回归家族,请求她跟随纳尔留在血族。他与她说了许多事,许多她根本不知晓的事,而后她才发现,原来血统被玷污过的自己会被族人们所痛恨。 他说他愿意成为母亲与她之间的信使,可在他回归萨诺兰后不久就传出了母亲身亡的消息,而他也再没有来看她。 “我的父亲于昨日亡故,是为了庇护我。这些是他要求我带回萨诺兰的遗物。”洛萧然观察着女孩的神色,在他说出这番话时这位公主殿下眸光微微闪烁,抚摸衣袍的素手也稍有停顿。 “是吗?”她低声呢喃着,赤色眼眸忽然间变得异常安静。 原来……她的最后一位亲人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 莫奈尔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掌心里逐渐亮起一抹暗红光芒。在光芒消散后,女孩拾起手心里珍藏着的那对耳坠,她将其中一只小心翼翼地放进木质匣子内,另一只则是仔细地别进了耳垂里。 洛萧然看清了那只耳坠的外形,女孩右耳耳垂上绽放着一朵小巧的五瓣梨花,坠子则是晶莹剔透的水滴状。她的皮肤白而细腻,那样纯洁精致的花朵十分符合她的气质。 “我很想念他,他很温柔也一定很爱你。这个是他以前送给我的,我想将其中的一只还给他。” “是的,他很爱我。”可惜我一直在让他失望。但至少今后,我不会再让他失望。 洛萧然安静地在心底里补充着。 莫奈尔静立一会没再主动出言。远处的传送阵忽然无声发散出一整圈微光,沉默的两人同时注意到了传送阵的异常。 艾尼希德的所有传送阵在开启时都会改变静止的状态,这标志着有人想通过传送阵到达第20层。 在这样的深夜里,会有谁企图来到第20层,难道是守卫军团,可他与眼前的莫奈尔公主根本没有发生过大的冲突,怎么会惊动王城内巡夜的守卫军团? 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点的莫奈尔慌忙向着通道深处的那片黑暗处奔去。暗夜能够掩藏她的踪迹,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别怕,我会帮你做掩护。”在经过洛萧然身边时她听到了男子坚定的声音。 洛萧然转身重新用兜帽盖住半张脸,缓步上前等待着那位来到第20层的不速之客。 黎莫为他考虑的很周到,隶属于裁决圣殿的代行者的确是一个相当稳妥的身份。裁决圣殿在艾维拉家族中的地位颇高,掌管着秩序法则,他们的行动仅遵循汐的意志。 如果真的是守卫军团上来查探,他完全可以借代行者的身份替莫奈尔遮掩。实在不济……适当抬出汐也不失为救急的好办法。 然而当他定睛望向从传送阵内走出的那个人,洛萧然明显微怔,随后他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的脸庞。 他怎么也没想到,深夜降临第20层的人居然是妹妹的守护者银。 银同样也微有惊讶,洛萧然跟随汐进入主城萨诺兰这件事他知道,可他也没想到会在第20层撞上洛萧然。 嗅觉内出现的几缕血液腥气促使他微微皱眉,银简单打量着洛萧然,很快就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 “我在裁决圣殿练习时留下的伤口。”洛萧然注意到了银的目光。 “你的谎言漏洞百出。”银沉声道,他没再继续理会洛萧然,伸手从怀中取出包裹好的一团沐血果递向了身前的女孩。 “抱歉,我忘记了你的用食周期,这些是他要求我带给你的。”银由衷表达着歉意。 此时的洛萧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莫奈尔公主已经站在他的身边,面对着守护者银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躲避,而是伸手主动接过了那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未知事物。 莫奈尔嗅得出这种果实的气息,她紧拥着新得到的满兜沐血果,像是怀抱着最珍贵的宝贝,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浅笑。 “谢谢你。” 洛萧然看得出女孩认识守护者银,她并不排斥银的靠近。 女孩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团未知事物,将手伸入复又拿出,指间捏着一枚具有暗红色怪异纹路的小果实送至唇边。洛萧然察觉到她的情绪明显有所转变,此时的她看上去有些开心。 银仔细观察着女孩的举动,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很确定自己绝不会记错莫奈尔公主用食的周期,联想到洛萧然手腕处的伤口,银立刻明白了这其中发生的事情。 洛萧然从银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怕守护者银会因此责怪女孩,有些别扭地偏过脸以手盖住那道伤痕。 “我是自愿。” 他这样说着,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贴住了他手腕上的伤口。紧接着从女孩的指缝间透出漂亮的血色光芒。洛萧然只觉得那道原本痛意明显的血痕被一股冰凉柔和的力量所包裹,隐有痒感,但很快就彻底消失。 洛萧然的目光凝固在愈合如初的伤口上,平滑的皮肤表面没有留下任何疤痕,仿佛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伤。 “谢谢。”表达过谢意,女孩再一次安静地退入到黑暗中。 …… 此时守望之海的海底宫殿内正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 高大巍峨的宫殿内部四处点缀着颗颗明珠,柔和的光芒透过那些圆润光滑的明珠表面发散而出,相对于内部空间庞大的海底宫殿,这样的光线偏于昏暗,而这也正是海族夜宴独具的特色。 宫殿四周的墙壁呈现出虚幻透明的色泽,时不时还能够看到一些形体怪异的海兽从外部经过,守望之海的海族族人与海域内部的所有生物均有着相同的血脉,也有着共同的始祖。这种亲属关系促使海族人与众多海底生物相处的十分融洽。他们在语言、生活以及战斗能力方面的契合程度都非常高。 对海族人而言,它们是朋友也是家人,更是最好的战斗伙伴。 海族的夜宴意在将黑夜与浪漫相结合,这样的宴会极适合情侣们进行互动。 纳尔将沐血果塞入唇中,百无聊赖地随意望向四周。他的目视能力非同一般,能看透黑夜里一切极为细致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几对正在热情拥吻的海族男女,甚至还有一位将手默默探入女孩领口的男子。 令他惊讶的是,海族领主桑熠也在其中,容貌绝美的桑熠此时正与一位美丽的女孩共舞,两人配合默契,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暧昧的气息。难怪他今日有刻意进行装扮,这怕是一场相亲类型的宴会。 既是在为海族内部的年轻男女们创造接触的机会,也是在为领主甄选合适的妻子。 真是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族群,与血族宴会内部的冷寂气氛截然不同。放眼放去场内也没有几位相识的熟人,纳尔的眸色做过适当的伪装,期间曾有过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孩想邀请他共舞,被他以有伴侣的理由拒绝掉了。 按说这样的夜宴他应该趁机与洛依贝增进感情,然而事实就是白瞳状态的洛依贝自从进入晚宴开始一直就在席间搜寻美味的食物。难以想象她究竟有多么饥饿,想起她白日里经受的一些事情他也没有去打扰女孩搜刮食物的兴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宴之间 纳尔没有选择跟随洛依贝,女孩吃东西时的可爱模样会让他产生莫名其妙的饥饿感。她能够跑遍整个夜宴去搜寻食物,可他却只能吃他的沐血果。沐血果一次又不能吃过多,今晚的夜宴上他已经把自己两天份的食物吃掉了。 至于海族为宴会准备的那些食物,无论是清酒糕点水果还是各式样的菜品,他都没有兴趣触碰。血族最独特的胃肠道,让他终生铭记着吃下那些食物时的恶心感。 纳尔早就为洛依贝的安全做足了准备。 海族人寻求伴侣时会非常尊重对方的意愿,一旦尝试性的接触成功,双方互相认定后就将携手度过一生。在这个前提下,洛依贝穿着纯白色的兜帽长袍掩盖形容,那样的装束意味着不希望被打扰,不会有人试图去接近她。除此之外,他还拜托守护圣殿主人桑落时时跟随着女孩。有了这样的准备,纳尔丝毫不担心洛依贝会遭遇陌生人的搭讪。 当然,搜刮食物的洛依贝也不知道她自己早已经被某人安排地妥妥当当。 这么想着,纳尔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对洛依贝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占有欲,他内心里不希望有别的男人私自触碰他的女孩。 这场盛大的夜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为避免自己的眼睛再随意捕捉到某些不该看的事情,他退到了绝影身侧。 杀戮圣殿的主人绝影性格一向孤僻阴冷,很少主动与陌生人接近,他掩盖形容的装束也颇为自然。绝影独坐在被珊瑚丛环绕着的席位上,身边是触手可及的多盏酒液。这是桑熠特地为他备下的席位。 此时男人手持着一杯清酒,眸光停留在晶蓝色的液体表面,那些液体在明珠微光的映衬下荡漾着极美的光泽。绝影不知在沉思些什么,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微微轻晃酒杯,以优雅的姿态将酒液缓慢送入唇中。 “喝闷酒呢?”纳尔不动声色地坐进席面另一端的座位,随口调侃了一句。 “你真是愈发放肆了。”绝影漫不经心地回复。 “你应当时刻谨记,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海族,而海族现在处于艾维拉家族治下。”绝影的嗓音冷硬暗沉,仿佛在叙述一个亘古不变的法则。 “我知道,但我就是喜欢看到你们想杀我又杀不掉的样子。这令人赏心悦目。”纳尔也没去看绝影,说出了极具挑衅意味的话语。 “有挑衅我的时间不如仔细想想为什么会被深渊力量污染。” “这世上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利用深渊力量置人于死地,或许是诸神的意思。”纳尔噙着微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闻听这句话另一侧的绝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他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我拥有抵御红河瘴气的能力,而这种能力遇到深渊力量或许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这也是我与你们最大的不同。 这样看红河与深渊似乎是两个相反的存在。你能想象么,它们已经在这片大陆上共存了将近2500年。我很奇怪,为什么无论是海族、血族、精灵族亦或是艾维拉家族,这些家族的典籍上只提及它的出现,却从不解释它为什么出现。” “你有质疑红河与深渊来历的时间倒不如想想你自己,艾维拉家族与幻夜森林的联姻不可能因为你作废。”绝影微抿酒液再次出言。 这个血族人,是真的愚蠢,还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出的话语总是那么不着边际。 “急什么,距离下一次白夜至少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足够让许多事发生。 在亚斯兰大陆上有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大陆最西部处于极夜,白昼不会降临,那里是血族的固有领地,千百年来这片大陆上也只有血族人能够在那种恶劣的极夜环境内生存。 大陆的最东部是幻夜森林领地,处于极昼中,丛林茂密树木繁盛,同样也只有精灵族能承受住那种源源不断的日光照射。 他们象征着两种极端,而亚斯兰大陆中部的平原地域既有极夜、极昼,也存在着另一种昼夜共存的现象。占据中部平原的艾维拉家族将这种自然现象称为“白夜”,因为这样的景象与始祖的尊名不谋而合。艾维拉家族视每年固定出现两次“白夜”日期为最崇高的节日。 每一年的1月21日为极昼之日,7月21日则是极夜之日。而每一年的4月22日与10月22日就是“白夜”出现的固定日期。 洛依贝身为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原本应当接受继承者应有的一切能力培养,取得分别代表四种势力的四大军团权力,并在40岁成年时正式与幻夜森林的新一任领主完婚,这之后她就可以登临王位成为新一任女王。 这原本是她身为一位继承者的宿命。 由于守护者铭的过失导致她失去踪迹,期间也并没有得到继承者应有的教导。虽然现在四大军团她已得到其三,但仅剩下的圣夜军团掌控在雪漠手中,是所有平民族人的象征。在这场权力的争夺战中,如果不能为家族做出一定的贡献,她无法被族人认可,以她现在的影响力明显处于劣势。 细算起来洛依贝的年龄似乎已达到成年,待她回归家族后,下一次“白夜”来临的那日,幻夜森林的新一任领主就会进入主城萨诺兰面见继承者,并与她订婚。他们将于订婚半年后的再一次“白夜”彻底完婚。 这是盟约中不可更改的一部分。 在那以后,她会登上王位,他会离开,或许会回归血族领地又或许他会彻底离开亚斯兰大陆,直到生命终结的前夕,亲自去往血族最南部的彼岸花海。 那是魂归之处,相传亚斯兰大陆上的每一个亡魂最终都会去往彼岸花海,生根发芽,永葬故土。 他与她又算什么呢? 不在乎是否长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 想到这纳尔忽然露出自嘲的笑意,连同先前调侃绝影的好情绪也很快散去。 此时,纳尔幽深的眼底冒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庞,女孩安静地趴在他腿上,瓷白如玉的脸颊上隐约透着绯红。她正眨动着莹白的眼瞳望向纳尔。 “吃饱了?”看到面前的洛依贝纳尔柔声询问。 女孩没回复他,反而抓起他的手仔细端详着,过了一会她开始自顾自地在纳尔细长的手指上留下一排排浅浅的牙印。 “洛依贝?” 这姑娘出去吃了一圈食物,回来怎么反倒表现得像一只小狗。 “依贝尔。”听着纳尔吐出的名字,她微皱眉毛不高兴地纠正着,最后一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刻意在撒娇。 一旁闲坐的绝影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不由把玩着酒杯出言:“海族这酒,味道虽好后劲却不小,看这模样,喝了不少。” 桑落哪里想到自己只是转身与人闲聊几句的空隙,洛依贝便自己跑得没了踪影。她遍寻整个海底宫殿最后在纳尔与绝影这里找到了女孩。 只是大致察看一眼她就知道女孩一定是贪杯喝醉了,看她醉酒后缠着纳尔的模样倒是万分可爱。 “喝醉了才知道回来,还想咬我。”纳尔又好气又好笑地轻捏着女孩的脸颊。被他捏住的白瞳女孩一改先前的冰冷神色微微鼓起两腮抗议着。 “哥哥本来要在夜宴后向公主殿下禀明这次反叛的来龙去脉,现在她醉成这样,我只能让哥哥亲自写下发生的事情留待以后回主城细看。”桑落无奈地叹着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遗留之印 清晨。 房间内昏暗而柔和的光亮点缀在角落里,时间尚早,洛依贝缓慢翻过身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瞳仁已经重新变回了素日里的纯黑色。她发现身侧是正在熟睡的纳尔。 恍惚间的记忆,是在去往海底圣殿的幽深通道内挣扎向前,她用刀划破了自己手腕,刻意引诱纳尔汲取她的血液。 洛依贝想到这里,猛得起身望向身侧的纳尔,男人睡得很安详,苍白英俊的容颜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瑕,似乎沾染深渊力量带来的血痕从未出现过。 女孩仍然颇为怀疑地用手仔细抚摸过纳尔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肤,冰凉平滑的触感与以前并无不同。不止是脸颊,她四下观察着纳尔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丝毫没有遗留下来的狰狞血痕。 洛依贝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皆为真实,她狠狠地掐过自己手臂上的软肉,痛得微微皱眉,这也让她终于相信纳尔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身边。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距离圣殿仅有几步处彻底昏睡过去,是始祖白夜完成了后续的一切? 他……成功了?! 洛依贝只觉鼻子微酸,慌忙俯身抱住了眼前的纳尔,她将脑袋深深埋入男人柔顺的长发间,用力呼吸,汲取着独属于他的冰冷气息。 “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了?”纳尔顺势回抱住女孩柔软的身子,洛依贝这样的异常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始祖白夜亲自点亮圣物救下了我们。”纳尔下意识将所有事情全部推到了始祖白夜身上,他怕现在的洛依贝还无法接受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白瞳女孩的事会成为只有他知道的隐秘。 归根究底始祖白夜与白瞳女孩都藏洛依贝身体里,是谁拯救他并不重要。 “我同他做了交易,我允许他借我的意识温养残魂,而他承诺会教授我提升实力的方法。 还有……以后亲吻什么的可以不用避讳他,他说那种时候他会刻意离开……” 猝不及防到来的亲吻让洛依贝羞涩地将脑袋埋得更深,即使那只是个印在侧脸上的轻吻,轻地如同一只蝴蝶短暂停留在了脸庞上。 “我没说让你现在就吻!” “害羞了?”纳尔捧起女孩白净的脸颊似笑非笑地望她。 “你太坏了!”憋了一会洛依贝只能面带绯红地嗔怪道。 他坏到她想当场掐死他了!要不是看在他昨天差点没命的份上,她一定会付诸实施的! “那你来咬我。”纳尔眸光潋滟,眉眼间的戏谑意味颇为浓厚。 “你以为我是你吗!动不动就咬人。”洛依贝没好气地回复,她不自然地偏过脸不再去看纳尔。借着眼角的余光她发现了纳尔触碰她脸颊的手指上有着凹凸不平的牙印。 洛依贝狐疑地抓住那只手,只见往日那修长漂亮堪称完美的手指上此时处处都透着可疑的牙印。印记模糊不清,还真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所咬。 “纳尔你……被狗啃了吗?”女孩脱口而出,随及望了望四周那片幽暗的深蓝色想起自己处于海底。 海底哪来的狗?? 她连忙改口:“你是被什么咬的,有毒吗?” 万一咬他的东西附带毒素那这只手岂不是会留下疤痕什么的?那样漂亮的一双手洛依贝有些不忍心。 纳尔敛住笑意,心底五味杂陈,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她什么好。 看着纳尔纠结的神色洛依贝似乎有些明悟。 “是你自己咬的?你不是有很多沐血果吗为什么要咬自己?”这不合理。 他咬他自己?呵呵…… 纳尔凑近女孩,用手将她柔软的脸颊揉捏成凹陷下去的扁圆状,洛依贝不满地抗拒着他的力量。 一言不合就欺负她,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我不介意你把自己说成是狗。”纳尔平淡地强调着。 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喝醉酒做过的事转眼间便忘得一干二净,是谁昨天非要抓着他不放,夜宴结束后还缠着他要跟他一起睡。安静地睡他也没意见,可她整晚一半的时间都在咬他的手指,到底是有多喜欢他的手指? “我……咬的?”洛依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她又简单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牙印,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这是人干的事嘛…… “对不起……我可能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纳尔略微挑眉。 “不是不是,我兽性大发!” “兽性大发?”纳尔好整以暇地凝望着女孩,这词汇量还真丰富。 “反正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洛依贝狗腿地捧着纳尔那双布满牙印的手,眼眸里满是歉意与期待原谅的神色。 纳尔很满意女孩的反应,他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不过她自己做的坏事总要让她知道才好,这一次自己在她身边,下次不注意岂不是要扑到别人怀里去了? 纳尔翻身坐起将怀里的女孩挪到一边:“我被你折腾的有些累,白天我要休息,今日你带着我的布偶形态回归主城萨诺兰。” 紧接着他缓慢吞下颈边的雪花吊坠,在一团红芒里恢复到了小布偶的模样。 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是一双漂亮的暗红色大眼睛,黑色风衣包裹着他微胖的小身躯。小布偶这次的个头相比从前小了许多,如果说从前的他有手掌那么大,这次的他就像是三根手指并排的大小。这让洛依贝怎么看都觉得异常可爱。 女孩忍不住探出食指轻点着小布偶的脑袋奇道:“原来你能变小。” “你给我适可而止,把我藏起来。”纳尔胡乱拨弄着女孩伸过来的手指,嗓音里透着气恼。 他这不是为了方便她存放自己吗?!她竟然敢这样对待他! …… 洛依贝临行之际,看到海族桑熠早已率领着整个海族的族人等待在守望之海岸边。 海族族人们都殷切盼望着见到那位点亮圣物的公主殿下。 艾维拉家族的新任继承者头戴银蛇额环,长发间流露出缕缕银辉,轻纱掩面。她身穿纯白色的蛇形纹饰长袍,迎着初晨的阳光步伐优雅地款款走来。 女孩那双纯黑色的眼眸,宛如黑曜石一般明媚耀眼,眉目如画,从中透出了盈盈笑意。 陪伴在她身侧的人,其中一位是海族昔日的小公主桑落,而另一位则是凶名在外不露声色的杀戮圣殿主人绝影。 海族众人迎着翻涌的层层海潮整齐地跪伏在地,姿态虔诚而恭顺。而在他们身后就是那片始终无法分离的故土。 白日里的守望之海像极了一块镶嵌在亚斯兰大陆版图上的晶蓝色宝石,千百年来散发着独属于它的璀璨光辉。 洛依贝摘下颈间佩戴的那枚贝壳项链递向了面前的桑熠,小巧的贝壳坠饰表面透着柔和的暖光。 桑熠微露笑意并没有接过属于海族的那枚贝壳,而是将女孩的手重新合拢住。 “请您收下它,就当做是与桑熠这段友谊的见证。作为回报,有生之年桑熠绝不会将自己曾看到的隐秘向外透露,希望您与他终成眷属。”他的嗓音极低,只有近前的几人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谢谢。”洛依贝再度想起了这位海族领主带领自己穿越海流时发生的事情。如果没有他长途跋涉拼尽全力将他们送达圣殿通道门口,纳尔也就无法及时得救。 “桑熠代海族上下所有族人敬谢公主殿下亲自点亮圣物。愿盟约长存,两族永世交好。” 海族领主桑熠俯身单膝跪地,托住女孩的手在其上方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轻吻。 他知道,因为女孩的回归,主城萨诺兰的权力又将进行大规模的变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城之前 王位直系继承人依贝尔公主殿下即将回归萨诺兰的消息传遍了内城、外城以及王城的每一个角落。 族人们对这位公主殿下的态度褒贬不一。大多数族人并未忘记前一日曾发生的海族叛乱事件,当时大祭司雪漠率领主城内部所有军团迎战海族,而这位公主殿下不仅没有替萨诺兰洗刷耻辱反而赦免了海族领主桑熠的种种罪行,他们认为现在的艾维拉家族完全能够直接覆灭海族,不必刻意迁就,这也同时让他们质疑着公主殿下对家族的忠诚度。 有少数人看得通透,认为这样的行为正体现了新任继承者的仁慈宽厚,大祭司雪漠镇压的方式固然能维护萨诺兰的荣耀,但会破坏盟约导致两族分裂。 事实上普通族人们对洛依贝的支持度并不高,一位合格的王位继承者应当从幼年就开始接受相应的教导,慢慢接触家族的诸多势力。而这位即将回归的公主殿下早年间消失地毫无踪影,导致了许多不必要的混乱。至少他们认为她是一位没有责任心的继承者。 但不满归不满,这位依贝尔公主殿下毕竟是两位始祖的后裔,身上流淌着家族内部最珍贵的血脉。族人们并没有理由抵触她的存在。 从这一日的清晨时分开始,圣夜军团增加了往日三倍的兵力进行巡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几队身着剑与月纹耀的金甲兵士经过。王城内部更是围的铁桶一般,日常排查程序都选择了最为繁琐的方式。 艾尼希德同样是忙的不可开交,新任继承者即将入住的45层内部洒扫女仆来往络绎不绝,侍者纷纷手持各式样的生活必备品疾行而过。传送阵系统一度接近瘫痪。 不仅仅是第45层,艾尼希德从上至下都在为新任继承者的降临做准备。因为他们不知道公主殿下心血来潮会选择亲自视察哪一层。 整个主城萨诺兰仿佛一下子从沉寂状态变得沸腾。更有内外城的多家店铺特意针对公主回归进行着大规模的特价活动,连内城的三座魔法学院也于今日设立了相应的假期。 这些事处于回返途中的洛依贝并不知道,她看得出绝影与桑落并不急着赶路,这也让女孩虚弱的躯体得到了相应的休息。 上一次类似的失血虚弱感,还是初遇纳尔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仅是过去人类世界的一个月时间,她就已经愿意为救他而主动献出血液。即使这可能会将自己置于极危险的境地,甚至……死亡,相比这些她更不想看到纳尔不明不白地离开。 不知为什么,在被始祖白夜附身后的第二天,她的双足彻底适应了利用高跟鞋行走,似乎是一种叫做“肌肉记忆”的东西在作怪。有了这层影响,洛依贝终于不必再担心路上出丑,甚至举止间都相对舒服许多。 洛依贝用火焰坠饰银链将小布偶状态的纳尔固定在了手腕部位,兜袍的宽大衣袖成功遮掩住了布偶的小身体,外界不会轻易察觉他的存在。一路上她有刻意减缓着左臂的使用频率,生怕会将沉睡状态的纳尔吵醒。 同时在使用银链时,女孩发现只有两枚火焰坠饰亮起的手链发生了怪异的变化,原本处于金色火焰另一侧的那枚相对黯淡的坠饰此时竟已化作漂亮的幽蓝色泽,从中隐约透着水流质感。 洛依贝无声望向桑落,姿容温婉的女孩顺势回以柔和的微笑。 三人行进速度并不快,直到下午时分才能隐约看到伫立在风吟花海内部的百米悬崖。悬崖外壁直上直下,陡峭异常,山石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些奇特的植物。 洛依贝知道这里距离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已经不远,遂启唇询问着自己进入主城的一些疑问。得到的回答却是百无禁忌,只需表现得像在海族部众面前一样即可。 唯有一路沉默不语的绝影,适时提了句“离老大远些”。洛依贝一头雾水,剩下的路途上一直在猜测为什么绝影要让自己离汐远些。 女孩思索出一个个原因,又自行否定掉,最终在到达萨诺兰城门口时也没能想出绝影话语中的隐晦含义。但她还是下意识遵从绝影的提醒,决定与汐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主城萨诺兰分为外城、内城以及王城,它们自外向内各有一道环形高墙阻隔,分隔内外城墙壁的正中部、西部、东部都会有一扇沟通内外的大门,这也是家族圣夜军团主要进行巡查的地方。 王位继承者进入主城必须通过正中部的那座大门,这是必须的仪式,也是身份的象征。她将接受主城萨诺兰所有族人的瞻仰。 通往萨诺兰必经过的那片风吟花海上方,盘旋着诸多白衣舞祭。在新任继承者从天空降临至花海内的那一刻,她们相继分散开来,最近的两位距离洛依贝仅有几米。 白衣舞祭们的形体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脸庞安静而祥和,头发则是清一色的纯白。她们站位齐整,由洛依贝的身前一直向上延续至百米悬崖边缘。舞者们俯身行礼后于原地翩翩起舞,她们沐浴着午后阳光的洗礼,宛如花海衍生而出的精灵。 舞祭们在旋转中纷纷将纤细的手腕高高举起,缕缕七彩流光自她们的掌心处蔓延而出。流光与流光首尾相接,细细望去竟是些由光芒构成的灵动飞蛇。流光造就的层层虚幻阶梯也在此时彻底成形。 花海内升腾而起的嫣红色薄雾笼罩着虚幻阶梯,清风拂过,带来了一阵阵轻缓悠扬的曲调。 桑落摘下几束风吟花,又随手取下洛依贝的一根棕发缠绕住所有花茎,这才将它递向了身侧的女孩。 “这片风吟花海是艾维拉家族最宝贵的资源,千百年来它们为族人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你要仔细拿好它,千万不可以掉落。从进入这座城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小公主,不再是普通的女孩,言行举止务必要谨慎。” 说完她仔细替女孩整理过仪容又微笑着凑近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桑落托住女孩的另一只手,带领着她踏上了那层虚幻的阶梯。 洛依贝在两位圣殿主人的陪伴下逐渐登上那座高达百米的悬崖。长阶漫漫,薄雾弥漫,可这些都掩不住那座城池的恢弘壮观。 她真正的父亲母亲以及将她抚养成人的那位守护者都来自这座城池。 而她正在一步一步循着宿命的轨迹接近那座纯白色的城池,接近生命的起始地。过往的一切伤痛、亲人的离去仿佛都在将她推向这座城池,这一切的起源地,萨诺兰。 此时真正接近这座城池洛依贝才发现它究竟有多么壮阔,萨诺兰外城的城墙高约几十米,单是望着那洁白无瑕的外壁便已让人震撼无比。黑夜与白昼不断交替,千年的时光悄然流逝,创建它的人和守护它的人都相继故去,可它依旧是最初的模样,丝毫没有增添沧桑感。 洛依贝停住步伐,忽然觉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与那座“白夜之城”。它就这样静静矗立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她在这座城池的面前是那样的渺小,如同浩瀚沙海里的一粒飞沙,万千星辰中的一点微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外城之变 “不必迷茫亦不必担忧,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始祖白夜的嗓音于意识深处响起,似是在诉说一个坚定的承诺。 “靠近些,我的孩子,它就在你的眼前,看得见也触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将在萨诺兰得到解答,你所怨恨的人也必将会在萨诺兰内无所遁形。”那道嗓音低沉而平缓。携带着长者独具的沉稳与威严,于话语中抚慰着女孩忐忑不安的内心。 守护者银望着停滞不前的女孩,浅紫色的眼眸内微有异样,适时提醒道:“殿下?” 立于城门口迎接新任继承者的一众代行者与圣夜军团兵士们也察觉到女孩的异常,但为首的汐与统领雷纳没有命令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大祭司雪漠站立在萨诺兰外城的城墙上方,依照惯例他需要亲自登上高处为新任继承者向诸神祈祷。而艾维拉家族内部除去不可亵渎的艾尼希德,最高处便是外城的这座城墙。 此时老者身着祭司长袍,白衣曳地,枯瘦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冰冷的心脏。他的眼眸异常浑浊,眼白与瞳孔难以分清界限,冷冷睨着主城下方的女孩。 便在此时,白璧无瑕的外城墙壁骤然间蔓延出丝丝缕缕的纯黑气息,突兀出现的诡异气息并没有让在场所有人产生排斥。正相反,那股气息里透着威严与高傲,同时也让所有人内心升腾起浓重的依赖感,是力量源头的无尽相似,整个艾维拉家族代代流传的灵魂本源力量都由他衍生而出,这样的气息千百年来只属于一人。 始祖白夜。 细细望去那些纯黑气息里裹挟的竟是数不清的碎屑状物体,肉眼难以窥见它们真正的外表,而黑色碎屑以这道气息作为凭依,正在内部进行高速旋转,整个萨诺兰外墙墙壁上涌出了数百道相同的气息,它们不断凝聚,交相融会,构成了飓风般的黑色风暴。 洛依贝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阵风暴,只有她看的到,那些风暴中急速旋转的黑色碎屑正在依序归位,半空中的黑色风暴内逐渐出现了一个高大虚幻的黑影。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蛇,头颅上的层层肉冠彰显着他曾经历过的无尽岁月,银冠在上,熠熠生辉,风暴中的黑色碎屑正是构成他形体的鳞片,而他的背后有着一双与体型相称的银白双翼,仅是微微煽动便足以让周遭气流产生混乱。 巨蛇正用冰蓝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悬崖边缘的那位女孩。 “始祖白夜!” 萨诺兰内早已等待多时的人群忽然间沸腾起来,他们争相上前,企图穿过维持秩序的两大军团去往城外,千百年来外城墙壁上的这层禁制从未因任何人发生变化,而今日它化做了始祖白夜的异兽形态迎向了那位即将入主萨诺兰的新任继承者。 “退后!” “不要拥挤!” 裁决圣殿麾下的代行者与圣夜军团的兵士们不得不从震惊中回神开始维持混乱的局面,他们的内心亦是一片激动,始祖的现身点燃了所有艾维拉家族族人的内心,血脉间的无声共鸣促使他们这一刻展现出了无比骄傲自豪的神情。 “她在做什么?” “她怎么敢对始祖那样不敬!” 人群中爆发着此起彼伏的不满声,所有人都看到伫立在悬崖边缘的新任继承者向着巨蛇伸出了右手,她竟然想去触碰巨蛇,那是对始祖最大的亵渎。 让众人更想不到的是,原本盘旋在半空中的巨蛇看到女孩向他伸出手时居然真的舞动着躯体来到了悬崖边那片翠绿的草地上。 巨蛇温顺地将头颅置于女孩手心处,他的头颅过于硕大,洛依贝的手只能抚摸到极微小的头部鳞片。而在女孩触及巨蛇的那一瞬间,他的形体也开始变得极为虚幻,最后终于崩散为无数黑亮的鳞片重新归入了外城墙壁中。 拥堵的城门处霎时间陷入一片寂静,族人们都目光炽热地望向那位新任继承者。女孩再无犹豫,她在守护者银陪同下渐渐接近着萨诺兰。 从外城到达王城的这段距离很长,一路走下来洛依贝的双脚都在隐隐作痛,即便她的双脚再怎样坚强也抵不住这么个走法,从进入内城后她就一直将本源力量灌注于双足,这样才算好些。 途中手腕上的纳尔曾苏醒过一次,洛依贝能觉出小布偶处于清醒状态,银链限制着他的活动范围,这让他颇为不满,时不时会轻咬女孩的皮肤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布偶状态下的纳尔并不能给洛依贝造成伤害,甚至咬一口也像是蚊子叮过后的微痒感。 至于绝影先前的那句“离老大远些”,她更是深有体会。每一座城池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传说,始祖白夜与白落就是属于萨诺兰的传说。每一座城池也都有着每个时代的传奇人物,而汐就是萨诺兰现在炙手可热的一位存在。 天知道圣殿领主汐为什么这样受主城族人们的爱戴。或许是因为他淡漠英俊的外表,又或许是因为他是主城内不可撼动的“守护神”,也可能二者皆有。从外城到内城,一路上总是有着成群结队盛装打扮的女孩们企图靠近汐,可惜在代行者们的阻挡下她们始终没能突破这层防线。 不能靠近也无法阻挡她们对汐的深沉爱意,她们会将手中提前准备好的花瓣洒向这位圣殿领主。漫天飞舞的各色花瓣,最终纷纷扬扬落在汐的衣袍或是身侧。迎接队伍通过后的整条长街像极了一条为嫁娶特意准备的花街。残瓣铺就,香气四溢,久久不散。 当然,负责内外城诸多事宜的圣夜军团则是头疼得很,后续清扫又将成为他们今日的主要工作。他们巴不得圣殿领主汐永远不要从主要街道经过,多年以来练就的坚强使得他们逐渐习惯着族人们对汐的“热爱”。 果然,小迷妹这种东西是不分地域的,她们存在于任何一个角落。 …… 艾尼希德第45层,继承者居所。 看着守护者银悄声离去,洛依贝再也绷不住先前的种种淑女姿态,身体一歪顺势倒在房间内的纯白大床上。质感柔软的大床抚慰着女孩因长途跋涉留下的疲累感,她甚至已经不想再起身。 艾尼希德的诸多禁忌以及繁复的法则都让她听得头大,生平第一次洛依贝开始怀疑人生。过往应付期末考试,推进学业也没有这样累过。可这也只是第一天而已。 窗外有最好的景致,精灵侍者也可以准备美味可口的餐食,可她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只想窝在这张大床上,享受余下的慵懒时光。 得到自由的纳尔开始徘徊于女孩四周,不过一会他便下定了决心。 “我要去见莫奈尔公主。” 什么? 洛依贝倏然睁开双眸,眉眼间一派清明。 纳尔说他要去见莫奈尔公主! 洛依贝心情有些复杂,也能够理解纳尔这样的行为,他是她的守护者,长久以来在人类世界他也会时时关注公主的安危与动向。可那改变不了,他与莫奈尔公主之间存在的暧昧情感,就像银与自己的守护关系。 虽然他曾经说过,他对于莫奈尔公主只有想去保护的情感,与对待自己拥有的爱意全然不同,可如果莫奈尔公主真正的喜欢他,他又会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女孩心底忽然泛出些酸楚与忐忑。 第一百一十六章 誓言之缚 洛依贝神色间透出的不自然没有逃过纳尔的双眼。他总是能将面前这个女孩的开心与悲伤理解透彻。 有着暗红眼睛的小布偶顺着女孩的颈边爬下落到了床上,他用五指界限不明的小手轻触她的侧脸,奶声奶气地嗓音自口中发出:“你不想我去看望她。” “很正常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女孩子能安然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去见另一个与他关系暧昧的女孩。”洛依贝微敛住眸底的忐忑自顾自说着。 在她遇到纳尔之前,他所有的时光都有莫奈尔公主陪伴,她也知道相比于她,公主的遭遇更值得同情。可有了誓言,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她依然很害怕这一刻的到来,担心他因为公主的一句“喜欢你”就轻易放弃掉一个名叫“洛依贝”的女孩。 莫奈尔公主与她有着共同的父母,名义上是她的姐姐,实际上三个人的关系很是模糊,她是横在自己与纳尔之间的一个难题,是无法逃避最终都要面对的难题。 在这样的时刻里,洛依贝只想将将内心里的担忧尽数讲出:“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私心,可我做不到视若无睹,我也没有那么大度……” 她的话语没有讲完,一个冰冷的胸膛已经贴到近前,洛依贝反手环住了纳尔匀称的腰身。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样的拥抱,也喜欢这种被人紧紧束缚住的幸福感。 每当被自己企盼的人抱住,就像是生命里有了归宿,夜行中有了灯火。一个人与两个人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一个人独行孑然一身,而两个人还可以拥抱着取暖,背对着依靠。 纳尔轻拥住敏感的小姑娘,将自己的侧脸紧贴住她柔顺的发丝,暗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动人的光亮。 “我说过你与公主并不相同,你在害怕什么呢?我可以告诉你,公主她说过喜欢我这样的字眼,但即使你没有出现,我也不会对她有所回应。这与我从前拒绝你所说的虚假话语不同,我与公主绝不可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我心冷,而是因为守护誓言。” “守护誓言?”洛依贝重复着这四字,有些不解地反问。 纳尔抚摸着女孩的棕色发丝,忽然间笑意略带苦涩地说道:“是的,你一定不知道,主人与守护者两方的誓言是不同的。我不知道主人的誓言是什么,但守护者的誓言内有一条铁律,如果最终守护者对他的主人说出爱这个字眼或是产生了欲望的结合。作为对誓言的献祭,他们都会立刻死去。” 什么! 誓言竟然是这样的! “守护誓言原本就是一种禁忌魔法。这片大陆之所以放任它存在,是因为一旦缔结誓约,主人就会得到他最忠诚的下属。” “我被迫与莫奈尔公主缔结誓言后,觉得孤苦无依的她与我很相似,因此我愿意陪伴她照顾她。我也没有想到,血族与艾维拉家族的这场战争会结束的这样仓促。虽然是被迫,这其中也很有可能有誓言的影响,可突然间多出一位亲人的感觉很好,我想拥有一位可以保护的人。” 我也没想过会遇到你。 这是他经过思虑后没有说出的话语。 洛依贝安静听着纳尔的声音,久久沉默着。银与她也是这样的守护关系,所以在他眼中自己也是如同莫奈尔公主在纳尔心中的这般分量吗? 房间内唯一的那扇大门也在此时被悄然打开。洛依贝慌忙望向来人,待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庞,她稍微松下一口气。 闻讯赶来的洛萧然推门而入,原本听说妹妹入住第45层他特意来问候,可眼前与妹妹相拥的男人让他无端腾起些怒意,到嘴边的话语也被咽回腹中,嗓音不知不觉间冷下几分。 “你最好能向我解释一下那位手背纹路与你吊坠相同的女孩究竟跟你有什么联系。” 手背上的纹路与纳尔的吊坠相同?! 洛依贝略作思考便想起曾经窥探银的那桩事,那样的女孩只有一位,正是与纳尔缔结守护誓言的莫奈尔公主。 女孩惊讶地望向洛萧然:“哥哥你见过莫奈尔公主?!” 纳尔也注意到了洛萧然话语中的异常,他起身严肃道:“她在哪?” 洛萧然更是诧异,听起来妹妹竟是知道莫奈尔公主的存在。妹妹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却依然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看来他们都知道莫奈尔公主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她具体的住处。 “她……就在第20层,我与她住同一层。” 纳尔突然转身扶住洛依贝的双肩,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我们今夜就去见她,我会告诉她我们的事,让我来终结掉这一切。” 他眉眼间带着焦急与坚定,眸色深邃,略有些窘迫地开口:“我想……沐浴。” 洛依贝心底微酸,展现出了身为柠檬精的一面:“你见公主……还要沐浴,那你用不用焚香再祈祷一番?你见我都没这么正式过,你不许沐浴,就这样直接去,不然我现在立刻把你交给守卫军团!” 纳尔笃定女孩会心软,紧紧拥住女孩柔声哄道:“那怎么能一样,你连我最丑的样子都已看过,我不怕你嫌弃我。” 似乎很有道理,洛依贝觉得自己再一次掉进了纳尔的温柔陷阱里,还是没法挣脱的那种。 洛萧然左顾右盼,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流连,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插不上话,顺带还被塞了一嘴的狗粮。一时间心底也不知什么滋味,只觉得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柠檬精。 纳尔最终还是借用了第20层的浴池进行沐浴,过程中洛萧然还刻意强调要他用自己使用过的那方浴池,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莫奈尔公主曾用过的浴池被其他人使用。 在一番沐浴过后,纳尔在洛萧然房间内仔细整理过仪容,将平日里散漫的长发都逐一抚平,额边的碎发也刻意归拢过。连服饰也更换为带有血族纹饰的崭新长袍,领口衣袖全部抚平不留一丝褶皱。 看着纳尔如此郑重的举动,洛依贝心底酸得要命,亏她还以为纳尔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以往他的服饰多少都带着些不羁之感,长发虽然都有细致打理过,可比起今日差了不知多少。 一想到这样的郑重是因为要去面见公主,她心里就一阵酸楚。莫名其妙地想出一句话。 打扮的花枝招展,是要去见谁呢? 在去往莫奈尔公主的房间前,纳尔特意要来一个装满泥土的花盆,他先是划破手腕引自己的血液彻底渗透盆内土壤,而后掏出两枚沐血果深埋进土壤的下方。看得洛依贝很是疑惑,做完这一切他才抱着花盆敲响了通道尽头的那扇门。 不消一会,那扇门裂开了一道缝隙,内里却并没有开门的人。 纳尔似乎早已习惯,他一手稳稳抱住花盆,一手牵住身后的洛依贝缓慢步入房间内,而洛萧然则是自觉地没有跟随。 莫奈尔公主居住的房间内光线十分昏暗,落地窗被厚重的浅紫色窗帘整体覆盖,属于白昼的强光丝毫无法透入。内里的摆设就像洛依贝上次窥探银见到的那样简单,床、全身镜再无其他事物。 柔软的大床上此时正坐着一位短发及肩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孩,她安静地凝望着那扇被窗帘遮挡住的落地窗,像是正在出神。 她并不在意进入的人,似乎早就知道来人的身份。 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银,我很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喜欢之别 女孩的嗓音轻得像一只落地的羽毛,这句话她似乎已说过很多遍,不用去看来人便已主动出口。 纳尔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恍惚间如同身在梦境中。在那个梦里,她说她喜欢自己,要他离开她不再受束缚,而后又狠心将自己推下了那座漆黑的城堡。 时间仿佛自己跳跃到了莫里斯陷落那时,他挡在莫奈尔公主身前拼尽全力击败了血族领袖萨雷斯,而隶属于艾维拉家族杀戮圣殿的暗杀者们无声包围住了整个房间。 纳尔将自己血液浸透过的花盆安放于地面,薄唇微动唤出了那个许久不见的名字。 “莫奈尔。”他的声音同样很轻,生怕惊动静坐的女孩,会让她害怕。 洛依贝看到坐在床边的女孩身躯有过一瞬间的僵硬,她缓慢转头,暗红色眼瞳里逐渐映出男人的容貌,那深邃的眸子里有了点点光亮。 “纳尔……” “你回来了。” 在无数个日夜过去后,她曾经想努力割舍掉的那个人再次来到了她的身前。她同样也注意到,他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就像她曾经期待的那样,他没有再被她所束缚,那个女孩一定就是他现在最珍视的人。 洛依贝看到公主的目光正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这一刻她竟然想退缩,明明自己才是站立在纳尔身边的女孩,可面对这样的目光,洛依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带领纳尔去往海族圣殿的路上她都没有这样忐忑,她想逃,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事实上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等待在门外的洛萧然看到夺门而出的妹妹微有惊讶,而洛依贝在哥哥的视线内又缓慢走回到那扇门口,先前透出一道缝隙的门此时已经被紧紧关上。 看着哥哥欲言又止的神色洛依贝急忙做了个噤声手势。 “嘘。” 见妹妹重新将耳朵紧贴住木门,洛萧然不禁摇头失笑。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自家妹妹性子这样矛盾,主动放弃掉在房间内的位置,非要跑到门外来偷听。 奈何艾尼希德内部的房间大门隔音效果非常好,洛依贝虽然很努力挤在门边但还是听不真切,她急得想重新进入房间内,可她怎么拉得下这个脸呢! 洛萧然看着妹妹焦急的神色忍不住适时提醒:“本源力量。” 洛依贝听得这样的提醒,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呢!她可以利用本源力量渗透入门内,只要没有结界阻隔,内里的一切她都能知道! 难怪纳尔曾嘲笑她笨,这么简单的方法,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随及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狐疑地回望哥哥。感觉自己好像窥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向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哥哥此时竟然像一位老司机。 所以说……他虽然身在门外,但却一直在利用本源力量偷听? 洛萧然面露窘迫只好用手指向那扇门,他在提醒妹妹不要忘记他们共同的目的。 纳尔敏锐察觉到了逐渐渗透到房间内部的两道气息,属于艾维拉家族特有的本源力量气息。 两道气息? 洛依贝偷听他能理解,洛萧然怎么也能做出这种事。真不愧是兄妹两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纳尔也并没有因为那两道气息打乱自己即将进行下去的章程,他原本刻意将洛依贝带到公主面前就是为了请求她的同意。 守护誓言一直在影响着他的举止与内心,念过誓言的每一位守护者都会发自内心地想去接近、保护身为主人的一方。慢慢地,他们会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不可逆转的习惯,这种习惯将成为守护者们生存下去的依赖。 他喜欢一个女孩,也希望他的公主殿下能认同他和洛依贝的恋情。 纳尔将花盆安置于莫奈尔公主床边,女孩嗅得出独属于男人的血液味道,他身上常常带着伤痕,只是大多时候他不愿意治愈自己。 她看到与自己有着守护联系的男人缓慢走到她的身前,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住了窗外透出的昏暗光亮。 纳尔依旧像从前一般俯下身单膝跪地,这样的姿态可以刚好让女孩居高临下地面对他,而他也能窥见她擅于隐藏在眼底的某些情绪。 来自血族的守护者握住了主人的双手,他用自己的大手紧紧环住女孩纤细的手,他能感觉到因为外人的窥探女孩有些拘谨。 触到熟悉温度的女孩敛下眼眸试图隐藏住内心里对守护者的依恋,她低声细语:“纳尔,你不该来见我的,你不该继续被我束缚着,我们之间的守护誓言从始至终只是一个笑话。” 血族强迫她与纳尔缔结守护关系原本就是为了羞辱她,她只是没想到纳尔会因为誓言的关系真诚待她。如果没有他的庇护,她兴许早就已经选择死去。他为她做的已足够多,她不想再让纳尔被自己拖累。 身为女孩守护者的纳尔既听到了这样违心的话语,也看透了女孩眼底的依恋与不舍。他抽出一只手仔细抚摸着莫奈尔公主的侧颜,她与从前一样的美丽,也同样很脆弱。明明她才是守护誓言里身为主人的一方,可她总是那样卑微,卑微地藏在他身后祈求他的温暖。 纳尔用手托住女孩的侧脸柔声开口:“我的公主殿下,你忘记了,你欺骗不了我。你想努力推开我装作不需要我的样子,可你的演技过于拙劣,你的眼睛会出卖你的内心。” 被戳穿谎言的女孩慌乱地偷望男人一眼紧接着便将头垂的更低,他再一次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的内心。 守护者摩挲着女孩的脸颊,缓慢将自己的身躯靠近她,轻语道:“我的公主殿下,你曾说过你喜欢我。现在的你不仅需要我,你还想要我永久留在你的身边,你想与我做最亲密的恋人,你想占据我的身与心,是吗?” 纳尔无声靠近着身前的女孩,他认真与她对视着,随着他刻意说出那些引诱般的话语,女孩暗红色的眼眸里是逐渐在加深的惧怕与不知所措。而房间内的两道气息也在此时微有混乱。这同样没有逃过纳尔的感知,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停止了自己继续靠近的动作。 房门外的洛依贝内心无比懊悔,她后悔了!她怎么能放着两个人独处呢,她简直想掐死自己。 这跟剧本不一样啊! 怎么公主还没有明说什么纳尔却先一步坦白了! 在她身边的洛萧然眸色微暗,沉默着并不言语。 纳尔拉住身体不自觉后退的莫奈尔公主,重新坐回地面。他轻抚女孩的发顶,像是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的公主殿下,你在害怕我,你会因为我进一步的亲密举动而感到不知所措,你不希望我这样对待你。你对我只是像依赖亲人那样的喜欢,并非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你真正该喜欢的是那个能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你会因他的触碰感到欣喜与期待,你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你会不经意间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你的心脏会不受控制的为他而跳动。” “你之所以会误以为你喜欢我,那是因为……你太孤单了,你需要一个人陪伴你,只要那样的人出现,我的存在将变得微不足道。” 望着守护者深邃得仿佛看穿了一切的暗红眼瞳,女孩不禁低声自喃: “是吗……这世上真的会有那样的人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更替之际 纳尔紧握着他的公主殿下,唇角微扬:“他一定会出现,他与你见过的所有人都不相同,这种不同也许表现在血液上也可能是气息上。他与元老院、银还有我都不同,他不会用你最厌恶的悲悯之眼望你,他的眼里有着只有你才能看懂的东西。说不定,他已经降临到你的身边,只是你……尚未察觉。 在你察觉到他之前,我将始终陪伴在你左右。请宽恕我方才的无礼举动。” 纳尔俯首轻吻过女孩的手背,他起身来到门边用手拉开了那扇门。 洛依贝仍然紧贴在房门外,门突然打开着实将她下了一跳。下一刻,她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头顶想起纳尔的嗓音:“窃听者们,满意吗?” 原来他都是知道的…… 洛依贝悻悻回复:“满意。” 纳尔将目光投向洛萧然,对方始终侧身面对,他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纳尔悄声凑近洛依贝耳畔轻语:“不要用怜悯的眼神去看她。”交代过最重要的事他才拉起女孩走进房间内,房门没有关闭,显然也并不介意洛萧然进入。 洛萧然缓慢踱入房内,整个室内极为昏暗,摆设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的视线越过纳尔与洛依贝停留在床边的女孩身上。 这就是她住的地方,对常人来说充满压抑不适的环境,与她而言却是最有安全感的处所。这是血族的悲哀,每当她临窗静坐时,是否也在渴望能重新站在那片阳光下,可惜她永远失去了这种权利。 洛依贝谨记着纳尔的告诫,在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姐姐时,她仔细打量着对方的容貌,发现她的确与自己有些相似,眼神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她相信,每一位见过两人眼睛的人都不会轻易将她们混淆。 莫奈尔公主皮肤很白,洛依贝觉得她比自己更漂亮成熟,她看上去非常安静,右耳上别着小巧的梨花坠子,暗红色的眼眸里隐隐透着忧伤。深黑色的抹胸长裙将她的腰身衬的极为纤细,连带着凸显出的忧郁气质也很美。 胸部……似乎比她丰满些。 纳尔顺着女孩的目光望去忍不住轻点她的脑袋:“你看哪呢?” 这姑娘进门就盯着公主一阵细看,看哪不好偏偏看那种地方,色眯眯的模样让他一阵不爽。怎么对自己她就没展现过这样的一面? 莫奈尔公主微微浅笑,她名义上的妹妹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惊艳,隐约有些调皮的色眯眯感,但因为两个人都是女孩子她并不在意。 “依贝尔。”她主动拉住了妹妹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是一阵令人心安的感觉。 洛依贝嗫嚅着,几次开口却又为难地抿住嘴唇,尽管两个人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姐姐”这样的字眼,她始终没有办法轻易叫出。 莫奈尔公主看出了女孩的难处,她微笑着抚摸她的脑袋:“没关系的,我不在意,叫我莫奈尔就好。” 纳尔捧过花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你的生长系本源力量注入土里,沐血果可以作为沐血藤的种子。它扎根非常浅,只要生长环境适宜沐血果就能从花盆里长出。以后莫奈尔就不会缺少食物。” 洛依贝顿时有了兴致,沐血藤原来是这么神奇的生物,竟可以用花盆种植,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尝试。 “你慢点慢点,别激动。” “扎根位置控制好,别浪费我的沐血果。” 在洛依贝的努力下,花盆内的沐血藤终于得以扎根浅层,借着生长系本源力量的催动,血色藤蔓自土壤里缓慢延伸出花盆,藤蔓飞速开枝散叶在侧端长出一颗颗血色花纹的小果实。纳尔刻意等待成熟后试吃一颗才彻底放心沐血果的质量。只要他吃着没什么问题,莫奈尔公主就能够食用。 洛依贝间接想到了银忘记公主用食周期的那桩事,看公主现在的状态,当晚银应该按时送回了沐血果。身为守护者的银事务繁多,当天因恰逢海族叛乱而顾此失彼,在她抵达主城后银必然还要照顾她的起居,他已不适合继续照看公主。 想到这,洛依贝偷偷观望着哥哥的神情,洛萧然此时正在观察那盆新生长出的沐血藤。她的哥哥无意中被安排到第20层居住,现在为了不泄露公主的身份只能暂时不做变动,从距离上来看洛萧然无疑是最适合照看公主的人选。 洛依贝打定主意适时开口:“我想更换照看莫奈尔公主的人,第20层的特殊性不能被外界知道,银处理诸多事务有时会顾及不到公主的安危,哥哥现在有代行者的身份做掩护,他非常适合做这件事。” 说完她仔细观察着屋内几人的神色,这件事最重要的是莫奈尔公主的意见,毕竟照看她的人会需要她时时面对,如果她有抵触情绪这一切就行不通。 “我可以的……我会很快适应力量。”洛萧然主动出言,房间内的三个人相继望向他。 纳尔仍有些不放心:“他现在刚解除封印,力量使用还不熟练,不如我留下。”可他的公主却在这时悄声抓住他的衣角,纳尔望着女孩眼眸里的希冀略有诧异。他没想到一向惧怕生人的公主竟然能够接受洛萧然的存在。 他与她不过是昨天才相识,洛萧然是怎样得到公主信任的?难道说昨夜有异常的事情发生?这可不那么美妙,纳尔瞬间有种自己废心养大的公主被别人拐跑的感觉,他黑着脸叫住了洛萧然,他觉得他该跟洛依贝的这位兄长好好畅谈人生了! …… 艾尼希德第35层,杀戮圣殿驻地。 昏暗肃杀的大殿内,伫立着数百位待命的暗杀者,他们穿着清一色的漆黑长袍,左胸胸口处皆有鲜红的玫瑰纹耀。 整个殿内唯有周遭墙壁上的几点幽蓝色烛火提供着照明,那火苗随风无声摇曳。 主殿隔壁便是刑室与囚室,那里面囚禁的全部是近百年以来罪大恶极的犯人。对他们来说,死亡过于简单,永久禁锢于时间流逝中被遗忘,这才是最残酷的刑罚。渗透入主殿内的冷风会时不时带来凄厉的惨笑声,声声入耳,令人胆寒。 整座圣殿无不透着压抑与诡异可怖的气氛。这是很多人最不愿踏入的一层,也是杀戮圣殿长久以来的驻地。 暗杀者们已经接到杀戮主位跟随继承者回归主城的消息,除去潜伏中无法中断任务的同僚,其余暗杀者们相继回归正殿静待主位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阵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响彻主殿,暗杀者们面面相觑主动为地面上突兀出现的“人形物体”让出道路。 之所以称之为“人形物体”是因为他全身被黑袍包裹着,可透出衣袍外的四肢上已是血肉模糊,凭借着他无名指上佩戴着的那枚黑戒,众人勉强辨认出那人正是现任杀戮圣殿最高执事米歇尔。 暗杀者们以眼神互相交流却没人主动出言。 “若……叶……” 此时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肉体略微挣扎着发出了恶鬼嘶鸣般的声音。 绕是经历过刑询犯人的众位暗杀者们看着也不由得心中微凛,他们中有经验的长者能够看出米歇尔体内的骨骼已经全数断裂。不是断裂为多块,而是碎成了残渣,其遭受过的酷刑可想而知,即便这样他还是能存活可下来。 “若……叶!”他再次不甘地嘶喊着,仿佛想用牙齿生生将这个名字彻底咬碎。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若风之叶 空旷的圣殿内荡起一阵疾风,伴随寒风而至的是数片形体微小的椭圆状树叶,那都是最为普通的植物残叶,萨诺兰城内城外随处可见,它们原是极脆弱的存在。 落叶沿着风的轨迹齐整地插入了地面上那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内,殿内的暗杀者们没能看清那片片飞闪而过的东西,可随后从最高执事米歇尔口中爆发出的惨嚎声着实让在场所有人心底瞬间被冰冷填满。 翠绿色的树叶尽数没入那团血肉中,米歇尔被黑色衣袍包裹住的身躯下逐渐透出更多殷红的血液,血沿着地砖的缝隙蔓延向了更深的地方。 一个漆黑的身影踏进殿内,他缓慢踱至米歇尔身前,目光落向地面上那血肉被寸寸割裂却仍然存活着的米歇尔,用不带任何感情地嗓音沉声开口: “你不该背叛圣殿。” 他上前一步将米歇尔无名指上的黑戒剥离原处,那枚戒指在幽蓝色烛火的映衬下散发着迷人的冷光,它的边缘还沾染着原主人的鲜血。 “够了。” 杀戮主殿内最上首的那方玉座上不知何时已经端坐着一位气息不明的黑袍人,而他正是杀戮圣殿实至名归的主人绝影。 此时绝影主动出言,殿内被米歇尔与若叶转移掉注意力的众多暗杀者们相继回神,他们立刻整齐地俯身向主位行礼。 圣殿内的气氛在此时陷入了最为压抑沉闷的状态,连眼神与气息之间的交流都已彻底消失。 绝影手拈一朵仅有花苞的白玫瑰花,他凝神细细望着那株玫瑰,青色花茎上有着多枚尖刺,指尖不经意间抚过便划破了外层的皮肤,圆润的血珠顺势滚落,在那枚血珠尚未坠落之际,他将洁白无瑕的玫瑰花掷向了米歇尔。 那株玫瑰刺入了这位执事的心脏处,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呻吟,生命就已悄然流逝。而那株白玫瑰在米歇尔的尸体上逐渐打开了它的花瓣,一片又一片,最终呈现出完全盛放的姿态。那花瓣,仿佛饮下了亡者的血,变得鲜红刺目,娇艳欲滴。 清冷的香气开始溢出,那是死亡的味道。 地面上最终只余下那株血色玫瑰以及那件象征着杀戮圣殿的黑色衣袍。 绝影默默望着盛放的血色玫瑰,眸光幽邃,一向晦暗的眼底隐约透出些悲意。 “若叶,今日起,你就是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 他收回目光,轻瞥过殿内站立着的每一位下属简单吩咐道:“与米歇尔同罪者自行去37层领罚,不予追究。” 绝影的嗓音透着疲惫,收回那株玫瑰,轻吻过血色花瓣,他无声离开了玉座。 …… 纳尔与哥哥交谈的时间颇为漫长,趁着这个间隙洛依贝回到第45层简单用过晚餐又舒服地洗了个澡。艾尼希德的浴池系统让她很满意,沐浴液里能揉出许多散发着香气的泡泡,女孩一边沐浴一边玩着气泡,待她离开浴池回到房间时,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房间里的纳尔手边摊着一本书,洛依贝进门的瞬间他就捕捉到了沐浴液的淡香,当中夹杂着女孩子特有的一点体香。纳尔眸色微暗,视线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女孩。 这姑娘防备意识差的很。 “你说哥哥主动放血给莫奈尔公主,而原本排斥人类血液的公主却接受了哥哥的血液?”梳理着及肩短发的洛依贝微微侧目。 随及,她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又道:“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主动要求照顾一个女孩子。我总觉得他对待莫奈尔公主是不一样的,感情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如果哥哥真的喜欢公主,那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情,自从父亲故去后哥哥总是过于压制自己的情绪,我也很担心他。你不是也希望公主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吗?” 纳尔依旧将视线停留在书页上:“如果她愿意,我没有任何意见。”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不排斥对方,那明天的元老院会议上我提一下这件事。说起来有些期待,如果哥哥真的将公主追到手,那我们不就更像一家人了吗?”女孩惬意地趴到大床上,开始试吃着房间内准备好的果盘,脑海里则勾勒出了由纳尔、自己、哥哥以及莫奈尔公主构成的完整家庭。 纳尔安静望着趴在大床上的洛依贝,那样的姿态并不淑女,没有一点公主该有的模样,却又处处透着独属于这个女孩单纯率真。而他已然成为了女孩理想家庭中的一位成员。 想到这,纳尔坐进床内,被男人阴影覆盖住的洛依贝疑惑地回望纳尔,却发现眼前是他幽深如同黑夜般的暗红眼瞳,那双眼睛里沉淀着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你的防备意识很差,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此时的洛依贝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危险降临,她面色泛红有些不安地用双手捂住胸口同时向着后方挪动,想借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她即将跌落床边的那一刻,纳尔及时伸手揽住了女孩的腰身。 “你就不能换个防卫的姿势?”他犹记得最初时,因为他一句需要血液的调笑话语她也做出过这样的举动,过去这么久,她还是只会用同一个动作。 纳尔露出笑意轻刮过女孩小巧的鼻子:“这么怕我还说什么做一家人。” 洛依贝面带羞怯,弱弱地喃喃:“我只是……没准备好。” 原来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是那种意思,看不出小姑娘蛮有想法。 纳尔不由得轻捏女孩的脸颊,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手感让他总是爱不释手,他凑近洛依贝耳边柔声嘱咐道:“看你呆呆的样子,以后别那么缺心眼,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要学会防备知道吗?” “因为是你啊,所以我才不会防备。”洛依贝并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虽然纳尔总是会刻意吓她,但他从没对她真正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她潜意识里会相信着纳尔。 听到这样的回答,纳尔忍不住将眼前的女孩拉进怀中,温热的一团附着在身侧他的内心忽然无比安静。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前行。 因为前方注定会出现一片荆棘,将两个人刺的遍体鳞伤。 他出神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薄唇微启:“即使是我,也需要防备,知道吗?” “嗯。”怀里的女孩闷声回应着,但是她在心底里告诉自己,纳尔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很爱护自己。 这之后,纳尔陆陆续续讲述着洛萧然告知他的那些事情,包括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史籍里关于女王亡故的记载、怪异的老者以及手机里被篡改的时间。当他缓慢诉说至最后时却发现怀里的女孩早已沉沉睡去,她睡得很香,拥抱自己的动作也很紧。 纳尔用略带宠溺的眼神望了女孩一阵,轻手轻脚地拉过被子覆盖在两人身上。她喜欢抱着自己睡他就让她抱着,自从洛祁铭离世后小姑娘似乎更依赖他了,她在潜意识里把他当作亲人,当做任何心事都可以倾诉的存在。 可她越是依赖他,就让他越是难以割舍掉她。 以后又该怎么办? …… 清晨。 透过窗帘的阳光仍然很是刺眼,纳尔被光亮照射地极不舒服,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知道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今天是洛依贝来到主城萨诺兰的第二天,她需要按时去参加元老院的每周举行一次的会议,洛萧然昨晚曾表示他会提前来等待妹妹。 纳尔适时叫醒女孩,洛依贝缓慢从被窝里爬起后努力舒展着惫懒的躯体,心情如同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她调皮地在纳尔侧脸上留下了一个具有仪式感的轻吻。 “这是今天份的早安吻。” 第一百二十章 祭司之谋 洛依贝刻意为纳尔留了被子,看着化身小布偶的纳尔进入睡眠状态,她才缓慢起身。 在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后,银为她换上了一件纹饰考究的浅粉色长裙,双蛇环绕而成的流苏银冠是继承者身份的象征,必须要佩戴。 整理过仪容后,洛依贝与早已等待在门口的哥哥在银的陪同下踏上了去往元老院的路途。 “第38层是元老院所在?”洛萧然聆听着银的介绍不禁讶异地出声。 他清楚记得当时在21层典籍存放处偶遇的奇怪老者也自称住在第38层,洛萧然仔细回想着他的名讳。 似乎是……凝夜。 银略感意外,他没想到洛萧然只是去往典籍存放处查看了一些史籍便遇上了元老院五位长老其中的一位,第21层的确是凝夜长老时常出没的地方。 “那位长老曾在人类世界旅行过,他对人类世界的许多东西都异常感兴趣,回归家族后很长时间都在努力研发相关的物品。他一直希望能将人类世界某些处于科技前端的东西与家族特有的本源力量相结合,制造出适合族人们使用的物品。他在这方面的造诣非常高。凝夜长老性情颇为古怪,他肯接近你应该是识破了你的身份或是对你感兴趣。”银一边引领着两人前往传送阵一边详细叙述着凝夜长老的身份。 银口中讲述的凝夜长老跟哥哥所说的老者怎么相差这样大?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长老怎么到哥哥那就变成坑骗钱财的怪老头了。 怕是有什么误会,女孩暗自偷笑一会,不由地对这位长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听起来,这位长老是个妥妥的发明家啊!听说发明家们的脑回路总是很复杂。” 发明家? 那个……斤斤计较、总是变着法坑他钱的老者? 洛萧然实在是不解。 …… 艾尼希德第38层,元老院。 洛依贝环顾着空荡荡的晨议室,内心终于松下一口气,看样子她与哥哥是最先到达这里的人。 这样也好,听说元老院的五位长老分管着家族内部大小事务,自从索菲亚女王也就是她的妈妈亡故后,整个家族全凭元老院处理着重要的事务。艾维拉家族能在女王离世后迅速平定混乱又保留余力覆灭血族,元老院在其中的影响非常大。 哥哥洛萧然就坐于她旁侧,依照惯例洛依贝被安排在上首的位置,因为继承者的身份高于元老院。这同时也让洛依贝有了一种面见长者时的不安感,她谨记着桑落的告诫。凡事都要谨言慎行,决定多听多看多了解,而后再斟酌出言。 洛依贝手中紧攥的精致纸张来自海族领主桑熠,点亮圣物当晚她在夜宴中饮酒过度,无法听桑熠当面讲述反叛事件的来龙去脉,因此桑熠特地写下了这个备份留待她以后了解其中的曲折。 此时已看过信中内容的洛依贝内心忍不住升腾起浓浓的怒火。 始祖白夜留存在海族的圣物是在一月前被发现失去效用,当时海族曾出现过大规模的恐慌与混乱。桑熠体恤族人,不得不重新效仿先祖用自己的王族血脉制造出庇护族人的屏障。但失去圣物作用,深渊力量的反扑极为猛烈,桑熠一面支撑着屏障一面向主城萨诺兰发出了请求援助的讯息。 海族圣物由始祖留下,存在已有两千多年,突然间失去效用,连海族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到底该向哪一位家族高层求助。而原本入驻萨诺兰的小公主桑落又在此时失去了下落,他们也只能先递交援助请求静待艾维拉家族派使者前往。 海族递交信件的族人未能进入主城,在城门口就被负责盘查的圣夜军团拦下,而信件也顺理成章的经由雷纳转交到大祭司雪漠手中。 圣物失效,这属于常人无法触及的范畴,大祭司雪漠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元老院,他亲自率领圣夜军团中的一部分兵士去往海族。 海族领主桑熠作为属地的领主自然很企盼使者到来,迎接过程中也没有产生任何不敬。雪漠进入海族圣殿后看到了曾属于海族之王的王座,他不仅没有点亮圣物反而斥责海族留存王座有反叛之心,称“圣物失效”是一种“神罚”,而海族族人最终结局只有灭亡。 可想而知当时的海族领主桑熠有多气愤,双方险些开战,但关键时刻桑熠隐忍下来,打算另辟蹊径,他也不相信雪漠的一番鬼话,只觉得祭司是故意为难。可后续向主城递交的所有信件都被雪漠拦截,萨诺兰仿佛要彻底背叛盟约,独留海族自取灭亡。 万般无奈之下,桑熠只能南引海流亲自前往萨诺兰,艾维拉家族治下的属地没有传召不能够擅自前往主城,桑熠的这种行为也在雪漠刻意制造出的紧张气氛中被当做反叛。 有了前面的种种事情,这才让洛依贝碰到初见桑熠时的那一幕血战。此时的洛依贝心底里对大祭司雪漠愤恨地无以复加。如果不是实力不够,她甚至想立刻拿刀去将雪漠杀死,不仅是杀死,还是切成碎块的那种。 她与桑熠一样,根本不会相信雪漠所谓的“神罚”。事实也的确证明,那不是“神罚”。只是因为始祖白夜的灵魂入住她意识深处,才会有后面海族圣物失效的事件,这与神根本就毫无关联。 身侧的守护者银浏览过信件内容斟酌着出言: “大祭司雪漠与元老院在家族内部的权限相差无几,可本质上却有着区别。类似建造、财政以及下属人员任职属于元老院掌管的范畴。而大祭司雪漠则掌管着家族内部一切祭祀事宜、各种活动章程,他是传达诸神意志的使者,这直接决定着他尊崇的地位。 严格来讲,这种圣物失效的事情即使没有被圣夜军团扣下,最终依然会转交给大祭司雪漠解决。” 望着自己的主人,守护者银继续开口分析着其中的厉害: “艾维拉家族能够覆灭血族,这其中一半的功劳都归于雪漠。殿下应该听说过,当时艾维拉家族是凭借着大批量的秘银武器战胜了体质特殊的血族人。那种材质的武器能够让他们强大的自愈能力失效,而这大批量的武器是雪漠从诸神那里以‘借’为名祈求得来。 主城萨诺兰内部也因为这件事对大祭司雪漠以及诸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神罚’这种说法虽虚无缥缈,却又不能不信。他做的滴水不漏,即使能够定罪最多也只是个‘不与元老院共商事件’的小罪名,甚至这个模糊的罪名也不容易成立。更何况仅是以这封海族领主单方面的书信并不能服众。即使桑熠亲临,目前主城内部的风向依旧不会偏向他。 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知道,族人却并不会选择相信。 海族留存王座的事情同样可大可小,这件事细究起来只会给桑熠和海族带来灾祸。” 经过银的一番解释,洛依贝从中深刻体会到了大祭司的阴险与狡猾。女王的死、父亲的死、海族圣物,这一桩桩事情,全部都在雪漠的计划内,他摆好棋局的同时就已留下后手。父亲与萤姨虽然能由空间执法部证明确实是雪漠出手击杀,可伽也说过,执法部只能管辖属于人类世界范围内的异族人,他们在亚斯兰大陆没有相应的权限。 “这封信不能留下,今日元老院晨议也绝不能透露王座的事。” 银适时接过主人手中的信纸,以白焰灼烧殆尽,那张由桑熠亲手书写下的信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老院群像 洛依贝望着掉落在地的几点灰烬,突然间心中像坠了一块巨石,沉闷而压抑的情绪萦绕着心脏,她不由自主地紧握住守护者的手,无论什么话语此时都是苍白的。 她的无力,她的无奈,她的不甘,银都能深刻体会到,守护者俯身轻拥住他的主人,只希望自己的举动能够宽慰她的内心。 轰! 就在这时,晨议室所在的元老院深处突然传出一阵巨响,整个38层的天花板与地面仿佛都在颤动。洛依贝的心脏险些停跳,她惊魂未定地望向守护者银,面色逐渐透出茫然。 这……什么情况,她没听错?大爆炸了??需不需要赶紧撤离现场? 银稳住晃动的身形,空出手扶住洛依贝:“殿下不必惊慌,这是常态。” 女孩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 常态? “艾尼希德内部非常坚固,这样的爆炸损害并不大,相关设施马上就会自动修复。驻守王城的守卫军团很快会来到38层,我需要去看一下现场具体状况,这里非常安全,请您安静等候。”守护者得到了主人的许可便匆匆离开晨议室。 洛依贝侧耳倾听,门外回廊上的声音颇为混乱,当中还有许多侍者往返,经历这么一遭她原本不安的心情也略有缓解。相比之下哥哥的反应就很冷静,趁这段空闲时间两个人也开始出言交换信息。 哥哥在艾维拉家族的名讳是“萧”,也就是他在空间执法部的代名。伽得知哥哥的身份后,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王位继承人守护者”的身份作为掩护,同她一起处决执法部通缉犯大祭司雪漠,这样以来他们的目的重合,行事也会方便。 当听到第49层只有新王继位才能开启的消息时,洛依贝眼神微有黯淡。得知父亲最终的夙愿,她的心情很是沉重,王位于她而言并不是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始祖白夜也说过会亲自教导她,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洛依贝沉思之际,桑落缓步迈入了晨议室,女孩并不惊讶,银对她说过元老院的晨议会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也会参加。桑落简单询问过女孩的住所以及情绪,给予了她适当的抚慰。紧接着一袭黑袍罩身的绝影也来到晨议室内,他径直坐在桑落身旁,看不出任何喜怒。 幻梦圣殿主人梦慢悠悠踱至门前,她手中携带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浅薄雾气模糊着她的眉眼,女孩微抿杯壁风轻云淡地开口:“38层又炸了?” 洛依贝听着梦刻意强调的“又”字一时间有些懵:“刚才的确有爆炸声。”看梦波澜不惊的样子,这还真是元老院的常态。 不知道元老院上下两层的是什么所在,竟要长年遭受这样的待遇,想到这洛依贝忽然萌生出了一些同情意味,女孩端起圆桌边的红茶小口饮下,打算继续等待。 正在这时,脑海中忽然响起白夜玩味的嗓音:“第37层是裁决圣殿驻地。第39层是祭司殿。” “……咳咳”洛依贝险些喷出口中的红茶水,但就坐于她身旁的绝影让她求生欲异常强烈,女孩捂住嘴巴小声轻咳舒缓着呛到的嗓子,面色浮现出了憋闷的红晕。她真怀疑,始祖是故意的。 有这样一个每天带来惊喜的邻居,也不知道汐是什么想法。至于39层,若是爆炸气流够猛烈,她巴不得雪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意识中的白夜不由地轻笑:“你这小姑娘,坏得很。你进入家族内部后,雪漠无法轻易伤害你。当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提升实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雪漠那些阴谋都无法奏效。” 洛依贝刚要继续用意识与始祖交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步入了晨议室内。他的衣襟以及纯白长发上都沾染着一层漆黑的粉末,模样虽然狼狈双眼却炯炯有神。 老者环视整个房间马上注意到了头戴继承者银冠的洛依贝。他急忙上前优雅地弯腰行礼,洛依贝只觉一股浓郁的焦糊味道扑面而来,回过神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个轻吻。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凝夜与您同在。”他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又透着别样的活力。 “凝夜,你下次最好将整个元老院都炸掉。”略带嘲讽的女声自门外响起,随后一位表情严肃、有着淡金色长发的女长者进入了晨议室,在目光触及洛依贝的那一刻女长者也轻提裙摆示礼道:“凝昼愿您安好。” 洛依贝注意到那位女长者身后会时不时现出一对漂亮的金色蝶翼,这让她很惊讶。 凝夜长老一边仔细擦拭着爆炸留下的黑屑一边毫不在意地笑道:“科学总是需要被外界知道的嘛!” 老者随及坐在了洛萧然身侧,不过片刻他似乎嗅到了特别的味道,他很熟络地凑近洛萧然笑道:“年轻人,老夫说过咱们还会有很多交往的。怎么样我设置的时间准确,整个艾维拉家族的时间可都是由老夫掌控。对了,现在可是二月份,白昼时间长些,夜晚只有六个小时左右,这个可不能用人类世界的昼夜来做对比。” 虽然内心有种叫做抵触的情绪在作怪,洛萧然还是不动声色地冷静开口:“谢谢。” 凝夜长老双眼微眯将目光转向洛依贝,恭顺地说道:“不用谢的,公主殿下的手机是否需要替换亚斯兰大陆的时刻,凝夜可以为您解除烦恼。充电也是的呦。” ?洛萧然唇角微抽,原来这推销服务还因人而异?自己那一个金币能要回来吗…… 洛依贝道过谢便递上了自己的手机,在此之前她还以为在异世界手机就不得不报废掉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转折。不得不说凝夜发明的魔法仿佛就是为她与哥哥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之后晨议室内相继进入了其他三位元老院长老,汐紧跟着也落座下来。 随着正式的介绍过后,洛依贝也逐一认识了其他三位长老。 那位名为凝昼的女长老是艾维拉家族主要的财政管理者,统管着家族内部各商会与经济方面的事务。她来自于东部的幻夜森林,属于精灵族,身后的蝶翼正是她种族的象征。 那位穿戴整齐、鼻梁上架着一副怪异眼镜的老者是掌管元老院下属人员任职的凝空长老。他的样貌比凝夜更为苍老,脊背弯曲步履蹒跚,因为目视能力过差必须时刻佩戴着特制的眼镜。 那位眉眼间透着刚毅、身形孔武有力的男子是掌管家族内部建造铸造事宜的凝风长老。他是工匠协会的会长,麾下有着一大批技艺精湛的能工巧匠,主城内许多建筑的修缮维护工作以及武器铸造都依靠着他们完成。 最后的一位也是几位长老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他的名讳是凝元,外表是一个双目皆盲的瘦弱小男孩,但他的运算能力十分惊人,是凝昼长老的得力助手。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造诣颇高的占星师。在数年前的一次占星中,因为窥探到某些隐秘失去了自己的双眼。在那之后他开启了心眼来代替双目,而心眼赋予了他更高层次的目视力,普通人能看到的他能用心感受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也能窥探到。 不知为什么,洛依贝总觉得凝元长老似乎有些畏惧她,虽然眼盲可他望向自己的神色总是躲躲闪闪的,这一度让她怀疑自己身上有着某些可怕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二章 银 在海族反叛事件上,元老院遵循继承者的意志,并没有深入追究海族的罪责,最终只是决定将这件事缩小为两族之间发生的一点小摩擦。 晨议会上讨论了过去一周发生在家族及属地内部的一些事务,大部分时间里初来乍到的洛依贝都是作为旁听者和见证者。几位长老在一番讨论后定下了最终决议,这其中有内城增加某些店铺的批准请求、商会内部颁布的新章程,也有工匠协会收到各种的修缮请求以及相关费用支出。 相比之下,海族反叛算是上一周内比较重要的事件,好在洛依贝已经提前替几位长老解决掉了这个大隐患。 晨议接近尾声时,洛依贝提出了更换照顾莫奈尔公主人选的事情,最终在她的说服下元老院认可了哥哥。 值得一提的是,在艾维拉家族创立之初,这些需要浪费头脑的家族内部事情都是由白落接管,而白夜只负责与大陆各方部族周旋。 始祖白夜认为艾维拉家族现在的权力体制非常完美,元老院处理这些事务的经验比洛依贝多很多,在这个基础上洛依贝只需安心扮演好拥有最终决定权的继承者角色。她首要的任务就是提升实力,尽快解决掉来自雪漠的威胁。 元老院提出,作为继承者的洛依贝在回归萨诺兰后必须拥有象征自己身份的纹耀,以便今后使用继承者的权限。 女孩略作思考,最终用本源力量在纸张上具现出了一个纯白藤蔓与风吟花互相缠绕的纹耀。 至此,她也有了象征自己身份的纹饰,洛依贝按照规程依次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八枚令牌内形成灵魂烙印,这些令牌今后将成为继承者权限的代表。 六位守护者每个人都必须持有她的令牌,至于剩下的两枚,一枚要送给纳尔,另一枚她需要自己留下备用。 为提升实力,洛依贝将在五天后隐藏真实身份进入艾维拉家族历史最悠久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进行修炼。 这件事将成为绝密,仅有四大圣殿的四位主人、元老院与六位守护者知晓。这是始祖白夜的意愿,而始祖白夜的存在至今只有四大圣殿知道,这件事也在晨议最后经由汐以及洛依贝本人彻底确定下来。 晨议会结束后,凝夜刻意向洛依贝与洛萧然指明自己的住处就在第38层最深处的那个房间。 他的房间就像一个混乱而精密的科学实验室,内里有着诸多洛依贝都看不懂的物件。因为清晨刚发生过爆炸,此时他的房间内还是一片狼藉,充斥着可怕的焦糊味。侍者们都知道凝夜长老的房间不能轻易进入,他们只做了最基本的后续处理工作。 洛依贝用敬佩与怜悯互相混杂的目光深深望向凝夜长老的背影。这样的年岁还要时不时经历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摧残,一般人做不到。 五天后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新一轮入学季,在此期间洛依贝决定去往继承者专属的地下宫殿查找资料。她要趁机多了解亚斯兰大陆的格局,顺带摸清艾斯内斯学院的内部状况。 洛依贝回到第45层时,回廊上到处洒落着淡金色的阳光。她用手轻触,本该温暖的阳光里透着凉意。 她想起银曾说过艾维拉家族位于亚斯兰大陆中部平原地域,这里的阳光虽然充沛可终归不像东方极昼之地那样温暖。这里的一切与人类世界很像,却又透着不寻常的特别。 两个世界就像两道平行线,各自在属于自己的轨迹上前行,永远不会产生交叉。 整个45层是独属于继承者的居所,这一层住着她以及守护者银,洛依贝想起此时应该还在床上沉睡的纳尔,唇角不禁微扬。 她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作为守护圣殿主人的桑落在晨议会结束后特意叫住她叮嘱了一些事。艾维拉家族的每一位王位继承人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名守护者。守护者通过严格的遴选仪式被选拔出来,他们将与幼年时期的继承人缔结誓言,此后长年陪伴在继承者身边,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并成为她们的左右手。 继承人成年后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纹耀,将象征自己的纹耀赐予守护者,这是誓言关系更进一步的提升,也是对守护者的一种认同与鼓励。 桑落嘱咐她的事情与银有关,守护圣殿是家族内每一段守护关系的最初诞生地。从圣殿内许下誓言的每一位守护者都与圣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得到主人的认同。这是所有守护者的执念,也是银的执念。 洛依贝遍寻第45层,最终在深处的大书房内发现了银的踪影。 彼时他正在仔细擦拭盛放书籍的古老书架,银色长发垂落脊背,鬓边的缕缕碎发掩盖了住他的侧颜。那修长的双手即便是拿着沾有点点污迹的白绢也极为好看。 他看上去极安静,洛依贝却隐约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像落入石子的湖水,正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桑落嘱咐她的事情,银同样也知道。晨议会上她提及更换哥哥去照顾公主也一定有伤害到银。想到这洛依贝主动上前,脚下过于柔软的地毯让她有些不适应。 “银。”女孩轻声唤住守护者的名讳。 她看到银的躯体有过一瞬间的僵硬,紧接着他转身敛住眸光就要屈身示礼。洛依贝制止了那些繁复的礼节,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喜欢银这样做,不喜欢他卑微的模样,与曾经那个在种种事件里庇护她的守护者相比,她更喜欢后者。 只是因为那时的银,有自己的意志,明确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样的他才是最帅气的。 “银,晨议会的事情你不要介意,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女孩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守护者左胸胸口处的衣袍上方,一股炽热的暖流逐渐包裹住守护者的心脏。银能感觉到在胸口处,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新生的纹耀很快就被描画成形。 是风吟花与藤蔓紧紧相缠的纹路,独属于洛依贝的纹耀。 洛依贝觉出手腕上的银链散发着滚烫的温度,纯白色的火焰出现在坠饰上方,它在欢快地跃动。 她看到在自己与守护者银的右腕上连接着一条虚幻的银色丝线,那丝线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银安静而虔诚地注视着女孩,眉眼间终日不变的冷漠仿佛在此时融化成了涓涓细流,浅紫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着和煦的光芒,那光芒里荡漾着女孩清秀的脸庞。 洛依贝将守护者的神情尽收眼底,在那样温柔的注视下,她嗓音不自觉地微颤:“银,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等待,你一直很好……”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哽咽,她上前一步以拥抱代替了苍白的语言。 女孩发现,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里,她的脑子里竟然一直徘徊着另一幅画面。 那是在“时光回溯”里曾经出现的银,当时年幼的自己因为失禁触犯到了身为守护者的他。在她哭的不知所措时,银的目光也如此刻一般柔和。他像一位和蔼的兄长,她离开他许多年又在初见时任性地寻求他的帮助,可他还是会下意识庇护她。 守护她仿佛就是银的使命,而长久的等待则是他的宿命。 就这一段守护关系而言,她带给银的痛苦似乎远大于那些荣耀。 这份属于守护者的最高荣耀,他早该得到,却因为她的种种原因而姗姗来迟。 桑落曾经说过,所谓的守护者们,不过是一群被誓言强行注入守护意念的灵魂。他们是最冷漠的孩子,只有主人能够给他们带去一些卑微的慰藉。他们很冰冷,又渴望得到温暖。 银是这样的人,父亲曾是这样的人,纳尔也曾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是……最孤独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媒介之变 “守护誓言的力量?这样说来作为唯一一种被允许使用的禁忌魔法,它的确很神奇。我记得我在缔结誓言之前对莫奈尔公主仅有同病相怜感,而她最讨厌其他人用带有怜悯的目光看她。”有着暗红色眼眸的小布偶缓慢将沐血果塞入了口中。 所以……缔结誓言后就彻底变了?这力量也太可怕了,无形中改变人的心灵与意念。 随及纳尔发现洛依贝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悲悯,这让他有点不爽。他不否认守护誓言或许真的改变了他的性格甚至灵魂,但后期做出的所有事都是发自内心,他想守护莫奈尔公主,所以他不惜一切地挡在公主身前。 小布偶瞪了女孩一眼,悻悻说道:“我是自愿。” 他拾起颈边的雪花吊坠继续开口:“缔结誓言后隔一天,公主的手背上多了那个印记,后来她仿照印记用血液混合黑晶岩制成了这枚吊坠。它于我而言大概就相当于你赐予银的那种纹耀,这代表着双方的互相认同,誓言力量将进一步获得提升。 以前它也只是会时不时发烫,自从遭遇银之后,它的变化让我惊讶。到现在我也不懂为什么嚼碎它就能变成这副模样。” 洛依贝凝视着小小一团的纳尔,忍不住怜爱性地戳过小布偶肥嘟嘟的侧脸笑道:“你这副样子不是挺可爱的吗?女孩子都喜欢可爱的东西,清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不也是没控制住。” 纳尔略微皱眉心有余悸地回道:“你别跟我提那个女人,她是我人生中的耻辱。”还好那次的唇彩印记在状态切换后自动消失掉了,不然他大概率会选择亲手用刀剜掉。 洛依贝从桌边捧过精美的银制笼子,那里面有着哥哥曾买给她的茶杯兔。说起来这只兔子最初还是因为纳尔的缘故才阴差阳错地来到了洛家。 洛萧然以为真的是妹妹想要便特意绕道去宠物店买回来一只宠物类的茶杯兔。这种体型微小可爱的小宠物极受女孩子的喜爱。 纳尔索要兔子的初衷是为了用食,可它的大小让作为血族的纳尔很是嫌弃。用它作为食物,不仅得到血液稀少,后续处理工作也十分艰难。纳尔的嫌弃最终让这只小宠物幸免于难。 这只茶杯兔原本一直待在洛家由她亲自喂养,直到今天才被银顺路带回萨诺兰。洛依贝装好适量的兔粮缓慢放进笼子内部,女孩轻抚它毛茸茸的耳朵,有些爱不释手。 纳尔站在笼子外面略微撇撇嘴,在他的眼中无论那只兔子有多么可爱,它都只是一团叫做“食物”的血肉。 洛依贝看了看笼子里的茶杯兔又望向与小兔子身量相差无几的纳尔,莫名觉得纳尔与茶杯兔很是相配。连笼子内的茶杯兔也会时不时用它黑亮的眼睛打量外面的纳尔,仿佛看到了同类。 想到这洛依贝调皮地打趣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它可以陪你。” 纳尔蔓延出一贯戏谑的笑意,望向茶杯兔的眼眸由暗红色转变为鲜艳的赤红:“它是处于我食物链下端的生物,现在你可以问问它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玩。” 那只笼子里的茶杯兔仿佛察觉到了小布偶眼眸中的危险光芒,那目光透着野性,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它撕碎。它放弃食物蜷缩着身躯将自己团成团窝进了笼子最内侧。 “在我这里,它还不如沐血果可口,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陪着我。你可以选择带着我进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我这副躯壳一般人察觉不出异常。”纳尔掷地有声地说着,在“白夜”到来之前他不希望有什么东西阻隔他与洛依贝相处。 “是吗,那我考虑考虑。”洛依贝习惯性的伸出食指轻捏小布偶的侧脸。对她来说每次面对小布偶形态的纳尔都是能化被动为主动欺负他的好机会。 “这一点他的确没诓骗你,他维持布偶形态时连我都嗅不出他身上的血族气息。即使雪漠在近前也察觉不到。”洛依贝的意识内回荡着始祖白夜的嗓音,他很难得的认同了纳尔。 洛依贝不由得想起之前与纳尔讨论过吊坠的异常,现在看来布偶店的老板身份的确不同寻常,甚至所处层面比始祖白夜还要高。她这么出神想着,食指上也没闲着,回神时指腹上竟有了点点湿意。 此时的小布偶像是被欺负狠了,起初它的确有抗拒过,可挣扎一会似乎就变作了自然的顺从。他圆润的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正紧抱着洛依贝欺压他的那根手指轻轻啃咬着柔软的指腹。 “啧……看他这模样,这布偶形态也是有副作用的。我想想……布偶对主人的依赖性?”始祖白夜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调侃意味,他是不是该回避下这个场面? 洛依贝慌忙收回手指,指尖处痒痒的,带着怪异的酥麻感,她怎么觉得布偶形态的纳尔与平时不太一样。 失去主人爱抚的小布偶双手还维持着环抱的姿态,他陡然间从异常状态中清醒过来。纳尔猛得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望向洛依贝,他一步步后退着仿佛面前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这副布偶的躯体有点不对劲,他明明一向很讨厌洛依贝用手指逗弄他,怎么今天被碰触反而不自觉生出些愉悦感来? “你不许再用手指碰我!”小布偶羞恼地强调着,这感觉非常不好,他感觉自己被玷污了! …… 自从守护关系进一步提升后,洛依贝一直没发现自己的本源力量有任何提高,甚至连原本修习的“链接”、“救赎”、“寄生”以及“再生”都没有任何变化,救赎魔法内能够使用的残瓣依旧为10片。这让她很是疑惑。 一般来说缔结守护誓言的双方在互相认同后会留有烙印证明,誓言感应到双方意志上的紧密契合后会给予主人以及她的守护者特殊提升。这种提升会表现在力量、体质、相应魔法状态上,并且无一例外都会是质的飞跃。洛依贝的这种异常也得到了始祖白夜的关注。 银被赐予纹耀后媒介白焰的侵蚀强度提升为原本的两倍,相对而言,始祖白夜认为洛依贝不可能没有获得提升,只是众人尚未发现其中的玄妙。为了从中探寻洛依贝所获得的提升,他刻意安排女孩与守护者银在第45层的独立练习场地进行了一场对决。 通过这次对战,洛依贝终于发现了自身的改变。以前在人类世界与银交手多次,女孩知道银所使用的媒介白焰层次比普通火焰高很多。白焰分为两种形态,一种炽热一种冰冷,银对这两种状态的切换十分娴熟。而她使用媒介释放出的白色藤蔓无论生长速度与强度如何提升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火系媒介对生长系媒介的强烈压制。 在白焰面前,藤蔓脆弱得不堪一击。与银的每一次对战对于洛依贝来说都是力量上的巨大消耗,这种压制使得她必须注入更多的本源力量去提升藤蔓的爆发力与速度。可在今天的这场战斗中,洛依贝能清晰觉出在强度提升后的基础上白焰吞噬藤蔓的速度比以往慢了将近一半,这给她制造了许多主动攻击的机会。虽然最终因为本源力量不足落败,但这已经让洛依贝感到十分惊喜。 在始祖白夜的后续试探中,女孩发现了白色藤蔓最重要的转变。 它,完全免疫普通火焰,对于白焰这种高层次火焰则表现出抑制作用。 第一百二十四章 派系之分 洛依贝通过增进“守护誓言”关系获得的媒介变化属于所有类型变化中最顶端的存在,这也让始祖白夜间接找到了女孩身上所具备的独特天赋。 身为上古异兽银翼灵蛇的后裔,她注定不会平凡,白夜隐约知道洛依贝的媒介应该与她今后要走的那条路有关,他能够做的就是帮助女孩提升她的实力,让她尽快成长起来应对之后的诸多变化。 “‘链接’与‘探测’做不到自然切换就说明你对本源力量的控制方法还未完全掌握,这也是我要你去艾斯内斯魔法学院进修的一部分原因。你应该能察觉到,你体内的隐藏着一部分力量,如果没有外界的强烈刺激触发,它很难得到利用。 你在人类世界粗略学过的那几门魔法都只是最初始形态,在那种环境里即使经历再多的战斗也无法精进。而学院内的课程不仅能让你获得大幅度的提升还能够利用资源提升你的魔法等级。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是我一手创建,里面有我最初留下的一些东西,我希望你能得到它们。” 洛依贝坐在长桌旁一边用餐一边用意识与白夜交流自己修习魔法的状况。这也是她第一次知晓魔法有等级之分。 晚餐里的一道类似蔬菜沙拉的菜品十分符合她的口味。虽然里面的蔬菜形状各异叫不出名字,但混合酱汁后甜而不腻,清爽可口,她足足吃下了两整份才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胃部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虽然你吃的很开心,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里面的酱汁取自深海泠鱼的脑髓液。味道初尝极好,仔细品味会有一股腥味。” 洛依贝意识内冷不丁地传来始祖白夜的幽幽提醒,待听清内容,女孩咽了咽唾沫,似乎还真有那么一股怪异的腥味。 脑髓液……她感觉这个东西有点上头,先前美妙的味道也转变为轻微的恶心感。 她完全肯定始祖白夜是故意的,他可以保持沉默,可他还是说出来了! 白夜接收到女孩意识里的想法随及轻叹着:“难得我这么好心,我怕我不提醒你,你会爱上脑髓液的味道。” 呵呵……脑髓液的味道,她以后可能再也不想见到这道菜了! 晚餐后,一份关于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详细资料已经摆放在洛依贝的房间内。 女孩回到房间,撩开窗帘简单瞄了眼窗外,从45层望出去只有近在咫尺湛碧如洗的天空,云雾缭绕遮掩住了下方的繁华城池,景致单调得很。 窗外仍是白昼,可此时亚斯兰大陆的时刻却是下午六点左右。这样一个时刻换做是人类世界应处于傍晚,而在这里是另一番景象。此时亚斯兰大陆中部平原上的黑夜约有六小时,从夜间十二点到凌晨六点隶属于黑夜,其他时刻则是完全的白昼。洛依贝觉得自己的时间观念有些凌乱,她现在辨别时刻只能依靠手机。 女孩微微叹气重新合拢住窗帘,转身摘下了束缚住额头一整天的银冠,看着镜中光洁的额头上多了一条被压出的轻浅红痕,总算明悟了那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话语。 她习惯性地将冗长繁复的衣裙褪下更换为更舒服一些的睡裙,只是褪去一半便发觉了最重要的事,洛依贝下意识想起房间内还有一只雄性的小布偶随及望向纳尔。 万幸的是,纳尔完全沉浸在面前摊开的厚重典籍里,他俯身趴在书页边缘,以这样的角度很难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洛依贝。女孩面色微红急忙趁机换好睡裙,内心里宛如横冲直撞的小鹿,过去许久才平复下来。 洛依贝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进入学院要就读的系别。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作为艾维拉家族创立时间最久远的一处学院,其传承与体制已经非常完美。 整个学院分为两个最大的院系,生活系与战斗系。 生活系以教授高层次的相关技艺为主,涉及战斗方面只教授些基本的防身魔法。从生活系毕业后可以精通大陆上已存在的某种行业。例如灵愈系学生毕业后大概率会成为医术高明的治愈师。而战斗系则是为教授对战技巧提升战斗能力专门设立的派系。 生活系与战斗系各占整个魔法学院的一半,互不来往,也绝对禁止另一院系的学生私自踏入。一旦有严重的越界行为将会被直接给予开除处分。在这一点上,正是因为创立它的人是始祖白夜,所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拥有着绝对的权限。 在这之后,生活系与战斗系又各自划分为四个分系,生活系下分占星系、炼金系、灵愈系、织造系。而战斗系则分为法师系、体术系、炼器系与暗使者系。 洛依贝进入学院的主要目的是提升实力,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战斗院系。女孩简单阅读过生活系的介绍作为理解,不得不说两大派系各有各的优势,就像一部大型的网游,可以有生活系玩家同样也有纯战斗升级流的玩家,学院划分的派系非常贴近生活,学子们同样可以各取所需获得想要的能力。 洛依贝不紧不慢地翻过这一页开始阅读战斗院系下属派系介绍。 法师系,以修习某种元素魔法或特定媒介衍生魔法为主,辅助修习基本防御魔法。擅长远程与中程施术,相对防御力与机动能力偏弱。属于学院内最为热门的一个派系,每一学期接收的学生数量都在几百名左右。教授导师共有十二名,能够入驻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导师无一不是亚斯兰大陆上有名的强者。在他们的名字旁侧有银特意标注上的性格与教习风格。 体术系顾名思义就是以提升身体强度为主的派系,这一系坚持认为只要躯体强横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规避魔法带来的伤害。从往年来看,体术系的学生并不多见,并且需要长年进行严苛的苦修,稍有惫懒便前功尽弃,适合具有肉体优势兼具惊人意志力的学生。入系时必须通过肉体强度测试,导师共有六名。 炼器系是以各种冷兵器作为媒介,借此施展魔法的派系。炼器系要求每一位学生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武器媒介。杀戮圣殿主人绝影就是非常典型的炼器系,他的武器影刀就是施展魔法的媒介。这一系中魔法教授的并不多,更为注重所有冷兵器的练习方法。很多人自成一派有着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导师约有八人。 最后一个系别,是暗使者系。洛依贝仔细看过后只觉得这个派系十分佛系。从派系风格来看是典型的刺客养成记,暗使者系以敏捷身法、毒药、爆发力强大的魔法与伪装见长。入系没有任何要求,甚至能够一对一指导。值得一提的是它是一个刚创立不到三年的派系,毕业的学生共计六批次,整整六批加起来却仅有三十人。 在暗使者系创立之初,也有许多学生们蜂拥而至希望修习这个神秘的派系,但仅仅过去三天,想要进行尝试的几十人只剩下了几个。 苛刻的毕业条件,压抑的修炼环境、高强度的训练以及其他派系的欺压使得暗使者系一直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冷门派系。 最重要的是,导师一栏里只注明仅有一位,且目前名讳、身份信息、性格教授方式都没有进行公开。银在旁侧刻意注明暗使者系今年的导师来自杀戮圣殿,绝影不会亲自担任,但相关人选需要由他裁定。 第一百二十五章 系别之择 银十分了解女孩,刻意将“绝影不会亲自担任导师”这种事写的非常清晰,他知道如果不调查清楚这一点,洛依贝就是有心选择暗使者系也会被绝影劝退。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暗使者系这种佛系的发展,洛依贝竟然隐约生出些好感,兴许她只是喜欢这种与其他派系截然不同的风格,独树一帜的风格。 看过所有战斗院系的下属分系资料后,洛依贝仔细思考着自己的选择。炼器系与体术系明显不符合她的情况,她没有强壮有力的肉体也没有相应的武器媒介,这两个派系可以直接剔除选择范围。排除这两个她只剩下了两种选择,法师系与暗使者系。 洛依贝在意识内呼唤始祖白夜,想得到这位前辈的建议,她没想到的是始祖白夜并未直言,他更希望女孩自己作出决定。 法师系与暗使者系就像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战斗院系的两个极端,一个是最热门的派系,一个却是最冷门的派系。以她提升魔法等级的目的性来看,似乎法师系在这方面更符合她的要求。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六个月为一整个学期,六个月后如果通不过毕业考核可以选择继续新一学期的修习,但如果两年内都无法达到考核要求,将会失去继续学习的资格。 在这个前提下,派系的选择需要兼顾自身状况。 洛依贝再次翻开资料将两个派系仔细对比了一下。法师系修习的课程主要有魔药学、秘语咒文学、现代魔法史、元素魔法、变形术、基础防御术、生物学。暗使者系修习的课程则是化形术、搏击术、毒药学、暗器学、魔法学、现代魔法史以及体质强化学。截然不同的学科,区别更是一目了然,暗使者系的课程更为复杂。 女孩并没有忘记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短板就是格斗术,这也是她每次应对纳尔都颇为吃力的原因,血族强壮的体质配以速度加成极为可怕,有了自愈更是如虎添翼。幻境中的那次战斗是因为洛依贝掌握了血族惧光的特性,而她用本源力量制造的光芒与真正的阳光有着不同的源头,只能减缓血族的速度令他们获得暂时性失明不会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如果自己真的选择法师系,可能会使近身搏斗成为致命弱点,适当切换状态弥补不足也不失为一种寻求突破的好办法。至于魔法方面的修习,始祖白夜能够给她提供一对一的对应指导,她坚信自己能在他的帮助下更快获得提升。 暗使者系的学生很稀少,六门课程仅有一位导师教授,甚至可以一对一指导,教学的环境也一定会比法师系安静许多。 洛依贝深刻认识到自己身上的秘密过多,先不说意识里存在的始祖白夜,她的身份物品以及纳尔都需要适当隐藏,而居住在多人宿舍中极容易暴露自己。在人数不等的状态下,各派系的学生宿舍数量却是相同的,这意味着在暗使者系她完全能够得到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宿舍。 剩下的就是体能方面的不足。 想到这里,洛依贝终于有了决断,心底一阵轻松,紧捏着学院资料的手指微松,很快陷入了沉眠。 …… “晶蓝色风吟花四朵,深海泠鱼的脊髓液50l,鹿尾草五束,灼焰兽头角粉60g,塔斯克罗红酒300l。” 洛依贝缓慢扫过白纸上墨迹未干的文字,那些文字她从未学习过却又能清晰读懂,每一个笔画似乎都在引动着血脉的共鸣。 用纸张上书写的材料炼制出相应魔药并服下,这是始祖白夜要求她今天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些材料制作出来的东西……喝下去?洛依贝感觉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恶心感。也不知这药,熬制出后是个什么味道…… 女孩瞄了眼深海泠鱼的脊髓液,不由得低笑出声。 这深海泠鱼到底是跟艾维拉家族有多大仇,菜品里用它的脑髓液,魔药里用它的脊髓液,被榨干了的感觉。 “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想法真的很丰富,艾维拉家族捕猎深海泠鱼是因为它处于我们食物链下端,仅此而已,没有仇怨。这跟人类世界的鸡鸭鱼肉毫无区别。快去调配药剂,它能提升你的体质。而你需要用整整一天来消化掉药效。”始祖白夜冷声催促着。 她能不吃吗…… 材料里标注的红酒似乎也属于酒,洛依贝还没有忘记自己曾在海族夜宴喝醉后非礼纳尔的那件事。她有点害怕,怕自己喝下调配的药剂又会控制不住做出些丢人的事。 洛依贝敏锐捕捉到了意识内传来的一阵轻笑声,紧接着始祖白夜安慰道:“没事,如果你真的喝醉了非要碰他,我会附体拍晕你。” 洛依贝欲哭无泪地仰头望向天花板,这话里的自己就像个隐藏属性的色狼。她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 为什么她不记得以前的自己喝醉后会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自从纳尔来到她身边似乎很多东西都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难道……她心底里其实很想对纳尔做那种事?! 始祖白夜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开口:“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因为酒会消磨人的意志,而意志淡泊后呈现出的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洛依贝瞬间什么想法都不敢表露了,无处不在的始祖白夜总是能将她的想法看得十分透彻。 第25层御药司就是女孩此行的目的地,这里有着艾维拉家族最丰富的草药与魔药材料库存,它的深处则珍藏着更为稀有的物品,需要强者轮换看守。 艾尼希德是王权的象征,内部装饰兼具奢华与典雅,处处透着古老传承的气息。价值不菲的地毯,坚固程度连中型爆炸都可以规避,随处可见的精致摆件与设施无不彰显着这座城堡的尊崇地位。 御药司的装饰风格偏向简朴,刚走出传送阵洛依贝就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一阵淡香,其中还夹杂着好闻的药草味。身穿黑袍肃立两旁的侍者及时迎上前向女孩屈身行礼,问明来意便带着新任继承者走向了最内侧的房间。 洛依贝轻提起裙摆迈入房间内部,这间屋子占据了整个御药司五分之一的面积。屋内摆放着一排排深棕色的古老药柜,外方注明着内里盛放的材料名称。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刻意在阴暗环境中保存的玻璃器皿,器皿里浸泡着某些形状怪异的物体。 女孩小心翼翼地避开摆放的物件,走向最里侧,身着炼药师长袍的老者望向女孩发间佩戴的双蛇银冠,目光变得肃穆而恭敬,缓慢行礼后他接过了继承者手中的纸张。 接下来的过程中,洛依贝一直目不斜视地望着那位老者。他胸口处佩戴着黑色的草叶状纹章,虽然形容苍老,法令纹深陷,身躯却很硬朗,脊背挺得笔直。老者来回穿梭于古老药柜间拿出一件件需要的材料,而后平静地置于配药长桌上。 女孩仔细观察着那些材料,她最先认出的是呈现晶蓝色泽的风吟花,而后看到老者从一个微小的陶罐内部倒出些极细腻的灰色粉末,联想到纸张上的内容她能猜出那大概就是灼焰兽的头角粉末。 接下来,桌上的瓶瓶罐罐被逐一加到纯白色石碗内,老者研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过程中洛依贝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与那个石碗。女孩想了解下配置魔药的过程,她今后很可能会接触到这种课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药之效 洛依贝安静守在炼药老人身侧。 石碗内的各种材料在老人持久的研磨下已经蜕变为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直到这时老者才缓缓加入塔斯特罗红酒,一经接触先前研磨出的粘稠液体立时融化在了酒液内部。 与此同时洛依贝嗅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浓郁的香气蔓延至空气中,她隐约觉得口中有了一丝丝的甜意。 回过神时,老人已经将石碗内调制好的魔药装入锥形玻璃瓶递给了身前的女孩,瓶中的液体是澄明的暗红色,底部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等待多时的洛依贝有注意到老人额角处的点点湿意,忍不住微笑着致谢:“谢谢您。”她看得出,这位御药司的老人有着相当深厚的资历,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不凡。他调制魔药的手法也非常娴熟可靠。 老者缓慢回礼望向纸张的目光里透着炙热与渴望:“尊敬的殿下,这个配方我能收录入御药司吗?” 洛依贝微愣,看起来这个配方竟然是御药司至今都没有记载的某种极珍贵的古老魔药?她连忙在意识内询问白夜是否可以,得到了自己决定的回答。 女孩最终还是把配方递给了老者,身为公主殿下,难得可以为家族带来一些利益,既然始祖允许,她不会拒绝。 离开御药司洛依贝凝视着那瓶配置好的魔药,色泽看上去与红酒非常相似,这个暗红的颜色让她突然联想到了纳尔往日吃下的食物。 希望它是个友好些的味道。 “你要学会通过纹章辨认阶品,方才那人胸口佩戴的是深眠草纹章,色泽为黑代表着八品药师,这是药师阶层中最顶级的存在。其下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阶,阶品由低到高。” “这魔药是最初阶的萃体液,是很久以前我用过的,这些东西原本你在幼年时期就该服用增强体质,因为你母亲的变故才搁置下来。你选择了暗使者系,我也根据你的体质在药剂添加了一些东西。喝下这份魔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改变体质的过程会很痛苦。” 白夜做完必要的叙述才发现女孩的识海内部变得异常沉寂,他知道“母亲”这两个字一定又触及到了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痛苦。 对这个孩子来说,母亲的爱是最奢侈的存在。她从出生时就被自己的母亲亲手冰封,在解封后没多久她母亲就将她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守护者,离开了人世。她只能通过“时光回溯”看到母亲的容貌,她甚至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这是双生继承者的悲哀,也是她注定要面临的苦难。 洛依贝停住脚步忽然出声,既是在问白夜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妈妈她,爱我吗?如果她爱我为什么我一点都不了解她,她又为什么要在离世前下那样一道命令。” 意识里的白夜一阵沉默,嗓音变得轻缓而遥远:“我的孩子,凡事皆有因果。没有哪位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那个理由,他不能告诉女孩。 “艾尼希德的地下宫殿里存放着历代女王亲手书写的笔记,那里或许有着你想要知晓的东西。你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悲伤中,我的孩子,家族,你的爱人,还有很多东西只有你才能够挽救。” “嗯。”洛依贝沉吟着回复。 …… 回到房间洛依贝悄声打开锥形瓶顶端的木塞,她举起瓶子将暗红色的澄明液体一饮而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液体味道隐隐有些甜意透着红酒独有的香醇,像风吟花散发出的香气,浅淡中带着甜美。 喝下淬体液后的洛依贝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也毫无醉意。她安静坐在房间内,白日里的纳尔睡得正沉,洛依贝轻轻拨弄着小布偶侧脸上的发丝,漫无边际的思考一些事情。 渐渐地她发现喉咙处在微微发热,女孩为自己倒了杯水,有了冰冷液体的刺激,喉咙处的灼烧感有过一些缓解,可每次饮水过后灼烧感竟不减反增。这种轻微的灼烧感逐渐增强,20分钟后,原本只停留在喉咙处的灼烧感已经扩散至全身,她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热油,星火燎原一般蔓延到灵魂最深处。 洛依贝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都在泛红,此时的她蜷缩在床上看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红透的龙虾。 这种感觉难道是……某些小说狗血剧情里常出现的催情药? 洛依贝挣扎着望向沉睡的纳尔,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想触碰对方的欲望,很明显并不是那方面的反应。 始祖白夜早就告知过她淬体液服用后增强体质的过程很痛苦。这样的痛苦只能靠她自己忍耐。洛依贝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扔进火炉反复淬炼的生铁,火焰狠狠侵蚀着躯体,血肉与神经里仿佛有火花在逐一崩裂,每一次的炸裂都伴随着剧痛。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所有想法都湮灭在了火海里。 烈火焚身般的痛楚让女孩的意识宛如紧绷到最大的弓弦,随时可能会断裂。她过往的人生里从没经历过这样强烈的痛意,这是对意志的磨炼,也是对躯体进行的一次彻底洗礼。 一片混沌里,洛依贝固执地重复着一个想法。不能睡,绝对不能睡,一旦睡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始祖的期许、家族、纳尔…… 她答应过哥哥一定会实现父亲的夙愿,她怎么能停在这里,她不能让父亲与哥哥失望。她要父亲看着自己登上王位,看着自己实现他多年以来的夙愿。必须要回到第49层!那是一位守护者的意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雪漠还没有死,过往的仇怨难道就这样沉寂了! 还有纳尔,如果她死了,纳尔该怎么办呢?她说过要一辈子保护他,让他不再孤单不再悲伤…… 洛依贝回想着自己平日里深埋心底的悲伤,一桩桩一件件,她用痛苦逼迫自己保持意识清醒。 在她激烈的反抗下,原本灼烧躯体内部的火焰成倍激增,洛依贝外穿的华丽衣裙顷刻间便被火焰灼烧殆尽,只余下层层碎屑覆盖在裸露的躯体上。女孩外部裸露的皮肤以极快的速度透出焦黑色,那些炽热的火焰竟从内部逐渐蔓延到了皮肤表层! 始祖白夜所在的金色识海里,天地动荡,波涛肆虐,他的意识在翻滚的波浪中沉浮,可他表现得非常平静,平静地可怕。 女孩潜意识里的种种挣扎他都能感受到。淬体液淬炼躯体产生的火焰没有灼烧到这片金色的海洋里,但水中的温度已经滚烫无比,可以判断出女孩外部的躯体此时一定快要无法支撑。 她的意识能够顽强地与火焰进行抗争,肉体却难以经受住考验。 白夜强行覆盖住女孩的躯体,他阴冷的气息让遍体燃烧的火焰微有减弱,他望向了一直在洛依贝身侧沉眠的纳尔。 仅是一瞬间,纳尔被迫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得脑海中仿佛被一把冰冷的利剑整个洞穿,他尚未从心悸中恢复便看到了身边洛依贝。 洛依贝此时浑身未着寸缕,可他看到的不是什么美妙的酮体,那是一副遍布焦黑烧灼痕迹的躯体,从中还有一缕缕微弱的火焰升起,焦黑痕迹已蔓延到全身却难以突破颈部到达女孩的头部,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奋力阻止着那些火焰侵蚀女孩的意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星辰与尘埃 “愣着做什么,带她去45层的浴池,用冰水给她沐浴,你应该不希望她这副模样被银看到。”始祖白夜的声音响彻在房间内,嗓音里透着浓重的阴寒。 纳尔神情微凛,冷静地依照白夜的吩咐用自己的气息裹住女孩。他也没有忘记随手取下床单盖住女孩的躯体,她这副模样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在他触碰到洛依贝躯体的那一刻,淬体液迸发出的火焰陡然间更为炽烈。连带着纳尔拥抱女孩的手臂都被烧灼出了大片黑痕。 他抱起女孩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浴池方向。 …… 艾尼希德第45层,专属浴池。 此时洛依贝身上的焦黑色烧灼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脸颊两侧,而面部其他地方则是由红褐色向着焦黑色递进。女孩紧闭双目,眉峰紧蹙,时不时会有一阵颤栗。覆盖在身体上的白色床单早已被火焰吞噬掉。纳尔一路上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前行,他怕稍有延缓女孩就会坚持不住。 伴随着一声巨响,浴池的大门被纳尔以极粗暴的方式撞开,他抱着怀里的女孩跃入了宽大的浴池内部,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停顿,连身后紧紧跟随的始祖白夜也不禁要夸赞他的速度。 平静的水池内猛然溅起几米高的庞大水花,层层水帘模糊着两个人的身影,飞溅而出的液体泼洒到了墙壁与石台边缘。水面宛如沸腾的油锅般瞬间发出一阵嘶嘶声,久久没有沉寂。 白夜转身叩住唯一的房门,他守在门边伸手将浴池水流温度调到了最低。 过了一会,纳尔缓缓从水面冒出头,双手却仍然紧抓住怀里的女孩,生怕她脱离自己的掌控。男人全身衣袍尽湿,湿漉漉的布料勾勒出清晰顺畅的肌肉线条,俨然是一副健硕完美的躯体。有晶莹的水流自发际线下淌,蔓延到了那张清冷英俊的脸庞上,长发散落水中晕染出了缕缕细腻的黑丝。 此时纳尔容颜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他顾不上审视自己的状况,腾出一只手草草抹去遮挡眉眼的水流便急忙靠近洛依贝。 女孩进入水中后躯体上燃起的几缕火焰已经被成功扑灭,身体却是一如既往的滚烫。纳尔并不扭捏直接上前紧紧环住她,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想用血族一贯冰冷的躯体帮助她降温,陪伴她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 记忆中清秀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焦黑色的皮肤,经过水流浸润开始变软变薄似乎快要脱离脸颊。这张脸看着很糟糕,如果被洛依贝看到,说不定她会自惭形秽到去撞墙。想到这,纳尔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他刚想露出笑意,余光瞥到门口静立着的虚幻身影,心底腾起的情愫顿时凉了一半。 始祖白夜冷声威胁道:“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我会看着你。” ……对着这么一副如同焦尸的躯体,他能做什么?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愿意主动零距离地去接触一个女孩。 作为一名血族,他曾经以为生命中只有两件最重要的事,一件是食物,一件是生存。他从没有对任何女孩子产生过兴趣,对莫奈尔公主也只是单纯的想去保护。那时候,伴侣这个词离他很遥远。 空旷的浴池内只有两个清醒的男人,气氛略有些尴尬。纳尔沉默着环顾四周,借此转移注意力。 浴池内光线昏暗,两侧墙壁雕刻着银翼灵蛇异兽形态的图腾,巨蛇的那双眼睛冷冷俯视着下方的男人。 门口守着一个货真价实的白夜,两边墙壁又是白夜的异兽形态,这让纳尔颇为不适,感觉像被始祖白夜团团围住一般。 他避开两侧墙壁与门口伫立的白夜,视线停留在上方的天花板上。此时纳尔才发现浴池上方的天花板竟是一整片浩瀚的星空。如果不是房间限制了这片星空的面积,他几乎要以为那是真正由星辰点缀而成的夜空。 唯有黑夜能让星辰熠熠生辉。 那是白昼做不到的奇迹。 纳尔静静凝望着那一颗颗被刻意制造出的星辰,忽然间想起在极夜之地每逢红月隐没于云雾时,黑夜里也能见到这样的一整片星空。 那是红月无法比拟的璀璨,那是无论多么努力都达不到的高度。 就像身侧的这个女孩,无论此刻她有多么真实,她最终都会成为那些遥远的星辰,让他难以触及。 他是尘埃,是漂浮不定的尘埃,可以随风去往任何地方,却永远到不了天外,到不了星辰的身边。 一片静寂中他忽然低声自语:“我违背了守护誓言。我……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知道始祖白夜能听懂他的意思。他欺骗了身侧的女孩,守护誓言的铁律是……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我爱你”,也不能有欲望的结合。 洛祁铭之所以会因为修习禁忌魔法失控,其中不会缺少违背守护誓言带来的诅咒影响。他现在与洛祁铭一样,也是身负诅咒的人。 始祖白夜没有任何回复,仿佛早已经陷入沉睡,唯有那虚幻的身躯还在静立。 浴池内的水温逐渐上升至温热,而女孩体内的滚烫温度有所回落。洛依贝躯体表面覆盖的那层焦黑色皮肤在水液浸泡下开始片片脱落,露出了内里新生而出的柔嫩肌肤,那些肌肤如同新生儿的皮肤一般娇嫩柔软,透着圆润柔美的珍珠色。 当最后一片焦黑色枯皮落下,女孩的脸庞也重新露出,紧蹙着的眉逐渐舒展开来,她安静地依偎在男人怀里,眉眼精致,清秀里自带着明媚如阳光般的气质。 纳尔收回目光,见怀中女孩再无异常,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怀里的女孩未着寸缕,好在水中飘散的玫瑰花瓣与脱落的干枯皮肤遮挡住了她位于水底的躯体。 纳尔躯体一僵,遂猛得推开女孩,施以暗红光芒维持住女孩浮在水面的姿态,他用手扯下自己身上所穿的纯黑色衣袍裹住女孩的身体。做完这一切纳尔才如释重负般的倾吐出一口气。 守在门边的白夜见着这幅情景不禁又是诧异又是好笑道:“你不会……未经情事。” “嗯。”纳尔踌躇一会,面色不自然地回复着。 “……” 那你还真的是很会伪装,白夜心里如是想着。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段长久的寂静。 为洛依贝裹上自己的衣袍后,纳尔没再主动接近女孩。之后的时间里纳尔简单清理掉浴池内部褪下的那些焦黑色皮肤碎屑,为女孩更换了新的水液浸泡。 漫长的等待过后,洛依贝终于睁开了她的双眼,入目就是一位背对着她站立在水中的长发美人。 美人如流水般长发披散肩头,黑亮顺滑的发丝一直延伸至腰际,柔软的发梢在水下轻轻摇曳律动,有无数或红或粉或黄的玫瑰花瓣飘浮在他的身边,混合着清淡的幽香,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不知怎的,洛依贝忽然想起《诗经》蒹葭篇里的一句,正可对应此情此景。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听着女孩清澈空灵的嗓音,美人身躯一震,缓缓回转身躯。洛依贝的视线还停留在美人肩头,待他转身,女孩惊讶地发现这位美人竟然裸露着上半身,他的肌肤洁白如玉,质感细腻而优美…… 嗯嗯嗯?!!! 平胸?!! 不对不对! 洛依贝再仔细瞧,不是平胸!这根本就是没有胸啊! “你醒了?”她听到了美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声线,透着一点点魅惑的气息。 洛依贝视线上移正对上一双深邃的暗红色眼眸,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双眼睛的归属者。 她钟爱的美人是……纳尔。 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幻灭了。 洛依贝面色一囧,恨不得立刻钻进水里再也不要出来。她刚刚竟然将内心里想的那句话念出来了! 好丢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生媒介 看着女孩一副纠结的模样,纳尔疑惑地上前用手在她眼前轻微摇晃,还有她刚才在他身后说出的莫名其妙的话语,他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洛依贝?你怎么了?”纳尔柔声唤她的名询问着。 女孩神色复杂地望着男人,低声回复:“我很好。” 我很好,只是幻想破灭了! 洛依贝暗自叹息,重新打量着纳尔。男人的黑色长发服帖地垂落胸前,坚实有力的胸膛与匀称的腰身透过层层涟漪映入眼帘,无论怎么看身材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的脖颈与肩头还点缀着零星的水珠,这副样子宛如刚出浴的美人,透着惑人的美感。也难怪她在昏暗的环境下将他错当做了幻境里身姿窈窕的美人。 嗯……美中不足的是,胸腹间有着一道长长的浅淡疤痕,从中似乎还能窥见那道贯穿伤原本的模样。女孩紧盯着那道疤痕,鬼使神差地突然伸出手想去触碰它。 她的目的没能达成,男人阻止了她的动作。 冰冷的触感让洛依贝清醒过来,她心虚地收回手微垂眼帘,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仅有一件纯黑色的衣袍遮蔽身体,女孩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裸露上半身的纳尔,随及彻底明白了这件衣袍的来处。 她无声捂紧了身上唯一的遮挡衣物,双眼环顾四周,墙壁上雕刻的纹路以及上方天花板的整片星辰都是那样熟悉。她认出这里正是第45层的专属浴池。 静默几分钟,洛依贝试探性地问道:“你都……看到了?” 纳尔一愣,暗红色的眼眸微暗,如实答道:“见过。” 今天他没有看到过,可在许久前的某个清晨他无意中是看到过的。那个时候洛依贝刚起床并没意识到他的存在,当时两人的关系很尴尬她没直言他也就选择沉默。 洛依贝面色更红,可仔细想想应该是自己喝下淬体液后的异状惊动了纳尔,是他主动帮助她,这样想来,她怎么能因为只是看到这种事就忽略他的救命之恩呢? 她说过,她想成为纳尔的妻子,虽然现在还不是,可在未来这种接触总是难以避免。在她知道真相后更多的是羞涩,是不自在,但没有排斥的情绪,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谢谢你。”说这句话时洛依贝偷偷以余光望向纳尔。 男人低垂眼帘,没有了素日里的潇洒不羁,情绪也让人难以揣测,今天的纳尔,在她面前的纳尔,似乎与以往很不相同。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是什么?”他突然抬头,神色平静,眼眸深邃地好似那片星空。 洛依贝有些挂不住面上的羞涩,她微抿粉唇吞吞吐吐道:“没什么,就是……夸赞你长得帅。”心上人什么的她怎么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呢? 更何况她又生生将一个男人看做了刚出浴的美人,这个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是吗……”纳尔不置可否,瞧着女孩异样的神色忽然有些在意这句话的内容。 他没再深究转身离开了浴池。 “我去拿衣服来。” …… 将近三天的时间里,洛萧然一直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状态,每天往返于第20层住处与第37层裁决圣殿驻地之间。汐并不会亲自教授他提升实力,但他每天进行的日程做过的事情汐都了如指掌。每两天时间汐会亲自见他,做出适当的总结与建议,剩下的都靠他自己领悟。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自己摸索着前行。洛萧然对自己体内蕴含的本源力量以及媒介已经大致了解。 本源力量由灵魂血肉化生而出,这种力量源自于始祖白夜,也就是上古异兽银翼灵蛇,始祖白夜在陨落前将本源力量其中的一半均分到了艾维拉家族的族人们身上。 这种力量可以看做是一种烙印,被刻入灵魂内部后无法抹除,它会逐渐与宿主血肉相融。经过几十代传承后,族人们体内的本源力量不旦没有衰弱反而渐渐增强,像一颗种子,经过漫长岁月生根发芽终成参天大树。 眉心处的蛇形印记是本源力量的源头,印记在则力量源源不断,印记失则力量不复存在。他父亲失控的原因是修习禁忌魔法“圣者庇护”,在最终失控后,印记黯淡不再有回应,即失去力量。 艾维拉家族的族人可以通过由自身化生而出的一种媒介作为施展本源力量的载体,媒介有先天降生自带,也可能需要受到一定的事物、事件以及机缘进一步刺激产生。 他是身为艾维拉族人的父亲与身为人类的母亲两者共同的结合。艾维拉家族从未有过族人与人类通婚,他的情况最特殊也很有可能最不稳定。正因如此,汐才让他自己摸索前行,而他从旁协助。 目前能够确定的是,他体内有两个媒介,一个是父亲解除封印后自动觉醒的光系媒介,一个是母亲灵魂所化的铃音,她是音乐系媒介。 双媒介的状况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并不少见,通常双媒介出现后会互相影响,宿主需要通过某种特定的方法将两种媒介彻底融合为一种更强的媒介。这样的方法并不固定,需要宿主自己探寻,融合的过程也非常危险,大概率面临死亡。 洛萧然接受双媒介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排斥反应,这是因为铃音是活着的媒介,她依附主人存在、听从主人的命令却又有自己的意识与行动。而他的光系媒介在铃音重生时与她产生了某种融合,这使得二者更像是互补关系,并非互相影响。 避开铃音不提,他本身存在的光系媒介在整个体系内属于高阶圣光,相当于高纯度的太阳光。它能够驱散黑暗、寒冷与邪恶,对暗物质有克制作用,克制强度受自身力量与对方力量影响。 汐建议他先修习源于自身的圣光媒介。 在翻阅过诸多光系媒介魔法后,他选择修习其中的“祁光术”、“祝祷”、“圣光屏障”、“光愈术”,分属攻击、辅助、防御、治愈范围。 这四种光系媒介魔法,各有四阶,而现在他尝试修习的仅是第一阶,待完全掌握后才能收集物品结合自身升阶。除此之外,生活中常用的一些入门魔法他也有涉足。 三天内他初步学会了“祁光术”与“光愈术”,祁光术是借咒文召唤光团进行攻击,击中后有一定概率获得迟缓状态。光愈术则是能以圣光笼罩伤处,治疗一些简单的伤痕。 裁决圣殿有着日常用于练习的设施,它能够创建结界还可以自主设置内部的模拟对手,用于对战的可以是圣殿资料内记载过的各类怪物,也可以是裁决圣殿内部的诸位代行者。结界内出现的对手与真人相差无几,系统会记录下代行者们练习时用过的魔法与各种姿态,由此构成虚拟对战方。 这很像是一场潜行的高自由度网络游戏,只是玩家为他本人,而他的目的是变强。 除去练习魔法与对战,空闲时洛萧然时常想起莫奈尔公主,女孩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似乎某些怪异情绪就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一见钟情是个用于欺骗感情的笑话,可他现在的种种情绪又怎么解释,过去的24年里洛萧然从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女孩。 他想在不会让她产生困扰的前提下靠近她,想同她交流,了解她的世界。 想到这,洛萧然一向冷漠的眉眼间不自觉地多了些忐忑,他将目光望向黑暗中,穿过幽暗的回廊停留了在最尽头的那个房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纸鹤之光 四天前,洛萧然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叫做莫奈尔的女孩子。 过去的三天里他与她一直没能有实质上的交流。算起来只有初遇那天,他们之间说过的话语最多。之后的几天里,他总是习惯性的晚睡晚起,以便在夜幕降临后向她道一声晚安,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确认她每天的状况都很好。 她也会礼貌性地回复晚安。 对他来说是即将入睡的晚安,对她来说是从睡眠里刚苏醒的晚安。 还有几天妹妹就会去往内城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妹妹她有银与纳尔照拂,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哥哥担心。他与妹妹约定了一种新的交流方式,借助新修习的祁光术,每个周他会将要说的话语用本源力量注入光团内,只要给予光团正确的坐标它就可以飞去学院传递信息。 昨天拿着手机去38层元老院找凝夜长老充电时,洛萧然才发现老人的充电设施类似充电宝,可插口另一端还真不是什么充电宝,而是一个布满电光的怪异盒子。他一度怀疑那东西会不会搞坏手机,没想到连通后真的显示正在充电。他发现在凝夜长老处冲过一次电后,电量损耗相当慢,依照这个用法大概每周去一次即可。 亚斯兰大陆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他忽然对之前被坑骗走的一枚币不那么在意了。 在时间的问题上,洛萧然发现手机内的日历里仍保存着人类世界的日期,这让他放心不少。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加入空间执法部后人类世界原有的工作也要辞去,他需要计算着时间确保在年后开工日那天去辞职,最好顺便去往总部向作为直属上司的伽报告一下自己的状况。妹妹还在读霖大,需要提醒她在开学那天去办理休学手续。 用笔在纸张上记录下重要的事情后,男人仰面躺进的床内。 落地窗被浅色窗帘覆盖,他突然觉得这样光线昏暗的房间似乎也没有那么压抑。 脱离了诸多练习的日常,似乎生活里只剩下那个女孩。 只有她,每次他都想去靠近她,最终又在徘徊中选择退去。面对她的时候,他像是面临着一道深奥的设计题目,主题鲜明,构思谨慎,下笔却千万般艰难。 洛萧然起身仔细思考着如何接近女孩的问题,放在人类世界他还能百度搜索,现在来到异世界手机失去网络的支持似乎并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他想起人类世界经常用纸折叠成千纸鹤表达祝福,遂动手细心折下几只并特意挑出了其中最漂亮的一只。 做完这些,天色尚早,洛萧然去往浴池沐浴后换上了黎莫后续送来的崭新法袍,虽然款式简单与人类世界毫不相同,却能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仔细将黑发整理得服服帖帖后,他忍不住有些想嘲笑这样的自己。 妹妹说,女孩子都喜欢浪漫的东西,也会喜欢干净帅气又温柔的男孩,更重要的是要让她有安全感。 在内心持续的躁动里,他等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洛萧然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托住小纸鹤,向着他最期待地方走去。 洛萧然很礼貌地敲门进入,他知道女孩不喜欢门边透入的阳光,只要门打开一条缝隙就可以进去。 今天的莫奈尔公主似乎是刚刚苏醒,她没像以往那样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产生碰撞又很快各自移开。 阴暗墙角里摆放的沐血藤生长得十分旺盛,藤体两侧长出了很多血色小果实。 “你不必每天来看我。”女孩轻声说道。 曾照看过她的守护者银也只是会在用食周期刚满的那天为她带来食物,大多数时间里她会做些喜欢的事或是安静坐着。起初离开纳尔她是会感到孤独,后来经历过很多日夜她逐渐习惯了一个人。这样不会惊动任何人,也不会给家族造成困扰。 听着这句话,洛萧然心底有些难过,随及他想起了自己来见女孩的初衷。他没有回复,指尖凝聚起温暖的微光注入到那只折叠好的千纸鹤内。 “你看。”他提示着女孩睁开双眼。 莫奈尔乖巧地向洛萧然望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鸟儿。那只鸟儿周身被光芒覆盖,正扇动着双翼盘旋在她头顶。鸟儿尾端拖着若隐若现的长长光点,在黑夜里划出了弯曲而优美的弧线。 那光芒并不亮,不会刺痛她的双眼,女孩从没有在这个世界里见过那样奇特的鸟儿,她出神地望着飞来飞去的小纸鹤,它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莫奈尔伸手去摸,圆润的指尖刚挨到外层的光芒,烧灼般的疼痛钻心而来。 她痛得收回手不敢再去触碰,指腹上蔓延出焦黑痕迹,那光竟是与阳光同源,纯度高到足以灼伤她的肉体。 洛萧然根本没想到自己释放出的光芒会灼伤莫奈尔,那不是他的本意。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光会伤害你。”他焦急地上前,目光触及到女孩眼睛里溢出的惧怕,他僵在了原地。 飞在头顶的小纸鹤失去光芒的支撑从空气中掉落到了莫奈尔手边。 她看清了那只鸟儿的原形,它有着尖尖的脑袋、高高翘起的尾巴和灵巧的双翼,看上去非常精致。没有光芒环绕的小纸鹤对她来说不具备威胁。莫奈尔抵不住好奇心将它拖到了掌心里,那只鸟儿躯体的触感与最普通的纸张相同。 纸张还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女孩拾起纸鹤轻声问。 “它叫千纸鹤,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东西,象征着美好的祝福,送给你。”洛萧然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千纸鹤?莫奈尔仔细观察着鸟儿的模样,的确像极了鹤类,她轻轻抚摸着那只千纸鹤,生怕会弄坏它。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它。” 这是她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礼物。她与他相识的天数屈指可数,她从来没想过会有除去纳尔以外的陌生人给她送礼物。 所以……他每天都会来看自己也是因为想进一步接近她?他想跟她做朋友,而她似乎并不排斥。 莫奈尔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安静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孩轻淡的嗓音像一只羽毛,无声拨动着他的心弦。 她在问他的名字,她喜欢那个礼物,她对自己说了谢谢。 洛萧然犹豫一会低头掩饰住自己异样的神色,他用光在空气中勾勒出了艾维拉家族的文字。 “萧,我叫做萧。” 顿了顿他不太满足地补充: “唯有溪山知此意,水风吹面晚萧然。” 藏有父亲遗物的那本书扉页上有着这样一句诗,或许那就是他名字的出处。 我的名字就藏在那里面,你终有一天会知道。 “那是你名字的出处?听上去很美。”莫奈尔沉吟道,铭似乎在他的名字里注入了不一样的期待。 两人各自沉默一会,房门再次被敲响,莫奈尔能感知到门外最熟悉的那抹气息。她轻扬手臂,门把手上红光微动,那扇门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 纳尔叩住房门才发现洛萧然也在房间内,他没在意,径直走向莫奈尔公主。 “我想起一件事,你的光敏感性这段时间是不是增强很多。”纳尔一边说着一边挽住袖口露出半截手腕递到了女孩唇边。 “喝,没事的。”纳尔抚摸过女孩垂落下的发丝安慰道。 莫奈尔公主将嘴唇凑近了皮肤下隐藏的那些血管,洛萧然看到女孩用纯白色的小尖牙刺破了那只手腕上最表层的皮肤。 他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第130章 托付之言 这个时候洛萧然才想起在自己遇到她之前她已经遇到了一个更关心她的人。 那个人陪伴过她很长时间,知道她喜欢的食物,知道她的喜恶,知道她惧怕的东西,更了解她的缺陷。 与他相比,洛萧然对这个女孩的认知就一张只写有寥寥数言的白纸,就在刚才,他还无知地伤害到了她。 “我先走了……晚安。”留下每天都会说出的告别话语,洛萧然匆匆离开了房间。 纳尔蔓延出力量探知到了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女孩手中小心翼翼拢着的千纸鹤也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柔声问道: “他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特别,你对他的血液会产生依赖性吗?” 面对着照顾自己多年的守护者女孩没有遮掩心中的不安:“会有一点,他的血液比沐血果的味道要好。我在努力克制,可它好像会随着时间流逝增强。我会……变成吸食人血的怪物吗?” “莫奈尔,这是我们血族的特性,我们无法拒绝爱人的血液,那种味道会在第一次尝到后被躯体永久记忆。你跟我的耐受性不同,他的血液会像毒药一样不断引诱你。不要强硬的克制,那会越来越痛苦。你的需求并不会给他造成伤害,如果真的很想要,那就去向他索取。”纳尔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女孩。 莫奈尔努力摇头:“不……他会厌恶我。”怎么会有人愿意频繁向某个怪物提供血液呢?她不相信。他们是朋友,她不能这样做。 “可你终会因为控制不住将手伸向他。” 莫奈尔紧蹙双眉,表情痛苦地拒绝道:“那我不要见他了……我不想变成怪物。” “傻孩子。” 纳尔长叹一声,心疼地将女孩揽进怀里。这种建立在血液上的羁绊绝不是仅靠意志就能够远离的。 他会做好这一切,让他的公主殿下不再痛苦,自由的去追寻想要的人。 …… 回到房间的洛萧然有些泄气。 明明是个很好的开始,莫奈尔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收下了他的礼物。可为什么纳尔一出现,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知道莫奈尔与纳尔之间是守护关系,那个男人比他更了解女孩,他甚至没有资格去嫉妒。先降临到女孩身边的人是纳尔,而他到达的很晚。 夜已经很深,广阔的天空里散落着无数星辰,洛萧然正凝视着窗外,思绪纷呈间一阵敲门声传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有着暗红眼眸的纳尔立在身前,他没有什么表情,眼睑透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有点疲惫。 “聊聊?” 洛萧然不明白这个男人大半夜来打扰他有什么深意。进门后的纳尔一直立在窗边,视线停留在深夜里的那些星辰间,就在洛萧然快要失去耐心时男人突然开口: “你想不想取代我?” 什么?洛萧然猛呛一口水。 这是什么展开? 纳尔并不在意洛萧然的惊讶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了解莫奈尔,我在她心目中占据的重要地位是否让你产生了嫉妒。” “……” 洛萧然微一皱眉,最后的耐心也被磨得一丝不剩,他很不客气地用手指向房门,驱逐之意再明显不过。 纳尔没有顺从他的意愿离开,他上前一步将洛萧然再次按入座位,眸光淡淡地瞥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戏谑的意味。 “年轻人,还是太嫩。” 这一刻洛萧然真得很想一拳将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孔彻底打爆,大半夜打扰他休息就是为了刻意来嘲讽他? 纳尔坐在另一端的座位上,伸手将洛萧然面前的杯子再次倒满水。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存活了两百多年,血族的生命很漫长,如果不是这副永远不变的容貌你叫我一声爷爷我也当的起。” 洛萧然冷硬回复:“那我恭喜你,倚老卖老卖出了新高度。” 还想让他叫他一声爷爷?以后他如果进了洛家的门就是他妹夫,按辈分总归要称他为哥哥,这男人是哪里来的自信? 纳尔低头浅笑道:“我给你个机会,一个取代我在她心目中地位的机会。你想不想成为莫奈尔最在意的人。” 洛萧然颇为嫌弃地倒掉杯中白水转而自己上手倒满,做完这一切他才意识到纳尔说了什么。 他说要给他一个成为莫奈尔最在意的人的机会。没等洛萧然有反应纳尔已经先一步出言。 “你应该知道,她曾是艾维拉家族的公主,也曾是王位继承者。她是血族的俘虏,后来被血族领袖萨雷斯亲自灌输血液转换为真正的血族。她背负着什么样的悲伤这一点你需要知道,她的内心很脆弱也很孤单。 我们血族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类似莫奈尔这种被强制转换血统制造出的血族属于第八代的存在。对于整个血族来说她也只是比领地周围那些吸血怪物的等级略高些。 她的体质比我弱很多,坦白的讲几十年来我也没能改变她的体质。莫奈尔成为血族后只能食用沐血果一类的植物果实,她很排斥人类血液、动物血液。当然,你,是个例外。”说到这,纳尔刻意强调着洛萧然的存在,他要他明白自己对于莫奈尔的特殊性。 “为什么?”洛萧然茫然地反问。 “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事实,从你让她喝下你的血液开始,你就彻底做错了。 你在把她逼上一条她最不愿意走的路。 莫奈尔的身体已经记住了你的血液味道,你对她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她不会排斥你的血液,正相反,今后你的血液还会对她产生可怕的诱惑力。” “她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也看到了她收下你的礼物,将你当做朋友。她意识到自己对你的血液产生了依赖性,她想用意志克服这种渴求的欲望。她不希望自己变成吸食人血的怪物,是你,让她不得不成为这种怪物。那种渴血欲望绝不能克服,得不到满足就会让她发疯。 莫奈尔每次的食量非常少,对你来说那点血液根本不算什么,但却可以拯救她。 这都是你一手制造的错误,如果你想取代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还想成为她最在意的人,你就必须要有为她提供血液的觉悟。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不要再见她。” 洛萧然能觉出此时对面的男人气场颇为强大,蔓延出的气息无声紧逼着他他握住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缩紧。 “你放心,我会负责的,我愿意帮她。她不是什么怪物,我……喜欢她。”洛萧然犹豫一会将头垂得更低,他还是第一次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即使对方是个男人。 纳尔仰望着窗外的星空,唇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紧接着他轻咳一声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很好,那么我就将她的一切都告诉你。” “首先,因为她体质上的不足,她身上存在着很强的光敏感性,如你所见我出现在阳光下只是会感到本能的不舒服,能力被抑制,而莫奈尔对阳光的耐受程度远低于我,你今晚也看到了,每过几个月她的光敏感性就会自然增强,这种属性越是升高她对阳光的耐受力就越弱。我能做到的只是每隔几月让她吸食我的血液一次,而我的血液能够降低她的光敏感性。 最近一段时间我会一直陪在你妹妹身边,可能会顾及不到莫奈尔,这项重任你必须要记住。” 纳尔伸手从衣袍内拿出一张普通的纸置于洛萧然的面前。 第131章 蒹葭之句 洛萧然接过纸张,依次读过每一个熟悉的古老文字,发现那是一篇魔法概述,修习方法、注意事项都很详尽,只是媒介描述全部为血液。它叫做“抑光术”,具体作用是降低目标的光敏感性,持续时间为一个月。 “这是血族魔法‘抑光术’,我已经替你把血族咒文更换为艾维拉家族的咒文。你要尽早掌握它,修习时不要用你的圣光媒介改用那个魂灵歌者媒介,你知道的,你释放出的光会灼伤莫奈尔。我不在的时间里,你需要记着每月对她施加这种魔法维持她的光敏感性平衡。 至于她对你血液的需求周期,你要亲自去摸索。我教你一个辨别她状态的方法,暗红色是我们血族普通状态下的瞳色,这种颜色代表着平静。而鲜艳的赤红色则说明状态发生转变,包括情绪的攀升、饥饿以及发动能力。莫奈尔的眼睛化为赤红色时一定不能再去刺激她,要抚慰为主。” “还有,血族吸食血液的过程中可能会伴随着一些奇怪的欲望,那是种喜欢与爱混合着渴血感的欲望。这方面我对她的了解为零。她没有恋爱经历,我不知道她吸食你血液的过程中会不会对你做一些很亲蜜的事情,类似亲吻之类的你不要拒绝她,因为那既是她最脆弱敏感的时期,也是你最容易进入她内心的时候。” 纳尔发现说到最后他完全是在以自己的经历向洛萧然讲述。 洛萧然也察觉到话题正在逐渐偏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 纳尔仔细回想着始祖白夜当时询问他某些隐私问题时的姿态,他故作老练,漫不经心地问道:“有情事经历吗?” 洛萧然微愣,似乎没想到转折来的如此之快。出于双方交换信息的坦诚他面色窘迫地吐出一字: “……没。” 为什么连这个都要问? “在她没对你完全放下戒心时,别做那种事。”纳尔一本正经地继续补充。 “……嗯。”洛萧然尴尬地回复。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抛去这些,她只是个安静胆小又敏感的孩子,她很喜欢说违心的话,但她眼底的神色会出卖她。她很讨厌怜悯的目光,永远别那样看她。有时间就多陪伴她,其实她很好接近,只是很少有人愿意真心与她接触。” 纳尔似乎想起了守护誓言的事情,神色忽然黯淡下来,自嘲道:“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她的未来是由你决定的。” 越是知道自己实际面临的东西,他就越是难以释怀。莫奈尔公主还有洛依贝是他始终无法割舍的两个女孩子。 现在公主的归宿已经找到,那么洛依贝呢? 莫奈尔公主的未来由他决定? 洛萧然陷入了沉默中。 将莫奈尔公主彻底托付洛萧然后,纳尔整个人轻松许多。 洛萧然还是过于稚嫩,轻而易举地就因为担心公主的安危进入了他的陷阱。只不过这个陷阱是个为幸福而编织的陷阱,是为了让两个人早些在一起。 纳尔起身就要离去,心底忽然浮现洛依贝先前说出的话语,那是自己从未听过的一句话,应当源自人类世界,洛萧然或许会知道。 “我想知道‘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具体意思。”他试探性说道。 随后他听到了想要的回答。 “那是人类世界古书上的一句诗。整句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洛萧然起身平视着对面的男人,平静地逐句进行解释:“它的意思是,河边的芦苇青色苍苍,清晨的露水凝结成霜。我所惦念的心上人就在河岸另一边,逆着流水追寻他,可追随他的道路很漫长又充斥着艰难险阻。顺着流水寻觅,仿佛他就在那水中央。” 洛萧然边思考着边根据记忆中曾学习过的翻译一点点进行陈述,整句结束后他发现纳尔深邃的暗红色眼眸里泛着异样的光彩,他唇边有了温柔的笑意,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一般开心。 这句话的出处身为血族的他不会知道,看他的模样,这句话应当是妹妹对他说出的。没想到妹妹还会利用诗经里的语句向男朋友表白,他是不是也该学着发挥下人类世界的特长? “我……很喜欢这句诗,你能帮我写在纸上吗?用你们的文字写一遍,再用艾维拉家族的文字写一遍。” 洛萧然没有直接点破,他默默依照纳尔的要求将诗句工整书写在白纸上。 男人很仔细地接过那张纸,宛如捧着世间至宝,似乎任何东西都没有那句诗耀眼。诵念数遍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折起放入衣袍。那张纸紧贴着心脏,很暖的感觉,就像那个女孩每次望向他的目光一样温暖。 …… 纳尔一路沐浴着浓墨般的夜色返回第45层,没心没肺的洛依贝早就睡去,想来是经受淬体液锤炼躯体耗费了过多的精神力,从自己送她回房间后,她就一直睡得很沉。 女孩背对着他侧身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的丝质睡裙被她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外露出的白皙手脚牢牢卷住坨状的被子,刚好是被子在左人在右的状态,看上去像一只用爪子紧紧护住食物的小松鼠。 他记得自己离去前特意为她盖好了被子,看起来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女孩自己在床上翻滚的很是快乐。 纳尔悄声上前越过女孩想将被子一点点从她怀里揪出为她重新盖上。熟睡中的洛依贝下意识抗拒着有人夺走她的东西,她很不满地翻过身随便从身前抱住了某个东西,冰冰凉凉地很是舒服,她惬意地蹭了蹭那个东西表达着对它的喜爱。 纳尔觉得自己从没这么被动过,这只叫做洛依贝的雌性生物就是他命中的克星。 他得到被子的同时就被翻过身的洛依贝胡乱抱住,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压痛女孩,他不得不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撑在床边,这个过程中还被占了点便宜。结果,小姑娘就这样安然睡过去了。 近距离观察下,洛依贝的容貌不算出众,在他以往见过的许多女孩里只能算是中等,可她就是那么特别,特别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彻底占有她。纳尔用手指轻轻勾勒出女孩的额头、眉眼、鼻梁、嘴唇,最后停留在颈边留下的两个小点上。她的呼吸轻而炽热,她的心跳像动人的乐曲。 他紧紧贴住女孩的侧脸,软软的热热的香香的,像是最可口的糕点。纳尔张口咬住了女孩脸颊上的一点软肉,刻意避开了最尖锐的牙齿。 这么软的“食物”,要是能一直含着该有多好…… “痒……”被咬住的女孩在睡梦中发出了模糊的字眼。 纳尔适时擒住那只想拍打他的手。他知道洛依贝这是把他当做了类似蚊子的东西。 “笨蛋。”男人无奈地笑道。他翻过身躺在床上目光变得幽深复杂。 进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后,洛依贝的实力必定还会获得很大提升。他能觉出在喝下淬体液后女孩修习的那些初阶魔法均已达到了可以升阶的层次,而她在人类世界里一直进行的战斗练习全部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未来的路会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以及守护者银都是家族内部少有的强者,他们会护她周全。洛依贝的导师是始祖白夜,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女孩后续提升实力的问题。 要知道白夜可是教出了艾维拉家族另一位始祖白落的存在。 第132章 等阶之别 过去的几天里,洛依贝的生活非常紧凑。测试守护誓言提升实力带来的质变,通过战斗进一步掌控藤蔓具体的火焰免疫程度,服下始祖白夜为她配置的淬体液,闲下的时间里她会与纳尔或是哥哥交换丰富的信息,以求快速了解亚斯兰大陆。 从始祖白夜处得知魔法有等级之分且能够进行升阶后,洛依贝内心里的疑惑堆积如山。在人类世界时无论是父亲、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或是银都没有对她说过魔法能够进行升阶。就连纳尔也没有提及过。 他们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群体,共同向她隐瞒着这件重要的事情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的感觉十分不美妙。 “四大圣殿与银之所以不告诉你关于魔法升阶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人类世界没有提升魔法等阶需要的材料,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够扎实掌握初阶魔法,在这种基础上,后续的提升会更加稳固。而你父亲早就默许了这种方法,他知道培养一位继承者要比培养一位普通族人耗费更长的时间。” “当然他们与你对战时使用的也都是初阶魔法,幻梦圣殿主人梦设下的幻境也对应初阶魔法。这也是汐不允许绝影对你进行考验的原因,他从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家伙,即便真的开始时使用初阶魔法与你对战,后期也会因为兴奋控制不住地使用高阶魔法。” 纳尔端坐在高背椅上,一边说着长久以来众人隐瞒洛依贝的真相一边时不时抚弄着银笼子里蜷成一团的茶杯兔。他以指腹按压的那片皮毛下正是兔子搏动着的动脉,这跟拿把刀架在它颈边没有任何区别。 茶杯兔用微微颤动的躯体向洛依贝表达着它的恐惧,女孩不忍心看着爱宠遭受胁迫遂狠狠拍开了那只手。 “所以呢?你也是与他们同一层次的强者,每次与我对战也是隐藏了实力,那么曾经在结界里与银的那场火拼又是怎么回事?”洛依贝还是有些不服,那场火拼里两个人明明是真的因为意见不和才由争吵转变为大打出手。 纳尔笑道:“还不明白?那场争吵是原本就已经计划好的,使用的都是初阶层次魔法,难道你真的以为刚解开封印不久的你就能够将我们两个的攻击尽数躲下? 因为空间执法部法则的限制,我们并不能主动施展具有强大破坏力的高阶魔法。银用于突破研究所外壁的魔法叫做‘烈焰爆燃’,是不断提升火元素的精纯度并于一瞬间点燃爆发,那就是典型的第四阶魔法。至于它的威力,不用我说你也能体会到。” “当时艾维拉家族在那片海域内有绝对行使权。银为节省时间选择了最快的突破方法。至于副作用你也看到了,当天他的情绪偏暴躁力量使用过多,不然也不至于以那副模样出现在你面前。从他自身的媒介来看会有这种暴躁的情绪并不奇怪,白焰是高层次的火焰,不稳定也是必然。银之所以能从众多强者中脱颖而出被女王钦定为你的守护者也是因为他的媒介本身足够强大。” 洛依贝表情一囧,随及大脑里呈现出了未着寸缕的守护者银,她努力摇摇头保持清醒,那副画面才逐渐淡去。 纳尔自然明白女孩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他这种暴躁的情绪源自于你,也就是说释放第四阶魔法后他原本能够保持清醒及时换上衣服,但因为心系你的安危,力量没能控制住。” “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里,汐、绝影、梦均能够使用第四阶魔法。守护圣殿主人桑落,她本身就是潮汐孕育出的海灵,同是修习水系魔法,海族人比普通人更能够理解其中的精髓。因为海族人本体为水,灵魂诞生于水,力量源自于水。” “至于我……告诉你个秘密。”纳尔微笑着示意洛依贝近前,女孩狐疑地凑过去,男人的嗓音变得轻而诱惑,仿佛在邀请她去往另一个世界。 “我到达人类世界前,腐蚀血雾、血盾、血雨都处于第二阶巅峰,我没能升阶是因为当时艾维拉家族发起的莫里斯反叛过于突然,我没有时间去寻找升阶所需的材料。但吸食过你的血液后,我发现它们……晋升到了第三阶。” 他刻意把“吸食过你的血液”、“晋升”加了重音。洛依贝挪开身体,面色发青,用看待怪物的眼神望向身边的纳尔。 还能有这种操作?她开始感觉自己很危险,就像那只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茶杯兔…… “在人类世界的一个月,我的实力总体并没有多少提升。我需要感谢你的血液,虽然差点被深渊力量吞噬,但我从中获得的益处更多。血液于我就如同水于海族。我的血雨晋升至第三阶后甚至连雪漠的表层皮肤防御都能破开。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强许多,第三阶魔法都无法给他造成深层次的伤害。我怀疑他能够使用的最强魔法在第四阶以上。” “……”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坏心的纳尔是故意装死骗取血液。 在喝下始祖白夜为她配置的淬体液后,洛依贝昏睡了整整一天,距离去往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准备。 经历过淬体液的洗礼,洛依贝能觉出自己躯体四肢的柔韧性有了很大提升,一些高难度、非常考验身体素质的动作,过去女孩都必须要依靠均分本源力量来平衡肢体,现在她都可以只通过单纯的四肢运动做到。 除此之外,最明显的就是躯体的轻盈程度又有提升,相比最初解除封印时的轻盈,这次她的躯体活动更为随意迅捷。只是她还不懂如何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躯体力道。 “选择暗使者系,柔韧性与敏捷度都必须具备。这只是个开始而已,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自由支配时间非常多,这也是我要你选择它的原因。日常的学院课程你跟随杀戮圣殿派遣的导师学习,涉及魔法晋升方面就由我作为你的导师。” “嗯。” 洛依贝一边低声回应一边时不时偷望着对面的始祖白夜。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夜的实体形态。 他穿着足以遮盖全身的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下只透出瘦削的下巴。颈部左侧有着怪异的纹路,细看之下竟是一条蜿蜒爬过的黑色长蛇,那蛇游移不定,时而上行进入脸庞,时而下移没入衣袍内侧。 始祖白夜的躯体单薄而虚幻,毫无生的气息,就像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亡灵。 白夜嘶哑着嗓音说道:“如你所见我现在是灵体形态,希望你以后见到我不要那么惊讶,要习惯我的存在。 我源自于灵魂内部的本源力量虽然在千年前就已经均分给落儿和她的族人,但整整两千年里他们作为我力量延续的同时也在给予我丰厚的回报。” “艾维拉家族的存在,使我的灵魂得以保存。但这副形态能做到的事很少,我虽然体内蕴含着过往积攒下的力量,可我不能以单纯的灵体状态攻击他人,必要时我只能掌控你的躯体借此发挥作用。并且持续的时间有限制。” 这样已经很好,洛依贝心里默默想着,望着那个身影女孩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柔和的归属感,就像在“时光回溯”里第一次见到壁画上的巨蛇那般。 她与他,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白夜显然被女孩乖巧的样子惊到,随及微微收敛自己的气息:“你不必拘谨,我的意识没有变化。毕竟我们仍然要共用一个身体。” 他的灵魂形态必须依附着洛依贝存在,这既是在借她的躯体温养自己,也能躲避掉某些不必要的危险。 第133章 穹顶之上 艾尼希德地下宫殿 无边无际的白色雾气笼罩下,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直随着浓雾延伸到远处,看不到尽头也辨不清具体方向,令人不知不觉间便会迷失其中。 此时轻微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凝许久的一片静寂,在雾气朦胧的黑暗中多了一簇时隐时现的幽蓝色烛火,冰冷中透着诡异,它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光亮。 洛依贝紧紧捏住男人衣襟的一角,走过漫长的一段路程后,她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心底的忐忑。 “纳尔,你有看到什么吗?” 即便有烛火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靠纳尔在黑暗里前行。可惜的是男人虽然目视能力极好,却不告诉她都看到了什么。 纳尔或许已经知道地下宫殿的入口,拿着银制烛台的洛依贝自我安慰着不再出声打扰,继续默默跟随。除了身前的纳尔她视线里仅有一片灰雾和手中的蜡烛火焰,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同样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东西隐藏在深处。 见鬼……始祖白夜说地下宫殿里有妈妈遗留下的笔记,可他没说艾尼希德的地下宫殿是这副模样。 为照顾纳尔的双眼她才选择了相对较暗的幽蓝色烛火,谁知这火苗与周遭的环境契合度极高。这让洛依贝感觉自己像一位夜半提灯外出寻找鬼魅的少女。 意识里的始祖白夜忍不住嘲笑道:“鬼魅这种东西的确存在,在你的理解范围内我就是典型的鬼,事实上鬼也只是灵体的一种。以你现在的能力,就是真的遇见鬼也该是鬼倒霉,你怕什么?” 可是她……就是怕啊!这种畏惧大概是源自于恐怖片,并且已经深种心底了呀! 洛依贝暗骂自己没出息。 正这么想着,她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纳尔宽阔的脊背。男人衣袍上带着淡淡的湿意,嗅上去像是雨后独有的气味,凉润而清新。 纳尔转身抓住洛依贝空着的那只手探向前方,触到的东西冷硬无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耳的大门敞开声。 “熄灭它。”纳尔简单吩咐道。 洛依贝悄声吹灭蜡烛,纳尔挽弓落箭将数十枚血箭分别整齐钉入宫殿的墙壁内侧,箭矢尾端跃动的血色光芒大致照亮了整座殿宇。 两个人站立在一个狭窄的平台上方,往前几步就是通往下方宫殿内部的层层石阶。 借着血箭散发出的微光,洛依贝能看到地下宫殿内部立着六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与石柱间相隔的距离非常远。一排排古老的书架紧靠着环形墙壁边缘,自下而上一直覆盖到了极高处。书架与书架间有着纹饰精美的壁灯以供照明。 这副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一眼望去就像完全置身于一个独属于书籍的世界。 这不仅仅是个存放典籍的宫殿,下方的内部空间很大。脚下是材质细腻的地毯。洛依贝逐一望去,其中有着古朴的桌椅用具,铺有柔软丝绒的大床,边缘处是个不算太大的水潭。摆设简单低调而又不失典雅。 洛依贝前往地下宫殿是为寻找母亲遗留下来的笔记,纳尔则是为了那些被艾维拉家族缴获的血族魔法典籍。 针对血族的莫里斯反叛大获全胜后,艾维拉家族并没有就地销毁血族现有的典籍。这些典籍几经辗转在元老院的授意下存放进了只有历任女王与继承者才能进入的地下宫殿深处。 长老们的本意是希望将那些危险的血系魔法典籍暂时存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留待今后归纳总结出一些有利于家族的魔法。 那些典籍本就尘封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纳尔借此机会接触它们也一定是想从中找到提升实力的办法。 关于这一点,洛依贝并不明白。自己修习的魔法均处于第一阶,因此才会渴望快些提升实力。可纳尔已经是能够使用第三阶魔法的强者,为什么也这样急于提升实力呢? 或许是她想多了,她本能地依然选择相信纳尔,相信他只是单纯的要提升实力而不是要针对艾维拉家族。他孤身一人,在家族内处处受制,显然也做不到什么事情。 自从回归家族后,洛依贝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思变得沉重许多,这既是因为纳尔的血族身份也是因为从始至终自己都没能看透他的所思所想。每当这种时候,心底里长久隐藏的疑虑都会让她感到害怕。 读取到女孩想法的始祖白夜反而颇为欣慰。 “首先,我很开心能看到你的成长,你能站在家族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说明你已经开始履行继承者身份对应的职责。我曾对你说过,血族人擅于欺骗。他的确有很多事瞒着你,但目前为止他对家族没有任何威胁。” “至于他隐瞒的东西,我不会告诉你,等你自己去探究。” 还真是她意识里的蛔虫,居然连接下来她要说的话都一起回答了。 “那是自然。”始祖白夜毫不谦虚地回应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依贝徘徊在各个古老书架间仔细寻找着母亲的笔记。花费一段时间后她最终在接近穹顶的那层书架里看到了一本注明“索菲亚”名讳的书籍。那是本通体墨绿的书籍,仅有一指左右的厚度。 书籍封面有着象征索菲亚女王的金边闪电纹,洛依贝曾在父亲遗留下的那件守护者衣袍上见过这个纹路。 女孩又惊又喜,尝试打开书籍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翻开封面,这不是单纯靠力量就能够办到的事,始祖白夜告诉她这是因为她缺少打开这本笔记的契机。 洛依贝心中略感失望,只能暂时将它收入银送给她的空间戒指内部,留待今后选取合适的时机再开启。 陆陆续续翻看过许多典籍后,洛依贝对宫殿内部摆放的分类书架位置有了大致的印象,眼睛里传来的酸涩感让她不得不停止阅读。 借着这个机会,女孩观察着四周放松双眼,昏暗的地下宫殿被一层血色光芒所笼罩,纳尔射出的血箭数量有限,许多幽暗偏僻的角落依然未被照亮,这样的环境始终透着压抑与不安。 她能看到纳尔位于她斜下方的书架前,一支赤红血箭钉入墙壁,他平稳坐于上方,神情专注看不出什么异常。 洛依贝不想打扰他,径自托住本源力量凝聚成的光团在穹顶的周围仔细观瞧。 穹顶壁画上描绘的似乎是一场古老的战争。海面上巨浪腾空而起直贯天际,从浪涛中探出了许多怪异的海兽头颅,海浪四周散落着众多身披鳞甲的战士。最上首的人应当是他们的王。那是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头戴水流环绕而成的银冠。 那是……海族! 那顶水流环绕而成的银冠正是此前海族领主桑熠曾佩戴过的,那是王族的头冠,洛依贝不会认错。 紧接着女孩自然地将目光落于另一边,视线内出现了一个形容内敛的黑袍人。他伫立在天际上,无声俯视着下方的海族部众,以一己之力庇护住了身后的族人,那些翻滚的海浪再怎样肆虐却始终无法穿过那道横亘于海天之间的屏障。 那个人……洛依贝发现自己心底逐渐涌现出一抹柔和的情绪,仿佛自身寻觅到了归属之地。 “那是我。”白夜沉声出言。 “两千年前的我。” 所以……两千年前的始祖白夜就一直保持着他灵体形态的那副模样了? 似乎所有壁画、典籍、雕塑对他容貌的描绘都十分模糊,有的仅仅是一位气息内敛身着黑袍的领袖形象。连家族内部广为使用的纹路也都是他的异兽形态。 “我的容貌只有落儿能看。”白夜一向阴冷的嗓音里不自觉地附上了一抹温情。 他是她的唯一,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始终不变。 第134章 骸骨之眼 洛依贝对白夜这样的回复唏嘘不已。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妻管严”,而身为上古异兽的白夜还刚好被艾维拉家族的始祖白落吃得死死的。 蛇形印记此时蔓延出一抹炽热,小白蛇自其中缓慢游移而出,奇的是它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缠绕住洛依贝的手腕,它仔细将脑袋紧贴住女孩的眉心,像是在亲吻她的额头。 洛依贝微微一笑,温柔抚弄着小白蛇的下巴,只当它是刻意在亲近自己。 小白蛇蹭了蹭洛依贝的手指,乖巧地窝进了她的银冠内侧。女孩将掌心里的光团再次聚集到壁画上,向右逐渐延伸试图看到后续的画面,持有光团的右手却忽然碰到了某个异物。 洛依贝的注意力一直在壁画上面,强光占据掉了眼前的视野,此时她下意识将光团移开,目光也随之落到了手边的异物上。 光团照亮它的一瞬间,只是轻飘飘望了一眼,洛依贝呼吸猛得一窒,刺骨的寒意直窜入脑颅顶部。 画面似乎还定格在那副森白的骸骨之上,可那空洞的眼眶里却有一双骇人的灰色眼眸,那是一对全灰的眼瞳,透着不可名状的邪异。 它冷冷注视着女孩,仿佛是在宣告她的死亡。 气息稍一混乱便维持不住浮空姿态,关键时刻洛依贝跌进了一个熟悉的胸膛里。恍惚间脑中依旧是那双挥之不去的诡异灰眸。 “怎么回事?”纳尔环抱着女孩不明所以地问道。 洛依贝惊惶地指向穹顶上方,语无伦次喃喃道:“骷髅……眼睛……灰色的!” 纳尔表情凝重地望向女孩所指的位置,在他的双眼中,暗夜里的一切东西都将无所遁形。但从下方的位置看去,穹顶旁侧的狭窄石台遮挡了他的视线,上方似乎真的有个人影。可双眼内并没有呈现出任何活人的气息。 谨慎起见,纳尔还是切换到随时迎战的状态缓慢逼近石台。 石台上的黑袍人不知死去了多少年,血肉早已腐坏殆尽,只余下一副白森森的骸骨。 洛依贝心有余悸地躲在男人身后,再次观瞧那副骸骨,它空洞的眼眶里却再没有任何异常。那双全灰的眼眸仿佛只是个幻觉。 纳尔平静地用血光探至骷髅的眼眶边,光芒穿透黑暗撞在了颅骨内侧,当中没有任何异物,更没有洛依贝所说的灰色眼睛。 随后他仔细脱下那件黑袍,露出了骸骨原本的模样,它的颅骨上方罩着一顶橄榄枝交织而成的金冠,身体各处的骨骼仍然保存完好,泛着白瓷的质感。 洛依贝安静地躲在纳尔身后,看着面前的男人以极专业姿态逐一检查过那副骸骨的每一处,他距离一位法医大约只差了一件隔离衣与一双胶皮手套。 联想到他最熟练的处理动物尸体的手法,洛依贝突然觉得此刻的纳尔无比熟悉却也非常陌生。 做完一切后他轻描淡写地总结道:“这大概率是你们艾维拉家族某一代的女王,橄榄枝金冠是她身份的象征,她颅骨顶端有六个被完全穿透的小孔,那应该就是致命伤。” 纳尔刻意凑近女孩面部轻吐出剩下的话语:“她是被穿透力极强的长针一类的东西瞬间穿脑而死,在这种状况下连意识都来不及调动。” “我猜……她是被下一任继承者用某种特殊手段谋杀致死,从那以后就一直被安放在这座宫殿的穹顶边缘。你在旁边翻看典籍的时候,它就在凝视着你。” 听闻这句话,洛依贝只觉遍体生寒。 男人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女孩惨白的面色,他知道此时洛依贝一定在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再现长针穿脑与骸骨凝视的剧情。 “胆子真小,怎么什么都怕。”他低笑一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将她按进怀里。 洛依贝知道自己又被纳尔戏弄了,表情很是嫌弃地挣脱男人的束缚:“你的手刚碰过它,能不能不要摸我的头发!” 整整两天时间,除去一日三餐洛依贝与纳尔都泡在地下宫殿内部。 碍于穹顶边缘的那具骸骨,洛依贝连续两天一直牢牢守在纳尔身畔,过程中没少被他以言语戏弄,可谁让她这么没出息就是害怕呢? 最后一天将要离开时,洛依贝发现原本书架上的血族典籍数量竟然没有什么变化,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纳尔会将其中的大多数取走,毕竟地下宫殿并不是能够随意进入的地方。就连他也是她瞒着银偷偷带进来的。 女孩连在那之后用于填补书架空缺的方法都已想好,可纳尔居然仅仅抽走了其中的几本。 反倒是她自己搬运典籍忙地不亦乐乎。 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望着将半个地下宫殿书架都搬空了的女孩,不紧不慢地开口:“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有图书馆,同类藏书不会少,你大可不必这样搬运。” 我都搬了一半你跟我说这个? 为装这些典籍她耗费了整整五个空间戒指,看着那些空掉的书架,洛依贝怒瞪纳尔一眼,嘴上并不松口:“我要自己建个移动书库!” …… 住在艾尼希德的最后一个夜晚,洛依贝收到了银为她精心准备过的入学用品。 一袋沉甸甸的钱币,摊开于大床上的各类零食,几件刚制作好的普通衣物,一份关于新身份的资料以及一支能够随时添加身份相关信息的笔。 另有两件胸口绣有绯红色彼岸花纹耀的纯黑色长袍,这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暗使者系系服,尺码都是由银精心挑选,穿着既合身又不会有束缚感。 “艾维拉家族的100枚铜币等于一枚银币,100枚银币等于一枚金币,这个袋子里的钱币足够用很长时间。平时可以将想要向我传达的话语通过意念注入手链内部,我会及时回复你。” 银细细交代着每一样事情,由于身份上的原因,他不能陪伴主人同行,可他想告诉女孩他一直会在她身边,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洛依贝拾起那张新身份的资料仔细端详。 “洛,41岁,萨诺兰内城平民籍。幼年父母离世,父亲生前系家族守卫军团第十二番队成员尤科,于白夜纪元2147年护送幻夜森林领主霏翎去往封地的途中遭遇血族埋伏身亡。 母亲戈曼是内城织造坊普通女工,丈夫离世后靠着守卫军团下发的抚恤金与纺织工作积蓄度日,一年前因病亡故。她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入院名额是由守卫军团发放,为家族尽忠的战士亡故后其子女都会得到相应的名额。” 值得一提的是,萨诺兰内外城各有一家大型织造坊,且生意十分兴旺。家中虽然没有丈夫支撑,洛的母亲靠着织造坊的工作依旧能够为家中带来丰厚的存款。因此这个女孩虽然是典型的孤儿设定,家境却非常殷实。 手机上显示今年正是白夜纪元2187年,也就是说父亲离世时洛只有一岁,而母亲亡故时她刚刚达到40岁的成年时期。 资料里的女孩与她相似度很高。 洛依贝用手指无声划过纸张上那些陌生的名字,最终停顿在“霏翎”二字上方,心底对这个名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她遍寻记忆怎么也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源自于哪里。 事实上,在洛依贝的认知中她的确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只不过守护者铭的存在填补了她在亲人上的空缺。 她有哥哥,有父亲,从来没有孤单过,或许他们之间曾因为萤姨离世产生过隔阂,可这种“家人”的羁绊一旦建立就不会轻易被打破。 坐在女孩身侧的守护者银望着她指腹遮盖住的那个名字,嘴唇微动似乎想说出什么,最终却又抿住唇没能说出口。只简单地拥抱住了女孩。 第135章 初遇沐灵 清晨。 洛依贝换上那件暗使者系系服,为表正式顺便化好了淡妆。 清秀的脸庞上是精致的五官,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明媚的光芒,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唇瓣,无一不透着灵动气息。 纯黑色系服将女孩娇小可人的身材凸显而出,衬的她肌肤如雪一般白嫩细腻。那件系服领口开合恰到好处,穿在女孩身上不仅不显古板,反而多了些另类的诱惑感。 洛依贝将常用物品放入银戒内,佩戴于右手中指上,又仔细检查过右侧口袋内装有空间戒指的小木盒,她的手摸到了空空如也的左侧口袋,瞬间想起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那是她为纳尔预留的位置。 她刚要唤醒那只小布偶,男人自身后环住了穿戴完毕的女孩。 看着镜中那似笑非笑的一张俊颜,洛依贝无奈地侧头望向男人催促道:“纳尔,快进来。” 纳尔没有回应,似乎就在等待一刻,他俯身堵住了女孩的唇瓣。亲吻一会,看到女孩原本粉嫩的唇瓣泛起微红的色泽,脸颊也因为窒息升起一丝绯红,他才满意地轻抚洛依贝的发丝。 “你欠我的早安吻。” 说完男人吞下六角雪花吊坠变成了那只胖乎乎的小布偶,三两下便跃进了女孩左侧的口袋内。 …… 去往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路线早已被银放入银链上的火焰坠饰内,此时那枚纯白色的坠饰上方腾起一簇火苗,外焰无声倾斜向正前方,洛依贝在根据火焰的提示行走。 在相继穿越过多条繁华的街市后前方的路途陡然间变得开阔,街道两旁是早已开放待客的多家店铺,临近学院周边几乎全部是一些日常装备、魔法材料道具店铺。 今日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新一轮的入学季,战斗院系集中在今天入院,而生活院系则是明天。 这条街道上陆陆续续散落着许多将要去往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学员。他们中的大多数身穿与洛依贝同款的暗金色长袍,胸口是代表法师系的赤焰纹章,这个她在资料内见过。当中不乏有深紫色与暗蓝色泽的衣袍,那分别代表着炼器系和体术系。 随着逐渐接近那座学院,洛依贝已经能够窥见学院内部左右各矗立着一座淡金色的城堡,城堡上方是高而尖锐的塔楼。它们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洛依贝的存在引起了周遭许多学员的注意,而诸多异样的目光源自于她所穿的那件纯黑色长袍,源自于她胸口处绯红色的彼岸花纹章。 那是暗使者系的代表。 “暗使者系居然还真的有人肯报。” “我还以为暗使者系今年就要被艾斯内斯取缔了。” “那女孩子看上去蛮漂亮,可惜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废柴的派系。啧啧……我都不忍心看到她饱受欺凌的模样了。” “嗯哼,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隐藏在主城萨诺兰内部的不知名杀手。” 此话一出,那高谈阔论的五人队伍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洛依贝并不在意那些无礼的言论,暗使者系被其他系别尤其是法师系排斥,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银给她的资料内部也有注明,她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摆脱这样的处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校园霸凌”事件。在人类世界真的是见怪不怪。 洛依贝行至学院门口,灰色大理石砌成了整座学院的围墙,学院门口的立柱上方书写着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全名。两侧分别是纯白的始祖白夜与白落立体雕像。 那雕像与白夜曾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来的灵体形态极为相似,衣袍的褶皱、神秘而威严的外表,甚至连颈边的那条长蛇也刻画的栩栩如生。 洛依贝不由地发自内心赞叹着雕刻这两尊雕像的技师,她仿佛再次亲眼见到了始祖白夜,只觉内心深处那抹柔和的归属感洤洤流淌而出。 来来往往的学员纷纷对这个驻足于始祖雕像前的女孩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她毫不遮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虔诚而温柔,宛如正在望向一位至亲。 “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我。”始祖白夜嗓音里透着笑意。 洛依贝如梦中惊醒,只觉面红耳赤羞愧得很,忙挤开周遭的一众学员落荒而逃。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始祖白夜所吸引,血脉间的共鸣总是难以阻挡。 “等一下,同学!”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声。 洛依贝的肩上搭上了一只白嫩修长的手,她回转身躯看到了一位与自己着装完全相同的女孩,同样的纯黑色长袍,同样的绯红色彼岸花纹章。 那个女孩的发色为漂亮的淡蓝色,与守护圣殿主人桑落的发色极为相像,只是色泽稍浅。 女孩的容貌虽不及桑落那样绝世出尘,却也有着让人看上去极舒服的五官轮廓。皮肤表面透着一层海族人独有柔和光亮,如朱玉般圆润剔透。最可爱的是,她有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梨涡微漾,很是俏皮。 有着淡蓝色长发的女孩此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她白嫩的皮肤上隐约出现了一些褶皱。女孩慌忙在掌心内具现出一大瓶事先备好的纯水,也不管外人的目光如何诧异,径自顺着头顶将水全部浇到了身体上。 起初的她像极了一只狼狈的落汤鸡。过了一会,那些自头顶浇落的水流飞速融进了她的皮肤表层,甚至连湿漉漉的纯黑长袍也渐渐变干。水分完全被躯体所吸收。在水流浸润下,女孩周身呈现出了晶莹透亮的一层鳞片,这让她看上去有种别样的美丽,纯净而又美好。 “同学,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怕,我有海族血脉。” 女孩偷偷观察着洛依贝的表情,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是不理睬的神情,忍不住试探着开口:“我……我也是暗使者系,那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洛依贝并不惊讶,因着修复海族圣物事件,她对海族族人有一定的了解。他们普遍温柔善良,很好相处。 只是……她见到的大多数海族人发色都是水蓝色或是如桑熠一般的海蓝色,他们中似乎并没有淡蓝的发色。可鳞片与脱水的特征都说明她的确具备海族血脉。 虽然心存疑虑,洛依贝还是友好地伸手做出回应:“我知道的,你好,我叫洛,希望我们以后能互相照应。” 女孩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她歉意地握住了洛依贝的手:“抱歉,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沐灵,这是第一次来到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梦想……是成为最厉害的杀手,你呢?” 望着女孩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希冀,洛依贝不由地噗嗤笑出声道:“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杀手。” 沐灵腼腆微笑:“现在还差的远,可是以后肯定会的!” “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艾斯内斯魔法学院,选择暗使者系只是想提升自己的搏斗水准与身体素质。” 杀手什么的如果能学成当然更好,不过洛依贝并不愿意成为那种冷血的人。 洛依贝表现出的平和让沐灵稍微松出一口气,她大大方方地牵住洛依贝的手臂,脸色微变想起了初入学院最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我们系的寝室在哪里,我现在就带你去,如果晚些可能会被法师系强占。”说完女孩便牵起洛依贝的手向着学院内部飞奔而去。 第136章 混血身世 两个女孩奔跑在学院内,微风吹起她们纯黑色的长袍,一举一动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途中穿越过了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部最大的索斯菲尔花园。 洛依贝跟随着沐灵对照入学时银特意为她准备的学院内部地图暗自记下了从学院门口前往暗使者系寝室的路途。 整个学院分为战斗院系与生活院系,生活院系整体占据着学院左侧部分,今日生活院系尚处于封闭状态。 战斗院系位于学院右侧,炼器系、法师系、体术系、暗使者系各自位于索斯菲尔园的对应的四个方向,彼此接壤又设有无形的禁制隔开。 作为公共区域的中央分管塔居于索斯菲尔园正中位置,中央分管塔外各有一段穿越花园的小路连通四个派系区域。 中央分管塔,也就是洛依贝先前见到过的那座淡金色城堡。它的外壁雕刻有四个派系代表纹章环绕而成的图腾,近距离观察下虽然无法同艾尼希德堡相比,却也有着独具的庄严感。 塔内有诸多设施,每一位就读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学员报名后都能够领取到一张学院内部的地图,上面会详细标注着每个处所的位置。 索斯菲尔园环绕着中央分管塔,由此通往四个派系区域的石板路有着不同的色泽,它对应四个不同的派系,且路边花田所种植的花朵也不尽相同。 战斗院系下属的每个派系都有独立的一片区域。两个女孩走的是其中一条全黑的石板路。 石板路两边是整片的卡萨布兰卡花,翠绿的茎叶顶端生长着长筒状花朵,卷曲敞开的花瓣片片洁白无瑕,深紫色花药点缀其中。那大片的纯白恰好与黑色石板路形成鲜明对比,香甜浅淡的香气四散飘逸在空气中。 以洛依贝的目视能力甚至能看到那些花朵外侧花瓣上沾染的一滴滴晨露。 视线中晶莹剔透的圆珠,顺着花瓣脉络自然滚落,洛依贝不禁惊讶地发现,服用淬体液后她的目视力相较以往也有了很大提升。这还只是处于奔跑中的视野。 穿过整片的卡萨布兰卡花田,洛依贝看到了暗使者系的专属区域。 中央是一座有着两位始祖立体雕塑的环形喷泉,始祖白落端坐于巨蛇盘起的躯体上方,她的掌心处托着一朵灵动的赤红色彼岸花,水流自那朵彼岸花下不断喷溅而出,沾染上了一层绯红色泽。 绕过喷泉便看到了临湖而立的一座城堡。 洛依贝尚未细看周遭的景致。身侧的女孩忽然惊呼,“遭了!” 顺着沐灵所指的方向望去,洛依贝看到暗使者系寝室所在那座城堡门口正徘徊着几位身穿暗金色长袍的法师系学员。 沐灵原以为两人的速度足够快,没想到比起法师系学员她们仍然慢了一步。 “没事。” “校园霸凌”现场来得比想象中快许多,洛依贝牵住沐灵坚定地向着城堡走去。 在进入时两个女孩并没有受到阻拦,但那些陌生的法师系学员目光里均透着不屑与幸灾乐祸。 洛依贝心知门内一定也有法师系的学员,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予暗使者系的新学员一个下马威。身为学院内部最热门的法师系,利用人数优势欺凌学院内部最弱小的暗使者系仿佛已成为一个常态。 洛依贝推开沉重的大门,进入玄关处,丝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群身穿暗金色长袍的法师系学员,他们分散着站在厅堂内,神情或惊讶或冷漠,像极了耐心等待猎物上门的猎人。 厅堂正中央处立着一个同样身穿暗使者系系服的男孩,他有一头淡金色的短发,眼睑下方有着明显的一抹灰影,白皙脸庞上透着阴沉。男孩约有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极单薄,背生一对深紫色的透明蝶翼。 精灵族的族人,洛依贝心中做出了相应判断,看上去并不好相处。 “我还以为暗使者系今年只有你一个人报名,原来还真有与你一样的傻子。”精灵族男孩的对面缓慢踱出了一位法师系的男子,他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向了两个女孩。 目光触及到沐灵淡蓝色的长发时,他无端嗤笑一声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发色,淡蓝色,你们见过吗?” 他身侧的多位法师系学员互相交头接耳皆是摇头。 洛依贝敏锐注意到沐灵的双眼内流露出了惊惶不安的神色。 “你们当然不知道,但你们应该都未忘记六天前发生的海族叛乱事件,我们艾维拉家族仁慈的公主殿下虽然赦免过他们的罪行,可那些海族人实在是不知收敛。” 为首的男子双眼紧紧锁住沐灵的身影,从中透出了犀利的光亮。 “你竟然敢踏入始祖创立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海族最初时是如何败给始祖,史籍上写的明明白白。始祖真心可怜你们才定下盟约,若是我,便彻底杀光你们。” “盟约,只不过是始祖为彰显自身慈悲而特意为你们盖上的一层遮羞布。” 男子霍然抬手指向沐灵,眼眸里染上一层冰寒。 “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海族血脉,她是海族人寓意勾引艾维拉族人生下的混血儿!” 此话一出,厅堂内的众多法师系学员们顿时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数十道凌厉的目光落向了那个女孩。 艾维拉家族除去继承者与幻夜森林依据盟约产生的联姻,普通族人严禁与外族通婚,这是因为普通血脉交合相融诞下的孩子会削弱源自始祖的本源力量。而这种混血的孩子一旦继续婚配能够遗传下来的血脉力量将会愈发稀薄,这无疑是间接让家族失去了一位纯血统族人。 虽然艾维拉家族明面上并没有法则规定必须要将这种混血儿诛杀,但纯血统的艾维拉族人极为痛恨混血儿的存在。所有人都认为混血儿是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产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 见场间仍有一部分学员半信半疑,男子并不恼,只是轻描淡写地吩咐。 “你们中若有人修习水系魔法‘汲水术’一试便知她的身份。众所周知,混血儿会在极度虚弱时暴露出双重血脉的特性。” 洛依贝以余光偷望向沐灵,发现方才还有着些许不安的女孩此时面色惨白,抓住自己的手也在无声收紧。她在害怕即将到来的试探。 沐灵应该就是男子口中的混血儿,而她的身份令族人深恶痛绝。这一点洛依贝十分确定,厅堂内已经有数名修习水系魔法的学员共同诵念出了“汲水术”的咒文。 沐灵光滑的肌肤上已然开始出现细微的褶皱。 洛依贝当下不再犹豫,默念“救赎”咒文,法阵骤现,六枚素白花朵飞速定格周身。只一瞬间十片残瓣便顺着她的意志齐齐射向那几位正在颂唱咒文凝聚水流的法师系学员。 察觉到沐灵身畔的女孩发动魔法攻击,法师系的学员们毫不示弱纷纷替同伴挡下了那些诡异的粉色花瓣。 洛依贝并未指望“救赎”限制水系魔法颂唱,那只是为吸引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她转手调动本源力量,白色藤蔓霍然从人群内凭空生长而出,飞速限制住了几名水系魔法颂唱者的手脚。 在场的法师系学员由于不清楚对方所用的媒介,一时间竟手忙脚乱没能防住。与此同时,受到“汲水术”影响的沐灵身子一轻险些栽倒在地,洛依贝伸手扶住女孩,给予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第137章 寝室之争 厅堂内先前道破沐灵身世的那位男子面沉如水,不同于其他人的慌乱,他始终保持镇定,也看到了女孩使用魔法时眉心处象征同族人的蛇形印记。 此时他望向出手阻止咒文吟唱的洛依贝,语气不善道:“你是艾维拉家族的族人,为何反过来庇护这个血统低贱的混血儿。” 他更不明白的是,对方明显能使用生长系魔法,为什么却要反常地报名暗使者系。 洛依贝微蹙双眉,她对男子说出的话语极为反感,无论是先前海族与家族的盟约还是涉及沐灵的混血儿身世,都能够透露出男子高傲尊贵外表下隐藏的那颗卑劣心脏。 “我不会去管血统的高低贵贱,我只请问你,就算她真是混血儿,你们想对她做什么?杀死她,还是折磨她。 据我所知掌管秩序的裁决圣殿法则里并没有一条注明要诛杀混血儿。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快要触及法则底线,如果你们执意继续,我会立刻离开将这件事通报内城巡街的代行者。” 洛依贝目光如炬,属于继承者独有的气场不自觉地外溢开来。 “我想,身为家族执法机构的代行者,处事会比你们更公平。” 经由洛依贝提醒,在场的法师系学员们顿时萌生出退意,他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裁决圣殿的铁腕执法,一旦触犯法则被拘捕,惩罚十分严苛。 那位男子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小姑娘好一副伶牙俐齿。家族内部没有人不惧怕代行者,汐大人制定的法则我们也不敢违背。不过,我们原本聚集在这也不是为了这个低贱的混血儿。” 他环顾整个大厅,笑道:“我们法师系新来的学弟学妹们寝室不够用,而你们暗使者系仅有三人。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往年暗使者系的寝室都是法师系新生在借用,教习乃至院长都已同意我们的请求。 这座城堡将从现在开始归属于法师系。你们应该不会寒酸到借用中央分管塔的休息室居住,所以就只能离开学院,外出租住咯。” 说完他刻意轻飘飘地望向三人,眼神夹带着嘲讽意味。 这才是法师系的最终目的,而身为学院热门派系,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战斗院系院长与教习们竟然放任法师系就这样欺辱暗使者系。 洛依贝心中略感失望,她没想到始祖白夜创立的学院内部竟是这样腐朽,捧高踩低。 此时那位面色阴沉的精灵族男孩适时开口: “据我所知,法师系寝室足有三百多间,而这一批入学的法师系新生仅有两百位左右,一人一间似乎足够。”男孩的嗓音如冰天雪地内的顽石般冷硬。 法师系为首的男子并不在意他的话语,随及故意蹙起双眉,装作无奈的模样说道:“同学,你是幻夜森林的光祭司议事会保送入艾斯内斯,不了解情况我也不怪你。其实我们法师系的寝室上一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早就报废掉了150间,现在的确是住不下呢……” 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明抢的事情还说的这么可怜,听上去倒像是暗使者系故意多占寝室,倒打一耙。 洛依贝内心感到一阵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出言:“我记得学员守则上清楚写着,各分系新生只能在本系寝室居住,不能擅自占用其他派系寝室。” 那位男子听着女孩的话语忍不住低笑出声,他在嘲笑女孩的天真。 “你们暗使者系是不是过于单纯了?其实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 “实力决定一切!” 瞬间,仿佛是为了响应这个男子,整个一层厅堂内部的法师系学员们纷纷作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他们中有人掌心升起一团循环往复的水流,有人手持法杖静立,有人火焰缭绕周身。不同的气息互相叠加汇聚成了极具压制力的气场。 身着暗使者系系服的精灵族男孩步步退避,最终来到洛依贝与沐灵身边。 双方之间的局势剑拔弩张,法师系仗着人多势众故意紧逼暗使者系仅有的三名新生,一旦真正交手,他势单力薄只能寻求另外两位同伴的帮助。 即便这样,依旧没什么胜算。 这是道理说不通,想要依仗武力硬抢?洛依贝不禁对此行径嗤之以鼻,大敌当前她还真就不怎么畏惧。 当她这么多年反“校园霸凌”的片子是白看的?! 是时候该向他们展示下人类世界的反霸凌思想了。 洛依贝简单环顾四周,心中逐渐有了一番计较。从刚才发动的藤蔓攻击来看,这座城堡并不像艾尼希德那样坚固,也不具备自动恢复的能力。 这样,她就完全放心了! 洛依贝伸手制止那位面色阴沉的男孩,面带温和笑意,笑得人畜无害。 “我们暗使者系只有三个人,你们讲不通道理就要群起围攻我们,这就是所谓的实力至上?” “那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洛依贝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比我们双方,谁先将这座城堡彻底毁掉!” 厅堂中央疑似法师系重要人物的男子面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对面的女孩会这样强硬。 “你疯了吗?暗使者系的寝室属于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公有设施,严重破坏公有设施是会遭到学院驱逐的!” 这个女人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法师系从未遇见过这样态度强硬的暗使者系,他们只不过是学院内部最冷门的派系,都无法给学院带来多少收益。 这个女人竟然不顾一切想要毁掉城堡?! 洛依贝再次默念咒文,素白花朵簇拥之下,五片残瓣已然恢复。小白蛇也自眉心处爬上她的手腕,白色藤蔓自周身生长而出,层层环绕住了她娇小可人的身躯。 “就因为法师系是学院热门派系,而暗使者系为冷门就要我们向你们屈服?今天如果我们因畏惧你们而退去,那我们在学院内部就会成为人尽可欺的存在!” “既然道理说不通,拼实力法师系还要仗着人多欺辱我们,不如大家就一起毁掉这座城堡,这样不必争也不必抢。你们猜……学院会不会驱逐在场所有人?” 女孩轻描淡写地话语声声入耳。男子面色铁青,紧紧盯住那个有恃无恐的暗使者系女孩。 他恶狠狠地开了口:“你不敢,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他是战斗系院长的亲弟弟,我父亲作为商会主事为学院捐赠了数不清的钱财。就算你被驱逐,我也不会!” 洛依贝轻呼出一口气,商会主事,听起来应该是隶属于元老院凝昼长老的管理范围内。 “你不会被驱逐那是你的事,你能保证你身后的所有法师系学员都不会被驱逐?还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为学院捐钱的父亲?” 洛依贝几乎不用细思便想出了回怼的话语,这还真是哪里都会拼爹。如果真的要拼爹,她的意识里可是沉睡着创建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始祖呢! 谁怕谁啊?! 意识里传出了一阵愉悦的笑声,一时间洛依贝还真有些做坏事被长辈抓到的心虚感。 “你总算有了些继承者的模样,坦白讲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在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后裔。今时今日我想我很确定,你的确是。” 始祖白夜这是在夸赞她还是在嫌弃她?洛依贝有点想不通。 姑且认为这是一种鼓励。 第138章 杀戮之威 洛依贝始终坚信,面对霸凌最有效的措施就是比霸凌者更为强硬,懦弱退去只会适得其反。 暗使者系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强硬的新生和导师才会沦为整个战斗院系皆可欺凌的对象。暗使者系作为学院内部的冷门这其中绝不会缺少其他派系的促进作用。 “一起。” 面色阴沉的精灵族男孩掌心里出现了一个不断裂开重组的暗物质融合球体。他眼眸里仿佛沉积着黎明前最幽深的黑暗,冰冷而毫无生意。 洛依贝身侧的沐灵也从萎靡状态中重新振作起来,她毫不犹豫地释放出了微薄的本源力量,眉心处的是幽蓝线条勾勒而成的蛇形印记。 她在所有人面前主动展露出了自己的混血儿身份,双重血脉的特性使得她既拥有海族的外貌与躯体特征,也拥有着属于艾维拉家族的本源力量。 沐灵眼神坚定地望向法师系学员们说道:“我的确是混血儿,可海族、艾维拉家族乃至法则从没有抛弃我的存在,我的父亲也说过,我是她的骄傲,是他最珍视的人!” 洛依贝与沐灵会心一笑,当下暗使者系的三位新生聚集成了一个整体。 双方对峙一会,谁都不敢先行出手,他们心中明白,哪一方最先沉不住气就会成为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受到学院最严厉的惩罚。 人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顾虑,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入学名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拥有。这所学院内部,不是家族保送的贵族子弟就是身有功勋已为家族尽忠的将士后裔。 洛依贝资料上注明的身份是守卫军团兵士后裔,她背后倚仗的毫无疑问就是守卫军团现任统领守护者银。 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相对的,进入学院的第一天也绝不能让银与守卫军团被人看轻。 正在此时,雕有血色彼岸花纹路的大门再次发出一阵陈旧的摩擦声响,两方的视线全部落向了玄关处那位推门进入的黑袍人身上。 那人虽然内敛气息,可周身仍然缭绕着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感,黑色衣袍罩住全身,兜帽掩面,仅露出微有青色胡茬的下颌部位。 他手中是一个花纹古老的手提箱,右手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泛着冷光的全黑之戒。 陌生来客身穿的黑袍与暗使者系系服截然不同,可洛依贝却觉得他的服饰非常眼熟。 三个人与刚进入的黑袍人距离最近,他停驻在玄关处无声扫过面前的三位暗使者系新生,又微微抬首望向厅堂中央为首的那名男子以及众多的法师系学员。 洛依贝莫名觉得被那种看不透的目光扫过后全身都在变冷,更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紧紧注视着完全无法逃脱的强烈认知。 那位背生深紫色蝶翼的精灵族男孩细细观察着陌生来者。随及,他的视线凝固在了黑袍人胸口处的玫瑰纹耀上。 长袍全黑,而纹耀则鲜红如血,透着诡异与不祥。 视线继续下移,他看到了男人无名指上佩戴的黑戒。 男孩单薄的身躯猛然一震,原本阴沉内敛的神色逐渐转变为最诚心的敬服与恭顺,他的目光极为炽热,仿佛穿透了层层黑夜正在直视黎明的晨光! 男孩郑重地向着那位黑袍人前倾身躯做出了精灵族特有的礼节,嘴唇煽动吐出了铿锵有力的四个字。 “若叶导师!” 导师?! 若叶……导师?! 伴随着那个名讳被唤出,厅堂内部的大部分法师系学员仿佛集体呆滞了一般,他们中也有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的人正在出声询问。而为首的那位男子则早已褪尽先前盛气凌人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双眼中无法遮掩的畏惧。 “他是暗使者系的导师?杀戮圣殿的暗杀者竟然跑来艾斯内斯做导师?!” “嘘!”那位莽撞出言的法师系学员立刻便被同伴捂住了嘴巴。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看到他手上佩戴的黑戒了吗?那是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才有权佩戴的黑戒!” “日前王城才传出杀戮圣殿最高执事异位的消息,你还没忘记杀戮圣殿执事传承的那条铁律!” “他们……是用杀戮来进行传承啊!” 听到同伴的话语,所有法师系学员们纷纷陷入一片死寂,场间再无人敢主动出言。 洛依贝暗自惊讶,面上则不动声色地望向黑袍人,经由那位精灵族男孩提醒,她终于想起了那个血色玫瑰纹耀。 那是……属于杀戮圣殿的纹耀! 她从记忆里拾取到了第一次在人类世界见到圣殿领主汐的场景,当时的绝影身着相同的黑袍安静立在汐的身侧,那件衣袍左胸上正是血色玫瑰纹耀。 他的无名指上真的佩戴着一枚全黑之戒。 暗使者系今年的导师来自杀戮圣殿,由绝影亲自裁定人选。她还没有忘记银在资料旁的标注。 绝影裁定的暗使者系导师竟是圣殿新一任的最高执事! 洛依贝急忙拉住身侧的沐灵,二人同样郑重地微倾身躯。 “导师!” 男人平淡“嗯”了一声算是对暗使者系所有新生的回应。他穿过三个人,步伐稳健地迈入一层的厅堂内部。 法师系为首的那名男子虽有畏惧,但还是强行稳住了手脚。 “最高执事大人,我们法师系征用暗使者系寝室的事情是院长首肯,即便是您……” 他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黑袍人已然失去耐心,单手聚集本源力量,激射而至的锋利刀刃片片带起破空的疾风,瞬间便落满了厅堂内部的木质地板。 法师系学员们屏息凝神向地面望去,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飞驰而来的哪里是什么锋利刀刃,那是一片片通体碧绿的落叶! 每一片都恰到好处地插进了学员们的脚尖前方,每一片落叶的四分之三都没入了地板内部。此时已经有沉不住气的新生吓得腿歪脚软,栽倒在地。年长些的学员则是面色惨白频频后退。 他们都知道刚才的一瞬间,自己与死亡这个字眼有多么接近。 为首的那名男子更是狼狈不堪,黑袍人射出的六枚落叶将他的身躯死死钉在了后方墙壁上,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滚出去。” 黑袍人冷声吩咐。 他的话语每一句都简单直接,似是厌极了多费口舌。 那句狂妄的话语听在法师系所有学员耳中仿佛是天大的恩赦,陆陆续续有清醒过来的学员搀扶起软成一团的同伴。其中也包括那名被钉在墙壁上的男子,他被同伴小心翼翼地救下。此时他们才发现钉住男子系服的落叶每一片都穿透衣料深深嵌进了墙壁内。 那力道大得令墙壁上乍现出了多道曲折裂痕。 看着上门“踢馆”的法师系学员与那名男子相继狼狈离去,洛依贝用复杂的目光凝望着那位暗使者系导师的背影。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境。 这就跑了?!求生欲这么高的吗? 她废力周旋才取得的双方对峙局面,因着这位杀戮圣殿最高执事大人的到来彻底被打破,而他只是挥挥手,只用一句“滚出去”便吓退了三个人无法对战的强敌。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至上。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暗使者系导师的位置。 洛依贝忽然觉得自己未来的修炼路途可能会非常刺激…… 第139章 三个人的节日 那位黑袍执事并没有再对新生们吩咐任何事情,径自沿着旋转阶梯去往了城堡上层。行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位诞生于城堡内部的亡灵。 直到听见极高处传来一阵关门时发出的闷响声,两个女孩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你好,我叫洛。以后希望我们能成为最好的同伴。”洛依贝微笑着向那位精灵族男孩伸手示好。在她身边的沐灵也调皮地探出脑袋报了自己的名字。 男孩的面色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阴沉,礼貌性的握手后,他也给出了自己的名字。 “安杰斯,请多指教。” 就今天发生的事件来看,三个人只是初见,便自觉组成了一个整体,安杰斯虽然阴沉内敛看上去不好相处但似乎并不排斥她与沐灵。 “我住第三层。”安杰斯也没有停留的意向,交待过自己的住处后便抬脚离去。 摆设豪华的厅堂内只留下了两个刚认识的女孩。 “我们的导师很奇怪,中央分管塔明明有为各分系教习设下的独立寝室,为什么他会选择住进学员寝室呢?”沐灵忍不住质疑道。 “可能是因为……授课方便,毕竟暗使者系七门课程全部由他教授,要是住在中央分管塔往返岂不是要跑断腿?” 洛依贝与沐灵面面相觑,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那位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不知是不是刻意在为新生解围,银曾经告诉过她,杀戮圣殿的每个人都很擅长伪装、暗杀与探听信息。这三种暗杀者的本能已经深深印刻入他们的灵魂。 这位执事来到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之前一定有详细了解过学院所有信息,这当中不会没有暗使者系往年遭受各派系欺凌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或许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冰冷无情。 她进入暗使者系的事情,圣殿主位绝影会不会也是知情的? 洛依贝顿时感到脑壳有些疼,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 要开始新的学院生活,首先就是选择一个独立的寝室! 赶走法师系,是不是说明这座城堡内部的房间他们就可以随意挑选了? 三个人,不!是四个人,住这样一座能容下几百人的大房间?! 洛依贝的心情别提有多美丽。 在这之后,两个女孩一见如故选择了同一层居住,洛依贝住进第二层最内侧的寝室,而沐灵就住在她的旁边。 临进门时,沐灵特意就洛依贝出手庇护她的那件事表达了谢意,两个人约定今晚一起去中央分管塔参加为迎接战斗院系所有新生备下的晚宴。 洛依贝踏入了属于她的小窝。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学员寝室比女孩在人类世界的房间大一些,约有五十平米左右,内部设施齐全有独立卫浴,看上去像一个小型公寓。 未经布置的寝室内还保留着最单调的装饰,洗漱用具日常必备设施都是崭新的,唯有大床正对面墙壁上频频闪动的虚幻光影在不断提醒她,她就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部。 那是学院的日程表,拥有庞大的信息量可供学员察看,每天的课程、寝室守则、学员守则,方方面面它都能够按时提醒。 日程表上显示今日最后一项活动就是战斗院系的新生晚宴,下午七点举行。 洛依贝取出空间戒指内携带的东西,一一进行安放,又将自己已经安然入住寝室的消息以意念注入了银链上的白色火焰坠饰内。完成所有的入住工作后,她简单洗过澡躺到了床上。 拉上深紫色的窗帘后,整个寝室沉浸在了一片黑暗里,女孩将系服左侧衣兜里的小布偶取出,那只布偶仍在沉沉睡着。 他神情恬静,鼻间有极轻的呼吸声,嘴唇微微翘起。女孩伸手抚平小布偶凌乱的黑发,它的皮肤介于布质与肉体质感之间,摸着绵软又有点粗糙感。 女孩突然想起电影里的一段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的意中人是一只小布偶,有一天他会在一抹幽深静寂的月光下出现,身披黑色风衣,头顶血族光环……嗯来……咬我的手指……” 荒唐的想法促使她唇角微微弯起。 今天刚好是人类世界的传统节日春节。 “父亲,我和哥哥都很好,只是……有些想念你做出的饺子……” 肉馅又香又软,很烫也很温暖。 倦意如潮水般袭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所有人都还在,所有人都没有变。 除夕,依旧是那个灯火通明、鞭炮声连绵不绝的除夕。 她在帮助父亲忙里忙外,而笨手笨脚的哥哥怎么也无法把饺子包得像父亲那样漂亮,他总会独自去门口点燃鞭炮,然后在大团的烟尘灰烬里默默仰望天空。 就像是……在向他的妈妈问好。 她还没忘记,哥哥烧的一手好菜,可饺子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东西。 因为他调出的肉馅味道与他的妈妈一模一样。那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技能,而在母亲离去后它成为了一种禁忌。 …… 艾尼希德第20层。 洛萧然送走那个由“祁光术”召唤而来的光团,离去的光团承载着主人的意念慢悠悠地向着艾斯内斯魔法学院飞去。 铃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主人身侧,她肩头披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男士西服上衣,点缀着朵朵梨花的银灰色纱裙衬托出了魂灵少女优美的形体曲线。 她依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同真正的人偶。 “你知道吗……我很想你。”洛萧然凝视着少女的脸庞,轻声喃喃。 “我终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无论他是谁。 铃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地继续盯着手中的纸张,单调的音符从她的唇边不断飞出,敲响一片静寂。 她很像她,又不是她。 他是个复仇者,“不存在的复仇者”。除此之外,他还想守护一位“不存在的公主殿下”。 …… 霖城市。 传统节日春节降临的这一夜是个不眠之夜,爆竹声不绝于耳。升空的烟火频频在夜幕里炸裂,宛如朵朵盛开的繁花。 在霖城市市民们高涨的过节氛围中,机关发布的烟花爆竹节制燃放提醒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今年依旧是属于霍延一个人的春节,电视里嘈杂的拜年声音也没能让他感觉到热闹。正相反,那些声音在50多平米的出租屋内愈发衬出室内的一片冷寂。 他还记得那个叫做绝影的男人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时,环顾整个房间最终只做出一句“很低调”的评价。 是很低调,这个屋子里除去厨房摆设丰富些其他地方的东西的确是只看一眼就能记住。只有饭食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凑合的事情。 霍延是个低调的人。 他人生里的高调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出席父亲追悼会时被人围观算一次,前段时间借着绝影的关系擒获出逃的绑架案匪首也算一次。 照例逐一问候过东城区派出所的同事们后,他简单地自己和面调陷,包出了约有三顿份量的饺子。 蒸煮水饺时锅内冒出的水蒸气为出租房里带来了一些温暖,霍延的面前摆放着三样东西。 水饺,一件东城区派出所的警官制服,一把柄上刻有枝蔓纹路银制短刀。 说起来,他好像……还没有报答过绝影的救命恩情。 施舍饭食与救命,毕竟不能划等号。 新的一年里,要继续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要记得报答绝影的恩情,还要……找到一个喜欢的女朋友。 第140章 关于求生欲 纳尔盘坐在学院寝室的纯白色沙发内,距离洛依贝所在的卧室仅有一墙之隔。 男人紧闭双眼,双眉微蹙,面色肃然,身边悬浮着无数细小的鲜红液滴,宛如正在经受一场来自血液的洗礼。 意识里渐渐出现了那些熟悉的呓语,古老而低沉的声音像是隔着千百层屏障,初闻模糊不清,一旦他企图继续静坐修习魔法,呓语就会穿透屏障潮水般涌来。 那些呓语明明清晰响彻在耳边,可纳尔就是无法听懂其中的内容。在他竭尽全力想去洞悉其中含义时,大脑就会变得混乱不堪,难以控制。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些呓语来自血族。它能轻而易举地引动血液共鸣。 自从跟随着洛依贝返回亚斯兰大陆后,这种状况一直存在,或许是因为他正在修习第三阶魔法的后期部分,或许是因为他的特殊血脉。 穿越过时间的洪流,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位白发红衣的血族长老,他匍匐在他身前,容颜苍老到无法辨认,声音嘶哑而高亢。 “吾王,您是血族湮灭千年的纯血种,是连萨雷斯也无法比拟的存在!我祈求您……一定要……一定要隐藏你的实力,你是希望……是一切的希望!” “请原谅……是我的放肆让你沉寂百年,我将以此身献祭于您,换来您的宽恕……” 他的五官淌下血液,可目光依旧凶狠得让人心惊。那张苍老狰狞的脸在鲜血描画而成的献祭法阵里开始腐朽瓦解。 干瘪的皮肤连同内里仅剩下的白骨也在融化,最终只剩下满目血色和一地狼藉。 献祭法阵指向他,身前囚禁他的牢笼正在随着创造者的逝去而无声崩碎。 难道……赤岩长老说的是真的,他……是纯血种,是那个仅仅只在血族史籍里才出现过的君主血脉。 “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她,回到她身边……回去。” 在呓语强度攀升至最顶峰时,纳尔捕捉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像是来自灵魂深处。随着那个声音的出现,那些呓语再难影响到他分毫,宛如一把利剑穿透了一切桎梏。 回到她的身边…… “她”是谁?! 别走,告诉我“她”是谁! “纳尔?” 一个关切的声音撞入他的耳中。 苏醒过来的洛依贝确认过时间后在沙发上发现了静坐的纳尔。 彼时男人正紧攥着黑弓炽离,额角渗出层层汗珠,面色透着惨白,周遭悬浮的鲜红液滴让洛依贝不敢轻易触碰他,只能在一旁唤他的名字。 纳尔猛然睁开双眸,赤红眼瞳里满是戒备,冰寒的眼神瞪得洛依贝一愣,随及男人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你……还好吗?”洛依贝轻声询问。 “没事。”男人用手屏去了环绕周身的鲜红液滴。 “我马上要去中央分管塔参加新生晚宴,你如果不舒服就留下来……”洛依贝话未说完,纳尔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迅速吞下吊坠化为小布偶爬进了她的口袋。 “今天……怎么这么乖……” 洛依贝自语着,寝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她不再做多余的思考迎向了门口。 早已约好同去晚宴的沐灵已经等待在门口,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阶梯,期间还与那位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大人有过一次碰面。两个女孩自然是恭敬地问好,目送导师走出一段距离才敢继续说笑。 中央分管塔不算最上方的塔楼共有九层。高度远不能与象征王权的艾尼希德相比。要知道艾维拉家族的艾尼希德堡放在整个亚斯兰大陆也算是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 开设新生晚宴的宴会厅位于第六层,此时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院长、分院长、教习以及导师们尚未到来。 偌大的宴会厅内部有着分属战斗院系四个派系的四列长桌,最上首的一排长桌是为学院高层们设立的特殊席位。长桌表面摆放着由银制器具盛放的美酒与各类食物。 纹饰复杂的吊灯居于上方,为整个宴会厅洒落下一层柔和的光亮。食物与酒液在这种光亮的映衬下变得愈发诱人。 各个派系的长桌边缘坐满了相应派系的新老学员,这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暗使者系的那张长桌。 属于暗使者系的长桌边仅坐着一位暗使者系的新生,而其他席位上则坐着些旁侧法师系的学员。 艾维拉家族极注重礼节,餐桌上的礼节更是尤为重要。由于往年暗使者系新生稀少,所以拼桌已经成为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战斗学院内部的其他派系虽然会在日常里欺凌压制暗使者系,但在餐桌上以及各位学院高层面前却不会刻意为之。 毕竟,学院明面上的和谐还需要维持。 那位静坐的暗使者系新生正是性格一贯内敛阴沉的安杰斯,他背后的深紫色蝶翼时不时会散发出一些萤火般的漂亮光点。 精灵族学员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部并不少见。因着始祖白夜创立的姻亲盟约关系,两族相处十分融洽。一直保持着最良好的传统。 类似海族血脉的学员却只有沐灵一位。血统纯正的海族族人自降生后就会由父母在海底宫殿内部悉心抚养,魔法修习也有族内的几位祭司统一教授。亚斯兰大陆上只有守望之海能够提供给他们最充足的海洋力量与水元素。 沐灵则是因为双重血脉的特性,只能在艾维拉家族内部修习依靠本源力量驱动的水系魔法。 洛依贝与沐灵到达宴会厅时,前一刻还处于一片嘈杂声中的宴会厅陡然间陷入了寂静。 女孩脚步微顿,下意识望向最上首的长桌,发现学院高层尚未入座。引起这番景象的是那位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 那位黑袍人身着杀戮圣殿的纯黑色长袍,衣袍衬托出了他挺拔而冷肃的身姿,胸口处鲜艳的玫瑰纹耀落入了每一位学员眼中。 “杀戮……圣殿?” “暗杀者怎么会降临学院……难道……” “嘘,噤声,别乱讲话。” 杀戮圣殿作为艾维拉家族四大军团之一,是血与杀戮的代名词,也是家族内部最神秘最危险的存在。没人会轻易尝试接触那些暗杀者,如果不想被他们盯上。 “那是黑戒!” “他是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大人!” “我记得前不久王城才传出最高执事易主的消息,他难道就是……” 学院内部不乏有贵族与各军团兵士的后裔,其中有不少人已然通过那枚全黑之戒认出了黑袍人的身份。 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仅次于主位,更是主位的左右手,掌握着调动军团的权力。在艾维拉家族内部是仅次于家族高层的一类人物,他的地位甚至比学院的院长还要高。 在众人微小的议论声中,黑袍人并没有走向最上首的那张长桌,转而落座于安杰斯身侧。 安杰斯有些受宠若惊,面色微愣直到长桌边缘传来一阵喧哗声,才如梦中惊醒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暗使者系所在的这张长桌上,席间坐下的法师系学员们纷纷像躲避瘟神一样拔腿就走,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几乎没做任何思考。他们中有些人正是早先曾上门挑衅的学员之一。 瞬间,属于暗使者系的那张长桌上只剩下了黑袍人以及安杰斯。 “我们的导师……”沐灵一时间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 洛依贝见着这么一幅画面,有些哭笑不得。大概只有那种滑稽脸才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看样子,法师系的新生们还真是被惊吓到了。 这是一场求生欲与应激能力的双重展现。 第141章 食量问题 “导师他好像很特别,住宿选择学员寝室是因为课程繁重,用餐为什么也要坐在为学员备下的座位上呢?作为暗使者系唯一的导师兼教习和分院长,他应该去最上方那张长桌上才对。”沐灵觉得疑惑重重。 某种程度上洛依贝对这位杀戮圣殿的执事大人多了些奇怪的好感。或许是因为先前他出手为新生们解围,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特别。人狠话不多,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让人很想深入去了解。 想到这,洛依贝神秘一笑,“说不定,他是故意的。” “……啊?”沐灵微愣。 身为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大人,怎么可能会跟无知的学院新生计较呢?这不就像是大人欺负小孩子,与他的身份很不相符啊! 为了体现出暗使者系的整体性,洛依贝拉住沐灵径直坐到了导师右侧的席位上。 远远看去,暗使者系的长桌上四个人挤在一处,颇有种一只大动物身边环绕着三只小幼崽的既视感。 在洛依贝坐下的那一刻,那位执事曾用余光打量过她,导师裸露出的下颌部位上圆润而光滑。晨间她看到过的那些青色胡茬已经消失不见。嘴唇厚度适中,泛着浅淡的粉色。 被禁锢住无法逃离的感觉仅有一瞬便随着那道目光的转移而逐渐消散。 过去的时间里,他还特意刮过那些胡茬? 没过多久,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战斗院系院长以及其他三位分院长、教习和导师们便进入了宴会厅内部。 在他们依次进行的冗长致辞里,洛依贝与餐桌上的美食大眼瞪小眼长达一个小时,直到她昏昏欲睡,打过几次盹后终于被人推醒。 院长弗雷特的致辞进行到最后阶段,他将目光落向了下方席间的那位执事。 沐灵也适时推醒洛依贝以防院长发现这个趁他讲话偷偷打盹的女孩。 “今年将由杀戮圣殿委派的最高执事若叶大人担任暗使者系的分院长以及教习导师,若叶大人……” 宴会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位执事身上,可他依旧没有起身回应。 “咳……若叶大人?”弗雷特略微尴尬地轻咳提醒。 他一动不动,呼吸趋向均匀绵长,好像已经彻底入睡。 洛依贝被众人的目光盯很不自然,遂偷偷在下方轻戳向那位执事的衣袍。 她的手刚触及到衣袍边缘,便再次感觉到了那道凌厉的目光。 “导师,院长在叫你。”女孩压低嗓音道。 若叶收回目光,缓慢起身。 弗雷特的面上色微僵,但依旧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若叶大人屈尊担任我院导师,可有要向新生们传达的意志……” 他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无论从语气上还是从态度上都十分完美,他只是想要这位难得一见的执事大人给学院留下一两句训诫的话语。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那人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给他两个字。 “没有。” 冷冷清清的两个字回荡在宴会厅内,非常直白地表达着他的意志。 看着老院长弗雷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学员们都安静地不敢出声。 可想到今日晨间办公桌上悄然出现的那封信,弗雷特还是竭力忍下心中不快,轻咳一声宣布宴会开始。 “若叶是我杀戮圣殿最高执事,为人孤僻随性,初来乍到如有言语行为不妥之处还请院长多担待。如果他给贵院造成了极大困扰,就请院长亲自前往艾尼希德第35层圣殿驻地禀明本座,届时本座一定秉公处置。” 弗雷特冷汗淋淋地回想着杀戮主位绝影送来的那封信,现在看来,这位最高执事大人不仅仅是随性,这应该叫做任性。 就算若叶真的在学院内部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也没那个勇气亲自去面见绝影。 这封信表面看上去言辞恳切,实则像一把架在颈边的利刃,妥妥的杀戮圣殿风格,他能做的也只有“担待”而已。 洛依贝也是为自家导师捏了把汗,而后才发现她的担心非常多余。 若叶,若叶,如风中的落叶,四散飘零。想到他先前震慑法师系学员用的那些树叶,这样的名字倒与他本人很是契合。 洛依贝一边思考着一边用银制刀叉随意食用着餐桌上的美食。 “祁光术”凝结成的光团随后飘落到了女孩眼前,金色的光团两边是不断煽动的小翅膀,看上去极可爱。光团表面是一个灿烂的笑脸。 “啾~”它发出了低微的叫声,像是在向女孩邀宠。 哥哥是特意将魔法制作出的光团打扮成这副模样的吗? 洛依贝微微一笑,将手心覆盖在光团表面,暖暖的像是一个小型汤婆子。随后她读取到了内里传来的那抹意念。 “妹妹,新年快乐。” 是哥哥一向简单直接的风格。 他也记得,今天是人类世界的传统节日,也是一年中象征着团圆的重要节日。 “哥哥,新年快乐。我们都要好好的。” 接收到女孩所要传达的意念,光团欢快的抖动双翅飞离了宴会厅。 “父亲,新年快乐。” “萤姨,新年快乐。” 目送着那只团子离开,洛依贝无声低语,眸光染上一层雾气。 “洛洛,别愣着快吃啊。”沐灵焦急地暗暗指向导师的位置,只见属于若叶的那片区域,此时竟然只剩下了一片空荡荡的瓷盘。 “啊?”洛依贝不明所以,她伸向眼前那盘油爆小腊肠的叉子微顿。身旁却有另一枚银叉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只油亮亮的小腊肠边。 洛依贝的视线顺着那只叉子落向导师若叶,继而自然地发现了他身前早已被席卷一空的瓷盘。 女孩的目光由震惊转为不可思议,最后变成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神色。 放眼望去四个人身前的食物都已被他洗劫一空,沐灵和安杰斯还在不断收走空盘将两侧新的菜肴转移到中央。 这些菜肴少说也有十几盘,且每个瓷盘内盛装的分量只多不少,她只是接到哥哥送来的光团情绪低落一阵,居然……就没了?! 这是何等豪气的食量…… 若叶被女孩瞧得一愣,他刚要收回手中的叉子,洛依贝拿开手很自然地做了个“您请”的姿势。 开玩笑,她怎么敢跟导师抢吃的…… 只是这么个吃法,真的不会消化不良吗?还是说强者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消化不良这种词? 待调换过新的菜肴后,那位执事依旧以优雅的姿态继续进食,三个人下意识的控制了自己食量,安静注视着他们共同的导师。 若叶无声减缓了自己的动作。 洛依贝脑海里萌生出怪异的想法。 依照常理来说,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导师这样的位置只需随意挑选一位暗杀者中的精英即可。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左右手派来,难道是因为她的存在? 不,银说过,她选择修习派系的事情连四大圣殿与元老院都无权知晓。 在这方面,家族内部不会为她提供任何协助,不得暴露真正的身份,也不得借用家族内部任何力量。这是一次试炼,所有一切都靠她自己的试炼。 绝影特意选定最高执事若叶作为暗使者系的新一任导师,会不会是与他的食量问题有关。 莫非他是那种……可以凭本事吃穷整个杀戮圣殿的存在? 洛依贝暗敲自己的额头,觉得这种八卦想法很是滑稽。一定是人类世界的鬼畜事物影响到了她的判断。 若叶导师他不可能那么可爱。 怎么会呢? 第142章 衍生与依附 艾尼希德第35层,杀戮圣殿驻地。 空旷的圣殿内,影影绰绰的烛影微微晃动,点点幽蓝色模糊映在了漆黑的地面上。 绝影随意坐在最上首的主位,聆听着下属汇报的圣殿各项支出。 “圣殿本月各项支出都在计划内,只是……这个月有七天的食物份例超出预支数量,多余的部分是单独以私账扣去还是……”下方大殿内掌管杀戮圣殿内部财务清算的那位暗杀者顿了顿,最终还是将那句“以圣殿节余下的金钱补足”咽回腹中。 在此之前,他在内心里经历过一阵激烈交锋,最终理智提醒他绝影大人不会喜欢这种方法。 绝影以手轻轻敲击着玉座边缘,似乎正在思考。 那位暗杀者战战兢兢地抹了把额角渗出的冷汗,竭力保持着镇定。 “若叶?”最上首传来一道暗沉的嗓音。 他急忙回复:“是的,若叶执事于七天前结束圣夜军团的相关任务回到圣殿,继任最高执事后的七天一直在圣殿内部用餐。正是那七天的食物份例数量超支。” 玉座上的绝影沉默一阵。 “有没有记录下他一日三餐所需食物分量的变化同以往比较。” 那位暗杀者敏锐觉出今日的绝影大人有着极好的耐心,他忍不住暗自松下一口气。 “依照您的吩咐,若叶执事的用餐分量一直记录在档。根据以往的数据来看,回到圣殿内的几天他的食量相较上一次返回又有提升,大约多出五例份。同时他产生饥饿感的时间对比下来也缩短了一小时左右。” 敲击玉座边缘产生的微小声响戛然而止,绝影眸色微暗。 “超支部分以圣殿节余的金钱补足。为避免他再度失控,今后他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部的餐食用量也要派人记录下来。” “你下去。” 听到平淡的吩咐声,下方立着的暗杀者如临大赦,道了声“是”便缓步离去。 若叶执事那些多出的餐食份例一向走的是他个人的私账,今日不知为什么,绝影大人竟然肯动用圣殿内部的财产为他填补空缺。 幽暗的圣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主位上方的绝影单手支撑着下颌,目光晦暗不明。 肠胃里的饥饿能够用食物填补,可内心与灵魂里的饥饿又该用什么来填补…… ……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寝室。 清晨的日程表上已经更新好了今日对应的课程,上午是魔法学与暗器学,下午是体质强化学。上午的两节课程都将在室内进行,不需要更换服饰。体质强化学会在室外进行,课程旁侧有穿着轻装服饰的提醒。 洛依贝习惯性的滑动观看确认着所有内容,滚动的日程表上立刻切换到下一页。上方标明,明日没有任何课程,即为休息日。 “今天的一切都按若叶定下的课程进行,明天的休息日我会让你去搜集一些东西。 在此之前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你的媒介是由那条小蛇衍生而出,甚至你自己也那样认为。我不得不告诉你,事实上刚好相反,并不是本源印记幻化成的小蛇衍生出了白藤蔓,而是小蛇依附于你的白藤蔓。” 始祖白夜在读取到日程表后对女孩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有些事情是时候该让她知晓。 小蛇与藤蔓的关系不是衍生而是依附? 洛依贝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惊讶,避免发出任何声音。她与他的交流只能存在于意识内。 白夜的意思是她的媒介应该是藤蔓,而不是小蛇? 可最初解除封印时,的确是印记先行幻化为小蛇而后她才能够借此为载体随意使用白藤蔓进行攻击防守。 “封印解除最初是你最弱小的时期。你需要一个更强大的东西引导你,所以印记发生异变化为那条小蛇,进一步激发白藤出现。 艾维拉家族的普通族人每次使用本源力量都必须以媒介作为载体,但你是个例外。 你还是不够细心。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听着白夜的话语,洛依贝努力回想着每一次使用白藤蔓的过程。从血脉封印解除开始直到回归艾维拉家族后进行的每一次对战。 慢慢地,她发现其中的确有几次她并没有唤出小蛇而白藤蔓却依旧受到她的控制生长而出。 解除封印最初时针对纳尔发动的攻击,当时银、父亲以及纳尔没有人曾看到过印记幻化而成的小蛇。可她仍然能自由释放白藤蔓攻击纳尔。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封印解除时触发的异变,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什么异变。 除此之外,曾在“时光回溯”中阻止纳尔使用银匕首的那次,她过于迫切也没有先行唤出小蛇,可藤蔓还是能够独立生长出来。 父亲过世的那天由于情绪激动,她也是下意识出手阻止纳尔向自己靠近,藤蔓也是未经小蛇催动而独立生长。 这种状况发生后,她的确没有进行过相关的思考,也就没能发现小蛇与白藤蔓之间的微妙关系。 洛依贝所有的想法与记忆白夜都能详细读取到。 他沉声总结道:“还不算太笨。” “此前四大圣殿与银还有那个血族人教授你的方法,都是他们自己教授普通族人时所用的方法。 可你不是普通族人,你是我的后裔,是艾维拉家族的现任王位继承者。家族历代的继承者都没有明确的培养方法,按照教授普通族人的方法培养继承者,到后期只会让她们趋向平庸。继承者提升实力的方法只能靠她们自己悟出一条路。” “与他们相比,我属于更高的层次,但也只是更了解本源力量的体系,有充足的晋升经验。 我只教授可以帮到你的那一部分,至于今后你的实力如何提升,怎样累积增加相关魔法的熟练度,这都是你自己需要实践的事。 闲下来的时间里多进行思考,总结出自己提升的准则。” 洛依贝从始祖白夜的一番教导中受益良多,在人类世界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确过于依赖纳尔、银以及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 这次试炼或许也代表着他们对自己的期许。 就像长年被庇护在羽翼下方的幼鸟,终有一天需要独立找到自己的路途。 脚下的路,怎么走,只有自己知道。 望着掌心里根据她意念凭空生长出来的白藤蔓,洛依贝完全确定了根据白夜提醒悟出的那些猜测。 小蛇真的是依附于白藤蔓存在,而并非是它衍生出白藤蔓。理解之差,让她始终没能看出其中的玄妙。 “我之所以这样提醒你,是因为你的实力经过提升后已经可以不必再借助它衍生白藤。它对你而言是个独立的存在,你该明白,你每次唤出它固然能够以它自身附带的毒性威胁敌人,可消耗也非常巨大,甚至你每次战斗先行唤出它也会损耗力量。 这种损耗,不仅仅是对你,对它也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珍惜它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再动用它。” 白夜的语气很郑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严肃许多。 眉心处的小白蛇似乎也能意识到两个人在讨论它,自行脱离掉束缚缓慢爬到了洛依贝的掌心里。 它将纤细的身子盘成一小团,时不时向着洛依贝吐出纯白色的蛇信。虽然看不清楚小白蛇的眼睛,也听不懂它要表达的含义。 洛依贝仍然用手指轻刮小白蛇的下巴,她记得它一向很喜欢这个动作。小白蛇亲昵地蹭着女孩的手指,看上去很是欢喜。 “一直以来都在麻烦你。” “今后,你就是我的见证者。” 第143章 医师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教学楼。 “早啊,安杰斯。”沐灵热络地向男孩打着招呼。 “早。”对方脚步微顿礼貌性回应道。在他眼里这两位女孩总是形影不离,欢脱地过分。很难理解她们报名暗使者系的原因。 安杰斯带着魔法学与暗器学的课本刻意坐在了与两个女孩相隔有一段距离的座位上。 “混血儿也没什么不好,我就很羡慕你的皮肤,仅靠水流就能保持湿润光滑。保养起来一定很方便,护肤品很省。”洛依贝捧着沐灵的包子脸享受般地蹭着。 她与桑落、桑熠是朋友。 海族人的肤质与容颜一直处于亚斯兰大陆的顶端,过去交往时洛依贝也曾有过去触碰他们脸颊的想法。每次都因为担心这种幼稚的行为会冒犯到他们而作罢。 那样绝世的容颜,仿佛用手触碰都会是一种亵渎。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现在这种想法终于在沐灵身上得到满足,她自然很开心。 “洛洛你好坏……”沐灵嗔怪道。 安杰斯远远看着,实在不能理解这种独属于女孩子之间的亲昵互动。 偌大的教室内只坐着三位新生,空旷里时不时会有两个女孩说话产生的空灵回音,宛如水面上的层层涟漪,一圈圈荡开又重归于平静。 若叶踏入教室后,首先环视过他仅有的三位学生,继而发现了两个女孩脸上平和的笑意。 那是最真实的笑意,没有多余的遮掩,是任何伪装都无法比拟的真实。 “导师早。”三位新生礼貌问候着。 若叶微微颔首,他一反常态地坐到了安杰斯身侧,后者身躯微僵,直到导师低沉的嗓音响起才摆脱掉怔愣神情。 住宿选择学生寝室。 用餐选择学员席位。 授课也喜欢坐在属于学员的座位上。 他好像真的很特别…… “魔法学的毕业考试是以实际操作为准,相关词汇的定义只需要稍作了解即可。今天的课程不会涉及实操,仅仅是魔法学总的体系……” 这位导师授课的态度与应对院长与法师系学员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坐在这个明亮的教室内,他仿佛彻底褪去了素日里维持的冷肃感,连嗓音都由先前的冷硬转变为舒缓平和。 讲述的内容条理清晰,浅显易懂,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乏味。 这一刻,如果忽略他身上的杀戮圣殿衣袍,忽略他的尊贵身份,他真的只像是一位普通的学院导师。 晨光透过纹饰古朴的窗子洒落在两个女孩身边,暖洋洋的感觉里,微风轻浮,依稀有着玫瑰的淡淡香气钻入鼻中。 在这样的氛围里,洛依贝忽然觉得这样的课程是一种特别的享受。她沉浸在若叶低沉的嗓音里,窥探着属于魔法世界里的传奇。那些从没见过的、光怪陆离的事物一一由丰富的想象力呈现在了脑海中。 直到最后他合上厚厚的魔法学课本,教室最上首属于导师的位置上才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 此时三个人循声望去才发现那位端坐在上首的黑发男人。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略卷曲的短发自然散落在耳边,相貌中等,透着慵懒的笑意。他身上穿的正是暗使者系宽大的教习院服,坐姿略有些散漫。 “尼尔森。”若叶叫出了他的名讳。 完全沉浸到若叶导师课程里的三个人竟然都没有发觉宽敞的教室内多出了这样一位怪异来客。 或者说,以他们的敏锐程度察觉不到这位来客。他就像涌入教室内的空气,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导师席位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男人拍了拍桌上摆放着的玻璃小匣子。 见三位新生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尼尔森毫不见外地挥手示意。 “我叫尼尔森,现任杀戮圣殿灵愈者第一番队队长。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灵愈系第234届毕业生,严格算起来我可是你们的学长。 今后将由我担任你们系唯一的医师。啊,忘记说了,我有高等执行医师资格,所以小可爱们你们可以放心地光临我的医务室。医务室位于教学楼三层。 我想,我们今后的交往会很频繁。”尼尔森碎碎念地提及许多,最终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毫无意外地,他瞬间感受到了下方来自若叶的那道凌厉目光。 尼尔森颇为无奈地摊摊双手。 “拜托,我的最高执事大人,请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你知道吗?因为你担任了暗使者系导师的位置,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校医处的医师们无一例外的全部拒绝前往暗使者系。昨天学院内部紧急招聘医师,整整一天都无人问津。柔弱的医师们一看到杀戮圣殿的名字便没了想法。 为了小可爱们的安全,我这个清闲的队长只好亲自上任咯。” “休息半小时。”若叶没理会同僚,吩咐过接下来的安排便离开了教室。 洛依贝听着男人滔滔不绝的话语,一时间还没能转过弯。 见过绝影,见过若叶导师,她下意识认为杀戮圣殿内部的人应该都是沉默内敛的个性。 很明显,这位话痨般的男人刷新了她的认知。 这个叫做尼尔森的男人,从生活院系的灵愈系毕业,竟然任职于杀戮圣殿。看起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最让洛依贝在意的还是他后面说的那些,听起来言下之意是若叶导师很残暴,让医师们避之不及? 上首坐着的尼尔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三位新生。 “医务室时刻欢迎你们,我将接受所有疾病的诊治工作。所有疾病指的是伤筋断骨、脏器病变、男女生理疾病以及心理疾病。当然,这其中包括规避事后怀孕与打胎。” 安杰斯面色微僵。 “咳咳咳……” 洛依贝这口水咽的极为艰难,憋的面色涨红。理智让她忍住没有将水当场喷出去,因为面前就是崭新摊开的魔法学课本。 还是个……全科医师…… 洛依贝在沐灵的帮助下慢慢恢复平静,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教习,妇产科您也精通?” 尼尔森显然很高兴有人与他搭话,连带着对小姑娘也产生了好感。 “妇产科我也有能力应对,学院在男女关系这方面管束并不严格。但是作为暗使者系的医师,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女孩子,暗使者系的某些课程会影响胎儿孕育。如果在此期间真的怀孕想要生育,最好休学一年。” 回答的还真是很详尽,洛依贝礼貌性地回了声“谢谢”。 尼尔森悄然起身微笑着用医者独具的口吻说道:“这些生理上的事情都是你们以后需要经历的,所以不要觉得尴尬被动,要学会主动接受积累经验。” 积累……经验? 她又想歪了,虽然话题本来就是歪的…… 临走前尼尔森刻意指着桌面上的玻璃匣子,笑着告诫众人不要轻易触碰。 在他离去后,安杰斯起身前往教学楼外透气,两个女孩则进行一番闲聊。 洛依贝由此得知,身为混血儿的沐灵体质偏弱。事实上艾维拉家族内部有史以来关于混血儿血脉传承稀薄的理论具备一定的真实性。 沐灵是海族与艾维拉家族血脉的融合体。因为长期以海族体质在陆地上活动,在不进行剧烈运动与大量本源力量消耗的前提下,通常她要每隔六个小时补充水源以保证肌肤的正常。因此她的空间戒指里存储着大量的水源。 沐灵的体质算海族体质中耐受性较低的存在。受到双重血脉影响,她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本源力量也很稀薄。这就注定她提升实力的路途远比常人艰难。 第144章 暗器学 按照日程表上的安排,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暗器学。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已回到教室。 若叶按时步入教室,这一次他没有携带暗器学的课本。 “暗器学的毕业考试也是实际操作。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学院发下的暗器学教材都只是那些自以为很了解暗器的编撰者所写。 今后的暗器学都不必携带课本。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空间时间自己翻看,但我提醒你们,不要按照上面的方法修习,那只会让暗器变成毫无用处的玩具。” 不同于第一堂课的舒缓嗓音,讲起暗器学,若叶恢复了以往冷硬 的声音,从他的声音里三个人都能感受到最具权威性的解释。 关于暗器学这门学科,洛依贝在艾尼希德时曾询问过银。她还记得当时守护者银抚摸着她的发顶,很确定地告诉她整个艾维拉家族内部不会再有什么人比杀戮圣殿更精通暗器。 因为暗器是暗杀者们时时刻刻都会带在身边的东西,那是不经意间的最强底牌,是危难之际用于交付性命的武器。 于普通人而言再厉害的暗器不会使用都只是玩具。于他们而言,使用方法得当再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能够成为杀人利器。 望着三位学员眼神中流露出的炽热与期待,若叶满意地微微颔首。 至少他们每个人都不是因为一时兴起的冲动选择了这个派系。 “这是一堂展示课。我会向你们讲述暗器的深度含义,之后为你们展示我杀戮圣殿内部几种常用的暗器。但在学习毒药课程前,你们还不具备触碰这些暗器的资格。一切只能以眼去看,不能轻易触摸。” “首先,暗器的定义并不复杂。一切能够用来在暗中伤人或致死的东西都属于暗器范畴。” 沐灵微愣继而询问:“水流也可以吗?” 若叶不置可否道:“我说过,一切东西。” 洛依贝想了想人类世界里武侠片曾出现过的暗器,也不太懂。 暗器难道不该是那种体积小、隐蔽性高、质量轻还易于携带的东西吗? 转念想,自己又受到了人类世界的普通思维影响。毕竟他们早已不是普通人。 “这样说来,馒头也可以成为暗器?”女孩试探着问道。 这让她想起人类世界的某些事,大意是馒头从高空坠落砸死活人。这高空坠落的馒头不就是典型的暗器? 女孩注意到安杰斯用凉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沐灵也微微掩唇偷笑:“洛洛,你早饭没吃饱吗?” 喂,我很认真啊! 若叶没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是深深看了眼这个好奇的姑娘。 “只要速度够快。” 洛依贝想象着用馒头做暗器的场面,努力摇了摇头。 这也太丢人了,在你的敌人恶狠狠地说吃我一剑后,难道她要大声喝一句“吃我一馒头”? “暗器总体分最简单的两类,普通暗器与淬毒暗器。” 洛依贝正在神游想着暗器馒头,霍然间一道光影直冲面门而来,女孩吓得身子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 眼前的桌面上已然多出一枚不起眼的翠绿色树叶,那只是随处可见的落叶,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之一。 此时那片落叶深深嵌入桌面,只露出极小的一部分在桌面上方,叶脉纹路清晰可见,边缘为锯齿状,极为轻薄。 “普通暗器,你可以触碰。”若叶平淡地吩咐。 三人中谁也没想到若叶会突然释放出那枚落叶,沐灵与安杰斯的视线一直自然落在导师身上,可两人甚至没注意到导师有过任何动作。 洛依贝小心翼翼地想去拔出那枚普通的树叶,最后却发现切口咬合十分紧密,以她的力道断不可能将这枚树叶完整取出。 正在此时,那枚落叶微微发亮,仅靠它自己的力量便轻易脱离了狭窄的切口。 洛依贝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枚落叶,小小的,表面柔软滑嫩,边缘的锯齿还有些磨手。沐灵也好奇地凑过来抚摸它。 它真的……只是一片最普通的落叶,只需稍微用力就能折损。若叶导师竟然能够让它完好无损地嵌入坚硬的桌面内。 洛依贝将那片绿叶递给安杰斯,再次望向若叶导师的神色里带着最纯粹的敬畏。 绝影是少数能够使用第四阶魔法的存在。那么若叶导师,这位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又该是什么层次的强者? 他面对法师系学员的那一天,洛依贝很明显能看到在他单手改变动作后那些落叶才以极快的速度落向法师系学员们。 他完全能够无声无息的出手,却刻意表现出动作,可那些学员们依旧拦不住落叶,甚至连调动本源力量的机会都没有。 “暗器还能根据有无力量附加分为两类,你们刚才所看到的那枚叶子是我附加本源力量所射出。而有些暗器并不需要附加本源力量射出。一般来说,附加本源力量的暗器会比普通暗器强大很多。 但也有例外,你们附加本源力量射出的暗器就明显弱于我射出的普通暗器。这是不同阶层的压制。”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若叶依次为所有人展示了带来的几样普通暗器。来自杀戮圣殿的几样萃毒暗器就装在尼尔森带来的玻璃匣子内。 若叶每次取用过程中都会凝聚本源力量以光团环绕住那些外形奇特的暗器。 这其中有细微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金属材质钢针,有内里暗藏数十枚淬毒银针的袖箭,有用瓶子刻意盛装的粒粒弹珠,更有一朵金属制成的玫瑰花,分裂后的花瓣会成为最出其不意的利器。 它们外表都笼罩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有的色泽鲜明,有的色泽灰暗。但那些雾气始终被若叶凝聚出的光团隔绝在外。 “本质上,最合适最实用的暗器是你们的媒介,因为媒介与本源力量契合度最高。但身为暗使者系的学员,毕业考试的要求是精通三种外部暗器的使用并能够自由运用媒介作为暗器。 从下一次开始,所有的暗器学课程都会在室外进行,你们有自由选择任何种类的外部暗器,我提供给你们的只是一部分。” “在精通三种外部暗器前,不要想着使用媒介作为暗器。这是我对你们的要求。” 若叶一一将带来的暗器再次归入玻璃匣子内。 这堂关于暗器学的课程已进行到尾声。在沐灵与安杰斯提出的一系列疑问相继得到解答后,洛依贝发现自己想到的一些疑问都已经得到解答。 一时间没能想出什么疑问,可若叶目光灼灼地等待她发问,似乎她不进行提问他就不会离去。 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了杀戮圣殿的主位绝影,心底的疑问逐渐浮出水面。 “导师,我能冒昧的问一下绝影大人所使用的暗器是什么吗?” 她能觉出,若叶的视线沾染上一点冷意。 “我只是……很仰慕绝影大人。”洛依贝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爱慕邻家大哥哥的小女孩。 见鬼,她根本对绝影一点好感也没,每次面对他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就像是被猫咪俯视着的老鼠…… “对他来说,影刀就是最好的媒介暗器。一切外部的事物都能够成为他的外部暗器。”若叶最终还是满足了这个女孩的好奇心。 若叶走后,沐灵才好奇问道:“洛洛,你见过绝影大人吗?” 刚欲离开教室去往中央分管塔的安杰斯脚步微顿,似乎也极想知道这个答案。 洛依贝干笑着回应:“我怎么可能见过他呢?” 我不仅见过他,还从东城区派出所亲自将他领回了家,还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长达半月。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是个很没耐心的男人! 只有脸长得耐看些。 对待同伴倒是很不错。 我还知道,他在人类世界与某位警官小哥有暧昧的关系! 洛依贝内心腹诽着。 第145章 体质强化 在中央分管塔第六层的学员食堂用过午餐后,洛依贝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习惯性地向着门锁注入本源力量可房门却没能正常打开。 随及,她想到了留在寝室里的纳尔。 神神秘秘的,还要从内侧刻意封住房门。 洛依贝轻敲房门,没过一会,那扇有着始祖异兽形态浮雕的房门便被从内侧打开,女孩刚要步入,视线下移发现了门边那只小布偶。 还好没有踩上。 洛依贝用双手抱起纳尔,发现他胖乎乎的脸颊上泛着苍白,低垂着眼帘,看上去很是疲惫。小布偶无精打采地望女孩一眼,本能地做出了一个简单的求抱动作。 洛依贝最受不了这种萌化的求抱,心里一酸忍不住轻轻抱住小布偶将他安放在了自己肩上。 “修习魔法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她半是责怪半是怜惜地说道。 回应她的是颈边皮肤上微痒的摩擦感。 “最近怎么学会撒娇了?” 仔细想想,回归艾维拉家族后,纳尔的布偶形态就发生了异常的变化。难道真的像始祖白夜说的那样,他有了布偶对主人的依赖性? 这种依赖感是针对她,那是不是说明在纳尔心里她是很重要的存在?想到这里女孩心底泛起一丝清甜。 洛依贝轻抚小布偶的脑袋,清洗过双手后割开手指上的皮肤迅速递向了他。指尖涌出血液的部分被纳尔完整含进口中。湿滑的触感蔓延在手指上,冰冰凉凉又带着点怪异的酥麻感。 “我下午是体质强化学的课程,室外进行可能不会很早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洛依贝努力通过话语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带着我去。”纳尔仔细亲吻着女孩的指腹,将那道泛白的切口一点点愈合起来。 “嗯。”洛依贝面色微红回应着。 下午时分,洛依贝换好一身轻装提前坐在学院门口的始祖雕像边等待着其他人到来,及肩的深棕色短发被她盘成了小小的丸子头,看上去既可爱又俏皮。 纳尔为遮掩自己的血族眼瞳,刻意在他的眼睛部位蒙了黑色布条,衬的整个脸部线条微微偏冷。检查过裙裤旁兜里的纳尔,洛依贝用本源力量封住兜口,黑暗包裹住了那只沉睡的小布偶。 银果然有先见之明,事无巨细,为她准备好的东西都十分符合暗使者系的风格。 难怪她中午翻找衣服时,戒指里的衣物几乎全部是轻薄宽松又利落的款式,就连内衣也属于柔软透气型,穿着很舒服。原来他早就知道暗使者系训练课程很多,真是个细心的人。 感觉上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单看容颜则是兄长般的存在。 洛依贝在脑海内勾勒出银的脸庞,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笑。 “洛洛!”隔着有一段距离,沐灵呼唤着她的名字飞奔而来。 洛依贝注意到沐灵今天的衣裙表面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她认得出那是海族族人才会编织的特殊衣料。 “这是我妈妈织的鲛绡,很软很轻,最适合训练穿。”沐灵微微笑着。 安杰斯同样也更换了更轻便的衣着,男孩裸露出的双臂上透着与单薄身躯不相符的肌肉线条,看得出他并不是个瘦弱的男孩,平时进行过的相关训练并不少。 若叶导师今天依旧没有改换装扮,体质强化学这门课程没有课本,全凭导师自己的方式教授。 他简单望了眼湛碧如洗的天际,连浮云也没有几丝,今天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拂面而来的微风略有些湿润,晚间的萨诺兰大概率会迎来一阵持续降雨,新栽种过玫瑰幼苗的那片花田趁此机会刚好可以饱饱吸收水分生根发芽。 若叶取出早已备好的怀表,对照着中央分管塔上方的古朴时钟开始调整时间,距离下一次整点仅有十分钟的空余。 对好时间,他将目光落向身前的三位学员,冷硬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今天下午的体质强化学课程你们只需做一件事。环绕萨诺兰内城奔跑十整圈,奔跑过程中严禁使用本源力量进行加持,也不能使用蝶翼。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门口这两座始祖雕像为起始,终点是暗使者系区域内唯一的那座喷泉,全程450公里。 现在即将14点整,结束时间为20点整。你们只有六个小时的时间,我的怀表将与中央分管塔上方的时钟同步。 整点一到,立刻出发,我不接受任何理由的拖延。如有不满,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申请调换派系。” “有异议吗?”若叶问道。 450公里……六个小时这平均速度……洛依贝脑内运算的飞快,也就是说平均每小时的速度要达到75公里左右才能按时完成任务。 这个平均速度都快要跟汽车比肩了! 但是这是以人类世界的标准来衡量,不知道亚斯兰大陆的计量单位会不会与人类世界不等。 洛依贝一门心思考虑着路途与速度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沐灵正面露难色。 沐灵微动嘴唇似是想说出什么,可视线一接触到若叶导师那些话语便难以出口。最终,她下定了决心,没表露出任何异议。 安杰斯虽然是由幻夜森林的光祭司议事会保送入学院,可他入学前有刻意了解过主城萨诺兰内部的状况。 平时在幻夜森林地域进行过的训练也很多,可精灵族内不会徒步奔跑。他们原本就是能够依靠蝶翼飞行的种族,根本不需要浪费本源力量也不需要用双脚奔跑。 徒步奔跑450公里,对他而言,也是个未知数。但他最喜欢不可预测的挑战,浑身的血液神经与肌肉已然亢奋起来。 若叶已经将三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平淡说道: “既然没有异议,整点立刻执行。学院雕像下有我事先准备的饮用水,数量取用你们自己决定。第五圈后我会在学院门口等待你们,届时你们可以稍作停留,向我领取准备好的体力药剂。” 是不是……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自从服用过始祖给予自己的淬体液后,她也没来得及了解自己的躯体强度。只是清楚知道,自己现在的体质比最初时强很多。 洛依贝转念想来,如果没有进行尝试就为此退出暗使者系,不仅仅会让四大圣殿的几位主人和元老院失望,她自己也会羞愧到不想回艾尼希德。 她忽然想起桑落曾在去往守望之海路途上对她说的那些话语。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诸多的变数。最重要的不是你以为自己是否强大,而是你能否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那些看上去非常艰难的事情。你相信自己,有时弱小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六个小时就是底线,如果超过底线,会有相应的惩罚。期间使用本源力量或是蝶翼,双倍惩罚。”若叶冷声强调。 整点一到,三个人健步如飞,穿过索斯菲尔园里的大片卡萨布兰卡花田,穿过战斗院系与生活院系间林立着的几座灰暗色调的城堡,径直奔向了学院门口。 今天是生活院系的入学日。迎面而来的是诸多前往生活院系的新学员。他们的系服完全不同于战斗院系的冷色调风格,透着明艳与活力,远远看去就像学院内部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路上时不时会有学员驻足望向这三个狂奔而去的男孩女孩,眼神里既有疑惑也有对新鲜事物的憧憬。 他们要走的路途,是一条与战斗院系截然不同的路途。 第146章 失败结局 上一次这样酣畅淋漓的进行长跑运动还是在霖大读书期间。是在冬季校运动会上,当时她还没有遇到纳尔,只是个最普通的人类女孩。 那个时候,洛依贝的体质在同龄人中已经算不错。当时校运动会项目中女子组5000米的报名数一直是个谜之数字。 没多少人敢报名,即便报上名最后跑下来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迫不得已霖大只能尴尬地将原本分开进行的男子、女子组5000米长跑融合为男女混合5000米。 大一时的春季运动会上,任清栩因为恰好被抓阄抓到名字,不得已才充当了班里第一个报名5000米的女孩子。虽说就算跑不下来中途退出也是可以,但毕竟会在全校同学面前丢人。任清栩只能请求当时与她关系最好的舍友洛依贝陪伴她一起参赛一起练习。 事实证明,充分的练习的确能迅速提升长跑耐力与速度。两个人一到体育课或是周末就会泡在塑胶跑道上,这也间接让洛依贝发现了自己特别之处。最初尝试着练习时她就发现自己的耐力和速度都很不错,经过练习更是突飞猛进。 后来在那次春季运动会上,她不仅在男女混合5000米长跑上得了第一名,甚至还有余力陪伴着排名倒数的任清栩跑到终点。 那次的五千米长跑让任清栩终生难忘,也间接让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又一个优点。 至此,今后每一任班长都知道,只要用几袋零食贿赂洛依贝,就可以不用为五千米长跑报名发愁。 可惜的是,因为当时获得的第一名,整个校内都将她说成是真正的女汉子,或许这就是她将近两年大学时光里从不会被人告白的原因。 可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女汉子,看恐怖片会害怕,遇到不开心的事会悲伤,很普通很普通…… 现在看来,这样的体质与始祖白夜的血脉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妈妈虽然封印住了她的血脉力量,可融进灵魂里的东西却不会变。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呢? 或许……是她想念任清栩了,还有奈生,手机网络能用后一定又会接到数不清的微信消息。开学后,还要告诉她们自己需要休学的事情。 洛依贝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应对长跑,毕竟时间限制的很紧,如果达不到要求,惩罚无法预测。 安杰斯跑在最前方,此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与沐灵一直是并肩前行,虽然沐灵数次想劝说女孩脱离她单独跑,但都被她坚定地拒绝掉。 洛依贝还没忘记沐灵的虚弱体质,长跑对她来说也是个未知数。她更担心的是沐灵会在途中陷入失水影响状态。 她怎么能独自跑留下这个善良单纯的混血姑娘呢? 萨诺兰内城的城墙比外城低许多。若叶导师规划的跑道就在内城城墙内侧,有整条绿化带环绕。跑道上人烟稀少,跑过很久才能看到一两个散步的行人。 期间两个人有经过萨诺兰内城通往外城的那座高大城门,能看到许多陆陆续续接受圣夜军团兵士们检查通过的内城居民。 洛依贝保持匀速奔跑,这种匀速相比普通人类的速度快上几倍。女孩感觉全身的血脉与肌肉都被调动起来,兴奋地随着规律的呼吸抖动,似乎又找回了曾经在塑胶跑道上互相追逐的刺激感觉。 脸上渐渐渗出了一层汗珠,眼前却是清明至极。 空气里弥散着绿化带里的草叶泥土气息,清新而湿润,闻起来很舒服。 跑过第一圈后,洛依贝看了一眼中央分管塔上方的时钟,粗略估计是14时37分。学院门口的雕像下方仅有九瓶备好的饮用水,缺少的那一瓶必定是安杰斯带走了。 洛依贝轻叹一口气,这个速度六个小时基本上是不太可能完成的,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的躯体竟然能够承受住这样极速的奔跑。 现在的她,在普通人眼中真的是怪物了…… 此处应有氨基酸、葡萄糖、士力架、脉动啊…… 只是第一圈,这种长跑越到中后期越是艰难,体力的耗费与意志的消磨都会是最大的敌人。 如洛依贝料想的一样,沐灵虽然体力暂时充沛,可这种剧烈运动让她不得不每过一小段时间就向身体上浇灌大量的清水。水流能让她的肌肤保持湿润,也同时能够恢复少许耗去的体力。 “眼睛正视前方,双脚落地要轻快,后背尽量挺直,双肩双手要适当放松,手背尽量摆开,腰部动作幅度别太大。嗯,就这些。”洛依贝想了想自己以往练习的经验结合曾经搜过的马拉松技巧总结着。 沐灵微有惊讶:“洛洛你好像经常做这样的徒步奔跑运动?” 要知道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具有本源力量后很多需要徒步奔跑的事情都可以轻易利用力量做到,很少有人会主动进行这样的锻炼。 洛依贝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书了解的,我跑过短程,与今天的450公里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洛依贝放寒假的一个月内,虽然因为频繁练习魔法对战没有再进行过长跑练习,可日常对战只会更加考验体力和力量的消耗。 那比长跑疲累很多倍,且每次本源力量耗尽后随之而来的都是源自灵魂内部的虚弱感,在这种虚弱感笼罩下,身体会变得异常迟钝惫懒。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晕厥。 这也算是间接的练习。 不知为什么,第三圈后,安杰斯没有再取走学院门口雕像下放置的几瓶水,似乎是想将它们留给两个女孩子。 两人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行。 四圈后,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小时。 此时洛依贝的体力隐约消耗掉一半,剩下的六圈只会更加艰难。 与此同时,洛依贝能觉出,沐灵正在竭力忍耐肌肤的失水感,她在努力延长到达下一次失水状态的时间。 这意味着,她空间戒指内的水源已经所剩不多。若叶导师事先并没有告知众人今天课程的具体内容,她准备的水源明显不太够用。 第五圈过后,两个人停留在学院门口,若叶导师静坐在雕像旁侧等待两人。他沉默着各递给两人两管约有20l的浅绿色药剂。 若叶导师提供的药剂只能恢复一些体力,能够缓解沐灵的失水状况,但也只能维持半个小时。洛依贝计算着体力喝掉一管体力药剂,剩下的一管被她默默保存下来。 女孩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在跑第六圈时发生,沐灵空间戒指内的水源已经全部耗尽,洛依贝开始耗费自己身上仅有的水源帮助她,可她拥有的分量也只是杯水车薪。且随着一圈圈跑下来,沐灵的体力药剂已经相继用完。 洛依贝的体力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还能够保持清醒,可身体上的疲累促使她也不剩下多少余力。 最终,在第七圈跑过四分之一后,沐灵因为失水状态到达极限不慎栽倒在地,而不久前经过学院门口看到的时间是距离规定的时间仅余下20分钟。 将近三圈的巨大差距,这意味着无论如何两个人已经不可能按照若叶导师要求的时间完成全程任务。 她们必将得到来自导师的惩罚,但一路上她们都没有违规使用本源力量。此时的女孩们只有慢慢结束剩下的路程,接受失败。 直到这时,三个人才意识到若叶导师布置下的任务究竟有多难完成。 他们可以接受失败,可坚强的意志与自尊在驱使着他们前行。 即使失败,也要完成任务。 这是每个人屹立不倒的信念。 第147章 抉择 沐灵是海族与艾维拉家族族人的混血儿,而她的体质则表现出海族族人的特征。 发现沐灵栽倒在地的一瞬间,原本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跑道上的洛依贝急忙停下仔细察看她的情况。 此时的沐灵,精疲力尽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平日里笑起来可爱俏皮的包子脸上透着苍白与疲惫,脸颊和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变得干瘪无光,只有身上那件鲛绡制成的连衣裙依旧散发着异样光彩。 沐灵半睁着海蓝色的眼眸,想要支撑着地面重新起身,最终还是由于体力不支没能站起来。 “对不起……洛洛,是我拖慢了你的速度,我以为……我能坚持下去的。” 沐灵微弱的嗓音让洛依贝听得一阵难受,她蹲下身将面前虚弱的海族女孩抱进怀里。 沐灵肌肤表层的淡蓝色鳞片已经有些发干,抚摸起来有磨手感。洛依贝探了探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十分缓慢,失去水流滋润的女孩就像一条快要干掉的美人鱼,柔弱中带着一丝凄美。 这让她想起了被深渊力量侵蚀到快要死去的纳尔,她拼尽一切想要去保护的纳尔。他曾经也以这样一副凄美的姿态靠在自己怀里。 洛依贝环住沐灵的双臂无声收紧,她搜遍全身最终只找到那管被保留下来的体力药剂。 只要给沐灵喝下这管药剂,再及时赶到有水源的地方或是在街道边的日用品店铺里买到足够的水,沐灵就能得救撑下去。洛依贝拔开试管的木塞将那管药剂凑到了沐灵微微干裂的唇边。 “洛洛……我不能喝,这是属于你的……”女孩还没来得及推开身侧的好友,一股略带甜意的液体已然顺流进入口腔内。 沐灵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湿润,只觉得自己很是没用。 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倔强地接受这次试炼,如果她主动退出离开暗使者系,洛也就不会被她拖累,说不定她可以按时完成导师的任务。是因为照看她,洛洛才会不得不放慢速度。 面对着这样的洛,她艰难地出声:“你把最后的药剂给了我,剩下的三圈你要怎么办?” 洛依贝看着沐灵眼里逐渐聚集起来的一层水幕,急忙温柔地替她擦拭。 “流眼泪也会浪费水源,不许哭。” 听着朋友的话语,女孩努力地吸吸鼻子硬是将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我把药剂给你,剩下的三圈自然是要依靠你。如果剩下的路途里我倒下,你会丢下我吗?” 沐灵望着洛依贝眼眸里荡漾出的柔和神色有过一阵恍惚,当她听到对方的话语,急忙认真否认道: “我不会的!我就是爬回暗使者系也一定会带着你一起爬回去!” 女孩坚毅的神情逗地洛依贝一阵发笑。 “笨蛋,我们是人,又不是爬行动物。”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都不会轻易丢下对方,因为我们是朋友。” 沐灵郑重地点点头刚要在洛依贝的搀扶下缓慢起身,迎面飞来的某个异物掉落到了女孩的连衣裙下摆内,两人定睛一看那竟是一瓶崭新的体力药剂。远处是刚经过两人身边不久的安杰斯,背影挺拔而单薄。他默默地离开没留下任何话语。 联想到始祖白夜雕像下方的那些水,洛依贝颇有感触。 “他也是我们的朋友。” …… 萨诺兰内城东区。 在距离街道约有5公里的地方,两个人发现了一座类似许愿池的小型喷泉,喷泉底部沉着各种各样承载着特殊愿望的物品,透过清澈见底的池水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奇异光辉。 进入这片离固定跑道最接近的街市后,洛依贝打发沐灵去喷泉内恢复肌体大量走失的水分,她自己则是进入了繁华的街市内部寻找售卖瓶装水的店铺。 沐灵维持肌体外表的水源可以是河流以及喷泉内部的池水,但她内部脏器所需的水源却必须是饮用型的淡水。撇开沐灵不提,洛依贝自己也需要饮用水供应。 两人分开进行更节省时间。 萨诺兰城内售卖的饮用水价格甚至比人类世界还要低廉,因为家族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海族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盟约关系,淡水资源一直源源不断,只需要几个铜币就能买到很多瓶饮用水。 将买来的饮用水收回空间戒指后,洛依贝刻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规定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虽然现在跑完全程回去一定会受到若叶导师的惩罚,但至少她与沐灵都没有违规使用本源力量。有了这些饮用水,剩下的路途就只是单纯的体力和意志问题。 至于超时,也不知道若叶导师的惩罚究竟是什么。 洛依贝没再多想其他事,她需要尽快与沐灵汇合。 在经过一个较为偏僻的拐角地区时,频繁跃动的双脚边突现一道光影,洛依贝心中一凛步伐微顿,借着还算灵活的肢体凌空而起避开了那道怪异的光影。 紧接着从天而降的炽热火球当头碾压而下,空气里的温度急剧升高。灼热感隔着十几米就能真切感受到。 火球下落虽速度虽不快,洛依贝依然不敢大意,但她看得出那只是最普通的火元素,比银使用的白焰低了几个层次。 只要简单将白藤凝聚成盾挡在身前,那些火焰并不能伤到她分毫。洛依贝刚要下意识转手调动本源力量突然想起若叶导师的要求。 女孩微蹙双眉,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旋即冷静收手借着自身敏捷的弹跳力堪堪避开。 那火球与她擦肩而过,径直砸落地面溅起无数碎裂的飞石细沙,洛依贝借青砖路瞬间炸裂产生的灼热气浪自然后退,不住地喘息。 在经历过几百公里的徒步长跑后,余下的体力非常稀少,仅仅只是做出几个躲避的动作她就已经感受到了肌肉与神经的迟钝。 “一定很累……” 耳畔传来那道男声的一瞬间,洛依贝想要再次依靠肉体躲避已然不能。下一刻,灼烫的温度立刻灌入了整片后背,火焰撕裂肌肤的痛感让洛依贝原本清晰的意识有了一阵晕眩。 女孩强忍着痛意没发出任何声音,剧烈喘息之下,洛依贝的下颌猛得被那人狠狠攥住,她抬眼便看到了袭击她的不速之客。 那赫然就是入学当日在寝室楼内部出言进行挑衅的陌生男子。更别提他的身侧不远处还有另一位根本看不出媒介究竟是什么的法师系学员协助。 埃伦早已注意到暗使者系今日的训练,他原本计划与另外一名同伴在跑道上拦截两个女孩,唯一担心的就是脱身问题。 暗使者系用于训练的跑道与内城城墙仅仅相隔一条绿化带,萨诺兰内部的三道城墙均为特殊材质构造,破坏城墙会遭到裁决圣殿的缉捕与严厉处罚。 一路跟随下来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因为缺失饮用水而擅自进入内城街道,这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想到这埃伦面上流露出愉悦的神色,“落单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洛依贝心知这名在法师系内部地位颇高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善类,也不想与他有任何交流。 只凭一副疲惫状态的肉体又怎么能与袭击她的两个人相抗衡。 女孩紧紧握住双拳。 以现在的状况,只能打破若叶导师的规则。双倍惩罚什么的也顾不上了。 埃伦见面前的女孩还有心思出神,攥住她下巴的动作微微加重,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轻笑道: “一直不见你用那些白藤蔓,难不成是因为……你现在不能使用?” 回想起女孩曾经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微微舔唇。 换个口味或许也不错。 第148章 柠檬精 陌生男子眉眼间的轻浮与不怀好意尽数落进洛依贝的眼底。那眼神与她初中时曾在路上遇到过的几个流氓一模一样。 再笨的人也知道露出这样目光的人内心里的想法有多么龌龊。 她能感觉到后背上滚烫刺痛的大面积灼烧伤口处正在向外渗血。 洛依贝的眉峰变得稍显凌厉,心底灵机一动,她想象着电视剧里常出现的桥段,面上则故意装出一副遭到强迫的愤恨之色,并用手狠狠推拒着男子的胸膛。 果然,女孩这副模样更是让埃伦欲罢不能,他忽然觉得学院里那些主动向他献身的法师系学妹们都无法同面前这个女孩相比。 她勾起了他浓厚的占有兴趣。 远处与埃伦同行的那位法师系新生眼见着某些场景就要在自己眼前上演,忍不住适时转身。 这位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学长怎么实际上是这副嘴脸,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轻易去触怒埃伦。 埃伦一点一点接近着女孩的嘴唇,他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面前这个唾手可得的猎物。 不同于陌生男子的沦陷,洛依贝此时非常冷静。 纯白色的藤蔓自她推拒埃伦的那只手边飞速生长蔓延,漫过他的胸膛,紧紧绑缚住他的四肢,一寸寸缠绕收紧。 女孩嘴唇微动,咒文的吟诵声整句整句钻进他的耳中。 该死的,这女人竟然能调动本源力量,那一开始的虚弱和躲避都是故意做出来欺骗他的?! 埃伦意识到自己步入陷阱,周身马上缭绕起层层火焰欲挣脱束缚拉开距离,可他马上就发现,捆住住他的那些藤蔓竟然丝毫不受火焰的影响。 怎么会?! 藤蔓明明是生长系媒介,它怎么可能不受火焰侵蚀! 与此同时,他全身血液里的气力忽然开始急速流逝,像是被强行剥离出躯体。虚弱感逐渐渗透进四肢内的每一处。 埃伦迟钝的反应让洛依贝略感意外,即将发动的攻击却没有丝毫犹豫。法阵骤现,被白藤蔓包裹住的素白花朵一个个环绕在她的身侧。 无法动作的埃伦就像一个活生生的靶子。整整十片残瓣瞬间分别射入了他的四肢各处,迟缓层层叠加最终化为最纯粹的麻痹。 那位背对着两人的法师系新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转身举起法杖,幽暗的光影在法杖顶端凝聚成束。 就在即将发出的那一刻,他躯体里原本充沛的力量突然如潮水般大股退散,法杖顶端聚集起来的光影也因为缺少本源力量的支撑而渐渐崩碎。 “不要浪费时间,圣夜军团正在赶来。”不知何时醒来的小布偶冷声吩咐着,他顺势由地面上捡起两块硕大的碎石干脆利落地拍晕了两位袭击者。 洛依贝面露惊讶,很快明悟过来最关键的部分。埃伦面对自己的迟钝与眼前那位法师系新生的异常都是由纳尔直接造成。 是……新修习的血系魔法? “你下手很重啊,他会不会向学院高层告状?”毕竟是院长的亲侄子,这样的身份怕是不能善了。 “当街斗殴,破坏内城街道,他至少也要在圣夜军团的地牢里待三天,等他醒来就会忘记今天的一切。倒是你,如果不想跟他一起坐牢就快走。”小布偶轻快地跳上了女孩的肩头。 女孩这才想起最重要的大事,挣扎着起身的过程中不慎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痛得不住吸气。但时间不允许她拖延,远处已经能隐约看到几列闻声赶来的金甲兵士。 慌忙跑路的途中。 纳尔冷着脸恶声恶气训斥道:“笨蛋,竟然想靠肉体与两个本源力量充沛的艾维拉族人抗衡。你以为你是白夜吗?活该你被那男人占便宜。” 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在两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她也是为了快点脱身才出此下策…… 等等,占便宜……他是因为这个才亲自出手的? 旋即,洛依贝听出了小布偶话语里携带着的浓重酸味。 心神微漾,内心里的欢喜甚至盖过了背后伤口带来的痛楚,女孩忍不住调笑道:“好酸啊,你在吃醋!” “什么?”纳尔不明所以地反问。 这跟吃醋有什么关系,何况他只喜欢吃沐血果和血液。 洛依贝仔细想想,换为另一种更直白的解释:“就是……你在嫉妒他碰我!” “快走!”被猜中心事的小布偶面色微冷没好气地哼道,像是不解气似的,他转过胖乎乎的小身子扬起脑袋惩罚性地轻咬住女孩耳垂上的一点点软肉。 很软很软,比脸颊上的肉还要绵软,像…… 纳尔蹙眉努力想了想血族单调的食谱,一时间有点难以形容这样美妙的口感。 他用力吮住那点软肉,轻轻用小尖牙咬了咬边缘部分。 该看的看过,不该看的也看过,该碰的地方碰过,不该碰的地方他还是碰过。他还用嫉妒别人? “不许咬我……”洛依贝红着脸娇嗔道,她慌乱地左右观察确定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才放下心。 “你这个柠檬精!” …… 洛依贝背后留下的烧灼伤口最终在见到沐灵之前就已经被纳尔治愈,只留下一片光滑细腻的如牛奶般细嫩的皮肤。 迫于纳尔强烈的醋劲,洛依贝还余外用本源力量修复了背后破损的衣料。 直到最后与沐灵相遇,纳尔都没有再次回到她的裙兜内。他始终坐在女孩的肩头,美其名曰“气闷出来透气”。 令她惊讶的是,沐灵似乎也没有对纳尔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 站在女孩肩头的小布偶穿着黑色小风衣,柔顺的黑发披散肩头,衬衣领口上系着细长的红色丝带,最上段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唯一不足的是眉眼处蒙着黑布条,衬的整张脸都透着冷色。 沐灵见过许多店铺内售卖的布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别致帅气的款式。 “我能摸一下他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啊。” “不行。” 洛依贝与纳尔给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回答。沐灵只好略带遗憾地放弃掉了触摸的想法。 两个女孩继续踏上跑道,稍一拖延跑完第七圈经过学院门口时,时钟上的时间已经超出了规定的整点。 整个第八圈奔跑过程中,洛依贝与沐灵除去水源问题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一点点默默积攒着体力,应付最后的路程。 沐灵经过充足的喷泉池水洗礼,体力恢复一部分,安杰斯留下的体力药剂被洛依贝喝下维持体力。两个人竭尽全力地加快速度,但碍于机体长久以来积攒下的诸多疲惫,她们的速度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第九圈路上,天色暗沉,闪电时不时会撕裂铅灰色的云层为大地带来忽明忽灭的光亮,雨丝漂泊,势头渐增。 萨诺兰内城城门处通行的路人开始变得稀少,驻守城门的圣夜军团兵士们总会在两个女孩经过时微微侧目,金色的盔甲色泽微有黯淡。闪电带来的光芒有时会将他们冷硬坚毅的脸庞照的异常明亮,像是一座座形容肃穆、沉寂了千百年的雕像。 跑道被雨水冲刷成深灰色,路旁的绿化带却愈发鲜明靓丽。 沐灵肌肤表层的鳞片在雨水的频频洗礼下透出漂亮的七彩光泽,那件鲛绡制成的连衣裙像是雨幕里的一层烟雾,朦胧而又虚幻。 洛依贝逐渐朦胧的意识开始变得清醒,疲惫与湿意带来的粘滞感也接踵而至。身上所穿的衣裤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因着底色颇深,并没有露出里衣的痕迹。 似曾相识的冷意。 第149章 白昼的雨夜 第十圈。 此时,是亚斯兰大陆上的白昼,人类世界中的夜晚。 陷入白昼中的雨夜,忽明忽灭的光芒。 衣料上的冰冷好像在一点一滴沁入肌肤,沁入血肉,浸透灵魂。激起一些最深暗的回忆。 同样的一个雨夜。 洛依贝的脚步没有停,眼前景象却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面前又一次出现了那片惨烈的雪白。 她从没有见过那样纯粹的苍白,白到让黑夜都失去了色彩,白到只剩下冰冷与寂灭。 远方的歌者又在浅唱着属于她自己的哀歌,深夜里的夜莺不住低鸣,婉转又凄切。 背负堕落与背叛之名的守护者身披纯白色的长衣,白发覆盖住他的整个后背,从头顶垂落到脚踝。 从天而降的雨滴拍打着他的身躯,在雨幕里勾勒出一个雪白的人影。 他在前行,踏着幻灭的世界,踏着破碎的记忆,踏着崩逝的时间。 “我的公主殿下,你就像一位天使般纯真宽厚。” “我曾经发誓为完成主人的遗愿我会将这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给予你。” “我的公主殿下,不要过于惦念我但也请你不要彻底忘记我。” “我会始终与你同在。” 父亲……是你……想念我了吗…… 洛依贝忽然不顾一切地开始向着那个纯白色的身影追去,那段距离就像银河里星与星之间存在的轨道,落于眼睛里是咫尺之间,实际上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在明灭不定的光亮里追逐着那个苍白的身影,即使他白得飘忽不定,白得像是那些瞬间就可以消逝掉的雾气。 身畔似乎有什么在迫切的阻止她前行,洛依贝不想去理会,她的眼里只有那一点白。 肉体上的疲惫已经无法阻止她前行,意志促使她变得异常执着。 她想跨越那道通往冥界的大门。 她只想得到那一点白! 卡萨布兰卡花的清甜香气弥散在重重雨幕里,将那道遗世的孤影衬的傲然如同霜雪。 父亲……铭…… 不知是女孩心底呼唤的哪一个称谓打动了他。那道身影忽然不再前行,像是知道了后方有人在锲而不舍地追逐他。 他在等待她! 洛依贝带着狂喜,拼尽一切地挣脱掉束缚向着等待她的那个身影而去。 他缓慢地转过身,怀里抱着他的妻子,言铃萤的脸庞如同沉睡的婴儿般安详。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浅眠,只有她知道,她徘徊在通往轮回的路途上,用执念紧紧束缚着前行的步伐。 她再也不会醒来。 就像眼前这个一直被她称作“父亲”的人,虽然此刻意停下脚步安静地等待她,最终却还是会离开。 不过,没关系,只有一刻也好。 让她看看他的脸,看看他温柔的目光,最好再能触碰一下…… 洛依贝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了那张柔和中透着英气的脸庞,笑得温暖而满足。 “父亲……你是不是……想念我了?”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到他时,他的脸庞变了,变得昏暗难辨,变得冷漠而沉凝,那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眸子幽深无比。 撕裂阴暗天空的闪电照亮了他的眼睛,冰冷地不带一丝情感。 他笔直挺立的身姿像是荒原上唯一的一颗枯树,立在那千百年不腐朽,也不迸发任何生意,孤寂而又萧索。 洛依贝收回了想触碰他的那只手,安静地仰起脸,亿万雨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打在女孩的脸颊上。 冰冷,又使人清醒。 一切都回不来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归来。 一旁拉住女孩的沐灵焦急地唤她的名字,只是本能地担忧着这种异常状态下的洛依贝。 洛依贝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不同于前一刻的温暖与满足,此时的笑容有些凄凉,透着希望成空的落寞。 她唤出了男人名讳。 “若叶导师。” 女孩步入导师近前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都落进了安杰斯的眼眸里,那是再次见到亡者时的期盼与满足。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见到过。 在时间的洪流里悄无声息被遗忘的亲人,冰冷墓碑下住着的一个个丧失灵魂的躯体,时代见证之下的一缕缕尘埃。 原来,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凝固的气氛刚好与周遭降临的暴雨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沉寂,一个猛烈。 若叶没回应女孩的问候,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们让我很失望。” 穿透层层雨幕的嗓音清晰又冷硬。 “你们三个人都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我布置的课程,而最终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于你们自身的不足以及……” 若叶顿住话语,抬手指向了沐灵。 “她。” 下一刻,被指住的女孩面色微白,有些呆愣地望向安杰斯。 男孩的身躯挺得笔直,头轻轻低下,既没有否认也没进行任何辩解。背后收拢的深紫色蝶翼在暴雨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尾端点缀在地面溅起的水花里。 他……也没有完成任务。 是因为……属于他的那管体力药剂给了自己吗…… 沐灵羞愧地别过脸,低低垂下脑袋。 “我不会称赞你们的团结,这种因关心同伴而造成最终失败的团结很可笑。 相比于艾维拉家族内部的诸多强者,你们的行为就像三只跳梁小丑。弱者与弱者报团取暖吗? 你们对课程的完成度令我失望,但更让我失望的是,你们各自做出的选择。” 若叶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将遵循我的规则,对你们做出惩罚,你。”若叶率先指向沐灵。 “弱势不是可以拖累他人的理由,双倍惩罚。” 说完这句话,若叶的五指悄然变化,落叶凭空凝聚在掌间,本源力量的强烈波动震开了砸落而下的雨帘。 他的攻击没有立刻发动,因为洛依贝径直挡在了女孩的身前。 “她是个好姑娘,从始至终也不想拖累我们,而我们都是自愿帮助她。更何况她弱势是因为她是海族和艾维拉家族的混血儿,体质本就偏弱,那不是她的错。” 这是她第一次公然顶撞若叶。 沐灵焦急地紧紧抓住洛依贝的手臂,“洛洛,别说了,我不该参与这次课程的,是我的错!” 她不想洛因为她的关系顶撞那位来自杀戮圣殿的导师。 若叶沉默着将目光移向神情坚定的女孩,冷硬的语气丝毫未变。 “如果你质疑我的评判,尽可以过来击败我,不要期望我会与你使用同一等阶的魔法对战。 我不喜欢公平。” 洛依贝微愣,显然没想到身为导师的若叶态度会这样强硬。 与他对战,还是在……非同等阶魔法的状况下。 鬼使神差地,她应了下来。 “洛洛!”沐灵神色慌乱,猛得抓住洛依贝。 “不!导师,她不想的,洛洛你快道歉,你不能与他对战!” 安杰斯沉凝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显然没想到她的决定也这样强硬。 若叶导师至少是能够使用三阶以上魔法的强者,她竟要在刚进行过450公里的长跑后与他进行无关魔法等阶的对战? “别冲动。你打不过他。”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的始祖白夜此时突然出言。 “我接受你的挑战。” 若叶收回将要施加惩罚的那只手,静立在原地。 洛依贝想,她或许是真的疯了。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平日里受到所有人的庇护,所有的人都不肯用真实的力量面对她。 她只知道她想领教一下所谓的真实,而若叶刚好肯给予她这样的机会。 洛依贝拂去沐灵抓住她的手臂,示以安慰的眼神。安静地像是要去做一件最简单的事。 第150章 若叶导师 隔着模糊不清的雨幕,若叶简单抛过来一管体力药剂。 洛依贝伸手借住,安静地饮下,清甜的液体融入血肉神经,驱散着徒步长跑后留下的疲惫与酸痛。 若叶导师在强硬态度下给予的施舍让她多少有些意外。 暴雨覆盖了暗使者系区域内的每一寸土地,远处学员寝室所在的那座城堡与教学楼在雨幕里渐渐模糊下来,仅相隔着一段距离,却像是另一个平静安宁的世界。 洛依贝用手背抹去脸庞上不断淌下的一道道水流,视线里的那道身影清晰了一些。 她很安静,安静地有些过分。 若叶没有动,他在等待。 这个距离刚好足够洛依贝发动藤蔓进行攻击。她竟然有些怀疑若叶导师是刻意这样做。 洛依贝黑亮的眼眸异常明亮,粉唇微动,诵念着咒文。 “救赎”附带的六枚莹白花朵自地面涌现的法阵内部飘飞出来,悬浮在她的身侧。 藤蔓为萼,五瓣绽开,中央花心内生闭合的灰种。零零星星泛着粉泽的残瓣点缀其间。 脚下泥泞的土壤里钻出细长的莹白藤蔓,顺着女孩修长笔直的双腿蜿蜒而上,层层紧贴着她的腰际。 洛依贝猛然出击,白藤自若叶身前拔地而起,快速盘旋而上,女孩紧紧凝视着渐渐被白藤蔓彻底包裹住的若叶,直至他的黑袍再无一角露出。 她反手加力趁此机会又叠加上十数层藤蔓,单薄的白藤囚笼化作了暴雨里的一个巨大蚕茧,它依然在不断互相凝聚加厚。 霍然之间,那个纯白色的蚕茧在雨幕里碎裂成了数千片极微小的白色灰烬,随着雨滴四散飞落。 纯白色的“花雨”坠落大地之际,若叶的身影若隐若现,如梦似幻,他衣袍上落满了藤蔓碎裂的残体。 洛依贝的视线内,若叶停留在原地仅有一瞬,而后凭空消失。 在暴雨的疯狂洗礼下,洛依贝冷静地可怕,她甩开再次遮掩住双眼的水滴。脚尖轻微点地,本源力量灌注四肢各处,腾空而起。 在更广阔的视线范围内,她看到了暴雨内数十个被雨滴勾勒出的人形轮廓! 那些人形轮廓出现的速度过于可怕,消失的一瞬间,雨滴甚至还未将空出的部分彻底填补上,下一处残影就已更为接近她! 洛依贝来不及再去察看,面前的雨帘已然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藤蔓随之疯狂缠绕住了那个身披黑袍的影子。 女孩下意识持续收紧藤蔓,原本呈现出的人形骤然崩散成了一团液滴。 假的! 下一刻,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扣住女孩的脖颈,洛依贝反应极快,在窒息感降临前抬手猛攥住那只手,立刻释放出两枚残瓣注入那人腕间,而余下的八枚则毫不犹豫地齐齐透入身后的若叶体内。 她想也没想径直吐出秘语: “寄生!” 咒文驱动,“救赎”花瓣深种入肉体的数枚种子全部迸发,整整十道外生尖刺的白藤刹那间贯穿了若叶的黑色长袍。 洛依贝根本不想留有后手,对战若叶这样的强者,速度与力量根本无法致胜,只有若叶接近自己的那一瞬间才是她唯一的机会。 可那穿透性的伤害带出的却并不是血液,被藤蔓刺穿的肌肤表层崩散成了无数片翠绿色的落叶。 一片片,每一片,陷入了雨滴的节奏,飘零,坠落,四散分离。 不……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替身! 藤蔓进入他身体里的那一刻,她利用逆位“链接”切换成的“探测”感受到了血与肉的实质,还有力量,那是与银相近的力量,细细感觉却又带着一丝不同, 同一源头,不同载体。 他的躯体竟然可以化作树叶?! 难道说……他与他的媒介落叶已经达到了密不可分的层次? 趁着落叶重组肢体之际,洛依贝慌忙摆脱掉若叶的束缚,她想拉开距离,过程中一直在不停地释放藤蔓穿透那个由落叶构成的形体。 是否只要阻止他重组肢体就能够限制住他的速度。所有的可能性洛依贝都想尝试。 她的想法很快就被若叶彻底看透。 那些被打散的树叶忽然间不再聚集转而分散成六股叶流穿透雨幕向着洛依贝齐齐挨近,藤蔓紧跟着追逐阻挡,速度却丝毫不能给那些叶流造成威胁。 洛依贝紧蹙双眉,盾会遮挡视线绝不能擅自使用,救赎的花瓣已经尽数用完,即使它还在,作用也根本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对于这样棘手的导师,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已经毫无胜算! 稍一迟疑,叶流已在飞行的洛依贝旁侧重新凝聚为人形,身着杀戮圣殿长袍的若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女孩的咽喉。 他根本不想给洛依贝留下任何的机会,或者说他对这场战斗已经丧失耐心。若叶前倾身躯,紧跟着膝盖迅速弯屈重重砸进洛依贝的腹部。 胸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钝痛蔓延其中,甚至比印象里那次被纳尔以血刃自背后洞穿腰部还要痛。若叶单手紧扼住女孩的喉骨,穿透重重雨幕,将她的躯体狠砸入地面,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洛依贝只觉背后骨骼受到了强烈挤压,血气狂涌而上,喷吐出的大股血液随着雨水弥散在了土壤间。 若叶钳制住女孩的双手,只是稍微用力,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彻在了每个人耳中。 断掉的骨骼是腕骨,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洛依贝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她的双手已然软绵绵地落下,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你输了。”若叶平淡出声。 “这是属于你的双倍惩罚。你不仅没有完成我的课程,还在途中擅自外放本源力量,违反我的规则。 你不必向我陈述任何理由,我要的只是最终结果。” 沐灵急忙上前搀扶起女孩,心中愧疚地无以复加,唇中却只能不断喃喃着“对不起”三字。 若叶不再看洛依贝的神色,抬首望向面前的混血女孩。 “退出还是接受惩罚。” 沐灵望着洛依贝半开半合的双眸,实在说不出丧气的退出之语,她摇摇脑袋,缓缓擎起了双手。 若叶抬手掷出三片落叶,其中两枚分别钉在了沐灵的双腕上,余下一枚则穿越雨帘落在了安杰斯的单只手腕上。 不同于洛依贝腕骨断裂时的清脆声响,安杰斯与沐灵同时感受到了腕骨被刀刃贯穿的剧痛。作为男孩子的安杰斯明显更坚强些,只是紧抿嘴唇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支撑住了无力垂下的手腕。 沐灵则承受了双重的痛楚,身形一晃便跌坐在了湿淋淋的地面上,衣裙的光彩也被泥土所掩盖。 那两枚绿叶还齐整地插在腕骨内,血液循着肌肤淌下,一点点,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若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沐灵身上,没表现出满意也没再去斥责。 “弱势并不是你怠惰的理由,既知弱小便该做出改变。” 在若叶转身欲离开的那一刻,洛依贝靠着藤蔓支撑起身,忽然在暴雨里用尽所有气力向着那个身影嘶喊: “我不后悔,就算时间倒退,我还是会帮她!” “洛洛!”沐灵用颤抖的双手紧捂住女孩的嘴唇,阻止着她倔强的话语。因为她看到若叶导师再次转身一步一步靠近了女孩。 从一开始她就不在乎自己混血儿的身份。她那么特别,开朗又活泼,血统纯正,走到哪里都像是一抹耀眼的阳光,让人看了不自觉地感到温暖和满足。 为什么呢?她到底有什么值得洛帮助的地方?仅仅是因为“朋友”吗? 她仰起布满泪痕的脸颊望向若叶冰冷的面孔,嘶哑着声音哀求道: “请您别再伤害她。” 第151章 呼吸 若叶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女孩,望的时间很久,久到沐灵抱住洛依贝的手臂已经僵硬。洛依贝则强撑着十二万分的清醒意识与他对视。 “如果你们两个人于荒漠里前行,她陷入失水状态,而你仅有一整袋水,你全部喝下或可得生,你会做出什么选择?”雨丝里飘来模糊的语句。 这句话,不涉及他教授的课程,也不属于对学员的训诫。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假设,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回答。 洛依贝一愣,如实答道:“平分,共进退。” “愚蠢。”他似乎厌极了这个回答,冷斥一声就要离去。 “我要的是一个心安,即便我丢下她活着走出荒漠,今后的无数日夜里我也终将活在愧疚与罪恶感中。”洛依贝的话语一字一句落进了沐灵与若叶耳畔,她的语气是如此笃定,深沉而认真的眼眸宛如最坚不可摧的磐石。 “我们是同伴,如果连同伴都能轻易丢下,那么在抛弃掉所有人后,我将一无所有。” “空有一副躯壳,灵魂早已腐败不堪。用这样的一副躯体,同死去没有任何分别。” 安杰斯不禁侧目望向那个女孩,他忽然看不清女孩的样貌与神情,更看不清她隐藏在肉体深处的那颗赤子之心。 她像一抹耀眼的晨曦,凌驾于雨幕之上,无声焕发着属于她自己的光辉。 见导师没有再施加惩罚,沐灵与洛依贝互相搀扶着起身。 若叶穿行在暴雨里,逐渐远去,他像一个独行的亡灵。 光明依旧照耀大地,可黑暗的旅途却遥遥无期。 在若叶离去后不久,洛依贝以想独自静静的借口离开雨中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沐灵与安杰斯则径直去往医务室处理断裂的腕骨。 站在寝室门口的洛依贝有些犯难,被若叶导师折断腕骨后,她的手一时半会还无法恢复正常。 只能用魔法“再生”尝试一下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被人从身后整个环抱住,后背处贴上了一个冰冷的胸膛。男人将下颌部位轻抵在女孩发顶,摩擦过她的发丝,宣示着他的存在。 洛依贝身子一僵,她知道那个人是谁,莫名地有些贪恋这样的拥抱。 贪恋归贪恋,还是先进去比较好。 “纳尔……我们先进去。”她唤住了男人的名字。 身后的男人没出声,用单手揽住女孩,探出另一只手打开了寝室的房门,转而又改为最初的状态紧紧环住了她。 洛依贝使了使力发现不仅没能摆脱纳尔,反而被他环得更紧几分,有些窘迫地启唇:“你……这样,我……没办法活动。” 纳尔紧贴着女孩轻轻启唇,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耳畔处。 “求我。” 什……什么? 她竟然要她求他才肯放开? 明明是他霸道地限制她。 洛依贝微晃着痒痒的耳朵反问道:“你怎么能……欺负残疾人士?” 她现在需要关爱啊! 纳尔低笑着捏了捏女孩脸颊上的软肉,享受般地轻蹭过她的脑袋。 “不好意思,我人生中最大的爱好就是欺负你。” 话落,他松开女孩,推开房门先行进入了寝室内。 他的确很喜欢欺负她,从一开始欺负到现在,坏男人。 洛依贝忽然觉得还是布偶状态的纳尔性子更温顺些,就像小孩子一样会撒娇会求抱,自从回到亚斯兰大陆后纳尔以真实形态存在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只沉睡的布偶。 “进来。”男人立在门边等待着。 洛依贝乖巧地进门,在隔着男人仅有几步时她犹豫着停了下来,决定要跟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男人穿着酒红色的衬衣,上开两粒纽扣,颈间佩戴着雪形吊坠,刚好露出白皙的肌肤和两道漂亮精致的锁骨。黑色风衣将他的身姿衬的挺拔而不羁。 整个人只是简单站在那,仿佛连他周身的空气都沾染上了一丝魅惑气息。 他好像总是喜欢穿暗色系的衣服,暗色系的衣服总是能将他的皮肤衬的更加白,那是一种偏向病态的白,是血族独具的肤色。 他的眼睛很深邃,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与诱惑,还会……骗人。 洛依贝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那天在第45层浴池内看到的纳尔,她的视线忽然触电般地从男人身上移开。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忘掉那个出浴的美人! 忘掉! 纳尔仔细观察着洛依贝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喜欢她小心翼翼偷看他的样子,那模样很可爱。 她胆子一向很小,喝醉后除外。或者说是有色心也没那个色胆,也只敢这样偷偷地看。所以,从始至终她都只有被他欺负的份。 “把双手伸出来。”纳尔简单吩咐着。 见着男人靠近她,洛依贝心里一慌,下意识退避着,生怕对视起来就会被他看穿自己内心的想法。 还学会躲他了? 学员寝室一共这么大,她又能退到哪里去,最终还是被纳尔堵在了墙边。 男人拢住女孩受伤的双手,在断裂的腕骨处飞快蔓延出一圈红光。 看着女孩无处可逃的样子,纳尔神色愉悦地凑近她: “躲我是怕我会吃了你?”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洛依贝目不斜视地望着男人衣领内侧的那两道锁骨,突出的线条与凹陷处都是那样的优美自然,精致地过分。 没有得到回答的纳尔低头看了看女孩视线聚集处,不禁摇头失笑。他径自靠近以手肘撑住墙面俯下身用自己的脸庞代替了洛依贝视线中的锁骨。 洛依贝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深邃的暗红色眼瞳里。纳尔用自己的唇轻轻摩擦着女孩小巧的鼻子,一路向下,若即若离地轻触着她柔软的粉唇,描绘着她唇瓣的弧度。 他能感觉到自己触碰她的过程中,女孩呼吸一直是停滞的。 有些痒,又是那么的温柔。 自愈在腕骨上产生的痛楚好像已经完全感受不到。 “呼吸,笨蛋。”男人适时提醒,嗓音里也透着诱惑般的柔色。 洛依贝猛然清醒过来,面色绯红,控制着自己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心跳则是不要命地加快,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内心里的悸动。 她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竟然忘记呼吸了? …… 洛依贝躺在床上仰面出神。 纳尔枕着女孩的颈窝,脸庞线条柔和。漆黑的长发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自然散落下来,令人百般想象着指尖轻抚那些发丝的触感。 “父亲他突然出现在雨里,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没有实现他的夙愿……” 男人继续用掌心摩挲着女孩柔软的脸颊,微敛眼眸低声言语: “他只是像我一样想念你了……” 洛依贝忽然翻过身用力地窝进纳尔胸膛里,她抱得那样紧,狠狠吸取着属于男人的冰冷气息。 窗外的闪电透进房内,这场雨持续了很久,忽明忽灭的光影里 一个压抑已久的嘶哑嗓音缓慢传来: “我要……杀掉雪漠。” …… 22时36分。 寝室的房门被敲响,纳尔望了眼刚陷入熟睡不久的洛依贝,吞下吊坠化作了小布偶形态。 房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沐灵环顾空无一人的寝室,刚准备踏入,脚下传来了微冷的奶音。 “有事。” 小布偶在女孩即将踢到自己的一瞬间开了口。 沐灵发现了门边那只脸上蒙有黑布条的小布偶,暗自松下一口气。她蹲下身将衣兜里从医务室内领取到的几份药物放到了小布偶面前。 “这个是我向医务室的尼尔森医师要来的药物,麻烦你交给洛洛。” “嗯。”小布偶冷淡地回应,他用手将那些东西拖进寝室后,反手关闭了房门。 第152章 曾经的复仇者们 【这束白玫瑰送你,可以……与我交往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讨厌贵族。 导师,我不后悔的。如果时间倒退,我还是会选择一个人去。 我不痛,不痛的。 我只是……有点难过,你还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 对于安杰斯来说,这样一个充斥着暴雨与闪电的深夜,是个不眠之夜。 吊灯没有开启。 安杰斯没有入睡。 他斜倚在寝室的窗边,窗外的景致被雨水混成模糊的一片,冰冷的玻璃隔绝掉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要加入杀戮圣殿。” 在幻夜森林的光祭司议事会里他立下过这样的誓言。 在各种褒贬不一致的声音里,他舍弃故土来到这座陌生的城池。 他想起了尼尔森医师在医治腕骨时无意间讲述的那些事,那些尘封多年的旧事。 “我们冷漠,但我们的血液足够炽热。” “若叶他……也曾是个温柔的人。” “白夜纪元1732年,蕾缇雅女王当政第120年,身为三位王夫之一的罗伊·瑞亚独得女王恩宠,于御前供事。 罗伊借着女王的信任渗透入了艾维拉家族内部的各个权利高层,暗中操控以商会起步的瑞亚家族独占经济命脉,将瑞亚家族逐步发展成了当时地位首屈一指的大贵族。 在这之后,罗伊设计构陷当时的守护者背叛女王,使得女王亲自杀掉了自己最信任的‘左右手’,又在女王染病期间企图玷污当时的王位继承者艾琳殿下,家族内最尊贵的继承者也于这场阴谋里遭到迫害并失去下落。 此后大贵族瑞亚家族势力遍布元老院、圣夜军团与守卫军团,就连艾维拉家族当时的执法机构也完全沦为大贵族的玩物。 年迈的女王自以为能够借着瑞亚家族的广博人脉搜寻到能够延续生命的药剂,反而对其操控艾维拉家族的众多行为置之不理。 王权被架空,律法混乱,所有的一切甚至整座城池都成为了大贵族手中把玩的珍稀物品。那是主城萨诺兰的耻辱,是整个艾维拉家族的耻辱,是此后一直铭刻史籍内要求白夜血裔谨记的耻辱。” “你们对我说的这些都不陌生,这就是后来以‘白夜陷落之战’载入史册的那场战役的导火索,因为刚好发生于艾维拉家族最盛大的节日‘白夜’,所以这场血与屠戮铸就的改革也以白夜为名。你们对这场战役的结局也不陌生。正是这场战役,奠定了四大圣殿并立的局面。 罗伊与瑞亚家族的独裁在当时的幻夜森林领主被杀害后达到了最顶峰。同一年,连红河对岸的血族也终于接收到萨诺兰易主大贵族的消息,血族大军趁机东行,昼伏夜出攻向萨诺兰。内忧外患之际,所有人需要的只是一个领军人,一个敢于挺身而出打破一切开启新时代的人。 而汐大人就是挽救这一切的领军人物,作为王位继承者艾琳殿下名副其实的导师,他寻回教导下一任继承者并联合艾维拉家族的同盟海族与精灵族诛灭了当时权倾一时的大贵族瑞亚。外抗血族威胁,重塑秩序法则,辅佐年少的继承者登临王位,这也是直到现在所有族人都十分尊敬汐大人的原因。艾琳殿下更是在继任王位后始终以导师相称。 四大圣殿中的幻梦圣殿、杀戮圣殿以及裁决圣殿都是当时新创建的机构,权力则是仅次于元老院与王。汐大人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圣殿领主。” “我讲这些,并不仅仅是要你们重温历史,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当时被载入史册的人寥寥无几,可实际上那场战役里涌现了无数的勇士。他们是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的雏形。” “绝影大人是艾维拉家族血脉,年幼时被迫流落到幻夜森林都城加贝罗,曾是幻夜森林极负盛名的一位杀手,效命于光祭司议事会。后作为同盟精灵族的领军人被派往前线。于诛灭大贵族后自愿跟随汐大人留在主城萨诺兰,成为了杀戮圣殿的主位。” “至于幻梦圣殿的那位大人,她从一开始就跟随在汐大人身边,于幻境上的造诣更是无人能及。但她的名讳与过去一直是法则规定内不能擅自进行窥探的绝密。” “四大圣殿中除去守护圣殿的主人代代更替,其他三位主人直到现在仍然执掌主位。” “若叶也是主动加入圣殿联军的勇士,史籍不提及他是因为他在杀戮圣殿的身份需要掩护。若叶当时的名讳是圣殿绝密,他的事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 若叶是艾维拉家族血脉,他的媒介落叶在他五十岁那年受到外界强烈的刺激从而被激发。此前的五十年内,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只能做一个最普通族人,甚至比最普通的族人还要弱势。” “若叶曾是内城雷伊斯学院教授魔药学的一位教习,在魔药学与礼仪学方面的造诣颇高。大贵族独揽权柄后,内城三座魔法学院被迫停学,若叶只能靠任职私人教师贴补家用。 他当时的学生是一位没落贵族的小姐,很多人会记住她的名字只是因为她的另一重身份,她是王夫罗伊的亲弟弟汉斯公爵亲自指定的未婚妻。那位小姐自未婚妻的身份被确定后一直留在瑞亚家族内部的一座庄园里。每天除去教授她课程的导师们她不会面见任何陌生人,而若叶就是他的魔药课导师。 他们的相识是一切的转折点,兴许真的是寂寞久了,那位没落贵族的小姐格外向往若叶讲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草与生物,常常通过那些东西去窥探自己无法轻易触及的缤纷世界。她在了解各种药物的同时也在逐渐了解若叶。她曾有意向温文尔雅的导师表达过自己的爱慕,最终因为若叶强硬的态度作罢。 他是个痛恨贵族的人,他痛恨那些高高在上随意践踏普通人的蛀虫,更不可能会接受一位贵族小姐的告白。 ‘白夜陷落之战’发生前夕,汉斯公爵通过一些日记发现了未婚妻对魔药课导师的爱意。无知的少女并不知道她要为自己卑微隐藏的爱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遭受到了公爵无情的玩弄与残害,而若叶是这一切的直接见证者。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看到了什么。圣殿只知晓在那个女人死后,若叶的落叶媒介在沉寂五十年后彻底觉醒,他的魔法等阶在觉醒最初就已达到第二阶,并且那几种魔法是典籍上从未出现过的种类。 一夜之间,汉斯公爵以及在场的所有侍者,庄园内所有活着的人都死在了他的魔法里。 他连夜逃出主城加入了圣殿联军,被绝影大人亲自挑选成为杀戮圣殿的一员。 裁决圣殿在诛灭大贵族后进行过一次针对那座庄园的探索,内里的断肢残体回收工作进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庄园内无论是城堡外壁还是植物与河流都像是完全沉浸在血液里,踏入过那座城堡的每个人都曾以‘地狱’形容来内里的惨状。” 安杰斯凝望着午夜里的那场暴雨,眸光随着闪电忽明忽灭,忽然低声诵念出那些古老的誓言: “暗夜将至,我将守候光明,直至死亡。我将不争荣宠,不为黑暗遮蔽双目。我将背负艾维拉家族的罪与暗,我将于时代里守护象征着秩序与法则的裁决。我将缅怀腐土下沉眠的众多亡者,我将于漫漫长夜里独自前行追逐光明,以血与杀戮扞卫血色玫瑰之荣耀。” 这是属于杀戮圣殿的誓言。 背负罪与暗,在黑夜里追逐光明。这就是……暗杀者吗…… 第153章 布偶小姐 清晨。 纳尔恋恋不舍地紧拥着怀里温温软软的一团,女孩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时不时会触到他的脸庞,痒痒的。还带着淡淡的幽香。她全身散发着好闻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血液里独有的兰香,缭绕在他鼻间久久不散。 血族像龙类一样,也会在漫长的时光里频繁搜集各种喜欢的珍宝,独自存放,于永恒的生命里慢慢品味体会它们的美好。那些珍宝经过时间的沉淀,就是他们曾存在于世界上的一种证明。 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建立的羁绊,这些记忆都将由那些珍宝时刻提醒他们。无论是美妙的新奇的亦或是悲伤的,都会让他们深深沉迷其中。 作为一名血族,他也找到了属于他的珍宝。洛依贝就是他两百多年生命里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不断寻找的那个宝贝,相识于血液建立下的羁绊,在尘埃里被重新拾起的珍宝。 他深深迷恋着她的璀璨光辉,固执地想要陪伴她,想将她占为己有,而她的身上也已经有了属于他的血族烙印。 出于对她的保护,洛依贝手腕上在海族圣殿内留下的齿痕早已被他刻意用特殊材料纹成了一小朵不起眼的玫瑰。 至于她颈边的那个齿痕,虽然已浅淡到使用粉底液就可以掩盖住,但他还是特意准备了一条细长的黑色缎带亲手为女孩系上,并于颈侧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被他咬过,系上他为她精心制作的丝带,她,就是自己的宝贝了。 谁也抢不走的……宝贝。 纳尔满意地在女孩额头上留下今日份的早安吻,起身又变作了那只小布偶,准备去往学院外面的街市为她买一份丰盛的早餐。 昨夜只吃了些零食,她醒来一定会饿。 亚斯兰大陆上有着许许多多同他一样的布偶,跟他不同的是,大多数布偶都是由匠师们亲自制作,完成后又赋予它们了一个有趣的灵魂雏形,后期改变则全由它们的主人决定。 它们不像人类世界的布偶那样呆板单一,能独立表达自己的思维也能独自行动。 萨诺兰城内也有不少售卖布偶的精致店铺,这样的布偶一般深受女孩子喜欢。因此他的行踪并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更不会让人难以理解,路人只会认为这是某位小姐家的布偶正在出门为主人做事。 在铅云密布的天空笼罩下,一切鲜艳的色彩都变得黯淡陈旧。暗使者系区域内萧索单调的景致让人提不起观赏的兴致,边缘处的花田经过昨夜一场暴雨滋润过后泛出了一整片嫩芽。 纳尔记得,这应该是那位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若叶亲自种下的花朵,只是远远瞥一眼,还辨别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 比起那些,黑石板路两旁成片的卡萨布兰卡花,开的极好,浅淡的香气让他有些想念属于洛依贝的气味。 清早的萨诺兰内城已经开始陷入忙碌,普通人吃的食物纳尔不会嗅到任何香气,但他知道一个准则,那就是人类的本性。 他们总是会愿意为最喜欢的口味特意等待。 所以他选了一家生意最好的店铺,借着自己这副可爱又微小的躯体成功通过卖萌插队买到了热气腾腾的鱿鱼馅饼和稀粥。 卖萌……他已经这么会发挥布偶形体的优势了吗? 不不!这都是策略,节省时间的策略! 纳尔想象着洛依贝看到这份爱心早餐时的表情,惊讶又欣喜,仅仅是想着他就满足到不行。 虽然早餐是用她的钱买来的。 就算变成布偶,他也要做女孩身边最贴心的存在。 他在用行动证明他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布偶了,可以独自出门给主人买早餐! 等等! 小布偶的脚步一顿,面色微冷。 他是疯了吗?!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他正在做一件称职男朋友都会做的事情。嗯,要这样想! 思维模式变得愈发奇怪了…… 纳尔将买好的早餐放进空间戒指里进行保温,蹦蹦跳跳地返回了艾斯内斯魔法学院。 在学院门口,纳尔迎面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布偶小姐,她穿着绸纱长裙,头戴小巧的礼帽,淡金色长发,眼眸碧蓝,眉眼间透着忧郁的美感。 美丽的布偶小姐拦住了他的去路。她轻提裙摆,优雅兴地低首示礼。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布偶小姐眉眼含羞,瞳仁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她从没有遇见过这样冷漠帅气的同类,出于内心里的悸动她勇敢地表达着自己的好感。 “纳尔。”他礼貌性地回礼。 这位小姐怕是将他当做了可以搭讪的同类。 “你似乎看得见,为什么要遮住漂亮的眼睛呢?”布偶小姐又问道。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遮挡住象征布偶灵魂的双眼,但即便蒙着黑布条,眼前的男孩子依旧帅气地让她向往。 如果可以,她很想看一下他的双眼,那双被隐藏起来的眼瞳一定极美。 纳尔稍作思考微笑回复,奶音里隐隐透着魅惑气息:“因为……我的眼睛会骗人。” 血族的眼睛,会骗人,会让人深陷其中却不自知。 “我的主人来了,下次再见。” 他看到身穿杀戮圣殿长袍的若叶从旁侧悄然经过,随及以此为借口告别了那位爱慕他的布偶小姐。 布偶小姐望着站在那位黑袍男子肩上的纳尔,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他的主人,是个像他一样神秘的存在呢…… 若叶察觉不出他的气息,这个纳尔十分确定。他没想到的是,若叶竟然没排斥他的触碰。他心安理得地坐在执事肩头省去了回返的那段漫长路程。 回到学员寝室所在的那座城堡后,他在玄关处跳到地面上,那位冷漠的执事无声瞥了他一眼。 两个人对视一阵,谁也看不清谁的目光,纳尔从空间戒指里抱出他买来的早餐,温度依旧滚烫。 这种时候他要表现得像一只布偶,绝不能在若叶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啾……” 他象征性地从唇中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卖了个萌,纳尔又踏着欢快的脚步蹦蹦跳跳地抱着早餐爬上了旋转阶梯,期间刻意发出了一连串的轻微响动。 若叶一直注视着那只布偶,最终在他拐弯后收回目光。 他能辨别出,那些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二层最尽头的那间寝室门口,而那个房间属于洛。 …… “在‘白夜陷落之战’前夕,觉醒媒介落叶,因其自身修习的魔法均未在典籍中出现过,曾被称为‘神选者’,意为被神灵标记的人。 同年,因为四项魔法觉醒后直升第二阶,若叶躯体内遗留下部分隐患,具体表现为源自灵魂的饥饿。基于隐患表现在外的主要特征是食量逐渐递增。 杀戮圣殿尝试过以下几种方法治疗,具体数据如下……” 洛依贝仔细审视着典籍下方列出的详细数据,自白夜纪元1733年开始,直到现在的2187年杀戮圣殿一直在借用各种方法缓解他怪异的饥饿感,期间若叶也非常配合,但都未见效。 他的食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递增,他存活长达500多年,这远超过艾维拉家族族人的平均寿命,种种特征都能表明他身份的特殊性。 他的食量在454年后的今天,已经上升为一个较大的数字,至今仍在增长。 杀戮圣殿推测这样的变化或与在“白夜陷落之战”当晚他看到的事物有关,庄园里的血案也由此衍生。调查取证过程中,若叶拒绝配合,一度曾陷入失控状态,致使圣殿的调查计划不得不暂停搁置。 第154章 叛离王道者 地下宫殿的典籍里字里行间将若叶描述地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杀戮圣殿曾有学术专员认为食物终有一天会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届时他可能会为艾维拉家族带来无法预知的威胁。 这是只有女王与四大圣殿才有权限知晓的秘辛。 看来,地下宫殿内的典籍与典籍存放处的书籍还有诸多不同。绝密的东西很多,有时间该好好了解下。 洛依贝把玩着颈边垂落下的黑丝带,将典籍翻至下一页。 “艾维拉家族第29代王位继承者艾琳,秉承继承者准则与王之法则,对现任王位拥有者蕾缇雅进行审判。 罪名如下: 其一,占有王位多年,企图以药剂延续生命继续进行独裁。 其二,破坏我族与精灵族之姻亲盟约,残害位于王夫首位的幻夜森林领主琉伽。 其三,放任大贵族肆虐,致使法则秩序尽失,军团与权力阶层混乱,族人苦不堪言。 其四,听信谗言,处死忠心守护家族多年的守护者非夜。 其五,贪图安逸享乐,背离王道。 其六,纵容大贵族迫害玷污下一任王位继承者。 其七,被囚禁于地下宫殿后仍不思悔改,癫狂妄言,不尊始祖。 仅以上述七宗罪之名,宣判艾维拉家族第29代女王蕾缇雅死刑。由四位圣殿主位共同见证,王位继承者艾琳亲自执行。” “蕾缇雅女王尸首依据王之法则,不做殓葬,不做销毁,放置于地下宫殿穹顶处,望今后历任女王与继承者都以此为戒,慎思王道。” 她,判了母亲死刑并亲自执行。 地下宫殿穹顶处的那具骸骨是……被下一任继承者亲手杀死,以骸骨为戒,警醒白夜血裔。 四大圣殿当时的四位主人,亲自见证了行刑的时刻,但不知……那位继承者在对亲生母亲行刑时是怎样的心情…… 有悲愤,有怨怼,有痛恨,还有……不舍。 王位,是个易让人迷失本心的东西。 洛依贝出神地想着些复杂的事,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整包馅饼,约有两个,装在油纸里,泛着油亮亮的焦黄色,她下意识地吸吸鼻子,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原本空落落的胃一下子发出了很想要它的意愿。 正当女孩要凑上去与它进行亲密接触时,馅饼凭空飞走,取而代之的是小布偶那张透着婴儿肥的脸颊。 纳尔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条露出了那双漾着笑意的暗红色眼瞳,“想吃吗?” 他转而用手指向脸颊,无赖似的开口:“亲一下,这些就归你。” 洛依贝咽了咽唾沫,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她主动去亲吻纳尔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决定着这个动作的难度,还有就是她的确会害羞。 如果是布偶的话,似乎也就没那么害羞了,只要……只要不去看他那双会引诱人的双眼。 那个馅饼它好香……想要! 洛依贝刻意偏过视线避开纳尔的眼睛,缓慢凑近他的脸颊。 小布偶明显没有表面上那么乖巧,在洛依贝的唇碰到他的脸颊后,他机智地利用最引以为傲的速度趁机递上了自己的唇。 依旧是温软的触感。 虽然只是轻啄那么一下,瞬间就满足到不得了。他觉得自己一早晨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归你了。”纳尔满意地将鱿鱼馅饼和一整份稀粥推到女孩面前。 “你……”,洛依贝娇羞地眨动着双眸,过一会才弱弱地接上。 “犯规……” 不是说好只亲一下脸颊的吗? 小布偶摊了摊双手:“亲一下是一个的量,买了两个当然要亲两下才行,稀粥还是赠送给你的呢!” “……”,洛依贝无语凝噎。 满满的套路吗?昨天她还想着布偶状态的纳尔特别温顺,结果今天他已经学会利用这副模样骗吻了! 布偶精! 洛依贝瞪过笑得人畜无害的小布偶一眼,羞恼地狠狠咬了一口鱿鱼馅饼。 入口香辣酥脆,内里的馅软香可口。这个味道,瞬间她就觉得被骗吻也值了。 吃过两整个,喝下热气腾腾的稀粥,空虚的胃部逐渐得到了慰藉。 这时她才想起一件事。 “你买这个的钱是哪来的?” “你枕头下藏的。”纳尔随口回应。 “……” 很好!拿着她的钱出去买早餐,回来又用早餐骗她的吻。 纳尔轻瞥过女孩的神色,顿时有了点小情绪。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花了你十个铜币而已,你看我的目光倒像是我花光了你的钱一样。” “那是银给我的,要省一点!” “他给你的钱足够在内城买下一整座大庄园,你有必要这么节省吗?” “细水长流你懂吗!” “那你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我用复原魔法把它恢复原状退给老板。” “……你好恶心啊。” 两个幼稚鬼。 白夜听着两人吵闹的话语打了个哈欠。作为一个拥有三千多岁高龄的亡魂,自从住进洛依贝意识里后,他觉得自己的生活着实有点丰富,连苍老的心都变得年轻许多…… …… 白夜借用洛依贝的手臂将一张配方呈现在了纸张上。 “聚源露。石晶四簇,金桐全叶六枚,青鱼两条,浅粉色风吟花四朵,风吟花根两段,水灯心两束,各备双份。” 洛依贝仔细观看着配方材料,除去风吟花是她熟悉的,其他材料都很陌生,下方还附带着配制方式。 “上次之所以要你去御药司配制魔药,是因为配方等阶较高,出错将会很麻烦,必须要由权威药师亲手配制。这个配方是典籍上最常用的辅助提升性魔药,是最低阶的配方之一,我猜若叶明天进行的课程大概率会有毒药学,你就当是提前温习练手好了。 啊,对了。因为你还没有学习过粉碎术,植物类的药草只能靠手磨,青鱼你可以切段放进去,刚好练习下动手能力。” “这几种材料在悬崖侧壁与风吟花海内都能找到,我会把它们的样貌具现在你的意识里,你亲自出去采取。上午将材料备齐,依照配制方法调制,下午带着做好的两份药剂到达风吟花海后再叫我。” 计划还蛮紧凑,洛依贝在意识简单里回应过始祖白夜,开始准备今天的日程。 换好轻便的服饰,女孩在萨诺兰内城的一家店铺里买到了称手耐用的桐药锄,又用白藤为自己制作了一个精巧的背篓,踏上了去往城外寻找材料的路途。 金桐树分布在风吟花海四周,虽然悬崖下的区域附近只有十数颗,但恢复周期十分短暂,仅仅十数颗就可以完全保证萨诺兰城内的用度。御药司采取仓库储备资源时则会刻意放弃近处的金桐采取那些稍远的树木。它的叶子整体呈卵圆形,表面光滑背面有星状的茸毛。摸着很柔软,像小动物的皮毛。 石晶在悬崖侧壁上成簇分布,外表光滑泛着粉蓝色的渐变光泽,有流体质感。采取时洛依贝出于好奇刻意打碎过一块,石晶里竟真的是汁液。 青鱼则是大范围分布在流经风吟花海内部的溪流里,鹅卵石分散在溪流底部,虽然池水清澈,但青鱼微小的形体以及异常滑腻的表皮倒是让洛依贝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抓到。 水灯芯环绕溪流边缘丛生,像是芦苇一类的东西。 风吟花以及它的根茎更是洛依贝最熟悉的东西。她记得上一次的淬体液里有一味晶蓝色风吟花,那种色泽的风吟花她曾在接近守望之海的地域里见到过。它变成晶蓝色是因为向北靠近守望之海吸收了很多水元素。 看起来,不同颜色的风吟花效用也不尽相同,这实在是很奇妙。 上树取叶,下水摸鱼,爬山挖取石晶,这个上午她过得十分充实。期间还碰到过多个被派出城外采药的小队,有御药司专员,有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混合编制的小队,有圣夜军团与守卫军团派遣的采药小队,也有不少像她一样独自找寻材料的陌生人。 第155章 有关坠饰的尝试 在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混合编制的采药小队里,洛依贝认出了随行的哥哥洛萧然。她跟哥哥多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对他的气息十分熟悉,与往日相比他现在的气息似乎多了些纯粹与沉静。 看起来,哥哥在魔法方面又有短暂的提升。不知道他与莫奈尔公主之间进行的是否顺利。 出于对两个人身份的互相掩护,她没有打扰哥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微微颔首。 洛依贝在返回主城萨诺兰的途中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的身边其实存在着两位混血,沐灵是艾维拉族人与海族人的混血儿,而哥哥洛萧然却是艾维拉族人与普通人类的结合。 过往交流的信息里,他对哥哥的媒介有一定的了解,身为家族族人与人类的混血儿,他的本源力量似乎并不弱,且他的圣光媒介属于高层次光系媒介。这还只是忽略掉来源于铃音的魂灵歌者媒介。 如果真得像汐预见的那样,最后哥哥能够将双生媒介合二为一,那将是一个惊人的奇迹! 这样来看,混血儿血脉薄弱的说法并不可靠,或者说他们有着无法预知的可能性。不知这样恶意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 沐灵她,也许并不如表面那般弱势,她只是没有发现自己的特殊性,没有找对提升的道路。这件事或许可以询问桑落,还可以顺便请教下海族领主桑熠。 联系桑落似乎要回到艾尼希德,以她现在的身份还不能过于频繁的出入王城。 洛依贝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了银与自己借手链上的火焰坠饰进行联系的事情。 现在手链上的火焰坠饰有三枚已经激活。属于银的白焰坠饰,属于汐的时间流体火焰坠饰以及属于桑落的幽蓝色水流火焰坠饰。这共同代表着他们与自己之间建立的一种神秘联系。 或许……可以尝试催动那枚幽蓝色火焰坠饰来联系桑落。如果成功这将间接证明她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到汐。 洛依贝在内城售卖瓷器的店铺里购买了一个崭新的研钵,加上研磨杵颇有些分量。她决定回去制作完聚源露就立刻进行尝试以火焰坠饰联系桑落。 …… 回到寝室后,洛依贝用本源力量反锁住房门,这意味着主人正在忙碌不希望被人打扰,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到配制魔药中去。 “风吟花根先入,其后依次为水灯心、青鱼、金桐叶、风吟花,混合均匀后应为绿色粘稠液体,加入石晶后继续研磨五分钟,成品为澄明的绿色系液体,无味,表面细看有粉蓝色微光。” 洛依贝依照白夜在下方注明的方法逐步进行。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极难被磨细的几种植物根茎竟然可以互相反应融合。 期间她的媒介白藤似乎受到了某种吸引,没有经过她的召唤主动在研钵四周生长出来,细长的藤蔓缠绕住研钵时不时像个小孩子一般用多个尖端触碰着内里的液体。 “不许伸进去,你们怎么变得这么调皮了。”洛依贝无奈地再次将藤蔓尖端从魔药液体里小心拿出。 她的白藤蔓今天怎么像具有自己思维与意识的东西一样…… 虽然它们平日里也很喜欢与自己进行互动,可今天的互动着实让她有点头疼,就像一群兴奋的坏小孩。不让它们伸进研钵里,它们就转移目标来到了自己身上。 洛依贝彻底进行完魔药的配制工作后,得到了两份她自己制作出的聚源露。那是一种翠绿色的澄明液体,看上去极漂亮,表面隐隐透出粉蓝色的光泽却又与液体本身丝毫不违和。 就这个成色来看,似乎与始祖白夜纸张上的成品标准是一致的。 艾维拉家族魔药配方里的材料,相互之间都有着某种共融性,只是不知道这种共融性仅在配方内体现还是普遍存在于所有材料。 如果共融合性只体现在配方内,这说明魔药组方都有一定的准则。如果共融性普遍存在,说明这种现象与亚斯兰大陆上的自然因素密不可分…… 提到自然因素,就会涉及到造物主,也不知最初是怎样的一位存在创造了这片大陆。 雪漠在艾维拉家族筹备莫里斯反叛时,亲自向“祂”祈求到了整个大陆都极难找到的秘银资源。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存在,洛依贝原本是一个深受人类世界无神论影响的女孩,可现在掌控的力量与听闻的许多事让她逐渐对自己的无神论产生了怀疑。 亚斯兰大陆如果真的有神灵存在,那么“祂”与创造这片大陆的神灵又是否是同一人。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祂”会愿意响应雪漠的祈求将秘银资源赐给艾维拉家族。 血族的存在,影响到了“祂”? 始祖白夜算是至今为止她见过的亚斯兰大陆上层次最高的强者,可他相比“祂”来说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虽有能力影响大陆格局,但他跳脱不出规则与某些束缚。 这都是些细思极恐的东西。 相信只要她不断提升魔法等阶,收集了解信息,终有一天她会得到更确切的答案。 洛依贝抛去杂念,开始将本源力量与自己的意识相融合缓慢引导入指尖,渗透进了银链上的那枚幽蓝色火焰坠饰内。 经过短暂的意识沉浮后,洛依贝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整片幽蓝色构筑而成的世界里。 她环顾四周,这个神秘空间不分天地,没有明显的界限,每一处视角都呈现着幽蓝色。 洛依贝尝试着选择一个方向前行,意识在幽蓝色里移动的滞涩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海洋。 这是一片安静到沉寂的海洋,无边无际的海洋。 她的移动并没有给这片沉寂的海洋带来任何波动。洛依贝漫无目的地飘过海洋深处,飘了很久直到出现疲惫感也没能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事物,只能暂时让意识崩散重归肉体。 幽蓝色火焰坠饰竟然没有具体指向桑落,而是让她置身在了这片神秘的海洋里。 这与从前探知银的那一次不同,没有办法感知的话,她只能将自己所要传递的信息以本源力量作为载体输入那枚坠饰内。或许,桑落可以接收到她的意志。 洛依贝有刻意留心过感知期间经过的时间,与上一次窥探银相比,她的感知力维持的时间似乎又有明显增长。 意识深处逐渐涌出的疲累感让她不得不靠在桌边沉沉睡去。 …… 下午13时左右。 洛依贝昏睡了将近三个小时,又一次错过了中央分管塔学院食堂内的供应餐食时间。 女孩醒来便看到穿着黑色风衣的小布偶守在自己身边,他正在吃沐血果。 那只沐血果平日里他只需要一口就能吃下,而现在,作为一只布偶他要双手捧着血红色的小果实,缓慢啃咬着咀嚼很多次才能吃完。 洛依贝看在眼里,只觉得异常滑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你吃东西的小模样真可爱。” 她将掌心覆盖在小布偶发顶,顺势揉捏几下,又在离开时刻意用指尖轻划过他圆润的下颌部位。 纳尔微愣,随及嗤之以鼻道:“别动手动脚的,不许用可爱那种词汇形容我,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 这种动作放在平日里,只有他对她做的份。可耻的是,切换成布偶状态后居然反过来了…… “是是是,你是个娃娃音的男人。”洛依贝笑得前仰后合。 “说话注意点,我又不是变不回去。需要我提醒你昨晚刚被我亲到忘记呼吸的蠢事吗?” “不许说出来!” 洛依贝慌忙捂住小布偶的嘴唇。 真是怕了他了…… 照过全身镜整理仪容时,洛依贝想起一件晨间遗忘掉的事情。 “这个黑丝带昨晚还没有见过,是你送我的?怎么看都像是拴在宠物身上的狗链。” “差不多的意思,还是个特别的狗链,只有我和你能将它解下。”小布偶平静回复。 只有他与自己能解开? 感觉……倒是很浪漫。 第156章 门与道路 主城萨诺兰上空仍旧笼罩着一层阴云,外出呼入的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味道。 洛依贝出门时远远看到了正在侍弄边缘处那片花田的若叶。一场暴雨后,原本光秃秃的土壤里顿时露出不少青绿嫩芽,不知完全开花后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若叶导师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非常复杂,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那么难以理解,他的过去也是个迷。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身边经过一个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们穿戴的服饰、讨论的话题都与人类世界截然不同。 洛依贝出入时走的那条街道是入城那天贯穿三道城墙直达艾尼希德的中央街道。作为主城内最重要的一条街道,相关的管制十分严格,圣夜军团与裁决圣殿会交叉进行巡视。 洛依贝回身远远地眺望着那座宛如擎天石柱般的城堡,漆黑繁复的纹路包裹着纯白的外壁,顶端则被密集的阴云所遮掩。 他庄严,他神圣而不容侵犯,像一位执掌黑夜与白昼的君主,在长达千年的时光里无声俯瞰着整座主城。 一切……都是为了去往最顶端。 …… 主城萨诺兰三十里外,风吟花海地域。 白夜看到女孩配制的两整份聚源露后一时间还有些惊讶。 他忽略掉洛依贝的询问内容,不留痕迹地翻阅了她过去五个小时内的记忆,又重点观察过其中配制魔药的详细过程,这才彻底确信那两份聚源露是女孩独立完成。 洛依贝作为他的血裔,觉醒的媒介却明显弱于其他继承者,作为生长系的媒介,白夜始终没能看出那些白藤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现在看来,它们的确不寻常。 白夜的沉默让女孩心底很是忐忑,难道她的聚源露制作失败了? “没有失败,相反,你做的非常好。澄明翠绿色的聚源露品质上佳,达到这个品质甚至可以独立进行售卖。第一次制作就取得这样的成效,这与你自身以及你的媒介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很明显,在魔药方面你具有过人的天赋,这是个很特别的天赋,我的血裔里从未出现过这种变异。希望你不要因怠惰而泯灭掉这个宝贵的天赋,今后要跟随若叶仔细修习毒药学,我想这种变化将会给你带来更多惊喜。” 原来……那些白藤并不是她认为的“调皮”,它们是受了到魔药气息的吸引,想自发地融入进去。 新生的白藤蔓裹成一团安静地躺在了女孩的掌心里。 “如果可以,尝试成为一位药师。整个萨诺兰内部顶级的八品药师只有三位。幻夜森林有两位,海族有两位。 这七个人是艾维拉家族内部地位极高的存在,每年王城药师协会都会举行一次魔药事项洽谈会。从洽谈会上产生的众多配方会经过多方试验认证,投入实际使用,他们决定着艾维拉家族的魔药发展方向。 但他们都已经很老了,终有一天会死去,药师界缺乏新鲜血液。” 想起艾维拉家族近一百年里都没能再出现一位八品药师的事情,白夜幽幽叹息一声将话锋转开。 “关于药师的事项去询问若叶,他比我更了解。你应该有注意到你每次降临风吟花海时的异动,所以我想这片花海是最适合你静心修习感知力的地方。” 洛依贝环顾整片风吟花海,此时花朵们已经因为她的再次到来变得极为兴奋。原本无精打采低垂着的花苞纷纷仰起脸,仿佛得到无声的滋养,绽放成了一整片让人迷醉的浅粉色海洋。 它们的花瓣呈现水滴形,质感轻薄又柔软,摸着凉润而舒服。 白夜略做停顿提出了今天的要求: “你今天要做的第一个尝试是使用意识探寻自身,找到现有魔法等阶的不足,在这个过程里你修习过的魔法会逐一自行发动,不必理会专心进行感知。第二个尝试是将感知力由自身覆盖到花海内,你只需要进行这个过程,我要借此了解一些事。” “聚源露可以有效提升意识源头与本源力量相融合的时长,也会让感知的过程类似梦境,只伴随少许的疲惫感。如果梦境内部的虚幻形体开始破碎,那说明药效即将结束。届时你会回归现实。两次尝试间隔一小时进行,完成后你就可以回学院。” 洛依贝在心里记下了白夜的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选中附近的一颗金桐树,以舒服的姿势背对着树干坐下后,喝下其中一瓶聚源露,闭上双目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当感知力与本源力量自然地交融延伸至自己躯体内部后,她发现了聚源露真正的作用。 单纯以意识与本源力量结合进行的感知是将她的意识压缩为某种微小的非人的灵体状态,过程中会伴随有明显的精神力消耗感。而在服下聚源露后,她的意识未被压缩,形体没有变化,精神力消耗感也难以察觉。 她的身体构造似乎与解剖学里的人体构造没有任何区别,在封印解除后也未有变化,连皮肤表面的温度也与艾维拉家族的族人不同。 银曾在她的皮肤表面施加过一种魔法,这种魔法会让她皮肤表面的温度随触碰者潜意识的变化而变化。在熟悉她的人眼里她的皮肤是温热的,而在陌生人眼里则是他们以为的那种温度。 这也是沐灵、若叶,都未曾察觉到的原因,潜意识里他们以为她血统纯正,应具备艾维拉家族外冷内热的皮肤特性。 近距离观察自己的血肉与神经,像是一个诡异又奇特的世界。 一切微小的东西都被无限放大。 她有着明确的目的,不能随意浪费时间。 魔法靠本源力量修习,本源力量源自印记,涉及魔法等阶的一切应当在靠近印记的位置。 洛依贝控制着意识灵体向上漂浮,穿过胸腔与喉骨,直直向上。 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脑部碰到沉睡中的白夜。他曾说他所待的地方是一片浩瀚无边际的金色海洋。 在靠近印记的地方,洛依贝发现自己看到的不再是血肉与白。那是与眉心处蛇形印记紧紧相连的四条虚幻道路,极深处则是一座漆黑巨门,虽然中间相隔很远,但依稀能看出由印记衍生出的道路都在向那座巨门延伸。 那座漆黑的巨门虽没有任何障碍物遮挡,但距离过远,无法用肉眼窥探。 洛依贝选择了其中一条,在她踏上那介于虚实之间的道路时,脚下原本灰暗的路途忽然间有了变化,它的色泽趋向透明逐渐现出纯净的光芒。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低矮的阶梯,沿阶梯上行是个方形的平台。其中不断有白藤在光芒里缓慢生长而出,又于最终完全覆盖平台后瞬间消散,周而复始,循环不止。 走过平台,依旧有向前方延伸的道路。洛依贝没做停留继续前行。在尽头她看到了第二阶平台,能用眼睛看到却无法登上,且平台内没有任何象征性意义的事物,处于沉寂状态。 破灭后新生,是“再生”。 因为距离缩短,洛依贝尝试重新窥探那座黑色巨门,视线内隐隐约约感觉门的中央有一条缝隙。 确认过没有任何方法登上平台,女孩才决定原路回返,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依次走过了其他三条虚幻道路。 第157章 极夜之光 【我想降临在没有边际没有时间界限的黑暗里,然后,去追逐光明。】 …… 从左向右,第二条道路第一阶平台存在着正位与逆位两个区域。两个区域中央是散在的光点。正位里的白藤通过互相缠绕构成一个抽象的锁链与中央的光点相接,而逆位里的白藤则像触手般无限延伸,最终也融入中央的光点。 “链接”与“探测”,只有这个魔法分正位与逆位。 第三条道路的第一阶平台里平铺着无数形体微小的种子,有白藤从中不断衍生。 种子与生长,是“寄生”。 第四条道路的第一阶平台内部是悬浮于空气内被藤蔓包裹的六朵小白花,瓣为心形,五瓣而生,内种为灰色。泛着粉泽的残瓣自花底簌簌落下,铺满了整个平台。 是“救赎”,可这花为什么会命名为“救赎”。 这四条虚幻的道路状态相同,纹饰相同,就连只延伸到第二阶平台前的路径也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第一阶平台内的象征事物。 或许,四条虚幻道路代表着能修习的四项魔法,平台则是魔法等阶的象征,她修习的魔法此时已经全部处于第一阶巅峰,第二阶就在眼前,只是缺少一种契机晋升。 继承者提升魔法的准则与普通族人不同。这种契机很难猜测。 在艾维拉家族内部,相应魔法等阶的晋升概念一直十分模糊。大多数人靠累积熟练度达到第一阶巅峰很简单,可之后的第二阶有的人能在短短几月内晋升,更多的人却是耗费几十年时间也难以突破。 这其中有一类最特别的人,那就是始终掌控王权的白夜血裔。 每一位继承者都是白夜血裔与幻夜森林领主的结合。 幻夜森林是白夜的故土,也是他灵魂本源力量的诞生地。由雪帘花苞内诞生的领主是自然与精灵族血脉传承的融合体。 两方的结合,是两种传承的不断契合,也是两种至强者血脉的完全融合。这与混血的非完全融合不同。 经过长时间的探索,洛依贝对自己现有的魔法等阶有所了解,同时也产生了疑问,她决定等待始祖白夜醒来再行讨论。 此时利用聚源露制造出的感知躯体也开始渐渐崩散,她回到了现实世界。 洛依贝稍作休息,一小时后再次喝下最后一管聚源露,开始了她的第二次尝试。 当她将感知力最大限度地蔓延向风吟花海内时,意识沉浸在了一片微凉的洋流里。 她能嗅到风吟花的浅香,从丝丝缕缕到被香气完全包裹住,意识忽然开始下坠。 坠落,失重的下坠感是如此的熟悉。 …… 女孩看到了永无止境的黑夜。 斑驳陈旧又潮湿的小路被一层淡淡的绯红月华所笼罩。 深青色石砖缝隙里是若有若无的几缕血丝,被水流逐渐晕染开来,宛如琥珀里掺杂着的树脂样杂质。 洛依贝抬首望见了茫茫夜色里最为妖异的那轮红月,她的身上毫无预兆地忽然开始蔓延出一阵冷意。 “不要长久直视红月。” 她想起纳尔曾在她耳畔说过的话语,随及以强烈的意志扭转过视线。 这里是血族,属于极夜之地。 她发现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连衣裙,感觉不到什么冷意,颈间仍然系着纳尔晨间送她的那条纯黑色缎带。 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连串水滴落的清脆声响,期间夹杂着沉闷的喘息声。 洛依贝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在破败的庄园墙壁边缘隐约见到了一个正在浮动的黑影。 那声音更明显了,喘息里伴随着喉咙吞咽某种流体产生的沉闷声响。 咕噜……咕噜…… 洛依贝身子微微瑟缩,正此时那个身影自早已冷却的尸体上缓慢离开,他站了起来。 黑夜里乍现出两团触目惊心的赤红。那双充斥着冰冷与野性的赤红色眼眸很快凝固在了女孩身上。 “人……类。” 伴随着他嘶哑的嗓音响起,周遭静谧的黑夜里霍然间亮起数十团赤红色。 邪异的,疯狂的,贪婪的,那些目光尽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依贝呼吸一瞬间凝滞,在惊惧交加的情绪里,她的四肢和大脑忽然僵硬地难以运转。她的手也在这一刻紧紧抓住了颈间紧束的那段丝带。 或远或近,他们纷纷向着这个突然闯入猎食者聚居地的女孩靠近。 唯一能够依靠的本源力量竟无法正常驱动。 她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人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在逐渐包围的一片赤红里,女孩挣扎着意识,强行控制躯体摆脱恐惧,跌跌撞撞地向着某个模糊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那条缎带,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是些以人类血液作为食物的血族。他们将她当做了可口的食物。 她奔跑的速度完全不能同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相抗衡。 不过片刻,前方人影虚晃,一双冰冷的手钳制住了她的身体。后方相继赶来的同类齐齐围住了这个陌生的女孩。 那双没有温度的手先是按压住女孩柔软的唇瓣,继而下移拾起了她颈边的纯黑色缎带。 “有主的?” “你的主人将你抛弃在了街头吗?” 男人嘶哑的嗓音紧贴着女孩的侧脸,洛依贝挣扎着想挣脱,可目光一触及那双冰冷而野性的赤色眼眸躯体便不由自主地愈发僵硬。 “放开……” “纳尔……纳尔……”洛依贝于绝望与恐惧里低吟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纳尔……那是你主人的名字?”男人低声询问,他露出森白利齿缓慢凑近了女孩的血脉。 不是……主人。 是……喜欢的人…… 洛依贝附近有着数十道贪婪的赤红目光,那些陌生的、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纷纷向着她伸出了冰冷的手。 一时间,脸颊,腰际,手臂,双肩,腿部,全部被冷意覆盖。 红月……不要直视红月…… 她的视线死死凝固在那抹绯红色的残月上,可那妖异而幽深的红色却飞快被强光彻底覆盖。 洛依贝眉宇间强烈的挣扎与绝望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平静地望着那道炽烈的流光。 它自天际而来,穿越过那永无止境的黑夜,撕裂了极夜之地维系数千年的法则,直直地向着大地坠落! 向着她坠落…… 那光,不同于“时光回溯”里终结生命创造亡者时的冰冷光芒。 那光,透着神圣与纯净,带着最纯粹的执念与祈愿,所过之处是被午后烈阳笼罩般的炽热。 如夜之国的君主莅临大地,如光之子的诞生带来黎明。 那是极夜之地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光,它亮如白昼,灿若星河。 洛依贝纯黑的眼眸里只剩下了那束光,再无他物。 炽热的温度与前所未有的纯净光芒悉数泼洒到女孩身畔,于瞬间点燃了猎食者们的躯体。 他们高声嘶喊,他们痛苦嚎叫,却无法反抗这样的光束。 血与肉在足以净化一切的火焰里瞬间化作了数千片点缀着火光的灰烬,直到完全燃尽,连灵魂也不剩一丝一毫。 光与金色火焰交织而成的世界里,洛依贝用重获自由的双手紧攥着颈边的纯黑色缎带,视线迎向那温暖的光亮。 这束光降临于极夜之地也仅在刹那间,它飞快地熄灭了,黑夜与绯红月华再次占据了整片大地。 她有些想念那个人。 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声音,想念关于他的一切。 第158章 请记住我的名字 洛依贝思绪飘飞间,连衣裙下光裸的小腿处忽然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女孩吓了一跳,险些甩开那条小腿,慌忙低头看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精雕细琢的稚嫩脸庞。漂亮深邃的暗红色眼眸里没有一丝杂质,宛如色泽纯净的红宝石在最深的黑夜里散发着沉淀已久的光辉。 他形体瘦弱,衣衫褴褛,唯有那白净的脸颊没有沾染上尘埃,正用细长的胳膊紧抱着女孩的小腿,眼神迷惘又无辜。 他吸了吸鼻子,半是期待半是怯弱地出声: “姐姐……你好香……可以吃吗……” “不可以!”洛依贝断然拒绝,她蹲下身伸手将小男孩凑上来的脸颊强制性地推开。 只是看到那双眼睛她就确定眼前不是什么普通的小男孩,他是个幼年的吸血鬼,无论外表多么可爱无害,嘴里都一定藏有锋利的尖牙。 相比其他同类,这只幼年形态的吸血鬼力量与速度都还无法同她抗衡,洛依贝轻而易举地捏住了他的脸,看着嫩白的软肉深陷指尖,心底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最终被警惕性所战胜。 “小鬼,还想装可怜咬我?” 在被她戳破伪装后,那双暗红色眼眸里蓄满的无辜与迷惘骤然化作一片冰冷。 果然,血族都是天生的欺诈者。 “小骗子还挺凶,你来咬我。”洛依贝使劲戳了下小男孩的额头。 他无力挣扎,只能凶狠地张嘴露出尖牙冲着女孩一阵嘶叫,双手则胡乱抓取着眼前的一切东西。 女孩只觉颈边紧束的缎带猛得一松,下一刻它已经落到了男孩手上。洛依贝的呼吸跟随着微微停滞,她转而复杂地望向那个表情凶恶的小男孩。 纳尔他说,这条缎带除去他与她,没有人能解开。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下来,险些被挣扎的小男孩咬住。 仔细观察下,那张稚嫩的小脸的确与男人有些相似,只是轮廓不够清晰。 像是试探一般地,她忽然开口,“纳尔?” 扎挣中的男孩听到她叫住自己的名字,鬼使神差地恢复了安静。 “你……认识我?” 竟真的是他! 洛依贝欣喜地捧住男孩的脸颊,如获至宝。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聚源露创造的感知梦境里遇到纳尔。 还是……幼年时的纳尔…… 脸蛋和眼睛依旧那么漂亮,只是衣服很破旧,身子也瘦弱的不像话,像个流落街头的乞儿。让她看着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为什么穿的这么破,又这么瘦,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不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或许就遇不到她了…… 许是洛依贝关切与问候过于温柔,温暖的触感让他想起了从未见过的母亲。 “……妈妈。” 洛依贝微愣,蹙眉认真纠正道:“不是妈妈。” 她抽出手指递到男孩唇边。 “是姐姐,再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血液给你充饥。” 上天赐予她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可要好好占一下他的便宜。 为什么刚才还告诉他不可以,现在却肯主动给他……可看了看眼前晃动的食物,他还是妥协出声。 “姐姐。” 他叫她姐姐的模样可爱极了,嗓音也很软。洛依贝没忍住凑过去轻吻过小男孩的额头,又在他诧异的眼神里用指腹抵住了他微红的嘴唇。 “快喝。”她笑意盈盈地抚摸着男孩仅到肩头的黑色短发。 得到允许的小男孩缓慢咬住了他觊觎已久的食物,女孩的血液很香又很甜,像蜜糖的味道,又不那么黏腻。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想……每天醒来都拥有这样的味道。 洛依贝习惯性地用语言转移着指尖传来异样感觉。 “你的爸爸妈妈呢?”似乎从来也没有听纳尔提到过他的父母。 男孩看了她一眼,模糊不清地回复:“没有见过。” 没见过?离世了吗…… “那你的朋友和同伴呢?”洛依贝又问。 “没有。”他摇了摇脑袋。 “知道家在哪里吗,我送你回去。” “没有。”男孩没再看她,重复着同一个答案。他指了指女孩的手。 随着男孩的视线望去,洛依贝发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正在从指尖部分开始分裂,细碎的光点逐渐升腾起来,像一只只萤火虫。 “如果梦境内部的虚幻形体开始破碎,那说明药效即将结束。” 她停留的时间要到了。 洛依贝被含住的那根手指此时也渐渐消失在了原处。她看着男孩稚嫩的脸庞,瞳仁里沉淀着幽深的色泽。心底里忽然有些莫名的难过。 “我其实不属于这里。”她说。 “我知道,这里又肮脏又冰冷,而你很温暖又很干净。”男孩安静地凝视她。 洛依贝低头看了看身上,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能留给他的东西。 发绳……万幸她还有束发的发绳。 “你能……把那条丝带为我系好吗?那是很珍贵的礼物,我不能把它留给你。姐姐用发绳跟你换,可以吗?” 在她祈求的目光里,小男孩伸手将那条精致的缎带重新系在她的颈间,同时他抽走了女孩头发上绑束的发绳。 那条发绳,编织得十分细腻,尾端是垂落的流苏穗子。 他看着那根发绳忽然不解地望向面前即将消失的女孩。 “你是谁?” 洛依贝看着他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很不想离开这个孤单的孩子,想陪伴他。可这一切都是梦境,只要药效过去她就会回到现实。 如果是梦境,或许她可以更任性些。 “我是……你的妻子。”她如是答道。 “妻子?”小男孩显然还没有接触到这个词汇。 “就是在未来里会一直陪你的人。”女孩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崩散为光点,可她的目光依旧温柔。 “只要你照顾好自己,终有一天你会遇到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单。” 他从女孩墨色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星辰与水光,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我等着你,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做,纳尔·卡拉米尔。”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男孩有些急切,他看到女孩肩头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化作了飘飞的光点。 纳尔……卡拉米尔…… 卡拉米尔,那不是红河对岸占据极夜之地的血族家族名称吗? 可家族的名称,对应的应该是创建家族的始祖名字。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姓氏? 纳尔从没告诉过她,他有姓氏。 她也没有问过。 稍一出神,她错过了最后的时间,她的唇消失了,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告知他自己的名字,她的眼睛也消失了,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没能告诉男孩她的名字。 …… 纳尔是被迫醒来的。 以布偶状态进行沉睡能在白日里最大限度地规避阳光带来的侵蚀,且在沉睡过程中关于自身发生的事情纳尔都会在醒来后知晓。 如果在沉睡状态时,外界发生某种过于剧烈的改变,他会被迫苏醒。 他已经很久没在睡眠时被吵醒过。醒来时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起床气。 美妙的阴雨天不睡觉不好好修炼又在做什么? 或许,白夜又在搞事。 小布偶慢吞吞地爬出洛依贝的口袋,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浓郁的红雾内。 他刚一探出脑袋,顿时被浓度过高的花香味呛得一阵晕眩,小布偶反应极快,伸手将蒙住眼睛的黑布条取下捂住了口鼻。 做完这些他才敢跳出洛依贝的衣兜,落地置身于冰冷的土壤里。 布偶形态过于矮小,他环顾四周,身侧全部是风吟花的根茎,密密麻麻,顶端盛开的花朵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第159章 异象 看那红雾浓郁的程度怕是阳光想透进来都难。 纳尔沉下心吞入雪形吊坠恢复了原形态。脱离掉那矮小的躯壳,视线一下子变得格外开阔。 男人环顾四周,险些以为自己陷进了红河的瘴气内,但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刚刚明明身处风吟花下,红河内不可能有风吟花。 那些红雾与红河上方笼罩的血雾不同,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异与不祥,正相反整片红雾透着勃勃生机,还有……浓烈到极点的香气。 纳尔用风衣的衣领紧紧捂住口鼻,发现目视范围内的风吟花海地域全部覆盖着浓郁的红雾。 风吟花香原是让人闻起来极舒服的味道,事实证明再好闻的东西浓度过高也只是个让人崩溃的味道。 男人微微蹙眉很是嫌弃,他觉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 中部平原上的风吟花海地域从未见过这种异常景象。 “纳尔……”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身边女孩的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纳尔容色微有缓和,他俯下身靠近女孩才发现她像是正处在睡梦中,唇中时不时会吐出模糊的呓语。 做梦还梦到自己了? 想到这,男人柔声回应:“我在。” “纳尔……”女孩再一次无意识地唤着那个名字,随后喃喃着那个从始至终都无法理解的姓氏。 “纳尔……卡拉米尔……” 男人抚摸女孩脸颊的手一僵,随后他无声紧拥住了洛依贝。 她知道了,知道了他的名与他的姓氏。 即便他不喜欢那个姓氏,也不喜欢与那个姓氏有关的一切。可那就是他的全名。 此时,那颗金桐树边出现了一道虚幻的黑影,身披黑袍的始祖白夜安静地倚靠在两人旁侧,他颈间的蛇形纹路在下颌部位上游移不定。 片刻后,他忽然用一贯冷沉的语气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降生在血族。” “你也想杀我?”纳尔紧拥着他的女孩反问道。 始祖白夜嗓音幽冷:“我很想,但我知道我不能。”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过去是你的选择,现在是你的选择,未来也将由你选择。” 洛依贝从疑似梦境的感知里醒过来后,猛得被一阵浓烈到恶俗的花香味呛到怀疑人生。她感觉到了她最熟悉的那个人正抱着自己,遂干脆利落地抓住对方的衣襟捂住口鼻。 “这什么味啊……谁投放毒气弹了?”这味道也太要命了。 身旁倚靠着金桐树的白夜不由得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投的毒气弹。这是你喝下聚源露以后进行第二次尝试造成的后果。我友情提示你们,风吟花海出现这种异象最好快些回去,否则一会浓雾散尽裁决圣殿来调查怕是会把你们两个都带走。” 她这么厉害的吗?只是尝试将感知尽全力蔓延覆盖到风吟花海内,怎么就把花海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裁决圣殿还会来调查?那要赶紧跑路才是,她可不想因为擅自触动风吟花海散播毒气被拘捕。见到汐会很丢脸的。 纳尔与洛依贝趁着红雾最浓郁之际逃离了风吟花海,中途险些真的与裁决圣殿的代行者小队撞上,所幸雾气正浓,成功遮掩住了二人逃遁的行迹。 女孩一路上也没有闲着,很开心地回忆着梦境里的事:“纳尔,我用聚源露将感知力蔓延到风吟花海内时看到了你,还是小时候的你,好可爱的,只是看上去很孤单,像个流浪的孩子。” “你感知到的都是真实的事情,我幼年里的所有记忆都是从血族主城莫里斯的那条长街开始,我无父无母无家,幼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流浪里度过。”男人平静回应,话题在这里被截断,他没有再多说,女孩敏感注意到他并不喜欢谈论幼时的一切。 那应该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洛依贝捋好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才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今晨因为要出门采集材料,她刻意有将头发束起,而现在她的发丝是散落的状态。 那根束发的发消失了! 她在感知梦境里的躯体应当是虚幻的,发绳也该是虚幻形态。她同幼年的纳尔做了交换,用发绳换回黑丝带,而现实世界里的发绳竟然真的消失了! 那个孩子得到了她的发绳。 虽然不能理解其中的玄妙,但洛依贝心底略感欣慰,那一定是他得到的第一件礼物,像定情信物一样的礼物。 …… 回到主城萨诺兰的洛依贝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虽然做出尝试的那片地域离主城很远,可她完全没想到因为她轻易做出的一次尝试,那些遮天蔽日般的红雾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萨诺兰。 城内众多店铺紧闭大门,各条街道空无一人,在通过外城与内城城门时她还得到了圣夜军团兵士们的严厉告诫,他们要求所有城内居住的族人立刻归家不许在街头逗留。 街道上只有不断探查状况的巡逻兵士,他们皆佩戴着一层虚幻面具,隔绝空气,面部表情模糊到难以辨认。 这应该是应对雾霾的措施。 不能怪她,都是始祖白夜出的馊主意……这个锅她不背。 红雾将主城内的一切建筑物全部覆盖,甚至连平日里无论从何处都能仰望到的艾尼希德堡也隐没在了雾霾深处。 好在洛依贝的手链内存着守护者银最初时注入的路线,只要她沿着中央街道直走到达王城门口,再依照白焰坠饰的指向就能返回学院。 途中经过一家店铺时女孩停住了脚步,或许是因为店内的光亮在整个沉寂下来的主城内部十分惹眼,又或许是因为橱窗边那个独坐着的熟悉身影。 梦与洛依贝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女孩眼底毫不掩饰的喜悦,随后那个女孩缓慢踏进了只属于她的这方天地。 她的快乐总是来得那样简单。 梦有些羡慕这样单纯的女孩,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年龄不同,经历不同,她没办法像她一样单纯。 这是一家面食店铺,四壁装饰都偏向陈旧,陈旧里又带着些想让人去细细探寻的韵味。墙壁上有许许多多交叉着用本源力量绘出的文字图画,像是人类世界里的许愿墙。 店主是一位面部线条粗犷的中年男人,洛依贝在样式新奇的菜单里随意点下一份面食而后坐到了梦的对面。 店里只有梦与她两位食客。 女孩仔细观察着这位幻梦圣殿主人,想起了典籍里有关她的记载。 “梦,全名不详,生年不详,年龄不详。艾维拉家族血脉,曾流落异界,擅幻术与梦境掠夺,最高魔法等阶,第四阶。 于白夜纪元1733年跟随圣殿联军与领主汐参与诛灭大贵族的‘白夜陷落之战’,后继任幻梦圣殿主位。 依据家族秩序法则第256条,幻梦圣殿主位的容貌、名讳、过往以及圣殿内部事务皆属绝密。艾维拉家族内部族人不得以任何目的私自窥探关于幻梦圣殿主位的一切信息,违者将由主位施以特定惩罚。 依据继承者准则第45条,继承者无权限知晓幻梦圣殿内部一切事务。依据王之法则第32条,王有权过问幻梦圣殿事务,但无权进行调动改变。幻梦圣殿直属领主汐管辖范围。” 汐的年龄是564岁,而绝影与梦都是最初跟随他来到主城萨诺兰的存在,他们的年龄或许与汐相近,或许更长。 数百年的岁月里,这三个人游走在生死规则的边缘,像是被神灵彻底遗忘掉了,他们聚集在一起,不断增加着艾维拉家族族人寿数的上限。 没有人知道他们生命的意义。 第160章 关系 “梦,好久不见。”洛依贝微笑着问候。 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她与圣殿的四位主人一起生活,有很多交集,但自从到达主城萨诺兰后洛依贝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很少有时间去与几人接触。此时再见到梦自然欣喜。 算起来她与纳尔之间的恋情还要感谢梦刻意设下那次的双重幻境考验。洛依贝猜测纳尔在幻境里遇到的正是被制造出的自己,他心口边留下的专属幻境伤痕应该是由那个虚假的自己所造成。 他在意她,会被她伤到。 那位幻梦圣殿的主人端起咖啡小缀一口,表情毫无波澜地回应:“晨议会我们刚见过。” 梦眉目沉静,透着一股子慵懒与随意,白瓷杯里升腾起缕缕薄雾,将她的容颜衬的格外神秘幽远。颊边的绯红色发丝,深黑色抹胸短裙,如白雪般的肌肤,三种最特别的色彩在她身上融合的十分完美。 那曼妙的身姿以及饱满丰润的胸部曲线都让洛依贝自叹不如。 梦没去理会女孩的关注点,目光一直落在面前浅棕色的咖啡表面:“得到了他,你幸福么。” 洛依贝微愣,随及明白“他”指的是纳尔,梦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嗯,很幸福,他很好。”女孩含蓄回应。 “为什么你只想要他。”梦忽然问道。 洛依贝也在心底里问着自己。 为什么非他不可。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不只是他,还有很多人,与她有联系的人。 女孩动了动唇,嗓音低缓:“或许……他很特别,与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可能……这一切从最开始相遇就已经乱掉了。” “你知道吗,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其实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很多人只是看过一眼便忘了,还有很多人你第一眼看到他们时根本想不到今后你们会相处很长时间,甚至最后想忘记都忘不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无法阻隔,无法预测。” “其实我原本很讨厌他,喜欢捉弄人又自负,说出的话语还有那双眼睛都像是在骗人。多少情侣们的信任都建立在诚实之上,可我们的信任建立在欺骗里。每当我想起这个,还是很气恼。可他就是那么特别。 没人能替代他,世界上只有一个纳尔,也只有一个总会喜欢被纳尔欺骗的洛依贝。” 洛依贝黑曜石般的眸子很明亮,里面盛装着闪烁不定的光辉,仿佛万千星辰点缀于内。 梦静静地抬眸看了女孩一眼:“潜藏在真实里的虚假,被虚假掩盖的真实。这是幻的真意,也是谎言的真意。” 她忘记了,眼前的梦会幻术,制造虚实混合的事物是她最擅长的部分。 陈旧的光芒照耀之下,窗外浓雾弥漫,店主将制作好的面食放在了女孩面前。一起端上桌的还有那杯加过纯奶与方糖的咖啡以及一盘茶点。 洛依贝借助银制刀叉缓慢食用着餐盘里的面食,艾维拉家族的用餐礼节与人类世界的西方国家很相似,却又没有那么繁琐。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梦看着女孩笨拙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句话语。 “所谓的爱恋,无论过程是什么,最终都会化作一个目的。” 洛依贝切制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什么目的?” “男女情事。”对方平淡回应道。 女孩的脸颊霍然间愣住,随及不自然地泛起绯红。这话题怎么突然就偏向了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 梦端详过女孩的面色,古怪地出言:“这并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事实如此,你与他在一起最终也会做那种事,不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洛依贝有些难以启齿,因为她感觉到了裙兜里的小布偶在活动。他是醒着的。 “或许是,可也不全是。”女孩在说前一句时特意只用了气声。 洛依贝思索着自己曾见过的人和事物,以及看过的书籍、动漫电视剧,决定将这个别扭的话题上升些高度方便谈论。 “单纯的情事关系,是欲望的表达方式。在人类世界普遍认为这种行为是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需要。 通过爱恋建立的关系,包括了情事。但除去那种事,其实更多的是陪伴,是一起面对困难,是为构建温暖的家庭。 人类世界的很多夫妻都是这样,初时爱恋轰轰烈烈,婚后漫长的时间和家庭琐事会让曾经的新鲜感褪去,而最终两个人习惯了相守相伴,就会成为彼此的至亲,也是最亲密的关系,这种联系要高于情事上的关系。” 发表完自己的见解,女孩略带羞涩补充道:“我,想要后者。” 自从见过未来的纳尔后,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想陪伴他,想要最亲密的关系。想给他一个随时可以返回的家,想做他疲惫时能够倚靠的另一半。或许……还想有个调皮可爱的孩子。当然那都是未来的事情。 梦沉默一阵,凝眸望向女孩,洛依贝与这位幻梦圣殿的主人互相对视着,她的褐色眼眸深邃又沉寂,像是泛着微光的黑巧克力,韵味悠长,独具魅力。 “你很贪心。”说完这句话,她的视线自然转移到了窗外。 “是啊,我很贪心。” 得到的越多,就越是贪心。 此时裁决圣殿派往风吟花海的那支调查小队已经归来。内城街道上的代行者们已经在动用大量的风系、冰雪系以及水系媒介携带者使用相关魔法驱散红雾。除去派遣气象媒介使用者,剩余的众人皆手持一种具有吸附性的水晶球不断将雾气吸入内部。 窗外的景象百年难得一见,疾风、骤雨、落雪交织成了一幅透着凌乱美感的画卷。 代行者们衣袍上的剑与荆棘圣徽重重叠叠呈现在两人眼前。 每一座城都有着属于它的守护者。 正如人类世界的秩序与平衡由空间执法部守护,主城萨诺兰的安危则由裁决圣殿守护。 “我该走了。” 一片寂静里,梦凝视着窗外的景象,唇边略微有了弧度。桌面上的咖啡已经饮尽,刻意等待的人也近在咫尺。 最近的生活似乎很平静。 她不喜欢平静。 这弥散的雾气里,适合发生些令人难以捉摸的事。 看着起身离开的梦,洛依贝很是疑惑,红雾还未完全散尽,怎么她反而要先行离去呢? 女孩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紧随着梦的背影。 走出店门后,梦弯腰用手指轻划小腿,她的肌肤表面出现了一道血痕,没有血液外溢。 这……什么操作? 洛依贝很是疑惑,随后她看到梦迈着极优雅的步伐向着风雪里走去,她停在一位代行者的面前,而她面前的那位男子顿住了手中吸附红雾的动作。 洛依贝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些不可言说的大瓜。 …… 黎莫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托着水晶球的那只手在不自觉地收紧,他的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戒指。指环上是被双翼包裹着的剑形宝石。 过去的五年里,除去必要的接触,她从没有为他刻意停留过。 当她隔着一小段距离停在他面前时,他心里既期待她向自己走来,却又害怕她的接近。 停下手中的动作后,寒风瞬间灌满了这位执事的雪白衣袍,他原本坚毅专注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她很漂亮,看上去很安静。 这都是表面。 随及,黎莫注意到了她右小腿上的一道血痕,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上有这样明显的伤痕。 第161章 那位执事 黎莫不知道那道血痕的来历,但既然他能看到,那说明她想要她看到。 他一直在尝试了解她,但始终没能了解透彻。她的性情与过往都是迷。正如她现在就在他面前,可他猜不透对方这样做的用意。 原本聚在他身旁吸附雾霾的代行者们纷纷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怪异气氛,水晶球自动开启,他们的视线却在自家执事与红发女孩身上徘徊不定。 众所周知,裁决圣殿的最高执事黎莫虽然年岁资历尚浅,为人却最是坚毅谨慎,或许是因为受到汐影响,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这位年轻的执事身上从没有过什么污点,更没有任何绯闻。 他突然停在街头隔着风雪与一个女孩相望,任谁都能觉出这其中的不寻常。就连漂浮在半空中的几位气象媒介携带者也下意识停止释放魔法,目不转睛地居高临下望着两人。 洛依贝不禁莞尔,看样子这个场面很有吸引力。 雨雪骤停时,有着绯红短发的女孩忽然动了。 黎莫看到那个女孩正逆着风向他走来,他的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配合着女孩的脚步跃动,直到她停在自己身前。这一刻他很想逃离,逃开两个人之间的对视。 他很害怕看到她的眼睛,因为与她对视的瞬间他深藏已久的秘密就会完全暴露。 她掌控着浅层的读心术,他的秘密平日里隐藏在心底最深处,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浮出表面。 从始至终,梦只注视着黎莫。她没在意周遭所有人的目光,或者说这就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 在所有人紧紧注视的目光下,她略微倾身倚靠在男人胸膛上,耳朵则紧贴着他的心脏处。梦嗅到了一阵浅淡的柠檬香气。 黎莫喜欢柠檬,喜欢闻,但不喜欢吃。平日里出门他总会喷洒些用新鲜柠檬精制成的香水。 她能感觉到自己接近的那一瞬间,男人的心跳忽然乱了,他的身体也愈发紧绷。 黎莫嗅到了女孩身上独有的幽香,那是能让人安静沉眠直到死去的幽香,也是能让人迷乱丧失理智的幽香。 洛依贝愣到忘记咀嚼食物。 执事身边的代行者们更是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不知上方的哪一位气象媒介携带者没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从空中直直跌落在了地面上。所有人都听到了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摔成骨折很痛,可他强忍住痛楚默默为自己治愈,没敢发出任何声音。 黎莫僵硬着躯体,托住水晶球的右手无意识地收紧,球体表面原本冰冷的温度正在逐渐变得滚烫。 梦幽深的褐色眼眸里漾起一抹狡黠,她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一字一句说道: “抱我回去。” 下一刻,黎莫右手里那颗满载红雾的水晶球猛得炸裂开来,被禁锢的雾霾重新弥散到了空气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扎到怎么办?”梦一点点拂去男人掌心里残余的碎片,而后再次缓缓靠近他的耳畔,语调轻缓又平淡。 “汐的话语是命令,我的话语也是命令。” 众人虽听不到两人间的对话,却看到了崩裂的水晶球与黎莫微红的耳根处,顿时便明白了个大概。 黎莫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命令,但他知道他不能违抗。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是幻梦圣殿主位,是他的上司,也是那个与他做过交易的幻之魔女。 执事小心翼翼揽住梦的脊背,又托住她的腿弯将女孩抱在怀里。 她比自己想象中要轻许多,皮肤冰凉紧致,黎莫甚至不敢太用力去抱她,他像一个笨拙护着自己最喜爱的玩具的小孩子。 他转身想要吩咐几句,眼前几位代行者小队的队长猛然从呆滞状态醒转过来。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队长忙率先一脸姨母笑地保证道:“执事放心,剩余的这点雾霾我们能解决。” “散了散了,快点排除雾霾,我们也好结束任务回家陪老婆孩子。” “我说你啊,太年轻沉不住气。”不知是谁边调笑边上前扶起了那位摔成骨折的同僚。 周遭随及响起一片暧昧不明的笑意。 一时间所有裁决圣殿麾下的代行者们又开始继续进行手中分派的工作,因为某位队长的一句“陪老婆孩子”所有人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洛依贝惊讶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完全没有想到梦还有这样一面。 “他佩戴着翼戒,那是裁决圣殿的最高执事黎莫。”小布偶站在了女孩身边。 洛依贝听着略感耳熟,在脑中搜索一阵想起了来源:“是他,因为事先完全不知晓莫奈尔公主的存在,他将哥哥安排进了艾尼希德第20层居住。” 正是这种阴差阳错促成了哥哥与莫奈尔公主,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女孩想起了那位执事最后已经红透的耳根部,不禁笑道:“他看上去跟汐很不相同。还有些可爱……” …… 黎莫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完整整走回艾尼希德的,他一直在努力平复自己随意乱跳的那颗心脏。双眼则是紧紧盯着前方逐渐浅淡下来的雾气,面部表情僵硬地像是一位慷慨赴死的战士。 他不敢低头去看她。 在通过王城城门后,因为梦刻意强调过的一句“不许放”,他还顺带在驻守王城的守卫军团面前露过脸。彼时守护者银正在带领守卫军团的兵士们做最后的清除工作。 整个主城萨诺兰内部,没有人会忽略这位执事的存在。守卫军团的兵士们甚至忘记了要向他行礼。 他们的目光都凝固在他以及这个女孩身上,连一向冷漠的守护者也多看了他一眼。 黎莫知道,今天之后自己算是彻底在这座城里出了名。他将要面临的是汐的盘问,同僚们的八卦传言,以及梦那些无法猜测到的目的。 传送阵定位在第34层幻梦圣殿驻地,34层传送阵的外面趴着一只黑猫,那是梦的爱宠“煤球”。 地上裹成一团的猫咪像极了它的名字,不仔细看真的会以为是煤球。 黑猫听到声响,耳朵微动,睁开了淡金色的眼瞳,它眼睛里倒映着那个熟悉的男人以及他怀里的主人。 梦慵懒地睁开双目,唇角微翘,漫不经心地将手伸向了地上的猫咪。 “煤球。” 得到主人的呼唤,小黑猫立刻欢快地猛扑进了主人怀里,它用脑袋上光滑的皮毛不停蹭着梦的下巴。梦轻抚着煤球的脊背,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我有说我要回幻梦圣殿吗?” “带我回裁决圣殿,回你的房间。” 她凑近了黎莫耳畔再次强调,“这也是命令。” 听到这句话的黎莫险些松开手,梦适时抬手轻勾住男人的颈侧。 “你要违抗我的命令?” “不,我不会。”黎莫下意识答道。 梦失去了良好的耐心,声音有些冷:“那就快走。” 似乎他又一次惹她不开心了,可黎莫不懂,为什么自己按照她的命令去做,她依旧会不开心。 空旷的裁决圣殿内部,永恒不变的是那些冰冷的法则条令,所有的代行者小队都已被派去清除雾霾,留在圣殿内的文职人员也早已结束工作归家。 墙壁边点缀着无数赤金色灯盏,黎莫的脚步声不断回荡,背影隐隐约约透着些孤寂。 他在自己房间门口放下了怀里的女孩。梦抱着她的煤球,缓缓伸手打开了那扇门。 执事等阶的房间很宽大,所有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如果忽略掉那些随处可见的小纸人,这个房间真的很完美。 沙发上趴着一整排形态各异的小纸人,床上有十几只小纸人欢快翻滚,天花板上有几串叠加在一起倒吊着的小纸人,地上的小纸人分散两边为两个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些小纸人脸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表情,开心,苦恼,悲伤,哭泣,微笑,滑稽,看得出都是主人刻意用笔所画。 它们的脸原本是一片空白。 第162章 卑微的喜欢 梦环顾四周,心情微有好转。 黎莫的媒介是纸,他可以把最普通的纸张变成最致命的武器。纸原本就是个锋利的东西,崭新的纸张宛如刀刃,总在不经意间割裂皮肤。 那些小纸人就像是主人精心制作出的布偶,它们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很幼稚。”梦背对着执事总结道,唇角则漾出了难以揣测的笑意。 这一室的白与女孩绯红的发丝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像是苍白里唯一的一点浓重色彩。 黎莫有些不好意思,这副景象还是第一次被外人看到,平日里如果有来客他都会让它们藏起来,藏到缝隙里。 他也不想被外界知道裁决圣殿的最高执事黎莫性格像小孩子。 在房门边的墙壁上,梦发现了一张悬挂起来的肖像画,虽然能明显看出铅笔与炭笔描绘的痕迹,但不难辨认归属者。那副故作严肃老练却又处处透着稚气的英俊脸庞正属于黎莫。 “那是萧昨天画的,他说想用我做练习画技的……嗯……模特。”萧曾经用过的怪异词语黎莫犹豫一会才终于想起。说起来萧绘制这张画时曾引来不少同僚围观,就连途经旁侧的绝影大人与汐大人也有刻意驻足观看。 “画的很像,同你一模一样。”梦不动声色地沉吟着。 煤球从主人怀里跳到地面上,分散成两列的小纸人纷纷好奇地聚集过来,猫咪的形体比它们大几倍,一只黑猫和一群小纸人玩闹在了一起。 梦抬手自空间戒指里取出一瓶红酒,被禁锢在玻璃内部的液体微微晃动,表面泛出了幽深的光泽。像那个红发女孩一样,散发着独特的吸引力,又令人难以猜测,难以靠近。 视线触及到那瓶陈旧的红酒后,黎莫有过一瞬间的恍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红酒的来历,因为那都是他派小纸人送到幻梦圣殿门口的红酒。 五年前的“白夜”节日里,他发现她只喜欢在宴会上独自一个人饮酒。在那个昼夜共存的日子里,她只饮那种酒。 那酒名为塔斯特罗,艾维拉家族最古老的秘语里译为“风之语”。塔斯特罗自“白夜陷落之战”以来只供给王、继承者以及汐,这是一种特赐的殊荣。汐很少会喝,但每一年的“白夜”之日,他会将那种贡酒放进宴会。 塔斯特罗红酒的库存由黎莫亲自掌管,单独存放。每一年他都会在两次节日里各少投放三瓶,这个数目相对于总投放量微乎其微。一年余出的6瓶他会分两次不定时派遣小纸人送去幻梦圣殿。 那是他一直固执守着的秘密。 梦挥手在地面上具现出两个玻璃高脚杯,将深红色的澄明酒液倒入杯内,在她开瓶的那一刻,酒液里醉人的浅香也忽然弥漫开来。 女孩手执两杯酒来到了男人面前。 “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黎莫还没来得及细思她取出塔斯特罗红酒的原因,随及听到了梦十分肯定的一句疑问。 “梦大人,我不懂您的意思。”他下意识用敬语否认。 当这个秘密忽然从尘埃里被人拾起,黎莫心底有惊慌,有心虚,更多的是被揭穿后的羞愧。但他不会轻易承认,更不会将他卑微的喜欢直接透露给她。 “真是可怜。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你可以否认,但这个是铁证。” 梦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掌心,她手里站着一只小纸人。它的脑袋整个是南瓜,南瓜上面有一束卷曲的呆毛,那是南瓜柄。小纸人的眼睛是两个桃心形,它的嘴巴轮廓参差不齐。看上去恐怖里又带着点小可爱。 那只小纸人此时耷拉着脑袋,纸做成的小身子不停抖动,它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桃心形的眼睛里委屈到快要飚出泪。 就在今天,它再次带着主人的红酒去幻梦圣殿,当场就被煤球制住,落进梦手里,难怪从下午就失去了踪迹。 “梦大人……”黎莫欲言又止,神色也很窘迫。 梦端着两杯红酒无声贴近了眼前的男人,褐色眼眸里的光辉就如同那酒液一般让人难以猜测。 “黎莫,你现在面对我的这副模样与五年前闯进幻梦圣殿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你还是那个惧怕我又喜欢我的孩子,从没变过。” “你只会叫我梦大人,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敢同我对视。” “汐抚养你,教导你,给了你这个最高执事的尊位,你听从他的一切安排,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就连你送来幻梦圣殿的礼物也是原属于汐的东西。” “你以为不与我对视,限制我的读心术我就猜不透你的心么,你的秘密都写在了你的脸上,用读心术是在浪费我的本源力量。” 梦每说出一句话,黎莫的面色便苍白一分,他紧抿住色泽浅淡的唇,心底里想不到任何的反驳话语。就像伤口上的那层薄皮猛得被人撕裂,露出了血淋淋的本质。 他最在意的人和最敬重的人。 名为黎莫的男孩的确一直活在汐大人的光环之下。他每天看着汐与自己在意的女孩同进同出,看着他们谈论自己根本无法插言的话题,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还能并肩战斗,他们之间的关系默契到汐随便说两个字她都能完全理解。 嫉妒?不,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他根本没有嫉妒的权利。 梦原本就跟随在汐身边,只有汐知道她的过往。她与汐、绝影共同存活了五百年,就像三只别人不能理解的小怪物,任何人都无法插进他们中间。 圣殿领主汐是在他父母亡故后唯一一个肯悉心照顾他的人,如同亲父。为了回报汐的期待,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裁决圣殿最高执事的位置,可他背后永远会有一个叫做汐的男人。 他不配嫉妒,所以只剩下卑微。 梦将其中一杯红酒塞进黎莫手里,又一根根将他的手指紧缚住高脚杯下端。 “这样卑微的你,永远都无法同汐相比。拿好你的塔斯特罗红酒,不要再捏碎了。” 梦敛住眼眸,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不再去看身后的黎莫。 主城萨诺兰内部的风吟花粉雾霾已经全部褪去,天空恢复到一片阴沉,女孩绯红的发丝表面泛起一层微光。 煤球跟随着坐在主人脚边,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静寂。 黎莫忽然执起那杯红酒,仰头一口闷入唇中。酸涩的,只有一点点甜意。隐含着挣扎意味的眼神逐渐涣散,由一个点化作数千幻境,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梦魇里。 他不是很会喝酒,因为这一点时常会被下属调笑。他们总说他过于年轻,他43岁,刚成年不久。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在变老。 或许多喝几次就可以习惯。 大多数时间他喜欢保持清醒,但这一刻他忽然什么也不想管,只想醉生梦死,放纵自己。 黎莫扶住墙壁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那将是他今夜的归宿。 那些表情各异的小纸人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意志上的消沉,它们安静地从各处走出,蹦蹦跳跳地落在了执事身上。 这一切都是惩罚,是私自窥探幻梦圣殿的特定惩罚。 神志不清的间隙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由无数重幻境构建出的奇异世界里,有着绯红色短发的女孩就站在最上首,她的眼神幽深又沉寂。 她步伐优雅地向他走来,抚摸着他的眼睛。 她说:“你的眼睛很明亮,但今日之后,我要它为我而黯淡。” 她做到了,那句话就像一句谶言。从她说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不断变成真实。 她没有抹除他脑海里关于她的记忆,同时又施与他最痛苦的惩罚。 她给予他两个选择,一是通告裁决圣殿,身败名裂。二是保留记忆,听从她的所有命令。 作为最高执事,他没有选择。 他的眼睛在初见她时最明亮,此后一直在黯淡,到现在,他不敢与她对视。 他自己也在问自己。 黎莫,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喜欢什么时候才可以终止。 什么时候你才能彻底死心。 第163章 特别的贝壳项链 “你说梦会在那位执事的耳边说些什么呢?”洛依贝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趴在她脑袋上的小布偶随意回应,他窝在女孩的发丝里玩的正开心,自然不在意其他事。 频繁擦过的几缕碎发弄得洛依贝脸颊发痒,她发现现在的纳尔越发会利用他的布偶形态玩一些新姿势了。 洛依贝气恼地伸手掐过小布偶的脸颊:“纳尔,你最近是成精了吗?这么调皮。”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地返回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期间雾霾退去,路上渐渐多了一些行人。 18时,刚好是中央分管塔学员食堂开放的时间。穿过安静的小路,隐约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欢快啼鸣,两边的密林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看不清深处的景致。 “我要去食堂买点餐后零食,你有什么想吃的,鸭血猪血兔子血?”洛依贝突发奇想顺带问了纳尔一句。 小布偶想起在人类世界喝过的那些兔子血液,顿时胃内一阵恶寒。 “不,我不想吃垃圾食品。” 相对于沐血果这种又干净又毫无杂质的食物,乱七八糟的血液真的是垃圾食品。他离开人界的时候就发誓,除非会饿死不然他绝不再碰那些垃圾食品。 纳尔有点想念女孩的血液味道,他挪着小身体落到女孩颈边亲近地蹭了一阵,感觉离那个蜜糖一样的味道更近了一些,忍不住闷声道:“我更喜欢你奉上你自己的血液。” 洛依贝一阵颤栗,像是被撩拨到的少女有点不知所措,摸了摸小布偶软软的身子:“回去再给你。” 纳尔身为血族,每一日的食量很固定。除去濒危重伤状态,他对自己血液的渴求欲望都处于可控状态。她知道自己的血液对纳尔来说是疗伤圣药,是提升实力的关键,也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她在尝试着适当满足他的需求,就像她喜欢他附带的福利。 小布偶也没有想到女孩会这么顺从他,一想到回寝室就能尝到最喜欢的味道,他有点兴奋。 洛依贝在学员食堂点了一份新生宴会上没有吃够的油爆小腊肠以及解腻的柠檬水,学员食堂与宴会厅内的陈设不同,座位散在分布,全凭个人喜好就坐。 此时刚好人数最多,一时间洛依贝没能找到空着的座位。但她找到了若叶导师,那位执事占据着可坐六人的位置,在周遭一大片排斥的目光簇拥之下,她坐在了若叶对面。 纳尔斜倚在女孩颈边小憩,洛依贝一边解决着自己的零食一边偷偷观察着导师。他装束未变,正在食用三十人份的餐食。如果不是他已经用过其中的一半,女孩连挤上桌都很困难。 看过典籍,经历过那天的惩罚与战斗,面对这位导师,洛依贝并没有什么怨愤,正相反,她对他更加好奇。执事的目光只在最初时落到过她身上,仅是看过一眼就悄声移开。 今年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因为杀戮圣殿最高执事若叶担任了暗使者系导师兼分院长,战斗院系的其他派系一直比较安分。法师系开学日上门挑衅反被集体吓退的那桩事在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学院,法师系还从没这般丢脸过。对于暗使者系,排斥归排斥,所有学员连夜查清了这位执事的事迹,正因为清楚,他们才更加惧怕。 法师系领头人物埃伦最近还莫名其妙的被圣夜军团以破坏内城街道扰乱秩序罪名收押了三天。在埃伦被释放前,法师系的气焰当然高不起来。 洛依贝觉得学院内这种诡异的气氛非常舒服,就喜欢看他们想打自己却又没法打的模样。 这都要感谢若叶,全凭凶名与身份就震慑住了整个学院。 最近她好像多了不少恶趣味。 洛依贝比若叶吃的快,临走前她还特意恭顺地留了句“导师请慢用”。 回寝室的路上洛依贝对实力上的事微觉好奇。 “纳尔,你的实力与若叶导师相比,谁更强些。” 小布偶思索一会才回复:“他的实力与绝影相差无几。我现在搏命一战,或许两败俱伤,或许还是会败。” 在他的魔法等阶未突破第四阶前,对战第四阶的强者还是个未知数。莫里斯陷落那一夜,如果银不是趁他疲乏之际偷袭,而是正面一战,胜负尚未可知。 关于他的血脉强度是一个未知数。连他自己也不了解。 “我突然觉得自己败得很光荣。”以纳尔的说法,若叶导师的最高魔法等阶为第四阶,而她没被秒杀还能挣扎一会是不是已经很难得了? 肩头的小布偶不知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地笑着嘲讽道:“你难道没发现他与你对战根本连魔法都没用,第三阶与第四阶看似接近实际是天壤之别。达到第四阶最显着的特征是与媒介彻底融合,就像若叶,能以身化叶。” “他嘴上说不喜欢公平对战,实际是给足了你机会。最后大概也是失去耐心才结束。你忘记了一件事,他擅长杀戮,你还没见到他最危险的一面呢。” 经由纳尔提醒洛依贝才发现,自己那天完全是在以卵击石,难怪白夜都说她不可能打得过若叶。 “我都佩服你的勇气。” “过奖过奖。”她一直觉得自己在不自量力这方面很有勇气。 勇于挑战权威可是个好精神。 …… 回到学员寝室时,洛依贝被一整天未见的沐灵邀去寝室玩了一会,眼见着两个女孩越聊越多,小布偶蹙眉撅着小嘴唇,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如果没有沐灵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吃到最美妙的食物了,每耽误一份行他的脸色就臭一分。 这种不满最终上升到了对女人这类生物的怨念。 最终,洛依贝起身告别了沐灵。一个原因是因为看到纳尔脸色不好,另一个原因是她手链上的幽蓝色火焰坠饰在发亮发烫。 桑落有了回应。 回到自己的寝室,洛依贝简单沐浴洗掉了身上沾染的那股恶俗花香,随后也将纳尔打发去洗澡,借此支开了怨念颇重、望眼欲穿的男人。 女孩迫不及待地以手轻触正在发烫的幽蓝色火焰坠饰,感受到了桑落传递来的讯息。 “殿下,非常抱歉我不能完全帮到您。海族与其他家族族人的混血儿一般仍旧会回到守望之海接受魔法指导。混血儿身份的特殊性一直是海族内部的绝密。或许只有哥哥知晓,殿下可以借哥哥送予您的那枚贝壳向他传递消息询问。 我虽不能帮您解惑,但我能够制作出一枚耳坠,它的具体作用是锁住表皮与内层肌肤里的水分,可以很大程度上减缓水分流失。我将在近几日制好送至学院。 这件礼物就当做您在元老院晨议会上替海族保守王座秘密的回报。请您务必收下。桑落感谢殿下能对我海族族人施以仁慈之心,愿您一切顺利。” 太棒了! 洛依贝险些原地蹦起来,桑落制出的那枚耳坠一定可以帮到沐灵,这样体质强化课里水的需求就再也不会限制她。对她的生活也会有很大帮助。 冷静下来后,洛依贝从空间戒指里翻找到了那枚精致的贝壳项链。难怪当时离开海族桑熠曾说,希望将这个当做她与他那段友谊的见证,持有这枚项链她就能随时联系桑熠。 真是个好宝贝,漂亮又实用。 洛依贝端详一会,没发现开启它的方法,随及伸手用力揭开了贝壳的上下表面。涌动的水流瞬时间冲出,围绕着空气飞散聚合,最后又回归到贝壳内部,化作了精纯的水滴。 第164章 血液羁绊 洛依贝尝试着注入本源力量,发现贝壳内的那枚水滴与她手链上的火焰坠饰类似。她将先前请教过桑落的那些疑问详细输入进了水滴内部,末尾未防止指向不明还刻意标注了海族领主桑熠的名讳。 再次确认后,她结束掉消息输入。那枚贝壳里的水滴微微跳动,贝壳盖子悄然合拢,随后它的两侧长出了一对水流幻化出的小型羽翼,它脱离链体独自飞出了窗外。 还挺可爱的。 可惜在亚斯兰大陆上终究不如人类世界那么方便。如果在人界只需用手机添加微信,无论是语音还是视频通话都可以实现,无需浪费时间等待。 这一点或许凝夜长老会有兴趣,毕竟他可是个连手机充电器和切换手机时间都能发明出来的科学家。想到这洛依贝嘴角不自觉上翘。 女孩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因为怕空间戒指内部会对手机产生影响,她一直将手机放在床边的小柜里。学院寝室内的墙壁并不具备储物空间特性,在这一点上艾尼希德内部显然更为方便隐蔽。 手机里的一切都因为失去网络信号停留在了洛依贝离开人类世界的那个清晨。读书软件里有从前离线下来的几本小说,云音乐里有离线的许多音乐,便签里还记录着往日的重要信息。洛依贝缩小音量,单曲循环了一首舒缓的大提琴曲调。 安静,低沉,柔和。 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她忽然很想念人类世界的一切。没追完的动漫,持续更新的小说,霖大,清栩,奈生,她和哥哥的家,她的父亲,萤姨。 家门口的小花园临走前被她施加了生长系本源力量,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异状。只是沉睡在梨树下的萤姨可能会孤单。 洛依贝回神打开了微信,与很多人的聊天记录都停留在了那天清晨,她临行前只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长期不在有事不能及时回复请谅解”的话语。 视线触及常曦的备注,洛依贝想起了自己与纳尔冷战开始的那天,常曦当晚发来过一份关于人类世界血族家族与势力的详细信息,因为当天心情很差,她没有转给纳尔看,自己也是看了几眼便不再理会。 从那时开始直到离开人界的那个清晨常曦都没有再发来消息,这让洛依贝险些遗忘掉了那个血族男孩。 万幸的是,文档在她打开的那刻就已自动离线保存在wps里,洛依贝寻到文档细细观看打发着时间。 这篇文档内容相当丰富,血族各家族势力遍布整个人类世界,大多数血族都很好地融入进了现代社会。那些其他地域晦涩难记的具体位置与家族名字,洛依贝都是一扫而过。 她重点停留在霖城市,霖城市内部存在着两个大家族,兰斯特与雷诺。在势力方面兰斯特比雷诺地位要高,创建者是一位第三代血族,而雷诺家族创建者则是一位第四代血族。 人类世界的血族在空间执法部管束下,严格遵守着避世规则。在这种环境下,大规模的厮杀与争斗并不存在,但双方在信仰与行事风格上有区别,时常会发生小摩擦。一般来讲只要这种小摩擦不会影响人类世界的秩序平衡,也不会造成普通人类伤亡空间执法部就不会介入。 家族的意义在于为加入者提供庇护与归属感,共享某些提升实力的资源,仅是这两条就已经对人类世界的血族们很有诱惑力。同时,作为家族的一员,加入后他们需要为壮大家族势力做出贡献,如有争斗也必须立场坚定。 这两大家族每个月会有一次大型聚会,地点不定。聚会可以让血族们彼此相识加深关系,也可以商讨许多重要事项。其他的时间里,血族们会各自分散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果然,有空间执法部在,血族们想不佛系都不行。 洛依贝如此想着继续看去,在一堆名字里看到了卡拉米尔家族。 血族是一个很庞大的族群,不仅仅分布在人类世界,甚至其他空间也有他们的影子。大族群里的血族家族们会互相了解其他家族,而卡拉米尔家族以及另一个不知名空间里的梵卓家族是现今血族大族群里公认的最古老家族,创建者系第二代血族后裔,也就是初代始祖的子嗣,他们掌控着众多古老的血系魔法,地位尊崇备受敬仰。 难怪卡拉米尔家族与艾维拉家族之间会有着长达千年的争斗,两个传承的底蕴都格外深厚。细究起来还是卡拉米尔家族高一筹。 如果不是雪漠祈求得来大量秘银,这场维持千年的争斗应该还会更长。 常曦会称纳尔为血族的伟大存在或许也是因为他来自卡拉米尔家族。莫里斯陷落一战不仅仅结束了亚斯兰大陆上两个大家族长达千年的争斗,同时也造成了血族内部大局势的转变。 一个始祖直系家族的覆灭意味着古老传承的消失。这对整个血族来讲是莫大的损失。 看起来,血族之间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划分,常曦曾说他是第十四代血族后裔,他与纳尔相差很远,那么纳尔又是第几代血裔? 正在这时,沐浴完毕的纳尔从旁侧身伸手挡住了她的手机屏幕,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女孩,暗红色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男人的黑色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衣服微有湿意,露出的肌肤上也有着隐隐约约的水痕。看着那张脸,洛依贝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将那天出浴的美人与男人重合起来。 他的眼睛与神情里分明没有刻意表现出诱惑,可洛依贝就是觉得这个刚沐浴过的男人处处都透着魅惑气息。仔细嗅闻,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浅淡香气,总是若有若无地萦绕鼻间,不肯褪去。 妖精,会迷惑人心的妖精。 洛依贝脸颊上逐渐透出一团可疑的红晕,在局面失控前她慌乱地推开了男人。 “我去洗手。” 平日里供给纳尔的血液都来源于手指,这是两个人之间达成的共识。手指血管属于浅层毛细血管,轻度割裂的伤口血液渗出量较少,这种状态下供给的血液,就像真正的零食。 因为这个,洛依贝一直比较注重手部的卫生。 常曦曾说血族们豢养的血仆迷恋着血族为她们带来的吸血感觉。第一次被纳尔吸食血液时,洛依贝很清楚地记着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被咬中很难反抗。海底圣殿那一次,因为急着赶路她根本没刻意探寻那种感受。 最近几次用手指,总是会感觉到一点点异样,她一直在习惯性的通过聊天转移那种感觉,但今天她想尝试着感觉一下。 洛依贝将常曦发来的文档交给纳尔,在他一边观看文档内容一边吸食手指血液的间隙里,洛依贝乖巧地靠在男人肩头。 随着血液一缕缕缓慢流失,那种异样的感觉逐渐增强,因为这一次是刻意去感受,对感官的刺激有点强烈。怪异的感觉,很难描述,有些依恋,还想努力靠近他。 她堕落了,很像血仆。 洛依贝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任由自己被略带湿意的沐浴露香味包裹住,冰冰凉凉的冷香,闻着有点上瘾。 纳尔伸手环住女孩的腰际,只觉怀里的洛依贝像是个急着取暖的小兔子,一个劲地在侵占他身边的领地。 他喜欢她这样依赖他。 在女孩快要睡去的时候,纳尔轻捏她的脸颊,忽然柔声开口: “人类世界的求婚仪式需要什么?” 朦胧状态里的洛依贝迷迷糊糊轻哼着:“戒指。” “血族有一个传说,最特别最难以抵抗的血液羁绊,即为与深爱之人的血液羁绊。” “我总以为那是假的,但其实我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这一次回应男人的是女孩熟睡后的均匀呼吸声。 第165章 “学以致用” 清晨。 洛依贝睡得正香,她翻身压住纳尔,感受到最熟悉的冰凉温度,略微蹭蹭,满足地继续赖着床。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响炸开在寝室内部。 洛依贝险些被吓到心脏停跳,猛得起身,惊魂未定地望向声音来源。 随及她看到床铺正对着的日程表背景整个变作了醒目的红色。上方的粗体黑字标明着今日的课程。 毒药学,体质强化学,现代魔法史。 “你要迟到了!” “你要迟到了!” “你要迟到了!” 洛依贝瞥了眼挂钟,魂差点飞出身体,离固定的上课时间竟然只差五分钟。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敢在若叶的课上迟到! 这一刻,求生欲让洛依贝的行动格外敏捷。 女孩急忙翻出魔药学与现代魔法史课本,夹带着纸笔就要往门外冲,临走前看了眼镜子,头发凌乱,衣服还是昨天穿过的那套。 不管了…… 整个过程里她连看都没看身后同时被吵醒的那个男人,甚至早安吻也完全忘到了天边,这让纳尔又是好气又是想笑。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他非要把她抓回来仔细问问,睡过他不支付代价就跑了? 沐灵也是刚刚走出寝室门,早饭未吃,便一脸懵逼地被洛依贝拽住拼命往暗使者系教学楼赶去。 这都怪纳尔,她这一觉睡得太舒服,恍惚间还以为是处于寒假中,翻个身就能继续睡…… 习惯真是太可怕。 刚出学院寝室楼的大门洛依贝就看到了她最害怕出现的一幕。 怕什么来什么,若叶导师就在前方走着。 洛依贝莫名其妙想起纳尔曾说过的那句“学以致用”,当下把心一横,本源力量灌注四肢,猛得腾空而起飞速掠向暗使者系教学楼二层的那间教室窗口。 两个女孩从窗口跨入教室的瞬间,看到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安杰斯一人,才下意识地长出一口气。 如果若叶也在里面,洛依贝怕是会当场摔坐在地上迎接末日降临。 安杰斯一贯阴沉内敛的面容未变,只是默默瞥过两人。他完全不明白这两个女孩的思维逻辑,她们与淑女这个词完全不沾边,竟然刻意翻窗子进来。仅是看她们乱成一团的头发和绯红的面色便能明白是一路狂奔赶来,这是心有多大才能睡到快要上课? 若叶导师的课难道不该是提前准备,提早到达,耐心等待,以表达尊敬吗? 位处教学楼三层最尽头医务室窗边的医师尼尔森正用着早餐,恰好目睹了两个女孩借本源力量飞进教学楼的举动。看着同样顿住脚步观看二人的若叶,他有些哭笑不得。 若叶的学生们当真是可爱的紧。 洛依贝与沐灵同时就坐,互相替对方整理过睡乱的发丝后,忍不住同时笑出声,两个疯女孩连狼狈可爱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今日的若叶仍旧踩着整点进入教室,那袭杀戮圣殿的长袍完美掩盖住他的形容,玫瑰纹耀鲜红如血,而它的旁边此时别着一枚漆黑色泽的草叶状纹章。 安杰斯的视线一触及那枚纹章,竟是生生呆愣在座位上。 沐灵难以置信地下意识用手紧捂双唇,避免自己发出些不礼貌的惊呼声。 洛依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纹章,深眠草纹章,色泽为黑,八品药师。 白夜曾说艾维拉家族共有三位八品药师,若叶……竟然就是那最具权威的三位药师之一。 这个人,不仅最高魔法已达到第四阶,他还是一位八品药师。这样的双重天赋,异常的寿命,难怪典籍里称他为“神选者”。如此成就,大多数人直到离开人世也无法得到,而他独占两项。 “下午的体质强化课程内容与上一次相同,规则不变,由尼尔森接任我监督,特定惩罚也由他决定。化形术、体质强化与现代魔法史岁不属于毕业考核课程,但我希望你们能认真对待。” “毒药学毕业考核要求能辨认出任意三种毒药组方材料,或是以自制毒药成功影响到我。” “毒药学是魔药学的一部分,我只讲毒药。今天先学习并熟练使用配制魔药最基本的‘粉碎术’与‘控火术’”。 若叶简只洁明了地介绍过毒药学,并没有提及那枚纹章。 …… 艾尼希德第38层,裁决圣殿驻地。 黎莫从房间里醒来时,头脑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身上落满了他制作出的小纸人。 女孩正在他床上安睡,她沉眠的时候很安静,似乎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凌厉与狡黠。 他以为她会趁自己醉后独自离开,或许她留宿在这也是为刻意提醒他,他昨夜面对她的时候有多么怯懦。 再睁开双眼,她依旧会是幻之魔女,是幻梦圣殿主位,是他的上司。 黎莫为女孩掖好被子才洗漱穿戴好出门。流言和所有人的疑问就由他来承担。 裁决圣殿的最高执事黎莫亲自抱过某个女孩的消息传遍了主城的每一个角落。更有人亲眼看到黎莫离开后那个漂亮的红发女孩从他的房间内眉眼含羞地走出。事后黎莫也没有否定。所有人都认定,她与黎莫是伴侣关系。 只有黎莫自己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什么都没有变。所有一切都是在为那天的任性做掩饰。 她的真实身份不能被外界知晓。 即便卑微,也不想轻易忘记。 ……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 因为课程紧凑,洛依贝一整天没有回过寝室,中午也是在暗使者系教学楼的休息室内度过。 若叶上午教授的“粉碎术”与“控火术”是配制魔药时必备的魔法。“粉碎术”是通过施加本源力量将已备好的魔药材料切细。“控火术”则是用于融化一些树脂类或是凝固液体类材料。两种魔法对力量注入的精准度要求很高,都需要长期练习。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种魔法还可以用于烹饪中,洛依贝打算利用空闲时间钻研一下亚斯兰大陆的美食学,顺带提升魔法熟练度。 午间,女孩手链上象征汐的那枚时间流体火焰坠饰发生异动,她避开沐灵与安杰斯,读取了汐借助坠饰联系传递来的消息。 洛依贝通过聚源露辅助感知造成的这次雾霾,经裁决圣殿多次探查,确定其影响范围已遍布整片风吟花海。这意味着亚斯兰大陆上的中部平原地域此时正全部处于风吟花粉雾霾笼罩下。虽未造成人员损伤,但后续处理工作必须到位。 这场灾难性的雾霾导致元老院不得不紧急召开晨议会,五位长老与四位圣殿主位经过商讨,最终决定联合海族进行大范围的雾霾清理行动。 具体行动方案是借助大量水系、火系以及气象系媒介携带者不间断催生水蒸气,促进中部平原地域降雨。以自然之力祛除雾霾。 这个方案是否实施需要继承者进行最终决策,且以艾维拉家族联合海族的继承者谕令需要洛依贝亲自传与桑熠。 消息的最后,汐刻意说明,谕令需正式注明桑熠的海族领主身份,要措辞谨慎,兼顾继承者形象。而谕令的载体就是象征继承者的那枚令牌。 那枚令牌竟有这样的用处! 难怪继承者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纹耀。 雾霾事件的起因源于洛依贝,女孩一直非常心虚,好在艾维拉家族有万全的补救措施。晨议会商讨出的方案她十分认可,当即就借助坠饰给了汐肯定的答复。 海族的确是盟约里不可缺少的部分,洛依贝很庆幸自己能借助继承者身份平息海族反叛事件,维持盟约,互相协助,这将会是一个良性循环。 依照汐教授的方法,洛依贝利用那枚有着风吟花与藤蔓纹饰的令牌发出了属于她的第一道继承者谕令。 第166章 现代魔法史 不知为什么,洛依贝最近总能觉出自己体内有某些未知的东西出现了裂痕,开裂感并非来自脏器与血肉,倒像是源自于意识深处。 这让她微觉异常,洛依贝打算找个时间与始祖白夜、纳尔畅谈自己近来产生的某些疑惑。 下午的体质强化课医师尼尔森准时到达,他的职责原本是监督三位新生跑完全程,再依据规则决定是否给予惩罚。 三个人都没想到,尼尔森跟随着他们跑完了整整十圈的路程。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沐灵这一次准备的水源很充足。时隔一日,虽然最后依旧超时约20分钟,但三个人的身体均在奔跑中逐渐习惯着这样的修炼。 尼尔森的惩罚是帮助他培植教学楼三层内的温室药园,这个惩罚相较于若叶导师更显人性化。 这是三个人第一次看到尼尔森的温室药园,它占据了教学楼第三层一半的面积,药园划分为几个不同区域,里面各种植着不同温度需求的珍惜药草。其中的大部分很难在中部平原地域搜寻到,尼尔森在尝试使用这样的药园进行人工培育。一旦试验成功,效果可行,这将成为一项很好的发明。 在学员食堂用过晚餐后,安杰斯、沐灵以及洛依贝迎来了第一堂晚间课程,现代魔法史。 出乎三人意料的是,关于现代魔法史若叶没有过多介绍,内容也完全是在对照课本逐行诵读。 洛依贝听得正舒服,导师舒缓的嗓音却在此时戛然而止。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同时望向了坐在导师身旁的安杰斯。 若叶面前摊开着现代魔法史课本,他单手支撑着桌面一动不动。 安杰斯控制着动作幅度,小心翼翼地侧头观察。听到一阵非常细微的呼吸声,均匀又平缓。 他等待一会发现若叶导师真的已经陷入沉睡,只能面向两个女孩做了个寓意睡眠的动作。 睡着了?! 三个人经过激烈的眼神交流,最终决定安于现状,乖巧地自习现代魔法史。 下午的体质强化课与帮助尼尔森培植草药多少积攒下了一些疲惫感。 洛依贝微抿过手边提前泡好的加奶咖啡,提了提神,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现代魔法史。 现代魔法史记录的历史非常久远。最早能追溯至上古时期。 亚斯兰大陆一直是一个充满魔法的世界,从神灵创造出的十位先民降临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开始,魔法就已流传开来。 上古时期的十位先民中,四位是海流、潮汐、海兽化为的海族人,四位是翼鸟、岚蝶、雪帘花化为的精灵,剩余的两位则是在大陆西南部彼岸花海内避世的花灵。 经过漫长的岁月变更,十位先民各自占据大陆上的部分领地,形成了各自独特的血脉传承、魔法传承、文字、日常生活方式、以及历史。 这一时期里,除去十位先民,亚斯兰大陆上还有着诸多强大的上古异兽存在,异兽与先民们之间矛盾频发,争斗不断。 因海族先民是首位被神灵创造出的先民,且性格温和善良,熟练掌控水系魔法能够调动大陆各处海流征战。十位先民开始共尊海族先民为王,联合抵御异兽入侵,守护家园。 银翼灵蛇一脉也于这一时期出现,相对于其他异兽,银翼灵蛇属于较为佛系的异兽,一脉单承不喜征伐,始终避世。在栖息地里住进精灵族人后,银翼灵蛇一脉与精灵族先民们达成了同住又互不干涉的约定。 中古时代早期,十位先民各自繁衍后代,形成家族,在后裔们的团结协作下,大部分凶狠嗜杀的上古异兽开始遭到驱逐围捕。 亚斯兰大陆的上古异兽仅余下银翼灵蛇一脉。因为它们一直独居幻夜森林深处,踪迹不明且每一代仅有一只存在于世,坚守着避世规则,先民们并没有赶尽杀绝。 中期时,因为不明原因亚斯兰大陆内部出现空间裂隙。血族初代始祖子嗣卡拉米尔为躲避父亲追杀,携带着自己的几名后裔闯入了这片以魔法闻名的大陆。近两千年无主的极夜之地正像是血族们的天然栖息地,传承血系魔法的卡拉米尔家族由此形成。 后期,通过空间裂隙亚斯兰大陆内涌入了诸多外来族群,在此时中部平原的风吟花海内诞生了艾维拉家族,而大陆东南部无主的阿斯塔荒漠地域诞生了沙狐族。 近代早期,由于大陆最北部的深渊开始释放侵蚀性力量,致使海族族人死伤无数,海族地位日渐下落,大陆共主之名也无法继续维持。各族群蠢蠢欲动,互相敌视争斗,觊觎所属领地,亚斯兰大陆开始了无休止的征伐状态。 在近代后期,银翼灵蛇的苏醒终结了这种大规模的征伐。受其庇护的艾维拉家族统一了中部平原的其他族群,通过盟约北联海族,东联精灵族,与西部极夜之地的血族陷入了长久僵持的状态。 现代时期,艾维拉家族与卡拉米尔家族之间的征伐长达两千年,家族于白夜纪元2186年10月跨越红河大败卡拉米尔家族。至此,艾维拉家族成为了大陆名义上的共主。 …… 原来亚斯兰大陆上真的曾存在过神灵。或许当祂独自一人走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时,感到寂寞,继而就有了创造十位先民的意志。 海族以及精灵族先民都是由神灵直接创造出。艾维拉家族的先民则是风吟花海自然衍生出的花灵。 这样看来,白夜血裔应该是银翼灵蛇与风吟花灵的血脉融合体。 或许,正因为她是白夜血裔,在风吟花海内做出的感知尝试才会引动风吟花共鸣,造成红雾蔓延。 此时在洛依贝意识内苏醒过来的白夜,读取着女孩脑内源源不断涌入的信息,不由地想起了从前经历过的事情。 “这本现代魔法史内容很详细。我银翼灵蛇族的确是一脉单承的异兽种族,无性别之分,且雌雄同体寿数将近时可以自行孕育后代。我一直严格遵守避世规则,只是没想到某个意外改变了我的一切。”话锋微转白夜冷沉的嗓音也变得略显柔和。 “千年前因为与落儿相恋,我的性别自然转变为男性。我私自打破避世规则加入征伐行列,这导致寿数缩短,体质也已无法孕育后代,最终只能选择艾维拉家族继承我的本源力量。这于银翼灵蛇一族而言,是终结,也是另一种开始。” 上古异兽银翼灵蛇竟有这种特性,洛依贝很清楚,那件让白夜发生转变的意外就是与始祖白落之间的灵魂契约。 “一个人独行,寿数再长,也是徒添寂寞。所以,当她出现的时候,我就已沦陷。” 听着白夜的感慨,洛依贝心底不由得蔓延出些柔软的思绪,那是与血脉源头之间的共鸣。眉心处那枚印记若隐若现,闪烁着微光。 这样的共鸣仅有一会就被来源未知的冷意彻底覆盖,被紧紧盯住无法逃离的感觉如此强烈。 这样的冷意她并不陌生。 洛依贝抬眸望去,若叶已经苏醒,此时正在望着她。 这一次,他看了她很长时间。 第167章 我亦留此地 【公主殿下被囚禁在一座城堡里,她在等待她的王子拯救她。】 艾尼希德第20层,空白居住区域。 近几天来,洛萧然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裁决圣殿的可调控训练设施内,频繁的战斗让他的魔法熟练度提升的非常快。 目前他已经掌握“祁光术”、“祝祷”、“圣光屏障”、“光愈术”四项光系魔法,正在逐渐积攒熟练度以求快些达到第一阶巅峰。除此以外,纳尔嘱咐过他修习的“抑光术”,洛萧然也已多次与铃音共同修习过。 偶尔空闲下来的时间里,他会跟随裁决圣殿的代行者小队进行一些普通的巡城任务或是出城采集材料。总体生活非常充实。 洛萧然更换过崭新的日常服饰,确保自己身上并没有训练过后留下的异味才携带着画具敲响了莫奈尔公主的房门。 他始终谨记着纳尔告诉他的事情,每天晚上必然会来看望她一次,确认她没有异常才能回去安睡。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一直不多。女孩总是会临窗安坐,她很渴望去往外面的世界,但以洛萧然现在的实力,外出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虽然不能带她离开第20层,但洛萧然想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改变她的生活。今天是一个难得的阴雨天,这意味着莫奈尔公主可以不受阳光影响,而他也得到了一个为她绘制肖像画的最佳时机。 作为美术学院的毕业生,洛萧然自大学毕业后很少再触及人物素描。他的工作也是人物与场景设计类,且几乎全部要依靠电脑。万幸的是,自己那只拿惯画笔的手还未被鼠标完全毁掉。 为了今天能为莫奈尔公主画一幅肖像画,他一直在等待一个阴雨天。利用练习魔法的间隙他刻意找到黎莫以及其他几位裁决圣殿的同僚作模特频繁练习着素描技巧。 直到今天,他才鼓起勇气决定实施计划。 这样想着,洛萧然一贯冷漠平淡的眉眼里多了一丝柔和。 等待一会,他却没能等到房门打开一条缝隙,联想到纳尔曾说的那些事。他顾不上礼貌问题径直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片寂静,窗帘大开,阴雨绵绵的天空呈现在了窗外。 床上有着明显的人形凸起,薄被裹住女孩的躯体,表面时不时会有一阵轻微的动作。看得出她并没有入睡。 洛萧然放下自己备好的画具,缓慢走向了床边。 莫奈尔蜷缩在薄被里,昏暗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安静,她听到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很害怕,有些不知所措地紧捏被子一角。 “莫奈尔。”他在叫她。 “出去。”女孩闷闷的声音响起。 她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也没听到回复。 洛萧然剥开覆盖住女孩发顶的薄被,发现她正紧闭着双目脸颊紧紧贴着柔软的被子。他伸手轻碰过她白皙的脸颊,冰凉又富有弹性。 莫奈尔很排斥男人的触碰,随及睁开赤红色的眼眸,她的眼睛里蕴藏着冰冷与野性,渴血感带来了贪婪和疯狂,那是狂风暴雨降临的前兆。 这种眼神洛萧然很熟悉,与他第二次见到她相同,当时她竭尽全力忍耐着饥饿要与他对峙。 “走开。”莫奈尔脱离男人的触碰再次冷声强调。她刻意显露出自己赤红色的眼睛,期望男人能知难而退主动离开。 洛萧然很确定女孩现在处于饥饿状态,普通的饥饿状态她完全可以通过进食沐血果缓解。需要强行忍耐的只会是那种对他体内血液的渴求感。 “我走,你别怕。” 听着男人的话语,莫奈尔再次闭上眼眸,心下微松一口气。她刚要抑制住体内的饥饿感重新缩进被子内,敏锐的嗅觉却捕捉到了鲜血的味道。 下一刻,男人已然将划破一道血口的手腕准确无误地紧贴住女孩微红的唇瓣。 柔软微凉的触感仿佛连通了两个人的世界,洛萧然的心跳在缓慢加快。他察觉到渗血的伤口处吸吮感逐渐明显,而女孩正用她赤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他在骗她,她有点生气。 洛萧然一直有在思考让莫奈尔接受自己血液的方法。最终毅然决定用哄骗的方式达到目的。这样做既不会刺激她,也不会让她伤害她自己。 洛萧然探出自己的手尝试着像纳尔那样抚摸过女孩的发丝,万幸的是她没有拒绝他。 “我答应过他,要代替他照顾好你。是我改变了你的用食习惯,我愿意帮助你。你没有必要刻意忍受渴血欲望,你的需求并不会给我造成困扰,尝试着接受我。” “吃饱后我还有惊喜带给你。” 洛萧然的嗓音很平缓,仿佛女孩吃的只是最普通的饭食。 十日,从开始时她喝下自己的血液到今天,相隔十日。 惊喜? 莫奈尔的食量不多,只是过去一小会她就恢复到了最正常的状态,眼眸也化作了平静的暗红色。洛萧然收回手腕时,划破的血痕已经愈合如初。 她默默起身,看着男人动作干脆利落地在落地窗边支起了画架,又将崭新的白色画纸夹好,他手中是几根早已备好的画笔。 洛萧然替女孩在窗边安置好一个绝佳的位置才转身邀请她坐下。 “我会为你画一幅肖像画,你需要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最好能面带微笑,不要紧张。” 莫奈尔本不想理会这个欺骗她的男人,可他眼里的期待以及他的话语,那些新奇的东西,都让她产生了兴趣。 如果真的很惊喜,或许她能原谅他。 她起身随意坐在无背椅上,只露出一点点浅淡的笑意,眉眼间固有的沉静与悲伤,忧郁美好的气质都与洛萧然的一些记忆相重合。 洛萧然看了眼窗外,厚重的云层就如同画笔精心处理出的阴暗面一般,交融汇聚,层叠起伏。而那支画笔名为自然。 他听得到外面传来的雨声,淅淅沥沥的,很微弱的声响。 因着艾尼希德的外部禁制,这座城堡里永远不会有雨雪进入,但同时也让居住者少去了一种与自然亲近的机会。 只能听,却触摸不到。 以眼观看,以心向往。 在听到那阵隐隐约约的雷鸣声后,莫奈尔看到男人的双眼在变化,他将视线由窗外的雨丝转移至自己身上,他擎起那支纤细的画笔对比过她的面部以及身形,随后笔与画纸摩擦产生了轻微的声响。 沙……沙沙……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 男人的眼神专注而安静,眼底沉淀着异样的光彩,当他拿起那支普通的画笔时,连眉梢眼角处固有的冷意也在渐渐消融瓦解。 他与铭,相似却又不似。 他很独特,时而冷漠,时而温暖。 那支笔穿行在风雨声响里,构图,勾勒五官形体轮廓,逐层深入塑造,整体调整。 洛萧然这张肖像画,画的比以往任何一张都要久,他在竭尽全力追求最完美的阴暗对比,他想把面前这个女孩一切的美好都呈现在这张苍白的画纸上。 她的未来由你决定。 既然如此,他要给她一个最好的未来,他要融化掉她眼里的悲伤与忧郁,他要她自由生活在阳光下,再不必畏惧暖光。 纳尔能做到的,他要做到。 纳尔做不到的,将由他来实现。 最终时刻到来时,洛萧然将所有的思绪与期待都注入到了那张画纸里。他长出一口气,活动着略微僵硬的躯体,伸手取下那张肖像画。 他深深凝视着那张画。 这只是个开始。 洛萧然唇角微有一丝弧度,他将那张肖像画递交给了等待着的女孩。 莫奈尔的目光落在画纸上,那张画上的女孩与她无限相似,仿佛真的是她坐在了画纸内的世界里。 纸上仅有黑白灰三种色彩,无数线条,或浓或浅,呈现出了最立体的效果。五官层次分明,轮廓完美,阴影恰到好处地错落在各个部位。 光与线条交织重合,明与暗映衬共鸣。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男人微凉低沉的嗓音悄然响起,他用的是艾维拉家族的语言。细腻的情绪隐藏其间,就像窗外的细雨,朦胧飘忽,令人难以忘怀。 莫奈尔抬头凝视着男人,她的心跳似乎在微微加快,捏住肖像画的手指有些僵硬。 那是……什么? 从没有听过的语句,可就是觉得很优美,就像窗外的雨丝,触及不到却依旧美好。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莫奈尔似懂非懂地重复着男人的话语。 洛萧然的眉眼里晕染出一抹柔色,像他预计的那样,女孩因为疑惑下意识重复了他的话语。 他用双手轻轻捧住女孩的脸颊,用指腹勾勒着属于她的轮廓,一字一句地诵念着后一句: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风声,雨声,停止,静寂。 世界安静下来了。 只要你期盼我留下,那么无论有无风雨,我都在原地等待你。 “晚安。” 天色逐渐变暗,留下与从前一样的话语,洛萧然装好画具,离开了女孩的房间。 她忽然想起纳尔说过的话语: “你太孤单了,你需要一个人陪伴你。只要那样的人出现,我的存在将变得微不足道。” 唯有溪山知此意,水风吹面晚萧然。 “萧。”女孩轻唤着那个独特的名。 …… 洛萧然辗转反侧未能入眠,他起身换好代行者长袍,离开了第20层。 王城内一片静寂,雨势渐增,只留下今日当值的守卫军团兵士们还在巡逻。 圣殿领主汐沐浴着风雨返回艾尼希德,视线触及那位伫立在雨中的同伴,他顿住脚步,银蓝色的发丝因沾染过雨水自然下垂,逐渐有水液从发梢滴落。 “汐大人。” 交叉行过的守卫军团兵士们同时欠身。 汐轻微颔首回应,眸光却依旧没离开那位同伴。 洛萧然没有向他问好,也没有执行礼节。 在周围众多守卫军团兵士不解的目光里,他忽然一个箭步冲出去,穿透雨幕,稳稳停在汐面前。 随后,洛萧然伸手拥抱住汐,很紧很紧。 “我很开心。”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父亲故去后的这段时间,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开心。他想分享,分享给同样重要的人。 “嗯。”汐沉声回应。 继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有伴侣后,那位无视礼节与汐大人相拥的代行者的真实身份又成为了一个谜。 2187年,是个特别的年份。 第168章 血脉异常 这是一个忙碌的休息日。 清早,洛依贝在纳尔额角留下一个早安吻,服过尼尔森昨日给她的药剂,全身筋骨疲软钝痛的感觉微有缓和。 这是昨天下午那节搏击课留下的后遗症。课后,洛依贝对尼尔森曾说过的那句“我们今后的交往会很频繁”深有体会。 作为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若叶一直在用行动表明他的身份。第一堂搏击课他教授给三位新生的就是抗击打能力。 挨打的代名词。 最初时,若叶旁观,他要求洛依贝、沐灵还有安杰斯依次进行最纯粹的肉体搏斗。但两个女孩关系非常好,突然要她们互相为敌,仓促间两人都没能狠下心付诸行动。 安杰斯属于精灵族人,幻夜森林的精灵族因为三位原始先民中有两位为女性,因此族群内长期有着尊敬女性的律条。出于不明原因对女孩们动粗是十分有损礼节的事情。他面对着两个女孩子也始终未能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发现三人之间存在的问题后,若叶亲自教授了他们如何拥有抗击打能力。事实上,从这位执事介入的那一刻开始,搏击课就演变成了单纯的挨打课程。类似洛依贝与他对战中那次受到的非人对待重复了数十遍,三个人能做到的只有倒下再爬起再倒下。最终因为学员体力不支,课程结束,事后三个人互相施加过治愈系魔法才有余力走去尼尔森的医务室。 来自第四阶强者的毒打让三个人意识到了这位导师隐藏着的暴力属性。 洛依贝在医务室内等待一会,尼尔森才边擦着洗过的手边走进门,他同样很诧异,也完全没想到经历过昨天的那堂搏击课后女孩还会在休息日的清晨到来。 “抱歉,我今天还有事,不能浪费时间卧床休息。”洛依贝直接讲明来意,自己躺到了观察床上。 尼尔森十分专业地依次感知着女孩身体内部的创伤,虽然她的皮肤与血肉里依旧有一些昨日留下的暗伤,但筋骨神经恢复的却异常迅速。 “你的恢复力出乎我的意料。不,应该说你现在能自由活动已经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尼尔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洛依贝微笑里透着苦涩。 她昨晚回到寝室内,连沐浴都是依靠粗学过的清洁魔法完成。服过尼尔森的药剂后还因为修复过程中产生的剧烈疼痛彻夜难眠,纳尔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用自愈配合药剂的力量缓慢修复着她受损的筋骨与神经。 因为练习抗击打能力,第一次被毒打到怀疑人生。洛依贝对这位导师产生了心理阴影。她记得搏击课的毕业考核是利用一切方法与施展相同等阶魔法的若叶对战,通过的标准是击败或平局。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看着女孩一脸苦相的叹息,尼尔森微弯嘴角,“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今天我可以代劳,你留在寝室内休息。” 洛依贝撇撇嘴,寻了个最特别的借口婉拒了医师的帮助。 “女孩子的重要事,你不方便接手。” 她今天要去调查的事情不能让尼尔森察觉。 女孩的回复逗笑了医师,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昨日午间,那枚来自海族的贝壳带来了桑熠的讯息。 风吟花粉雾霾已蔓延至守望之海边缘,桑熠接收到继承者谕令后,明确表示海族将调动所有族人配合艾维拉家族的这次行动。 除此之外,桑熠也针对洛依贝的疑惑给出了详细答复。 混血儿血脉并非传言中表现的那样孱弱,正如白夜血裔的强大是因为承继了上古异兽银翼灵蛇与精灵族的双重血脉,海族与艾维拉家族的混血儿同样也是两方血脉的融合体。 沐灵既存在海族族人的特性又拥有艾维拉家族的本源力量正是两方血脉融合的体现。她身上也有着海族的血脉力量,但很明显这个女孩出生时来自两方的血脉产生了冲突,这直接导致两种血脉力量都受到抑制。 因为这种抑制,原本起到良性作用的两方血脉力量反而各自产生了副作用。在沐灵身上,来自海族血脉力量的副作用体现在水元素的大量消耗上,而来自艾维拉家族血脉的副作用体现为力量削弱。 这与人类世界的等位基因里存在着显性基因与隐性基因很相似,洛依贝很容易就能理解。 目前海族针对这种混血儿体质一贯是采取召回措施,但也有部分隐姓埋名的海族人失去下落,他们后裔的血脉变化也就无法预知。 出现血脉力量互相抑制的状况最为严重,想做出改变必须由双亲携带子嗣回到故土守望之海,借用领主与七位祭司的力量施加禁忌魔法“融脉”彻底融合两方血脉。 因着洛依贝为海族点亮圣物的那件事,桑熠愿意无偿帮助沐灵。但他需要知道这个女孩父母真正的名讳以及她父亲的实力概况。海族需先通过这个了解沐灵父母血脉的强度,而后再依据名讳发出召令。 这一点只有在家族内部登记的户籍上才能体现出来。而在艾维拉家族内部调用户籍是王、继承者或是裁决圣殿才具备的权限。 收集沐灵父母的相关信息是洛依贝今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洛依贝今日刻意穿着暗使者系系服返回王城,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学员的身份不会遭到驻守王城的守卫军团怀疑。 进入艾尼希德内部后,她立刻换上了事先备好的带有蛇形纹饰的带兜帽长袍,又用轻纱掩住面容,再三确认过自己的装扮没有错漏才动身前往第22层的户籍登记与存档处。 靠着继承者令牌,洛依贝一路上畅通无阻,成功拿到了沐灵一家的户籍资料。 沐灵的母亲烛月是海族前任女祭司,于白夜纪元2164年跟随有着艾维拉家族血脉的丈夫离开海族进入主城萨诺兰。最高魔法等阶第三阶,媒介为落水魔杖。 待翻开属于沐灵父亲的那一页,洛依贝顿时有些头疼,上面只有名讳“清夜”,旁侧是属于杀戮圣殿的红玫瑰纹耀。 “依据秩序法则第145条,家族对杀戮圣殿内部暗杀者实施户籍内容保密制度。” 沐灵的父亲竟然是杀戮圣殿的暗杀者? 她最近跟杀戮圣殿总有扯不清的关系。导师是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医师是杀戮圣殿灵愈者番队队长。查看个户籍,还必须要去杀戮圣殿。 这……会不会跟绝影碰面? 碰面该怎么办,露个微笑打个招呼? 重要的是,这么一身可疑的装扮在户籍登记与存档处还能依靠继承者令牌遮掩身份,如果去杀戮圣殿怕是会被当场擒住,移交主位。 不如,坦诚些。直接动用公主的身份。想到这洛依贝直接回到属于她的继承者居所,守护者银外出,第45层只有她一人。 洛依贝从众多继承者服饰中选择了一件较为低调的深紫色纱裙以及同色号高跟鞋,又寻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双蛇银冠。 将这一切穿戴完毕后,整理仪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面色略显憔悴,为保持脸色红润正常,她又额外花费了一点时间施以淡妆遮掩。 洛依贝别好面纱,对着镜中装扮完美的小公主露出了一抹自信的浅笑:“你现在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依贝尔公主殿下,人设可不能崩坏。” 举动要矜持有度,步伐要优雅轻缓,眉眼间要含有平淡的笑意,言语应谦和知礼,威严内敛。 这很累,但艾维拉家族的每一位继承者都曾像她一样疲累。她们既要成为家族内部的最强者,同时也要时刻维持淑女形象与贵族气质。 洛依贝叹了口气,只觉从迈开步子起,以公主为名的这场漫长征伐就已开始。 “要走慢……走慢些……” 空寂无人的回廊上只剩下了女孩喃喃的自语声。 第169章 回返 艾尼希德第35层,杀戮圣殿驻地。 “圣殿内部的暗杀者户籍信息属于绝密,所以绝影大人刻意在主殿地下最深处另设了户籍存档处。”前方负责引导的那位暗杀者详细为继承者介绍着。 “殿下,请您注意脚下阶梯。”他适时提醒。 “谢谢,我没事。”洛依贝礼貌回应,她托着用于照明的光团,轻提紫纱裙摆紧紧跟随着前方的陌生男子。 走下几级陡峭的石阶,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入了幽暗狭窄的长廊内。两侧有着许多不知用途的房间,石门外光滑的墙壁上安放着纹饰古朴的烛台,一簇簇幽蓝色烛火在黑暗里格外醒目,如同这座圣殿一样,冰冷沉寂又压抑。 两个人的脚步声有规律地依次响起。走过许久,身着黑袍的暗杀者侧身推开了尽头的一道暗门。 “这里就是圣殿麾下所有暗杀者的户籍存放地。”他恭敬地将女孩让进了房间内。 在这位引导者的带领下,洛依贝成功拿到了属于沐灵父亲清夜的那份户籍资料。 杀戮圣殿内部的暗杀者户籍资料涉及面非常广,除去名讳与魔法等阶,资料里还记载着清夜的生平事迹,连同他在圣殿内部执行过的所有任务、奖与罚也有体现。 清夜曾是王城四大贵族中梅涅尔家族的族人。幼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遭到戕害被迫流落街头,于同一年被杀戮圣殿外出执行任务的一位暗杀者收养。他的养父终其一生没有娶妻,一直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在养父因病离世后清夜受其影响加入了杀戮圣殿。 而现在,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早已消逝,他是现任杀戮圣殿执事,掌管灵愈者小队调动与任务派发工作,地位可与身为贵族的梅涅尔家族平起平坐。 难怪沐灵会在见到她的第一天,笑着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杀手。更具体的说,她是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从职务上看,清夜应该是尼尔森的顶头上司。沐灵报名暗使者系,这其中除去她本人的意愿,也应有父亲的授意。 清夜的最高魔法等阶是第三阶。这也直接说明沐灵是两位第三阶强者的后嗣,或许正是因为父母双方的血脉力量都很强,这直接导致两种血脉冲突不断,并以副作用的形式降临在了沐灵躯体上。 洛依贝重点记忆过清夜的媒介以及他使用的魔法,待确认无误后才重新归还给那位引导者。 即将离开时,她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内心的疑问:“我来过这里的事,你们会通报主位吗?” 那位内敛气息的引导者微愣,随及郑重回应:“这是我的职责,请您谅解。” 果然,只要她来过,绝影最后一定会知道她的行踪。 “没事,请你转告主位,如果有不妥的地方可以随时通知我。”事情涉及到杀戮圣殿内部人员,洛依贝也希望自己谨慎一些,尽量不给绝影造成困扰。 虽然自己名义上的继承者身份在绝影之上,但绝影是熟知艾维拉家族内部事务的前辈,排斥归排斥,该有的尊敬与礼节她也不能丢失。 因为若叶导师与尼尔森医师,洛依贝现在对杀戮圣殿隐约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离开杀戮圣殿后,洛依贝再次更换好暗使者系的系服原路返回了学院。她记录下自己看到的信息,决定等待一整天,如果绝影那边没有顾虑再直接将这些整理好的信息传给桑熠。 …… 回到寝室后,经由纳尔提醒,洛依贝发现了桑落送来的那枚水滴形耳坠,这是桑落答应她替沐灵制作出的特殊物品,能够最大限度减缓水元素的消耗量。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便签。在便签上桑落注明,这枚水滴形耳坠外表材质与其他饰品相同,发挥作用则要依靠内部附加的特殊魔法。它会潜移默化地逐渐改变佩戴者对水元素的需求量,且不会轻易让宿主察觉。 桑落在制作过程中考虑的十分周到,这样一来洛依贝只需将它作为一个象征友谊的普通礼物送出去即可。 …… “进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后,洛依据母亲戈曼留下的遗书,经过多方探查找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她的兄长名为萧,是裁决圣殿麾下一位普通的代行者。” 洛依贝用那只可以添加信息的笔在属于“洛”的身份资料上如是写着。 这只笔写下的事件与人物都会呈现在守卫军团的内部资料上。无论谁想核实她与哥哥的身份,最终都会指向守卫军团与裁决圣殿。哥哥的身份在裁决圣殿属于绝密,她并不担心这会泄露他的身份。 今后她与哥哥之间的来往不会太少,要让这种联系表现得自然,就需要先将他与“洛”通过资料绑定为亲属。 做完这些,刚好已到中午学院食堂的供餐时间,洛依贝拾起那枚水滴形耳坠敲响了沐灵的房门。 收到礼物的女孩有些受宠若惊,为表示喜欢,她立刻将单只的耳坠佩戴在了耳垂上,水钻质感轻薄剔透,十分衬沐灵的肤色。 沐灵忙忙碌碌地翻找一阵,终于从珍藏的宝贝里挑出了一件寓意美好祈愿的发绳回赠。它是由水流编织而成,色泽细腻通透与海族的鲛绡类似,在阳光下可以折射出漂亮的七彩光晕。 惯用的发绳赠给了那个梦境里的孩子,而现在女孩又得到了新的发绳,名为友谊的发绳。 在去往中央分管塔的路上,两个人发现,若叶导师正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他身前是那些他亲手种植下的花朵。 低矮的木质围栏内是一整片盛开的红玫瑰,在建筑风格普遍偏灰暗沉闷的暗使者系内部,它是最鲜明最刺目的色彩。 它原是示爱之花。 放在这里,由那位执事亲自种下,联想到典籍上关于杀戮圣殿的记载,洛依贝却觉得那些红玫瑰隐约透着些悲凉意味。 宛如鲜血泼洒在地,红得惨烈,红得刺目,红得寂寥。 就如同暗使者系的绯红色彼岸花纹章。 盛放于地狱,指引亡魂归途。 …… 下午13时。 寝室日程表上发出最新提示,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未来三日全部为休息日。学员无特殊事项不得擅自离开主城萨诺兰。 洛依贝坐在寝室窗边,视线停留在了那扇逐渐被雨丝填满的玻璃窗上。 她知道学院这样的布置一定与艾维拉家族联合海族进行的雾霾清理工作有关。 制定的方案已开始实行,这样频繁的降雨还会持续三天。 此时的萨诺兰城外必定是另一番景象。 若叶的那堂搏击课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休息日,即意味着三人会享受到这位执事最特别的待遇。上一次是体质强化学的折断腕骨惩罚,这一次是来自第四阶强者的抗击打能力训练。 咚!咚!咚! 洛依贝被一阵击打窗户的声响惊动,她回神时看到了窗外那个拼命煽动着翅膀撞向玻璃的小光团。 哥哥? 女孩急忙打开窗将那只湿淋淋的光团让进寝室。 她习惯性地抚摸过光团表面,在暖融融的触感里接受到了哥哥的信息: “我已告知汐与莫奈尔公主,我将于明日14时通过艾尼希德第41层的裂隙之门返回人类世界辞职,期间我还需要去往空间执法部报告任务进度。妹妹是否要同行,速回。” 洛依贝急忙翻开手机内部的日历,发现此时人类世界已经是春节后第五天。 哥哥曾说亚斯兰大陆的时间流逝速度相比人类世界非常缓慢,现在看来这种时间落差是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可循。如果不看日历,她绝不会想到哥哥这么快就需要返回人类世界。 这一点哥哥应该也能察觉到。 洛依贝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哥哥肯定的回复。 学院三天的休息日为这次行程提供了绝佳的好机会,虽然距离霖大正式开学还有一段时日,但她希望能时常回返保证自己不与人类世界彻底脱节。 有些东西她不能忘。 “父亲,我与哥哥要回家了。” 第170章 实践法的诞生 偌大的学员寝室内只有两个怪异的存在。一个失去形体的亡魂,一只会说话的小布偶。 白夜静静地倚靠在墙壁边,视线逐渐由窗外转移到了沙发内的那只小布偶身上,他打量纳尔好一阵,忽然沉声问:“谁将你变成这副模样的?” “不知道。”蒙着双眼的小布偶继续啃咬着他的沐血果。 布偶店主人的意图他始终猜不透,每次见到那个神秘的男人,涌到嘴边想问出的那句“你是谁”就会在无形中被忘掉。 “我真想知道,你这副布偶躯体内装着的到底是血肉还是棉絮。”白夜继续不动声色地说着。 这个答案只有撕裂肉体才能得到。 说到底白夜还是在向他展露那时时刻刻都不加隐藏的杀意。 这些话放在以前,纳尔至少还会产生忌惮,但自从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违背守护誓言必将得到诅咒惩罚后,生命于他而言就像是一片随时可能被飓风撕裂的树叶。 无论是来自绝影的杀意,还是白夜的杀意,就算是整个艾维拉家族的杀意,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小布偶没再理会,只想一门心思找个舒服的小窝继续沉睡。雨天是最适合睡觉的日子。 “坐下,有事。” 身后传来白夜不容置疑的声音。 纳尔没问原因,只顿住身子,窝进了沙发内的一处柔软角落里。 正此时,寝室的房门从外部打开,洛依贝拎着从医师尼尔森那里要来的三日份恢复药剂走进了两人的视线内。 细看之下,墙边形体虚幻的一大只与深陷沙发里的一小只莫名地让寝室内多了些怪异的喜感。 洛依贝简单归置好那些药剂,转而坐进铺有白绒毯的沙发内,顺手也抱起那只小布偶安置在了自己的肩头位置。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休息。我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们,学院休息三日,我打算明天下午与哥哥一起返回人类世界。” “带上我。”小布偶提醒道。 洛依贝略微点头,观察过始祖白夜,见对方没有任何异议才继续切换话题。 “今天打扰你们,主要是为解惑。自从上次借聚源露详细感知到我现在的魔法等阶后,我一直想不通提升等阶的契机,更确切的说,我不清楚触发这种契机的方法。” “你们两位,是最了解我的人,始祖是能够震慑整个亚斯兰大陆的存在,纳尔则是最高魔法等阶已达到第三阶的强者。我有一点想法,想向你们两位求证。” 说完这句话洛依贝才不知不觉地意识到,最初时她并不信任的始祖白夜现在已然成为了值得她尊敬信赖的存在。 自从回到亚斯兰大陆,始祖一直在履行他的诺言,她的躯体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产生异常变化,他也没有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恰恰相反,白夜还为她带来了诸多益处。 她第一次以继承者的身份站在大祭司雪漠面前,是白夜赐予她勇气与威严,让她顺利成为了所有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 她初入萨诺兰毫无根基,白夜便在入城时激发外城城墙上的禁制与她产生共鸣,借此让她得到了族人的认同。 淬体液带来的体质增强,进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修炼,明悟白藤与小蛇之间的联系,与纳尔成为恋人并在这之后安全将纳尔带入萨诺兰,这些都离不开白夜的作用。 他连寄宿于自己体内的目的都没有隐藏,温养灵魂等待复活。而他的肉体复活需要她来实现,这还与有着七枚火焰坠饰的手链有关。 这些洛依贝都没有忘记,她斟酌着语言继续提出疑问: “现代魔法史内讲明,神灵创造先民,亦同时赐予魔法,所有典籍内记载的一阶魔法名称均源自于神灵。在一阶魔法基础上衍生出的高等阶魔法因为种类繁多各不相同,都是由使用者亲自命名演示,编撰者记录。我想知道一阶魔法的名称与魔法等阶的提升是否存在必然性的关系。” 必然性? “再详尽些。”纳尔不太懂女孩要表达的意思。 洛依贝思考一会才换做举例法:“嗯……比如说我修习的‘救赎’。单看这个名称,可引申为很多含义,拯救、帮助,而它具体针对的东西则应该是人的内心或是固有的性格。如果尝试着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这些名称并不断以实际行动表现出这个词语的内在含义,或许能触发提升魔法等阶的那个契机。我将这种方法称为‘实践法’。” “依照这种特性,我能将‘链接’引申为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连结。‘探测’引申为不同类型的感知。‘再生’引申为类似血脉解封时的脱胎换骨性转变,而始祖在我体内的这种状态则刚好与‘寄生’相类似。我认为我在人类世界之所以能迅速提升魔法熟练度,或许与这些有密切关系。” 说起“寄生”与始祖白夜的关系,纳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在洛依贝失去意识后代替她出现的那个白瞳女孩。她应该算是更深层次的寄生。 洛依贝提出见解后,纳尔也陷入了沉思。至今为止,血族典籍上记载的血系魔法名称内无不附带一个“血”字,且提升等阶的契机也与血之信仰有关。 如他一般,魔法晋升第二阶的契机是赤岩长老垂死前的肉体献祭,晋升第三阶的契机是洛依贝的血液。 血,往往伴随着死亡与悲哀,或是屠戮战争。 如果女孩所述的方法为真,那么血族族人要想提升魔法等阶岂不是只能依靠杀戮与征伐…… 难道说这就是家族始祖卡拉米尔自降临亚斯兰大陆后就一直不断制造大规模征伐的原因吗? 征伐于普通人而言是灾难,于血族人而言却是提升魔法等阶的机会! 如果说血族提升魔法等阶的契机是血与死亡,那么洛依贝提供给他的血液又为什么能助他冲破第三阶,她并没有死去,仅仅只是被他吸食了血液。 不,如传说所言,与深爱之人的血液羁绊最难以抵抗,这同时也可看做是一种玄妙的契机。 洛依贝的血液是契机,并不属于触发契机的方法。 纳尔隐隐觉出自己从中窥探到了某些隐秘的一角,那些东西虽然像空气一样虚无缥缈,但却极有可能是所有人都未发现的真实。这个细思极恐的话题让他心神不稳,额角也渐渐渗出些湿意。 随后,小布偶感受到了来自白夜的冰冷凝视,他适时将身子往洛依贝颈项深处挪了挪。纳尔知道,无论这个方法是否真实,白夜都已经对血族起了疑心。 洛依贝发现自从自己提出实践法后,三个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颇为诡异的状态。 她自己也是战战兢兢,不甚理解。 这种状态持续好一会,白夜才开口打破沉寂:“这片大陆上从未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方法。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洛依贝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掌心才缓缓道出根源:“其实……我的灵感源自于人类世界的一些书籍。虽然其中的部分与我所修习的魔法有些出入,但根源很贴近。” 白夜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如果不是能明显感觉到心底产生的柔软归属感,洛依贝甚至会以为始祖已经沉睡。 当他与她对视时,无论是雕像、灵体、异兽形态,那种归属感都会悄无声息的降临。 毫无疑问,白夜在与她对视,即便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洛依贝用手指紧张性地轻捏过衣襟,等待许久才得到回复。 “契机之所以被称为契机,正是因为它的不可控性与不可猜测性。你可以去尝试实践法,但这一切不可外传。 实践法存在着几个疑点。第一,如果把魔法名称用行动体现在现实世界中,引发契机所需的实践次数未知。第二,每个人对于特定名称的理解不尽相同,这种理解联系到等阶提升是由个人决定还是由神灵选择,也是个未知数。第三,我说过继承者与其他人提升的法则不同,即便实践法尝试成功也不一定适用于其他人。” “如果真的以你的设想为准,那么‘救赎’将是最好的尝试出发点。” 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洛依贝忽然想起了人类世界某位淹没在历史长河里的伟人所提及的那句话语。 第171章 破裂感 实践法的事情谈论完毕,洛依贝起身为自己倒好一杯热水又坐回了原处,肩头处传来轻微的摩擦,是纳尔正在活动他僵硬的躯体。 随及,洛依贝想起,在这场深刻的讨论里纳尔一直是缄默不语的那个人。 洛依贝取下小布偶,用手轻托住他的两肋部位,将那绵软的一团抱在了手心里。 她发现小布偶额角处有几缕被濡湿的黑发,他脸颊上的婴儿肥依旧白嫩的想让人揉捏。因为眼睛上蒙着黑布条,她很难猜测纳尔现在的情绪。 不,也不对,就算看到那双擅长掩饰一切情绪的双眼,她也很难猜测他的心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那么他的心,大概是沙漠里的一粒飞沙。 “你很热吗?”洛依贝空出食指抹去了小布偶额头上的水痕。那只穿黑色小风衣的布偶顺势将脸颊上的软肉紧贴住了女孩的手心。 “呵。”靠着墙壁的白夜看到这一幕不由地闷声冷笑。 那个血族人,不仅会用眼睛骗人,现在竟又学会了用布偶形态邀宠。是他小看了他迷惑人的能力。 洛依贝早已习惯白夜对待纳尔的态度。艾维拉家族与卡拉米尔家族是互相征伐近千年的仇敌,她不奢求始祖会对纳尔产生好感。 他能够不主动伤害他,又能放任两人继续着这段注定不会单纯的禁忌恋情,这已是最大的仁慈。 任何属于艾维拉家族的族人都不会承认一位与血族人有染的继承者。这是亵渎,更是罪,是忘记耻辱,是自毁。 可那又怎样? 她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她的心从很久以前就在叫嚣着不断想去靠近他,她竭力克制,她努力挣扎,到最后却因为他的一点点温柔就彻底沦陷。 或许是因为喜欢,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直到白夜准备驱散灵体状态,洛依贝才急忙叫住他,她险些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 “我最近的一两天里总能感受到一种源自于灵魂与意识内的破裂感,就像石头上的裂痕一般,运用感知也没能察觉到异常。”她很担心是自己身体内部发生了某些不好的变化。 “什么?”许久未言语的小布偶不禁惊讶地低喝道,作为一位三阶强者,纳尔对这种源自灵魂的破碎感再清楚不过,可他难以相信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女孩就能触及到第二阶的门槛。 难道说,实践法,是真实存在的? 白夜没有言语只轻微勾唇笑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她身负我的血脉,作为我的后裔,她本该如此。我艾维拉家族的继承者,皆是成年前就可达到最高魔法等阶第四阶的存在。否则,她们以什么来庇护族人?” 洛依贝是最独特的一位继承者,即便她直到成年都未得到守护者的教导,可血脉与后天的努力会让她成长地更快。 说完,他略微抬首望向女孩,极肯定地开口:“我的孩子,你的魔法等阶即将获得提升。记住这种源自灵魂的碎裂感,它不是疾病,也不是异变。这是魔法与血脉即将获得新生的先兆。” 魔法等阶即将提升! 洛依贝一时间很难去相信,她来到萨诺兰左右不过才十多天,十多天的时间里一半时间用于接受淬体液洗礼和阅读地下宫殿典籍,另一半时间则是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进行相应课程的学习。 莫非关于的实践法猜测是真实的,她与很多人之间建立的羁绊,所有感知,始祖白夜的存在,还有自血脉破封后发生的种种事件,这一切都与魔法等阶的提升有关?! “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还有晋升时的感受能告诉我吗?”她需要提前确定等阶提升后身体内部会发生的变化,以免因无知闹出某些笑话。 “一切顺其自然,静待契机。”白夜不紧不慢地回应。 小布偶纳尔则是回忆起了自己接触过的血族典籍: “破裂感只是个开始,一旦契机降临,晋升等阶过程中将会产生难以预知的变化。血族曾有记载,魔法等阶晋升时,有的人只是平平淡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有的人会出现迷乱狂躁的情绪,也有的人因此杀人。无论是什么变化,它都只能靠自己度过,这种时期外界的人只能守护不能擅自协助。” 白夜随后也做出承诺:“你不必紧张,最近几天我会同他一起时刻看护你。” 对于初次尝试未知事物的洛依贝来说,这又是一次随时会到来的考验。 她所修习的一阶魔法,都偏向辅助类型,在实际战斗方面总有些吃力,不知晋升第二阶后会不会带来很好的改变。 解惑告一段落后,始祖白夜返回洛依贝意识深处,临沉睡前,他再次给了女孩一句关于纳尔的忠告。 “盯好他的一切举动。” 这不是白夜第一次告诫她,但这次始祖对纳尔的防备心显然上升到了一个新层次。 洛依贝古怪地回望过纳尔,发现后者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知道,即使她正面去问,男人也不一定会告诉她真相。 有关血族的隐秘与他自己隐瞒的事,他从不会主动提及。就像洛依贝身为艾维拉家族的继承者,同样也不会将家族内部的隐秘告知纳尔。 “没事的话我继续睡了。”小布偶抖抖身子脱离了女孩的手掌心。 “等等。”洛依贝心底微有失落,下意识叫住纳尔,她很想让他留下来陪她一会,可这样的话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静默许久,在小布偶疑惑的注视下,她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来挽留他。 “我昨天新学过化形术,你能不能……先变回去让我对照着试试。” “过来。” 小布偶灵巧地跳到寝室内的全身镜前,镜子里飞快倒映出了它肉乎乎的小脸庞和与之相称的小身躯。 纳尔摘下黑布条露出那双红宝石般的深邃眼瞳,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用嘴角扯出了一个又僵硬又难看的笑容。 他就是凭着这副尊容吸引到了那天清晨搭讪他的布偶小姐? 在布偶们的世界里,他这个类型就叫帅气?可为什么怎么看都觉得蠢得很。他努力挤出个狰狞的表情最后也只是得到奶凶奶凶的效果,一点攻击力也没,看起来倒会让人产生想去欺负的欲望。 难怪洛依贝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莫名有些气愤。 这哪里有一点血族该有的模样。 可耻的形态。 纳尔嫌弃地望了镜中的那只矮子一眼,转而吞掉吊坠变回原本的模样。 全身镜里的男人容颜清冷英俊,身姿匀称挺拔。纳尔从没觉得自己的容貌这样顺眼,他很少会主动照镜子,因为血族在镜中常常能看到属于自己本性里的阴暗部分。 有着光鲜亮丽外表的血族族人始终改变不了野兽的本质。 他转身望向洛依贝,示意她可以仿照自己的形象开始练习化形术。事实上,他也想知道由洛依贝幻化出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本人就在一旁监督,洛依贝略感心虚,她将纳尔上上下下完整扫视一遍,至于面部轮廓与五官倒未细看。这个男人的脸早就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内,想忘都忘不掉。 紧接着,洛依贝闭上双目,先在心里默念一遍化形术咒语,确认记忆未乱,而后才启唇诵念。 “镜与灵,血与身,以幻凝形,以形制幻。” 咒语落地,镜中的女孩微有丝毫变化,可洛依贝真实的躯体陡然间变得虚幻透明,五官淡化,形体淡化,外部轮廓正以扭曲的姿态飞速改变。 当一切最终结束时,镜中原本伫立着的女孩在瞬间化作了一个容颜清冷英俊,身姿挺拔的男人。 那正是纳尔。 第172章 女装大佬属性 化形术,即能够记忆他人形容,并据此将自己变化为所想之人的形容,从而达到伪装效果。对目标越是熟悉,变化就越贴近真实。 化形术涉及男女互变的部分,虽可以最大程度上改变形容,但有些部位能够伪装,有些关键性部位却没有办法改变。 在若叶教授化形术的那堂课上,洛依贝是与沐灵、安杰斯互相变化形容练习,她很清楚化形术的规则。 洛依贝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就是由她变化出的纳尔。无论是面部轮廓还是五官,甚至眼睛都不差分毫,她甚至觉得只要她现在学习一下纳尔那种略带魅惑的笑意完全可以出门勾搭到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服饰也没有问题,只是……好像哪里有些违和。 洛依贝在全身上下仔细摸索一阵,属于女孩子的胸部曲线已经被化形术变得非常平坦,虽然是一马平川到底与男性胸膛有着本质区别,下身更是不可能发生变化。 这个她早已知晓,她现在应该归属于男装大佬行列。 正在此时,她听到了旁侧那个男人发出的轻笑声,洛依贝随及一头雾水疑惑地望向纳尔。 看着她面上的懵懂神色,纳尔上前将手放在了洛依贝发顶,又用另一只手指向全身镜。 洛依贝顺势望去,顿时面上表情微僵,只见全身镜内自己变化出的“纳尔”与男人的实际身高差了约七厘米左右! 难怪怎么看怎么都有有些违和……因为变矮了…… 洛依贝讪笑:“意外……我……我再试试。” 接下来,她竭尽全力想要在原基础上拔高七厘米,可无论怎么努力,她的个头就像固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洛依贝心虚地望向男人,笑得很是勉强:“那个……你看我……像不像你的亲弟弟?” 互相练习时,她尝试过的最高身高就是一米七五的安杰斯,沐灵比她矮些,所以更好变化。她完全没有想到变纳尔的时候竟然出现了这种bug。 纳尔面上的笑意微微加深,他没多言语,凑近那个被变化出的自己,伸手环住了“他”。男人用手隔着布料在“他”的腹部仔细摸索一阵,指尖触及到的是一片平坦到不能再平坦的腹部肌肉。 “少了。”他低声说道。 “啊?”洛依贝有些不明所以。 男人沉默一会,转而用手握住洛依贝的手,又将她的手安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那只手不偏不倚刚好覆盖在六块坚硬紧实的腹部肌肉上。 他不甚满意地补充道:“我有六块腹肌,我以为你知道。” 洛依贝的脸色变得很是尴尬,因为变化出的皮肤偏向苍白,她脸颊上的红晕也分外明显。她慌忙缩回手,顺带撤去了化形术带来的形容改变。 “我以为你在浴池里有看到。” “我……没有。”她当时视线一触及到男人平坦的胸膛,立刻就转移到他的脸部,之后也只是在他胸口处的那道伤疤上停留一会,根本没有下移过。 “真笨,那么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再变我就不要忘记。”他该说她什么,太老实? 眼睛太本分,怪她吗? 洛依贝很是委屈,有这么一回,她想忘记变那六块腹肌都难。 “变化的身高可以随着化形术熟练度的累积而增加,预祝你早日能变化出真正的我。”男人刻意强调着最后四字。 遭到如此强烈嘲讽的洛依贝半是羞恼半是气愤,先前的失落感也完全抛到了脑后。 女孩憋到快要内伤,仍不服气地调侃:“那就请血族的伟大存在纳尔大人为我示范下完美的化形术。” 纳尔闻言不由地摇头失笑,“血族中的类似性魔法不叫化形术,我们称它为‘幻血凝形’。” 男人只是轻飘飘地看过女孩一眼,唇间便涌出由几个陌生字符连接而成的咒语。 在洛依贝的注视下,他的形体忽然被大股血液掩盖,成为一个全身被深红血液包裹的人形轮廓。 这副画面十分惊悚,洛依贝还未来得及露出惧色,纳尔的身躯就已飞速融化分解构成新的形体,那些血液也在五官形体塑造成功后立刻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消片刻,洛依贝面前已是一位与她形容神态衣着完全相同的女孩子。 她拉过纳尔变化出的女孩,在全身镜前细细比对,想要找出纳尔的错漏。奈何反复观察下,她反而开始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表现出的一颦一笑纳尔都能跟随着模仿出来,渐渐地洛依贝发现了一处最不对劲的地方。 胸部! 为什么纳尔变化出的女孩连胸部曲线也与她分毫不差。 他怎么能这么了解自己?! 她产生了一个可耻的想法。 她想知道那个部位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术效果。 从视线里察觉到洛依贝想法的女孩眉眼微敛,那原本单纯清秀的脸庞上忽得绽开一抹慵懒与魅惑并存的笑容,纯黑的瞳仁像是盛开的黑色曼陀罗,似乎要将人彻彻底底吸进去。 洛依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那张脸上会出现这种笑容。 女孩悄无声息地继续靠近洛依贝,胸口边缘处轻轻擦过她的右臂上端。 随后,她在洛依贝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用手轻撩起她的下颌部位,微微倾身在她脸颊正中央轻啄了一下。 正是那张脸和这个吻,让洛依贝的大脑瞬间炸裂开来。 她是谁?她在哪? 她!被自己亲到了!!! 还有,那个部位,是真实的! 果然……男人一旦骚包起来就没有女人什么事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可是有着魅惑性的瞳术。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洛依贝带着一副见鬼的表情,猛得蹿开两米远,不断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颤抖着手指,面色发青地挤出四个字:“女装大佬……会造胸的女装大佬。” 打扰了!大佬! “大佬,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跟我计较。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求你别闹! 纳尔没上前继续捉弄女孩,只是看着她那副被吓到变脸的模样,他就已经觉得赏心悦目。 “那么,你服不服。”纳尔双手环胸轻飘飘地问道。 “服!我服,打扰了,您可以继续睡觉了。”她还有什么不服的,就冲自己与自己亲这点她就做不到。 “很好,那你继续加油练习。”纳尔慵懒地打过哈欠,变回原本的模样,又吞下吊坠化作了最初的那只小布偶。 洛依贝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世界上有后悔药吗?她怎么觉得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个男人? 这样的男朋友能不能退货,他自己都能变出完美的女孩,他不需要女朋友这种生物。 她好卑微,好弱小,好无助, 嘤嘤嘤…… 洛依贝感慨着今天对于纳尔的新认知,反复练习过几次化形术,直到手链上的时间流体火焰坠饰缓缓闪动光亮,她才停止活动。 汐? “杀戮圣殿暗杀者之名讳不可外传。” 原来是在说上午她去杀戮圣殿调用沐灵父亲户籍资料的事。想来该是绝影知晓她的行踪后又上报给汐,而汐借着手链替他传递口信。 只提名讳不可外传,也就是说魔法等阶与血脉强度可以随她自由传递。 洛依贝当即拟定好沐灵父母的详细资料,并刻意解释了不提供沐灵父亲名讳的缘由。有过上一次使用贝壳项链的经验,这一次她很快就输入好信息,将那枚贝壳传向了海族。 在亚斯兰大陆现阶段必须完成的事都已做好,洛依贝返回人类世界所需携带的物品也全部备好,一切只等待明日与哥哥会合同行。 第173章 消失的雷诺 白夜纪元2187年2月28日,洛家兄妹准备返回人类世界的这一天到来时,洛依贝与哥哥携带着手机特意去拜访过凝夜长老,一是为补充电量,二是为请教凝夜长老有关手机内两个世界时间如何切换的问题。 凝夜长老改变手机上的时间全依靠一种名为“藏匿时间”的魔法,灵感源自于圣殿领主汐的时间系魔法与幻梦圣殿主位梦的幻系魔法。凝夜将二者适当融合,形成了自己独创的日常小魔法。 幻像魔法“藏匿时间”可以覆盖在手机屏幕上,使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主动接受了这种能够欺骗视觉意识的幻像。自始至终,手机内部的时间都没有变化,发生改变的是两个人的潜意识。 明悟其中的原理,切换时只需解除幻像魔法两个人的手机就可恢复到人类世界的准确时间。 洛萧然忽然觉得,那一枚金币其实花费的很值。 凝夜长老最近在中部平原的风吟花雾霾事件里受到启发,正在尝试研究大陆所有品种风吟花之间存在的共同联系。被打断研究的白发长老简单教会两人“藏匿时间”的释放与撤销方法,便急切地将他们赶出了他那实验室般的房间。 位于艾尼希德第41层的裂隙之门是由亚斯兰大陆中古时期产生的空间裂隙衍生而成。 白夜统一中部平原后,始祖白落亲自选定艾尼希德堡的位置。这座象征王权的城堡高度远超过空间裂隙的高度。最终艾尼希德堡在建至第49层时不得不停止,因为第49层以上所有堆叠的石料都会在放置后立刻风化为飞沙。 当时的大祭司认为第49层以上属于禁忌领域,石料的消失正是造物主的一种告诫。秉承神灵意志,艾尼希德堡最终确定层数为49层。 曾经的空间裂隙恰好位于第41层,后期经过两位始祖亲自开辟形成了一条可以通往其他空间的固定道路,只要进入者持有另一个空间里的特定物品作为指向物,就能到达想要去的目的地。 裂隙之门的存在,使艾维拉家族与其他空间各大家族之间建立了广泛的外交关系。但第41层只有几位家族高层有相应的权限出入。守护者银作为外交官,这条路是他最熟悉的路途。 按照守护者银教授的通行方法,兄妹两人紧闭双眼互相挽住手臂,踏入了裂隙之门内部。 裂隙内的路况与空间执法部在人类世界设立的空间之门通路完全不同。 时空裂隙内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没有任何着力点,没有任何光亮。 两个人的躯体正以诡异的姿态悬浮在深不见底的漆黑之中。 洛萧然用空出的左手擎起白金世界树徽章,本源力量灌注其中,徽章立刻自动亮起一圈圈白光,那是暗夜里唯一的光亮。 属于人类世界最高执法机构的空间执法部徽章无疑是此行最好的指向物。 有了目标指向物,两个人能感觉到背后开始有轻柔的气流推动身体向着某个方向持续前行。但兄妹两人都未睁开双眼,因为守护者银说过在时空裂隙内行走时最稳妥的应对方式就是不去看任何东西。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两人眼底出现最明显的光感,脚下也有了平坦坚实的地面。 “萧,你回来了!”今日值守空间之门的那位执行官立刻认出了自己的同伴。 洛萧然只觉眼前的景象恍如隔世,他嘴唇开合下意识唤出了那位同僚的代名,“斐。” 洛依贝下意识张开双眼,发现今日值守的那位执行官正是她第一次由父亲带领着去往空间执法部时偶遇到的年轻男子。 记得当时,他一副未睡醒的模样,衬衣扣子也扣的一团糟。 斐也在随后认出了同伴身后的那位女孩,他礼貌微笑示意,手中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身份认证排查工作。 他还在,可父亲却再也无法归来。 洛依贝眸底微黯,下一刻她将某些思绪硬生生压回了内心深处。 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似乎还像从前一样,却又好像完全不同。 “部长有命令,要你一回来立刻去找他。他很看重你。”斐轻拍同伴肩头叮嘱着。 洛萧然点头回应,看了眼手机时间,下午3点。 他转身面向妹妹,言语间竭力避免着提及回家两字。 “妹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空间执法部,我们……” “哥哥,我没事。”洛依贝强作镇定地回应。 他们最初为躲避什么而离去,现在就要重新学会接受什么。 她做出返回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她必须要面对没有父亲的洛家。 “钥匙……你……” “我有。”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妹妹,洛萧然如鲠在喉,任何话语都是那么苍白,他连他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么去安慰妹妹。 …… 洛依贝沿着人行道缓慢步行。 两旁的绿化带内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积雪。看得出,兄妹两人走后,春节期间霖城市又反复下过几场雪。 今天是春节后的第六天,传统节日带来的团圆和乐气氛还未消失,身边时不时会经过些说说笑笑的行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神色。 只是离开几天,人类世界的一切却变得有些陌生。 哥哥回来前她需要先把自家门前的积雪清理干净。洛依贝这么想着,可当她步入洛家门口的小花园时,立刻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放眼放去,梨树枝丫上光秃秃一片,透过间隙就能看到最深处属于萤姨的那座墓碑。土壤虽泛着潮湿的深黑表面却见不到白意,就连洛家那栋二层的大房子顶端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雪。 洛依贝先去看过那座墓碑,碑面冰冷光滑,一尘不染,父亲许久前安放的那束梨花依旧常开不败。 她知道,那座碑下,现在住着两个人。 这是整个洛家最重要的东西。 随后,她警觉地仔细检查过房屋四周,窗子与门并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只有门前台阶上放着一个与戒指盒差不多大小的精致礼盒。 有人在他们离开后特意来打扫过洛家的积雪。 是谁?他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洛依贝拾起小礼盒回到了家中,约有一百平米的客厅内显得很是空荡,一切物品都保持着所有人离开时的状态。 女孩缓慢伸手一一抚摸过各种家具,眼底不断浮现出父亲那张脸,时而是面对她的温和笑意,时而又是面对哥哥的无奈痛楚。 “雪漠。” 她低声诵念着这个名字,明亮的眼眸逐渐变得晦暗深沉。 生平第一次,她想将一个人彻底撕碎,她有了杀戮的意志。 洛依贝简单清扫后独坐一会才想起手机的事。回到服务区,手机信号恢复,她刚开启4g,消息便铺天盖地般的闪出,手机难得地卡顿了一下。 这其中,有各种新闻,有微信消息,有不同类型的推荐文章,还有追番提醒和小说更新提醒。 滤过一些无意义的东西,洛依贝打开微信,清一色的新年祝福,群发者居多。任清栩、奈生给她发过新年红包,但早就因超时自动退回。 洛依贝挑了重要的几位问候回应,最后打开了与常曦的对话界面。看了眼日期,最新一条消息是在昨天。 晨曦:洛小姐与纳尔大人安好,为方便收集信息,我加入了兰斯特家族。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忙未能及时联系。 近几天有消息证明霖城市内部不受家族庇护的血族同类数量正在大幅减少。血猎者协会否认是他们所为。兰斯特家族正在着手调查其中涉及的多起事件。 晨曦:洛小姐新年快乐,也请代我向纳尔大人问好。 晨曦:霖城市最近降雪很频繁,但请洛小姐放心,我熟知你的居所地址,我会按时去清理积雪。 晨曦:洛小姐安好,不知纳尔大人是否需要日光戒。 日光戒是由人类世界一种特别的青金矿石铸成,青金石内蕴藏着太阳与月亮的双重能量。它能有效地降低白日阳光对血族们的各种限制。我设法得到了多余的一枚,已送达,出于礼节未私自进门,现安放于您家门前。 这条消息方下附带着一张现拍的照片。正是洛依贝先前在门口处发现的小礼盒。 洛依贝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常曦主动包揽了清扫洛家花园的重任。那枚光戒应该很适合纳尔。 不错嘛,兢兢业业为老大服务的小弟。 洛依贝手指继续滑动,继续翻看着最后一条消息。 晨曦:洛小姐安好,如能看到请速转告纳尔大人。 洛依贝仔细观看过常曦的消息,发现这件事很怪异,且涉及到了霖城市内部的两大中立血族势力,兰斯特家族与雷诺家族。 六天前,也就是春节那天。 霖城市两大血族势力之一的雷诺家族在市中心平行街65号的金泰大酒店内包场举行新年宴会。 事后第三天,与雷诺一向不睦的兰斯特家族现任家主吉恩·兰斯特收到一封求救书信,落款是索斯·雷诺。 信上言明,新年宴会上到场的3536位雷诺族人已确认全部于当晚宴会席上凭空消失。现场只留下一枚用同类鲜血绘制而成的血十字纹耀,再无任何痕迹。 此时的雷诺家族内部只剩下了当晚被老家主派出执行任务的次子索斯·雷诺以及那支跟随他的护卫队。 联系到霖城市最近发生过的几起血族同类失踪案件,索斯认为霖城市内部出现了某些无法估测实力的吞噬者。吞噬者极有可能正在收集同类的力量或是通过残害同类提升自身等级。 为了拯救生死未知的族人,他不得不放下家族尊严转而求助于兰斯特家族,希望对方能念及血脉同源给予他庇护,此举同样也是为提醒兰斯特家族早做防备。 如果真的是吞噬者所为,那么兰斯特家族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常曦提供的消息仅限于事件起因。在血族内部,通过残杀同类来提升血脉等级的吞噬者是被整个族群唾弃的存在。消息末尾常曦委婉表达了想让纳尔作为这次事件助力的意愿。 3500多名血族离奇消失,空间执法部应该不会察觉不到,或许哥哥马上就能带回相关的消息。 洛依贝并未多问,直接与常曦约定今晚6点在家门口附近的沫菲西餐厅碰面,她会带上纳尔,订好僻静的包间交谈事件具体信息。 …… 男人用血刃轻戳指尖,圆润的血珠顺势掉落在暗蓝色指环上。 洛依贝看到血珠被那枚指环完完整整吸入内部,指环上随及呈现出一行她看不懂血色字符,只一瞬间表面便又恢复到一片光滑。 那枚指环由最初的暗蓝色化作了漂亮的蓝金色。 纳尔拾起那枚日光戒,目光掠过上方若隐若现的字符,怔愣一会将它佩戴于无名指上。 戴上这枚日光戒的瞬间,男人敏锐觉出,那洒落周身的阳光顿时变得如月光般柔和,躯体表面的不适感骤降大半,就连无形的束缚感也在飞速退散。 洛依贝观察着男人,见到那微蹙的眉缓缓散开,心下也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枚戒指对你有作用。” “或许,我今后可以不必再畏惧日光。”男人用指腹轻划指环表面,悄无声息地隐去了那些字符。 这枚日光戒于他而言,是益处与危险并存。 洛依贝轻碰指环,发现它的表面竟是温热的。 女孩手指上温暖而真实的触感让纳尔一阵恍惚,他回神交叉握住了那只温软纤细的手。 …… 沫菲西餐厅二层。 洛依贝、洛萧然、纳尔三人依次进入,他们的视线集中落向了包间内那个正在低头玩手机的血族男孩。 常曦穿了一件白色卫衣,配着黑色休闲裤,三人进入包间时,他抬眼望向了许久未见的纳尔,眼里的崇敬与炽热溢于言表。 视线触及到洛依贝颈边的那条纯黑色缎带后,他终于确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洛小姐与纳尔大人是伴侣。 那颈带上有纳尔大人的气息,这意味着他在向所有同类宣告。她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不可碰触不可伤害。 “纳尔大人,洛小姐,这位是……”他依次问候过两人,最后停顿在洛萧然处。 “我哥哥,没事的。”洛依贝说道。 入座时洛萧然很自然地选择了常曦那一侧,而常曦马上起身将他让进内侧,因为外侧的座位刚好正对纳尔。 餐桌上摆放着白瓷盘与刀叉,周遭装饰偏向复古风格,昏黄的壁灯为包间内增添了些许温馨的暖光。 常曦从角落里取出两只高脚杯,又将自己带来的昂贵红酒依次倒入杯内,递向了纳尔。 “这是兰斯特家族内部特制的红精灵酒。您可以品尝下。” 他转而微笑着面向兄妹两人:“我已经为你们两位点好了咖啡。” 洛依贝看着深红色的酒液缓缓与男人的唇接触,那色泽浅淡的唇瓣晕染上了点点血色。 常曦注意到了纳尔无名指上佩戴的蓝金色指环,不禁讶然。他很清楚家族内部族人佩戴的日光戒均为纯粹的暗蓝色,这是因为人类世界的血族后裔普遍等级不高。 纳尔大人的血液竟可以让蕴含双重力量的日光戒发生改变! 他没有看错,这位同类果然是最特别的存在。 “尝一尝?”纳尔将酒杯递向女孩。 洛依贝伸手接过,想了想还是偏开纳尔触碰过的地方小缀一口。 属于红酒的香醇里混合着浓烈的腥甜气息,是血液的味道。 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个友好的味道。 纳尔随后取回酒杯,他刻意用唇轻贴着女孩碰触过的杯壁,眉眼间一派平淡。 洛萧然主动偏过了视线,常曦倒是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洛依贝用手狠掐过男人的大腿,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纳尔也不吝啬,他将几枚沐血果放到了常曦身前,示意他自行品尝。 “卡拉米尔家族极夜之地的产物。” 血族领地内部并非只有沐血果,但沐血果是他品尝过的所有食物中味道最好的零食,用这个回赠最为合适。 听着纳尔的介绍,常曦拾起面前有着奇异花纹的暗红果实,端详许久才送入口中。 咀嚼后一股极香甜的汁液涌入喉咙。那汁液比任何血液流体都要稀薄,可内里蕴藏的奇异力量却让他的四肢百骸瞬间就得到了最美妙的滋润。身体内的每一个毛孔都溢出了极致的满足感。 常曦回味着沐血果的味道,好一会才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举动。 血族交换食物现场? 洛依贝望着对方那完全沉浸其中的愉悦表情,不由地想起电视上因吸食某些东西被当场抓包的人。 沐血果的味道竟这样美妙?可纳尔说过她的血液味道比果子还要好很多倍。 她无法想象出那样的味道。 第174章 血十字纹耀 点好的西餐和饮品陆续上桌,确认侍者不会再来打扰,纳尔挥手在包间四壁上构建了隔绝外界一切探寻动作的屏障。 “今日午间,兰斯特家族已与空间执法部达成共识,他们将于明日晚间在市南区的‘海洋之心’主题酒店举行每月一次的聚集宴会。 ‘海洋之心’属于兰斯特家族内部产业,届时席间的侍者会全部替换为血族人。空间执法部会派遣大量执行官打入宴会内部并在宴会开始后封锁外围。事情不会波及到人类世界的秩序。” 常曦先行开口说起了事件进度,他划开手机选中一张在后续调查中取自雷诺宴会现场的图片,又将手机直接交给纳尔。 “您是否懂得这个图案的含义。” 纳尔凝视着图片内由鲜血绘制成的血十字纹耀,纹耀内横纵各分布着某些字符。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文字的含义。 “这血十字上的文字是由诺德之书衍生出的箴言。” “咏叹原初之悲离,静待黑夜之破晓。” “这是卡拉米尔家族的纹耀。” 男人神色很平静。 不平静的是另外三人。 常曦难掩震惊道:“吞噬者来自卡拉米尔家族?!” 一直沉默不言的洛萧然也在此时凝眸望向男人。 作为e级执行官,伽要求他参与这起事件进行历练。但空间执法部目前为止对血十字纹耀的认知均为猜测。大多数人认定这是一种犯罪后留下的预示。 血十字代表卡拉米尔家族这是空间执法部从未提及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会决定着后续行动的进行。 他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呢?洛依贝眸底微黯,将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牛排上。 “现场的血十字纹耀是否还在。”纳尔又问。 常曦摇头:“这是索斯执行任务完毕后赶到现场时拍下的,随后一经触碰便彻底消失。我们只有这张图片。” “请您务必协助兰斯特家族解决这次事件,无论是报酬或是特定条件我们都可以接受。”他诚恳祈求道。 洛依贝狐疑地望向男孩,她明明记得常曦曾说他不属于任何家族与血族势力,加入兰斯特家族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他怎么会有权力代替兰斯特家族接受纳尔的一切条件? 难道说他的身份远不止这么简单,那么那封信,是想借纳尔救他的机会刻意接近? 常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之处,可当他看到纳尔的神情并未改变,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早已被对方识破。 “很抱歉,我利用了您。但我并无恶意……”他还想再解释,话语却被纳尔打断。 “你忘记了,血族是天赋最高的欺诈者。于我们而言,欺骗是本能,但我们的真诚也会藏在欺骗里。” 他不仅是对常曦说,同时也是在对身侧的女孩说。 “这个。”纳尔展示出无名指上佩戴的蓝金色指环,“再提供给我一枚,就当做是这次的报酬。” 人类世界的青金矿石虽然稀少,但以常曦的身份想要再拿出一枚日光戒并不难,他随及点头认可。 洛依贝隐约猜得出,多余的一枚日光戒是为莫奈尔公主所准备。 “我还有一个条件,不仅是针对你的家族,同时也希望空间执法部能配合。这是底线。”纳尔将目光由常曦处移向洛萧然。 “明日宴会现场所有人都要佩戴面具。” 他明白自己在卡拉米尔家族内部是什么样的存在,更不希望洛依贝因此被家族同类注意到。借面具混淆身份是最稳妥的方法。 常曦松下一口气,承诺道:“兰斯特家族会配合您。” 洛萧然亦是轻微颔首,出于对自己身份的掩饰他没有多言。 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人边用餐边交流着事件的详细进程与宴会概况。 常曦也适当提及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是兰斯特家族现任家主吉恩·兰斯特唯一的子嗣,是继承者,真正的等级为第九代血裔。主动接近纳尔,也是希望能结交对方为家族带来益处。 很长一段时间里,洛依贝与哥哥都在安静倾听两人间的对话收集信息,很少主动插言。 直到她吃过主餐,打扫着剩余的蔬菜沙拉,旁侧的男人忽然探出手指轻轻抹除了女孩嘴角处的一点污迹。 洛依贝被对方眼眸里平淡柔和的目光所吸引,她不自在的别开视线发现男人干净的指尖上还残留着那点污迹。 她有强迫症,见不得那样完美的一只手上沾染污秽,这让她觉得很羞愧。女孩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擦拭着污迹,待看不到一点痕迹才停止动作。 洛萧然还是习惯性的避开了两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抛洒的狗粮。 常曦觉得自己有些亮,遂开口缓解尴尬:“一会请跟随我去兰斯特家族的内部商厦里挑选参加晚宴的正装。” …… 人类世界的血族经过一代代的繁衍与传承,血脉逐渐稀薄,他们中的大多数族人融入社会,过着与人类相类似的平静生活,唯有饮食习惯是本质上的不同。 兰斯特家族作为第四代血裔创建的古老家族,一直扎根于霖城市内,家族有着庞大的经济实力,霖城市首屈一指的大财团rosa集团就是由第四任家主罗萨创建。rosa集团在商超、房地产市场、旅游业一直占据着主要地位。 这是把血脉中的战斗天赋转移为赚钱天赋了。 洛依贝边感慨着边跟随常曦踏入了那座高有数层的繁华商厦内。rosa商厦她并不是头回进入,但以这样姿态被人请来还是第一次。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纳尔,神色平淡地说道:“你这个小弟救的非常棒。” 纳尔正观察着四周华丽典雅的装饰,忽听到女孩说的话语很是疑惑:“为什么?” 洛依贝压低嗓音:“拥抱了他,就等于拥抱了财富。” 常曦引领着三人走向第三层的服装区域,rosa商厦的主管经理诚惶诚恐地亲自迎接上来。 “这三位是我的朋友,今日他们在这里的一切消费全部免单。”常曦简单向主管吩咐。 “各位请自由选择,我会在休息区等待你们。”他礼貌地告别三人,走向了休息区内。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跟随纳尔大人,他会成为一只亮到炸裂的电灯泡。 相比之下还是在休息区悠闲品酒比较好。 待常曦离去后洛萧然忽地忆起了某些熟悉感的源头:“我在财经新闻上看过关于他的访谈节目。” “自从见过艾尼希德内部的设施后,我对富有这个词的定义已经提升了一个层次。”洛依贝回应。 相较于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风格,艾尼希德内部完全给人另一种感觉,是由内到外的真正贵族感,方方面面都设计地异常完美。居住者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环境感染,规范举止,恪守礼节。 按照女士优先的礼节,商厦主管经理引领三人先来到了女士礼服区域。 他估测过女孩的体形才谨慎开口:“尊贵的客人,这里都是当季最新款女士礼服,这位小姐的身材比例非常好,我们备下尺码的均可试穿。请您挑选。” 那些看上去非常昂贵精致的礼服让洛依贝不太好意思轻易碰触。从始至终她都只用眼睛审视挑选,反倒是纳尔会时常上前挑出几件对比。 男人的目光最终被尽头专柜上展示的那件深红色礼裙吸引住。 那件礼裙整体华贵典雅,颜色好似经过沉淀发酵后的美酒,饱满又深沉。上身为露肩款式,胸口处环绕着一整圈顺滑光亮的白色皮草,下摆内衬大约到膝盖,外罩一层光感极好的长纱。 “这位客人您的眼光非常好,这款‘炽颜’是由着名设计师……” 跟随而来的主管刚要开口适当夸赞客人的审美并进行介绍,随后就被纳尔打断。 “这个。”他指着礼服望向女孩,眼中隐含期待。 深红色,非常接近他食物的颜色。他是觉得自己穿上这个颜色的礼服看起来会更加可口? 脑海里有怪异的想法冒出。 “我不……”洛依贝刚要果断拒绝。一旁对比过两者的洛萧然下定结论:“很适合你。” 第175章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两个男人的审美? 真的可以相信吗? 那位商厦主管的行动力惊人,见试穿不可避免,便眉开眼笑地迅速上前取下了衣服。 “小姐请随我来,我们这里有专人为您更换礼服。这款礼服有同款搭配的高跟鞋,您先进行试穿,我为您去取鞋子。”他唤来服务生便急匆匆地离开去取高跟鞋。 看得出rosa商厦内的服务生对各种衣物的更换方式都非常熟练,整个过程中洛依贝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换好高跟鞋即将踏出试衣间时,她忐忑地询问那位换衣的陌生女孩:“这个……我穿着好看吗?” 对方回以真诚的笑意:“小姐,您的气质十分符合这款‘炽颜’。” 陈设深红色礼服的专柜离休息区不远,试衣间出口正对着常曦的方向,他正在品尝着兰斯特家族内部专供的红酒。 当他看到那个身着深红色礼服的女孩出现时,手里举杯的动作微顿。他本以为这位洛小姐在两人相遇过的那次漫展上着装最为惊艳。 或许,他错了。 最适合她的,恰恰是这种与血色无限相似的深红色。 隔着一段距离,他感觉狗粮已经快要砸到自己头上。 常曦持着酒杯与红酒头也不回地去往了商厦第四层的男装区。 那个女孩双手拘谨地交叠于身前,深红色衬的她肌肤如雪般白皙,纤细的腰肢,姣好的曲线,下摆如血色烟雾般的红纱里隐约透出女孩笔直的双腿,脚上那双淡金色高跟鞋将她的身高体形比例衬的完美到了极点。 她像一位沉睡了许多年刚刚被唤醒的公主,由内而外散发着高贵气息,却又带着深红色独具的冰冷诱惑。在周遭全白背景的映衬下,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了两人。 洛依贝这样的装扮很像他第一次见到的莫奈尔公主。 洛萧然看着那个款款走来的女孩,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想念身在另一个世界的她。 看着两个男人呆愣的模样,洛依贝小心翼翼地问:“我穿着很难看?” 洛萧然回神认真地否认:“不,这件很适合你。” 纳尔主动向她递出了自己的手,掌心朝上是很明显的邀请手势。女孩将自己的手放进男人掌心里,被他轻拉着上前几步贴近了一点。 她看到男人暗红色眼眸里仿佛有一只肆虐的野兽迫切地想要挣脱出来,下一刻它就被强行压入了一片幽深里。 这样近的距离,纳尔略微低头就能看到柔软皮草内侧隐约露出的一点点起伏处,脑海内则是回想起了某个清晨意外看到的景致。 洛依贝很快就发现了男人目光聚焦之地,她猛得抬手用柔软到仿佛不存在的皮草软毛掩盖住了那处。 “不许看。” “我去男装区等你们。”洛萧然尴尬地偏过头说道。直觉告诉他,他不适合再留下了。 纳尔微勾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你不许笑!”洛依贝咬牙切齿地斥责道。 他的笑容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大灰狼看到的小红帽,还是那种无论怎么逃都会被吃掉的小红帽。 “我的眼光真好。”男人揉了揉女孩发顶。他挥手向那位主管示意。 “就要这件。” “喂,我……我还没……”洛依贝刚要说什么,纳尔俯身捂住女孩的嘴巴,做了个嘘声手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尊敬的公主殿下,你今晚很美。” …… 第四层男装区。 洛萧然先一步到达,男士正装对他而言是常会接触的东西。 rosa商厦内的品牌男装都是由某些知名设计师亲自设计,价格十分昂贵。相对的,信誉与质量也是服装行业的顶尖存在。 没用多久,他就已经挑好了一套深蓝色西装以及与之相配的皮鞋。相比这些,他更在意明天的宴会的事。 “尊贵的客人,您遗留在西装内的物品。”男主管将包好的袋子递交洛萧然时顺便也将手中的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交还给了客人。 洛萧然触及到空空如也的衣兜,他接过徽章礼貌性地道了谢。 常曦有注意到那枚徽章,随及他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一直以为洛小姐与她的哥哥是普通人类,现在看来洛小姐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 不出洛依贝的预料,纳尔果然最终选中了一套全黑的西装,上衣、领带、马甲、西裤,皮鞋自然也是黑色。 她从没见过他穿浅色服饰。 黑色就像他的安全色,他对黑色的依赖与对黑夜的依赖程度相同。 女孩看到纳尔支开了那位为他换衣的服务生,她猜测男人大概率会选择用替换魔法直接更换衣服。 洛依贝一边等待一边努力想象着男人穿其他颜色的模样,拥有那样的长发,穿上某些汉服应该会很惊艳。 白色系是清冷贵公子,黑色系应该更像危险的、深藏心机的君主。 她正施展着丰富的想象力,肩头按上来的一只手让女孩吓了一跳。 男人那张清冷英俊的容颜映入眼帘,裁剪得体的西装将他素日里被宽松系风衣掩盖住的好身材显露出来,宛如一位诞生在暗夜中的君主。 洛依贝见惯了男人平日里偏向潇洒不羁风格的衣着,突然转变地这样彻底,她还没适应过来。 纳尔的衬衣扣子一向是固定地上开两颗,凑近就可以看到他漂亮的锁骨。 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锁骨,他的长发,这四处是最让洛依贝着迷的地方。 这次穿上西装的纳尔,连内里的黑色衬衣纽扣都一丝不苟地全部系好。洛依贝原本该为看不到漂亮的锁骨而失望,可她盯着男人紧扣住的领口处,突然觉得隐约多了一丝禁欲系的美感。 但想起男人昨日里的女装大佬行径,她顿时猛得摇头。 不,这不是个禁欲系,是骚包系,不能被他的外表迷惑住! 随后她发现了领口处缺少的东西,“领带呢?” 纳尔擎起手中的黑色领带,表情略带嫌弃,“很紧,不舒服。” 洛依贝有些无奈:“你可以松一些系。” “我不会,你教我。” 女孩狐疑地望向男人,发现此时他的眼眸里并没有什么调侃意味,是难得的认真。 他似乎真的不会系领带。 洛依贝先解开男人内穿的黑色马甲,而后拾起他手中的领带仔细从衬衣衣领下面绕出,她正要调整长度,却忽的忆起了某些事,手中的动作随之变缓。 “你知道一个女人亲手为一个男人系领带意味着什么吗?”女孩一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边认真地问。 纳尔看到女孩的神色突然认真起来,虽然不理解但他很想知道。 “我不知道,但你告诉我,我会永远记住。”他说。 领带系好后,洛依贝仔细抚平衬衣上的褶皱,又为他重新扣好马甲。她理过纳尔西服上衣的衣领,最后用一只手紧紧贴住那条系好的领带,另一只手则握住了男人送她的黑色颈带。 “跟这个一样的含义。”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只有身为伴侣的女方才可以为男方系领带。” “人类世界的伴侣中女方称为妻子,男方称为丈夫。这种关系又叫做夫妻。” “所以,纳尔先生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后悔也没用。”她默默地给男人系好领带就是为了这一刻。 纳尔闻言,绽开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伸手将女孩拥进怀里。 “洛依贝小姐,我不后悔。” 洛萧然发现自己不论身处何地都有一盆狗粮猝不及防地摔在他脸上,想躲都难。 常曦只觉得自己没联系纳尔大人的那段时日里仿佛发生了一些难以猜测的事。 两个人这次一回来竟是像新婚夫妻般和谐。 洛小姐上一次明明说过她不喜欢被纳尔大人吸血的感觉。 真香定律? 他只能把这一切看做是纳尔大人的个人魅力发挥了作用。 回头问一下洛小姐,或许可以满足他的八卦心理。 第176章 惨案 霖城市市南区,“海洋之心”主题酒店。 这家酒店临海而建,向东300米外就是海滨沙滩,酒店内部四季都可提供不同的户外娱乐设施,“海洋之心”在整个国内也是远近闻名的度假首选地。 从酒店到沿海海岸全部属于rosa集团旗下产业。为准备兰斯特家族的重要宴会,酒店内部从昨日开始拒绝一切的外来订单。 兰斯特家族每月一次的宴会都会在酒店上层举办,入住的客人一般会得到邀请一起共享晚宴。为避免血族族人与人类发生某些冲突,宴会一直划为两个区域,禁止互通。 “海洋之心”最底层是自助用餐区域,第二层是专为人类设置的宴会区域,第三层到第八层均为客房,第九层是娱乐设施休息室。第十层到第十五层才是这次的血族宴会区域。 事实证明,在冬天,美丽与温暖是两种不可兼得的东西。 洛依贝从没在这种季节穿过露肩礼服出席宴会。她在裸露的腿部外穿上了从空间戒指内找出的耐寒丝质长袜,又在深红色礼裙外面套上了羽绒服。 面对隆冬时节的寒意,她选择瑟缩成一团保存热量,想尽量保存本源力量用于关键处。 纳尔看过那件被羽绒服掩盖住的深红色礼裙,又望向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顿觉那件礼服很是委屈。 他伸手想去抱住女孩立刻遭到拒绝,“不许牵我,你的手很冷。” 两个人于下午四时左右到达“海洋之心”主题酒店,纳尔拿出了事先备好的蝴蝶面具。 面具质感轻薄冰凉,表面泛着暗红光泽,繁复的银纹错落其间,非常精美。两只面具完全相同,唯有边缘的坠饰一在左,一在右。 纳尔先为女孩戴好,而后才自己佩戴上。 情侣面具? 似乎是属于血族的东西。 等在酒店门口的洛萧然将这次行动内用于联系的耳麦递给了两人。 “这是空间执法部特制的隐形耳麦,共有两个频段,一个是空间执法部与兰斯特家族的公用频段,另一个是属于双方高层专用的独立频段。可根据语音打开关闭或切换,也可用语音决定是否开麦。” 洛萧然简单解说过耳麦的使用方法,顿了顿又道:“傍晚六点整,‘海洋之心’第九层至第十五层设置好的最高强度结界会自动封锁,务必提前进入。” 两人微微颔首,进入了酒店内部。一层大厅内整体呈现着海底世界装饰风格,光线黯淡而柔和,人与人之间像是隔着轻纱般朦胧神秘。 卡座上分散坐着许多宾客,依照纳尔事先提出的条件,参与这次宴会的同伴全部都佩有各式样的面具。 因着宴会上全部是专供血族的酒水食物,有不少和空间执法部的执行官正聚集在大厅内休息用餐。 入住“海洋之心”的人类客人们窃窃私语,不停观望着那些佩戴面具的陌生人,只觉新奇又神秘。其中不乏有热情如火的男孩女孩们借机搭讪自己的目标。 纳尔开启耳麦,开始观察着四周的每个人,这场宴会远不如表面上那样轻松惬意。 来自卡拉米尔家族的吞噬者,会是谁,幸存下来的族人? 以他三阶的实力,加上空间执法部与兰斯特家族,只要配合得当应该足以平息事件。 洛依贝边食用金枪鱼沙拉边开启耳麦切到了公用频段备用。清爽绵软的细肉时不时融化在口腔内,有了恒温空调与热饮的帮助,身上也暖和不少。 公用频段内能听到常曦的声音与一些回应语句,作为家族继承者的常曦正在指挥布置宴会区域的设施与酒水食物。 洛依贝看出纳尔在专心留意场间的所有人,她没有打扰对方,边玩手机边注意着耳麦内部的消息。 参与宴会的大多数人都自觉屏蔽了自己的麦克风,公用频段十分安静。 耳麦安静了约有五分钟左右,内部开始多了些淅淅索索的不明细响,听上去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吟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戴面具的陌生人们都在互相观望,前一刻还处于嘈杂中的大厅瞬间因为这些声音陷入了一片死寂。 洛依贝握手机的动作微僵,下意识调低音量。 她望向对座的纳尔,发现对方也在看她。在面具掩盖之下,男人的目光像清幽的水潭一般深不可测。 她试探着问:“你也在……公频?” “嗯。” 耳麦内,常曦以及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已喊话三次,然而那怪异的声响却愈发强烈。 “定位声源处。”一道浑厚的嗓音突然响起。空间执法部所有的执行官都对这个声音异常熟悉。 “是,部长。”有人回应。 伽等待着回复,耳麦内暧昧的低吟却陡然间被一个尖利刺耳的女人叫声所代替,那声音惨烈到了极点,紧接着耳麦内传来一阵杂乱的碰撞声,还有指甲刮蹭地面的“嘶嘶”声。 绕是声音极低,洛依贝仍听得浑身发寒,更别提其他开启正常音量的陌生人。 渐渐地那些声音愈发轻微,耳麦内恢复了一片安静。 “部长!声源来自三层326房的呼叫系统,该房内登记居住的是一位女士!” “兰斯特家族原地待命,第三治愈者小队,第一执行小队迅速封锁现场,不要惊动第三层的住客。任何血族不得轻易靠近。酒店暂时封闭消息。”空间执法部部长伽有条不紊地部署着行动。 一层大厅内立刻有不少做过伪装的执行官依照命令起身赶往现场。 纳尔面色肃然,不假思索地拉起洛依贝,紧跟了上去。 正值晚餐时间,入住酒店内部的人类客人大多数聚集在一层的自助用餐区。“海洋之心”内部客房隔音效果非常好,现场并没有产生骚动,很快就被彻底封锁。 326房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床铺凌乱,从中隐约能嗅到情事过后遗留的暧昧气味,地面上仰面躺着一具未着寸缕的女尸。 女人原本精致漂亮的脸上此时呈现着近乎扭曲的表情,双目瞪大失去焦距,面部保留着极度惊恐的神色,可她的嘴角却在微微上翘。 她的身旁赫然是一个用鲜血绘制而成的十字纹耀。 这副画面让人看了毛骨悚然,但封锁现场的执行官们处理事件经验丰富,调查取证正在有序进行。 结合死者的神情,脖颈处的独特齿痕以及全身血液流失的状况,伽就已经确定凶手必是血族一员。 “部长,酒店监控内未看到有人进入326房间。” “部长,死者灵魂已破碎,灵体闻询无法进行。尸体有附加特殊魔法,无可探寻渠道。” 伽边听着部下的汇报边凝视着鲜血淋漓的十字纹耀,他伸手揉了揉眉心部位道:“按固定程序处理,让卡拉米尔家族那个人进来。” 宴会开席前刻意制造一起致死人类的惨案,这是对空间执法部的挑衅。吞噬者明显已经察觉到双方联合的行动。 洛依贝跟随着纳尔看到那具女尸时,并没有产生惧怕情绪,她想起萤姨离世后的面容,想起曾经满身鲜血的纳尔倚靠在她身边,又想起了耳麦里由嘈杂趋向安静的挣扎声响。 生命脆弱,转瞬即逝,就如同风暴笼罩下的花朵,碰之即碎。 前一刻欢愉喜悦,后一刻冰冷僵硬。 “妹妹,你还好吗?”洛萧然上前询问。 伽转身将目光落向那个戴着血蝶面具的女孩,他记起了这位继承者。曾在谈振松事件里引动族人共鸣阻止海啸的女孩。 “没事。”她安静回复。 纳尔上前伸手抹过血十字纹耀的边缘部分,指尖粘稠的液体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紧接着众人看到那个血色纹耀缓慢向内聚集交融,最终只剩下两行陌生的字符。他们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戴着血蝶面具的男人身上。 他指着第一行,“兰斯特。” 随后指尖下移至第二行: “我的名讳。” 吞噬者在直接宣告他的目标。 …… “宴会区域已准备完毕,请各位按事先划分好的层数依次入席,17时45分前务必到位。”耳麦内传来常曦的提醒。 “清理现场,原计划不变,仔细排查入席人员。”伽留下吩咐迈步离开。 “去第九层。” 纳尔牵住了女孩的手。 “海洋之心”第九层原是酒店内部的娱乐设施与休息室,此时已被完全清空。 第九层在空间执法部结界封锁范围内,它将作为宴会意外发生时最稳妥的避难所。 洛依贝不明白男人带她来第九层的原因,随后她看到纳尔从随身携带的空间戒指内取出了一把带有奇异花纹的血色枪支。 她马上认出,那正是常曦第一次送给纳尔的礼物。 纳尔熟练地扣开弹夹,内里共有12枚血色子弹,他确认一遍合好弹夹放于女孩手中,又手把手地亲自开始教她正确的使用方式。 “我从来没用过枪,就算你教我,短时间内我也不可能发射准。”她明白纳尔想让她带着这把枪防身,但她很有自知之明,枪这种东西打不准不重要就怕伤到自己人。 “你将本源力量灌注枪身,就可凭借意识锁定目标。这里面的子弹对自愈能力强大的卡拉米尔族人不具备威胁,但被击中痛感强烈。多少有些用。这些我都尝试过。”纳尔细心解说着。 随后,他想到了一件最好的防身武器,“我送你的银匕首呢?” 洛依贝收好血色手枪,从空间戒指里找出了那把柄上刻有枝蔓花纹的银匕。 “这把银匕是秘银制成,上面封印着一种圣咒,它能对血族造成致命伤害。我会尽我所能护你,但你也要学会自保,遇到敌人不要犹豫一定要刺心脏部位。” 纳尔执起女孩的手放在了左胸胸口的心脏部位上,“记得么,你碰过。” “我可以保护自己,我会尽力帮你!” 洛依贝不喜欢男人这样的语气,这会让她想到两人第一次面对雪漠的那场死战。 她已经会熟练使用一阶魔法,虽然她与他差很多,可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躲在他身后的女孩。 “好。”男人未反驳,蝴蝶面具深处的那双眼里逐渐有了笑意。 是他忘记了,她从来不缺人保护,白夜,那位白瞳女孩,都是她最好的自保利器。 但不到绝境,他不会再让她触碰炽离。 …… 按照事先划分好的宴会区域,洛依贝与纳尔来到了“海洋之心”第十五层。 空间执法部的十二个执行小队各自分配到了相应的六层宴会区域,而部长伽则亲自坐镇于纳尔所在的第十五层。 窗边虚掩着面纱般的深蓝色帘幕,地面光可鉴人。四周是不间断浮动的水流质感墙壁。 五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区域照耀的宛如白昼,灯光与早已备好的各式样酒液食物交相辉映,色泽异常诱人。 席间觥筹交错,所有人都佩戴着面具。西装革履的男士们与婀娜多姿的女士们穿行在宴会区域内,互相碰杯攀谈。 洛依贝轻挽着纳尔的手臂,神秘精致的血蝶面具为女孩的面部轮廓增添了一抹冷色。她穿着高贵典雅的深红色礼裙,步伐优美,举止落落大方,透着冷艳疏离的贵族气质。 宴会前的血案与宣告历历在目,她相信场间所有人此时心底都很忐忑,气氛多少有些沉闷。 少倾,角落里传出了大提琴的曲调,节奏舒缓低沉,洛依贝循声望去,佩戴着银面具的琴手正安坐在席位上,调整琴键缓慢拉动着琴弓。 洛依贝认出了那个面具。 是哥哥。 原来他整个上午都在为琴手席位练习大提琴。萤姨生前曾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正因如此父亲选择了能与她相称的大提琴。 对他来说,每次拿起那把琴,都是在缅怀亡者。 正在此时,另一个角落里佩戴着香槟色面具的琴手手持琴弓,缓缓将小提琴架在了颈边。他穿越人群,悠扬婉转的旋律恰好完美融入了洛萧然的大提琴内。 他最终停留在洛依贝身畔,动作未停,曲调未停,女孩注意到了这位小提琴演奏者的碧色眼眸,从中透出的光华优美又沉静。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洛萧然微愣,安排里应该只有他一人独奏。他隔空望着那位演奏者,手上的动作自然迎合对方。琴音与琴音共鸣,互相碰撞,宛如天籁。 被曲调吸引住的众人在这对完美契合的演奏者之间来回切换着,心底积攒下的忐忑与沉重也略有缓和,仿佛他们只是在参加一场宴会。 一曲完毕,掌声雷鸣般响起。 兰斯特家族现任家主吉恩·兰斯特正式上台为宴会致辞。 空间执法部部长伽微笑着停留在小提琴演奏者身旁,“泽,你终于让我看到了你精彩的一面。” 这位部下给伽的印象一直很普通,他从不与人亲近,合作也只是为了任务。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主动与人合奏。 “部长过奖。”泽平淡回应。 泽?! 洛依贝惊讶地望向身畔的小提琴手,虽然对方穿着黑色正装,可他看上去就像一位身材清瘦的少年。 “不许看。”纳尔伸手掰回了女孩的脑袋。 洛依贝与纳尔的耳麦已在进入宴会时切换到了双方高层使用的独立频段。此时耳麦内传来了最新信息。 “结界封锁后根据最终数据统计,第九层治愈者小队42人,第十层至第十五层宴会区域共计有入席宾客1832人,席间服务生32人。实数与身份均准确无误。” 人数与身份完全一致? 吞噬者就藏在宴会内部! 洛依贝不动声色地回望全场,面对着几百位佩戴面具的陌生人,她的神经也开始紧张起来。 “空间执法部下属所有执行官,严密注意身侧血族族人,吞噬者就在宴会区域内部。优先击杀吞噬者,其他血族族人一旦发生异常状况优先使用白坚木桩。”伽通过耳麦沉着回应。 作为人类世界最古老的执法机构,空间执法部处理过的血族事件数不胜数,他们自有对付血族的一套机制。 白坚木桩钉入心脏部位可使血族失去反抗能力沉睡,这是底线。 伽用的独立频段,兰斯特家族高层同时也能听到他的命令。 “兰斯特家族会严格管束族人,必要时会配合空间执法部。”耳麦内传来常曦的承诺。 “卡拉米尔家族的族人掌握着血系魔法,自愈能力与肉体强度都很高。无秘银武器就只能靠叠加伤害让他们的血液流干。” 洛依贝在耳麦里听到了纳尔的声音,他很轻易地说出了自己的弱点。 “了解。”几个声音相继回复。 洛依贝回神时看到了伽递来的白色木桩,尖端锋利,她愣了一下随及接过道了声谢。 “小姐,你今晚很美丽。” 女孩抬眼望向那个眉目坚毅的男人,发现对方眼里正映着自己的脸庞。 “……谢谢。”她礼貌回应。 纳尔看了眼伽,直接用手环住女孩肩头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一个两个的,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今晚戴上面具都像成精了似的,全都来打她的主意。 呵…… 第177章 嗜血盛宴 傍晚七点。 晚风徐徐,隐隐能听到不远处海潮起伏涨褪的悦耳声响。 耳麦公频里时不时会有酒水食物短缺的不满提醒,其中夹杂着宴会内部的喧嚣声。 独立频段里,空间执法部的执行小队队长依次报告着相关区域概况。 一切十分正常,吞噬者似乎已完全销声匿迹。 常曦带着两位陌生男子走向纳尔,他左侧是位老者,面具下法令纹深陷,头发银白,整个人透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右侧则是一位面具掩面西装笔挺的男士,举手投足间颇有绅士气度。 双方碰面,互相打量。 “纳尔……先生。”常曦脱口想叫出尊称,但想起父亲还在身畔便硬生生改成了普通称谓。 “父亲,这位是纳尔先生,这是他的女伴洛小姐。是他从血猎手中救下了我,减缓族人光敏感性的‘抑光术’也是他教授我的。”常曦殷切介绍着。 “兰斯特家族感谢您。”吉恩·兰斯特微笑着举杯。 “纳尔先生,洛小姐,这位是索斯·雷诺,雷诺家族现任家主。” 洛依贝挽着男人的手臂微露笑意,纳尔礼貌性地举杯致意。 纳尔的视线与索斯互相碰撞,对方暗红偏黑的眸底异常幽深,面部散发着怪异的阴郁感。他唇角微勾,嗓音轻而低沉道: “纳尔先生,请多指教。” 索斯主动与纳尔碰过杯饮下一口酒液。面对他随意的举动常曦略有不满,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件,他绝不会愿意同性格阴沉的索斯碰面。 两个人原本关系就不好。 看到纳尔大人不甚在意地饮下酒液,常曦才微松一口气。 待三人走远,洛依贝才轻声喃喃:“那个人很怪。” 索斯的阴沉与安杰斯截然不同。索斯的阴沉让人无端地想要远离他,与他对视就像被一只怪物牢牢盯住般浑身发冷。而安杰斯只是性格内敛,不喜与人接触,本性却不坏。 正在这时,一旁的纳尔忽然启唇吐出了先前饮过的酒液。 “你……”洛依贝急忙扶住他。 “公频,开麦。” “所有血族不要再碰宴会上的任何酒液与食物!” 她听到男人对着公用频段耳麦低声喝道。 “怎么回事?”伽立刻有了回应。 “酒液与食物内掺杂有刺离草,这是极夜之地特有的药草,无毒,但多食会激发血族的饥饿感,立刻让他们停下!” 在纳尔说出原因后,公用频段内突然叠加响起酒杯餐盘碎裂的声响,一片混乱中根本听不清语句,可第十五层却依旧安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几位高层马上切回了独立频段。 “怎么回事!” “部长……血!”耳麦内的声音马上就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杂乱的打斗声。 第十五层的吊灯在这时轰然破碎,场间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里。所有人皆是吓了一跳。 “按原计划行动。”伽的心也随之提起。 “部长!有人抛洒了大量新鲜血液!”耳麦内有人嘶喊着。 血? 洛依贝紧抓着纳尔的手臂,下一刻她感觉到一大股泛着浓烈腥气的粘稠液体将她全身浇了个遍。 口中涌入了一丝甜腥,那味道让她几欲作呕。 联想到耳麦内的语句,她浑身打了个冷战。 是血。 洛依贝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东西,她睁开双眼,顿时遍体冰凉。 黑暗里是无数双赤色眼眸,那些目光充斥着贪婪与野性,这里比她曾在聚源露梦境里看到的血色眼眸还要密集。血族的敏锐嗅觉准确捕捉到了浓烈的腥气,那些眼睛里逐渐蔓延出了近乎疯狂的渴求感。 洛依贝紧握着纳尔的手微僵,她转身看到了一双距离她最近的赤瞳,他看她的目光宛如野兽般炽烈,他反手禁锢住女孩想要靠近,却又在下一刻依靠着良好的自控力狠狠推开了女孩。 “记住我的话,离我远些!” 男人话语透着决绝。 泽沉默着于掌间具现出法杖,他猛得将武器扔向天花板,那根古老法杖顶端镶嵌的宝石亮起刺目白光,于刹那间点亮了第十五层的宴会区域。 眼前的景象宛如真正的人间地狱。 帘幕,墙壁,天花板,地面,处处遍布着血色。 不仅如此,场间每一位戴面具的客人身上皆被泼洒上了血液。 第十五层处于结界封闭的空间里,大量血液泼洒下的一瞬间就已开始散发出浓烈腥气。 “所有执行官立刻行动!” 见场面即将失控,伽高声喝出命令,他毫不犹豫地将白坚木桩钉入了身侧某个虎视眈眈的血族人心脏处。 在场所有执行官均根据面具下暴露出的赤瞳辨认出了血族人,一段段白色木桩被迅速插入血肉复又拔出,溅起鲜血无数,穿透血液发出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他们的动作像练习了千百遍那样娴熟。 洛依贝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意志力与理智占据了上峰。她紧握住白坚木桩以白藤控制住两个向她扑来的陌生人,反手利落地将木桩钉入了对方的心脏。 被白色木桩穿透的地方溅起一朵血花,随后创口处立时亮起了沉眠光咒,她的敌人眼神涣散意志崩溃,闭上了双目。 凡是被木桩穿透心脏的血族族人纷纷失去反抗能力,陷入了无期限的沉眠。 “兰斯特家族族人,不得反抗……”常曦刚要对着耳麦发出命令,他心脏处突然插入了一把血凝结成的刀刃,那把刀以极快的速度抽出又继续插进,反复持续了七八次。 常曦看到自己胸口处的西服上绽开一朵朵血花,不断蔓延扩大。 他抬起头望向了面前戴着面具的索斯·雷诺,对方的赤红眼眸里透着疯狂与狰狞,瞳孔边缘缓慢现出了一些诡异的黑色纹路。 “你……不是……索斯……”他与他记忆中的索斯·雷诺完全不相同。 他才是卡拉米尔家族的吞噬者。 求助是假,诱引是真,血十字纹耀是他刻意留下,宴会前的惨案也是他,所有一切都是局。 可他明白的已经太晚了,身上的气力正在随着血液流逝掉,那把血刃在他心脏上造成的创伤过于致命,死亡已渐渐逼近。 索斯·雷诺正要给予面前的男孩最后一击,背后疾驰而来的一阵冷意让他不得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纳尔紧握黑弓炽离,一边前行一边朝着自己目标释放出了几十道血箭。 索斯急速退去,反身凝结血盾抵挡着激射而来的箭矢。 趁这个间隙,纳尔瞬移至常曦身畔,他毫不犹豫地咬开手腕,将自己淌落的血液喂给了地上尚有一丝意识的常曦。 纳尔的血液像是作用最显着的强心剂,它迅速流窜入男孩的四肢百骸,原本搏动微弱到快要停止的心脏猛得迸发出了新的生意。 “纳尔……大人。”他模糊地唤着对方的名,视线微偏触及到了远处地面上躺在血泊中的父亲。 “去找空间执法部。”男人留下最后的吩咐悄然起身。 此时场间所有的血族人都已遭到有效控制陷入了沉睡中,只剩下两支执行官小队成员、伽、洛萧然、纳尔、洛依贝,以及早已躲避掉所有箭矢的索斯。 所有人都是一副满身血色的狼狈模样。 纳尔第一时间寻找着洛依贝的身影,发现对方手持着白坚木桩,木桩已被血彻底染红。 她已经是一位战士。 两个人隔着很远,互相确认过对方无事,心底皆是一阵放松。 纳尔再次紧攥住黑弓炽离,目光转移至索斯·雷诺处,对方的眼神与举止都让他觉得分外熟悉,他必然是卡拉米尔家族族人。 不仅如此,他一定见过他。 “你是谁。” 第178章 索斯·雷诺摘下面具随手扔掉,苍白阴郁的面容仍然陌生,他死气森森的双目牢牢盯住纳尔,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前将对方彻底撕裂。 “纳尔。”他嘴角上扬,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疯狂恨意,连笑容也带着狰狞嗜血的意味。 “我说过,只要我尚能存活必然会重新找到你,将你碎尸万段。” 那些充斥着狂妄与痛恨意味的话语让纳尔立刻想起了曾经最熟悉的敌人。他的神色剧烈变幻,回忆起了自己人生里最激烈的那次对战。 “你竟还活着。” “变成那副样子的你,竟然还能活着!” 纳尔忽然掩住血蝶面具低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场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他放下那只手,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浓烈杀意与嘲讽,男人低首凝视着黑弓炽离,又将它擎至眼前。 “你应该记得它,我,用它,杀死了你。”他一字一句说道。 “血族的至高领袖萨雷斯,第四阶以上的强者,被第二阶巅峰的我杀死,这可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夸耀的事情。” “真是可怜啊萨雷斯,你将灵魂放在别人的躯壳里,为什么呢?因为你的肉身已经被我撕成了一团碎肉。” 纳尔眉眼里蔓延出了漫不经心的嘲讽笑意,嗓音虽轻,却句句诛心。 他就是曾在莫里斯反叛那日被纳尔用炽离亲手杀死的卡拉米尔家主萨雷斯?! 他竟然死而复生了?! 洛依贝望着一反常态的纳尔,她知道此时的纳尔已经不是平日里面对她能够温声细语调侃的那个男人。 这是他作为血族最真实的模样,也是未遇到自己之前的模样,孤傲,冰冷,疯狂,如同野兽,如同妖魔。 他这样疯狂的模样让她心底无端衍生出些心疼感,她很想上前拥住男人,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萨雷斯化身而成的索斯·雷诺目光紧紧束缚着男人,眸底一片深暗,隐藏的怒意愈发强烈。 “你终要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纳尔闻言手指挽住了炽离弓弦,冷嗤一声笑道:“所以呢,第二阶巅峰的我能杀死你,你认为现在达到第三阶的我会怕你?” “我可以杀你一次,自然就能杀你第二次。” 伽虽然离得不近,两人间的对话他却听得一字不差。那个血族人看似言行狂妄濒临失控,实际是在提醒他,吞噬者是不具备真正血肉的灵体。 第十五层宴会区域内的执行官加上纳尔和那个女孩约有30人左右,必须利用光媒介的驱邪净化特性限制吞噬者切换血肉躯体,否则所有人将陷入被动自相残杀的境地。 “各执行官小队彻底封锁宴会区域,坚守现场,按原计划随机应变。从现在开始不得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包括我!”伽沉着利用独立频段对耳麦下达命令。 第十层至第十四层的执行官小队队长们陆陆续续有了回应。 “分散站位,不可在三米内与吞噬者对视。光系能力者出列策应!” 洛萧然与其他两位光媒介使用者上前,三人双手交握占据制高点,一道道纯净而炽烈的光辉相继施加到了场间所有人身畔。 沐浴着神圣光辉洗礼的洛依贝只觉周身异常温暖,心底的冷意与忐忑全部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注入的勇气。 她丢掉木桩,取出血色手枪,右手隔着深红礼裙的下摆触碰到了一点凸起处,附带圣咒的秘银匕首已经事先被她绑缚在大腿外侧。 她需要一个机会,利用白藤将它刺入萨雷斯的心脏,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绝不能暴露这把匕首的存在。 “保护所有光系能力使用者,速度加持,维持第十五层照明。”伽示意着后方的执行官小队。 他很清楚,如果对方使用灵体切换,那么这场战斗参加的人越少变数就越少,且空间执法部封锁宴会区域的结界虽然是最高强度,但也经不起持久的密集攻击。 必须以最快速度制服吞噬者,一旦冲破结界影响到人类世界的秩序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 索斯用双眼扫过宴会区域内的众多空间执法部执行官,神色却并未变化,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纳尔身上,嘴角微有弧度。 洛依贝看到伽的掌心里凝聚起了丝丝缕缕的灰雾。她与索斯间的距离不够发动藤蔓,但距离拦得住藤蔓却拦不住子弹。 下一刻,两人同时出手。 砰!砰! 两发血色子弹破空而去,瞬间就穿透了索斯的左右肩胛骨,后方的伽健步如飞已至近前,他浑身缭绕着死灰色的雾气,轰出的每一拳都携带着刚劲霸道的力量。 纳尔更是没有给予索斯接近控制他的机会,他身影飘忽不定,紧跟伽的攻击节奏,血色箭矢宛若流星般洒落索斯周身。 洛依贝抓住两个人攻击的间隙,诵念咒文从旁辅助,救赎残瓣中的三片依次钉入索斯体内,寄生发动白藤立刻从身体内部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让她惊讶的是,白藤没入索斯体内的一瞬间虽有明显的力量波动,但却不是撕裂肉体的熟悉感觉,倒像是被流体包裹住一般。 正此时,索斯原本完整的躯体骤然炸裂为无数滴鲜红血液。 以身化血?! 纳尔瞳孔骤缩,赤瞳鲜艳如血。 索斯的魔法等阶竟已达到第四阶,血族的力量源自血脉,萨雷斯失去肉体等于失去了原有的实力。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究竟做过什么才能使魔法等阶提升的如此之快?! 思绪轮转间,纳尔将扯动弓弦的速度提升至最快,以密集的箭雨封锁住了索斯的各条出路。 “退!”纳尔高喝一声收住炽离,迅速以弓弦割裂手掌,血流飞速按意志构成法阵。 “血雨!” 战斗经验老道的伽猛得翻身跳开,他眼眸全黑,宛如鬼魅,反手甩开了双拳上与索斯血液纠缠不清的那团灰雾,泼洒到他身上的血液被层层灰雾隔绝,二者互相侵蚀不断蒸腾出一缕缕血雾。 在他刚跳开那一刻,天花板上方惊现巨大黑洞,成千上万的血色雨丝瞬间覆盖了索斯的身形。 紧接着,四道虚幻的血影穿破雨丝向着四个方向急速掠去。 那四个方向分别是执行官小队,伽,纳尔,洛依贝。 以洛依贝现在的实力远远无法同萨雷斯的速度增幅相比,她躲避的很是狼狈,稍一松懈,眼眸里已然映出五官模糊的血影。下一刻女孩的躯体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黑弓炽离撕裂虚幻血影回归到了主人身边。 “别硬撑,有我在。”男人坚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被击散后血色液滴化零为整,汇聚为股股血流,重新在宴会区域正中央一具昏睡着的血族躯体面前凝聚成人形。 索斯冷眼望着那对恋人,嘴角微勾,眸内隐现残忍与嗜血并存的笑意,他的笑容将那张面具下的阴郁脸庞衬的更为狰狞。 “萨雷斯,在雷诺家族宴会上消失的3500多位血族人在哪。”伽凝眸望向索斯·雷诺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手掌里则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下一次攻击。 索斯缓慢咧开嘴角,露出了森白锋利的尖牙,掌心里则具现出一把透着诡异与不祥的短刀。 那把刀柄上镂刻着暗金色的沉睡凶兽纹路,刀身如碎裂的晶石般凹凸不平,尖端无比锋利,通体殷红如血,内里仿佛还有着血流在不停涌动。 就像一把刚刚满饮过血液的噬血之刃。 “他们在这啊。” 第179章 野心 索斯如此回复着,他毫不犹豫地挥手将那把诡异的利刃插进了脚下沉眠的血族人心脏内。 利刃刚一插下便触动了早已布置好的暗红色法阵,阵纹遍布整个宴会区域,先前泼洒在地的大量血液纷纷像拥有了自己的神智一般被阵纹驱动着。 “住手!”伽蹙眉正要上前,他身侧的空气陡然间变得凝滞,不仅如此层层固体化的空气迅速向内挤压着他的躯体。一时间伽掌心里凝聚的灰雾也彻底消散。 伽正要调动全身力量抵御这种限制,视线里却看到被索斯插入血肉的那把利刃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柄端沉睡着的凶兽已然睁开了它血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死寂沉闷,毫无生气,凶兽纹路上遍布数只相同的眼睛,直看的伽浑身僵硬冰冷如同死尸,再难做出任何举动。 凶兽的那些眼睛连同刀身内蕴含的赤色愈发浓郁充实,而被它穿透心脏的那位血族,躯体飞快干瘪下陷,只余下一层枯瘦褶皱的干皮堪堪裹住骸骨。 与此同时,占据制高点的三位光系媒介携带者也在瞬间失去了体内充沛的力量,加注在众人身上的祝祷加成纷纷消散。 “闭上眼睛,不要与刀对视!”伽猛喝一声提醒着边缘处的执行官小队成员。 场间只剩下泽先前抛入空中的那根古老法杖还在散发着偏向黯淡的自然光亮,为众人提供照明。 下方的泽安静伫立着,宛如一尊神情肃穆的雕像。香槟色面具下的碧眸色泽微暗,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把利刃柄上的其中一只凶兽之眼。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那只被他注视过的眼睛退缩般缓缓闭合,仿佛它从未睁开过。 纳尔此刻还维持着单手环住洛依贝的动作,黑弓炽离已因为失去他的血脉力量自动消失。绕是存活了两百多年的他也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刀,或许是他并不知晓的血族圣物又或许是萨雷斯借助那3500位同类炼化出的武器。 从法阵纹路上来看应该是献祭类型的血魔法,连空间执法部部长伽都深陷其中,萨雷斯发动的献祭魔法等阶很高,大概率在第四阶或是以上。 他能感觉到身体内的血脉力量已在这个过程中被彻底封住,这意味着自己已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遭遇萨雷斯极有可能是他违背守护誓言带来的诅咒,如果局面不可挽回,他会利用雪形吊坠借助守护誓言的力量强行与萨雷斯同归于尽。 “别怕。”他在女孩耳畔轻言。 “答应我别摘下面具,也不要让萨雷斯知道你的继承者身份,我有办法杀死萨雷斯。” 他的嗓音很轻,这让洛依贝不自觉地想起了两人一同前往海族圣殿的那件事,心底则隐约察觉到了男人的意图。 “我不会怕。”她安静回复,屏息凝神在意识内呼唤始祖白夜询问着能够杀死萨雷斯的办法。 白夜尝试破解后心中逐渐有了相应对策: “萨雷斯的献祭法阵过于庞大,我需要时间,大约十分钟。在此期间你与所有人必须设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最好能够趁机接近他。炼血刀法阵的特性是能够封锁住阵内所有人的力量源泉,它不仅能限制住你们,同时也能限制住萨雷斯。五分钟后你与炼血刀献祭法阵的联系会立刻破除,届时你可以利用距离优势直接用附带圣咒的银匕给他致命一击。” “你确定你理解的‘十分钟’概念与我相同?”洛依贝思绪运转飞快,瞬间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白夜微愣:“不会差太多。” 洛依贝凝望着正在用炼血刀吸入那具尸体血液的索斯,开启耳麦独立频段轻声言语:“转移他的注意力十分钟。” 空间执法部的耳麦公频内只加入了纳尔、洛依贝、伽、常曦与他的父亲以及执法部小队队长们,耳麦准确将女孩发出的气音转为清晰的命令话语。 纳尔一愣,伽与在场的两位执法部小队队长顿时将视线转移至女孩身上,几人以眼神间的交互做出了肯定的回复。 正此时,索斯拔出利刃,抬脚踹开了那具毫无利用价值的干瘪尸体。刀的尖端离开法阵中央,然而法阵内的阵纹与诡异的血流走向却丝毫没有变化。 伽沉思着转移对方注意力的话题率先开口:“萨雷斯,空间执法部是秉承人界神灵意志建立的执法机构,维持人类世界的秩序与平衡也是祂的神谕。我不希望我的人在这次事件里出现大规模伤亡,我可以做出让步。” 人类世界竟存在神灵?! 洛依贝微有惊讶。 洛萧然亦是一愣,目光紧锁着伽的身影。 “部长!”场间立即出现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空间执法部从未在执法行动中有过让步的先例。难道这次的事件连部长也无法解决了吗? 索斯冷嗤一声瞥过所有执行官,继而阴沉沉地笑道:“让步?这么说你愿意将整个人类世界的控制权交给我?” “你在痴心妄想。”伽眸色深冷,他没想到萨雷斯的胃口竟然大到想吞掉整个人类世界。 “我血族本就是诸多空间皆存在的族群,可在人类世界他们却要背叛自己高傲尊贵的血统在你们的阴影下勉强存活。” “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空间执法部现在才察觉到我的存在,因为自我出现在人类世界那天开始,雷诺家族就已归属于我。 我是第四代血裔,是始祖子嗣卡拉米尔亲自指定的领袖,即便失去肉体,我同样可以设法重新积攒力量。” “炼血刀是雷诺家族供奉给我的献祭圣器。那3500名雷诺族人的献祭都是自愿,而我承诺过他们待魔法等阶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们杀尽卑躬屈膝的兰斯特族人。 他们抛弃血脉与天赋想要彻底融入人类世界,不配成为我的同类。我会将他们重新转化为有尊严的血族。” 索斯缓步行至纳尔身前,灰暗眼眸里涌现出近乎疯狂的笑意:“弱者不配存活,只配做奴仆。” 他伸手缓缓掐住面前男人的咽喉,赤瞳相对,一点点收紧。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你的血脉强度不会弱于我。” “这副第十代血裔躯体我已经厌倦了,既然你撕碎掉我的肉体,我会用你的躯体做我灵魂的新容器。” 纳尔挤出一丝轻笑,毫不畏惧:“萨雷斯……你想不想……把我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全部……赐还给我。” 话落,一阵骨骼断裂发出的闷响让原本正在默数时间分秒的洛依贝呼吸猛得一窒。 一根,两根,三根…… 每断一根,男人的呼吸就会不受控制地忽然加深,他在竭力忍耐痛楚。 或许他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听到那些最狼狈的惨叫声。 或许他早已在无数次对战里习惯了这样的疼痛。 洛依贝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心脏却在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跳动。她想努力抬起手去帮助他,可身体却不争气地无法活动分毫。 她开始数骨骼断裂的声响。 14……15……16…… 随着默数的数值不断增大,女孩纯黑色的瞳仁里渐渐模糊,淌落的泪水与血蝶面具紧紧相贴,脸上是一片冰冷,心底亦是一片冰冷。 可此时,也只有五分钟左右而已。 第180章 温度滚烫又很香的东西 21……22……23……24…… “萨雷斯。” 在默念到“25”这个数值时,洛依贝忽然开口唤住了那人的名讳。 “萨雷斯,看来你折磨他并不见什么成效,你折断他的骨头,他却自始至终都未叫出声。” “你可以换一种方法,转移目标来折磨我,他这样喜欢我,看到我被你折磨,一定会痛苦到不得不叫出声,你可以听到我们两个人的惨叫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取悦你的呢?” “洛依贝!”旁侧被戳中弱点的男人下意识警告性地低喝道。她听出了纳尔嗓音里压抑着的怒意,但她并未就此停止。 “你应该还没忘记卡拉米尔家族是如何被艾维拉家族覆灭的,需要我提醒你吗?莫里斯反叛……秘银……血族?高傲尊贵的种族?” 洛依贝突然低声发笑,笑声充满讽刺意味,随后她闭上了双目。 “不过是被我艾维拉家族踩碎躯体的蝼蚁,你只敢躲在人类世界里苟延残喘而已!” 话音刚落,女孩白嫩的脖颈立时便被受到话语刺激的索斯牢牢锁住。即使感受到呼吸受限,她也没有睁开双眼。 三米之内,不能与灵体形态的萨雷斯对视,她已经成功借激将法接近了萨雷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必须分外谨慎,绝不能再出现其他变数。 “妹妹!”洛萧然心下一紧,父亲离去后他曾立下死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可他此刻拼死挣扎着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场间所有人目光都紧紧锁住了那个倔强的女孩。 伽深吸一口气,心底仍在默念分秒数值。还有三分钟,他相信那个女孩。因为她曾为霖城市抵挡过一场灾难。 洛依贝能觉出扼住她咽喉的那只手微松,索斯冰冷的手指划过了纳尔曾留下的那两点齿痕,两人之间的关系昭然若揭。 她险些忘记了,对方是血族。 如果是被吸食血液,或许她能勉强坚持一会,她也不想在所有人面前发出某些不堪的惨叫,想到这她故意放轻嗓音拖延时间,语带引诱意味。 “他因我的血液而迷恋我,他说过我的血液很甜美,对不对,纳尔……” “洛依贝你疯了吗?!萨雷斯,我不允许你碰她!你放开她!是我撕碎掉你的血肉,你冲我来!”一贯善于隐藏情绪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暴露出了自己的慌张与弱点。 洛依贝还未回复,颈边马上就有了很明显的刺痛,血液流逝的感觉很熟悉,可萨雷斯的气息却让她异常排斥,甚至有着强烈的厌恶感。 这与纳尔带给她特殊感觉完全不同。 在察觉到被纳尔吸食血液过程中伴有依赖感后,她曾一度怀疑自己迷恋上了被血族吸食血液的感觉。 还好,她喜欢的只是他带给自己的感觉。只有他。 “纳尔,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你的声音很好听呢……” 相较于以往,洛依贝发现自己此时异常冷静,萨雷斯的气息时刻提醒着她,她的最终目的。 自从父亲离世后,她的心就已悄然发生转变,她迷茫过,自我麻痹过,逃避过,但今后不会了。 她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是公主,更是一位复仇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血液流失的虚弱感也没能让女孩的意识消逝,她默默紧咬住下唇,咬破柔软的唇瓣,靠摩挲伤口的痛楚保持着清醒。 伽蹙眉望着那个女孩,他已数完十分钟的时间,这一次难道真的无解吗? 泽香槟色面具下的碧眸逐渐变得沉凝幽深,他略微屈动手指想要驱动法杖,最后却又缓缓放开。 绑束在大腿外侧的那把银匕首温度愈发灼热,像一团火焰,正在炙烤她的皮肤。 洛依贝嘴唇边淌落的血液沿着下颌部位滴落在了索斯手中紧握着的炼血刀上。 刀柄那些血眼一接触到女孩的血液,纷纷涌出赤红水流,就像见到美味食物的野兽正在本能地流出涎液,它们互相拥挤着争抢着想要吞噬掉那些血液,动作疯狂到挤爆了其他相邻着的一颗颗眼球。 “联系解除。”白夜的声音及时响起。 女孩原本粉嫩饱满的唇瓣上布满残破的伤口与血迹,她微抿嘴唇,连嘴角也沾染上了一丝鲜红。 她睁开双眼确认着索斯的心脏部位,眸光愈发清冽明亮,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刃。 下一刻,附带圣咒的银匕首忽然削裂束带,撕裂礼裙单薄的布料牢牢落入女孩手中。 索斯察觉到了陷入狂躁状态的炼血刀,他刚脱离女孩颈边。洛依贝便用左手紧箍住了他握住炼血刀的那只手,带有尖刺的白藤飞速依照主人的意志束缚住面前的肉体。 噗! 几乎是同一时间,银匕首贯穿了索斯的心脏,以左胸位置为起始之处,光咒迅速蔓延到了男人全身。 索斯的皮肤表面呈现出了一道道金色裂痕,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裂。 “你……”他嘶哑着嗓音,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女孩,可光咒纯净圣洁的力量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洛依贝嘴角微翘,手中加注力道将银匕首不断翻转,将那颗已经停跳的心脏翻搅地粉碎。诡异的是,心脏虽然碎裂,胸腔内却无任何血液流出。 “啊!” 场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阵凄厉的惨嚎声。 “痛吗?”她噙着笑容问道。 接着她又自问自答道:“这应该比你折断他的骨头要痛上几倍……我还是更喜欢听你的惨叫声。” “我数过了,你一共折断他25根骨头,我这就全部赐还给你。” 女孩抽出那把银匕首复又刺入了索斯赤红的眼眶里。她佩戴着血蝶面具,身披血色礼裙,唇角微勾,宛如一位来自地狱的索命者。 “我会让你叫的比他惨烈百倍,这儿所有的人都会听到你的叫声。” “我告诉你,这个叫做‘纳尔’男人现在归属于我,他的命,他的躯体,他的心,他的一切都属于我。” “你以为你是在作践谁?” “他的命是我拼着自己的命换来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这样践踏他?!” “如果有一天他一定要死,那也只能是被我杀死,而不是你。”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她一边默数刺下的刀数一边宣告着吞噬者的死亡。 整整25刀,每一刀都刺在了躯体最关键的部位上,索斯的惨嚎声一阵比一阵更激烈。众人静默站立着,内心里不自觉地涌出了寒意。 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被光凝结成的火焰点燃,顷刻间便化作了无数飞散的灰烬。与此同时,那把炼血刀也在失去宿主后崩碎成血晶石碎块。献祭法阵随之溃散。 洛依贝起身,挥动匕首硬生生剜掉了留下萨雷斯齿痕的那片血肉。很痛,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剧痛而已。 扑面而来的灰烬让纳尔的赤色眼眸略有迷离,他抬手拂去眼尾处的碎屑,恢复血脉力量的躯体正在自动愈合着断掉的骨骼。 男人安静地上前从后方环住了女孩单薄温软的身体,她的皮肤微凉,是他最喜欢的温度。她的心脏跳动地有些快,那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旋律。 “没事的,我不痛。”他说。 洛依贝心底一软,瞬间褪去了一身的凌厉与桀骜,她紧贴住男人的胸膛慢吞吞地转身望他,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水汽。 “我很困。” “睡,一切交给我。” 纳尔抚摸着女孩温热的脸颊,洛依贝顺势就着男人微糙的掌心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等待主人抚慰的小兔子。 她穿着湿透的礼裙瑟缩着身体,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一些温度滚烫又很香的东西。 女孩抬眸乖巧地望向男人,嗓音软糯地要求道:“我醒来想吃到你亲自买回来的鱿鱼馅饼,要很烫很烫的。” “好。”男人笑着回应。 第181章 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洛依贝闭上双眼陷入梦境的那一刻,周遭地面上忽然无声无息间生长出无数白藤,纤细莹白的藤体缓慢缠绕住两个人。 白藤两侧小巧的叶片摇曳着躯体,时不时触碰着男人的侧脸,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故意轻抚他的脸庞。 满地的血色污迹也遮挡不住它们的绝美。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纳尔知道,白藤出现这样的异状一定是怀里的女孩已开启提升魔法等阶的契机,他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照顾她,守护好她的本体,还要买她喜欢的鱿鱼馅饼。 滚烫的。 索斯身亡后,耳麦内相继传来各执行官小队已完成任务的好消息。 空间执法部的执行官们零零散散分布在第十五层宴会区域内部进行着最后的清理工作。 “我还有事,你带她先回去。”洛萧然将自家钥匙递向男人,他刚要转身就被纳尔唤住。 “哪里能买到味道很好的鱿鱼馅饼。” 洛萧然看了眼时间,半夜12时23分,这个时间怕是没有哪家馅饼店还能开门,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50面值的纸币放进了纳尔的臂弯里。 “据我所知霖城市内没有,你先回去,凌晨五点左右你可以去我家附近那家‘麦多加馅饼’买,那家生意一直很好。” “谢谢。”男人收好纸币,抱起女孩离开了“海洋之心”。 在酒店门口,纳尔遇到了正要进入内部查探的绝影。 绝影于晨间接到守护者银传递来的消息,他是专程为确认继承者的安危而赶来。 男人视线停留在纳尔身上,隔着一段距离他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两个人穿着染血的衣服,狼狈的模样如出一辙,男人用手轻掩鼻端,蹙眉凉凉问道:“怎么回事。” “一点小事,已经解决。她在晋升等阶。” 小事?搞成这副模样? 那些血里,有他最厌恶的血族人的血液,其中还混杂着人类的血液。 男人面色不善地瞥过纳尔,调动本源力量屏蔽过嗅觉才疾步跟上。 …… 洛依贝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她习惯性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躯体是半透明的灵体状态,身下铺着一层深红色绒毛毯,摸上去非常细软。 周身环绕的一层微光照亮了她所处的这片天地,这是一个内部空间很宽敞的牢笼,鼻端能隐约嗅到好闻的药草香味,耳边能听到流水拍打石壁发出的悦耳声响。 洛依贝尝试着走出这方牢笼,最终发现她的活动范围只能有这么大,并且外围设有禁制。 她被人囚禁了? 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只是唯独没记得有人囚禁了她。 对灵体来说,进食排泄没有必要,睡眠这种东西更是可有可无。 “喂,有人吗?”她大声喊道。 只有一阵空灵的回声。 洛依贝又仔细探索一番,发现这方牢笼里只有地上铺着的深红色绒毛毯和自己。她叹了口气,安于现状地又躺回了原处。 是谁要把她关起来呢? 无所事事的窝在绒毛毯内许久后,她听到了一阵大门开启的沉闷声响。 四壁上成片的深红色烛火应声亮起,如此幽暗的光亮也仅能照出旁侧事物的模糊轮廓,洛依贝隐约看清了牢笼外的世界。 牢笼下是一个小水潭,古老陈旧的书架环绕着小水潭分布,一直延续到很远处,边缘石壁上似乎是无数刻意开凿出的半圆形石洞,石洞很浅也很小,内里放着黑色的匣子。 有一阵脚步声正在挨近,洛依贝心底一紧,是囚禁她的人出现了? “谢谢,我很喜欢这。”清冷而纯净的嗓音响起,穿着素白修身法袍的少年映入了她的眼帘,距离微远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旁侧是一位身着宽大祭司红袍的老者,白发红衣,面容苍老而肃穆,无法猜测年龄。 “你可想知道我限制你自由的原因。”老者嘶哑着声音问道。 “您真正想告知我时,我必然就会知道。” “你不怨我?”老者面无波澜地又问。 少年很是坦然平淡:“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境况比流落街头靠着与同类厮斗争抢食物而生存更加糟糕,也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上遭遇绝影那样的强敌更可怕。 您肯收养我,已经很好,我没有资格怨怼。” “这世上可怕的东西很多,你所见到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既是这样,你便安心留在此处,食物我会按时送来。” 说罢,老者挥手屏退牢笼禁制,他的目光丝毫未作停留,仿佛根本没看到牢笼内的那个女孩。 洛依贝将自己半透明的双手遮挡在进入牢笼的少年眼前,见背对着自己目送老者归去的白衣少年毫无反应,不禁有些失望。 他们似乎都看不到她。 “不管怎样我不是一个人了。” “难道出去的契机在他身上?” 她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大门重新关闭,少年安静地转身面向女孩,暗红色瞳仁里倒映出了对方泛着微光的身躯。 “鬼魂姐姐,我看得到你。” 洛依贝吓了一跳,作为一只鬼她很没出息地被人吓到了。 她辨认着对方的面孔,脱口而出:“纳尔!” 身前的少年个头只到她胸口,可他的脸部轮廓已然与成年后的纳尔十分相像。眉眼还没有彻底长开,黑发长度只到胸前,但那张漂亮的脸蛋比她见过的许多少女还要精致。 他穿白色的模样,既干净又美好,就像洒落一地的月光般沉静。 少年微笑着将瓷白的手腕伸到了女孩面前。 他的腕间是一条缠绕三环扣起的深蓝色发绳,流苏穗子自然下垂,十分精致。 “你……还记得我。”不仅如此,她的发绳还在他手腕上! 少年开心地拉住了女孩的双手:“我当然记得你,你知道吗,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终年与这些典籍相伴,你是惊喜,有了你我就不会寂寞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 洛依贝微愣,随及想起了上一次没能把名字告诉他的事情,“洛依贝。” “我叫,洛依贝。” 少年出声诵念着这个名字,“很特别的名字。” 他忽然故意板起脸孔,用红宝石般的眸子凝望着女孩:“我很想你,我等了你很久,你要为此接受惩罚。” 洛依贝看着少年故作生气的模样不禁莞尔,他的举动透着孩子气,与多年后的那个成熟里总是带着一丝魅惑气息的男人截然不同。 这算是额外福利吗? 所以……成年后是长残了? 性格那么差劲,还喜欢捉弄人。 洛依贝轻松地用手肘压住了面前矮自己很多的少年。 “好啊,怎么惩罚我。”那么惩罚就算作是她给予他的福利好了。 少年认真想了一会才道:“你陪我睡,我要听着你唱的歌入睡。” 他好像从没有听着温柔的安眠曲入睡过,他想要这样奢侈又幸福的惩罚。 嗯……安眠曲。 “好。”洛依贝一边应下一边努力回想着以往唱过的舒缓歌曲。 想起了一首最符合此情此景的曲子。 洛依贝安静坐下,揽过那个眼中满是期待的少年,让他仰面躺在她的腿上,粉嫩的嘴唇微动,轻快而舒缓曲调慢慢敲响一片静寂。 “偏偏秉烛夜游, 午夜星辰似奔走之友 ……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此刻已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 我知他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 感同身受给你救赎热望, 知道你不能,还要你感受, 让星光加了一点彩虹, 让樱花偷偷,吻你额头, 让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少年暗红色的眼眸愈发明亮沉静,他迟迟不肯入睡,生怕错过了她动听的歌声。 他突然很想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停滞下来,停留在这一刻。 女孩的歌声甜美清澈,其中掺杂着细腻的情感,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正在一点一滴倾诉自己深埋已久的爱意。 我知你终日行走于黑夜里, 我知你一人独行疲惫又孤单, 我知你赤瞳里于冰冷疯狂之下小心翼翼掩藏着的温柔。 唯愿能相伴你左右, 让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与你环环相扣。 让我的一切美好也与你环环相扣。 唯愿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第182章 血之继承者 深夜。 纳尔安静遥望着天边悬挂的那轮银月出了会神,随后合拢窗帘躺到了床上的女孩身边。 他将一枚拇指大小的血晶石擎举到眼前,透过晶莹剔透的表面依稀能看到散在分布的一些血色丝线,或弯曲,或圆润。 那块血晶石一接触到皮肤,纳尔立刻就能感受到周身的血脉力量开始凝固停滞。这应该是炼血刀的残片,它并不具备任何威胁,仅能限制住血族的能力而已。 这是他帮助洛依贝清洗身上血污时从她手心里发现的东西,联想到它的作用,纳尔心中逐渐生出某些特殊的想法。 不知为什么,男人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之前为女孩沐浴残留的一些片段,白净的脸庞上紧跟着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纳尔自问在已过去的200多年的时间里,从未有某个人让他如今夜这般慌乱无措。她的皮肤又软又嫩,触碰过后,指尖上仿佛还有着残留的触感。 难怪白夜会因为他在某些事情上毫无经验而刻意嘲讽他。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至少他曾在血族典籍里阅读过相关的知识,他只是没有实践的机会。 纳尔这么想着,心里多少得到了一些慰藉。 距离凌晨5点还有一段时间,他合上双眼打算假寐一阵,胸口处却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用手解他衬衣上的纽扣。 他睁开眼睛,洛依贝那张清秀精致的小脸映入眸内。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着一双莹白眼瞳,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所有想法的白瞳,不属这个世界的白瞳。 即便被男人发现,她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纳尔反应过来时,女孩掌心里灼烫的温度已经透过皮肤传递给了他。 视线触及到男人佩戴着的那枚雪形吊坠后,女孩微微蹙眉,抬手扯下那枚吊坠直接丢到了地板上。她俯下身堵住纳尔的嘴唇,惩罚性地咬破后又就着蔓延出的血液狠狠深入,动作很粗暴,像是在故意给他制造疼痛以宣示最绝对的主权。 纳尔不理解女孩的怒意,只是下意识拥住她仔细抚慰着。 …… 洛依贝已经与年少时的纳尔相处许久,在不分白昼黑夜的牢笼里,她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只有纳尔不断长开的眉眼,变长的黑发以及增加的身高能让她察觉到时间正在流逝。 漫长的时光里,两个人相依为伴。将纳尔囚禁在此处的老者只在食物即将用尽时才会带着沐血果到来,他从不与少年交流,也从没忘记过纳尔的用食周期。 洛依贝了解到那位囚禁他的白发红衣老者名为赤岩,他是一位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长老,执掌着卡拉米尔家族内部的神谕祭祀事宜。 除此之外,赤岩长老还是收养纳尔并给予他食物与住所的恩人,两人是主仆关系,少年心里一直这么认定。 纳尔被囚禁的那一年,他在战场上遭遇了杀戮圣殿主位绝影,胸腹部那道长长的贯穿伤疤也是影刀所留。被秘银制成的影刀制造出那样恐怖的伤口他本该像其他同族一样化成灰烬,可他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他的特别吸引到了绝影,对方想要补刀彻底杀死他。 最终是收养他的赤岩长老救下他并为他治愈伤口,也是在那之后,那位原本和蔼的长者忽然转变态度,对待他异常冷漠。 赤岩当众以莫须有的罪名审判他,囚禁他,更没有说出囚禁的期限,只是最大限度的满足了少年的请求。 牢笼外的古老书架上是赤岩过往收藏起来的很多典籍,其中就包括纳尔最想要的医学类和魔药学类典籍。四壁上安放的黑匣子里收藏着亚斯兰大陆上现存的许多药材。 纳尔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翻阅典籍,摆弄那些神奇的药草,有时还会刻意去品尝。拜他所赐,洛依贝也跟随着认识了一部分药材。最重要的是,她学会了血族的语言与文字。 起初她也有过迫切想离开的意愿,毕竟她在现实世界还有许多事没做,不想浪费时间。可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种想法愈发淡化,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一个必然,离开也需要契机。 这个真正的梦境与聚源露创造的感知梦境有衔接,二者之间存在联系,很大程度上梦境是想要她看到某些关键的事。 洛依贝不再多想,开始静下心照顾纳尔。 她为他做过许多事,为他换衣,打理他漂亮的长发,唱歌给他听,给他讲睡前童话故事,陪他一起入睡,就像真正的妻子。 他从一个少年逐渐蜕变为她初遇他时的模样,从仰望她的双眼到平视,再到俯视。在他达到血族成年150岁的那一天,他的长发、外貌、身高再未改变。 那天,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她忽然哭了,哭得很伤心。男人看着越哭越凶的女孩,慌乱无措到只能安静紧紧抱住她。 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实际上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一个人,她只存在于梦境里。 后来,纳尔告诉她,成年后的血族外貌每过一千年才会发生改变,冰冷,疯狂,永生,欺诈者,是他们的共性。 …… 纳尔俯下身将下巴自然放置在女孩发顶,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吃下毒苹果的白雪公主被王子亲吻一下就会醒来?” 洛依贝很快想出了用于欺骗小孩子的答案:“因为王子很爱白雪公主,附带真爱情感的吻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他好奇问道:“那真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洛依贝想了好一会才说道:“愿意长久互相陪伴,愿意长久互相包容,愿意携手共进退,一切都会因他而美好。” 话落,男人突然挨近女孩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他认真观察着女孩的变化,最后失望地喃喃: “你好像只有脸颊变红了一点,是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我的吻才不能把你从鬼魂变成有血有肉的真人?” “不是这么理解的!”她羞恼地争辩道。 “可你说,真爱的吻可以起死回生。” “……”,那都是骗小孩的! 正此时,一阵沉闷的大门开启声响起,纳尔缓缓放开怀里的女孩,收敛住了笑容。 今天似乎未到纳尔的用食周期,赤岩长老为什么会突然到来? 白发红衣的长老空着手,步伐踉跄无力地强撑着残躯来到牢笼面前,洛依贝看到老者的那张脸比以往苍老了数倍,身上则遍布着无数淌血的伤口。 他看着牢笼里的男人,目光逐渐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谁伤了你。”纳尔平静问。 赤岩没有回应,他挥手用自身血液凝结成的血刃割裂手腕,引导自己的血流落于地面一点点汇聚成纹饰繁复的圆形法阵,做完这些他猛得将血刃插进心脏。 他望向牢笼内的男人,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而虔诚,变得凶狠又疯狂,他擎起双臂,嘶哑苍老的诵祝声随之响起。 “夜魔莉莉丝之传承者; “血与暴虐的歌颂者; “杀戮与梦魇的缔造者; “极夜之地的君主卡拉米尔啊! “我向您祈求,以吾之血,祭吾之身,成就这樊笼内的血之王座继承者,赐予他您的意志,为他指引迷途! “吾愿亲自为他加冕! “咏叹原初之悲离,静待黑夜之破晓!” 一切归于静寂,他的面容愈发深刻扭曲,他的五官淌下血液,可目光依旧凶狠得让人心惊。 “吾王,您是血族湮灭千年的纯血种,是连萨雷斯也无法比拟的存在!我祈求您……一定要……一定要隐藏你的实力,你是希望……是一切的希望! “请原谅……是我的放肆让您沉寂百年,我将以此身献祭于您,换来您的宽恕……” 说完这番话语,那张苍老狰狞的脸在鲜血描画而成的献祭法阵里开始腐朽瓦解。 他的躯体与骨骼融化成了最纯粹的赤色血流,最终只剩下满目血色和一地狼藉。 牢笼正在随着创造者的逝去而崩碎,法阵内的血流飞速蒸腾为血色雾气,如同风暴般包裹住了纳尔的躯体。 “纳尔!” 洛依贝想要去牵他的手,下一刻却猛得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躯体竟已开始变得浅淡,她的手轻易穿过了男人的手,再也无法触碰到他。 白衣赤瞳的继承者缓缓转身望他,眼眸里是浓郁的血色,眸光冰冷又沉寂。 “我该离去了。 “再见,我的爱人。 “我们终将于极夜里重逢。” 第183章 上头的那些事 “我该离去了。 “再见,我的爱人。 “我们终将在极夜里重逢。” 洛依贝惊悸着醒来,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的界限。 脑中残留着纳尔的身影,她平复好一会,观察着四周全白的墙壁与天花板,还有那些熟悉的摆设,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归现实世界。 赤岩长老重伤垂危之下,将自己献祭给了纳尔,并尊称他为王。 他说,纳尔是血之王座的继承者,是萨雷斯也无法比拟的存在。 萨雷斯也曾说,他不知道纳尔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纳尔的血脉强度在他之上。 萨雷斯是第四代血裔,那么……纳尔呢?第三代,或是更高。 这应该就是他能够在莫里斯反叛那日跨越两个魔法等阶杀死萨雷斯的原因。 这就像白夜血裔与普通的艾维拉家族族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自身血脉强度比魔法等阶层次更高。 她正思考着,忽然闻到一阵浅淡的幽兰香气,那香气丝丝渗入,萦绕鼻间,仿佛在刻意引诱她。嗅着嗅着,自己的肌体开始出现明显的饥饿感,思绪也被彻底打断。 什么东西这么香? 想要! 先填饱肚子。 她坐起身,泛着亮泽的黑发随之散落到身胸前,这个味道似曾相识,冰凉顺滑的触感摸起来好舒服。 不对! 自从上一次剪短头发后,她的头发明明只有及肩的长度,就算是以前发质也没这么完美过。 视线逐渐下移,她发现自己正穿着纳尔的衬衣、风衣以及长裤。 洛依贝拿起床边的手机就着黑屏一照,果然是纳尔的那张脸。 睡着的时候她自己发动了化形术?她没在意打算继续去寻找自己的食物,挪动身体的过程中却感觉到双腿间比平时多了些异物感。 “这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轻碰,下一刻便触电般猛得收回手,怎么这么真实?! 这不可能!化形术怎么可能改变这种部位? 洛依贝还没来得及细想,旁侧忽然有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对方所用劲道很大,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 “你是谁?”对方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戒备与敌意,嗓音也异常低冷。 她蹙眉望去,发现面前抓住她手腕的女孩正是她自己,先前引诱她的幽兰香气也是从女孩身上散发而出。 “痛……你放开!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你为什么要占着我的身体!”她听到自己发出了带有怒意的男性嗓音。 对方的手下意识松开,试探性问道:“我……是纳尔,你是洛依贝?” 什……什么? 纳尔在她的身体里,而自己在纳尔的身体里?! 洛依贝惊讶于这种畸形的关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向对方颈边,视线直透过血肉窥探到了她自己的血脉。那血脉里正流动着某些她最想得到的液体。她下意识吞咽过唾沫,眼眸也由暗红转为鲜艳的赤色。 她可耻地发现,她竟然想扑上去咬自己。要克制!她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占用女孩躯体的纳尔观察着进入自己体内的洛依贝,适时提醒:“风衣内兜里有沐血果。” 洛依贝咀嚼着沐血果,视线却总是会被那阵香气吸引过去,对方正在享用原本属于她的鱿鱼馅饼,她暗红色的眼眸里逐渐蔓延出一抹幽怨。 纳尔三两下解决掉剩余的鱿鱼馅饼露出平淡的笑意:“别看了,越看越想要,吃这个馅饼你会吐。你要先学会控制饥饿欲望,不然你会把我全身的血液都吸掉。” 两个人在各自饱餐后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尝试使用魔法解除这种畸形的灵魂互换关系,很遗憾的是都没有达到效果。 纳尔猜测这种灵魂互换的状态是魔法等阶成功晋升的后遗症。在试探的过程中,两个人发现了灵魂互换状态的弊端。 血族的力量源自血脉,因此交换灵魂后只要学习对应的咒语洛依贝就可以任意操控纳尔的躯体,使用高阶魔法。 但洛依贝本体内的本源力量却源于灵魂,渗入血肉,互换后纳尔无法正常使用属于洛依贝的力量。 让空气重新陷入静寂的是纳尔突然讲出的一句话。 “你来月事了。” 他很认真很严肃很确定。 洛依贝觉得现在的局面有点上头,她抓起女孩,靠着纳尔这副躯体拥有的超强速度增幅几步瞬移下楼将女孩塞到了马桶上。 所幸发现的及时,出血量很少。 “你不许乱碰,等着我!”她风风火火地又跑上楼去翻卫生巾和换衣衣物。 “纳尔”的异常举动让楼下正在食用午餐的绝影微微侧目。没过多久,他眼中的“纳尔”再一次慌张地冲进卫生间,约有15分钟后两个人才从内部走出,脸色多少有些泛红。 “你疼吗?” “有点疼,很怪。”女孩平淡回复。 洛依一边利用血脉力量疏通女孩体内滞塞的血脉,一边嘱咐道::“应该是昨天穿礼服受凉的原因,这期间不能碰寒凉的东西,你可要好好爱护我的身体。” “我看过医书,都知道。” “喝热水……再吃点。” 洛萧然刚办理完离职手续回到家,迎面就撞上了这怪异的一幕他看到那个男人正一脸焦急关切地为妹妹忙前忙后,倒水添饭,而妹妹只是平静地噙着一抹淡笑。 “妹妹,你怎么了?” 占据着纳尔躯体的洛依贝下意识回应:“哥哥我没事的。” 洛萧然一愣,随及狐疑地望向男人,女孩伸手指向旁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妹妹在这。” 洛依贝讪笑,“我们的灵魂发生了交换,我的灵魂现在在纳尔体内,他的灵魂在我身体里。” 洛萧然不了解这种状况,下意识望向绝影。 绝影缓缓抬首,被暗金色卷发覆盖住的晦暗眼眸冷冷地扫过两人,他最善于察言观色看破伪装,眼前两个人的异常言行举止都很符合互换灵魂的解释。 “即刻返回萨诺兰,我会负责召集圣殿会议。” …… 今日的空间之门通行道格外拥挤,利用排队等待的间隙,洛依贝翻看着手机上的微信消息。 连续几天的人间蒸发让任清栩和奈生都很担心她的安危,九天后是霖大正式开学的日子,届时她还需要再回人类世界办理休学手续。洛依贝将自己会因家中变故直接申请休学半年的事情告诉了两位室友。 洛家的确有重大变故,它失去了它的主人。 常曦于昨夜事件结束后被空间执法部重新唤醒,在这次的事件里,兰斯特家族的族人折损了将近五分之一,常曦的父亲吉恩·兰斯特也被索斯残忍杀害。 吞噬者死亡后,霖城市内部所有血族的安全都已得到保障,常曦在家族族人的推举下继任了家主之位,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被索斯造成致命伤险些死去的常曦是因为被纳尔喂食血液才得以存活,而击杀吞噬者的洛依贝也同样值得他尊敬。 对此他感激涕零,消息里言明今后纳尔与她将永远成为兰斯特家族元老,且只要两人提出要求,在能力所及范围内他愿尽全力协助。 事先承诺过的日光戒常曦也在今天上午亲自送到了洛家,当时接待他的人是绝影。他本想进门问候两人,但他感觉到了陌生人身上的危险气息和毫无保留的杀意,只能先行离去。 通过空间之门的例行检查时,洛依贝很紧张,所幸终端识别的似乎只是血肉气息,两个人互换灵魂的事并没有暴露。 如果真的被终端察觉,他们两个大概率会被请到伽面前喝茶畅谈人生。 第184章 那晚发生的那些事 第二次穿越空间之门格外顺利。 旅途中全程参与过吞噬者事件的洛萧然正在仔细向绝影复述先前与空间执法部联合进行的那次行动。 洛依贝向纳尔转达过常曦发来的消息后微有疑惑:“萨雷斯的吞噬者身份暴露后杀过不少人,为什么你只救常曦?” 占据着洛依贝躯体的纳尔将那枚崭新的、未被使用的深蓝色日光戒置于掌心内: “我初次救他,他赠我两把兰斯特家族内部的枪支。他主动送我日光戒,我便顺势参与事件。我索要的这枚戒指就是我庇护他的理由。 “我救他,是因为他已支付代价。你曾因帮助我寻找莫奈尔公主而遭遇雪漠,我承诺过你保证你的安全,因此我选择最后将生的希望留给你。救你室友的那一次,是你父亲助我恢复伤势的回报。 “至于后来我会不记代价的协助艾维拉家族和你,目的既是为确保公主的安全,也是为重返亚斯兰大陆。 “我不会轻易许诺,也不想与什么人牵扯过多,但你是最大的变数。我亏欠你的东西很多,我总想以偿还为理由陪在你身边,也是因为我的贪心所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牵扯不清。” 洛依贝看着身旁刚好到自己肩头的女孩,身高与躯体的优势让她发挥了最男人的一面,她将女孩拉进怀里,痞里痞气地开口: “不必全部算清,你只要以身相许就好啦。哥哥我发誓,今后我吃肉,绝对有你一口汤。在主城萨诺兰我罩着你。” 怀里的女孩默默望着她许久,没做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被哥哥这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俊美容颜帅到了?” “……” 为什么他感觉她玩的很开心? …… 四人通过空间之门后各自穿戴好了用于遮掩身份的带兜帽白色长袍。这一次的坐标位于中部平原的风吟花海内部。 亚斯兰大陆上已过去两整天,今天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三日假期中的最后一日。海族与艾维拉家族联合进行的中部平原雾霾清理工作也已到了最终的收尾阶段。 天穹依旧阴暗,雨丝漂泊于极浅淡的红雾中,湿意扑面而来。下方的风吟花海内散落着众多释放火焰、水流与风暴的族人。 这其中有身着纯白长袍的代行者,有身着漆黑长袍的暗杀者,也有无数外穿金色或是银白色盔甲的兵士。 剑与荆棘,血色玫瑰,剑与月,剑与星辰,是守护着艾维拉家族的四大军团。 绝影刻意将影刀释放于身畔,这是通行的证明物,家族内部不会有任何人企图拦截杀戮圣殿主位,他们更无权限探查几人的身份。 洛萧然曾在前期参与过这次行动,自然知晓绝影这样做的用意:“因为风吟花雾霾的制造者尚未查明,近几天风吟花海内部的来往人员盘查很严格。” 怎么可能会查明,裁决圣殿当然查不到她这里。 洛依贝心虚一阵,打算以后也一定要把自己通过感知引起这次雾霾的事情捂得严严实实。 连汐也不能透露,绝不能透露! 这样看,她该庆幸引路的人是绝影,如果没有绝影大概率需要那枚继承者令牌才能顺利通行。继承者降临必将会搞出很大动静,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返回主城的路途很近,在绝影的帮助下四个人一路上畅通无阻,非常顺利。而在艾尼希德第37层的裁决圣殿议事厅内其他三位圣殿主人已经等待多时。 “这里还有这里都记载着互换灵魂的先例。有人为的,有自然降临的,还有的通过药物造成。 “这本典籍第1345页有摄灵魔法的详细介绍,但魔法只需咒语施加或解除,与真正的灵魂互换有着本质的不同。” 梦看着一页页翻找典籍的桑落轻抿早已备下的白咖啡出言:“不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我们只能尝试着制定具体措施。” 圣殿议事厅内缭绕着温暖绵长的咖啡浅香,四个人应声进入,随后便看到纹饰古朴的方桌上分类摆放着许多典籍,这之后才注意到那三位隐藏在书堆里的圣殿主人。 再次见到几人,洛依贝只觉亲近感油然而生,就像进入了自己的家。她浅笑着逐一问候过几位同伴,上一次这样平淡的相聚还是在洛家,她很怀念这样的场景。 梦微敛双眸,慵懒地瞥过两人,看着她眼中的“纳尔”笑道:“话这么多,果然是灵魂调换了。” 纳尔从不会这样主动问候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与举止也完全相反。 汐容颜未改,依旧淡漠而坚毅,眸子里先是倒映出洛依贝的本体,随后又透过纳尔的躯体望向洛依贝的灵魂,他明显发觉到对方的灵魂气息有很大转变。 他很确定地主动开口:“您的魔法等阶已成功晋升为第二阶。”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除去早已猜到的纳尔均微微惊讶,惊讶里却又带着喜悦。 继承者实力提升对家族内部和巩固地位都很重要。 桑落跟随在汐身后迎向几人,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不定,执行礼节的动作也稍有迟疑。 洛依贝急忙制止:“特殊时期就别纠结礼节这种东西了。” 开玩笑。 依照艾维拉家族的礼仪制度,王与继承者是家族内部最尊贵的存在,她们的威严与权力都不容侵犯。 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她都需要先执行手按心脏部位的欠身礼以示全心全意的侍奉与尊敬,这只是最普通的礼节。层次再高些的礼节是单膝跪地以示臣服庄重。最隆重正式的礼节则是单膝跪地以眉心部位轻触手背,这种礼节的含义是愿为继承者付出一切荣耀并以手中之剑终生扞卫她的尊严。 至于吻手礼,象征爱与忠诚,只有最亲近的人或是即将与她成婚的人才可以对继承者使用,否则将视为轻浮与亵渎。 汐不属于例外,可她现在与纳尔灵魂互换,这种礼节就更显尴尬性,他是该向有着纳尔灵魂的洛依贝行礼,还是向着有洛依贝灵魂的纳尔行礼? 再怎样都要考虑到汐的身份,总不能让他向曾经征伐多年的血族仇敌示礼。 在这之后,洛依贝简单介绍了萨雷斯复生事件的全过程,而关于事后当晚发生的事情洛依贝与纳尔各自进行了详尽叙述。 洛依贝经过深思熟虑后,在提到以灵体状态进入梦境时,刻意隐去了最后赤岩将自身献祭于纳尔的事情。纳尔则坦白了当晚洛依贝与他进行过亲蜜接触的事,顺便还指出了他本体上留下的痕迹作为证明,他下意识地隐瞒了白瞳女孩的存在。 这一出梦境畅游与现实的亲热让几位圣殿主人面色十分精彩,唯有汐自始至终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场间最崩溃的人还是洛依贝,她剥开衬衣衣领后才发现纳尔本体的胸膛上真的遍布着密集交错的浅红咬痕,看上去凄惨里又透着难以抹去的暧昧。 她原想反驳纳尔以证清白,可对方竟然很严肃很认真的告诉她,是她强迫他,他也是被迫接受。 当她看到他用自己那张脸面不改色说出“强迫”二字时,她真的很想撩开袖子不顾后果的揍他。 难道她不仅仅是喝醉酒才想主动碰他?睡着以后也有可能?! 这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种事醒来以后还完全无印象。 她更无地自容的是,这一次她把脸直接丢到了几位圣殿主人面前,汐该怎么看她啊! 做人太难了。 最终还是梦的会心一击让她最痛心。 “你终于开始有继承者的样子了。始祖血裔的本质就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狂野与力量,萨雷斯无法阻挡你,他更挡不住你。” 第185章 第二阶预言 依照纳尔的叙述,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她下口很重,痕迹才异常明显。 四位圣殿主人对两个人当晚发生的事情只是略做了解,并没有过多深究两人暧昧的关系。自从始祖白夜下达促成这段恋情的命令后,他们一直有很好的避开继承者的隐私问题。 最终,洛依贝对纳尔做出的那些事只能被认定为是无意识的本能举动,或是由于梦境影响产生的异常变故。 作为魔法等阶晋升的过渡事件,其中涉及的人物与事件必定与晋升者本人有很重要的联系,且大概率呈现出的事情是一种隐晦的预言,汐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他开始明白始祖最初的那道命令完全是正确的。洛依贝与纳尔之间存在着某种关键联系,这种联系可能始于两个人的相遇和后续恋情发展,但这种联系不会只停留在恋人层面,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同时,汐能察觉到洛依贝在梦境叙述中有所隐瞒,他用眼神制止了同样已看破对方说辞的几位同伴。 他将目光落向纳尔:“始祖的意思呢。” 占据着洛依贝躯体的纳尔慵懒地倚靠在高背椅上,单手撑住下巴,看上去精神状态很一般。 “他不喜欢跟我交流,但他希望你们不要轻易尝试用其他魔法影响我们的关系,只需等待自然解除。” 感受到绝影冰冷锐利的眸光,他摊着双手颇感无奈地说:“欺骗你们对我来说没有益处,我也不习惯这副躯体。” 桑落也适时提醒:“我翻看过互换灵魂的每一个先例,这种异常状态最多只会持续三天。” 梦顺势望向两人:“这三天内我们必须保证互换后你们的能力可以正常使用,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状况。” 洛依贝抬手意识微动,掌心升腾起一团血流,它可以按照她的命令自由凝结成血液形态的各种武器或是盾。 “纳尔现在无法使用我的本源力量,但我可以正常使用他的力量,梦境里我学会了血族的语言文字,他教会了我咒语,但是在萨诺兰内部不能公然使用血系魔法。目前我能使用的不会被人轻易察觉的技能只有瞳术。” 血族的血脉赋予族人强悍的躯体、极致的速度以及最强的自愈力。而那双会欺骗人的眼睛给予了族人作用诡异的瞳术。 幻梦圣殿主位梦就曾在给两人设下的双重幻境考验内用幻术模拟出了纳尔的瞳术“魅惑”。 汐凝望着两人,径直上前将早已备好的一段红丝线分别系在两人的手腕上。那红丝线绑束好的一瞬间中间连结的部分便无声消失,与此同时洛依贝与纳尔同时产生了一种比亲密接触更甚的异样感觉。 触感柔软如同烟雾,一闪即逝。 “未承载誓言的锁灵线只能穿梭灵界连接灵魂,灵魂相通,本源力量即相通。但它无法使血族力量获得连通。” 所以,那柔软的触感是灵魂间的碰撞,很奇妙的感觉。 纳尔尝试着驱动属于洛依贝的本源力量,释放白藤的流畅度正常但生长速度稍弱,同时他准确而清晰地感受到了洛依贝新获得的几种二阶魔法。 瞬发魔法“链接”,分属同一魔法正位形态的“链接”,在一阶施法速度增幅的基础上增添了第二阶的链接灵体作用,连通灵体后施术者可控制白藤对敌方灵体直接造成单体攻击;逆位形态“探测”在一阶魔法探测肉体力量的基础上增加了探测灵体的作用,连通后施术者能够看到对方的详细灵体轮廓。 瞬发魔法“再生”,一阶可为非自身的单体进行简单治疗,第二阶在单体治疗基础上增添了转移自身伤害技能,但这种伤害转移仅被局限在身体内部,无法转移至外界。 咒文魔法“寄生”,一阶只具备加速生长特性,二阶后可独立散播种子完成萌发性攻击。 咒文魔法“救赎”,一阶可用十片残瓣进行可叠加性迟缓攻击,第二阶后被召唤出的六枚花朵每消耗一枚可通过特定秘语咒文施展群体控制技能使目标定身2秒,花朵消耗时间需间隔十分钟,魔法消耗视具体目标数量而定。 此外,晋升第二阶后洛依贝拥有独立的被动技能,可掌控自身气息。 洛依贝魔法等阶晋升第二阶后,竟连辅助系魔法也衍生出了可用于战斗的技能,而治愈系的“再生”升阶后更是成为了一张强有力的保命底牌,相比之下反倒是原属攻击系魔法的“救赎”衍生出了控制性技能。 这完全是由一个辅助系彻彻底底转变为战斗系。 魔法等阶的第一阶与第二阶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第二阶会根据自身存在过的羁绊与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事件决定一位能力者在现实世界中的具体灵魂形态。 这是一种预言,修习魔法者会在这种不可抗力量的影响下与自己的灵魂形态相重合,扮演与灵魂对应的角色并自然沉浸其中。 圣殿领主汐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广为流传的“时间裁决者”称号源自于第二阶预言。幻梦圣殿主位梦的“幻之魔女”绰号也源自于预言。绝影能够长年居于杀戮圣殿主位,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在第二阶时触及到的预言与“杀手”有关。至于桑落的预言他无法猜测。 还有他自己,“背负诅咒的隐匿者”。 一切都在与预言契合,从通过赤岩长老献祭肉体晋升为第二阶,他开始遵循赤岩长老的遗愿不参与任何战役与事件,在家族内部隐藏实力,直至成为卡拉米尔家族内部公认的最弱者与最无作为者。羞辱与痛楚对他而言,早已习惯。 就算是在人类世界或是主城萨诺兰内部,他也一直习惯以布偶形态藏匿自身。 那么,洛依贝的灵魂形态又是什么呢? 洛依贝眼神里是难掩的兴奋,魔法等阶晋升后的技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距离目标又近了许多。 她轻握住洛萧然的手,“哥哥也要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并肩前行。” 她知道,论对雪漠的痛恨,哥哥只会比她更恨,他想杀掉雪漠,他想把荣耀和清白还给父亲,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到萨诺兰。 正因如此,在晋升后她才一定要鼓励哥哥。他与她是父亲最亲近的人,身负仇恨以及对所爱之人的执念,他们必须一路为伴,互相温暖,砥砺前行,谁都不可以落下。 “我会的。”洛萧然点头回应。 见场间再无人讲话,纳尔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他起身向洛依贝要来了用于替换的卫生巾。 “我去看望公主”,他刻意望向洛萧然,后者也悄声站起。 洛依贝见他要走忙拉住他小声叮嘱:“你……不许乱碰,也不许做奇怪的事。” 纳尔露出了标准式的嘲讽笑容,凑近她的耳畔轻言: “你以为我是你吗? “早晨你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看着对方一脸疑惑,纳尔伸手指向下方,洛依贝顺势望向两腿间,把玩自己长发的那只手险些没将顺滑的发丝揪下来。 卧槽,竟然被他看到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丢人更尴尬的事吗?! 她看了看纳尔,又看了看那只微颤的右手,剁掉那只充满罪恶的右手还来得及吗? “意外……我……” 其实这等于是他自己伸手碰了自己那么一下,只是因为灵魂互换才会感觉这么羞耻的对不对? 对,不是直接接触,要这么想。 女孩看着她一脸纠结,微勾嘴角伸手轻抚她的发顶:“你真可爱。” 第186章 两个人的承诺 纳尔走后,洛依贝在与几位圣殿主人沟通之中,无意间得知了精灵族与艾维拉家族长久以来保持的联姻传统,同时她也了解到幻夜森林本代领主赫羽即将在4月22日的“白夜”之日进入主城萨诺兰,举行相应的订婚仪式。 这份姻亲关系是盟约里维持两族和平所必须执行的条例,精灵族更是每一任继承者登上王位不可或缺的力量,且她还需要承担与那位精灵族领主共同孕育子嗣的责任。 这份不可撼动的联姻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这等于是彻底颠覆了她关于未来的计划。 她以为她会在一切结束后成为纳尔的妻子,名正言顺地陪伴在他身边,还能够拥有属于两个人的爱情结晶。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必须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要为所谓的职责与那个陌生人孕育子嗣。 更重要的是,洛依贝知道了始祖白夜亲自下达的那道命令,促成她与纳尔的恋情。他说纳尔是今后不可缺少的力量。 白夜与纳尔都知道这件事,可他们都没有主动告诉她。 她今天才意识到,其实两个人中最无知又自私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自身存在着不可更改的婚约却又要强求纳尔留在她身边。 每当他想起这些事,心里又该是怎样的感受呢? 洛依贝忽然明白了纳尔曾说过的那些话语,“她不得不舍弃他”指的是这件事。如果挽留他,她要把他当做什么,是爱人,还是终生不能见光的地下情人?这样做的她与曾经欺辱过纳尔的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可如果她让他重获自由脱离束缚,未来是否又会回到最初时的结局。 孤独一世,终结永生。 不,不能放弃他!决不能让这一切重蹈覆辙! 白夜。 白夜作为双方盟约的缔造者必定能够考虑到盟约与命令的矛盾之处,他之所以仍然下令是因为他有破解死局的办法。 登上第49层是父亲的遗愿,与纳尔相伴则是她的一直以来的夙愿。从没有一个人,让她这样执着地追逐,似乎缺失掉他生活就会失去色彩,心脏就会空虚。 离开圣殿时,桑落刻意避开同伴们独自询问洛依贝那位混血女孩的事情。作为萨诺兰内部唯一一位跻身家族高层的海族人,也是为了履行海族公主的职责,她总会下意识地去了解帮助每一位同族。洛依贝将自己已传书桑熠的事悉数告知,只在涉及禁忌魔法的部分稍作了遮掩。 两天的时间内,桑熠的回复应该已经到达艾斯内斯魔法学院。 另一边,纳尔同洛萧然看望过莫奈尔公主,两人有尝试使用公主的血液与日光戒相融合,但最后莫奈尔佩戴时戒指却对她产生了灼伤。纳尔隐约意识到属于莫奈尔公主的这枚戒指缺失了某些关键性东西,他将日光戒交给了洛萧然。 就像他曾经承诺过的那样,莫奈尔公主的未来由他决定,能将她带入阳光下的男人是洛萧然,而不是他。 纳尔离开公主的房间后发现门前正站着一只小布偶,那是他本体的布偶形态。 小布偶一动不动地立在他面前,眼睛上蒙着黑布条,她在仰望他。纳尔知道,那段黑布条只能让外界的人看不到布偶的眼睛,但它对布偶本身的视线并无遮挡作用。 这也是他蒙着眼睛依旧能对人使用瞳术的原因,“诱惑”和“剥离”是他现有的瞳术技能。 “魅惑”可让与他对视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沉迷于他的眼神,失去理智,精神恍惚。对战雪漠那一次,他有用过。 “剥离”就是他击败法师系级长埃伦以及他同伴所用的瞳术,它能将目标躯体内散落在血肉脏器内的非实体物质短暂剥离出体外。 目标的魔法等阶会影响瞳术实际效果,“魅惑”只能让实力在第四阶以上的大祭司雪漠稍有松懈,而作用在幻境内的洛依贝身上则导致了完全性的沉迷。 灵魂互换后,占据着纳尔躯体的洛依贝在外界必须保持最安全的布偶形态,纳尔则需要充当洛依贝的角色。 洛依贝沉默着坐于纳尔肩头,脑海里还在回荡着桑落的提醒。 “锁灵线在艾维拉家族内部是成婚仪式必会用到的东西,未承载誓言的锁灵线只有连接灵魂的作用。家族内每对新人成婚时都会将锁灵线束于腕间,在证婚的长者面前立下誓言,以象征灵魂与身心的双重结合。除非两人肉体消亡灵魂溃散,否则这根丝线终生不会断开。 “未承载誓言的锁灵线可以摘下。汐大人亲自为你们佩戴上,但是否要摘下取决于你们自己。” 汐的举动竟有这样的深意。 女孩和她的布偶一路上格外安静,两个人各有心事,谁也没有余外的心情去注意繁华的街景。 纳尔察觉到了洛依贝的变化,遂寻了个理由开启话题: “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擅长欺骗,那天晚上梦境里的事你对汐有所隐瞒,他以及那几位都看得出。 “其实梦境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你知道赤岩向我献祭的事,你知道他的遗言。我曾在突破幻境那夜里欺瞒过你我隐藏实力的真正原因,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你不该瞒他们,如果赤岩说的是真的,我将是未来最大的威胁。” 原来,汐能够识破她的谎言,可他依旧缄默不语,为什么? “对,我都知道。”她说,“由我这个继承者来监视你这个未来最大的威胁,再好不过。” 纳尔没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洛依贝的语气异常冷静:“我对萨雷斯说的话不是玩笑,如果有一天你一定要死也只能是死在我手里,任何人任何事物以及你自己都无权结束你的生命。” 她宣告这些时的模样,与那位不论在任何事情上都十分强势的白瞳女孩很相似。或许,她与她本就是同一人。 倒是他,因为诅咒与她的事患得患失,愈发变得不像自己。他自嘲性地笑了笑。 “好,就由你来监视我。”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要联姻的事情你知道。” 纳尔下意识顿住脚步,似是没想到这样沉重的话题会突然由洛依贝口中说出。 “知道。” “告诉我你的想法。 “别骗我,纳尔。” 她的确很单纯,很好骗,但她不想在这个问题的回复里听到谎言。 “如果注定要作为一个王死去,我会选择自私些先完成自己的夙愿。 “如果有机会,我不会让她嫁给旁人。如果已经失去了机会……既然她爱的是我,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在意她是否嫁人。” 洛依贝身体一僵,她记得这是曾经在某个清晨里听到过的回答。当时纳尔刚好看完那本书,她问他,如果他是那位与爱侣天人永隔的海皇他会如何选择,而这句话是他的答案。 她刻意偏过脑袋望向占据着自己躯体的纳尔,女孩眸色平静,嘴角有着浅淡的笑意,嗓音纯净而低沉。 “如果有一天你厌弃了我或是不得不舍弃我,我会离开,在这之前,我会尽我所有力量保护好你。这是我对你父亲,对你哥哥,对你,做出的共同承诺。 “洛小姐,我的承诺永恒不变。” 覆盖双眼的黑布条微微湿润,视线逐渐被泪液晕染成模糊的一片,洛依贝平复好一会才能发出正常的属于小布偶的稚嫩嗓音。 “我不会舍弃你,纳尔先生。我想要的那个人一直是你,从前是你,现在是你,今后亦是你。我要你正大光明地陪伴在我身边,我会让所有人记得我是你唯一的妻子,而你是我唯一的丈夫。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永恒不变。” 他是最独一无二的,她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来替代他。 第186章 意识主导与自我主导 上古时期,主宰着亚斯兰大陆一切生灵兴衰存亡的神携带着火焰降临于世,为这片黑暗冰冷的大地带来了最初的光明与温暖。 先民们的诞生使魔法得以传承,人治的时代随之到来。 随着每一处古老传承部族的建立与发展,亚斯兰大陆上开始形成了各种不同的古老职业,这其中,以炼制和调配药剂为天职的药师最受人推崇。 大陆上迄今为止记载过的所有魔药配方都仰赖于每一代药师的探索与钻研。他们调配出的魔药,有的能够提升魔法技能的熟练度,有的则能够治疗一些连魔法都无可奈何的绝症,还有的能在无声无息间致人死命。 最初的药师们调配药剂完全依靠双手与强大的感知力,耗时费力,药剂效果也不够完美。随着炼药技术的不断发展完善,能够简化配药过程的“控火术”与“粉碎术”开始诞生于世。 要想成为一名药师,必须熟练修习“控火术”与“粉碎术”,兼顾感知力与精神控制力的培养。 “控火术”修习者首先必须具备与药物材料亲和度最高的植物性媒介,仅有植物性媒介依旧不够,修习者的植物性媒介内还需融合过一定的火元素,可衍生出属于自己的火焰。 其次便是要拥有强大的感知力与精神控制力。感知力能在炼制调配过程中感受到药物的诸多变化,而精神控制力则与“控火术”、“粉碎术”、感知力相辅相成起到控制药物最终融合的作用。 修习条件的苛刻性决定了药师们在这片大陆上的尊崇地位。 守望之海的海族、幻夜森林的精灵族,以及与它们保持联盟与统治关系的艾维拉家族,三个古老传承至今为止只记载过1487位药师,而这其中八品药师仅有79位。 …… 这是沐灵第72次尝试修习“控火术”。 五官精致柔和的女孩此时正紧紧盯着掌心里悬浮的半透明黄白色泪滴状物块,只有四五粒,体积约有指甲大小,表面正泛着蜡油般的光泽。 随着本源力量一点点渗透入内,她掌心里的几粒凝泽香表面愈发晶莹透亮,隐约有几缕木质异香弥散开来。 这是凝泽香遇热软化的前兆,但只是软化还不够,若叶导师的要求是利用“控火术”将凝泽香完全融化为粘稠液体。 凝泽香属于典型的树脂类药材,源自于中部平原内大量分布的凝泽香树。它是最常见的祛腐生肌类药物,同时也是初学者练习“控火术”的最佳材料。 沐灵想要再次加力尝试,导师若叶挥手制止了她的行为。 “你并不具备成为一位药师的条件,不必强求。” 他又将目光落向同样刚失败不久的安杰斯:“你也是。” 沐灵与安杰斯的媒介分别是水流和暗元素融合球。两人的媒介不属于植物性媒介,且自身媒介附带的属性会抑制火元素。不能由媒介衍生火焰也就无法使凝泽香完全融化为液体。 这也是若叶将毒药学毕业考核分为两种形式的原因。 如果初学者具备成为药师的条件,能够调配药剂,那么运用所学知识配出足以影响到若叶的毒药将是他们可以选择的一条捷径。而对于无法成为药师的学生则可以选择辨认任意三种毒药的组方材料。 在上一次的毒药学课程里,三位新生中唯有洛依贝能够利用媒介白藤衍生出白色火焰。 与守护者银对战过的洛依贝对这种白色火焰并不陌生,在发现媒介衍生出的火焰具备冰冷与炽热两种特性后,她十分确认自己的白藤媒介衍生出的那种火焰正是银的媒介白焰。 这种变化一定是因为她赐予了银属于自己的继承者纹耀,守护誓言关系的增进使得银的媒介白焰与她的媒介白藤得以融合。 因为白焰是高层次的火焰媒介,一方面她获得了免疫其他低层次火焰伤害的特性,另一方面白焰与藤蔓融合后带来了丰富的火元素,这间接使她具备了修习“控火术”的媒介条件。 白焰为她带来火元素,同时带来了火焰本身极易狂暴的特性。 白焰的本质并非融合,而是燃尽一切,最高纯度的白焰能在瞬间燃尽一切堪比钢铁的物质。 这种火焰极难操控,练习中也极消耗本源力量。 上一次的课程里洛依贝前后练习过整四个小时才能勉强控制住白藤内衍生出的白焰。因为缺乏强大的精神控制力,稍有不慎白焰就会将练习所用的凝泽香直接燃成气态。 洛依贝此时正缩在小布偶的躯体内,她一边揉捏着怀里的七彩绒线球一边默默注意着纳尔利用白焰炼化凝泽香的动作。 占据着洛依贝躯体的纳尔明显拥有更强大的精神控制力,他运用“控火术”操控白焰的动作十分纯熟,就连故意呈现在若叶面前的错漏之处也被控制得分毫不差。 那团在洛依贝手里时刻面临狂暴失控的火焰到了纳尔的掌心里仿佛变成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孩子。 若叶的要求纳尔能够轻易做到,但他刻意在凝泽香化液过程中暴露出了精神控制力不足的弱点。掌心里悬浮的凝泽香在化液的一瞬间被白焰蒸腾为一缕轻烟,练习宣告失败。 这是他与她达成的约定,不能让若叶察觉到“洛依贝”的异常。 洛依贝的躯体本能性地记忆着与若叶对视所产生的无法逃离之感,而那种清晰的畏惧感从他开始展示“控火术”到练习失败始终不曾消失过,这证明若叶一直在注视着他。 女孩眉宇间浮现几丝愁绪,她伪装出自责内疚的神情说道:“导师,很抱歉,我会继续练习。” 若叶并未斥责,也没有任何不耐,他没有急于开始今日的毒药学课程,手指微动,通体碧绿小巧的绿叶在空气中凝聚为两个词语。 沐灵辨认着文字,下意识低声诵念。 “精神……意识……” 身着杀戮圣殿长袍的导师立于最上首,缓缓开口释意: “人的意识包含思维与精神,人的精神则是生命体征与意志情感的双重体现。 “精神是意识的分化形态,它随着意识的变化而改变。人的意识永远要统摄住精神,统摄住体内的所有事物。你们需谨记这一点,做任何事都不能够让精神凌驾于意识之上,否则会带来疯狂与毁灭。 “这也是修炼精神控制力的原意。她的错漏在于精神控制力薄弱,无法统摄自身媒介衍生的火焰。但这不仅是她的弱点,这是你们共同的弱点。甚至,它也是外界许多人都未意识到的弱点。 “魔法传承带来力量,而这种力量让很多人过于依赖魔法技能,忽略自身。事实上,无论魔法如何强大,它的操控者都是我们自己,这正如意识与精神之间的关系。 “魔法等阶的提升亦源于自身。” 魔法等阶的提升源于自身?! 洛依贝的小身躯一震,仰头望向了那位导师,这与她曾经提出的实践法不谋而合。 人自身的转变与提升直接影响到魔法等阶。 是人的自我统摄魔法,而并非由魔法主导自我! 洛依贝的思绪运转飞快。 仔细想来,暗使者系与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其他派系相比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更注重自身肉体与精神的培养,在魔法方面只教授一些常用的零散小魔法。 在这个魔法至上的世界里,学院其他派系乃至学院高层自然会认为暗使者系这样的教授方式是与学院提升魔法的本质背道而驰。 这大概率就是暗使者系成为众矢之的的原因。 选择暗使者系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 沐灵与安杰斯皆是一阵恍惚,这个瞬间他们仿佛在那条晋升之路上窥见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物,很重要却难以形容。 纳尔亦是微有怔愣,他下意识看过身侧的小布偶,随及低垂眼帘掩饰住了自己眼底的惊异。 寂静的氛围里,教室内忽然响起了一个稚嫩而坚定的声音。 “精神控制力该如何提升?” 洛依贝刚一开口,顿时意识到自己因得意忘形而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只是一只布偶!思维简单的布偶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呢?! 感受到几个人聚集过来的视线,她涨红了脸颊,举起怀里的七彩绒线球玩具缓慢遮住自己的眼睛,弱弱地补充道:“那个……我……替主人问的……” 即使那只蒙着眼睛的小布偶在众人眼中只是一只布偶,若叶也没有因为它的身份而轻视它。 传道,授业,解惑,这是他作为一位导师的原则,而这种原则不应存在差别对待,惨痛的教训仿佛还在昨日。 如果,他没有仇视她的贵族身份,而是选择答应她,爱护她,带她离开萨诺兰,是否结局就会改变。 是他的冷漠造就了一切的血与悲剧。 那张布满鲜血的脸庞再次浮现于眼前,她空洞灰暗失去生意的眼眸,她残缺不全的肢体,她干涸掉的泪液。 若叶沉默许久,久到三人都在猜测这个问题是否问得过于直白,亦或是导师正在因那只布偶的无礼冒昧而生气。 他们小心翼翼地自觉翻开毒药学课本,导师低沉的嗓音却又突然响起,往日听不出什么多余情绪的声音此时隐约带了些沙哑深冷的意味。 “静心闭上双目,将感知力蔓延至身边最大范围,尝试有意识地去影响那些看不到却能感知到的事物,这是精神控制力练习的方法。 “在前者基础上由影响一个到多个,再练习同时影响它们,这是分心控制练习的方法,分心控制是学习暗器必须掌握的技能,闲暇时间内你们可自行练习。” 第187章 不知道该起什么章 名 因为诸多事务缠身,海族领主桑熠的回复略有推迟。意念传递的消息中言明他已经与海族内部七位祭司商定好了使用禁忌魔法“融脉”的事项。 接下来,他会以海族现任领主的名义对沐灵的母亲发出召令,同时桑熠就此事郑重承诺,他以及几位祭司会在沐灵血脉融合过程中保证她的安全并全力协助。 “弱势并不是你怠惰的理由,既知弱小便该做出改变。” 一直以来沐灵始终谨记若叶导师的那句话,她不想拖累自己的同伴,更不想被人视为可欺的弱者。 她的倔强,洛依贝都看在眼里,只希望这一次她能够完成考验,重塑体质与血脉,得到自己本该拥有的那份力量。 萨雷斯复生事件结束后,始祖白夜在破解炼血刀献祭法阵时灵魂损耗过大,给四大圣殿留下那道等待自然解除灵魂互换的命令后,他就正式陷入了沉眠修复状态。 在他苏醒前,洛依贝无法问到两族联姻的破解方法,甚至白夜的沉眠状态何时能结束这也是个未知数。 与纳尔互换灵魂后,洛依贝深觉最有益处的一件事莫过于搏击课上的抗击打能力练习,若叶导师的无情毒打作用在洛依贝的躯体上,可痛感却是由纳尔承受, 纳尔很想还手,但他的行为必须与洛依贝保持一致,这是让他最不爽的地方。 明明可以战,却只能在被动挨打中伪装成慢慢摸索学习的模样,换谁还没有点小情绪呢? 对纳尔来说,两人灵魂互换后,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可以正常食用人类的那些食物。 在卡拉米尔家族内部,人类的那些食物被列为禁忌,它们既不能满足饥饿感更不能直接给血族们带来力量,相反还会刺激肠胃,给排泄器官带来负担。 对家族内的素食系血族们来说,极夜之地周边培育出的各种奇特果实才是最理想的食物。它们味道甜美,不含任何影响躯体的杂质,入口即化,汁液能够快速转化为血族体内所需的能量。 换一副躯体连以往单调的味蕾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相对的,洛依贝每天只能委屈巴巴地一边吃着沐血果一边看着最想吃的“食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那么香的血液,就是得不到,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要不是洛依贝的这副躯体太柔弱,用着不习惯,他可能…… 不,他是一位高傲的血族,要保持血族的尊严,怎么可以被人类的食物诱惑呢?! 血族的尊严,他好像早就丢弃了那种东西。卡拉米尔家族都已经在战火里覆灭,除去洛依贝和守护誓言带来的诅咒,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他。 ……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中央分管塔第六层,学院餐厅。 沐灵挑选好自己中意的主食、菜品饮品和甜点,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洛依贝的步伐。 在已过去的三天学院休息日里,因为雾霾事件导致萨诺兰封城,她只能选择回家或是留在学院内部。她曾想邀请洛去自己家中做客,可当她敲响属于洛的那间寝室时,房门上的留言立刻被触发,女孩早已离开学院,她将与哥哥一起度过假期。 洛她有自己的亲人,她不能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可她在心底里却自私地希望洛能陪伴她更多时间,与洛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的轻松惬意,如果不是路人看待她的眼神依旧充满敌意与憎恨,她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身为混血儿,她从幼年时期就饱受冷眼与排斥,同龄人从不与她交往,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能给予她温暖与慰藉的人只有她的双亲,她的母亲很温柔,父亲也很慈祥,但他们是双亲,不是朋友。 洛是第一个知道她混血儿身份却没有舍弃她的人。她明媚如晨曦,她的眼睛很亮,承载着希望与温暖,让人不自觉地想去靠近。 不知为什么,沐灵察觉到归来后的洛与之前的她很不相同。虽然她依旧会对自己展露笑意,会刻意等待她与她同行,可她没有再主动亲近自己,甚至有一次自己主动去牵她的手也被她不留痕迹地避过了。 过去的两天里,两人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大多数时间里洛表现得既平静又沉默。 洛的疏离让沐灵感到了失落。是那件回赠给她的礼物她不喜欢?还是说……她开始在意自己的混血儿身份了呢?她不敢擅自去问,什么都不问或许还可以保持这段友谊。 沐灵低头沉思之际,占据着洛依贝躯体的纳尔正在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她身后尾随许久的那两位法师系女生,直觉告诉他那两个女人想要做一些事。 正在此时,两人中的一位突然脚下一滑顺势撞到了身边的同伴,而那个用双手端着一份奶油浓汤的女孩刻意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手中的汤碗也整个砸向了出神的沐灵。 那女孩演技很拙劣,在同伴刚撞到她的时候,纳尔就已经伸手握住沐灵的手腕顺势用力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 那碗浓汤泼洒出去的瞬间刚好与沐灵擦肩而过,汤水全部落在了沐灵前方那位身着暗蓝色院服的体术系女孩后背处。 沐灵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明白刚才发生过的事是在针对自己,而洛在本能地保护自己。 她下意识望向洛,发现女孩此时唇角微勾,笑容里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纳尔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女孩因为一碗浓汤从话语之间的争吵逐渐演变为厮打,最后她们甚至开始互相抓挠对方的头发。 举止间哪里还有半点文雅淑女的气质? 他早就算好前行的距离与速度,只待对方主动挑衅。 真是赏心悦目的局面,留下吵闹不休的两个女孩,纳尔噙着笑意带领沐灵回到了座位上。 类似今天的事情平时或多或少都会发生,中央分管塔的学院餐厅内禁止学员私斗,但学院其他派系的学员永远有无数种方法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去欺负暗使者系的三位新生。 若叶的杀戮圣殿最高执事身份虽有震慑作用却不能时刻庇护三人。因为这些事都属于小打小闹且每天层出不穷,索性三位暗使者系新生直接将搏击课内学习到的躲避技巧运用到了现实中,权当是课后复习加深熟练度。 沐灵原本能够避开,但情绪低落使她警惕性放松,这才有了先前纳尔帮助她的那一幕。 “洛洛,谢谢你。”她郑重道谢,同时埋藏心底的忐忑也在此刻全部消散。 洛没有任何改变,如果她真的讨厌自己大可不必费心留意她的安危,她这样做是在庇护她,因为两人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没事。”纳尔平淡回应。 他占用洛依贝的躯体,自然不会让她在乎的朋友任人欺辱。 洛依贝和沐灵离去不久,那两位扭打在一处的法师系女孩便被闻讯赶来的教习请去了第八层教务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作为始祖亲自创建的院校,虽然传承至今校方内部正在逐渐腐坏,但表面上的奖惩制度依旧执行地非常到位。 暗使者系三位新生此时正坐在与若叶相邻的就餐席位上,导师餐食的数量决定着他只能独占一整张长桌。 沐灵正全身心地沉浸在今日特供的香煎肉排里,肉排食材取自诺第留斯山脉中央火山边缘生长的灼焰兽。 灼焰兽外表鳞甲坚固厚重,能够长期适应熔岩地表的热度,它的头角内凝聚着最精纯的火元素,极为珍贵,常作为家族内部配制高阶淬体液的主要材料。而它的肋下以及脊背鳞甲内侧的肉则非常适合做肉排。六分熟的肉质香嫩软韧,汁浓味厚,入口自带一种令人舒畅的暖意。这是只有每周三才会限量供应的菜品。 沐灵正享用着自己肉排,忽然发现洛停住了用餐的动作,隔着一段距离,她还是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刚才的事情她绝对是故意的,暗使者系什么时候出过这样桀骜不驯的人!” “以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 “你们听说了吗?埃伦学长就是因为她受到了圣夜军团的治安处罚。” “借着暗使者系体质强化训练的空隙跑到内城主动勾引埃伦学长,被我们学长当场拒绝后竟然趁机偷袭逼着学长不得不出手,要不是她利用一些邪门歪道的魔法控制住学长,学长怎么会被圣夜军团当场抓到?” “真是恶心,这流言漫天飞,我要是她,早就没脸继续待在学院了。” “人家有导师罩着,咱们可学不来。” 其中一个女孩说完,同桌用餐的女孩们纷纷抿唇遮掩住笑意,心中的不快也相继散去。 沐灵对“埃伦”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入学日那天带领几十位法师系新生公然到暗使者系挑衅的人正是埃伦。他是法师系级长,爷爷是四大贵族中身份最显赫的梅涅尔公爵,父亲是艾尼希德内部财政要员。梅涅尔家族势力庞大,每年都会向学院提供大量的资金。 “白夜陷落之战”后,艾维拉家族重组权利高层,为谨防同样的耻辱再出现,新一任王将贵族剔除于权利高层之外。此后的贵族们只能根据经济贡献授予名义上的封号与相关封地,并无实权。可即便这样,他们依旧能凭借经济优势影响很多事,比如级长位置的选拔。 第188章 桀骜本质下的悲哀 洛借着体质强化训练空隙去内城勾引埃伦?怎么可能呢?入学日当天沐灵看到了洛面对埃伦时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体质强化课程进行当日洛只去过一次内城,那是为了给她补充水源。两人为加快速度才分开行动,如果她在路上遇到了埃伦,那么她违反若叶制定的规则使用本源力量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她从不主动提起那次违规的原因,她是不希望自己为此愧疚。万幸的是,洛在那件事没有发生任何危险,否则她此时要如何面对她呢? “呵……” 沐灵正想去握住洛的手,耳畔却响起了女孩的一声轻笑,那嗓音很冷,夹杂着一丝讥讽意味,与平日里温柔活泼的洛截然不同。 “洛洛……”沐灵忽觉今日的洛有些陌生。 在人类世界有空间执法部管束,在艾维拉家族的主城萨诺兰有秩序法则限制,身为一名血族,纳尔险些快要忘记自己本性里的冰冷与暴虐。 她们以为洛依贝只有若叶罩着?那可是大错特错。 在这个世界上,想越过他去欺辱他在意的女孩的人除去雪漠都已经灰飞烟灭。雪漠之所以还能存活于世,是因为他还没有能力杀死对方,只要给他一个必要的机会,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萨雷斯不能做到的事,那个叫做埃伦的男人更不能。当着他的面想染指属于他的女孩,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会直接影响到洛依贝的境况,他断不会只是简单拍晕对方送进圣夜军团地牢。 看样子,对方根本没理解他的警告,圣夜军团三天的牢饭不仅没让那个男人学乖,反而还敢变本加厉散播她的谣言。 好得很,他会在灵魂互换解除后亲自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实力至上可不是形容一群人围攻三人的词汇,是单对单。魔法等阶三阶与一阶的差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打破。 梅涅尔贵族的幼崽放在艾维拉家族内部算是个人物,可在血族面前与那些随手就能宰杀的领地怪物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那几个聒噪的女人…… 纳尔霍然起身,她在沐灵与安杰斯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先前散播谣言的那几位法师系女孩身旁。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到来,暗使者系三位新生一向不在意其他派系间互相传播的某些流言,类似今天这样主动靠近她们的举动还是第一次出现,但学院餐厅内部禁止私斗的规则摆在那,她们并不惧怕。 纳尔一一注视着六个容貌姣好的女孩,只觉她们的长相落在眼里也带着一股子令人厌恶的感觉,可他依旧嘴角微扬露出了和善的笑意。 “你们是在说我吗?” 学院餐厅内许多人的目光相继投到了这边。 听到问候的女孩们面色各不相同,有的心虚埋首用餐,有的面露不屑,有的更是横瞥她一眼并不打算回应。 只有那位散播谣言的女孩缓慢起身,她穿着整体为暗金色的法师系系服,但身上佩戴着的昂贵首饰均能彰显出家世不凡。她的个头比洛依贝高些,眼神居高临下颇有几分轻蔑之意地说道: “某些人自己做出的丑事还怕别人谈论?”说完她凑近面前的暗使者系女孩,“我不仅敢私底下说,我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她一把抓住女孩就要转身面向餐厅内的所有学员,占据着洛依贝躯体的纳尔猛得回握住对方手腕同时抬腿踢中了女孩最薄弱的腿弯处,这突然的一击直接将女孩踢得下意识栽坐回了原座位上。 白藤于右掌中无声发动,瞬间穿透了她的腕部,而纳尔的另一只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餐盘内的银制餐刀直接抵到了女孩颈边。 同桌的几位女孩大惊失色,就连餐厅内其余法师系学员也纷纷起身蠢蠢欲动,他们没想到流言中的主角会选择无视餐厅规则直接出手。 “嘘……都别动。”纳尔望向众人,手中则有意无意地用光滑无痕的餐刀轻蹭着女孩侧颈。 纳尔并不担心被对方逃脱或是使用魔法,因为在白藤刺破她手腕那一刻她就已经彻底输掉。 法师系学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没有一人敢主动上前惊动那个目的不明的女孩,他们既怕这个女孩会做出些疯狂的举动同时又忌惮着若叶的存在。 那位来自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第四阶强者,暗使者系唯一的一位导师兼分院长,他对场间发生的事置若罔闻,手中的刀叉未停,连目光都没有转移过。 此时发动二阶魔法“链接灵体”的纳尔能直接通过掌心感受到这个女孩正在轻颤的灵魂,场间所有人包括同桌的几位女孩都无法猜测她正在遭遇的事情。 他们只能看到那个前一刻还十分高傲的女孩此时已动弹不能,双目呈现出诡异的空洞感,可泪液却在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纳尔微笑着扫过身边的几位女孩,平淡开口:“别紧张,学院餐厅的规则写着禁止学员用餐期间私斗,我不会违反规则,只是单纯想让你们换一种用餐方式。” 他轻放下银制餐刀,将桌上的几分主菜、甜点与酒液依次交换着倒入了六份浓汤内,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分一毫落于桌上,而混入各色食物的浓汤此时已变得惨不忍睹,口味更是无法猜测。 “喝下去。”他简单吩咐道。 单人单例份餐食一直是整个艾维拉家族固定的用餐礼节,甚至连刀叉互换都是极失礼的事情,更何况纳尔制造出的这六份“浓汤”里还掺杂有其他人吃过的食物。 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去品尝那种味道,仅是看着就已足够反胃。 几个女孩蹙眉相望,没有一人能抵制住心理上的恶心感去主动喝下。 纳尔早已预料到几人不会轻易喝下,他单手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份浓汤,送到了被自己控制住的女孩唇边。 “喝下这个,我就放开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加深了白藤紧缚灵魂的力道。 被他制住的女孩面无表情双眼空洞,可眼眶里的泪液却在不断滚落,她缓缓张开了唯一不再受束缚的嘴唇。 纳尔随及将盛着浓汤的白瓷碗适度倾斜,色泽混乱的汤汁一半被灌入女孩口中,另一半则顺着唇角与侧颈淌落到了暗金色的法师系系服上。 象征法师系的赤焰纹章被污垢掩盖,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芒,而洛依贝系服胸口处属于暗使者系的赤色彼岸花纹章却愈发明亮鲜艳。 这幅诡异的画面看得其他几个女孩如坠冰窟,对未知威胁的恐惧感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在那个女孩饮下所有浓汤后,纳尔如约放开了她。此时的她衣袍上满是污迹,神智虽已恢复正常但望向眼前女孩的眼神早已被恐惧所替代。 她将终生都不会忘记那种灵魂被人死死掐住的绝望。 “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喝,或者我亲自喂你们。当然,如果要我来,她是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 看着她逐渐被冷意浸透的漆黑眼眸,几位法师系女孩纷纷毫不犹豫地端起面前的浓汤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部喝下。 纳尔一一审视着她们脸上的表情,痛苦、挣扎与恐惧并存,其中还有几人中途干呕过几次才全部喝下。 “记住今天这顿特别的午餐。” 他刻意在说这句话语的时候将目光扫过了整个餐厅内的所有学员,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洛的这番举动着实颠覆了沐灵心中长久以来对她的印象,她从来不知道对方温柔活泼的外表下竟有着这样的桀骜本色。 难怪,在入学日当天面对法师系数十人围困她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公然说出毁掉所有寝室同归于尽的话语。 这一刻,安杰斯深深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同伴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淑女?礼仪?温柔?那或许都只是表象。 联想到那一天她曾在雨夜中不经意间外露出的那种目光,安杰斯心底逐渐明了。 对亡者的眷恋,对至亲离去的深沉悲哀,都隐藏在那种目光里。 或许她原本是一个温柔明媚的普通女孩,但一切的美好都止于至亲的离世。这也许就是她报名暗使者系的原因。 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暗夜的使者?还是复仇者…… 一切尘埃落定之际,若叶归拢好空荡荡的餐盘,这一次他没有即刻离去,而是静坐着独自沉思许久。 直到他的三位学生都已习惯性向他问候过离去,他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学员餐厅,心底却隐隐约约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第189章 再生 从常曦处获得日光戒后,白日里的阳光对纳尔身体的影响逐渐减小。 主城萨诺兰因地处中部平原地域,远离极夜之地与极昼之地,城内比人类世界霖城市的光照强度还要弱一些。 在这样低强度的光照下,自然阳光对佩戴着日光戒的血族毫无威胁,就连白日沉眠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在完全克服习惯作用后,纳尔这副躯体大概率可以进入只吃不睡的状态。 回返后的洛依贝用着纳尔的躯体,逐渐发现了某些怪异的地方。 她从灵魂互换的第一天就一直在担心最正常的排泄问题。 她不知道纳尔是怎么克服女孩生理期那种心理障碍的,但是她显然不能做到像对方那样平静。 不,应该是表面平静稳如老狗,实际内心慌得要命。 可整两天过去她始终没产生想去卫生间的感觉,这家伙竟然是不需要正常排泄的?!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她每天只食用毫无杂质的沐血果,果实汁液直接转化为体内所需的能量,这整个过程根本不会产生任何需排泄的东西。这可能也是纳尔一直只允许她吃沐血果的原因。 真是奇妙的身体结构。但如果要食用动物或是人类的血液应该就需要相应的杂质排泄。 两人灵魂互换期间,洛依贝一直跟随在纳尔身边时刻提醒他扮演好自己,这同时也是为避免自己返回本体后记忆出现遗漏之处。若叶讲授室内课程时她会占用一个座位跟随着旁听,而室外课程她会跟随着纳尔一起同行或是旁观学习。 至此,暗使者系的学员从三位变为四位,这只好学的小布偶成了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出白夜的预料,在三天后清晨醒来时,洛依贝与纳尔的灵魂正式回归本体。 灵魂与血肉契合后,洛依贝很快明确知晓了魔法等阶晋升后的种种技能。 在第一阶原有魔法的基础上她增加了四种二阶魔法,其中晋升后的“链接”依旧存在正逆位两种运用方式,且第二阶技能作用目标从肉体转移到了灵体。 在频繁的搏击课与体质强化训练过后,高阶淬体液带来的柔韧性与敏捷度优势正在一点点被洛依贝深入掌握。 她犹记得服用淬体液后,虽然躯体的柔韧性与敏捷度都有提升,能够仅靠肢体就做出一些高难度的动作,但她拥有优势,却不知道如何在战斗中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而那位来自杀戮圣殿的导师,最擅长格斗与搏杀,恰好能够帮助到她。 难怪始祖白夜会在她确定报名暗使者系后才给出对应的高阶淬体液。 高阶淬体液? 洛依贝很自然地想到了那位御药司的老药师。他是八品药师,拥有黑色深眠草纹章。 若叶导师曾说过,魔药发展至现在,已经与“控火术”、“粉碎术”两项魔法达成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那位老药师在配制高阶淬体液时,她并没有看到用于最终融合药材的火焰。还有她自己,第一次白夜要求她配制聚源露也没有提及“控火术”的存在,但他看到成品后直接言明是她的白藤媒介影响了聚源露品质。 “控火术”使白藤衍生出用于融合药物的白焰,而白藤本身蕴含火元素,配制聚源露当天白藤蔓曾无意识地自行释放,它探进过研钵。 她曾认为亚斯兰大陆的魔药组方具备某种奇特的共融性,但现在看来很大程度上是火元素起到了关键的融合作用。 那么,那位老药师又为什么能不依靠火焰配制魔药呢? …… 由于沐灵昨日向导师告假两天,因此今明两日的暗使者系日程临时更改为了休息日。 晨间,属于中部平原地域的微凉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了学员寝室内部,连日阴雨天积攒下的沉闷压抑逐渐被驱散,湿润清淡的玫瑰冷香随风飘落到了每一个角落。 一室静寂,女孩的脸颊沐浴着晨光,眉目间染上了一层柔和光晕,像是悄悄绽放的浅色梨花,沉静安详又美好。 纳尔轻挪开女孩搭在他腰际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她的身边。 他踱步至窗前,暗红的眸子里沉淀着连光线也无法穿透的幽深。 在那枚戒指的作用下,微弱的阳光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可他依旧对光线提不起喜欢这样的情绪。 人类喜欢生存于光芒笼罩之地,是因为光能带来温暖,带来希望与安全感,带来万物苏醒后的勃勃生机。而这些东西,只有暗夜与月才能带给他。 暗夜是他的“光”。 纳尔伸手解开了衬衣袖口处几枚精致的纽扣,苍白的腕部皮肤上有着一小块非常鲜明的黑色纹路。昨日他的灵魂回归本体后,身上出现了这样的异变。 这是曾在洛祁铭身上出现过的异变,这是违背禁忌魔法“守护誓言”的诅咒痕迹。 那诡异的黑色纹路不仅体现在皮肤上,它会逐渐隔断血脉力量与血肉之间的紧密联系,侵蚀意志,蚕食理智,直到最后彻底将他变成一个怪物。 他原以为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与毁灭的准备,但当诅咒真正降临到他的身上,他却没能做到淡然面对。 他尝试过以各种方法去消除痕迹,瞳术“剥离”,生剜血肉,以光灼伤,就算断腕后利用自愈重生,它依旧在,就像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它会留给他多少时间,几周,几个月,几年,还是几十年? “纳尔?”醒来的洛依贝下意识唤住了窗前的人。 “若叶种植的那片玫瑰里,只有一株白玫瑰,它藏在中央最深处。 “我很难想象一个精通杀戮的人会静心做这样的事。” 他没有转身,而是边将视线移向窗外边扣好了衣袖的纽扣,遮掩住这一切他才能坦然面对她。 原来他静立窗前是在看摆弄花田的若叶,洛依贝回忆起典籍里有关若叶的那些记载,猜测道: “每个人都有深藏心底的悲哀,也许那束白玫瑰就是他至今仍在藏匿的悲伤。” 她趁着纳尔背身的间隙换好了深黑色的束腰长裙,又用沐灵赠送的水流编织而成的发绳将及肩的短发束好,镜中的女孩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飒爽。 白夜沉睡的日子里她也不能荒废魔法修习,在圣殿议事中汐曾告知过她有关第二阶魔法与未来预言的事情。 用于练习感知力的聚源露早已配置好。今日的目标是借助感知力再次观看意识内存在的那四条道路,她晋升第二阶后,它们应该会出现相应的变化。 …… 经过内城城门处时,等待通行的洛依贝撞到了晨起坚持进行体质强化训练的安杰斯。这个来自精灵族的男孩自控力异常强大,即便是休息日也没有放纵自己。 风吟花海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洛依贝依旧选择了远离主城的偏僻处练习感知力。 留下小布偶注意外界动向,她饮下聚源露专心控制着意识灵体向上漂浮。有过上次的经验,她未耗费多少时间就到达了与印记相连的虚幻道路起始处。 洛依贝清楚记得这四条道路从左至右依次象征着“再生”、“链接”、“寄生”、“救赎”。这一次,她依旧决定遵循相同的顺序探索。 沉寂在黑暗里的道路随着迈动的步伐重新被点亮,纯净光辉溢满了虚幻的通道,女孩每落下一步原处便会绽开一抹金色萤火。 属于“再生”的道路上,第一阶平台内是不断消散重生的白藤,继续前行,第二阶平台内的一切已经成为实际存在的物质,眼睛可见,意识灵体也可以到达。 此时的平台内有熊熊烈火在无声燃烧,洛依贝的意识灵体外部出现了明显的炙烤感,火焰温度虽热却始终未能穿透她的躯体。 在火焰中央她看到了一整簇生机盎然的白藤蔓,那藤体在火焰笼罩下非但没有毁灭反而愈发晶莹透亮,表面整体蔓延出白色火苗,以手触之,冷热交替,宛如冰与火交织在了一处。 是白焰。 这符合白藤与白焰相融合的特质。 “再生”第二阶魔法技能是仅限于身体内部的伤害转移。心脏为躯体之君主,不论何时只要保证心脏之火永不熄灭,那么生命也就如同这火焰里的藤蔓,生生不息。 这是“再生”的具体诠释,真正的“再生”并非治愈外在的伤痛,而是指内里最顽强的生命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果然玄妙。 跨越第二阶平台后,延伸出去的道路只能走上四五步,方向也逐渐偏斜向着深处的漆黑巨门靠拢,隔着幽深的黑夜与遥远的距离,那道门依旧静静矗立,巍然不动。 思考平台内事物的象征含义耗费了一点时间,洛依贝原路返回,踏上了从左至右的第二条道路。 属于“链接”的这条道路,第一阶平台的正逆位事物依旧未变,此时再踏入,洛依贝逐渐意识到,正逆位都会连接的中央实体光点代表着血肉,这符合它带来的技能效果。 以此类推,第二阶平台内正逆位的中央部分一定与灵体有关,因为技能效果是链接或探测灵体。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十分正确。“链接”的第二阶平台与第一阶完全相同,只有中央处的光点虚化增多。 由肉体链接上升到灵体链接。这或许可以理解为加深的羁绊。 这就像她与纳尔的真实写照。最初的血肉羁绊,因锁灵线转变而成的灵体羁绊。白夜应该也算是灵体羁绊。 要验证实践法的存在,就要想方设法增加新的灵体羁绊,而对于自身已存在的灵体羁绊则要相应地去加深巩固。 第190章 预言里的血蝶 洛依贝自然而然想到了“再生”。 依据“再生”的象征含义,或许只有增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经历才符合实践法的标准。 她与死亡面对面的事情并不在少数,正因如此看到那具被吸干血液的尸体时,她并不惧怕,更多的是从中察觉出生命的脆弱与死亡的简单。 纳尔降临时带来的血色之夜;初遇雪漠时那场死战后被刻意制造出的车祸;为救任清栩遭遇严羿;血脉封印解除;谈振松事件;梦设立的幻境考验;云端下的风暴洗礼;服食淬体液后的烈焰灼体;在“海洋之心”反杀萨雷斯的疯狂。 这都是她触摸过死亡的痕迹,她甚至曾经想象过自己死去时的各种模样。 什么是死,什么是生。 死,多变为一。生,一变为多。 生者追逐一切,迫切地想在时间表面刻下自己的痕迹。死者消逝终结,躯体腐朽,灵魂消散。 或许,只有生如夏花般绚烂,死才会如同秋叶般静美。 解除封印是一次抛却过往无知与弱小的再生,由此,她开始主动触碰陌生的力量与陌生的同伴。 父亲离世后,对她而言是人生意义的再生,有生之年她只想实现父亲的夙愿,手刃仇敌,而后长伴纳尔身边。 洛依贝一边沉思着某些事一边加快了返回的步伐。 漫漫长路上是女孩独行留下的点点萤火,于绽放后无声消散,于光辉里重归静寂。 在属于“寄生”的第二阶平台内,形体微小的种子不断衍生出白藤,正中央只放置着一面纹饰朴素的全身镜,透过镜面她看到了自己今后长存于现实世界中的灵魂形态。 那是一位佩戴着精致血蝶面具的女孩,身高举止装束发型都与她分毫不差。她身畔是振翅而飞的几只红蝶,尾端带动着深红流光划过了一道道浅痕。 女孩的躯体上缠绕着交错而行的两条白藤蔓,藤体茎叶繁茂,无数风吟花在其上方绽放又凋零,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她发顶是属于继承者的双蛇银冠,右手轻握着一柄匕首,左手内则是一朵盛开的无名之花。 白瓣心形,五瓣而生,内里花丝花药皆呈现出嫩黄色泽,朴素中又透着别样的华美。 “救赎”之花?! 这似乎是那素白花朵的完整形态。 继承者,血蝶面具,红蝶,匕首,救赎之花。 佩戴着血蝶面具的继承者,持有匕首与象征“救赎”的花朵,执掌杀戮与救赎。 这是寄生于她血肉深处的灵魂形态。 如果想据此使用实践法增加魔法熟练度,在萨诺兰内部唯有杀戮圣殿能够满足她的需求。 圣殿秉承秩序法则,掌控着艾维拉家族内部的最高执法权,这种执法权体现于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裁决圣殿永远立于光明处执法,而杀戮圣殿就如同裁决身后的影子,长年隐没在黑暗里,背负罪与暗之名,但它仍属于光明的一部分。 审判与裁定罪名的权利属于裁决圣殿,而杀戮圣殿所拥有的是强制执行权,这是唯一一个可在萨诺兰内部公然行使暗杀权利的组织。 碍于时间上的限制,洛依贝原路返回踏上了最后一条道路。 属于“救赎”的第二阶平台内,六枚雪白花朵含露绽放,内里的灰种已萌发出嫩黄花丝,顶端花药闪烁着微弱的星点金芒。以手触之,仿佛萦绕林间的萤火虫,悄声散开又合拢。 这花是“救赎”的象征。 自从上一次探索过后,洛依贝陆陆续续仔细翻看过毒药学课本与地下宫殿带出的植物学典籍,其中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花朵名字。在与少年时的纳尔相伴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有刻意利用机会翻找过血族的植物典籍,同样一无所获。 难道,它是只存在于“救赎”魔法中的花朵吗? 洛依贝将素白花朵的完整形态暗自记在心里,打算回到现实世界后向圣殿领主汐或是若叶导师请教。 她必须要知道这花的名字以及它原本的寓意,明悟它与“救赎”之间的联系。 四条虚幻道路跨越第二阶平台后都在不同程度上向着那道漆黑的巨门倾斜。直行下去,四条道路极可能会在前方彻底融合,而融合处或许是魔法等阶第三阶的象征。 聚源露药效正在散尽,洛依贝站在起始处回望着那座遥不可及的漆黑巨门,再次沉寂下来的道路愈发虚无缥缈,像是四条沉眠在混沌黑夜里的长蛇。 她想起了汐的话语。 “第二阶是一种预言,修习魔法者会在这种不可抗力量的影响下与自己的灵魂形态相重合,扮演与灵魂对应的角色并自然沉浸其中。” 佩戴着血蝶面具的暗杀者,预言里的自己。 “洛依贝,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是的,你想。 “你想保护自己最珍视的那些人,你不想再看着他们如同你父亲一般消失或是沉眠于腐土下,你不想他们死去,被人渐渐遗忘。 “即使置身于黑暗里,即使要直面杀戮与鲜血,直面阴暗与残忍,直面死亡与毁灭,你依旧想成为那样的人。 “你已不再是过去之你。 “或许,你的心底深处一直住着一只恶魔,只是你不愿意释放它。而现在,你唤醒了它。” 她在心里静静地自问自答。 要与雪漠抗衡,要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实现父亲的夙愿,这些都需要实力。 她最贴近暗杀者的经历,远一些的是与严羿搏斗,他在明,两个女孩在暗。近一些的则是击杀萨雷斯,他在明,她在暗。 一切仿佛是注定的,她终将要踏上这条布满黑暗与荆棘的道路。 现在想来,她忽然很难忆起用匕首一刀刀刺入萨雷斯体内时的感觉,那时候有无数个声音在耳畔呢喃,心底里只有一种念头。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纳尔断掉的每一根骨头,她都要萨雷斯以痛楚和命来偿还。不仅仅是萨雷斯,任何人,只要想欺辱他,都是一样的结局。 她的母亲,她的“父亲”,萤姨。 雪漠要为他杀害的每一个人付出代价,如果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罪行,也没有正义可以审判他。那么,就用暗与杀戮铸就的制裁之刃亲手终结这一切。 洛依贝未睁双眼,冰凉的泪液却悄然淌落脸颊。 嗅着花海内浅淡清雅的香气,她心底泛起阴霾与惊涛骇浪逐渐趋向平静,倦意潮水般袭来,她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守着她浅眠的纳尔身边。 那颗金桐树枝繁叶茂,光影斑驳,洒落一地。树下的男人伸手拭去女孩脸颊上的泪珠将她拥进了怀里,浅粉色的风吟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到了两人身畔,时光在静谧与芬芳里悄然流逝。 利用聚源露进行的最大限度感知练习极消耗精神力,两小时后经过充分的睡眠休息,洛依贝的精神力约恢复了七成。 她起身抖落衣裙上的一片芬芳,树下那只小布偶坐在落满浅色残瓣的草丛内,双目紧闭,他周围悬浮着无数鲜红液滴。 洛依贝对眼前这幅景象很熟悉,同样的一幕她曾在入学第一日见过。当时纳尔唇中不断低语“她是谁”,那样的异常状态促使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叫醒了对方。 她观察小布偶好一会,确定他的状态很正常才开始自己的精神控制力修炼。 或许是她多想了,无论是最初时,还是现在,纳尔总是可以将他自己的事情处理的非常好。他一直很独立,从不需要别人为他分忧解难。 只有碰到关于她的事情,他才会慌乱迷茫,不知所措。 洛依贝轻撩起黑纱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腕,腕间那根纤细的红线若隐若现,她用指腹轻触着锁灵线表面,唇边漾起浅淡的笑意。 “纳尔,你知道吗? “我扭转了未来的终局,你已经得偿所愿,你得到了我,不仅如此,我们还会一直互相陪伴。” 第191章 风吟花异状 “静心闭上双目,将感知力蔓延至身边最大范围,尝试有意识地去影响那些看不到却能感知到的事物,这是精神控制力练习的方法。 “在前者基础上由影响一个到多个,再练习同时影响它们,这是分心控制练习的方法。” 回忆着若叶讲述的具体练习方法,洛依贝深呼吸闭上双眸。因为风吟花雾霾的前车之鉴,她没有服食聚源露。 聚源露的作用是激发感知力的极限。 风吟花雾霾的起始原因是她饮下聚源露将感知力外放至风吟花海内部。这同样是在影响看不到却能感受到的事物。只是激发风吟花生长的过程中她是无意识地在进行一切。 这证明,风吟花对她的存在很敏感,而她的感知力极限也绝不会止步于此。 洛依贝将本源力量融入感知力缓慢释放到了风吟花海内部,一点点,一点点地整体向外推进。 和煦清凉的阳光洒落脸庞,柔顺的微风拂面而过。 花瓣与风摩擦产生的声音,蝴蝶煽动双翼的声音,金桐叶簌簌落地的声音,花海内不知名生物的窜动声,溪流淌过的潺潺水声,风吟花幽远低浅的歌声,树梢枝头鸟儿的低鸣声以及……纳尔有节律的呼吸声。 眼前只有强烈的光感,耳朵在下意识地捕捉一切能听到的声音。 尝试有意识地影响那些看不到却能感受到的事物。 身处花海内,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绽放后会唱歌的风吟花。 洛依贝在内心里给出强烈的意愿,同时摊开右手默念着自己的要求:“风吟花,风吟花,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请你飘落到我的右手掌心内。” 她仔细倾听着花海内的异状,耳畔依旧只有最先察觉到的那些声音。 不行吗? 正此时,女孩右手掌心里敏锐察觉到了微小异物的接触感,花瓣摩擦着皮肤隐约有些痒意。 紧接着,一朵,两朵,三朵…… 等洛依贝从呆愣状态中反应过来睁开双眼,她的右掌里已经叠加起许多层风吟花,不仅如此,附近五十米内的风吟花还在不断从茎枝顶端脱离向着她靠近。 这么乖巧听话?! “风吟花,不要再过来了。”她急忙再次喝止住风吟花,看到那些娇嫩的花朵纷纷安静落回了茎枝顶端,女孩才暗自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依贝重新进入感知状态用意识驱使着风吟花,凋零、绽放、歌唱、生长,甚至更深层次的组成图案,这些最直接的意识命令风吟花都能第一时间内察觉到并根据她的指示行动。只是受她影响的风吟花始终固定在直径五十米左右的范围内。 这就是她单纯利用本源力量能够感知到的实际范围。意识到这一点,洛依贝更加疑惑。 在自己原有的能力中,只是添加了聚源露的作用,意识与本源力量结合后外放入风吟花海内的感知力就能够制造出足以蔓延到北部守望之海的大片花粉雾霾? 要知道那可是占据了亚斯兰七分之一陆地面积的中部平原地域,这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成为了现实?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风吟花对她不是很敏感,而是极其敏感,是因为她是白夜血裔与风吟花灵的结合体? 艾维拉家族将风吟花视为神灵的恩赐,族人生命的起源之物。在白夜成为传承力量的始祖之前,风吟花一直是艾维拉家族固有的象征纹耀。即便是现在,家族内部依旧能看到很多风吟花的雕饰。 可地下宫殿的典籍里从未记载过有哪一任继承者与王能够直接影响风吟花海或是自由驱使那些花朵。 千百年来,风吟花可以任族人随意采撷,也可以提供给族人最丰富神奇的原材料,但它们始终是自由的化身,不为任何人所驱使。 象征“自由”的风吟花为什么会选择遵循她的意愿? 洛依贝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初见海族领主桑熠的场景。 当时背叛杀戮圣殿依附于雪漠麾下的最高执事米歇尔想要给予桑熠致命一击,而身为杀戮圣殿主位的绝影反应最为迅速,他掷出影刀成功阻止了米歇尔的动作。 情况危急时她脑海内曾在第一时间有过明确的想法,无论如何她要救下桑熠。如果桑熠死去,两族盟约必会彻底破裂。而紧随其后,那些新生的风吟花就将桑熠带到了自己身前。 它们从她最初踏上这片大陆开始就已受到她的影响,虽然目前还不明白风吟花遵循她意志的原因,但它们可以作为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风吟花海遍布中部平原地域,这片花海对她而言就是最有优势的战场。 发现风吟花的异状后,洛依贝并未停止修习精神控制力。她开始尝试有意识地去影响周遭其他事物和人,蝴蝶,鸟儿,落叶,还有纳尔。 它们显然并不像风吟花那样温顺乖巧,现有魔法等阶为第二阶的她精神控制力虽然薄弱尝试过程也非常艰辛,但依旧能单一地影响到那些事物。 以意识让蝴蝶停飞一两秒,让落叶停滞一两秒,或是惊动花海内的不知名生物。 至于纳尔,虽然两人实力只差一阶,但魔法等阶的压制十分明显,她的意识无法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 洛依贝保持着练习节奏,控制着休息频率。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她察觉到身侧的纳尔已经苏醒,她没有睁开双目,而是平静地继续感知着对方的动作。 纳尔在她面前停留了一小会,他的呼吸声很平稳,修习魔法的过程应该很顺利。 他在起身,是风衣擦过草叶与风吟花的细碎轻响。 风的轨迹在改变,气流微乱,咒文的低诵声落进了她的耳畔。 他在使用魔法,随后洛依贝很快感觉到自己正在外放的感知力忽然从直径五十米的范围被压缩到了只有十米左右的范围内。 是结界,它能隔断与外界事物的一切联系。这也是在人类世界练习战斗时必须提前构建空间结界的原因。 男人制造出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在离去,而那层结界阻隔住了他的气息。 洛依贝下意识停止感知,隔着清晰的血色屏障用双眼捕捉着男人的身影。 他穿梭在风吟花海内,时而俯身摘取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时而静立仔细辨认着采到的材料,但他始终在她视线范围内活动,并没有走远。 中部平原的风吟花海地域水土肥沃,这是整个亚斯兰大陆天然植物类药材资源最丰富的所在。 不难看出,成年后的纳尔仍旧喜欢接触草药一类的东西,他平时翻看的典籍除去血系魔法类也大多是医药学和躯体结构分类。 初遇时被吸食血液造成的特殊贫血症,遭遇车祸后的及时救治,缓解生理期的痛经,牵引离体血流,鉴定地下宫殿骸骨的死因,看破萨雷斯在酒水食物内添加的刺离草,还有……熟练的剥皮技能。 这些都与他有关。 血族赤瞳的饥饿状态下能看到人体内的诸多血脉与血流。他很擅长医治解剖,对那些药草的理解与记忆也极为深刻。 确认他没有远离自己,洛依贝心里逐渐安定。 每天睡去眼前是他,苏醒眼前亦是他,她习惯着他的存在,习惯着他的陪伴,也正因如此,她一直害怕他会突然离去或是消失。 “风吟花,风吟花,请用你们的躯体与枝叶为我编织一顶花环……” 第192章 迷幻蝶梦 纳尔将采好的药材收归空间戒指,又在风吟花海内忙碌好一阵才背着手回返,他想藏起自己的意外收获,给女孩一个惊喜。 “我采了很多凝泽香,以后你在寝室里也可以用它练习‘控火术’。你配置聚源露的材料除去石晶我也采了几份。悬崖离这过远,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还有这个……” 男人将一个血流制成的小桶放在女孩面前,内里盛装着一条形体肥大的不知名鱼类,那条鱼通体全白,鳞片光滑雪亮,唯有鱼尾处带着几抹赤红。 此时它正在水里不安分的窜动,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被捉后的命运。 “红尾雪鱼,你的晚餐。切制成生鱼片配上酸蓉草磨成的酱汁,味道绝佳。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补心补脑。” 这话语越品越怪异,洛依贝细眉微挑,面色黑了几分,她伸手抓住男人冰凉微湿的长发,只觉他那略带魅惑意味的笑容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你又在嘲讽我笨是不是?!”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说她缺心眼缺脑子吗? 纳尔倒是没想到今日的洛依贝反应这样迅速,他浅笑着否认: “练习感知、精神控制力极耗费精神力与心力,所以补心补脑很正常。 “为了让你吃到它,我的衣裤都湿了一半。” 男人顺势抖了抖湿重的外衣,洛依贝明知道他是在故意诱使她心软,可她心底仍然无法抗拒。 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大抵就是这样的含义。 见到女孩一脸拿他毫无办法的神情,纳尔知道自己又得逞了一次,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透明玻璃罐放进她手里。 “这个,送给你的。” 狭窄的玻璃罐内有一只双翅呈现金属深蓝色泽的蝴蝶,其两侧各自散落着整列的零星光点,腹部全黑,触角细长如丝。 它不断煽动着双翅想要脱离玻璃罐,而那漂亮的双翅在光与玻璃折射下映出了一片亦真亦幻的蓝紫光辉。 它深深吸引住了洛依贝的目光,纳尔观察着女孩纯黑色眼眸内映出的点点蓝紫光芒,她的眼睛愈发明亮安静,男人唇边勾勒出了满足的弧度。 “它好美。” “这是迷梦闪蝶,蝶类多栖息于幻夜森林,极少出现在中部平原内,我知道你会喜欢。”女孩子都会喜欢那种亮闪闪又很漂亮的东西,这是他的认知。 “谢谢,我很喜欢。”洛依贝捧住闪烁着迷幻光辉的玻璃罐,面上是如获至宝般的欣喜。 正在此时,男人身后紧跟着飞来了一只双翅泛着浅青金属光泽的蝴蝶,它环绕着纳尔旋转几圈,翅膀上脱落的鳞粉洒落下了几点青绿。 那只浅青色闪蝶停留在了玻璃罐外壁上,随着它的到来,玻璃罐内原本正在竭力煽动双翅挣扎的迷梦闪蝶忽然缓缓安静下来。 它用自己细长的触角轻碰着玻璃墙壁,而外壁上的那只浅青色闪蝶同样探出了它的触角。 隔着厚厚的玻璃壁,两只闪蝶如同最恩爱的伴侣,正在互相诉说着最深沉的爱意。 洛依贝回忆起人类世界有关蝴蝶的那些传说,她忽然间明白了眼前的景象。 “你知道吗,蝴蝶一生只有一位伴侣,这只迷梦闪蝶已经有自己的爱人。你抓住它,它的伴侣思念爱人自然会选择尾随你到来。” 她说着,伸手打开了玻璃小罐的盖子,迷梦闪蝶立刻煽动双翅飞出。脱离禁锢重新相聚的两只闪蝶于原地翩翩起舞,蓝紫光辉与浅淡的青绿交织于一处。 迷离而绚丽的色彩如同幻影,又像是一个旖旎瑰丽的梦境。 “我虽然喜欢它,但我不会拆散它们。你看,这或许就是它名字的含义。因为伴侣的存在,单纯的色彩互相交织,成为了迷幻的梦境。” 在她说出这番话语时,她的眼睛最为明亮,像是一片承载着繁星与迷幻梦境的幽深夜空。不仅是眼睛,她全身似乎都在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洛依贝注意到男人出神的模样,在他的眼前轻轻挥动双手,纳尔的瞳孔很快有了焦距。 “虽然你的惊喜飞走了,但是你让我看到了最美的梦境,这是给你的奖赏。” 说罢,她将风吟花茎叶编织而成的花环亲手戴上了男人发顶。 他像一位暗夜精灵,深邃的暗红眸子里倒映着女孩清秀的脸庞,花环佩戴于长发间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直将那清冷如玉的面部线条也衬托地柔和了几分。 洛依贝轻抚过男人微微沾湿的长发,双手顺着腰际搂住了他,冰凉湿润的花香萦绕鼻间,还有几分采取凝泽香时遗留下的草木气息。 “这样是不是就不觉得湿了?” 纳尔沉默着,忽然伸手环住女孩,很紧很紧,紧到想将这温热的一团揉进身体里,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他怀里的女孩此时看不到他眼底里疯狂涌现出的眷恋与不舍,悲意似决堤洪水般席卷了他的心脏,那样压抑沉闷的心痛感,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现。 纳尔不得不闭上双目掩饰情绪,犹豫一会,他沙哑着嗓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在梦设下的双重幻境里我经历了什么?” 洛依贝未回复也未拒绝。 他很了解她,于是选择了自问自答: “没有战斗,我输了。 “我遇到的是一个样貌气息与你全部相同的幻影,甚至连触感都与你毫无分别。她靠近我,诱惑我,亲吻我,在我丧失自控力彻底沦陷后,她将那柄短刀插入了我的心脏。 “她就站在我面前,理所当然地承认她只是个为欺骗我而制造出的幻影。她说,我心脏上的疼痛无药可医,就算是被利刃穿透的痛楚也不能相抵,我一日得不到你,这痛伴我一日,我一世得不到你,这痛就会伴我一世。 “她说我谎话连篇,可谎言所欺骗的只是人,它欺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纳尔,都过去了。”洛依贝忽然出声打断了男人未尽的话语。 其实从没有过去,只不过相对而言,现在那份痛楚里更多的是甜蜜。 两人之间静默一阵,洛依贝起身认真与纳尔对视说道:“我要加入杀戮圣殿,请不要阻拦我。” 这样的决定虽然突兀,但并未超出纳尔的预料,他早就察觉到了女孩的转变,但最终让她下定决心走这条路的原因应该是第二阶预言中的灵魂形态。 男人捧起女孩的脸颊,眼眸里是一片深暗的血色海洋。 “我不会阻拦你,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我会协助你,若叶能教授你如何成为一位最好的暗杀者,而我将教会你如何在这大千世界里利用你的脸、表情、动作、语言,利用你能够利用的一切去取信于人,谎言是欺骗,但也是最好的屏障。 “我的女孩,你要谨记,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仇恨更美好的东西,不要让黑暗遮蔽你的明媚,也不要让深渊吞噬你的灵魂。 “这一点,杀戮圣殿也会教导你,身在黑暗,心向光明。没有裁决的光明就没有杀戮的黑暗,血色玫瑰只为剑与荆棘存在,杀戮圣殿是裁决的影,是光明背后的影。 “就让我成为你背后的影子。” 蝶类尚且不会独留伴侣一人,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独自在黑夜里摸索前行,总要有人手持灯盏,为她照亮回返的路途。 一片静寂里,那个女孩忽然笑着用双手紧握住了男人的手。 掠过的微风里还残留着她的回应。 “我将终生铭记此刻。” 第193章 指引 守望之海,海底宫殿内部。 经过禁忌魔法“融脉”的洗礼,沐灵此时已成功将体内存在的两种血脉力量融为一体。 本质上她仍然是拥有两族血脉的混血儿,只是力量完全融合后不会再互相冲突给她的躯体造成负面影响。 因着沐灵父母双方皆是魔法等阶处于第三阶的强者,两种强势血脉融合地极其艰难。 海族领主桑熠与七位大祭司虽然事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施展“融脉”过程中既要掌控拥有疯狂本质的禁忌魔法又要兼顾融合血脉的强烈冲突,作为施术者他们自身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反噬。 索性海族人千百年来一直遵守着七位始祖留下的铁律,而那些律条能够涤荡恶欲,使心灵与意志始终保持纯良坚韧,那是他们对抗禁忌魔法反噬最有效的方法。 依照惯例,沐灵还要留在海底宫殿内一整日,她苏醒后将会接受一系列的体质测试,只有司掌医药事宜的海巫、桑熠与大祭司们共同确认过她的身体状况正常,她才可以跟随父母离去。 夜晚降临,海底宫殿内部仿佛隔起了一层层如烟雾般的细纱,幽深又静谧,鲛绡制成的帘幕外时不时会缓缓掠过一些奇形怪状的巨大影子,它们就是这里的守卫。 除非持有海族领主的信物,否则任何人与生物都难以接近这座古老的宫殿。 “痛……妈妈……爸爸……很痛……” 听着女孩睡梦中的呓语,烛月想起“融脉”完成后女儿从祭坛上跌落的景象,眼眶微热,忍不住再一次潸然泪下。 她一直是一位坚韧倔强的女子,为与深爱的丈夫厮守,她主动辞去神职,背离故土告别双亲,隐姓埋名去往主城萨诺兰,这一走就是整整23年。 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蜕变成了一位母亲,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同时她也深切理解到了自己的任性。万幸的是她还能趁此机会去探望自己的双亲,于他们膝下尽孝,这已然是最大的恩赐。 清夜从背后环住情绪低落的妻子,只有身为父母的他们才知道女儿在萨诺兰内部所遭受的冷眼排斥与非议。 苦难总是环绕着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孩,他们一直希望女儿能保持海族人纯良的本性,可这同时也让她的内心开始变得孤独敏感。 “洛……洛洛……谢谢……” 两人微愣,对于这个名字都不陌生,名为洛的女孩是唯一一位肯接受沐灵作为朋友的艾维拉家族族人,女儿佩戴的水滴状耳饰就是她赠送的礼物。 作为杀戮圣殿的一员,清夜保持着固有的谨慎,他曾拜托裁决圣殿一位与自己交情不错的老友借职务便利查探过那个女孩的户籍资料。 有关她的一切都很普通,内城平民籍,父母均已亡故,她有一位名为萧的兄长,供职于裁决圣殿,父母相继逝去后兄妹两人一直相依为命。 这样的身世不能称之为好,却也不能说是坏,她成年后经历的变故远比沐灵要多,这也许就是她较为独立成熟的原因。 清夜与妻子在主城萨诺兰内部隐姓埋名多年,直到前不久,守护圣殿主位桑落亲自登门,她带来了故土守望之海的问候以及海族领主桑熠亲自书写的一份召令。 那份召令让努力过几十年都未能改变女儿体质的夫妻两人重新看到了希望。血脉融合后沐灵将面临新的人生,即使艾维拉家族内部仍有许多人仇视她,可她必然会通过修习魔法提升自己从而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 这也是清夜最初要求沐灵进入暗使者系的原因,他想改变女儿怯懦敏感的性子。在这一点上,他坚信若叶可以满足他的期许。 海底宫殿偏殿外那阵轻盈的脚步声打断了清夜的思绪,桑熠礼貌性地敲过房门后才迈步入内。 海族领主无王与继承者谕令终生不会进入主城萨诺兰,但清夜对桑熠并不陌生。 在三周前发生的海族反叛事件里,他见过这位姿容绝世的领主,当时桑熠言行举止间透出的坚毅与不卑不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桑熠佩戴着海王族世代相传的旋流银冠,眉心处刻画着一朵小巧的银纹水花。冰蓝色泽的长发束于脑后,素白法袍勾勒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躯体,宛如谪降于凡尘的仙人。 此时桑熠纯净的碧色眼眸里一派平和,威严内敛,他先是向着清夜微笑颔首示意,而后才将目光转向那位久别多年的女祭司。 “烛月女祭。” 烛月敛住眸里的红意,缓缓欠身示礼,“桑熠殿下。” 她知道这位领主非常平易近人,祭司因私情背叛终生侍奉的神灵原本是极重的罪名,但23年前桑熠替她隐瞒了所有事情并将她的离去伪装成了神的启示与指引,连她归来后能够面见双亲也全部得益于他的安排。 桑熠特意在闲暇时间来探望沐灵,其中也不乏有安抚夫妇两人的意愿,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将这整件事做成自然力量的引导,适当隐去公主殿下造成的影响。 烛月轻握住丈夫的手,忐忑问道:“沐灵血脉融合测试通过后我们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这是两人一直以来最担忧的问题。 桑熠静默一阵才启唇回复: “无需代价。 “23年前,你因神灵的指引离去故土,而今发生的一切,海族都是在遵照神的启示帮助你。” “可是……”烛月心有惊异,她一直认为那只是个伪装,身为曾经的女祭,她侍奉神灵,却难以相信那种启示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桑熠缓缓起身,面色由温和变得愈发肃穆庄严。 “女祭,这世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影响神的启示,即便是我也不能,那是亵渎,是不敬。 “作为一位占星师,我只是设法将祂的意志由虚幻转为了现实。 “你很难相信,但这就是真相。” …… 熟睡中的洛依贝早已提前在手机上定好闹钟,虽然学员寝室日程表有类似的功能,但它的音量以及出现形式都让她难以接受。 那不是提醒,是惊吓。 学院日程表设置出的强制性提醒功能只需要体验一次,学员们就绝不会再上课迟到。 眼睑处的点点痒意让她逐渐从深度睡眠里醒转,可当女孩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却险些惊吓到她。 那只由眉心印记幻化而成的小白蛇此时正趴在她右侧的脸颊上,它在用蛇信触碰女孩的眼睛,发觉她醒来后小蛇缓慢挪动身躯爬到了床边的小桌上。 桌子表面还有着昨夜她总结“实践法”提升准则遗留下的纸笔。 小白蛇用细长光滑的尾巴轻轻卷起那支笔,纸上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沙沙声。 它似乎要向她传递某些消息。 洛依贝拾起那张白纸,上面书写的文字非常丑,笔画歪歪扭扭,但她仍然识别出了那几个字。 “助……白……嗯这个……是夜?” 小白蛇乖巧地点头。 助白夜?! 小白它竟然知晓始祖白夜的存在?! 不对,最关键的是,它……还会书写艾维拉家族的文字?! 这也并非不可能,小白是本源力量源泉的蛇形印记幻化而成,而始祖白夜在她的意识深处活动。或许,小白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至于会写字这件事,难道是本源力量帮助它开启了灵智? 至今为止整整一周,白夜一直都未有苏醒的迹象,现在看来,他在恢复力量的过程中遇到了某些问题。 洛依贝耐住性子继续观看着扭动躯体书写文字的小白蛇,它绘制字符的速度十分缓慢,看得她一阵无奈。 “小白,你的字很丑,以后要勤加练习。” 小白蛇委屈地使劲摇动尾巴:你来试试用尾巴写字好吗?! 第194章 排面问题 纳尔携带着买好的早餐回到学员寝室内时,眼前的一人一蛇玩得正开心。 “信仰,力量,能助他恢……”洛依贝逐个词语念出,又不甚确定地发问:“信仰力量能助他恢复?” 小白蛇轻轻点头转身又要去用尾巴写字,洛依贝心里有了些想法遂及时叫停了它的动作。 “我来说,你只需要点头摇头或是利用肢体语言回复我。” 小白蛇明白自己的缺点,它乖巧地晃动着它的小脑袋。 始祖白夜灵魂里的本源力量虽然早已均分给始祖白落以及家族内部的族人们,但在千年的时光里,随着艾维拉家族与本源力量的不断壮大增强,白夜的灵魂也得以幸存于世。 信仰,即信奉与敬仰。 这里具体应该是指艾维拉家族现存的所有族人的信仰,他们以白夜的灵魂本源力量作为力量源泉,世代相传,生生不息,长久不衰。 洛依贝整理过思绪,力求语言精炼,复又开口:“信仰之力与艾维拉家族现存的族人们有关。” 小白蛇轻轻点头。 “我该如何才能从族人们身上得到能够帮助白夜苏醒的信仰之力。” 这一次小白蛇先是用它灵活的尾巴指向女孩,而后又指了指自己。 “我和你?”随后她看到小白蛇在点头,洛依贝虽然很疑惑但依旧选择了相信它。 “我该怎样配合你?”她问。 小白蛇环顾四周,忽然飞身跃下桌子,它爬行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就已来到寝室房门的银翼灵蛇木质浮雕上。它仔细凝视一会,随后紧贴着房门将自己的躯体调整成了与浮雕完全相同的姿态。 “银翼灵蛇浮雕,白夜,模仿,你是想说你可以模仿成白夜的异兽形态?” 小白蛇感动地快要哭出来,猛点着脑袋,两人之间的默契度很高,几乎不用费多少时间,女孩就已猜到了它要表达的意思。 小白蛇确定的反应却让洛依贝更加疑惑:“小白,借助始祖的异兽形态的确可以激发族人的信仰力量,可你的体形……” 她在脑海内勾勒出了一个同等大小的银翼灵蛇,嘴角处的笑意忍不住缓缓扩大。 凶恶、威严、庄重这种词语似乎很难贴合它。 “挺可爱的,哈哈……” 面对女孩的嘲笑小白蛇气恼地张开嘴巴喷吐蛇信,发出了具有威胁意味的嘶嘶声。 “别闹,快吃饭,我来问它。”纳尔递来了因为互换灵魂始终没能让女孩吃到的鱿鱼馅饼。 “嗯。”洛依贝接过早餐,滚烫的温度让她略感心安,就像这个男人给予她的陪伴与协助,同样也是那么温暖。 小白蛇对纳尔的敌意丝毫未减少,看到对方想用手指逗弄它,立刻咬过一口,只是这次并没有附带毒素。 纳尔倒是不在乎这样的敌意,径直接着它刚才的回答继续发问: “你可以改变体形大小变成与银翼灵蛇实体一样的巨型蛇类。” 小白蛇在点头。 “你可以变得与银翼灵蛇实体完全相同。” 这次它终于摇了摇脑袋。 两人对视一眼,洛依贝顿住咀嚼动作,难以置信地望向小白。 它竟然是可以幻化成巨型蛇的存在吗? 那以后可不能嘲笑它了,万一它真的生气将自己一口吞掉怎么办…… 纳尔的关注点在第二个问题上,他思考一会再次发问:“你可以变成巨型蛇,但你不能做到与白夜的银翼灵蛇实体一模一样。” 小白蛇确定地点着头。 了解到这一点,剩下的问题顿时明了许多。 “变化后的你与白夜哪里不一样,你可以借助浮雕把不同的部位指给我看。” 小白蛇用尾巴指着异兽浮雕两侧的双翼,而后又指向了蛇的肉冠部位。 “还有颜色的问题,小白它是白色,而白夜的异兽形态是通体全黑。”洛依贝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纳尔微微颔首,涉及到这种将虚转为实的变化,他最先想到了幻术类魔法,而后他想起了曾在幻境内制造出幻影引发他情绪失控的幻梦圣殿主位梦。 要想制造出足以瞒住所有族人的幻像,艾维拉家族内部只有魔法等阶处于第四阶的梦具备这个能力。 他再次开口:“第四阶的幻术魔法应该可以帮助你。” 小白蛇虽然很不屑与纳尔发生接触,但依旧点头做出了确定的回应。 “颜色也靠幻术?” 这回两人一蛇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洛依贝只能先利用手链上的时间流体火焰坠饰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圣殿领主汐。 始祖的存在只有她、纳尔、哥哥、守护者银以及几位圣殿主人知晓,让小白蛇幻化成银翼灵蛇收集信仰之力唤醒白夜的事情必须要有汐的配合。 等待回复的时间很漫长,约到午餐时分,洛依贝才收到汐的回复。 梦承诺可以利用幻术帮助小白蛇伪装成始祖的银翼灵蛇形态,但涉及到巨型蛇躯体颜色这一方面,因为本源力量消耗过大,她无法独立完成。 此时洛依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初入主城萨诺兰那时所看到的银翼灵蛇,那种巨型蛇的躯体要利用幻术全部覆盖并维持的确是一项大工程,这一点的确是她欠缺考虑。 在过去的半日时间里,圣殿内部四位主人刻意召开会议商讨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汐给出的最稳妥方案是依靠几位知道始祖存在的同伴利用魔法亲自为小白蛇进行躯体染色。 染色所用的染料就是杀戮圣殿内部库存的大批量黑色风吟花染料。杀戮圣殿的暗杀者服饰均是由圣殿内部的织造处裁剪染色并以特殊魔法刻画相应纹耀,正因为这样,外界才无法随意伪造。 杀戮圣殿内部培育有大量黑色风吟花,而从中提炼出的染料长年积攒下来数量颇为丰厚。黑风吟花染料的品质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属于上佳,其颜色饱满度与染色后的光泽都十分完美,这种染料供给巨型蛇躯体染色非常合适。 汐的意思是,银翼灵蛇异兽形态作为始祖的象征,即便是伪装也要以最好的染料与最好的幻术来衬托。 所谓的排场? 为排除雪漠与圣夜军团的影响,守护者银会留守王城严密监视整个祭司殿的动向。 这次粉刷染料的过程将有七人参与,运用魔法可以减少耗时,这种行为本身也可以算作为始祖积蓄信仰力量。 一小时后四位圣殿主人将带着备好的黑吟花染料在风吟花海内等候,坐标已选好并保存在火焰坠饰内,洛依贝只需带上小白蛇与纳尔前往目的地汇合。 …… 风吟花海深处,千米外就是极夜之地与中部平原地域的交界地带,隔着极远的距离,仍隐约能看到红河上方铺天盖地的血色瘴气。远方的黑夜与白昼在天际相融合,不分彼此。 四位圣殿主人里,汐、桑落与洛萧然刻意穿上了带兜帽长袍隐藏身份,梦身着一件朴素中又不失典雅的白裙,她轻拢住几缕红发,一举一动均透着慵懒与神秘,宛如刚从熟睡中醒来的美人。 绝影依旧是一袭杀戮圣殿黑袍,他的武器影刀就藏匿在带有血玫瑰纹耀的长袍之下。 洛萧然今日为避免代行者常服沾染脏污特意换上了黎莫为他准备的一件黑色长袍,剪裁得体的服饰将他衬的愈发英俊笔挺。当看到妹妹出现在花海内,他嘴角微微有了些弧度。 四位圣殿主人执行过普通礼节后,梦先行一步,将事先备好的明珠掷向空中,以咒文催动,淡紫光芒自珠体内部迸发而出,幻境结界不断延伸,构成了一整片梦幻奇特的天地。 第195章 幼年时期的异兽 考虑到染色过程漫长,梦只能利用明珠制造出小范围的幻境结界以减少消耗。 结界虽小,但也足够银翼灵蛇那样的巨型蛇类舒展躯体。 接收到梦的示意,洛依贝以手碰触眉心部位将小白蛇唤醒。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它的身上。 亚斯兰大陆上的神奇生物种类繁多,但艾维拉家族族人眉心处的蛇形印记却从未发生过这种异变。这在家族内部算是史无前例的一件事。 汐之所以会郑重对待小白蛇的事情,一个原因是想协助始祖苏醒,另一个原因是想证实他的猜测。 他想知道由象征本源力量源泉的印记化生而出的实际生物本体形态究竟是什么样子。 小白蛇在洛依贝掌心里盘为一团,它一边吞吐蛇信一边观望着在场的几人。 “它会慢慢变大,你们要留心躲避。”洛依贝蹲下身将小白蛇放入了风吟花海内。 小白蛇微小的躯体立刻便被密集的风吟花茎叶遮掩住,没过多久,它重新探出脑袋,而它的躯体体积也在缓慢地成倍增加。 绕是洛依贝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看到最终变化完毕后的小白,依旧震撼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幻境结界里伫立着一只通体纯白的巨蟒,它低垂着头颅,硕大的形体压倒了成片的风吟花。 无数白鳞层层叠加覆盖于它的躯体表面,构成坚固的鳞甲。淡紫光芒笼罩之下,白鳞映射出一层微弱圣洁的银辉,宛如神迹般璀璨华美。 巨蟒的实际身量大小与白夜的异兽形态相差无几,只是头颅上没有象征着经过漫长岁月洗礼的肉冠,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对称散在分布的冰蓝须鳞。相比于白夜异兽形态所表现出的凶悍与威严,小白则更多地保留了温顺漂亮的本质。 它望着众人呆愣的模样,更加高傲地抬起头颅,嘴巴微张,用吐息制造出了一阵狂风。 风卷起渺小的风吟花,顷刻间便散作无数盘旋飞舞的花瓣。 扑面而来的冷意让众人纷纷清醒。汐率先上前仔细观察巨蟒全身,在整个蛇体躯干偏上的部位他看到了两处非常规则的冰蓝裂隙,那伴随着肉体成长而自然撕裂的痕迹也与上古时期异兽志内的描述完全吻合。 这种异兽成年时期,血脉与躯体强度达到一定上限,力量会被迫外溢促使背部鳞甲两侧产生自然撕裂的痕迹,而最终不断溢出的力量将突破桎梏化生为崭新的羽翼。 亚斯兰大陆上,从古至今只有一种巨型蛇类生物具备这种特性,那就是银翼灵蛇。 这是尚未化生出羽翼的银翼灵蛇,处于幼年时期,对称分布的须鳞恰好有四对半,年限应该在450年左右。 汐观察过巨蟒全身做出了最终定论,但出于谨慎,他没有告知众人。 450年前,艾维拉家族应该正处于蕾缇雅女王当政时期,正是大贵族横行萨诺兰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竟有一只银翼灵蛇凭空诞生? 银翼灵蛇一族向来是一脉单承,雌雄同体,而自从千年前白夜陨落后,可以说是彻底绝迹。 此时眼前的这只银翼灵蛇是由本源力量印记化生而出,它出现的目的又是为帮助始祖灵体苏醒,这极有可能是始祖白夜亲自选定的银翼灵蛇血脉继承者。 白夜陨落后,只有那一位承袭了他半数的血脉,可她早已在千年前逝去,又怎么会借着450年前的那件事突然重生? 是巧合么?不,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真相留下的细微痕迹。 作为圣殿里最权威的存在,汐的举止在其他众人看来也只是最普通的观察。他是执掌裁决与审判的圣殿领主,对任何事物都会保留着谨慎探索的意向。 “开始。”汐简洁吩咐道。 为这样的巨型蛇类进行躯体染色,着实是一项大工程,它的身量大小远超过建筑物,如果不是短时间内聚集到几位高等阶魔法强者,很难在既定的时间内完成。 整个过程中最让洛依贝费神的是纳尔。躯体的变化无法改变小白蛇排斥纳尔的本性,初时它曾用吐息多次将他吹飞。 经过洛依贝的几番劝慰安抚,它终于肯允许男人粉刷自己的头颅部位,因为这样它能将他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 粉刷过程中,巨蟒一直慵懒地将头颅低伏于躯体上方,冰蓝眼眸半睁,时刻注意着眼前的纳尔,避免男人与它发生直接性接触,偶尔还会耍小性子一般故意发出声音恐吓对方,嫌弃之意颇浓。 洛萧然刻意召唤出铃音借着这次事件培养两人之间的默契度。魂灵少女具备独立意识,只需要定好简单的命令她就可以自行消耗主人的本源力量释放吸附魔法。 相比之下,四位圣殿主人之间的配合已是堪称完美。 梦专心对照着始祖画像利用幻术为巨蟒制作羽翼与肉冠,汐一边释放“吸附”魔法一边给予梦对应的指点。绝影与桑落一直在巨蟒躯干中下部位活动,偶尔会帮助同伴察看幻像的实际效果。 幻境结界里的一切都无法被外界轻易察觉,用于粉刷与泼洒染料的“吸附”魔法对本源力量消耗非常微小,但不断累积起来也会令人吃不消,在这一点上,桑落的辅助作用得以体现出来。 她不擅长攻击,但自身是守望之海王族内部自然孕育出的潮汐海灵,她能够将海洋力量转化为具备温煦滋润作用的辅助系魔法,可以极大程度上减缓消耗并保证众人的躯体不陷入枯竭状态。 当一切彻底结束时,巨蟒周身的鳞片已转变为幽邃摄人的全黑之色,它背后是由幻术制造出的银白羽翼,光泽黯淡幽深,其纹理与脉络清晰可见。 它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场,如同一位执掌着噩运与绝望的君主,但千年前,也是他降临在遍布战火屠戮的中部平原上为艾维拉家族带来了生存的希望与力量的源泉。 洛依贝心底不可遏制地蔓延出了柔软的归属感,透过巨蟒冰蓝的眼眸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位不顾一切为爱人征战四方的始祖。 死亡一直是个沉重的词语,而他利用有限的生命与力量创造出了一个不朽的传承。 一切正如地下宫殿穹顶壁画中描绘出的景象一般。他曾是凶名在外的异兽银翼灵蛇,也曾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领袖,他庇护族人,带来希望与力量。千年时光悄然流逝,而他依旧以灵魂形态存在于艾尼希德内部的壁画里,如同一位守护者,沧海桑田,时移世易,未改初衷,始终默默守望着他所创建的这片家园。 这样的一个人,他复活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洛依贝还未多想,桑落已遵从汐的吩咐手捧着备好的礼裙走上前。 继承者服饰的挑选工作一向是由守护者银负责。 与以往相比,这条白礼裙非常简单朴素,只在束腰处有繁复的荆棘银纹,绸纱裙摆很长,垂落于花海内,如同轻烟白雾般朦胧迷人。 桑落随手用海流将一朵朵风吟花连同嫩绿的茎叶穿插成用于装饰的飘带,她耐心地固定好飘带,整理过继承者佩戴的双蛇额环,最后才将一侧带有暗金蛇形纹路的轻薄面纱以两侧的璎珞发夹别入女孩发间。 “殿下,这不仅是为唤醒始祖,同时也是个让族人了解你的机会。 “请谨记,萨诺兰与艾尼希德的荣辱皆系于你一人。” 巨蟒伏低头颅等待许久,纳尔亲自上前轻抚过女孩的黑色颈带,将它化作了与礼裙相称的纯白色。 他伸手抱起女孩,将她安放在了巨蟒头颅的后半部分,那里有可以让她抓住稳定身躯的肉冠。 “去,我的殿下。去告诉他们,你始终是这座城池的继承者。” 第196章 卑微的愿望 下午18时,此时中部平原地域处于三月份,正是白昼与黑夜逐渐趋向同等长度的时期。 薄暮渐至,黄昏的余晖为那座冰雪堡垒一般的城池镀上了一层朦胧醉人的赤金光芒。 百米悬崖侧壁上山石嶙峋,石晶簇生,内里蕴含的粉蓝流质熠熠生辉,犹如一颗颗深嵌入缝隙内的璀璨宝石。 悬崖顶端绿草如茵,柔软的草叶恰好能没过脚踝,此时一阵欢快的嬉闹声浸染了整片草地。 脱离掉主城内部的诸多限制,这里才是属于那些孩子们的天堂。 他们皆穿着粗布麻衣,表面泛出陈旧的水洗白色,赤着双足全身心地在享受这种惬意的时光。 靠近悬崖边缘摆放着陈旧的画架,此时一个高而强壮的男孩正在绘制黄昏晚景,天际卷舒不定的浮云与起伏的花海经过水彩的晕染逐渐呈现在了粗糙的画纸上方。 他原本无名,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如同那天际的浮云般自由,因此便有了“云舒”这个名字。 云舒是这群孩子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心智虽然较为成熟但到底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群孩子自出生起就长年活动于萨诺兰外城西区,他们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诞生,有些始终流落街头,有些则是被父母遗弃在了外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父母是谁,更没有人会主动领养他们。 稀薄的血脉让他们根本无法拥有本源力量,也就更谈不上修习魔法,而在萨诺兰内部像这种既无权势又无魔法天赋的孩子只能单靠体力与双手赚取极少的薪水度日。 云舒只身一人在外城的匠作坊打工,坊主夫妇待他很好,将坊内一间堆放废弃铁料的屋子借给了他作为住所。他时常会用多余的食物接济街头乱跑的孩子们,教授他们采摘果子草药换取钱币,夜晚也会允许那几个孩子进屋躲避风雨,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成为了这群孩子们最依赖的哥哥。 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 每天饱食两餐,有一位体贴的兄长,一间可以遮蔽风雨的狭窄房屋,黄昏时的嬉闹,对他们来讲,这就是最幸福的生活。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别的愿望,那就是想触碰一下悬崖外面的世界。 不会使用魔法的他们从降生时起就一直被困于百米悬崖之上,这样的高度对能够驾驭本源力量的族人们来说可以轻易越过,但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道隔绝两个世界的天堑。 外面的世界看得到触及不到,如同一个美丽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们。 “舒哥哥。”脸庞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女孩递上了一枝崭新的画笔。 云舒看得出那支笔前端的硬毛取材并不好,同等价钱质量该在其上,一定是店主看到女孩着装简陋才生了以次充好的想法。但那是女孩辛苦采摘药材很多天才能买出的画笔,所以他依旧小心接过并微笑着抚摸了她的脑袋。 云舒回身看了看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眼底渐渐浮现出一抹忧虑。 以自己的能力仅能保证他们的温饱问题,可今后呢?连户籍都没有的他们又该如何在萨诺兰生存下去呢? 对未来的迷茫促使他难以继续下笔,他遥望着远方出神,视线里却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的方向靠近。 不,不是黑点,是类似蛇的东西! 随着不明生物的迅速贴近,云舒的神情从迷惑转变为了彻底的惊愕。他身后的孩子们也仿佛发现了最新奇的东西,争抢着簇拥到了他的身旁。 “是一条会飞的大黑蛇!” “它有翅膀!” “舒哥哥,那是什么,它好像在向我们飞过来……” 云舒霍然转身,“快退开!” 许是云舒的面色吓到了单纯的孩子们,他们飞快跟随着云舒退向后方,手中紧抓着男孩的衣襟,连表情也随着那条蛇的不断接近变作了最纯粹的畏惧。 那是一条巨蛇,黑色的巨蛇。 它降临在悬崖下的风吟花海内,蜿蜒粗壮的躯体逐渐拔高,立起身能顺着悬崖侧壁将头颅直接探入孩子们的面前。 悬崖边放立的画架早已在巨蛇躯体碾压之下化作了齑粉。 那钢铁般坚硬的黑鳞,那蕴藏着无尽力量的银翼,那沉寂的眼眸里还燃烧着蠢蠢欲动的冰蓝之火,仿佛下一刻就能带来毁灭世界的烈焰。 不断吞吐的黑色蛇信,极具威胁力的气息,这些都让云舒以及那些孩子们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惊恐,而是兴奋,是期待,是血与肉体间的共鸣。 “始祖……”望着那位曾经主宰过整个艾维拉家族的黑色君主,云舒呆愣着扑通一声跪倒在草地里,他身旁年幼的孩子们不明所以地紧跟着跪下,但眼睛却始终在小心翼翼地好奇地打量巨蛇。 紧接着,他们看到从巨蛇的肉冠后方走了下一位女孩。 她头戴银蛇额环,面罩轻纱,棕发间点缀着璎珞与流苏,如同晨露般晶莹耀眼。女孩穿着长及脚踝处的白裙,细纱裙摆上缠绕着风吟花茎叶,浅粉色花朵绽放其间,像一位从天而降的精灵。 女孩看着身躯瑟缩成一团眼睛却依旧好奇打量着她的孩子们,不知不觉间露出一抹笑意。 主城萨诺兰的孩子们都是听着风吟花灵的童话故事长大的。而在那些童话故事里,花灵是由风吟花海内自然诞生,那是赐予所有艾维拉家族族人生命的始祖。 面前的女孩纯净明媚,眼眸里顾盼生辉,颦笑间自有一番灵动秀美的气质,而她裙摆上的风吟花点缀地恰到好处,隐有几缕嫣红薄雾缭绕。这幅景象自然而然地让他们回忆起了童话故事中的花灵。 “姐姐,你的坐骑好厉害,你一定是风吟花灵对不对?”云舒身侧的小男孩大着胆子猜测道。 云舒急忙捂住他的嘴唇,下意识伏低身躯。 他曾在继承者入城那一日见过这位女孩,他更认识女孩发顶佩戴的银蛇额环,那是王位继承者的象征。 毫无疑问,眼前立着的女孩正是那位刚回归主城不久的依贝尔公主殿下。 如他们这般卑微的存在,连直视她打量她都是一种亵渎。更别提那个孩子还在言语间主动冒犯了始祖。 云舒正思索着如何替小男孩辩解,却突然听到了女孩柔软清澈的嗓音。 “是的,我是花灵。 “作为猜出我身份的奖赏,你们可以向我许下一个共同的愿望。” 云舒诧异地望向女孩,他不明白身为继承者的公主为什么会顺势承认这种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谎言,更难得的是她竟然许诺会实现他们一个愿望。 许一个共同的愿望? 这是一个惊喜,但欣喜之余孩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要许一个怎样的愿望,他们习惯性将目光投向了最信任的云舒哥哥。 洛依贝顺势望向那个男孩,那是唯一一个没有来到她身旁的孩子。他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刚毅俊挺的面孔已完全长开,眉目间透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成熟。 少年缓缓站起身迈步走到悬崖边缘,他先是一一扫过所有的孩子们,继而伸手指着那片始终无法轻易触及的世界,眸光复杂地望向那位继承者: “我们无法使用本源力量离开这座悬崖,但我们想每天都能触碰到外面的世界。 “请您赐予我们这样的机会。” 她的许诺或许是真诚的,又或许只是上位者为彰显权力而做出的恩赦,但这都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意愿。 云舒只想让这位公主殿下知道,萨诺兰城内不只有上位者、贵族、平民,这里还住着一群卑微到了尘埃里的孩子们。 他们的愿望也是那样的卑微。 可即便卑微,也想被认同。 第197章 你从不卑微 此时先前不知该许下什么愿望的孩子们眸内忽然同时升起了一束光亮,而那光名为希望。 萨诺兰内部存在着某些血脉稀薄无法使用本源力量的族人,这同样也是洛依贝从未触及到的问题。 类似若叶导师那种初时并不具备本源力量后期隐藏血脉觉醒一跃成为第二阶强者的存在,亚斯兰大陆上几乎从没有出现过,正因如此,他才会被称为“神选者”。 艾维拉家族得到始祖白夜赋予的本源力量后,经过千年的演变,逐渐产生了过于重视血脉强度与实力、过于重视血统是否纯正的问题。 在这样的观念转变之下,贵族们仍旧可以依靠庞大的财力稳固地位,而少部分平民与类似这些孩子们一样的族人则难以生存,甚至会遭受歧视。 这样的问题,即使是人类世界的某些国家也无法完全解决。 或许,艾维拉家族每一任王都清楚的知道这种问题,但想要彻底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实行措施不当,最终可能会造成内部混乱,统治者自然会谨慎对待。 那个年龄略大的孩子之所以不直接祈求得到本源力量,应该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想要退而求其次。 要实现这群孩子们的愿望,只需在悬崖边缘建立一条可去往下方风吟花海的垂直通路,类似人类世界的电梯结构就完全可以满足这种需求。相关的建造事宜应该隶属于元老院凝风长老的管辖范围。 借助继承者的身份建造这样一条通路并不难。 想到这,洛依贝眸光闪烁间做出了回复:“你们的愿望很快将会实现。” 她想起那副被巨蛇躯体压碎的画架,于是又压低嗓音说道:“我会以风吟花灵之名送你一副完整的新画具,这是我对你的补偿。” 云舒看着女孩漂亮灵动的黑瞳,一时间竟难以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城内关于新任继承者的传言云舒知道不少。她处理海族反叛事件时的仁慈与果断令族人们印象深刻,也正因如此盟约才得以维持。 她正式回归萨诺兰的那一日在外城引动了禁制内部始祖残留下的一缕气息。从那之后,许多人都认为,她是得到始祖白夜的指引才能安全回归家族,她的意志即是始祖的意志。 云舒原是不信的,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传言。 那条黑色巨蛇真实地过分,他努力克制住了思绪,无论始祖与公主殿下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那都不是他能够私自窥探的。 “谢谢……”这一刻性格内敛不擅言辞的他没能想到好的词汇去赞美这位公主殿下。 洛依贝的眼帘内相继涌入了更多张稚嫩脸庞。 “花灵姐姐,舒哥哥的故事里说过触碰你就能拥有好运,那我可以与你握手吗?”有着一双澄澈绿眸的小女孩凑上前询问道,她身侧的十几个孩子也面露期待地望向了女孩。 “南溪!”云舒急忙喝住小女孩的名字,他很担心她的举动会引起那位继承者的反感。 洛依贝凝望着那双琉璃般地眼瞳,只觉粗布麻衣也难以掩盖住小女孩眸内的纯净光华,心底很是喜欢,她伸手拂去小女孩颊边沾染的一点草屑,柔声道:“当然可以。” 南溪先是清理过手心里的尘土,而后才握住了那只白净的手,柔软的触感让她绽放笑容,仿佛真的在这一刻得到了世间所有的好运。 看着孩子们依次上前与那位继承者握手,云舒仔细留意女孩的双眸,发现对方眼神宁静平和,动作自然,丝毫不像是刻意伪装出的举动。 洛依贝没有漏掉那个成熟内敛的孩子,当她将手递到云舒面前时,她注意到对方眼里有过一瞬间的错愕。 云舒犹豫一会最终还是握住了女孩的手,至少在行为举止上他不能让孩子们看出任何异常。 对他们来说,今天遇到的不是继承者,只是一位带来好运与惊喜的风吟花灵。 …… 艾维拉家族白夜纪元2187年3月9日。 这是所有族人都难以忘记的日子,因为在那一天,他们看到了降临于主城萨诺兰上空的始祖白夜。 那条黑色巨蛇飞过了主城的每一个角落,它盘旋在天空中无声咆哮,对着即将西沉入极夜的落日喷吐出淡蓝雾气,它背后的银翼宛如垂落天际的云雾,不断化作阴影笼罩着下方的城区。 暮色如同火烧,而浸染其中的冰蓝雾气则像是一条璀璨的星河。 身着白裙的继承者容色肃穆地立在黑蛇身畔,她在凝视脚下的那座苍白之城。这一幕,仿佛重现了千年前两位始祖共存于家族内部的鼎盛景象。 这座沉寂千年的主城,它在复活,它在以极高傲的姿态缓慢苏醒。 族人们有的目光如炬,驻足凝望迟迟不肯离去,有的欢呼着利用本源力量释放出了绚丽的流光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绪,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在街头互相交握双手翩翩起舞。 所有人都在说,这是始祖摆脱生死轮回即将重生的征兆。 在艾维拉家族内部,这原本是只有每年四月与十月的“白夜”节日里才能见到的盛况。 昼与夜即将交替之际,雪漠面色沉凝地望向天空。那条银翼灵蛇落在他眼中是卸掉了所有伪装的最初形态,它既无肉冠也无银翼,它只是一条白色巨蛇。 良久,想起主人给予他的谕示,他无声冷笑,转身踏进了祭司殿内。 他枯瘦的躯体此时像是一副正在行走的白骨,灰色烛影摇曳,直将那雪白朴素的祭司长袍衬得愈发狰狞可怖。 黑夜悄然降临,代行者们手执明灯穿行在沸腾的人群里维持秩序,他们的告诫在族人鼎沸的欢呼祷祝声里显得那样渺小。 “开启内城与王城所有节日备用灯盏,注意管辖区域内的道路通行问题,适当约束族人,严禁他们私自升空靠近殿下,一切要以殿下的安危为主。”黎莫利用属于最高执事的那枚翼戒发出了命令。 始祖异兽形态的出现点燃了整个萨诺兰,这是族人们情绪最高涨的时刻,同时也是最容易发生意外事件的时刻。 面对这样的场面,黎莫沉着扫视过周遭每个族人,回神时才发现那位幻梦圣殿主人就站在他的身侧。 她在仰望天空,眼眸里盛装着他无法理解的深沉思绪。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梦嗓音飘忽地开口:“我会离开萨诺兰一段时间。” 她缓步上前将怀里正在低头蹭她手指的黑猫煤球塞进了黎莫的臂弯内。 “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要代替我镇守幻梦圣殿,煤球可以为你引路,那三十六重幻境的具体位置它都知道,维持幻境的方法就在幻境内部。 “法则的确不允许任何族人窥探幻梦圣殿,但主位承袭者除外,只有我亲自选定的继承者才能保留关于幻梦圣殿的所有记忆。这一切汐都知道,五年前他就知道。” 梦望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黎莫,唇角则勾勒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忽然探出手轻掩住灯盏明光,凑近身躯在对方微凉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通过三十六重幻境考验,你会明白真实与虚幻的意义。 “这个,就当做是支付的代价。” 说完这些,红发女孩的身影霍然间崩碎成数十只紫蝶,阵阵幽香缭绕,紫蝶飞快消逝无形。 这一刻,黎莫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梦的本尊还是一个被制造出的幻影分身。 第198章 拥挤沸腾的人群里没有谁会注意到两人之间刚发生的亲密举动。 黎莫微抿住嘴唇,上方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梦的一缕幽香,可他的内心已然被慌乱全部占据。 他竟是幻梦圣殿主位的承继者! 过往的一切,她的命令,她的威胁,她的惩罚,甚至她的种种举动都是在诱引他更靠近幻梦圣殿,汐大人知道,各位圣殿主人知道。 只有他,一无所知地被她掌控着,心甘情愿地沦陷。 可她隐瞒了这样久,为什么要突然告诉他? 四大圣殿内,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主位的继承者人选默认为现任的最高执事。 幻梦圣殿与守护圣殿属于特殊机构,仅有一位主人,且只有在主位意识到自己寿数将临近时才会确立继任者。守护圣殿主位代代更替,继承者均来自海族,可幻梦圣殿却一直处于梦的掌控下。 难道说她…… 不!不会的! 她已经存活了五百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陨落? 明明只要再过一百年,一百年后他的寿命走至尽头,他就会彻底死心,不再继续那种卑微的喜欢。 为什么……是现在呢? 黎莫来不及下达任何命令,在万众欢腾的内城街道上,他抱着黑猫疯了一般地挤过人群,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能够使用本源力量升空飞行,他空虚的心脏里此时只剩下了那个名为梦的女孩。 继承者,始祖,族人,他全都不想再管。 所有卑微的喜欢都在这一刻迸发,如同肆虐的洪流般席卷过心境。他想见到她,不顾一切地见到她,只要能见到她! 可当黎莫跌跌撞撞地来到艾尼希德第三十四层的幻梦圣殿驻地时,他面前只剩下了那个由无数重幻境构建而成的世界。 三十六重幻境层层自动运转,循环往复,终年不变。每一重幻境都对应着一个能使人深陷其中的迷幻梦境。 望着那一个个晶莹剔透如同琉璃般的华丽梦境,黎莫忽然丧失了全部气力,他仰面躺在殿内的水晶石地面上,任由冰冷的温度层层浸透衣袍与肌体。 他早该想到的,在她肯主动接近自己之后,他就该想到的。 黎莫始终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因私自窥探幻梦圣殿而被迫接受惩罚的孩子。他刚成年不久仅有43岁,而她已经有500多岁,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的喜欢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送了她整整五年的塔斯特罗红酒,而她默默地收了五年的塔斯特罗红酒。 第五年,她却突然毫无保留地戳穿了他的秘密,戳穿了那份卑微隐藏着的喜欢,她原本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她故意打破这种平衡,是要利用他那些卑微的喜欢拉近两人间的距离,而后顺理成章地让他继任主位。 那么,她呢…… 那个吻,又算什么,是欺瞒他的代价,还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她的奖赏。 思绪纷乱间,黎莫想到了上一次自己亲手制作的南瓜头纸人,梦戳穿他的秘密后既没有销毁纸偶也没有还给他,这说明那只纸偶一直被她携带在身边。 除去赠送过的塔斯特罗红酒,那是他唯一可能还留存在她身边的东西。 黎莫猛得坐起身开始利用魔法尝试与纸人沟通,他的灵魂形态是纸偶师,可以将生命赋予那些单纯的纸张,同时被制造出的纸偶本体会与他建立一种特殊羁绊,他可以自由驱使它们,也能感知到它们的情绪、读取它们的记忆。 南瓜头纸偶察觉到主人正在尝试与它建立联系,但它无法给予回应,因为它此时正处于梦施加的沉眠幻境中,而那层幻境能够阻断它与主人之间的联系。 即使寿数临近,她依旧是那个做任何事情都谨慎到不留痕迹的幻之魔女。 如果她不想被窥探到,那么无论他做什么都绝对无法窥探到她。 “喵……” 守在黎莫身边的黑猫用尖锐的爪子前端轻划过男人手背,眼神里略带嘲讽意味,它颈上系着的铃铛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煤球的异常举动黎莫有注意到,那只猫咪一向不与梦以外的陌生人亲近,就算对他,也只是停留在没有敌意的程度。 猫咪在水潭边沾湿爪子,又在地上描画出带有水痕的剑与荆棘圣徽,黎莫瞳孔微缩,立刻明白了煤球想要表达的意思。 汐大人是梦的同伴兼上司,他一定知道梦的去向! 黎莫下意识想轻抚猫咪脊背上的软毛,但看到煤球那对金瞳里泛出的高傲与不屑,他默默地收回了那只手。 煤球跟在梦身边久了,性子也随她,冷得很。黎莫知道,如果不是梦刻意留下指示,它绝不会主动碰触他。 …… 艾尼希德第37层,裁决圣殿驻地。 空旷的圣殿议事厅内一片昏暗,汐独自静坐等待着那位幻梦圣殿继任者的到来。 黎莫步入房间,面对昔日的那位上司兼导师,他依旧先以左手按压胸口微微欠身,执行过相应礼节才开始询问梦的去向。 “雪帘花苞内即将诞生新一任领主,她正在前往幻夜森林。”汐未做任何隐瞒。 领主诞生关系到血脉传承,这是精灵族上下最重视的一件事。 始祖白夜制定两族盟约后,每一年雪帘花开时,艾维拉家族都会派遣一位魔法等阶较高的家族高层去往幻夜森林,这既是为表达祝贺维系两族关系同时也是为确保新任领主能够安全降生。 黎莫听着汐的话语,表面保持冷静,心底早已乱成一团。沉默一会,他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那件事:“她真的会……陨落吗?” 汐没有立刻回复,黎莫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可他越是不给予正面回应,黎莫就越是害怕得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萨诺兰内部并非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为什么,您明知道她的事情却还是将她派去了幻夜森林?” 这是他第一次质疑汐的决定,察觉到自己语气上的不敬,黎莫强压住情绪又道: “我知道圣殿主位内部的事我不该过问,但我请求您一定要救她,她是您的同伴,是您将她带入了萨诺兰,她不能就这样离去,我……” 他险些真的将自己隐藏许久的那份喜欢说出来。他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地去面对自己的敌人,但要他承认那些难以启齿的卑微却很难。 无数个日夜里,黎莫数不清那个女孩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了多少次,他更数不清自己留意她的次数,因为在不知不觉中那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垂头掩住眼底的情绪,衣角被手指揉捏地有些发皱。 “她说,她不想永远被困在萨诺兰,也不想再藏匿于黑暗里,她要去光明笼罩下的极昼之地。我尊重她的意愿。 “我会尽我所能挽救她,但我给不了你最想要的承诺。” 听着汐平淡低沉的嗓音,黎莫微觉心安,汐大人依旧是那位最值得他敬重的圣殿领主。 梦离去的匆忙,他所能做的就是成为幻梦圣殿新一任的主位,黎莫沉思一会,下定了决心: “请您允许我辞去裁决圣殿最高执事的职务。 “我将遵从梦大人的意愿,镇守幻梦圣殿,直至她归来。” 她想立于光明之下,那么他就隐姓埋名代替她藏匿于黑暗里。 黎莫看着汐起身走到自己身旁,透过那双浅淡的灰眸,时间又在飞速倒退。 父亲殉职一月后,他站在那间学室门口,手里紧攥着他的小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巍然不动,雪白的领主衣袍纤尘不染,仅是立着便有无形的威严外溢开来。 他说:“我是他父亲。” 他说:“黎莫,我从不会限制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第199章 死去的猫 午夜时分。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法师系。 “学长明天见!” “嗯。”埃伦模糊回应。 他强撑住被酒精麻痹了一半的躯体,摸索着关闭房门进入寝室内,房间里寂静非常,一片昏暗。 埃伦探手开启灯盏,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酒气让他没能及时察觉到室内那一丝极浅淡的血腥味。 窗未关,入夜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冷战,醉意稍解,视线落于地面,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映入眼中。 埃伦深吸一口气,眼前摇摇晃晃的虚影逐渐重合。 那是一只死去的动物,脏器安好,四肢健全,唯独失去了内里的血液和表面的皮毛,只余下一团冰冷干瘪又完整的浅色血肉。它的肌肉纹理与筋膜在光下愈发狰狞可怖,直看得埃伦心里发寒,连酒意也醒了大半。 砰!砰!砰! 几盏用于提供照明的灯相继随着破碎声熄灭,房间内重归黑暗。 “看来,我这份礼物准备的刚刚好。”突兀响起的男性嗓音异常幽深沉冷。 “谁!” 埃伦蹙眉转身,掌心里已升腾起一团蓄势待发的赤红火焰,他环顾四周最终发现了那位倚靠在寝室门边的入侵者。 他身披全黑长袍隐藏形容,整个人几乎要与暗夜融为一体。 埃伦心中一惊,即使在他看到动物尸首清醒过来后,他也丝毫未发现背后有人。此刻那人就在近前,他却无法捕捉到对方的任何气息。 这个人实力远高于他。 是第三阶?又或是第四阶? 入侵者缓缓抬手,一张雪白完整的毛皮呈现在埃伦眼前。 “阿雪!”借着细节部分,他立时辨认出那正是自小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白色布偶猫。 阿雪是父亲五岁时送他的生日礼物,作为梅涅尔一族的直系子孙,他显赫的身份自然要配以最尊贵的宠物。 他马上意识到先前看到的那团动物血肉就是阿雪的尸体,胃内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恶心感,险些将腹中的酒水一并吐出。 入侵者轻笑一声随手丢下白猫皮毛,沉声说道: “不必感到恶心,你们梅涅尔家族与这只品种尊贵的猫也没什么分别。 “剥掉毛皮,内里都是一样的不堪入目。” 埃伦忍下嫌恶感,怒道:“你……究竟是谁?!竟敢如此诋毁梅涅尔!” 梅涅尔家族作为艾维拉家族内部的四大贵族之一,即便在各位权利高层与军团面前也有几分薄面,萨诺兰城内从没有人敢这样直言谩骂梅涅尔这个姓氏,因为它在经济上一直处于垄断地位,每年都会为家族提供数不尽的财富。 “诋毁?”入侵者笑着反问,言语间逐渐透出讥讽与不屑。 “需要我提醒你艾维拉家族屈服于血族统治下的那三十年里梅涅尔都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埃伦微惊。 “怎么?梅涅尔向血族贩卖血仆的事情这么快就忘掉了?” 闻听这句话,埃伦脸上血色尽失,惨白一片,他面色难看地望向来者。 入侵者游走于室内,视线却始终未离开埃伦的躯体,他早已看出埃伦心底涌现出的一丝杀意。 “我劝你不要试图在我面前反抗,你该知道你自己有多么弱小。” 他伸手取出事先备好的暗红木匣,轻触机关,掷入空中。 木匣子悬浮在空气里,血色纹路缓慢透出表面,与此同时一段清晰的对话敲响了深夜里的一片静寂。 “大人,请您验收下这次的货色,她们都在20至40岁之间,左边这批年岁较小,右边的趋向成年。这些大多是外城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我们梅涅尔家族与圣夜军团高层有联系,圣殿现在自顾不暇,管不到外城,这件事不会留下任何后患,请您放心。这个价格上……”那人语带谄媚地说道,言语间表现地颇为老练。 “呵。”匣子内发出一声轻笑,隐含嘲弄意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其中夹杂着锁链铁环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 “我倒是没发现,你们梅涅尔家族还有这样的敛财天赋,依旧是上次谈妥的价钱,这次再加3000白金币,如果有圣殿的动向价格可以再上抬。” “我们也只敢在外城那片地方搜寻适龄的血仆,还请大人早日协商那几位入主萨诺兰,梅涅尔家族必将长久臣服协助。” “别急,很快。”男子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玩味。 “辛苦您,上次的血仆那几位还满意吗?” “满意,他们当然满意。有梅涅尔这样识时务的贵族肯出卖族人,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满意?” 似是察觉到男子话语里的讽刺,那人低声讪笑着再未言语。 埃伦的脸色从看到那个血色木匣子开始就已趋向灰败,他知道那是血族的东西,此时听过所有对话,他眼里的疯狂与挣扎早已掩藏不住。 “你是血族?! “不!不可能!血族早就在去年十月覆灭了!当时我们确认过的!所有血族人都死了,同我们交易的那个人也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血族人! “裁决圣殿,杀戮圣殿,圣夜军团三方构成的联军没留下过活口! “该死的怪物们,哈哈哈哈!他们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大批量秘银的存在,我真想亲眼去看看曾经傲慢到将我们梅涅尔踩在脚下的他们死的时候有多么凄惨……可惜啊……” 入侵者沉默地凝望埃伦,像是在看一只自言自语的跳梁小丑。 埃伦看着他平静的反应,忽然越笑越是难看,到最后再无法笑出声音,眸内隐含泪光,既绝望又恐惧。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霍然间跪倒在入侵者面前,双手紧紧抱住对方的腿,哀求道: “我知道你是杀戮圣殿的人,你们在莫里斯反叛期间找到了那个人的尸体,你们是从尸体上得到那枚匣子的,对不对! “我们不知道他会留下那种东西,梅涅尔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主城有没有他们都无关痛痒,把他们送去血族,解决掉他们是在节省钱财! “请您看在多年来梅涅尔为家族积攒财富的份上,饶恕我们!我可以回去同父亲和爷爷商量,家族财产可以全部上交圣殿!我可以用圣夜军团的内部消息做交换! “只求您别下令杀我们……不要对外公布这件事!” 埃伦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一旦罪名定下,梅涅尔家族在整个主城萨诺兰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杀戮圣殿的暗杀者们很快就会展开清洗行动。 他们会像“白夜陷落之战”后清洗大贵族瑞亚那样将梅涅尔无情抹除。 他仔细观察着入侵者的衣袍,发现并没有那枚血玫瑰圣徽,遂满怀期待地开口:“您没有穿暗杀者服饰,这证明您不是来杀我的,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对不对?” 入侵者嗤笑一声,用冰冷的手轻抚埃伦脸庞。 “我的确不是来杀你的,但我不喜欢自作聪明擅自揣测我的人。 “这件事还没有上报裁决圣殿,绝影大人知道你们为家族做出的贡献,那只是一点小错误,这是一份契约,签下,今后我们就相安无事。”入侵者从怀里取出一纸契约,埃伦立刻欣喜地接过。 他扫视着契约上的文字,如获大赦,看得出这份契约带有强制性的魔法效力,只是做到这个程度就可以避免灾祸降临?! 他翻找出笔急不可耐地签下自己的名讳,生怕那位入侵者会反悔。 “始祖创建的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任何人都不可以染指,暗使者系三位新生是圣殿投放入学院的历练者,平日里滚远些不要妨碍他们,听懂了吗?” “是!我知道!”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沉冷不耐,埃伦急忙回复。 难怪……难怪那三个人修习魔法的同时全部报名了暗使者系。 他早该想到的! “圣夜军团的事你不必透露给我,待到时机合适时我自会主动来拜访你。” 说完,入侵者再不理会埃伦,径自走到干瘪的猫尸面前,凝望许久。 只有他知道,那些被梅涅尔贩卖入莫里斯之城的女孩们下场有多么凄惨。 正如艾维拉家族对待血族态度一样,血族对待那些来自敌方家族的流浪儿们如同对待猫狗一般,只有无尽的索取与伤害。 她们的白骨,或许,还掩埋在那片血红的土壤里,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更没有人会带她们回家。 一切,只是个噩梦。 埃伦又想起了双方交易时那个血族男人流露出的讽刺笑意。 他有什么错?命令是爷爷下的,女孩们是父亲带人搜集诱拐的,他只是……只是在交易的时候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他低伏着颤抖的躯体,很久之后才敢重新抬眼,而那位入侵者早已携带契约离开多时。 埃伦愣愣地回望着阿雪的尸体,忽然低笑着踉跄起身用火焰默默烧掉了那具猫尸。 那个人说得没错,梅涅尔家族就如如同这只被剥掉表皮的猫一样不堪。 多少金钱与荣耀也遮不住那种不堪。 第200章 伪装 深夜。 纳尔倚靠在埃伦寝室斜对面的那颗树上,夜色与浓密的枝叶将他的身形遮掩地恰到好处。 埃伦焚烧猫尸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男人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是他高估了埃伦的承受能力,若是换作埃伦的父亲或是爷爷,他还需要多费些唇舌。 这样也好。 他不仅成功惊吓到埃伦使对方收敛行为举止,同时开辟了一条圣夜军团消息来源的渠道。经过这一次的沉重打击,梅涅尔家族应该会放松对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操控。 莫里斯反叛那一夜,三大军团针对血族的清洗行动必然会谨慎再小心,确保不留生者。 银截杀他失败的事情圣殿或许早就知道,但消息还传不到梅涅尔家族那里,艾维拉家族的族人们更不会知晓。 正因如此,埃伦才彻底否定了先前正确的猜测,转而认为他是无孔不入的杀戮圣殿暗杀者。 扮演杀戮圣殿的暗杀者是他的目标,他并不担心事后自己的身份会遭到质疑,这方面洛依贝就是他最强大的后盾。 他会让洛依贝传讯给汐,要求绝影接受梅涅尔家族的一切私下馈赠。这样就算梅涅尔家族那几个老滑头真的捐献家产试探他的身份,绝影收下相应的馈赠,这等同于告诉他们,这件事就是他的授意。 因为洛依贝这层关系,现在他与绝影应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盟友。这次绝影可要感谢他才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到一大笔钱财扩充圣殿财产,这就当做是感谢他慷慨解囊为小白蛇提供黑风吟花染料了。 利用留音匣保存下来的交易对话正是他亲自录制,那原本是为防止梅涅尔家族再次倒戈所留的后手准备。 今夜他刻意改变过声音,否则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直以来主要负责与梅涅尔家族交涉贩卖血仆事项的人是纳尔。那是他凭借炽离主人身份与萨雷斯一众家族高层谈判过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 他只负责交涉,运送那些被贩卖到莫里斯之城的女孩们前往指定售卖地点。她们中有几个人会得到几位高层的青睐,而其他人可以卖出一个非常完美的价格。 至于她们今后的命运,纳尔不得而知,他肯庇护莫奈尔公主,但他不是个善心泛滥的人,否则他生命中的前五十年早就因此而横死街头。 他只是偶尔会在巡视时看到她们中的某个颈项里佩戴着粗重的锁链,遍体鳞伤地被拖拽着行走。 某个雨夜里,他曾经为一个死在街头的女孩停留过一会,被吸走血液的尸体很难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那么久。 兴许,是为了那一点可笑的怜悯,来自仇敌的怜悯。 他原以为那些东西会被遗忘,会彻底沉寂。如果不是为洛依贝,他绝不会再主动触碰那些脏东西。 有时候生活在被光芒笼罩的地方不代表黑暗就不会降临,但身处黑暗里,更易看清丑恶的本质。 纳尔收好外穿的纯黑长袍,吞下雪形吊坠,再次化身为一只不起眼的小布偶。 洛依贝应该已经回到寝室,见不到他,她会担心。想到这,小布偶加快了脚步。 …… 洛依贝心神不宁地等待很久才等到归来的纳尔。 萨诺兰对他来说是个极危险的地方,一旦暴露血族身份,圣殿无法庇护他,任何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这是她一直非常担忧他的原因,原则上,他跟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别担心,我没事。”洛依贝还没开口,纳尔伸手抱住了女孩。 洛依贝懊恼地锤过对方胸口说道:“谁担心你!” “真可爱,知道吗?你脸上和眼睛里都写着‘你很担心我’。”男人微笑着轻吻她的额头,很是喜欢她故作生气又别扭的模样。 “帮我传消息给汐,请绝影接受一切来自梅涅尔家族的私下馈赠。 “我去沐浴,你可以在床上等我。” 他简单允吻过女孩的唇,转身进入了浴室内。 梅涅尔家族?是四大贵族之一的梅涅尔家族?纳尔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她刚才有嗅到男人风衣表面残留的一丝浅淡血气。 似乎自从海族那次事件后,她对纳尔的血液愈发敏感,当时环绕着她的那个味道让她永生难忘。 男人身上的血液味道与她记忆里的味道不相符。他面色正常,衣服依旧是今日下午出门时穿的那件,不是受伤,应该是触碰过血液并沾染上了一点气息。 不是因为食物,回归萨诺兰后,他只食用沐血果和她的血液,这两样都不需要他去主动触碰其他血液。 还有一个可能,他,杀了什么东西。 人,动物。 大概率是与梅涅尔家族有关。 嗯?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床上等我…… 反应过来的女孩脸一下子红透。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虽然明知道他不是那种隐晦的意思,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歪。 算起来,她与他好像已经同居了很久,只是还没有发生那份真正意义上最亲密的关系。 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提到这种要求,她会不会答应呢? 心里好像……是愿意的。 洛依贝看了眼寝室日程表,暗使者系明日的课程已经显示在上方。 “暗器学,毒药学,体质强化学,现代魔法史。呼……还好上午没有搏击课。为了不显突然,将明日的元老院会议定在午间,这样元老院的各位长老们也能得到充分休息。” 想到这,洛依贝停止沉思,开始借助意识向她手链内的时间流体火焰坠饰输送消息。 明日午间请求召开元老院会议,根据自己的记忆描绘出素白花朵求教花名,最后末尾又适当提及了纳尔嘱咐过的那件事。 洛依贝主动召开元老院会议,不仅仅是为了将修建悬崖通路那件事提上日程,她更想借这次机会深入了解艾维拉家族血脉歧视的源头。 人类世界的国度虽崇尚人人平等,但实际上从个体经济实力以及其他层面上来看也存在着高低划分。 歧视与偏见无法被彻底消解,上位者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相对程度上稍作缓解,促进平衡。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有相对的公平存在。 安静的深夜里,洛依贝开始回想以往浏览过的书籍,她仔细查阅过从地下宫殿内的相关典籍,心里逐渐有了几点可尝试性的方法。 纳尔这次沐浴的时间有些长,如果不是能听到时有时无的水流声,洛依贝险些会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 汐的回复到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纳尔嘱托的那件事汐没有询问,消息中只言明他已利用特定联系方式告知绝影。 让洛依贝惊讶的是,见闻丰富如汐也完全未见过那种象征“救赎”的素白花朵,但他承诺今后会在闲暇时间里继续留意。 来自汐的最后一条消息口吻非常严肃。 “殿下需明白一个道理,在主城萨诺兰,您贵为继承者,圣殿、守卫军团、元老院是独立存在的机构,但我们依附您而存在,充当着您的左右手。 “谦逊固然很好,但要掌握尺度。适当的谦逊是优点,过多的谦逊则是卑微。以继承者身份出言时,请您不要对任何人用‘请求’这种字眼,因为这座城包括海族与精灵族在内今后都将处于您的统治下,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让您使用‘请求’这种字眼相待,他也是一样。 “召开元老院会议只需以令牌向凝昼长老与我发布谕令,注明时间地点即可。 “另,依据继承者准则第46条,您有权知晓幻梦圣殿主位更替事项。今日,幻梦圣殿主位梦因寿数临近已主动提出更换继任者,新任主位黎莫由梦亲自选定,相关事项我会于明日会议后单独留下与殿下进行详谈。 “愿殿下安好。” 第201章 你的本质 幻梦圣殿主位更替?继任者黎莫?! 黎莫是裁决圣殿最高执事,按理说,他是下一任裁决圣殿主位,当然,如果汐的寿命能维持百年那么他会做一辈子的最高执事。 可他怎么会突然成为新一任的幻梦圣殿主位? 难道说,梦与黎莫之间并非是自己最初认为的那种单纯的恋人关系?最重要的是,黎莫继任,他们两人之间又该怎么办? 洛依贝根本无法想象心思深沉到难以揣测的梦会突然面临寿数将近这种问题,她最近的行为举止也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或许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女孩伸手拂开衣袖,带有七枚火焰坠饰的银链环绕在腕间。 她用指腹依次轻划过象征汐、桑落与银的三枚火焰坠饰,灿金沙流火焰、幽蓝火焰以及纯白火焰相继腾起又在她经过后缓缓熄灭。 银点亮纯白火焰坠饰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守护者,两人之间血脉相连,荣辱与共,本身就存在一种守护誓言关系。 桑落点亮幽蓝火焰坠饰是因为她挽救了整个海族,她相信她,鼓励她,愿意协助她。 汐主动点亮属于他的那枚火焰坠饰时执行了一种艾维拉家族内部最为崇高的礼节。那代表着他愿意以剑与荣耀扞卫新任继承者的尊严,他在宣誓忠诚。 剩下的四枚火焰坠饰各象征梦、绝影、哥哥以及一位特殊的存在,他极有可能是纳尔。 这条银链隐藏着很多秘密,它的意义甚至超出了守护誓言的范围。 被点亮的火焰坠饰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有这三个人知道。 尚未点亮火焰坠饰的梦不该在此时离去,但她的寿命却已临近。 如果梦陨落,火焰坠饰无法全部点亮,这是否会与家族覆灭有直接联系。还有汐曾经提到的“北屹”这个名字,他是谁,为什么亚斯兰大陆上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一切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 眼前的景象忽然被一片黑暗代替,有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住了她的双眼。 “怎么不去床上等我?”他清润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 他的声音很好听,冰冷的,温柔的,轻缓的,平淡的,引诱的,嘲讽的,连慌乱发怒的音色都是那么的悦耳。 “我……不想睡。”洛依贝寻了个理由回道。 得知梦的事情后,她的确暂时睡不下。 “那我陪你。”他欣然回复,直接将女孩抱到了铺有白绒毯的沙发内。 “明日午间我要去参加元老院会议,可能会跟汐聊的晚些,你……可以先去看望莫奈尔公主。” 她眼神里纠结得要命偏偏嘴上还要装作很大方,看得纳尔想要发笑。 “笨蛋,装什么大方?放心,我会等你哥哥一起去。” 两人闲聊一会,纳尔一反常态地主动交待了自己晚归的原因。梅涅尔家族做下的那件事他适当进行了隐瞒,只言明自己手中有对方的把柄,可以为她所用。 非必要时刻,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过去的阴暗面。 洛依贝显然没想到纳尔会突然这样坦诚,她更没想到身处萨诺兰内部,这个男人竟然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到四大贵族中财力最为雄厚的梅涅尔家族。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在她印象中,他很少会主动提及自己做过的事情。 纳尔宠溺地轻敲着女孩的脑袋,笑道: “是你说要监视我,我的一切行动你自然都要知道。 “我喜欢你监视我。”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可这倒像是他主动送上门汇报行踪和目的以供她监视。 夜晚降临,血脉亢奋,这就开始发情了?洛依贝用胳膊肘轻撞男人腹部,“正经点。” 纳尔低笑一会没再撩拨她,他环住女孩提起了自己留意过的一些事。 “我在学院内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艾斯内斯作为白夜创建的第一座学院一直保留着一项传统,每年的四月与十月中旬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会入驻学院几日进行内部人员统招。 “圣殿会设立相应考核,考核一般会挑选难度适中的一些任务。考核通过的学员相当于圣殿投放入学院的历练者,毕业后将成为圣殿正式成员。 “但杀戮圣殿除去任务考核,还有一条规则,以修习毒药为主的制毒师,阶品达到一阶及以上,一旦报名可直接通过考核,且杀戮圣殿会在今后提供相应资源继续培养此类药师。 “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叶他有意将你培养为一位制毒师,而这恰好能助你通过杀戮圣殿考核。” 杀戮圣殿竟有这样特殊的规则,仅是一阶的制毒师就能够破格录用,能让绝影开出这种条件的“制毒师”应该是一类非常稀少的存在。 但她深思熟虑做出加入杀戮圣殿的决定,并不是想要成为一位制毒师,她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复仇者。 父亲的夙愿让她回归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离去了,可杀害他侮辱他的人还活着。 只要雪漠还活着,无论父亲生前多么忠诚,他“弑王者”的污名永远无法被洗掉。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位佩戴着精致血蝶面具的女孩,荆棘上方繁花绽放又凋零,恍惚间她将右手中的匕首递向了她。 洛依贝忽然流露出悲凉的笑意,自嘲着说道: “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弱小又无知,过去我曾以为我善良单纯,我看着小动物被杀死都会觉得残忍,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后悔以那种方式杀死萨雷斯。他该死,即使时间倒退,我只会将刀刺的更深。 “那把匕首插进他眼眶里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像一个碎裂的玻璃球。他死死地盯着我,可我一点也没有怕,我搅碎了他的眼睛,因为我讨厌他看着我。 “我从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陌生,就好像我自己也看不透我自己的心。” 她的嗓音虽然很轻,纳尔却听出了她言语间的迷茫,他没有出言安慰,转而用手覆盖住她的双眼。 “洛依贝。” 她听到他在轻唤她的名字。 “我说过我会教你如何欺骗,但一切欺骗的手段都无法欺骗自己,欺瞒自己,你终会疯掉。这一点我相信你不会犯下与我相同的错误,因为你对自己的转变非常敏感。” 他顿了顿,音色略微低沉。 “告诉我,你前往那座大楼救下任清栩有什么目的。” “目的?不,她向我求救,而我有能力救她,如果我不去,她会有危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很好。”纳尔适时打断,“救她对你而言除去友谊层面没有任何益处,但你依然去救了她。” 他继续问:“你我第一次发现莫奈尔留下的印记时我要求你协助我,你当时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明知极可能有危险为什么还是答应了我?” 洛依贝稍作思索便回复:“因为你……你看上去很严肃,你很担心她的安危,我相信你会保护我,还有……我想见到她,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能解读印记。” “我们当时并不熟,只是因为我很严肃你就轻易相信我,可如果我是在伪装,是要通过自导自演故意诱骗你主动踏入险境呢?我杀死你,空间执法部会拘捕我,可如果是你主动踏入结界被雪漠杀死,他们不会定我的罪,因为我是你名义上的同伴。” 洛依贝听的一阵后怕,还真没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是背后的男人太有心机还是她太单纯? 纳尔依旧没有挪开手,他能感受到女孩微微颤动的睫毛,它在频繁轻触自己的掌心。 “洛依贝,你该记得,你为逃脱与严羿搏斗的时候,割伤了他的腕部,刺伤了他的腹部,但第二天你们将他送去派出所后他甚至具备了自主行动的能力,你是不是一直以为那些伤口都不足以致命?” “什么意思?”洛依贝的声音透出质疑。她记得当时被制服的严羿一直是银在看守,送严羿去派出所的路上也是一直由银背着他。 纳尔忽然不再言语,直到洛依贝因为不安唤住了他的名字,他才轻声开口: “他的伤口出血量很多,尤其是腕部,你划开了他的动脉。我告诉你他最后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去得到任清栩,因为那场搏斗过后他止不住那些血,他以为他要死了,他当然要不顾一切地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是我用药剂吊住了他的命,守护者银将你们的衣服和整个搏斗现场做了相应处理,因为我们不确定严羿的死亡是否会对你造成影响,他的死极有可能会引来空间执法部的关注。 “他的命贱,但你不一样。这些,银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他不会告诉你,因为他知道趋利避害,任何时刻,他都会以你的利益为主。这些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他不会欺瞒你。 “萨雷斯不是你杀的第一个人,你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严羿,但你不知道,你拿起刀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杀意,因为他将你逼到了绝境。 “你的心和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这种境地,不想任人宰割就只能去杀人,而比被杀更可怕的是遭受凌辱。” 纳尔听得出洛依贝的呼吸频率有些乱,他凑近女孩耳畔轻言: “这个答案你知道,你只是自我怀疑无法证明,现在我替你证明它。 “我的女孩,你的善良单纯是真,你的杀意也是真,这并不是虚伪,这是你的天赋。 “善良和单纯不是弱点。你只是还没学会利用这些,人们会下意识警惕具有威胁性的强敌,但他们极易忽略一些单纯弱小的东西。善良与单纯加以利用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男人挥手在女孩面前具现出一面镜子,直到此时他才缓缓将那只覆盖着女孩双眼的手收回。 虚幻的血色镜面里映出了女孩的容颜,那张脸清纯无暇透着点可爱,不算是什么倾城容貌,但有着她独具的纯净气质。 洛依贝看到她的眼瞳里此时沉淀着幽深晦暗的光泽,内里如同一片死寂的海洋,深邃到要将她彻底吞噬。 这让她想起了绝影的目光。他眼睛深处禁锢着一只野兽,外人只能窥探到最表层,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始终在被那只野兽注视着。 她是第一次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这种光,她触摸着自己的眼睛出神。 原来,她早就变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雪漠的无情抹杀,从那个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因为,不想被杀,不想被杀就只能拼死反抗。 “这张脸是你的武器之一,记得么,你用它迷惑过埃伦,就连我也被你迷惑过。 “你过于纯净,就像一块毫无杂质的玻璃,但有时候这份纯净会让被这张脸迷惑住的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你,然后毁掉你。你一定要小心。 “现在你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么,你应该明白了,为什么你的灵魂形态会与杀戮有关。因为你,是一只肚子里藏着利刃的小白兔。” 他循循善诱的话语终于结束,男人用手重新盖住了女孩的双眼: “今天就是我教授你的第一课,看清你自己的本质。 “睡,我的女孩,长夜漫漫,你的路还很远……” 第202章 约谈 清晨醒来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后,洛依贝出门时习惯性地敲过隔壁寝室房门,无人回应,她心底有些担心去往海族的沐灵。 今天本该是她回到学院的日子。 暗使者系的课程进行至现在已经逐渐趋向独立学习。 毒药学和魔法学是若叶一直会亲自讲授的课程。但他更鼓励学员自己先行尝试,作为导师他会耐心给予适当的提示,保证所有人观察毒性药草与练习魔法的安全性。 目前毒药学仍旧停留在辨别各类药草性状、掌握配伍禁忌与药效作用的阶段。 搏击课是若叶参与最频繁的课程。正因这样,洛依贝给这项课程定位为“魔鬼课程”,且只要若叶能够提前知晓休息日,那么休息日前一天大概率会有搏击课。 化形术、现代魔法史、体质强化不会列入学院毕业考核范围。 化形术属于实用魔法课程,全凭个人不断了解模仿,积累经验提升熟练度。 体质强化课程依旧是在六小时内徒步绕萨诺兰内城奔跑十整圈,持续两周下来,所有人的躯体适应能力都在飞速提升,经过六小时已勉强能完成这项任务。 期间多次超时惩罚都与第一次相同,若叶仿佛是盯紧了所有人的腕骨。每一次惩罚若叶都会用落叶命中学生们的腕部,且内里的几节腕骨必然会在这种力道影响下发生骨裂。 尼尔森医师那边则会配合若叶对三位学员的腕部进行相应的治愈和保养,确保每次伤口愈合都不会留下隐患。 连续两周的练习积攒下来,腕骨骨裂的痛楚已经让三位新生慢慢习惯。 现代魔法史已经成为公认的自习课,七种课程里唯有这一门能让若叶在讲授过程中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洛依贝倒是一直看那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从中了解了不少大陆不同时期的格局。 在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前,她是霖大中文系学生,虽说中文系课程晦涩难懂考点又枯燥,但深入学习许久到底是具备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涵养。 所谓文史不分家,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魔法传承,时代变迁,沧海桑田,见证者用寥寥几笔写下,可透过字里行间仿佛还看得到无数人浴血征战后留下的辉煌与落幕。 说起来,最初选择中文系,是因为她对文学类的东西情有独钟,那是来到洛家之后养成的习惯,是习惯也是始终无法舍弃的爱好。 洛依贝一直以为她是拆散这个完美家庭的罪魁祸首,所以她学会了观察所有人的眼神与表情。她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同家人相处。 萤姨买的任何玩具和漫画书她都会笑着说她喜欢,父亲带她去任何地方玩她都会说自己很开心,无论哥哥怎样欺负她她都不会告状。 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萤姨离世后,她开始变得更加内敛沉默,寂寞的时候只能与书为伴,就连高中时期繁重的学业都没能让她停下阅读的脚步。 如果死去的人都能回来,洛依贝甚至愿意回到过去,重新变成那个封闭又沉默的女孩。 可是,回不来了。 安杰斯看到那个名为洛的女孩在两位始祖雕像构成的喷泉面前静立许久,从高处落下的水珠时不时会溅到她的裙摆和脸颊上,但她没有躲开,反而很是安静地在享受这种洗礼。 “她……”安杰斯走上前欲言又止。 “还没有回来,别担心。”洛依贝应道,她相信桑熠与海族七位祭司,沐灵的父母也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她。 她看得出,安杰斯是个面冷心软的人。 男孩点点头将备好的一篮石块递向了她。不知为什么,他隐约觉出面前的女孩是知道沐灵去向的,她的眼神乃至神情都让他坚信同伴并没有发生意外。 安杰斯拿来的石子是最近暗器学课程里用于练习的普通石块,形状大小不等,运用腕力发射出去所需要的力量也不尽相同,这种练习最是磨炼腕部对力道的控制。 暗器的本质是利用身边能够触摸到的一切东西。随处可见的石子经过改造可内部置毒也可在表面淬毒,算是其中隐蔽性较好又最易掌握的一种。 漫长的练习时间即将结束时,洛依贝望向那只小布偶,发现对方睡得正香,脑袋上还蒙着她买给他的漫画书。 思绪微动,她攥住最后一枚光滑的石子,猛得甩开手碗掷向了对方。 那枚石子摩擦着空气准确无误地飞向了小布偶的脑袋,就在它即将挨近的那一刻,纳尔懒洋洋地伸手上拖漫画书挡住了这记偷袭。 自从洛依贝开始修习暗器,这种偷袭每天不计其数,但她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萨诺兰城内售卖的布偶思维普遍非常简单,即使被买下灌注入主人的需求,它们的智商依旧不会太高。为了让纳尔贴近一只真正的布偶,绒线球、漫画书、漂亮的服饰挂件等布偶们喜爱的东西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存在。 最近几日,纳尔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布偶状态下的他竟然丝毫不排斥这种充满低级趣味的东西,不仅不排斥,抱着绒线球或是漫画书他能玩到入迷,整整一天不挪位置。 最让他震惊的是,今天早晨醒来后看到洛依贝,他下意识对她甜甜地喊了声“主人”。 该死的,那个布偶店主人说的话难道是真的?!他跟布偶同化了?这可一点也不美好! …… 医务室内。 每一节暗器学课程最后的半个小时都是固定的腕部保养时间。 安杰斯做好今日的腕部保养后先行离去。 洛依贝以处理私事的理由向若叶告了假,那位导师答应得非常自然,并没有表露出不悦。她借机向导师展示了象征“救赎”的素白花朵,遗憾的是,若叶也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此时医务室内只剩下了医师尼尔森与洛依贝两个人。 那位医师今日佩戴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面上依旧保持着慵懒散漫的笑意,可他的眼眸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颇有些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上午的课程过后,腕部有没有感觉到不适?”他边施展着灵愈系魔法边询问着女孩。 洛依贝如实回答:“有些轻微的钝痛。” 自己的腕骨经历过多次摧残依旧还能恢复到不影响正常使用的状态,这的确要感谢尼尔森,当然其中也不会缺少纳尔的作用。 “这很正常。”尼尔森维持着手上的魔法,过去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你最近在跟随若叶学习控制媒介衍生出的火焰,对吗?” 洛依贝微愣,随及抬眼望向对方,她没想到若叶导师会将这件事透露给尼尔森,潜意识里她不希望其他人知晓她的底细。 尼尔森来自杀戮圣殿,惯会察言观色,他能觉出女孩不太愿意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稍微调整姿态,散漫的笑意也化作了很少会主动表露出的认真。 “抱歉,我没有刻意打探你的意思。若叶将这件事告诉我是希望我代表杀戮圣殿所有灵愈者与你约谈,这件事本该由清夜执事来做,但近日他事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这次约谈就由我代劳。” 她怎么会与杀戮圣殿的灵愈者扯上关系? 洛依贝虽有不解,但还是耐心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你是否真的要跟随若叶执事修习毒药学并准备从事相关的毒师类职业?” 洛依贝没有隐瞒:“我会认真修习毒药学,参加相应的考核成为毒师,但我不一定会从事毒师类职业。” 她做出这种决定,一个原因是白夜言明她具备这种天赋,她自己也不想轻易放弃。另一个原因则是若叶导师的悉心教导,她不想让对方失望。 但同时洛依贝更清楚自己的目的,她加入杀戮圣殿是想要寻找与自己灵魂形态相契合的东西,是为成为真正的复仇者。 至今为止她遇到的很多人和事都与杀戮圣殿有关,她要知道杀戮圣殿究竟能带给她什么。 出于这一点,即便她拥有一阶毒师的身份,她依旧会通过完成杀戮圣殿的考核任务加入。 尼尔森听懂了女孩的意思,但他的初衷没有改变:“如果你能够成为毒师,我希望你直接加入杀戮圣殿。当然,这是一份邀请,全凭你自己做决定。” 他看到对面的女孩眸光微亮,又继续说道: “你或许听说过关于杀戮圣殿的某些传言,但我可以告诉你,外界的传言很片面。圣殿对待敌人态度强硬冷酷,但我们欢迎每一位愿意将生死互相交托的同伴。 “如果你以毒师的身份加入我们,你会任职于灵愈者麾下,这也是若叶执事要求我约谈你的原因。” 所以你是在替杀戮圣殿招揽我?毒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居然能得到杀戮圣殿这般关注…… 洛依贝心念微动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想冒昧的问一下,为什么你们这么会看重毒师。” “你应该知道魔药与药师的起源,魔药诞生于世原是为造福族人驱除疾病,但很久以前有人曾利用魔药之间存在的毒性与相反药性配制药剂谋害他人,从那个时候起毒师成为了一类被整个大陆畏惧排斥的存在。 “毒师真正受到药师界认同是在“白夜陷落之战”后100年,由女王恩准圣殿介入,当时若叶执事成为了唯一一位阶品达到八品的制毒师。 “族人普遍认为主修魔药学才是药师正统,且修习毒药学长年与各类毒物接触极易伤身,因此之后的四百年内再未出现新的毒师。 “这四百年里,杀戮圣殿内部所用的不同种类毒药与大量淬毒原液都是由若叶执事亲自炼制。但现在圣殿扩充数倍,仅靠若叶执事一人无法保全这方面的供应。圣殿虽然开出了最好的条件,但依旧不能达到目的。 “这也是若叶的本意,你的媒介为生长系媒介,其中融合了火元素,你具备成为药师的条件又愿意修习毒药学,杀戮圣殿对你来说是非常合适的选择,酬劳方面和用药资源你都可以完全交给我们。” 洛依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谢谢你,我会考虑。” 即将离去之际她忽然转身问道:“如果我加入杀戮圣殿是否需要单独面见绝影大人?” 尼尔森微露笑意,只将女孩特意的询问当做是对绝影的一种仰慕,“当然,你可以见到绝影大人。” 洛依贝致谢后走出医务室才暗叹一口气,单独见到绝影,她要说些什么?感觉无论怎样遮掩伪装都会被看破。 在人类世界的那些日子里,绝影或许早就将她一举一动乃至容貌特征看透了。 最重要的是,绝影见过她的媒介白藤,只要她用出一点,对方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第203章 洛姓 来自杀戮圣殿的邀请让洛依贝有些意外,但这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迅速通过毒师阶品考核。 四月中旬杀戮圣殿会来到学院进行人员统招,在这之前她必须成为一品毒师,这样即便杀戮圣殿的考核任务她未能完成也可以凭借毒师的身份顺利加入,这是后手准备。 查阅过毒药学课本,她从中得知目前艾维拉家族内部的药师考核固定在每月月初至20日进行报名,考核日期是每月的30日,现场考核内容对应各阶品药剂,按要求根据材料炼制出一种毒药及其解药,能完整表达其药效,且毒药品质达到上品及以上即能通过考核取得象征相应毒师阶品的深眠草纹章。 一阶毒师需要掌握摄魂、化骨散、紫砂散、幻翎花原液、黑丸五种毒药及解药炼制方法。 进行过几次精神控制力练习后,洛依贝能觉出自己对白焰的控制有所提升,但要完全掌控似乎还缺乏一些关键性的东西。 距离元老院会议召开还有一小时,洛依贝换好常服佩戴面纱,先行去往艾尼希德第12层的药师协会进行报名。 负责登记的那位中年男子穿着剪裁得体的药师长袍,胸口佩有一枚绿色深眠草纹章,这是一位四品药师。 见到女孩上前他习惯性地将那张药师考核报名表递过去示意她填写信息进行确认。 洛依贝看了一眼,认真说道:“错了,我要报名毒师考核。” 那位四品药师一愣,眉眼间浮现一丝严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是在刻意愚弄我,那么我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你将失去本月报考的资格。” 依据秩序法则,家族内部现存的每一位药师,不论阶品如何,都必须受到应有尊重。一位四品药师完全具备免除考核者资格的权利。 洛依贝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再次陈述:“我说,我要报名毒师考核。” “你……”对方显然有些想要发怒,周围几位等待确认的报名者纷纷出言指责,大多人都在怪罪女孩不该在言语上惹怒这位四品药师。 他稍微平复情绪继续说道:“很好。你要知道,这里等待报名的所有考核者身后都会有一位导师,告诉我你的导师是谁,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来报考毒师。” 艾维拉家族内部,从没有人敢在这里说出参加毒师考核的话语,因为这对整个药师界而言都是一种挑衅。 洛依贝早已从尼尔森医师的话语中了解到这种状况,但她没想到对方会要求她说出导师的名讳。面对质问她心绪非常平淡,丝毫没有畏惧。 她伸手自空间戒指内取出那件精美的暗使者系系服,翻转衣物露出左胸胸口的绯红彼岸花纹章,缓缓开口: “我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2187届学员。 “我的导师,名为若叶。” 系服是足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她相信在场所有人都会知晓若叶担任暗使者系唯一一位导师的事情,因为若叶是杀戮圣殿现任最高执事,他是杀戮圣殿内部仅次于主位存在,他掌控着家族四大军团之一,属于名副其实的权力高层。 同时,他还是一位地位尊崇到让人不得不去仰望的八品毒师,他是家族内部所有毒药学典籍的编撰者,更是毒师中的权威存在。 在药师协会,没有什么比他的名字更具震慑力。 周遭所有明目张胆的议论声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细微的窃窃私语,那位四品药师此时才意识到,女孩的要求从头到尾都不具备欺瞒他的成分。 她的导师是若叶执事,所以,她具备参加毒师考核的资格。 他取出了那纸尘封多年的报名表,随表附带着一张需本人留下印记的协议。 “请你谅解我方才的过激言行,但作为一位药师,我不会轻易认同毒师的存在。请仔细阅读过这份协议再确认是否要报考。”他可以为自己的不当言行进行道歉,也可以不再干涉她的选择,但他与这个女孩属于药师界的两个极端。 “感谢您的理解。”洛依贝不卑不亢地接过,视线掠过上方,发现协议通篇都在强调炼制毒药的凶险性。 在药师考核中如果考核者炼制失败,那么在场几位权威药师将联合起来确保他不会给自身造成损伤。 而在毒师考核中,因为各类毒药本身毒性强烈,将其融合不仅需要注入更多的本源力量与媒介火焰,同时还需要完美的掌控能力,稍有不慎毒素反扑,考核者极可能当场死亡。 关于这一点,药师协会会邀请若叶来担任毒师考核的考官兼安全保障者,但过程中如产生问题药师协会不承担任何责任。 洛依贝默默留下印记,心底则计算着她剩余的时间,整二十天。 必须快些完全掌控白焰,她缺失的关键性东西身为白焰操控者的守护者银应该能给予她提示。 那位四品药师扫视过报名表,看着远去的女孩喃喃地复述着她的名字。 “洛。” 它既是姓,也是名,是那位如慈父一般的守护者给予这个女孩的礼物。 洛,古之河川,有民居于河川两岸以地名为姓。洛水江流不绝,其子孙生生不息。 …… 洛依贝报过名后,挑选僻静处重新更换好合身的衣裙径直去往了第45层的继承者居所。 作为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她在使用这个身份时一向慎重。无论何时,继承者都必须保持端庄有礼的形象,必要的亲和感与威严也不能缺失。 她在长廊里迎面遇到了刚走出的守护者银,两人各自顿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守护者以手轻按左胸胸口,垂首屈膝,他纯白无瑕的衣袂散落于地,像一朵盛放的白莲,任何污垢都难以侵染。 她仿佛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洛依贝观察过左右,确定无人才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前拥住了她的守护者。 这场面看得纳尔酸意横生,虽然明知道银绝不可能与洛依贝发生什么,但他到底也是个男人,纳尔有些不满地轻咳了一声。 “殿下。”守护者冷漠的眉眼略微缓和。 听到那声轻咳的洛依贝蔓延出一点笑意,适时放开了守护者,“银,我很想念你。” 洛依贝从人类世界带来的那只茶杯兔在守护者银的悉心照料下身子胖了一小圈。它总喜欢团成一团缩在茶杯里偷偷观察它的主人,被抚摸时还会乖巧地用软毛蹭她的手掌。 看样子它还记得自己。 洛依贝撸毛的时候灵机一动,给它取了个名字。 “梦的那只小黑猫叫做煤球,你全身雪白就叫雪球。呐,以后叫雪球就是在叫你了。” 得到名字的雪球半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用它肉粉色的小耳朵亲昵地拱了拱女孩掌心。 “你可比纳尔那家伙乖多了。”那只小布偶虽生的可爱,可他傲娇到根本不许她碰他。 在洛依贝提到“纳尔”这个名字时,雪球的身子抖成一团,委屈巴巴地看向主人,它还没有忘记那个总是吓唬它又想要吃掉它的古怪布偶。 对天敌的畏惧促使它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很害怕。 第204章 主与次 在去往元老院的路上,洛依贝将自己的近况告知了守护者银。 她旁敲侧击地提起修建悬崖通路的事情及原因,希望借此从银那里了解艾维拉家族一切血脉歧视言论的源头。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陈述自己翻阅典籍结合人界诸多见闻想到的几点解决办法。银是她的守护者兼“左右手”,他对家族内部的各种形势以及政务都有接触,洛依贝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她需要知道自己的决策能否在元老院会议上顺利提出通过。 可当她陈述过后却看到眼前的守护者在微微摇头,他在僻静处停下了脚步。 “我是殿下您的‘左右手’,只要您的提议是正确的,我不会反对。可殿下必须明白一点,很多提议即使它是正确的,但要在家族内部实行就会遭遇相应的阻力。 “殿下想要改变家族内部存在的血脉歧视现状,但这会直接触动圣殿、祭司殿与族人们的利益。 “血脉歧视言论源自于祭司殿,族人们也早已接受相关的言论。 “圣殿要颁布相应的法则去规范血脉歧视言论与行为,仅是推行新法则汐大人就会直接面临族人与祭司殿带来的双重压力。手段过软所有人都不会理睬,而手段过硬极可能引起暴乱,这是所有权力高层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这也是秩序法则从未特意提到混血儿的原因,与它相关的一切都过于敏感。” 血脉歧视言论与雪漠有关? 自雪漠向神灵成功祈求到秘银助家族覆灭血族后,族人们对他的信服度已经逐渐超过了对继承者的信服度。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王位继承者与一位能够直接与神灵沟通为家族除去仇敌的大祭司,如果她是族人,她也会选择后者。 洛依贝原以为这属于家族内部的普通政务,但如果它关系到祭司殿,这个问题立刻就会上升为她与雪漠之间的权力角逐。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里,靠着始祖白夜带来的影响她勉强能够在族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她缺乏相应的功绩来提升族人对自己的信服度。 守护者银先是耐心地进行劝谏,而后才继续开口: “以殿下的名义修建一条悬崖通路这没有任何问题,具体事项可以交给司掌铸造的凝风长老。 “当下,元老院、圣殿以及我都希望殿下能快速提升实力。其次,是收回圣夜军团兵权,巩固您的统治地位。一旦圣夜军团处于殿下的掌控内,雪漠相当于直接失去一臂,再要制约他将会简单许多。” 洛依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确认过时间才开始提及自己使用白焰炼药的一些疑惑。 银认真凝视女孩一会,作出了回应: “大多数拥有生长系媒介的药师是依靠特殊机遇得到了用于炼药的火焰。对他们而言,火焰始终属于外力,只能凭借精神控制力强行掌控收为己用。 “但从殿下藤蔓中衍生出的白焰不同,白焰是我的媒介,是守护誓言关系的晋升促成了白焰与藤蔓的融合,而殿下白藤媒介所具有的火焰免疫正体现出了这种融合的完美性。对您而言,它是媒介的一部分。 “殿下之所以还没有完全掌控白焰,一个原因是精神控制力,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您忽略了您与我之间存在的主仆关系。您为主,我为次,藤蔓为主,白焰为次,您要学会利用精神控制力通过控制藤蔓进而去操控白焰。” 守护者一席话语彻底点醒了洛依贝,银看到女孩瞳仁里闪烁的微光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伸手轻抚女孩的碎发,紫眸里晕染开一抹柔色: “殿下能主动来询问我这些事,我很开心。照顾您辅佐您这本该是我的职责,虽然我履行天职的时间有些晚,但我很荣幸能成为您的引导者。 “修习毒药学的过程中请一定要谨慎小心,考核日那天我会亲自到场确保您的安全。” 毒师考核当日,若叶导师与银都会在席间注视着她,洛依贝心里略微紧张,更是坚定了要快速掌握五种毒药炼制方法的决心。 …… 元老院会议如时召开,期间洛依贝向司掌铸造事宜的凝风长老提出了修建悬崖通路的事情。 那位身材强壮的长老豪爽地应下了这份差事,同时他承诺会召集城内所有工匠在三天内建成这条通路。 在银的指导下,洛依贝逐步开始审核过去一周内家族所有的财政支出与收入数据。待看到杀戮圣殿的相关数据时,她竭力控制,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 杀戮圣殿本周内的收入,除去来自梅涅尔家族的那笔巨款赠礼,其他数据都十分正常,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梅涅尔家族直接将这笔巨款划到了慰劳金分类,钱款交接走的也是杀戮圣殿私用渠道,外界根本无法知晓。 那笔款项,仅是前面的零已经让洛依贝看得眼花缭乱,更别提钱币单位还是最高规格的白金币。 距离那晚刚过去半天,埃伦反应激烈不足为奇,但梅涅尔家族的试探到来的依旧比想象中快很多,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这样忌惮杀戮圣殿,竟能够毫不犹豫地舍弃半数家产? “白樱树?” “是的”,凝昼微露笑意。 “那颗白樱树已经有整整两千多年的树龄,它的存在最早可追溯至两位始祖共存时期。相传这颗白樱树是始祖送给爱人的定情之物,所以它又是远近闻名的姻缘树。 “白樱会在每年的四月与十月盛开一整月,海族、精灵族和萨诺兰城内的许多对新人以及情侣们都会在白樱盛典期间去往树下许愿,他们用真诚之爱凝聚而成的誓言球会永远留存在白樱树上,成为回忆与见证。许多人认为,成功凝聚出誓言球的情侣会得到始祖的祝福。” 凝夜不由地嗤之以鼻,捋着胡须说道:“始祖的祝福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吗?那只是一些被爱冲昏头脑的情侣们的臆想而已。” 女长者凝昼不屑地瞪去一眼,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道: “以往白樱总在四月绽放,昨日却在一夜之间盛开满树,现在族人们都在传,是殿下带回了始祖的意志,才能让白樱提前盛放。 “依照惯例,白樱盛开的第二日夜晚家族会组织一次白樱盛典,届时那里会格外热闹。殿下如果有意可以乔装亲自前往观看。” 守护者银看出女孩对此颇感兴趣,但他知道即便她去,也只会与那个人一起同行。 “关于盛典期间的安全问题,殿下请放心,白樱盛典将于内城的长樱街举行,内城处于裁决圣殿治下,盛典期间会有代行者按时巡查,暗杀者也会伪装为普通族人散落在长街各处确保一切活动有序进行。” 年迈的凝空长老扶过鼻梁上那副怪异的眼镜,手上却仍是紧紧地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对花粉异常敏感的体质促使他每到这种季节就很不适应,前段时间萨诺兰那场千年未遇的花粉雾霾险些让他丢掉这条老命。 在被问及“始祖是否真的会重生”这种问题时,洛依贝与各位圣殿主人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关键时刻,一直安静端坐在凝昼长老身侧的盲童凝元低声喃喃道:“始祖,归来。” 他用迷惘的神情说出了那句确定性的话语,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微变,眼眸里也相继涌出了欣喜热切的目光。 占星者从不会轻易陈述预言,一旦说出口,那证明预言内容就是未来会发生的真实。 重生的始祖必将会为艾维拉家族带来新的起始与繁盛。 会议即将结束时,洛依贝偷瞄过绝影,对方显然对寓意不明的目光非常敏感,她险些被发现。 按理说,杀戮圣殿能收到梅涅尔家族捐赠的那笔巨款有一半功劳属于纳尔,另一半得益于她的提醒。她再面对他,本该很有自信,可为什么她现在非常心虚? 因为自己昨天还在想着加入杀戮圣殿后如何避开他的关注? 第205章 银链 会议进行过程中,梦一直未出现,在过往的会议中,幻梦圣殿主位出席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因此元老院几位长老并没有刻意询问她的下落。 会议宣告结束后,众人起身离去,偌大的会议室内只剩下汐与洛依贝两人。 汐挥手开启早已设置好的沙流结界,将两人完全隔绝在了现实之外。 洛依贝借机提起了曾在“时光回溯”内出现的有关未来的事情,与“北屹”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均是空白,无迹可寻。 “时光回溯”里,无论时间点是过去还是未来,它呈现出的事件都会是已发生或是正在过渡的真实。 早在十年前,艾维拉家族将会覆灭的预言就已出现。 十年前,元老院五位长老之一的凝元长老在一次占星中窥见到了艾维拉家族覆灭时的景象。 这座以昼夜为名的苍白之城将在无尽黑夜中沦陷,而象征自由的风吟花会在黑暗中无声凋零。 他看到僵化已久的死尸钉满了整个外城城墙,淌落的鲜血一缕缕干涸殆尽,数十万亡魂徘徊在城池上空,无处可归。 作为窥探隐秘的代价,凝元在那次占星中失去了自己的双眼。 过去整十年,元老院和圣殿依旧对此讳莫如深,最初时的恐慌已开始转变为利用一切机会扭转覆灭的结局。 没有人知道这个预言的时限,同样也没有人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会对未来产生好的影响。 千年前,始祖白夜在陨落前就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有朝一日,如果艾维拉家族面临着以人力无法扭转的危局,可引导始祖血裔的灵魂与壁画产生接触从而唤醒他的灵魂,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是只有历代王才有权知晓的秘辛。 1732年,大贵族瑞亚完全掌控了萨诺兰。最绝望的时日里,王位继承者艾琳曾苦苦哀求过汐,希望能以继承者身份唤醒始祖,汐因此成为了知晓这个秘辛的第二人。 当时的局面虽然不容乐观,但汐认为依靠人力尚可挽救。四月后,也正是他游说缔结盟约的海族与精灵族,组建联军攻陷了被大贵族掌控着的萨诺兰。 当汐第一次见到洛依贝的时候,他心中明白这一次的难关已无法单靠人力度过。 汐当机立断,借着考验之名以魔法“时光回溯”剥离继承者的灵魂,使她的灵魂与承载着始祖灵体的那幅壁画发生接触,利用血脉的无限相似性唤醒了白夜。 但他没想到的是,洛依贝会在“时光回溯”中触发未来的事件,他由此知晓了那个会影响未来一切的名字,北屹。 他要洛依贝向他证明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白夜的血,他要她证明她是独一无二的始祖血裔。 始祖灵体的转移,恰好印证了女孩的血脉。在海洋生物研究所事件里,她甚至愿意冒着未知的危险去拯救桑落。 这于洛依贝而言只是一次考验,于汐而言是挽救同伴的恩情,作为回报他愿意无条件地臣服于她,忠于她,协助她。 她善良仁慈,虽然不是一位最合格的继承者,但她会是一位最好的同伴。 在家族覆灭的预言面前,一切改革和权力争夺似乎都已变得没有意义。 如果所有人都将面临死亡,谁还会去关注权力归属问题呢? 这样看来艾维拉家族权力高层之间却存在着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雪漠身为执掌神谕的大祭司,地位尊崇,备受族人敬仰。按理说,艾维拉家族越是兴盛和谐,于他而言,地位就越是稳固。 可他先是在三十年前谋害女王,而后又将“弑王者”的罪名强加给父亲,并在暗中开始追杀父亲与她。 他杀死父亲是为阻止六位守护者和继承者回归家族,而她与六位守护者回归家族的主要目的既是为了父亲的夙愿,也是为了改变未来终局,挽救整个艾维拉家族。 雪漠的行为完全是一种疯狂的自毁,他不在乎现有的地位,更不在乎族人的生死,倒像是预言的践行者,那么……他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未来的纳尔要言明“北屹”会毁灭一切…… …… 得知梦去往幻夜森林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洛依贝心底有些沉重。 汐说:“殿下,自从她来到萨诺兰,她一直被幻梦圣殿束缚着,从没离开过主城。我将她留在身边原是想要庇护她,但我或许做错了,有时候一成不变的日子会消磨人的意志,我之所以放任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是希望她能得到一线生机。” 众所周知,圣殿内部共存在着四位寿数异于常人的存在,汐、绝影、幻梦圣殿主位以及若叶。 梦是在六年前察觉到自己的寿数将近,她只告诉了汐,因为她只相信汐。但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明确察觉到自己寿数将近的人。 六年前的同一日,这样的寿命终结之感也降临到了汐和绝影身上。 绝影同样只告知了汐,这不仅仅是因为信任。 他人生中的前七十年一直在精灵族都城加贝罗流浪。 为了存活,他做过任何事,他杀过人,杀过很多人。一开始为活着杀人,后来是为了光祭司议事会的赏金去杀人。 绝影做过很多噩梦,那些被杀掉的人似乎总是喜欢在午夜梦回时降临。他们的面部一片空白,手却异常冰冷滑腻,像是章鱼的触腕,那一只只手拼命拖拽着他,想要把他拉进无底深渊。 后来,他学会了在梦里杀人,再没有任何人能凭借梦境威胁到他。 归宿对一个杀手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但汐给了他杀戮圣殿这个归宿,于是他成为了汐的影子,而杀戮圣殿成为了裁决圣殿的影子。 绝影将那件事告诉汐,是希望未来他死去后汐能够亲自安葬他,就像杀戮圣殿誓言里所说的那样,既使他沉眠在腐土里,可他仍旧想被最重要的同伴记住。 可他不知道,汐同样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寿数将近,但他,没有与任何人提及。 事情的转折发生于汐主动点亮银链上那枚灿金沙流火焰坠饰之后。 在那一日,汐的魔法等阶以及躯体都没有发生变化,可他意识里一直能明确感受到的那份终结感却在逐渐远去。 它消失了,至今再未出现。 汐知道了解救同伴们的方法,只要能点亮银链上的火焰坠饰,他们就会得到新生,但那条银链似乎有着自己的选择,普通的触碰并不能达到目的。 时间在压抑的氛围里凝固,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由汐缓慢讲出,洛依贝安静地聆听着,再想开口,却已是如鲠在喉。 她缓和过情绪,露出腕间那条带有七枚火焰坠饰的银链,提及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它的来历,告诉我。” 这是她的猜测,因为汐是那个主动点亮火焰坠饰的人。 汐对此没有表现出意外,那条银链之所以会经由银转交到洛依贝手中,正是他的授意,他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说道: “请原谅我无法为您解惑,这条银链源自于我,从我降生到这世上开始,它就一直在我身边。没有人知晓它的来历,并且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佩戴它。 “我一直在探寻它存在的意义。这一切持续到了五十年前殿下降生于世的那日,也是在那天,它主动脱离我的掌控落进了您的襁褓里。 “您是唯一一位能够佩戴这条银链的人,是它的归属者。” 汐说完这些,一向冷傲淡漠的眉眼逐渐变得愈发悲戚,洛依贝从未想到自己能在这位圣殿领主的眼中见到这种目光。 她印象中的汐,是一位沉默严肃的将军,也是一位执掌律法的裁决者。 他冷静果断,重视律法,却并不难以接近。在族人们眼里,汐是象征正义的裁决者,自他执掌裁决圣殿以来,治下严谨,从未出现过任何一起错判的案件,也没有囚禁过一个无罪之人。 洛依贝看着汐缓慢起身,他执起她的双手,双膝跪于地面,带有剑与荆棘圣徽的纯白衣袍散落在地,略显黯淡。 洛依贝猛得惊醒,她知道这意味什么,立刻就要去拉起汐。 在艾维拉家族内部,所有礼节中的单膝跪地都是在表示忠诚与庄重,但双膝跪地则是完全相反。只有被审判定罪后的罪人或是忏悔赎罪者才会以双膝跪地。 可无论洛依贝怎样劝解,汐始终维持着这种姿态不肯起身。 他静默许久,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殿下,我做错了一件事。 “就在您降生五日后,女王陛下突然亲自来到裁决圣殿向我索要那条银链,她不肯言明这样做的原因。我并不知道那条银链于殿下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我选择拒绝。在我陈述过它的来历后,王她依旧坚持己见,她甚至要以一位母亲的身份来说服我。 “我答允了她,但我限制她只能使用一月,而在她归还银链一个月后,她遭遇了雪漠的刺杀。 “王的死因,或许,与它有关。” 每个人都会有难以启齿的隐秘,汐的忠诚里不仅有信任和感激,还包含着一份长久隐藏的愧疚。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后都有可能会触碰到王当时不慎触及到的那个隐秘。 当时艾维拉家族内忧外患不断,内有雪漠对权位虎视眈眈,外有血族倾尽全族之力进行攻伐,继承者失去下落后连萨诺兰也一度陷入混乱。 身为圣殿领主,他又能将这份隐秘告诉谁呢? 洛祁铭在人类世界失控时,他刻意出言诱导对方说出女王离世前的景象,他想引导同伴们发现女王离世的一些端倪。 他选择将这些告知新一任继承者,是因为她是那条手链唯一的主人,是因为她曾赐予他新生。 不知为什么,知道这些的洛依贝表现地很平静,她紧握住汐的双手说道: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本无罪,记得宽恕自己。 “这罪,是雪漠的罪。 “如果一切因我而起,那就由我去终结一切。” 她猜测过雪漠杀死母亲的动机,而汐的话语进一步指明了她死因中最关键的一件东西。 银链一直放置在汐的身旁,但他却没有遭到雪漠刺杀。 母亲得到手链后的一月内,必定利用某种方法从手链上知道了什么事,这件事与她有关,这件事也会威胁到雪漠。 母亲拼着性命存活,给她的守护者下了一道决绝到不留任何余地的命令,而后,守护者铭出于对主人的忠诚与愧疚遵循了她的遗愿,他放弃一切带着幼小的继承者离开了家族。 在以白夜纪元为纪年单位的32年后,那位继承者佩戴着引发所有事情的银链重新回到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故土上。 第206章 我的光在你眼里 纳尔再次见到洛依贝时,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知道汐一定对这个女孩说了某些极重要的事。 她没有主动说,他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陪伴。 洛萧然带领着两人来到莫奈儿公主房间门口,他轻叩房门,敲击力度是两重三轻。 “这是暗号。”他解释道。 过去一会,那扇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女孩的脑袋,轻灵的嗓音里带着一点期待:“萧。” 待她看到男人身后的洛依贝与纳尔,女孩微觉意外,随及让开了身前那扇门。 洛依贝注意到,莫奈儿公主身上所穿的那件衣裙是目前萨诺兰城内当季流行的最新款。 那件礼裙名为“星夜”,通体以细腻轻薄的黑色轻纱制成,纱质富有柔和光感,只需一点点光亮就能将整件衣裙映衬地如同黑夜星辉般美丽。 她不能离开艾尼希德,礼裙自然是哥哥买回的。 紧接着,洛依贝注意到她耳内塞着两枚耳机,长线一直连接到了手中的平板电脑耳机孔里。 她脱口而出:“ipad?!” 仅是一周未见,莫奈儿公主竟然用上了属于人类世界高科技产物的平板电脑?! 她手里那款ipad约有九成新,看上去刚买没多久,难道是上周重返人类世界那次…… 走进眼前的房间,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四壁上绘制着一整片幽蓝深林,枝叶细缝间点缀着萤火,遮挡阳光的落地窗帘换作了十分相衬的蓝绸纱,连光滑的地面也做成了平面丛林的样貌。 房间里的陈设依旧简单,墙壁的改变使众人有了置身于林间小屋内部的感觉,温馨中又带着些梦幻。 或许,比起先前那个白到只剩一片虚无的房间,这样的装饰才更加适合女孩子。 望见洛依贝眼中的惊讶,莫奈儿适时解释:“这是萧画的。” 洛萧然急忙摆手否认:“是那支笔的作用,我只是利用了笔上附带的魔法。” 纳尔并未感到意外,这副景象他上周来看望公主时就已经见过。他不得不承认,洛萧然颇会讨女孩欢心,但他更重视的是今后洛萧然对待公主的态度。 洛依贝看到地上散落着两只泛出微弱银辉的毛球,她原以为那是画笔绘制出的景物,无意间触碰到才发现那竟是活着的生物。 被碰到的毛球胆子很小,软毛微微炸开像一团尖刺,它轻轻一跃就逃离了洛依贝身边。 莫奈儿拾起那只被惊吓到的毛球,抚摸好一会才让它变回原本可爱的模样。 “这是布卡兽,它们一般生长在幻夜森林,很认生,我花费了一整周时间才跟它们亲近起来。” “上周精灵族派遣使者商谈两族盟约事务,这是附赠给裁决圣殿的礼物,据说驯养起来可以当做宠物也可以防身。”洛萧然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解释着布卡兽的来历。 洛依贝望向哥哥,只觉他眉眼间固有的冷意在缓缓消散。 过去的24年里,除去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哥哥从没有与任何女孩产生过交集。 洛依贝原以为自家哥哥苦行僧般的性格很难打动哪位女孩子,她实在无法想象哥哥主动的模样。 她这次主动来见公主,其中一个原因是想了解一些事,另一个原因也是希望得知两人间的进展,现在她完全可以放下心。 在这一点上,哥哥与父亲很相似,独立与冷漠使他们都没有什么情感上的丰富经历。只是因为很纯粹地喜欢一个女孩,所以想全心全意的去呵护她。 父亲固执地念了萤姨一辈子,只希望哥哥不要再像父亲一般孤单。 通过交谈,洛依贝得知了莫奈儿公主的一些近况。 莫奈儿公主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非常充实,自从上次看到洛萧然绘制出的那张肖像画后,她开始主动跟随他学习素描技巧。 她白日里休息,夜晚专注于描画静物或是阅读各类典籍打发时间,萧会在晨间与晚间各来探望她一次。为保证安全性,两人还设定了进门暗号。 上周,萧带来了莫奈儿从没见过的东西,那东西整体是长方形,由金属制成,质感轻薄光滑。它背面有一个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印记,下方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萧称它为“ipad”,它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莫奈儿才知道萧与自己的妹妹是从另一个世界归来,她知道在亚斯兰大陆的空间之外存在着无数个世界,但她并不知道其他世界是什么样子。 最近几天,萧一直在教她那个世界的文字、词汇以及ipad的用法。萧离去的时间里她学会了利用ipad自己娱乐,原本压抑到毫无波澜的生活也因此变得越发有趣。 仅是过去一周,纳尔发现公主的精神状态相比从前又好了许多,对新鲜事物的好奇让她很少有时间去主动想起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绪也非常稳定。 他欣慰之余也清楚意识到了自己与洛萧然的不同。 洛萧然存活在一个相对和平的世界里,因为那个世界的一些特殊规则与洛祁铭的庇护,他不必为了生存而活着。他虽然性情冷漠,但本心良善。 可他不是,纳尔时常会在心里发问,他问自己: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对他来讲,生存就是活着的理由。幼年流落在莫里斯之城街头的那几十年,他为了争抢食物饱腹什么都做过。 如果不去抢就会饿死,如果不拼命去撕打就会被别的同类打死。 曾经,赤岩长老的庇护让他安稳生活过一段时间,但赤岩死后,一切都发生了剧变。 萨雷斯是杀死赤岩的元凶,他知道赤岩最后见到的人是他,他用尽一切刑罚逼问他赤岩的目的,纳尔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赤岩死前留下的那些遗言。 折磨你的敌人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会一直折磨你,你可以一直活着,但如果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萨雷斯绝不会允许卡拉米尔家族内部出现一个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 那些刑罚无法击垮他,反而提升了他对疼痛耐受性,取而代之的自然就是更加残酷的折辱。 人可以忍受疼痛,那么精神呢,意志呢? 为了活着,为了抵抗,他开始学会伪装自己,隐藏魔法等阶,隐藏每一个表情,隐藏自己的杀意。 为活着,也是为复仇。 他开始与自己的灵魂形态相重合,他开始自然扮演着那个灵魂形态,背负诅咒的隐匿者。 这样努力地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想活着。 即使萨雷斯死去了,卡拉米尔家族覆灭了,他心底留下的那些阴霾也还在,这或许就是他始终无法改变莫奈儿公主的原因。 他可以庇护她,但他没办法让她见到属于她的光明,他自己都得不到光明,又怎能给她光明? 这份光明,洛萧然或许可以带给她。因为,他曾活在光下。 纳尔望着洛依贝的侧颜,忽然探出手紧握住了她的手,他握的力道有些大,女孩不解地回身看他。 “没事。”他笑着说。 他好像逐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努力地活着,因为他还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没有人会永远向往黑暗,没有人愿意永远置身于冰冷中。 他想要温暖,他想得到光。 他的光,就在那个女孩眼睛里。 她眼里的光,永不会消逝。 为了那一点可以救赎他的光,他可以付出一切去交换。 第207章 双生 四人闲聊一会,洛依贝争取到了与莫奈儿公主独自交谈的机会。 面对面的两个人静默了一阵,想到自己的来意,洛依贝先行出言:“很抱歉,莫奈儿,我还不习惯我们之间的关系。” 莫奈儿知道,她指的是两人间的姐妹关系。 姐姐与妹妹本该是能够互相陪伴的至亲,但王的孩子不是这样。继承者只有一位,无论她们有无争夺权力的意愿,她们都会被迫成为对方的敌人。 她安静地低垂脑袋,双手在轻抚那只布卡兽的软毛,良久才抬头认真说道: “如果可以,请你永远不要称我为姐姐。我也不想称你为妹妹,这份称呼于我们而言,是讽刺。 “你应该知道家族内部对待双生继承者的规则,先降生者为继承者,后降生者为避免权力争夺会一直冰封至新任继承者继位为王。 “依贝尔,你真实的年龄是51岁,你降生十日后,是妈妈亲自将你冰封,你被冰封了整整十年。家族内部之所以普遍认为你刚达到40岁成年,是因为这十年对你来说,生命是完全停滞的。 “如果我没有被血族劫走而是顺利继位,你会在苏醒后永远受制于我。好在我已经永远不可能成为继承者。依贝尔,我失去了艾维拉家族的血脉等于失去了与你争夺的那份资格。 “我知道有纳尔在你不会处决我,但如果你介意我的存在,我可以终生住在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更换萧来看顾我,他是个很好的人,但请你转告他,如果只是为了监视我,请不必对我这样好,我不需要。” 这番说辞她似乎早已想好,只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 洛依贝提出更换萧来照顾她的时候,她用眼里的希冀骗过了纳尔。她不会拒绝洛依贝提出的任何要求,因为在两人之间,洛依贝是继承者,也是胜利者。 转变为血族后,她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欺诈者。 有关双生继承者的规则洛依贝是通过地下宫殿典籍了解到的,但她没想到莫奈儿公主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这些。 某些方面,她显然比她更加成熟。是她忘记了,即使莫奈儿被迫转变为血族,即使她失去了那份血脉,但她曾经也是一位继承者。 她不愿意维持虚假的姐妹关系,不愿意维持虚假的友好,她所求的只是生存。 如果洛依贝真的是一位在艾维拉家族内部长大的继承者,或许她真的会囚禁她的宿敌一生,但她不是,因为她来自人类世界。 交谈进行到这里,洛依贝听得出,哥哥还没有向莫奈儿坦白过自己的心意,而她将他所有的细心呵护理解成了一种监视。 纳尔说过,莫奈儿公主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经历,她甚至不懂什么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过往经历过的所有耻辱都在告诉她,不能轻信别人。 她对试图接近她的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惕性和防备心。 在这种前提下,生命中突然出现一个对她非常好的男孩子,她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洛依贝摇了摇头回应: “莫奈儿,萧待你好并不是出自我的授意。我要求他做的事只有照顾你。 “我们之间的确只有单方面的血缘关系,从我自身的利益来讲为了纳尔我不会苛待你,因为我不希望你成为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你过的开心,他自然就可以放心地跟在我身边。这对我而言是好事。 “你或许并不相信我,但我从没想过要处决你,也没想过要囚禁你。我不会因为一条死规则去主动伤害一个没给我造成任何威胁的女孩。 “莫奈儿,我是继承者,不是一个被猜疑支配的怪物,我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关于哥哥的事,洛依贝不会多说,哥哥的心意需要他自己表达,她并不担心莫奈儿公主今后的去向。 哥哥来自人类世界,他加入空间执法部就已经证明他会返回人类世界继续生活,亚斯兰大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他不会留恋。 如果她会是他的妻子,她自然会跟随他去往人类世界生活。 莫奈儿认真凝视女孩一会,忽然微露笑意,她说: “依贝尔,我相信你。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你的确很特别,这或许就是他想得到你的原因。 “无论今后你们是否会有结局,我都希望你能善待他。被囚禁在卡拉米尔家族的那段时间里,我时常觉得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他为了生存而活着,对他而言,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件奢侈的事情。” 为了……生存……而活着。 洛依贝逐字逐句咀嚼着这句话,她微微颔首继续聆听。 莫奈儿轻拢碎发,眼底有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挣扎: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纳尔,我认同他相信他不是因为守护誓言的关系。 “我转化为血族的两日后,萨雷斯强迫我与纳尔缔结了守护誓言,可我痛恨所有的血族人,包括他。 “我讨厌他总是出现在我眼前,我排斥他触碰我,那整整一月的时间里,我不吃他带来的任何食物,我会刻意忍耐着饥饿感等待他靠近我然后狠狠咬他,吸食他的血液。 “那一个月里,我努力反抗,同时也在注意纳尔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他从不使用魔法,我无意中偷听到其他血族的对话才知道他不是不用,而是血脉力量遭到破坏根本无法使用。 “所有血族人都说他是卡拉米尔家族内部公认的最弱者,血族领袖萨雷斯曾下过命令,最弱者就是人皆可欺的对象。我见过他被许多人欺辱,因为血脉被破坏,他不能使用自愈,他们会用刀一点点割伤他,或是卸掉关节、故意扭断他的骨头,直到他身上千疮百孔,他们会用自愈帮他修复所有伤口然后再继续折磨他。 “我从没见过他因为疼痛喊出声,他一直安静地可怕,正因为这样那些人总是会不断欺辱他。但作为仇敌,我不会怜悯他,不仅如此,看到那些人折磨他,我会产生报复的快感。 “当时我的体质很弱,未掌握血系魔法的我甚至比纳尔更加弱小,可我依旧希望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我不想再每天看到他。守护誓言是忠诚的象征,但我有自己的尊严,我不需要一个血族人的忠诚,更不需要他时刻出现在我眼前提醒我我已经成为血族的残忍事实。 “我真正开始接受纳尔,是因为我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另一面。那天,我又看到两个陌生的血族在折磨他,我依旧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可他们临走前却将目光投向了我。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我趁他们撕我衣裙的时候抢过了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刀,我拼命反抗也无济于事,我只能选择终结自己,我宁愿死也不想被羞辱。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刀尖的前端都已经割裂了我心口处的皮肤,我抬起头却看到纳尔正站在他们背后。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愈合。他眼里是一片冰冷到极点的赤红。他在发动血脉力量。那两人忙着制服我丝毫未察觉到背后的威胁。 “纳尔杀掉他们速度很快,他用的那把匕首是秘银制成,那种材质的武器一旦插入血族的心脏立刻就能够致死,更何况他那把匕首上还附有光属性魔法。光与秘银是血族最惧怕的东西,我见过绝影的影刀,更不会忘记秘银的独特光泽。” 洛依贝知道,莫奈儿所说的秘银匕首就是她此刻佩于大腿外侧处的那柄。 萨雷斯复生事件过去后,她一直习惯性地将它安置在那里,附带光咒的匕首是所有暗物质与血族的克星,对她来说,它既是最好的暗器也是一种提醒。 “他不仅会使用血系魔法,且血脉强度并不弱,作为一位血族他身边竟一直存放着一把随时可能会杀死自己的武器。他杀掉同类的手法很娴熟也很冷静,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练就这样平静的杀意。 “我很害怕,那个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杀戮圣殿主位绝影,他们都善于隐藏,擅长杀戮。 “我唯一的武器只有那把抢来的刀,他平静地看着我,他告诉我杀死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益处,他活着反而可以保护我。他说萨雷斯要我与他缔结守护誓言是为了让我们两人都陷入绝望,但如果我肯认同这份关系,誓言的力量将会均分到我们身上。 “他说如果我真的那么痛恨他,也一定要躲起来看他狼狈的模样,他可以容忍那些人折磨他,但如果他们想要向我下手,那么他只能去杀人,死去的人多了,萨雷斯会察觉到,到那时我们两个都会走到绝地。 “我答应了他,也默认了这份关系。他照顾我的起居,庇护我,教授我利用誓言带来的力量修习血系魔法,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守护者。 “我能够活到现在回归家族,全部仰赖于他的庇护,也许有很多人曾责怪我忘记两族间的仇怨接受了他,可在我最绝望的日子里,帮助我活下来的不是我的族人,是他。 “所以,我只相信他。” 说到这里,她轻握住面前女孩的双手,暗红偏黑的眼瞳里泛出了柔软的光亮: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刚出生,还在襁褓里,你的皮肤很特别,是温热的,你的手脚和脸颊软的过分,只是轻碰几下就会留下一点红痕。 “你总是很安静,不哭也不闹,但有阳光洒落在你脸上的时候,你会笑,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所以妈妈她忙碌的时候我总会打开窗子让你晒太阳。 “我很喜欢你,得知你要被冰封起来的时候,我去求过父亲和母亲,妈妈她斥责了我,可斥责过后她抱着我哭了起来,我很害怕,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为了不让她伤心我没有再去哀求她。 “我去偷偷找了父亲,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他待所有人都很好,他告诉我,母亲将你冰封是为了避免她的两个孩子因为王位而自相残杀。他说如果我喜欢你,就要努力修习魔法继任王位,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解除冰封,用我的力量庇护你,直到你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我可能无法兑现在父亲面前许下的那份诺言了,所以今后就请你努力修习魔法继任王位,用你的力量来庇护我。” 洛依贝内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可最终她只是回握住莫奈儿冰凉的双手,郑重地点头。 或许她们曾经因为过去的经历改变过,迷茫过,痛苦过,可血脉上的联系终究让两个女孩舍弃猜忌和隔阂重新走到了一起。 洛依贝顺势问出了她此行最想知道的问题,她想知道她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对母亲的印象只有“时光回溯”里看见过的那段回忆,对父亲的印象更是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可莫奈儿幼年是生活在父母膝下的,她一定知道。 莫奈儿止住笑意,肃然回应: “我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依贝尔,我们的母亲名为索菲亚,她是艾维拉家族第29代女王,在族人面前她是一位端庄严肃又强大的王,在我的面前,她是一位严厉的母亲,她会在我修习魔法不够用功的时候斥责我,同时也会细心地为我包扎战斗中留下的伤口。 “我们的父亲,名为霏翎,他是幻夜森林第5321任精灵族领主,他是一位亲和安静的领主,同时他也是一位强大的战士。他永远那么温柔慈祥。 “白夜纪元2147年8月13日,他带着年幼的我返回幻夜森林,途中遭遇血族围杀,他一路护着我赶往精灵族主城加贝罗。我们陷入了绝境,依照秩序法则,他本该先杀掉我避免继承者受辱而后再自裁,可他没能忍心杀掉我,他要我逃,可我没能逃掉。 “史籍上记载,他战死于霍次克河河边,那条河是幻夜森林与中部平原的分界线,对岸就是幻夜森林地域。” 第208章 遗孤 霏翎?! 洛依贝很快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熟悉的名讳。 “洛,41岁,萨诺兰内城平民籍。幼年父母离世,父亲生前系家族守卫军团第十二番队成员尤科,于白夜纪元2147年护送幻夜森林领主霏翎去往封地的途中遭遇血族埋伏身亡。” 是那份入学身份资料! 她真正的父亲竟是资料上那位死于血族围杀的精灵族领主。 他与母亲的婚姻应该是两族盟约内既定的那份联姻。 莫奈儿观察过女孩的神情,很自然地拉着她侧躺进床内,两个女孩面对面,容颜略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却各自拥有着不同的神采。 她用手紧紧裹住女孩的手继续说道: “纳尔他同我说过你的一些事。 “依贝尔,我知道铭他待你很好。他以‘父亲’的名义隐瞒着所有人将你抚养至成年,他想填补你失去的亲情,所以他始终在你面前扮演着我们真正的父亲。 “依贝尔,你或许早已忘记了父亲母亲的容貌。艾尼希德第46层英魂殿有艾维拉家族至今为止历代女王与其配偶生前留下的幻像剪影,你可以去看看他们。地下宫殿内部有历代王遗留下来的日记,找到属于妈妈的那一本,你所有的疑问都将在那里得到解答。” 日记? 在莫奈儿的提醒下,洛依贝想起了从地下宫殿带出的那本笔记,始祖白夜曾说她缺少打开那本笔记的契机,当时她的魔法等阶处于第一阶,现在晋升后或许可以再次尝试打开它。 掌心里的两团温热让莫奈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双亲,一位为了庇护她早已战死的父亲,一位死因至今不明的母亲。 她说:“依贝尔,你可以忘记他们的样貌,但你不能忘记他们的名字,也不要轻易忘记那些伤害他们的人,因为那是赐予我们生命的双亲。 “我知道,为了铭和他的妻子,为了妈妈,你不会让雪漠逍遥法外。 “所以我请求你,代替我,杀掉他,永远不要忘记这份仇恨,如果我们忘记了,还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 霏翎与莫奈儿遭遇的那场血族围杀正是由血族领袖萨雷斯亲自组织并参与,而洛依贝在人类世界无意中亲手杀死了那个曾策划谋害过她生父的老怪物。 艾维拉家族与精灵族两方盟约内既定的那份联姻,虽然最初始于两位始祖难以割舍的爱,但后来继位的女王与她们名义上的那位王夫之间几乎都不存在什么爱情,更多的只是为了政治上的联系和孕育子嗣。 继承者们掌控着始祖赐予她们的力量,她们是王,她们一生可以拥有三位丈夫,但名义上的王夫只能是那位来自精灵族的领主,下一任继承者也只能是两方血脉的结合体。 艾维拉家族所有的王都会选择遵从那份联姻,但她们会将自己喜欢的男子招为王夫中的一位,并与自己的爱人共度余生。而对那位精灵族领主,她们会遵循盟约善待他,尊重他,履行孕育子嗣的责任。 那些来自幻夜森林的精灵族领主们会在婚后长久居住在王城内,他们大多拥有自己的居所,一生都会扮演着一位辅佐者的角色,他们同样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但名义上他们永远不能有另外一位妻子。 索菲亚与霏翎,是个例外,她深爱着那位领主,她一生只有那一位丈夫,在族人们眼中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是盟约联姻里少有的一对恩爱夫妻。 可这样的他与她,却都没能得到善终,是他们的生离与死别造就了两个女孩所经受的磨难。 …… 洛依贝走出房间,看到纳尔正立在长廊上透过落地窗俯瞰着整个萨诺兰。 女孩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遥远而模糊的尽头依稀还能看到那颗盛放的白樱树,它巨大的树冠就像是萨诺兰的心脏,千百年不腐朽,总是默默地迸发出生意。 暮落后的余晖将男人的背影衬的愈发萧索孤寂。 那微弱的光明在渐渐消退,而黑暗正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他的身影。 这一刻,洛依贝竟微觉他会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心底的忐忑促使她疾步上前,面对着面用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际。 触碰到那具无比真实的肉体,她努力吸取着男人衣袍上携带的冰冷气息,心底涌起的波澜也渐渐平静下来。 清冽中夹杂着一丝草木浅香,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 她埋住脑袋,并不言语也不肯轻易离开,似乎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再不流逝。 纳尔凝望远方,低喃道:“三月盛放的白樱。” 洛依贝心中微动,忽然仰头,她眼眸里还浸染着温润的水泽,像是一整片洒落的星光。 她说:“纳尔,明日夜晚长樱街会举行白樱盛典,我们去约会。” “约会?”男人微愣,对于这份突然降临的邀约很意外。 “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约会。” 随后,女孩自空间戒内取出一枚木质碎片递到了男人手中。 “今夜,你要帮我去做一件事,买一副新的画架和画具,扮成依贝尔公主的使者送给一个孩子,顺便问出他的名字。这枚碎片沾有他的气息,你可以借此找到他。” …… 深夜,萨诺兰外城,铁匠坊。 云舒刚结束锻造铁胚的工作,此时正在赤着上身搬运废弃铁料,汗水不断从他的额角淌落,漫过肌肉纹理,沾湿了陈旧的长裤。 因为长年在铁匠坊打工,在所有同龄的孩子中,他总是显得格外健壮有力。 对他而言,那些铁料都是需要珍藏的宝贝,他会在闲暇时间里将它们锻造成各式各样的小兵器,那些都是可以送给孩子们的礼物,既可以防身又可以用来切割草药。 他安置好铁料,打算在简陋的小屋门口静坐一会,转身时却发现身后正立着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陌生人。 那人穿着带兜帽的黑色长袍,气息内敛,以云舒的视角,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无法看清他的脸。 “阁下是……” 男人不答,伸手自空间戒指内取出崭新的画架与画具放在了地面上。云舒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蓝金指环,他回想着记忆中见过的所有金属矿石,似乎都无法与之对应起来。 待看到那些画具,云舒猛得回想起了那位公主殿下的许诺。 “我会以风吟花灵之名,送你一副完整的新画具,这是我对你的补偿。” “您是……守护者阁下吗?”除去那位守护者,云舒很难猜到公主殿下身侧会有其他亲信。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这是殿下的授意,我只负责将这些送到。 “说出你的名字。” 男人的声音冷而低沉,他的存在让周遭空气都染上了一阵寒意。 他的一切都像极了那位可望而不可即的守护者。 “我叫……云舒。”男孩拘谨地回应。 “三日后,悬崖通路会建成。” 得到男孩的名字,陈述过重要事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男人转身就要离去,此时云舒却重新唤住了他。 “阁下……您能不能代我向殿下陈述一个请求。 “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擅自请求殿下很放肆,但这件事对屋子里那些孩子来说很重要,也很难做到。但它对殿下来说非常简单,请您……” “什么事。”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语。 “是户籍,我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外城最普通的平民户籍。” 没有人比云舒更清楚户籍的重要性。在主城萨诺兰,秩序法则庇护所有拥有户籍的族人,裁决圣殿统管内城和王城所有事务,而圣夜军团负责外城所有事务。 仅是一份最普通的外城平民户籍就可以让那些孩子们拥有被法则、族人和圣夜军团三方所认同的正式身份。 不仅如此,得到户籍的他们可以自由进出内城外城与王城,既能进入平民学院接受相应的教育也能找到一份足以维持生活的工作,再不必为躲避代行者与圣夜军团兵士们的盘问而苦恼。 纳尔平静地望向那个男孩,隐约觉得少年那张刚毅俊挺的脸庞有些熟悉,仔细辨识过后,他忆起了那种熟悉感的源头。 这个少年的眉眼和面部轮廓与那位曾陈尸在莫里斯之城街头的女孩非常相像。 那是他第一次处理那种尸体,即使那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他依旧固执地记下了那张脸。 第209章 至亲们 以洛依贝目前所掌握的权力,能做到的事十分有限,涉及到外城的事务她更是不能轻易插手。 外城、圣夜军团与祭司殿是一个整体,雷纳与雪漠虽然很少参与家族内部政务,但那不代表着他们不关注。 正相反,洛依贝回归家族后,身为继承者,她做的每一件事,下的每一道命令都必须足够谨慎,否则很容易落下口实让雪漠等人加以利用,离间她与族人们之间那份并不牢固的统治关系。 懂得趋利避害的人不只有银,还有他。 纳尔维持着冰冷低沉的嗓音说道:“圣夜军团现在归属于祭司殿管辖,无论你付出什么代价,殿下都不能擅自做出越权的事。” 云舒眸内那抹名为希望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艾维拉家族内部户籍由上至下划分为王族成员、神职、军籍、贵族、内城平民籍以及外城平民籍。 外城平民籍已经是其中最低一等的户籍,而那些孩子们甚至连这样的户籍都无法拥有。 纳尔注视着少年,忽然出言:“暗籍,殿下能够给予你们的只能是一份暗籍。” 云舒猛得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漆黑的眼眸里重燃起希望,可那丝希望飞快地转变成了惶恐与不安。 除去明面上的户籍,艾维拉家族内部的确还存在着一种绝密的暗籍。 此类特殊户籍长年存放于杀戮圣殿深处,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暗籍几乎永不会见光。 拥有暗籍的人大多效命于杀戮圣殿麾下,也就是暗杀者。但其中也有少部分专职为主人刺探消息的暗籍拥有者并不属于杀戮圣殿,只是将户籍永远留存在那里。这既是主人对他们的一种保护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制约。 云舒摇了摇头:“暗籍……我们这样卑微的人……” “如果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卑微的,那么你在其他人面前永远都会是卑微的姿态。 “这世上从不缺乏卑微的人,但聪明的人更懂得利用卑微。” 听着男人的回应,云舒似懂非懂地颔首,并不能完全理解。 “那些孩子平日里都会做什么。”他问。 云舒如实回答:“我教过他们辨认各类草药,白天我在铁匠坊工作,他们会散落在内外城各处采药,我会在闲暇时间里将他们采的草药卖掉,再按劳分给他们报酬。” 纳尔意念微动,旁侧桌上摆放的一张白纸落入掌心内,他用手指勾勒文字附于纸上而后递向了少年。 “认识么。” 云舒幼年时常跟着阿姐一起采药贴补家用,一眼便能看出其中许多都是药性十分猛烈的毒性药草。他略感诧异,但想到公主殿下尊贵的身份,随及打消了心底那些顾虑。 “这其中的一半我和他们都采过,剩下几个似乎是风吟花海内才有的草药品种。” 纳尔挥手在桌上留下了10枚银币,吩咐道: “这些药是殿下急需的材料。悬崖通路建成后我会主动找到你,带你去风吟花海内熟悉地形和药草,具体的采摘方法由你教授他们。 “从今日开始,你们三周内的任务是采摘纸上的药草,这是预付的报酬,三日后的同一时刻,殿下与我会在铁匠坊旁侧的那颗雨榕树下等你。” 云舒神色恍惚,如在梦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轻易地与那位尊贵的殿下建立了特殊联系。 少年的神色和举动落在纳尔眼中有些可笑,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继续询问:“你跟这里的坊主是什么关系。” 云舒认真回应:“我父母生前都在这里做帮工,离世前将我托付给了坊主夫妇,他们没有孩子,人很憨厚,待我也很好,我是他们名义上的养子。” “你除去父母还有其他亲属么。” “我……还有一个姐姐,父母离世后,一直是阿姐在照顾我。12年前阿姐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时家族正处于血族统治下,外城治安并不好。我找了她很久,至今还在打探她的消息,但始终没有找到。” 云舒知道秩序法则内有明确规定,失踪超过五年以上的族人将自动判定为死亡,但他一直没有找到阿姐的尸首,潜意识里他仍然相信她还活着。 至少在他的心里,她一直活着。 “她的名字。”男人的嗓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清漪,她叫清漪,那是阿姐自己取的名字。有天夜晚她梦到自己变成了海洋里的一滴水,她说那一夜她跟随着风暴游过了亚斯兰大陆上所有的水脉。她努力地讲给我听,要我画出她梦中见到的景象,可我想象不出,也无法下笔。 “从那之后,她总是说,她想见到大陆上最广阔的守望之海。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拖累了她,而她选择丢下我,一个人离开萨诺兰去往了守望之海……” 每次有人问起她的名字,云舒都会这样解释。七年前那位调查户籍的代行者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说过,但那个人还是在他阿姐的名字旁侧标注上了“死亡”。 他想告诉所有人他的阿姐还活着,她只是离开了萨诺兰,她一定在亚斯兰大陆上的其他地方生活着,说不定还已经有了属于她的家庭和孩子。 他宁愿相信阿姐抛弃了他,也不愿意承认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没有理睬他。 人们永远叫不醒一个不愿意苏醒的人。 纳尔知道,如果他不说出那个女孩的下落,少年永远也不会找到他的阿姐。 他的阿姐沉眠在了极夜之地的红土下,她并不知道她的至亲还在一边挣扎着存活,一边一刻不停地寻找她。 可这座城里,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女孩的身影了。 纳尔心底忽然毫无预兆地涌起一丝压抑感,他极好的自控力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效用。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继续久留。 “下次见面前,备好那些孩子的详细资料。 “你应该知道暗籍意味着什么,做你该做的事,如有僭越,你知道后果。” 云舒回神,刚要向对方道谢,却发现男人早已消失在了原处。 那位大人似乎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么冰冷无情…… 他是第一个肯安静听完他讲述阿姐过往的人。 “阿姐,你在哪。 “我很想念你。” …… 洛依贝回到寝室,脑海里依旧是那幅挥之不去的画面。 英魂殿空旷而寂静,四十九盏长明灯日夜不熄地照耀着整座殿宇,它记载着所有的起始与终结,像是一座千百年未被发掘的陵墓。 她看到了始祖白夜与白落。 两人均维持着侧身躯体面对面相贴,双手十指紧紧相扣的姿态。 白夜身着一袭漆黑如墨的古典长袍,以宽大的兜帽遮掩着侧脸,而他的妻子白落则身着相同纹饰的曳地白袍。那一抹白与黑,就像是共存的昼与夜,互相交融,不分彼此。 在那种角度之下,只有她能看到他隐藏起来的容颜,也只有她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神情。 白夜在告诉所有人,他只属于她。 在两位始祖身后是几十位君主与她们名义上那位丈夫的幻像剪影。 洛依贝有仔细看过每一位君主的姿态。 留下幻像剪影时,她们的神情都是那样的庄严肃穆,而她们名义上的那位夫婿,那些来自幻夜森林的精灵族领主们都会下意识地与妻子保持距离。 对他们来说,身畔名义上的那位妻子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位王。 洛依贝在最深处看到了她真正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是所有幻像剪影中最特别的存在,既不是如同两位始祖一般的眼中只有彼此,也完全不同于其他王与丈夫之间存在的那份疏离。 索菲亚与霏翎的幻像剪影看起来像是一对最平常的恩爱夫妻,他与她都没有穿戴象征各自身份的服饰,取而代之的是两件庄重而华丽的晚礼服。 年轻的女王腹部微微隆起,她正低垂脑袋望着两人爱情的结晶,容色间透露出了即将成为一位母亲的欣喜与慈爱。 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就是洛依贝真正的父亲,精灵族第5321任领主,霏翎。 男人容貌俊秀清雅,眼眸仿若一泓清水,明亮而温润,他正注视着妻子,唇边还残留着浅淡的笑意。 他从身后环住妻子,将左手自然覆盖于她的左手之上,而右手则轻贴着她微隆的腹部,动作刻意很放松,生怕惊动了爱人腹中的小生命。 那个时候,她怀的应当是她人生中拥有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莫奈儿公主。 当她腹中有了自己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惶恐不安,迷茫,不知所措。 对未来的忧虑应该远大过了孕育孩子的喜悦。 母亲原本可以在察觉到她的存在后就下定决心将她除掉,免除今后的顾虑,可为什么母亲还是选择生下她又亲自冰封她…… 这一刻,洛依贝竟然有些不能理解自己降生于世的意义。 第210章 她的日记 寝室的桌上此时陈放着一封手书,它来自海族,是由桑熠亲笔写下。 沐灵的血脉融合进展十分顺利,只是苏醒后体质上有些小问题,桑熠写下这封信时,海巫的医治也已进行到最后阶段。不出意外,她会在明日下午时分跟随父母回归主城萨诺兰。 洛依贝长出一口气,心底高悬的那颗巨石终于落地。 她从储物戒内取出了那本自进入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后就再也未打开过的墨绿笔记。 那本笔记侧面有标注索菲亚的名字,而笔记封面只有象征她的那枚金边闪电纹。 洛依贝知道,她降临于世的意义,她想知道的隐秘一定都会在这本笔记里呈现出来。 指尖轻划过表面,那枚金边闪电纹却忽然晕染出了一层带有实质性本源力量的波动,随之而来的就是手指被割裂的痛感。 洛依贝下意识缩回手,可切口处涌出的血液已经滴落在了金边闪电纹上。 这一刻,那枚闪电纹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光辉顺着纹路层层递进释放,如同星辰般耀眼。 那样的光芒只存在过一瞬,印记飞快黯淡下去,一切重归寂静。 洛依贝发现,此时的她已然能够翻阅那本笔记。 日记扉页写着一段话语。 “致我亲爱的依贝尔和莫奈儿: “我的孩子们,请你们永远记住,我和你们的父亲始终都很爱你们,请原谅我们做出的一切。 “无论今后有多少磨难等待着你们,我和你们的父亲都希望你们能并肩携手,坚强地活下去。 “艾维拉家族第33代王,索菲亚。” 不知不觉间,时光像是整整倒退了一百多年。她的字迹外柔内刚,字里行间透着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白夜纪元2086年,1月1日。 “新的一年开始了,这一年我六岁,母亲用向封臣下达命令般的口吻告诉我,作为继承者我需要写一本日记留存在地下宫殿内。 “我问她我要写些什么,她古怪地看我一眼便离去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自我记事起,一直是她身边那位年长的守护者诺琳在照顾我,她从没有主动来看望过我。 “在她眼里,我似乎只是一位继承者,而并非是她的孩子。” “4月22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即使母亲不喜欢我,但我依旧想在这一天见到她。我趁诺琳外出时离开了继承者居所,我跑到母亲面前请求她送我一只小孩子们都会想要的,她没有带我去买,她将我逐出了她的住所。” “4月22日晚,父亲知道了我的事,他来看我的时候带来了一只甜柠檬味的。我问他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他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抱了我。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5月21日,我发现母亲身边始终跟随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母亲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他们会拥抱,也会接吻,可她从没有与父亲这样亲密过。” “6月3日,我在艾尼希德内部遇到了那个陌生男人,他对我展露微笑,想用手来抚摸我的脑袋。他的笑意很虚假,我讨厌他,我用父亲教我的魔法打伤了他。他真脆弱。” “6月4日,这一天我记住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叫萨纳。我打伤萨纳所用的力量很微薄,可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有刻意增加的一些伤痕。 “因为他,母亲斥责父亲没有教导好我,她剥夺了父亲照顾我的权利。母亲原本要责罚我,可因为萨纳当众为我求情,她赦免了我,同时她又告诉我,她会为我选拔一位守护者,今后将由我的守护者负责教导我管束我。 “我看到萨纳站在她的身边微笑,那一刻我很想冲上去撕裂那张伪善的面孔。” “7月12日,照顾我的守护者诺琳因病离世,我不得不在母亲的逼迫下与那位被选拔出的守护者缔结守护誓言。” “7月16日,他叫做铭,他虽然年轻英俊,可冰冷的神色破坏了那种美感,他看起来像是一座雕像。因为铭的出现,我再也无法偷偷跑去探望父亲。他总是跟着我,像在监视犯人,我发现他会将我每天的举动汇报给母亲。” “8月4日,过去的半月里,我每一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让铭难堪,可他总是能完美地解决掉我刻意制造出的一些麻烦。” “8月23日,我终于发现了可以刁难铭的事情,他不擅长厨艺。我要将我每天的三餐饮食都交给他去做。” “8月26日,第三天,铭做的菜怎么可以这么难吃?这……真的是手做出的菜吗?” “8月30日,第七天,身为艾维拉家族第32代王位继承者,我不断告诉自己,索菲亚你是始祖血裔,绝不能向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屈服。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明明菜色和气味都很正常,可为什么口味这么难以下咽,难道是我的味觉产生了错乱?” “9月2日,我将铭做出的一道菜品赐给了负责第45层洒扫工作的女仆,她吃完……昏过去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比想象中的自己更坚强。” 洛依贝看得出,她的妈妈幼年时期完全是一个既叛逆又棘手的孩子,但其实她所有的要求加起来也不过是希望得到父母的陪伴。 这样简单的愿望,她始终也没有实现。 守护者铭跟随在她身边后,她的日记里几乎每一天都会出现他的名字,虽然大多是斗智斗勇类的刁难与生活琐事,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生活正在因为那位守护者的出现而发生转变。 翻阅那本日记,从索菲亚幼年时期到少女时期的所有文字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位守护者的影子。 她是个孤单的孩子,能写下的也只有关于他的那些事。 她每天都盼着看到父亲,只要见到父亲一次,日记上总会写出她想念他的话语。 她的父亲,是精灵族领主,平日里会参与家族内部的诸多会议,时常需要多次往返中部平原与幻夜森林处理两族事务,她能见到他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萨纳是索菲亚母亲的第二位王夫,也是女王早已倾心的爱人。他是一位贵族,虽然不会使用魔法,但他精于谋略,极会揣摩人心,凭借着自己的贵族身份与金钱,他能够将萨诺兰内部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处理地游刃有余,这也是女王信任他庇护他的原因。 “白夜纪元2094年,1月1日。 “新年这一日,我是在幻夜森林都城加贝罗度过的,这里曾是父亲的家园,一切都是那么的奇妙。 “那些精灵们背后都有着与父亲相似的蝶翼。他们的屋子建在老树树顶,精致又漂亮,风可以从四面八方钻入屋内,我喜欢每天嗅着那种清新的草木气息入睡。” “1月2日,我遇到了一个漂亮又安静的精灵族女孩,她比我年长些,背后的蝶翼是纯白色的。她身边有两只布卡兽。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翻阅典籍,她告诉我她叫霏翎。 “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为什么要坐在宫殿角落里读书呢?我成功拐跑了她和她的两只布卡兽。” “1月6日,我又逃掉了铭的课程偷跑出去找霏翎姐姐玩,她带着我进入了幻夜森林深处,据说那曾是始祖白夜沉眠的地方。 “返回的路途上我们遇到了凶兽青鳞蝶,因为我们误打误撞闯入了它的领地,它制造出了一阵可怕的飓风。 “霏翎她为保护我而受伤,我为霏翎包扎伤口时发现霏翎他是……男孩子。难怪他的声音与其他女孩子相比有些不同,可为什么我叫他姐姐他从来都不反驳我呢?” “1月8日,霏翎昏迷了整整两日,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我为自己平日里没有好好修习治愈系魔法而感到自责。 “外面的深林里风雨交加,我带着霏翎在狭窄的树洞里躲雨。他的额头很烫,身上却在发抖,我把储物戒里所有的衣裙都盖到了他身上,又用自己冰凉的手紧紧捂住了他的额头。 “我很害怕,怕他会像曾经照顾过我的一位老婆婆那样,睡着睡着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1月9日清晨,光祭司议事会的风延长老和铭发现了我们,是苏醒后的霏翎用秘术联系到了他们。这一次铭没有因为我的任性而斥责我,他一向是个能将任何事都做到非常完美的人,可那天我注意到他衣袍上的纽扣扣错了一颗。 “他以双膝跪地的姿态低伏在我身前,他用眉心部位触碰了我的手背。我收回了那只手,因为,我不愿接受他那虚伪的忠诚。 “风延长老唤霏翎为小殿下,在整个幻夜森林地域,只有下一任领主才能配以这样的称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 “我以为他只是个陌生的朋友,所以我并没有展露出继承者该有的模样,我更希望能以普通的身份交到普通的朋友。 “可现在我想了想我在他面前做过的那些事,忽然觉得很羞愧。” 这是他与她相识的过程,洛依贝想着,她幼年看脸识人的习惯大约是遗传自母亲。 此时守护者铭与母亲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可为什么最后将离人世之际,她还是把所有的重任都交给了他呢? “父亲”他永远忠于母亲,这是不会变的事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在某个时间点发生过重大转折。 洛依贝翻过了这一页。 “1月20日,霏翎待我的态度没有发生变化,他或许早就知道我是继承者。我不能再将他当做是最普通的朋友,他是精灵族领主,是我的未婚夫婿。想到盟约赐予父亲和母亲的那份婚姻,我忽然有些失落,但身为继承者,我没有选择。” “2月2日,我离开幻夜森林的时候,深深地望了眼霏翎,他被光祭司议事会的几位长老簇拥着,他的目光很温暖,我想起了父亲看我的眼神。我想念父亲了。” “2月3日,铭自作主张向霏翎讨要了他身边的一只布卡兽,回到萨诺兰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件事。我责罚了他,虽然我一直喜欢布卡兽,但我讨厌他私自揣摩我的内心。 “他一面揣摩我的脾性讨好我,一面又会向我的母亲汇报我所有的行踪,虚伪。” 第211章 风雨飘摇 所有的转折都发生在索菲亚18岁那一年,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年满40岁算是正式成年,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在主城萨诺兰内部,18岁的女孩们还在互相讨论哪里的风景更好更适合玩耍,哪一家首饰店的配饰更精致更符合自己的气质。她们还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 但索菲亚不同。 她是一个孩子,更是一位王位继承者。 …… “白夜纪元2098年,1月1日。 “艾维拉家族与红河对岸占据着极夜之地的血族停战长达58年,不知为什么,在白夜纪元新的一年的第一天,血族领袖萨雷斯派遣使臣进入了主城萨诺兰。 “那位使臣是卡拉米尔家族执掌神谕祭祀事宜的大祭司赤岩。血族虽然是与艾维拉家族互相征伐长达千年的仇敌,但祭司终生侍奉神灵,倾听神的谕示,他们是不可屠戮的神使,是神灵的仆从。 “这也是赤岩敢孤身一人进入主城的原因。因为亚斯兰大陆上有一条流传数千年的箴言:屠戮神使者必会遭到神罚。 “赤岩进入王城的时候,我在艾尼希德内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的面容十分苍老,仅靠容颜我无法猜测他的年龄,他穿着纹饰繁复的祭司长袍,那衣袍色泽鲜艳如血。 “我隐约觉得,他会为萨诺兰带来血雨腥风。” “1月2日,赤岩要求独自觐见母亲,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母亲说了些什么。” “1月6日,守护圣殿主位遭遇刺杀陨落,刺杀者系海族族人,刺杀成功后就已当场自裁,尸体未留下任何线索。母亲盛怒之下,要求裁决圣殿彻查这次事件,汐大人主动请缨带领麾下代行者前往海族探查,母亲允准了他的请求。” “1月16日,铭这几日对我的管束越发严格,他总是寸步不离的跟随我,既不让我去探望父亲更不允许我随意走动。我只能闷在第45层完成他布置的各项课业。 “从幻夜森林带回来的那只布卡兽被我驯养的很乖巧,它现在已经会观察我的心情向我撒娇了。最让我不解的是,它竟然还会主动跳到铭的身上。 “它的主人讨厌他,它怎么可以喜欢他呢?” “1月20日,幻梦圣殿三十六重幻境中的第五重幻境封印遭到不明外力破坏,主位灵魂受损,未来一月内将自囚于圣殿修复封印。 “考虑到杀戮圣殿主位绝影目前还在幻夜森林执行公务,母亲立刻发出谕令要求光祭司议事会增派护卫保证绝影的安全。 “我能觉出主城内有人在刻意针对四座圣殿,如此短的时间内又能将这些事做到滴水不漏的人,会是谁呢?” “1月21日,母亲的那份谕令尚未到达幻夜森林,来自光祭司议事会的密函却先一步到达了萨诺兰。 “绝影已在幻夜森林地域失踪超过三日。” “1月22日,我在御药司领取药剂时再一次见到了萨纳,母亲低伏在他怀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看得到,他又在看着我微笑。那笑容,似乎带有一丝寒意。” “1月23日,我心底很不安,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去往祭司殿请求雪漠大祭司为我指点前路,他阴郁枯槁的面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抚摸着我的脑袋,他唤我为王,他说:‘王,属于你的时代很快将要到来。’” “2月16日,我在艾尼希德内部遭遇刺杀,刺杀者不具备肉体。铭挡在我身前击败了它。我抽出佩刀抵在他的颈边,我告诉他,忠于我或者立刻死去。 “他说:‘殿下,我从未背叛过您。’我问他为什么要将我的行踪告诉母亲,他只是沉默着摇头。我没有犹豫,直接将那柄刀刺进了他的肩头。我对他说:‘滚,永远别再回来。’ “名誉、礼仪、谦卑、坚毅、忠诚、骄傲、虔诚。他缺少的是最重要的忠诚。我不需要一个时刻会背叛我的守护者。” 翻过这一页,洛依贝看到了一位王与一个时代的落幕。 “2月17日,铭真的没有再回来,母亲忽然来到了我的寝殿,萨纳和赤岩就跟随在她身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魔法制住了我,我的魔法等阶仅有第一阶,根本无法同她抗衡。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来看我,她看我的眼神慈爱又温和,像是一位真正的母亲,可她说出的话语又是那么的决绝。她说她恨我,不仅仅是我,她恨父亲,恨她的王位,恨这座城里所有的人。 “我早该想到,能在短时间内制住几位圣殿主位同时又能够做到滴水不漏的人只有母亲,这当中不会缺少赤岩的作用。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们始终信任的那位王,而她却了解他们的一切。 “两族之间这整整58年的停战期都是靠母亲与血族交易得来,她用金钱与杀戮圣殿那些暗杀者们的情报换来了萨诺兰的和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幼年时期曾被血族俘虏过。为了她的继承者之位,她与萨雷斯签订一份死契保住了自己的尊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是萨雷斯的傀儡。” “母亲没有再隐瞒任何事。赤岩进入主城的目的是陈述一个预言。她看到了预言中的画面。主城萨诺兰,这座象征着自由与希望的城池将永远沉眠在无尽黑暗里,再不会苏醒过来。 “赤岩说,唯有血族能在极夜里为我们带来希望,臣服于血族或灭亡,是我们的宿命。” 萨雷斯对他的仇敌过于了解,他从五百年前的“白夜陷落之战”中得到了启示,控制王就等于控制住了艾维拉家族的命脉,他的仇敌足够强大,但也足够脆弱。 可是,赤岩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凝元长老曾见过的一切!这难道就是他主动将自身献祭给纳尔的原因? 他说纳尔是血之继承者,是一切的希望。如果说纳尔就是那个会给艾维拉家族带来毁灭性灾难的人,那么未来的纳尔为什么又会言明“北屹”会毁灭一切? 叫做北屹的人与纳尔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洛依贝越是深入思索越是难以理解其中的关联,她只能将思绪再次投入到那本日记中。 “母亲她不想死去,因为她腹中有萨纳的孩子。为了那个孩子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杀掉我,她想让那个孩子代替我。这是萨雷斯提出的要求,也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我曾以为她只是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她要杀我。我和那个尚未成形的胚胎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一定她要杀我,我不懂。 “我原以为即使她再怎样讨厌我,至少她还是那个十月怀胎将我生育下来的女人,可我错了。她从没有与父亲同房过,而我是灵愈者和药师们提取父母双方血脉基因利用魔法融合成的胚胎。 “难怪她会选择让我死去。” “母亲她没能杀掉我,祭司雪漠、父亲还有汐大人相继赶到现场,我看到铭站在父亲身后,他们合力逼退了赤岩。 “局面的翻转让母亲感到措手不及,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周密的计划会被打破,而那个时候,一把银制长刀自身后洞穿了她的肩头,刺出那柄影刀的人正是萨纳。 “萨纳看她目光里再没有半分温情与关怀,他眼里只有近乎疯狂的恨意,如同被压制已久的凶兽,彻底暴露出了他的本性。” 这是一场复仇。 来自杀戮圣殿的复仇。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杀手。 他从不相信神,也不相信爱。 他只相信那些以性命互相交托的兄弟。他们中有些人是得到他的救济,因为信任他才选择跟随他,更多的人则是为了那份“黑暗审判”的信仰加入圣殿。 他们所有人都在加入杀戮圣殿的第一天许下过誓言,效命于圣殿,永远忠于他们共同的王。 可他们想不到,接受他们忠诚的那位王会背叛他们,她用他们的命向仇敌祈求来了58年的和平。 “我听到他在默念一些名字,他每念出一个名字,母亲就崩溃一分,632个名字,他念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是被母亲出卖给血族的632位暗杀者。 “暗夜将至,我将守候光明,直至死亡。我将不争荣宠,不为黑暗遮蔽双目。我将背负艾维拉家族的罪与暗,我将于时代里守护象征着秩序与法则的裁决。我将缅怀腐土下沉眠的众多亡者,我将于漫漫长夜里独自前行追逐光明,以血与杀戮扞卫血色玫瑰之荣耀。 “剑与荆棘、血色玫瑰、剑与月、剑与星辰,他们不仅仅是为族人而存在,更是为了忠于王。 “他在诵念誓言,字字泣血。 “我的母亲看着她腹中的孩子,忽然间笑出了声,她以为她拥有爱情,可到最后她才发现她为之疯狂的爱情不过是一个残忍的梦。 “时隔三百多年,汐大人再一次依据王之法则宣判了一位王的死刑,执行者是我。我擎起刀的时候,她依旧抚摸着她的腹部,像是在跟她的孩子做最后的诀别,我泪流满面地望着她,铭上前以手遮蔽了我的双眼,他握着我的手将那把刀刺进了她的心脏。” “他说:‘殿下,王脉不容玷污。这份痛苦将由我与您共同负担。’” “2月18日,我亲自安葬了她。艾维拉家族第32代女王她是因病离世。所有的史籍里都只会记载她生前的那些丰功伟绩。但我要我的孩子们记住,她是王,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罪人,我不会将她的尸体安放在地下宫殿穹顶警醒始祖血裔,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愿她与她的孩子终能在冥界相遇。” “2月20日,依据秩序法则,杀戮圣殿主位绝影的几项罪名已经由汐确定并上报,他只有一个要求,他希望汐能亲自处刑。” “2月23日,在汐处刑的那一日,我拦下了他的动作,我亲自将那柄秘银制成的影刀递交到绝影手上,我赦免了他所有的罪行。 “作为一位执法者,知法犯法他的确该得到惩罚。可他还是一位将军,一位将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而死,那是荣耀。被同伴处刑是耻辱。他付出忠诚,失去了同伴,我不会给予他耻辱。” “2月28日,我的魔法等阶达到第二阶,我的媒介是雷电。我在意识里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形态。她是一位王,她发顶有着属于王的橄榄枝金冠,她穿着一身戎装,全身沐浴在雷鸣与电光之下。 “我不相信赤岩的鬼话,如果艾维拉家族终会在无尽黑夜里沉眠,那么,就让我,成为撕裂那黑夜的闪电。” 第212章 雷电 女王宠爱萨纳,这是索菲亚父亲一直知道的事情。 他不擅长争抢,也不想去争抢什么,因为他不爱那位王。他进入主城只为维系两族盟约,庇护精灵族,辅佐他名义上的那位妻子。 他知道他的孩子一直想要得到母亲的爱,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欢她,但是他知道那个答案,他知道但他永远不会亲口告诉她。 她母亲讨厌她是因为她的眉眼很像他,每次看到她或许都会让那位王回忆起自己人生中最不愿意接受的那段婚姻。 她有自己的爱人,而这份婚姻注定了她的爱人永远只能是一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王夫。 王对于萨纳的盛宠让这位精灵族领主不得不开始担忧女儿的处境,是他借着家族选拔守护者之际将曾经最信任的铭派遣到继承者身边。 他授意铭听从王的谕令按时汇报继承者的行踪以此来打消她的疑心,同时他也在利用铭获取女王的一些消息。 他一直在刻意提防萨纳,但他完全没想到向他透露女王计划的人正是伪装成萨纳的绝影。 至于绝影,他对女王,对那个尚未出世就已跟随母亲死去的孩子究竟有没有动过真正的感情,这也是个迷。 据地下宫殿内的史籍上记载,索菲亚女王6岁被正式立为王位继承者,18岁那年她的母亲因病离世。 那件事过去两月后,正是五月份,中部平原地域开始进入昼短夜长的一段时期,血族利用夜晚优势主动挑起战争,双方在黑夜里进行过无数次交战。 索菲亚25岁时,她的魔法等阶达到第三阶,那一年她披上了一身戎装,正式成为了一位战士。守护者铭始终跟随在她身边,他是父亲留给她最珍贵的礼物。 战场上度过的每一个日夜都让她感到惊心动魄,她写日记的次数变的越发稀少。 偶尔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仍然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可她再也不能是那个叛逆又贪玩的疯丫头了。 那个时候她会提笔留下只言片语,感慨光阴易逝,同时也是为鼓励自己无论有多难都要走下去。 战争虽然残忍,但她知道,交易与屈服换不来她想要的和平。只有战,才有希望,也只有战,才能不辜负那些死去的族人们。 她的确像是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 所有的史籍里都记载着她是一位沐浴着雷鸣与电光的王。 之后的数年里,卡拉米尔家族曾在无数个黑夜里发起过总攻,但艾维拉家族的四大军团与两族盟军在索菲亚的带领下始终齐心协力抵抗外敌,而主城萨诺兰就是一道最好的屏障。 血族始终没能实现赤岩预见到的那个预言。 白夜纪元2120年,索菲亚实现了她的夙愿,血族连年征战元气大损,终于在一次战役中惨败,萨雷斯与血族联军就此退回了红河以西的极夜之地地域。 洛依贝发现新的一页她无法翻开,日记到这里中断了。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赤岩的预言存在时间上的误差,他的预言早了几十年。 当赤岩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的生命也已走到尽头,而他选择将自己献祭给了那位血之继承者。 据艾维拉家族的史籍上记载,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索菲亚正式登上王位,而那一年刚好是她写下这本日记的第34年。属于她的那顶橄榄枝金冠是她用血与战火换来的和平亲自铸就。 索菲亚女王执政后的第34年,她在艾尼希德第49层亡故。 她人生中经历了两个34年,从一个不谙世事、叛逆贪玩、只想求得母亲关爱的女孩到一位王,她用了整整34年。执政后,她为艾维拉家族带来了34年的和平。 她的生命如同一道闪电般短暂,可她留下的那抹撕裂夜空的光却让所有人始终铭记在心。 在她亡故后的第31年,艾维拉家族跨越红河,利用大批量秘银武器,彻底击溃了曾经互相征伐长达千年的仇敌。 心底深处翻涌而起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洛依贝合拢住那本日记,眼眶却渐渐模糊起来。 血脉相连的那份羁绊正在共鸣。 她从未这样想念她的母亲。 泪由血肉间淌出,因而炽热到足以灼烫皮肤。 雪漠曾是协助母亲承继王位的功臣,她信任他,直至死前,她或许依旧信任他。 究竟是什么能让他舍弃自己的地位与一切,毫不犹豫地亲自出手去刺杀她? 她必须尽快提升实力,看到日记后面的内容,那里面一定记载着很重要的事,那些事或许与凝元长老的预言有关。 …… “你要找若叶?他回圣殿去了,先在我这里坐一会。”尼尔森观察着女孩的神色,他将刚泡好的茶塞进女孩手里示意她喝下。 洛依贝嗅着那股茶香,有些犯困,意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属于梦的那一丝幽香,她强迫自己重归清醒,而后警惕地望向那位医师。 尼尔森倒没想到女孩的警惕性会这么高,笑着打趣:“若叶要花费两小时处理一些圣殿事务,我只是看你昨夜睡得不太好想让你喝下睡一会。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他替你看着我。” 他伸手指了指她身边那只蒙住双眼的小布偶。 “我可以保护主人。”小布偶蹭着女孩的手背奶声奶气地回应。 上午进行的课程的确让洛依贝感到有些疲累,她摸过布偶的小脑袋,躺下身进入了睡眠。 若叶走进医务室的时候,那只布偶正守在他的主人身边,他用手推醒了洛依贝。 “你报名了本月的毒师考核。”若叶的嗓音依旧沉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洛依贝点头,导师知道的很快,应该是药师协会向他再次确认过。 这也是她今天的来意。昨天经过银一番指点,她重新尝试过控制白焰,按照银的方法反复练习许久,她终于能利用白焰将凝泽香顺利化液。 因为过于兴奋,她重复温习多次才彻底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刚好撞上归来的纳尔,她或许会直接练习一整晚。 洛依贝坐起身,从储物戒内取出存放的凝泽香,纯白藤蔓跟随她的意志自她周身缓慢释放而出。 她从媒介内剥离出白焰,轻轻包裹住四五粒凝泽香。 闭上双眼,眼前分明是一片黑暗,可她意识里却能很清晰地感知到白焰正在逐渐渗透入凝泽香内部。 渗透软化,熔化成液,凝聚整合。 每一步她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生怕会因为紧张而失败。 草木香气由浅淡到浓郁,意识则是完全沉浸在其中。那气息,如果再冷一些,就是属于纳尔的味道。 当她最终睁开双眼时,面前的凝泽香已经化作一小股晶莹透亮的淡黄色液体,内里的草木香气由内向外飘落到了医务室的每一个角落。 若叶低声吩咐:“你跟我来。” 他带着女孩穿越幽暗的长廊,来到了最深处一个非常隐蔽的房间。 “这间炼药室一直是我在使用,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自由进出这里,也可以自由使用里面的草药,但你用去的那份草药必须通过采集或是上交金钱填补,因为这间炼药室所有药草都属于杀戮圣殿。 “尼尔森应该与你交谈过那些事,圣殿的原则是只负担一切内部药师所用的药材消耗。” 洛依贝很乖巧地在炼药室大门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本源力量烙印。 她心里则是一阵唏嘘。 绝影这家伙,前日刚收到梅涅尔家族上交的半数家产,此时正富得流油,竟然还这样抠门! “如果你觉得负担这些或是寻找上有困难,可以在休息日跟随我和杀戮圣殿采药小队一起。跟着我们,你所采集的草药将属于你自己,不会有额外的报酬。” “……嗯,谢谢导师。” 杀戮圣殿内部,涉及钱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通透的很。这……莫非就是绝影管理圣殿的风格? 洛依贝忍不住在心底赞叹着纳尔的先见之明。 采药究竟有多浪费时间她是体会过的,而昨夜纳尔与云舒谈妥的事情恰好能够帮助她填补炼药室的草药消耗。他连这个都帮她想到了。 要不要利用今夜白樱盛典的约会给他些奖励呢? 第213章 被修复的礼服 沉闷的大门开启响声过后,洛依贝跟随着若叶进入了那间炼药室。 扑面而来的药草味道非常浓郁,隐隐夹杂着某种难以辨识的异香。 照明灯盏相继点亮,整个炼药室约有并排的三间学院寝室那样大。四壁上有着许多黑色深眠草光纹,旁侧有标注相应的分类,开启机制是以特定本源力量与光纹共鸣。 这样的设计在艾尼希德堡内部很常见,它兼顾隐私性与防盗性并且可以充分节省空间,这一直是洛依贝非常喜欢的一种设计。 她在导师的引领下坐到了休息区域。 两人面对着面,被盯住无法脱离的感觉再一次降临,他在看她。虽然这种注视每一天都会有,但那样的视线让她感觉自己的一切似乎都会被对方看透。 “为什么选择成为毒师。”他问。 洛依贝垂首思索一会方才抬头回应:“导师,我必须去做一些事,但我怕我的力量还不够,我不想浪费掉我所具备的每一个天赋。” 洛依贝不知道若叶能否听懂,但比起无意义的谎言,她更希望用含义隐晦的语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 除去杀掉雪漠,她还想护住同伴们,护住萨诺兰,护住父亲念念不忘的这片故土,护住母亲用血与战火换回的和平。 至少,她不能让这座城在黑夜里沉寂,不能让风吟花海凋零,更不能让那些无名尸体钉满外城城墙。 “你想将毒药当作你的武器。” 他没有多说,将话锋一转提及最关键的一点,“关于杀戮圣殿的邀请,告诉我你的决定。” 洛依贝没有任何迟疑地回复:“我接受这份邀请。” 若叶微微颔首,嗓音低沉地继续说道: “药本无良莠之分,可害人亦可救人。毒是无形凶器,但用于医病救人的良药也并非不能杀人。药如何用取决于使用者,而人心却并不是毒师与药师一字只差就能够概括的东西。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绝对的邪恶,有的只是相对。 “修毒者更需谨慎掌控尺度。 “你要永远记住你自己是谁,记住你想做的事,记住你此时选择修毒的初心,不要在欲望与外物蛊惑里迷失自己。” 洛依贝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将导师的告诫话语重复几遍,深深印刻进了记忆中。 “要成为毒师,你必须要完全了解这些毒性草药,包括它们合用会产生的新效用或是毒性。这不仅是为了炼制毒药,更是为了保证毒师自身的安全。你想炼毒,将毒药收为己用,就必须学会掌控毒。” 若叶掏出怀表再次确认过时间又说道: “今夜内城长樱街会举行白樱盛典,采集一些白樱花备用,今后你会用到。 “距离下午的暗器学课程还有一小时,你可以自由查看这里存放的各种药材。明日午休时间我会在这里等你。” 白樱花,与炼制毒药有关? 这让洛依贝有些意外,无论是毒药学还是魔药学课本似乎都没有记载过白樱花的药性与作用。 稍作思考,她没有再打扰导师休息,转身走向了那片虚幻的储药柜。 …… 洛依贝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内还残留着湿润的沐浴露香气,纳尔正守在镜子面前打理他的长发。 他的衣服是清一色的纯黑,仅是袖口装饰与衣领处刻画的暗纹不同,那沉静神秘的黑色穿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孤傲清冷。 如同曾经的那个他,在黑夜里独自挣扎着存活的他。 她走上前,轻抱住男人,贪婪地窝了一会,沐浴露与冰冷的草木香气混在一处,似清酒般醉人。 纳尔伸手拥住女孩,无奈道:“你最近好像越发会粘人了。” 洛依贝仰头,眼眸里是满满的笑意:“对,我是万能胶,粘上就甩不掉的那种。你后悔了?后悔也没有用。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那条领带系上就意味着你已经彻底卖身给我,你住着我的寝室,用着我的钱,我可是你的金主。” 听着那些怪异的词汇,纳尔轻敲女孩额头笑道:“笨蛋。” “我哪里笨!就算是笨也是被你敲笨的。”她不服地回应,顿了顿又提醒,“今天我们约会,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 “我的确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穿上它。”他说着,自储物戒内取出了一件崭新的深红色晚礼服。 “这是兰斯特家族宴会上我穿的那件……我以为你将它丢掉了……” 那件名为“炽颜”的晚礼服在宴会上被萨雷斯泼洒过大量不明血液,战斗中又产生过破损,她根本没想到纳尔竟然还能留着它。 洛依贝接过礼裙反复观察,发现布料表面既没有任何血污也没有破损处,嗅闻过后非但没有血腥味反而还带着一点草木冷香。 她不禁问道:“这是新买的?” 纳尔微笑着摇头,“我用复原魔法一点点修复了它,它对我而言有重要的意义,不能替换。” 洛依贝原本该有点小感动,但她故意戳破了其中的原因,“其实……你是没钱买新的才选择使用复原魔法的?” 纳尔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一丝窘迫。 男人吃瘪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可爱,洛依贝轻抚他的脸庞,安慰道:“我不嫌弃你穷,我可以养你啊,我不是说过吗?今后我吃肉,绝对有你一口汤,在主城萨诺兰我可以罩着你。” “……”纳尔竟然没能想到合适的回复。 洛依贝抬手捏住男人外穿的带兜帽长袍一角,略有些嫌弃,“我们出去约会你也要穿成这样?” “正因为是跟你在一起,所以我才必须这样穿,我怕我的情绪不受控制暴露赤瞳,引起不必要的混乱。”他说。 似乎也有些道理,可以这样的装扮刻意遮掩形容出现在白樱盛典内,怕是会适得其反。 洛依贝上下打量着纳尔,蹙眉思索一会,终于展露出神秘的笑意。 她向纳尔重新讨来一件相同款式的带兜帽长袍,又让纳尔将身上所穿的那件脱下。 洛依贝忙碌一阵,才将两件长袍“改造”完毕。 此时纳尔的那件长袍背部正中央多了一只十分醒目的墨绿色小怪兽,张牙舞爪的模样看起来异常可爱,而洛依贝手里那件背部却画着一只q版的奥特曼,那大眼睛小身板安静中却又带着点俏皮。 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欢快地解释道:“我们两个一起穿着长袍,这样看起来不但不会显得可疑,反而就像是风格独特的情侣装。” 纳尔抚摸着衣袍上的那只小怪兽,有些疑惑:“我好像从未见过类似的动物或纹路。” “这可是人类世界的东西,你当然没见过,你衣服上的小怪兽与我的奥特曼也是一对情侣,但是小怪兽总是会笨笨地心甘情愿地被奥特曼欺负,因为它很喜欢奥特曼。” 纳尔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呢,也希望我心甘情愿地被你欺负一辈子?” 女孩摇了摇脑袋,收敛住笑意凑近男人耳畔轻言:“纳尔,我不会欺负你,我只想珍惜你,陪伴你,用余生好好地去爱你。” 他一个人独行的日子太久,经历磨难也太多。她只想给他一个能够躲避狂风骤雨的家,一个有着温暖与牵挂的家。 男人忽然紧拥住怀里的女孩,他几次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选择沉默,他轻吻过女孩的眉心,摩挲着她的眉眼,发出的嗓音沙哑而低沉。 他说:“洛依贝,我愿意被你欺负一辈子,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第214章 记得爱护你自己 天色还未暗,萨诺兰内城的长樱街上却早已人满为患。 时值三月,白樱盛放,街道两旁栽种的两列红樱树像是两道炽烈的火焰,从长樱街起始处一直燃烧到了那颗巨大的白樱树脚下。 纷纷扬扬的红白花瓣交替着飘落,不分彼此,落满一地芬芳。 整个长街都弥漫着一种极清浅的香气,这条长街也正是因此而得名。 通往长樱街的五个路口处有裁决圣殿特设的检查机构,今日的排查工作十分漫长。 洛依贝能猜到圣殿加派人手的用意,但她没想到恰恰是因为自己的继承者身份导致了通行上的不便。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该在凝昼长老提及白樱盛典时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洛依贝的注意力此时全部放在前方那几位代行者身上,她在留意代行者们进行排查的整个过程,心底也随之涌起一丝不安。 例行的危险物品排查与户籍排查她并不在意,倒是宠物排查这关让她有些犯难。 等待排查的长队中不乏有携带布偶的女孩们,她们的布偶都需要进行登记留下购买店铺名称与相应的设计师名讳。 可这些……纳尔似乎都没有。 想要逃避排查更是不可能。 五位代行者,两位暗杀者,这是仅靠服饰就能辨认出的排查阵容,暗处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处于待命中的暗杀者。 小布偶站在洛依贝肩头,缓缓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听着,我说过会教你如何欺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要以静制动,永远不要先一步暴露自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继承者令牌。” 他顿了顿又说道: “你要学会利用你现有的身份。你叫洛,父亲是守卫军团第十二番队成员尤科。守卫军团第十二番队在2147年因为护送霏翎领主遇袭,全队无一生还,这件事四大军团都不会轻易忘记。 “在适当的时机到来时,利用这个身份引起他们的同情,为我做掩护。 “有暗杀者在旁,就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控制住面部表情与眼神,他们查询户籍必然能看到你就读的学院及派系,若叶就是你最好的倚仗。” 蒙住双眼的小布偶用唇瓣亲昵地轻蹭过女孩晶莹小巧的耳垂,嗓音逐渐变得深沉又飘忽: “我的女孩,说谎的时候记得坦然直视对方的双眼,不要躲闪也不要流露出怯弱与心虚。我就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要怕。” “……嗯,明白。”洛依贝忍下心中异样回应。 长队一点点缩短,前方仅隔着两人的一位接受排查者引起了洛依贝的注意。 他与两人的装束很像,同样是以带兜帽的黑色长袍罩住全身,不露形容,唯有肩头处趴着一只正在浅眠的黑猫,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猫与衣袍的界限。 他只向代行者出示过掌心内的纹路便直接通过了所有排查。 此时那只浅眠的黑猫仿佛感受到了女孩的视线,它扬起脑袋缓慢张开一双金瞳,清脆悦耳的铃音随之响起。 它的眸光依旧那样冰冷犀利。 煤球?! 洛依贝心底微惊,她急忙赶在那人转身之前自然偏开了视线。 她绝不可能认错,那只黑猫是梦的爱宠煤球,梦去往幻夜森林,煤球却没有她同行,那么它跟随的那个人…… 是黎莫。 前任裁决圣殿最高执事,现任的幻梦圣殿殿主,黎莫。 这同样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可以轻易通过排查,因为有关幻梦圣殿主位的一切都不允许外来者私自窥探。 他宁愿放弃最高执事尊位,也要选择遵循梦的意志,是因为爱意与执念使然还是因为责任呢? 还有梦,她原以为梦对黎莫有着某种好感,但此时此刻她已经越发看不透梦的最终目的。 “请出示户籍证明。”代行者的提示唤醒了出神的女孩。 此时他旁侧那位身着杀戮圣殿长袍的暗杀者默默扫视过女孩的装束,状似随意地出言:“图案倒是别致。” 洛依贝微微一笑,礼貌中略带兴奋地回应:“谢谢您的夸赞,这是我亲自设计的图案,用的是夜光笔,这样即使夜晚降临,我的朋友也能通过图案辨认出我。” 她一边递上户籍证明,一边亲昵地抚摸过布偶的脑袋。 “最喜欢主人了!”那只以黑布蒙住双眼的小布偶小脸微红,撒娇似地将脑袋埋入了女孩发间。 此时其中一位负责记录的代行者笔下微顿,低声附在同僚耳畔说了一些话语。 为首的那位代行者小队队长忽然面色复杂地望向女孩,他蹙眉几次欲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最简单的例行吩咐: “请说出布偶购买店铺名称与设计师名讳。” 洛依贝神情微怔,她用掌心摩挲着布偶的脸颊,继而低敛眉眼流露出一丝略显勉强的笑意,“几位大人,很抱歉,纳尔它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父亲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它的来历,所以我并不知晓这些。” “主人……”布偶一脸懵懂地望向女孩,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语。 几位代行者的表情情在这一刻染上了莫名的肃穆与沉寂,那位代行者小队队长沉默着上前,以指尖轻触眉心又凝握成拳重新放置于胸前低声说道: “家族将永远铭记你父亲的忠诚。” 他接过同僚递来的布偶识别器,用尖端轻触那只小布偶的额头,虚幻的平面上立刻浮现出了它所有的信息。 “它所属的那家店铺名为‘尤克特拉希尔’,设计师名讳是米修斯·芬尔特。请牢记这些。” 洛依贝心中一震,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面带感激地回应:“谢谢您。” 魔法等阶晋升后,洛依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得到了相应的提升。此时她能察觉到那几位代行者与暗杀者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两人一路无言,女孩加快脚步拐入长街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布偶顺势跳落在地恢复到了原形态。 “那家店我们必须去拜访,还有那个叫做米修斯·芬尔特的设计师,他一定与那位神秘的布偶店主有渊源。我们都以为你是在到达人类世界之后才被他设法变作一只布偶,可现有的线索充分说明你的布偶形态源自于萨诺兰,这也许与你近期的布偶同化状态……” 她余下的话语忽然湮灭在一片静寂里,面前那放大数倍的容颜与唇瓣间的碰触夺走了她用于思考的理智。 浅尝即止的轻吻,沾染着一点草木冷香,凉润的像是薄荷糖,初时微苦,而后清甜。 明明是那样清冷的味道,可这味道却有些令人沉醉。 “不要想那些,今夜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约会。” 对他来说,无论那只布偶躯壳源自何方,都已经不重要。 因为结局早已注定,没有人能改变守护誓言带来的诅咒,从诅痕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永生就时刻面临着终结。 曾有人说,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死亡前一刻不用刻意思考就能想起的那些回忆与人。 在过去的200多年里,他从没有为自己停留过一刻,那是因为一直挣扎着前行就能够得到活着的机会。可现在,他忽然发现,只是陪伴在这个女孩身边,他就已经很满足。 她是他在任何时刻闭上双眼都能够回想起的那个女孩。 “喂!我在问你话呢!”洛依贝气恼地揪住了男人的衣领。 “嗯?”他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并没有注意她说的话。 “你……你到底是吻过多少女孩子才能练出这么好的吻技,老实交代!” 这个问题…… 纳尔忽然绽开一抹魅惑到极致的笑容,“想知道?” 他凑到女孩鬓边轻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轻淡嗓音说道: “只有你。 “我亲吻过的女孩只有你。 “我曾经主动去亲吻过一个男性同类,我想要杀他,而满足他的要求会降低他对我的戒心。” 他仔细回想着,忽然望向女孩的眼睛:“我还是更喜欢亲你的感觉,就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你亲过同类的事……”听到这些的洛依贝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感到难过。 “是你让我老实交代。”纳尔不解,他故作委屈地抿唇道:“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那我坦白的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奖赏?” 看着他那一副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的傲娇模样,洛依贝本该感到气愤,可她没有,她在安静地望着男人。 纳尔也意识到了女孩的异常,“你如果不开心,奖赏我……可以不要。” 洛依贝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那个男人,她触摸着他的长发,像是在抚慰他那颗冰冷的心脏。 她说:“纳尔,卡拉米尔家族已经覆灭,你不需要再为了生存去猎杀同类,别再那样不择手段地利用自己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你要记得爱护你自己。” 第215章 我眼里的你 记得……爱护……自己……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纳尔·卡拉米尔,他从幼年时期开始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没有人爱护他,更没有人会去怜惜他。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争抢,靠着一次次忍辱负重与拼死搏斗得来,食物,生存的机会,无一不是这样。 赤岩是收养他的人,可他从没对他说过这种话。 莫奈儿公主虽然与他缔结了守护誓言,可他知道公主的心里一直是有些畏惧他的。从她亲眼见到他猎杀同类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畏惧着他,相信着他,又依赖着他。 她也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只有这个名为洛依贝的女孩,只有她要他爱护自己。 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公主告诉她的?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从前的事,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可以再重新问我,什么问题都可以,我都愿意回答。 “只要你能开心。”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开心,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洛依贝忽然仰起脸,仿佛变了个人,面带兴奋地重复强调:“真的?什么问题你都回答?” 纳尔心底隐约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可他只能点头确认。 洛依贝环顾四周,颇为嫌弃这个阴暗又不起眼的小角落。 约会是什么? 谈情说爱,风花雪月。 这地方可不适合约会。 她牵住男人的手前行一段距离坐到了一株偏僻安静的红樱树下。 从这里还能看到长樱街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夜晚降临,树上的一盏盏球形小灯相继亮起,洒落的暖光将树下的阴暗处映衬地格外幽静温馨。 比起长樱街的盛景,这里安静的环境更适合两人进行畅谈。 既然他都答应了自己什么问题都可以回答,此时再不借机多了解他,岂不是很可惜? “我想想,首先是……你的年龄。”洛依贝一边说着一边取出纸张开始罗列出后续的问题。 “214岁。”他答。 “……我现在突然有点后悔,我怀疑我在跟一个能当我爷爷的人约会。”这年龄差距也太大了些。 男人微微蹙眉,不满地回应:“你们艾维拉家族的族人最长寿命可以达到150岁,而你今年刚达到41岁成年,对我们血族以千年为单位计算的生命来说,我其实……还处于幼崽时期。”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实际是我比你老?”她反问。 你确定自己像个“幼崽”?巨婴吗? “你自己承认的。”他摊了摊双手。 洛依贝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拍着男人的脸颊柔声哄道:“纳尔乖,我以后会好好养你的,保证将你养的舒舒服服白白胖胖。” “……”,舒服是真的,至于白,他的肤色已经足够白了,胖?他就是想胖也胖不起来呢! “你哭过吗?”她继续问。 “我不会哭。” 对他来讲,哭泣意味着畏惧和屈服,在敌人面前永远不会。在她面前也不会,那会让她伤心,也不符合他的个性。 “你的生日。” 纳尔微愣,如实答道:“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始于血族纪年2921年11月21日,那一年是你们艾维拉家族白夜纪元1973年,我查询过史籍,那一天正是‘极夜之光’降临的时间。” “极夜之光?” “对。”纳尔颔首继续说道: “那是光第一次降临于极夜之地的莫里斯城。那束光落地虽然仅有一瞬但它当时毁灭了城内几千位血族,直面那束光的人无一存活。 “那不是普通的阳光,触碰到它的血族会在顷刻间被光凝结成的火焰吞噬,连血肉与灵魂也不剩分毫。血族始终未能查明极夜之光降临的原因,赤岩将“极夜之光”理解为神灵刻意降下的天灾,从那之后整整一百多年血族都未再主动挑起战争。 “我的父母,或许也是那场灾难中的亡者。在此之前的事情,我没有任何记忆。” 聚源露所创造的梦境果然是真实事件的影射,极夜之光的确曾降临于血族主城莫里斯,只不过它带去的是毁灭。 白夜纪元1973年,洛依贝仔细按照对应的家族史籍计算时间,发现那个时候艾维拉家族应该正处于赫遥女王当政时期,她是索菲亚的母亲。 血族之所以舍弃征伐选择通过控制当时的新任继承者继而控制艾维拉家族竟是因为“极夜之光”的降临! 赫遥女王出卖杀戮圣殿的632位暗杀者求得的58年和平恰好正处于极夜之光降临后的那段时间。 她落进了一个无底的陷阱。 那是萨雷斯早已备好的陷阱。 这何其悲哀…… “怎么了?”纳尔注意到了女孩的异常。 “嗯没事……”,她微笑着摇头,那些都是母亲日记中记载的秘辛,她不会主动透露出去。 “下一个,如果我们今后吵架了,你会怎么做?” 纳尔想都未想地脱口而出:“吻你。” 在他印象中,眼前这个女孩对他的吻的确没有抵抗力,但他始终知道他所倚仗的是她的那份喜欢。 话刚落,纳尔结结实实挨了洛依贝一记粉拳,“你每次都这样得寸进尺!” 这家伙怎么能将这种话直接说出口呢?! 洛依贝的反应在纳尔预料之中,他忽得抓住女孩的左手,眸光间染上了一抹蛊惑人心的光辉。 “你也可以这样得寸进尺,我从未限制过你,只是你的胆子不够大,不是吗?” “我……”她无法反驳。 即使自己心里真的对他有某些想法,以她略微保守的个性也很难付诸于行动。 纳尔看着女孩不自在的反应,淡笑不语,他褪下兜袍,用另一只手缓慢解开了一颗颗衬衣衣扣。 洛依贝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男人的动作,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像是一件毫无瑕疵的艺术品,仅是解扣这样的动作也表现得分外优雅。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男人牵引着触碰到了他胸腹间的那道陈旧伤疤,她悄悄松下一口气,险些以为他又要让她体会那些难以接受的怪癖。 那道伤疤是影刀所留,是他最在意也最敏感的一道伤痕。 那些被衬衣覆盖住的白皙皮肤莫名地有些晃眼,从中隐约能看到流畅完美的肌肉线条,她克制性地吞咽唾沫,红着脸默默偏开了视线。 纳尔的嘲笑声随之响起,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笃定她不会对他下手,那样左臂上的诅痕自然也不会被发现。 他轻捏女孩的脸颊,“真是可爱。” 洛依贝脑中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反击男人的措施,她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说他只亲吻过她一个女孩子,也就是说他基本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没有经验也就说明他是…… 她伸手帮助男人系好衣扣,故意凑近他,保持着看穿一切的眼神,问出了那个最犀利的问题。 “你……是处男?” 当她看到男人僵住的面部表情,她就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心底别提有多开心,连带着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揶揄。 “你说过的,什么问题都会回答。别想出尔反尔。” “……嗯。”纳尔深深看她一眼,随后艰难点头。 “我们都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所以你以后别想再用这种问题嘲笑我。” 总算是让她抓住了他的弱点,处处表现地像是个老司机,可本质上却是个毫无经验的大男孩。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欺诈者”。 纳尔有些不甘心,他继续补充道:“我的确没有经验,但我看过这类典籍,只要经历一次,我就能学会,我……学东西很快的。” 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十分有把握,过去不了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遇到过能让他流露出那种倾向的女孩子,没有需要自然也就不会去刻意了解。 可她不同,待在她的身边,他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婪本性,总想汲取到更多的温暖,想不顾一切地靠近她,得到她。那种贪婪与渴求在守护誓言与诅咒的压制下更加难以控制。 他痛苦,可他依旧喜欢靠近她,就像刀口舔蜜,反复贴近,总能得到那一丝甜。 他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她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唇,“停!别再说了,下一个问题。” 洛依贝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正在飞速上升。 四目相对,在灯盏与黑夜的映衬下那抹蔓延开来的绯红使她看上去有一种平淡而温馨的美丽。 这一刻,他想将女孩的容颜永远留在他的眼睛里,再不忘记。 第216章 匕名见月 洛依贝看着纸上的下一个问题,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去往海族修复圣物时发生的那件事,时间已过去几周,可当时的那一幕生离死别却仿佛还在昨日。 她念道:“为什么你会遭到深渊力量的重度侵蚀。” 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男人深藏在兜帽内侧的暗红眼眸微微黯淡,他深深吸气复又呼出,那些复杂的情绪便随着低沉的呼吸声隐藏到了更深更暗的角落内。 他伸手将洛依贝揽入怀里,让自己冰冷空寂的心脏紧紧贴住了那团温热。只有这样,他才能稍觉安心,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寻求到一丝救赎与慰藉。 他用脸庞轻轻摩挲着女孩的发丝,平淡开口: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作为禁忌地域的红河与守望之海分隔于诺第留斯山脉两侧,千百年来红河瘴气蔓延不到守望之海,而守望之海内存在的深渊侵蚀力量也无法融入红河,同为禁忌地带的它们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互相排斥之处。 “我与你们唯一的不同体现在血脉上,血族血脉使我拥有抵御红河瘴气的能力,那种能力类似于一种属于红河的标记,能让我们跨越红河时不受瘴气影响,但拥有红河标记的我擅自到达守望之海或许引起了深渊力量的强烈排斥,所以海族屏障对我毫无效用,而侵蚀也进一步得到加强。 “这只是我的猜测,血族所有史籍里都只记载着最初时的守望之海,那个时候深渊还没有出现异变。先祖卡拉米尔曾探索过那里,他试图依靠血族的优势去征服当时的大陆共主海族,但在那片海域他永不可能击败海族,最终他只能回返极夜之地将守望之海版图绘制于大陆地图内部。” “我今后不会再让你接近那里。”洛依贝认真承诺。 那样的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痛意,还有绝望与挣扎,她永远都不想再体会一遍。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下一个,那把秘银匕首的来历。” “从我有记忆开始,它一直在我身边,我总是会频繁地被它灼伤,后来我意识到它不仅能灼伤同类,还能通过插入心脏激发匕首表面镌刻的光咒。我开始苦练使用它的技巧,将它当做最强底牌。它是我的第一把武器。” 虽然最初要来这把银匕首是为了不让纳尔重蹈覆辙,但现在听到他这样说,她忽觉自己有些横刀夺爱。 洛依贝仰起脸,将匕首递上前,极认真地说道:“如果你很需要它,我可以把它还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使用它伤害你自己,这是我的底线。” 纳尔低垂眼帘,神色间浮现一丝宠溺,他轻敲女孩的额头笑道: “傻瓜,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能收回呢?你已经学会使用它了不是吗?它待在我身边只会灼伤我,让我回忆起过去的不堪,只有在你身边它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力量。” 那柄匕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把能够轻易将他杀死的武器。如果诅咒加剧,最后那一刻他真的变作一个怪物,那么那柄匕首将成为她制服他最强大的底牌。 他不能被任何人杀死,只有她,虽残忍,但,只能是她。 他用掌心合拢女孩握住匕首的双手,低声提醒:“作为它的新主人,你该为它取个名字。” 武器本该有名,有名则有魂。 他一直未能想出一个适合那柄匕首的名字,现在他要将这柄匕首连同为它命名的权利都转交给女孩。 洛依贝低头凝望那把匕首,指尖依次自柄端精美繁复的枝蔓花纹自然落至利刃表面,那清冽如水的银辉即使在灯盏暖光的映衬下也显得极为冰冷。 它曾沾染过许多血液,那些血液非但没能侵蚀它的躯体,反而为这柄利刃增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煞气。 洛依贝心念微动,轻握住匕首柄端,熟练地挽出一阵剑花,于瞬息间将利刃横在了纳尔颈边,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 那柄匕首遗落的轨迹在顷刻间化作飒沓弧光映入了纳尔眼中,他紧紧注视着面前女孩的双眼。那双眼眸此时清亮地好似她手中那柄利刃,能够刺破一切阴霾,直入人心。 “我刻意练过的,好看吗?”她问的是那阵剑花。 “嗯,很美,我很喜欢。”他回应的是她的眼睛。 洛依贝将目光重新落向匕首,缓缓启唇: “其锋芒似荒野见清月,皎洁如白昼,孤冷如霜雪。出则迅疾如电,星离云散,收则寒芒内敛,万物归寂。见月,它,名为见月。” “见月……见月……”纳尔出神地复念着。 他环抱女孩,笑道:“嗯,今后它就是属于你的见月。” …… “执事,刚接到祭司殿通报,今夜有一位失音的白衣舞祭不服管制私自潜逃,守值人已尾随追捕至长樱街东部,要求我们配合抓捕。” “奇事,配合抓捕应该属于裁决圣殿事务,怎么能找到我们杀戮圣殿。”暗杀者第六番队队长影落回应。 “他们说裁决圣殿无暇顾及。” 第四番队队长影月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裁决圣殿的兄弟们忙得不可开交,我们杀戮圣殿就有空闲时间配合他们抓一个逃跑的舞祭?” 旁听的第七番队队长影幽认真纠正道:“谈什么配不配合,这个措辞就有问题,要求我们杀戮圣殿配合祭司殿几个看门人?他祭司殿丢个白衣舞祭只是损失一些钱财,咱们今日的工作如果做不好汐大人可要问罪的。” 第十二番队队长影沐插言: “我先声明,我是负责值守东部区域,但我可不会配合他们。 “白衣舞祭虽不是人,却也有灵魂与心,谁都知道祭司殿处置失去利用价值的舞祭手段有多么不耻。尚在花季的女孩就要被贩卖给贵族玩弄,要是我我也拼命逃。我怕我配合着他们会忍不住故意将舞祭放走。” “啧啧,看不出你还有这怜香惜玉的心呢……” “怕是你有这心,在金钱上也无能为力。” 影沐面色微窘,随即兴奋地搓手问道:“说到这……圣殿薪酬两年未变,是不是该上调了?” 年长些的第一番队队长影陌用力敲过他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在若叶执事面前也这么口无遮拦,你怎么不去绝影大人御座前提出来?” “我可不敢。”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几位暗杀者小队队长的笑声相继响起。 “按圣殿原有部署散开,值守东部区域的人与我调换,长樱街今夜不能产生任何争端,舞祭的事由我处理。” 得到若叶的指令,身后紧随的几位暗杀者小队队长领命消失在原地。 …… 长樱街东部区域,白樱树附近。 若叶行走在人群内,左胸处的玫瑰纹耀鲜艳如血,衣袍宽大的袖口遮掩住了他右手上佩戴的全黑之戒。 族人们会习惯性地与暗杀者保持距离,他们敬畏杀戮圣殿,而犯罪者畏惧杀戮圣殿,因为血色玫瑰代表着那些具有黑暗审判权的执法者。 这一刻,在夜幕笼罩下将欲伸出的那一只只黑暗之手纷纷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你们别跑!” 一群正在互相追逐的孩子从若叶身边掠过,而其中一个拿着甜筒的小女孩因为回头观望同伴未注意前方径直撞上了那位执事。 她掌心里的甜筒掉落在执事衣袍上,奶油与碎冰在布料表面逐渐晕染开了一小圈白色污迹。 第217章 悼亡者 南溪仰头望向那位执事,待看到对方衣袍胸口处的血玫瑰纹耀,她惊慌之余又怯生生地开口: “暗杀者叔叔……对不起。 “我……我这就替您擦去。” 她的眼眸是一种澄澈的草绿色,额边碎发上别着一只四叶草发夹,刚好及肩的奶油色短发在尾端精心编成了两条小发辫。 廉价的衣物与发饰也难以遮掩住小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纯净气质。 南溪用今夜刚换过的新衣衣袖认真擦拭着执事的黑袍,可无论怎样去擦,那冰凉柔软的布料上始终残留着一点点浅色污垢。 看着女孩干净的袖口逐渐被奶油染透,若叶微不可见地蹙眉。 他低念咒语,轻扬手掌,掌间凭空凝聚起的叶流随风掠过了小女孩袖口与自己衣袍上的那些污迹,南溪惊讶地发现此时奶油与碎冰的痕迹竟然在飞速消退。 看到那些会飞的落叶,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摸。 “别碰。” 随即,那只小手在男人低沉冷硬的告诫声里惊悸地缩了回去。 若叶伸手指向混在泥土里的甜筒,“那个,去哪里能买到。” “在前面的柠檬屋,两铜币一个甜筒。”她小心翼翼地又问:“叔叔你……也喜欢吃甜筒?” 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喜欢吃甜筒的人呢…… “带我去。”即使他已经尽力放缓语过气,可他冷沉的嗓音却让这句话语听起来像是强硬的命令。 南溪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好的。” 她的小伙伴们此时已经发觉同伴丢失,纷纷回返原处紧紧跟随在执事身后,他们时而望向执事,时而转移目光确认着南溪的安危。 一群孩子与那位黑衣执事就这样走到了售卖甜筒的柠檬屋门前。 那家店真的是完全由柠檬堆砌而成,青柠檬与金柠檬错落相间,看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售卖神奇物品的精致小屋。 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两人刚在昨日完婚,在举行白樱盛典的长樱街上开这样一座小店是女人一直以来的梦想,这同时也是只属于两人的蜜月活动。 她收拾店内餐桌时在圆桌表面发现了一只有着南瓜头的小纸人,上方用艾维拉家族的文字写着单一的“梦”字,下方画着一只浅眠的黑猫。 “先生,您遗落的物品……”她焦急地追出门外,可此时街道上早已看不到那位携带着黑猫的客人,只余下了那枚沾染着浅淡柠檬香气的小纸人。 “亲爱的,怎么了?”男人问。 “这个,是刚才那位客人落下的东西。” 男人接过小纸人,微笑着拥抱妻子,“如果真是不慎遗落的,那位客人自然会记得来取,如果他没有回来,那证明这是他想留在这里的一抹痕迹。” 他正要低头去拥吻妻子,有着漂亮绿眸的小女孩引着那位黑衣执事走进了店内。 男人看到执事衣袍上的血玫瑰纹耀遂示意妻子安心,自己进入屋内取出户籍证明与店铺相关资料递交到了执事面前。 “您辛苦了,请用。”女人只当是圣殿的例行检查,配合着丈夫递上了一杯刚调制好的冰柠檬茶。 两边沉寂的气氛持续有十秒。 女人正要出言询问,那位执事将摊开的资料推回两人面前。 “我买甜筒。” “呃……”她先是微愣随后递上了甜品菜单,“您想要什么口味的?” 若叶将目光移向南溪:“什么口味。” 明明是他要吃为什么问自己呢? 南溪很疑惑,但在执事的注视下她面色很勉强地被迫说道:“所有口味都很好吃的。” “什么口味。”他固执地冷声问。 店主似乎明白了执事的用意,眼见着小女孩漂亮的眼睛里缓慢浮起一层雾气,她急忙微笑着出口解围:“小妹妹我记得你,刚才买的是鲜奶味,喜欢甜的也可以试试燕麦味。” 南溪并没有仔细听店主的话语,她只是受到惊吓胡乱点点头。 若叶伸手放下四枚铜币,“两种口味都要。” 片刻后,他接过两份甜筒递向了身侧的小女孩。 南溪愣愣地看过执事又望向那两份甜筒,有些难以相信,“这都是给我的?” 若叶颔首。 他要她带路竟是想给她买一个新甜筒? 她曾经因为莽撞碰到过许多行人,有些人对她破口大骂,有些人会对她拳打脚踢,还有些人会威胁她下跪侮辱她,但从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待她。 她正要伸手去接,年长些的云舒闻询而来踏进了柠檬屋。 “南溪,不许接。” 店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了那个男孩。 “云舒哥哥。”南溪惊喜唤道。 云舒早已从其他孩子口中了解到事情经过,他冷着面色上前将小女孩护在了身后。 “多谢大人您的慷慨,但我们这样的人实在无需您诚心相待。南溪是我妹妹,她莽撞弄脏了您的衣服,我代她向您道歉,如果您还介意我可以亲自洗干净您的衣服。 “至于碎掉的甜筒,我自会为她重买一个,这不需要大人您费心。” 若叶并没有收回递出的甜筒,气氛一点点僵持下来。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陆续吸引了店内十几位闲散客人的目光,他们中不乏有贵族与身带军籍的族人,一眼便认出了执事右手无名指上佩戴的黑戒。 “这是什么瓜?暗杀者欺负幼女?我看那小女孩眉清目秀,难不成是别有用心想拐骗她?” “噤声!没看到那枚黑戒?那可是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大人,怎么会拐骗幼女?” “即便不是拐骗,他也坐实了欺负孩子的名声,你没看到那小女孩进店时的模样吗?她明显很怕他。” “这些年,杀戮圣殿凶名在外,何止是一个小女孩会惧怕。” 云舒也从闲言碎语中注意到执事手上的黑戒,他微微蹙眉,并没有做出让步。 此时坐在店内角落里的一位女孩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到执事身旁探手接过了那两只甜筒,若叶侧目间,女孩那带有浅淡笑意的明亮眼眸映入了他眼底。 “导师。”她先是礼貌的问候继而将目光转向云舒与小女孩。 “很抱歉,我的导师他习惯独行,性子冷僻,不擅与人相处,你们言语间或许有些误会,但我相信他没有任何恶意。 “事情的经过我听到一些,导师他并没有在意这位小妹妹的冲撞,他只是希望能重新送给小妹妹一只甜筒,弥补他的过失。” 说着,她微微一笑,递上了那两只甜筒。 女孩温暖礼貌的笑意仿佛具有无形的感染力,一点点缓和着僵持的气氛,但云舒仍旧挡在南溪身前固执说道: “我的弟弟妹妹们说他们亲眼看到他用魔法威胁南溪。” 话落,身后的小女孩忽然揪住他的衣袖,她摇摇头辩解道: “舒哥哥不是那样的,这个姐姐她说的没错,暗杀者叔叔虽然看上去很可怕,但他是好人。 “他没有用魔法威胁南溪,他用的是能消除污迹的魔法,他用魔法除去了南溪袖口的污垢,是南溪自己不好,因为害怕叔叔引起了一些误会。” 云舒闻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他抬头望向那位执事坦诚致歉: “是我过于担心妹妹,曲解了您的用意,请您接受我的道歉。 “如果您希望我妹妹收下您的补偿,那么一只甜筒就已足够。” 得到云舒的允准,南溪从女孩手中拿过已开始融化的甜筒,她走到若叶面前,绽放笑容递上了那只鲜奶甜筒。 “叔叔是个很温柔的人,南溪很喜欢叔叔。 “南溪留下燕麦甜筒,鲜奶味是南溪最喜欢的味道,南溪希望叔叔也能尝到南溪最喜欢的味道。” “好。”若叶接过那只鲜奶甜筒,微抿过一小口。 他说:“很甜,味道很好。” 小女孩开心冲他挥过手,乖巧地跟随云舒走出了柠檬屋。 “谢谢。”若叶对女孩说。 洛依贝有些惊讶,旋即微笑回应:“为什么谢我呢?导师您原本就是个温柔的人,甜筒要化掉了,记得快些吃掉。” 再冷漠的人,总会有温柔的一面,在这样盛大美好的节日里,所有的温柔都不该被辜负。 …… 洛萧然闯入柠檬屋内时很是茫然,放眼望去店内并没有需要代行者调解的事端。 今夜长樱街内部的店铺都备有裁决圣殿特设的呼求装置,一旦发生无法处理的争端代行者会随时前往接应。他是受到柠檬屋的呼求信号特意来查看。 女店主正在招待顾客,她的丈夫急忙迎上前,边道歉边说明具体细节并顺便送上了调好的冷饮。 洛萧然做好记录,推回那杯冷饮,认真说道:“事情能提前解决当然很好,帮助你们调解事端是我们分内的职责,这个我不能收。” “哥哥。” 他正欲离去,身后熟悉的嗓音叫住了他。 洛萧然回身看到了妹妹熟悉的容颜以及她递来的那杯那芒果冰沙。 “店家的谢意不能收,妹妹送的慰劳饮品可一定要收下。” 她顺手将一封折叠起来的信塞进了他的衣袍内,那里面有她要提醒哥哥的一些话。 洛萧然微愣,犹豫着接过冰沙,浓郁的果香嗅起来很清爽,那是他从小就十分喜欢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忆起曾经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父亲微笑着递给他那杯芒果冰乐。 他说:“萧然,我买了你最爱喝的。” 父亲离世后,他翻看过他买下的服饰,是那件他拒绝购买的燕麦色大衣。 芒果冰乐和那件衣服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惊喜,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从没有因为洛依贝的出现而忽视他,他记得他的所有爱好和习惯。 父亲从没有放弃亲近他的机会,是他自己一次次拒绝父亲靠近他,而现在,当他明白一切,已经没有机会了。 洛萧然没有去听妹妹后续的话语,兜帽遮掩了他的异常,他借着巡视的理由快步离开了那座柠檬屋。 他穿越人群,疯一般地奔向白樱树旁的小湖畔。 此时白樱盛典尚未开始,背后那颗古老巨大的白樱树还隐没在黑夜里,面前湖水澄澈,将他英气的容颜映照的十分清晰。 透过自己的容颜,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脸。 “父亲……父亲……”他抚摸着自己的脸喃喃。 湖畔除去紧随洛萧然后至的汐再无旁人,铃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主人身边,她轻触洛萧然的脊背,像是在抚慰。 洛萧然猛地红着眼睛转身狠狠抓住汐的长袍,心里的悔恨难以抑制。 “我恨我自己,我想念他,不论我怎么克制,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他冷静好一会又望向汐,眸中隐含哀求:“你能给我讲一讲他在这个世界故事吗?史籍上记载过,你们并肩作战很多次,讲给我听,好吗?” 圣殿领主汐看着眼前固执的男孩,深沉的灰眸略微恍惚。 他忆起那一年,也曾有一个少年低伏在自己身前倾诉失去父亲的痛楚。而他,名叫黎莫。 汐默默颔首扶住他的同伴,两人并排坐到了湖边。 草地间虫火微亮,有一阵风于无声无息间掠过,魂灵少女在用她温柔的歌声诉说那些深埋心底的思念。 叫做铭的那位守护者,他曾是一位英勇而忠诚的战士,也曾是一位精于战术设计的军团统领。 而现在,当他卸去这一身的荣耀,他只是一位深爱妻子又心怀愧疚的丈夫。 他只是一位曾经拼死庇护过孩子们的父亲。 他的夙愿,全部隐藏在“洛”这个姓氏里。 生意不尽,希望不绝。 第218章 苏醒 在漫天绽放的无数烟花里,白樱盛典如期而至。 那颗存活千年的白樱树在此时被悄然点亮,灯盏璀璨的光芒亮如白昼,无数落樱随风飘散。 树下,容颜枯槁沉冷的大祭司亲自登上圣坛,为家族祈求着神灵的眷顾。 圣坛下方散落着数十位身着古典长袍的黑祭司与红祭司,外围是几百位翩翩起舞的白衣舞祭。 祭司们雄浑的音色与舞祭们温婉空灵的嗓音交织融合,他们在以最自然的声音礼赞神灵,祈求新一年的希望与繁荣。 长樱街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潮。 若叶独自一人坐在僻静处,这里人迹罕至,他正抬头看着漫天烟火出神,那只甜筒已经被他完整吃掉。 稍坐一会,他准备原路返回继续巡视东部区域,就在这时,他本能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极浅淡的幽兰清香。 若叶抬首,正看到远处的红樱树下伫立着一位佩戴银面具的白发男子。 他起身想要快步离去,可男子已至近前。 “若叶。” 他的嗓音如同暗夜里悄然奏响的大提琴,低沉中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不自觉地想要深陷其中。 “你知道你无法避过我,可你依旧会下意识躲避我。你……仍在记恨我。”他说。 “我无权记恨你,是你主动驱逐了我。”执事回应。 若叶望着那个熟悉的面具,一半银纹,一半黑纹,就像是共存的天使与恶魔,这一切都与他很贴合。 那双幽深静寂的眼睛就藏匿在面具之后,他眸内是一片和煦的光亮,此时正微笑不语地望着他。 男子忽然探手轻轻摘下了若叶的兜帽,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 兜帽下的那张脸因为长年未见过光,肤色有些苍白,如同他的眼睛一样,冷漠沉寂,缺乏生意。 若叶右侧脸庞上有一道陈旧的伤疤,疤痕虽不难看,但嵌在那张脸上于冷漠中增添了几分狰狞。 男子用手轻抚过那道伤痕,温和笑道: “如果你真的记恨我,可以设法愈合它。 “我驱逐你,是希望你忘记我,重新选择你自己的路,可你还是千方百计地成为了一个杀手。” 若叶后退一步避开男人的触碰,冷声道:“我只会杀人,我不需要改变,也不想改变。” “如果你真的只会杀人,为什么还要去担任那座学院的导师。” 若叶没做回应,离去的脚步再未停顿。 “若叶,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那个喜欢卑微祈求温暖的孩子。” 戴着银面具的男子目送若叶离去,他最后的那句话语化作清风飘落到了执事耳畔。 他说:“若叶,你会收到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卑微祈求温暖的……孩子。 这就是他眼中的他。 …… 洛依贝与纳尔并排躺在岩息湖旁的草地上。 这里隔着湖水与那颗巨大的白樱树遥遥相望,身后是一整片绒花树,偶尔还能听到一阵阵晚风擦过树叶的轻响。 “白樱盛典的整个流程我看过,我知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避开雪漠。 “我不惧他,也不会给他主动伤害我的机会。正因为我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作为他的对手,我只能更加谨慎小心地去应对,但总有一日,我要亲眼看着他自圣坛上跌落。” 不论他有什么理由,他都是那个杀害莹姨、父亲和母亲的凶手。正如莫奈儿所说的那样,如果她都无法让这个杀人凶手得到惩罚,又有谁还能代替她铭记这份仇恨呢? 洛依贝仰望着夜空继续喃喃道: “你说……现代魔法史和史籍里曾记载过的那位神灵是如今占星者与祭司们所侍奉的那位神吗? “若叶导师说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绝对的邪恶,那么,那位神灵又该是什么模样……” 她用目光追逐着星辰,许久后,才注意到男人并没有回应她。 纳尔正安静地平躺在草地上,他的呼吸和心跳很均匀,像是早已陷入沉睡。 她低唤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故作神秘地开口:“原本……我还想要给你一些奖励的,既然你睡着,那奖励就算了。” 男人依旧没有回应。 “真的睡着了?”洛依贝有些不确定。 她侧身凑过去,用采摘来的绒花惩罚性地轻扫纳尔鼻尖,嗓音也变轻许多。 “你这家伙,知不知道跟女孩子约会的时候睡着很失礼?” 男人沉睡的时候格外安静,这与她放飞自我的睡相截然不同。 关于她的睡相,与她同床过的任清栩曾吐槽过多次,拜她所赐,洛依贝一直为自己的睡相感到羞愧。 这世上,或许,也只有他这样的夜间生物才能在同睡时承受住她的“摧残”。 想到这,她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他沉睡的模样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洛依贝的指尖从男人眉心处一路向下,最终落至色泽浅淡的唇瓣上。 她看着他的嘴唇,慢慢地,思绪仿佛受到了无形的蛊惑,两人双唇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直到完全贴合。 在那一刻,沉睡的男人忽然伸手扣住女孩的脑袋,将她带入了自己的节奏中。 洛依贝惊讶地睁开双眼,视线触及到男人格外专注的暗红眸子,顿时明白自己又一次被他骗到了。 她下意识想去咬他,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嘴唇不慎触碰到了他隐藏起来的尖牙,有丝丝缕缕的腥甜顺着伤口开始蔓延。 弥散开来的血量并不算多,纳尔原本没有在意,只当是这个吻所附带的意外福利。可随着两人的接触逐渐深入,他恍惚间察觉到自己的躯体正发生着某些难以遏制的变化。 他想要推开洛依贝,可他一向很好的自控力竟在此时失去了效用。 意志稍有裂痕,那些疯狂的念头便似决堤洪水般涌出。 他逐渐开始分不清饥饿与欲望的界限,只是依靠本能拼尽全力地汲取着那一丝甜蜜。 不够,这些还不够,还要更多。 更多。 纳尔放弃女孩的唇,转而凑近她白嫩的颈部,在他眼中,她皮肤下的每一条血脉都清晰可见,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像是在刻意引诱他。 他残存的理智正在与血族最原始的饥饿感进行激烈抗争。 洛依贝并没有察觉到即将降临的危险,周遭温度在急剧上升,在她意识中,只是觉得今日的纳尔比往日更热情些。 纳尔数次靠近那些血脉,却又竭力挣扎着离开,如此反复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弱。 如果此时不加以控制,他一定会将她全部的血液都吸走,她会死。 不……绝不能。 他正要凝聚力量攻击自己,借此唤醒理智,此时面前的女孩却猛地腾出一只手死死地扼住了男人的咽喉。 “看来……我苏醒的正是时候呢……”明明依旧是女孩的声音,可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阴寒。 纳尔上移视线,触及到女孩眼里的那抹冰冷,他立刻明白了洛依贝发生转变的原因。 “白……夜。” 白夜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他利用洛依贝的躯体直接将纳尔狠狠丢到了另一边。 “小鬼,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再敢主动靠过来,我就拧断你的脖子!”那嗓音里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意与深刻的厌恶。 后知后觉清醒过来的洛依贝重新夺回了自己躯体的使用权,她脸颊上还有未褪尽的红晕。 刚才那一刻,白夜趁她意识不清主动附身制住纳尔,而那种灵魂附体带来的冷意驱散了两人制造出的火热温度。 她下意识望向男人,正看到纳尔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他的眼眸内是一片浓郁到极点的赤红,充斥着疯狂意味的赤红。 尝到唇边的一丝腥甜,她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这场面有些眼熟,嗯……像是被家里长辈亲自抓包的早恋情侣。 第219章 他是关键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不断蔓延。 “对不起,是我的错。 “纳尔,你……还好吗?” 洛依贝刚才有感受到男人身体上发生的某种变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失控的模样。 慌乱、不安与羞涩接踵而至。 缩回洛依贝意识内的白夜轻笑一声,回应道:“他当然不会好。” 白夜在附体的那一瞬间非常真实地感受到了纳尔躯体上产生的变化。 作为一个男人,他对那种变化再熟悉不过。 虽然他是借助洛依贝的躯体直接将纳尔摔出去,但他发力时所使用的力量属于他自己,仅仅三成,已经足够让那个血族人当场骨断筋折。 他就是单纯地想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顺便再发泄下自己心中的不快。 纳尔此刻仍能站起来,这倒是出乎白夜的意料。 男人眼眸里的赤色还未褪去,他艰难地偏开视线,“我……没事。” 说完,他用手逐一将断掉的骨骼复位,自愈发动,层层叠叠的深红光芒笼罩住他的躯体,纳尔的表情也在光亮里逐渐模糊起来。 洛依贝看着这副景象,心里没来由地一痛,只想上前去搀扶他。 “你站住,让他自己清醒下,我还有其他事要问你。 “你对他的防备意识太差,你知道他刚才想要做什么吗?如果让他得逞,你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相信他。”洛依贝毫不犹豫地用意识回应,她没有听白夜的话,径直迈步走向了男人。 他静坐在草地上,背影单薄,连带着黑袍背后的那只小怪兽也笑得有些悲伤。 有些时候,他很像那只小怪兽,总是独自一人在深夜里默默舔舐伤口。 奥特曼永远看不到小怪兽受伤的模样,因为小怪兽总是会笑着面对它,但她不是,她能看到他受伤的模样,她更不会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避开他。 洛依贝用双手仔细理顺男人的长发,顺便又将他侧脸和衣服上沾染的灰尘草屑一点点清理掉。 纳尔一直在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专注地看她。 她安抚性地轻吻他的额头,“伤口还疼吗?” 男人摇头,他用侧脸紧贴住女孩温热的掌心,低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快些把伤口治愈,一会我们还要去采集白樱花。今天可是我们约会的日子,任何事都不能打扰我们。” “嗯。”他很自然地拥住女孩,心底的欢喜飞快盖过了受伤的痛楚。 始祖白夜默默看着两人相互依偎的那一幕,不知何时有了一声轻叹。 …… 在纳尔集中注意力修复脏器内伤的那段时间里,洛依贝在意识里与白夜叙述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印记所化的那条小白蛇最近很是安静,它存在的形态并不稳定,上次它通过扮演始祖异兽形态收集到了族人们的信仰力,成功协助白夜恢复意识。但同时,它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最近它正缩在洛依贝体内温养本体,很快就可苏醒。 当洛依贝问及小白蛇的来历与本体形态,白夜未做回答,只言明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他自然会告知她。 “魔法等阶的提升源于自身?这是若叶亲口说的?”白夜问。 洛依贝点头,她利用回忆直接在意识内向白夜呈现出了若叶导师讲授课程的整个经过。 白夜细细思索道: “杀戮圣殿是众多刺客的聚集地,成员数量虽仅有两千位,但内部成员的平均实力位列四大军团之首。我所说的这个实力是指通过实战得到验证的实力。 “暗杀者精通各种杀人术,他们极重视自身体能训练。若叶这句话,大概率是杀戮圣殿经过长期实践观察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他肯透露给你们,其中不乏有替杀戮圣殿招揽成员的意愿。” 他沉默一阵继续在意识内说道: “你既做出成为毒师的决定,我不会阻挠你。但关于若叶,我想你通过典籍能了解到很多,事实上典籍内将他视为家族隐患也不无道理。你同他的接触越来越多,我必须提醒你,要时刻小心他,保持适当的警惕性。 “若叶、汐、绝影、梦,这四个人寿数上都存在异常,能通过手链与你建立联系的同伴可以相信,至于若叶,现在你只需将他当作导师。我会在暗处替你监视他。 “我不反对那个血族小鬼教授你欺骗和伪装,他说的没有错,欺骗与伪装的确能让你学会更好的保护自己。这里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你可以欺骗,你可以伪装,但永远别忘记自己是谁。” 洛依贝忽然忆起今日去见若叶导师时,他也曾这样提醒自己。 永远别忘记你自己是谁。 “我要提醒你,你现在已触及到许多你现阶段无法理解的问题,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一定要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你尝试去了解那些问题就是在向禁忌领域迈步,这也是你母亲在日记内设置封印的原因,她不希望你因此遭遇危险。 “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无需多想,很多事当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晓。将我的话语原封不动地转告你哥哥、银、四位圣殿主人以及那个血族小鬼。” 她提出的疑问很多,始祖白夜正面给予回应的却很少,洛依贝能觉出,他向自己隐瞒了许多事情。 有过前面的铺垫,她顺势含蓄问出了盟约联姻的事情,白夜笑了笑,说道: “丫头,我承认我的盟约联姻制造过许多错误,但只有靠联姻才能将艾维拉家族与精灵族双方的利益永久绑定,这是统治者必须承担的责任,身为王很多事没有选择。 “家族每一任继承者承继王位前的确都要进行盟约联姻,但你不必。” 洛依贝微愣,完全没有想到始祖白夜的回复如此清晰简洁,意识内已经在询问原因。 白夜语调轻松地回应: “丫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担心你无法实现守护者铭的夙愿,但事实上你陷入了一个误区。 “守护者铭希望能重回艾尼希德第49层,而第49层只有新王继位才能开启,你的错误在于你以为那位承继王位的王必须是你,其实并不是。守护者铭的意愿不会影响到你们两人的事情。 “家族内部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新王,但你不需要成为新王。你不适合为王,也不会成为王,你的灵魂形态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所有会承继王位的继承者,她们的灵魂形态都是一位佩戴着橄榄枝金冠的王,但你不是,你只会是继承者。 “点亮手链上所有的坠饰,复活我,我将代替你成为艾维拉家族新一任的王,而你也将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这也是我对圣殿下达那道命令的原因。你与那个血族小鬼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即使你不在人类世界,他也没有面临死境,他最终还是会找到你。你们的关系不只是恋人那么简单,保持与他的恋人关系这对你只会有好处,如果你们能成为夫妻,这种关系将得到进一步提升。 “如果不维持这样的关系,你和他的结局,你在‘时光回溯’里是见到过的。我下的那道命令就是我对你们的指引。 “丫头,虽然我曾因为他的血族身份对他表露过杀意,但你记住,他很关键,他绝不能死。他若死,你也会死,那么家族覆灭的预言将会成真。我说的这些暂时不要透露给其他人,包括他。” 第220章 嫁娶 长樱街东部区域。 查探过其他区域的两位祭司殿守值人陆续到达预定地点,与另一位同伴进行会合。 “她呢。”后续赶来的那位守值人问道。 那位追踪者回应: “半小时前,我使用魔法通过她身上残留的祭司殿烙印追踪到了长樱街,现在整个长樱街都被裁决圣殿提前开启的防御结界所笼罩,它会隔断我的魔法,我只能根据方向判断她是逃向了这里。 “裁决圣殿拒不配合我们,他们的人散落在长樱街各处,说是没有汐大人命令谁也不能私自调动代行者。负责这片区域安防工作的杀戮圣殿第十二番队至今未回应我是否进行配合。” “该死的。”守值人恶狠狠地说道,“我早知道今夜涉及长樱街的事情圣殿绝不会做出让步。她可真是做足了准备,刻意捏准时间逃到这里。” 追踪者冷静建议道:“黑祭司现在应该会在白樱树圣坛附近,不如我们……” 守值人啐了口唾沫,沉声截住他的话语: “蠢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们连私自禀报黑祭司的权限都没有,就算上报黑祭司,只要大祭司不点头,祭司殿上下谁敢与圣殿真正撕破脸?最终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角色?” “行了,别延误时间,圣殿不配合,我们避开代行者和暗杀者,暗里追踪就好。”那位一直旁听的守值人上前制止了同伴。 “说得轻巧,长樱街这么大,今夜观礼的族人多达上万,我去哪找!” “依我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惊扰圣殿,我们只需守在结界外部,等待白樱盛典结束,裁决圣殿关闭结界后,我们自能通过魔法重新锁定她。” “行。该死的,等抓到她,我非要先尝尝舞祭的滋味,平日里冰清玉洁,一副高高在上模样,失了利用价值还不是咱们这些下等人的玩物。” “别做的太过火,那可是上好的货品,我们必须谨慎些。” 守值人环抱双臂,嘿嘿暗笑后回道:“同处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那点手段?保证能让那舞祭尝到厉害又不破身,权当是提前调教货品,今后也好叫那些有钱的贵族老爷们知晓她的好处。” 躲在暗处的黑袍少女模模糊糊听清了三人的对话,她蜷缩住躯体靠着墙壁呆坐一会,最终还是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黑暗中。 她一直守在东部区域入口附近,就是为了确认那三位守值人的踪迹。现在她能够确定自己的处境暂时安全。 距离白樱盛典结束仅余两个小时。 只要唇上的祭司殿烙印还存在,她迟早会被守值人抓到。 那个烙印是由祭司殿内统管众多舞祭的黑祭司亲自刻下,黑祭司的魔法等阶为第二阶。只要能找到一位魔法等阶在第二阶以上的强者针对烙印进行特定接触,就可抹去那枚烙印重获自由。 白樱盛典举行期间,长樱街上会聚集众多的代行者与暗杀者,他们中必然会有此类强者,可这样的强者又怎么会轻易让她近身呢? 不,无论如何,都要搏命试探一次。 搏命试探即使不能得生,也要强过被抓住后的生不如死。 …… 祷祝仪式过后,大祭司正式离去,祭司殿内部只留下了几位等待进行后续流程的红祭司。 场间仍有数十位舞祭散落在白樱树附近吟唱着古老的圣歌。 白樱盛典进行至此时,已经到了族人们最期待的环节。 每一年白樱盛放之时,海族、精灵族以及艾维拉家族内部的数百对新人都会慕名来到长樱街,并于那颗白樱树下正式成婚。 新人们的成婚仪式分为三步: 首先,他们要携带着自己的爱侣立于白樱树下,交握双手,由陪同他们前来的那位长者亲手将一条锁灵线分别系于两人腕间,男性在左,女性在右。 其次,束好锁灵线的新人们将在红祭司、始祖与神灵的见证之下亲口宣读成婚誓言。誓言具有魔法效力,是一种不可更改的承诺。成婚誓言宣读后,锁灵线将穿梭灵界对两人的灵魂进行永久绑定。 最后,新婚夫妻们将在圣殿提前备好的红绸两端写下对爱侣的寄语,寄语将作为成婚凭证被永久悬挂于白樱树上方。 至此,礼成仪式结束。 艾维拉家族内部认为,线代表着羁绊与联结,成婚的新人们佩戴上锁灵线许下誓言,就能够缔结一种永不分开的亲密关系。 因为锁灵线一旦开始生效,任何人包括佩戴者双方都无法再摘下。直至两人中有一人死亡,灵魂湮灭,则线断,羁绊彻底消逝。 此时,白樱树下,身着华服的新人们早已按次序主动站好,长者正在为他们佩戴锁灵线。 洛依贝看着那一幕,忽然用右手主动牵住纳尔的左手,那两只手腕间正是锁灵线佩戴的部位。 她面对面望向纳尔,微笑着认真问道:“你愿意娶我吗?” 纳尔一愣,他完全没想到此时此刻洛依贝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不回答,是不愿意吗?”她追问。 察觉到女孩的不安,他急忙辩解:“不!不是,我愿意,可现在……” 话未说完,他的嘴唇就已被女孩捂住,她轻轻晃动两人交握的双手,解释道:“此时此刻,你愿意娶我,我愿意嫁你,这就足够了。” 男人点头。 这突如其来的成婚要求,打乱了他的思绪,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像是一个触之即破的梦境。 他试探性地掰断一节手指,痛意强烈到足以唤醒梦境,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他自己偷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意识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洛依贝没有注意到男人的举动,她望着那些面上流露出真诚笑意的新人们,唇边也缓慢漾开一抹弧度。 “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总是在在修成正果后刻意等待一个一切都圆满的时机才成婚,可我偏不,我只想在自己最想成婚的时候成婚。 “我不需要华丽的礼服加以点缀,这两件画着奥特曼和小怪兽的黑袍就是最好的嫁衣。 “今夜,白樱盛放之夜。你要的是一一次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的约会,我要的是一场无需在乎任何人任何事的婚礼。 “我曾说过,我只要你,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你。现在我要践行我的承诺。锁灵线一生只能佩戴一条,只要誓言开始生效,我将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再不会嫁给旁人。” 纳尔聆听着女孩的祈愿,心底那些隐忧渐渐退去。这一刻,他忽然再也不想考虑其他事,只想陪着她好好地任性一次。 这样也好,无论未来如何,至少自己还能留给她一场最突然最特别的婚礼,既然要结婚,那么他要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 “我……是第一次成婚,并不熟悉仪式,我是说……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又该怎么做?”他有些紧张地问。 洛依贝看着男人严肃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莫名觉得此时的他非常可爱。 她用双手捧住男人的脸庞,嘲笑道: “你是笨蛋吗?哪有人结婚会问这种问题的? “锁灵线是汐亲手为我们系上的。始祖白夜说,为补偿今夜发生的事情,他愿意做我们的证婚人,一会宣读誓言仪式开始时,你我只需要跟随红祭司诵念誓言就好。 “嗯……至于写下双方寄语的红绸……” 洛依贝望向那些备下红绸的代行者们,目光非常准确地锁定住了人群中的汐,双眼微亮,她笑道:“红绸我有办法拿到。” “……”纳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 洛依贝利用火焰坠饰手链向汐发出了自己的要求。 没过多久她看到汐抬首向她所在的方向象征性地望了一眼,她立刻招手示意,汐在做轻微点头的动作,这意味着两人已经达成共识,汐会按照她的要求设法拿到红绸。 此时,白樱树下,宣读誓言仪式正式开始,三位红祭司立于上首。他们所穿的深红神袍正面是以蚕丝混合金线织就的火焰纹路,而背面则是血丝线与银线融合而成的蛇形纹饰。 那火焰象征着为亚斯兰大陆带来光明之火与生意的神灵,那蛇形纹饰代表着统一艾维拉家族的两位始祖。 在祂见证下,他们同时仰望星辰擎起手臂,神情肃穆而庄严地开始诵念那份古老的誓词。 树下的新人们交握双手齐齐仰望天际,那片浩瀚的星辰分散着落进了新婚夫妻与观礼者们的眼眸内。 星光璀璨,万籁俱寂,誓言诵念之声缓慢响彻在天地间: “神灵,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故土,我将于你们的注视下与此时站在我身侧的这个人缔结誓言,从今日起,我将属于他(她),而他(她)将属于我,至死不渝。” 所有的新人都在这一刻侧身面向自己的爱人,洛依贝与纳尔互相注视着彼此的双眼,启唇说出了最后那句誓言。 “愿你成为我的妻子与连理。”他说。 “愿你成为我的丈夫与至爱。”她说。 两人腕间的锁灵线微微发亮,那虚幻的线体随着光亮逐渐黯淡,最终又缓缓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纳尔微笑望着她。 男人眼里清晰地倒映出了女孩的容颜,那闪烁不定的眸光好似一整片星辰。 那双暗红的眸子,如同暗夜里悄无声息绽放的红玫瑰,而在那些红玫瑰深处,万千星辰与她的身影相继重合。 那红瞳里惊心动魄的华美景象,只有女孩看的到,可她看着看着,就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时间在停滞,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也忘记了自己正在宣读成婚誓言,连誓言仪式进行至最后的互相亲吻也是由纳尔独立完成。 她安静地用手轻抚那双眼睛,喃喃道:“很漂亮,我将永远铭记它的美丽。” 平复心绪好一会,洛依贝才欢喜地重新抱住男人,她开心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重复那句话: “我好开心,特别特别地开心!” “我想,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做一些事。”男人说。 他退后两步背住左手,礼貌性欠身后又向女孩递出右手: “我的妻子,值此新婚之夜,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你……你会跳舞?可是我……”洛依贝有些羞愧。 男人伸手拉住她,温柔笑道:“我的舞技很精湛,你只需要慢慢地跟随我,不必犹豫。” “可……我怕我会踩到你……” “那你记住,今夜你踩我多少下,回去就要亲我多少下。” “什……什么?不可以的!我们才刚刚结婚你就开始欺负我了?不行!” “谁让你比较笨呢?” “我不笨!我只是不会跳舞而已!” …… 此刻,那位佩戴着银面具的白发男子正慵懒地躺在白樱树枝丫上方,树上盛开的樱花遮蔽了他的身影。残瓣随风飘落,有零星几点粉瓣点缀着那件纹饰精美的白色长袍。 他默默望向树下翩翩起舞的一对璧人,忽然低声喃喃着: “莉莉丝。 “莉莉丝……” 第221章 梦中的婚礼 白樱树附近。 裁决圣殿内库执事琉风正观望着婚典仪式进度,他身前放有早已备好的寄语红绸。 五分钟前,琉风刚收到妻子用特定魔法传递来的消息盒子,那只盒子一打开,内里便传出了最熟悉的抱怨声。 妻子言辞激烈地表达着对他的失望和愤怒,在她说出那句“你今晚别想再上我床”的话语后,跟随在琉风身后的下属们不约而同地掩面发笑。 琉风惧内这件事,在整个裁决圣殿内部也算是出了名,偏偏他自己乐在其中,夫妇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像是对永远分不开的欢喜冤家。 近日因为圣殿内部事务繁多,琉风陪伴妻子的时间非常少,他知道她心里苦闷寂寞,于是打算利用这次盛典好好陪伴安抚她。 今日不只是白樱盛典,今日还是他与她三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琉风原计划在发放红绸后就立刻赶去与妻儿会合,可仪式里的一对新人中途出了些意外。虽然他主动告知妻子时间将会晚些,可妻子却早已不堪忍受那一次次的搪塞与拖延。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琉风面露焦虑,额角也渗出了汗液,统计发放寄语红绸他必须在场,可妻儿那边…… “琉风。”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汐大人。” “汐大人。” 听到身后齐整一致的行礼声,琉风微愣,他立刻转身以手轻扣衣袍上的剑与荆棘圣徽低首行礼。 琉风知道,虽然面前那位大人看上去只是个沉稳英俊的年轻人,可他的年龄早已足够当自己的曾祖父。 他衣袍上佩有风吟花与蛇形配饰点缀而成的礼服绶带,那绶带是450年前白夜陷落之战后由新王亲自为他佩戴,它象征着军团将领的最高荣耀。 “汐大人。”他语带敬意地唤道。 “琉风,统计发放寄语红绸的事交予我,你可以提前下职。” 琉风急忙婉拒道:“汐大人,谢谢您,可这是我的职责……” 汐平静地望着他,“照顾好家人也是你的职责。” “执事,汐大人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跑路,嫂子的搓衣板还没跪够吗?” “哈哈哈,是啊是啊,嫂子刚才说的话我都动心了!” “快去,免得嫂子等急了不让你上床。” “哈哈哈哈……” 代行者们一人一句,揶得琉风不得不面红耳赤地反击:“你小子动个球的心,那是我家女人,还有你,床是我家的我怎么上不了……” 他转身半是窃喜半是感激地向汐道谢,而后急匆匆奔入了夜色中。 “跑得比兔子还快,啧啧……” 仪式继续后,汐拾起寄语红绸郑重递交到了站在他身前的新婚夫妇手中,新娘的目光里透着难以置信,直到汐说出祝福语,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谢……谢谢您,汐大人,我非常仰慕您,愿您一切安好。” 汐的出现彻底点燃了新娘们的热情,对她们来说,这是一份惊喜。 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曾是那个在内城长街上穿着盛装等待圣殿领主汐经过的少女。她们总是喜欢聆听故事里的汐,也喜欢在现实中花费时间去表达自己的爱慕,而今年岁已到,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女们即将牵着爱人步入婚姻殿堂,最初时对汐的那份爱慕也都已化作了最纯粹的仰慕与敬佩。 正因为她们追逐过,她们才会明白:有些英雄,虽然日夜爱慕,盛装等待,可她们与他的世界永远无法产生交集。 只有此时站在她们身侧的爱侣才是那个真正能够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但这一切,都不会妨碍她们向那位领主表达自己的敬意。 …… 洛萧然将那条寄语红绸递交到了妹妹手上,他有些语无伦次。 “这是汐让我送来的。 “你们很突然……我仓促之间没备下什么礼物,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在一起。 “父亲他一定也会很高兴。妹妹,妹夫,祝福你们,新婚快乐……” 他的眼睛略微湿润,没能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伸手各牵住两人的一只手覆盖在了一起。 洛依贝忽然想要哭出声,她艰难地忍住泪意,微笑道:“哥哥你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还有,礼物你已经送给我了,那只茶杯兔,它现在叫雪球,对我来说那就是最好的礼物,没有什么比它更合适。” “你喜欢就好。” 洛萧然点点头又将目光落向纳尔:“你记住你对我父亲和我许下的承诺,如果有一天你违背承诺,无论我身在哪里,我都会亲自来庇护我妹妹。” 纳尔郑重颔首:“对兄长的承诺,我自当谨记,但你也要记住你对我说的话,照顾好莫奈儿。” “嗯。”洛萧然认真回应。 洛依贝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纳尔揽住女孩,在她脸上轻啄一口笑道:“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想知道我一会就慢慢告诉你。” “不许亲,哥哥还在呢!” “怕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想什么时候亲就什么时候……” 洛依贝急忙捂住男人的唇,“矜持!” 洛萧然迎面就感觉到一盆狗粮又摔在了自己脸上,他无奈地笑笑,并不在意。 洛依贝展开红绸,于上方写下了自己的寄语:我要给你一个家,一个可以躲避雨雪风霜的家,家里会很温暖,还有我在等你。 寄语完整写好,墨迹随即消失,在艾维拉家族的婚俗中,新婚夫妻们的寄语会先由白樱树接收,一直持续到下一个白樱盛典,红绸上的字迹才会重新显现。 纳尔比洛依贝写得更快,她缠着他问了好一会也没有得到答案。 洛依贝望向那颗白樱树,灵机一动间她在意识内唤住了始祖白夜。 白夜哭笑不得地回应道:“那颗白樱树是我与落儿亲自种下,内里蕴藏着我们两人的灵性,我的确能看到他写下的话语,但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今后你自己去看。” 他感受到女孩的失落情绪,随后将话锋一转提到了刚发现不久的东西: “我不能告诉你他写下的话语,但我可以为你取下属于铭和言铃萤的那条寄语红绸,你应该很想看到。” 父亲和莹姨?! 洛依贝难掩震惊,“他们也曾写下寄语红绸,可莹姨她……” 父亲可以自由通过空间之门往返两个世界,可莹姨她并不知道空间之门的存在,她又怎么会到达亚斯兰大陆? “白樱树的记忆告诉我,他是独自一人前来系上了那条红绸,那一年是2135年10月22日深夜。” 2135年,这与两人婚戒内侧刻着的数字相吻合。 10月22日正是艾维拉家族那一年的第二次“白夜”节日。 在那个万众欢腾的节日里,他曾于深夜来到这里将属于自己的寄语红绸亲自系上了白樱树,他知道自己违背了誓言,但他仍希望自己和妻子的婚姻能得到始祖的祝福。 “白樱树会铭记祝福每一段以真爱为基础的婚姻,因为爱本无对错。它是我的信仰力源泉之一。” 有一条红绸随着他的意志飘落到了女孩手中。 “用你哥哥的一滴血唤醒那些字迹。” 洛依贝将始祖的话语转述给了哥哥,洛萧然凝聚光刃刺破手指,圆润的血珠掉落在红绸上方,消失的字迹开始逐渐显现。 洛依贝仔细看去,发现红绸上方竟是一段五线谱,当五线谱完完整整呈现在众人面前时,低沉而流畅的钢琴声也随之响起。 那段旋律是如此的熟悉,她仿佛看到一位身着纯白婚纱的少女正在寂静的教堂里不知疲倦地跳着那支舞。 她下意识望向哥哥,洛萧然正微闭着双眼沉浸在曲调里。 “我记得这个曲子。 “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 “合奏,这是他与她的合奏。我小的时候,他们在钢琴房练过这首曲子。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弹钢琴。” 昔日的景象他已经无法想起,只有那个旋律被记在了心底深处。 “这是骑士之爱。 “骑士看着他的公主与爱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他在痛心,他在压抑自己的喜欢,他深爱公主却不能诉说,唯有以血肉之躯替公主挡下刺客的箭矢。他倒在公主的怀里,他在笑着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当终结的那一刻到来时,骑士看到,他的公主正穿着华丽的婚纱在等待他,她的目光只为他而停留。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中的婚礼。” 正如他与她的相遇相识与相知,全部像一个最美好的梦境。 他想告诉她:我爱你如骑士对公主之爱,假如有一天你面临危难,那么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替你挡住一切。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公主会选择牺牲自己去保全他。 洛萧然猛的睁开双眼,他的瞳仁里蔓延着一抹深刻的悲哀: “是我错了,他失去她只会比我失去母亲更痛苦。十六年了,这十六年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洛依贝说:“哥哥,你该知道,是因为你我的存在,父亲他才会一直假装并不在意的模样,如果连他也自此一蹶不振,那我们又要谁来照顾呢? “别让他失望,我已经找到我的方向,愿哥哥早日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方向。” 洛萧然红着眼眶重重点头。 即将离去之际,洛萧然忽然转身说:“妹妹,那封信,谢谢你。” 读过那封信的洛萧然心情有些复杂。 事实上,连他也一直觉得追求莫奈儿公主的过程像是一个梦境,而妹妹的这封信让他清醒了许多。 莫奈儿公主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她对他的好感度只停留在友好阶段,她过去遭受的伤害让她不想也不敢轻易去相信别人。 知晓真相虽然会失落,但他心里留存的不安却在此时得到了释怀。 洛依贝自然知道哥哥话中的意思,她略微点头以作送别。 “哥哥,珍重。” 第222章 灵魂引渡者 从长樱街观礼区离开后,若叶一直能意识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跟踪者虽不擅长隐藏自身气息,但此时毕竟白樱盛典刚刚结束,众多婚典仪式观礼者正在陆续散开巡游玩乐,拥挤的人群里很难辨识出那道气息的来源处。 若叶抬头观察着天空,遂意识到裁决圣殿铺设的防御结界正在关闭,那道屏障已经越发薄弱。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那位跟踪者的气息稍有混乱,像是在惧怕些什么。 他的下属在半小时前曾汇报过祭司殿三位守值人的踪迹。他们蹲守在长樱街入口处,联想到裁决圣殿铺设的防御结界,若叶不难猜到其中的原由。 至于那位跟踪者的身份,他心中在这一刻也有了定论,但跟踪者追随他的目的他始终猜不透。 此时,那位一直蛰伏在暗处的跟踪者突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若叶顿住脚步,考虑到身处人群中,他并不打算使用本源力量。 他用目光捕捉到了那个正在飞速穿越人群接近自己的跟踪者。 她全身被宽大的黑斗篷笼罩着,只露出一双穿着白靴的笔直双腿,目测身高并不到一米六,但奔跑的速度却极快,宛如一阵疾风。 女孩由远及近,忽然足尖点地轻飘飘地凌空跃起,以居高临的姿态下扑向了那位执事。 两人接触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像是恋人间的扑抱互动,可实际上若叶接住黑袍少女的瞬间就立刻发力卸掉了她的右臂关节。 若叶想直接将她抛到地上,可女孩原本善舞,肢体与骨骼非常软韧,她用双腿死死锁住了执事腰部,仅靠一只左臂便牢牢挂在了若叶的上半身处。 女孩有些瘦小,若叶甚至能直接触到她后背处微凸的蝴蝶骨。 她紧锁住双腿,左手灵活地探入执事衣袍领口内,一举一动间透着引诱意味。 若叶神色一冷,丝毫不为所动,他抬手扣住女孩后颈,打算直接发力令颈关节错位,进而使她丧失行动能力。 与此同时,黑袍女孩也趁机凑近了执事兜帽掩盖下的那张冷酷脸庞。 “开启巡游灯盏!” 霍然之间,前一刻还处于绝对黑暗中的街道被裁决圣殿事先设置好的灯盏彻底点亮。 若叶正要发力,女孩的那张脸忽然毫无预兆地在灯盏明光之下显露了出来。 她的短发,她的眉眼,她的衣服,连同鬓边佩戴的蔷薇花,全部是雪白色,只有那樱桃般的唇瓣泛着一点点粉意。 那张脸他很熟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是他附身这个躯体后每一日梦境里必然会出现的一张脸,几百年来从未间断。 死去的人到底执念有多强,竟仍能在灵魂消散后用一个梦境困住他长达几百年。 神思恍惚间,他下意识停住发力,那个女孩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凑上前用唇瓣贴住了他的嘴唇。 因为怕男人中途挣脱打乱计划,她贴的非常紧。 她唇瓣上的那枚烙印在这无声的触碰中变得愈发浅淡,终于彻底消失。 她得到了自由。 若叶忽然忆起了那个人最后同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若叶,你会收到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亡者魂归,他将这个视为礼物。 …… 女孩一达到自己的目的,立刻放松手脚,重新落地站立,失音后的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三个字。 “对不起。” “让开!让开!就在这!她就在这!” “该死的,人太多了,快!” 远处依稀传来被撞路人的叫骂与推搡声。 她顿时一惊,守值人到来的比想象中要快许多。 不能!她已经得到自由,绝不能在此时被抓住! 她望向眼前没有动作的执事,忽然间下定了决心。她依靠着变幻类魔法幻化成了一束白蔷薇,那束白蔷薇飞快落入了执事宽大的袖袍内。 她在赌,赌他不会将她交给守值人,赌他会带自己走。 砰!砰! 两人上方悬挂的两盏灯骤然破碎,黑暗重新笼罩住执事,而到达近前的守值人最终失去了追击目标。 灯盏碎片洒落在执事衣袍上,眼前缓慢落下了两枚剪裁精致的纸人,若叶探手截住,立刻辨认出那正是属于前任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的东西。 他手握纸人迅速转身四下观望,眼前人影攒动,再无法探寻到对方踪迹。 身后的争执声让他不得不暂缓探寻,若叶谨慎地将那两枚纸人收入衣兜内,至于袖袍里的那束白蔷薇,他用指尖轻划过花瓣,将它送入了衣袖更深处。 …… “暗杀者大人,您可要替我们主持公道,这三个人形迹可疑,无缘无故撞入人群,你看看,我老婆的腿……还有他们……” 怀抱着稚儿的女人满面惊恐地抚摸着她的孩子,因为突然遭受到猛烈冲撞,襁褓里的孩子掉落在地当场死亡,此时那个小小的襁褓已经被血彻底染红。 “我家孩子,谁救救我家的孩子!我的孩子!大人,求您救救他!” 女人眉眼含泪地将带血的襁褓捧到若叶面前,看着那个颅骨都已经开裂到露出脑髓的孩子,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孩子!我跟你们拼了!你们这些杀人凶手,还我的孩子!” 悲愤交加之下,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了三位守值人,旁侧的几位好心人马上拉住了丧失理智的妇人。 三位守值人蹙眉面面相觑,沉默不言。在那位执事面前,他们知道,他们连逃跑这种事都无法做到。 若叶走上前,他擎起了自己右手上佩戴的黑戒: “我将以杀戮圣殿最高执事之名义对你们进行现场审问。” 他嗓音里透着毫无生气的冰冷,一向内敛的杀意也在此时全部倾注到了三人身上。 那一瞬间,眼前景象剧变,周遭所有人影和谩骂声正在褪去,血色无声侵占着街区,地底伸出的一只只枯朽之手死死抓住了三人的手脚。 他们能嗅到浓烈的血气和腐烂气味,躯体则僵硬得像是死尸,这一切唤醒了他们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恐惧。 若叶的每一句问话都如同鬼魅低语,透着狰狞意味。 那是黑戒赋予他的能力,灵魂拷问。 当所有的问询都进行完毕时,三人先后因为承受不住长久的惊惧而陷入昏厥。闻询赶来代行者小队接手了剩余事项。 若叶伸手摘下黑戒,将它放入了赶来的代行者掌心内,沉声吩咐: “事情涉及到祭司殿与裁决圣殿两方,以我的名义,去请汐大人与红祭司。 “那个孩子的灵魂引渡由我来完成。” 他转身从妇人手中接过那个血肉模糊的孩子,叶流环绕着襁褓不停旋转,祛除了那个孩子身上的血迹。 她失去生命的前一刻还在望着母亲展露笑颜。 笑颜未改,可生意已尽。 “我丈夫供职于圣夜军团,十个月前他因为执行任务殉职身亡,他只给我留下了这个孩子,我只有她了!只有她了! “我生下她的时候很痛,可我告诉自己不论有多难我都要生下她,她特别像她的父亲,我得到她的时候好开心,我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比不上她。 “这都怪我!我该更紧些抱她的。” 女人还在失神地倾诉着,她脸上时而是得到孩子时的欣喜,时而又是失去她那一刻的深切悲哀。 这样的景象让所有驻足围观的人们心底都浮现出了一抹悲意。 生者对亡者的眷恋,若叶曾听到过许多,也看到过许多,多到根本无法记清,他会不断看到记住,而后不断忘记。 若叶安静聆听着女人的话语,他用指尖轻触孩子的眉心处,那走马灯式的记忆碎片与虚幻的灵魂互相包绕,一同被执事牵引而出。 它落在地面,逐渐凝聚成透明矮小的人形。那是那个孩子长大后的模样,也是她今后的灵魂形态,她穿着白裙,长发间有一块难以愈合的伤疤。 所有人都听不到她说出的话语,唯有主持灵魂引渡仪式的若叶听清了她的愿望。 “想听……妈妈……唱歌。” 当他如实说出孩子的愿望,失去孩子的女人忽然抹去眼泪,强忍悲意,微笑着唱起了无数个日夜里曾为她唱过的那首曲子。 她知道,孩子灵魂可以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只有14秒钟。 场间众人微闭双眼,合十双手,在动听的安眠曲里齐声附和着执事诵念的悼亡词: “她将得到神灵的祝福,在祂的注视下脱离人世,前往那盛开着彼岸花的魂归之地。 “她将无忧无虑亦无悲,她将无爱无欲亦无殇,自此长眠于花海深处,侍奉于神的身畔。” 那个孩子望了母亲一眼,再无留恋,她转身迈步走向了远处那位白发男子。落英缤纷间,男人佩戴着银面具,一袭白衣曳地,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他向那个孩子递出手,而女孩安静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切,只有若叶看得到。 他将手凝握成拳,自嘲地笑了笑。 是他忘记了。 那个人,他的出现,只会带来死亡和不幸,他是特意来此接引亡魂,不是为了送什么礼物给他。 只是……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等待过他。 他曾等待过很多人,也接引过很多人,他会带着他们的亡魂渡过冥河,去往彼岸。 第223章 薇儿 洛依贝张开双眼时,天光微亮,深紫色的窗帘将寝室与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她猛的坐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浑然不觉,睡得格外香甜。 新婚之夜……她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她环顾全身,发现自己仍穿着那件深红礼裙,只是昨晚睡相不好,漂亮的裙摆已经被压得皱巴巴一片,看上去有些委屈。 “时间还早。”身后的纳尔慵懒地伸手将她重新拉入怀里,他亲昵蹭了蹭女孩柔软的脸颊。 洛依贝红着两腮,有些不敢去直视男人,仿佛昨夜那个信誓旦旦想要与他成婚的女孩并不是她,她还不适应两人关系的转变。 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而她嫁给了属于她的爱情。 …… 尼尔森起了个大早,照例查看过药园所有药草的生长状况后,他稍做记录,回到了医务室内。 他摘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轻揉过眉心,转身间就看到若叶领着位身穿黑袍的姑娘走到了近前,两人身高相差许多,并排站立更能衬出女孩娇小的身形。 如他这般的个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尼尔森啧啧两声,打量二人调侃道:“呦,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主动带女人回来。莫非……昨夜去巡视白樱盛典遇见了真爱,也不知是什么美人能偷走你的心……” 若叶没理会医师,上前解下了女孩的黑斗篷。 当她摘下兜帽的那一刻,尼尔森险些没拿住手中的眼镜。 他面色复杂地望向若叶,瞬间不淡定了: “我的最高执事大人,你怎么还把祭司殿的白衣舞祭给偷回来了! “祭司殿本就与圣殿不和,要是细追究起来,绝影大人也保不住你,你别把她往我这带。” 他说着就要开始赶人,若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简单粗暴地在掌心里凝聚出几团叶流,冷声威胁: “治好她,或者我打到你肯治她为止。” 那没商量的语气惹得尼尔森一阵气恼,但偏偏自己就是打不过他。 “行行行!你厉害,我认怂,谁叫我是你的下属呢?谁让你的年岁大到足够当我爷爷了呢?我真是怕了你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他一边碎碎念抱怨着一边示意女孩坐到床边。 “伤在哪。” 女孩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虚幻的线条构成了“右臂”两字。 “你……”尼尔森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女孩尝试着说话,但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指着嗓子摇了摇头。 “我听我的人说,昨夜祭司殿跑了个失音舞祭,追踪的守值人非但没能抓到舞祭反而在长樱街闹出了命案。难不成你是……” 她轻微点头,又将目光移向了若叶。 “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没再说什么,转而试探性地开始触碰女孩那条受伤的右臂。 她很清瘦,瘦到身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软肉,伤处一遭触碰她的反应很激烈,漂亮精致的眉眼紧紧皱起,嘴唇也咬得隐见血色。 “啧啧”,他轻放开女孩,望向若叶:“这条右臂卸得如此完美,足可见下手之人的狠辣老练,这,是你做的?” 若叶点头。 尼尔森哭笑不得地继续问:“你们……是特殊情趣?相爱相杀?” 若叶随意坐到医务室等待区域内,他自动无视掉了医师无聊的猜测。 “长樱街的事影响非常恶劣,明日公审,那三个守值人的罪名一旦成立,主犯是铁定的死刑,从犯大概率会接受记忆改造流放至精灵族看守深林自生自灭。你做下这件事没留什么把柄?” 他边说着边让女孩服下麻醉药剂,开始处理伤口。 “没有。”若叶想着那两枚小纸人平静回应道。 “那就好,一个失音的舞祭只会让祭司殿损失些钱财,为降低命案造成的影响,祭司殿应该不会再追查她。守值人一个死去两个失去记忆,死无对证的事只要她不暴露牵扯不到你。 “虽然祭司殿处置舞祭的手段不那么光彩,可你会带她回来也同样出乎我的意料,你要给绝影大人一个可信服的理由,否则她不能留在你身边。” “她或许能治我的病。” 若叶很清楚,那个循环不断的梦境和总会出现的女人脸庞都是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执念,那种只能靠食物来缓解的灵魂饥饿感大概率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实现原主死前的夙愿。 他原以为,原主憎恨那座庄园里所有的贵族,因为他们玩弄并杀害了原主的学生,所以他在附体成功后利用自己的力量杀死了那座庄园里所有的活人。 仇人死去,原主那份恨意虽然有所消减,但他对那个女孩却还存着别的执念,是什么执念,几百年他也没有参透。 但只要留她在身边,他一定会知道那份执念的源头。 他要留下她,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无法拒绝那个人赐予他的一切。 “什么?她?你的病?这有什么关联?你是在告诉我这几百年你总是维持着比常人多数倍的饭量只是因为一个女人?你要早说有那方面的需求我早点禀报绝影大人给你找个女人不就行了?” 若叶默不作声,冷冷瞥了同僚一眼。 潜台词就是:你话太多,最好闭嘴。 看他一眼只是警告,如果还不收敛,他只能享受武力制裁的待遇。 尼尔森很识实务地没再打扰若叶,他转而望向舞祭说: “留归留,但你必须成为普通人,你的发色、眼睛和服饰需要改变,至于你的食物问题,只要上报理由属实,绝影大人会愿意特批一笔钱财给你置办食物。你属于圣殿编制外部人员,今后你和若叶两人都在我的监视范畴内,有难处可以与我说。 “我听说祭司殿白衣舞祭一向只使用编号作为名字,现在你还需要一个最普通的名字。” 女孩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似是没想到他们会主动留下自己,但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再好不过,既能得到杀戮圣殿的庇护又有了安身之处。 至于那个带回她的人,她转头望向了若叶。她不认为自己这副干瘪瘦弱的躯体能够真正引诱到对方,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只要他不伤害她,她可以留下按他的要求做事,这一切就当做是报恩。 尼尔森见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若叶,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想要若叶给她取名字。 若叶看着女孩白发间簪着的那朵白蔷薇,缓缓启唇:“薇儿。” 尼尔森点头啧啧称奇:“看不出,你这万年冰山还能取出这么可爱的名字。” 得到名字的舞祭默默在空气里轻划出那两个字,而后又写出了“喜欢”的字样。 尼尔森处理完女孩的右臂,他简单叙述过女孩的伤势状况和保养方案后又递交给若叶一张纸: “祭司殿白衣舞祭失音的原因我曾研究过,她们是不完整的人,脏腑器官比常人脆弱很多,长期的歌唱和跳舞都会大量消耗她们的器官寿命。 “她失去是整个声带,且因为她的器官比较特殊,我根本无法利用家族内部现有的技术进行修复,这个我会尽量再想办法。 “这张纸上是我刚刚为她治伤时顺便测量过的三围数据,你可以按这个尺寸去为购买她换洗的衣服。这孩子着实太瘦了些。” 若叶接下那张纸带着薇儿走出了医务室,昏暗的长廊内弥漫着浅淡的药草香味,他忽然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问: “你是他亲自释放的?” 薇儿一愣,下意识写字回应:“我是靠自己逃出来。” 若叶观察过她的表情,没再多问。 他想问的不是她如何从祭司殿逃脱,看样子,她并不记得那个将她灵魂从冥河彼岸释放出来的人。 亡者魂归彼岸,永不会重返世间,除非夙愿未偿或是得到释放,如果夙愿未偿她早该找上自己,不会拖延几百年,她只能是被人刻意释放。 释放她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他那早已堕落的影子呢…… 第224章 黑色火焰 洛依贝收拾好一切准备去学院餐厅用早餐,她刚打开寝室门,门口等待许久的女孩微露出笑意问候道: “洛洛,早啊。” “沐灵!”洛依贝此时才想起昨日应该是沐灵回归学院的日子。 两人开心地互相拥抱,而原本坐在洛依贝肩上的小布偶却被挤落在了地面上,他不满地撇撇嘴。 呵,女人。 “洛洛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说着,沐灵迫不及待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水盆。 瓷白的水盆里盛放着一条体型中等的小鱼,它的鳞片是七彩渐变色,那条鱼儿正欢快地在水里吐着泡泡,像是在向它的新主人打招呼。 洛依贝用手指搅动水面,鱼儿亲昵地跟随着水流亲吻她的手指。 “这是我在海底宫殿周边发现的彩鳞鱼,海族将它视为四叶草一样的存在,据说得到它,就能得到幸福,我起初是不信的,但现在我相信了。” 沐灵说到这里凑近女孩耳边轻语,洛依贝的目光紧接着落向了地上的小布偶。 即使不用听,纳尔也知道沐灵说了些什么。 昨夜他抱着洛依贝回到暗使者系,恰好碰到回归学院的沐灵,沐灵并不认识他,她误以为他是故意迷晕女孩想要趁虚而入。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利用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瞳术击败了沐灵。 解释的时间很漫长,当沐灵看到他能够直接打开洛依贝的寝室房门,她终于相信了他。但为避免误会,他还是当着她的面主动离去而后又切换布偶形态返回了寝室。 两人相视而笑。 “谢谢你的祝福。”洛依贝回应。 沐灵回过神,看到冷着一张脸的小布偶,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急忙道歉并递上了给他准备的礼物。 “布偶先生,这个是我闲暇时间里央求母亲用银线与海流编织成的绒线球。你将它贴在脸颊边可以缓解皮肤干燥,它还可以化整为零变成水滴给你玩。” 纳尔捧着新的绒线球,本想尝试性地蹭蹭,没想到一蹭之下竟然被布偶本能驱使着停不下来了,那凉润的触感简直戳中了布偶的小心脏。 是心动的感觉,这舒服的触感有点像洛依贝脸颊边的软肉,他下意识咬了一口,口感体验并不好。 “呀!那个不可以吃的! “没想到你这么贪吃。” 沐灵用手指点了点小布偶的脑袋,后者发现自己遭到触碰立刻作出一副凶相,只是那表情放在布偶的脸颊上反而多了些可爱的意味,直逗得女孩不停发笑。 谈及纳尔的问题,沐灵抑制不住心底的某些担忧问了她一些问题。 昨夜那个男人是洛洛的男朋友,虽然他已得到洛的信任,可自己亲身感受过他的实力,她多少有些担心洛依贝的处境。 那个男人,让她回想起了前一阵亲自对战父亲时的无力感。 他全程未暴露媒介就轻易制服了她,他的魔法等阶不会低于第二阶。艾维拉家族内部真正达到第四阶的强者只有那几位家族高层,而处于第三阶的强者也大多效命于四大军团麾下。 洛依贝同样也考虑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她故作为难地告知沐灵,男朋友的身份以及名讳都不可以外传。 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只有一类人的身份和名讳属于绝对的机密,那就是杀戮圣殿麾下的暗杀者。 洛依贝言尽于此,身为杀戮圣殿现任灵愈司执事清夜的女儿,沐灵立刻就想到了暗杀者,意识到这一点她心底的担忧缓缓散去。 杀戮圣殿向来雷厉风行治下严明,暗杀者虽熟练掌控着杀人术但自控力同样强大,那个男人比常人更值得信任,即便他真有什么不轨举动,她还可以上报父亲。 洛依贝肯用这种方式告知,她也并不担心沐灵会通知清夜。 正因为杀戮圣殿任务凶险,暗杀者对自身隐私才更加重视。 清夜作为灵愈司执事,统管杀戮圣殿内部所有灵愈者,但未经上峰授意,他没有权限去查问其他分部暗杀者们的信息。 …… 洛依贝带着采摘好的白樱花,早早地来到炼药室内,她先一步打扫过炼药所用的石台,而后才开始根据记忆熟悉自己今日需要用到的几种草药。 在人类世界的时候,从小到大,除去萤姨离世的那段时间,洛依贝从不需要父亲主动过问她的学业。她虽不是什么学习天才,却也有着极好的记忆力与理解能力,不然她也不会主动选择以深刻难懂着称许久的中文系。 事实上,在校内,她处处都表现的很佛系,也不会去主动争抢。但现在境况突变,家中遭遇变故,经历了诸多事情,她能做的,就是拼尽力量提升自己。 她要挽救预言里的那场覆灭之灾,她必须要承担继承者的责任,她还要铭记着那份仇恨,铭记父亲的夙愿。 时间不允许她有丝毫的懈怠。 …… 若叶到来的略早。 “导师。” 若叶轻点头,“带用于盛放药材的瓷碗了吗?” 洛依贝自储物戒内取出了先前在内城购买回来的白石研钵,让她惊讶的是若叶只是稍微抚摸了一下就说出了售卖的店铺名称以及这款研钵的特性。 随后,他言明白石研钵只适合药师盛放普通药材,但毒师要用到的毒草会对它产生腐蚀作用。 他从自己储物戒内取出了一个通体纯黑的石碗递给了洛依贝,“今后使用它盛放毒草,这个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洛依贝道谢过后,接住石碗,一经触碰,她立刻察觉到了石碗材质的特别。 它竟是温热的! “它是由诺第留斯山脉中央火山熔岩制成,地下熔岩内隐藏着最精纯的火元素,毒素难以侵蚀它的表层。” 洛依贝触碰着石碗,温热的手感极为舒服,导师还真是很细心呢…… 若叶拿起那只白石研钵仔细嗅闻,很快辨认出了内里残留的气息。 “你用它配制过聚源露。” 洛依贝微微惊讶,她点头回应:“我一直在用聚源露练习感知力。” “你的聚源露余外添加了风吟花根。” 余外?洛依贝注意着导师的措辞。 难道说……聚源露配方原本是没有风吟花根的?可这配方属于白夜,而白夜也没有告诉过她这不是聚源露原方。 若叶观看过女孩的面色,背身说道:“你不必紧张,药剂配方属于隐私范畴,受到秩序法则保护,我不会询问你这个配方的来源。聚源露原本就是个不够完整的配方,风吟花根具有清脑醒神奇效,配合聚源露使用可提升感知力又不使人深陷梦境,这味药加的很好。” 洛依贝暗自轻轻呼气,随后跟着导师来到了石台前。 “我今日只教你炼制摄魂,毒药炼制讲究循序渐进,不可贪功冒进,更不可大意失神。” “我会谨记。”洛依贝点头。 炼药室内的每一个药柜上都有独属于若叶的印记,他只需抬手微动意念,那些存放在药柜内部的草药便乖巧地自己飞落到了两人身前。 “返魂草,迷迭香,龙沙,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宵虫。” 洛依贝辨识着每一种材料,并依照配方次序和用量将它们等分成五份放好。 若叶微微颔首,开口道:“你需要谨记炼制毒药的原则。” 回忆起毒药学课程内学过的知识,洛依贝做出回应:“炼制毒药,有正用逆用药性之分,剧毒之物,则顺其性以火焰激发毒性。毒益相存之物,则佐以适当辅料逆其性,用火焰化益处为全毒,再行融合。” 接下来的时间里若叶依次提问了每一种药草、整个配方及解药的功效禁忌用量,看到洛依贝对答如流,他满意的点头。 “利用火焰使凝泽香化液是炼毒最基础的步骤,也是最难的步骤。这些药草的化液与粉碎我会一一教你,你需要自己回去勤加练习,休息日我会亲自考你。” “是,我会谨记您的教导。” “摄魂属于吸入性毒药,现在开始你用本源力量封住鼻息,以眼来观看我炼制的整个过程,待我主动唤你,你才能撤销力量。” 洛依贝按照导师的吩咐运转力量封住了嗅觉,她看到若叶聚本源力量于指尖处,他的食指与中指间缓缓现出了一枚碧绿的树叶,紧接着那枚树叶的色泽忽然更为鲜亮。她看到绿叶边缘开始泛起一整圈黑色火焰,火焰熊熊燃烧,可它却丝毫不能侵蚀那枚树叶。 疾风掠过间,若叶指尖的树叶骤然分化为数百枚相同的绿叶,而黑色火焰也随之簇簇腾起,星火燎原一般席卷过了整个石台。 洛依贝看着眼前的景象,颇有些目眩神迷之感,黑焰与绿叶最终重新归拢于若叶的掌心内,那是一簇被绿叶环绕着的黑色火焰。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洛依贝忽然想起了哥哥曾说过的那种火焰,那是雪漠杀死父亲所用的火焰。 那火焰,焰心雪白,外焰灰暗,火焰外部有死魂环绕,气息则透着诡异与邪恶,它可以由一化五,吞噬灵魂。 至今为止圣殿与她都无法确定那火焰究竟只是一种火焰还是一种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武器。 只有雪漠知道答案。 洛依贝的手缓慢凝握成拳,思绪泯灭,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导师身上。 第225章 那张脸 这是洛依贝第一次见到若叶的火焰。 许多年后,当她再次看到那黑色的火焰萦绕于执事指尖时,悲伤总会在一瞬间灌满她的心底。 …… “这五种一阶毒药配方属于顺应药性炼制,解药为单一材料,在这一阶段你只需专心学会化液、粉碎与融合的方法。 “返魂草,迷迭香,龙沙,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这是摄魂配方,而宵虫是它的解药。” 若叶探手一抓,石台上早已分好的返魂草当先落入火焰中,洛依贝仔细注意着导师不断变化的火焰强度,暗暗记在了心底。 那株草通体淡青,在火焰炙烤下愈显透明,当淡青色全部化为透明,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时,若叶陡然间加大火焰强度,返魂草瞬间化作了一团人形流体,它在火焰引导之下乖乖落进了石碗内。 洛依贝仔细观察,发现那团流体竟像是拥有生命的魂灵,它落进石碗内还兀自挣扎着想要脱离,只是无论怎样挣扎它都没能跳出周身环绕的那几枚绿叶。 接下来,按照配方次序,迷迭香和龙沙被若叶一一炼化归入了石碗内,迷迭香与凝泽香化液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化液的时机略有不同,而龙沙则需要以火焰灼烧其外表,过程中它会炸出小朵火花,炸裂后的龙沙会暴露出内里隐藏的金色细粉状物质,它也正是由此得名。 若叶刻意降低了示范速度,洛依贝看得十分清楚,她注意到,迷迭香与龙沙依次落入石碗后返魂草流体挣扎得很是剧烈。 它果然是有生命的! “炼化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需谨记要封闭听觉,炼制完成前不可轻易解封。”若叶说着,抬手拾起了配方内的最后一味药材。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头盖骨,约有巴掌大小,表面隐约有奇异光彩闪烁。 洛依贝遵从导师的吩咐,封闭了听觉。当若叶操纵着黑色火焰将头骨整体包裹住时,一种极为凄厉的鬼哭声猛的炸响在了炼药室内部。 洛依贝听不到鬼哭声,体表却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阴森冷冽的寒意。 那块头骨在黑色火焰里渐渐由固体转化成了一张亦虚亦幻的狰狞鬼脸,那张脸正拼命地想要去靠近若叶。 若叶从容不迫立在石台前,他面前那张虚幻的鬼脸在黑色火焰中沉浮不定,宛如一个正在承受地狱之火炙烤的罪人。 渐渐的,它的表情由最初的狰狞转变成了怨毒与不甘,它在黑色的火焰里化作了一缕灰烟。 灰烟融入的瞬间,返魂草流体霍然间脱离石碗飞入空气中,上蹿下跳,几欲挣脱,若叶手中的黑色火焰一道道腾起,将它围堵在中央,层层递进。 此时的火焰强度很高,洛依贝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像是完全被点燃了一般,先前阴森的寒意也被烈焰灼热的温度尽数驱散。 返魂草流体与龙沙、迷迭香、灰烟飞快地蒸腾、融合,不分彼此,最终它在火焰里化作了一枚黑色纸人。 看到导师手中的火焰熄灭,洛依贝重新开启嗅觉与听觉,她走上前接过那枚黑纸人,通过触摸与观察开始了解摄魂的完整形态。 它看上去只是一枚最普通的纸人,这是摄魂的真正形态,使用者将本源力量注入即可触发内里残存的火焰灼烧纸人。纸人一经烧毁内里蕴藏的毒素粉尘会立刻蔓延入空气里,达到摄人神智的效用。 若叶炼制摄魂的整个过程约有30分钟,今日为作示范他的速度慢了许多。以他的实力炼制摄魂这样的毒药,最快只需十分钟,一日内只要本源力量充足他可以炼制成品100多个。 他望向女孩吩咐道: “你初次尝试,速度会很慢,我们两人的火焰不同,我的示范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参考,你要在长久的练习中找到最适合你自己的炼制方法。但你记住,今后无论是练习、参加毒师考核还是供职于圣殿,你所追求的都必须是完美品质的毒药。 “炼制时间你可以放慢,但我绝不允许你私自降低毒药品质。” 虽然她早已提前翻阅毒药学课本掌握了这些药材的特性,但实际操作起来却远比观看导师示范要难上许多。 获得银的指点后,加上日常里的勤奋练习,洛依贝与白焰的默契程度正在不断提高,她遵从导师的告诫,从自己最不擅长的部分出发,开始逐一炼化配方内的四种药材。 整个过程耗费了不少的药材,肉痛的同时洛依贝也逐渐摸索到了适合自己的炼制方法。 在炼化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时,被白焰层层包裹的头骨成功由实转虚,但那张浮现在她面前的人脸却并不是什么鬼脸,那是父亲的脸。 表情、神态与嗓音分毫不差,他想用手去触碰她的脸,白焰阻隔在女孩与那张人脸的中央,火光将那张略带英气的容颜映照地愈发惨白。 洛依贝久久凝视着父亲的脸,久到旁侧的若叶已经站起身准备动手打断女孩。下一刻,她唇边蔓延出苦涩的笑意,可她望向那张脸的目光却在一寸寸变冷变暗,掌心里的白焰猛地蹿升而起彻底吞噬了洛祁铭的脸。 正因为痛过,绝望过,逃避过,所以她已经彻底接受了父亲的死,一个连灵魂都已湮灭的存在,不可能会复活。 那张脸,永远不能再迷惑住她,它的出现只是在重复提醒她那个残忍的事实。 “我知道,他死了。” 若叶听到女孩的喃语,袖袍内的手缓缓松开,沉声提醒:“你的情绪有波动,今日的练习到此为止,回去准备下午的体质强化课,睡前记得使用白樱花沐浴祛除炼药沾染的毒素与浊气。” “导师。”洛依贝忽然叫住若叶。 “如您主持灵魂引渡仪式所说的,亡者灵魂会去往彼岸侍奉在神的身侧,那么,失去灵魂的死者呢?” 若叶顿住脚步,平淡开口: “亡者失去魂便如同寻常草木,无需引渡,肉身与意志自然消散,回归于天地。 “肉身腐坏灵魂离去并不是死亡,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人遗忘。你铭记死者,就是在赋予他们新的生命。” 他言尽于此,迈步离去,石台上方只剩下了那个女孩。 “我当然会记住,我怎么能忘记那个扮演我父亲赐予我亲情的人呢?” 双亲离去后,她本该无法再享受到那份奢侈的亲情,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萨诺兰,带进了另一个原本与她毫无关联的家庭里,还为她取了那个特别的姓氏。 第226章 尤克特拉希尔 “尤克特拉希尔。” 望着眼前的店铺,洛依贝再次确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那家店铺无论是装饰设计还是内部陈列都与她在人类世界最初偶遇到的那家布偶店一模一样。 她走上前,轻拉开那扇门,仿佛又一次踏进了那躲不掉的命运循环之中。 铃音清脆,又在宣告着一位新顾客的到来。 这家名为“尤克特拉希尔”的布偶店位于萨诺兰外城南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知名度颇低,洛依贝多方询问未果,最终只能找到外城裁决圣殿驻地,从掌管商业资料的代行者那里得到了店址。 在主城萨诺兰内部,族人们普遍认为具有独立灵魂意识的布偶是一种非常昂贵的礼物。它原本盛行于贵族之间,后期因为制作方式普及,成本降低量产增多,普通些的家庭也能买到,只是成品在服饰五官与灵魂意识上存在着一些差距。 裁决圣殿的资料内显示这家店于白夜纪元1881年创立,至今已有306年,算是外城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店。 “老头,老头,有客人,有客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店主肩上的那只虎皮鹦鹉就已开始连续提醒。 新顾客的到来惊动了店内隐藏着的一只只小布偶,它们从各个角落里偷偷窥探着女孩,窃窃私语互相交谈。 “是软软糯糯的女孩子,她很年轻。” “她肩上有一只布偶。他为什么要蒙住双眼,没有双眼的布偶怎能得到主人青睐?” “我喜欢她,可她……会愿意带走我吗?” 坐在女孩肩头的纳尔察觉到那些目光,莫名地有些厌恶。那些布偶们都盼望着眼前的女孩能将它们带走,它们更想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主人对布偶的喜欢却不是能够分享的东西。 它们想成为洛依贝的附属品,想分享她的喜欢,替代他,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纳尔用双手抱住女孩白嫩的脖颈,使劲蹭了蹭,又贴近她耳畔说道:“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那些布偶看你的眼神。” 洛依贝倒是没想到纳尔会有这种反应,她反手轻抚过布偶的小身躯,安慰道:“别怕,问过你的来历我们就走。” 穿过几排货架,她来到古朴的柜台前,柜台后那位驼着脊背的灰发老者正在替一只布偶缝补衣物。他身材矮胖,面容专注而慈和,肩上立着一只虎皮鹦鹉,看上去有些滑稽。 洛依贝没有打扰老者,她坐在柜台前安心等待。纳尔倚靠着她的手背,时不时还会不安分地活动,借此吸引女孩。 今天的他像个任性的孩子。 洛依贝自然也不会客气,手指揉捏着布偶软绵绵的小脸,十分满足。 约有五分钟过去,老者忙完手里的针线活才将目光落向女孩。 “您好。” “小姑娘,你好。” 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看了看女孩又望向了柜台上站着的那只布偶,老者的视力并不算太好,他又往前凑了凑,细细观察过纳尔许久才开口确认: “我认得你。” 洛依贝微惊,随即回应:“您认识他?那您一定知道那位制作出他的布偶师米修斯·芬尔特,请您务必告诉我这只布偶的来历。” 老者示意女孩稍安勿躁,自己又躬下身在柜台下方翻找许久,最终,他找到一张泛黄的照片并将它递给了女孩。 那张照片上有一位栗色短发的年轻男子,他的五官精致而柔和,宛如一件工艺品,笑容里自带着一种熟悉的亲和感。 男子肩头处坐着一只小布偶,布偶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眸色深黑,微微凌乱的长发自然散落于身后。他穿着款式新颖的黑风衣,内衬为酒红色,那帅气可爱的容貌与纳尔完全相同。 洛依贝与纳尔对视一眼,完全确定照片中的男子正是两人最初遇到的那位布偶店主人。 “你看。”纳尔忽然指住了男人的袖口处。 洛依贝接过照片仔细辨认,待看清男人衣袖尾端的银制纽扣图案,她险些惊呼出声。 那枚纽扣的图案竟是世界树! 那世界树的图案与哥哥所持有的空间执法部徽章一模一样,她绝不会认错。 此时,老者轻扶过鼻梁上厚重的眼镜,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解释道: “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应该就是小姑娘你要询问的米修斯·芬尔特,照片背面注明了日期和地点,还有他的亲笔签名。” 洛依贝翻转照片,只见背面用艾维拉家族的文字写着:米修斯与纳尔。 老者继续说道: “裁决圣殿的注册资料上有写这家店的详细信息,我想小姑娘你应该也是据此找到了这家店。它最初是由米修斯·芬尔特出资创建,在六年后的10月9日,米修斯·芬尔特正式将它转赠给我的爷爷。可我爷爷对米修斯的一切记忆都非常模糊,他能隐约记得米修斯曾陪伴过他,教授他制作布偶,但米修斯说出的话语以及他当时的表情神态,我爷爷始终无法想起来。 “我家祖孙三代人对于米修斯最清晰的记忆只限于这张照片和照片上的布偶。” 他将目光转移到纳尔身上,笑着说: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我曾以为你的消失是因为躯体腐朽。 “布偶存在于世是为了陪伴那些孤独寂寞的人们。它们以主人真诚的喜欢作为灵魂填充物,延续生命,失去主人的布偶躯体和灵魂无法保存,可你似乎是一个例外。 “你曾失去灵魂长达两百余年,但你的布偶躯体却并没有坏掉。在这两百多年间,爷爷、父亲和我一直都将你视为那位神秘布偶师刻意留下的一个奇迹,我们将你存放在匣子内,每过一月都会对你的身体状况做个确认。那是2186年的11月份,我再次打开匣子察看,我发现匣子的魔法锁未失效但你已经从内部消失了。” 纳尔怎么也想不到,这只布偶的寿命竟然比自己还要长,他很难想象,在自己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只与他同名的布偶先一步出现在了萨诺兰城内,而制作它的人是那位神秘的布偶师米修斯·芬尔特。 纳尔用手在照片上虚写出了“查看日期”的字样,洛依贝瞄过一眼点头又问道:“那您每月查看匣子的日期是否固定。” “每月开始的第一天,店内设定好的机械钟会提醒我。” 老者查看匣子的日期是每月的第一天,2186年10月的第一日这只布偶还在店内,直到11月的第一日,它消失了。 2186年10月,那正是艾维拉家族出动三大军团跨越红河远征极夜之地的时间,双方交战长达半月,最终在10月下旬分出了胜负。 卡拉米尔家族被击溃后的当日,艾维拉家族凭借大量秘银武器血洗了血族都城莫里斯,也是在那一日,纳尔被莫奈儿公主救下后又在逃亡途中遭遇了宿敌守护者银。 布偶在十月份消失,而纳尔苏醒后发现自己脱离死境变成了这只布偶,这当中不会缺少那位布偶师的作用。 他在306年前亲手制作出这只特别的布偶,整整三百年间,布偶失去灵魂生命沉寂,仿佛就是为了等待纳尔陷入死境的那一刻。 难道,这个人,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 不仅如此,这位看守店铺的老者祖孙三代人对他的记忆都很模糊,这其中或许掺杂着魔法造成的影响。 也许这位老者的爷爷,真的曾与米修斯共度过一段时光,但最后米修斯抹掉了自己留下的痕迹,而那张照片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线索。 他在借袖扣告诉她,他来自空间执法部。 如果以照片为载体,借用汐的魔法“时光回溯”应该可以看到这家店过去发生的事情,但布偶师身份不明,贸然将汐拉进这件事里有些不妥。 “他的眼睛怎么了?” 老者想要去摘下布偶双眼上的黑丝带,纳尔则灵巧地翻身躲开了那几根干枯的手指。 他用奶音不满地强调:“只有主人可以碰。” 洛依贝急忙解释:“他的眼睛受过伤,不能直接接触强光,他不喜欢别人触碰那个伤口。” 纳尔很配合地又往女孩掌心内缩了缩身子。 “感谢您告诉我这些,我并不知道它从前经历过那些,纳尔是别人赠给我的礼物,我会珍惜爱护它,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 老者微微叹息,他看着眼前的布偶与女孩,语重心长地开口: “所有前来购买布偶的人,最初都会说这样的话,他们是凭着一时的喜好带走了我制作的布偶,可他们不知道,布偶的灵魂和躯体都很脆弱,只有主人的喜爱才能让他们得到快乐。 “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我希望你都不要轻易抛下它。” 眼前的女孩微微一笑,神色间浮现一抹宠溺,她捏了捏布偶的脸颊,回道:“不会的,我绝不会抛下他。” 两人继续攀谈一会,洛依贝趁老者不注意的时候利用手机拍摄保存了那张照片,目的达成,考虑到纳尔的感受,她语言间流露出了明显的去意。 察觉到女孩的意愿,老者又问:“小姑娘,赠给你这只布偶的人是否就是那位布偶师米修斯?” “是的,他非常和善,他希望这只布偶能为我带来好运与幸福。”她回道。 将离之际,她忽然想通了这家店的名字。 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l,这是世界树的英文音译。 老者目送着女孩离去,他看到那只名叫纳尔的布偶侧头亲吻过了女孩的脸颊,他不知道布偶与女孩的故事今后会如何进行下去,但他看得出,那只布偶很喜欢它的新主人。 “尤克特拉希尔”又恢复到了一片安静,老者转身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角落里的布偶们窃窃私语,仍旧在议论着布偶与女孩的故事。 第227章 观梦者 看着纳尔推门归来,洛依贝迫不及待地迎上前问道:“怎么样?” “舞祭就住在这座城堡的塔楼上,若叶很谨慎,整个塔楼区域都设有结界,飞虫也进不去,我费了好些时间才打探到具体位置。” “果然,导师既然将舞祭带回来,就没想过要归还祭司殿,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可以正式开始实施了。” 她兴奋地坐到了梳妆镜前。 自从前一日夜晚收到守护者银发来的公审邀请,她与纳尔彻夜未眠,冥思苦想许久,开始拟定应对计划,而后推翻又确认,确认过又告知始祖排查错漏。 一个针对她自己、祭司殿、圣殿三方的计划逐渐丰满起来。 说起来策划这一切,都是因为白樱盛典那晚两人恰好躲在人群中看到了若叶处理舞祭事件的整个过程。 当时祭典灯盏只亮过十余秒,在一片黑暗中依靠着纳尔极好的夜视能力,洛依贝知道了若叶导师做出的所有举动,就连暗中打碎灯盏的黎莫也没能逃过男人的双眼。 祭司殿守值人为追捕舞祭致死女婴一案即将在内城裁决圣殿驻地进行公审。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案件公审,这更是一次不可避免的执法权归属角逐。 公审在即,洛依贝将以继承者的身份成为这次公审的见证者。无论是为了同伴们还是为了自己,她都不会让雪漠得到打压圣殿的机会。 女孩本就清秀,此时化过淡妆犹如出水芙蓉般明媚艳丽,她拾起盒子里的口红,正要对镜轻轻涂抹,一旁的纳尔心念微动,他走上前取下了她手中的口红。 洛依贝疑惑地转头,正对上纳尔那张放大数倍的俊颜,两人唇瓣相贴,如同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正被对方触碰着,心底的一丝丝悸动无声蔓延。 时间尚早,她揽住男人的侧颈,挑了个两人都会舒服的姿势,开始温柔地回应着他。 两人吻过一阵,纳尔轻捋过女孩鬓边的碎发,离开了她的唇,他将取走的口红重新放进盒子,平静说道:“我不喜欢它的味道,不要涂这个。只要亲一会唇色就能自然变红。” 他突然凑过来竟然是因为这个,有些任性,还有些好笑。 洛依贝起身安静地抱住男人,喃喃着:“我……感觉很幸福,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男人敛住黯淡下来的目光将她拥得更紧些又笑道:“说什么傻话,幸福怎么会不真实。” 他将话锋一转提到了今日的公审:“雪漠素来强硬,我担心这次公审会出变故,你要小心。” “我会的。” “嗯,去,洛依贝,去做你想做的事。悬崖通路今日晚些就会建成,我答应过云舒要教授他采集毒性草药,你也要早去早回,我会等你。” 去过那家名为“尤克特拉希尔”的布偶店后,纳尔想明白了自己与布偶产生同化的原因。 纳尔原以为他与他借助雪形吊坠化作的这只布偶是一个整体,但老者的话语恰恰证明布偶的躯体与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在那位布偶师的促成下,他占用了这只布偶的躯体,但布偶仍旧保留着自己的意识。 仔细想来,这种同化现象正是他从海族回归后才逐渐表现出来。这一前一后,他最大的变化就是接受了誓言诅咒的存在。 因为知晓洛依贝与精灵族联姻的那件事,纳尔一直有离去的意愿,可即便最终要离去,他还是想努力陪伴她更久些。 但她却说,她只要他一人。 诅咒降临后,他始终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趁还未失控前离开萨诺兰,还是该毅然决然地陪伴在洛依贝身边。 他离去的意愿来源于此,可那只布偶很喜欢洛依贝,它将她视为唯一的主人,它不愿意离开,也不想同他一起消失,它想通过同化来反抗他。 白樱盛典那一日,白夜苏醒后不久,洛依贝忽然要他娶她,他真的娶了她。锁灵线承载过誓言就不能再取下,而佩戴着锁灵线的女孩也再不能嫁给旁人。 她真的成了他的妻子,而他成了她唯一的爱人。过去的两百余年里,他从没有那么开心满足过。 现在,他已经不想也不能再放下她,更不能就这样随意离去。 纳尔等在一旁,见女孩换好黑纱裙,上前亲自为她束好了颈带。 她开门离去,寝室房门悄然关闭,纳尔注视着木门上方的始祖浮雕低声自语:“那只布偶,你放心,你对我有恩。如果我注定会因诅咒死去,那么在此之前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斩断你我之间的联系,让你替我留在她身边。” …… 艾尼希德第35层,杀戮圣殿驻地。 绝影眉头紧锁,他正在主殿内缓步徘徊,手中还捏着尼尔森晨间刚递交上来的那份特殊事项申请报告。 他足够了解若叶,那个人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同情去私自收留一个失音的舞祭。如果舞祭真能治疗若叶的怪病,他批下这笔为舞祭置办食物的款项倒也可行,但尼尔森低估了这次事件的影响。 白樱盛典在艾维拉家族内部算是与“白夜”同样重要的大节日,自萨诺兰建城以来,白樱盛典从未出现过这种血案,族人们自然非常关注。 这不仅仅是一次案件公审。 白夜陷落之战后,圣殿联军于危亡之际成功挽救了艾维拉家族,是汐亲自创下秩序法则取缔了当时正被大贵族操控的神权执法机构祭司殿。整整450年过去,可双方对于执法权的暗中争夺却从未停止。 失音舞祭私逃本该由祭司殿定罪处置,但由此造成的混乱却是在杀戮圣殿负责的区域内发生,且事涉白樱盛典,以雪漠的处事风格,断不会放过这个在数万族人面前打压圣殿的好机会。 而他绝影,作为杀戮圣殿主位,难道要自己的上司汐在数万族人面前亲口承认圣殿在两整日的追捕期限里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 舞祭的存在看似微不足道,实际上却最为敏感。 现如今,舞祭虽然落在自己人手里,但只要她活着,她就必须踏上公审。企图扰乱白樱盛典罪不至死,可她一旦踏上公审,无论结局如何她最终都只能回到祭司殿。 看起来似乎是个无解的死局。 “幻梦圣殿主位到。” 殿外暗杀者的禀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绝影对新任主位并不陌生,昔日的下属,今日的同伴,黎莫继任幻梦圣殿是连他都没能预料到的事。 他从来只将他视为一个孩子,被汐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 而现在,当这个孩子穿着一袭黑袍站在他面前时,他竟有些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有事?” 黎莫隔了一段距离平视着绝影回应:“我此行,是想为您排忧解难。” “为我,排忧解难?”他低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急于证明自己,可这件事你帮不到我,现在的你还无法代替梦。” “如果我说,是我指引舞祭找到了若叶执事呢?” 绝影脚步一顿,目光紧跟着落向了眼前的同伴。 “梦应该同您说过,若叶执事每一日都在做同一个噩梦,这个噩梦持续了450余年,从未间断。” “你……”绝影欲言又止。 黎莫从容不迫地继续开口: “您不必惊讶,我没有完全破掉三十六重幻境,但我有开启幻境封印的钥匙,我能在幻梦圣殿深处看到这座城内所有人的梦境。 “那位舞祭与若叶执事噩梦里曾出现过的女人容貌完全相同,这就是我指引她去找若叶执事的原因。” 黎莫走至近前,复又按住心口位置肃穆开口:“我黎莫与圣殿早已是一个整体,圣殿之荣辱即是我之荣辱。我与您目的一致。我们既要留下舞祭,更要维护圣殿的执法权。” “你想怎么做。”绝影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守值人找到舞祭之前,她就已经抓住机会利用若叶执事解除了祭司殿给她留下的烙印。您应该知道,舞祭失去烙印不外乎三种原因,一种是被杀死,一种是被玷污,最后一种是烙印魔法失效。舞祭属于其中的第三者。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公审上排除其他两者,让所有族人都相信舞祭确实已经死亡,并且还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就死在长樱街,死在杀戮圣殿所管辖的区域内。 “至于杀死舞祭的人以及杀死舞祭的理由,这些我已经安排妥当,证人方面也无任何问题,您只需如实上报汐大人,在白樱盛典当日杀死舞祭的人是银大人。” “什么?”绝影面色一沉,“你将她拉进了这件事?” “您用的是‘她’而不是‘他’,这证明您已经懂得了这个计划,守护者银是公主殿下的代言者,他的意志即是公主殿下的意志。殿下的意志,不会被任何人左右,我只是个代传者。” 说完这些,黎莫不卑不亢地躬身施礼,他正要退去,绝影叫住了他。 “黎莫,我收回先前说过的话。” 黎莫顿住步伐,平静回复: “您会看轻我,是因为您一直将我当作是从前那个孩子。但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幻夜森林那边,还请您继续替我留意梦的状况。” 幻梦圣殿新一任主位在绝影的注视下默默离去。 他与梦不同,因为曾担任过裁决圣殿最高执事,他只能通过改变声线遮蔽容貌去适应幻梦圣殿主位这个新角色。 他隐藏了自己的名姓,隐藏了自己的过往与荣耀,而后毅然决然地踏进了那片属于梦的世界里。 第228章 角逐 天际阴沉,细雨成线,丝丝缕缕,如烟如雾。 此时内外城数万族人早已在雨中陆续到达公审现场,民众们的服饰款式各不相同,颜色却都是清一色的纯黑,他们似乎是想用这肃穆悲寂的色彩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祈愿。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葬礼,是艾维拉家族所有族人为那个枉死的孩子准备的葬礼。 佩戴着面纱的继承者在守卫军团的护送下抵达了现场。她穿着长及脚踝的黑纱裙,手捧一束盛开的纯白色卡萨布兰卡,脚下每迈出一步地上的积水里便轻轻回荡开一整圈涟漪。 她神色肃穆地穿过众人,停在了那位圣夜军团将士遗孀的面前,接着,她向她递出了自己的手。 失去孩子的女人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匣子,被雨水打湿的发紧贴在耳边,眸内还有尚未褪尽的红意,她先是微怔而后局促不安地握住了继承者的手。 “殿下。” “不必拘礼,跟我来。” 洛依贝将女人轻拉到自己身边,她从守护者银手里接过雨伞又用伞替女人遮挡住了雨水。 “银”,她唤住守护者又吩咐,“在我的坐席旁侧替她设下一个独立的席位。” “殿下,我不能……”女人想要拒绝,她虽然是公审案件中的受害者,但她的坐席本该处于审判者席位之下,而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她的席位当高于审判者,这并不符合礼制。 “你坐在我的身边,那么所有的族人都能看得到你和你的孩子,而那些杀死你孩子的凶手们则会畏惧你。 “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拒绝。” 女人望着继承者明亮的双眼,握住水晶匣子的手指逐渐收紧,她轻轻点头,紧跟上了女孩的脚步。 代行者们穿梭于公审现场外围,飞快建立起了一道道维持秩序的封锁线。 公审席位前侧,分别是代表圣殿的四位圣殿主位,代表元老院主管案件公审记录的凝元长老,代表祭司殿的大祭司雪漠,他们的身后各自站着几位涉案的下属。 洛依贝的目光只在若叶身上停留过一瞬,紧接着便转移到了大祭司处。 雪漠仍旧着一身纹饰繁复的祭司神袍,他胸口处的神职配饰在天光映衬下透出了一点光芒,那光与他的目光极像,冷暗又锋利。 那张阴郁枯槁的面容曾在洛依贝梦中频繁出现过多次,眼前凭空浮现出了上一次双方在风吟花海内因海族反叛事件相互对峙的场面,更久远一些的则是她跟随纳尔遭遇的那场生死之战,还有……莹姨死前看到的那抹光,那抹耀眼到足以覆盖一切的光,那抹毫无生意的冰冷的光。 上一次见到雪漠,她还有诸多顾忌,还有紧张与不安,而这一次再见到,她的心底深处虽有波澜肆虐,但表面却平静地好似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异状。 “殿下,席位已安排好。” 洛依贝知道,银在借着席位事宜提醒自己。 “嗯,我有些话想转达你们。” 她微露笑意点头,轻放开妇人的手,转而上前扶起了那位躬身施礼的大祭司。 “雪漠大祭司为我艾维拉家族操劳许久,近日天凉,你要多保重身体。” 守护者银不动声色地与圣殿领主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并未动作,他没有擅自干预洛依贝,只是将手微缩回袖口,轻轻地捏住了那柄藏匿在深处的袖剑。 “谢殿下关怀。”雪漠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洛依贝注意到汐今日特意更换了一身黑色法袍,她望向汐又道: “自白夜陷落之战后,圣殿推行秩序法则已有450余年,家族内部律法严明秩序井然,代行者们执法不怠,持守公平正义,结案无数却从无一起冤假错案,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圣殿与您。 “今日公审,就请您顺应族人意愿,亲自主持审判,惩治当街行凶破坏盛典之人,为无辜者伸张正义。” “谢殿下信任。”汐不卑不亢地施礼回应。 紧接着,洛依贝望向了那位盲眼少年,“凝元长老。” 此时正在记录继承者与众人对话的凝元笔下微顿,似是有些惊讶。 “今日公审的全过程以及过程中所发生的每一段对话,请您务必如实记录,整理留存于家族史籍内。” “谢殿下提醒,这是我的本分。” 直到洛依贝再次牵住妇人手臂走向最高处的坐席时,守护者银才默默放开了那柄袖剑。 祭司殿三位守值人在黑祭司的引领下缓步来到了审判席下方正中央处。 家族内部的执法权现今归属于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而公审的审判权则全部归属于裁决圣殿。无论嫌疑人是家族高层、贵族还是平民,都应在公审前由裁决圣殿代行者亲自接管囚禁。 洛依贝看得出,那三位守值人在公审开庭前应该是一直处在祭司殿的控制下。白樱圣殿命案发生后,她曾亲眼见到守值人被裁决圣殿赶来的代行者们带走。仅隔两日,这其中似乎又发生过一些变故。 环绕四周的旁听席位上逐渐传开了低微的议论声。 汐离开审判席,转身面向洛依贝:“殿下,有关本次嫌疑人归属的异常,请容我禀明实情。 “白樱盛典事发当日,命案发生于杀戮圣殿第十二番队负责区域内,杀戮圣殿最高执事若叶事先知晓舞祭私逃至长樱街十二番队区域,为避免发生冲突,他调换过值守区域亲自巡查,途中遭遇命案,遂赶至现场进行审问,现将当日若叶审问记录呈现。” 相关记录很快通过镜像魔法被放大至审判席下方,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能清楚看到上方的文字。 若叶走到汐身侧,陈述道:“这是我的审问记录,当日是由我亲自主持了那个孩子的灵魂引渡仪式,在场参与的几位族人均可作证。” 他正要示意证人开口,洛依贝挥手制止,说道:“执事不必请证人,我就是你最好的证人,白樱盛典命案发生当日,我身着便服,行至现场看到了命案前后状况以及仪式进行的整个过程。” 旁侧的妇人忽然抬头,众人一提到那绝望的时刻,她再次红了眼眶,可她没想到公主殿下会是当时的目击者之一。 “你的歌声非常优美,我想,你的孩子会永远记住这个旋律。” 妇人点头,眼里盘旋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脸颊,守护者银在洛依贝的示意下递上了随身携带的手帕。 几位圣殿主人互相交换过眼神,而大祭司那边却仍未有辩解的意向。 “若叶所用的审问方式为黑戒独有的灵魂拷问,此种方式能够配合审问者随意改变周遭环境气氛,激起被审问者内心深处的恐惧感,促使其说出最真实的供词。灵魂拷问对被审问者本身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这一点殿下可进行重复查验。” 在汐的授意下,黑戒被呈现至洛依贝身前,守护者银佩戴后亲自借场间代行者进行试探,证实了汐所说的一切。 “若叶得到嫌疑人供词后,将整个案件连同供词转交给了我裁决圣殿代行者,他用黑戒作为证明身份之物,将我与当日主持过婚典的红祭司请至现场,而后双方顺利交接了嫌疑人处置权。这一点,今日我方证人与红祭司均可证实。 “此后整一日,嫌疑人都处于代行者监控之下,但在这一日内,完全清醒后的三位嫌疑人拒不配合我裁决圣殿相关工作,不进水食,污言谩骂,甚至一度想借用祭司殿内部方式进行自裁。迫不得已,我方只能保留处置权将嫌疑人暂时移交祭司殿。 “这些我裁决圣殿负责刑狱值守的第十一代行者小队全员均可作证,且我方用留影匣记录了当日状况。” 绝影一边观看着留影匣释放出的清晰影像一边暗自思衬着汐的用词,“迫不得已”这个词似乎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口中说出,绝影刚要起身最上首传来的呼喝声却让他愣了一下。 “放肆!” 女孩清脆中夹带着盛怒的嗓音让公审现场陷入了一片沉寂。 “区区祭司殿守值人,是谁给你们权力敢这样谩骂侮辱代行者与裁决圣殿。当街行凶在前,目无法纪在后,难不成你们以为逼迫裁决圣殿将你们交还祭司殿就可以躲过所有罪名,为所欲为了吗?! “看看你们身后的数万族人,他们为什么身着全黑之色,是因为他们在为那个枉死的孩子进行哀悼!如今受害者还坐在我身边手捧亡者骨灰垂泪,你们不思悔改,却敢在裁决圣殿大放厥词,真是猖狂! “祭司殿侍奉神灵,倾听神谕,千百年来奉行谦卑与敬畏之心,神灵也会因有你们这样的仆从而感到羞耻! “我倒要看看,今日公审,是谁胆敢在数万族人面前让你们成功洗脱罪名!” 洛依贝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在借继承者之怒造势,这番话语虽然处处都在影射讽刺雪漠,但她的愤怒却是真实的。 守护者银低伏身躯:“殿下息怒,未能事先查明禀报,是属下之过失。” “殿下息怒。”审判席众人纷纷低首附和道。 洛依贝扶起银,簇起的眉峰微微缓和,“我不会怪罪你,更不会怪罪汐。” 她敛住怒意,将目光落向汐,沉声说道: “汐大人是450年前亲自领导圣殿联军挽救艾维拉家族的功臣。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愿做先驱者,可他做了,并且做的很好。 “如果没有他,何来今日的律法与秩序,何来这繁盛强大的艾维拉家族!先祖艾琳亲封他为圣殿领主后,艾维拉家族每一位继承者皆敬他信他,视他为良师益友。450余年以来,从未有什么人敢这样去羞辱他。 “仅是这侮辱功臣之罪,我就可以凭借始祖制定的继承者准则判你们三人死罪,但我不会那样做,因为今日的公审是由汐进行审判,而我只是见证者。 “或许在座众人中会有人质疑我偏袒圣殿,但在我看来这种质疑本身就极为可笑。我依贝尔,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我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作为一位继承者,我为什么不相信一位忠诚于我的将军反倒要去相信三个猖狂至极的罪人? 她话锋微转,引向雪漠:“我同样会信任大祭司。雪漠大祭司为我艾维拉家族贡献良多,您既是我母亲的辅臣,更是为家族祈求得来大量秘银的功臣,艾维拉家族是靠着那批秘银与数万将士的厮杀才能彻底击败血族,换来今日的和平。我相信嫌疑人归属问题必定另有内情,还请大祭司解释其中原由。” 雪漠上前一步,郑重施礼,嘶哑着嗓音回道:“望殿下息怒。殿下能信任我,是我与整个祭司殿之幸,但秘银降世乃是神灵对艾维拉家族的指引,非我之功。我祭司殿三位守值人当街行凶破坏白樱盛典的确是事实,但事后他们被拘押在裁决圣殿内做出的种种反常举动却并不是在刻意羞辱汐大人,而是为了自保。” 洛依贝不动声色地接道:“为自保?裁决圣殿是我艾维拉家族的执法机构,嫌疑人拘押在圣殿内部,该是最为安全,大祭司所说的自保是什么缘故?” “殿下容禀,我所说的自保并非是针对裁决圣殿与汐大人,而是指杀戮圣殿最高执事若叶。 “事发当日,我祭司殿三位守值人因失音舞祭私逃追踪至长樱街杀戮圣殿第十二番队负责区域内,守值人的追踪魔法被裁决圣殿铺设的防御结界阻断。 “因为事先并不了解圣殿布防,我方守值人先找到了代行者请求援助,代行者言明事务繁多无暇顾及并告知了实际布防区域状况。而后,守值人找到相关区域的暗杀者请求配合追捕,但之后并未得到回应。我方守值人为避免发生冲突只能等待白樱盛典结束屏障消退再行抓捕。 “白樱盛典结束后,结界消退,追踪魔法重新生效,守值人急于抓捕舞祭这才失手撞落了那位妇人怀中的婴儿,且在命案发生之际,舞祭身上便于我方施展追踪魔法的烙印突然消失,守值人也被现场族人包围失去了最佳抓捕时机。嫌疑人被送回祭司殿当日。我本要直接将其制服送归圣殿,但他们苦苦哀求以死相逼,我才亲自介入调查。 “这是守值人当日的供词,守值人的指正虽只是猜测,但我调查后找到了现场曾见过若叶的一位证人,他脑中残存的记忆都能够证明若叶曾与我祭司殿的失音舞祭进行过直接接触。” 洛依贝仔细阅读着守值人供词。 供词内言明,守值人进行抓捕时烙印目标指向还十分明确,命案发生前裁决圣殿设置的盛典游行灯盏刚好点亮。 期间烙印指向突然消失,守值人心急如焚终铸成大错,但当时他们并未意识到命案发生想要继续追捕,而短短几秒后,灯盏突然熄灭,黑暗遮蔽了视野。此时族人们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而若叶紧接着到达了现场。 通过外力使舞祭烙印消失的方法有三种,杀死舞祭,玷污舞祭,或是将其烙印与一位魔法等阶高于黑祭司的强者进行直接接触,且相接触的部位必须与烙印对等。 烙印消失的原因不会是被玷污。如果舞祭被玷污,烙印消退的过程会十分缓慢,不可能在一瞬间消失。 在雪漠提供的证人残留记忆影像内,当日盛典刚结束,街道上人流攒动,十分黑暗,这位证人手中有刚买到的照明灯盏。 借着那一点光芒,洛依贝能隐约看到若叶的身影,他衣袍上的血玫瑰纹耀很惹眼。紧接着夜色里忽然跳起了一道身材瘦小的黑影,她的速度很快,她居高临下扑到了若叶身上,从证人角度来看,两人动作十分暧昧,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此时灯盏忽然亮起,在证人的视线内,那位扑到若叶身上的人披着黑斗篷,只能看到其双腿上穿着雪白的长靴,靴子上还印有祭司殿的火焰纹耀。 她对着若叶做出了非常明显的亲吻举动,而那位私逃舞祭的烙印恰好在唇上。 由于人群遮挡证人只能看到若叶的整个上半身,但这足以证明若叶与舞祭发生过直接接触。这之后证人被命案吸引,他转移视野,没有再去关注若叶。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再没有人比洛依贝更清楚,她心中逐渐明了,也明白了雪漠话中的“自保”。 雪漠提供这份影像是想要证明若叶就是那个协助舞祭逃脱的人,他要引出舞祭的行踪问题,并借机将旁听者的注意力转移至裁决圣殿。 守值人供词内讲明,在三人被囚禁于裁决圣殿后,若叶曾在晨间来到过三人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坐在牢外看他们,看了很久,久到他们认为对方想要杀他们。 于是三人为了自保,制定计划大闹裁决圣殿,以性命相要挟回到了祭司殿。 关于若叶究竟有无杀意,洛依贝无法猜测,就他过往的经历来说,似乎很大可能是有的,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但在这次公审上,无论他有没有杀意,他都曾与舞祭接触过,这是无法辩解的事实,祭司殿是想要拉若叶下水。 故意不配合抓捕行动,协助舞祭逃脱,伺机灭口嫌疑人,这三项罪名如果真正坐实,他会丢掉最高执事的尊位。更重要的是,身为杀戮圣殿刚上任不久的最高执事,他做出这种事只能说明是杀戮圣殿治下不严,黑暗审判的公正性也会遭到外界质疑。 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是一个整体,杀戮是裁决之影。一旦黑暗审判的公正性被质疑,那么裁决圣殿的光明审判自然也会被人诟病。在今后的执法权归属角逐里,族人极可能会逐渐偏向祭司殿,这并不是洛依贝想要看到的局面。 她计划里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替若叶摆脱外界的质疑,但此时她忽然很想看看她的导师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杀伐果断的若叶在面对那位舞祭时会犹豫。 “若叶,你是否要进行辩解。”汐重新坐回了审判席。 若叶起身回禀道: “汐大人。关于守值人的供词,我有两点要辩解。第一,盛典巡游灯盏熄灭与我无关,祭司殿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故意熄灭灯盏。第二,我在事发第二日清晨的确到过关押嫌疑人的牢狱内,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没有原因。我停留整整两小时,是因为我睡着了,我没有说任何话气息也没有变,这一点值守的代行者可以为我作证。 “关于证人的记忆影像,我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地方,但同时祭司殿也不能凭借这个说明我是故意协助舞祭逃脱。 “起初我做出过反抗,影像内可看到舞祭的右臂明显处于不自然下垂状态,我卸掉了她的右臂关节。因为当时周围族人过多我不能随意施展魔法,而舞祭身上携带有催情香料。 “我承认我被她诱惑了,事后烙印消失舞祭逃脱这是我的过失,但当时命案已发生,我不能再去追捕舞祭。至于舞祭的下落,我并不知道。” 洛依贝有被若叶的这番操作惊到。 简单来说就是,我睡着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被舞祭诱惑了是我的过失,但我不是故意协助她逃跑。 而接下来,竟然真的有负责值守的代行者替若叶证明,他的确在牢狱内睡着了,是代行者们看他久久不动上前提醒后才发现的。 第229章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 导师会展现出这样的一面,这是洛依贝怎么也无法想到的事情。 雪漠脸色更添阴沉: “若叶执事还未解释你为什么拒不配合我祭司殿的抓捕工作。 “你身为杀戮圣殿最高执事,家族内部唯一的八品毒师,竟在公审上承认自己被一个携带着催情香料的舞祭所诱惑,就算你认下,你认为众人会相信?” 若叶正要开口辩驳,绝影先一步起身回应:“大祭司,这两个问题就由本座来亲自回答你。” 他先是向最上首郑重行礼,而后在汐的许可下走到了审判席下方正中央处,他背对着汐,面向了旁听席上的数万族人们。 “本座知道,因为杀戮圣殿行事风格凶狠果决,家族内部对我们一直颇有微词,可暗杀者本就是刺客的聚集地,试问一位刺客可会在乎他人对他的评价。 “我不会,我的下属们更不会,如果他们介意这些,他们就不会接受黑暗审判的信仰加入我杀戮圣殿。因为我杀戮圣殿誓词上有一句话,我愿背负艾维拉家族的罪与暗,不能背负这些的人不配加入我杀戮圣殿。 “我杀戮圣殿与裁决圣殿是一个整体,我们最看重的就是律法与秩序,家族内部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事,一直是由我们来处置。与血族交战的那些年里,我数不清我损失了多少位兄弟,但我总会将他们的名字用笔记下,我怕我会忘记沉眠于腐土下的他们,对我来说忘记就是背叛,而我,不想背叛他们。 “我杀戮圣殿不在乎那些虚名,只要能看到族人们生活在光明与正义笼罩的这片土地上,那么我们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旁听席位上此时陷入了一片寂静,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说完,绝影转身再次望向雪漠: “事实上,我以为大祭司你该知道我杀戮圣殿为什么不协助你们抓捕舞祭。如果我说我们必须以白樱盛典的安防工作为主,你一定会说我杀戮圣殿是故意为之。但我今日想直接告诉你,我杀戮圣殿就是故意的。 “我说过我不在乎外界的虚名,我杀戮圣殿的确一直以来与祭司殿不和,这是族人们都知道的事情,没必要隐瞒。我杀戮圣殿讨厌的东西,绝不会去喜欢,但我们喜欢的东西,绝不背叛。 “我来自幻夜森林,但在这座主城里,我只敬两个人,我敬故去的索菲亚女王,是因为她曾救赎我。我敬汐,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我追随他信任他,都是因为我敬他。” 此时下方旁听席上偏偏有人问出了最不合时宜的问题,“大人,那公主殿下呢?” 绝影微勾嘴角,转身看向洛依贝的方向说道:“咱们这位公主殿下还很年轻,可爱又天真,不过,未来可期。” 汐轻敲法槌警告性地唤住了他的名字。 洛依贝也不恼,平静回应:“无妨,绝影大人您在我心目中,除了那张脸耐看些,性格还算对我口味,其他的也都不值一提。” 绝影黯然失笑,许久未见,小公主胆子见长,倒不是最初见到自己时的那副怯弱模样了。 他轻咳一声缓解掉公审席间尴尬的气氛又道:“本座说偏了,刚刚我是在代表杀戮圣殿对大祭司进行正面回应。族人们或许并不知道你祭司殿处置失音舞祭的手段,但我杀戮圣殿有着家族最庞大的情报网,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别说是个舞祭,在场所有族人遭遇那种事都会想逃。 “至于若叶,他方才的说辞虽有些无赖,但却都是事实。我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若叶不善言辞,性子也冷淡孤僻,他一向洁身自好,不喜欢碰女人,至今还未经历过情事,所以他被舞祭诱惑这件事我可以追究他的过失,但我没办法去责怪他。 “不过,大祭司,你祭司殿侍奉神灵的白衣舞祭不是一向以冰清玉洁着称吗?你祭司殿的舞祭私逃在前魅惑若叶在后,这可不像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做出的事。” “绝影,退下!”汐蹙眉再次敲动了法槌。 绝影今日一反常态的多话,这倒是让洛依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这个男人的性子与若叶如出一辙,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雪漠冷哼一声,毫不理会绝影的言语,重新望向审判席: “请问汐大人,舞祭现在何处。无论她在哪里,扰乱白樱盛典间接导致命案发生,她都该受到审判。 “我方证人的残留记忆影像不完整,这的确不能作为铁证,但同样的,裁决圣殿也不能就此排除若叶私藏舞祭的嫌疑。 “今日公审,作为嫌疑人之一的失音舞祭未到场,裁决圣殿至今立场不明,你们不能保证公审的绝对公正性,我自然也不能轻易将我的下属交托给圣殿审判。” 守护圣殿主位桑落默默望向汐,她观察着对方的面色与眼神,心底有些担忧他的处境。 “他不会有事,圣殿今日也不会有事。” 听到绝影的提醒,桑落紧捏住袖袍的手指略微放松。她虽是圣殿主位之一,但她同时也是海族的公主,公审的事情她无权参与,这也是她与汐之间存在隔阂的原因。汐只将她当作同伴,她也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安于现状。 她隐藏起来的那份喜欢,只能对守护圣殿里的星辰们诉说,也只有那些孤单的星辰会回应她。 黎莫的目光徘徊在桑落与汐之间,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从前站在明处,许多事无法看清虚实,入主幻梦圣殿后他身陷暗处,反而能将这些事看得十分透彻。 难道这就是梦所说的,真实与虚幻,幻的真意么…… 作为这次计划的联络人,黎莫起身担任了那个最重要的引导角色。 旁听席位上的族人们以及大祭司雪漠都没能想到,这位新任幻梦圣殿主人会在此刻站出来。 “恕本座直言,白衣舞祭原本归属于祭司殿,千百年来祭司殿从未有过失音舞祭私逃的先例。而事发当日,那位舞祭却偏偏成功逃脱并且还混入了白樱盛典。 “如果大祭司要借舞祭质疑圣殿公审的绝对公正性,那么,本座也有权借这种关联性怀疑你祭司殿故意释放舞祭扰乱白樱盛典。” 他的嗓音做过伪装,此时听起来格外飘忽虚幻,难以辨认。 雪漠冷笑一声:“荒谬!扰乱白樱盛典对我对祭司殿有何益处!” “是啊,本座也很奇怪,您已经是统管家族内部诸多神谕祭祀事宜的大祭司,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 “够了!”洛依贝低喝。 黎莫及时收敛,场间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仍处于僵持中。 “区区一个舞祭竟能引发祭司殿与圣殿之间进行内斗,真是该死。舞祭的下落场间众人中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是我直接授意银在舞祭逃脱后进行抓捕并处决。之所以没有通告众人,就是要借此试探你们双方的反应。 “圣殿公审是为审判罪人,伸张正义,这里不是你们肆意吵架的地方。当着数万族人与受害者的面,不知收敛,破坏审判秩序,从现在开始都噤声,无必要陈述不得擅自开口。” 守护者银在洛依贝的授意下将那份早已备好的记忆残留影像递交到了释放镜像魔法的代行者手中,同时一并递交上去的还有一枚染有血迹的白蔷薇簪花。 “这是白樱圣殿当日,我遵从殿下命令追捕处决舞祭的记忆影像。舞祭无魂,死后躯体消散只余下这枚簪花,圣殿可凭借簪花施展追踪魔法鉴定舞祭生死。” 他转身肃容望向雪漠,“大祭司也可上前查验。” 雪漠收敛住步步紧逼的姿态,平静回应: “殿下是始祖血裔,殿下之言自当由两位始祖见证,我不敢质疑。 “既然舞祭已死,我对公审与裁决圣殿之立场再无怀疑,我愿将嫌疑人交于圣殿审判。祭司殿上下当服从一切审判结果。” 雪漠就这样轻易做出了让步,洛依贝反倒有些无所适从,她没有言语,暗自思衬着黎莫先前说过的那番话语,隐约再次察觉到了一丝涌动的暗流。 如果真如黎莫所说,舞祭逃脱是祭司殿故意为之,那么雪漠轻易让步,必定是因为这背后有着更大的阴谋,且关键性在于舞祭。 这是她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猜测到的问题,一定要提醒杀戮圣殿严密监视舞祭,自己这边也要趁机接近舞祭,同时她可以借助纳尔了解舞祭的动向。 摆平雪漠与祭司殿后,公审逐渐步入正轨,舞祭死亡,守值人当街行凶证据确凿,公审很快接近尾声。 最终,汐亲自敲定公审审判结果。三位守值人中,主犯当街行凶仍不思悔改大闹裁决圣殿阻碍执法判处死刑,其余两位从犯隐瞒实情不报协助作案性质同样恶劣,被判流放幻夜森林。 考虑到本次公审中裁决圣殿与祭司殿之间就舞祭下落产生过一些口角与矛盾,而祭司殿也需要借公审洗脱故意释放舞祭的嫌疑,汐将主犯的最终处刑权交付给了大祭司雪漠。 那一刻,坐在洛依贝身边的妇人忽然疯了一般地狂奔至处刑台近前,她被两位代行者及时拉进了裁决圣殿铺设的防御屏障内。 女人的头发和脸被雨水完全打湿,她眼里是近乎疯狂的恨意,泪水混合着雨水层层淌落,冰冷与炽热相互交织。 当天际垂落的雨滴被风雪凝结成无数冰粒时,那位被判处死刑的守值人在风雪中逐渐失去了最后的生意。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层寒霜,血肉由内而外开始陷入冰冻状态,最终在雪漠释放的冰斩之下碎裂成了无数冰晶。 风雪稍停,暴雨骤然倾泻而下,将处刑台上已经发生质变的血肉残片尽数冲刷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流,水流中没有遗留下丝毫血迹,仿佛那只是一粒粒普通的冰晶。 生的艰难,死时却如此简单,一切的恩怨、挣扎、爱和恨就这样消失在了天地间。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继承者手捧着那束纯白色的卡萨布兰卡,如此低声吟诵道。 她用人类世界的语言吟诵一次,又用艾维拉家族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近前几人揣摩着这句话语,心底各有所感。 若叶又看到了那个人,他依旧着一身华丽的白衣,依旧佩戴着面具。他默默地站在雨里凝望他,他没有撑伞,身边还站着那位死去的守值人的灵魂。 忽然,那个人凝望他的目光发生了偏移,他看的是他身边的某个人! 若叶猛地回头,可他身边重叠立着许多人。 雪漠、守护者银、汐、幻梦圣殿主位、桑落、绝影、凝元,除去这些人还有数位代行者、暗杀者以及黑祭司与红祭司。 他在看谁!他在看谁! 是雪漠吗?不!雪漠虽然曾与他有关系但雪漠站在最边缘,雪漠能看到他,但他不可能是在看向雪漠。 若叶的目光紧挨着众人掠过,可他没能发现谁的脸上神情有异,当他再次回身想要确认那个人的视线时,那个人消失在了雨中。 他身边的这些人里,有谁能让那个人的目光为之停留? 亲眼目睹杀害孩子的凶手被处刑,妇人眼里的恨意在雨中缓慢消退,最终化作了悔恨与疲倦。她靠着这颗心与不屈的意志强撑着迎来公审结束,可此时意志消退内心空虚,竟是前所未有的疲累。 似乎此刻只想睡去,再不醒来,或许梦中还能见到她死去的孩子,她还能再为她唱响那支安眠曲。到那时,她一定又会乖巧地躺在她怀里安睡。 第230章 追逐过的人 在几位灵愈者的治疗下,昏厥过去的妇人悠悠醒转。她刚睁开双眼立刻察觉到手中捧着的水晶匣子不见了。 “我的孩子!” 她慌乱地四处观望,最终在洛依贝手中看到了那个盛装着婴儿骨灰的小匣子。妇人迫不及待地从女孩手中抢夺下匣子,紧紧护在怀中,生怕它再一次消失不见。 看到这幅情景,众人面面相觑,心情皆是十分沉重。 行凶者虽然已经得到惩治,可这位母亲永远失去了她的孩子,她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用尽所有时间一点一点地来抚平这个触之即痛的伤口。 圣殿领主汐率先代表所有麾下的代行者与暗杀者们郑重向妇人致歉。他亲自向妇人承诺,裁决圣殿会下发一笔抚恤金保证她的生活。今后她所有的难处圣殿都会竭尽全力地进行帮助。 在此之后,大祭司雪漠也主动表态,他可以借法杖为孩子的骨灰施加一部分圣洁的神性,神性可安魂,而附着神性的骨灰将永不受外界风霜雨雪的侵蚀。 妇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或许是不想让孩子这么快离去,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送别这个孩子。 洛依贝轻提裙裾来到妇人身边,她用手抚摸着妇人怀中的匣子说道: “这个孩子是在白樱盛典结束后离开了人世。如果您愿意,我将以王位继承者的身份亲自护送并将她安葬在长樱街的白樱树下。 “白樱树和始祖将永远铭记她,如同铭记那些曾在树下许过誓言的爱侣们。今后每年的四月与十月,白樱盛开之际,遍地落樱都将浸润她的骨灰,为她安魂。她将听到这座城里所有人的祈祷声,她必然不会孤单。” “可是……这样是否会亵渎始祖?”妇人犹豫问道。 她知道白樱树蕴含着两位始祖的力量,它象征自由与爱,但它更是族人们祈愿和平与美好姻缘的祥和之物。 她怕自己的孩子安葬在那里不仅会魂魄不安,还会触怒始祖与族人。 继承者摇头浅笑,眸内流露出了和煦温暖的光辉: “我听说,我艾维拉家族与海族族人之间的婚姻并不会受到外界祝福,就连他们婚后孕育的子女也会在萨诺兰遭到歧视。但他们写在红绸上的寄语却能够悬挂在白樱树上,这证明始祖愿意认同他们。 “始祖是想告诉我们,真爱不应被世俗束缚。情爱是爱,母爱亦是爱。他必不会拒绝这个孩子。如果你相信我,就将她托付给我。” 洛依贝知道,这番话语那位可怜的母亲听得到,雪漠听得到,她身侧的同伴们听得到,甚至,旁听席上的数万族人们利用魔法也能听得到。 她就是在说给所有人听,她想要族人们反思,反思过去的歧视与偏见是否正确,反思自己的内心是否受到了蛊惑。 既然她的身份只会是一位继承者,那么她想要做一位最特别的继承者。 “我见到过数日前的异象,您是始祖血裔,您所说的话一定代表着始祖的意志,我相信您!”妇人擦掉泪水将她的孩子捧到了女孩面前。 洛依贝将手中那束纯白色的卡萨布兰卡放入妇人怀中,而后才稳稳接过水晶匣子。 “卡萨布兰卡承载着最美好的回忆,寓意淡泊的永恒。这是我的赠礼。” …… 风吟花海地域。 纳尔正坐在凝泽香树下避雨。 自从意识到洛依贝喜欢嗅闻他身上的淡香味后,他一直会刻意接近凝泽香树或是将采好的凝泽香放置在风衣内兜里。 凝泽香可做药材,也可做香料。 血族收录的数十种香料里,他只喜欢这一种。 细细算来时间已过去三小时,不出意外的话,公审应该已经结束。 洛依贝为准备这次公审所付出的努力,纳尔都看在眼里。今日晨间是她主动央求他变幻成雪漠的模样帮助她练习。他仔细地教导她,教她隐藏仇恨控制情绪,教她控制面部表情与眼神,教她伪装成她自己最想要的样子。 她很固执,一遍又一遍地对着他练习,力求将眼神与表情做到最好,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见到雪漠时能够保持平静,掌握言语上的主动权。 她成长地很快,比他预想中快很多。可看到她的转变,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原本那样单纯可爱,而他却在教她变成一个擅长欺骗与伪装的欺诈者。 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呢? 此时,纳尔察觉到了身边的细微响动,他敛住思绪警惕转头,手中用于切割草茎的匕首紧跟着递到了少年颈边。 电光火石间,云舒根本来不及躲避,他拿着那把半开的雨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勉强辩解道:“阁下,您的外袍湿了,我只是想为您撑伞挡雨。” “不要擅自靠近我。”纳尔收回匕首冷声回应。 在被赤岩收留前,他一直是以出生地所在的那条长街为家,血族本就是介于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活死人,只要有食物供应,就算数日淋雨,躯体也根本不会生病。正因这样,亚斯兰大陆上的其他先民才会将血族视为惧光的嗜血怪物。 不过……他现在是有妻子的人,不能再保留过去的坏习惯,如果湿淋淋的回去,洛依贝一定又会责怪他。 这样想着,平静的内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丝愉悦,被喜欢的女孩管束着,竟会这样开心…… 他默默接过了那把伞。 远处的花海内,云舒带来的那群孩子像是十几匹脱缰的野马,暴雨也无法阻挡住他们嬉闹追逐的脚步。 对他们而言,花海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新奇,就连滴落的雨水似乎都沾染上了不同的气息。 云舒注意着男人的目光说道:“让您见笑了,悬崖外面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就像是触碰不到的世外桃源。” “这世间没有什么世外桃源,就算是彼岸的那些亡魂也会受到神灵管束。 “你身边的孩子少了一位。” “是南溪,她昨日生病,今天身体还很虚弱,我将她留在了铁匠坊。” 停留一会,雨势稍缓,纳尔留下便于两人联系的信物,叮嘱过今夜的见面时间,转身离开了花海。 云舒摩挲着纳尔留下的那块血色琥珀,内心里却愈发疑惑。 南溪没有抱病,是他嘱咐南溪今日混入内城公审现场,他要她确认到场的几位家族高层是否缺席。 云舒原以为,那位大人就是守护者阁下,今日公审他应该无法抽身来赴约,可他竟然按照两人约定好的时间达到了风吟花海内。 公主殿下出席公审,守护者阁下不可能会缺席。可如果他不是守护者阁下,又会是谁呢? …… 长樱街,白樱树附近。 装有孩子骨灰的水晶匣是由洛依贝亲手埋进了白樱树下的泥土里。在那之后,她请求白夜配合她降下了一阵足以覆盖住那块泥土的花雨。 这既是为兑现她的诺言,也是为告诉妇人,始祖接受了她的孩子。 妇人将洛依贝送给她的那束卡萨布兰卡栽种在泥土上方,而洛依贝为其施加了生长系本源力量。她会让卡萨布兰卡扎根泥土深处,根部永远牢牢包绕着那个水晶匣子。 葬礼结束后,代行者、暗杀者以及所有祭司殿部众与族人们陆续离去。妇人不舍孩子,此时正独自坐在白樱树下对着泥土喃喃自语。 洛依贝步行很远,为女人和她的孩子留下了极安全的沟通空间。她在岩息湖畔另一侧挑了个僻静处坐下,准备细思一些事情。 守护者银与黎莫静静地跟随在她身后,两人并未产生言语交流。 舞祭与若叶的事,起初是黎莫主动借银的关系告知了洛依贝。 事情涉及到幻梦圣殿内部事务,而依据秩序法则,继承者无权过问此类事务。因此黎莫只是请求她亲自出席公审,协助圣殿保住舞祭的性命,他并没有说明原因。 失音舞祭与雪漠之间存在着某些联系,可她与若叶似乎也有一定的联系。 从那份证人的残留记忆影像里洛依贝能看出,若叶导师起初完全是想要徒手制服舞祭,可灯盏亮起的那一瞬间,他停下了动作。 那个角度,灯盏亮起的瞬间,若叶能直接看到舞祭的整个上半身,促使他停下攻击的可能是舞祭的那张脸也可能是她身上的任何东西。 洛依贝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手习惯性地轻划湖水,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活人。 “你们……还有事?”她问。 守护者银没有动,反倒是黎莫上前一步恭敬施礼说道: “今日公审的事情是我擅自将殿下拉入局中,殿下能信任我,信任圣殿,亲自以谎言为我圆好这个局,黎莫心中十分感激。 “我幻梦圣殿内部事务一直是由汐大人直接过问。今日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如实上报汐大人,殿下请不必担忧公审的公正性,更不必因此而感到自责。” 洛依贝平视着前方道: “幻梦圣殿前任主位梦曾助我回归萨诺兰,她以及几位圣殿主人都是我最好的同伴。你是汐的养子,更是梦亲自指定的下一任继位者,我自然会信任你,但舞祭的身份或许并不单纯,既然舞祭已留在若叶身边,那就让杀戮圣殿密切监视她和若叶的举动,不要留下后患。” “谨遵您的意愿。”黎莫悄悄退去,场间只剩下了银和洛依贝两人。 洛依贝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直到黎莫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立刻转身拉住银:“别拘礼,坐我身边。” “你一个人住在第45层,会寂寞吗?” 守护者银微微颔首:“我早已习惯这些,况且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您留下的雪球。” “雪球除了吃睡就是喜欢四处蹦跳乱钻,食物都是你亲自送到嘴边,它过得当然很舒服。你要记得控制它的食量,我可不想下次见到一只跳不起来的胖兔子,那样我会想把它做成兔肉。” 守护者银听着听着,唇边不自觉地蔓延出了一点笑意,容色间的冰冷有所消退。 洛依贝很平静,她摸了摸银的脸:“你看,你笑了,我说过微笑是情感的自然流露,它不需要刻意学习。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以后要记得多笑一笑。” 他在看她,那双紫瞳内总是含着一点冷意,好像永远也无法消退。 不知是谁说的,冷冰冰的男孩子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旁人的关怀。 “殿下,您可不可以不要与他在一起。”他这样问着。 “银,我知道,你怕我会受他蒙骗,但我能感觉的到,他爱我,他爱的卑微而矛盾,他爱的小心翼翼。 “为了专心陪伴我,他肯将莫奈儿公主托付给哥哥,也是为了我,他愿意伪装身份留在这座城里。我相信他,我爱他。” 洛依贝轻捋着守护者散落于肩头的银发,一丝丝,一缕缕,如同在细数自己的烦恼般轻柔,她缓缓启唇道: “银,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始终以为我活的很明白,有自己的目标与规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他来到我身边后,一切都变了。 “银,你有没有不顾一切地追逐过一个人,就像飞蛾扑火,黑夜逐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认定了他,但我的心告诉我,我只想要他。 “所以,只要我与他有一分在一起的希望,我会付出十倍的努力去实现它。不要阻止我,好吗?” 守护者银轻轻点头,“如果这是殿下所愿,那么只要他不做出损害家族和您的事情,我不会再阻碍您,但我痛恨血族,我永远不会将他视为同伴。” 他言尽于此,起身告退。 “银,对不起。”她说。 守护者默默望着他的主人,没有言语,他用手紧紧攥住了衣袖内的袖剑,紧到剑锋没入血肉,紧到利刃穿透了他的掌心。 他专注的目光逐渐涣散,却又很快重新在眸内凝结成冰,他转身离开了岩息湖。 他也曾不顾一切地追逐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主动舍弃了他。 第231章 甜味 “银!”洛依贝起身追上了守护者,她看到他袖袍边缘处缓慢晕染开了一抹血迹。 “别这样擅自伤害自己。” 女孩焦急地执起那只手,低念咒语,发动了一阶生长系魔法“再生”。 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炽白光亮的笼罩下开始缓慢愈合,洛依贝又借助本源力量仔细替守护者祛除了衣袍上的血迹。 从始至终,银一直在安静看着她。 眼前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是他曾经拼尽一切追逐过的女孩。 对他而言,这种温柔是致命的。他贪恋这样奢侈的温柔,越是贪恋就越想得到,而得不到,他就会失落彷徨。 守护者再难压抑内心深处的隐忧,他以双膝跪地,仰面望着女孩说道:“殿下,我并不是不理解您,也不是故意要为了家族去阻碍您,而是他根本无法带给您幸福,他现在自己都朝不保夕,您让我如何放心将您交给他!” 洛依贝忽然紧抓住守护者的双手:“你……在说什么,朝不保夕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有好好地陪在我身边吗?” 银看着女孩眼中的茫然与不知所措,神色微暗,眸内隐现杀意:“他亲自告诉了绝影,却没告知您他自己的状况,我说过,他不值得信任!我早该在莫里斯陷落那一夜了结了他!” “银!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洛依贝强忍住心中的不安追问着。 难道说……她近日的那些预感是真的?那不真实的幸福感与他随时会消失的背影都是真的?! “守护誓言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禁忌魔法,缔结守护誓言的守护者根本不能拥有情爱。因为誓言中有一条铁律:不可对任何人说出‘我爱你’,不可与任何人有欲望之结合。这正是誓言忠诚性的体现。” 是了,纳尔他也是一位守护者,他与莫奈儿缔结过誓言,他会受到誓言的牵制。 关于那条铁律,在解释与莫奈儿之间的关系时纳尔曾告诉过她,他说的是如果守护者对他的主人说出‘爱’这个字眼或是产生了欲望的结合那么守护者最终都会面临死亡。 几字之差,天壤之别。 他是故意让她以为这条铁律只存在于守护者与主人之间,他故意让她以为誓言不会影响他与她的关系。 他又骗了她,这算什么,善意的谎言吗? 可父亲,父亲他也是守护者。哥哥的存在已经说明他一定与莹姨有过欲望的结合,至于那三个字,她是不确定的。 “殿下……”银看着怔愣的女孩轻唤道,她平静地有些可怕,这也让他更加不安。 “违背铁律的守护者最终都会死去,铭的实力下降与失控都是因为他背叛了誓言,是吗?”她问。 “铭的事一直归属于裁决圣殿调查,职责限制,我不能轻易过问。” 银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可那双眼睛里此时一片幽深,他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也无法看到她心底隐藏的悲伤。 她沉默许久,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眼眶微红,眸子却愈发清亮。女孩搀扶起守护者,嗓音微冷道:“银,我知道你痛恨他,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你应该知道我在人类世界亲手杀掉萨雷斯的事。你记住,如果你不想与我为敌,那么就永远不要对他出手。这是我的底线,也是命令。” “殿下……”银欲言又止,他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明白自己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他拒绝,那么她一定会再一次舍弃他。 良久,他俯身单膝跪地回应:“自誓言缔结之日起,我永远是您的守护者,我会谨遵您的意志。” 洛依贝上前用手臂环住了守护者:“我知道,我一定是一位很任性的继承者,但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做好所有事,我不会再让你遭受外人的非议。” 如始祖所说,她只会是一位继承者,最终并不会登上王位。这样一来,银的存在将会变得非常尴尬。她要以自己现有的身份护住他,为他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我要亲自面见汐与哥哥。” ……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 纳尔正在寝室厨房内忙碌着。 返回学院的路上,他留意过主城居民对公审事件的种种议论,得知公审判决结果与女婴葬礼的整个过程,心中的大石也渐渐落下。 所有人都在赞扬那位公主殿下的仁慈与果断,她做的很好,她成功了,也赢得了族人们的拥戴,而他该为她准备一些奖励。 做饭这种事实在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平日里看多了洛依贝做这些,瞧着简单,可换自己来做,纳尔立刻就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尝试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洛依贝,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对照典籍与记忆中的那些步骤制作下来后,纳尔最终得到了一锅颜色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南瓜奶油浓汤。 他亲自尝过,确认这个味道的确与人类食物的味道很相似,于是满意地收工,开始等待洛依贝归来。 纳尔把玩着怀里的海流绒线球,时不时会注意下墙壁上的挂钟,窗外的天色正在渐渐暗下来。 洛依贝回到寝室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向了纳尔,她关好门,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屋内没有开灯,他独坐在沙发上,英俊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中,显得模糊又遥远。 纳尔也注意到今日的洛依贝与往日相比有些过于安静。以往回来见到他,她会兴奋地扑上来抱他,像只兔子似的在他怀里乱蹭,蹭完还会主动告诉他暗使者系课程里发生的那些趣事。但今天,她没有这样做。 纳尔迎上前抱住女孩,又在她眉心处落下了几个轻如羽毛般的吻。他将她一路抱到沙发内,而她眼前正是那碗仍处在保温状态的南瓜奶油浓汤。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下厨做的,洛小姐将会成为第一个品尝它的女孩。” 男人亲自盛好一小碗浓汤,又用汤勺挖好递到了女孩唇边,“温度刚刚好。” 她看着他眼里充满期待的目光,微动嘴唇就着汤匙喝下了那点浓汤。 “味道怎么样?” 纳尔观察着女孩的面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安静地过分,既不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自顾自地重复着盛汤与喝汤的动作,不到五分钟,纳尔做好的所有浓汤都落进了女孩的腹中。 “还有吗?”她问。 “没有了,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再做。” “为什么放那么多糖,你是故意的吗?” “你说过,吃到甜食会很开心,我怕不够甜你会不喜欢,所以我放了六勺糖。” 一整碗甜到极点的奶油浓汤灌下去,洛依贝只觉口腔内和胸腹间都蔓延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甜意,她本想当面质问他誓言诅咒的事,可此时竟被那碗浓汤甜到没脾气可发。 “你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的那么好听,可实际上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你是不是觉得骗我很好玩?还是骗我让你很有成就感?” 当她声嘶力竭地吼出这番话时,纳尔微微蹙眉,她的眼睛那样亮,可不知为什么,他此时却不敢与她直接对视。 “假惺惺地告诉我喜欢被我监视的是你,承诺过不会离开的也是你,现在瞒着我誓言诅咒实情还是你!” 洛依贝忽然凑到男人身前,她狠狠揪住他的衣领问道:“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可你还在骗我。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付出什么才能换到你的坦诚,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 见他仍不回应,洛依贝周身气血猛的一阵上涌,她脑子一热,狠下心来,双手探向背部开始去解用于束紧纱裙的丝带,可她忙碌好一阵,背后那个复杂的蝴蝶结反而越解越紧。 面前的男人原本正在思考该怎样求得女孩的原谅,见着这幅情景竟一时没忍住低笑出声。 直到此时,洛依贝才想起,那个复杂的蝴蝶结是眼前这个男人亲手系的,她又羞又恼,拾起身边的抱枕狠狠砸向了男人。 “你笑什么!不许笑! “这是你系的结,要做就过来自己解!” 背后紧束的丝带正在一点点变松,洛依贝紧紧捏着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纳尔解开丝带替女孩整理好衣裙,又重新在后背处替她打了个一模一样的蝴蝶结,他从背后把女孩圈进怀里,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枕在了她的肩头。 “既然你知道了诅咒的存在,你也应该知道誓言铁律中有一条是守护者不能与任何人产生欲望的结合。那极有可能会加重诅咒蔓延,我不能那样做,我宁愿就这样陪在你身边什么也不做,慢慢等待终结的时刻降临。 “我瞒着你,是不想让我的事扰乱你的计划。我不想你为我难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会把关于诅咒的所有事都告诉你。我也不想做一个只会欺骗妻子的丈夫。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过于勉强自己。誓言诅咒是无解的,答应我……” 洛依贝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急忙捂住男人的唇抢先说道:“我不相信命,更不相信誓言诅咒无解,我能在海底宫殿救你一次就一定能救你第二次。即使不能救你,我也会护你到最后。” 始祖白夜说过,他绝不能死,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今后的计划,他都不能这样轻易地死去。 只是,这一切真的是巧合么…… 深渊侵蚀与誓言诅咒先后降临在了纳尔身上,冥冥中似乎总有一只巨手想要将他从她身边彻底抹除掉。 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只巨手,那么她必会拼尽一切去斩断它。 第232章 红河条约 两人相互依偎好一会,洛依贝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她依旧对男人嘲笑她解不开衣裙束带的事情耿耿于怀。 一直以来在父亲的影响下,她都是个比较保守的女孩,难得主动一次,结局却这么尴尬,她怎能不气呢? 她恼自己的不争气,也恼他的嘲笑,可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樱两人斗嘴十次里有九次洛依贝都会被纳尔反制住,即便是成功回击一次,只要那个男人亮出最致命的温柔攻势,她立刻就会招架不住。 纳尔看过窗外的色,起身将女孩打横抱起道:“我们该去赴约了,诅咒的事情我会在路上慢慢讲给你听,今夜就由我来担任公主殿下的护花使者,可好?” 洛依贝气哼哼地白了男人一眼,双手却自然地勾住了他的后颈威胁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有一次机会!” …… 主城萨诺兰夜晚的繁华景象远胜于白日,这是一座不眠之城。 在两位始祖的影响下,艾维拉家族内部始终保持着自由而开放的民风。类似亲吻搂抱这样的举动,是族人间表达爱意与喜欢情感的具体形式,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纳尔与洛依贝算是众多情侣其中较为低调保守的一对。 洛依贝静静听着男饶叙述。这一次,他讲的极为仔细,生怕会再失信于她。 两人灵魂回归各自本体后的第二日清晨,诅咒降临到了纳尔身上。当时出现的一块诅痕位于他的左手手腕处,近几日,纳尔一直在密切观察那些黑色纹路的生长速度,而那块诅痕也已经由手腕处蔓延到了半个左臂。 好在男人惯用右手,而诅痕在左臂上。因为血脉力量被诅痕阻断,他的左手已不能再靠自愈愈合伤口,更不能使用血系魔法,但这些都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这也是洛依贝一直未能发现纳尔异常的原因。 两人此行是要去见云舒,定下那件涉及暗籍的事情。 深夜的铁匠坊附近人迹罕至,十分安静,两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时,纳尔将洛依贝安放在粗壮的雨榕树树干上方,他自己则背靠着粗糙的树皮表面刻意将胸膛留给了女孩倚靠。 洛依贝趁机解开纳尔的衣袖仔细观察了男人手腕上的诅痕。仅仅数日过去,原本只有指甲大的黑色纹路便已蔓延到了半个左臂,以这样的生长速度如果不设法阻止,诅痕很快就会继续扩散到整个上半身。 她的眉暗暗蹙起,面色也凝重下来。 纳尔过,上一次两人前往海族圣殿时他曾明显感觉到通过触碰她可以减缓深渊力量对躯体的侵蚀。而始祖也曾言明他与她之间并不仅仅是恋人关系那么简单。 两人互换灵魂的那段时间里,她每一日都能嗅到自己本体血脉里散发出的异香,那气味类似幽兰花香,且这种香气只有纳尔能嗅出。如果不是灵魂互换,她很难意识到自己的血液会产生这种气味。 她曾在海族圣殿内用血液替纳尔维持生命,纳尔也告诉过她,在初次吸食她的血液后他的魔法等阶获得了提升。 她的血液不仅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还能成为他提升魔法等阶的重要契机。那么这一次,她的血是否能帮助纳尔阻止诅痕继续蔓延呢? 洛依贝沉思一阵,抬首望向男人发现他似乎有话要,“怎么了?” 纳尔默默看着女孩,心底正在考虑是否要将白瞳女孩的存在告诉洛依贝。他正要开口,女孩明亮的眼瞳深处逐渐映出一个黑色的虚影,那赫然就是白樱盛典当夜曾将他摔到骨断筋折的始祖白夜。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洛依贝眼中出现,很明显,他在警告他。 男人止住即将出口的话语,转而在洛依贝眼尾处浅吻一下,借此举动掩盖住了自己的异常。 他想起自己回归主城后刻意查证过的那件事随即开口:“那个孩子,他在怀疑我。他相信你,是因为那顶银冠只有继承者才能佩戴。他会怀疑我是因为他发现我并不是守护者银。既然我在沐灵和埃伦那里已经用过了暗杀者的身份,那么今夜就请你讲明我的暗杀者身份,打消他的疑虑。” 纳尔自储物戒内取出了那件提前讨要来的杀戮圣殿长袍,他用手抚摸着那枚鲜艳如血的玫瑰纹耀,忽然淡淡笑道: “很久以前,我曾痛恨这朵血玫瑰,我虽然与家族不睦,但杀戮圣殿暗杀者的手段我见识过。莫里斯陷落那夜,单是绝影一人屠戮的血族就有千位。我看到那些同族一个个倒在地上,而血的味道浓郁到足以笼罩住整个极夜之地,然后,我守了两百多年的莫里斯就那样陷落了,我从没想过它会这么快消失。 “战争本没有什么对错,只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如果深究起来,我们双方延续几千年的征伐都是因为萨雷斯主动打破了红河条约。” 关于红河条约,洛依贝是知道的。 亚斯兰大陆所有的古籍对极夜之地都有一些记载。红河在前,极夜之地在后,那片土地上长年无光,各种暗物质混合生长,更有一些邪恶的生物潜伏于最深处,那是连上古凶兽都不愿轻易踏足的死亡禁地。 直至中古时代中期,血祖子嗣卡拉米尔突破空间裂隙带领众多逃亡的血族们跨越红河占据了红河以西的极夜之地,死亡禁地的传由此被打破,而极夜之地诞生邻一位君主。 之后几百年里,亚斯兰大陆上的各个部族虽然仍旧在互相征伐,但他们中却没有一人敢擅自接近红河与极夜之地。血族原本疲弱,但他们依靠着领地优势与自身优势逐渐将卡拉米尔家族发展成了大陆上最强大的几个部族之一。 艾维拉家族早期史籍中涉及血族的记载很少,当时的家族高层一直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饶处事原则,领地未遭到血族入侵自然也不会主动发起战争。 艾维拉家族真正开始与血族打交道是在白夜离世后的第六年,正值“白夜”节日,举族欢庆,极夜之地的君主卡拉米尔携带着他的使者前来祝贺,双方在艾尼希德第49层签订了红河条约。 在此条约内,卡拉米尔与艾维拉家族达成共识,双方将以红河为分界线,红河以西的极夜之地属于血族领地,红河以东的中部平原地域属于艾维拉家族领地,双方互不侵犯,互不干扰。 当时红河条约的签署者分别是是卡拉米尔与始祖白落。白落逝世后,她的孩子顺利继承王位,也是同一年,血族领地内部传来极夜君主卡拉米尔陨落的消息。 新任领袖萨雷斯是卡拉米尔生前亲自培养指定的下一任继承者,他得到了那位君主的力量传承,同时也继承了卡拉米尔谋划已久的那份野心。正是他主动打破红河条约,开启了两族长达数千年的漫长征伐。 “你是如何服绝影的?”洛依贝很清楚,以绝影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断不会将圣殿衣袍送予一个血族,他会将这个视为耻辱。 “我利用你送我的继承者令牌进入王城亲自见了汐一面。绝影当然不会同意我的要求,但他同样也不能违抗汐的命令。我们今要做的事汐已经知道,他授意绝影给我这件衣服就表明他对我是认同的。” 男人起身披上那件崭新的黑袍,就像是戴上了一重面具,他执起女孩的手轻吻手背,继而将一束盛开的白玫瑰放入她手郑 “杀戮圣殿的每一位暗杀者都会有一束这样的白玫瑰,他们会将象征自己的这朵白玫瑰交给最信任的人。若有一日他们死去,持有白玫瑰的人会亲手将它插入死者心脏,到那时白玫瑰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血玫瑰。这意味着救赎与铭记。 “公主殿下,从今以后,我就是那朵只属于你的血玫瑰。” 第233章 那颗雨榕树下 云舒为沉睡的孩子们掖好被角,他手提一盏用于照明的兔子灯,缓步走出了狭窄的小房间。 “如果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卑微的,那么你在其他人面前永远都会是卑微的姿态。 “这世上从不缺乏卑微的人,但聪明的人更懂得利用卑微。” 他今夜要做的事似乎就是在利用自己的卑微,他想将自己的卑微之躯与忠诚意志献给那位继承者。 为自己,也是为那些孩子。 为了生存,为了今后他们可以在这座城内拥有一席之地,为了不再卑微。 行至雨榕树附近,云舒看到了早已等待在雨榕树下的一对男女。 继承者身着公审上所穿的那件黑纱礼裙,她以轻纱遮掩容颜,额间佩有双蛇银冠,左胸胸口处别着一束白玫瑰。 男人静静立在继承者身后,依旧是一袭黑袍,但那件黑袍上有一枚鲜艳的血玫瑰纹耀。 云舒一愣,随即明白了一切。 他走至近前,执行过应有的礼节,以眼角余光确认了男人无名指上佩戴的那枚蓝金戒指。 他不是守护者,他是暗杀者。 是了。除去暗杀者,家族内部又有谁能代替公主殿下赐予他这份机会呢? 那个男人以这样的身份出现,正说明他知道了自己私下进行的小动作。 “殿下,暗杀者阁下,请宽恕云舒的无知与放肆,我将为今日的试探举动感到羞愧。” “无妨,是我一直要求他隐藏身份留在我身侧。”洛依贝打量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些的男孩,不由地想起了白樱盛典那日他与若叶导师对峙的那一幕。 暗杀者在家族内部一直以行事果决冷酷而着称,一位贫穷的少年明知对方是杀戮圣殿最高执事,仍能在众人面前毫不退缩地坚守尊严,他的胆识与意志非常人可比。 他虽然身份卑微,可他却有一颗不甘于卑微的心。 她平静开口:“你既然名叫云舒,就该像天际的浮云一样自由,你要带着那些孩子加入暗籍,但我并不相信你只是为了户籍,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男孩俯首回应:“我的确不只为户籍,我想为那些孩子求得殿下的庇护。” 洛依贝没有插言,她在用眼神鼓励少年说出他未尽的话语。 “我的双亲很早过世,他们将我与阿姐寄养在铁匠坊主夫妇那里,幼时的生活虽然清苦,可有阿姐陪着我,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阿姐失踪后,我四处打探寻找,可我没能找到任何线索,时间越长,我就越是绝望。 “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我开始靠接济外城街头那些流浪的孩子来救赎自己。他们很像我,但他们却没有我这样幸运,他们中有的是被父母遗弃,有的是因为父母离世无人照料才流落街头,我把他们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可以共享喜怒哀乐的家。可现在,他们都在渐渐成长,我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让他们两餐饱足,但我无法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不想他们一辈子只为餐食饱足而活着,我想让他们有能力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洛依贝看着少年,缓缓开口:“这世上所有一切都是平等的,选择与得失并存。王族享有权位,但注定背负着庇护家族的重任与族人们的祈盼。你虽不能修习魔法,但你与那些孩子却能在主城内安稳度日,得到最简单的快乐。你应该知道暗籍意味着什么,这对他们来说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云舒:“我知道,但请殿下放心,我已经向那些孩子确认过,他们并不惧怕危险,他们也愿意跟随我。我们自小在主城内长大,熟知萨诺兰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卑微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伪装。只要殿下愿接受我们,今后那些孩子的任务与安危都由我负责,而我们将成为您在这座城内最好的眼睛与耳朵。” 洛依贝下意识回望纳尔。 这些……莫非都是他教这个孩子的? 他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云舒单膝跪地,以手按住心脏,用坚定的眼神凝视着继承者说道:“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愿将我的一切奉献给您,我将于黑暗中守望您所赐予的光明,我将以我之忠诚为您加冕。” “我接受你的忠诚。”她相信他。 “我依贝尔,以王位继承者之名起誓,你将永远在我身边占有一席之地,自今日起,你我荣辱与共,我愿以我之名赐你荣耀。” 洛依贝执起男孩的手,在他右臂上方留下了风吟花与藤蔓互相交织的纹耀。 云舒用手紧紧按住那枚纹耀,只觉整条右臂仿佛正在承受烈焰炙烤,缓和下来后他把事先备好的那份名单交给了女孩。 “这是我与那些孩子的详细资料,他们的父母大多是没有户籍的流浪者,身世也无法追溯,我只能将我知道的那部分写下来。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现问题,我都可以承担责任。另外,我想请您为我所率领的这支小队取名并赐予相应的纹耀。” 洛依贝看着少年坚定明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同孩子们告别的景象。他们用稚嫩的嗓音为她哼唱了一首古老的歌谣,那歌词讲述的是风吟花灵的故事。 有一种鸟儿常在深夜里鸣唱曲调,它向往自由,它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歌唱,它的名字是…… “夜莺,你的小队名为夜莺。” 名为夜莺,纹耀自然也是夜莺。 云舒亲自引领洛依贝来到了孩子们的住处,他们的屋子虽然狭窄,但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床上的孩子彼此倚靠着入睡,此时正做着不同的梦。 女孩刻意放轻手脚,亲自在每个孩子的手腕上描画着夜莺纹耀,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怕痒,睡梦中挣扎多次才让她画好,做完这一切,时间已至后半夜。 洛依贝指着门口伫立的纳尔对云舒说道:“今后你和你的夜莺小队就由他全权负责,你们需要接受他的训练来提高自保能力。任务固然重要,但我不希望你们因此受到伤害,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是她与纳尔事先商量过的决定,接受这些孩子的同时,她也想尽量庇护他们,让他们学到更多自保的手段。 云舒应道:“我会谨记您的话语。” 他犹豫一会,趁继承者尚未流露出去意又说道:“殿下,您与那位暗杀者阁下都很特别。” “特别?特别在哪。”洛依贝饶有兴致地望向了男孩。 云舒摇着头回应:“云舒不善言辞,无法以语言形容那种特别。我从不在那些孩子面前提起我的过往,我不愿将我的悲伤分享给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未必能懂得我的悲伤。这座城里更没有什么人愿意浪费时间听我讲述这些。但您与那位阁下却是唯一两位肯认真倾听我讲述一切过往的人。我觉得您似乎并不像一位王位继承者。” 话刚落,他察觉到自己言语间的不妥又继续辩解道:“请您宽恕我的放肆,我并不是在质疑您的身份,我的意思是您待我、待家族的族人们、待海族都十分仁慈亲和,您与史籍上记载的继承者们很不相同。” 云舒所说的不同,洛依贝是知道的。她的确与艾维拉家族史籍上记载的那些继承者们不相同,因为她来自人类世界,她保持着根深蒂固的平等观念,她更喜欢平等的交流与相处。除去必要的时候,她不会刻意利用自己的继承者身份威慑众人。 她浅笑着问:“我这样不好吗?” 男孩急忙红着脸辩解:“不!没有,您很好,我非常感谢您能够修建悬崖通路,让我们接触到外面世界。我们从没有这样满足过。” “殿下,时间不早了。”守在门口的纳尔终于忍受不住,他用沉冷的嗓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流。 洛依贝心里一阵揶揄,隔着一段距离,她仿佛嗅到了很浓重的醋味。她故意没有理会男人,继续回答着云舒的问题。 “我一直希望人与人之间能够平等,消除隔阂与歧视。这是我今日公审后将那个孩子亲自葬入白樱树下的原由。我想要我的族人们知道他们的继承者不仅仅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有心,有情感,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与他们并无分别的人。” 说完这些,她起身整理过裙摆,挥手告别了仍处于怔愣中的男孩。 …… 两人行至铁匠坊外,洛依贝在僻静处换好了用于掩盖身份的黑袍。 她走到闷声不吭的男人身边,认真道:“抱我回去。” 纳尔起身按照女孩的吩咐将她抱到了怀里,可他未做任何言语上的回应,似乎仍在为刚才的事情闹别扭。 男人那副冷冰冰又不爱搭理人的模样着实可笑,她好像又发现了他的一个弱点,洛依贝主动凑过去用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抿唇笑道: “这么爱吃醋,还总是想着骗我瞒我。那你记住,你要好好活着,好好配合我医治诅咒。你要是死了,我就立刻忘掉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还要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给你戴好多好多的绿帽子,我说到做到。” 她笃定的模样与说出话语都让纳尔更为恼怒,他径自低头在女孩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嘶……你还敢咬我?”她偏偏不服输,又凑到男人颈侧狠狠回咬了他一口,看着自己的牙印深陷在他的皮肉里,顿觉心里舒服很多。 他忽然服了软:“我都听你的,不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纳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颗心的容量越来越小,似乎只能容下她一人。 他曾经想过离开,他想把她彻底托付给圣殿,让她成为一位真正的继承者,做她该做的事,嫁她该嫁的人,去完成她该完成的使命。 可现在,她已经嫁了他,他又怎么能看着她再嫁给别人呢? “笨蛋。”女孩笑着嗔怪道。 第234章 变故 艾尼希德第20层,空白居住区域。 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使得洛萧然夜晚的睡眠一直非常轻浅,当他耳畔响起那支熟悉的曲调时,时间仿佛再一次倒退回了父亲离世的那一日。 洛萧然惊悸着醒来,却发现自己早已因为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而泪流满面,父亲笑得那么温柔,可他的脸依旧浸在那诡异冰冷的灰白火焰里。 这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发现铃音不经召唤擅自跑了出来,她安静地坐在床边,正低声哼唱着那段洛萧然最为熟悉的旋律。 她身侧泛着一层本源力量波动,如同湖水涟漪般层层荡开,微弱的金芒将少女的形体衬得愈发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那是父亲临终前曾和铃音共同吟唱过的曲调,那首歌的名字连四位圣殿主人都不知道。 洛萧然依靠着过往的音乐天分隐约觉出那首歌曲像是朝见诸神的圣歌,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神圣意味,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重生后的铃音竟还会记得那首圣歌。 他伸手抹去冰凉的泪水,主动拉住了铃音虚幻的手臂:“你还记得这个旋律,你能不能为我将它完整地吟唱一遍。” 铃音记得旋律,但他不确定她能否记住圣歌的歌词,这首歌附有魔法,需要词曲结合发挥效用,词为曲之魂,如果没有词这首歌也就失去了它的效用。 铃音面无表情地回望主人,她起身走到窗前又用手拉开了遮掩夜色的窗帘,她指着下方对她的主人摇了摇头。 洛萧然猜测道:“你是说,完整吟唱那个曲调会惊动巡夜的守卫军团兵士?” 铃音点头。 艾尼希德第20层是空白居住区域,在他住进来之前,这里连亮起的灯光都会引起守卫军团的警觉,尽头的房间内还住着莫奈儿公主,他不能擅自做出异常举动。 洛萧然思索着又道:“如果不能唱出,就请你将歌词全部写下来,同时我希望你能像刚才那样顺着歌词哼唱曲调。” 只要她记得完整的词和曲调,他就可以根据曲调旋律绘出相应的五线谱,他有这个自信。 这一次,铃音点头认同了他的做法。 寂静的深夜里,魂灵少女一边用笔书写着圣歌歌词一边以声音轻哼歌曲旋律,洛萧然靠在她身边认真倾听着旋律,笔下飞快绘出了五线谱。 整篇圣歌分为五个乐章,五线谱全部绘制完毕共有十页。当洛萧然拿到铃音书写的歌词时却犯了难,以他现有的实力竟无法通过血脉共鸣识得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在艾维拉家族内部,魔法的载体是本源力量,本源力量源自灵魂又分散在血肉间,因而使用魔法者可通过血脉共鸣识得家族流传下来的所有文字,但这种特性受到魔法等阶限制。 高阶强者本源力量深厚,血脉共鸣更强烈,他们能够读懂常人很难识得的古老文字,低阶者虽有本源力量,却很难窥探到那些古文字的含义。 汐或许能看懂这些文字,但在人类世界时,四位圣殿主人听过他讲述的事件全过程后并没有告诉他父亲吟唱的圣歌是什么,他们更没有告诉他那种吞噬掉父亲灵魂的灰白火焰源自于何处。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完全信任圣殿的原因。 他们保持沉默,极大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事。但有些事,越是不理解就越是想要去拼命探寻。 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想得到答案。 父亲临终前吟唱的圣歌能减缓灰白火焰的吞噬作用,如果他能将那首圣歌完全修习下来,那等于是有了第一张对抗雪漠的底牌。 至于这些看不懂的文字,洛萧然看着枕边的手机,忽然想起明日又该去凝夜长老那里充电了。 凝夜喜欢发明稀奇古怪的东西,洛萧然忆起自己曾在老者的实验室内见过某些年代久远的参考文献,他很可能会知道这些文字的来历。只要能从凝夜口中套出古文字的来历,他就可以到典籍存放处借阅相关的书籍尝试学习。 这样一来,他完全能做到在不惊动圣殿的情况下独自学习这篇圣歌。 一念及此,洛萧然睡意全无,恨不得立刻便让时间快进到清晨时分。他放好绘制出的五线谱,决定先去尽头的房间探望莫奈儿,这个时间她应该是醒着的。 洛萧然行至长廊尽头,跟随在身后的铃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她抓的很紧,面色却毫无变化,洛萧然疑惑地问:“铃音,怎么了?” 魂灵少女抬手指向那扇门,随后又悄悄缩到了洛萧然身后。 那扇门他曾开启过数次,铃音也通过多次,可她从没做出过今日这样的举动,她似乎在害怕那个房间。 这怎么可能?难道说那个房间里多了什么东西,那莫奈儿公主呢? 洛萧然心神微凛,掌间随即凝聚出一团纯净圣洁的光芒。 他对铃音说:“如果里面有你害怕的东西,你可以解除联系回到我体内。” 铃音没有放开洛萧然的手,她默默摇头。 “那我们一起进去,我会尽我所能护住你。”洛萧然诵念咒语在铃音身上套了三层圣光屏障,他自己并不打算用圣光屏障,门内情形未知,他必须保证自己能在第一时间顺利接触到莫奈儿。 洛萧然按照事先定好的暗号敲动房门,门后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响,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备用钥匙,正待插入,那扇门内侧却猛地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从内侧撞击木门。 那东西绝不是莫奈儿本人! 昏暗的长廊里寂静非常,洛萧然心跳如擂鼓,他深深呼吸捏紧手中的光团,动作飞快地插入钥匙,于开门瞬间吐出了流畅的咒语。 一团炽热纯净的光辉洒落在地,既驱散了房间内阴冷邪异的氛围也照亮了洛萧然的视野,他听到一阵凄惨哀鸣声的同时也看到了昏倒在角落里早已不省人事的莫奈儿。 洛萧然想都未想,直接扯下身上外穿的代行者斗篷扔到了莫奈儿身上,宽大的斗篷立时覆盖住了她清瘦的躯体。 代行者制服具有一定的防御作用,这也是他一直习惯穿它的原因。 洛萧然环顾四周,虽没有发现任何敌人,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极不和谐的残留气息。 房间内一片混乱,墙壁以及地面上都是些密集分布的利刃划痕,划痕里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划痕周边的壁画有明显的腐蚀痕迹,那应该是血族武器血刃留下的划痕。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上次为莫奈儿绘制的那张肖像画是完好无损的,连角落里的沐血藤花盆都没能幸免。 莫奈儿曾在房间内剧烈挣扎过,可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紧接着,洛萧然在床边发现了那只不断哀鸣的布卡兽。它毛绒绒的躯体上有被祈光术撕裂的血迹,他这才意识到那个从内侧撞击房门的不明生物就是这只布卡兽。 它应该是听到了敲门声,想借此主动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来救它的主人。 洛萧然不确定这个房间内是否还有其他古怪的东西存在,他把布卡兽放进铃音手中,自己则抱起莫奈儿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等待天明的时间里,洛萧然仔细检查着莫奈儿的身体状况。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情绪和气息不够平稳,像是遭受过某些惊吓。但这并不能说明她没有受过伤,很可能是血族的自愈能力起了作用。 洛萧然目前修习的媒介主要是光媒介,他与铃音共同修习过的魔法只有“抑光术”。无奈之下,他只能通过放血喂给莫奈儿来帮助她恢复身体。 第20层突然发生这种离奇的事情,只能说明有人知道了莫奈儿的身份和下落,他能想到的人只有雪漠。 艾尼希德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除去传送阵,上层与下层之间不存在任何通路。第20层传送阵有守护者银联合圣殿设下的防御结界,而整个艾尼希德外部又有两位始祖设下的禁制。 至今为止,能在禁制中来去自如的人应该只有雪漠。在涉及索菲亚女王死因的案件里,雪漠是杀害王的凶手,可传送阵没有他的使用记录,他似乎是唯一一个能突破禁制侵入到第49层内部的人。 第235章 你是我的第34代血裔 洛萧然独自照顾着莫奈儿,为防止第20层今夜再出变故他决定请一位魔法等阶相对较高的强者前来。 他最终选择传讯给纳尔。公主刚遭受过惊吓,情绪不稳定,这种时候有她最信任的纳尔在,她会安心许多。 虽然纳尔与公主之间存在的守护关系多少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但纳尔熟悉血族药物,了解血族的身体构造和生理机能,他可以更快地医治好公主。 纳尔风尘仆仆地闯进门时,洛萧然正在床边默默守着公主。 那只被治愈的布卡兽原本耷拉着脑袋依偎在莫奈儿颈边,它看到纳尔走来,全身绒毛忽然炸起,奋力跳到了主人身前,就像一位英勇的骑士。 洛萧然拾走布卡兽,又将纳尔让到了床前。 洛萧然在纳尔医治公主的间隙里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又诚恳向他道歉。公主变成这副模样,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不够谨慎。 纳尔凝眸望着他名义上的舅兄说道:“这不怪你,就连我也没能想到第20层会这么快被人锁定。洛依贝去往艾斯内斯前夕,汐把艾尼希德第20层的监视权限移交给了她,持有这份权限能及时察觉到第20层发生的所有异常,这也是我同意把莫奈儿交给你的原因之一。可今夜事发时我与她都没有接到任何提醒,自艾尼希德堡创建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异常。这已经不单单是公主的安危问题了。” 洛萧然听着这些话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女孩苍白虚弱的侧脸上。 她曾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可现在她住在这,却更像是一位被囚禁的犯人。 “你会碰巧撞破这件事已是万幸,当时房间内情况未知,你能毫不犹豫地破开房门救她实属不易,这一点,我很感谢你,我想我没有找错人。” 洛萧然沉默着地摇头:“不,我很自责。现在她的住所已经暴露,我会联系汐为她更换安全的住处。” “不,不需要。”纳尔摇头拒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必须将自己最初的用意和盘托出。 “我会放心把莫奈儿交给你,也是因为你的特殊身份。” “特殊?”洛萧然微愣。 纳尔点点头,眉目平静地回道:“你加入空间执法部后,伽一定告诉过你,世界树徽章要随身携带视如生命。” 伽的确这样提醒过他。 自从上一次在人类世界因试衣不小心遗落徽章后,洛萧然一直谨慎地把徽章佩戴在腕间,平日里它深藏在衣袖内侧,不会被人发觉。 他取出徽章,枝叶繁茂的世界树纹样泛着银泽,同时他又想起了父亲那枚徽章所化成的白色细沙。 得到这枚徽章就意味着他与空间执法部有了契约。生前徽章是身份的证明物,死后徽章所化的灵魂碎片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骨灰”。 “你持有白金世界树徽章,代表空间执法部,同时也代表着人神的意志。在本质上,亚斯兰大陆所有的生灵都不能轻易杀死你,因为杀死你就意味着向空间执法部宣战,这一点你记住,如果今后陷入绝境,那枚徽章可以救你。” 洛萧然知道白金世界树徽章的用途很多,它能证明身份还能作为通往其他空间的指向物,甚至父亲也是通过它借用空间执法部的力量将自己送出了雪漠设下的结界,但他并不知道在异界徽章还能赋予他这种特殊身份。 纳尔看过洛萧然的表情便知道他并不知情,他继续解释道: “你初至萨诺兰汐给予你与圣殿相同的权限也是因为这个,这属于两个空间的友好交往范畴。同样的,异族人初到人界,空间执法部也会给予最全面的帮助。异族人与人界的语言文字生活习惯都不互通,这些空间执法部都会加以协助。 “我猜测伽没有直说这些是想要给你一次历练的机会,他希望你能在异界谨慎行事锻炼自己,不要处处倚仗执法部的力量。” 洛萧然抑制不住地回想起了伽那张刚毅平和的古铜色脸庞,伽对他报以厚望,他自然不能辜负对方的期待。 纳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亲自喂莫奈儿喝下镇定药剂后,女孩的眉有一瞬间蹙得很紧,他知道她很讨厌苦涩的药味,这一点她与洛依贝的习惯很类似,她们都喜欢甜食。 以往她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甜度颇高的沐血果,但现在的她更喜欢洛萧然的血液。 纳尔又给她喂下了桌上剩下的小半杯血液,果然,喝下洛萧然的血液后,女孩蹙着的眉缓慢舒展开来。 纳尔并不打算留下,他起身吩咐道:“你守好她,我去查看那个房间,可能会待到日出时分,你妹妹不久也会赶来,天明后你记得联系汐,让他带着可以在艾尼希德内部创建独立空间的法器过来。” 他说完拾起唯一的备用钥匙,微晃身形离去,原地只留下了几道无法捕捉的血色残影。 …… 洛依贝利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学员的身份进入王城后,先是按照纳尔的吩咐去往艾尼希德第42层开启了第20层空白居住区域的创建独立空间权限,紧接着她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第20层。 待敲开哥哥的房门看到哥哥与莫奈儿公主都安然无恙,她微松下一口气,抓起桌上备好的茶水自顾自灌了几口。 “哥哥,他呢?” 纳尔这家伙又放她鸽子,今夜两人回的晚,刚睡下不久就接到了哥哥传递来的消息,此刻她的眼睛还泛着一点红意。 “他说他去查看莫奈儿的房间,可能会待到日出时分。”洛萧然回道。 话落,洛依贝猛咳几下,险些呛出眼泪,好不容易才缓过气道:“哥哥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呢?!” 洛萧然看着妹妹激动的模样心底也浮现一丝担忧:“他速度过快,我没能追上,我跟上去敲门后他也没有再开门,备用钥匙只有那一把。艾尼希德内部的大门坚固无比擅自破坏会引起守卫军团注意,我只能选择先陪在莫奈儿身边保证她的安全。” 洛依贝气得快要跳脚,在她看来现在的纳尔就像是一个需要人时时看顾的小孩子,他现在只能单手使用魔法,身上又带有诅咒,可他还是这么逞能,他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她叮嘱哥哥照顾好公主,只身来到长廊尽头的房间门前,反复敲过后的确无人回应,她尝试着在门外唤男人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洛依贝蔓延出本源力量打算直接把意识渗透入门内观察内里的状况,可她的意识刚触碰到房门,立刻就被一股极为熟悉的力量弹回。意识震荡剧烈,她恢复好一会才能正常思考。 那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他竟然还用上了第三阶程度的血盾封门? 以她第二阶的实力靠着叠加攻击突破第三阶血盾不是问题,但这层血盾是由纳尔亲自凝结,贸然破坏可能会伤及到他,洛依贝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她紧靠门边坐下,一边对抗着倦意一边仔细倾听着内里的声响,心下决定只要房间内一有异动拼着伤害纳尔也要冲进去。 白夜看着女孩这副固执的模样,心念微动,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曾经时时刻刻都在缠着他打扰他的女孩,如果没有她的纠缠,他又怎么会把她悄悄放进心里呢? 他悠悠提醒:“放心,他没事,但这个房间里的确有古怪,我替你留意房间内的状况,你可以睡会。” 洛依贝一愣,这才想到自己意识里的白夜,也是她心急竟忘了借用始祖的力量,他是艾尼希德堡的创建者,他一定能看到房间内的状况。 “白夜,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你是我的第34代血裔。”他悠然回应。 洛依贝:“……” 这样过分的倚老卖老,她竟然无法反驳…… 第236章 眼睛 接近天明时分,洛萧然按照纳尔的吩咐唤来了汐,汐了解过昨夜发生的变故顿时便懂得了纳尔要他带来创造独立空间法器的原因。 艾尼希德堡有整整49层的独立空间,第40层及40层以上的层数通行权限十分严格。其中位于第42层的艾尼希德权限控制塔更是只有历代王、继承者才能进入的区域。白夜陷落之战后,新任女王艾琳将她的导师汐破格列入了第42层准入通行范围内,这足可见她对汐的信任。 她是完完全全地将艾尼希德乃至整个艾维拉家族的安危都托付给了汐。 艾尼希德内部的确有一种法器可以在第40层以下的层数中再创建一个独立空间,但它需要一个权限高于艾尼希德的载体物,且载体物权限的高度直接与所创造空间的坚固程度有密切联系,纳尔是要用洛萧然的世界树徽章来充当这个载体物。 世界树徽章是空间执法部与人神意志的结合物,它拥有大世界权限,也就是说借这枚徽章创造出的独立空间只有掌控着亚斯兰大陆世界权限的神以及被赋予神性的仆从才能破坏。 这种法器是由白夜创造,在创造它的同时,白夜也给予了一定的限制,它所创建的空间面积十分有限。 汐借着世界树徽章稍作尝试,他发现即便是用徽章作为载体物所创空间的面积也只能覆盖到300平米左右的范围,而这样的覆盖面积甚至还不到第20层的七分之一。 洛萧然一边留意着莫奈儿公主的状态一边与汐商讨着最佳的空间覆盖范围,他无意中注意到女孩手指动了动,紧接着她睁开了眼睛。 “醒了?” 莫奈儿眼里还残留着一点倦意,她刚要回应目光却先一步注意到了立在洛萧然身后的汐,女孩的眼眸立时染上一层血色,手中由血液所化的利刃也在瞬间递到了洛萧然颈边。 “你说过你不会把我住在这里的事透露出去。” 洛萧然颈边被刀锋擦出了一丝血线,他没有去管,转而望向汐。 汐明明是知道莫奈儿下落的,可莫奈儿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这样说来,两人最初相遇时她对裁决圣殿产生的强烈敌意也有了相应解释。因为处决血族属于裁决圣殿光明审判的范畴。 莫奈儿紧握刀柄,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地凝视着汐说道:“变成血族非我所愿,如果你一定要赶尽杀绝,那么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同归于尽。” 汐有多重视同伴她是知道的,不仅如此,眼前这个名为萧的男人会以特殊身份住进第20层,这足以说明他对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也不想变得这样卑鄙,可她必须活着。 汐灰眸里沉淀着莫测的情绪,他平静地看着她说:“在你被立为继承者的那日,我曾立下誓言会忠于你,这份誓言不会变,圣殿也永远不会处决你。” “最好是那样。”莫奈儿偏过视线收回了刀,她不会完全相信他,正如她不会完全相信银和萧。 血? 此时她注意到了洛萧然颈边被利刃划开的伤痕,伤口里渗出的几道血液正顺着颈侧缓慢流淌下来。莫奈儿直直看着那些血液,仿佛受到了无形的蛊惑,在它即将接触到衣领时她终于克制不住血族本能凑上前用唇含住了那些血液。 女孩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洛萧然微怔,他皮肤一向很敏感,此时颈边那一抹附带湿意的柔软险些让他忘记汐的存在。 房间里一片安静,洛萧然不知道此时该如何自处,只能一动不动地垂首静坐,他更不想抬头去注意汐的目光,因为他不想让汐看到自己此时的窘态。 打破这个僵局的人是突然闯进门的纳尔,他一路抱着洛依贝回来,进门恰好碰到这一幕。 莫奈儿被开门声惊动猛然清醒过来,待明白自己做过什么后,她立刻拉开了自己与洛萧然的距离。洛萧然则慌忙抓起手帕遮挡住了自己的伤口,他知道刚才的事并不是女孩的本意。 “对不起。”他忽然说道。 莫奈儿没作回应,她挪开目光心底有些恼自己的不争气,她明明不相信他,也不想与他牵扯过深,可每次她总会被他吸引住。 她刚才还借他威胁过汐,可现在他为什么又要莫名其妙的道歉呢?该为这件事道歉的人不应当是她吗? 汐默默站在一旁,隐约从两人的举动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没有明说,只将目光转移到了纳尔处,他注意到对方的脸色并不算太好。 纳尔愣过一下,旋即也当作没看到主动开口转移话题打破了这份尴尬:“那房间的确有古怪。” 他把洛依贝放置到沙发上,女孩睡得很浅,刚一离开纳尔就自己苏醒过来,她揉眼环视四周,因为有其他人在场她没有直接质问纳尔。 她相信有始祖庇护纳尔昨夜不会有事,他身上无伤,但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纳尔俯下身认真看着女孩的眼睛说:“昨夜是我的错,今后我每做一件事都会先与你商量。” 他知道她来过,可他不知道她会因为担心他而固执地守在门口几小时,她总是倔强得让人心疼。 “嗯。”女孩点头,这样的主动认错她很受用。 纳尔安抚过她又转身走到莫奈儿床前,“莫奈儿,我知道你昨晚一定经历过很可怕的事,但我希望你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好吗?” 莫奈儿犹豫着望向纳尔问道:“我能不能只讲给你和依贝尔听。” 这一点纳尔还是能争取到的。 洛萧然和汐退出房间后,洛依贝也坐到了床前。 莫奈儿回忆着昨晚见到景象,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畏惧与不安,她环抱自己微颤着嗓音说道: “眼睛……纳尔……我看到很多眼睛,整个房间的墙壁上都是那双眼睛!眼眸全灰,眼神介于正义与邪恶之间,它既像是惩罚罪人的天神之眼,又像是蛊惑意味强烈到足以使人疯狂的恶魔之眼…… “它能看穿我的灵魂,我想逃可我逃不开,我想用刀劈开那些眼睛,可是无论我怎么攻击都没有用。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我和那些眼睛,我只能缩在角落里……” 发觉莫奈儿的情绪又有波动,纳尔急忙制止了她的话语。他知道她能说出这些已经很不易。 洛依贝听过莫奈儿的叙述,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在艾尼希德地下宫殿里她也曾见到过一只类似的眼睛。她看着莫奈儿痛苦无助的模样,犹豫再三才下决心拾起了一张白纸。 回想那只眼睛的过程极为漫长,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地下宫殿的穹顶边缘。穹顶处有一幅始祖白夜征战海族的壁画,壁画右侧是一个石台,石台上是蕾缇雅女王的骸骨,骸骨空洞的眼眶里是一双全灰的眼睛,透着邪异感的眼睛。 再次回想起那双眼睛凝视她的目光时,洛依贝只觉遍体生寒,可她不能停止回想,她要借助日前在魔法学课程中学到的绘制系魔法将自己记忆里的东西呈现在纸上。 炭笔下那些杂乱的线条逐渐形成了一只非常明显的眼睛。 纳尔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待看到那只眼睛,他不由地浑身一震。 他昨夜感受到的那些眼睛与这幅画中的眼睛竟是完全相同的! “这是我曾在地下宫殿见到过的一双眼睛……”她刚要继续询问却见纳尔与莫奈儿公主同时变了脸色。 “你们……看到的也是它?” 两人相继点头。 洛依贝最初在地下宫殿骸骨上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纳尔仔细检查过骸骨并没有发现异常,他之所以认为是洛依贝自己产生了幻觉,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当时根本没有感知到什么特殊气息。 “这怎么可能呢?”莫奈儿难以置信地摇头,“艾尼希德第20层能被外来力量入侵已是罕见,可地下宫殿是始祖白落亲自设计的一座宫殿,艾维拉家族从没有王与继承者以外的人能够进入!” 洛依贝忽然想到了纳尔:“如果是受到王与继承者邀请的人呢?” “这个……”莫奈儿摇头,“家族没有这种先例,我也不知道。” 第237章 画 洛依贝这种猜测源自于纳尔,纳尔能安全进入地下宫殿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得到了自己的邀请。 女孩意识内的白夜读取到这种信息,不禁摇头失笑道: “地下宫殿是王权与王族存在的核心,只要我与落儿的灵魂还在,它的权限就不可能完全归属于王或是继承者。我的后代里不乏有蕾缇雅、赫遥之辈,若是地下宫殿权限归属于她们,艾维拉家族也就离覆灭不远了。 “地下宫殿的确是落儿亲自修建,但我与她始终掌握着艾尼希德每一处空间的最高权限。那个血族人能进入地下宫殿,是因为得到了我的允准。不过,他翻阅家族书籍的权限处于封禁状态。” 难怪纳尔他只看那些血族典籍…… 白夜知道,几人现在探寻的问题已经触及到了某些禁忌,为了让洛依贝规避现有的风险,他出言提醒道:“我劝你们放弃探寻那些眼睛的来源,能够入侵艾尼希德与地下宫殿的人实力不会比我差,这也是我不希望你们擅自触动雪漠与那只眼睛的原因。今后就让莫奈儿与你哥哥同住,至于你就好好将那个血族人束缚在身边,那把名为炽离的弓并非凡品,它可以护住你们两人。这项命令我会同时转达圣殿。” 语毕,他再未回应任何询问。 谈及炽离,洛依贝也开始询问纳尔的状况。 纳尔整个后半夜都是在那个诡异的房间内度过。最初进去的一段时间里他虽然看不出房间墙壁上的异状,但意识里却能察觉到房间里存在一种非常不和谐的残留气息。 他运用感知力看到了墙壁上存在的那些眼睛,大小不一,眸光相似,数量比莫奈儿形容的少很多。 纳尔毕竟是第三阶强者,自身的精神控制力与耐受性都比莫奈儿强横许多。近期他所修习的第三阶魔法进入了瓶颈期,纳尔之所以肯长久待下,其中不乏有借外力突破自身魔法桎梏的目的。 后半夜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唯一的异常应该是黑弓炽离的主动出现,这种异常并不少见。炽离认主但并不代表它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它有自己的意志。 莫奈儿平复过情绪,犹豫着望向两人:“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曾在昏倒前听到过一阵很轻的歌声,是一个女孩在吟唱它,歌声响起的时候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似乎在无限放缓。那时候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我无法确定那歌声的真实性,也记不住它的旋律……或许它只是我的幻觉。” 能让充满恶意的目光无限放缓? 父亲的死一直是洛依贝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痛,但昨日为得到解决诅咒的方法她亲自召开了圣殿会议,会议后又私下面见了哥哥,她从双方口中了解到了父亲死亡的整个过程。 他是被一种有亡灵环绕的灰白火焰吞噬掉了灵魂与躯体,而他最后用于抵御那火焰的魔法是一首圣歌,那歌声响起时火焰下落的速度会减缓,吞噬的速度也会变慢。 汐说,那首圣歌是禁忌魔法,它名为“圣者庇护”。哥哥虽知道圣歌的存在和模糊作用,但他不知道那是禁忌魔法,更不知道它的名字。 如果昨夜突兀响起的歌声就是“圣者庇护”,那么吟唱它的人难道是铃音?! 重生后的铃音是光媒介与莹姨灵魂的结合体,但她的存在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她与父亲的声音媒介结合后是以独立的魂灵歌者媒介形式陪伴在他身边,而她与哥哥的媒介接触后却并没有发生这种完全融合,她依然是灵魂体。 难道,现在的铃音能够感觉到或是看到昨夜房间内的异常? 始祖白夜要求莫奈儿与哥哥同住,这证明只要她待在哥哥身边就能够规避那些眼睛带来的恶意。 洛依贝附到男人耳边轻语几句,两人对视一眼,女孩起身寻了个理由先行离去,她必须向哥哥确认这件事。 纳尔靠过去抚了抚莫奈儿的脑袋,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在血族被萨雷斯折磨的那些年里,他重复着隐忍与猎杀,在杀戮与痛苦中逐渐丧失了人性,是莫奈儿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 他说:“莫奈儿,我很抱歉,我教会你血系魔法,教会你伪装与自保,可我没能教会你如何看清自己的心,因为那些年我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但现在不同,我想我可以教会你如何看清自己的心。” 莫奈儿抬眸望着纳尔,微微颔首。 他继续说道:“你厌恶萧。” 莫奈儿轻轻点头而后又猛地摇头,她眨动着眼眸,眸内渐渐转变为赤色,最后回应:“我不知道。” “你排斥与他接触,你不喜欢他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更不希望自己被他血液所诱引,你的嗅觉味觉都在渴望他的血可你心里却讨厌这样,是吗?” 看到女孩点头,纳尔又问:“你与他相处,最初有几分伪装?” 莫奈儿想了想回道:“八分。” “那么,现在呢?” 她很难做出回应,只能默不作声。 纳尔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耐心说道:“我起初教你伪装,是为让你自保,可是莫奈儿,一直戴着虚假面具活着的人会很累,当虚假成为习惯,人也会失真。你是在故意将他当作你的敌人,你想借此来逃避你对他产生的情感。但有些东西,逃避是无用的,你越是压制它,它就会越炽烈。告诉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莫奈儿很犹豫,她葱白的十指一直在无意识地合拢屈伸,许久她终于启唇道:“他很像铭,我幼年私下里是有些喜欢铭的,可我不敢告诉母亲,我向他表白过,可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发生转变。现在想来,那份喜欢类似于喜欢父亲,你知道的我一直分不清这些界限,可我不想把萧当作铭的替代品。” 莫奈儿的心事纳尔隐约能猜到一些。 守护者铭潜入血族找到她的时候,她看他的目光里满是希望,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来拯救她的英雄。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来,而他来了。铭的确是想保护她,可他无法拯救她,也是在那之后,莫奈儿对她的家族彻底绝望了。 “我很感谢他能说出实情,否则,我的天真终将会让我葬送性命。” 纳尔神色复杂地望了眼墙壁上的始祖浮雕,他语气平和地说道:“你可知道,昨夜把你带出房间的人不是我,而是萧。你房间里一片狼藉,但萧为你画的那张肖像画还在,那是唯一一件完好无损的东西。” 莫奈儿诧异地望着他,昨夜她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损毁的东西不计其数,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刻意避过那副画。 她从纳尔手中接过那副肖像画,又用手指仔细在上方勾勒着画中女孩的容颜。萧所用的这张画纸并不普通,它可以记录下作画时的完整场景,连同风声雨声以及萧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他的眼神,这些都会在她看到它的时候浮现出来。 纳尔看不到这些,可他观察着莫奈儿的神色便知道她一直很珍惜这幅画,他继续说道:“莫奈儿,这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你会害怕这个,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萧。放下这些,给自己一个了解他的机会。萧的特殊身份可以保护你,我会让汐将萧的房间与浴池设定为一个独立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你不会再看到那些眼睛。” “我……与他要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可是家族内只有夫妻才能同住的……” 莫奈儿有些慌乱。 纳尔低笑着回应:“这当然不同,夫妻会睡同一张床上,但你与他不会这样,这个房间很大,我会帮你设计出一个既安全又兼具隐私性的范围。” 莫奈儿相信纳尔能够做到这些,他一直很了解她的个性与需求,想到自己现在的特殊处境,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第238章 猜忌 洛依贝与哥哥互相沟通过才知晓昨夜铃音的确有异动,可洛萧然却怎么也没想到铃音的异动竟与莫奈儿公主所看到的东西有关。 事关重大,即使汐在场,他也不得不详细说出铃音的种种举动,只是适当地将自己抄写圣歌歌词与五线谱的事隐瞒了过去。 三人正说着,洛依贝突感眉心处的蛇形印记在微微发热,这是始祖白夜出现的征兆,她做出噤声动作后不久白夜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汐正要施礼,白夜挥手道:“不必。” 从洛依贝那里知道火焰坠饰手链的来历后,白夜越发看不透汐的身份。索菲亚执政时期,他正处于沉眠中,他知道索菲亚的死与她曾触及过的某些禁忌有关,但他并不知道索菲亚触碰禁忌的开端是因为那条手链。首发 在白夜的认知中,那条手链应当是自然降临于世的东西,可现在它的降临竟然掺杂了人为因素。汐虽然曾在450年前为家族平定过大贵族叛乱,但此战也恰好奠定了他在家族内部的稳固地位,那极有可能是他携带手链进入家族的契机,他的目的更不会单纯。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汐望着白夜,眸内幽深而平静,他知道始祖的猜疑源自于何处,那也是他自己一直未能查明的事。 他取下胸口处的绶带转交到了洛依贝手中,一同奉上的还有那枚可以开启第42层权限控制塔的钥匙。 “汐,你……”洛依贝捧着两样东西欲言又止。 “我很感谢殿下的信任,即日起,我会把我掌握的权限全部移交给您,圣殿将直接听从您的派遣,而我会接受您的一切处置。” 洛依贝紧紧握着手中之物,忽然抬眼坚定地望向始祖白夜说道: “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不能这样做。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定汐的罪名,相反,自始至终他都站在我的身后以剑扞卫我的尊严,我相信他忠于我,我相信艾维拉家族历任女王的决定。 “您也知道艾维拉家族现在正面临着什么,汐是圣殿领主,贸然收回他所有的权限,这对家族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该用什么理由让内城数千位代行者与暗杀者服从我的命令,我又该用什么取信于族人?” 见他不回应,洛依贝狠下心又道:“始祖您说过,我才是艾维拉家族现任的王位继承者,我想我有权利护住我信任的同伴。” 白夜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扯动唇角低笑道:“这么快就学会拿你的继承者身份来忤逆我了?” “我只是不希望您逼迫我做出这种决定……”她正要反驳,却见白夜身影一晃掠到了她面前,那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险些让洛依贝以为他是要攻击自己,可他最终只是出手揉乱了女孩的头发。 “我从不否认你的继承者身份,也不想限制你的权力,只要你想做继承者,那么你就一直是家族的继承者。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他越过洛依贝来到了洛萧然面前,“孩子,把你的音媒介释放出来。” 洛萧然知道始祖白夜的存在,他下意识望向妹妹,这一次洛依贝没有再阻拦白夜。 接受召唤出现的铃音能察觉到白夜体内蕴含的深厚力量,她知道他没有恶意,但她依旧习惯躲在洛萧然身后观望对方。 洛萧然对铃音的感情很复杂,他敬她护她却始终没办法将她当作自己的母亲,她更像是母亲父亲留给他的珍贵礼物。 “你不必害怕我,我只想与你接触一下。”白夜探出一只虚幻的手臂示意女孩靠近。 在洛萧然的安抚下,铃音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白夜掌心里。 他握着铃音手问道:“这么多年来你能安然以灵体状态存在于世,可见铭为你付出良多,你可见过人神?” 在场间众人视线聚焦之下,铃音漠然摇头。 白夜放开铃音的手转而望向洛萧然:“她是人界灵魂与我少许血脉的结合体,她的体内蕴藏着一种可以与特定本源力量相融合的灵魂力量。她灵魂内有人神印记,亡灵的确能感受到许多与自身属性类似的东西,她惧怕,是因为对方过于强大,但只要她跟随在你身边就不会有危险。” 洛萧然点点头,他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魂灵少女,不由地想起了从前母亲陪伴在他身侧的那些时光,她的存在既是幸运又是不幸。即使他每次见到铃音心底都会蔓延出一抹悲伤,可他还是愿意护她爱她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每一对父母人生中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独立、拥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父亲已经离去,而她将是他人生唯一的见证者。 权衡利弊后,洛依贝最终没有将绶带和权限控制塔钥匙归还给汐,相对的,她也没有剥夺掉汐在艾尼希德内部的权限。 她知道,即便她没有责怪汐,手链的事依然会成为他心中一个抹不去的污点。绶带和钥匙是艾琳女王赐予他的荣耀,而现在他认为自己的那份忠诚有了瑕疵,他不能再安心承受这份荣耀。既然这样,那么这份荣耀就由她暂时保管,留待合适的时机再行归还。 人心里的猜疑是一个可怕的恶魔,手链和眼睛的事并在一处,连她都不能保证自己心底完全没有疑虑,事情能够以这种方式解决已经算是最完美的结局。 此时房间内的对话也告一段落,纳尔与众人简单陈述过莫奈儿的一些要求,几人就独立空间的设计问题达成了一致。 除去这个,洛依贝将自己担心的另一件事完全交给了白夜。 相处多年,她最了解哥哥的心性,哥哥表面冷漠可他内心里一直将家人间的羁绊当作最珍贵的事物,否则他也不会因为母亲的死整整十六年不肯理睬父亲。 父亲离世后,纳尔可以安慰她鼓励她听她倾诉这些痛苦,而哥哥却是那个亲眼看着父亲离世的人。看着自己最珍视的家人被人杀害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哥哥内心里隐藏的这份悔恨与痛苦只会更甚于她。 “圣者庇护”的主动出现正应验了禁忌魔法的本质,它能净化灰白火焰四周环绕的死魂,还能减缓火焰吞噬肉体灵魂的速度,这无疑是对抗雪漠最强有力的底牌。 “圣者庇护”想借此诱惑哥哥修习它,令他陷入癫狂而不自知,最后再将他献祭自身,而哥哥对这种诱惑的抗性几乎为零。 白夜是艾维拉家族的始祖,又是上古异兽银翼灵蛇的后裔,他或许能够帮自己说服哥哥不要触碰禁忌魔法。在此之外,如果他肯教授哥哥一种足以替代“圣者庇护”的魔法,那会更好。 第239章 活着的魔法 为不让这次突发事件影响到暗使者系课程,洛依贝、汐、纳尔三人趁着白夜与洛萧然交谈的时间,运用空间法器与位移魔法将第20层的浴池区域和洛萧然的房间并成了一个更大的独立空间。 独立空间内部有纳尔特意为莫奈儿设计的私人区域,私人区域外有纱帘笼罩,内有他亲自设下的防御禁制,这些足以保证莫奈儿的隐私与安全。 白夜一回到意识内洛依贝便开始询问他哥哥的情况,可当她得到回复时却险些背过气去。 “你说什么?!” 话刚说出口,她急忙捂住唇,因为过于惊讶一时间竟忘记自己与白夜一直是意识交流了,好在旁侧只有纳尔,他也从不关注这些。 白夜轻叹后一字一句回应:“我说我赞同你哥哥修习禁忌魔法,不仅赞同,我还为他指明了学习‘圣者庇护’唱词的古精灵语典籍。” 洛依贝将脸颊埋入臂弯内掩饰住自己的异常又在意识内责怪道:“我要你阻止哥哥修习禁忌魔法,你怎么能……” 她没有直接接触过禁忌魔法,父亲的魔法等阶虽然后期有所下降但仍能够维持在第三阶,以他的实力都无法完全掌控住“圣者庇护”,处于第一阶的哥哥又怎能保证不被它吸引呢? 而今,纳尔已经因为违背禁忌魔法守护誓言身负诅咒,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哥哥又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白夜:“我能理解你的忧虑,可站在家族的立场上,我希望你们都能打破现有的规则,艾维拉家族覆灭的预言是由凝元私自窥探得来,我们要做的事本身就是在违逆神谕。预言的特殊性在于它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实现,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过后会发生什么事,而这个将由我们的实力来决定。 “我银翼灵蛇一族是传承久远的上古异兽,我们的存在足以追溯到世界形成初期,千年前的寿数将近便是我自己预见到的。我不能给你指明黑夜降临的具体日期,但我能感觉到我们距离那个时间点已经越来越近了,或许是几个月的光景,又或许是几年。 “艾维拉家族有四大军团,守卫、杀戮、裁决、圣夜,现在家族内部魔法等阶真正达到第四阶的人只有汐、梦、绝影、若叶、雷纳、银、雪漠,这其中雪漠与雷纳还站在你的对立面,就算外敌来袭你也不能确定他们会支持你。地下宫殿内的典籍你看过许多,我问你,为什么血族与家族的战事会持续近千年。” 洛依贝安静回复:“血族与我族族人的躯体强壮程度不相上下,但血族拥有最快的速度与自愈力,且血族整体的魔法等阶与平均魔法等阶都要高于我族。” 白夜赞许地点头:“不错。在这场持续千年的战争中,我族虽处于劣势但我的后裔们一直有很好地领导族人们进行抗争。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只缺少一种既可以大范围应用又可以彻底终结血族的武器,这也是莫里斯陷落取得胜利的决定性因素。但现在的形势完全不同,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比血族更可怕,如果我们不做出改变,那么敌人的实力足以在数月或数年内倾覆整个艾维拉家族。” 这一次,洛依贝没有再立刻回应,她久久沉默着,白夜也能从中体会到她的不安与种种压力,他继续说道:“我相信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哥哥跟你背负着同一份仇恨,我想你会比我更了解他。” 洛依贝当然知道哥哥的个性。 洛萧然的字典里没有“妥协”二字,他认定的事情与抉择即便是父亲也无法改变。莹姨离世后,他一直在追求绝对的独立自主,大学时期的专业、爱好、工作以及日常生活全都是由他自己规划,甚至连学费也是他利用奖学金和校外专业项目赚来的。 他习惯掌控自己的一切,他不喜欢别人擅自插手他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 “如果……他不能掌控‘圣者庇护‘是否……也会像父亲一样失控?”洛依贝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白夜摇头解释道:“我替你分析铭的具体情况你就会明白。首先,铭是索菲亚的守护者,他身负第一种禁忌魔法‘守护誓言’,后期他在人界娶妻违背了‘守护誓言’,从这个时候开始诅咒一定会降临到他身上。其次,妻子离世后,他害怕身负诅咒的自己无法保护你和他的孩子,所以他选择不顾一切地继续修习‘圣者庇护’。以我现有的学识还无法证明两种禁忌魔法一起修习是否有冲突,但这样无疑会加大失控风险。 “事实上,禁忌魔法并不像圣殿所说的那样邪恶,但它的确是一种‘活着的魔法’。它会主动诱引修习它的人逐步深入,但这种诱引却属于双方自愿。 “禁忌魔法主动诱引是因为它想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修习者明知禁忌魔法有这种诱引特性还选择接受它是因为他们想利用禁忌魔法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在这种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如果修习者最终能获得禁忌魔法的认同,他会与禁忌魔法达成完美契合。如果修习者未能得到认同,禁忌魔法就会将修习者献祭给自己作为一种特殊印记。因为它珍视它的每一位主人。 “你哥哥修习‘圣者庇护’具备两个非常大的优势。” 白夜说到这里,洛依贝猛地睁开双眼惊道:“难道说……禁忌魔法是有记忆的?!” “不错,这就是我同意他修习‘圣者庇护’的原因。洛萧然是铭的孩子,而铭是‘圣者庇护’的上一任主人,‘圣者庇护’会记住铭的执念,所以它本身就不会排斥洛萧然。 “铭的媒介发生改变与‘圣者庇护’也脱不开关系,铃音极有可能是‘圣者庇护’为挽留言铃萤而做出的融合,所以不论铃音重生多少次她都会记得‘圣者庇护’的旋律和唱词。洛萧然昨夜已经主动抄写过‘圣者庇护’的歌词,禁忌魔法会凭借这个默认他成为自己新一任的主人。 “它的默认不能改变,所以洛萧然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摸索道路获得‘圣者庇护’的认同,二是献祭自身。” 直到此刻,洛依贝才完全明白始祖白夜的用意,她的意识反应更为迅速,脑中已经在回想自己翻阅地下宫殿典籍得到的一些信息。 目前艾维拉家族地下宫殿收录的典籍内仅记载过“守护誓言”与“融脉”两项禁忌魔法获得完全掌控的案例。 “守护誓言”最初是在艾维拉家族第五代女王时期出现。 第五代王卡莉娜曾在日记中自述她是在一本古海族语法书内偶然间发现了这项魔法。她翻阅始祖留下的旧典籍得知了这项魔法的名字和来历。 当时恰逢两族交战,艾维拉家族处于劣势,为保护自己的家园与族人,卡莉娜决定开始修习“守护誓言”。 “守护誓言”需要两位修习者,卡莉娜选择瞒过众人与她最信任的王夫共同修习这项魔法。 卡莉娜唯一的那位王夫正是幻夜森林领主。她与丈夫之间并不存在实质性的爱情,两人始终相敬如宾,更像是一对知己。在修习“守护誓言”的前两年,卡莉娜按计划生下了艾维拉家族的下一任继承者,此后夫妻两人再未同房。 日记内对两人的修习方式记载并不详细,修习过程也非常平淡,但其中有提过这项魔法可以改变人的性格与过往,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绝对忠诚的灵魂。 对他们而言,“守护誓言”非但没有带来诅咒反而让两人的魔法等阶突飞猛进,两人曾在后期依靠誓言力量合力击退过敌方领袖萨雷斯。 卡莉娜离世前选择将这项魔法的起誓词写在日记内,留待日后传承于下一任王。日记内言明缔结“守护誓言”后,双方都会接收到誓言赋予的铁律,只要不违背这几条铁律就能完全掌控守护誓言。 白夜陷落之战后,新任女王艾琳正式将传承“守护誓言”的重任交托给守护圣殿,此后每一任王与守护者都会在守护圣殿内完成缔结誓言仪式。 “守护誓言”的根本作用是通过誓言力量将主人与守护者两方变为一个整体,借此提高两方的实力与契合度。 另一项禁忌魔法“融脉”不具备攻击性,仅有融合血脉作用。“融脉”自海族1268年开始由王族代代传承,具体的修习过程与掌控方式都属于盟约保密内容。 洛依贝意识内呈现出的信息白夜都能看到,他回想着自己的一些记忆解释道:“‘守护誓言’位列辅助系禁忌魔法第9位,‘融脉’位列功能系第13位。从铭使用后的情况来看,‘圣者庇护’与这两项禁忌魔法均不相同,它属于攻守系。‘圣者庇护’极不稳定,具体排名应在攻守系前五位。排名越高就意味着越难以掌控,对自身影响越大。不过你放心,我会让银留意你哥哥的状况按时借手链汇报给你。” 洛依贝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默认。 禁忌魔法有排名序列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身为银翼灵蛇后裔的白夜必然会了解许多大陆上鲜为人知的事情,可他始终不愿透露过多,同时也不希望她追根究底地去了解那些,就像是在规避某种危险。 白夜已经是大陆上少有的至强者,无论怎样都不该这样小心翼翼地存活,可他正在躲避的又是什么,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第240章 希望你快乐的原因 “守护誓言”是在索菲亚母亲赫遥女王当政时期经由私密交易流传入血族。时任守护者诺琳无意中撞破王与血族交易,被女王当场赐死。 血族因“极夜之光”天灾停战的一百多年里,萨雷斯以签订的死契威逼利诱赫遥多次并借此不断削弱艾维拉家族的情报机构杀戮圣殿。除此之外他还利用“守护誓言”做过多次实验,纳尔与莫奈儿就是他的试验品之一。 萨雷斯希望从频繁的实验中找到破解誓言关系的方法,但他低估了禁忌魔法的力量,就算“守护誓言”真的有相应的破解方法以他的实力也很难撼动。 洛依贝合上手中典籍,用手指轻划过纳尔的长发,男人疑惑地望她,她平淡笑道:“没事,我们回去。” 地下宫殿典籍内没有任何破解“守护誓言”的方法,汐只记得排位靠前的几个禁忌魔法名讳,但他并不知道破解诅咒的方法。 人界曾有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诅咒降临是因为纳尔主动触碰禁忌,对她说出了“我爱你”三字,基于两人之间存在的特殊关系,破解诅咒的方法也该在她身上。 回返学院的路途中,洛依贝以自己的血液为实验材料,进一步设想出了几种利用血液尝试祛除诅咒的实验。 其一是效仿解除小蛇遗留毒素,用血液持续外敷,记录下诅痕的变化。 其二是效仿海族事件中的方法,直接放血喂给纳尔,尽量不进行直接接触,再记录。 …… 洛萧然心底五味杂陈,他原以为自己与莫奈儿的关系会在不断接触中慢慢变好,殊不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起到了反作用。 最近几日里,她越发沉默,常常会在空闲时间里一个人独坐发呆或是抚摸那只布卡兽,她总是刻意避开与自己接触,她似乎是厌恶他的。这样一来,洛萧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放弃。 洛萧然原本想要拒绝与莫奈儿同住,可他完全没想到莫奈儿会同意这件事。同住后,两人每时每刻都会碰面,这只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 喜欢一个女孩是件开心的事,可如果这份喜欢无法传达或是遭到拒绝,那就只剩下了彷徨和失落。 洛萧然独自站在回廊上,靠近裁决圣殿上值时间时,一阵湿润的凉风扑面而来,唤醒了他的思绪。 万里长空,铅云笼罩,好似一张缓慢降落凡尘的幕布,雨丝涤荡尘埃,泼墨般的雾气在一片虚无里层层荡开。他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房间。 房门开启的那一瞬间,莫奈儿那颗沉闷压抑的心脏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紧张起来,她控制住血液流速,用眼底余光留意着洛萧然的脚步。 他停在她身前,默然几秒,小心翼翼说道:“早上的事我很抱歉,仓促间要你搬过来你一定还不适应,我会先去第38层拿回充满电的ipad给你……” “我不需要,你自己收好它。”莫奈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语。 洛萧然眸色微黯,空气凝住几秒后,他低声辩解道:“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你能快乐。” “快乐?”她重复着这个词语,起身走到洛萧然面前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杀掉我妹妹,帮助我得到王座我就会快乐。” 洛萧然很难从莫奈儿的神色中看出这番话语的真实性,但他有自己的原则。 他如实回复道:“她曾是我唯一的妹妹。现在,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绝不会伤害她。我知道从继承者到血族的身份落差会让你感到痛苦,但王座永远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你可以尝试寻找自己的快乐。” 在这一刻,莫奈儿仿佛感受到了无形的羞辱,她可以接受别人的冷眼与嘲讽,也可以在绝境里拼尽一切地存活,可她不能忍受别人刻意施舍给她的怜悯,那只会让她更痛更恨。 女孩轻笑几声,眸子蓦然间蒙上一层赤红:“你要我快乐,除非我的父亲母亲和铭死而复生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她说:“萧,你听着,无论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曾经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我有自己的尊严。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是铭,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也不需要你在乎我的感受。你的职责只是替家族看护我,别做多余的事!” 她在心底拼命地告诉自己她不该这样,她想缓解两人的关系,可情绪不受自己控制,话到唇边却已变了味道。 这些话在她意识到纳尔想将自己推给洛萧然的时候就想说出口了,两人的关系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了转变。 见洛萧然垂眸不语,莫奈儿心里一阵烦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出的话很容易就能左右她的情绪。他主动说出的那些话她不想听,可他不说话她反而更加恼火。 那么,她究竟想听他说什么呢? 洛萧然走到床边,轻轻将一封信放到莫奈儿脸颊旁,他低沉的嗓音悄然响起,如风雨般轻凉:“我没有可怜你,我希望你快乐是因为……我……我喜欢你,是想与你交往的那种喜欢。对不起,我不会再打扰你。” 喜欢? 他说他喜欢她? 怎么会呢?她与他从相识到现在仅有几周,一份喜欢真的能如此短的时间内产生吗? 纳尔他……一定是知道这些的。 他出言说服自己正说明他认同了萧的这份喜欢。 莫奈儿用手指紧紧绞住薄被,心底如同一团乱麻。 她曾对铭说出过喜欢二字,也曾对纳尔说出过喜欢二字,可是,这世间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说出喜欢这种字眼。 她该怎样做才能不辜负这份突然降临的喜欢,她真的能够拥有这样一份喜欢吗?即使她拥有了,最后会不会又像曾经那样于一夕之间失去? 不,或许,她已经失去了。 他说过,他不会再打扰她。 房间内一片静寂,听到关门声后莫奈儿才肯睁开眼睛,她的眼瞳色泽鲜艳如血,透着几丝挣扎与哀伤。 她小心翼翼拾起洛萧然留下的那封信,视线触及上方的字迹,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颤抖。 “洛……萧……然。” 是铭的字迹。 “萧然,我的孩子,这将是一封遗书,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想对你言说的一些话语。” 此时,天际明灭不定的电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一道惊雷随后炸响在艾尼希德堡上空,莫奈儿的躯体猛地瑟缩了一下,那封信随之掉落。 她明白了洛萧然留下这封信的意图。 原来她6岁那年铭就已经与另一个世界里的一位女子成了婚,新婚不久的他又怎么会将一个孩子懵懂的告白放在心上呢? 2155年的那次血族托付终成诀别。 妹妹再次回到艾维拉家族是为顺应铭的遗愿继承王位,而萧,他的父母全部死于雪漠手中,他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复仇。 …… 洛萧然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跟随第三代行者小队巡城,他将自己闷在第37层,整整一天都泡在裁决圣殿内部的对战训练系统中,似乎只有无穷尽的战斗才能让他停止思考,停止想起那个女孩。 如此反复,直到本源力量快要耗尽,他才停止练习。 之后的时间里,洛萧然前往典籍存放处找到了白夜提到的古精灵语典籍。 办理过长期借用手续后,洛萧然本想去编撰者休息区寻找一位精通精灵语的长者请教语法学习要点,在这个过程中,他偶遇到了正在翻找人文科学类书籍的凝夜。 放眼望去,整个休息区均是一位位正襟危坐的华服长者,唯独凝夜衣着朴素,上蹿下跳,忙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属于他的坐席旁则散落了一地摊开的典籍。 凝夜虽跻身于家族高层行列,但他为人低调,平日里深居简出,除去晨会便日夜泡在实验室内研究新项目,家族内部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事迹和样貌。 凝夜从前的事迹与他本人的形象丝毫不相符。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热衷于推销自己发明的邋遢老人就是那位与裁决圣殿合作长达一百年的武器改良技师。 第241章 翼戒 艾维拉家族内部所有现存的枪械武器都是由凝夜仿照人类世界枪械武器形态结合亚斯兰大陆现有特殊材料设计而成。 枪械拥有超强的穿透力与冲击力,精准度高,发射速度快且无需耗费本源力量,它是家族内部辅助类武器中的顶级存在。 裁决圣殿将枪械列为一级特殊武器,日常行动严禁使用,枪械的相关资料与研发进度也都属于圣殿绝密。 到目前为止,枪械武器每年仍在持续更新换代,黎莫担任最高执事时期枪械库一直是由他负责,黎莫卸任后,枪械库现由洛萧然和汐共同掌管。 “我找到了!哈哈哈……” 洛萧然正看着凝夜的背影出神,那位白发老者忽然喜极跳起,脚下用于攀爬取书的木梯狠狠一晃紧接着就要后倒。洛萧然反应奇快,几步上前,避过散落的书籍稳稳扶住了木梯。 他穿着带有剑与荆棘纹耀的戴兜帽长袍,旁人很难看到他的正脸,只能根据服饰来辨认他的身份。 “下午好。” 洛萧然的声音凝夜听过多次,自然不会轻易忘记,他嘿嘿一笑,用手捋过长须状若高深地打招呼道:“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算起来,ipad放到元老院充电已有整整四天,早该充满了,可凝夜好像完全没有要把ipad还给他的意思。 洛萧然刚要提起ipad,凝夜却先一步注意到了他怀里夹着的古精灵语典籍。 老者走下木梯,凑近洛萧然,用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小声说道:“年轻人,老头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黎莫卸任后不知所踪,汐是不是打算借此机会把你提为最高执事?这古精灵语应该也是他授意你学习的。” 洛萧然一阵沉默,凝夜细思过后又自言自语否定道:“以汐那个闷葫芦的性子,就算有这种意向也不会轻易告诉你,他顶多会让你以学习为由多接触古精灵语。” 说完,凝夜兴奋地再次凑上前道:“裁决圣殿最高执事每年都需要代表汐接待远道而来的海族和精灵族特使们,所以要想成为最高执事必须精通各部族的现代语和古语。恭喜你啊年轻人,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你前途无量,说不定下一任最高执事就是你。老头我还真没发现我有当预言家的天分。” 这本古精灵语是始祖白夜要求他深入学习的典籍,洛萧然再清楚不过,他佩服的是凝夜的脑补速度。 虽然凝夜的脑补很离谱,但这也勉强算一个主动学习古精灵语的理由,他没有否认。 “借您吉言。 “我的ipad……” 洛萧然一提到ipad,凝夜神色微僵,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唇一路把他拉到了休息区尽头的独立休息室内。 …… “你把我的ipad拆掉了?!” 洛萧然看过老者先前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的ipad凶多吉少,但他没料到凝夜会直接把ipad拆掉。 凝夜急忙打着噤声手势蹙眉哀求道:“老头我也是被好奇心给完全驱使了,你能理解一位发明家对新事物的探索欲!等我回过神来我的手已经主动把它拆分成一堆零件了。” 洛萧然冷声回应:“所以呢,那堆零件在哪?” 凝夜从储物戒内捧出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完整的ipad,洛萧然刚要松下一口气,视线内老者的手却又颤抖着自内里取出了三个形状各异的小零件,他面色一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ipad。 ipad能顺利开机,屏保是莫奈儿的一张侧颜照,洛萧然沉默着用手指划过女孩的脸颊,直到屏幕重新黑下来他才回过神。 他正打算继续查看ipad内部有无异常,独立休息室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仓促之间,洛萧然下意识撑开光盾护住了身侧的凝夜。 凝夜是元老院五长老之一,兼裁决圣殿武器改良技师,但他的魔法等阶甚至未达到一阶,一直以来他都是裁决圣殿的重点保护对象,这是汐交代过洛萧然的事。 来人是一位身着杀戮圣殿红玫瑰纹耀长袍的暗杀者。 “我是杀戮圣殿第十二番队队长影沐,刚接到休息区编撰者举报,此处有人挟持代行者。” 凝夜心知这是典籍存放处的几位编撰者故意要让他难堪,但以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刻意做出什么回应。 影沐看过两人的表情神态,便知事情与那位编撰者举报的信息完全不同。 那位代行者与这个白发老者不仅认识,且两人之间关系匪浅,他很在乎老者的安危。 影沐环视整个房间,紧接着目光落到了桌面摆放的ipad和零件上。 “你们两位谁能解释下,这是什么?” 杀戮圣殿和裁决圣殿的关系一直亲如兄弟,双方日常执行任务时常有交涉,互助帮扶不在少数,影沐并没有多想,只是有些好奇桌上那件东西。 他正要去触碰ipad,一道凌厉的飞光划破空气稳稳插进了桌面,影沐的手指险些被那锋利的光刃切断。 “别碰它。”洛萧然告诫一句并趁机取回了ipad。 只有他知道,这个ipad里储存着他给莫奈儿拍下的很多照片,还有他为她录下的视频。无论ipad内部有无损坏,它都不能落到外人手里,一旦照片泄露出去,连汐和元老院都无法再保住她。 影沐再次望向对方,在他印象中代行者很少会遮掩容貌,而眼前的这位代行者不仅以兜帽掩面,其言行与所携带的物品也非常可疑。 影沐心中疑念丛生,警觉说道:“兄弟,请说出你的名讳、所属小队序列、职务以及队长名讳。” “萧,第三代行者小队队员,队长澜风。”洛萧然心知事情已不能善了,便没有再隐瞒。 影沐疑心略消,点头道:“不错,小队序列和队长名讳都属实,但你身为代行者,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裁决圣殿和秩序法则,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他指向洛萧然手中的ipad又道:“我不会刻意为难你,但我身为杀戮圣殿第十二番队队长,职务位阶在你之上,我有权依据秩序法则对你持有的物品进行检查。你不必担心,只要它不属于法则规定的危险物品行列,我会原封不动归还,今天这件事也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洛萧然当然不会将ipad交出去,不仅如此,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亲手毁掉这个ipad。就算他现在不毁掉,借机将ipad交给汐,汐最终也会选择毁掉它。 莫奈儿公主的一切都过于敏感,有关于她的任何痕迹都不能留存,他将ipad送给莫奈儿的初衷是希望ipad能给她解闷,同时也希望她能在上面记录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彻底错了。 他还是不够谨慎。 看着ipad在温暖的光团里一点点破碎成最细的金属微粒,消散于无形,洛萧然的心也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一切似乎都像约好的,她清晨刚对他说她不需要ipad,下午它就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 凝夜立在洛萧然背后,隐约觉出他的情绪很消沉,他只看过屏幕图片便知道ipad内部的东西一定与莫奈儿公主有关。 影沐没有料到洛萧然宁愿毁掉那件东西也不愿主动交给他,他要求他主动上交是顾及到两方势力的关系,但现在洛萧然的举动已经让事情性质发生了转变。 他正打算将两人带回杀戮圣殿审问详情,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影沐回头一眼便认出了身后的那个男人,“黎莫……执事?” 他仍习惯这样称呼他。 黎莫摇头,微抬手背,平淡笑道:“我已经主动向汐大人辞去了最高执事职务,不过这枚翼戒还留在我手中,所以我想我现在拥有的权限应该在你之上。” 看到那枚双翼银戒,影沐的视线陡然间变得炽热起来,他原以为黎莫卸任后汐大人会重新选拔新任最高执事,可他没想到黎莫执事竟然还保留着翼戒。 这说明……汐大人根本没有收回那枚翼戒,谁都知道,拥有翼戒的人才是真正的裁决圣殿最高执事。 黎莫他仍然是最高执事! 影沐还未忘记黎莫一年前对他的相助之恩,他急切回道:“就算没有那枚翼戒,您……也永远是我眼中的最高执事。” 黎莫认真看了他一眼,笑意未减:“萧是我的朋友,那位老者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你尽可放心,如果你对今天的事还有疑虑,只需上报绝影大人这是我的意思。” 影沐微愣,片刻后才点头回应。 他记得从前的黎莫一直不苟言笑,明明不够成熟却偏偏要强装谨慎严肃。可现在他的微笑仿佛隔着一层薄雾,令人难以看透他内心的情绪,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黎莫目送着影沐离去,转身摘下无名指上的双翼银戒交到了洛萧然手中。 “送你的,保重。”他说。 凝夜险些原地瘫倒:“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回事,翼戒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随随便便就送人了?” 黎莫玩笑道:“汐大人不肯收回,我又不想留着,只能择有缘人送出去,但愿它关键时刻能帮到你。” 他瞧着凝夜胡须炸起的模样,神情莫测地玩味提醒道:“长老还是心细些为好,算计你的人数不胜数,想要你死的人同样不在少数。我若是你,就该好好待在第38层,永不出去。” 他转身走远,任凝夜如何在背后痛骂他不尊老人也没有再回头。 第242章 与时间有关的温度 洛萧然没寻到黎莫,只能暂时保管翼戒,再做打算。 他忆起了黎莫卸任那一日的光景,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黎莫身着代行者正装出现于众人眼前。 当时的黎莫褪去了昔日谨慎严肃的一面,他只当众说了句“对不起”,而后拥抱过汐便匆匆离开了裁决圣殿。 谈及黎莫的卸任原因,圣殿内部有几位年长的执事将这件事与前段时间的那桩绯闻联系到了一起。他们猜测黎莫卸任是因为他想追随那位神秘的红发女孩离开萨诺兰。 裁决圣殿内部流传着那位红发女孩的画像,洛萧然能辨认出那就是幻梦圣殿主位梦。 幻梦圣殿是艾维拉家族内部最神秘的禁忌所在,它的主人更是族人们自白夜陷落之战后时常猜测谈起的一位神秘强者。 幻梦圣殿主位擅长幻术,更擅伪装,她主动出现于族人面前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是音容外形便有男童、女童、成年男子、少女、老者以及女长者多种不同的说法。 洛萧然早就习惯了梦在晨议会上的各种伪装,是以他并没有察觉到现在的梦与以往相比有什么异常,她的言行始终透着犀利狡黠,就像那些难分真假的幻术。 奇怪的是,梦没有离开主城,黎莫也没有离开主城,那么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卸任离开裁决圣殿呢? …… 黎莫隔着镂空的陈旧书架看到洛萧然追出了门外,他微侧身体将自己的影子重新浸入到了黑暗中。 那影子在暗处由实体慢慢过渡成虚幻的轮廓,最终融进墙壁。 墙壁另一侧的地面上蹲着一只黑猫,它用爪子抹了抹自己毛绒绒的脸腮,又用金瞳冷冷瞥过自己的新主人。 黎莫俯下身将早已备好的“食物”放到煤球面前,那是个晶莹剔透的虚幻球体,约有手掌大小,内里夹杂着一丝深沉如酒般的红意。 他取下一直佩戴的白狐面具,露出了那张英俊中透着些稚气的脸颊,眼神中的狡黠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与迷离。 这面具是黎莫通过幻梦圣殿第一重幻境后得到的物品,未佩戴时会自动维持住白狐面具形态,佩戴后则会化作透明液态附着于佩戴者脸上,摸上去不会有任何异常。 梦始终是那个掌控着一切的主导者。 两人相遇后整整五年的时间里,她始终都在关注黎莫,五年已足够让她将黎莫了解透彻。他的弱点和优点她全部都知道。她更知道黎莫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代替自己,所以她连后路都已为他备好。 白狐面具是她一手创造的神奇物品,面具里记载着她的思维模式,只要黎莫戴上这个面具,他会受到面具影响主动化作第二个她。 除此之外,白狐面具还与梦本人有一定的联系,佩戴者所有的动向梦都能够通过面具得知。这也是黎莫一直佩戴它的另一个原因。 他无法通过其他手段得知梦的近况,所以他只能选择主动让她看到自己的动向。 “我又在我的梦境里遇到了她,这一次,是她不请自来还是我的潜意识又在作怪呢? “我是她一时兴起决定握入掌心里的一个玩具么…… “为什么她会选择我…… “她在哪,她在哪呢?” 煤球没理睬黎莫的一句句喃语,它径自吞下由黎莫梦境凝成的那枚虚幻球体,随后极享受地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 凝夜紧张地守在裁决圣殿杂物库房外四处观望。他怎么也没想到洛萧然得到翼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翼戒半夜三更进入收缴库房“取”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损坏了洛萧然的ipad,他决不会主动替他指引路途。 说得好听些是取,可不被允许的取不就是偷吗? “我说年轻人,你的确持有翼戒拥有最高执事权限,可你毕竟还没有得到汐的首肯。这收缴库房里的东西虽然数年不清点,但你可要悠着点拿,别拿大件,速度点……要是被今夜负责库房值守的内库执事琉风发现我们两个就……” 凝夜话还没唠叨完就看到洛萧然双手抱着一株早已枯朽到认不出是什么树种的东西挤到了门边。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拿大件,这什么破东西……” “嘘。” 洛萧然的太阳穴被凝夜唠叨地一阵发胀,但他仍然努力从凝夜的声音中分辨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异常声响。 凝夜眯着眼睛细听,空旷的圣殿库房附近非常安静,那一丝由远及近的争吵声越发清晰,待他远远偷望到来人的身影,险些没把魂吓丢。 他的白胡须根根炸起,拼命打着手势示意洛萧然悄悄关闭收缴库房的大门,自己则迅速退进了库房内部。 “老头我这张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小声抱怨过又解释道:“琉风那个妻奴个性我一清二楚,可他今天怎么会把他妻子带到圣殿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洛萧然没有说话,他背靠着那扇库房大门紧紧抱住了刚寻到的那株枯朽梨树。 他是在询问翼戒权限时偶然间得知了收缴库房的存在,收缴库房是裁决圣殿内部专用于存放各类失去时效性的案件遗留物品的库房。 洛萧然起初听凝夜说起收缴库房内存放着莫奈儿的一些物品,他亲自来是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两件有特殊意义的物件带回去交给莫奈儿以弥补自己白日里的唐突。可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这株早已枯朽的梨树,梨树皱缩的枝丫上方系着数块不规则形状的晶石。 想来,裁决圣殿的代行者们收缴它是希望通过研究来辨别晶石的材质,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这些晶石的名字,不仅他们不知道,亚斯兰大陆上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因为它来自人类世界。 它名为萤石。 在亚斯兰大陆上,只有一个人会不断地收集它,珍藏它,那就是他的父亲洛祁铭。他知道这株树的来历,他也知道父亲在这树上系满萤石的意义,因为那个男人曾用萤石获得了他母亲的芳心。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一定或多或少会有父亲遗留的痕迹。 洛萧然用指腹微微擦过萤石外部,一抹宛如极光般诱人的微弱光亮随着摩擦逐渐明显起来。 “菲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自从你升任执事以后你自己数一数你有多少次晚上不回家,要不是裁决圣殿不为已婚者提供住房你是不是还打算吃住都在圣殿了?!”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我才接手内库没多久,我想抽时间尽快熟悉工作,我保证这个阶段过去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菲儿你相信我……”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以为我在乎你送我的那些东西吗,对我来说你永远比那些冰冷的东西重要的多,我嫁的是你,不是那些东西。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上圣殿里那些漂亮年轻的女孩子了?” 琉风险些栽到地上,人在圣殿内,锅从天上来,他一阵委屈回道:“冤枉!我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一群男人,至于那几个新来的女孩我都没仔细看过。” 妻子闻言嗓音顿时抬高了八度:“你还想仔细看?!” “我没有,菲儿你要自信些,就算我们结婚已经三年,可在我眼里你还像从前一样。因为我承诺过,我会待你好一辈子,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我们没有孩子的事,我们的孩子只是缺乏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琉风看到妻儿眼底的湿润,心疼地再次抱住她,他没有注意到收缴库房门锁的异常,满心满眼只想着安慰自己的妻子。 对琉风来说,菲儿始终是他最迁就的那个女孩,她倔强地让人心疼,就连她的坏脾气也是被他宠出来的。她从不会主动示弱,可孩子这件事却一直是她心口上的伤疤。 “琉风,我知道你升职是好事,我也知道圣殿带给我们的积蓄足够让你我过得很好。可我想跟着你,陪着你,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把怀里暖了许久的饭菜捧到丈夫面前,眼里还闪烁着氤氲的水光:“我问过你同事,你今晚又没有吃饭,所以我今天来只是希望我丈夫能吃上一份热饭,我也不想无理取闹,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引起你的注意。” 琉风见惯了妻子平日里强势的模样,当她这样小鸟依人地伏在他怀里低头示弱时,他心里自责地无以复加。 他说:“菲儿,你记住,你是我妻子,我的妻子不需要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我爱你,是我给了你在我面前无理取闹的权利,并且这项权利的维持时间是一辈子。” 话落,两人再未言语,这一刻,亲吻与肢体接触就是夫妻间最好的交流方式。 两人恰好停在收缴库房门外缠绵,紧挨着大门留意外界动向的洛萧然和凝夜想不去听都不行,凝夜老脸臊的一阵发红,洛萧然也感觉浑身不自在。 碍于裁决圣殿内部肃穆庄严的环境,两人只亲吻过一阵便主动离开了库房门前。 凝夜只庆幸自己身在裁决圣殿内部,否则今夜怕是要被琉风堵在门口,还要被迫见证一场与爱有关的肢体运动。 “琉风这小子,哄女人有一套,倒是蛮像年轻时的我。”凝夜一边注意着四周一边打手势让出了抱着枯树的洛萧然。 “你?”洛萧然下意识质疑。 凝夜一蹙眉,强行辩解道:“怎么了?别看老头我现在这样,若时间倒退八十年我也是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智者呢!老头我年轻时追我的女孩子得从王城排到萨诺兰外城门口。可惜那时候死心眼,就喜欢这种爱无理取闹的女孩,把她娶回家后的生活确实很热闹,我还以为她能这样陪我吵闹一辈子,可她……离开的太快,快到我来不及为我们刚吵过的那一架道歉。” 洛萧然第一次听凝夜讲起从前的事情,他原以为凝夜是个完全醉心于科研事业的博学者,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生命里也曾出现过一个美好的女孩,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逝去,成为了这位老者人生中最难忘的回忆。 “爱情就像手中流沙,攥的再紧,也终有一日会随时间消逝。我们拼命与时间对抗,缩短彼此间的距离,都是为了能记住那股沙流的温度。我虽已失去,可我不后悔遇见,因为我记住了她留下的温度。” 第243章 但盼风雨来 待洛萧然体味过这句话再回神,凝夜早已离开多时。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灌满了洛萧然的衣袍,赤金色的长明灯烛火在他身后不停摇曳,两侧墙壁上镌刻的秩序法则仿佛一位位永远注视着来往行人的神明。 洛萧然迎风而去,闷雷阵阵,电光时不时会照亮天际积压的幽暗云层,如同宇宙中沉浮了数万年的神国终于在这足以撕裂一切的光亮中露出了它最不起眼的一角。 他驻足凝视着天际,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觉得望着那里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洛萧然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奔向传送阵方向,步伐间透着一丝凌乱。 他刚通过传送阵到达艾尼希德第二十层,便在电光的映照下看到了那个倚窗静坐的女孩。她的目光紧跟着闪电,她在听雷声,她在俯瞰艾尼希德下方那座完全被雷电笼罩着的城池。 电光亮起的那一瞬间,莫奈儿察觉到了洛萧然,她赤色的眼瞳在触及到他的那一刻无声熄灭了。 洛萧然心底没来由地蔓延出了一丝恐慌。 16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雷雨夜,他失去了他的母亲。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到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心底都会感到慌乱,就像是身边的什么东西又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去。 他的父亲曾在那样的一个雨夜里拼尽全力地想要救回爱人,可他失败了。而他也曾在他父亲即将离去的前一刻挣扎着救下他,可他没能办到,反而是父亲拼着性命保住了他。 无法掌控的命运和无法挽回的亲人一直是他最大的痛处。 洛萧然紧抓着怀里的枯树,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去还是该留,很多女孩都害怕雷雨天,他以为莫奈儿也会,可她没有。 看样子,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对雷雨天有特殊的感觉,她是特地走出房间守在了回廊上。 就这样走过去,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要惊动她,也不要去打扰她。 洛萧然这么想着,可他经过莫奈儿身边时,坐在窗边的女孩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外袍。她认真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又没有说出声,手指也紧跟着松了力道。 洛萧然再也挪不开脚步,踌躇一会才从怀里掏出那个纹饰古朴的八音盒递上前道:“早晨的事请你不要在意,就当我没有说过那些话。这个是我在裁决圣殿收缴库房里找到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莫奈儿接过八音盒,用手指摩挲着木质表面上刻下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件东西。 “这是我父亲送我的六岁生日礼物。在我记忆里他待我一直很温柔,只有我们遭遇血族围剿的那一天他为逼迫我逃走动手打了我,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却也是他最后一次打我。 “被抓到后,我向那些血族人追问他的下落,没有人回应我,而后我看到了他们的战利品,那是一对浸在血里的纯白色蝶翼,我永远记住了那个捧着蝶翼的人,他就是萨雷斯。” 洛萧然默默听着,余光落到了莫奈儿脸上,她抚摸过八音盒,平静地望向窗外继续说道:“我妈妈的媒介是闪电,每到雷雨天,我坐在这,一遍遍看着那些闪电降临,就好像她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虽依赖黑暗,可我同时也厌憎着黑暗。我的本性让我畏惧这足以撕裂一切的光,但我喜欢这光。” 她收回目光,转而认真望向洛萧然问:“纳尔他……出事了,对吗?” 她注意到洛萧然避开了她的眼睛。 “有些事我不主动问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同纳尔在血族相处了几十年,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远高于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既畏惧他又依赖他。他从没有如此焦急地想将我推向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我知道守护誓言开始正式被王族使用后艾维拉家族内部诞生的所有守护者均未婚配过,他的事与我妹妹和誓言铁律有关,是吗?” 公审后洛依贝主动召开的那次圣殿会议洛萧然参与过,他当然知道纳尔现在的状况,但他没想到莫奈儿能仅凭短短几天的接触就猜测到纳尔的事。 看到男人既没有点头确认也没有否认,莫奈儿知道,她猜对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守护誓言的修炼存在等级之分,这是我在血族几十年里详细记录下的誓言修炼状况,纳尔与我的誓言契合度并不高,他或许还有机会。里面有我的书信,请你亲自帮我交给我妹妹,作为交换,我愿意与你交往。” 洛萧然愣了一下,他接住笔记本,下意识想要拒绝这样不公平的交易,交往这样的事完全是双方自愿,怎么能当作是一种交易呢? 可当他抬眼看到莫奈儿那双深沉而安静的暗红眼瞳时,拒绝的话语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不知为什么,她看他的目光很专注,她的双手在无意识地紧捏,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好,我答应你。”他回应。 也许,他与她的交往最初是一种交易,但今后一定不会只是个交易。 莫奈儿听到男人的回复,心底忽然涌出一丝丝喜悦,她惊慌,她不知所措,此前所有的紧张好像都化作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喜悦。 眼前这个名为洛萧然的男人,与她身边出现过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她排斥他的靠近,同时却又会默默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嗓音,他的呼吸,他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响声,他说出的每一句话,这一切好像都能够轻易左右她的情绪。 她真正想听他说的是这种话吗? 她记起了纳尔曾说过的那些话。 “你之所以会误以为你喜欢我,那是因为……你太孤单了,你需要一个人陪伴你,只要那样的人出现,我的存在将变得微不足道。 “他一定会出现,他与你见过的所有人都不相同,这种不同也许表现在血液上也可能是气息上。他与元老院、银还有我都不同,他不会用你最厌恶的悲悯之眼望你,他的眼里有着只有你才能看懂的东西。说不定,他已经降临到你的身边,只是你……尚未察觉。” 难道纳尔早就看穿了她心中的矛盾,她不仅不厌恶萧,反而是……喜欢他的? 莫奈儿发现这一刻她竟然不敢抬眼去与洛萧然对视,她虽然紧张,可她不想再逃避下去,她想知道她到底对洛萧然抱有什么情感。 她忽然想到了纳尔在艾尼希德初见她时做出的举动,两人一直互相依存,她以为她对纳尔足够了解,可那一日纳尔的举动却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所以她惧怕。 那么,如果是萧呢?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一种想主动去试探自己情感的冲动。 “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洛萧然猜不透莫奈儿的用意,只安静合上了双眼。 莫奈儿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她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像是一只做贼心虚的猫儿。 近了,更近了。 洛萧然那俊逸英气的面容在她眼里逐渐放大,她并非没有这样靠近过他,但这一次她无所顾忌,所以看的更加认真仔细。 黑暗里,他看不到她,只能通过声音确定她的位置,而她却能看清他的一切。 他眉宇间有些许的倦意,睫毛在忽明忽灭的光亮微颤着,眼尾处有阴影沉浮,黑发散落在额角,隐约有被汗珠打湿的痕迹。 莫奈儿轻轻屏住呼吸,这对她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从前是纳尔教会了她以这种方式隐藏自己,旁人很难识破。 她不断告诉自己,莫奈儿你只是尝试一下,只要没有实际性的接触哪怕靠近些也没什么,他不会知道的。 慢慢地,她发现,她不仅没有害怕这样的近距离接触,反而夹杂着一丝紧张与期待。她嗅到了洛萧然颈部的血脉气息,那香气并不浓烈,但会一点一点地引诱她靠近。 两人在触到彼此唇的那一刻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莫奈儿慌乱地稳住身体,用双手盖住了洛萧然的眼睛:“倒数……一百个数,你再睁开眼睛!” 丢下这句,她落荒而逃。 风雨与雷声里只剩下洛萧然一人,他愣愣地站着,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亲密触碰中缓过神。许久后回廊上才传出他倒数数字的声音,一下紧跟着一下,像是在用手指轻敲黑白琴键,只是……弹奏出的乐章又乱了谁的心呢? 第244章 玩个游戏? 薇儿站在塔楼内远眺,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一切都隐匿在黑暗里,稀疏的灯火像是一只只蛰伏在巨兽脊背上的萤火虫。 电光划破夜空的瞬间,玻璃窗上映出了女孩的脸颊。她白雪般的眼睫和短发已经被尼尔森亲自染成了淡金色,眼眸也由原本空洞虚无的白色转变为了漂亮的碧色,这是佩戴美瞳的缘故。 两日的时间匆匆流逝,若叶没有像审问罪犯那样查问她逃出祭司殿的细节,也没有再与她进行任何交流。 薇儿意识到,自己脱离祭司殿后又陷入了另一个牢笼,而这一次,她对这个收留她监视她的男人一无所知,但为了生存,她没有选择。 作为一位舞祭,她只会唱礼赞圣歌、跳祭舞,而现在,她失去了最美好的嗓音,也不能再跳那些祭舞,这样安静而不知所措的生活让她很不适应。 忽然间,她游离不定的视线猛地凝聚在了玻璃窗内一闪而过的那抹黑影上,那影子速度快得出奇,以她的眼睛竟无法捕捉到丝毫痕迹。 只是转头环顾的间隙里,入侵者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薇儿强作镇定地望向入侵者,虽然对方穿着与若叶相同的杀戮圣殿服饰,但她能从气息上辨别出眼前人并不是若叶。 撕裂夜空的电光照亮了窗前的景象,她虽看不清入侵者的面容,但却看清了入侵者手中持有的那枚令牌。 上方刻着藤蔓包绕风吟花的纹路,隐隐有独特的本源力量波动从中央持续泛出。 自从那位新任继承者入主艾尼希德后,艾维拉家族所有族人对这个纹饰都异常熟悉。公审过后,萨诺兰城内甚至有依贝尔公主的支持者将此纹路刻画在家中墙面和生活用品上,祭司殿内也有相关陈设与培训,薇儿自然知道。 她还知道,是那位公主殿下在公审现场以继承者的名义证明了她的死亡,保住了她卑微的生命。 男人递过纸笔,用清冷的嗓音陈述道:“我知道你不能言语,但你必须配合我回答殿下的几个问题。” 白纸上有事先写好的一些问题,薇儿粗略看过,大部分是她在盛典当夜逃离祭司殿的疑点细节。 祭司殿通往外部的出口共有五个,分别对应着艾尼希德堡第49层王族议事圣殿、第25层御药司、第21层典籍存放处、第17层艾尼希德财政管理处以及第1层的公共传送阵系统。 虽然经过传送阵可以直接由祭司殿到达艾尼希德堡底层出口,但这个传送阵处有多位守值人把守,也是祭司们经常使用公共出入口,所以她当时刻意避开了这条路,选择绕远路从祭司殿去往典籍存放处,而后再离开艾尼希德堡。 典籍存放处是艾尼希德堡内部唯一向平民开放的一层,平日里人多眼杂,非常适合藏匿逃遁,当日在祭司殿通往典籍存放处传送阵入口处值守的看守者就是公审定罪的那三位守值人。 薇儿为这次逃脱准备了整整三个月,自三月前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时,这个计划就已出现在她脑海中,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摸清传送阵守值人的更换频率与时间,甚至连他们的习惯与喜好她都一清二楚。 纳尔看过薇儿递回的纸张,继而不动声色地深深看了女孩一眼。他眼前这个不能言语的瘦弱女孩心思极其缜密,她的思想很可能早已超出了一位舞祭本该有的固定思维。 她像一个狩猎者。 公审过后,三位守值人已经定罪,在这次事件里,很难再说清舞祭起到的作用。守值人所犯的错误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由舞祭或什么人故意促成,这一切也不得而知。 相比之下,若叶收留舞祭后问过的唯一一个问题反倒显得有些奇怪。 “你是他亲自释放的?”纳尔在心中默念着。 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雪漠还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指雪漠,那说明若叶是在试探舞祭,可这样的试探又过于直白,不符合杀戮圣殿的行事风格。 要知道话语本身就带有虚假性,他完全可以选择使用黑戒的灵魂拷问问出最真实的答案,但他没有用。 如果他指的不是雪漠,那么他在这次白樱盛典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会更加微妙。 绝影维护若叶多年,他对若叶的了解高于任何人。他选择相信若叶是因为两人自白夜陷落之战后积攒下了过命的情谊,但若叶始终是一个未知数。白夜也曾要求洛依贝在与若叶相处时保持警戒心,可见若叶是连他也不能看透的存在。 艾维拉家族的众多高层将若叶留在杀戮圣殿,又许以高位,这本身就带有安抚与监视两重意思。 这样看来,若叶与洛依贝建立师生关系会是个摸清他底细的好机会,他过往的痛苦经历会让他格外在意自己的学生,而洛依贝有白夜指点庇护,纳尔完全可以放心。 除去这些,针对若叶本人,他倒觉得有些讽刺。若叶所学尽是杀人术,单是450年前白夜陷落之战后他在瑞亚家族庄园内制造的惨案便不下百起,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成为艾维拉家族内部司掌灵魂引渡仪式的引渡者。 杀戮圣殿的杀戮意志与救赎意志在若叶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顾及到自己停留的时间,纳尔翻手毁掉纸张,望着薇儿冷声告诫道:“你听着,无论你是真想逃出祭司殿还是刻意要借这次机会打入圣殿内部,殿下都不想深究。你已经来到艾斯内斯学院,也有了一个栖身之处,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你感念殿下和若叶的恩情就该安分一点。” 他起身离去,薇儿捕捉不到他留下的痕迹,只能看到一丝丝残影。 纳尔沐浴着雷电微光,快速行至自己先前撕裂的塔楼结界入口处,夜晚的一切都在他眼里变得格外清晰,对他而言离开塔楼再返回洛依贝的寝室非常简单。 他刚迈出结界,意识内立刻涌现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像是被猛兽冷冷盯住一般。 这种熟悉的无法逃离之感! 纳尔迅速用极好的夜视能力锁定住了那个侧身倚靠在塔楼入口木墙边的漆黑身影,两人服饰完全相同,左胸处的血色玫瑰纹耀在深夜里绽放着危险而诱人的光华。 是若叶。 绕是一向淡定沉稳的纳尔在这一刻额边也泛出了点点冷汗。 纳尔这次潜入机会来自洛依贝的告知,今夜本该是若叶教授她提取幻翎花原液的时间。由于幻翎花夜晚绽放的特性,只有在子夜十分提取原液才能制作出最上品的毒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不,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出脱身的办法。 如果全力一战,他有逃脱的把握,但这样做也会立刻暴露出自己的血族身份,连带着洛依贝也会遭受怀疑陷入危险境地。 他不能,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使用血液媒介,更不能流血。 若叶刻意等在这,说明自己上一次潜入他有察觉到,他在守株待兔,他必定很想知道入侵者的身份和目的。 自己这身杀戮圣殿服饰反而会让他更在意自己的双重身份。 纳尔思维运转飞快,几秒内便已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他刻意轻笑一声,自来熟般地自嘲道:“我这么小心,还是被执事发现了,所以呢,您这是要抓住我,移交给绝影大人?” “名讳,所属小队序列,职务。”若叶未动,他嗓音深冷,语调缓慢,听上去极有耐心。 纳尔暗自冷哼,对方这笃定他跑不掉的态度让他感到好笑,虽说魔法等阶相差一阶,但在速度上,血族还从未输给亚斯兰大陆上的任何种族。 他环抱双臂,漫不经心笑道:“执事你想让我束手就擒,可我不愿意,不如,我们先来玩个捉迷藏的游戏?你抓到我,我就跟你走。” 纳尔身影虚晃,破窗而出,炸裂的玻璃结晶如雾气般散落一地,他最后的那句话语已经变成了空气里的余音。 永生难忘的今日 我永生难忘的两个瞬间,一个是推我父亲进手术室的那个瞬间,另一个就是术后我接过他右侧头盖骨的瞬间。 当我亲手把我父亲推进手术间的时候,我终于再也没法忍受积压下来的情绪,很多人都不能体会到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但我想,他能看懂我的眼神。 他能看懂,我想拼尽一切地让他活下来,所以他也在拼尽一切地坚持,我感谢他的坚持,也感谢他对我的眷恋。 你不能想象,一个人昨天还会说会笑,而今天他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任由别人粗暴地抬来抬去,生命掌握在别人和上天手里,连仅剩的一点点尊严也荡然无存。 人真的太过脆弱了,脆弱到你无法想象。 术后,医生告诉我手术还挺成功的,那块骨头是由家属保存,我从我妈妈手里接过那块骨头的时候,手有些抖,icu气味并不好,有让人作呕的冲动,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我把它放在包里,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包放过这块骨头。 2019年才写过一次生离死别,但我从没想过,2020年我会险些经历一次真正的生离死别。 但愿,他一直安好。 第245章 蝶分双生 脱离暗使者系寝室楼的纳尔宛如一只舒展双翼的红蝶,眼前广阔的天地是他最好的战场,而黑夜就是他的天然屏障。 风吹乱男人的长发,有丝丝缕缕沿着兜帽边缘涌出,扑面而来的寒流宛如刀割,天际惊现的电光仿佛要将他的身影撕裂。纳尔控制着呼吸,心底却像冰封般寂静。 两个人的身影像是黑夜里破空而去的两道疾风。为避开巡夜的代行者,若叶与纳尔都没有擅自靠近内城城区,与整片夜空相比,脚下那座白色城池显得无限渺小。 纳尔能感觉到,若叶正紧紧跟在他身后,就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阴影。 再快些,更快些。 身后有一阵劲风直逼他的后心处,纳尔反应极快,黑弓炽离凭空出现在他掌心内。 他翻转巨弓,借炽离弓弦死死抵住了那枚青黑色冷箭,箭与弓弦一经接触,立刻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巨大摩擦声。 血族与艾维拉家族交战长达千年,双方对自己的敌人都十分了解,而被赤岩囚禁整整一百年的纳尔更是对那些亚斯兰大陆上的药草熟悉到了极点。他只通过轻轻嗅闻便得知那铁箭上沾有能快速腐烂血肉的鬼脸藤汁液。 冷箭冲击力此时已被缓去大半,纳尔转手改接为推,利用炽离将那支铁箭硬生生射还给了若叶。 纳尔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若叶的目光徘徊于男人与那把巨弓之间。 杀戮圣殿是艾维拉家族内部最大的情报组织,类似那把巨弓的武器很多,他曾在资料里频繁翻到过,夜色与交错不定的闪电让他无法辨识入侵者所携带的武器,他必须再靠近些。 若叶低头看了自己的腰带金属扣一眼,上方刻有杀戮圣殿的玫瑰暗纹,这枚铁扣刚好在左右腰侧部位,是专为暗杀者便于携带暗器所设计。入侵者穿着与他相同的服饰,金属扣位置却没有悬挂物品,刚好有足够的空隙。 若叶探手抓出了随身携带的精钢锁链,这种锁链顶端带有多枚弯钩,材质轻而坚固,是暗杀者常用物品之一,一般用于近距离抓捕。 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接触人体的一瞬间就能释放出小股电流,虽不会致命但会让被抓者陷入持续麻痹状态,且这种电流可以将亚斯兰大陆上具有生长活性的各种衣物作为传导物,是非常实用的抓捕类工具。 若叶凝聚本源力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手中暗器不停射出,他趁两人距离缩短的间隙抛出了那条锁链。此时的纳尔正专心防备若叶射出的暗器,根本无暇顾及精钢锁链。 纳尔虽来不及避开,但他能看到,腰际微沉的瞬间,他抬手干脆利落地脱掉外袍,应对迅速如他还是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股窜入身体内的电流。 麻痹感并不强烈,但这会影响他的速度。 若叶看清了那个伫立在一片幽暗中的男子,雷声炸响天际,粗壮而分散的电光从他身后倾注而下,它连接了整片苍穹与大地,像是打通了一条通往天国的神道。 男子以血蝶面具掩住容颜,从远处看去,那面具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红蝶停驻在他双眼间。黑色衣袂在空中猎猎飞舞,身形飘忽而修长,男人与黑夜浑然一体,仿佛他就是诞生于夜的精灵。 苍穹飘落几点冰凉的雨滴,打在若叶腮边,他看到男人忽然动了,他没有再往远方逃遁转而用尽全身气力俯冲而下。 事实上两人追逐许久,最终却还是回到了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上空。 若叶紧随而下。 他是暗使者系唯一的导师,更是杀戮圣殿唯一的最高执事,在到达学院的第一天他就将整个暗使者系的防御系统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对他而言,不论这个男人再度回返学院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逃脱。 纳尔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但临近地面时暗使者系用于练习暗器的那片树林内却有一抹绯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红色系与血液无限接近,这本就是他最敏感的颜色。 是若叶故意试探他?亦或是别的什么?不,这细雨里除去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熟悉的兰香。 须臾间,那抹绯红色上方掩盖着的黑幕被人轻轻挪开,纳尔看清了那抹绯红,是一位身着红纱裙的女孩。 她像一朵绽放于黑夜中的血色玫瑰,艳而不妖,冷而孤傲。 那女孩脸上佩戴着与他完全相同的红蝶面具,唯有坠子的方向相反,他在左,她在右。 连纳尔也猜不透,为什么只要她戴上这个面具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改变看上去毫无违和感,相反,对他来说还多了些致命的吸引力。 她撑着一柄黑伞,她在等她的丈夫。 “我……” 纳尔有些心虚,因为洛依贝晨间刚告诫过他,遇事不要逞能,学会收敛,但他种族个性里原有的狂野与张扬总是让他学不乖。 女孩定定看他,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不得不低头,又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面具上的红蝶暗纹紧紧相贴,像是一对生死相依的伴侣。 纳尔本想趁机再温存一番,可身后跟来的若叶让他没了兴致。 “你怎么来了……”洛依贝会以这身装束等他,这是纳尔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 女孩闻言只安静望他,水润的唇瓣微微开合,言道:“蝶分双生,互为伴侣,雄蝶有难,雌蝶必然要跟随。” 纳尔一愣,紧跟着想起了那对迷梦闪蝶,他轻触血蝶面具,静默无言。 “给我令牌。”她伸手讨要,用另一只手默默将黑伞移到了男人发顶上方。 若叶立在两人对面,他看着女孩举起了那枚刻有藤蔓包绕风吟花纹路的令牌,心底疑虑未减,可双手间重新凝聚的本源力量已暗自散去。 他单膝微屈,隔着一段距离低伏在了那枚令牌之下。 众所周知,王位继承者依贝尔殿下在回归后的第一天就亲自制作出了八枚带有其灵魂烙印的令牌。其中四枚落于四位圣殿主人手中,一枚归守护者银所有,一枚属继承者独有,而其他两枚却不知所踪。 继承者回归当日,身边共有七人陪同,除去四位圣殿主人与守护者银,还有两位同行者身份不明,联系到这些,若叶很容易就能明白眼前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中,至少有一人曾与继承者一同归来。 洛依贝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些才故意出示令牌,她就是要若叶明白,无论血蝶面具背后的人是谁,他都是护送继承者回归亚斯兰大陆的辅臣之一。 他,不可查探,不可伤害。 持有令牌者当与四位圣殿主人拥有同等权限,若叶所掌控的权限自然在这枚令牌之下,但他执行相应的单膝跪地礼节却并不是因为令牌所附带的权力。 打破塔楼第四阶魔法结界的东西是令牌,它的确是一枚象征着权力的令牌,但它同时也是始祖白夜的骸骨,所以,很多人又称它为“骨令”。 在艾维拉家族内部,唯有已经被确认为王位继承者的始祖血裔才能将灵魂与骨令结合,并激活骨令。 女孩手执骨令,不卑不亢说道:“执事,我与我丈夫虽不属于圣殿,但殊途同归,大家都是为公主殿下为家族效命,还请执事不要刻意阻拦。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我们两人的身份,你都可以如实上报主位。” 那句“我与我丈夫”让纳尔很是受用,他下意识非常配合地环住了女孩的腰身,只是这具被化形术做过伪装的躯体怎么摸都少了些肉感。 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他一时间还未想通。 若叶起身拂去衣角尘土,又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名讳。” 女孩并不回答。纳尔以指尖轻触面具眉心处,一串红蝶随他的手指打圈飞出环绕于两人身侧,红蝶振动双翅撒落下层层绯红鳞粉,如梦似幻。 两人的身影在绯红薄雾的笼罩下愈发模糊,最终消失在原处。 林间只留下了女孩飘忽空灵的回应。 她说:“血蝶。” …… 两人刚回到寝室,洛依贝就缠着纳尔教会了她开启红蝶幻象的咒文。 纳尔去沐浴后,洛依贝一直守在床前把玩手中的血蝶面具,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这面具还能通过制造红蝶幻象帮助佩戴者暂时获得隐身状态。 真是个用来跑路的好宝贝…… 难怪纳尔会故意与若叶周旋多时,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能逃脱。 “血蝶”是她临时为两人想出的组合名字,自己今晚虽出现在若叶面前又使用过骨令,但有了化形术的伪装身份不会被轻易识破。 她后仰身体打算躺下等待纳尔,谁知腰间却被某个东西硬生生硌了一下。 “炽离?”她回身立刻认出了那把巨弓,很长一段时间未见到这把弓,如果不是它今天主动硌她一下,她还真就忘记了它的存在。 她明明记得纳尔进门的时候,炽离并没有跟随在他身边,想起这把弓与自己的渊源,她微微一笑,玩心渐起。 女孩用手指轻弹过紧绷的弓弦,调笑道:“突然硌我,难道是你想我了?” 洛依贝原以为炽离至少会有点回应,却没想到左等右等巨弓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又重敲过弓身,不满道:“你跟你的主人一样呆。不过……既然你想起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玩一会。” 纳尔并不知道洛依贝与他的契约武器玩得正开心,他刚打开浴室的玻璃门,锋利的箭矢尖端便指到了他锁骨上方。 那是一支通体刻有金色枝蔓纹路的白色箭矢,纳尔看到它的第一眼便抬手死死攥住了箭矢前端,他眼瞳里飞快溢出了血光。 男人这副如临大敌的阵仗险些吓坏了执弓玩闹的女孩,她甚至都没有拉开弓弦,只空有射出的姿态,她根本没想到纳尔会有这种反应。 “纳尔……你……没事?”她故意腾出一只手在男人眼前晃过。 男人自然看得出,此时的洛依贝状态很正常,他握住箭矢未松,以严肃冰冷的口吻命令道:“炽离,回去。” 巨弓很乖巧地消失在了原处。 他走上前伸手捧住女孩的脸庞,极认真地要求道:“你答应我,今后不要擅自触碰炽离。” “我只是一时兴起想玩玩它。” “玩也不行,我不允许你再拉开它,更不能射箭。”男人又严肃补充道。 女孩看着男人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掩面发笑,退后几步将纳尔让进了卧房另一侧的练习房内。 她指指墙上问:“那我……是不是闯祸了?” 这房间整个墙面上都挂满了为练习暗器发射准度而备下的标靶盘,而现在,所有标靶盘上几乎都扎着几簇金纹箭矢。 纳尔愣了愣,他看着满墙的箭矢又望向手中的那一支,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女孩脸上。 这……怎么可能?! 第246章 遇难的布偶小姐 “这是炽离第一次不经我召唤主动出现。”纳尔将身后飘浮着的魂灵带到了那间练习房门口。 白夜取下标靶盘上的金纹箭矢,放在手心内反复摩挲,他虚幻的黑色外袍垂落在地,衣摆如同烟雾。 纳尔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者说他从未看透过白夜。 始祖用手指一寸寸擦过箭矢上方的藤蔓纹路,仿佛一位老者在抚摸久别重逢的孩子。 “炽离与洛依贝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但我想,即使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这种联系的源头。”在炽离主动汲取洛依贝血液时纳尔就已经意识到她的特别,在这个女孩身边待的日子越久,他似乎就能离真相越近。 白夜没理会纳尔的话语,他转身从对方手中接过巨弓炽离,端详许久,又将箭矢与巨弓重叠放在一处,平淡道: “它醒了。” 炽离……醒了? 纳尔对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炽离被供奉于血族祭祀圣殿的年限早已不可追溯,难道说它摆脱沉寂状态主动汲取自己的血液并认自己为主还算不上是真正的苏醒? 纳尔再问,白夜却不回答,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探究的时间过长,纳尔一度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良久,他收回目光,以平静的口吻说道:“既然她能够正常使用炽离,我要你尽快教她如何真正的驾驭炽离,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是由我创建,我可以动用最高权限将这个房间锁定,与其他一切隔绝,届时这个房间就是你们最好的练习场地。你记住,每次练习后务必把所有射出的箭矢毁掉。” “好……”他点点头,目光隔着卧房遥遥望向了床上安睡的女孩。 …… 夜晚本就是血族最活跃的时间段,纳尔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非常亢奋,他整晚未眠。 自从他与洛依贝的关系升温后,炽离的不受控因素增加了许多。纳尔不允许洛依贝触碰炽离,一个原因是那次射箭引发的意外,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炽离本身就是一把残暴的武器。 使用的次数越多纳尔越能察觉到自己并不能完全掌控炽离。 莫里斯陷落那夜,他虽然用尽全力凭借炽离击杀了萨雷斯,可他仅存的理智也被炽离携带的暴虐气息蚕食殆尽。 当晚艾维拉家族派出了杀戮、裁决与圣夜三大军团围剿莫里斯,莫奈儿将他推离那座城堡后,纳尔的身心极为疲惫,体内的血脉力量也一度处于透支状态。 直到现在,他对于那晚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拉开了多少次弓弦,也不记得这个过程中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求生意志与杀戮意志都攀升到了最顶峰。 仿佛,不是他在使用那把弓,而是那把弓在驱使他的双手进行屠戮。 洛依贝要想掌控炽离,就必须直面那股能够引人失控的诡秘力量,这是目前他最担心的事情。 纳尔正聚精会神地想着,寝室窗边传来的细微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血族的五感在夜间极为敏锐,很多常人难以察觉的声响都能被他收集到。 他挪开身侧女孩的手脚,起身走至窗前,这间寝室的玻璃窗外有他设下的小机关。悬挂于窗边木框上的小风铃能将所有企图接近这扇窗子的东西吸附住。 这间屋子,承载着主人力量的信使能进来就意味着其他东西也能进来,备下这种机关,也是为了防止外界的恶意与窥探。 纳尔将深紫色的纱帘拉开一角,风铃上被吸附住的那只布偶见着突兀出现的黑袍人身子随即狠狠瑟缩了一下。 纳尔认得出这只布偶。 这是他某天出门为洛依贝买早餐时偶遇到的布偶小姐。 窗外的细雨打湿了她精致的绸纱长裙,那顶小巧的礼帽挂在风铃顶端,微凌乱的金色卷发与沾染上泥土的裙摆让这位布偶小姐看上去既柔弱又无助。 两人相顾无言,在兜帽的遮掩下布偶小姐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她能认出他外袍上的血玫瑰纹耀。 杀戮圣殿与裁决圣殿虽然分别执掌黑暗与光明,但同属于艾维拉家族的执法机构,想到这,布偶小姐眉眼间浮现出一丝祈求,并用手敲响了面前的这扇窗。 纳尔低头看了眼胸口的血玫瑰纹耀,随后默默打开窗将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布偶小姐从风铃上解救了下来。 进入到温暖的房间内,布偶小姐优雅地提起裙摆轻声道谢,长裙上淌落的雨水在窗边晕染出了一小圈污迹。 她观察过对方的反应又小心翼翼问道:“很抱歉,尊敬的暗杀者大人,我能向您借一件衣服吗?” 纳尔未做思考,他从卧室衣柜内取出了一件特地为布偶们制作的黑色蕾丝洛丽塔长裙。 同居多日,洛依贝为他置办的布偶服饰不在少数,这件虽华丽却是他最嫌弃的一套,那是洛依贝为满足她的恶趣味而特意买回来的洛丽塔长裙。 她想要他以布偶形态穿上洛丽塔扮作女孩子,结局当然是没能得逞,后来这件洛丽塔长裙便一直被藏在衣柜最底层,此时拿来救助那位布偶小姐,无疑是最好的。 布偶小姐在角落里换好洛丽塔长裙,纳尔把烘干的礼帽和一块绒毛手绢放在了她身边。 布偶小姐体型瘦削轻盈,那块手绢刚好能成为她御寒的披风,坐在纳尔面前她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可她更加享受这一刻对方带给她的安全感。 她努力裹紧绒毛手绢,温润如海水般的眼眸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非常感谢您帮助了我。尊敬的大人,我的名字是克洛伊·黛沙,请问……我可以冒昧地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她边说着边用手摘下礼帽上那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递到了男人面前。 纳尔没有接那颗宝石,平静反问:“只是借宿?” 布偶小姐见他未碰那颗宝石,踌躇一会又小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帮帮我,这个就当做是给您的酬劳。” 纳尔未做表态,想扮演一位暗杀者首先必须要将杀戮圣殿了解透彻。他对他从前的敌人现在的盟友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正因这样他才会以暗杀者的身份给自己做掩护。 “我只接受通过圣殿内部审核的悬赏,如果你想委托,应该先去艾尼希德堡第35层杀戮圣殿总部进行悬赏认证。” “可您知道的,布偶不具备这种权利。” “你的主人具备。” 布偶小姐面色焦急地回应:“我的主人他……他不会相信我,更不会为我去发布悬赏。” 她见面前的男人陷入沉默,遂开口讲出了自己的难处: “我来自内城的仲夏夜梦公馆,是布偶设计师露露创造了我,我的现任主人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占星系2187届新生兰涅·伊桑特。 “我并不是故意要打扰您休息,今夜晚餐时分我与我的主人发生争吵,事后我独自一人在学院内散步,途中遭遇了摄灵魔法袭击,迫不得已我只能逃进暗使者系寻求庇护。加注在我身体上的摄灵魔法至今都未祛除,我不敢回到主人身边,更不敢轻易离开暗使者系。” “你倒是聪明,暗使者系有杀戮圣殿最高执事若叶亲自设下的第四阶防御结界,可以隔断摄灵魔法。不过……” 男人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望向那只布偶:“占星系位于学院最西侧,而暗使者系位于学院最东侧,我更想知道这一路上你是怎样以布偶躯体抵抗住摄灵魔法侵蚀的。” 布偶与祭司殿舞祭属于同类生物,它们的灵魂残缺不全,从等级上来说,布偶比舞祭更加脆弱,残缺的灵魂让它们拥有自己的思维意识,但这种思维意识永远只能被限制在主仆关系内。 一只布偶,不论她是出自内城最昂贵的布偶店铺仲夏夜梦公馆,还是出自外城其他小店,它们本身的防御能力都是相同的,差别只会体现在精致程度上。 在这样的前提下,一阶最低级的攻击魔法也能对布偶造成不小的伤害。“摄灵”属于典型的控制系魔法,但它的攻击直接作用在灵魂上,如果这只布偶真的是遭到“摄灵”袭击,那么它根本不该有反抗的机会。 布偶小姐听过纳尔的疑问,忽然间陷入了沉默,她低头顾盼许久也没能给出一个合适的回答。 布偶的思维逻辑简单,回答不出这种复杂性的问题很正常,纳尔也没有继续逼问,他伸手将那枚宝石推还给布偶。 “我可以帮助你,但不需要酬劳。” 第247章 探灵 洛依贝清晨醒来,下意识伸出爪子一阵乱摸,身侧竟是空无一物,柔软的被子里没有了往日常会附带的一丝冷香。她微微蹙眉,不满地睁开了双眼。 平日里她起得早,为练习制毒回得又晚,纳尔总是会抱怨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够多。 恰逢休息日,本想昨天狠狠挨过若叶导师的搏击课程,今天再趁机好好与纳尔温存一番,没想到反而是这个男人先放了她鸽子。 大猪蹄子纳尔! 洛依贝在心底暗骂一句,舒展身躯整理过睡衣才爬下床拉开了深紫色的纱帘,迎接她的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尊敬的小姐,早上好。”守在床边角落里的克洛伊率先进行着礼貌问候。 洛依贝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硬生生被克洛伊甜美的嗓音吓了一跳,她循声望去便看到了那只身穿黑色蕾丝洛丽塔长裙的布偶小姐。 对方眨动着如海水般深邃的蓝眸,姿态优雅温婉。 洛依贝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那件洛丽塔长裙的来历,她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纳尔的踪影,于是很自然地将眼前这位漂亮的布偶小姐当成了刻意伪装过的纳尔。 看样子,他并没有放她鸽子,还算有良心。 女孩认真看过那只布偶,玩心渐起,故意未理睬对方,她拉好卧室衣柜前的纱帘开始更换正装。 洛依贝与纳尔同居已有一段时间,卧室与衣柜距离很近,每次为缓解换衣时的尴尬气氛她都会故意与纳尔随便聊几句,今天同样不例外。 “纳尔,我最初买下这条裙子要你穿给我看你偏不,今天怎么突然肯穿上了?其实……你女装的模样还挺漂亮的,不如……以后布偶的衣服我全给你买洛丽塔款式好不好?” “纳尔?”克洛伊不明所以地隔着纱帘望向那个女孩,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稍作回忆,很快在脑海内找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源头。那是她某天清晨偶遇到的另一只布偶的名字,萨诺兰城内从不缺帅气的男性布偶,但是会刻意遮住双眼的同类却只有那一位。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的眼睛会骗人。” 她想了很久,也无法想象出一双会欺骗人的双眼该是什么样子,只觉那位同类既英俊又神秘,似乎他的身上还携带着很特别的魅力。 那是一种……让女孩子非常愿意主动去接近他的魅力,就像飞蛾扑火,难以自制。 克洛伊正要开口询问,纱帘后的女孩忽然惊诧地倒吸一口气,直接用手抓下身边的纱帘狠狠扔向了前方。 洛依贝的衣裙此时只换好一半,纳尔出现地过于突然,她连发愣害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手忙脚乱地先系好裙摆束带。 纳尔挪动着自己的布偶躯体,费了好一会才从纱帘内钻出脑袋,看到早已穿戴完毕的女孩,他颇感可惜地长叹道:“没想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洛依贝又羞又囧,背过身缓了缓自己乱跳的心脏,而后才闷声回应:“你……你下次不许走窗户!” 眼前是如假包换的纳尔,那么身后那只穿着黑色洛丽塔长裙的布偶小姐…… 她霍然转头望向纳尔,目光犀利,眉眼间则染上了点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她是谁? 你竟然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带其他女孩子回来,带回来就算了竟然还让她穿上了我为你买的洛丽塔,不仅如此,你竟然还让她睡在我旁边? 你最好立刻向我解释清楚! 这是纳尔从洛依贝眼中读取到的话语。他示意女孩稍安勿躁,又将刚买回来的布偶零食送给克洛伊,委婉地安抚过布偶小姐后,他才把洛依贝拉到了安静的厨房内侧。 两人耳语一阵,洛依贝虽然听懂了布偶小姐的来历,可纳尔留克洛伊借宿的动机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她不解问道:“你是第三阶强者,以你的实力,替那只布偶祛除‘摄灵’魔法绰绰有余,做过祛除仪式后我们把她送回原主身边就好,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她?” 纳尔轻轻摇头,低扶下巴做思考状道:“不,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需要你运用你的第二阶魔法技能‘探灵’帮我验证一个猜测。” 见那只小布偶一脸严肃,不像是在玩笑,洛依贝便没再拒绝,她转身用刀轻划小臂,引导血液落入早已备好的杯内,又把盛满血液的被子递向了纳尔。 小布偶双手环抱住杯子,透过遮盖双眼的黑色布条愣愣地看着那鲜红的液面,爱人血液所散发出的香气格外迷人,他小声喃喃:“我不知道喝这个到底能不能缓解誓言诅咒,我只知道你这样会宠坏我,现在连沐血果也已经快不能满足我的饥饿感了。” 洛依贝从容不迫地处理着刀口,这样小的伤痕一阶魔法“再生”很快就能治愈。她计算过纳尔产生饥饿感的周期,也试探过这种失血量对自己身体的负荷,结论是她完全能够承受住,不会有任何危险。 女孩将目光停留于窗外,眉眼间没了素日里的单纯笑意。 她说:“喝下它,纳尔,我们约好的,你想留在我身边就必须要容忍我的任性。如果你被宠坏了,那正如我所愿,这样你就永远也无法离开我了。” “永远……无法……离开?”纳尔出神地重复着那几个词语,他霍然抬头将那杯血液一饮而尽。 “对了!就是永远无法离开!”小布偶忽然斩钉截铁道。 …… 洛依贝一脸懵逼地被纳尔拉到克洛伊面前,她不得不按照纳尔的吩咐装作早已知道昨夜的事情。 “我昨夜曾哄骗她,摄灵魔法祛除仪式需要在天明后借助阳光的力量,实际上并不是,现在我需要你扮作我的同伴去帮助她。 “祛除仪式所用的草药香料我今早已经买好。克洛伊身上被施加的‘摄灵’属于第一阶灵体控制魔法,祛除仪式若叶在讲授魔法学第三章时曾教过你,那堂课我也在。仪式进行至第二步,布偶灵魂会在引魂香的作用下处于完全麻痹状态,你要趁机发动‘探灵’,你的白色藤蔓会成为你连通灵界的媒介,到那时你会在那个世界里看见克洛伊的灵魂,我要你记住这个灵魂的模样,亲自在纸上画出来。” 洛依贝默默记住了纳尔对她的嘱咐。 她还记得那只布偶最后以非常严肃的口吻告诉她,“不要随意窥探灵界。” 洛依贝先将返魂草置于若叶导师送她的黑石碗内,研磨成液。 以返魂草汁液绘制通灵法阵是祛除仪式的第一步,通灵类法阵的阵纹只有火焰神纹一种,亚斯兰大陆上所有祭司的神袍正面都会有这样的纹饰。 火焰神纹是从上古时期代代流传下来的纹饰,它代表着最初给亚斯兰大陆带来光明与火焰的那位古神。 在远古时期的传说中,亚斯兰大陆上所有的先民都是由古神创造而出,先民们不断繁衍生息才有了现在的部落与种族。 除去通过空间裂隙闯入大陆的血族,亚斯兰大陆上所有的生灵都在这位古神的庇佑下存活着,而在死亡后他们的灵魂必须要回到古神身边侍奉。 灵界是介于那位古神与大陆各生灵之间的桥梁,那里既是怨魂接受惩罚的罪恶之地,也是通往新生的希望之地,大陆上所有祭司都认为灵界最高统治者就是那位古神,因此,所有通灵类法阵都需要借助代表古神的火焰神纹,一是为祈求,二是为镇压。 绘制完毕后,洛依贝将早已沉沉睡去的克洛伊放在法阵中央,她在小小的法阵周围依次点燃了引魂香。 按照纳尔嘱咐的那样,她先用本源力量封闭嗅觉,避免引魂香干扰自己,而后才对克洛伊发动了“链接”魔法逆位第二形态“探灵”。 “探灵”是现阶段第二阶魔法中使用最少的技能,灵界之诡秘不可擅自探测。即便是探测也要以通灵类法阵辅助,且旁侧至少需要有纳尔这样的强者监视整个过程,避免施术者灵魂迷失在灵界无法回归。 布偶的灵魂存放于心脏内,洛依贝借助藤蔓让自己的灵魂缓慢沉入了克洛伊体内。 在一片雾霭迷蒙的黑暗里,她看到了某些东西。 它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灵魂”。 那是一只手,一只外缘泛着璀璨星光的苍白之手,手腕处的横截面平整光滑,近看还能从中看到内里尚未褪去的点点神性光辉。 洛依贝心中惊疑不定,她正要再次探寻一番,看看自己到底是否遗落了关键性的东西,可脑海里一想到纳尔的告诫,她便停下了想要前行的脚步。 她停留在灵界的时间最多只能是一分钟,时间已经快到了…… 第248章 占星者残魂 洛依贝幼年曾在父亲的影响下与哥哥一起报过速写练习班,后因受到哥哥频繁的排挤与打击,她没能坚持下去。 虽没能坚持下来,但她学东西非常快,速写的笔法步骤也掌握了个大概。 现在她有本源力量做记忆辅助,在纸上重现自己看到的那只手自然不难。 祛除仪式结束后,纳尔想都没想,直接给克洛伊服下了早已备好的安眠药剂,这些药物的分量足够她睡上两三日。 由于时间关系,洛依贝只迅速画出了那只手的粗略轮廓。她把画作递给纳尔,回想着脑海里清晰无比的记忆又形容道:“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否就是克洛伊的灵魂,我只能看到这只手,它很苍白,表面泛有一层星光,非常耀眼,腕部横切面能看到内藏的神性光辉。” 纳尔只看了那张画一眼,他听完女孩的形容,嘴角微勾,唇边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出我所料。你不需要再次试探,你看到的那只手就是克洛伊的灵魂。”他转身指向克洛伊,“她不能再回到她主人身边,因为,她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洛依贝拾取引魂香灰烬的手微顿,“证据?” “我记得你在地下宫殿拿走的那些书里有一本若叶撰写的《诸灵异论》。” 纳尔提到的那本书洛依贝有印象。 最初在地下宫殿内看到那本书时,单看名字她以为那是类似鬼故事的惊悚类读物。洛依贝虽有些怕鬼,可她还是最喜欢看那些荒诞离奇的鬼故事。待翻开书后,她才发现书中所写的并不是什么鬼故事,而是亚斯兰大陆上各类灵魂的特性与异同点,书内所用词藻多为学术性语言,但其中描写的灵魂举例却稀奇古怪,很是有趣。 当时发现那本书的洛依贝没有过多时间去翻阅,只凭着翻开时的好感将它塞进了储物戒内。 《诸灵异论》的作者正是若叶,他是杀戮圣殿的最高执事,也是一位灵魂引渡者。引渡者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他们看得到亡魂。书中所写的亡魂特性也是来源于每一次的灵魂引渡工作。 “我记得那本书。”洛依贝在储物戒内摸索一阵,取出了那本厚重的典籍。 “看样子,你并没有通读过那本书。如果你读完它,你就能明白我的话。”纳尔接过那本书,书页上还沾染着地下宫殿的陈旧气息。 他熟络地借助目录翻开典籍,并低声诵念起那一页的文字:“占星者将魂奉献给神,而神庇护他们的魂,赐予他们窥探世界和一切隐秘的双眼与心。占星者之魂外附星光,内含神性光辉,可抵御诸多精神攻击与灵魂攻击。” 洛依贝听着听着,忽然心间涌出一丝寒意,她望向纳尔小声道: “难道说……克洛伊之所以能不受‘摄灵’侵蚀,安然从学院最东侧的占星系逃到暗使者系是因为她的灵魂是……占星者之魂! “可我只看到了那只手,它是残缺的,残缺的占星者灵魂…… “不!这根本是不对的,布偶的灵魂怎么可能是占星者之魂?!” 说到这,她的脸色已然大变,反观纳尔,却是愈发地淡然安静。 洛依贝曾在地下宫殿熟读过《秩序法则》,她知道艾维拉家族内部对布偶及布偶设计师的管控措施一向非常严格。 一只布偶被生产出来后,首先必须要在户籍与存档管理处登记它的名字和售卖它的店铺名字作为身份证明。这之后它需要接受布偶管理鉴定协会专员的详细审核,这是为确保布偶的思维行动与制作材料完全无害。只有通过这两项核查后,布偶才能开始对外售卖。 制作布偶的布偶设计师必须首先是一位家世清白且良善守法的族人。 用于制作布偶的残魂大多来自于低级生物,类似花草树木那一类,此类灵魂经过布偶设计师精心培育才能逐渐成长为一个非常听话的成熟灵魂。 用人的灵魂制作布偶完全违反了秩序法则,这种罪行与把人直接做成布偶相比更为残忍。人的肉体只是灵魂的容器,肉体死去,灵魂得不到解脱才是最痛苦的死法。 占星者是祭司的前身,距离神职仅差一步,在家族内部他们的地位要高于普通族人,占星者生前得到神的荫庇,死后必须魂归彼岸,归还神所赐予的一切,他们的灵魂根本不该留存于世。 可这只布偶恰恰能证明,在萨诺兰内部不仅有人残忍杀害了占星者,而且这个人为销毁罪证还将那位占星者的灵魂分离切碎,塞进了布偶的身体里。 “永远……无法离开。”洛依贝忽然想起了晨间纳尔说过的那句话。 肉体可以腐烂分解,可灵魂却始终不能得到解脱。这的确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远无法离开”。 纳尔跳上女孩肩头,仔细分析道: “占星者灵魂中还存有神性光辉,说明这个人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我无法从画中这只手上看出更多细节。现在的疑点有很多,其一,杀人者切碎灵魂所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其二,杀人者的动机;其三,占星者的灵魂被分解,那么肉体在哪里,又或许,肉体早已经像灵魂一样被肢解了,但总归会有残留的痕迹。 “可惜若叶今日不在学院内,这件事交给他最合适不过。这证据要尽快送去杀戮圣殿,占星者之魂死后不归彼岸即是对神的背叛,一旦限期过去神性光辉彻底消失,它就会被神抛弃。” 洛依贝一愣,不明所以地反问:“送去杀戮圣殿?” 纳尔淡笑解释:“怎么?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这种案件该交给裁决圣殿。你仔细想想,裁决圣殿自创立以来,接手的案件无不属于光明审判范畴。所谓光明审判就是从报案、调查取证到审理判决均在族人的见证下进行。类似今天这样会引起族人恐慌的残杀案裁决圣殿不会接手,它属于杀戮圣殿的黑暗审判范畴。” 他长出一口气,吞下吊坠,从一只布偶恢复到了成年男子形态。 男人自背后圈住女孩,轻吻过她眉心,嗓音似轻语又像是在刻意蛊惑她: “洛儿你记住,你既然已决定加入杀戮圣殿,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去了解杀戮圣殿。这次的事件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靠近杀戮圣殿的机会。 “作为你的导师,我希望你亲自参与到这件事里,用你的双眼去见证杀戮圣殿的黑暗审判。作为你的爱人,我会陪着你,什么都不要怕,去看你想看的一切。” 这好像是纳尔第一次以“导师”的身份给她布置任务,她险些忘记了,她所学会的伪装技能都是来自纳尔。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突然问。 “洛儿。”纳尔认真看着她的眼重复道。 女孩将脑袋埋进男人胸膛内,隔着衬衣偷偷轻吻他的心脏: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以后我也只允许你一个人这样唤我。 “你放心,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249章 线 暗使者系有两位杀戮圣殿内部人员,一是若叶,二是医师尼尔森。 若叶导师不在,洛依贝本打算前往教学楼医务室将那只作为重要证据的布偶交给尼尔森,可当她进入教学楼第三层时,却发现医务室与药园已经被特定魔法封锁住了。 尼尔森竟然也不在? 洛依贝捧着装有布偶的木匣,腹中莫名其妙传来一阵闷响声,她这才想起自己为配合纳尔忙碌了一早晨,连早餐也没有吃上。 安坐于女孩肩头的小布偶听得那声闷响,唇角微扬道:“现在刚好是学院餐厅的供餐时间,学院内消息传递很快,你可以借吃早餐的空隙打探下昨晚那位低级灵魂狩猎者的消息。毕竟狩猎布偶灵魂这种行为同样违反秩序法则,裁决圣殿向来以雷厉风行着称,此刻说不定早已抓获了犯人。” 洛依贝点点头,正要迈步前行,身后传来了熟悉又活泼的叫声。 “洛洛!”沐灵迎面跑来,与她抱了个满怀。海族少女的皮肤冰凉滑润,眉眼间溢满纯净的笑意,像是洒落于潮汐间的阳光,明媚又温暖。 沐灵顺势在纳尔脸颊两侧的婴儿肥上偷偷捏了两把: “我今早临出门时看到了今晨七点刚更新的寝室日程表,那是一份来自裁决圣殿的布公告示,我猜你起的早一定没来得及看就顺便用海流拓印了一张。”她在身前空气里具现出一层附带文字的水流,示意女孩去看。 “裁决圣殿通告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各位学员:我方于昨夜接到学员举报,学院内部出现灵魂狩猎者,该嫌疑人魔法等阶为第一阶,曾使用‘摄灵’在学院各派系区域内频繁狩猎布偶灵魂,现犯人已被我方拘捕,学院内被遗弃的布偶也已全部寻回。 “由于犯人非法获得的布偶灵魂过多,我方会在战斗院系与生活院系两座中央分管塔内部特设事件临时处理机构,归还和修复被夺走的布偶灵魂,请各位学员互相告知,务必在限期内携带相关证明进行布偶认领。地点:中央分管塔第八层教务处。” 时间恰好是最近三整天。 裁决圣殿昨晚就已抓获狩猎者了?! 洛依贝下意识与纳尔互相对视,两人心中均是一沉。 克洛伊是在昨夜遭到狩猎者袭击,之后她逃入暗使者系,身上附带的“摄灵”魔法虽被若叶导师设下的第四阶防御结界隔断,但“摄灵”魔法的印记是今晨才被祛除。 无论怎样,克洛伊对狩猎者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存在。 如果昨夜狩猎者就已经被裁决圣殿抓获,那么他极有可能在接受例行问询时说出克洛伊身上发生的事情。 狩猎者不明白克洛伊的异常,可司掌执法权的代行者们见多识广经验老道,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洛洛?”眼前轻晃过一只手,是沐灵发觉异样在唤她。 纳尔蹭蹭女孩的锁骨,委屈巴巴地用奶音强调:“洛儿,我饿。” 洛依贝听懂了他的暗示。 “好……”她故作宠溺地轻抚布偶双眼,没再言语。 ……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中央分管塔,第六层,学院餐厅。 沐灵指向远处就坐的沉默少年,他背后的深紫蝶翼垂落在地,像是一整片承载着星星的夜幕。 “安杰斯起的一向早,他总是在晨练后直接到学院餐厅占座位。其实每次看到他,我都很好奇幻夜森林究竟是什么样子……好啦我先去那边,你要快点过来哦。”沐灵挥手暂时告别了洛。 “看样子,我们也不必急着送走证物,说不定负责确认这次事件的暗杀者已经在前往学院的路上了,以他们的手段找到我们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纳尔说完顺手递出一枚铁扣,乍一看那枚扣子与普通纽扣并无分别,倾斜对光方能看到上方的玫瑰暗纹。 “把这个别在胸口处。”洛依贝安静接过,她知道纳尔是想让她用杀戮圣殿服饰腰带上的铁扣作为联络暗杀者的东西。 “怎么了?”发现女孩的目光仍在安杰斯的背影上,男人下意识问。 她默默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到他突然想起了我的生父。” 纳尔斜倚在女孩颈边,以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口吻回道: “我没有见过你的生父,但我曾触碰过他背生的那对蝶翼。萨雷斯杀死你父亲后一直把那对象征着精灵王族的蝶翼当做战利品收藏着,他珍藏了几十年。我得到炽离那日,借炽离与萨雷斯达成互利约定,其中将那对蝶翼归还给莫奈儿就是我提出的三个要求之一。那孩子幼年是由父亲一手带大,她恨毒了萨雷斯,更恨血族,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前些日子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告诉我,那对蝶翼她回归家族后亲手交给了绝影,绝影与光祭司议事会一直保持着联系,他每个月至少会往返幻夜森林一次。他会把那对蝶翼带回加贝罗,精灵族死后肉体会回归天地间,神明赐予的蝶翼从降生开始会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对他们而言,永不腐坏的蝶翼就是‘骨灰’。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能去加贝罗,记得别忘记去看他。” 洛依贝并不着急,她慢条斯理地挑好面包与浓汤,纳尔安静地说,她便安静地听。末了,她忽然鬼使神差地问:“纳尔……你想念过你的父母吗?” 她看到小布偶的嘴角微微上扬。 “小时候,每当我一个人坐在陌生的屋檐下躲雨时,屋子里溢出的光亮和温暖都会让我开始想念我的父母,我会期待他们在某一天突然找到我,给我能饱腹的食物,给我一个家。可你知道的,当你总是盼却盼不来一些东西时,你会绝望,也会清醒。 “在这个世界上,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现在如果有人站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们是我的父母,那只会让我想笑。 “我不需要的东西,以前不需要,现在就更不需要。” 洛依贝听到这,心底五味杂陈,端好餐点坐到了沐灵身畔。 三人围坐一张餐桌,心里各有所思。 安杰斯刚用完早餐,此时正在用餐巾仔细擦拭手边的污渍。学院餐厅每次结束供餐后都会由专人负责清理残留的食物与餐具,可安杰斯仍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贵族修养。 相比之下,沐灵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挑选的食物很少,用餐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流连在其他派系学员之间,像是在认真听那些晨间刚传开的八卦事。 “今早七点更新的日程表说昨夜代行者在学院内抓到了一个连续犯案几月左右的低级灵魂狩猎者……” “我昨夜跟埃伦学长去内城酒馆通宵,凌晨时分才回的法师系,寝室楼被代行者团团包围,吓得我酒醒了一半。”一位身穿暗金色系服的法师系新生心有余悸地插言。 同桌用餐的女学员不禁嗤之以鼻:“得了,你们这些男生,酒馆通宵?只是喝酒你心虚什么,还不是怕代行者查出你们去酒馆寻欢作乐的破事。” “我怕什么,有埃伦学长在,代行者也要给几分面子不是?”那人摊手笑着回应。 邻桌那位妩媚动人的女孩一直在安静聆听,此时她优雅地端起清茶,言语间带上了几分讥诮: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霸占暗使者系寝室楼不成反倒叫那位最高执事钉在了墙边。但凡圣殿给点面子,也不至于这般丢人?” “你怎么说话的?以往哪一届不是你们炼器系分暗使者系寝室楼分的房间最多,要不是今年你们级长与圣殿提前通了气,丢人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就是,话说回来,霖学姐也是可怜,日日在中央街道等待汐大人经过,可汐大人也没被感动到要娶她呢!” 那位炼器系女孩唇舌如同刀剑,性子更是简单直接,她并不气恼,反而觉得好笑:“汐大人与守护者同被尊称为历任女王的‘左右手’,霖学姐仰慕汐大人总比你们法师系一群莺莺燕燕总是围着埃伦转要好得多。” 女孩一句话几乎得罪了半个法师系的女学员,法师系的女孩们表面毫无保留地用言语回击,私下里也因为这女孩的身份捏了把汗,都不敢擅自动手。 她名为诺,与炼器系级长霖是亲姐妹,同属于四大贵族中的罗莎琳德,梅涅尔以雄厚的财力作为立家之本,而罗莎琳德则以武力见长。去年裁决圣殿在学院选拔代行者时,霖与诺双双入选,严格来讲已经毕业的她们现在并不属于学员,而是属于裁决圣殿代行者行列,之所以还留在学院是为了度过实习期。 “哎呀,好啦好啦,吃个饭火气这么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杀戮圣殿的行事风格,也只有汐大人和绝影大人才能压住那些疯子……唔”那位被夹在两人中间压力颇大的法师系新生本想打个圆场各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他话刚说到这嘴唇却猛然一合。 众人齐齐看着他的嘴唇,那唇珠像是被某种看不到的丝线强行封住了,表面肌肤能清楚看到那些密集的线形凹陷,它们还在收紧,险些将男孩的嘴唇撕裂。 男孩表情挣扎地支吾好一会,脸庞憋的通红也没能再说出半个字,他指着自己的嘴巴,拼命向身边的人打手势。 诺淡淡瞥他一眼,咯咯笑起来,她拿起手边那把锋芒内敛的刀,径自起身离开了学院餐厅。 有几位法师系学员偏不信邪,正要上前一探究竟,男孩的嘴唇却在瞬间恢复正常,只有唇瓣与脸边留下了数道狰狞的红痕。 洛依贝心想,场间人多眼杂,其中不乏有许多亲属供职于圣殿的学员,也不知是谁听不惯这样的言语,私下里出了手。学院餐厅果然是一个争斗不止的地方,难怪学院要设下禁止在餐厅私斗的规定。 不过,外界将暗杀者们说成是“只听命于汐与绝影的疯子”,这一点,倒有些意思。 她这么想着,唇边忽然附上一根手指,那手指的主人轻轻拭去女孩嘴角沾染的一滴橙汁,她回头去看,发现沐灵正以非常专注的眼神在看她。 她的眼睛像守望之海的海水般深邃,眉眼微弯,笑意难及眼底,原本清纯无暇的面容因为这一笑反倒多了些妩媚。 “沐灵,别闹。”洛依贝捉住那只手,余光掠过对方手腕发现女孩腕间佩戴着一个刻有精致蛇形纹饰的黑色手环,指尖抚过还有一丝暖意。 “是中央火山熔岩制成的?”这手环的光泽与材质都像极了若叶导师赠她的黑石碗。 “我更喜欢叫它黑曜石。”眼前的女孩仍在淡笑,可她发出的嗓音却是一个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 安杰斯刚离去,这诡异的一幕也只能呈现在洛依贝眼前。 “洛儿小心坏人。”小布偶把身子藏到洛依贝颈后,只露出可爱的小脑袋怯生生地观察沐灵。 “不要轻举妄动。”意识内沉寂许久的始祖白夜突然出现。 “你的躯体四周现在已经被本源力量凝结成的无形丝线层层封锁住,你稍动一下便会像刚才那个男孩一样。” 洛依贝虽看不到那些线,但凭借良好的想象力想象出了这个画面,她控制呼吸,平息着内心的慌乱,握住沐灵的那只手微微僵硬,再不敢移动分毫。 第250章 重见灰白火焰 学院餐厅内陆续有学员离去,嘈杂的闲谈声渐渐只集中在几个零散的坐席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样。 事情发展到这,洛依贝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孩并不是沐灵,对方轻易就暴露了原声,显然是故意要让她识破。 洛依贝与沐灵朝夕相处近一月,两人有缘相识在先,贴心互助在后,是关系好到能同穿一条裙子的小姐妹,此时她最担心的是沐灵的安危。 “你到底是谁,沐灵她在哪?”她问。 女孩放下洛依贝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嗓音又恢复到轻柔细弱的女声:“把那只名为克洛伊的布偶交给我。” 她竟是冲着克洛伊来的! 纳尔说过,如果裁决圣殿昨夜就抓获了狩猎者,那么来自杀戮圣殿的暗杀者很快就能通过布偶找到她。 可是,能通过布偶找到她的人,却不一定只有暗杀者,还有凶手。 她压下内心慌乱,镇定道:“你带我去见沐灵,我要看到她安然无恙,否则我不会把布偶交给你。” 女孩淡淡一笑,回道:“你被我的引线层层包围,性命掌握在我手中,你觉得你还有与我谈判的资格?” 洛依贝眉宇微凛,毫不畏惧道: “我的确因为松懈被你暗算了,可布偶放在我的储物戒内,受我控制。你如果想得到它就带我去见沐灵,否则我不介意直接永久封锁储物戒。 “况且你选择学院餐厅暗算我,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你现在是掌握了主动权,但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到时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你说到底谁更着急?” 女孩似笑非笑的模样让洛依贝有些意外,她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人的目的。 “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情。”她站起身,再度释放出缠绕于腕间黑曜石手镯上的根根引线,洛依贝虽看不到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与脖颈处有了异物粘连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院餐厅,纳尔附在洛依贝耳畔提醒道:“安心跟她走,她不是凶手。” 洛依贝相信男人的判断,她走在后方,视线一刻不停地打量着前方的女孩。 从体型容貌、行走的姿态与言语气息上她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任何破绽,如果不是她主动暴露,她是无法识破的。 “洛儿!” 洛依贝微怔,她的思绪集中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来自天空中的那一缕杀机。 影月率先发现了空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裁决圣殿与杀戮圣殿私下里追捕了近一月仍未抓到的罪犯。 那是个体形瘦削的女人,身高仅有一米五左右,内穿白裙,外罩一件属于祭司殿黑祭司的黑色火焰神纹圣袍,圣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洞宽大,长度也与她的身高不相符,似乎该是男子的服饰。 她身法灵巧迅捷,手起刀落,对着洛依贝的方向狠狠划下,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柄雪亮到可以清晰照出使用者容貌的刀上映出了女人嘴角边的一抹弧度。 那笑意,仅是看着便叫人胆战心寒。 刀刃上飞快滋生出一整圈灰白火焰,死魂从雪白的焰心里诞生,开始疯狂环绕外焰起舞,而那火焰紧接着落向了大地。 洛依贝抬头,看到了那一幕让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她听到了无数亡灵重叠起来的嚎叫声,似哭又似笑,癫狂的声音足以令听者失去神智,明明外表是不详又邪恶的,可火焰到了近前,却陡然变得神圣而肃穆,她从亡灵的嘶喊声里听出了朝圣赞歌的意味。 她死死盯着那缕灰白火焰。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片大地上看到这火焰。 影月看到女孩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缕火焰,任她肩上那只布偶如何叫喊她也没有回应,他下意识勾动指间引线,下一刻他震惊地发现那线竟是分毫未动。 就在此时,白夜当机立断突破洛依贝的意识之海,拼着性命占据了她的躯体,灰白火焰还未落地,外附的灵魂威压便像千万把刀刃在切割他的灵魂。 在这样可怕的灵魂威压之下,他发现洛依贝没有任何异样,魔法等阶仅为第二阶的她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他更加坚信,她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影月强忍住被灵魂威压震伤的五脏六腑,再度施力,用尽了自身十二分的本源力量,在白夜的影响下,本源力量凝成的引线牵引着洛依贝的四肢稳稳跳到了影月身边。 洛依贝恢复了神智,可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缕灰白火焰。 火焰猛地砸落大地,地表没有产生任何塌陷,可覆盖大地的草皮与附近的花朵植株瞬间枯萎败落,就连泥土表面也泛出了一层死灰色。 见洛依贝已脱离危险,影月凝住心神,默念咒文,指间引线脱离洛依贝四肢,飞速倍增延伸向天空中的女人。 洛依贝看不到这些,纳尔却看到自影月手指上延伸出的丝线足有数百上千条,它们聚在空中像一个巨大的蚕蛹,那些引线堪比刀刃,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割裂肌肉神经。 在学院餐厅出言不逊的法师系男孩正是受到了这种引线的攻击,且这个人当时只是小惩大诫,没有动杀意,而这一次,他的杀意宛如暴雨般席卷了整个小径,绕是纳尔此时也不得不凝聚心神全力抵挡对方释放出的杀戮领域。 将力量与气息释放于体外可形成特定领域是魔法等阶第三阶的象征,同为第三阶强者,破除领域只能以自身领域相抗衡,可纳尔知道,他不能在暗杀者面前暴露自己的血系魔法领域。 “咯咯咯……”女人空灵的狞笑声响彻天地间。 这时,影月身边人影微晃,竟是洛依贝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天际。 影月暗中蹙眉,他凌空一跃,跳入空中,速度宛如频繁出现的幻影,他穿行在自己的引线巨茧中,借线隐蔽身形,那女人的刀虽可怕,可她本身却很脆弱,他移至近前,指间引线长驱直入,于瞬间割裂了女人持刀的右臂。 咔嚓! 那条木制断臂刚脱离本体,内里的机关便完全触动,百余枚钢针瞬间发射而出。 影月闪身避过,方才惊觉那钢针的目标是冲上前来的洛依贝。他正要动作,以余光侧目却发现早已有一个陌生男人将女孩稳稳限制在了半空中,而那怪女人手臂机关里的钢针竟是全部被男人挡了下来。 见那人身着杀戮圣殿服饰,影月当机立断正要继续攻击,一举杀掉目标,可那女人哪里还会继续逗留,她以左手借刀突破身边引线,身体迅速虚化为几簇灰白火焰,消失在了天际。 “该死的!”他咒骂一声,将用引线切下的那条做工精致的人偶断手尽数捏碎。 无数碎裂的木屑随风飘落,落在男人的黑色兜帽上,落满了女孩发间。 男人的双手还在紧紧抱着女孩,他把女孩箍在怀中,散落而下的长发缕缕飞扬,遮挡住了女孩此时的容颜。 洛依贝用手死死抱着纳尔,她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早已深陷进男人皮肉里,血液浸透衬衣与外穿的杀戮圣殿服饰,晕染在她指缝里,红得像是一小朵盛开的彼岸花。 她有多不甘心,她有多恨,他是知道的,正因这样,他才抛去一切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挡住了她。 她忽然卸去手上的力度,嗓音沙哑沉静地说:“一定是那个火焰……” 哥哥所看到的那种可以燃烧掉父亲灵魂的火焰,一定是它。 即使她没有真正见到过,但她确信一定是它。 “我知道,你父亲去世前虽然因为修习禁忌魔法和誓言诅咒的双重原因导致失控,可他的实力最低也不会低过第三阶,这世上很少有什么火焰能完全吞噬掉他的灵魂。” 纳尔用力再次把女孩的脑袋按进怀里,他不希望她在暗杀者面前暴露出什么异常。 “我挡住你是因为你现在无法与它抗衡,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火焰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你不能单打独斗。我说过要你参与到这次事件里,现在这个任务仍不改变,但你要学会利用你身边所有的人,利用我,利用白夜,利用杀戮圣殿,利用绝影,利用汐。 “今日为救下你,我、白夜和那位暗杀者伤得都不轻,别再任性。” 话落,他感觉到胸口衣襟上有湿意蔓延开来。 男人打横抱起女孩,将她的脸颊侧向自己胸膛内,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女孩现在狼狈脆弱的模样。 被锁灵线束缚的夫妻之间,除去力量共享,还有物品共享,只要洛依贝信任他,不排斥他触碰她的东西,那么他就可以取出她储物戒中的东西。 他伸手摘下女孩手指上的戒指,取出装有布偶的匣子,单手扔向了影月。 “兄弟。” 影月接住匣子,唤住那位同僚,指间引线微动缠住了他身侧的腰带,事先备好的瓷白小瓶顺着引线滑落到了男人腰间。 “你我都伤得不轻,这是我从若叶执事那讨来的,就当做是今日你助我的谢礼。” 纳尔知道杀戮圣殿所有暗杀者的关系一向都很好,见面时大多数人都不会问对方名姓,这种无形的信任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不过,某些人实在是多想了。 虽然他现在出现在人前借的是杀戮圣殿的身份,可说到底他与杀戮圣殿之间并没有什么值得亲近的地方。 “我不是助你,我是在保护我的女人,不需要什么谢礼。”说完,他看了对方一眼,低首又在女孩鬓角落下一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影月环抱双臂,探究的目光凝在男人背影上,刚才他是刻意把药剂瓶用引线挂在了男人的腰带扣上,而那里本该有一枚玫瑰暗纹金属扣。 女孩左胸胸口上别着的那枚,原是属于他的。 他低头笑笑,收好匣子,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第251章 锁灵线 两人先后到达了暗使者系寝室楼彼岸公馆。 影月关好沉重的彼岸花浮雕木门,转身间,他褪去伪装,从一个温婉的海族女孩化作了一位身穿杀戮圣殿黑袍的成年男子,唯有腕间的黑曜石镯自始至终都未改变。 纳尔将洛依贝安置在公馆一层大厅内的沙发上,洛依贝安静地望她,看起来像一只犯了错误的小兽,正在等待该有的责骂。 这样的洛依贝总是能轻易触及她心底深藏的那片柔软。 纳尔摸了摸女孩发顶,笑道:“放心,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现在必须跟上那个人确认两件事,你不必担心沐灵,先回去等我。” 女孩点点头目送男人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没入黑暗里她才收回目光。 纳尔紧跟在影月身后,他背后的伤口早在最初被钢针贯穿后就已用自愈牢牢封住,为防止自己血液外流腐蚀掉暗杀者外袍他事先做了最万全的准备。 行至二层,他注意到影月打开沐灵房门的整个过程丝毫不受门禁影响,甚至连禁制的一丝波动他也没有看到。 难道说……他与那个女孩…… 纳尔不动声色地跟随着,他看到沐灵在寝室右侧卧房内的床上安睡,整个卧房内处处遍布着肉眼难见的透明丝线,而这些丝线的源头是角落里的那只傀儡。 那只傀儡制作地极为精致,水蓝色长发覆盖下的那张脸与沐灵略微相似,身着华丽的洛丽塔长裙,她安静地紧闭双眸,看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某位公主。 影月抬手间,如蚕茧般的丝线在一瞬间退回到了傀儡体内,傀儡公主微微轻提礼裙,低头弯腰,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影月迈入卧房,径自坐在床尾处,缓缓道:“兄弟,你让我很意外,毕竟能直接看穿我引线的人并不多,如果不是你的眼睛特别,那么就是你的实力在我之上,或二者兼具。如你所见,我是个傀儡师。” 影月自问整个杀戮圣殿内能直接看穿他引线的人仅有那几位。主位绝影,圣殿内部排名前三的三位暗杀者小队队长,他的老师清夜,前任最高执事黎莫以及现任最高执事若叶。 然而这只是他已经知道的一些存在,可眼前这位同僚不符合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纳尔未对影月的话做出正面回应,他踱步至窗边,透过缝隙仔细检查了附近的状况,而后才开口:“那个女人的事压下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圣殿创立以来,从没有一起案件拖长过一个月,也从没有一个罪犯能逍遥法外一个月,黑祭司和雷纳已经在试图借黎莫的错处插手这件事,你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影月心中微紧,看起来对方并不愿与他在言辞上互相多试探,他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影月一直负责这起案件,他奉命调查凶手,忙到焦头烂额,祭司殿与圣夜军团的渗入他有察觉到,双方势力更具体的交锋都是由他的上司们去处理。这一月内他和杀戮圣殿内部几位执事已经在若叶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暗中收集到了占星者残魂碎片。 他抚摸着装有布偶的木匣,目光刚毅嗓音果决道:“这是最后一枚碎片,待明日过去,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 他抬首又望向窗边背对着他的男人道:“阁下,如果可以,明晚请你带着你的妻子前往仲夏夜梦公馆,她将成为我们的诱饵,我向你承诺,圣殿会尽所有力量来保护她。” “嗯。”一切正如纳尔所愿,他默默点头。 洛依贝之所以会遭到袭击是因为那只布偶,可经历过这次袭击,他也发现了她的特殊性,不,应该说,她始终是特殊的,可这种特殊性会让袭击者对她更感兴趣。 袭击者使用灰白火焰产生的灵魂威压与洛依贝第一次使用炽离产生的灵魂威压相比,几乎是相同的。 那么,他是否可以借此认定,炽离与灰白火焰是同一个阶层的武器。 还有一点。 在最初到达萨诺兰的时候,裁决圣殿最高执事黎莫遭到圣夜军团拘押那件事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圣夜军团给出的理由是黎莫因抓捕逃犯擅自破坏外城区域的公共设施。可身处最高执事尊位的黎莫怎么也不该是这种莽撞的人。 影月的反应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测,黎莫是因为抓捕那个怪女人才进入了外城区域,或者说,是那个女人借着艾维拉家族区域管理划分的特殊性刻意给黎莫下了个圈套。 那个时候,占星者就已经死亡,先前通过洛依贝的描述他始终认为占星者残魂附有神性光辉是死者尚未死亡一月的象征。现在看来,死者的死亡时间早已超过一个月,该是杀戮圣殿内部用特殊物品强行控制了占星者灵魂的腐败期限。 另一方面,纳尔也暗自担忧起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死者魂归是自然循环,强行控制腐败期限谁也不知道占星者灵魂最终归位后究竟会是什么局面。 影月见男人徘徊不去,以为他对沐灵的安危仍有疑虑。他挽住袖口,执起沉睡女孩的手,红线分系于两人腕间,相连相依,正是象征婚姻关系的锁灵线。 “她是我妻子,我不会对她不利。” 纳尔转身看着女孩的脸:“锁灵线并不能代表什么,唤醒她。” 沐灵虽然与眼前这位暗杀者保持着婚姻关系,可她本人从未提及她有一位丈夫,而影月迟疑的态度也正说明两人间的夫妻关系不够和谐。 影月从外袍内侧取出常用的薄荷原液,轻轻置于女孩鼻前。薄荷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原液气味虽浓可相比其他此类药草更容易让女孩子接受。 不多时,沐灵睁开双眸,卧房内突然多出的两位暗杀者仅仅是让她略微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她下意识去查看身边人的手腕,果然看到了那枚象征他身份的黑曜石镯。 “影月……哥哥。” 她唤着他的名,与此同时,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缓缓抽了出来。 “这位是……”她望向了同样是一袭暗杀者服饰的纳尔。 “我们见过。” 这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让沐灵第一时间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身边这个人与你有婚姻关系,可他今日曾用化形术伪装成你的模样,我需要确认你是否受到了他的威胁。” 沐灵对纳尔的话并未表现出意外,为了方便渗透,影月在学院执行任务时常会借用她的身份。 “没事,他不会的。”她很清楚影月绝不会这样做,他一向很尊重她,每一次借用她的身份之前他都会留言告知她。 “那就好。”纳尔抛下这句转身离去。 房间内立时陷入一片寂静,影月早已习惯了两人间的相处模式,沐灵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他老师清夜托付给他的一份责任。 幼年时两人是非常好的玩伴,可随着年龄增长,他跟随老师加入杀戮圣殿,任务繁多,心性发生转变,沐灵也因为过去的一些经历变得封闭内敛,两人间的交流越发稀少。 “你继续睡,我在这休息一会。”影月起身走向卧房外的沙发,脏腑内气息翻涌地厉害,再不处理因灰白火焰造成的内伤他怕他根本撑不到返回圣殿。 沐灵一向心细,她用手指悄悄抹去了刚刚从影月袖口滴落的一枚血珠。 这是他第一次带伤来这。 第252章 怪异 洛依贝小心翼翼揭开男人内穿的那件暗红衬衣,三枚附有毒素的钢针深入背后血肉间,周围苍白的皮肤上早已蔓延出青紫之色。 她从未给异性处理过这样严重的伤口,初时只觉要脱下对方的衣服有些难为情,可真正看到伤口处,心中却像被巨石堵住一般难以言语。 那三枚钢针深浅不一,最深的一枚已经刺入了心脏边缘,这意味着他每做一个简单的动作心脏处都会出现强烈的针刺感。 他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女孩的局促不安纳尔都能通过她的动作感受到,他能做的只有用言语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减少自责。 他希望她独立强大起来,但同时他也会时刻记得保护她,就像她曾经站在自己面前,用血堵住他的唇对他说:“我命令你,喝下去。” 洛依贝从纳尔这一次的试探中明白了很多事。 她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自己到达萨诺兰之后始祖白夜就立刻将她送到了艾斯内斯魔法学院进修,因为她继续留在艾尼希德就一定会知道圣殿正在追捕的那个逃犯,那个能操控灰白火焰进行攻击的罪犯。 她不怪白夜,也不怨怼汐。那时初到萨诺兰的她,情绪不够稳定,自控力差,实力又过于弱小。她的任性和冲动会打草惊蛇,也会伤害到更多人。可现在,她自己走到了凶手面前,也知道了一切,便不能再置身事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反而该庆幸。圣殿处理过的每一起案件在内部有都详细的存档记录,只要她想了解,那么案件的进度、杀害占星者的凶手以及灰白火焰的信息她都能立刻知晓。 沐灵已婚是她和纳尔都未曾注意到的事,两人间不似寻常夫妻般恩爱,极可能只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这应该是沐灵父母的意思。想来,沐灵这样的存在,在萨诺兰城内多一位供职于杀戮圣殿的丈夫,便是多了一份保护。 处置好纳尔的伤口后,洛依贝第一时间利用火焰坠饰手链将自己要参与案件的要求传达给了汐。学院日程表此时也更新了导师发布的最新消息,今日仍然是休息日,对若叶和整个杀戮圣殿来说,没有什么事会比抓住这个凶犯更重要。 圣殿把最终的抓捕地点定在仲夏夜梦公馆,时间是晚上七点,在仅剩下的九个小时内,她必须花费时间了解整个案件的进度。 …… 艾尼希德第35层,杀戮圣殿驻地。 洛依贝在两位暗杀者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地下深处的议事厅内。 她头戴双蛇流苏额环,薄纱掩面,身着一袭庄重的雾霭蓝纱裙,胸口处挽起的轻纱上别着一束白玫瑰,纳尔跟随在她身后,漆黑的背影宛如一堵坚实厚重的盾壁。 议事厅最上首正位空置,长桌左右两侧各坐着两位圣殿主人,在洛依贝踏入议事厅的那一刻,他们共同站起,以手按住左胸胸口微微欠身。 洛依贝明白,即便这种礼节她并不喜欢,可在每位族人面前她都必须要做到习惯。 她就坐于正上方,望着几位圣殿主人语气平淡道:“我坐到这里,不是想追究什么,也不是想责问谁。我曾告诉所有人,萨诺兰与艾尼希德的荣辱皆由我来承担,作为继承者,我有权参与这起案件。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汐没有多说,他郑重起身:“遵从您的意愿。” 桑落虽不言语,但目光中盛满了对女孩的赞许,就连绝影也不免多看了女孩几眼。现在的她,与那个初入主城萨诺兰的忐忑女孩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要成为王,必要先学会凌驾于众人之上,一位王的意志是所有族人的倚仗,也是萨诺兰与艾尼希德的倚仗。 汐的回应等于在告诉其他三位同伴她现在拥有知情权。 这起案件是在四位圣殿主人消失期间发生。当时裁决圣殿主事人就是身为最高执事的黎莫,考虑到后续影响,这起案件本该转交杀戮圣殿,但杀戮圣殿当时的主事人米歇尔与祭司殿长期交好,米歇尔借自己身份渗透入杀戮圣殿的行动早在事发几月前就已开始,黎莫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期给祭司殿留下可钻的空子。 黎莫起身,肃容道:“您一定知道我被囚禁于圣夜军团地牢的事,雷纳拘捕我是因为我抓捕逃犯擅自破坏了外城公共设施,那是我第一次与露露交手,当时只觉她身披与她体型毫不相符的黑祭司圣袍出现在内城,形迹可疑,我并不知道当时那个女人已经杀害了她的丈夫。” 洛依贝心中惊骇,双手也不自觉地一紧:“死去的占星者是她丈夫?那么那些经过分解又被塞入布偶体内的残魂都属于她丈夫?” 一个女人究竟会因为什么这样去对待那位曾经立下誓言携手共度的爱人呢? 四位圣殿主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公主殿下竟已渗透到这起案件的核心部分。 “我来说。”一直立在她身后的纳尔默默上前一步,从始至终黎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白玫瑰是一位暗杀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在杀戮圣殿内部,暗杀者们通常会将象征荣耀与寄托的白玫瑰交给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收藏,直至死后由这个人亲自将白玫瑰插入他的心脏,以示哀悼与铭记。 公主殿下刻意在胸口别着那朵白玫瑰,等于在告诉所有人,两人之间的关系足够亲近,不可质疑,不可离间。 他忽然想起有人曾告诉他,殿下回归的那一日,她身侧除去守护者银与四位圣殿主人,还有两位身份不明的存在,其中有一位是被他带入裁决圣殿的萧,另一位莫非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除去黎莫,其他三位圣殿主人对纳尔都很熟悉。绝影看着女孩胸口佩带的白玫瑰,许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发出了一声嘲弄般地冷笑。 他不能容忍曾经杀害过自己无数同伴的仇敌穿着杀戮圣殿服饰站在自己面前,他不配。可笑的是,艾维拉家族的继承者竟还与这个血族人沿用了杀戮圣殿最重要的信物白玫瑰。 纳尔详细表述了两人与布偶克洛伊之间发生的接触,话语中又适当隐去了自己与洛依贝同住的一些细节。 几人间怪异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黎莫陈述事件。 “我因那次与凶手的接触被雷纳抓住了把柄,囚于圣夜军团地牢,期间曾有一位暗杀者多次助我,但碍于圣殿内部复杂的形势,我不能信任他。这起案件直到梦回归主城的第二日才真正浮出水面。” 言罢,他默默环视众人,双手自袖中捧出了一枚深红色梦境结晶:“你们知道的,拥有‘钥匙’的幻梦圣殿主位能在幻梦圣殿深处看到萨诺兰城内所有人的梦境,她说她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梦境。我想,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它。” 梦境结晶由桑落递来,洛依贝捧至掌心,忽然间忆起了梦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潜藏在真实里的虚假,被虚假掩盖的真实,这是幻的真意,也是谎言的真意。” 那么,人的梦境又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呢? 不待她细思,梦境结晶微微泛出红芒,众人眼前浮现出清晰的画面,场景飞速变换,最终定格于一个装饰普通且温馨的房间内。 黎莫及时叮嘱道:“这梦境是那个女人的第一视角,我建议殿下不要进行梦境潜行,因为接下来您会用双眼亲自见证到某些不适合亲身经历的事情。我曾潜行过这个梦境,我会从旁为您解说。” 洛依贝点点头,注意力集中到了梦境画面上。 虽说是旁观者,可洛依贝很快就将自己带入了女人的视角内。 这个家并不大,甚至有些拥挤。 从房间格局与各种摆设上来看,这只能算是萨诺兰普通平民中条件偏下等的一户,窗外能看到对面的一整排老式店铺,其中就有洛依贝与沐灵曾在训练中经过的那方许愿池。 女人穿行于厨房内,在经过一面镜子时,洛依贝看到了她的模样。她的相貌不算出众,体型因怀孕显得很是臃肿笨重,但她眉眼间时刻透着即将成为一位母亲的喜悦。 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彰显出她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她叫露露,怀孕前曾在仲夏夜梦公馆工作,是一位技艺高超的木偶师,她与丈夫也是因木偶相识,就是角落里那一只。” 画面微顿,女人走向了那只衣着华丽的贵妇木偶,距离拉近后洛依贝渐渐看清了木偶的表情。 木偶虽美丽,可它微笑的表情总让人感觉哪里不舒服,女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执着于修改木偶,可无论修改多少次,木偶的表情始终透着怪异。 不仅仅是那只象征两人爱情的贵妇木偶表情怪异,这个家里所有的木偶摆件要么面部空白未刻五官要么便是同样一副怪异的微笑表情。 原本温馨又采光极好的房间被这种诡异的现象掩盖住,平白多了些沉重的压抑感。 第253章 梦境里的杀戮 “相信您也注意到了梦境里那些木偶的异常,案件浮出水面后,杀戮圣殿曾派遣暗杀者调查过这栋房子,内里的一切与梦境情景丝毫不差。 “神赐予每一个人不同的天赋,但这种天赋是脆弱的,从前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木偶作品,以眼看到最美好的东西再用手雕刻出来展现于人前,可当她的眼中不再有美的事物,初心也被俗事腐蚀掉,这种天赋就会泯灭。 “露露与她丈夫是在白夜纪元2182年登记结婚,仲夏夜梦公馆那份木偶师的工作曾让她攒下了不少积蓄,她的积蓄大部分都用来资助丈夫的占星术学业。两人成婚第四年的时候,由于技艺减退,她离开了仲夏夜梦公馆,也是在那时她有了这个孩子。日历有红圈标注,那一天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殿下继续看就会明白她的心魔在哪里,这不仅仅是她的心魔,也是所有已婚女孩的心魔。” 女人沉浸在木偶的世界里,桌上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在时间流逝中已慢慢变凉,夜深时她的丈夫悄然归来。 女人放下手中的木雕工具,开始为深夜归家的丈夫忙碌,男人环顾屋内的摆件,暗暗蹙起了眉宇。 整整快一年的时间里,露露都在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练习木雕,她想在日后重回巅峰,可她的执念与那些失败的作品也让她的丈夫时刻感受着无形的压力。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没再存下任何积蓄,她的丈夫曾是一位贵族子弟,两人婚后第三年男人的家族逐渐败落,可他的家族世代只修占星术,占星者的高傲让他拒绝选择改换职业,日后的出路也只能是进入祭司殿。 当曾经的风花雪月失去支撑,挫折与磨难接踵而至,爱与恩情转变成怨怼,这个温馨的家也就不再和谐。 露露的心魔源自于她丈夫,两人成婚第四年的时候,丈夫为帮助她重回巅峰刻意请来了他的老师,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与祭司殿的红祭司接触。 不知为什么,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她深深畏惧着那个身穿火焰神纹圣袍的年轻女人,女人在她家中各处转了一圈便悄然离去,她与她之间只有过最初的一句问候。 直觉告诉她,从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这个女人有关,她开始怀疑这个女人在家中留下了某些东西,只是她一直没能找到。 露露怀孕后,丈夫回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他深夜归家的次数开始增多,她做好的饭菜一次次由滚烫放到冰凉。 丈夫给出的理由是学业进行到关键时刻,通过考核就能正式成为祭司殿的黑祭司,到那时家中状况就会得到改善。她信了,因愧疚而相信,毫不怀疑,并且更加体贴地照顾男人的起居。 梦境里,露露的第一视角数次停留在男人颈侧的不明红痕上,他以为他掩盖的很好,可他不知道,只要靠近一点佯装亲密接触,她就能看到那些痕迹。 男人进入浴室冲淋后,她拾起他换下的衣物,仔细嗅闻过一阵才开始浆洗。 她嗅得出那种香味,长年从事木雕工作的她能分辨出那是落水沉木的独特香气。落水沉木在木材中质地偏软,极好雕刻但十分名贵,制成的香料更是价值连城,而丈夫的那位红祭司老师使用的正是这种香料。 如果是第一次,她还可以欺骗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可是……十几次呢? 她没有戳破事实,她也不怪男人,毕竟是她自己不够争气。从前她还可以靠一份高报酬的工作资助他,可失去这份工作,相貌平平身材普通的她与那位红祭司根本无法相比,怀孕后她甚至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能帮到他。 可那又怎样呢,她已经怀孕了,她内敛温柔的性子让她选择了独自忍耐这些,可当她一次次看到那些隐蔽的新痕迹一次次嗅到那个熟悉的气味后,那双观察美好事物的眼睛便黯淡下来了,孤独与压抑让她产生了属于自己的心魔。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这个梦境里,那一天是他与她结婚五年的纪念日。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丈夫归来,可她等来的是红祭司的恶毒预言与丈夫的残忍决定。 画面还定格在两人互相拥抱的情景里,露露的身体忽然间抽动了一下,紧接着她看到了男人手里那把怪异的刀以及腹部随着刀口淌落的血液。 她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在甜言蜜语安慰她的丈夫会这样对待两人的孩子。 “在红祭司的预言里,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是能倾覆整个萨诺兰的魔物。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雕刻技艺下降根本不会出现殿下先前看到的那种现象,是她腹中的孩子改变了她。她作为母体会一直被魔物疯狂吸收养分,直到魔物降生母体死亡。 “而她丈夫笃信红祭司的预言,事实上红祭司与他结合是为了保护他不受魔物侵害,但于夫妻关系中,他的确产生了背叛婚姻的行为。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告知露露这些,她在她的结婚纪念日这一天遭受了失去孩子与丈夫背叛两大打击。 “红祭司的本意是让男人用那把刀刺穿露露的腹部,尚未降生的魔物会被刀携带的力量净化,可那个男人在动手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刀没有穿透腹部,他刺激了魔物却没能彻底杀死它。而这个尚未降生的魔物吸取母体的负面情绪直接与母体产生了融合。” 洛依贝默默注视着梦境里的画面,与魔物融合后的露露杀死了她的丈夫,并把他的身体进行了肢解。 红祭司在露露家中留下了位移法阵,为的就是防止意外发生。她借着位移法阵到达现场,拼尽力量杀死了魔物,自身也是油尽灯枯。最后一刻,不知是对这个可怜的女人产生了愧疚还是怜悯,她没有立刻杀死她。 红祭司死后,露露彻底清醒,家中满目疮痍,鲜血遍地,祭司的血,她未出生的孩子的血,丈夫的血,她的血,混合交织在一起。 她深爱她的丈夫,也恨毒了她的丈夫。她疲累地躺在血泊里,双手还在抚摸凹陷下去的腹部,从她全身的出血量来看,她当时根本不可能存活。 梦境最后,露露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在眼前一片猩红中显得那样圣洁干净,中指部位佩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上有灰白火焰跃动。 那只手轻轻合上了她的双眼。 不知是谁在低唱挽歌,从前的一幕幕依次再现于脑海中,仲夏夜的结缘,白樱缤纷的婚礼,携手共度的恩爱,暮落后的背叛,像极了一场四幕戏。 对露露而言,从那一日开始,她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充满了痛苦与煎熬。 第254章 邀请 黎莫收回梦境结晶,复又环视众人:“虽然这只是个梦境,可来自杀戮圣殿的种种取证都能证明梦境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这些绝影大人会比我更清楚。” 汐将桌上事先整理好的备案记录资料推至洛依贝手边,相关数据都是绝影亲自带人前往现场勘察得来,他对那些数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案发地点位于外城格恩区宁水街23号,我们到达现场时房子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清理掉,房间里几乎每一处都有血液反应和人体皮肤反应,排水口处最强烈,状况极其混乱。后期我们不得不依据汐大人的‘时光回溯’魔法再现当时场景,但本次‘时光回溯’仅作用于整个房间,只能回溯出相关痕迹。 “从这个女人在现场的出血量来看,她根本不可能存活,但事实证明,在那只手的主人出现后,她不仅活下来了并且状态很好,思维意识指向非常清晰。红祭司以身心侍奉神,死后不会留下肉体,凶手在清醒后先收集好其丈夫的尸身而后才开始清理血迹。案发后的几天,她很少再回来,最后一次归来是在杀戮圣殿勘察现场的前一日,她带走了所有木偶摆件。” 黎莫注意到,女孩观看梦境的整个过程中神色没有过多变化,她很平静。传言这位殿下在索菲亚女王离世后的那一日便被托付给守护者铭,当时的她仅有八岁,直到40岁重归萨诺兰之前她一直踪迹全无,就像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这期间,她究竟曾经历过什么呢? 汐重新收好资料,肃容直视女孩道:“戒指的主人救活了本该死去的露露。关于这个人和那枚戒指,圣殿至今都没能在整个亚斯兰大陆上找到与之相匹配的事物。此后露露开始武装自己,在这个人的指导下,她将自身与木偶结合,创造出了一副最适合她的躯体。 “露露分解丈夫的灵魂,再将已通过布偶协会审核的布偶杀死并塞入其丈夫的灵魂碎片,这种行为我们并不能确定是否受到了那个人的影响。 “殿下前往艾斯内斯这一月内,除去收集布偶和灵魂碎片,杀戮圣殿在内城共策划了5次抓捕行动,露露的重组躯体并不棘手,棘手的是她手中那柄刀。这五次行动皆因限制过多而失败,并且祭司殿在内城的众多眼线已有察觉。所以今日这次行动是最后一次,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洛依贝默默点头,她明白这次的事件与舞祭事件性质相同。艾维拉家族的执法权在白夜陷落之战后一直由圣殿掌握,而母亲陨落后祭司殿频频借势紧逼,雪漠是想通过夺取执法权将神权统治渗透入家族核心。 汐看着那位陷入思索的继承者又道:“事发当日夜晚,大祭司雪漠正在内城众教坊内宣讲《灵祭》第九篇,所以戒指主人的身份,暂时可以排除雪漠,考虑到灰白火焰的关联性,可以确定雪漠与戒指主人之间存在特定关系。 “关于露露的立场,殿下不必担忧。露露的家庭是因红祭司的预言而破碎,她身着黑祭司服饰行凶,是为报复祭司殿。这一点,从多次抓捕行动中也可看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她帮助我们处理掉了内城众多祭司殿眼线,她不想被圣殿抓住,可她更厌恶祭司殿插手这件事。” 洛依贝有些疑惑,如果说戒指主人与雪漠属同一路人,那么他救活露露难道是为了借占星者事件给雪漠创造夺取执法权的机会?可若是这样,雪漠与祭司殿毫无动向便显得奇怪了…… 女孩沉思时汐已经将备好的仲夏夜梦公馆内部构造地图通过镜像魔法呈现在众人眼前。 “圣殿这次最终行动地点定在仲夏夜梦公馆,潜伏在此处的‘影子’隶属于我杀戮圣殿第四番队,整座公馆的地下部分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迷宫,它的创建者可追溯至两位始祖共掌权柄时期。450年前白夜陷落之战那一夜,仲夏夜梦公馆第19代主人通过这个迷宫将联军战士秘密由萨诺兰城外运送至内城,为这场战役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奇袭基础。 “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我方‘影子’在巡查迷宫时于深处发现了一具冰棺,棺内尸体尚未腐化,尸体的四肢与头颅均是被人细心拼凑而成。与梦境结晶比对过后,可以确定棺内尸体正是露露的丈夫。” 绝影伸手指向了地图内的某个位置。 黎莫饶有兴致地望向绝影:“从前我只知道杀戮圣殿会收留亚斯兰大陆各处的流亡刺客与孤儿,却不知原来仲夏夜梦公馆的主人也被您收入了麾下。” 绝影唇边绽开意味不明的笑意回应道:“我麾下只有自愿加入的同伴,没有什么收来的仲夏夜梦公馆主人。” 桑落看得出女孩很在意两人所说的那位仲夏夜梦公馆主人,她顺势解释道:“仲夏夜梦公馆的创建者西娅是始祖白夜的忘年交挚友,公馆的地下迷宫直到白夜陷落之战结束后才被发掘出来。据传西娅修建迷宫时始祖白夜曾亲自参与过。仲夏夜梦公馆世代经营玩偶行业,其每一代主人虽不是家族的权利高层却也是名副其实的贵族世家子弟,迷宫的通行方法也是代代相传,只有馆主知晓。现在这位馆主自愿任职于绝影大人麾下,无疑是为我们这次行动省去了许多麻烦。” 洛依贝忽然开口:“既然只有馆主知晓迷宫通行方法,那么冰棺是如何放进最深处的?” 关于这一点,在场众人均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绝影单手撑住弧线优美的下颌轻笑道:“世代相传的东西本就不能算什么秘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隐秘能永恒存在。” 此时旁侧沉寂许久的纳尔伸手自腰间取出了一枚胸针,他平放于桌面,众人的视线聚焦到到了胸针上方。 那枚胸针雕刻有一只歪着脑袋的鬼脸玩偶,表情似哭似笑,十分滑稽。 黎莫只看过一眼便能认出那正是从前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曾在胸口佩戴过的胸针,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那位馆主总会戴着鬼脸面具,配以这枚胸针。 这份邀请,是那位与沐灵有婚姻关系的暗杀者亲自转交给纳尔。 那位仲夏夜梦公馆馆主不知女孩的身份,只当她是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普通学员,他与露露交手几次,深知灰白火焰灵魂威压的可怕之处,可那个女孩竟能丝毫不受影响。他想动用自己的权力让女孩成为除冰棺尸体外的第二个诱饵。 冰棺尸体会引出露露,而她或许能够引出戒指的主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众人借迷宫地图详细规划过行动方案,洛依贝参与其中,一直听到了最后部分。 会议结束后,汐一路陪伴女孩将她护送到了45层继承者居所更换服饰,临走前他刻意指向了女孩手腕上的火焰坠饰手链。 属于他的那枚时间流沙坠饰在微微发亮,那是新消息的标志。 洛依贝换好衣裙打开,发现那是一份涉及到纳尔的资料。 纳尔记忆的源头是血族2921年,那一年“极夜之光”降临,正是艾维拉家族白夜纪元2031年,处于赫遥女王统治时期。 杀戮圣殿通过内部暗线渠道证实,此后的58年纳尔一直频繁混迹在莫里斯城的各个角落,他少年时期是在城区街道上度过的,没有固定居所。 直到血族历2988年,纳尔在街头偶遇赤岩长老,自此被赤岩收养了整整9年。 赤岩是卡拉米尔家族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他收养纳尔的最后一年,莫里斯城所有人都在传,那个被收养的孩子今后会是赤岩的继承者。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赤岩的教导下,纳尔很快找到了魔法等阶晋升的契机,他虽然不是赤岩众多弟子中魔法等阶最高的一位,但他却是最凶狠强悍的一位,曾多次跨阶击败强敌。 他从一个流落街头的乞儿成为众人眼中注定的下一任长老候选人,只用了9年。在血族漫长的生命里,9年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时间。 这样耀眼的他似乎也注定是要遭遇到比他更加耀眼的绝影。 遇到绝影的那一日,他败了,无数人在影刀下灰飞烟灭,可他活着,虽活着但终将从众人眼中的至高处跌落。 赤岩虽救下了他的命,可他原本完好的筋脉却被秘银灼伤了大半,这直接导致他失去了血族最引以为傲的血脉力量。 外人的刻意陷害与赤岩的冷漠接踵而至,他安静地听着,安静地回应那句“我认”,而后安静地走下审判席。 洛依贝知道,赤岩的囚禁恰恰是为了保住他,不能使用血脉力量的他根本无法在族群中活下去,赤岩费尽心机,却最终只保住了纳尔一百年。 他没能躲过属于他的那些磨难。 整整47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一日不是在疼痛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中度过。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血脉力量究竟是何时恢复的,不仅恢复,并且获得了提升。 他庇护了莫奈儿35年,他知道他杀掉的同类数量在增长,隐藏实力的事很快就会暴露,可身为一位守护者,为了莫奈儿,他没有选择。 炽离就像是上天给他的一份恩赐,神明似乎终于睁开双眼看到了这个在尘埃中挣扎存活的孩子。 得到炽离的纳尔,开始像从前一样耀眼,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在圣战中陨落的天才已恢复血脉力量,并得到了血族最高祭司圣殿供奉百年的圣物炽离巨弓。 短短五年时间里,他成为了血族最年轻的一位血将军,与其他三位血将军并列于侯爵位阶。 杀戮圣殿以往的暗线资料并不能确定四位血将军的名讳,莫奈儿回归家族后面对杀戮圣殿的审问只字未提纳尔的身份,但自他手握炽离出现于人前开始,他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资料下方是纳尔在过往战役中的一些战绩,他崛起于两族交战期间,四位血将军中只有他极少出现在战场上,也只有他的斩敌数量最低。但这期间有一个例外,莫里斯陷落那一夜,他凭借一人一弓斩杀了数千人,这其中有血族,也有艾维拉家族的战士,可算是无差别的屠杀。 汐发来这份资料,一是为提醒继承者不要轻信纳尔,二是为确认一件事。 纳尔曾因血脉被秘银灼伤而丧失力量,秘银造成的伤口会永久留存在身体上,他希望洛依贝借平时相处的机会接触到纳尔腹部的贯穿伤,由伤痕处借感知潜行入他体内,确认他血脉里的灼伤是否还存在。 难道……汐也对纳尔的血脉强度产生了怀疑? 他到底想要确认什么…… 这时,房门悄然开启,纳尔轻声走近,他褪下兜帽,任锦缎般的长发散落肩头,沉淀着浓郁暗色光华的眼眸内是女孩端坐的身影。 “洛儿,我回来了。”他说。 洛依贝收好坠饰,目光由梳妆镜移到男人身上:“我叮嘱过汐不允许绝影私自碰你。” 纳尔唇边略有弧度,淡笑道:“我曾经惧他,但现在,不会了。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让我惧怕,唯独你是例外。” 他开始主动替女孩收拾那些换洗衣物,而洛依贝就那样静静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很久很久。 第255章 夜公馆 【魔鬼最擅长利用世人膨胀的欲望与恶意为自己牟利。】 萨诺兰内城,仲夏夜梦公馆地下。 露露依旧身着那件黑祭司长袍,胸口处的火焰纹耀迎着烛火发出灿灿光辉,而背后的蛇形纹饰却像是一头蛰伏于阴影之下的巨兽。 她在男人的带领下再次走进了这座迷宫深处,眼前是那具熟悉的棺椁。 露露探手抚摸过那些保存完好的尸块,她的四肢因为前段时间进行过人体改造所以早就失去了最正常的触感,可她仍然固执地一次次去摸,去接触。 闭棺后,露露静静地蜷缩在冰棺旁,良久,她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丝凉薄的笑意: “我从没想过如我这般懦弱的人竟然会成为杀戮圣殿通缉近一月未抓到的罪犯。 “其实……我很想问问那些冰冷的祭司,为什么毫无选择余地地给我的孩子判了死刑,为什么他们不愿意给身为母亲的我一个改变他的机会。” 男人轻笑一声,仿佛是在嘲笑女人直到此刻还未消失的那一丝天真:“祭司不会让这座留存2000余年的‘白夜之城’因一个婴孩覆灭。即使这种可能性是百分之一,他们也不会放过它,这是人的私心,也是神的选择。” 他微顿言语,指向冰棺又道:“你本就死于天真,死于软弱,死于太过相信某些人。你是不是以为,世间所有善良的人都会得到福报?不,不会的,因为这个世界是属于亡者的世界。 “所有的人,都会死。” “……亡者的……世界……” 露露下意识抬脸,她没想到今日的喃语会得到回应,可她更无法理解男人的意思。 男人身着黑色长衣,以兜帽掩盖形容,安静立于墙边,他站在烛火延伸不到的黑暗处,唯有戒指上方的灰白火焰扩散出缕缕焰影。 他像一个亡灵,一个在尘世间游荡百年却仍然不想离去的亡灵。 自家庭破裂后,这个赐予她新生的陌生男人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除去礼节性问候,他很少主动言语,只在必要的时候帮助她。露露能一次次顺利从圣殿追捕中逃脱都要归功于他恰到好处的策应。 她敬畏男人。她尊敬他是因为他总是无条件帮助她,可她的畏惧也来源于此,无论她躲藏在哪里,男人都能轻易找到她。他有一双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眼睛,就连那些暗无天日的角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露露知道,从接受那柄刀开始,自己与男人之间就建立了一个契约。他要的是她的灵魂,一个绝望孤独又天真的灵魂。 神选择了她,也抛弃了她,所以……她宁愿跟随魔鬼去往地狱。 从前善良久了,事事要顾及所有人的感受,可当她放下那再也无用的善良,向恶逐渐靠拢,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到现在,她一无所有,只剩下了一直惦念的这副冰棺和自己早已残破到千疮百孔的肉体。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愿望,那就是再见到她的丈夫,以及亲口从衪那里问到他选择将噩运降临在她身上的原因。 露露背对着棺椁起身,脸庞藏在宽大的黑祭司圣袍兜帽内,“我想好了,我不想再继续躲避圣殿,今夜他们会集齐我丈夫的灵魂碎片,你说过神一定会出现并带走他,我会等着那一刻到来。我不会向圣殿说出半点有关您的事情,我死后就请您终结契约,收走我的灵魂。” “今夜你可以随意杀人,死去的人越多,神被迫为你停留的时间就越长,你会问到你想要的答案。我的底线是不许碰那个女孩。”男人幽幽看了露露一眼,转身离去。 露露没有问出心里的疑惑,她曾有无数次机会,可她不敢擅自去窥探这个男人的一切。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那个名为洛的女孩,原本不是她的目标,她杀掉的人大多数是祭司殿信徒。拿到内含占星者残魂布偶的那些人,本就会因腐坏神性光辉的影响发生某些不幸。 对她来说,任由这种不幸发生要比自己亲自出手简单许多,她不会再去画蛇添足。 那日她伏击女孩的行动,是男人要求她做的,女孩明显是对男人持有的那种火焰很熟悉,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男人却似乎更想让她参与到这件事里。 …… 傍晚,华灯初上。 白日里寂静又充满复古艺术气息的仲夏夜梦公馆此时在侍者的布置下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年长的布偶师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 他伸手摘下金丝细框眼镜,褪去梦公馆的燕尾制服露出内里的白衬衣,扯出衣角又上开几颗纽扣,抓乱了自己完美到过分的发型,很轻松地从仪容整洁的布偶师转换成了一位只待迪斯科响起的舞者。 他从公馆门口早已备好的酒杯摆盘内轻提起一杯酒液,为刚刚到来的一对男女打开了夜公馆的大门。 尼尔森?! 洛依贝险些叫出男人的名字,是纳尔轻捏她的手让她及时止住了开合的唇。 难怪今天一整日医务室和药园都处于封闭状态,原来他是伪装成了仲夏夜梦公馆的布偶师。 两人均佩戴着纹饰华丽的面具遮掩面部,尼尔森倒也没有认出洛依贝。 大门后的那段通道沉浸在五光十色的炫彩夜灯里,富有节奏感的预热乐曲如初升的月,朦胧迷幻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追寻。 约有百米,空间豁然开朗。 只是预热阶段,夜公馆却早已是人满为患。 洛依贝从前有去过酒,因为幼年的那次公园迷路经历,黑夜与阴影攒动的人群、震感极强烈的音乐会让她缺乏安全感。她下意识攥紧了纳尔的手心,脑海里则是他数次手持黑弓炽离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那只手,从一开始攥住,便再未放开。而她的眼,从第一次望进他眼里后,再没有移开过。 她忆起他曾经牵着自己的手立在那遍布白影的雪地里,“血舞”制造的深红流光滑落视线,比任何光都要耀眼。 她忆起同样的一个夜晚,他挽着炽离,箭矢刺破空气击碎幻境,淡紫流光携着那些虚幻的伤痛从他身边坠落。 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在变。 纳尔走在女孩身侧用手臂护着她,他帮她避开了很多杂乱的触碰,音乐炸裂在喧嚣的人群后,两人之间从最初的言语沟通转变成了依托锁灵线进行的独立意识交流,洛依贝能在意识中清晰听到纳尔的每一句话。 “仲夏夜梦公馆一直分为梦公馆与夜公馆,白日里经营布偶行业,装饰多为复古风格,步入梦公馆的客人会自然沉浸在这场梦境里不愿离去。入夜后的夜公馆则是萨诺兰最大的酒,也是最纵情声色的所在……” 他担心她看不懂杀戮圣殿下发的地图,选择用语言向她介绍夜公馆内部的各处方位。 洛依贝继续听,这感觉就变了味道,“等等……你怎么连夜公馆内部的摆设和规则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纳尔能说出这些,便没打算隐瞒什么,他揽住女孩肩头笑道: “我幼年有一半的经济来源是在这样的酒里替人探听消息,莫里斯城内每一处夜场我都很熟悉。至于我来夜公馆,你知道的,艾维拉家族历史上从2157年到2186年莫里斯陷落前夕,这整整29年萨诺兰都处于血族统治下,只是名义上仍由圣殿监管。 “如果说这座城里还有什么能威胁到萨雷斯,那就要数圣殿、艾尼希德堡和这仲夏夜梦公馆的地下迷宫。我对夜公馆熟悉,是因为在血族统治萨诺兰期间有10年仲夏夜梦公馆都是由我负责监管。我了解这里以及那位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所以今夜我才会亲自陪在你身边。你跟着我,比跟着任何人都要安全。” 洛依贝能察觉到,他言语间对自己曾经的身份毫不遮掩,他曾对多次对她袒露心声,却又总在最关键的部分误导她。 汐给她的那份资料内有说过,血族统治萨诺兰期间负责监管仲夏夜梦公馆的人是卡拉米尔家族位处侯爵阶层的一位血将军,且那10年间,仲夏夜梦公馆几乎是整个萨诺兰反抗势力气焰最弱的地区,它平静的像一摊死水。 为此,事后被质疑与血族有过勾结的仲夏夜梦公馆馆主在老师的建议下主动加入了杀戮圣殿。 想到这洛依贝试探问道:“你跟那位馆主的关系很好吗?” 对方却语气未明回应她:“你猜。” “不告诉就算了。”她赌气回道。 “洛儿,我同你说过,什么都不要怕,去看你想看的一切。 “今夜就是你深入了解我的机会。” 他用意识说这句的时候,恰好是把下颌抵在她肩头,两人脸颊贴着脸颊,一温一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258章 深红的领舞者 纳尔牵着洛依贝来到了台前,各式备好的酒液在玻璃高瓶中飞舞,自成一景,有云雾一现,有群星闪耀,也有流光凝聚,像是一个个精彩万千的小世界。 酒瓶上方,寸许大小表情不一的纸人正在跟随音乐起舞,摇头晃脑蹦蹦跳跳的模样帅气又可爱。 “好厉害!这都是他做的吗?” 洛依贝极少饮酒,自然未见过这些借魔法融合后的神奇酒液,只可惜她知道自己几杯就倒的体质,不然的话今夜一定会挨个品尝。 纳尔浅勾唇角微笑看着,任由女孩自顾自去欣赏那些酒液内的盛景,他轻打响指唤醒了台后那位专注的调酒师。 佩戴着彩绘纸雕面具的调酒师眸光微转,他打量来人,确认过男人衬衣上那颗不起眼的鬼脸金属扣,启唇不动声色问道:“先生,您需要什么。” “自调,给我一杯最低度数的柠檬甜酒,一份冰块,一份黑巧克力冰球,一份慕斯冰球,七色系奶油盘。” 酒液盛景当前,洛依贝立刻就把纳尔忘了个干净,她绕着台走过一整圈,犹豫一会还是把手伸向了酒瓶上跳舞的纸人。 谁知一只黝黑的爪子在她碰到小纸人之前按住了她的手。 “喵~” 带有警告与逼退意味的沉闷叫声从玻璃酒瓶后响起,黑猫探出自己的脑袋,冰冷的金瞳牢牢锁着女孩。 煤球?! 洛依贝惊悸地收回手,她绝不会认错那双金瞳。 联想到酒瓶上的纸人与调酒师的面具,她猛地望向台处。 整个台沉浸在喧嚣的乐曲里,调酒师安静看着对面现场调制甜酒的男人。 男人把袖口挽得恰到好处,瓷白的手腕上系着锁灵线。手指轻捻玻璃高脚杯侧壁,柠檬甜酒浅金色的酒液滑落底部,纯白的奶油随后被他指尖的赤色流光牵引着注入酒液内,那酒像是暮落黄昏后的深红霞光正在云之彼端跃动。 紧接着,有冰块与玻璃碰撞叮呤当啷地落进浮云内,他在酒液里筑起了一座冰晶似的高塔,高塔上很快叠加着放入了一白一黑两只冰球。 纳尔调制甜酒时,眸光十分专注,酒液与闪耀的灯光混合着落进瞳里,是最炫丽的色彩融合。 冰球边环绕有深红流光,它维持着四周的低温,男人极有耐心地雕刻着自己的作品。很快,那只白色的慕斯冰球表面多出了小巧的五官,而下方黑色的巧克力冰球则化作了穿着黑衣的躯体,长发、四肢与衣物上的点缀品一一被补全。 洛依贝早就凑到了近前,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杯酒液,直到男人用银棒将那两团界限分明的冰球变作了一只微阖双眼的布偶,最后,他捏住果盘内圆润的樱桃塞进了布偶捧起的手心里。 “我的账请记这张卡上。”纳尔向台递去一张卡,黎莫低瞥过表面的纹饰,发现那正是仲夏夜梦公馆十年前发行的一款纪念卡,上方有馆主的亲笔签名。 单独的“月”字,旁侧配以笔画最简单的圆月,圆月内有代表他的鬼脸玩偶。 “你来的刚好,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他把自己的作品轻放进女孩手里,笑意盈盈地凑上前去低语道:“我要回礼。” 洛依贝看着掌心里与纳尔布偶形态完全相同的冰柠檬甜酒,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乐曲落幕,旖旎昏暗的光亮笼罩台,像是怕被旁人发现似的,她趁机偷偷在男人浅淡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 末了,她红着脸腮忍不住好奇问:“它捧着樱桃是有寓意吗?” “我愿将我的心脏献给你。”男人头也不转地回应。 洛依贝在酸甜清爽的味觉里打了个冷战,被这句话肉麻地恶寒感爆棚。 她十分配合,取下布偶手心里的樱桃又郑重其事地吞入唇中,“嗯,我接收到你的心脏了,软糯多汁,味甘回甜,很不错,最好再来一个。” 明明这笑话冷得要命,可纳尔终是忍不住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发笑道:“笨蛋。” 心只有一个,吃掉了就是吃掉了。 黎莫拾起手边掉落的小纸人,强迫自己从两人身上挪开视线,可在这充斥着热情与无形诱惑的酒内,一切好像都在静止下来,静止到只剩他一人。 “真是可怜,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不,他早就承认过。 塔斯特罗,“风之语”。 风从不言语,但会默默陪伴。 我愿化为风,不论四季寒暑,永伴你左右。 酒寂静下来的那一刻,场间所有人下意识望向主舞区,主舞区内最高的两座高台是为开启今夜狂欢的领唱者与领舞者所准备。 夜公馆的领唱者一直是由馆主担任。十年前,从那个陌生又热情的年轻男人登临领舞者席位后,夜公馆多出了一座与领唱者席位同等高度的领舞者高台。 男人在主城萨诺兰销声匿迹后,那座属于领舞者的高台空置了整整两年,期间再无人能获得馆主的认同站在他身边伴舞。 此时,佩着鬼脸面具的领唱者已经通过阶梯缓步登上高台,他迟迟未动是在等一个人,夜公馆所有的灯光与音乐都在陪同他等这个人。 纳尔看着这幅场面,有些好笑,他实在是没想到他的老友依旧这么固执,为达目的宁愿拖慢圣殿决战行动的时间。 他安置好洛依贝,将臂弯里的黑色长风衣外套披在了女孩肩头,“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看着我,别在迷乱的灯光里跟丢我,跟丢了我可要罚你的。” “好”,洛依贝紧握那杯柠檬甜酒,黑色瞳子闪动,亮晶晶的,像是未磨砂雕琢过的黑曜石。 纳尔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转身步入人群,洛依贝的视线紧追着男人,一刻也不敢松懈。她擅长这些,从她遇到他的第一天开始,她一直在默默注意他,表情神色也好,衣着语气也好,她从没这般仔细地去留意过一个人。 男人的身影渐渐被人群淹没,像是一颗星,轻飘飘地落进了银河系里,即便他的光芒再微小再黯淡,在洛依贝眼中那光也始终是最耀眼的存在。 纳尔的身影停留在领舞者高台旁,随后在簇拥人群的窒息声里他开始一步步攀登领舞者高台阶梯,他走的极稳,因为他登过无数次。 这高台原本就属于他,为他而生,为他而沉寂。 影月的目光紧随领舞者的脚步,鬼脸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渐渐有了焦距,他看着自己唯一的伴舞者步步登临高台,直到与自己并排而立。 他看到对方唇边绽开一抹笑意,明明是个自信又普通的微笑,隔着一段距离,他还是从中留意到了其中夹带的一丝嘲弄。 无所谓了,只要他肯来,只要他愿意像从前那样站在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只要他站在这,今日的所有人都将成为陪衬。 音乐轰然炸响在整个夜公馆内,台、散座席位、主舞区、分舞区、中央席位被这震感最强烈的乐曲笼罩着,狂欢的人群热情高涨到了极点。 领唱者的嗓音唤醒了夜公馆数千年来的又一个不眠之夜,而那位领舞者,他将自我释放到极致,酣畅淋漓的舞姿像从前一样,很轻易就点燃了仲夏夜梦公馆所有人的情绪与舞步。 迷乱疯狂的灯光不断降临高台,领舞者轻阖双眼,他全身漆黑,同夜色完全融合,唯有躯体与指尖那抹闪耀不止的深红光流牵引着众人的视线。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身上衣服的每一处褶皱仿佛都在跟随他一起舞动。 如果说领唱者是黑夜里最皎洁的月,那么他就是黑夜里最耀眼的一颗深红星辰,月之光内敛悠长,而他的光虽短暂易逝,却足以惊艳所有人的眼。 洛依贝逆着光,她没有动,她捧着那杯柠檬甜酒,安静地站在人群里,她的眼睛和她的呼吸都在下意识跟随男人的节奏。 “洛儿,我同你说过,什么都不要怕,去看你想看的一切。 “今夜就是你深入了解我的机会。” 这暗夜的精灵,这白雪里的狂舞者,这不眠之夜里的深红星辰,都是他。 第259章 月 夜公馆今日的领舞者格外吝啬,一支舞曲刚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消失在了高台上。男人的身影化作点点深红尘埃,由高台四散飘落人群,像是崩碎的星辰,华丽易逝。 纳尔在洛依贝眼中消失的那一刻,女孩无端慌乱了一下,她四处寻找,只见人影攒动,却不见他的影子。 此时身边不知是谁舞得过于放纵,恰好碰到她的手臂,她紧紧护住柠檬甜酒,身子也下意识地踉跄退后,直到落进了一个有着凝泽香气息的怀抱内。 “是我。” 她听清了男人的话语,她知道是他,但她仍然想转头去看他。 纳尔顺势轻吻女孩的唇珠,又箍着她在她耳畔发丝上蹭了蹭沉声道:“跟我走。” 洛依贝安静地任由男人带领自己穿越人群,属于夜公馆的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像是隔绝了整个喧嚣热情的世界。 顺着旋转阶梯步步行走,女孩看到了悬浮在阶梯旁侧的一个个玻璃展示台,内里是各式造型奇特面容精致的人偶,它们正处于沉睡中。靠墙壁边是陈列有序的各类布偶展示树,偶尔还能看到风格不同的建筑模型穿插其中。 “这是已经处于封闭状态的梦公馆,夜间它会隐藏在夜公馆上方,白日里旋转阶梯降落下来,它就会重新化作梦公馆。这座公馆本身就是一个极精密复杂的机关组合建筑,有很多秘密怕是已经随着白夜和西娅的离世淹没于尘埃里。”纳尔的嗓音极轻,回音从四面八方弹回女孩耳畔,听着格外空灵。 关于西娅,她曾在典籍内了解过。西娅母亲是两位始祖掌权时期就存在的一位女祭。她没有与任何人同房过就意外得到了这个孩子。在时任大祭司风蔚的预言中,女祭的孩子是两个极端,她可能是天赋异凛的神童,也可能是生来邪恶的魔物,因此西娅还未降生就惊动了整个萨诺兰的权利高层。 当时通过表决后,半数以上的高层都希望诛杀这个孩子和女祭来避免灾祸,是始祖白夜当众出现救下了这对母女,他遍嘲众人的虚伪与荒唐,最终将孩子是否降生的权利交回到了女祭手中。 女祭选择生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西娅降生的那一日她因难产死去,临终前她把孩子托付给了两位始祖。西娅这个名字还是始祖白落在白夜的建议下遍寻典籍取出来的,在上古时期的传言中,半神级的异兽本身就是天地所孕育的灵物,能够压制邪恶与诡异,西娅在白夜的庇护下成长到五岁,但她的音容相貌永远停滞了在五岁那一年,与此同时她在机关术与布偶制作上的天赋也逐渐显现出来。 西娅是艾维拉家族机关术和布偶行业的改革者,同时也是傀儡术的缔造者,自她手下,那些毫无威胁的布偶和木料化作了杀人利器。 典籍内没有关于西娅死亡过程的阐述,只记载过西娅40岁成年那一日,她凭空消失于萨诺兰,再无踪迹。 洛依贝感觉到自己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透过装饰古典的窗子能看到外面的景物在向高处递进。 在尽头处,穹顶高远,无数展示台与布偶悬浮在上方,颇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洛依贝看到纳尔拿出了先前曾在台使用过的那张纪念卡,不知触动过什么机关,那张平整的卡顷刻间化作了一枚带有馆主签名的徽章。 他将徽章平摊于手中,撤掉掌心,低语道:“你回去。” 那徽章竟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它轻飘飘地飞往穹顶方向,仿佛真的在按照纳尔的话回归原处。 洛依贝收回目光便看到眼前多出了层层向穹顶递进的水晶阶梯,灯光映照下,水晶表面灿若星辰。 纳尔拉着她的手,步伐稳健地层层迈上去,洛依贝初时紧张,两人掌心相贴,恍惚间又让她想起昔日遭遇雪漠的经历,她相信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相信着他。 梦公馆穹顶处是个极其隐私的空间,它的面积并不大,整个玻璃构造的魔方空间就藏在展示台内侧,外方有一座水晶通道直连天台,它像仲夏夜梦公馆的“心脏”,而这座公馆的主人,此刻正斜倚在沙发上品酒。 他身着全白礼装,鬼脸面具恰到好处地遮住额际与鼻梁,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优雅又冷漠,如同他的名一样,像极了夜晚高悬的月。 他抬眼看着男人平静道:“好久不见,纳尔。” “不久,只两年,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纳尔很自然地拉住洛依贝坐到了旁侧沙发上,仲夏夜梦公馆一直是他比较喜欢的暂居地,在这里他没什么可拘谨的,他指了指女孩淡笑介绍:“我妻子。” 影月漫不经心地盯着酒杯液面,唇边微微有了弧度:“我以为你早就死在了极夜之地,可你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同伴,绝影知道这些么?” 纳尔并不隐瞒:“他知道。” “呵……有趣”,影月笑了笑,又问:“你是怎么让他认可你穿上那身暗杀者圣袍的?” “你想知道我的事就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加入杀戮圣殿。” “因为你。”他如是回应。 “莫里斯陷落后,圣殿针对萨诺兰血族势力进行了最后一轮清洗,你监管仲夏夜梦公馆不是什么秘密,为洗清我勾结血族的罪名,我只能听从老师的建议。” 闻听这些,纳尔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嘲讽道:“你习惯掌控一切,你不是那种会轻易低头的人,别妄图欺骗我,她呢。” 影月一改方才的戏谑之意,轻笑着饮尽杯中酒,他看着空掉的酒杯,眼神涣散手指微松,酒杯落地,顷刻间化作一地碎玻璃。他嗓音蓦然变冷:“她死了,死在伊桑特家族封地,死在穆勒伯爵的庄园内。” 纳尔按住洛依贝的手,示意她安静聆听不要出声,他转头望向老友:“我告诉过你,她的结局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舞祭就是舞祭,她永远不能成为你光明正大的恋人,更不能摆脱成为他人玩物的命运。” “我知道,可我不服。 “穆勒是绝影和我一起杀掉的,那老鬼生前就在封地血族的影响下开始修炼吞噬血肉的魔法,我不知道他吃了多少活人,连我的第三阶傀儡术都不能重伤他。绝影当夜是为执行任务,杀戮圣殿的目标也是穆勒。 “我违背秩序法则是为她,可我穿上那身衣服,是因为绝影,但我是我,仲夏夜梦公馆永不会成为谁的附属品。这样的回答你该满意了。” 纳尔低笑摇头: “绝影是对你有恩,可你也不是那种为报恩甘愿献出自由的人,更何况杀戮圣殿暗杀者签的都是死契,一日为暗杀者,一辈子都是暗杀者。 “我替你回答,你加入杀戮圣殿是想知道绝影、汐和若叶通过迷宫却不受影响的原因。穆勒修炼血系魔法的事你知道,绝影执行任务的日期你也知道,一切都是算好的,你想利用自己,利用绝影,你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 “可怜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 每一次都是这样,很多年前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他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任何人的心。短短十年,他对自己的了解已经达到了极可怕的程度。在他面前,影月知道,除去那座迷宫,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 洛依贝低垂眼帘认真听着,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两人的对话中她隐约察觉到,今晚迷宫内的行动似乎很不同寻常。 “我们阔别许久不见,你见到我就想逼问我说出迷宫的秘密?你想知道,就先告诉我她的身份。我邀请她是在试探,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能不受灰白火焰影响,我原以为说服汐还需要一点时间,可汐竟直接认可她进入迷宫。 “能把你带入主城藏匿起来,又让你不受绝影影响加入杀戮圣殿的女人,在整个萨诺兰也没有几位,如果她还能安然无恙的进出迷宫,那么……就只剩下一位了。” 说到这,影月投以戏谑的目光笑道:“我原以为你即使不死,失去血将军身份和卡拉米尔家族,你也再无法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你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好手段。” 这刺耳的话语,洛依贝听得很不舒服,自己还未开口,身份却让人直接摆在了台面上,这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你应该知道,她要在日后嫁给幻夜森林新任领主,承继王位。你们是在互相利用?还是说……你爱上她了。” “爱上她又怎样。”纳尔反问。 “你就不怕她利用过你又将你丢开,转嫁他人?” “我不会的!”洛依贝终于耐不住反驳了男人一句。 相比之下,纳尔倒是淡定地很,他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笑道:“如果她真有这样深沉的心思,作为她的导师,我会引以为傲。” “喂,你……”你这是看不起谁呢?!不就是渣女行径吗,谁说她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洛依贝未说的话语都被纳尔捂在了嘴边,“乖,别打乱我的计划。” 他转头回望影月:“既然你猜出她的来历,那么迷宫的事也不必再避开她。白夜血裔能自由出入迷宫不受影响是因为迷宫本就是始祖参与修建,那汐、绝影、若叶呢?告诉我,公馆地下的那座迷宫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第260章 烛火之歌 面对老友的逼问,影月闭口不答,只静静看着纳尔,纳尔也不急,任由对方打量他。 两人这番“深情”对视倒让洛依贝微觉尴尬,纳尔等待的那个答案也是她最在意的事,因为此前无论是汐,还是始祖,所有人都没有告知过她梦公馆迷宫的蹊跷之处。 从刚才的对话中,她能听出两人关系匪浅,共同的秘密,互相拆台式的问候,旁人根本无法轻易插入。 洛依贝私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纳尔的手指,眼睛则默默借余光去打量影月。 矮桌上陈列着数排装有不同酒液的酒杯,影月随手抽出一杯就着唇边送入,衣袖随小臂抬起的瞬间,洛依贝看到了他腕间佩戴的那枚黑曜石镯。 竟是他! 他是那日在学员餐厅伪装成沐灵向她索要布偶的暗杀者,他也是……仲夏夜梦公馆馆主。 意识到这点,她暗自收回目光,把惊讶神色藏进了眼底。似他这样的人,如果想隐藏身份,不通过纳尔,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这一层的,可他暴露地如此明显,大约是因为……他想让她知道。 洛依贝还未来得及细想对方的目的,耳边却先听到了他的回应。 “迷宫是我先祖西娅的葬身地,她的确拥有最高的机关术天赋,可她始终摆脱不掉自己体内共存的那只魔物。迷宫是始祖白夜和我先祖共同修建,他们约定迷宫建成的那一日西娅将主动消失于世,自囚迷宫,直至她死去。 “我先祖自囚迷宫那些年,只有始祖白夜曾接近过她,迷宫里有始祖为压制她体内魔物所留下的附带魔法的赠言。先祖为回报始祖白夜的养育之恩,弥留之际立下重誓,我仲夏夜梦公馆虽是永久的中立势力,但她死后迷宫将成为整个萨诺兰最隐蔽的地下通道和最致命的杀人利器。迷宫究竟是一条最普通的通道还是杀人利器,这将取决于仲夏夜梦公馆历任馆主和白夜血裔。 “这个秘密,只有在萨诺兰陷入危难时,历任馆主才会告知白夜血裔。450年前,汐、绝影、若叶这三人在打通圣殿联军潜入内城的通道时误打误撞闯入了迷宫,可本该化作杀人利器的迷宫却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事后当时的馆主,也就是我的祖父,他曾多次试探过迷宫,最终确认是这三人的身份有异。 “从那时开始,我祖父留下遗嘱,要求他的每一位后人都要潜入圣殿调查这件事。我仲夏夜梦公馆是中立派,三代人陆续供职于圣殿,汐不可能察觉不到,结合450年前的行动,即便他不知道全部内情也能推断出一些事。” 纳尔早已敛住笑意,他也未想到自己的试探与逼问能得到这么丰富的信息,但结合影月的去处,他心中隐隐有了些定论。 影月祖父当年的首要目标该是裁决圣殿和汐,无论加入杀戮圣殿还是裁决圣殿,汐都是他们始终绕不过去的一个人。裁决圣殿的加入方式比杀戮圣殿简单许多,只通过正常报名考核渠道即可,他们没道理放弃首要简单的目标去加入杀戮圣殿。 可到了月这里,目标发生了转变。影月是个理智又精于算计的人,恋人死在自己眼前,悲痛欲绝中他却仍然不忘利用自己吸引绝影,得到杀戮圣殿的通行证。这足可见,他的目标已由裁决圣殿转移至杀戮圣殿,且这更证明,通过迷宫身份有异的人是绝影和若叶。 这么多年,影月的祖父、父亲以及他相继加入圣殿,汐察觉到却不作处理,默认他们的行动。汐也在等,他在等影月找到目标,仲夏夜梦公馆历任馆主实力均不弱,于圣殿而言,只要没有威胁,便是增添了一份很好的助力。 那么,身份有异的人究竟是绝影,还是若叶呢…… 迷宫行动是必然,还是掺杂了影月的引导,这些都很难深入去想。但他知道,目标明确后,影月一定会借今日的迷宫行动去做一些事。 影月再未与二人多说,他径自从储物戒内取出杀戮圣殿的玫瑰纹耀长袍,褪下白色礼装,换上外袍。洛依贝曾见过纳尔更换这件衣服的细节部分。那件长袍分内外两件,功能性配饰很多,腰带和金属扣系法繁琐,可影月用来换衣的时间比纳尔还要短一些。 他戴好兜帽,摘下鬼脸面具,从内敛优雅的贵公子再一次蜕变成了沉默肃杀的杀戮圣殿第四番队队长。 男人的背影清绝孤傲,像一把全黑的匕首,纳尔看得到,那些黑曜石镯内的无形引线在他身侧不断延伸,像千万条活动自如的触手,而这些,洛依贝是无法注意到的。 “冰棺,是你放入地下迷宫的。” 洛依贝心中一惊,下意识望向纳尔,难道说……冰棺不是被灰白火焰戒指主人带进去的,而是影月早就放好的?! 随即她听到了影月压抑已久的一声轻笑。 “你能猜到的,汐也知道。可知道又怎样,他想结案就必须按我的意愿踏入迷宫。整个萨诺兰没有什么地方比迷宫更适合做那个女人的葬身地。” 他转身面向纳尔,像所有一切的主导者那样成竹在胸:“你以为,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怀孕?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变异魔化?” 纳尔握住女孩的手微微收紧,洛依贝也忽然间明白了影月的这番话。 “她,踏入过迷宫吗……” 洛依贝果断反驳道:“这不可能!地下宫殿史籍记载,450年前圣殿联军找到了一条可以由悬崖直通内城的奇袭通道。当时整个联军都从这条通道经过,事后他们都还活着,并且直到最后他们都是正常死亡!” 如果说踏入迷宫的人都会像露露一样遭遇不幸,那么联军呢? “那是因为, “联军通过迷宫当夜,有人事先在迷宫内点燃了烛火。 “他们是以灰白火焰作为指路明灯,以死魂颂歌作为收复这座白夜之城的战歌。” 言罢,影月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而我,一直在找这个点燃烛火的人。” 第261章 重燃 所有一切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露露踏入过迷宫,她因此怀孕,可她腹中却并不是什么胎儿,而是一只恶魔。她对此毫不知情,她以为只要自己苦练技艺就能重回巅峰,重获丈夫的爱,挽回濒临破碎的家。殊不知,一切早已经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可悲,却又可笑。 影月微微侧头目光落向纳尔,意味不明地笑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幸运,踏入迷宫却不受诅咒影响的人,身上都该有特殊之处。我会顶着与血族勾结的罪名接纳你管理仲夏夜梦公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完这些,这位公馆馆主转身离去,洛依贝回望纳尔,男人略微一笑,摸了摸好奇宝宝的脸颊:“我的确踏入过迷宫,我所倚仗的就是‘守护誓言’力量。你知道萨雷斯为什么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守护誓言?是因为禁忌魔法源自于远古时代的禁忌法典,修习者本身就会成为被诅咒者,且这诅咒远高于迷宫的厄难诅咒。这也是我允许你参与这次事件的原因。 “不过,就算知道你不会受迷宫影响,我也必须要逼问出他的目的,他之所以愿意坦诚告诉我,多半也是因为你的继承者身份。我不想你被他反利用,我也不喜欢任何人擅自利用我的洛儿。” 他拉上兜帽,亲手为女孩戴上那顶独属于继承者的双蛇额环,别好面纱:“跟着他,夜公馆今夜的客人全部是来自圣殿的代行者与暗杀者,他们会维持公馆常态,成为迷惑外界和祭司殿的幌子。真正会踏入迷宫的也只有那几人而已,汐虽然不知道迷宫真相,但他能察觉到,从他的作战安排上便可看出。” 时间仅剩不多,纳尔拉着洛依贝紧追上影月,三人原路回返,在隔绝两个世界的夜公馆侧门处他们看到了汐、绝影和若叶。 若叶在打量那位年轻的继承者,她穿着明显瘦小很多的杀戮圣殿外袍,未戴兜帽,黑眸内微光闪烁,幽静而深沉。 洛依贝发现,每当自己以继承者的身份见到若叶时,那不种被盯住无法逃离的感觉就会消失。 面对熟悉的礼节,她微微颔首:“各位前辈,你们虽身处阶层不同,身份不同,但现在我们站在这里,我们所代表的就是掌控执法权的圣殿,今夜的行动不能出差错。艾维拉家族和萨诺兰不允许任何妄想脱离秩序作乱的罪人逍遥法外。无论她有什么冤屈,有什么苦衷,从她杀害第一个无辜之人开始,她就是在亵渎秩序法则。 “这座城的角落里总会滋生出我们上位者以眼无法看到的罪恶,如果这些罪恶没能及时被发现,被遏制,那么那些相信正义的善良族人就会对我们感到失望。我不相信绝对的正义,但正义是我们永恒追寻的事物。 “我很遗憾,主城内再一次出现了这种不得不依靠杀戮圣殿和黑暗审判处理的事情,比灭杀一个罪人更重要的是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罪并为之忏悔,灭杀是强制手段,而忏悔是救赎,各位谨记这一点。” 洛依贝的目光一一略过众人,最后她转身面对着纳尔,言语轻而平静:“无论今日迷宫里发生什么,我命令你们,必须互相携手,以同伴之名共进退。当我走出迷宫的那一刻,我要看到你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 几人默默以手紧扣左胸回应,“谨遵您的意志。” “今夜公馆内的暗杀者和代行者,我不希望他们再有伤亡。” 绝影与汐对视一眼,沉声开口:“殿下请安心,守护者银、守护圣殿主位、幻梦圣殿主位此时正在夜公馆内主持局面,我杀戮圣殿第一灵愈者番队会随时侧应。” 他是在回应继承者,也是在回应汐。 杀戮圣殿所有的黑暗审判都是他亲自组织,汐会参与,会在合适的时机里指导他,但从不会质疑他,干涉他。 身处杀戮圣殿许久,影月早已见惯这种场面,他上前几步,开始引领众人前行。 靠近公馆核心位置的通道正在逐渐变窄,变得更加深暗。这里与公馆内常用的那些通道相比更为古旧,增添了些许阴冷压抑。通道无光,影月穿行的速度极快,几人紧紧跟随,宛如几只幽影。 黑暗里,纳尔的视野完全不受影响,公馆深处的通道与他记忆中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影月引领的方向却与那夜完全不同。仲夏夜梦公馆本就是一个类似于魔方的建筑结构,任何一条通道和房间都可以借着内置的精妙机关改变位置。除去影月,没有人知道这些机关的原理和规则。 白夜纪元创立后千年间,夜公馆的迷宫从未被人发觉,这样精密的机关根本不可能随意被外人找到,450年前圣殿误打误撞闯入迷宫的举动应是经人刻意引导。 在入口处,影月停下脚步,洛依贝与纳尔就在他身后,有过先前的试探,两人自然明白影月策划这次行动的用意。 纳尔是第一位踏入迷宫的人,他回身微微前倾将手递向了洛依贝,掌心朝上,是非常明显的礼节性邀请。 洛依贝的动作原本有些迟疑,那份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一直被她强压在心底深处,那只手对她而言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礼节,那是一份承诺。 两人关系还处于互相摸索阶段时,他就曾为一个承诺拼着性命去保护她。 他此时这样做是想告诉她有他在什么都不必怕。即便迷宫里会发生某些不幸,他也不会让她独自去面对一切。 洛依贝将手放入纳尔掌心,借力一步登上了通道入口,众人的视线还停留在两人身上,而一直观察众人动作的影月却在这时察觉到通道内的气流发生了一丝变化。 那是风,很轻微的风,可这里,本不该有风。 他霍然间抬眸,视线里迅速捕捉到了一只乘风而来的银鸟,那只鸟由远及近,速度飞快。 影月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下意识要驱动本源力量释放引线破坏它,随后他发现自己的本源力量竟然被强行压制住了,艾维拉族人的本源力量源自灵魂,可此时灵魂深处产生的强烈颤栗感让他根本无法凝聚力量。 多次参与抓捕露露行动的他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那是灰白火焰降临时带来的压制性颤栗感。 “殿下!攻击它!”他不顾一切地嘶喊。 洛依贝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发动了白藤,银鸟划过她头顶时,视线里那只轮廓模糊的飞鸟忽然间变得极其清晰。 那是一只千纸鹤,被灰白火焰完全包裹住的千纸鹤,尾端还携带着洒落的点点火星。 通道入口处瞬间肆虐而起的白藤也未能挡住那只千纸鹤,洛依贝发现千纸鹤竟是直直穿过白藤飞走的,期间它数次与白藤重叠,仍旧安然无恙,就像它的飞行轨迹上根本没有那些阻碍一般。 也就是说……它根本不具备实际的形体! 场间众人的视线都在下意识追踪银鸟,而在黑暗处,一枚不起眼的落叶跟随着那阵清风飘向了通道深处。 银鸟从深暗的通道内划过,光亮一闪即逝,影月紧握双拳下意识望向汐,汐默默摇头,面色沉凝严肃,没了素日里的从容。 影月眸光复杂地回望那位继承者。 汐的魔法等阶已经达到第四阶,连他不能在灰白火焰的压制下强行发动攻击。而她,难道是因为血管里流淌着始祖的血液? 不,他借着职务便利调查过。 白夜陷落之战发生的那一年,被圣殿联军亲自护送入内城的艾琳殿下同为始祖血裔,且她的魔法等阶当时已达到第三阶,连她也不能摆脱那些烛火的影响,眼前的这位继承者又究竟为什么能抵挡住灰白火焰的压制呢? 事发突然,洛依贝正要询问众人是否受伤,通过锁灵线开启的意识交流内却传来了纳尔的告诫声。 “洛儿,不要回头,不要去看他们。” 洛依贝下意识望他,两人距离很近,她发现在一片黑暗里,自己竟然能清楚看到对方的眼瞳轮廓。不仅如此,他脸庞上极细腻的毛孔和小绒毛,长而优美的眼睫,这些她全部都能看清。 她没有回头,纳尔悄悄握了握她柔软的掌心。 他背对着通道,在他身后,那些沉寂多年的白银烛台中央开始蹦出零零星星的小火花,就像夜幕降临,无形的掌灯人亲自点燃了蜡烛。 一簇,两簇,三簇……无数簇。 死灰色的烛火迅速点缀在通道各处。 女孩莹白的眸子里倒映着那些不祥的烛火,如同被末世灰烬覆盖的冰雪世界,灰暗又沉寂。 第262章 执伞人 众人眸光巨变,面色似乎也被那死灰色的烛火映衬得生去了几分生机。 450年前,圣殿联军在新任继承者艾琳和领主汐的带领下沐浴着死魂战歌穿越迷宫奇袭内城,革新除旧,收复了整座“白夜之城”。 450年后的今日,迷宫内再一次点燃了相同的烛火。 影月的拳还未放松,便又紧紧攥住,紧到骨节泛白,青筋外露。 站在这的所有人中,只有他和汐知道当年烛火带走的是什么东西,是魂。白夜陷落之战取得了空前的胜利,可那夜通过迷宫的所有人,死后灵魂都没有经过正常的引渡仪式去往彼岸。 他们在死去的那一瞬间灵魂便不知所踪,就像被小偷偷走了,没有遗留丝毫痕迹。 他会知晓,是因为父亲遵循祖父的意志调查过这些。烛火一旦被点燃,生魂就会被献祭,至于究竟献祭给谁,没人知道。 烛火点燃,他的计划只能宣告失败,因为450年前这烛火便能压制住迷宫的厄难诅咒,这也是联军能顺利通过的原因,可通过,是要付出代价的。 影月看着已经踏入迷宫的两人,安静地一步步走向通道入口,他不惧什么献祭生魂,那都是死后的事情。人死后身体腐烂意识消散,没有任何感觉,可他想在活着的时候明白一切,他不可能因为惧怕献祭就止步于此。 若叶跟在影月身后进入了迷宫,他步伐平稳,未见丝毫慌乱。 绝影知道烛火点燃是不祥,可他本就是个靠刀口舔血活下来的杀人者,他更不惧什么不祥,在他即将迈入迷宫通道的那一刻,身后的汐忽然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强行按入了他掌心内。 他下意识偏转目光,汐却快步前行越过他先一步登上通道,绝影牢牢攥住那东西,踏入了迷宫。 借着幽暗惨淡的烛火他看清了汐递给他的东西,那是一枚白金徽章,上方刻有世界树纹路。 空间执法部? 看到这枚徽章,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萧,空间执法部存在的时间过于久远,它的创造者是一位神,汐这么做,明显是要借徽章的特性保护他。 绝影唇边微有弧度,他将徽章暗自别在了衣袍内侧,紧贴心脏。 隔着一段距离,佩戴着灰白火焰戒指的男人伫立于高墙后,他轻拢住掌心内的千纸鹤,自衣角处取下了一枚翠绿的叶片,紧接着,他嘴角泛出了些许微冷的弧度。 男人指尖微微略过,轻薄的叶身便粉碎于无形。 烛火点燃,本该是收集生魂的最佳时机,可这次,踏入迷宫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人成功被献祭。 他很清楚什么阶层的东西能阻止献祭,一切虚妄的伪装都会在烛光前暴露出本质,而烛火亮起的一瞬间他看清了所有人身上产生的能量波动。这其中,有来自人类世界的外来力量,有他最想看到的力量,有他最厌恶的力量,还有两位‘背叛者’的力量。 他正要重新隐入层叠的烛影间,鼻端忽然嗅到了熟悉的兰香,幽兰浅香里带着几分沉寂到极点的冷意,令人仿佛置身于冰海彼岸的荼蘼花丛内,生机褪尽,苍白荒凉。 是他来了。 男子步伐沉稳安静,纹饰精美的白袍尾端紧贴着地面缓慢移动,他撑着一柄白伞,上有零星花朵点缀。 谁也不知晓他为什么要刻意撑伞,但他骨子里蔓延出的幽深冷寂足以将所有的白色渲染成一个冰雪肆虐的绝境世界。 那是一种经历无尽岁月后沉淀下来的冷意,于绝望中重获新生,可新生出的却不是希望,而是更加纯粹的绝望和冷意,比起纳尔游离于世界边缘产生的孤寂冷意还要深刻千万倍。 在他经过后,那些刚被点燃的死灰色烛火仿佛得到了外来同源力量的滋养,焰心里开始不断衍生出透明的魂灵,它们环绕在烛火周围起舞,舞步紧凑而有序,像是受到了无形音乐的牵引。 男子在迷宫第一个岔路口处停下脚步,白伞微晃,露出了鼻梁间佩戴着的精美面具,一半银纹,一半黑纹,共存的天使与恶魔都伏于他眼底。 他侧过目光,似有若无地偏往灰白火焰戒指主人的方向。这世上,再没什么东西比他更了解那个点燃烛火的人。 如他所愿,他来了。 …… 众人前行间,发现身侧烛台上的烛火缓慢由死灰色蜕变成了一种非常圣洁纯粹的白色,透明的魂灵环绕在它四周,像是精灵在绕着篝火起舞。 烛光里蔓延出的冷意驱散了通道内的诡暗和不祥,可洛依贝心里此时依旧很不安。 “为什么不让我回头?” 她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选择通过锁灵线与纳尔进行单独的意识交流,连问数遍,纳尔才有了回应。 “不要问,相信我。” 纳尔刻意不回就是为确定女孩此时的状态,他基本可以认定洛依贝虽然眼瞳发生转变,但现在她的意识未变,或者说,她现在还是她自己,而不是那个白瞳女孩。 仔细想想,那位白瞳女孩似乎每一次都是在洛依贝本体意识消失后才能彻底占据她的身体,而白瞳出现则似乎是因为洛依贝受到了外来的某种刺激影响。 纳尔还记得,他曾带着洛依贝一起坠入过空间之门附近的云海风暴内,那片风暴内没有退路只能前行,他就是要通过行动告诉女孩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纳尔之所以知道云海风暴的特殊性,是因为他曾多次到过空间之门尝试回返亚斯兰大陆,期间他多次因行为触犯法则而被空间执法部拘留,可这些都没能阻止他。 后来执行官们厌倦了应付他,每次抓到他就直接丢入云海风暴内。经历过云海风暴洗礼的异族人都会产生巨大的力量消耗,而在最终进入风暴核心区域后,他们的力量就会在瞬间被抽空。力量耗空再次恢复需要很长时间,这就极大减轻了空间执法部的工作量和精力耗费。 云海风暴内蕴含着一股诡异力量,那力量类似于洛依贝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炽离射出箭矢时产生的力量波动,更类似于今日见到银鸟时的力量波动,而这三种力量的共同点就是能引发灵魂深处的一种颤栗感。 也就是说,洛依贝身上所隐藏的力量与灰白火焰和云海风暴内的力量有同源之处,这三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纳尔的缄默让洛依贝如坐针毡,她无条件相信纳尔的判断,心里则对身后几人产生了某些不着调的怀疑,如此想着,冷汗便微微浸透了后背处的轻纱。 汐紧跟在若叶身后,他一直在仔细观察对方,如果说当年圣殿误打误撞进入迷宫的事是有人刻意引领,那么在绝影与若叶之间,他更倾向于认定这个人是若叶。 绝影与他是在幻夜森林都城加贝罗相识,当时汐作为被继承者推选出的联军统领者,需要赶赴都城游说现任精灵族领主派遣盟军加入联军,他要取得新领主的信任,延续两族破碎的盟约。 当时的光祭司议事会大长老亲自联合萨诺兰城内的大贵族瑞亚利用蕾缇雅女王策划谋杀了上一任精灵族领主,这直接导致两族盟约破裂。得知汐和新任继承者来到加贝罗后,他雇佣了加贝罗城内最负盛名的杀手绝影去暗杀继承者艾琳。 两人做为敌人相识,绝影败于他手下,而他用自己的真诚成功策反对方,借绝影的身份将当时苦心寻来的谋杀证据呈给了新任精灵族领主,两族盟约得以延续,而绝影也作为精灵族领军人加入了他的麾下。 多年来的默契让他将绝影看得透彻,他是个很纯粹的恶人,却也是个极其珍惜同伴的人,他愿意去相信绝影,可他没有任何证据能替绝影洗清这份嫌疑。 进入迷宫的人选是他与影月协商后才敲定,但传达命令却是他亲自去的,若叶见到他的那一刻很平静,他要他去,他就应下了去。甚至今夜进入迷宫后他也很平静,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不见丝毫慌乱,更没有刻意的伪装和多余的掩饰。 在汐眼中,他表现得过于平静,也过于无所顾忌。汐对他的怀疑自他加入圣殿开始就从未停止过。 如果将若叶的整个人生剖析为两个阶段,那么第一个阶段就是他作为普通族人在学院内担任教师的整个时期,自他的落叶媒介觉醒后,他的人生也彻彻底底的因此改变了。 他变得强大冷漠,变得沉默果决,性格与曾经学院内的记录相比判若两人,或者说他可能根本就不是……曾经的他。 450年前,汉斯公爵庄园里发生的惨案汐仍旧历历在目。公爵等级的庄园内仆从加护卫不会低于五百人,护卫中至少会有两位魔法等阶达到二阶者,而若叶虽然觉醒最初媒介就已达到第二阶,可他完全没有修炼魔法的基础,又怎能在一夜之间杀尽整座庄园的人。 这起案件至今为止仍然被列为白夜陷落之战期间最大的一起悬案,可若叶拒绝所有人的问询与调查,就连绝影也因为曾经战场上的多次协助之谊对他深信不疑,这怎么能让汐彻底放下对他的戒心呢? 第263章 窥探之眼 “现在整个迷宫入口都处于他力量覆盖的范围内,你跟着他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以你的实力跟在他身边也最安全。”女人微凉的嗓音再次于意识内响起。 沐灵犹豫间,她与男人的距离已经拉开了一小段,当下也不再多想,低诵咒文利用化形术将自己化作一滴水珠,飞速掠向了那位撑着白伞的男子。 通道内还残留着他经过时的幽冷气息,沐灵本该惧怕,可她此时却感觉这种气息很熟悉,甚至靠近后让她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归属感与安全感。她唯恐距离过近被察觉到,所以最终停在了白伞伞面上。 男人步伐未停,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倾伞,沐灵所化的水珠便顺着伞面滚落到了男人的衣袖上方。她惊惶地稳住身子,方才发现自己竟然能直接融进他的外衣内。男人的外衣仿佛是一片无边际的白色海洋,沐灵置身于内,就像回到了家乡守望之海。 她惊讶于这种感觉,同时也隐约知道她的行踪瞒不过眼前的男人。 沐灵意识内的女人名为潼漓,她原是个灵魂力量颇为强大的游魂。经历“融脉”洗礼后,沐灵昏睡过一整日,浑浑噩噩之际她曾在梦中见过潼漓,她保持着海族人千年前的人身鱼尾形态,可她的灵魂已在海底宫殿内流浪了数百年。潼漓是被禁忌魔法“融脉”的气息所吸引,她借“融脉”成功寄居在了沐灵的识海内。 离开海底宫殿之前,海族曾有七位海巫师共同为沐灵进行了体质测试,可她们中的任何人都没能察觉到潼漓的存在。 沐灵本人在“融脉”结束后也从没察觉到潼漓,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地异常顺利。潼漓真正意义上主动出现在她身边,是影月借宿她寝室的那一晚。 在她触碰到影月残留在地板上的血液后,女人的突兀出现直接惊吓到了她,可女人慵懒的言语更让她不安。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短命鬼呢?” 沐灵始终记得那句话,这也是她今天必须混进迷宫的原因。 诚然影月与她之间的婚姻是父亲费心替她求来的,她从没奢望过拉近两人的关系,也从没要求对方回应她的喜欢,可她也决不能明知影月有危险却坐视不理。 她不想影月葬身于迷宫深处,为此,她与潼漓做了交易,只要潼漓肯帮助她救下影月,那么她就愿意完全接受她在自己意识内温养灵魂。 沐灵稳住身体,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被烛火映衬得惨白的通道内。 …… 烛火外焰在灰与白之间不断过渡,渐渐地,先前被驱散的诡异感再次降临在了通道内,可周遭的冰冷气息却丝毫未减。 洛依贝再望前方,不知不觉间队伍次序已悄然变化,影月与已主动走到前方引路,若叶几乎与他并行,而汐与绝影则紧跟在她身后。 纳尔动作十分自然地把女孩的兜帽拉好,顺便摸了摸她的脑袋,兜帽上沿恰好能在她眼睛处投下一片阴影,不至于让那双白色眼瞳引来他人关注。 洛依贝不懂纳尔的用意,只单纯以为他在安慰她,她很受用这样的温柔触碰,用手指轻挠过男人掌心,算是回应。 她回神开始四处打量迷宫通道内壁,石壁被烛火映衬得一片惨白,但那惨白的中央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脚步未停,石壁也在不断后移。 于是,她再次眨动双眸用心观察,这一次依稀能看到石壁中央有某个点在她注视下连成了线,而线与线交错,像是要组成一个字。可她正看着,旁侧烛火光亮微微闪烁间,那尚未形成的字便消失无形,再未出现。 被烛火的力量压制了? 石壁上的异常不难发现,细心的众人都未注意到,说明只有她一人能察觉到那些字,联想到这座迷宫的来历不难猜出那字大约是与白夜有关。 自从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遭遇露露偷袭后,洛依贝一直有尝试唤醒白夜,直到现在,接近两整日过去,她仍然无法联系到他。 白夜似乎在她意识内销声匿迹了,就连小白蛇那边也情况不明。 纳尔曾说过,白夜不顾一切附身救她已被灰白火焰伤到,可她始终不知道白夜受伤究竟多重。 她原本曾想,迷宫是由白夜参与修建,且影月也说过迷宫内有白夜为压制诅咒留下的赠言。必要时,至少她还可以借助白夜血脉利用赠言作为最有利的武器,可在这烛火的压制下,白夜的力量显然过于微弱。 白夜生前已是半神阶层,不知,那灰白火焰戒指主人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女孩正想着,纳尔拉住她手,停下了脚步。 透过空隙,洛依贝看到前方地面上突兀出现了一只断臂,众人停下脚步是因为若叶用手拦住了正待上前察看的影月。 她仔细再看,虽然相隔甚远,可那断臂血肉模糊的切面如在眼前,就连手臂上的肌肉纹理和毛发也清晰得过分,腕间佩戴着写有祭文的黑色腕带,上方有粗略的分殿信息,那是主人身份的证明。断臂手指部分和腕带皆被干涸的血液所覆盖。 她的视力什么时候这样好了?魔法等阶提升后,她曾试探过自己的身体,视力并没有太大变化。 仔细想来,她的眼睛也是在灰白火焰烛火点燃后才有了异常,她眼里的世界并没有改变,只在她专注去看某些事物时,她的眼睛才仿佛拨开迷雾般清晰透彻,能看穿本质。 女孩观察期间若叶已上前捡起了那只断臂,此时她只能看到断臂的手指部分。她凝神看着,那手指皮肤上却忽然惊现数道划痕,紧接着划痕缓慢裂开,像开合的眼皮,形成了一只只眼睛。 那眼睛,瞳色全灰,邪异非常却又仿佛凝视罪人的天神之眼。 洛依贝身体霍然僵硬,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身处迷宫内,忘记了所有的人,她的手下意识收紧,紧得像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纳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他立刻反手紧握住女孩的手,也正是这一握恰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洛依贝脱离恐惧下意识望向对方,同时也避开了与那只眼睛的对视。 在她移开视线后,那灰瞳便在断臂上此起彼伏地破裂消失,最终它抓住机会逃也似地跳下若叶掌心向更深处窜去,只留下一阵骇人的狞笑声回荡。 若叶转身将特意取下的腕带交到了影月手上。 影月全权负责调查露露的案子,自然更清楚断臂主人的信息。 “逆流,祭司殿逆月分殿记名已故黑祭司,3月11日上报失踪,12日通过定向魔法间接确认死亡,尸体下落不明。” 此时纳尔借锁灵线联系询问,洛依贝便告知了他自己看到的景象。在艾尼希徳堡见过那些眼睛后,白夜曾要求她不要再去探究眼睛的源头,可现在看来她、莫奈儿以及所有人已经被那眼睛劳劳缠上了,逃也逃不掉。 那邪恶之眼突破艾尼希徳堡禁制深入地下宫殿,又在莫奈儿的住处内悄然出现,现在更是跑到了迷宫内,就像是一种可怕的窥探。 第264章 人偶群像 仲夏夜梦公馆。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两个世界,一个喧嚣热情,一个死寂神秘。 大门内侧被精妙机关隐藏起来的梦公馆像一个华丽的梦境。薄雾渐退,穹顶散落下来的月光纯净而内敛,光透过玻璃阶梯层层折射下来落到大理石地面上,便形成了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幻影。 那幻影里,有展示台上的人偶倩影,也有微微晃动的装饰物。 守护者的身影恰好截断了窗边的一抹光亮,他安静地站在那,淡银色长发散落肩头,五官精致冰冷有如刀刻,眉眼间似月华般沉静,紫瞳里微微泛寒,积淀着霜雪,看起来像一座栩栩如生的天神雕像。 此时他腰间佩剑旁侧那个不起眼的荷包微微鼓起,从中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雪球调整好一阵才将自己的两只耳朵挤出来,它嗅着熟悉的味道胡乱蹭了蹭守护者的手指,显然很依赖这位临时主人。 “统领。”身后有人唤他。 “几位队长已经在夜公馆外顺利与杀戮圣殿第四番队汇合,仲夏夜梦公馆现已全部封锁。王城那边,依照您的吩咐我们趁机制造意外,借故暂时封禁了传送阵系统。 “内线在十分钟前传讯确认过大祭司的动向,他此刻正在休息,暗杀者在我们的配合下截获了一份来自外城的密函。” 守护者淡淡接过,即使不去看那封密函里的内容,心里也很明白密函的来处。 自己和几位圣殿殿主归位后,守卫军团把守着王城的唯一通路,而无孔不入的暗杀者又穿行于内外城清除隐患,重塑情报网,汐的雷霆手段阻断了祭司殿与圣夜军团的正常联系。 这其中不仅仅有汐的作用,更是要感谢那位传闻中的凶手露露,她杀掉的那些黑祭司以及祭司候选者均是散落在内外城中负责与圣夜军团联系的线人,因为她的丈夫正是同样被红祭司选中的人。 雷纳失去雪漠的指引与配合,会好对付的多。 “看好他。”银神色平静地扫过窗外,远方依稀看得到艾尼希徳堡顶端。 身着白银甲胄的兵士正要退去,忽觉有水滴样的东西落在了脸上。他下意识摸去,指间水痕无色透明,看不出是什么,心念一动,他用舌尖浅尝,尝到的却是一种淡淡的咸味。 是……泪吗? “下雨了?”后方有人试探性地询问队友。 守护者看着地上的零星水渍,捏住密函的手一紧,霍然抬头,他看清了一滴水珠的轨迹,似乎是从上方密集的人偶展台中落下的。 他知道,那不可能是雨,为了保护做工精致的偶人,梦公馆内部不可能会有一丝一毫渗水的缝隙。 “统领,这液体似乎是……咸的。”半蹲的兵士迟疑提醒。 守护者瞥过下属,目光瞬时冰冷:“所有人,退回大门处!” 守卫军团兵士们平日训练有素,此时虽不明白,也立刻服从命令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了大门处,他们眉心的蛇形印记此起彼伏微亮,显然已进入战备状态。 守护者掌心里凝结的白焰在所有兵士身侧飞快形成屏障。他心底的不祥越发浓重,大理石地面上的水渍正在增多,他纵身飞起借着焰鸟穿过那些漫天飘落的水滴。 与此同时,一阵歌声打破了寂静的梦公馆,周遭空气也随着雨滴降落歌声响起一点点染上了悲怆的色彩,越是接近那些偶人,银发觉自己的心神越是动荡。 那轻浅悲伤的哼唱声没有避开他,反倒像是一种引诱。 守护者凝聚心神,借歌声锁定对方位置,低声颂念咒文。距离逼近的同时,高纯度白焰在身侧汇聚成一簇簇盛开的白莲,白莲所过之处,连空气也被灼烧到了近乎扭曲的状态,这是独属于他的领域,“焰魂”。 咒文已成,他不留给对方任何机会,毫不犹豫地甩出了第三阶攻击魔法“焰灵”。“焰灵”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攻击力,而在于它会牢牢纠缠敌人直到敌人血肉无存,傲骨成灰。 那是他曾在莫里斯陷落那夜给予纳尔致命一击时所用的魔法,即便纳尔当时已是强弩之末,他仍不想让对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焰灵”所至两米范围内,几座玻璃展柜轰然炸裂,碎裂的残片随气浪翻飞,从中依稀能看到一些人偶的倒影,他们空洞悲伤的眼神如出一辙,那些碎片只存在了几秒便被白焰灼烧至融化。 守护者紧盯着“焰灵”,神色更添冰冷,因为他发现“焰灵”并没有消失,它仍附着在目标身上,丝毫不见减少。“焰灵”这种状态,只能说明它无法入侵对方的躯体。 银自恃领域在身,缓慢前行最终降临到了那个被白焰纠缠着的人偶面前。 她穿着华丽的素白长裙,裙摆边有漂亮柔软的细丝带错落其间。人偶的身姿曼妙,四肢莹润修长,完全符合黄金比例。白焰附着在她周身,不仅没伤到她,反而像是为她增添了一抹靓丽的光环,衬得她肌肤胜雪,耀眼夺目。 她的眼睛比她绝世的姿容更加惹人怜惜。人偶左眼眼尾处有一颗泪痣,她的眼睛是一片纯净的白,那片雪白里有他的影子,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熟悉的那个人。 她静静看着守护者,眼里若有一层薄雾,莹莹水意最终凝聚成泪从侧脸划落,在环绕周身的白焰里蒸发无形。 挡在两人身前的唯一阻隔消失,有着泪痣的人偶飘落到守护者身边,她拭去颊边的泪,轻轻吻过他的唇,像一只蝶悄然停留又缓慢离开,生怕亵渎了他。 银站在人偶身边,领域内幽莲盛开,朵朵莹白,像极了开到黄泉陌路的荼靡花。 “统领!” 展柜炸开只在瞬间,可守护者的攻击却戛然而止,聚在大门处的守卫军团兵士再不明白上方的状况也深知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门就在此时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了,众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莫动。”丢下这句话,黑影飞快崩碎成数十只紫蝶,向着守护者的方向掠去。 “银!” 像是突然察觉到异样,守护者侧过脸望向男人,双眸里冰寒退去,只有迷惘和一片空洞。 黎莫神色一凛,他自囚幻梦圣殿内多日,自然知道银这副模样是被外物入侵了心神,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快到这种地步。 他刻意在守护者身上留了只紫蝶,发觉对方气息状态不对便立刻赶来,仍是迟了一步! 此时低伏在守护者胸口的人偶慢慢扬起脸,似是觉得场面滑稽,她用袖口掩住唇,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平白增添了黎莫的怒意,他看着人偶周身环绕的白焰,那火焰生生不息,如附骨之蛆,纠缠不休,他明白了银所用的魔法。 很久前,身为裁决圣殿最高执事,他有幸与银对战,最终就是败于“焰灵”。几月后,在汐的指点下,他创造出了用于克制白焰与其他低等火焰的第三阶控制技能“释空牢笼”。 所有火焰燃烧依靠的都是氧气,而“释空牢笼”能在纸媒介屏障范围内构建出一个完全真空无氧的环境,火焰失去生存基质,自然会消失。 成千上万的纸片高速旋转,在半空快速形成了一个球形蚕蛹,那人偶狂妄得很,连躲都未躲。 “银!清醒点!”黎莫操控着“释空牢笼”,又腾出一只手扶住了守护者的躯体。 脱离桎梏,银恢复意识仅在瞬间,想到先前的失态,眸内冰寒涌上,身为魔法等阶第四阶的强者,他竟被一个人偶蛊惑了! “毁掉那东西,我们联手!”黎莫心知那人偶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守护者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东西,或许,不只一个。” 守护者趁盟友制住人偶的间隙游走四方,白焰四处腾起,带起翻飞的玻璃碎片,火舌叫嚣着吞噬了展柜里那些哭泣不止的偶人。 他发现其他展柜中的人偶远比那只迷惑他的人偶弱小,在肆虐的白焰之下,她们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释空牢笼”不仅可以毁灭火焰,同时制造出的真空环境也能让活体目标失去赖以生存的氧气,可那东西到底能不能算活着的生物都很难说。 黎莫算计着时间收手,牢笼崩逝瞬间,他看到了毫发无伤的人偶,她周身环绕的白焰已经消失,人偶笑意盈盈地望他,诱人的双唇微微开合,低浅悲怆的哼唱声再次响起。 黎莫冷笑一声,虽不知那激发人心中悲意的歌声是什么,可他断不会再像银一般受她的蛊惑。 黎莫出手便是第二阶最强杀招“割裂”,他从不轻易动用,是因为他曾经位处裁决圣殿最高执事,见多了血与罪恶,不免心底生出几分悲悯。 可眼前这东西连人都称不上,梦公馆内出了这种变故,他必须践行自己向汐立下的誓言,好好护住圣殿和守卫军团的兄弟们。 纸刃在人偶身体上飞舞进出,那副完美的躯体上方惊现数道均匀裂痕,四肢被残忍割裂,横切面却是肉眼可见的苍白,没有一滴血流下。 人偶的头颅离开了她美丽的颈项,她表情未变,平静接受着属于她的终结,直到她嘴角裂开,歌声戛然而止,躯体化作无数不规则块状物体散落在了地面上。 悬浮在上方的玻璃展柜一个个炸开,价值连城的美丽人偶在纸刃和白焰的轮番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地面上残破的人偶躯体越来越多,被高温瞬间融化的液体也越来越多,像飘落的雪,那样美丽残忍。 大门处的守卫军团兵士们沉默看着一切,心里既泛寒又觉得莫名的悲哀。 下一刻,有几个眼尖的人注意到了更加诡异的地方,那些残破的肢体液体和布料碎片竟是在飞速重新凝固组合。 最先恢复原形态的正是那只眼尾有泪痣的人偶,重组后的长裙微有裂缝,几不蔽体,在她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偶相继站起身。 她们双手合十,眼角淌落泪水,容颜苍白漂亮,带着病态而悲哀的美丽,悲怆的歌声如泣如诉,充斥着整个梦公馆。 “我唯一仰慕的主人啊,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不畏惧孤独,亦不畏惧悲伤,我愿满足你一切的欲望和要求。 “只是,别忘记在离去时带上我的魂灵,带我去那远方的冰雪之地,带我回归那个能容下一切死亡和轮回的神国……” 第265章 矛盾 “她们醒了。” 通道内有悲怆的哼唱歌声传来,女人的嗓音幽远空灵,而影月的那句话恰如巨石坠湖,掀起了千层波浪。 若叶沉默不语看向前方,他用手指摩挲着途中后续发现的两条黑祭司腕带,嘴角弧度冰冷讽刺。 影月转身向那位继承者俯首道:“殿下不必担忧,一切都在圣殿计划内,我只是余外请汐大人帮个忙。” 洛依贝沉默看向影月,恍惚间在他唇畔看到了一点笑意,那笑略有些阴冷,似乎还夹杂了几分快感。 纳尔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影月,隐约觉得自己至今为止了解的所有信息似乎存在某种矛盾。 他曾在血族入驻萨诺兰后掌管仲夏夜梦公馆长达十年,整个梦公馆除去迷宫部分几乎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被禁锢在展台内的那些人偶属于非卖品,仅仅只作为展示,因为她们都是仲夏夜梦公馆历任馆主的媒介傀儡人偶,同时他们也是这座公馆最好的守护者。 仲夏夜梦公馆传承千年,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那些被主人精心制作出的媒介人偶,并非是什么木料硅胶材质,而是拥有血肉之躯却失去灵魂的死者。 死者身亡魂归彼岸,余下肉体本该经自然腐化重新融入大地,可当死者本身强烈的执念与傀儡师的祈愿重合,两人便达成了契约。死者愿意以媒介形式继续为了傀儡师留存于世,而傀儡师则会将死者的血肉躯体进行改造,成为最合心意也最致命的武器。 双方都是自愿,新生的死者容颜不老,躯体再不会腐坏,也不会死亡,可他们的主人生命却终有尽头。仲夏夜梦公馆的媒介人偶永远不会离开出生地,他们会守着主人,守着这座公馆,如同一个守陵人。 可世上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失去了唯一的依靠,都会觉得孤独。人偶心底里的悲伤与怨恨必须要有人承受。一般来说媒介人偶积累的反噬都会由下一任馆主来承担。 失去主人的媒介人偶同时失去了本源力量赋予媒介的能力,然而力量不会凭空消失,她们不再有战斗力,却依靠着长久的孤独悲哀将力量内敛形成一种蛊惑人心操控生者的魔法。 人偶的魔法会唤醒人心底深藏的悲伤,令生者悲痛欲绝丧失生意,不自控地向她们献祭自身。 纳尔见过影月因此发狂的模样,当夜那眼尾带有泪痣的绝美人偶肆意操控着他的情绪,而他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可见,仲夏夜梦公馆不仅是媒介人偶的囚笼,也是影月的囚笼。 对影月来说,人生每多一分悲伤便是又多了一个致命弱点和一份痛苦。他的舞祭恋人死后,他面临的痛苦也必定更加残忍。 历任仲夏夜梦公馆馆主多因为媒介人偶中有他们的亲属或是恋人,甘愿承受这种反噬,其中很多位都因不堪忍受永恒的精神痛苦而向人偶献祭了自身。他们死后,不仅会让媒介人偶更加强大,同时也会让自己最重视的傀儡成为媒介人偶群体的新成员。 这是一个死循环,影月似乎是想借圣殿的力量彻底除去仲夏夜梦公馆积累下来的隐患,汐竟也真的肯隐瞒继承者去帮他。 那么,代价呢? 六人前行的速度并未因为这变故而减缓,忽的,在通道灰暗烛火的映衬下,有一阵女人的低笑声响起。 笑声空旷幽远,似在耳边,似在深处。 绝影蹙眉望着。封闭的地方,诡异的烛火,一具又一具的黑祭司尸体,充满挑衅意味,他早已恨不得拨开众人,直接用影刀穿透黑暗里所有有的没的东西。 刀堪堪出鞘,又被汐稳稳按住,无法挣脱,他甚至不理解,圣殿的处事风格何时这样畏畏缩缩了。 露露这一次倒也没有装神弄鬼,她坦然从拐角侧方走出,一袭黑祭司圣袍衬得外露肤色雪白,火焰神纹熠熠生辉,偏偏穿在她身上多了几分晦暗。 她双手捧着一个腐朽的头骨,低笑着又张开嘴唇,低暗的嗓音逐渐构成一首歌。 到这个时候,洛依贝反而没有最初那么惧怕,她紧盯着露露,认真辩识歌词,发现那是一首旋律古老的摇篮曲。 从歌词上来看,描写的应该是一位怀孕的母亲在对她未出世的孩子歌唱,她以自身作为胚胎的摇篮,安抚尚未成形的胎儿入睡。 “闭嘴!” 露露唱着,女孩听着,霍然间前方的影月寒声打断歌谣。 他开口的同时,腕间黑曜石镯飞速转动,引线破空而去,露露的头颅与颈项乍然分离从兜帽内掉出,咕噜噜滚落在地。 那是个面部只刻画了真实嘴唇的木偶,身首分离后嘴唇不再歌唱,它弯弯唇角,发出一阵怪异低笑。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谎言,谎言,都是谎言! “该死,该死,都该下地狱!” 这恶毒的诅咒影月听来十分刺耳,那女人怎么会知道这歌谣,难道灰白火焰戒指的主人指引她与媒介人偶达成了某种交易吗? 是那个“孩子”吗,不,要快些找到她!再快些!可身后这些人又怎么办,继承者,圣殿主位,纳尔,若叶 不,仲夏夜梦公馆的秘密必须同迷宫一起永远腐朽! 他紧握双拳,罕见地失了神,直至听到若叶那句只有两人才能理解的冷酷箴言。 “世间一切,皆是因果循环。” 迷宫石墙在执事背后霍然变幻,内里的机关齿轮沉闷转动,木偶头颅嘴角仍然带笑,无头躯体在地面的震动交替中崩散,黑祭司圣袍覆盖了那些断肢残臂。 木偶先前站立的那段通道连同前方的道路一起直直下沉,只留下一段无底洞,众人忙着稳住躯体避开掉落的烛火,唯有影月和若叶立在无底洞边,临渊不动。 “不,这不是我做的!”影月猛地砸向墙壁,他上前狠狠抓住若叶衣领,“是你对不对!你是谁!你知道一切!是你破坏了这机关!” 若叶漠然回应,他借势甩开对方,丝毫不想与影月纠缠。 影月重新站起身,眼前寒芒一闪,影刀已经稳稳插入了他颈侧的墙壁内,直逼动脉。 绝影两三步上前,扼住他咽喉硬是往刀刃边缘又逼近了几分。 “我早知你目的不纯,你还向我瞒了什么,若是今夜圣殿有折损,我让你和整个仲夏夜梦公馆陪葬!” “影……”影月嘶哑嗓音挣扎道,他看到汐抓住了绝影扼他咽喉的那只手,那人抓的是绝影,眼底倒影却是他。 “够了!放开他!”洛依贝蹙眉瞥向前方重新替换过的崭新通道和那扇陌生的门,不禁再也忍不住出声喝止了眼前的闹剧。 纳尔别下女孩的兜帽,那双凌厉的莹白眼瞳又重新罩在了阴影内。 “那扇门里是什么。”汐拔下影刀归鞘又问。 门?影月定睛看去,只见面前十步外矗立着一座石门,门的中央左右两侧各有一尊盘立的银翼灵蛇雕像。 迷宫内只有一座门,那是历任仲夏夜梦公馆馆主也打不开的门,它本该在迷宫最深处,有人却通过机关特地将它调到了迷宫前段。 他打不开,但他知道里面有什么。 那是源头,一切憎恨的源头。 也好,这样他就再不必慌张,而仲夏夜梦公馆的秘密终将在今日被揭露于人前。 影月忽然笑了。 “葬身地啊。 “那是先祖西娅的葬身地。 “请殿下打开它,这里所有人中只有您有资格打开它。” 第266章 君主 烛台零散落在地面,白蜡蜡心内有灰白火焰燃烧,可它外壁却丝毫不见应有的烛泪。 火苗一直延伸到带有银翼灵蛇浮雕的石门处,洛依贝在几人的注视下缓步上前。不知为何,她站在这座石门面前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初入萨诺兰的那一日。 她伸手触碰过银翼灵蛇的眼睛,那双蛇眼里有点点星芒汇聚,通道两侧墙壁内的文字随着星芒略微显现,仅是一瞬复又暗淡下去。 石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纳尔始终未忘记自己此时的身份,他拦在继承者身前,先一步进入石门内。 原本对他来说,只要开启赤瞳状态,黑暗里的一切都能窥见,可男人不敢轻易动用血脉力量,多年前潜入迷宫内的失败经历让他至今对墙壁上的赠言心有余悸。 仲夏夜梦公馆地下迷宫是由白夜与西娅共同设计,赠言既是安抚也是镇压,石门内的赠言与石门外被牢牢压制的力量完全不同,它强烈到足以让纳尔忌惮。 白夜的力量果然更强了,他在恢复,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脱离洛依贝的意识,借助肉体独立存在。 霍然之间,纳尔的眼睛在黑暗里捕捉到了一个飞速冲来的影子,他将黑弓炽离具现于眼前,两方发生碰撞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阵非人的尖细叫声。 “有东西。” 洛依贝听到细微响动,想也不想闪身进入,径直抓住了纳尔的手臂。 众人飞快跟上继承者,影月走在最后,在场几人中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座石门内囚禁的东西,那是个绝对不能放出囚笼的东西。 此时,汐周身蔓延出金色本源力量波动,从中隐约能窥见到极细的沙流,千万沙砾如同风暴,凝聚成足以笼罩住所有人的屏障,而屏障上方逐渐形成了一个个表针飞速转动的时钟。 那只黑影仿佛被纳尔激怒了,它横冲直撞,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可它撞在汐的时钟屏障上短时间内也同样无法突破。 “是亡魂。”若叶提醒道。 绝影看着屏障上时钟消失的速度,暗自拧眉,那怪物的力度远比他想的厉害,如果不是汐及时撑开屏障,或许早已有人被附身。 “我的孩子。” 便在这时,阴冷沉闷的男声在洛依贝意识内响起,许久不见白夜,洛依贝也是心中一寒。 “仲夏夜梦公馆地下迷宫原是我给西娅准备的最后一处安身地,可人的私欲永远没有尽头,所有的邪恶都是由这里衍生。这迷宫内囚禁的东西,今日必须由你代我亲手了结。” 洛依贝暗暗点头。 “我的孩子,现在迷宫内被冥焰笼罩,仅在这里我才能于意识内指引你,再离开石门我便会销声匿迹。 “这座石门内的墙壁与地面上都有我的赠言,你的血脉纯度与我最接近,利用你的血唤醒赠言,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我的后裔,无论何时,你都是这座白夜之城当之无愧的君主。 “去。” 白夜的声音愈发飘渺,最后一句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气力在对她叮嘱,白夜的处境很不好,想起迷宫内那些被灰白火焰压制许久的赠言,洛依贝知道白夜这是在倾尽全力帮她。 纳尔是第一个察觉到洛依贝行动的人,因为近日压制诅咒的实验,他对女孩的血液敏感到了极点,那幽兰丛生的馥郁香气足以让他瞬间疯狂。 也是同时,绝影来到他身侧,一把秘银材质的短匕抵在了他后心处。 纳尔未动,封住嗅觉,只注视着洛依贝。 继承者的血液顺着手腕坠落地面,渐渐地,地面波纹掠动,仿佛开启了一个镜像世界,恍惚间有纵列文字若隐若现,一滴,两滴,三滴…… 那一刻,纳尔察觉到身侧所有人的力量波动正在逐渐实体化,确切的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千万位艾维拉家族的兵士紧逼着,陷入了死地。 绝影,若叶,汐,月,他们每个人眉心的蛇形印记都被继承者借助赠言唤醒了。 汐还维持着支撑时钟屏障的姿态,可屏障上的时钟表针却在瞬间静止了下来。 亘古的吟唱声在绝对安静的黑暗里响起,她闭上双眼,她在颂念赠言,无需任何人教授,她的君主血脉就是承载赠言的最好媒介。 墙壁沉寂了千年的赠言文字逐一被激活,继承者清脆轻缓的颂念声响彻石室。霍然之间,那些字符开始不断震颤,像是尘封的历史,终于挣脱枷锁争先恐后地从载体中涌出,形成了一股赤金的风暴。 狂风吹落了女孩的兜帽,青丝浮动间,眉心处赤金色的蛇形印记绽出微光,风擦过继承者双蛇额环上垂落两侧的璎珞,互相碰撞,宛如风铃般悦耳。 那赤金色的风暴环绕着继承者,地面上的镜像世界涟漪里有字符在泛动,它们聚散重组形成一条条细小的游蛇,由少至多,不断攀附上移,最终汇聚成一整条与女孩形体相仿的虚幻飞蛇。 绝影一把按住纳尔,他的手在颤,可刀却丝毫不离纳尔,纳尔竟也真的因为出神被他强行按住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他伸手遮挡狂风,勉强在风暴中睁开双眼,入目见到的景象令他终生难忘。 在千万时钟笼罩下,在这时间静止的瞬间,剑与荆棘,血色玫瑰,在赤金风暴里沉浮不定重合交错,继承者身侧众人维持着单膝跪伏的姿态,黑衣曳地,如同夜幕永恒守护辰星。 纳尔怔愣着,忽然听到时钟屏障外传来凄厉刺耳的怨毒叫声。 “白夜,你这怪物哈哈,你死了也不放过我,那我们就纠缠到底!你休想摆脱我,我是你一辈子的阴影。我要这迷宫里所有的人都给我陪葬!” 时钟屏障在赤金风暴和外力冲击下轰然溃散。 纳尔挣扎着,目眦欲裂,却只能看到那黑影向着洛依贝掠去,绝影的刀已然刺入他血肉里,秘银灼伤蔓延开一抹焦黑。 “洛儿”风暴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洛儿小心!” 黑影尖利的指甲触到了继承者的脸颊,腐黑气息扑面而来。 “白夜啊白夜,我知道你就在这,你以为你能躲过神罚吗?你死了,你跟我一样,都是最低贱的奴仆。 “来,别躲了,我们一起下地狱” 黑影疯狂的呓语围绕着女孩,低贱吗,低贱的奴仆? 那也要看,是谁的奴仆。 继承者霍然间睁开双目,黑影狂喜地迎上前,竟然有人肯与亡魂对视,那么它不介意附身再把白夜从这个女孩的躯体里扔出来,让他变成如它一般的孤魂野鬼。 可当它看到那双眼睛,躯体却僵硬地不能动弹分毫。 那眼睛,沉寂冰冷,像是光耀眼到极致后的惨白,白得空茫,白得耗尽生机。 不知为何,与那双眼睛对视后,黑影发现自己本就强撑的虚幻形体,竟然在淡化。 可它挣脱不掉,任何被那双眼睛盯上的亡者都摆脱不掉,生生世世,轮回,都无法逃脱。 “你不是白夜!你也不是人!你是……什么东西?” 继承者没有回应,任由那黑影魂飞魄散,消逝终结。 她侧目望向众人中唯一抬首注视她的纳尔,男人依旧呆滞。 他看着新任继承者,看着那白夜之城的下一任君主,忽然薄唇开合,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句轻语。 “我回来了。 “主人。” 第267章 遗恨之爱 “我回来了,主人。” 所有跪伏的人似乎都听不到男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纳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听起来竟像是阔别许久的问候。 过往种种掠过眼前。 这双白瞳像一种不可违逆的力量,在那双眼睛面前,他会失去自己,然后,不可抑制地被她吸引住。 就像此刻,他看着那个女孩用手指触摸着自己的双眼,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盖住她的异常。 索性女孩的白瞳也随着亡魂消失慢慢蜕变回纯黑,纳尔这才松了口气。 洛依贝仿佛做了一场梦,梦起始于她利用血液激活赠言,又终结于纳尔的双眼之间。 她用指腹划过纳尔眼角,纤长的睫毛随着男人的眼睑内线自然延伸至眼尾。他眼尾极美,平日沉默时总透着一股子凌厉,衬得眉宇也多几分清冷,可一旦他微抿唇线真心笑起来,神色便像揉碎的光一般柔和耀眼。 眼中清晰到极点的画面渐渐回归正常,洛依贝也没有多想。 纳尔单膝跪在她身前,像一位骑士般郑重问道:“殿下……可安好?” 洛依贝一愣,忙收手直起身回了句“无事”。 众人相继回神站起,绝影沉默扫过,看到继承者毫发无伤状态正常,低首收刀。 汐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迷宫赠言的力量,他略作感知,确认先前盘踞于石室内的东西完全消失后才示意众人各自搜索前行。 整座石室面积颇大,摆设极少,怨气冲天的亡魂消失后内里森冷气息稍减,在赠言笼罩下,石室内逐渐呈现出一派陈旧宁和。 影月是第一次进这座石室,仲夏夜梦公馆自第一任馆主在世时便留下了一条铁律:后世族人不得擅自靠近葬身地。 不靠近却不等于被遗忘,每一次影月经过迷宫最深处,石室内的亡魂都会隔着石门与他说话。起初是温声细语地哄骗,后来是咒骂,再后来影月从父亲那里得知了亡魂的来历。 他知道将现任继承者带入迷宫内一定会帮到自己,仲夏夜梦公馆历任馆主都曾有过这种想法,可一旦继承者到来,无论能否激活赠言,她们最终都会知道葬身地内隐藏千年的真相。 石室暗处的角落里盘坐着一具骸骨,骸骨外罩一层风吟花丝制成的布衣,衣物崭新,可尸骸却已腐朽到了一碰就会风化的程度。 在这样一副骸骨面前连多余的呼吸都会成为威胁,影月有想过暗中出手毁掉它,但碍于汐在身侧,由黑曜石镯释放出的引线外侧包绕了一层时间流沙,重压之下,根本无法攻击。 整个尸骸鉴定过程由绝影独自完成,影月见过绝影的尸检手段,唯独没想到这一次他会大胆到直接驱使本源毒素附着于尸骸内部,毒素足以支撑住脆弱的骸骨,保存原有形态。只是这样一来,绝影离去的瞬间那具尸骸便会失去支撑溃散成沙。 “死者尸骨未附灵魂,骨骼框架约与五岁幼童相匹配,骨龄远超常人,依据风化程度推测至少在千年以上,服饰配饰与白夜纪元起始时期相吻合,应当是西娅无疑。” 绝影粗略估测后,将自己利用留影魔法记录下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死者胸骨第八肋、第九肋、第十肋有不同程度骨折,从上至下依次加重,骨盆有大面积裂痕,从痕迹上来看,导致其骨折的压力来自身体内部,且整个骨折过程十分缓慢。” 他继续点出细节:“腹腔衣物残破,衣物留有大片血迹,死者面前有喷射状血迹,背后地面有扩散血迹,出血量足以致死。” 洛依贝仅是听着心底便觉惊骇,她想起从前在人类世界看过的一部电影,母亲孕育的胎儿过于强大,随着胎儿成长母体迅速衰亡,且骨骼同样出现多处骨裂骨折。 “莫非西娅的死因是妊娠?” 洛依贝说完,绝影侧目高看了她一眼,道:“那就要问馆主了。” 影月沉默好一会,他在想赐予他所有痛苦的女人。 他从未谋面的母亲是难产离世。童年记忆里仲夏夜梦公馆任何角落都没有母亲的身影,只有一个每到深夜就会摇着摇篮给他唱安眠曲的女人。 女人极美,眼尾有一处泪痣,她只唱一首曲子,就是露露先前在迷宫内唱过的那首。 年幼的孩子无知,听着安眠曲被人哄着入睡,只觉温暖安宁,潜意识里就把女人当做母亲,直到他终于抑制不住思念跑到父亲面前央求他让他见见女人。 那一次,父亲打了他,因为他意识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孩子也陷入了他曾经一脚踩进去过的陷阱。 此后,影月始终没能摆脱掉女人,甚至连喜欢的女子也与她异常相似,眼尾带着泪痣的人偶,眼尾带着泪痣的舞祭。想想都可笑,他从没有走出过陷阱,他承认他懦弱,所以他要借别人的力,彻彻底底杀了她。 女人是仲夏夜梦公馆第一任馆主的妻子,她会杀死今后仲夏夜梦公馆每一任馆主的妻子,再化作他们的“母亲”,日夜陪伴,最后以背叛和痛苦来报复她的“孩子”。 她名为,西娅。 见到这具骸骨时,他忽然明白了女人重复这个陷阱的意义,正像她歌谣里唱的那样,她会以胚胎作为摇篮,安抚陪伴她的“孩子”。 影月立在骸骨面前,有绝影本源毒素支撑的尸骸很牢固,他俯身碰了碰骸骨空洞的腹部位置,那里原本有一个胎儿。 “她的确是因妊娠而死,可她的孩子吸取了母体最后的养分,最终突破降世。我先祖西娅原本就是女祭司意外怀孕生下,她因始祖的垂怜教导存活下来,可她的孩子没那么幸运。 “魔胎挣脱母体,可还有始祖精心制作的囚笼困住它,这里的赠言因始祖离世力量减弱,只能在无尽岁月里逐渐削弱它的肉体。 “我该感谢殿下,您为我仲夏夜梦公馆除去了一个留存千年的隐患。” 他说着感谢,言语间却没多少轻松,径自在尸骸衣襟里放下一枚亦哭亦笑的鬼脸徽章,起身离去。 众人未多做停留,今夜踏入迷宫只为抓捕露露集齐残破的占星者灵魂碎片,解决亡魂异变威胁,这仅仅是个插曲。 本源毒素粒子剥离,尸骸顷刻间风化成沙,沾染过血液的华丽布衣散落一地,覆盖住了那枚亦哭亦笑的鬼脸徽章。 第270章 黎明前的鲸落 “真的想成为光?如果成为光的代价是以生命做交换呢?” 听到这个陌生低沉的嗓音,洛萧然险些按错指间弦,他强行稳住手,这才用意识反问。 “谁?” “呵呵”,那声音轻笑着,“年轻的琴师,你挽回不了你珍视的人,为他们演奏最后一首悼亡曲。” “停下来。”此时人偶冰冷地吩咐道,她微动意念,束缚洛萧然的其中一根丝线飞快划过大提琴。 琴弦断裂,琴音也戛然而止。 梦气息一窒,骤然醒转,不禁暗恼洛萧然的琴音惑人于无形,险些让她忘记正事。 她看黎莫紧闭双眼,气息微乱,脸腮一层薄红,颇像被欺负了的小女孩,一时间还有点尴尬。 “乖乖借我身体别说话,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我。” 黎莫不知所措地掀了掀眼皮,算作回应,梦这才松出一口气,心底暗笑自己高估了这呆子,他果然不敢反抗。 西娅站在洛萧然面前,笑意促狭,双眼透着森冷:“你已经把这首曲子的来回重复了三遍,我是答应放过你,可你不该动歪念头,想利用我的弱点拖延时间?” 她接着冷笑道:“我允许你演奏,是因为故人,似你这样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见多了。但你得明白,不乖巧就要付出代价。” 洛萧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他眼里只有那把大提琴,手指抚过松垮的琴弦,心也瞬间冰冷下来。 琴师没有琴,如鱼失水,这一次,连悼亡曲也无法演奏了。 西娅望着对方失神的模样,低笑一声再不理会,有些人死了也活着,可有些人活着跟死也没什么分别。 她再度走回中央,身后的人偶们张开嘴唇,安眠曲回荡在梦公馆内,而那无言的献祭再一次启动。 “该死的!”饶是梦此时也受到了影响,她肉身尚在幻夜森林都城加贝罗,只能以魂附在黎莫身上,即使黎莫愿意双方契合度再高,她的精神力也经不住这安眠曲长久的摧残。 她刚要趁自己清醒释放领域拼死尝试搏出一线生机,脑子里却猛得遭到了一个低沉音符的撞击,就像有人在她脑中敲响了一口钟,音波浩荡宏大幽远,可她非但没有不适,反而更加清醒了! 这是……翼戒的精神唤醒! 她还有些不确定,以往并非没有被翼戒这样传达过命令,昔年她常跟随汐去往战场,那时翼戒是汐传达命令的主要工具,可即便是汐制造出的精神唤醒也从未这般振聋发聩。 凡是受到精神唤醒影响的人周身会有翼戒加持的圣光波动。梦顾不得在人偶面前暴露的风险,她急忙睁开双眼去确认是否是翼戒的精神唤醒。 偌大的梦公馆内,仅余下洛萧然和那群人偶,地上倒下的那些兵士周身缓缓震荡出些许波动,加持虽不明显可已有蓄势待发的迹象。 随及,梦看到了洛萧然中指上方佩戴的双翼戒指,戒指上原本合拢包裹剑形宝石的双翼此时已完全张开。 既然琴师无琴,奏不出悼亡曲,那就以“圣者庇护”来替代,无法悼亡那就以命守护! 西娅身后的人偶们还在吟唱安眠曲,在洛萧然口中吐出第一个音符同时,她就立刻察觉到自己释放的精神控制发生了变化。 她的意念居然产生了一丝松动。 西娅眸中隐含怒意,眸子阴寒:“你可真是放肆呢!” 她双手五指骤然由伸转屈,洛萧然周身漂浮的丝线忽然收紧,被瞬间割裂浅表的皮肤飞快渗出血液,他身上开始蔓延出多处鲜红的血迹。 洛萧然剧痛之下,紧握双拳,目光如炬,第二个音符随之唱出。西娅紧紧凝视着男孩,她刻意让丝线一点点向洛萧然皮肤内里深入,她极享受猎物在她手中被玩弄的乐趣。 可她没想到,在这样类似凌迟的攻击之下,洛萧然仍然唱出了第三个、第四个音符。 第四。 洛萧然默数。“圣者庇护”第一乐章鲸落共926个音符,他修炼的进度缓慢,只到第19个音符。 “圣者庇护”曲调整体由低缓向高昂递进,再由高昂移至舒缓,最终尘埃落定,用命运的序章来形容它毫不为过。在西娅丝线的影响下,洛萧然甚至做不到将已学会的19个音符流畅吟唱出来,但即便是逐个唱出,却也丝毫不损音符本身蕴含的庄严神圣。 第五,第六,第七,连续默数道。 洛萧然的激烈反抗让西娅有些意外,他重新引起了人偶的兴趣,西娅开始用自己的精神控制向男孩施压。 洛萧然与他父亲拥有的能力极为相似,两人都可以借执法部契约中那抹人神烙印将西娅的精神控制隔绝在外,但那不代表精神控制就无法对他们造成压迫。 强压如同千钧坠地,一瞬间落到了洛萧然双肩上,他踉跄一步勉强稳住身形,谁知西娅猛然加力,洛萧然直接被西娅按进了废墟里。他一手伏膝一手以十二万分的力量死死撑住地面,唯有这样,才不至于双膝跪地。 伤痕里的血液有一小股自手臂淌入翼戒内,而那双翼中央的剑形宝石竟然开始自动将洛萧然的血液吸收入内。与此同时地上所有兵士周身微微泛起了浅淡的圣光。 除去需要吟唱咒文的祁光术,光愈术、祝祷这两项低耗魔法已经被他全部加持在自身,他明知铃音一定可以帮到他,可他宁愿独自战斗,因为他不想再一次失去母亲。 但铃音有自己的意识,她与她的主人只能同生共死,她更不想再一次失去新主人。 洛萧然于生死间迸发出的强烈求生欲望让铃音苏醒冲破掉了召唤桎梏,她没有独自化形,而是把灵魂体牢牢与主人贴合,助他吟唱第一乐章“鲸落”。 人偶的丝线仍在深入,伤痕重复治愈又被割裂,洛萧然几乎痛到麻木,可越是痛,他就越清醒,铃音的加持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洛萧然吟唱的每一个音符都会在翼戒能力影响下成倍重叠放大在梦公馆所有艾维拉家族族人的脑海内。 梦操控着黎莫的身体站起,她的位置恰好在西娅身后,此时咒文已成,死亡般的幽香铺天盖地蔓延开来,在她身侧形成了最独特的领域。 “幻海镜杀!” 第四阶辅助魔法“幻海镜杀”虽不是梦最强的攻击魔法,但它是辅助系魔法中最阴毒的一种。它能够将目标释放出的魔法在施术者吟唱期间瞬时反噬至其自身。 她明白西娅为了献祭仪式此时一定是把全力都放在了洛萧然身上,她想用精神压迫将洛萧然碾压至死,那么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西娅遭到“幻海镜杀”影响,灵魂依附的那副人偶躯体瞬间隐现数道裂痕,那副躯壳是仲夏夜梦公馆第一任馆主的媒介人偶,与她无限相似,梦的这次偷袭险些震碎她缩了千年的躯壳。 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梦丝毫不敢情敌,她三两步落在洛萧然身边,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领域之内。 她的偷袭为洛萧然争取到了非常宝贵的时间,西娅的精神压迫消失,光愈术在梦的加持下效果倍增,他身上一些快要致命的伤口飞速愈合,而“圣者庇护”的十九个音符也在西娅遭受反噬的同时被他全部吟唱而出。 梦扰乱西娅的精神控制,场间众人也开始在翼戒和洛萧然的影响下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别让她有恢复的机会。”梦郑重道,她明白此时是西娅最虚弱的时候,如果不能一次压制住她,人偶军团会再次受她影响继续献祭仪式。 洛萧然站起身点头,铃音脱离肉体飘落在他身侧,虽然第一乐章他只会19个音符,可达到唤醒众人的效果就已足够。 他不会完整吟唱“圣者庇护”,铃音却是能的,他要做的就是成为铃音安心吟唱“圣者庇护”的力量源泉,只要他不死,只要他有足够的力量供给她,她就能唱至终结。 “听着,翼戒的精神唤醒能力你已经用过,利用它将你需要力量的命令传达众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与你连成一体,力量暂时共享,不会再被西娅控制。 “既然戴上了翼戒,就该有做最高执事的觉悟,汐不在的时候,你要替他护住裁决圣殿,否则你就不配戴它。” 翼戒已经认主,除非主人主动放弃翼戒,否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夺走这位新任最高执事的身份,有空间执法部庇护又身负禁忌魔法的洛萧然的确是新任最高执事的最佳人选。 她要收回前言,黎莫这次总算做了件不蠢的事。 只是,他真的能在家族助力下完全掌控禁忌魔法吗…… 洛萧然凝视着指间那枚双翼银戒,绯红色剑形宝石是用他的鲜血染就,凝夜说过持有翼戒者就是裁决圣殿唯一的最高执事,他不知道最高执事的职责,但他不想再看到死亡,他想护住澜风,护住银、梦、黎莫,护住所有的兄弟姐妹。 他做不到像黎莫那样自然地对着众人发号施令,但他想让众人明白他的意志。 “大家,请相信我,我会护住你们再不受梦魇侵蚀,我会护住汐大人和裁决圣殿,护住法则的尊严,护我所能护的一切! “黎明将至,我将成为光明的火种,直至燃尽自身。我将不屈权贵,不为阴霾侵蚀本心。我将背负艾维拉家族的秩序与光明,我将于时代里守护象征着希望与和平的律法,我将铭记并肩作战的众多同伴,我将于薄雾晨曦里燃尽罪恶换得光明重临,以光与法则扞卫剑与荆棘之荣耀。” 随及,他看到众人眼神坚定地在向他走来,犹如群星向光靠拢。梦瞥过洛萧然沾染了血污的脸庞,一把拉住他升至半高处,紫蝶翻飞在洛萧然鼻梁处凝成了一副精美的金面具。 她乐于欣赏美的事物,早就有些看不惯洛萧然整日兜帽掩面的模样,遮盖容颜又不一定要闷死自己。 那些惧怕的东西,除去迎难而上别无他法,遮掩容颜是这样,畏惧死亡也是这样,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在那安静低缓的第一乐章“鲸落”降临时,梦公馆内逐渐被庄严肃穆所笼罩,月光,大理石,白衣执法者,银甲兵士,如同葬礼的观仪者一般沉寂。 “呵呵,这首悼亡曲,有点意思。” 洛萧然听到那人如是说着。 第271章 白衣染血 “圣者庇护”位列禁忌魔法攻守系前五,由音律结合唱词操控,感染力极强,整个夜公馆内部包括迷宫,都已经被这安静肃穆的旋律所浸染。 洛依贝知道父亲曾用“圣者庇护”强行阻碍雪漠并联合执法部将哥哥成功送出了结界,可她并不知道“圣者庇护”的曲调。只是初听这旋律,心底便有无形的哀恸蔓延。 “是‘圣者庇护’。”纳尔曾利用催眠术唤醒过莫奈儿的记忆,他听过那首曲子。 洛依贝呼吸微滞,袖中的手紧紧凝握成拳。 自踏入主城萨诺兰开始,她一直都在被白夜推着向前走。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修炼,答应哥哥修习“圣者庇护”,露露案件的瞒天过海。 无论汐与影月达成了什么交易,这背后都不会缺少白夜的助力,她不知道白夜想做什么,可他这次将哥哥也一同逼上了绝路。 仲夏夜梦公馆形势复杂,除了相信白夜她别无办法。 洛依贝从小跟随在哥哥身边,她知道如果不是哥哥自己的意愿,那么谁也无法强迫他。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这是他的选择,她替不了他。 只是哥哥,你想用“圣者庇护”去保护谁呢? 纳尔顿了顿又道:“洛儿,沉下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记住自己的身份。” “他是父亲的孩子,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洛依贝平静回应又重新正视前方,沉声开口:“汐,一切结束后,我需要你的解释。” 绝影侧目望汐, 只见汐微微低头回应敬语, 抬首时眸里灰暗深邃,犹如罩着一层雾霭,令旁人难以看透。 他目光下移,落到汐左胸胸口外袍上的剑与荆棘圣徽处, 无声紧攥住了那枚白金徽章。 虽然徽章无法解释, 但他信他,就像很久前他把自己背后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一样。 …… 沐灵化作水滴, 栖身于撑伞男子的外衣上, 身体漂浮在一片虚无里,就像受到了大海的滋润, 力量充沛又温暖。 男人伞下这片空间隔绝了通道里的冰寒气息, 沐灵舒服地险些睡去,此时他突然停住脚步,让女孩一个激灵惊醒。 沐灵抬眼偷偷向上,只望见男人瓷白光滑的下颌, 男人撑伞的手微倾, 白伞前方通道被两侧烛火簇拥着, 尽头是一个黑暗的影子。 周遭空气发生了些许变化, 那神圣与邪异交织的波动让沐灵浑身发冷, 她看到通道墙壁上缓缓出现一些笔画清晰的裂痕, 而那裂痕再度开裂, 形成了一只只灰暗的眼睛。 她还未仔细看过那眼睛, 眼皮就被潼漓强行控制合住。 “别看。”依旧是那个微凉的声音。 黑暗里的影子迈出两步, 走到了烛火边。那是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盲眼男人,即使罩着长袍, 他的躯体也极为瘦削,仿佛长袍下只有一具白骨。 男人双眼间束有一条白绫, 故人归来,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对面的白衣男子。 他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比毫无变化, 明明象征不详又带来死亡,可又极喜欢那一尘不染的白色, 明明是个魔鬼, 却又喜欢乔装天使。 盲眼男人伸出枯瘦的手指轻抚过烛火火苗,将那曾令众人忌惮的冥界之火玩弄于鼓掌之间。 “屹,你这次来是为了他。 “为了不让他与你一同堕落,你甚至打散了他的老躯壳, 让他重新变成一个孤魂野鬼,这样的你还真是高尚呢。 “你猜, 他愿意让你救他吗?” 白衣男子面具后的双眼打量着盲眼人, 他看到了盲眼人佩戴的灰白火焰戒指。 “炎久,你变了很多。” 盲眼人不紧不慢裂开唇角,笑容邪异又放肆:“呵,这变化都是你赐予的。不过另一个‘你’可比真正的你顺眼多了,至少他明白自己是个魔鬼,做着魔鬼该做的事。跟他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堕落。” “你看”, 盲眼人指向重新被灰暗色调占据的烛火道:“魔鬼终会替代神明。我劝你现在退回极寒地域, 扔掉你最后的尊严,交出亚斯兰大陆的神权。” 沐灵不敢出声, 安静听着一切,对撑伞男子的身份也越加疑惑,谁知潼漓在她意识里轻轻啐了口唾沫, 骂道:“狗仗人势的鬼东西。” 潼漓与盲眼人是相识的? 挑衅话语入耳,叫做屹的撑伞男子丝毫不为所动,轻声回道:“炎久,对我而言,你们只要活着,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接受。至于神权,他想要,就自己来争。” 炎久面色骤然幽冷下来,“是吗,刚好我也早就想尝尝神魂的滋味了!” 他最厌恶他这道貌岸然的样子,明明接引亡魂只需要锁住拖走丢下地狱或是吞噬即可,可他却要自愿引渡, 还以救赎名义在地狱上方创造出那虚假的彼岸,又通过彼岸将亡魂送至极寒地域。 可笑的是, 地狱本身就是因他而出现,亚斯兰大陆一日有生灵存在, 那地狱便一日不会消失。 这是神罚,神罚啊。 盲眼人指间的灰白火焰戒指霍然间明亮起来,戒指上开始聚集出蓄势待发的灰白火焰。 “冥焰,给我禁锢空间,封锁一切缝隙!”话落,那灰白火焰铺天盖地顺着通道扑来,星火燎原,势猛迅疾。 疾驰擦破空气的火星四散掉落,撑伞人倾伞抵挡,手上变幻莫测,动作从容不迫。细看之下,他一直在死死护住自己的左肩部位,那外衣上还藏着沐灵。 谁知灰白火焰还只是个开始,墙壁上时而神圣时而邪异的灰色眼睛此时纷纷跳入空气里。它们幽暗的瞳孔里探出长舌,看着怪异又令人作呕。无数眼睛争抢着蜂拥而上,如同暴风雨般裹住了男子。 潼漓紧紧合着沐灵的眼皮,生怕她睁开双眼被外界无处不在的怪眼发现。 她知道屹在保护她,他这副躯壳只是个神魂分身,堕落后根本无法与持有冥焰戒指又吞噬过大量亡魂的炎久对抗。 男子虽然能持伞挡住多数攻击,可那些眼睛不死不灭,只要炎久本体还在,它们就会死死盯住目标。 潼漓看不到但能听到,察觉到空气撕裂的波动她急忙蔓延出意识提醒,“屹!他来了!” 男子忽然停住动作,他重新撑住白伞,无数被打落的长舌眼睛蜂拥而上,伞下笼罩着一片净土,炎久欺身贴近,凭着枯瘦的五指猛抓那层屏障,竟是生生撕开了一条缝隙。 屹左手撑着白伞,单手取下银面具,面具下是一双隐含风雪的浅紫眼眸,至纯至净中又带着至暗至冷。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炎久透过那双浅紫色眼眸看到了白绫掩面的自己。不仅如此,他还直直透过白绫看到了自己原本的那双眼睛,一阵压抑许久的痛苦嘶吼声自他喉中发出。 他痛苦嘶吼着,双手一刻不停地抓扯那缝隙,直到缝隙成为裂痕,裂痕成为洞口,无数眼睛透过洞口涌入。 “北屹!北屹!我奄奄一息跪在你面前求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炎久刚一起身,忽然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怪异的恶心感, 他扬起苍白晦暗的脸,看着那件白衣,又啐了口唾沫,吐干净最后一点残渣,这才起身半是惨笑半是唏嘘道:“原来,神真的不会流血呢!” 他转身跌跌撞撞消失在黑暗里,仿佛丢失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在炎久离去后,那白衣左肩处缓缓蔓延出一丝鲜红的血迹,沐灵化成的水滴滚出布料外,恢复了原身。 她还未从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里找回理智,却先一步发现自己脸颊上正淌着两行血泪。 那个名为屹的男子死去时,她对潼漓悲痛欲绝极度无助的心情感同身受。 神或许真的不会流血,可她会。 沐灵收好那件白衣,发现一旁落在火焰里的灵魂碎片正在重新聚集。她在狂喜中等待着,最终只等到那些流光溢彩的碎片合成了一整团洁白的鬼火。 白色鬼火飘落在她掌心里,融入腕间,凝成了一抹银边火焰纹。 “有屹的灵魂烙印在,炎久不会发现你的踪迹,快走。”潼漓淡声提醒,那声音与方才流下血泪的她毫不相符。 “嗯。”沐灵紧紧攥着那件白衣,眼泪忽然无声无息滚落下来,她竟分不清那是潼漓的眼泪,还是她的。 那些眼泪坠落在灰白火焰里,凝结成圆润的珍珠复又被燃成白色灰烬,像一场无言的祭奠。 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有一个名词叫做心境障碍,今天重新认识了一下它。 心境障碍是指由各种原因引起的,以显着而持久的情感或心境改变为主要特征的一组疾病。心境障碍主要表现以情感显着而持续地高涨或低落为主要临床特征。 情绪低落表现为抑郁发作。通常以典型的心境低落、思维迟缓、意志活动减退“三低症状”,以及认知功能损害和躯体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 情绪显着高涨表现为躁狂发作。在临床上的典型症状是心境高涨、思维奔逸和活动增多。常伴有瞳孔扩大、心率加快、体重减轻等躯体症状以及注意力随境转移,记忆力增强紊乱等认知功能异常。 很难想象,两种极端会出现在一种疾病里,也很难想象,这里的开心是一种病态的开心。 我曾经一度以为情绪发泄过后的特别开心和轻松是正常的,可现在才发现原来病态的就是病态的,连开心都是病态的。 当我发现自己与这些症状无限相似的时候,我很恐慌,我不知所措。我曾深信自己有过抑郁,我也曾理性探索过情绪源头,这个过程就像是人们在剥开血肉骨骼去探寻生命以及人类灵魂的本质。 我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张图片。身着白衣的孩子孤单站在那,赤足,白衣染血,面部没有五官,她看起来很希望被拥抱一下,这是身患抑郁者的灵魂。 表面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依旧在说笑,可她们的灵魂在哭,在承受伤害,明明伤痕累累,却还要负重前行。 无知即无畏,越是深知越是惧怕。其实我知道网络上那些抑郁患者的叙述毫不夸张, 因为亲身经历过。不敢说一定感同身受, 但有类似,只能说, 我还没有病入膏肓,我还能自救,还能临危止步。 19年辞职后,那段居家的时间里, 我有过颓废, 有过焦虑,有过自卑以及自闭,当时我深深意识到如果我不找一件事全力去做,那么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疯掉。于是, 我终于鼓起勇气提笔来到中文网。 说起来有点可笑, 我都已经有勇气自己写书发到,可是我居然没勇气在那个时候出门,正常社交工作。 那时候, 写书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事实上直到现在,它仍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可能一个月写一章,但我不会停下。 我喜欢带有命运色彩的作品,无论是讲述命运无常以悲剧收尾的作品,还是逆天改命最后皆大欢喜的作品,我都喜欢。我也喜欢那些深入剖析人性冷暖的作品。我更希望执笔去写下这些的感觉, 有些写曾经, 有些写感想,有些写自己。 其实那时候, 更多想的是,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世界,我不想默默无闻, 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书无论好坏, 都是我留在世间的一抹痕迹。 2020年上半年是我情绪最不稳定的时期, 写书的确让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觉得我没在因虚度年华而悔恨, 但写书带不来积蓄,而我需要一份工作。 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里, 我因为无助和自卑一下子掉进了深渊里。我告诉母亲希望她帮帮我救救我,安慰我一下也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我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告诉她,可她没理解我,也没安慰我,她只告诉我越是待在家里我会越严重,越无可救药,她甚至又恨铁不成钢的诅咒我,而我父亲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动不动就会哭到停不下来。 每次回想到这些, 我心里都是有恨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变成这样他们也功不可没。童年阴霾如影随形,那个时候我心里在哭,他们想的是把所有事情捂严实, 密不透风,明明遭遇了邪恶,可他们没让我看到丝毫正义的影子。后来扼杀我所有的爱好, 限制我自由的,也是他们。 这一切,是我至今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不会去找他们诉苦的原因,我甚至觉得,我绝望的时候他们不仅不会拥抱我安慰我,还会反过来再刺我一刀。 因为童年阴影,在2020年下半年我跟家里大吵一架,毅然决然踏上了去烟台的路,当时母亲同意我的决定,父亲则觉得我不具备去大城市自立的本事,越是这样我便越想叫他看看我如何在新城市自立活下去。 新的城市,新的一切, 高楼大厦, 车水马龙, 人声鼎沸, 我向往的繁华也不过如此, 我向往的不夜城也有了。当深夜里你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恍惚间会觉得有那么一点温暖,眼前不再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找到了新工作,有一份不错的薪水,闲暇时间也还可以继续写书,似乎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这样一直持续了半年。 改变这些的算是命运,拼命逃出来好不容易在新城市安了个家的我,居然接到了父亲车祸的消息,即便再怎么不敢信,再怎么慌乱,确定的那一刻我仍然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切往家里赶。 交运的车回去是两个半小时,心里煎熬了两个半小时,下车就往医院赶,在icu里我见到了面目全非的父亲,他躺在床上,因为车祸后脑着地导致了颅内出血,颅内压上升,他的眼睛又紫又肿,当时我心瞬间就碎了。 我们痛苦到来不及去恨那个制造车祸的肇事者。 这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一个时期,手术室大门一开一合,是生是死只能等医生通知,不分白天黑夜地等在门口,饭吃不进去,水的冰都不能让我清醒。 后来手术是成功了的,但人暂时还在icu观察,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住在重症家属室的那几天,在那里面,你会发现,能救回来的都是幸运的。更多的人当晚送来当晚离开,还有的人在icu挣扎了几天,最终依旧是突然离开。白布一遮,一个人的人生就那样谢幕了,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那时候,你会发现,人是很脆弱的,血肉之躯也很脆弱,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 那样一段时期,至今仍然能记得是怎么熬过来的,让人觉得可笑的是,连重症家属室这种地方,也有邪恶存在,同样也没有正义的影子。 那年过年,年假七天,在烟台中医院整整待了七天,什么年味也没有,有消毒水味,有熏艾味,有中药味,强装坚强,最后依然是崩溃。 领导知道这件事,同事也知道了这件事,很多人都觉得把同情这种东西说出来好像很有成就感,可我敏感得很,我听着像刻意馈赠施舍的怜悯。 我辞职的导火索,是因为与肇事者一家开庭,那一天我没能赶回去作为原告女儿站到法庭上支持我的母亲,也因一个顾客的无理刁难让我心灰意冷,更因为我的身体好像已经无法背负这些疲累。 事实上,此前我的母亲并不知道我曾于辞职前有过一段黑暗经历,店里没人领导要求我加班给两个顾客做服务,而我当时已经很累了,我想停下来可有人逼迫我向前走。 我在爬上楼梯顶端的那一刻回望下面,心想我把身子往后一仰是不是也就解脱了,就不必这么累了,然后我发现那种样子会很难看。做罢后,回到单人间我拿起了修眉刀片,我想好了她如果逼我,那么我或许会有这个勇气割下去。然而她没逼我,她看我在哭,终于放我离开,那一刻我却没开心,我发现自己更加糟糕,更加崩溃,我丢掉刀片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在此之前,我有过极端想法,但这是第一次,我想要拿起工具实施,我被当时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吓到第二天都没有去上班。 我想我是病了,病得不轻。 辞职后这种情况有变好过,我在网络上查阅过抑郁的症状,都很像,不同的是,我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几周整月或是几年,我只在情绪不受控的时候才会由一个导火索引发情绪爆炸,而我的情绪已经不太能控制住,我唯一能控制住的是不做极端的事。 之所以会选择写下这些,是因为近两天情绪又因一个导火索爆炸了,起因不再多提,是多方面的,过程也是同样的煎熬。 最无助的时候,我找到了曾经一直在联系的大学同学。我朋友人很豁达,虽然是女生,但人直爽也有趣。之前考虑过无数次要不要去找她,一直在犹豫,犹豫里则发现原来身边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听我说这些话,家里人我更不会选。 我真正与她说,是因为我发现再不说出去我会更不知所措。 朋友起初在玩游戏,结束一把就过来回复我,我则是洋洋洒洒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倒了出来,工作的,学业的,家里的,无数情绪从心底里被拖出来,摆到光下。 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不堪,明明早已经不知所措又恐慌,明明害怕的要命,可是还因为怕影响到朋友的情绪而拼命忍着。 让我温暖的是,朋友并没有因为听我说这些就觉得我很可怕,同时她也不建议我去医院,医院里左右都是花钱检测,最后吃药,而那些药更是她曾经开过又不敢去吃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是她让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我只是想诉诉苦,想在最痛苦的时候有人陪陪我,拥抱一下我,想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能告诉我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会,告诉我没什么的别怕这么久都走过来了以后也要努力好好走下去,前方的风景会更好。 她很懂我。 我或许是有轻度抑郁的,但我更像一个小孩子,孤独寂寞又没人陪伴,但凡有一点温暖让我贴一下,我就能靠着这点温暖自己重新暖起来。 更多时候我会去注意日升月落,注意薄雾弥漫,注意夕阳晚霞,提笔写下来所见所想,或是用文字描述赞美,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满足,让自己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用以抵制绝望与灰暗,我称之为“自救”。 那些严重抑郁的人,或许就是因为生命里始终缺少这样一个人。 没人愿意病态的活着,更没人愿意在即将爬出深渊的时候又被数只手重新按回去。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能将心比心,多一点温柔以待,少一点冷漠自私。 愿你们被世界温柔以待。 光明是你战胜一切黑暗的武器 今天是我在家里休息的第二天,我有一个健康管理师线上考试,老师通知我合到20号,但到现在他们依然没什么消息,也没告诉我去哪考,这也是我焦虑的原因之一。 那些培训机构,冷漠得很,起初劝你报课的时候殷殷切切,你交了全款,态度开始也不错,但是后来有一次他说他到了烟台,想约我吃饭,不是他请我,说的是希望我请他。大多数女生接到这种电话都会觉得打电话的人有病,除去培训机构课程和考试,我们没有任何交流,这样一个男人突然打电话说要你请他吃饭,什么目的,再笨的人都明白。 我只想骂一句恶心。 哦,对了,这个教育机构名叫进阶教育,避雷。 昨晚我是沐浴着很明亮的月光入睡的,清晨窗外的天依旧灰蒙蒙一片,光被遮住好久,我有点怀念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暖暖的, 温暖又光明, 那时候,你会觉得任何黑暗也无法侵蚀你。 写下这篇时, 我在单曲循环《红绝》,天官赐福动漫的插曲,前一段时间我爱惨了这部小说,墨香铜臭总能写到我心里去。 谢怜他很豁达。 他曾是一位光风霁月的武神, 他风光无限过, 被万人敬仰过,跌落尘埃过。不,不仅仅是跌到尘埃里,他被万人唾弃, 甚至被人以救赎自身的名义刺到浑身千疮百孔, 可他是神,神受到这种伤害死不掉。 他绝望过,无助过, 堕落过,仇恨过,最不堪的时候,他戴上白面具,成了为复仇和恨意所缠绕的白衣祸世。 这部小说最温暖的地方在于,无论谢怜多么不堪,但他身边始终有一个最忠诚的信徒,也就是花城。 知道吗, 其实这是最幸运的。 在最糟糕最无助最不堪的时候, 有这样一个人,见过你的绝望, 见过你的无助, 见过你的种种不堪,他毅然决然陪伴在你身边, 只是他过于弱小没法改变现世, 他只能陪伴, 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化身为那位红衣鬼王,再去守护他唯一的神。 “身在无间, 心在桃源”这句话最初是作为仙乐太子的谢怜写下的,花冠武神, 宫观无数,万人敬重,风光无限,所以他以为自己即使身在无间,亦能心在桃源。 在他堕落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唾弃过自己,也唾弃过这句话。 当温饱成为最重要的问题,连自身干净的衣物都不能保持住,当光明褪尽, 黑暗无休止地企图吞没他,父母仓皇离世, 最后两个陪伴他一路走来的人也相继离去。他好像那时才明白,无间里哪有什么桃源可言。 事实上,众生皆有苦, 众生皆在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我想起昨晚朋友说过的话,她说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痛苦远远比不上最痛苦的人, 说轻松却是万万不能的,可平时吃东西无比正常,工作时候有热情,看的进去那些无脑恋爱剧,打游戏也肯充钱,失眠什么也不存在,看起来正常的时候真的很正常,也许真的是情绪在无病呻吟。 我所有的情绪不受控都是最多持续三四天,只要有人肯拉我一把,给我点温暖,我就能自己恢复, 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 我今年25岁,身负童年阴影一路走来也有十多年,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常常会因为生活里的挫折又联系到那些黑暗的事,然后一蹶不振。午夜梦回, 我还做过相关的噩梦,梦醒时接近窒息,泪流满面又恐慌,恍惚间会以为那邪恶的人是不是从我家追到了烟台,又盯上了我。 这些平时不会影响我,只在我意志消沉的时候像一只黑暗的手,把我往深渊里拉,越拉越深。 我鼓起勇气告诉母亲的时候,她自责地无以复加,我知道无论如何,她和父亲还是爱我的,但他们终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让我看到希望,也没让我看到正义和光明。现在要说什么都过去了不存在,什么都没发生,已经太晚了。 它是一个阴影,就在我的影子里,我走到哪,它伴我到哪,摆脱不掉,我只能尽量靠追寻美好,靠繁忙的工作生活去忘掉它。 它像一个全黑的魔鬼,始终在等待机会,把我吞噬殆尽。 我这件事,朋友是知道的,有一次过于痛苦下,我告诉了朋友,我信任她,也渴望她拉我一把。 朋友当时从没想到我还有这种过往,她以为我只是太脆弱,太敏感,劝劝就好,知道后是她告诉我,我能活下来真的很幸运。 我听到那句话,在手机屏幕前哭得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大约是终于有一个人肯认同这种事会对我造成毕生不可磨灭的影响,告诉我原来我活下来是如此的不易。 这一路我全靠自己走过来,在这件事上,父母从没给过我任何帮助,他们觉得这件事没有造成最实质的影响,等同于没发生,不会有影响,他们认为我在无病呻吟,认为我动不动就哭,是在折磨自己,是没出息,是耻辱。 明明我只想得到那一点点温暖的,一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要好上万倍,可我没得到,我很失望。 写起来很难过,但好在,我都已经带着这个阴影走了这么多路,走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一息尚存,只要我还能重拾勇气,我就不会被它吞噬掉。 构建一层坚固的心灵屏障很难,自己的意志,经历,感悟,读过的书,看过的风景,都能成为我加固这层屏障的砖瓦。 我庆幸我还愿意在光下行走,去触碰自然界的万物,去感受阳光的温暖,去执笔写下这些。 我知道有很多人已经拒绝了这种权利,但悲伤的人们啊,光明笼罩不到的地方,黑暗会更容易将人吞噬,你只会更冷,更绝望。 这是我拼了命也要跑来烟台的原因,我也称之为“自救”。 很多时候我这种“自救”不会对外界造成影响,也不会伤害谁。我想过伤害自己,却从没想过伤害别人,但太多人不愿意给我自救的机会,不让我喘息,不让我停下,他们就是那些企图把我拉回深渊的黑手。 但我不会放弃,我已经在朋友在家人的帮助下,治愈自己长达十多年,我不想因为一朝一夕的绝望就毁掉自己。 如果有相似的人看到这些,也请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走到光下,走得更远。我愿意拉你一把,对你说一句,没什么的,我们只是心灵感冒,你很累了,休息一下,更好的会在前方。 最后,各自安好,各自珍重。 第272章 伤口 洛萧然双眼隐藏在金面具之下,如同月光,诡秘而内敛。 纵然伤口略有恢复,可他的代行者外袍早已血迹斑斑,他周身被一阶光系魔法“祝祷”释放的高阶圣光所笼罩,那光足够耀眼,也足够掩去他身上的血色。 “祝祷”强行为洛萧然施加了振奋效果与勇气,这让他可以暂时忽略体内魔耗带来的虚弱感。如果不是梦引导他借翼戒凝聚场间众人的本源力量,他根本无法供给力量让铃音持续吟唱。 “圣者庇护”曲调庄严高亢,唱词透着神圣意味,仿佛故去多时的白衣圣者正凌驾于众人之上,歌颂神明的恩赐与掠夺,咏叹生死的悠远与沉寂。 众人浸在层叠交错的圣光内,双手合十紧握,沉默静立,如同散落在圣者身侧的无数天使。 西娅紧紧捂住双耳,但那可怕的旋律依旧能影响到她,她坚韧的躯壳是曾经的爱人亲手制作,她的魂则受过祂的救赎,而现在,她的魂与躯壳都在这圣歌的笼罩下产生了颤栗感。 “西娅,你只有两个选择。跟我合作,或者,我亲自送你去地狱。” 盲眼人的警告还在耳边,人偶精致的容颜上渐渐露出了笑意,甜美中带着一丝挣扎却又令人毛骨悚然,她目光停留在了遥远的窗边。 守护者沉静地躺在那里,如月光般地银发服帖散落在耳畔,纯白法袍一尘不染,左胸胸口处是象征继承者的风吟花藤蔓纹耀。 雪球一直在他身边活动,企图通过小动作唤醒它兔生里的第二位主人,可无论它怎么做,守护者永远眉宇舒展,面色安详,仿佛沉浸在最美好的梦境里,而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 西娅的目光转移同时,黎莫心中一沉,方才混乱中他竟忘记了守护者银的存在。他更没想到,萧的翼戒能够把场间众人全部唤醒,却唯独对银不起作用。 “是那个吻!”西娅借那个吻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种印记吗? 雪球微胖的小身子猛一哆嗦,像是捕捉到了某种极可怕的威胁,紧接着它全身软毛炸起,呲溜一下钻回了守护者腰间的口袋里。 守护者的身体在变冷,雪球宁愿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团取暖也不愿逃离守护者,直觉告诉它,那会更危险。 西娅身体骤然脱力,栽倒在地。 守护者张开双眼,眸内浅紫流淌,如同凝固了的风雪冰霜,疏冷且迷离,他眼尾处缓慢浮现出了一枚妖艳的泪痣。 …… 迷宫。 不久前,石壁两侧的灰白烛火忽然火势渐弱,此时通道内侧烛影绰绰,火苗已几乎昏暗到接近透明。 影月未停,众人也不会停。 纳尔望着影月的背影,心底思绪万千,加上夜公馆的不知名威胁,他总觉得今夜发生的事情有怪异之处。 从月给出的线索来看,仲夏夜梦公馆历任馆主的职责之一就是世代守护迷宫,守住这个由第一任馆主亲手创造出的悲哀之地。 关于露露进过迷宫这件事,纳尔不禁想到了自己踏入迷宫的经历。他旧时在仲夏夜梦公馆内部本就有趁夜间进行探索调查的习惯,但迷宫入口却是一阵女人歌声诱导他发现的。结合至今为止的线索,他几乎可以确定,引诱他踏入迷宫的人正是西娅。 纳尔猜测西娅是想诱导他堕落,控制他,进而将他投放到血族内部,利用他的血将军身份使族群内自相残杀,陷入混乱,而血族乱,萨诺兰城内暗中蛰伏的复辟势力就能得到反击的机会。 西娅的计划虽然因为禁忌魔法失败了,但造成的结局却没有变。他原本就不容于血族族群,更不甘受制于萨雷斯,为结束战争,也为了莫奈儿,他自愿选择与月合作,成为了杀戮圣殿当时的线人。 他与月达成合作后,也曾再见过西娅,对方只在用精神操控邪术折磨影月时向他做了个警告,警告他窥探梦公馆的秘密终要付出生命代价,而后便不再理会他。 等等! 如果露露也是遭到西娅引诱才踏入迷宫的呢?如果姑且认为是这样,那么西娅又是基于什么认定露露存在威胁。 梦境线索显示,露露和她丈夫是白夜纪元2182年登记结婚,2186年怀孕,梦境里日历的时间是十一月中旬,那孩子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血族对萨诺兰的统治持续到了2186年,而对艾维拉家族来说,2186年就是黎明前最深的黑夜。在那年萨雷斯认为时机成熟,主动违反与圣殿的停战协议,开始尝试在萨诺兰外城利用一些流浪者制造新生的低等血族,这是他吞并萨诺兰迈出的第一步。 格恩区地处偏僻,远离圣殿,与圣夜军团驻地相隔甚远,这一区域曾是萨雷斯制造低等血族的实验区。 难道说露露会可能是实验品之一,但梦境里丝毫没表现出来,不,人的梦境原本就是受自身操控,根本不能作为最实际的证据。之前圣殿判定露露身负血案,也是因为绝影进行过实地调查。 最实际的证据应该在血案发生地,可当时是绝影带着暗杀者亲自勘察记录,如有疑似不至于发现不了。 还有一处证据,那些被露露杀死的下落不明的黑祭司尸体。 想到这,纳尔一愣。 “若叶执事。”他唤住了那位执事。 “你刚收好的那条尸体断臂能否借我看看。” 若叶不语,从衣袖内抽出断臂抛去,纳尔稳稳接住道了句谢,以他的眼睛完全可以看清楚断臂,但众目睽睽之下为符合人设他巧妙借用了烛火微光。 纳尔仔细查看了尸体死灰色的皮肤表面,又翻动过截面的血肉神经,那些脉络间的异常在他眼里无比清晰,表面看上去没有异样,可血族最了解血族。 这条断臂的主人,那位黑祭司应当属于一个刚被血族感染的人类,潜伏初期皮肤表面以及血肉尚未变化,但神经已经有一点变异的迹象。 洛依贝紧紧盯着纳尔,额角微微渗出冷汗,生怕那断臂上再次出现邪异的眼睛。 纳尔恭敬地望向绝影:“影,属下想借您的影刀一用。” 绝影晦暗不明的眸子扫过对方,抽出影刀递了过去。 暗杀者长年与各类尸体毒物打交道,出任务时都会佩戴特制的手套,因此现在的纳尔并不惧怕手持影刀,但拿到这把曾经给自己造成重伤的影刀,心底仍会隐约发寒。 影刀由秘银打造,刀柄荆棘纹路丛生,刀身修长内敛,一出鞘便是寒芒外现,银辉如流水般顺畅。 纳尔的动作很干脆,随手划过,便是一道极精细的伤口,而那伤口升出几缕灰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灼烧腐败,留下了一片焦痕。 场间众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第273章 白花 若叶收回目光,微微伏身:“是下属未能察觉,但那日格恩区血案现场的确没有血族相关痕迹。” “断臂隔离保存。”绝影目光在影月处微顿,他简单吩咐一句,收刀归鞘。 格恩区案发现场曾借用过汐的时光回溯魔法,时光回溯使用的介质是血液,但那日它仅能再现出当时现场未处理前的血痕而不能回溯出任何场景,明显是受到了同等阶或高等阶魔法的影响。 在当时线索不明处处碰壁的情况下,是影月主动将这起案件揽到了自己身上,考虑到露露生前曾在仲夏夜梦公馆工作,让这位主动投奔杀戮圣殿的公馆馆主去调查便再合适不过。 影月通过主城内近期频繁发生的诅咒人偶案件深入调查,迅速找到证据并把格恩区案件与诅咒人偶整体串联了起来,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从没有提及案件涉及血族。 不知还是故意避开,绝影更倾向于前者。 重重谜团笼罩着整座仲夏夜梦公馆,而此时,诡异昏暗的烛火突然间熄灭了。 “有东西来了!”纳尔对黑暗里的异物极为敏感,第一时间握住洛依贝的手,将她揽进了自己外袍内,他双眸里赤色翻涌,眼前的深暗通道陡然间被一片血色覆盖。 是由远及近的风,某种极锋利的东西与墙壁高速摩擦产生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而这响声正从通道内外两侧向众人逼来。 绝影嗅着丝丝缕缕熟悉的气味,唇边微扬起弧度,媒介影刀嗡鸣颤抖,竟是难得地兴奋起来。 不仅是绝影,所有圣殿麾下的战士都对这气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因为那是昔日主城萨诺兰沦陷后每时每刻都能嗅到的气味,那是耻辱,是血与黑暗,他们不敢忘,更不能忘。 影月的黑曜石镯飞速转动,引线层叠自指尖延伸出去,而引线另一端突兀出现了数个匍匐在地上的漆黑影子。 变故突如其来,洛依贝根本来不及思考,她听到了风声,头顶上方有利爪摩擦的细微声响,引线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交错着将什么东西钉入了石壁。 “见月!”纳尔低吟。 他唤的是那把匕首,两人以“荒野见清月”意境为它命名,以艾维拉语或血族语颂念此名均能与它建立联系。 见月和影刀几乎同时出鞘,两道寒芒携带着秘银独有的冷光,各自按主人的意志飞去相反方向。 时间流沙与影刀交相辉映,叶片环绕着引线四散飞舞,汐、绝影、月和若叶各自从前后互相配合构成了最坚固的防线。 “别担心,只是低等级血奴。”耳畔传来了纳尔从容不迫的嗓音,他一边分心与洛依贝交流,一边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两人上方的威胁。 洛依贝指腹轻触着纳尔腰际,她抬首望去,在黑暗里隐约看到了若叶矫健敏捷的身影,他稳稳自身前扼住了那只血奴的喉咙,动作干脆地将它头颅猛磕石壁,只一击便头骨碎裂,血液飞溅。 洛依贝倒吸一口冷气,指间的布料捏出了几层褶皱,她深深体会到平日里导师训练自己的力道已经是格外温柔了。 纳尔不满她对自己的忽视,指腹在她腰间蹭了蹭,又一本正经问:“洛儿可能看清这些血奴的行动轨迹?” 洛依贝一个激灵转头,心脏漏跳一拍,连带着回应也弱了几分:“模糊难辨,只能看出残影。” “那可不够,你所看到的残影已经是那东西的上一个动作了。不要过于相信你的眼睛,因为它会欺骗你。闭上眼睛开始精神感知,洛儿我教你去寻找敌人的轨迹。” 视觉陷入黑暗后周遭一切声响都像是突然被放大了数倍,此时有一阵携带怪异气味的腥风扑面而来,洛依贝下意识要躲闪,纳尔却单手死死箍住了她。 那阵风瞬间逼近,洛依贝在极度紧张里嗅到了腥风中混合的臭味,像腐烂多年的尸体般令人作呕,不仅如此,她还听到了吞咽唾液的声音以及它快到极致的呼吸声。 到这时纳尔才单手掐住血奴后颈,将她从女孩面前狠狠丢出去,见月紧随而至,贯穿了血奴头颅。 “告诉我,它刚刚离你多近。”他问。 “毫厘之间。”她心有余悸应道。 “不错。以你目前的对敌速度,放任它接近到毫厘之间已经是败了,但若是我,则仍会胜,因为我比它快。 “记住它的气味,血奴怕火怕银,是血族族群最低等的存在,它本身攻击力不高,但拥有血族的攻速和微弱的自愈力。还有一点,它们是傀儡没有心脏,即使四肢断了只要头颅还在,就能继续攻击,所以它们的弱点是头颅。 “血奴受我们高等血族操控,你记住,血奴之上,凡是人形血族便有心脏,此类血族,不毁灭心脏,永远能再次复活。” 那低暗的嗓音格外动听,像午夜盛放的毒刺红玫瑰,深沉醉人,又像诓骗凡者去往地狱的魔鬼,永远以爱与救赎为名进行引诱蛊惑。 “嗯,我记住了。”她定定回道。 “若叶曾教过你,以意识统摄精神,永远铭记意识里的本我,你自己其实已有相应选择。就像刚才,你闭眼后能听到无数声音,但你的意识准确判定了那个对你产生威胁的声音,进而在意识选择催动下以精神详细感知了它。 “你除去精神控制,还需要磨练这种意识选择,它最初时只是一种微弱的潜意识,但经后天发掘便可成为生存的本能,但它真正难在,你不仅要提升它,更要以自我意识去控制它。 “你不需要现在就懂,我要你记住,在合适的时候,你会明白这些。现在,就尝试依靠精神感知去攻击,你可以慢慢锁定,逐个锁定,但不要做无效的攻击。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是了,他在,只要他在。就像初遇雪漠那日,她无条件地相信他,甚至只要他还在,她可以将所有的勇气聚起来去面对一切未知的威胁。 白色藤蔓自掌心里生根发芽,它缠绕着男人的腰际延伸向上,在他锁骨处绽开了一朵小白花。 她在尝试攻击,一只,两只,像他教她的那样,沉浸在黑暗与感知的世界里,把身侧完完全全交给他,而自己重复着千百遍的试探与锁定。 纳尔唇边露出些许弧度,他低首吻了吻那朵新生的小白花。 第274章 迷雾虚空 血奴表面皮肉溃烂,腐化巨口弥漫着腥臭,连滴落的血液也携带着腐蚀性。看着眼前不断扑来的丑陋怪物,影月杀意肆虐,心中冰寒。 自莫里斯陷落后,血红之地一片死寂,血族在亚斯兰大陆销声匿迹,主城内更是由圣殿联合守卫军团重复了数轮清洗行动,最后连同血奴的尸体都处理地干干净净。 迷宫内如此多数目的血奴平日里定是少不了饲养者的喂养。很好!西娅居然真的背叛了仲夏夜梦公馆,如果没有她默许,谁又能在迷宫内做到这些? 他真该早些下决断联合圣殿灭杀她。 起初他把露露丈夫的棺椁放入迷宫,一是为引露露重回迷宫,二是为试探绝影若叶,可不久前那阵机关变动明显是把棺椁所在的石室推向了迷宫的心脏深处。 汐和绝影处理掉新一轮血奴,借喘息之机向着洛依贝靠拢,汐确认过时钟数字,沉声道:“不能再拖延了。” 若叶与影月逐渐靠拢过来,纳尔略微调整过姿态,此时的两人看上去已不会过分亲密。 影月道:“殿下,我可以强行从内部打开机关,一旦成功地面会立刻崩解挪移,我只确定落下去大家一定会到达迷宫心脏层通道,但我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我们别无选择,执行。”洛依贝明白当前的严峻形势。 影月点头面向石壁,郑重道:“我需要时间,期间绝不能被打断。” 若叶沉默着来到了影月身旁,他闭上双目语速飞快地颂念咒文,原本无声无息难以令人察觉的本源力量猛然外溢暴涨,他周身那些看似轻薄脆弱的碧绿叶片剧烈颤动,由一生二,由二生四,飞快化作了高速旋转的锋利叶流,叶流与叶流彼此叠加纵横交错构成了蠢蠢欲动的风暴。 此刻,他早已抬起的左右掌心前法阵骤现,其中一道绿色风暴生生擦着众人面门冲出,气流狂乱瞬间掀翻了一地烛台,而另一道绿色风暴则向着众人相反方向疾驰而去,犹如双龙冲天。 洛依贝恍惚间看到,风暴里的细小叶片竟如同被擦燃的火柴,边缘卷曲纷纷自生出了漆黑火焰。 “是若叶的攻击系魔法万叶流·焰杀,他想直接逼出血奴主人的位置,迷宫有限制,他的万叶流在战场上要可怕的多。”纳尔将两人的交流无缝衔接改到了锁灵线。 叶流风暴冲出瞬间,绝影的影刀立刻脱手循迹追去,他追的是左侧风暴,纳尔明白他的意图,毫不犹豫地唤住见月转而向右。 影刀一分数把,刀柄上剧毒银线丛生蔓延,将整个通道封堵得宛如蚕蛹,更别提其中早已被刺成骰子的怪物。而另一侧,见月通体泛起淡淡光芒,铭刻在匕首刀体上的古老文字逐一显现,光咒驱散了通道内沉寂千年的黑暗,无数蛰伏的血奴躯体被光之火焰燃烧殆尽。 这些盛景洛依贝是看不到的,她能看到的是纳尔沉静清冷的容颜,他颂念光咒咒语时连同苍白英俊的脸庞也沾染了一丝神圣与威严。 纳尔张开双眼第一时间望向汐凝重道:“没有。” 与此同时,绝影眉宇轻蹙,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摆脱,只能拼尽全力对应,空气里一片死寂。他额角微湿,紧闭的双眼内忽然溢出血液,汐抬手紧紧握住了绝影那只还攥着徽章的手。 影刀已经狂乱到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它的敌人通体缭绕着白色火焰,正是露露曾用过的那炳怪刀。 洛依贝死死注视着那位杀戮圣殿殿主,对方脸上已淌有两行血泪,眉心印记时而闪耀时而暗淡,最后竟也溢出了赤红的血液。 那血红刺痛了她双眼,她霍然间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绝影!”这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威严,更是命令。 不知怎的,陷入狂乱的影刀忽然间像被摄取了灵魂,于白色火焰正中心内沉寂下来,失去挣扎的它飞快被赤金流沙裹挟住,消失在了原处。 绝影骤然张开双目,眼白处早已被血色填满,森然可怖,可他面前的那个女孩眸内一片晶莹雪白,仿佛希望褪尽,苍白降临,冰冷到了极点。 眼球忽然疼痛难耐,他迫不得己合上眼皮缓解,仅一瞬,再度睁开,女孩的眼睛已恢复到了纯黑。 是……幻觉吗? 那不是幻觉,纳尔在心里无声言道,他透过这位杀戮圣殿殿主的眼内倒影看到了那双白瞳。 一阵劲风划过,影刀和见月双双回归,绝影止住眼内血液外淌,再次拔刀,刀体上已有了凌乱斑驳的划痕。 通道地面已由开始时的轻颤转为剧烈晃动,石壁粗大裂缝丛生,崩裂后顷刻间化作无数巨石下坠,而下方的虚空宛如一张漆黑巨口,正等待猎物掉落。 纳尔环住洛依贝腰部的手微微发力,索性将她以公主抱姿态抱了个满怀,他与背后坠落的一块巨石堪堪擦过,若是女孩的白藤护盾略微迟疑,他便躲不过了。 “我自己可以!”她下意识低吼过去。 纳尔却是没心没肺地边躲边笑道:“反应能力不错。” 此时虚空里忽有法阵隐现,赤金流沙如同成千上万流萤自施术者源头缓慢飘飞出来,所有的事物和动作都开始变慢再变慢,空气粒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剥夺了运动形态。 巨石凝滞空中,五人脚下虚无,分散着浮空而立,汐和绝影并排站在缓慢流淌的流沙中央,他灰色眸子内晕染着绚丽的灿金色泽,像一位执掌时间的神明终于在千万年沉寂后睁开了双目。 无论何时,这位沉默内敛的圣殿领主总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同伴。 “跟紧我!”看到汐用第二阶魔法“时间掠夺”护住众人,影月趁机释放引线各自缠绕至众人身上,他率先跳下虚空充当了引路者。 通道崩解后,众人这才意识到迷宫内部构造究竟有多么庞大,赤金流沙仅能照亮一角,曲折不定的通道如同无数长蛇,整个迷宫通道还只是这浩瀚虚空的一角。 整片虚空沉浸在朦胧雾气中,方向与路途模糊难辨,影月也只是凭借了仲夏夜梦公馆的机关定位法则才能确定目的地。 众人被影月牵引着在虚空中潜行,汐一路维持着其他物质的时间掠夺形态,洛依贝看着虚无缥缈的浅淡雾气微微失神,纳尔亦是,他抱着洛依贝,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寒意。 两人互相对视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不,不是错觉。 这里与艾尼希德堡地下宫殿所处的那片无边际迷雾虚空极为相似,而这些只有踏入过地下宫殿的人才能意识到。 地下宫殿是历任王与继承者的隐秘传承之地,自艾尼希德堡建成之日起,家族内除去几位权利高层鲜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艾维拉家族传承两千年其中不乏有心怀叵测的贵族想要入侵地下宫殿,但至今为止,地下宫殿遭到侵入的先例只有那双亦正亦邪的灰瞳。 如果两人猜测准确,地下宫殿联通着带有厄难诅咒的迷宫,那么地下宫殿确实是不太可能被他人侵入。 销声匿迹的始祖白夜再未出现,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洛依贝什么。 没过多久,众人相继降落在地,影月已经事先借机关将迷宫心脏通道打开了一个小缝隙,他在动用魔法引线操控傀儡,将自己的神识贯注于傀儡体内,提前进行通道试探。 此时,他透过傀儡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闪过的飞蛇样物质,傀儡之眼瞬间被类似的怪物层层罩住。引线忽然绷紧,紧到割裂手指,手下傀儡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大力拖拽,而通道内像沸腾的油锅,微微震颤。 世界陷入最深暗的漆黑里,他能感受到它的眼睛被吃掉了,不仅如此,它坚固的外壳也在瞬间被蚕食殆尽。 引线断了。 傀儡师放弃了他的傀儡。 那只傀儡如果有心,最后该有多绝望呢? 第273章 无可替代 纳尔落地后第一时间放开了洛依贝,低首恭敬道:“殿下宽恕。” 洛依贝在兜帽下翻了个白眼,道了句无事才肃容转身去看影月。 对探童绝望感同身受的傀儡师仍旧冷静:“通道内有攻击性生物,形体似蛇,手指长短,数量很多。我的探童虽是最低等傀儡,外壳却是炼钢材质,但在怪物群里只能撑十秒。 “时间紧迫,我会直接打开通道上层,请汐大人用时钟屏障护住大家,同时不要放出任何怪物。” 汐的时钟屏障他曾见识过多次,这样布置最稳妥。 他郑重望向继承者:“殿下,迷宫所有通道内都铭刻有始祖赠言,心脏通道也不例外赠言力量只会更强,为节省时间我们必须尽快突破阻碍,您将是我们所有人最大的倚仗。” 无论回归的依贝尔公主殿下多么弱小,只要身在迷宫内继承者之血不流干,她就是最强者,她代表着创造者白夜对迷宫的绝对执掌权。 “我明白。”洛依贝点头。 影月调整机关,手下动作飞快,下方通道豁然开朗,灿金流沙构成的风暴随之蔓延开来,无数虚幻时钟笼罩住众人,更将方形入口处封堵地严丝合缝。 时钟屏障携带众人迅速通过,影月飞快合上了入口空缺。 此时,汐掌控屏障的结阵双手微微一颤,精神感知力远超常人的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心脏通道内的诡异气息,那感觉就像被抛进了最冰冷黑暗的地狱里,有千万只饥饿的眼睛窥视他,紧接着它们贪婪地簇拥上来想要吃掉他的肉,喝尽他的血。 “汐!”绝影压制体内涌上的血气唤道。 隔着一段距离,时钟屏障上的撞击声仍然密集地令人胆寒,哪怕过去在战场上他也从未见到时钟以这种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飞快消失。 “走!”那双赤金眼瞳如烈焰般生生不息,嗓音更是无比坚定。 时钟屏障开始碾压着外界蜂拥而上的不明生物侧移,它的速度缓慢到了极点,但仅是要触碰到墙壁这样便已足够。 屏障覆盖到通道墙壁瞬间,洛依贝毫不犹豫地以见月划破掌心,抬手触碰到了暗藏墙壁里的始祖赠言。 馥郁的幽兰香气飘散在屏障内,纳尔心脏一窒,他封闭嗅觉,强迫自己不去看滴落的血液。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最初时对女孩血液的饥渴已经演变成了一种混合着爱意与欲望的强烈渴求感,越是压制就越是想要。 通道内的力量波动悄然改变,如同平静湖水中忽有水滴坠落,波纹一圈圈荡开,形成了点点赤金涟漪。 汐察觉到了赠言开启时外界逐渐减缓的压力,那些猎食者它们在颤抖,它们惧怕赠言,这还只是个开始。 洛依贝背对着众人,一步一步踏着赤金色涟漪走到了屏障边缘处,她的血沿路坠落,赠言的力量波动逐渐强烈。 “我需要一个同行者。” 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位至今仍存有深厚实力的第四阶强者,若叶下意识要跟上去,但那位身份不明气息难辨的黑袍人比他更快,他几乎是一步来到了继承者身边。 “回到她身边。 “回到她身边去。” 纳尔这一次听得非常清楚,他脑海内的呓语声,是那个曾在他企图摸索晋升第四阶道路时强行唤醒他神智的声音。 它口中的她,指的是她吗?他不禁把目光移到了女孩身上。 “是的……是的。 “只有她……只有她, “我将始终与她同在。” 是,他不是众人里最强的,但他会始终与她同在,就像暴雨里的强风,紧密而不可分离。 洛依贝跳出时钟屏障外,她看清了那些攻击屏障的群体生物。它们有着飞蛇般的深红形体,表面可见内里的筋膜神经,头面部仅一只眼睛,眼内会吐出与躯体极不相衬的长舌,具备一种莫名的恶心感。 飞蛇类生物发现了女孩的踪迹,它们受赠言影响胆怯不前,但主人的命令让它们不得不开始毫无顾忌地去攻击她。 炽离未经召唤立刻就出现在了洛依贝手掌下,血液恰好滴落于弓体上。纳尔根本不知道这是它第几次无需召唤私自出现,它对洛依贝的主动性永远高出自己许多,它对洛依贝的血同样异常兴奋渴望。 得到女孩血液的炽离如同有了新的力量源泉,它震颤着弓身环绕两人制造出了赤金色风暴。 那些飞蛾扑火般的生物一齐蜂拥而上,触及风暴时却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泼洒到又在瞬间弹开,可它们没有停下,反复冲上来,周而复始,直到躯体被完全腐蚀再不能飞起。 纳尔握住继承者手腕,开始极速掠向通道深处,炽离会保护她,那么他就用他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带她冲破所有的阻碍。 血液随同疾风溅落在地,墙壁上的文字排列整齐,鲜活依旧,它们沸腾着,像在歌颂沉寂后的新生,无数涟漪震荡其间,形成了翻滚的海浪。 继承者以血唤醒的赠言力量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通道,到处都是刺眼炫目的赤金色,飞蛇类生物已然在光的无数次反射里无力反抗。绕是佩戴了日光戒的纳尔此时也不得不一边用黑袍遮掩强光一边极速前行,脱离束缚的汐速度更是直逼纳尔,紧紧跟随在后。 若叶强压住灵魂内里的一点不适,环顾四周的赠言力量波动,又望向两人,思绪万千。 白夜是上古时期半神级异兽银翼灵蛇真身,他所留下的附带力量的赠言如果是由本体亲启的确能够激发出类似的力量波动,可仅是依靠他后代的血液触发的赠言力量,不该拥有如此强度。 魇虫是怨灵恶鬼所化生,他素来厌恶炎久驯养的那些东西,魇虫的确是极难缠的敌人,但漫长的生命给了他机会,他心中对那东西的弱点已有猜测,这一次他原本是想借助魔法提醒众人,没想到继承者唤醒的赠言力量竟能完全压制住魇虫。 他虽然离开了极寒地域,可灵魂里仍刻有屹的印记,离开极寒地域改变肉体只能限制他使用力量,但不会影响他原本的灵魂强度,在此前提下继承者唤醒赠言竟能够对他的灵魂造成冲击,如果不是因为她拥有与屹同源的力量,那么就是屹的印记在松动。 他紧闭双眼,眼底好似又现出了那白衣出尘的身影,一如初见时那样,高贵冷漠又遥远,那是白色的神明,也是白色的恶魔。 “我堕落皆因我找到了压制地狱的方法,只要我消失,极寒地域消失,地狱就会消失,但亚斯兰永远不会因谁而消失,亚斯兰会有新的主宰。 “离开极寒地域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允许你的灵魂重归自由,不再为我奴役,用新的生命新的名字去享受这世界,你不该再被杀戮困住,你就把这当做是身为主人的我的最后一点怜惜。” 他从没问过他愿不愿意要自由,他不愿。 只要是为他,他可以杀很多,杀更多,杀到地狱不再有死魂,杀到亚斯兰只剩下极寒地域一处净土。 可他,竟要弃掉他。 亚斯兰不会有新的主宰,它属于屹,是屹让这片充斥着死亡的焦土重现希望和光明,无知的生物有什么资格继续背弃他们唯一的神明安稳活下去? 没有谁能取代祂。 第274章 孤独者 西娅附身过很多人,但她从没附身过一个如此冰冷的躯体,好像这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一个千万年无人触及的牢笼。 这冰冷令她心惊,令她清醒,也令她迷惘,恍惚间能看到年轻的爱人在远方微笑着等待她。 圣殿领主汐此时一定带着继承者到达了迷宫心脏,这样,一切就能由她开始,再由她终结。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像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或许是因为她爱他,因为爱才会信,因为信才会被伤害。 仲夏夜梦公馆每一任馆主都与他很像,或是五官的某一处,或是性格上的类似,但同时又夹杂着另一重血脉带来的差异,因为他们都是他与另外一个女子的后代。 她固执遵守着与阿父的约定,千年自囚仲夏夜梦公馆,除去守护这座白夜之城,剩下的爱好就是蛊惑他的后代,给予他们爱再用爱去折磨他们,将他们困在这个有无数财富和无数枉死者围绕的牢笼内。 西娅看到自己抬起了双手,守护者双手泛着精致的月白,指甲修剪地恰到好处,像造物主最棒的一件工艺品。 散落各处的人偶残肢忽然间再度开始聚合,这一次,没有任何歌声指引她们,获得新生的人偶四肢上还遍布着数道割痕。 她们目无焦距,神情逆着月光,迎向守护者,口唇规律开合,像是信徒正在唱无声的朝圣赞歌。 “你听到了吗?”梦看着翼戒最后熄灭的点点微光忽然问。 洛萧然一愣:“不,没有任何声音。” 黎莫的躯体像是突然失去了本源力量支撑,顷刻间坠落,洛萧然急忙在半空抓住了他的身体。 他双目失神,唇边却挣扎着吐出了最后两个词语:“萧……徽章……” 洛萧然扶着黎莫落地,所有曾被翼戒唤醒的圣殿战士与守卫军团兵士早已经像黎莫一样,各自环绕着新任最高执事昏倒在地,衣着整齐,神情肃穆。 洛萧然站在正中央,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剥夺他的本源力量,可他无法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这一瞬间梦公馆所有的东西都在缓慢失去色彩,失去温度,失去生意,就连月光也变得更加昏暗奇诡。 他目睹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身体逐渐因本源力量抽离而陷入乏力状态。 “不对…… “逃走,快逃。” 洛萧然不知在哪里听到了一个女人喃喃的声音,他紧攥着徽章坐下来,用最后一点力量从地上拾起了那把始终默默护着的断弦大提琴。 …… 空间执法部。 伽伫立在白袍人身侧,中央控制室的大屏幕内此时正以极虚幻的状态呈现出仲夏夜梦公馆内上演的一切。 他斟酌出言:“下属愚钝,并不能看穿萧的敌人究竟是谁。” “亚斯兰大陆自上古时期初始就是囚禁亡者的罪恶之地,在那片大陆上所有剥夺生意的力量自然都归执掌神权者所有。” 白袍人的话伽不能完全理解,难道说萧是与代表神权的力量产生了冲突?心底不轻易窥探的谨慎将他死死禁锢在了思想的大门之前,他不得不把全身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萧身上。 萧很像他父亲。 伽初次见到萧那一日,就如同再一次见到了铭,他站在自己面前,白衣白发,孑然一身,虽身负空间执法部的虚幻锁链却自有铮铮傲骨。 “我曾立誓只忠一人,除去忠诚,我可以将我的一切奉献于这里。” 伽竭力隐忍情绪,紧紧盯着黯淡下去的梦公馆,萧,还有他手里的那把断弦大提琴,一个披头散发难辨五官的女人一点点爬向他,她动作极为虚弱,躯体仿佛随时都可能透明化消失,最终她挣扎着用手碰到了大提琴的琴弦。 断掉的琴弦,无声无息地被修复了。 伽震惊地下意识要问,白袍人却表现地毫不意外,早一步打断了他: “你不必担忧。 “那孩子最终虽不会属于空间执法部,但我会救他,他将是一份最好的礼物,也将是我联接亚斯兰的力量纽带。” …… 在继承者引领下,汐借用时钟屏障成功带领众人抵达了仲夏夜梦公馆的心脏。 相对于狭窄压抑的通道部分,公馆地下迷宫心脏所处的石室就像一座空旷肃穆的神殿。 赠言力量减弱后,原本被压制到无力反抗的魇虫再次蜂拥上来,尽头冰冷厚重的石门将它们完全阻隔在了通道内。 最后关闭石门的影月俯首细听着门外响动:“我们要快些,那些虫子想吃掉这石门,它们做得到,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影月从戒指里取出了装有布偶克洛伊的匣子,布偶身体里封存着那位占星者残缺灵魂的最后一部分,他的右手。 他定定望向若叶:“冰棺就在大殿尽头。” “执事,一切在古神的见证之下,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一定会把这残缺的灵魂送归亡者,对。” 那句话似是箴言,也似是一种威胁,在抵达心脏的这一刻,这位仲夏夜梦公馆馆主终于再一次牢牢掌控了主动权。 若叶沉默接过匣子,没有回应也没有去看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他双手捧着匣子,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尽头。 他口唇开合似乎在默默颂念着什么。 兜帽仍然遮掩着若叶的半张脸,胸口的红玫瑰纹耀依旧鲜艳如血,但此时的他更像一位虔诚的朝圣者,这一刻,仿佛长期身处杀戮圣殿积压于身的那些阴霾都在褪去,他好像只是神最忠诚的一位信徒,正带着不可推脱的使命走向命运。 众人各自散开护在若叶身畔,洛依贝和影月是距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纳尔想要替换她,但她拒绝了。 她觉得若叶此时身上的气息有些莫名熟悉,她想靠近他,靠近那位背负杀戮的灵魂引渡者。 在冰棺面前,若叶打开匣子,布偶克洛伊安静地沉眠在里面,空气里忽有微风划过,乘风而来的绿叶轻轻托起了布偶躯体。 若叶屈指自布偶额际牵引出了占星者最后的一缕残魂,那是一只苍白的右手,残魂横截面的神性光辉已经只剩星点。 失去灵魂的克洛伊躯体颜色渐渐黯淡下来,她身上仍穿着洛依贝特意为纳尔买回的黑色蕾丝洛丽塔长裙,华丽典雅又透着沉穆。 那将是她一生中最后的一件衣服,她会穿着它永远长眠。 纳尔的目光凝在开启的匣子内,他心底里忽然蔓延出深刻的悲意,泪水默默淌落,他下意识用手碰到了那些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液体,就像触碰到了人世间最纯粹的东西。 纳尔知道这些情绪属于米修斯创造出的那只布偶,他和他已经是一个整体,他不能反抗他的快乐,更不能抑制他的悲伤。 他在为同类的死亡而悲伤,他也在害怕自己的死亡,害怕终有一日他也会这样没有爱人陪伴,孑然一身,孤独地死去。 那么,他自己呢? 永远游离在世界边缘,永远以漫长的生命去见证一切,无人记得他,即便曾经记得最终也会因生命终结而忘记,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孤独吗? 第275章 归灵 染上灰暗沉寂色彩的梦公馆内呈现出诡异的安静氛围,盲眼人嘴角上扬,漫步在这个独立的世界内。 炎久从洛萧然身边走过,忽然一脚狠狠踩住地上用手伸向琴弦的散发女人:“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心主导献祭仪式!听说……你这条卑贱的魂还与屹做过交易?真可惜啊,他护不了你了。” 他抓住魂灵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望向洛萧然:“喜欢欺骗的卑贱东西都该下地狱,一会我就送你去。” 炎久松开奄奄一息的女人又俯首抚摸了洛萧然的侧脸:“我的孩子啊,所有修习禁忌法典的渎神者都要死,它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所有人,呵呵。” 他偏转目光,瞥向了男孩身侧的黎莫,漫不经心喃喃:“下一个就是你,偷窥者。” …… 一直以来,为避免残魂异变,也为了不让露露察觉案件进展,杀戮圣殿过往收集的占星者残魂仍旧封存在不同布偶体内,若叶依次从各个匣子的沉眠布偶身体内取出残魂。 萨诺兰,这座白夜之城,从未在一日之内有如此多数目的布偶死去。 执事双手推开冰棺,一具拼凑而成的男尸躺在里面。拼凑者把他所有的四肢重新进行了细致的缝合,细致到根本看不出线的痕迹,在冰棺衬托之下,外人看来那完全像是一个沉睡的男人,似乎还在呼吸,还保留着生意。 在若叶的双眼里,占星者尸体表面还包裹着一层血色液体,拼凑尸体的人用它来达到防腐效果,但对于曾与屹缔结契约的他来说,那东西就是最可怕的病毒。 它来自忘川,忘川之下即为地狱。 “执事,一切在古神的见证之下,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一定会把这残缺的灵魂送归亡者,对。” 他忽然明白了影月话中的深意,倒真是他小看了那小鬼。千年以来,西娅参透的秘密已经太多,她,早该消失。 若叶仍然用手指触碰占星者额头开启了“归灵”仪式,只有“归灵”才能让破碎残魂快速归位重新拼凑成完整的灵魂,而忘川水已经顺着他的指尖渗入皮肤,逐渐开始侵蚀他的血肉神经。 洛依贝静静看着那位执事,他仿佛并不在乎刚刚失去生命的渺小生物,他眼里只有残魂碎片和尸体,明明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执事做来却格外流畅赏心悦目。 从占星者残魂破碎程度来看,露露当真是恨极了她的丈夫。 看着那具飞快腐败的尸体,影月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包裹尸体的液体是西娅所留,她明确告知过他,那液体可以试探点燃灰白火焰的人,只有他们才会被液体侵蚀。如果他们想要摆脱侵蚀,就只能再次借助烛火的力量,但这是最无奈的办法。 影月死死盯着若叶的一举一动,可对方没有丝毫要做其他事的意图。 难道他不想摆脱侵蚀吗?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凡夫俗子做不到,连神也不能例外。 “导师……”无人注意到的黑暗角落里沐灵默默启唇,她身披“屹”的白衣,一路畅通先众人一步抵达了这里,所有人以及通道里那些怪虫子都无法察觉她的存在,但此刻执事双手浸染的血色液体她一直看得到。 “不要轻举妄动,想救你的短命鬼就一切听我的。至于他,他是在等一个契机,而我会帮他。”潼漓的告诫声响起。 最后一块碎片终于融入了尸体内,拼凑而成的残魂泛动着微光,占星者肉身脱离忘川水庇护早就腐败的不成样子,能苏醒过来的只有被分离禁锢了太久太久的完整灵魂。 重生的占星者魂灵悬浮于尸体上方,半透明躯体被微弱的神性光辉笼罩着,他缓慢睁开双眼,空洞的眼睛毫无生意,只紧紧盯着自己完整的双手。 绝影看不到新生的魂灵,纳尔和影月也看不到,虽不能看见但通过敏锐的意识他们都能察觉到若叶身前有某种异常力量形态。相比之下,绝影感受到的是一个确定的目标,纳尔影月感受到的是一个区域,这就是魔法等阶造成的差异。 “能看到?”纳尔通过锁灵线问道。 占星者的魂灵轮廓在洛依贝眼中非常清晰,她下意识回应:“能看到,很清楚,你看不到?” 纳尔看着她的双眼,没再回应。 事实上,白樱盛典当夜,若叶主持引渡仪式时他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那时的他看不到孩子的魂,但能感受到异常力量形态,而洛依贝当时完全是既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但现在,在这里,她能看到了。 总有一天,她会意识到自己的双眼和身体已发生了某些变化,那是因为有一位白瞳女孩潜伏在她身体里。 其实那双眼睛出现的相当主动,就像它的主人在通过一双眼睛窥探整个世界。 占星者魂灵的嘴唇在动,洛依贝听不到他的声音,也读不懂这种唇语。 若叶低头看了眼将要腐烂殆尽的尸体,伸手合上棺椁,他借棺椁勉强支撑住躯体,重新望向占星者灵魂。 “陷入迷途而不自知的灵,你曾将身与魂奉献于祂,祂赐予你一双得以看清世间污浊的眼和不朽不坏的魂,可现在,你的眼已沾染罪孽,你的魂孤身无处寄托,你已违背誓言。” 引渡者伸出手,掌心向上递到魂灵面前:“在祂的见证下随我离开这罪孽丛生的人世,你将无忧无虑亦无悲,你将无爱无欲亦无殇,自此长眠花海深处,洗尽铅华以待赎救。” 占星者魂灵茫然望着引渡者,空洞的眼眶里蔓延出泪水。那人身上有他格外熟悉的气息,是归宿的气息,他是迷途旅人的引路者,他相信他能带他回家。 魂灵的手距离若叶咫尺之遥,冰棺上忽然衬出一团模糊黑影,露露比两人更快,她一脚狠狠踢中执事左肩。 变故陡生间,洛依贝显然也没有想到魔法等阶已达第四阶的导师会被她这一击重伤,她下意识扶住了倒向她的执事。 导师的手寒冷得像是一块冰,她在搏击课上没少与若叶接触过,这不是一个正常艾维拉家族族人该拥有的体温,他这是怎么了? 温暖,皮肤接触间是久违的温暖,可带给他这份抵御忘川水冰寒温暖的人不该是她。 他靠着继承者带来的这份温暖才有气力重新站起来,他知道他不该去卑微祈求这份温暖,可他不能不去祈求,否则他将会在契机来临之前就被忘川水吞噬掉。 洛依贝知道导师的为人,他紧紧抓着自己不放必然有他的原因,她相信他,也愿意帮他。 露露跳下冰棺,摘下始终掩面的兜帽,她皮肤诡异泛红,脑袋上的头发已经掉光,耳朵尖锐变形,鼻子处最为骇人,皮肉腐烂仅剩一点骨骼。 看着她的外貌,依据她人类外形发生改变的程度,纳尔几乎可以判定她曾喝下过大量的血奴血液,而相对的时间恰好正是2186年萨雷斯在格恩区创造低级实验品的那段时期。 露露望着众人掌心里蠢蠢欲动的明灭光芒,丝毫没有畏惧,她将手指抵到唇边,轻轻嘘声。 她掌心里攥着的白色魔方微微转动,清晰到极致的画面放大在众人眼前。 灰暗笼罩下的梦公馆,无数白衣代行者与银甲兵士环绕着新任最高执事陷入沉睡,散发女人紧紧抓着那把大提琴,盲眼的恶魔还在跳着祭祀之舞,歌颂心中唯一的神明降世,涤荡世间污秽。 “嘘……” “吵醒了恶魔,他可是会毁灭一切的。” 第276章 世界树下的神徒 哥哥! 洛依贝险些要呼喊出口。 被白衣代行者和银甲兵士环绕的那个人正是洛萧然,他牢牢握着那把大提琴,面色死灰,长眠不醒。 “洛儿,冷静点。”纳尔及时通过锁灵线提醒。 盲眼人虔诚地擎起双手,戒指上燃起了灰白火苗,像一位信徒在歌颂末日的缔造者。 他起舞的姿态极为优雅,戒指上的火焰华丽地散落入世界各处,白与灰开始成为梦公馆内唯一具有动形态的色调。 “去,冥焰。 “去,在这里无人能压制你,看看这些灵魂,我的神,你想要谁就吞噬掉他,让他成为你的一部分!” 一门相隔之外的夜公馆内也是一片死寂,灯光失了色彩,身着伪装服饰的暗杀者们各自倒地昏睡,丝毫没有察觉到缓慢逼近的死亡威胁。 绝影甚至能在这一刻唤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他们有的已经娶妻生子,有的刚刚成年,还有些是像黎莫那样深受父亲影响而加入杀戮圣殿的孩子。那都是他的影子,他们尊称他为“影”,坚定不移地追随他,用刀撕裂了萨诺兰无数的黑暗和阴霾。 他们本该活在光下,是他将他们培养成了最令人胆寒惧怕的幽影,可他也会害怕,害怕那些容颜熟悉的影子会化作墓地里一只新生的血玫瑰。 绝影晦暗的脸上青筋毕露,目眦欲裂,眼眶里再次涌出点点血液,他触及到了汐波澜不惊的双眼,灰瞳的圣殿领主以右手轻扣心脏处似是在向他承诺,绝影别过脸,紧紧握住了影刀刀柄。 露露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也乐于看到众人的反应,她转身望向眼神茫然空洞的魂灵怪笑道:“认不出我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想认出自己。不过……你要记得,我是为了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神圣,我曾经最喜欢看你身披占星长袍站在圣坛上用目光追逐星辰轨迹的模样。 “可现在,看到你的每一眼都是在亵渎我死去的孩子。你不配得到引渡!更不配得到救赎!我要你的魂永远片片分离!直到神也弃掉你!” 她淌落的眼泪已是一片混浊,占星者魂灵像一个失去记忆茫然无措的孩子,他想用透明的手替露露拭去泪水,然而虚无与实际的界限剥夺了他触碰世间所有东西和人的权利。 若叶沉默不语紧紧抓着继承者,两人距离很近,忘川水如附骨之蛆,他几乎把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洛依贝肩膀处。 执事双眼内的黑白界限忽然变得格外模糊,黑暗的本就黑暗,苍白却也被侵蚀成了黑暗,那丝丝缕缕的黑暗溢出眼睛,在眼尾两侧各自延伸形成了极为诡异的优美花纹。 他主持归灵仪式,触碰尸体同时也在冰棺内留下了零星火种,火种虽小,但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冰棺内的火种此时像是感应到了主人所赐予的力量,无风自燃。 心脏石室内受赠言力量笼罩,远离冥焰的白夜终于能不受限制地借助洛依贝双眼窥探外界,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若叶身上的灵魂波动,与他相同,若叶的灵魂里也有着亡者气息。 “占星者魂灵不归彼岸会遭到神遗弃,但如果尸体毁灭,没有存在于世的实体空有灵魂,异变力量失去载体,占星者魂灵与普通怨魂便没有差别,对付单纯的怨魂将简单很多,护住若叶,他能替你们毁掉冰棺内的尸体。”白夜简单吩咐一句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突兀出现的画面内。 第四侍者,炎久,掌控魇虫之恶魔,他身边的每一只魇虫都是他的眼睛,任何东西都逃不过那些眼睛。 白夜藏匿自身长达千年,这是他距离那些眼睛最近的一次。 洛依贝有些意外,她挺直脊背,回握住执事那只紧抓着她的手:“别怕,要怎么做我帮你。” 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之下,不知为什么,那位平日里严苛冰冷的导师竟然给了她一种隐隐在惧怕什么的感觉,而她只想告诉他不要怕。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笑。 影月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露露已成为血族,因为案件相应的年份他有过怀疑,但调查过程中所有取证都未涉及到血族,其中某些被刻意抹去的不详痕迹也许就是露露成为血族后遗留的关键痕迹。 他不再关注露露的外貌转而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画面上,此时盲眼人已缓步靠近奄奄一息的白衣女人,他伸手仔细抚摸过女人的及腰白发,嗓音里透着浓重的阴郁与几分漫不经心。 “别怕,我会很快结束的。” 灰白火焰戒指! 洛依贝注意到了盲眼人枯瘦手指上佩戴的那枚戒指。不对,那双手并不属于曾在露露梦境最后出现的神秘人,那人的手苍白干净就算沾染了血液也透着圣洁,身边众人一定也能发现这个细节。 盲眼人握住女子的手,以极扭曲的角度慢慢旋转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臂打成结又恢复原状,他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有序,每做一个动作地上的女人就会痉挛颤抖得更加厉害。 因为是灵魂形态,无论怎么做那手臂都不会断裂,不会断裂却会带来比折磨肉体更甚百倍的痛苦,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就像一场无言的处刑。 女人挣扎间仰起了苍白透明的脸,灰暗笼罩之下,盲眼人周身缭绕的光辉将那张分外熟悉的容颜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女人赫然就是曾担任过占星者老师的红祭司!洛依贝看得触目惊心,搀扶导师的手不知不觉紧了几分。 她不是早该死在了露露异变的那个夜晚吗?不,应该说她到底是谁?还有那佩戴戒指的盲眼人又是谁? 那女人的确是红祭司,但她还有一个名字,西娅。 纳尔下意识望向影月,对方也在盯着白魔方投放出的画面沉默出神,心底那些矛盾处忽然随着西娅出现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影月刻意寻回占星者尸体放进迷宫是要借这起案件引艾维拉家族三大军团入仲夏夜梦公馆,除掉西娅耗费千年时间组合的人偶军团。 至今为止,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意愿发展,西娅与影月已势同水火,现在戒指主人的行为又说明她与露露并不处于同一利益线上,那么西娅从始至终到底是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众多代行者、暗杀者与守卫军团兵士生死不明,绝影的心急连他都已感受到,圣殿领主汐却过于镇定,他更在意梦公馆内的状况,就好像那里有能破解死局的关键。 等等,洛萧然……也就是说空间执法部徽章也在梦公馆内! “她为什么还活着,我要杀了她!一切都是因为她!撕碎她!送她下地狱!”再次见到红祭司那张脸,露露双眼里瞬间溢满怨毒和愤怒,仿佛再一次陷入到了被爱人背叛失去孩子的悲痛里,她刺耳的叫声打断了纳尔的思绪。 盲眼人听到露露恶毒的诅咒声,忽然嘴角弧度上扬:“撕碎她……嗯,这可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漆黑的长指甲像一把锋利刀刃,轻而易举便将西娅的灵魂体划出了一个豁口,紧接着他勾动手指上沾染的血色液体,面色霍然间阴暗下来。 血色液体刚触及手指就飞快分化成无数透明游虫钻入了盲眼人皮肤内,再想逼出甩掉,已是不可能。 没人比影月更熟悉那血色液体。 那是忘川水。 原来那液体早就遍布在她的灵魂内,这才是他更熟悉的西娅,他从没见过西娅如此狼狈虚弱的一面,但任何人想要杀死她,首先就要有以命换命的觉悟,就像他一样。 西娅低笑,眼底满是嘲弄地看着盲眼人颤抖身体步步后退,暗自用衣袖内的一只手缓缓探向身侧男孩的手腕处,她艰难地把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放入洛萧然掌心内,最后又用双手紧紧拢住了男孩的手与徽章。 他手里,有所有人的希望。 她在颂念着什么,影月看不出口型,但那枚白金世界树徽章随着她的颂念竟微微泛起了一丝力量波动。 白金徽章纹耀表面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从中钻出数条细小根须,根须环绕着两人快速生长,一条其中再生数条,数条再生无数,条条都通过两人与地面相连相依,向外延伸,形成了最坚固粗壮的根系。 以根为基,宏伟的树木躯干一直向上生长化形高达十数米,顶端紧接着飞快化生出无数分支,巩固加粗后的枝条再生分支,一瞬间,犹如白驹过隙,一眼万年间,树冠上已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那抹碧绿色泽浸染在灰暗的梦公馆内,没有被夺走丝毫生机,反而更加独立张扬。世界树下,西娅与洛萧然紧握双手,如同最虔诚的两位神徒。 汐沉默着望向画面内的一切,那颗世界树落在他眼里倍感熟悉,这一刻,心脏好像再也不能维持平静,一股炽热带来的无尽生意笼罩了全身,束缚着他灵魂的那道枷锁终于悄悄碎裂。 掌控时间却遗忘了最重要的信仰,迷途的旅人终在新世界里看到了他曾经的归处。 第277章 裁决之剑 “仲夏夜梦公馆中立长达千年,作为萨诺兰的守护者,我存留这么久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不想看到阿父的白夜之城被外敌染指,亦不想放过仲夏夜梦公馆所有后代。 “铭说的没错,我恨那个人和他的后代,却也深爱他们,如果他们像曾经的我一样永远不会长大,只保持小孩子的天真该多好,那样我一定会甘愿生生世世做他们最好的母亲。 “小月是这群孩子里最任性最勇敢的一个,他用整个仲夏夜梦公馆与你做交易,他孤注一掷地要杀我,可我却很开心,也许我等了千年,就是在等这样一个孩子。 “领主,人偶军团的威胁和那些沉积的悲伤就由我来结束,但我遇到了死局,我将要对抗的是整个亚斯兰大陆的最高权柄,那是一位尚未复位的伪神,我怕我会输,我怕我会死的毫无价值。” 赤金色长明灯烛火映在墙壁内的秩序法则上,也映入了圣殿领主灰色的眼瞳中,缕缕焰影燃烧升高,光明与火无限蔓延。 “我会指引你向一位真神献祭。” 西娅眸内微亮,她默默看着汐的背影道:“领主亲自引领联军夺回陷落的萨诺兰,你创造律法制度,守护了萨诺兰近五百年,我不会怀疑你对艾维拉家族的忠诚。只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白袍绶带加身的圣殿领主凝视着烛火,英俊脸庞浸在了一片赤金色内。 “现在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我只知道我要守护这座城,只要护住它,我就能等到我要等的人。” 西娅眸内隐现敬重之色,微微点头:“那么我就祝领主早日得偿所愿。” “仲夏夜梦公馆自今日起自愿取缔中立地位,今后所有一切明暗收入与势力枢纽尽归圣殿麾下,新任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月资历尚浅,还请领主多关照他,我相信您能教会他更多东西。” 烛火依旧摇曳,秩序法则内明与暗互相交织融合,汐轻轻闭上了双眼: “我会让你再次听到属于铭的旋律,光明和希望将与你同行。” …… 梦公馆内再一次响起了人偶的哼唱声,仍然是那首安静舒缓的摇篮曲,西娅身后的无数人偶开始了最后一次复生。 她们双手合握,一步一步向着巨大的世界树簇拥而来,梦公馆内的献祭仪式再次开启,这一次却是逆向献祭。 那些阴暗悲伤的灵魂沐浴在希望与温暖之下,光辉照耀在人偶绝美的侧脸上,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她们昔日最意气风发的时期,那时主人尚在身侧,那时悲伤与泪水还未到来。 隔着空间壁垒,她们将自己献祭给了那象征光明与生机的真神。 盲眼人戒指处有灰白火焰腾起,贯注于全身,漆黑的恶魔淹没在火焰内,竟多了些诡异华丽的神圣感。 有冥焰焰戒的力量笼罩他,恢复遭受忘川水侵蚀的躯体只是时间问题,他猛得施力,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向世界树,身体内另一个灵魂带来的阻滞却令他再不能行动。 “你败了,退下。”冷漠的告诫声响起。 “可是,主上!” “退下。” 那声音多了一丝愤怒与不耐,盲眼人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祂的底线,空间略微扭曲,他消失在了原处。 世界树带来的光明与生机飞快驱散了仲夏夜梦公馆内的诡异与灰暗,一切人与事物重新恢复了具有生意的颜色。 人偶军团哼唱的歌声已不再悲伤,那是最温柔的摇篮曲,辅助所有陷入噩梦的迷茫者再次醒转。 处于昏睡状态里的代行者、暗杀者与守卫军团兵士纷纷脱离噩梦死境,睁开双眼,他们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场盛景。 无数人偶整齐地聚集在世界树下,她们曼妙的身体逐渐风化为带着点点神性光辉的亿万粒飞沙,流沙环绕世界树旋转起舞,升到树冠内,升到枝叶间,最终与神树完全融合。 西娅的灵魂体也在树下开始风化,苏醒过来的洛萧然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子,而她默默将他的手放在了被修复的大提琴琴弦之上。 最后的最后,她忽然侧头向影月微微一笑,笑的明媚而温柔,再无半分阴鸷和痛苦,连带那枚泪痣也沾染了几丝暖意,只是笑着笑着,她脸颊上忽然淌下了泪水。 她绝美的容颜刹那间消失在了空气里,唯有那滴眼泪滚落在洛萧然掌心里,溅起了一朵极小的水花。 不!这不可能! 影月伸出双手,他感受到身上曾被西娅施加的禁咒逐渐褪去,精神与意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空明与轻松,可心脏却疼痛得无以复加。 “这不可能……为什么!她不能这么消失,我还没有亲手杀掉她,她得活着!她只能被我杀死!给我回来!”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那个曾日夜折磨他陪伴他的女人却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影月僵硬着身体,兜帽下的那双眼睛里忽然不受控制地溢满泪水,这一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可怜孩子。 “母亲……”他终于低喃着服了软。 纳尔默默上前扶住了影月摇摇欲坠的身体。 绝影紧紧握着掌心里的白金世界树徽章,他明白那枚徽章并不属于洛萧然,洛萧然的徽章在梦公馆内,在他自己手中。 那么,这一枚呢? 他望向汐,而汐正看着影月,灰眸内悲悯之色蔓延,仿佛看到了年少时期的黎莫。 露露根本不管所有人的生死,她只在意红祭司一人,她以何种方法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死了,彻彻底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死得好,死得好!她早该死了!” 影月拭去泪抬头,眼神里戾气弥漫寒冰肆虐,他收敛起所有情绪,又化作了那位神秘冷漠的仲夏夜梦公馆馆主。 “她的确是死了,但无论她曾经是否存在,你和那个孩子的悲剧都不会变。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从你踏进迷宫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被不幸笼罩。丈夫是你强求得来,至于那孩子,你自己该知道你是怎么得来的!” “不!不!不是的!是他说的!只要我替他找到迷宫入口,他就会带我离开跟我结婚!” 影月不禁嗤笑:“是吗?可我记得你每次见他用的都不是自己真正的脸,我早说过他不可信,是你自己选择背叛仲夏夜梦公馆。如果人的爱是靠互相欺骗与交换得来,那么这爱也太廉价了些。” 露露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转身眸光里溢满深刻憎恨,恶狠狠指向影月与占星者魂灵:“不!我没有错!我只是想得到他!是你们骗我,你们和她串通了一起来骗我,祭司殿的人都该死!你也该死!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在她提到“死”字那一刻,占星者魂灵眸光忽然阴暗狰狞起来,他全身仅剩的那点神性光辉扑簌簌掉落,星辰坠落,黑暗笼罩了这可怜又可悲的灵。 异变陡生,冰棺也开始跟随完全堕落的灵发生震颤,若叶瞬间感受到了那股企图挣脱火焰的邪异力量。 “帮我……封住冰棺!”执事艰难开口。 “封堵冰棺!”继承者嗓音分外威严坚定,犹如惊雷撕裂了午夜的阴霾。 绝影、汐、影月、纳尔,四人同时以行动遵循了继承者命令。 影月出言刺激露露等的就是这一刻,黑曜石镯点点星芒跃动,领域内肃杀气息缕缕升腾,他周身溢出了千百条引线,引线如触手贴近,无孔不入,无处不封。 露露不得不全神贯注挥刀阻挡,那些引线虽然受刀刃表面的灰白火焰影响不能近身,却能使她自顾不暇,将她与冰棺完全隔绝开来。 影月与纳尔之间足够默契,仅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有他做掩护,纳尔再没有任何顾虑,露露一时的迟疑已经足以让他把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男人化作一道漆黑残影,几步跃上冰棺,蓄力已久的风暴领域内血气弥漫。血脉力量倾注双脚,他把险些张开的冰棺盖子硬生生踏了回去,待看到缝隙内一闪而过的黑色火焰,心底瞬间了然。 与此同时,冰棺另一侧重重一沉,绝影直接把整个冰棺踩得深陷入地,他抬手间影刀光影掠过,直直插进了冰棺,法阵骤现,刀锋上分化出了无数剧毒银丝,它们继续蔓延深入将猛烈震动的冰棺围成了一个钢铁般的巨茧。 绝影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看了纳尔一眼:“做你该做的事。” 纳尔颔首,炽离已被他握在手中,他挽起弓弦,血色箭矢凝结成型,破空疾风带领着十数道流光掠向露露。 透过引线空隙窥伺到冰棺一角的露露面容狰狞狂怒:“我决不允许你们再次杀掉他!” 影月甩掉几枚机关钢针,操纵引线冷笑:“我们不过是将你做过的事再做一次罢了,别忘了,杀他的人可是你。” 占星者魂灵此时已完全堕落,它失去了人类固有的五官和躯体,周身怨气成倍剧增,影月纳尔两人互相配合制衡露露,根本无法分神顾及怨灵。 占星者怨灵忽然从露露身后缝隙里冲出,直逼正在冰棺上方配合若叶释放第三阶魔法毁灭尸体的杀戮圣殿殿主绝影。 它速度极快,几乎就要贴到绝影的黑色外袍上,此时却有人比它更快。 赤金流沙风暴笼罩住了整座冰棺,千百个飞速转动的时钟在绝影面前构成护盾。怨灵仅触到了一片炽热到可怕的风沙外围,立刻就被身后裹挟着赤金流沙而至的汐一个旋身前踢踢得砸落在地,它自身的怨气边缘遭到光与火腐蚀,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嚎。 这还只是个开始,汐此前为众人阻挡怪异飞蛇又击杀了大量血奴,本源力量已消耗近半,受世界树影响,他体内刚出现的破碎感愈发强烈。 自从魔法等阶晋升第四阶后,整整百年时间他再未体会到这种破裂感,他明白他的魔法等阶似乎就要突破到一个新等阶了,可第四阶之上又是什么? 必须要节省本源力量,速战速决,他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汐闭上双眼,也关闭了于怨灵而言最为脆弱的一个器官,他从容卸下左耳处配戴的十字耳钉,落在掌心内的耳钉增大数倍,化作了一把雪白的十字剑。 被激怒的堕落怨灵卷土重来,它开始释放自身的无尽怨气,汐的身影一下子淹没在了死气弥漫的黑雾内。 洛依贝心里仍旧不安,她在人类世界遭遇的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就曾是怨灵。怨灵可通过吞噬生者晋升力量,最可怕的能力是附身,如果被堕落后的怨灵附身,就算是汐这种强者也不一定能固守心神。 此时继承者身侧的执事与绝影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收手,绝影跳落地面,身后冰棺轰然炸裂,漆黑火舌叫嚣着吞噬了所有腐朽尸体的碎片。 成功了! 洛依贝急忙揽住即将力竭的执事,若叶却忽然施展以身化叶,挣脱了她。 下一刻,明艳的赤金流沙裹挟着一道炽白流光冲破黑雾,宛如启明星一般耀眼夺目。 时间流沙脱离黑雾飞快重组为汐的躯体,而那道炽白流光就是他手中的裁决之剑。 他飞越半空,既像是一把利剑,又像是暴风雨里的海燕,孑然一身,那样锋利,那样孤傲。他比黑雾速度更快,大片怨气尚未来得及蔓延就被十字剑上附带的神圣剑气逼得不得不聚合一体。 “光明裁决之剑,圣罗兰。” 影月喃喃着,孤身迎向了那颗星,他望着极高处的汐,掌心内徽章炽热滚烫,灼红了一片皮肤。 那枚启明星带着流光向最高处腾起,汐睁开双眼,单手挥动十字剑,剑刃上的剑气骤然暴涨,如同火焰烈烈燃烧,他双手合住十字剑,直直瞄准了下方那片黑雾。 “以光明为引,以圣罗兰为名!” 耀眼的启明星迸发出一道巨大的十字形虚幻光芒,如同灿白星河,居高临下直直贯穿了占星者怨魂释放的所有黑雾。 神圣光辉吞没了地面上的一切,纳尔急忙翻身跳开,隔着杀戮圣殿外袍他都已经感受到了那抹滚烫,若不是他今日提前全副武装,此刻怕是已经被那审判之光直接净化得分毫不剩了! “呵,圣罗兰十字印。”影月低笑,他忽然加速攻势,借引线滑落至露露背后,单手扼住了女人流血的咽喉,露露剧毒的血族血液沾染到他皮肤立刻腐蚀掉了一整片血肉。 影月蹙紧眉宇,手上剧痛,力气却不减,他不顾一切将露露送进了圣罗兰十字印的光辉内。 光与污秽一经接触,露露全身的皮肤瞬间被一片纯净引燃,她的四肢与五官开始融化,血肉模糊难分界限,只留一双怨毒不甘的双眼,此时她手里那把外附灰白火焰的焰刀也于瞬间刺向了影月! “旋流风斩!” 蛰伏已久的沐灵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在潼漓的加持之下,她使出的一阶魔法攻击程度竟达到了第二阶以上,海流侧面击中影月,直接将他掀飞到了十数米之外。 焰刀刺中了一个坚实的胸膛,而后崩裂成灰白火焰,融入了那人体内。露露双眼里倒映出那人的面容,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苍白沉寂的脸,男人右侧脸庞有一条伤疤,身侧无数绿叶环绕。 若叶沉默立在原处,双眼内燃起一簇灰白火焰,这一刻,他体内曾经的火种归位,附在体内的忘川水毒素刹那间被蒸发殆尽。 是久违的,属于屹的力量回到了他身体里。 那把焰刀是屹赐予他的,他得到过,又失去过,但今后,再不会丢失了。 第一侍者,无名,掌控焰刀之审判恶魔,昔日长年镇守南部彼岸花海,司掌引渡,压制地狱怨魂。 第278章 静夜之月 洛依贝被圣罗兰十字印神圣光辉带来的气浪掀翻了足有六七米,她脚步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一个气息熟悉的怀抱里。 “受伤了么?” “我没事。”她看着缓慢从空中落地的圣殿领主,忽然想起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就不曾见识过汐的实力,如今他真正展现出来,她倒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她自顾自言道:“纳尔,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为‘时间的裁决者’了。” “那把裁决之剑名为圣罗兰,是汐的成名之剑。450年前白夜陷落之战那晚,他就曾以领军人身份用那把剑开辟出了联军进攻艾尼希德堡的道路。那把剑于艾维拉家族是光明和希望,于血族而言就是彻底的毁灭。” “我好像……真的很弱小。” 神圣光辉降临那一瞬间,毁灭与纳尔擦肩而过,曾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担心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女孩了。此时劫后余生,他只想抱抱她,告诉她自己还在,听到她感慨一句,他莫名笑出声: “能认识到自己弱小还不算太笨,不过没关系,白夜和我,还有很多人都会帮你强大起来。” “我去看看月。”他不舍地用力抱了抱洛依贝,影月伤势很重,他得快些为他处理下。 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月仍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出神,身心一放松,长时间积累下来的疲倦突然间就蔓延到了四肢和精神内里。他精神恍惚,脑海里时而是西娅离去前的温暖笑意,时而又是最后海流里映出的那张熟悉容颜。 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他刚刚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沐灵,可如果是假的,他又怎么能活下来? 也许,是幻觉。 她因为那件事一定早就恨透了他,再说,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纳尔踢了踢地上那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影月队长,完成黑暗审判的大功臣,醒醒。” 影月瞳孔逐渐聚焦,挣扎间剧烈咳嗽,他咳出半口鲜血又随意抹了抹嘴角:“怎么,终于想起我来了?” “呵”,纳尔轻笑一声,一边用自愈替他处理被露露血液腐蚀的那只右手一边嘲讽道:“是啊,我可怜你没人爱,特地来照看照看你。” 影月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就那样沉默下来,他抬首仰望石室穹顶,面容变得极其沉静: “这偌大的仲夏夜梦公馆终于只属于我一人了,高处不胜寒,今后的我……一定会很孤独。” 这一次,纳尔也没有回应他,他自知自己并没有资格说什么,毕竟连他自己都曾害怕只剩一人的孤独。 洛依贝回过神急忙四处寻找若叶,待看到正默默走向绝影的执事,她才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过去向众人汇合。 心脏石室地面的猛烈一晃让女孩毫无防备,汐上前稳稳扶住了她。 “谢谢。” 此时影月也在纳尔帮忙下抵达了众人身边:“迷宫本就是始祖为西娅建造的自囚之处,通道千年来一直是由西娅的精神力量支撑,西娅死去,通道和机关很快就会崩解消散,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众人相视颔首,眉心印记此起彼伏亮起,影月引动心脏石室最隐秘的机关,所有人合力破开薄弱处,重新回到了那片迷雾虚空里。 影月率先指向了极高远处那一点明灭不定的火焰:“我在迷宫入口处安放了长明灯,灯火所在之处就是出口,迷宫崩解速度很快,各位请互相扶持快速回到通道。” 汐示意纳尔与继承者先行,纳尔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地再次将继承者整个抱起,化作一道流光飞快冲向了灯火处。 洛依贝出神望着纳尔优美的下颌线,终于不再有外人注意她了。明明一直在一起,可她突然就很想念他,想与他更亲近些。她慢慢伸手勾住纳尔侧颈,又把脑袋埋进了男人柔滑的长发内。 汐和绝影相继离去,只剩影月与若叶两人。 若叶目光一直注视着脚下不远处崩解的心脏石室,影月见他不走竟也原地不动,迷宫已毁,他虽然无法证明若叶身份有异,但他也绝不会让对方有机会留在迷雾虚空内窥伺仲夏夜梦公馆。 执事忽然缓缓抬手指向下方,而后躯体崩散,以身化万叶乘风掠向了那处灯火。 影月下意识望去,心脏石室崩解坠落的巨大石块间竟有一个挣扎着掉落下去的瘦小身影。 女孩遮掩容颜的兜帽被疾风吹落,淡蓝色长发在迷雾里披散开来,梦幻而美丽。 沐灵! 影月半分未犹豫,他调动所有本源力量极速俯冲向了那个熟悉的影子,经过她身侧时他看到了女孩因恐惧而紧紧闭上的双眼,那颤动的睫毛上泛着水泽,已经快要凝结成泪。 她好像每一次都能在他面前把自己弄得很狼狈,明明那么怕,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 影月张开双臂,稳稳把女孩坠落的身体抱到了怀里,沐灵吓得狠狠挣扎一番险些挣脱,睁眼看到是他第一时间却不是道谢,而是面色一红胡乱捂住了被狂风吹乱的短裙。 那一闪即逝的纯白色让影月微微愣住,在极安静的氛围里他没能忍住,一下子低低笑出了声。 “我……我不用你救!”她羞恼地吼他。 影月凝神躲避碎石,将她抱得更紧几分:“你是我妻子,不要我救你想要谁救?” 在即将靠近长明灯火时,他用余力施展化形术把女孩悄悄变成一方边缘落有海流印记的手帕,迅速收进了胸口内侧。 他不会让其他人看到沐灵。 杀戮圣殿第四番队队长影月在本次迷宫行动中没有看到过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孩。 作为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月,他会竭尽所能保护他唯一的小妻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至于最高执事若叶那里,他或许需要一次公平的谈判。 梦公馆内的世界树已经随着献祭结束完全溃散,未留下丝毫可察痕迹。 圣殿领主汐、杀戮圣殿殿主绝影、幻梦圣殿主位黎莫、守卫军团统领银相继归位,灵愈者小队分散有序地进入仲夏夜梦公馆为伤者疗伤。 黑暗审判结束,迷宫行动取得全胜,圣殿与守卫军团未折损丝毫兵力,洛依贝庆幸之余也深深意识到了自己与萨诺兰,与族人之间那份不可斩断的羁绊。 她想好好护住这座白夜之城,护住每一个人,护住每一份最平凡的希望,护住萨诺兰的万千灯火与勃勃生机。 洛萧然被刚处理过伤口的澜风引领着面见到了新任继承者,他佩戴着金面具,面具下的双眼默默打量着女孩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她佩戴着象征继承者的双蛇银冠,薄纱掩面,眼神里光芒内敛,灵动美丽,举手投足间极为优雅,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殿下。 “殿下安好。”他恭敬自然地单膝点地,用额头轻轻触碰了女孩的手背。 洛依贝微露笑意,示意他起身:“萧,祝贺你继任裁决圣殿最高执事,最高执事权位至高,拥有最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今以后,希望你能固守初心,守护好圣殿每一位下属与所有族人。” 新任裁决圣殿最高执事紧紧握住掌心里的白金世界树徽章,低首做出回应:“殿下之言,我会时时谨记,执行不怠。” 父亲曾希望他明悟一些事,而他似乎已经触及到了其中一角,他自当抛却胆怯,更加勤勉,护自己所能护的一切。 …… 仲夏夜梦公馆,魔方天台。 附有海流印记的那方手帕被轻轻放置在柔软的沙发上,化形术一解除,憋闷许久的沐灵终于获得自由。 低矮的长桌上放了一杯温水,沐灵拿起杯子,再三确定不是酒液才敢小口喝下。 她环顾四周,被天台上方明亮优美的月光所吸引,身上还披着那件纹饰华丽比她身形宽大几分的雪白外袍。 潼漓说,只要她帮若叶导师得到那把焰刀,屹托付给她的事情就完成了。最后时刻她故意在海流里暴露自己,让影月忽视导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己身上。 她并不知道若叶导师与屹有什么关系,但她与导师相处几周,足以看出导师是个外表严厉内里却耐心温情的人,她不希望他有危险。 至于影月那边,他与她的关系本就不好,再不好一点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进一次杀戮圣殿的问询室,她……不怕的。 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月悄悄看着他正在出神的小妻子,她还是没有发现他,他走上前用盛了三分之一酒液的高脚杯轻碰过沐灵手中的杯子。 叮。 女孩知道是他,但她不想去看他,她望着静夜里皎洁的月,沉默不语。 “我是杀戮圣殿第四番队队长,也是这仲夏夜梦公馆的馆主。” “我知道。”她惜字如金地回应道。 他今夜异常多话,自从他阻止她参加杀戮圣殿考核那件事过后,两人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几句。 以为自己的丈夫是个在杀戮圣殿兢兢业业从底层晋升到队长的普通人,一转身却发现他其实从头到尾骗过了所有人,他是一位贵族,还是一位连四大军团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中立贵族。 他的财富又不属于她,她也没指望他的身份荫庇到自己,所以就算她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沐灵安静地小口喝水,她不想回答的她就不做回应。 影月看到她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无端有些不舒服,她对自己的一切难道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她就那么不在乎他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婚姻关系受锁灵线约束,符合秩序法则,而你是我合法的妻子,只要你我诞下子嗣,你就是仲夏夜梦公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享有我的一切财产。”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沐灵眼里忽然积攒起怒意与一丝倔强,“红祭司束过锁灵线后是你亲自告诉我,希望我们的婚姻关系只限于名分上。就算现在你改变主意,我对你拥有的一切也不感兴趣,你想要孩子,你可以随便让任何女人生,不要来打扰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气话,怎么会有哪个妻子会不在乎自己丈夫与其他女人生孩子呢? 她想逃,像以前那样远远逃开他。 “我不会。” 她听到了身旁男人的回应。 “在你之前,我曾有一位舞祭恋人,她死在了穆勒伯爵庄园内,是我与绝影一起合作杀死了穆勒。 “在你之后,我不会与任何女人诞下子嗣,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束锁灵线时我对你说那种话,是希望你与我保持距离,远离我,因为我的母亲西娅从我成年开始就一直利用我爱的人和事物折磨我,我的那位舞祭恋人亦是因她而死,我不想你被她利用。 “我的确是仲夏夜梦公馆的继承者,但若我能选择,我宁愿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沐灵心跳得极快,她空出右手紧捂胸口也没能平复心绪,她一直偷偷喜欢他,对她来说,这难道不是最想听到的回答吗,可为什么她还是想逃。 她背对着影月,根本不敢转身。 “在迷宫心脏石室用‘旋流风斩’击退我躲开那把刀的人是你,对吗。” “对,是我!” “为什么救我。”他又问。 沐灵逃不开他,她讨厌这种温柔攻势,索性转身摊牌:“影月队长不如把你想问的所有问题一起问了,反正我也不会回答你。” 影月看着那双如海流般温软的眼睛,此时那女孩眼里有压不住的怒气,有委屈,还有一点惧怕。 她是在怕他吗? “我可不是个会老实招供的犯人,影月队长如果真想审问我,那就把我带回你的审讯室去!不过,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也许,的确是他太心急了,他在心急什么,如此迫切地想再找到一个人陪伴自己,他就这么害怕孤独吗? 影月安抚性摸了摸女孩柔顺的淡蓝长发:“影月队长的确会把犯人带回审讯室去审问,但梦公馆馆主月不会,月允许他的妻子保留秘密,因为他也有很多秘密,他愿意和他的妻子慢慢交换秘密。” 说完,他靠近女孩眉心,优雅地落下一吻。 “夫人今后穿短裙时一定要记得整理好内衬。”这一句,是他悄悄在她耳边说的。 “你……你!”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人呢?沐灵气的脸色泛红,却完全没办法反驳。 “夫人,晚安。” 梦公馆馆主月轻轻与女孩碰杯告别,转身步入魔方内。 有她在,好像真的不那么孤独了。 第279章 第一侍者 炎久孤身坐在曾经的迷宫通道入口旁边,他离开梦公馆后立刻把焰戒放入事先约好的位置,归还给了主上。 露露死于圣罗兰十字印之下,他根本没寄希望于那个女人,让她借用焰刀也不过是为收取她贪婪罪恶的灵魂。 “蠢女人,神为什么会降临厄运? “呵,祂给了你最具创造力的头脑和最有天赋的双手,你本来能凭借这些做财富济身的人上人。可你修炼血族邪术‘幻血凝形’改变容貌,荒废天赋,沉溺爱欲不知悔过,注定了一世凄苦,便是死后也要下地狱,倒不如死的糊涂些永远做主上的奴仆。” 只是,那女人肉体被至纯至净的光完全磨灭,她的灵魂也会顺利归入焰戒,可他找遍迷雾虚空的每一处角落,却没能找到那把焰刀。 难不成,那刀是落入了圣殿手中? 炎久无所事事地把玩起手边几只魇虫,这时他锋利的眉微微蹙起,忽然默默望向了更深的黑暗处。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正在慢慢靠近他,男人离开那片黑暗,走进了通道烛火光芒笼罩之处。 炎久看着那个兜帽掩面气息内敛的影子,同时也注意到了他黑色外袍左胸胸口处的血玫瑰纹耀。 “杀戮圣殿,有些意思。” 执事伸手褪去兜帽解开杀戮圣殿外袍,又把玫瑰暗纹腰带上悬挂的几把暗器和随身携带的常用药剂取下,连同指间佩戴的黑戒一起收入了空间戒指内。 做好这些,他戴上完全贴合双手的黑色手套才抬头去看炎久,眼眸里漆黑沉寂,冰冰冷冷倒映着盲眼人的脸。 他与他之间一向不和,屹执掌神权那些年两人分隔两地,只有每年他回到极寒地域述职时才会固定起一次冲突。屹堕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麾下六侍者各自打回亡魂原形,收回所赐神器,投放凡世。 炎久作为第四侍者,带着魇虫和偷来的焰刀毫不犹豫归附了觊觎神位百年的白色恶魔。而他,那个曾在南部彼岸花海以杀戮与引渡闻名的第一侍者,他顺从神谕随意挑了个将死的凡身附体,以杀证道,苟活到了今日。 执事仅着一袭束腰紧身黑袍,健壮优美的胸腹线条一览无余,他立在那,眼神逐渐变得更冷更暗:“你动了祂的神魂。” 炎久一愣,随即不顾一切地大笑起来,他笑得疯狂,笑得身体颤抖,笑得淌下血泪,鲜红血迹晕染了覆眼的白绫。 “你还是这么天真,你知不知道祂已经跌落神座,祂不要你了,祂背叛誓言遗弃我们所有人,我吃掉祂的神魂尝尝味道又怎样?你是忘了你回到凡世那阵过得连狗都不如的日子了吗?那都是拜谁所赐,是祂啊!是祂! “你跟在祂身边那么久,连个名字都没有,到现在你沦落到用你附体的死人名字来做自己名讳,若叶,哈哈哈哈,真是符合你,你也知道自己是风里的无根落叶。既然知道,你怎么还记着祂?” 隔着一段距离,炎久看到若叶眼里涌现出了久违的杀戮之意,他忽然兴奋得全身颤抖:“让我猜猜,你找上我,不会是因为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要教训我!” “就凭你,你以为你还是曾经的第一侍者么?”他慢慢收敛笑意,嗓音冷暗,身体在一瞬间裂解成了无数长舌外吐令人作呕的魇虫。 若叶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他周身轮廓忽然间变得极为虚幻,边缘隐隐有莫名的白色气息外溢。 执事掌心处飞快凝结出了一把被灰白火焰环绕着的短刀,那把被露露盗用的焰刀本就属于他,露露可以用它但完全无法发挥出焰刀该有的威力。 他动了,身影快得像是一道白色闪电,魇虫四散飞舞,每一只都好似疯了一样向他簇拥而去,但它们中的任何一只都无法沾到执事的衣角。 若叶熟练地挥刀收刀,那把短刀在他手中高速旋转,速度快到让气流互相碰撞产生了阵阵疾风。缭绕的灰白火焰洒落下成片炽白火星,这一刻,火焰所过之处,竟如同寒冬肆虐,妄图冰封一切绝尽生机! 灰白火焰名为冥焰,是冥神北屹·梅洛奈斯的本源之火,祂最初降临亚斯兰大陆创造了火焰与光明,而这片大陆上所有的火焰皆由冥焰衍生,它是最完美的火焰,既可以用极高温燃尽一切虚实之物,也可以用极低温冰封绝境。 炎久所化的魇虫似乎早已适应过这种寒冷,它们的速度丝毫没有被限制。两人曾同在极寒地域共侍一主,若叶根本不会天真到依靠冥焰的温度去对付炎久,他是要借助极寒温度让冥焰化作他想要的形态。 两侧通道墙壁和魇虫的深红皮肤各自沾染了一层白霜,焰刀高速旋转制造的疾风漩涡竟然开始趋向实体化,它们每一个都在凝结成冰!数十个冰镜于刹那间横贯在了通道内。 若叶被疾风凝成的冰镜映成了无数个残影,那些魇虫也被冰镜映出了自身,可冰镜里却不是什么深红色的独眼飞蛇虫子,而是一个个被邪异血气缠绕的毫无生意的灵魂! 一种极怪异凄厉的尖啸声在冰镜前此起彼伏响起,无数魇虫在看到本体后独眼炸裂血气飞溅,迅速崩溃瓦解。 炎久重新现身,那覆眼的白绫此刻已成了一条血绫,他紧捂浸满鲜血的白绫,满面血污,可无数冰镜反射的寒光却让他不敢睁眼。 那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镜,以镜见自身,如见过往一切污秽与阴暗。这原本是个只有屹才知道的弱点。 “若叶!若叶!啊我的眼睛!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炼成最丑陋的魇虫!让你永世不得往生!”炎久声嘶力竭地疯狂大喊,而焰刀直接突兀出现,刺穿了他的身体。 炎久身后的冰镜里映出了若叶最清晰的身影,他眼眸里杀意狂涌,黑色发丝乱舞,面色苍白僵硬,衬得右脸伤疤格外狰狞,如同一尊死神神像。 “你……你……”炎久捂着眼睛,似乎并不敢相信若叶会用焰刀刺他,他嘴角大大裂开,露出森白牙齿诡异笑道:“你知道了我的弱点又怎样?你杀不掉我啊。” 他又恶狠狠补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屹杀的了我,你我同为侍者,你没这个资格杀我!” “我知道。”若叶不动声色。 他手势不断变换,焰刀脱离炎久身体复又贯穿,速度时快时慢,如此反复,每一次都让炎久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只有被动挨刀的份。 “若……叶!若……”炎久浑身千疮百孔,已经连一句连贯的话都无法说出。 执事停止一切收回焰刀,他上前一脚从背后把身形摇摇欲坠的炎久踩到了地上,又抓着他的头狠狠磕了地面几下,冷冷出言: “我是杀不掉你,但既然焰刀回到我手里,你就要为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付出代价。” 若叶下了更重的手,连他自己的衣袍上也染了炎久的血,这就是他开始时褪去血玫瑰外袍的用意,他并不想让炎久的血液染脏那件衣服。 他知道他死不掉,所以更要让他记住这种死不掉也活不成的滋味,要他记住屹是堕落了,但那不表示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欺辱祂。 至少,他还在的时候,谁也别想这么做,更别妄想着替代祂。 冰镜笼罩下,千万重幻镜交替变换,冥焰烈烈燃烧,无声见证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 凌晨时分,看到沐灵熟睡,影月帮她掖好被子,独自起身离开了魔方。 裁决圣殿、杀戮圣殿、守卫军团已经重新整顿过后退出了仲夏夜梦公馆。 汐临走前特地见到他,将西娅唯一的遗物交到了他手上。 那只仿他样子做的布娃娃只有巴掌大小,是他尚在摇篮时西娅送他的礼物。那是她与他第二次见面送的礼物,她用它哄了他很久,哪怕是现在,她还想着用这个来哄他。 关于西娅的一切,汐没有细说,只待他自己前往裁决圣殿询问。 影月定定看着布娃娃出神,直到隐蔽的通道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才暗暗收起。 在他印象里,杀戮圣殿最高执事若叶从没有这样狼狈的出现于人前。 执事苍白俊秀的脸染了血污,他束腰的紧身黑袍上布满褶皱,衣服连同发丝上粘着尚未凝固的血液,他每走一步,衣角都在滴血。 “执事这是同谁去打架了。” 若叶侧头看他,眸光阴沉不语。 “……”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影月一顿,他看得出来对方身上有未褪尽的杀意,威胁意味很浓,干脆开门见山:“我想与执事做个交易。” 若叶仍然看着他不语。 “我今夜没看到执事做了什么,而你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发色淡蓝的女孩。” 这一次,若叶收回了目光:“我不会出卖她,永远不会。” 早在石室内,他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只是那个人的事,他一向不过问,她心有不甘会选择新的身体等待复生这是他能料到的事,她会帮他,而他也会帮她。 他永远不会出卖同伴。 【番外·深红与月】①沦陷 白夜纪元2155年,经元老院、圣殿、祭司殿三方协商,艾尼希德堡正式封禁第49层王议事圣殿。 随后,大祭司雪漠亲自登上朝天祭坛向族人宣布了女王陨落与继承者失踪的消息,而在最后时刻亲自面见女王并与继承者一起消失的守卫军团统领兼守护者铭成为第一嫌疑人。反叛与弑王两大罪名直接掩盖了这位守护者过往所有的功勋与荣耀。 昔年,因受到先代女王赫遥与大贵族瑞亚叛乱影响,艾维拉家族第33代女王索菲亚于统治初期亲自修订了始祖白落制定的《王之法则》。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拓宽权限,在王权统摄之下,允许四大军团、元老院、祭司殿各自为治互相监管,以便特殊时期维持家族稳定。 索菲亚陨落后,艾维拉家族虽遭遇沉重打击失去了统治者,但为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众多权利高层通过快速协商最终决定在寻回新任继承者前暂由元老院、祭司殿、圣殿三方替代王权共同行使最高权力。 三方势力互相配合,铁腕镇压肃清之下,仅一月时间便让风雨飘摇的萨诺兰再度恢复稳定。而此时,远在极夜之地的血族终于发动了致命一击。 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蛰伏多年,自红河内提取出了污染性极强的红河源种,他命令族人不惜一切代价翻越群山将红河源种投进了守望之海。 守望之海水脉丰富曲折,南接中部平原,东入幻夜森林极深处,西方隔诺第留斯山脉与血族红河相望,它是亚斯兰大陆半数陆地的生命源泉。红河源种污染造成了一场毁灭性灾难,它直接波及到了整个守望之海与幻夜森林。 为此,海族不得不动用隐秘传承封锁守望之海以求自保,而精灵族被迫向幻夜森林东南部寻求新的水源,期间多次与领地意识极强的阿斯塔荒漠沙狐族发生争端。 地处中部平原的艾维拉家族所受波及最小。元老院及时借助封地塞恩丛林的雨林水源维持住了族人用度,但雨林水源有限不能远程运输,无法同时大量供给幻夜森林。两大上古传承地守望之海与幻夜森林深陷水源污染自顾不暇,这使得艾维拉家族直接失去了两位最强有力的盟友。 此时的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趁机打响了复仇之战,他派遣三位血将军与五位血祭司扫荡了中部平原边缘地带所有艾维拉家族封地,由边缘向王城萨诺兰层层逼近。自己则率领卡拉米尔家族众多血族强者昼伏夜出,攻向艾维拉家族的水源命脉塞恩丛林。 这场战争持续三月,终因萨雷斯诡计得逞而告终。 白夜纪元2156年3月,艾维拉家族所属封地不断遭到血洗,塞恩丛林沦陷,萨雷斯俘获雨林部族族长玫森及所有部众并威逼艾维拉家族停战受降交出王城。圣殿领主汐力排众议,说服众多权利高层,为救玫森部落在族人面前承担下了所有罪责,他带领拟订的停战协议独自前往塞恩丛林,与血族至高领袖萨雷斯签订了停战协定。 双方协商决定,自协议签订之日起,血族立刻停止血洗行动并释放雨林部落所有族人,艾维拉家族将臣服于血族,所属守望之海、幻夜森林以及中部平原封地统治权尽归血族。血族会派遣联军分别入驻守望之海海底宫殿、幻夜森林都城加贝罗、以及艾维拉家族王城萨诺兰,协助交接管理。 三月下旬,血族驻军抵达萨诺兰,圣殿领主汐为守护族人避免混乱再次与萨雷斯达成协议。双方谈判约定血族驻军期间与圣殿平分治安管理权,血族不可滥杀任何无反抗行动的艾维拉家族族人,如有违反,圣殿将引动始祖所留护城阵法毁灭整座主城,与血族同归于尽。 卡拉米尔家族驻军进驻萨诺兰后,城内立时陷入了血色恐怖中。夜幕幽邃深沉,弦月光芒黯淡,星辰四散坠落,昔日利剑摧折,荆棘傲骨染血,赤红玫瑰一夜间凋零。 时隔百年,萨诺兰,这座传说中的白夜之城终于沦陷在了那片血色之下。 【番外·深红与月】②星落 白夜纪元2172年,萨诺兰内城,白银区。 昔日繁华的街道上暴雨如注,人迹罕至,雨水在坚固的青砖石上冲刷出了层层浪潮,所有房屋都淹没在黑暗里,通往内城极远处才能勉强看到一点点黯淡光亮。 血色恐怖之下的夜晚杀机四伏,人人拘谨自危闭门不出,夜晚降临后就连以魔法点燃灯火照明这种小事也无人敢做。 此时一道漆黑人影携风掠过,在他身后是飞快追来的数个模糊血影。那些尖利指甲刮蹭墙壁的声音愈发接近,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近了,更近了,朔言已经隐约能看到仲夏夜梦公馆极高处的全白魔方天台。 朔言执行杀戮圣殿的潜伏任务三年有余,今日终于能完整复制出血族在萨诺兰外城所有城区的布防图,但他暴露了自己,一路上九死一生才终于抵达内城。现在的他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被血奴咬到的伤口全都在恶化,用不了多久,他自己也会变成曾经最厌恶的吸血怪物。 身后的血奴穷追不舍,他无法与影子接头,更不能暴露杀戮圣殿身份,现在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了仲夏夜梦公馆。 朔言再度凝聚起所剩不多的本源力量控制傀儡向目标方向冲刺,他在借助傀儡的冲力牵引自己前行。此时喉管内一阵腥甜涌上,他伸手紧捂嘴唇,血与水交错着沿指缝淌落,脚下的浪潮内立刻晕染出了一抹鲜红。 他的双眼在模糊与清晰间交替过几次,勉强从雨幕里看到了前方那个从漆黑巷弄里走出的黑袍人。傀儡停住步伐,后方追来的血奴很快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 雨水里的鲜红越来越多,黑袍人抬头迎向了朔言的视线。暗夜里是七对弥漫着贪婪与疯狂的赤红眼睛,希望破灭的朔言心底一片冰冷,身体里仿佛有无数寄生虫在啃咬他的脏器,他从自己身上嗅到了与那些怪物一样的气味。 他单手以引线操控傀儡,假借伤重呕血的动作把三年来描绘出的那番心血硬生生塞进嘴里,艰难地吞咽入腹,做完这些他才狠狠咬牙抽出了腰间的刀。 那是杀戮圣殿传承百年的情报传递方式,圣殿用于书写情报的纸张经过特殊处理具有极高防腐效力与保密性。如果送不出去就吞进腹中,不留证据也不会销毁,由最终找到自己尸体的同伴进行解剖,取出那份比生命更重要的情报。 纳尔默默看着与血奴进行死斗的朔言,黑弓炽离悬浮在他身侧,他随时可以用武器结束朔言的生命,但他没有,他既不出手也不离开,就像一位安静的观众。 男人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朔言拼尽全力再无法挣扎之时。死战意志激发了这位暗杀者最后的一点力量,他杀死五只血奴,却最终败在了最后那只等级略高的血奴爪下。 嗜血怪物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连暴雨也无法冲洗掉那股腐烂后的血腥气,这时一道流星般耀眼的深红箭矢划破雨幕,坠向了朔言。 朔言听着最后的雨声,预想中的终结却并没有到来,他拂去双眼间的水流,发现所有血奴都已经倒下,而他最后的敌人,那个等待已久的血族男人就站在他面前。 “杀戮圣殿第四番队‘幽夜使’成员,仲夏夜梦公馆现任馆主,朔言。” 男人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即使在重重雨幕里听来仍有一种惑人沉迷的特性,可他说出的话语却让朔言如坠地狱。 他的确是仲夏夜梦公馆现任馆主,但这个身份只有几位杀戮圣殿高层知晓,血族又怎么会知道? “不必反驳,我很确定你的身份。” 朔言挣扎着抬眼,视线触及到了男人脸上覆盖的轻薄血色蝶面具,那面具纹饰繁复,泛着冰凉迷人的光泽,面具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深红内敛,幽邃深沉。 纳尔俯身微碰朔言额头,深红力量蔓延,暂时驱散了那股腐蚀朔言自主意识的血脉转化力量。脑中恢复一点清明的朔言很快注意到了男人指间佩戴的赤蝶十字戒。 血十字为卡拉米尔家族纹耀,十字戒为血祭司之下血将军身份的象征,鹰、蟒、鸦是血族广为人知的三位血将军专属图腾,也是对他们能力的最好诠释。 杀戮圣殿掌控着艾维拉家族最大的情报网,血鹰、血蟒、血鸦,朔言都曾了解并见过,可他完全不知道还有一位“蝶”存在。 纳尔不在意朔言的眼神,血将军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虚名,并不能实际代表什么。他看着朔言的嘴唇,嘲讽似的微勾嘴角:“吃下去了,若你死在内城街头刚好顺了阿德里格的意,杀戮圣殿会因为一个死人而损失掉无数暗杀者,想想都让人兴奋。” 朔言的思绪在男人一番话语中翻转数次,他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一个陌生敌人,但他也有一丝惧怕,惧怕自己三年的心血只是假象,最后像男人所说的那样令杀戮圣殿遭到致命打击。 在犹豫的间隙里,纳尔已经带着重伤的他翻越数座建筑物,躲过了“血鹰”阿德里格设下的无数魔眼,仲夏夜梦公馆近在眼前,朔言却再不肯前行。 “即便我死,也不会被血族利用。” 血色恐怖之下,被西娅力量庇护的仲夏夜梦公馆闭馆已有十数年,它是内城最危险的禁地,就连“血鹰”阿德里格的魔眼也无法逾越窥伺。朔言名为馆主,实际上投身杀戮圣殿后便再没回过仲夏夜梦公馆。陌生男人知道他的隐藏身份,又选择在他危难之际帮他回归仲夏夜梦公馆,必然是想利用他敲开梦公馆的大门。 “你在怕什么,既然这么惧怕回去,那你又是凭着什么一路保持清醒从外城逃到内城。” 朔言没回应,纳尔也不再言语,又扶着朔言在雨中继续等待。他笃信他能带着朔言安然走到那扇大门前,不是因为朔言血脉里的烙印,而是因为某个人肯放任他走到这里。 视线里雨流肆虐,血脉转化力量加速腐蚀着躯体,朔言的清醒意识全靠纳尔给他输送力量支撑。模糊间,那扇雕有玩偶浮雕的大门似乎正在缓慢打开,迎接它曾经的主人。 “呵,你不愿被我利用,但很明显有人愿意为你被我利用。”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朔言拭去眉眼里的水雾,终于看到了敞开的大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他在心底里怨恨自己被一个血族趁机钻了空子,可他的双腿想走进去。 仲夏夜梦公馆内里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化,一切都那么平常。衣着华丽的各式样人偶安静散落在宽阔的夜公馆内,她们的脸庞沉浸在微弱的壁灯光芒下,有着莫名的哀伤与孤寂。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在为其中一只人偶重接手臂,整个仲夏夜梦公馆都处于静止状态,只有那少年在动,在散发着生的气息。 他转身看到纳尔和朔言,像是突然被吸引到了,一步步走向两人。 “小月……”朔言低喃,他忽然想挣脱纳尔冲向少年,纳尔自然不能放开他唯一的人质,迫不得已被他逼着走向了男孩。 少年走着走着,虚幻光芒降临在他身前,封住了他前行的路,他还是没退,就那样隔着光幕安静注视着朔言。 纳尔看得出,那少年年龄虽小,但白净的脸庞已与朔言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面色黯淡,眼神如同那些人偶一般麻木平静。他明明还活着,却更像一个游荡在黑夜里的孤魂,隔着一段距离便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沉寂与冷漠。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月。 少年的眼神让纳尔无端想起了幼年时期曾在潭水里看到的那双眼睛,他在水潭边洗脸上沾到的血,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也是一样的麻木平静。 “小月,回到我身边来。”姿容绝世的女人自黑暗里走出。 她眼神是冰的,但左眼眼尾处的那颗泪痣衬得她容颜娇艳,愈发惹人怜惜。女人腰间银链上点缀的萤石闪烁微芒,长裙裙尾在夜公馆的绒毯上整体铺开,华丽而端庄。 “小月,为了他忤逆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女人看着一动不动的男孩又道。 少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依旧站在光幕前固执地看着朔言。 纳尔静静注视男孩,忽然启唇转移了女人的注意力:“您就是仲夏夜梦公馆的实际掌权人。” 女人果真暂时不再理会男孩,转而望向纳尔,“整个萨诺兰城内,至今还没有一个血族踏进过仲夏夜梦公馆。” 纳尔毫不畏惧,他正视女人的眼睛,言道:“我要仲夏夜梦公馆十年的监管权。” 女人不怒反笑,即便是那样阴冷的笑意表现在她脸上看起来也似乎毫无威胁。 她从空气里嗅到了那阵逐渐强烈起来的血肉腐烂气息,她蹙眉打量朔言,留意到了他手上已经开始溃烂转化的皮肤。 “你就用他来向我交换仲夏夜梦公馆的监管权?他与我过去的确有些交往,但可惜,现在他废了,仲夏夜梦公馆新一任馆主在那,我这不会留废人的命。” 纳尔摇了摇头,“当然不。”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五张图纸,交替展示给女人: “这是‘血鹰’阿德里格在内外城安插的魔眼位置。他腹中有一份要送给杀戮圣殿的外城布防图,但那份图纸今夜过后就会失效,因为阿德里格抛出诱饵后正在以最快速度部署军队调换防区。 “但只要有我在,圣殿就一定能得到真正的外城布防图。连圣殿都已经迫于形势不得不与阿德里格平分治安管理权,您该明白仲夏夜梦公馆的处境,踏进这里的人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的血族,我对您来说会是最好的选择。” 在纳尔展示图纸那一刻,朔言终于用尽最后力量挣脱了束缚,他跌跌撞撞冲向女人又因为伤重中途倒下,倒下了却再次撑起不受控制的身体匍匐着爬向女人。 少年的视线跟随着那一路的血迹,跟随着朔言,直到他终于用手触碰到了女人的裙摆。 “西娅……别信,别信他的鬼话。 “血族……不可信。” 他紧捏那方布料,断断续续重复着两句话,像是叮嘱,也像是哀求。 女人仿佛没嗅到朔言全身弥漫出的腐烂气息,她优雅地蹲下身,白裙及地,像是绽开了一朵极美的白花。 她伸手轻抚朔言溃烂了部分的脸庞,掌心里沾染到的是血与肉的混合物,嗓音越发轻柔,“你这是……在求我吗?” “是……我求你。” “好啊”,女人笑得绝美,“我跟你交换。即日起,在整个萨诺兰乃至亚斯兰大陆,仲夏夜梦公馆的监管权都只属于你一人。” 她看着朔言那双逐渐被深红色调占据的明亮双眼,说出的话语既是在回应纳尔,又像是在刻意针对朔言。 朔言猛得用力抓住女人的手腕,目光里几番挣扎,爱意与恨意互相交织,最终化作彻底的平静,他用额头轻轻触了触她的手背。 “告诉我你的名字。” “‘血蝶’,纳尔。” 她在问,他在回应,两人的目光却都没有离开朔言。 朔言体内的本源力量即将枯竭,他紧紧握着西娅的手腕,开始用手驱使本源力量混合自己的血绘制那个复杂的法阵。那个从他记事起就时常被西娅拿来引诱他献祭的法阵,过去很多年,他依然将每一笔每一画都记在心里。 在他无可救药喜欢上她的时候,他就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无论在哪,他都一定会将自己的肉体连同魂一起向她献祭。 “对不起。”当法阵成形,璀璨的光芒升腾而起,他仍在光里固执地握着西娅的手腕。 “照顾好……小月。 “我知道……小月是……是你的…… “因为……我没碰过……那个女人。” 西娅蓦然惊醒,她下意识回握那只手,握到的已经是献祭法阵的残余碎片。 雨停许久,魔方天台上唯一能看到的那颗启明星忽然间自天际坠落,微光凝聚成的弧线轻轻划过夜幕,落入仲夏夜梦公馆,落进魔方天台,落到了西娅掌心内。坠落的星辰再也回不到它为自己编织的那片广阔夜空了。 朔言,他是唯一一个因为爱而向她献祭的仲夏夜梦公馆后裔,他的血是烫的,他的灵魂是温暖的。 这份温暖足以让她在世间一切残忍面前护住她尚未成年的孩子。 【番外·深红与月】③月升 男孩瞳孔里升腾起久违的光,就在那光里,他的父亲悄然离他而去,他的眼睛终于不再麻木平静,逐渐被泪水浸润。 西娅在原处怔住一会,起身轻提裙摆向更深处的梦公馆走去。 “西娅, “我恨你。” 少年直直盯着女人的背影,眸内充斥着悲意和怨恨。他不知道父亲因什么而死,他只知道,西娅憎恨父亲,他父亲是死在西娅手里。 “我一定会,杀了你。”他如此恶狠狠说道。 “小月,恭喜你成为仲夏夜梦公馆新任馆主”,西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看着掌心里带有血迹的图纸,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里。 夜公馆内的众多人偶随着西娅一起销声匿迹,纳尔走向那位新任仲夏夜梦公馆馆主,向他递出了一只手,他知道他的名字。 “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月。” 少年冷冷看向佩戴着血色蝶面具的男人,眼神凶狠地像是一头狼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会认同你做仲夏夜梦公馆的监管者,血族都是恶心的怪物!” 纳尔打量着身高只到他腰际的少年,顺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一把。 “那不巧,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一个秘密,关于你的。只要你认同我的监管权,我就告诉你,除此之外,我还可以教你变强。” 少年安静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忽然握住了那只手。 …… “所以呢?秘密是什么?”洛依贝好奇地催促着男人继续讲他的睡前故事。 “秘密是男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纳尔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死去的回忆已经随卡拉米尔家族一同湮灭在尘埃里,西娅已经把自己和秘密一同献祭给了执掌人界神权的真神,这个秘密今后必须在他和月的心底永远腐烂。因为所有人都不敢去赌人心。 洛依贝遗憾地趴进被子里,双眼望向雪白的天花板,“所以,他虽然精通傀儡术,魔法等阶达到第三阶,但他的格斗与搏击全都是你教的,他其实算是你的学生?” “不是学生,是最好的搭档。西娅利用我为仲夏夜梦公馆做掩护,而我利用仲夏夜梦公馆与杀戮圣殿搭线。我教他正是因为我需要一位同伴,我身为血族不能直接与圣殿接线,成为线人后,我需要一位既能隐藏身份身手又不错的同伴与杀戮圣殿接线,而我负责潜伏萨诺兰,监视仲夏夜梦公馆,与‘血鹰’阿德里格和圣殿形成三方鼎立的局面。 “萨雷斯要求我摸清地下迷宫的入口,在摧毁萨诺兰之前他会一点一点除掉所有威胁,先是仲夏夜梦公馆,再是圣殿。也是那个时候,我在西娅的引诱下,进入过迷宫一次,她摸清了我的底细。” 纳尔从颈项内取出那枚雪形吊坠,轻轻摩挲着金属边缘: “被萨雷斯授予血将军称号与侯爵爵位那年,莫奈儿险些与我决裂,在她认知中所有血将军都将是日后战场上的屠宰者,她想通过摧毁自己来剥离掉我的誓言力量。我在她面前发过死誓,入萨诺兰后只为她一人而战。 “六角雪花是莫奈儿被立为王位继承者那年所绘出的纹耀,这是缔结契约之物,也是我与圣殿搭线的信物。所有经仲夏夜梦公馆送出的情报,落款都会设置隐藏的六角雪花和鬼脸纹耀,那代表我们两人共同为这份情报负责。 “我监管仲夏夜梦公馆整十年,配合月送出去很多情报,有关于萨诺兰的,也有关于中部平原封地的。其实圣殿凭借那些情报完全有能力灭掉‘血鹰’阿德里格在外城驻扎的血族军队,但阿德里格与驻扎雨林的“血蟒”塞伊斯、驻扎中部平原封地的“血鸦”佩洛德是一个整体,牵一发动全身,动错了就是满盘皆输。汐永远不会拿圣殿去赌一个可能性,他一直在等。 “我监管仲夏夜梦公馆的最后一年,也就是白夜纪元2182年,圣殿几乎已经彻底摸透了血族三大军团势力,但在莫里斯之城内探听消息的暗杀者屡屡受挫。我借故申请调任回到了莫奈儿身边,也是为帮助暗杀者做最后的准备。” 男人垂下眼帘,无比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洛儿,历史上所有的战争都是复杂的。艾维拉家族所有史书都记载着雪漠求得秘银改变了整个战局,但光有秘银根本不够,这只是一种神化。 “汐默认这种神化,但我想,你们艾维拉家族的族人都会记得莫里斯陷落之战的攻击主力是裁决圣殿和杀戮圣殿两大军团。” 作为继承者的左右手,汐应该重复多次确认过他的身份,他会把已知确定的情报输送给继承者。洛依贝到底了解多少他并不知道,但从她平静的反应来看,她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坦白。 她越来越像他了,像一位极有耐心的猎人,只等待猎物主动跳进怀里,但她还要继续去学习掩饰自己的情绪,直到所有人都无法轻易猜测她。 洛依贝安静注视着男人眼里那片暗红海洋,她想起莫奈儿告诉她的一些事,她想起告白那夜他对她说过的话语。 “所有血族人都说他是卡拉米尔家族内部公认的最弱者,血族领袖萨雷斯曾下过命令,最弱者就是人皆可欺的对象。我见过他被许多人欺辱,因为血脉被破坏,他不能使用自愈,他们会用刀一点点割伤他,或是卸掉关节、故意扭断他的骨头,直到他身上千疮百孔,他们会用自愈帮他修复所有伤口然后再继续折磨他。 “我从没见过他因为疼痛喊出声,他一直安静地可怕,正因为这样那些人总是会不断欺辱他。” 这是莫奈儿眼里的他。 “我对你并不是憎恨,我最憎恨的人是同族。” “那夜,主城莫里斯陷落,我失去了最后一处容身地。” “说不难过是假的,更多的是解脱。莫里斯陷落,艾维拉家族与血族间的征伐就会画上句号,我再不必憎恨同族,莫奈儿也可以回家。” 这是他眼里的他自己。 洛依贝微扬嘴角,她凑近轻吻他额头,眼里亮晶晶的,好像藏着星辰,她看着他笑道:“我知道。 “我知道暗夜的精灵在追逐光,他将自己浸于黑暗,以心期盼光明,他想做逐光者。” 这是她眼里的他。 纳尔愣住,从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连月给他的评价都是“血族族群里的怪物”,而“逐光者”富有童话色彩,是个充满温情的称号。 他想去亲一亲她,但厚脸皮如他般这一刻居然有点羞涩退缩,他伸手把女孩的脑袋按进被子里,提醒她赶紧睡觉。 洛依贝发现男人的耳朵微微泛红,她不戳穿,只闭眼窝进他怀里。 原来他有这样纯情的一面,很可爱,这样的他也让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女孩脑子里乱乱的,她想起了汐要她做的事,几番挣扎之下,她小心翼翼爬起身试探性叫了叫他的名字,纳尔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沉,也许一整晚的精神与力量消耗终于让他感觉到了疲倦。 洛依贝动作幅度很轻地将手指贴覆在男人两条锁骨中央凹陷处,感知力凝聚,穿过肉体无限下沉,沉到了那片冰冷的血色世界。 她循着他那道曾贯穿胸腹的伤疤逐渐下行,沿途仔细观察每一道崭新而完美的血脉,它们好像从不曾被切断过,表面结痂部分也未附带神经纤维,那道伤疤毫无痛感却真实存在于他身上。 洛依贝的感知力提升很快,潜行肉体又能比上一次再多延续一点时间,期间纳尔的血流速度微微变快过,她沿着那道伤疤又穿行一次,仔细轻吻过结痂部分顶端,依稀听到了那阵格外明显的沉闷心跳声。 今天好像没有时间去抱一抱他的心脏了,下次。 女孩满怀遗憾退出,她轻抚手链上的时间流沙火焰坠饰,开启信息传递模式,双眼安静望着天花板,手指也停在输入界面久久不动,流沙环绕,记载着飞快流逝的时间。 身侧的男人忽然再也不忍等待,他替她在输入界面写上要传递的结论,毫不犹豫地点下了确认输送。 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 “已经够了,洛儿。我很感谢你的犹豫,但你记住,你是艾维拉家族的王位继承者,是未来的王,你不该犹豫。 “我不需要你为我抵挡风暴。” …… 仲夏夜梦公馆。 月一直坐在女孩床边低矮的单人沙发上。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随意进出仲夏夜梦公馆每一个房间,沐灵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今夜仲夏夜梦公馆权力更迭之后,整座公馆与相关势力将归附圣殿,而他终于成为了仲夏夜梦公馆名符其实的主人。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夺权成功后的场景,他以为目的达成他会很开心,可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似乎剩下的只有空虚与孤独。 他走着父亲曾走过的那条血玫瑰丛生之路,习惯了披上一袭黑袍隐藏最真实的自己,习惯了在血色里重建秩序,但只要回到仲夏夜梦公馆,他立刻就会被孤独吞噬掉。 现在西娅离去,这份孤独又在变本加厉地侵蚀他,好像只有待在沐灵身边,他的心才能安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想。 女孩精致的小脸浅浅埋进被子内,她睡着的模样甜美又安静,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影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两人新婚那夜,在舞祭的祝祷歌声里红祭司将锁灵线分系于两人手腕,她真诚地颂念誓言,眼底沉淀着对他的爱慕,那是他第一次仔细注意到沐灵。 在此前所有时间里,他都不曾为她停留过,就连少年时的记忆也早已在西娅施加的痛苦里湮灭。 交换誓言后的吻他是借位完成,因为他绝不会主动去亲吻一个他不爱的女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告诉她希望这段婚姻只限于名分上。 那一刻,他看到那双温润柔软如海流般的眼睛微微黯淡,女孩眼底沉淀的那抹爱慕也立刻被她藏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大约是个混蛋,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渣,但他确实回应不了这份爱慕。 沐灵是那年白樱盛典里唯一的一位海族新娘,后来慢慢留意,他才知道成婚当日她有很细心地染过头发。新娘把漂亮的淡蓝长发染成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因为她不希望成婚当日让丈夫遭受外人议论。 其实他不介意沐灵的混血儿身份。 从前两人关系很平淡也没什么交流,但只要他来到她的住处,总会有美味可口的饭食等他,这是仲夏夜梦公馆没有的小温馨。 那时候她身上的衣服总会莫名其妙划破一块,皮肤上总会有些小伤口。只要他问她她总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未成年的小姑娘不会跟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倾诉什么苦楚,习惯了他也不再问,但他不会什么都不做,他得保住自己的饭票。 他自己动手制作傀儡,注入意识,给它输入“保护沐灵陪伴沐灵”的永久命令,给它取了个“海公主”的名字,在沐灵过生日那天送给了她。 小女孩都喜欢礼物,此后每一天好像都能看到她和“海公主”一起出门。她身上再没出现什么伤口,衣服也没再被划破,这让他很满意。 “海公主”制作的比较仓促,起初只有一点点攻击性,是因为影月急着把她送出去,他不喜欢沐灵被别人欺负。 他每次到沐灵住处,除去用餐就是研究改装“海公主”,他在“海公主”的修改权限里添加了沐灵。傀儡师对那只傀儡倾注太多心血,不知不觉才发现那只傀儡已经成了他所有傀儡中最厉害最贴近人类意识的一只,它明明能成为最好的杀人利器,但他给它的命令依旧是“保护沐灵陪伴沐灵”。 和她成婚,做她一生的依靠他做到了,保护她爱护她他也能勉强做到,只是两个人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2187年的这个学期是沐灵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第二个学期,她没通过第一学期考核并非是因为她不够优秀,而是因为第一学期暗使者系唯一的一位教习兼分院长因为严重的学院私斗行为被移送裁决圣殿进行管制教育。 学期考核失利后,她报名杀戮圣殿考核,影月听从清夜老师的安排,成了沐灵的监考官,他见到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她参加考核的资格。 清夜老师知道他的性子,他答应他的每一件事都会做的很好。 未通过学期考核,卑贱的混血儿血统,心志不够坚韧,魔法等阶过低,这些都是他用来拒绝她的理由,什么最伤人他就说什么,那些话连他的下属都不忍再听,可她还是不肯走,她希望他给她一个机会。 所以最后他给了她一个机会,他把刀递到女孩手里,告诉她只要杀死自己就能继续参加杀戮圣殿本期考核。 女孩站在雨里,就那么看着他,在杀戮圣殿一众暗杀者面前哭的泪流满面却不吭一声,最后拿着他给她的那把刀飞奔向他,一刀刺在了他锁骨下方,刺得极深,刺的却不是心脏。 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单纯天真的女孩眼里看到恨意,众人都没想到她会真那样做,有人要把她拉走,他阻止了他们,然后安静地说那是他妻子。 那件事过后,她没换住处没换门锁密码,只是不再给他准备热饭菜,她把“海公主”修改成了永久待命状态,他想跟她说对不起,可他来她就走,她不给他机会。 1月21日极昼,依照惯例新婚夫妻要一起回父母家,仲夏夜梦公馆他不可能带她去,回的自然是清夜老师那里。 为回家沐灵才愿意见他,与他同行,一路上她什么都不说,回家只回应父母的关怀,与他相关的丝毫不提。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那件事清夜老师知道,起初他只是想阻止女儿进入杀戮圣殿,因为她不适合,单纯善良的她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选杀戮圣殿。他没想到沐灵的意向如此坚决,也没想到沐灵会因此记恨影月。 清夜老师替他解释过,烛月师母也劝过沐灵,这些都只起到了反作用。在所有外人面前,她都唤他哥哥,熟人面前他就打圆场说那是两人间的亲密称呼,若是在陌生人面前,他就默认。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新学期开始,是他主动推荐若叶执事去担任暗使者系分院长兼教习。若叶多次担任过导师职位,他对做老师有某种执着,对学生更是认真过头。若叶去了,既能为杀戮圣殿解决食物例份超支问题,又能为暗使者系在学院里争得应有的地位,这样沐灵也能得到该有的教导和庇护。 当然计划的成功要付出代价,他挨了若叶一顿教训,这是后话。 沐灵的确因此顺利入住了学院寝室,她把“海公主”一起带到寝室,安置在卧室内,看得出她虽然为它设置了永久待命状态,但还是很珍视它。 “海公主”的头发始终有人定期护理,它华丽的洛丽塔长裙上从没有灰尘堆积,沐灵每个月还会给它皮肤涂抹防护液,这些她一定参考过专业典籍,做的都很好。 某些时候,看到崭新依旧的“海公主”,影月总觉得沐灵快要原谅自己了,可她只对“海公主”展现最温柔的一面。 这么一段不冷不热的婚姻,到现在也没有人主动提出结束,今夜的她终于被逼急了肯跟他说话,但他的称号又变了,从毫无感情的“哥哥”变成了具有浓重讽刺意味的“影月队长”。 过去这么久,影月今夜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关注沐灵很久,久到成了一种习惯。也许,他是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但没有她一定不行。 纳尔看他孤身一人,婚姻经营的也是一片惨淡,临走前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他尝试卖惨博取同情拉近距离,心软的女孩都受不了这一套。 他在考虑。 守护圣殿主位曾对他说过,每一位海族女孩都曾是大海里一条渺小的鱼,大海能给予鱼儿家的温暖与力量。如果鱼儿失去大海的庇护,就要面对陆地上的重重恶意与危险,不爱她之人当送她重归大海,爱她之人当成为足以庇护她终生的那片“大海”。 高悬的银月想要以最柔和明亮的光辉去包裹这个生于大海的女孩,他创造不出海,但他能创造出一整片星河。 第280章 真正的喜欢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彼岸公馆。 塔楼事件发生当夜,若叶查明入侵者身份就将薇儿转移到了自己的寝室内,第四阶魔法禁制虽会限制她的活动范围,但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她。 逃出祭司殿后,每一个过于寂静的夜晚都让薇儿无法入睡,休息对白衣舞祭来说是格外奢侈的东西,她们不需要睡眠也不会疲累,就像仲夏夜梦公馆售卖的精致人偶。 她住进来两整天,每天都会按时打扫寝室,闲余时间里翻阅书籍、闭目小憩或是观察窗外发呆。看得出这间寝室并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所有东西都是崭新的,只有书架上陈列出的诸多教学典籍能彰显出主人的教习身份。 第三天凌晨时分,若叶突然归来,他用眼角余光确认过舞祭的位置,迅速卸下衣物,自顾自进了浴室。 薇儿用绒毛毯裹住自己清瘦的身体,只缩在沙发内偷偷注意若叶。她还没忘记自己出逃的原因,她把一切都赌在若叶身上,同时也畏惧他的强大。 看到执事进入浴室薇儿才敢活动。 她捡起执事外穿的衣物拿去浆洗,原以为只是普通脏污,一下水浸染的浓重血色却令她惊慌失措,薇儿换过几次水才敢开始清洗,洗完还把那件衣服用她修习的风魔法仔细吹过,最后晾在了通风处。 若叶厌恶血腥味,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一直厌恶,厌恶着却又要长久地与这种味道相伴,就像是在用这种味道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与理智。 当他摆脱血腥味走出浴室,迎接他的却不再是一片冷寂,而是玫瑰洗剂与白蔷薇混合后的浅香,他看过那件晾好的衣服,默默走到薇儿面前放下了几个沙叶果。 沙叶果是高等人偶与白衣舞祭的主要食物,萨诺兰的沙叶果培育基地由仲夏夜梦公馆负责经营,祭司殿也会定期通过仲夏夜梦公馆购进大量沙叶果维持舞祭生命。他知道影月的身份,这几个只是影月临时送他的礼物,绝影批复舞祭的食物支出后影月这边可以特殊关照把杀戮圣殿的进货价格打五折。 他没欺骗尼尔森,薇儿待在他身边的确能让他压制住体内怪异的饥饿感,维持正常食量,但他这具身体也因薇儿出现了诸多变故。 那位熟悉的贵族女孩仍会在午夜梦回时降临到他身边,只是容颜恢复清丽,四肢健全,裙子也未沾染上血液。梦境里,她总是穿着最朴素的白裙安静坐在那看着他。 薇儿的脸与她一模一样,因此当薇儿看他的时候,若叶会有一种身在梦境的窒息感,很多时候他都想去摸摸她的脸颊和四肢,亲自确定那具躯体是否完整,是不是活生生的人。 舞祭藏在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内会受到杀戮圣殿与依贝尔公主殿下的双重监视,于她而言,这也是一种双重保护。 白樱盛典血案继承者已经通过公审秉公处理,无论是过失还是故意,杀死孩子的凶手终究是祭司殿守值人,并非是舞祭。 大祭司雪漠会故意借失音舞祭的下落发难圣殿,这是若叶能想到的,但继承者亲自主持大局结束公审让他很意外。那朵鉴定舞祭生死的白蔷薇簪花将作为证物永存裁决圣殿,公审后他曾利用侍者的特殊能力试探过那件证物,它的气息确实与薇儿有关联,魔法指向亦是一片虚无,这代表物主已经死亡。 没人比他更确信簪花物主的死亡,因为那朵簪花属于他梦境里的贵族女孩,她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学生,那朵白蔷薇簪花是他亲自教她做的,运用魔药学典籍内记载的生长魔法可以让白蔷薇脱离花枝独立生长,只要施术者不死,力量不断,花朵便永开不败。 那朵白蔷薇簪花在物主死后掉落到了血泊中,后来又在裁决圣殿针对他的审讯中出现过一次,圣殿对案件的动机推断也是从贵族女孩的日记中得来。 汉斯公爵属大贵族瑞亚势力,庄园在其奴仆武装下曾一度成为萨诺兰最大的私人刑场,联军派入内城探查的影子最后也多数失踪于那里。他毁灭庄园本该是功,但他的强大也曾让圣殿忌惮,因此汐前期下令调查他,后期则将他完全交给绝影管束。 继承者派人试探若叶能预见到,他只是单纯想反试探对方,舞祭身上的确隐藏了什么,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想到舞祭与白樱盛典,他忽然忆起了那夜打灭游行灯盏的两枚纸人,随后默念了一个名字。 黎莫。 他不认为黎莫故意打灭灯盏是在帮助他,正相反,黎莫更像是在为薇儿做掩护。如果是这样,他是否可以认为薇儿逃出祭司殿是黎莫授意,黎莫怎么会插手他的事情? …… 艾尼希德第20层,空白居住区。 “西娅?” 洛萧然提及这个名字莫奈儿上药的手顿了顿。 她翻阅过诸多史籍自然知道西娅的身份与来历,只是没想到西娅竟然真的存活了近两千年。 洛萧然微微惊讶:“你认识她?” 莫奈儿并未做出回应,她认真看着洛萧然纯黑的眼瞳,最后犹豫着说了句抱歉。 “不,是我逾越。”洛萧然垂首不言,心下反而释然。这是他与莫奈儿之间的约定,如果涉及到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那么另一方便不会再问。 信任是一步步交往累积而成,现在的他与裁决圣殿关系密切,且自身也有诸多与常人不同之处,莫奈儿不够信任他也是正常。 莫奈儿的确曾在年幼时见过西娅。 依据《王之法则》,她母亲索菲亚女王在位期间每一日的日程都会由专人记录在册,包括会面、议事、视察以及用餐和就寝等等,其中有一次记录为探望继承者的日程让莫奈儿印象极为深刻。 那日母亲的确先看望了她,但随后与她进行会面的神秘人就是那位来自仲夏夜梦公馆的娅夫人。 莫奈儿还记得那时她头戴镶有黑色细纱的礼帽,身穿暗色礼服,像一位优雅神秘的女巫。她在回廊上看到她的那一刻,无端想起了艾尼希德堡外部表面环绕的黑荆棘纹路,那是黑色的秩序利剑,象征着始祖白夜。 她好奇地走向她,那位夫人身上有一种无形的魅力,似乎她站在那里看到的任何东西都逃不出她的掌控。 彼时,西娅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又仔细抚摸她眼尾,说出的话却让她迷惑又害怕。 她说:“殿下,我看到了你眼里的血色,你是绝无仅有的替代者,黑夜孕育你也会毁灭你,纯白色的赎罪之花将会引你通往光明。” 她的确如预言所说,眼里沾染了象征耻辱的血色,自身被无尽黑夜所笼罩,仅有的一点单纯也不复存在,至于光明,那是她渴望又不敢触碰的东西。 洛萧然看到莫奈儿动作变慢就知道自己的疑问又一次触及到了女孩的过去。 莫奈儿用手指轻碰过梨花耳饰上的水晶坠子,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洛萧然手臂上。 “娅夫人是不被世俗理解的人,她曾经与我母亲有过一些交集,我不知道她与铭之间有什么过往,但那首曲子一定对她很重要。她毁掉你的琴弦又在最后一刻替你修复,自然是希望你能继续用琴演奏那首曲子。 “娅夫人能让你重拾对抗一切的勇气,而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你是铭的血脉,也是他生命的延续。” 莫奈儿静静看着洛萧然的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暴雨之夜回廊上的那次亲密接触。她脸颊微微发热心脏也一阵乱跳,慌乱中急忙抓起手边的金面具严丝合缝轻扣在男人鼻梁处。 “晚安,最高执事大人。” 在洛萧然疑惑的目光里莫奈儿又一次落荒而逃,她夜间不需要睡眠,但她必须暂时避开他,平复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 萧的确与纳尔不同,他会让她变得不知所措,想靠近可靠的太近又想远远逃开,逃开了又会想念再一次接近。 这就叫做真正的喜欢吗? 第281章 逐光者 仲夏夜梦公馆决战结束后的几天,洛依贝又回归到了学院的普通日常中,每个人都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若叶依旧习惯往返于教学楼与彼岸公馆之间,他扮演着教师角色,把最好的耐心展现在自己的三位学生面前,就像是在用平静的生活为自己做某种洗礼。 沐灵也没有因为影月和仲夏夜梦公馆的变故影响到课业,相反,在洛的影响下,她一直有格外刻苦地练习搏击和体术。 在若叶导师的轮番魔鬼训练下,洛依贝已经能察觉到自身的血肉强度与适应能力在飞速增长。 结束掉今日上午的课业,洛依贝与沐灵在学院餐厅用过午餐才回到寝室,稍作休息,她下午还要去炼药室跟随若叶练习制毒,毒师考核很快就要到来,她必须争分夺秒地熟悉配置方法。 寝室里安静异常,看得出她早上走后纳尔又细心打扫过。 早些时候她为练习媒介,曾仿照童话故事设定用白藤编了个小摇篮,摇篮是比对着纳尔的布偶身形所做,做好后她特意在里面铺了几层软绵绵的垫子,又在垫子内放了他最喜欢的凝泽香,还给他配了一床小被子。 纳尔起初是嫌弃的,因为垫子和小被子都是粉色,实在是与他清冷的外表不搭,后来睡过了觉得精致舒服倒也将就下来。洛依贝不在寝室的时候,他修炼血系魔法疲累了就会变回布偶形态回到摇篮里休息。 女孩把装有小布偶的摇篮捧到手边,又自储物戒内取出了暗红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扉页是黑笔勾勒出的六角雪花纹耀,那是莫奈儿要哥哥转交给她的东西,里面记载着莫奈儿与纳尔两人提升守护誓言的详细状况。 “守护誓言”一经使用就会自动绑定双方,赋予誓言铁律约束,誓言里的从属一方将会受到禁忌魔法影响逐渐拉近与主方之间的关系,并最终转化为“忠诚”。 莫奈儿与纳尔作为萨雷斯制造出的实验体在一段时间内曾受到过最严密的监视,纳尔在莫奈儿面前暴露实力后,两人虽达成共同修炼协议但修炼的进度非常缓慢。莫里斯陷落前夕,通过多年来的练习,两人之间单纯的战斗合作已经达到了非常默契的程度,但两人依旧无法将守护誓言力量结合,只能各自分开使用,这意味着守护誓言的力量会遭到大幅度削减。 洛依贝粗略计算过了父亲遭受守护誓言诅咒的时间,她并不知道父亲最初违反誓言铁律的原因究竟是一句“我爱你”还是“欲望的结合”。假定父亲违反誓言铁律的时间是他与莹姨结婚的那一日,那么直到他完全失控这期间经历了将近28年的时间。 在这其中,她不能确定重复触及誓言铁律是否会加重诅咒蔓延,但她知道自身情绪一定会对诅咒造成影响。 抛去这些不提,纳尔的诅痕最初在左手手腕处,被她发现时已经蔓延至左小臂,近期她多次尝试过在不影响自己身体的情况下供给纳尔血液,这种方法的确有效,至少到现在他左小臂处的诅痕再未蔓延。 这个实验结果既让她惊喜,也让纳尔暂时允许了她的各种任性。 确定自己的血液可以抑制诅痕后,洛依贝又做过多次实验,对比下来,最终发现纳尔每喝下自己100毫升左右的血液便能支撑五天让诅痕不再生长,在这个基础上适当增加单次血液摄入量,所支撑的天数不会再增长,也不能让诅痕消退。 现在她与纳尔之间已经达成协议,两人会在五天周期即将结束时互相提醒对方,这样最稳妥。但仅是抑制还不够,必须再寻找办法让诅痕消退。 洛依贝做了些记录便合上笔记本,她取出手机看过电量,又核对日历确认了下次返回人类世界的时间,做完这些就该动身去炼药室准备了。 此时那只小布偶还窝在摇篮的小被子里酣睡,洛依贝偏转目光看着那小小的一只,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他用布偶形态咬自己手指的画面,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她凑到摇篮边亲了亲他的脸颊。 “午安,我的纳尔先生。” 木门关闭的瞬间,前一刻还在沉睡的小布偶缓慢睁开了双眼,他跳下摇篮,离开前还细心整理好了小被子。 “不睡了?”身后传来了阴冷沉稳的嗓音。 纳尔镇定转身看向那人,“有你的地方我无法安睡。” 他眼前正是那位曾统一过亚斯兰大陆三大地域的君主,那是萨诺兰的缔造者者,也是艾维拉家族永远的守护者,他名为白夜。 他是一位不需要任何王冠来彰显身份的君主,只是随意坐在那里,便有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 纳尔能察觉到白夜的实力似乎又恢复了许多,他吞下雪形吊坠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直觉告诉他,白夜是想探究他身上的某些隐秘。 白夜皮肤下的那条黑色小蛇又在他颈边安静掠过,他今日的耐心并不多:“我答应过她不杀你,但我必须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纳尔不禁失笑,“我比你更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拼命地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了他名姓,他到底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要见炽离。”白夜看着对方的神情便知再问就是白费口舌,他挥动虚幻若烟雾般的衣袖,原本四散于周身的无形威压骤然间凝聚到了纳尔处。 纳尔被那足有千钧的威压压得险些跪下去,他幽邃的眼瞳里浮现血色,额角隐有青筋暴起,眉宇间也染上了冰冷的戾气,他把全身的血脉力量都用来抵挡白夜,可是这仍然不够。 白夜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但他比萨雷斯可怕得多。 纳尔全身的骨骼都在咔咔作响,他已经被强压逼出了第三阶风暴领域,领域内血气狂暴肆虐,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白夜施加的那道无形威压。 寝室里所有一切都受到了风暴领域与白夜力量的双重影响,所有东西都在狂躁不安的颤抖震动,而后又被白夜死死镇压在原处。 他不是要杀他,如果白夜真想要杀他,他早已死去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些纳尔都明白,可他还是会反抗他,他不甘心就这样狼狈地匍匐在他面前。 白夜是艾维拉家族与三大地域的君主,但不是他的君主。 纳尔的皮肤已经因为过度调集本源力量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视线里白夜的身影愈发模糊,意识也是一片雪白,他好像在意识尽头看到了光,那光照耀着他,没有一丝灼烧感,而光的尽头是洛依贝的脸。 “洛儿。” “洛儿。” 朦胧里,他听到了另一个与自己重合的声音,有人用手覆住了他的眼,用黑暗代替了那温暖的光。 “睡。”那人又说道。 白夜唇角微动,他感受到威压之下那股反抗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失去与之反抗的敌人,强压立刻全部砸下,但它没令纳尔受到任何伤害,更没能越过纳尔对地面造成破坏,就像全部打在了棉花上。 纳尔重新起身,眼瞳里不再满溢血气,亦不再是幽邃的暗红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具侵略性与占有性的金色。 “炽离。”白夜看着眼前男人,叫出了那个名字。 男人也打量着陌生的君主,“银翼灵蛇后裔。” 他的容颜与服饰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气息略微发生了变化,他眼里有一种极高远的孤傲感,他对白夜毫无忌惮,只有几分探究。 白夜并不奇怪,他所了解的“炽离”的确不会轻易被他影响。 那是一把亦正亦邪的武器,一念为神,一念为魔,它究竟是神器还是魔器,这一切都取决于它的主人。 “炽离,我已猜到你与依贝尔的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与这具身体原主是什么关系。” 男人淡笑,神色间透出几分冷意: “银翼灵蛇的后裔,你一直藏在她意识里,我知道你的目的,只要你心无旁骛地帮她,她自然会助你恢复。” 他用完全陌生的手轻轻抚摸了自己的侧脸,又道:“我不容许任何东西摧毁这具身体,更不容许任何东西伤害到她。你我都并非完整之体,我不喜欢被打扰,离开。” “好”,白夜得到答案,默默消失在了原处。 男人开始观察整个寝室,他走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都有他最熟悉的气息。 衣柜里整齐摆放着女孩的服饰,浴室里有两个人的洗漱用具,墙壁和床边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儿,所有一切都整理地井然有序。 他路过全身镜,在镜子面前待了许久,镜中人的五官与他完全相同,不同的是眼睛、服饰与发色。明明是他自己亲自制造出的躯体和灵魂,看起来却有点陌生。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他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触碰到她了。 他开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等到夕阳微斜,等到星辰黯淡弦月升起。 洛依贝归来时,寝室全黑,她习惯性打开灯,险些被沙发上闭目休息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稳住心神,见纳尔格外乖巧地坐在那,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一直等我。” 男人摇头,双眼却一直是微微闭着的:“不论多久我都会等。” “那怎么不赶紧睁开眼睛看看我?”洛依贝调侃着伸手就要去碰男人的眼睛。 他从容抓住她手,“眼睛今天受了点伤,我自己上的药,明天才能恢复正常。” 如果她看到他的眼睛,就会知道他并不是纳尔。 他能感觉到女孩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其实当一个骗子也很好,如果能一直骗下去就好了。 “下次注意点,虽然我的纳尔先生闭上眼睛也很好看,但那么漂亮的眼睛如果伤到我可是会心疼的。” “嗯,我记住了。”他回应。 洛依贝只觉得今晚的纳尔格外依赖她,并未多想什么,男人变安静时心底总会藏些事情,他不说,她就选择默默陪伴他。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真正的逐光者已经悄然降临到了她身边。 第282章 归处 “神沐浴着血与哀歌降临凡世,赐予火焰亦赐予光,成为众生的仰赖与依靠。飞鸟于光里展翼,枝叶于光里生长,日月于光里交替轮转,原恶于光里湮灭,苍穹于光里重见万物。 “沐光之地皆为净土,光以耀世之名涤荡尘埃,洗净罪孽,重塑灵与身,如祂施与的目光,如祂爱世人之慈悲。” 大祭司雪漠诵念到了最后一句祝祷词,他静立于高台上方,苍老的双眼微微合上,嗓音悲悯而低沉,如同忘川彼岸边永远等待着往生者的引渡人。 “如祂施与的目光,如祂爱世人之慈悲。”众人齐齐跟随着低诵道。 圣兰黛尔大教堂里的祝祷仪式已至终末。 若叶睁开双眼,眸光平和,自身负重不堪的灵在祝祷仪式结束的那一刻逐渐变得轻快透明。 他在双掌内燃起一簇漆黑的火焰,低首用眉心触了触升腾的火焰顶端,而后穿插在无数信徒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堂。 …… 艾尼希德第34层,幻梦圣殿驻地,第12幻境,暮光之城。 黄昏暮色笼罩着整座虚幻城池,空寂的街道与树木花草终年沉浸于一片灿金色内,色调格外优美,却又极易让人迷失其中。 此时幻境世界外壁微泛涟漪,身着圣殿领主制式长袍的男人降临到了这片世界里,长风微拂起他漂亮的银蓝色发丝,左耳处那枚黑十字耳钉透出了若隐若现的光亮。 男人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守护圣殿殿主桑落竟有些失神,她向对方颔首问好,又低首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 “圣殿一切正常,祭司殿那边我曾设了监察点,暂未出现变故。”绝影卸去一身伪装,坐到了床边。 “辛苦你这几日四处奔走应付,撑起圣殿日常运转。”桑落小心翼翼回应。 “圣殿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不能乱。 “他怎么样。” 桑落收回正在维持的海流屏障,流水退散,圣殿领主汐的躯体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男人每一处五官都像是造物主最精致的作品,他沉睡时往日威严尽褪,只余下最纯粹的安静宁和,像是正在冥想的神徒。 自仲夏夜梦公馆决战已过去五整日,汐也沉睡了五个白昼日。他在当夜强撑着身体召集同伴们,安排好了后续所有事情才开始接受第四阶突破。 “艾维拉家族从未记载过第四阶以上的魔法等阶,第四阶之上到底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他今天的体温还是很高,为保证他所有的脏器正常运行,我只能持续用海流屏障从外部为他降温。 “黎莫听从梦的吩咐,一直在试图借第12幻境连接汐的精神世界,今天下午他终于成功了,但他的梦境潜行时间至今为止已有五小时,这已经快触及到梦境潜行的上限时间。” 煤球乖巧地伏在黎莫身边,看到绝影进来懒洋洋地侧着脑袋瞥了他一眼。 绝影颔首回应,他示意桑落继续开启海流屏障,自己则坐到了黎莫身畔。 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应对意外。 …… 在没有边界的梦境潜行里,黎莫渐渐失去了时间概念。 梦说过,在他继任幻梦圣殿殿主后,煤球将会借三十六重幻境印记与他缔结羁绊。煤球是开启幻境最重要的一把钥匙,今日他借暮光城幻境潜入汐的精神世界,作为幻境守护者的煤球会陪在他身边,必要时用特殊方式助他脱离幻境。 汐的精神世界庞大而复杂,像一座空旷的迷宫。他的灵在广阔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疲倦,也毫无目的性。 黎莫跟随汐意识凝聚成的灵到过很多地方,守望之海,幻夜森林,中部平原,极夜之地,这是他知道的地方,而更多的地方他见都未曾见过。 汐在萨诺兰城内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寻找着什么,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但仍旧没找到。 直到他听见了一阵孩子的嘤咛之声,下意识被吸引过去,他抱起襁褓里的孩子,愣愣地站在那,似乎是找到了该找的东西,却又好像从没找到过。 女人静静守在孩子身边。 她说:“领主,艾维拉家族不能出现两位继承者,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会亲手埋藏我的错误。” 汐抱着小小的孩子,一向淡漠的他难得凑进襁褓用眉心处碰了碰婴儿的额头。 他说:“没有人能剥夺她降生于世的权利,法则不能,您不能,我亦不能。如果终有一日她必须面临选择,我会竭力护她周全。” 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汐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灵体状态。黎莫大约能猜到女人和婴儿的身份,女人是故去的王,婴儿是现任继承者依贝尔公主殿下。 为避免权柄争夺,王在汐的见证之下亲手冰封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仪式结束时,丈夫紧紧抱住了失声痛哭的她,而汐一直深深凝视着襁褓里沉睡的孩子。 王为册立新任继承者重新为孩子解封的那一刻,汐也在她身边,只是那个时候,她已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汐见证过太多的罪恶与悲离,他双眼里的淡漠是由漫长岁月积淀而成,但他面对那孩子总会例外地想多给出些情感。 就像那日,他去继承者居所面见王,年幼的公主迈着小短腿擅自跑到他面前,她想解下他腰间佩剑但受到了身高差距限制,而他亲自解下佩剑双手递交到了小公主手里。 “记得用手中剑守护心之所向。” 他这样告诉她。 依贝尔公主殿下对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汐对历任王一直保持忠诚,但也只有忠诚,他辅佐过同为继承者的艾琳殿下,可他对依贝尔公主殿下还有不同之处。 黎莫尚未细思,忽然看到汐的衣袖处掉落了一枚小徽章,汐拾起那枚刻有世界树纹耀的徽章,久久注视。 几个陌生的灵体陆续迎面走向汐,经过他身边时每个人或是礼貌颔首,或是挥手,还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汐身边开始聚集起很多灵体,多到数不清,还有无数灵体在越过黎莫向他靠拢。所有人都在念着同一个单词,那个单词是在唤汐。 “部长,外边等你。” “部长,晚上没紧急任务记得来参加我婚礼,有72年的白兰地。” “我从没见过部长与哪个女孩子亲近,单看发色我还真有点怀疑部长是女孩子,不过部长一出手打我我就不怀疑了。” “不就是打不过部长吗,有什么丢人的,那可是部长!” “报告部长,我第三执行小队于霖城市市南区擒获e—37号通缉犯,辖区和我部暂无伤亡。” “我不想再做恶人,亦不想再受人蒙蔽利用,我请求您,收留我,让我留在这,赋予我这份荣耀天职以救赎我的罪恶。” “既然你打的过我,那么我信守承诺,自今日起我就留在空间执法部任你处置。” “我不能……不能再战斗了,请把我安葬在空间之门附近的云海里,因为我会……想念你们。” “空间执法部可以没有我,但不能失去部长!给我!” “s—0号通缉犯已毁坏执法部多处空间通道,云海内被投放了大量剧毒,增援治愈者小队中途遭到虐杀,第七执行官小队有半数落入敌手,部长,我们……我们……” “零……别得意,呵呵,他一定会……替执法部所有人向你复仇。” “我今日的确会死,可我零不是死于你剑下,我是死在祂的算计里,这场战争我没输,输的是你啊重浠!你转身看看你昔日的同伴,看看昔日的空间执法部,他们还在吗?哈哈哈哈!” “空间执法部的确是我一手创建,但你不该动用我的力量干预执法部的命运,毁灭重生再创秩序是它的宿命。忘掉你的名字离开。 “你,已经不能再做我的侍者了。” 无名灵体所用的语言让黎莫感到非常陌生,发音陌生单词语法也很陌生,那是一种完全不属于亚斯兰大陆的语言,但在汐的精神世界里黎莫竟听懂了那些话语。 “对不起。” 心底悲意翻涌成河,黎莫忽然听到了汐的声音,他在向那些灵体道歉,那句“对不起”里包含了太多情感,有不甘,有憎恨,也有无奈。 “别怕,部长。” “我们的部长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厉害的。” “我不想变成丑陋的怨魂,我不想孤独,倘若云海被毁无处栖身,我宁愿魂祭圣罗兰。” “魂祭……圣罗兰,部长,也请收下我的心意,我们想追随你去任何地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与你并肩战斗,始终被你铭记。” “部长,请带着我们一起,重建新的秩序,重建光明与荣耀。” “凡恶之源,必以剑终。” “这份荣耀是你的荣耀,也将是我们的荣耀。” 第283章 光明之翼 “圣罗兰之剑承载着无数愿意追随你的魂灵,它过于沉重,只能佩于你身侧,带着它一起离开。” 萨诺兰所有艾维拉家族族人都知道,圣殿领主汐有一把名为“圣罗兰”的十字剑,因为媒介和它,汐也有了时间裁决者的称号。 很多人都坚信,世间所有罪恶都会在那把剑下得到终结,他们称它为“光明裁决之剑”,但他们不知道,那吞噬一切的光明净化力量源自圣罗兰剑内无数裁决者之魂。 汐用双手轻捧住十字剑,在这片广阔的精神世界里,他是孤傲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身后跟随着很多灵体,其中却只有一个无面灵体不是在看汐,他在看黎莫,他目光里是坚定和温暖,是想念与鼓励。 “父亲!”黎莫全身一震。 紧接着他听到了响彻整个世界的宏大钟声,那是梦境潜行时间到达上限的警钟,警钟结束煤球就会强行将他拉回现实世界。 黎莫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赶在父亲灵体消失前一刻拥住了他。时间过去那么久,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父亲的温度。 他母亲在生育他的那一年遗憾离世,而他父亲那一整年每一日都忙于处理裁决圣殿日常,他似乎只想用繁杂的任务来掩盖丧妻的伤痛。 黎莫从出生那年一直到两岁都是汐在照顾他,汐虽然是圣殿领主,可他并没当过父亲,照顾婴儿的许多典籍看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处处艰难。黎莫记得梦以前时常嘲笑他,因为有一次汐在四圣殿会议上抱着尚在襁褓里的他,而他很不给面子地尿湿了汐的外袍。 汐明白他不是黎莫真正的父亲,后来他把白白胖胖的婴儿还给了黎莫生父,那位执事在他面前抱着婴儿泣不成声,是为自己的自私与不负责,也是为了那沉寂两年无人可诉的痛苦。 黎莫被父亲一直放在裁决圣殿内部扶养,平日里他会悉心照料,出任务时就托付给同僚或下属,未成年之前黎莫基本上已经认识了裁决圣殿驻地内部所有人,他喜欢那些代行者,也渴望成为那样的白色守护者。 黎莫从未叫过汐父亲,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但他心里是把汐当做父亲看待的。他已经失去一位父亲,不能再失去第二位父亲,这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借幻境连接汐精神世界的原因。 黎莫尚未在钟声内唤醒汐,抬眼便看到一位女孩轻握住了汐的双手。在汐的精神世界里女孩不同于其他灵体,她的容颜服饰以及所佩戴的首饰都是清晰可见的。 她纯黑的瞳子里闪烁微光,双蛇额环上细碎的水晶坠子垂落发间,晶莹透亮,面上薄纱微掩,衬得容颜清丽神秘。 “殿下!”黎莫低喃,一时间竟忘了该有的礼节,也忘了去唤醒汐。 那是艾维拉家族的现任王位继承者依贝尔公主殿下,双蛇银冠、额环都是她身份的象征。 “力量不会凭空消失,它因信仰而封存,也将因新的启示而解封。” 什么? 黎莫还没细思,自身意识汇聚成的灵猛然被一股力量强行弹出了那片精神世界,他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双目中遍布血丝。 “看到什么了。”绝影镇定问道。 黎莫安抚过眉心处疲惫的灵才低声回应:“是……殿下。” 汐的往事黎莫并不清楚,圣罗兰之剑里的裁决者之魂究竟来自哪他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那处都已经容不下汐和他的同伴们,再深究毫无意义,只要严守隐秘不被有心人利用便好。 汐的情况绝影隐瞒了所有人五日,只召来最信任的两位同伴相助。继承者那边他没主动联系,只能是汐在这个过程中触到继承者,那位殿下才会顺势进入汐的精神世界。 “诸位!他的体温又在上升了!”桑落惊呼一声,手中久久维持的海流屏障忽然被层层震碎,身后的绝影及时扶住了她临近虚脱的躯体。 黎莫起身拦住两人:“先不要碰他!相信他,也请相信殿下!” 汐在众人目光里毫无意识地起身,双手环抱身体呈蜷缩状,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透出光亮,好像沐浴在了光明里。 绝影分明看到汐脊背后方的肩胛骨两侧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它刺破表层皮肤,开始向周围皮肤内寄生一部分,而后向着外部生长,它被光笼罩着,任何人都无法窥探。 众人忍受着光芒灼目的痛楚,目光丝毫不散。 那光比幻境里遍布四方的暮光更为纯粹圣洁,如同新生的朝阳,耀眼夺目,神圣逼人,像是在向世人宣告,以光耀世,方能见日夜轮转,见万物繁衍生息。 当光明燃尽,余光化羽成形,那硕大的白色双翼垂落身侧,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了汐俊美的容颜。 “家族内部从未有第四阶以上的记载,但我们均为始祖后代,身上皆有银翼灵蛇血脉。上古史籍里曾有记载,银翼灵蛇至成年,实力强横,力量自然外溢会撕裂背部鳞甲形成羽翼。结合大祭司雪漠来看,这应该就是成功升阶的证明。” “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恢复正常,呼吸平稳,心跳活跃有力,他没事就好。”桑落虚弱的眉眼间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成功了。”绝影低喃。 汐成功晋升第四阶之上,圣殿便有了足以与雪漠抗衡的强者,雪漠再想撼动执法权难上加难。 下一步,就是继承者那边。 …… 纳尔佩戴青金石戒指后,白日日光对他的影响消退许多,他现在无需太多休息时间。 夜晚洛依贝熟睡后他本打算闭目小憩一会,谁知洛依贝手腕处的火焰坠饰手链发生了异常。 现在七枚坠饰中只有代表银的白焰坠饰、代表桑落的幽蓝水流火焰坠饰以及代表汐的时间流沙火焰坠饰是有了归属的,其他四枚还处于沉寂状态。有归属的坠饰一但微微亮起,就说明对方有新的讯息传递到了洛依贝这里。 然而今夜,时间流沙火焰坠饰所发生的异动过于庞大,它环绕着洛依贝制造出了一阵流沙,那些流沙缓慢漂浮在寝室的每一个角落里,纳尔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坠饰引起寝室异常,让外界或是若叶察觉到什么不同。 纳尔利用魔法封锁了整个寝室,寸步不离地守在洛依贝身边,他尝试过唤醒她,并不起作用,这样的异状应该源于汐那边,如果他贸然潜行入洛依贝体内,很难说是否会因为汐的排斥起到反作用,他只能护着她继续观察她。 好在洛依贝的状态一直比较平静,只是始终不苏醒,持续至现在已快到上限时间,纳尔不得不选择强行唤醒她。 对洛依贝来说,有什么能让她一瞬间及时回返又不会伤害她的方法? 纳尔专注地靠近女孩,忽然想到两人刚接触不久时也有那么一次是他这样主动靠近她。 撞上她生理期,自以为是地帮她缓解疼痛,总在言语上戏弄她并以此为乐,虽然过去他也曾经接触过不少女性,但非必要时他不会与异性深交,因为某些时候女性是种比男性更加难缠的生物。 洛依贝是不一样的,他选择她是被她血液里的香气所吸引,最初时他把她当做猎物。纳尔很了解自己,他对自己的猎物一向极有耐心,他享受得到或杀死猎物的过程,她靠近他就更加暧昧,她想逃他就主动凑上去,只待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现在他对这只软软香香的小猎物有了感情和欲望,也不知谁到底成了谁的猎物。 男人安静地覆住女孩双唇,紧紧相贴一会儿又仔细地吻她,幽兰浅香与凝泽香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难解难分。 洛依贝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正抱着好大一块香甜的奶酪,她很努力地吃,可是好像永远也吃不完那块大奶酪。 坠饰手链微微贴着女孩瓷白的手腕,其中那枚长些的火焰坠饰在寂静中略微浮现出了点点深红色泽,很快便又再一次沉寂黯淡下来。 第284章 合作 幻夜森林东部。 深林间郁郁葱葱草木繁盛,溪流穿梭在整个雪帘花栖息地外围,泛着梦幻白的花朵紧紧相依,无数精灵簇拥着雪帘花海,歌声幽远空灵。 在上古时期传说中,太阳自极东处升起,于极西处沉寂,生长在幻夜森林极东部的雪帘花日夜沐光而生沐光而息,它是孕育历任幻夜森林君主的花胞,代表光明,赞颂神灵。 新生希望降临之际,那无数背生蝶翼的生灵各自落进雪帘花瓣内,最初幽远宁静的歌声陡然间变得极为高亢神圣。 光祭司议事会大长老风延用圣水替孩子洗去污浊,又用柔软蔓草编织成的襁褓裹住他抱在怀中,孩子一脸好奇地用手揪住他胡子把玩,老者沟壑纵横的脸庞上微微露出笑意。他低头轻吻孩子额头,小心翼翼将他递给了身侧服饰尊贵的领主。 “请殿下赐名。” 孩子周身被暖光包裹,双眼干净纯澈,是一派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透过这双眼睛赫羽仿佛一下子洞悉了那孩子今后的命运。 那孩子成年后的确会是一位贤明温和的君主,他会用他的力量庇护所有族人,他的光芒将照耀到幻夜森林每一寸领土上,但他终将失去挚爱,离开故土,住进纯白的囚笼里。那时候,无论他曾经的光芒多么耀眼,终究都会在权力面前黯然失色。 梦披着纯白长袍,萨诺兰权利高层内部男性居多,此行的她为行事方便亦是男相伪装。 她一直在注视那位精灵族领主的神色。在漫长的生命里她曾见过很多位精灵族领主,他们秉性温和,不喜争抢,崇拜天空与翼族,更向往自由,赫羽表面看不出任何破绽,但他抱住新领主的那一刻,梦通过浅层读心术察觉到了他深藏心底的挣扎。 也是,艾维拉家族的继承者已经回归,作为精灵族领主,赫羽将在4月22日“白夜”抵达萨诺兰与继承者订婚,而在下一个“白夜”之日,他会与继承者举行婚典,正式成为夫妻。 洛依贝与那人之间还有许多谜团,两人知道继承者要面临的选择,但他们依旧不顾其他,在始祖庇护下缔结锁灵线成为夫妻,那两人间已不容任何人插足了。 只是她没想到赫羽心底也十分抗拒去往萨诺兰,或许是已有爱人,或许是不愿舍弃自由,如果她不去周旋一番,很难说这位领主会不会在加贝罗故意制造出什么事端,圣殿与继承者现下要着手应对雪漠,海族已经出过不小的乱子,幻夜森林这边必须要稳定下来。 “炎澈”,赫羽合上双眼,写下了新领主的名字。 新领主诞生是整个幻夜森林共同庆贺的盛事。 加贝罗,这座“通透之城”以古老神秘闻名于亚斯兰大陆。在这里,纯粹的晨光与幽静内敛的月光都会在清一色透明建筑物里多次折射,最终散落到幻夜森林各系精灵栖息地。 是夜,城外燃起无数篝火,光亮交替闪烁,动人心魄。梦一路跟随着光精灵来到雪帘花栖息地行宫,虽为领主就寝的行宫,却也并没有多么奢华,陈设简单精致,夜晚恰好能透过露天穹顶观赏星辰。 赫羽卸下庄重的外裳与头冠,只着有金饰点缀的白色长袍,轻便的常服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他匀称修长的身形。相比之下,似乎只有这样的慵懒随意才能让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更像“赫羽”,而并非是幻夜森林的君主。 他拥有独特的异域之美,幻夜森林赞颂光,地下矿藏丰富,配饰亦多为纯金打造,但无论它们的纹饰和制作工艺多么简单,赫羽那与生俱来的尊贵从容都会将之衬托为一种沉淀已久的华美感。 行宫晚宴热闹非常,其中不乏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不顾一切勇敢告白,邀他共舞,赫羽从前每逢这种时候都会一一应邀又不深入交往,今年他碍于心里在意的某个人干脆便不再进入舞池内,独坐行宫天台观星,倒也另有趣味。 梦简单应付过光祭司议事会几位祭司,以公事为由离开晚宴,登上了行宫天台。 彼时赫羽正怀抱一只皮毛雪白油亮的小狐狸闲坐于最高处,他还颇有兴致地指着星辰讲些古老故事。最奇的是,这位身份尊贵的领主此刻居然正在喂怀里的小狐狸吃果盘,而那狐狸生得漂亮又灵动,一团儿似的窝在赫羽怀里,好不舒服的模样。 梦住在加贝罗已有些日子,她眼中的赫羽沉稳静默,一向少言,但现在她面前那个言笑晏晏的男子却也是赫羽,一时间真让人琢磨不透这位领主的性情。 梦的到来悄然打断了星辰的故事,赫羽怀里的白狐用耳朵蹭了蹭赫羽手腕,他反手轻轻顺毛安抚,宠溺里带了一丝无奈。 “贵使不必拘礼,请坐。” 梦看到赫羽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毫无波澜。此行她借助男相出使,行事周全又不外露身份,光祭司议事会几位祭司早已明里暗里在言语和魔法上多次试探过她,均找不出任何答案。 萨诺兰内部有许多权利高层,但任何一位都与她不相符,梦就是要给精灵族制造出一种裁决圣殿有新晋强者的错觉,既为震慑也为有趣。 梦拾起桌案上的酒杯自酌自饮起来,精灵们擅长用果子和植物酿造酒液,此种酒液澄澈清淡,自有沁人心脾的滋味。 “殿下这只白狐生得可爱漂亮,不知幻夜森林内有无多余者,若是有我愿带回主城悉心调养,作为生贺礼送给公主殿下。” 赫羽眼中神色微敛,面上毫无变化:“白狐是围猎所得,仅此一只,幻夜森林内的动物长年依附自然气候生长,习性各有不同,萨诺兰未必适合它们,我会另择重礼赠予公主殿下。” 倒真是个不会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的人。 梦摩挲着酒杯,水晶材质恰好能映出兜帽下隐藏的容颜,而那张脸属于黎莫。 佩戴第一重幻境物品白狐面具,等同与梦签订契约,佩戴者可用梦的思维与性情暂时覆盖本我,而梦将会掌控佩戴者的一切动向以及身体容貌。 “无需准备重礼,殿下什么都不做就是一件最好的礼物。 “艾维拉家族与幻夜森林是多年的盟友,不是敌人,公主殿下也不会希望您这里出现变数。” 赫羽直视天穹,身后白色蝶翼微动,不卑不亢道:“贵使可知道‘自由’二字的含义么,我要的你给不了,你和公主殿下所希望的我也办不到。” “所以殿下是想撕毁盟约,再兴战火,用整个幻夜森林做赌注。” 这样骇人听闻的话语竟被对方以极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赫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陌生男子。 “历任领主不曾做过的事,我同样不会做,我是我,幻夜森林是幻夜森林,幻夜森林已经有了新的领主,而赫羽只会是赫羽。” 这个回答梦猜的到。自始祖定立盟约后,幻夜森林与中部平原沿用至今,双方族人经过自由通婚早已互相交融不可分割,海族之鉴就在眼前,任何一位英明的君主都不会轻易用家园做赌注。 梦忽然低笑两声:“殿下真是愚蠢,你以为你离开幻夜森林逃避盟约就能得偿所愿?你是现任精灵族领主,你与幻夜森林密不可分,你坚持逃避盟约,一意孤行,最终只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成为撕毁盟约的导火索。 “这种局面与我刚才所说的并无不同。” 赫羽的手微微僵住,白狐乖巧地拱了拱他掌心。 “依贵使来看,我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接受命运去往萨诺兰么。” “对殿下来说,安于现状是最好的选择。殿下不必悲观,殿下逃避盟约无非是因为心爱之人,公主殿下同样也已有心爱之人。我来自圣殿,也是公主殿下的近臣,如果殿下相信我,我愿替您促成这次合作。” 赫羽并没想到事情会有这种转折,他想与心爱之人相守是事实,真如对方所说,依贝尔公主与他境遇相同,两人的确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我想知道,贵使这番言辞是代表公主殿下,还是圣殿。” 这明显是在质疑她的身份与能力。 梦再次起身,将两人酒杯倒满,以酒示意对方,先行饮尽:“只要殿下同意。我既可以代表公主殿下,也可以代表圣殿。” 赫羽跟随着满饮杯中酒液,眼睛却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男子。 “我有些好奇贵使的身份。” 梦放下酒杯,指尖跃起光芒,一阵微风拂过,数只晶莹剔透的紫蝶张开双翼,拨动气流飞向天台各处。 白狐好奇地伸爪去追,每当它触到一点,紫蝶就会崩散成一片碎芒飘落到梦身侧重组为一只新蝶,非常奇妙。 男子的嗓音忽然间变得飘渺悠远虚实难辨:“潜藏在真实里的虚假,被虚假掩盖的真实,这是幻的真意,也是谎言的真意。” 赫羽认识这漫天飞舞的紫蝶,很多年前尚在少年时,他曾于圣殿领主汐的身侧见过它们,但当时的那位却是女子。 “多谢殿主指点。” 第285章 光夜时逝 艾尼希德第34层,幻梦圣殿,第1幻境,光夜琉璃塔。 百转千回,层叠交替,虚无缥缈,生生不息。 黎莫静坐在塔尖处,双眸俯瞰着苍翠的大地,他身上是表情各异形态各异的小纸人。微风拂过,空气中忽然现出一只虚幻的大南瓜头,紧接着南瓜头表面绽开了一对桃心眼。 “笨蛋黎莫,打开沟通权限。” 那只虚幻的桃心眼南瓜头此刻正泪眼朦胧地用哭腔重复着一句话,被梦控制的它无法更改传递话语,只能表现得楚楚可怜祈求主人原谅。 黎莫做过很多南瓜头纸人,但其中只有一只有桃心状眼睛,他曾用它给梦送礼物,这是它失去联系后第一次主动出现,显然是受到了梦的操控。 正在出神的黎莫霍然清醒,马上轻点了桃心眼南瓜头,下一刻,经由纸人意识扩大的画面呈现在了他眼前。 黎莫先看到了一袭白纱,纱衣浸水后光感极好,晕染出的褶皱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女子微微起伏的美好曲线,只是这样的朦胧之美却更显妩媚诱惑,令人遐想万千。 他看到了她的脸,是那张幻境里无数次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女子的红发被水打湿,发尾一片晶莹,她手握酒杯,褐色眼眸里倒映着一缕深红,目光慵懒又随意。 这一刻,黎莫发现自己往日积压的那些话好像全都说不出来了,他仍然不敢与梦对视太久,目光既不能上移更不能偏下,只得忐忑停在她唇边,于是便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仲夏夜梦公馆那夜她赐予他的吻。 他习惯了她的高高在上,习惯了她的冰冷,习惯了被她嘲讽压制,那样的亲密接触就像握住了他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咽喉。 “掌控多少幻境了?”她平静问。 “……十四。”他略迟疑地回应。 黎莫能感觉到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不再言语,也许是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如果他也继续什么都不说,这次难得的见面大概率很快就会结束。 他忽然鼓起勇气看向她,用的却是敬语。 “您在加贝罗还好吗?” “身处光明之地,自然极好。”梦表现出了良好的耐心,随后她捕捉到了黎莫眼中飞逝而过的一抹失落。 他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我会一直等您归来。” “你不必等,我不会再回去。” 原来她这样厌倦束缚,也厌倦了幻梦圣殿的一成不变。 黎莫心口隐约有股痛意蔓延,低首时却仍然坚定:“那么,我必将以守候晨星之期待守望您。” 梦深深看着黎莫,看着自己亲自挑选的幻梦圣殿继任者,他还是那么含蓄内敛,恭敬谦和,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总会令她不快。 他只会遵从她的命令,从不反抗。 他只会守望她,而不是挽留她。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没有厌烦黎莫的原因。 “黎莫,小心第十八幻境。” 黎莫原以为自己会等来一番冷嘲热讽,那句话很轻很轻,听不出主人的心绪,只是单纯的告诫。 幻梦圣殿一共三十六重幻境,三十六重幻境又根据入幻者的经历和心境对应无数开端结局,十八这个数字刚好是半数幻境的分界线,梦留下那句话的语调极轻,难道她在第十八重幻境里给他留了什么重要信息吗? 黎莫再次抬首,会面结束,光夜琉璃塔塔顶又只剩下了他和那些表情各异的小纸人。 …… 梦结束会面后,仍在行宫的独立浴池内出神。 桃心眼南瓜头小纸人看出了她的情绪转变,它对梦眨眨眼睛,用额头蹭了蹭她纤细好看的手指,似乎是在安抚。 梦随即回神,唇边勾勒出浅笑:“小东西还挺有意思。” 她知道小纸人这是在讨好她,它不喜欢被沉眠幻咒封住自由。 梦从水中起身,白纱下的肌肤若隐若现,背影纤瘦玉体曼妙,桃心眼小纸人抖了抖被溅到的水珠,看到眼前景象急忙羞涩地捂住眼睛,身体也顷刻间变成了浅红色,像极了快熟透的虾子。 有趣的是,黎莫创造的小纸人有记忆功能,它能把自己看到的任何景致同步传递给黎莫,黎莫收到这样的“回馈”自然懊恼,试探之下果然发现纸人身上的沉眠幻咒已经彻底解除了。 这意味着从今日起梦默许了他的窥探。 …… 艾尼希德第37层裁决圣殿驻地。 议事厅一片空荡,长明灯灭,墙壁上的法则字迹黯淡。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厅内,汐站在窗前凝望许久,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王城以及内城大部分的建筑物。 他整晚未眠,重复试探了无数次,最终不得不确定他现在完全失去了与艾维拉家族族人血脉相连的本源力量。 这是一次脱胎换骨般的转变,除去灵魂与容貌未变,他的血液也发生了某种转变,艾维拉家族族人因有银翼灵蛇血脉,血液长年保持冰冷,皮肤温凉,而现在的他,血液炽热,皮肤也为温热,并且他眉心处的蛇形印记也完全消失了。 今后在萨诺兰,他必须以魔法掩盖自身这两个最大的弱点,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被祭司殿察觉,判为异族遭到驱赶。 至于那对藏在他体内的羽翼,它与他的肉体已经不可分割,更与新生力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并不是绝影众人所说的银翼灵蛇血脉外溢载体,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更多探究。 失去本源力量,也就失去了魔法等阶,过往由于魔法等阶晋升带来的诸多技能已经消失,他体内仍然存在一种新力量,融于骨血融于灵魂,且隐有生生不息之势,只是这股力量的源头他怎么也无法参透,参不透源头也就无法摸到提升力量的方法。 经过一整日的练习,汐完全能做到将现有的新生力量外输转化为时间流沙粒子,可以模仿过去掌握的技能释放,但强度与所造成的伤害大约只能达到魔法等阶第三阶的水平。 相比之下,倒是圣罗兰十字剑与新生力量更为契合。圣罗兰十字剑对本源力量的消耗与它所造成的伤害几乎相对等,过往他使用本源力量驱使那把剑后总会出现过度虚弱的情况,而使用新生力量却能极大降低消耗。 圣殿掌握执法权数百年,汐作为领主是支撑法则最重要的一股力量。圣殿一向注重肉体强度与魔法强度的双重训练,就算魔法力量有所降低,凭借强横的肉体与武器,汐也有把握应对任何局面。 漆黑的身影微作停留,议事厅桌案上悄然多出了一枚世界树徽章。 汐一向淡漠少言,绝影并未察觉出他的变化,更不会多问他什么,两人之间足够默契,他只确认他安好便可。 第286章 迟来的告白者 洛依贝从艾尼希德第38层元老院处取回了送去充电的手机,一向忙碌的凝夜长老刻意提早结束工作邀请她品尝了下午茶,两人相谈甚欢,话题多数是人类世界的一些见闻。 临走前,凝夜还不忘提醒继承者手机今早有自动响过铃声,洛依贝一愣立刻指纹解锁翻开了日历,那是她该返回人类世界办理休学手续的提醒闹钟。 万幸她设置的提醒时间提前了一天,洛依贝礼貌告别凝夜长老,先是借继承者身份前往裁决圣殿见到了刚升任最高执事的哥哥。洛萧然恰好也想提醒妹妹办理休学的事情,这一次他不能与她同行,只能托她回家向已故的父母问好。 随后,洛依贝赶回艾斯内斯魔法学院向导师告假,她向导师展示了自己学习制毒的进度,若叶简单指点几处最后批准了她的假期。距离毒师考核还有八天时间,她已经掌握了五种毒药及解药的炼制方法,剩下的就是通过巩固让制毒过程更加熟练。 做好这一切,时间已至暮落,洛依贝带上布偶形态的纳尔以最快速度去往艾尼希德,通过裂隙之门她再一次回到了霖城市。 手机网络自动连接的那一瞬间,各种app提醒消息以及来电未接提醒又一次爆炸般的连串出现,因为事先有告知过朋友,这一次的消息量还算好些。 购物软件里是铺天盖地的情人节特惠专场,这让她忽然想起明天除去是霖大正式开学的日子还是情人节。 纳尔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些,他不了解人类世界的节日,最多也只知道春节。 她带他去过萨诺兰的白樱盛典,当时为保护他两人特意穿了绘有奥特曼和小怪兽的带兜帽长袍,且路上也需要时刻防备代行者与暗杀者,终归是没有那么轻松自由,但这一次回到人类世界,她完全可以带他卸下伪装,在法律允许之内她与他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人。 霖城市此时已完全入夜,正是血族最喜欢的时间段。 如果将萨诺兰的夜晚看作是一位面覆黑色纬纱的贵族女子,那么夜幕环绕之下的霖城市便如同一位肆意张扬充满活力的少女。 大厦林立,灯红酒绿映衬,各类街市错落其间,处处繁华热闹,充满平凡珍贵的烟火气。 从前纳尔尚在人类世界时,每一次外出都有明显的目的性,他极少与普通人产生交集,行踪不定,出行回返全靠魔法,霖城市对他来说只是另一个陌生奇妙的国度,他不会有归属感更不会安心去享受这个国度的烟火气。现在似乎又变了,因为有洛依贝在身边。 他看着她穿梭在香气四溢的小吃街里,手里捧着奇奇怪怪的烤串,吃的脸腮微鼓,像一只小包子,那东西辣中带麻,根本无法下咽,然而她吃的那么香偏偏看起来就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她拉着他在夜晚的广场上奔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那些肉麻的情话,还说什么“只要我跑的足够快尴尬它就追不上我”之类的怪话。她又变回了那个又疯又闹的小姑娘,一点也不像一位公主殿下。 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她的确生于萨诺兰但她更喜欢人类世界的自由随意,在这里,没有人向她行礼,没有人限制她,更没有那些沉重的责任。 这样的洛依贝很自我,也很有趣,她一定闷了很久。 纳尔一切都由着她。 洛依贝带他进出各种男装服饰店,美其名曰明天要带他去见朋友必须仔细打扮一番,他耐心配合,前前后后试了不知多少套衣服,休闲的,正式的,知性优雅的,中意了便欣然付款。 最后,纳尔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就看到小姑娘已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睡熟,身旁堆满今晚的战利品。怕她着凉,他以最快的速度换下衣服,抱起她带着那堆战利品回到了洛家小院。 小姑娘安静了一路,回到家身子一离开男人挨到柔软的床,心里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迷迷糊糊地急忙抱住纳尔。 “我攒了好久的压岁钱呢!笨蛋纳尔在人类世界只能花我的钱,我都一笔一笔记下来了,他还不清就永远要被我缠着……” 男人不禁失笑,原来她打的居然是这种主意,真是个笨蛋。他没打算一直花她的钱,他之所以同意加入兰斯特家族成为元老,一方面是为获取情报另一方面也是为获取报酬。 兰斯特家族元老均享有rosa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而他的股份由他与洛依贝共同持有。 那张用于存钱的银行卡他不会使用,他一直藏在洛依贝的空间戒指内,密码是以白夜纪元相对应的两人成婚日期。 翌日,霖大正式开学返校,洛依贝提早出门,她把纳尔留在家中并给他安排了一些家务。 霖大返校第一天只有报到点名和清扫班级校园两项任务。 洛依贝的休学原因证明是洛萧然早在上一次返回人类世界时就已开好的,她是因病休假,休学期限为六个月,而开具证明的机构正是空间执法部在霖城市中心特设的尤卓希尔内部私立医院。 办理休学手续的过程非常顺利。清扫校园时洛依贝依旧主动选择和任清栩、奈生一组。 在其他人眼中她们三人是一个怪女孩组合。 洛依贝平日与班级里的同学或多或少都有过交集,但都不深交,众人印象中的她格外擅长运动,成绩也一直很不错,是个性格随和的“女汉子”。而奈生却是各种考试的榜首,她很少与班级里的同学交流,是男生们口中无情的第一名收割者。再说任清栩,她成绩平平但却有一副好相貌,性格外向随性又不扭捏,她身边总会环绕着各种各样的男孩子,上到已毕业的学长,下到新来的学弟,她是a班非常出名的交际花。 这样性格迥异的三人组合确实很奇怪,但缘分这种东西往往最不能以常理论之。 洛依贝递交休学申请的事情班级里不少人都有留意到,班长甚至特意询问了她,他怀疑洛依贝的病情与总参加运动会长跑有关,得到否定后却还是忐忑不安地私下送了道歉信和零食,嘱咐她一定好好照顾身体。 洛依贝所在的小组以及另外一个男生三人组负责整个植物园的清扫工作。 她正埋头清理植物园花坛里的杂草枯树枝,奈生在一旁帮忙,两人配合极好做的又快又干净。任清栩负责清扫喷泉附近的垃圾,她低头抬头间渐渐留意到了来自对面男生三人组中的一缕目光。 那个男孩名叫宋翊,任清栩认识他,因为两个人名字里都带“羽”字,她一直私下里叫他小羽子,不知内情的人都会觉得两人之间关系很好,但实际上两人结识却是因为洛依贝。 洛依贝曾连续几次在运动会参加5000米长跑项目,任清栩在认识到自己不适合运动这件事后主动退入观众席,成了给她鼓劲加油递水递葡萄糖的跑腿小妹。 宋翊是因运动会的5000米长跑认识了洛依贝,但他从没真正与洛依贝有过交集。最初时他想在终点给那个耀眼夺目的女孩递一瓶水,可比赛当天他才发现a班观众席就设在终点旁边。如果在她获得第一名时递水,班级里的男生女生一定会趁机起哄,于是他便拜托与自己有几分交情的任清栩帮他递去那瓶水。 这一拜托,就拜托了整整一年。 洛依贝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任清栩会替她记得,宋翊一定是听说了洛依贝将要休学的事情,他在这种时刻出现,大约是希望能得到一次与洛依贝独处的机会。 任清栩向宋翊做了个“等待”的手势,自己转身假借买饮料的理由拉走了在一旁帮忙的奈生。 洛依贝嘱咐任清栩帮她带一瓶饮料,自己也决定坐下来休息会。 她低头观察着地上殷勤搬家的蚂蚁,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从前跟纳尔相处的时候,他在共鸣感知,而她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数蚂蚁等待,不知不觉间她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 地上的蚂蚁缓缓被一小片阴影笼罩,宋翊将芒果汁递到了洛依贝面前。 “宋翊。”洛依贝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下意识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男孩略有点惊喜。 “嗯,我记得,因为你总在期末借我的复习笔记。” 宋翊并不想耽误女孩太多时间,于是低声说道:“我知道我这样很突兀,但今天听说你因病递交了休学申请,我想过来问候下你。我不是想知道你的病情,只是希望自己或多或少能帮到你。” 洛依贝神色专注认真,她眼底映着对方干净的容颜,相比过去却少了几分懵懂与犹豫。宋翊的感觉非常敏锐,在过去的寒假里她似乎发生了某些转变,她眼神安静透彻,好像他所有的想法都已经完全被看穿,这样的她让宋翊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踌躇不前的胆小鬼。 他忽然硬撑出些底气,脸上也不自觉的涨红,“其实我……我私下里是有些喜欢你的,我不是想让你难堪,只是怕自己再没有机会告诉你。” “我知道。”她起身看向他。 洛依贝是知道的,从以前到现在,运动会宋翊托任清栩递水的事她知道,期末他故意借复习笔记找机会跟她交谈她也知道。她自认为喜欢这种事最讲究感觉,可她对宋翊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在发现他借笔记后她每次都会在复习笔记里仔细标注各种考点,那就是她对他的回报。 这件事现在终于无法躲避摆到了明面上,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拒绝这份喜欢,为了不让对方再为她徒添烦恼,也为了她对纳尔的那份喜欢。 “宋翊,我很感谢你注意我照顾我,我身体没事,只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就能恢复。很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喜欢,我已经订婚了,我很珍视我的未婚夫。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读研,宋翊,无需被我牵绊,去追寻更广阔的天空,你会遇到你生命里最精彩的那个人。” 宋翊并不记得在校内洛依贝身边有出现过什么来往密切的男生,否则他一定不会擅自打扰她,对于她已有未婚夫这件事,他既有惊讶也有疑惑,出于礼貌他没有多问。 他眼神中难掩失落,可自身良好的修养促使他把这份失落转成了对女孩的赞美:“洛依贝,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也谢谢你在复习笔记上的标注,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今后也一定会是一位好妻子,我祝福你。” 告白者悄然退场,从始至终洛依贝眼里映的是对方的容颜,可心里却一直浮现着纳尔的背影。 名叫洛依贝的女孩曾做出过承诺,她要纳尔光明正大地陪伴在她身边,她要所有人都记住她是纳尔唯一的妻子,而他是她唯一的丈夫。 任何人都不可替代他。 “藏得很深啊!”躲起来偷听两人对话的任清栩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她猛拍洛依贝肩头,吓得女孩险些栽进花坛里,奈生急忙扶了她一把。 洛依贝轻咳两声,“没有没有,我坦白,我没想瞒你们,今晚他会在校门口等我,我们请客。” 任清栩满意地搂住女孩:“这还差不多,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小洛儿你居然订婚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动凡心。” 奈生握了握洛依贝的手,“寒假期间是他一直陪着你,洛洛,我和清栩已经知道叔叔的事了,你要振作,你要记住你和你哥哥就是他生命的延续。” “嗯。”洛依贝紧拥住两人,眼角晕染出了一抹湿意。 第287章 纳尔先生 霖大返校日的清扫工作陆续结束,校门口不断涌出一波又一波的学生,几个男孩凑在一处决定在开课前一天去酒嗨个通宵,女孩们则是三两成群讨论着要去小吃街哪里填饱肚子。 纳尔今天穿了新衣服,昨晚洛依贝帮他试来试去最终还是相中了黑色系,只因为黑色禁欲系最适合他。 休闲款式的套装仍能凸显出他匀称修长的身材,只是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成熟,多了些随性慵懒。早上洛依贝嘱咐他出门保持低调最好不露脸,他本想套用棒球帽墨镜口罩三组合,最后觉得过于夸张还是选择戴了墨镜。 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孩本就比常人更瞩目些,更何况他还是个留长发的男孩子。 洛依贝还未出校门,隔着一段距离便已锁定住纳尔,她三步并两步飞奔过去扑进了男人怀里。 任清栩和奈生也急忙跟上去,来到了两人身边。 纳尔拥住女孩,视线却透过墨镜捕捉到了身后不远处正望向两人的宋翊,他极擅长洞察人心,立刻就看穿了对方的目光。 血族最讨厌自己珍视的宝物被他人觊觎,那会激起他们血脉深处隐藏的野性。 洛依贝发现他没看自己,不满地拉下墨镜,对上了那双漂亮深邃的眸子:“纳尔,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纳尔认真道,他轻吻过女孩额角,是安抚也是宣示主权。 “等多久了?”她又问。 “一小时左右,我想让你出来就看到我。” 洛依贝不知该说什么,便小声骂他,“你是笨蛋。” 她拿开男人的墨镜道:“这个不用戴,有我在这,就不怕你这张脸招蜂引蝶了。” 任清栩被纳尔那张脸惊艳了好一会。男人的长发与容颜天生便有一种完美的契合感,既不显阴柔也不会凌乱,那长发光感极好,看的出男人平时一定有耐心打理。 男人的五官整体清冷俊逸,属于非常耐看的类型,他眼眸是深邃的暗红色,那是一种令人迷醉又暗藏锋芒的颜色。 如果她没看错,刚刚他似乎透过墨镜看了眼宋翊,洛依贝都没有告诉过他下午发生的事,可他仍然察觉到了宋翊的目光,这应该不是巧合。 洛依贝个性单纯善良,这样的男人她真的能把控住吗? 奈生安静地看着两人,她对男孩子的样貌并不在意,她仔细观察过纳尔的举止和眼神,从中能看出他真的很在意洛依贝。 两人各自思索时,洛依贝已经把纳尔拉到了她们面前,“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你们的‘丑媳妇’,他叫纳尔,我们的确已经订婚,他是我的未婚夫。” 任清栩和奈生对纳尔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人,毕竟从前他曾经以布偶形态与洛依贝同住过一段时间,并且在那时任清栩给布偶形态的他留下了一个“香吻”,这让他嫌弃了好久。 洛依贝仍然礼貌性介绍了两人,只是提到任清栩时她刻意给纳尔递了个具有提醒意味的眼神,随即她看到男人的笑意有一瞬间僵了一下。 他果然还是很嫌弃任清栩的。 洛依贝早就决定晚上带着纳尔、任清栩、奈生一起用餐,考虑到纳尔的血族身份,她提前嘱咐他在rosa集团旗下的白蔷薇西餐厅订好了席位。 在“白蔷薇”内部消费,纳尔能以兰斯特家族元老的身份享受到最大折扣,同时这家餐厅严格设有两类菜品和酒水,分别供给血族和普通人类,在这里纳尔能完全放心地用餐。 洛依贝本想动用自己的积蓄,但纳尔拒绝了,几人抵达餐厅时一切都已安排好,这让她忽然意识到纳尔可能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白蔷薇”是市中心十分出名的高端餐厅,菜品、酒水皆属上乘,服务更是周到地挑不出一丝错处。 饶是任清栩这种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交际花也不禁有点怯场,幸好她出门前特意把自己和奈生精心打扮了一番,否则穿着过于普通或不得体的服饰来到这一定会很丢脸。 反观纳尔与洛依贝,不但衣着神情得体,且对各种礼节也十分清楚,倒像是白蔷薇的常客。 等待菜品的时候,任清栩掏出手机偷偷在三人小群里发送了消息。 栩:我是不是处了个富婆室友? 洛依贝险些笑场。 纳尔是血族,更是卡拉米尔家族曾经的血将军,地位极高,卡拉米尔家族虽然好战,但同时也极注重修养与礼节,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洛依贝自己从小也在父亲的影响下很注重这方面,只是回归艾维拉家族后,她接受的礼节修养教育更加繁琐深刻,因为她作为继承者,必须时刻保持得体的言语与举止,这些已经在短时间内形成习惯,刻进了骨血里。 黎笙:我发誓,我和他真不是富婆土豪组合。 栩:奈生宝贝你在干嘛,我们要统一战线,这么大一只帅哥在你面前你难道不应该配合我查问一下吗? 奈奈:在背四级语法。 任清栩差点把手机搞掉,她无奈扶额在小群里发了个双膝下跪的动画表情。 栩:大佬我真给你跪了,你怕不是是个和尚!别卷了快跟我一起。 纳尔留意着三个女孩的眉眼细节就知道她们应该是在用手机沟通,洛依贝看两人纠结的样子觉得好笑,只能先开头介绍纳尔。 “我和他是机缘巧合下遇到的。他名为‘纳尔’,他的家族姓氏为‘兰斯特’,关于他的家族我想我不用解释你们也有很多了解。纳尔并不是rosa集团的高层人物,但他的工作与收入的确都来自rosa。” 这些说辞,洛依贝都提前与纳尔沟通过,于兰斯特家族而言,纳尔是在危机时刻帮助整个家族获得存续的恩人,也由此获得了元老身份。 兰斯特家族在霖城市盘踞的时间相当长久,最早能追溯到四百年前。战乱时期兰斯特家族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凭借实力暗中支持现在的执政党,而在国家统一之后兰斯特也立刻着手经济发展引进新型生产力,在当地乃至整个国家内部,它都是非常有名的企业。 关于兰斯特家族和rosa集团,各类新闻、报纸上的消息从未少过,用这样的家族为纳尔做掩护最完美,并且不会被轻易拆穿。 洛依贝这番话虽然让他的工作收入以及修养习惯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但纳尔却能感觉到两人看他的眼神更加谨慎了。 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作为一个好丈夫,跟妻子的朋友保持关系融洽十分重要。 他握了握洛依贝的手低声道:“上次常曦推荐的兰斯特家族原产地红精灵酒味道很不错,你再帮我点一瓶。” 洛依贝怎么会听不出他是要故意支开她,女孩不服气地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就不信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跟任清栩和奈生两人都处好关系。 洛依贝取红精灵酒时还刻意去询问了几人的账单,没想到来自兰斯特家族的服务生礼貌告知她账单已经结清,并且她还同时收到了兰斯特家族赠送尊贵顾客的小礼品。 那是四枚包装精细的白蔷薇胸针,蔷薇花是rosa的英文寓意,也是兰斯特家族的族徽。 她回到席位时,席间气氛发生了很大转变。纳尔把自己日常护理长发配置的纯露作为见面礼赠给了任清栩和奈生,此时他正在教两人使用纯露。 随后,话题因任清栩请教的发质问题引向了身体问题,纳尔通过触碰和观察分别为两个女孩检查了身体,所引用的却是人类世界医疗体系的名词术语。 两个女孩整体还是很健康的,只是任清栩经常熬夜,耗损精血,最好适当通过药物补血并改掉过往的坏习惯。 洛依贝坐回席位后一直在安静地观察男人。 她想起了聚源露幻境中的纳尔。他如同一只蝶,在振翅飞到天空最高处时被无情击落,面对身心的双重打击,只因为判他的人是老师赤岩,他就真的平静接受了他的囚笼。 一百年的时间里,他与黑暗和孤独相伴,又在药草香料和医学典籍里不断抵抗那种腐蚀人精神意志的孤独,对他来说那些东西是对抗虚无的武器。 奈生细心留意洛依贝看纳尔的眼神,便能察觉到她对他已是喜欢极深。 这种注视对纳尔来说是致命的,女孩眸光里晕染着一抹漂亮的灯光柔色,看起来温暖又灵动,换作以往纳尔一定会不再克制自己俯身吻她,但现在想亲却不能亲的局面撩的他有点难受。 “别这样看我,洛儿”,他不得不凑到她耳边低声提醒,那嗓音充满磁性,低沉惑人中暗藏暧昧,好像故意在向她耳垂处呼气。 洛依贝脸腮一红,下意识用手掐了掐他的腿。 菜品陆续上齐,席间气氛缓和许多,任清栩和奈生也不再拘谨,洛依贝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她由着任清栩随便胡闹,甚时连几人拼酒玩真心话大冒险她也没有阻止,只是过程中一直小心地维护纳尔,生怕他不胜酒力说错什么。 几人分别时,任清栩是被奈生强行拉走的,她执着地想找到一个突破口攻破纳尔的心理防线,让他暴露出弱点,但直到最后把自己喝趴还是没能得逞。 任清栩刚被拖走,前一刻看上去状态良好的纳尔忽然放松下来,借着洛依贝支撑方才稳住身体。 “洛儿……带我回家。” 洛依贝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把他扶到一旁坐下,细致全面地利用本源力量为他检查身体,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单纯的酒精麻痹才放心地叫了出租车。 亚斯兰大陆的酒液普遍都是纯植物或是果蔬经魔法发酵后所酿造,人类世界的酒多少含有添加剂,纳尔的身体不耐受也是正常。 他这样应该算是喝醉了,洛依贝第一次看到他喝醉的样子,不疯不闹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双手却紧握她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回到家里,她把他安置在自己床上,想起身去拿个湿手帕给他擦擦脸,然而他不肯放开她的手。 “洛儿别走。” 男人说那句话时的嗓音过于低沉,比平日里还要诱惑几分,洛依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瞬间便服了软。 虽然服软可她心里还是心疼他,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笨蛋,怎么就不能告诉她他喝的不舒服呢? 洛依贝气不过,刚数落几句,纳尔微微蹙眉,掀了掀眼皮,捧住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轻轻吻她的唇,吻完还把她按进被子里,握紧的手依旧没松开。 “洛儿不要说话,我们睡觉。” 洛依贝被他亲的有点懵。她看着男人清俊的侧颜,心神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大着胆子伸手替他捋捋发丝,指尖轻划过他眼尾,沿着高挺的鼻梁落至唇间,她仔细描绘他弧度完美的下巴与微微凸起的喉结,最后缓缓点在了男人锁骨处。 她失神一会,忽然惊醒缩回手指,懊恼地用被子盖住了纳尔半张脸。 “哼,喝醉了也是一只男狐狸精,本小姐才不受你诱惑。” 第288章 故人 纳尔意识模糊一小会才恢复理智,血族血脉力量已自动分解掉了主人体内留存的异常物质,那些人类世界食物蕴含的添加剂并不会对他造成很大影响。 在凝泽香与幽兰浅香交融的静谧深夜里,世间似乎再没有什么烦忧与悲伤会打扰两人。 这是返回亚斯兰大陆的前一晚,因为身在洛家小院,洛依贝睡得很沉,纳尔更是心满意足地抱了女孩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洛依贝牵着纳尔的手来到洛家小花园内,其中一颗梨树下葬着言铃莹与守护者铭,两人共同为墓碑前添上了一束崭新的梨花,有洛依贝的本源力量笼罩,它也将常开不败。 抵达云海时,两人再次遇到了今日负责值守空间之门的空间执法部执行官泽,那清瘦的少年身披灰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洛依贝忽然想起了汐晋升等阶幻境中的那些无名之灵,心念微动,终端认证过后,她示意纳尔先行一步,自己稍作停留。 她对灰袍执行官说出了那个名字。 “重浠。” 泽握住法杖的手略略收紧,眸内仿佛有寒冰凝聚,他抬首间眼中风雪隐没情绪消融,碧色瞳子漂亮而平静,沉默着打开了空间之门。 洛依贝看不出对方神色有任何变化,可刚刚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了点点冷意。 泽应该是认识重浠的,汐和他曾在人类世界见过,是两人见面时他伪装的太好,还是说现在的汐已经不再是“重浠”? 就算汐不再是“重浠”,圣罗兰十字剑依然是他过往的证明。 即将入门前,洛依贝认真看着泽说道:“我见过圣罗兰十字剑的主人。” 泽碧色的眸子骤然加深,洛依贝几乎立刻便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他果然认识曾经的汐! 她不再透露任何事,执行官深深看着女孩的背影,紧握法杖的手久久未松。 这就是那人允许他进入空间执法部的原因吗?留意这个被宿命笼罩的女孩,而她将指引他找到他最渴望再见一面的人。 圣罗兰十字剑只会跟随重浠,它在重浠就在,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重浠在哪,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 那位空间执法部的执行官似乎与洛依贝越发熟悉了,纳尔心里好奇,但好奇归好奇,洛依贝不主动告诉他的事他也不会刻意去窥探。 他只觉得,经历诸多变故来到亚斯兰大陆后,洛依贝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她藏着很多事,恨藏着,爱也藏着,心思变得细腻深沉,反倒有些像他。 这是他教她的,他本该为此感到欣慰,可他现在居然有点莫名难过,他一面教女孩深藏自己学会自保,一面又希望她像从前那样放松快乐。 这怎么可能呢?更何况,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纳尔就这样思索着一路走到了空间之门尽头,空间之门另一侧有可能通到亚斯兰大陆任何地域,他依旧习惯先行查探。 空间之门出口一直是在极高处,外界的雾霾绵延不绝,红月于雾气中沉浮,显得愈发邪异不祥。纳尔眉宇紧蹙,他稍作嗅吸立刻封住口鼻,以血脉力量隔绝那些毒性雾霾,再次返回空间之门内侧。 “门外属于血族地界,我曾在战时查探过血族所有地域,高空里被大量瘴气笼罩的地方只有魔血森林,那里是所有血族都不敢擅入的禁地。” 洛依贝神色微变道:“我在家族典籍里了解过魔血森林,据说那里遍布沼泽危机四伏,是极夜君主卡拉米尔的埋骨之地,因为终年被毒瘴笼罩充满不祥,艾维拉家族内部曾有人怀疑卡拉米尔并不是正常陨落。” 纳尔知道洛依贝很喜欢在空闲时阅读典籍充实自己,但她能了解到魔血森林这令他很意外。看样子,艾维拉家族内部一定曾有人进入过魔血森林,而这个人必定只能是白夜。 “卡拉米尔陨落后家族内部所有以他为指向的魔法陆续产生可怕变异,萨雷斯继任初期集结多位祭司血洗莫里斯城才控制住那些变异族人。在那之后,魔血森林成为禁地,典籍里抹去了相关记载,我并不了解魔血森林内部的险恶,最好能有白夜从旁协助。” 洛依贝尝试用意识呼唤白夜,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从空间戒指内翻出那本记载魔血森林的典籍,又握住纳尔的手,目光坚毅:“始祖没有出现,魔法等阶提升后我的记忆力获得精进,我通读过这本书,里面记载了始祖进入魔血森林的经历,我用典籍协助你,我们还需要准备什么?” 纳尔欣赏她这份勇气,目光赞许:“外面高空遍布毒瘴,以我的目视能力也看不到红河交界,我们不可能直接飞越魔血森林,出去后必须立刻落地避开瘴气,你我牵手前行,沟通依靠锁灵线,避免走散。” 男人掌心内现出一对血蝶面具,他把右侧带有坠子的蝶面具轻扣在了女孩鼻梁上,“戴好面具,它不仅能制造红蝶幻象,也能在走散时引导我们重聚,我教过你使用它的咒文。” 洛依贝郑重点头,按照男人的要求暂时封堵五官五感,做好这一切,纳尔施加的第三阶血盾也已完全覆盖住两人身体,他把女孩拉进怀里,紧紧拖住她纤细的腰肢,穿越空间之门,纵身跃入了万丈高空内。 穿云破月般的气流席卷而来,刺目耀眼的赤红光芒如同流星,直直坠向那片血色大地。 纳尔将女孩的脑袋牢牢按在自己胸膛内,洛依贝又一次听到了那阵规律加快的心跳声,那是狂舞者的雪之舞乐,是夜精灵的深沉赞歌,也是红蝶振翅飞翔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动听。 她在风里用眉心轻触那颗心脏,以细碎轻柔的吻包裹住了它。 留下印记,这颗心就将永远属于一个叫洛依贝的女孩。 她爱他,无关时间,无关风月,只是想爱他。 第289章 逆月预言 红月月光被毒瘴层层阻挡,无法透出分毫,魔血森林沉浸在黑暗里,近处影影绰绰,远方一片混沌,对洛依贝来说,在这里保持最基本的视野都很艰难。 摆脱毒瘴后,纳尔放缓了下落速度,双手自然切换将女孩打横抱在怀里。赤瞳开启,黑夜里那双血色眸子鲜艳欲滴,狂野而冰冷。 他在审视四周环境,也是在找寻最佳降落地点。 洛依贝什么都看不到,感官恢复后周遭那种极致的安静令她忐忑,她开始在锁灵线内主动与纳尔沟通。 “我记得书中有记载,血族红河纵跨整个中部平原,红河北部隔诺第留斯山脉与海族相望,始祖白夜是在收复海族后从守望之海借道入诺第留斯山脉,再由山脉向西到达魔血森林。他经历诸多变故,只探索了魔血森林近一半地域,而卡拉米尔的埋骨之地据传是位于魔血森林深处。” 纳尔并没有回应她,那双赤瞳环顾四周,愈发冰冷严肃。 “我留存过萨诺兰坐标,但在这我的坐标出现了无数指向,不仅如此,降落过程中我在任何方位都没有看到参照物。” 他说到这忽然看向洛依贝:“我记得守护者在你手链里存过艾斯内斯魔法学院的坐标,你先尝试唤醒坐标,而后再看看能不能通过手链向外界传递消息。” 洛依贝点头,当她唤醒坐标时,一簇白焰非常自然地偏向了某个确切的方位,两人对视,眸中升起一抹明光。 为避免浪费本源力量,洛依贝优先选择了白焰坠饰与沙流火焰坠饰进行试探,汐那边如同石沉大海般毫无波动,倒是银这边很快给予了回应波动,但双方却无法传递更详细的文字或是感官消息。 “银只能回应我,但我们无法更进一步沟通。” 纳尔以莫奈儿公主做为试探对象,很快也收到了类似的模糊回应,这足以证明禁忌魔法能够隔断魔血森林所造成的影响。 “你我均为‘守护誓言’束缚,守护者那边如果没有最新的唤醒波动可以暂时不用联系,以他的个性必然会用尽办法锁定你的位置,一旦成功,我们在外面会多个接应人,即使失败,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纳尔落在了一棵老树下,他小心翼翼帮女孩落地站立,受到召唤的炽离也在此时飞到两人身边,炽离外围环绕的红光为洛依贝提供了一点模糊视野。 脚下是粗壮坚硬的老树根系,周围也是一整片形态各异的黑色枯树,这些老树扎根于沼泽内,盘根错节互相缠绕,恰好能供人行走。 经过始祖淬体液洗礼,又通过若叶导师的诸多训练,晋升魔法等阶第二阶的洛依贝身体敏捷度已获得大幅度提升,比起纳尔虽还差很多,但只要有了视野,应付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很简单。 两人并行,利用锁灵线沟通连结,借助老树根不断跳动行走,如同两只精灵。 “典籍记载,始祖曾于魔血森林外围遭遇过大批血奴围攻,在进入魔血森林领地后血奴的数量依旧很多,且魔血沼泽内终年肮脏幽暗,孕育了许多暗系生物,银翼灵蛇的传承力量虽强但同样属暗,在这里不仅不能起到压制作用,反而会激起怪物的贪婪之性。以始祖的力量也只能探索近一半的地域,若到深处变故更多极可能陨落,顾及到始祖白落与艾维拉家族根基并不稳固,始祖不得不留存实力退出了魔血森林。” 纳尔颔首,看了女孩一眼:“银翼灵蛇一脉在异兽中已是顶级存在,艾维拉家族与海族签订盟约后,白夜更是名义上的大陆共主。魔血森林地域险恶,我很好奇他为什么甘愿冒着陨落的风险进入。” 两人仍在前行,锁灵线另一端的洛依贝却忽然沉默下来,纳尔察觉到女孩的变化,随后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在他这样的欺诈者面前,她就像一个不会说谎的孩子。 她的破绽在于她透露的消息过多,既想隐瞒实情,又忍不住想用自己的信息多帮助他。如果一定要隐瞒,就该再冷漠些,而她,败于心软。 白夜这样执着,无非是因为魔血森林有他在意的东西。 此时,脚下的老树根一阵动荡,洛依贝猝不及防险些掉入沼泽,是纳尔反应极快将她紧紧拢在了怀里。 “沼泽里有东西,一切小心。”他摸了摸女孩发顶,掌心传递来的温度让洛依贝一愣。 “嗯。” 他什么都不问,明明知道她隐瞒他,还是愿意保护她。 这件事起源于洛依贝昨夜从手机壳内发现的一张预言纸条,她并不知道纸条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 预言文字是通过高阶力量凝聚而成的古精灵语,古精灵语是继承者必学的课程,但以洛依贝的力量并不能撼动它,经始祖白夜解读才发现这是一位半神级占星者的预言,预言力量无法追溯,但不具备恶意。 “逆月,主险象环生,此行将陷于红月难及的不祥之地,寻赤星曜月,以溺于极夜的光明之物破解。” 逆月,是预言78则中的逆位第十三。 红月只在亚斯兰大陆西部极夜之地存在,那是极夜之地的永恒之光,虽为不祥但红月照耀不到的地域却更为险恶,魔血森林就是极夜之地唯一一个不受红月眷顾的地方。 日月星皆为永恒的自然天象,极夜之地没有日光存在,如果红月无法照耀就必须以星光为引,星本为光明,诞生于红月则是溺于暗夜,赤星不及红月力量强大,所以它需要一个具备同样属性且足够强大的同伴。 这是白夜的解读,他没有教洛依贝如何应对,而是直接指了指当时在她身边昏睡的纳尔。 魔血森林深处的那件东西是他复活的必备之物,预言在前,洛依贝此行的降落地点必然是魔血森林,白夜认为这一次有纳尔在侧辅助,正是洛依贝进入魔血森林替他取回那件东西的最佳时机。 他唯一好奇的是,那位与他等阶相近的占星者为什么会主动为洛依贝做出预言。 “炽于极夜,离于光明。 “溺于极夜的光明之物。” 纳尔听到怀里的女孩在低声喃语,她用手接住悬浮在两人身侧的黑弓炽离,深红微光悦动,将女孩的黑瞳衬得愈发晶亮华美。 她忽然不再逃避,抬脸看向男人: “你知道吗,你是星辰,是溺于极夜的光明。” 是吗? 他不是尘埃,她说他是星辰,诞生于红月的星辰。 第290章 白骨之蛇 在做好进入魔血森林的准备时洛依贝就已经知道此行不能靠始祖白夜协助,至于原因,始祖告诉她取得那件东西后一切自然会明白。 两人间的温情仅有一瞬,紧接着便被脚下异状打断。 沼泽内部涟漪涌动,无数游蛇沿着老树根部快速逼近,在两人躲避的间隙里,周遭所有树枝枝丫上已经布满了体态相近的赤眼黑蛇。 无数双赤色蛇瞳紧盯两人,充满威胁意味的吐息声此起彼伏响起,它们一个接一个缓慢靠近试探,抓住时机就猛扑上来,洛依贝与纳尔磨合极快,两人在几波攻击内背靠背构成了最完美的防线。 “这些蛇长年受沼泽和瘴气双重滋养毒性凶猛,只防守太过被动,下面不行,视野不够开阔,去高处!”破空飞去的血刃钉落了数条黑蛇,纳尔一把抓住洛依贝离开了脚下的老树根。 洛依贝攀附着纳尔,白藤迅速生长,数条凝一股化做女孩掌心里的一条白色长鞭,她熟练地舞动长鞭击退了企图跟随两人一同升空的众多游蛇。 果然,那些赤眼黑蛇根本不具备飞行能力,它们迅速移动顺着枝干爬到顶端,竟然试图用无数个身体搭建出一座桥梁。 纳尔赤瞳里蔓延出深红的浪潮,他紧紧扶住洛依贝的腰,而后用咒语熟练地构建法阵,数百道深红流光叫嚣着一齐冲出法阵,光耀夺目,将朦胧的深灰色瘴气都映得一片血红。 “血舞”如同陨石崩裂砸落大地,沼泽四处都有深红色炸裂开来,流光所过之处许多赤眼黑蛇的躯体瞬间就被冲击粉碎。 纳尔担心的并不是那些赤眼黑蛇,那些蛇就像血奴,除非用上附带神圣属性的武器,否则根本杀不尽。见月附带圣咒,但更倾向于击杀力量强大的个体,炽离虽能进行远程攻击也足够强大,但用来射杀数目无法估算的黑蛇则过于浪费血脉力量。 两人还没有走出多远,为了后面的路程,必须节省些力量。 血奴是血族以血系魔法制造出的傀儡,一旦杀死血奴之主,那么所有经此血族转化的血奴也会立刻消失。这蛇与血奴类似,沼泽下一定还有它们的主人,他要做的就是逼出那个东西。 刺目的深红融入了黑暗里,躁动不安的沼泽内霍然间腾起一道巨大的白影。 那巨物体型过大,速度快到纳尔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一阵阴冷掠过,紧接着后背便有巨痛袭来。 “纳尔!”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洛依贝急忙用自己的身子牢牢抵住男人,双手触碰间已是一片粘腻冰凉的血。 “分散开!”纳尔猛地推开她,自愈迅速被催动,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跟他比速度,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更快! 那巨物攻击力量过强,但因为体型过大它的每个动作都会引动气流产生漩涡,形成小型飓风。 男人单手接住炽离,避风而上,赤瞳鲜艳如血,弓弦拉满,深红箭矢蓄势待发。 他视线中清晰捕捉到了巨物的行动轨迹,十几道箭矢随后射出,但那些深红箭矢尚未接近就被巨物周身的气流所抵挡,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拼命试图接近白影的女孩。 他要求分散,无非是想主动吸引巨物,让女孩自保再伺机协助他。这个笨蛋,这种时候居然还敢独自一人冲上去。 心里想到这些,纳尔动作上却丝毫不慢,第三阶风暴领域一开,刹那间便抵消了不少逆向气流,就像女孩所说的那样,赤星在此时一飞冲天,义无反顾地迎向了她。 不过片刻,毫无依靠被狂乱气流掀飞数次的洛依贝便被他笼罩在了那片血色风暴内。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洛依贝坚定看着他。 纳尔很无奈,但他恰好也在短时间内想出了一个应战对策。 “风暴”让两人成功挤进了巨物周身笼罩的飓风气流内部,巨物还在高速运动,洛依贝迅速施展白藤向上缠住了多处异常坚硬稳定性又极好的东西,两个人借助白藤牢牢附在了它身体上。 纳尔重获视野,眼前却尽是一片附带血色的白骨,长达数十米的庞大骨骼根根莹白分明,中有粗壮的脊椎骨支撑,肋骨呈环状侧生,密密麻麻勾勒出了那巨物的体型。 那是一条完美无瑕的骨蛇,活着的骨蛇,纳尔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绝伦的生物骨骼,他只能用“华丽”这种词语来勉强形容它。 白藤一端紧束着两人的躯体,另一端牢牢缠着蛇肋骨,不断生长延伸再扩散,在巨蛇脊椎骨与肋骨间形成了一个足够结实的蛛网式结构。 洛依贝怔怔地伸出手,轻碰巨蛇脊椎骨骼,心底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动了,荡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停。 “洛儿,我的箭矢附带毒素具有麻痹效果,而你的‘救赎’也有迟缓递进作用,你我一起发动技能,目标就是位于我们最大攻击范围内的所有骨骼。” 纳尔怕这骨蛇具备制造幻术的能力,随即出言唤醒女孩。洛依贝说不清那奇怪的情绪为什么会出现,两人身处险境,时间更不允许她有丝毫的犹豫。 “嗯!” 有纳尔替她撑着,洛依贝再不多想,吟唱咒文速度快上许多。六枚素白花朵依次出现,晋升魔法等阶后,经过这一阶段的练习,她的第二阶咒文魔法“救赎”已然能够驱使18朵残瓣。 “救赎”的本源力量消耗并不多,只是需要时间恢复残瓣与花朵,洛依贝驱使18朵残瓣分散着融进巨物身体,最后又迅速配合纳尔钉入“救赎”花朵。 果然,在极好的目视能力捕捉之下,纳尔发现处于两人攻击范围内的躯干骨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僵直,它在疯狂挣扎,意在挣脱。 终于纳尔等到了最佳时机,仅仅几秒的麻痹状态已足够他连续发动攻击,数十道深红箭矢正中巨蛇的脊椎骨与椎骨连结,疼痛促使它瞬间愤怒狂乱。 “寄生!” “寄生!” 洛依贝口中清晰吐出无数个相同的单词,种子早已埋下,只待咒文激发。蛇骨在颤动,由最初的轻颤转为剧烈颤抖,那是白藤印记在听从主人的命令拼死刺破一切阻挡,向外生长。 血族具有超强的敏捷平衡天赋,纳尔借助白藤在巨蛇肋骨间飞速穿行,改变最大攻击范围与密集度,他的攻速越来越快,深红箭矢根根深入骨髓,更激发了白藤印记的攻势,无数白藤自箭矢尖端处冲破桎梏。 那完美的骨骼,在开裂,在被藤草蚕食,骨蛇在失控地嘶吼挣扎,如同末日降临,神的使徒即将被黑暗屠杀殆尽。 附带于巨蛇骨骼外围的微光愈发赤红惊人,洛依贝的心脏突然间毫无征兆地闷痛起来。 “所有伤害她的,阻挡我的,皆当死去。” 是的,所有伤害她的,阻挡他的,皆要死去。 纳尔听着那熟悉冷然的声音,赤瞳里弥漫出一抹金色,是彻骨的冷意与杀戮,炽离在他手中兴奋颤动,弓身外围血光潋滟夺目。 他忽然松开白藤,也震开了洛依贝,在血色风暴笼罩下独自穿破气流,风暴托举着他一路去往天际,他站在了骨蛇头颅之上,执弓而立,睥睨下方,如同血色君主临世。 骨蛇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颌骨大开,全身所有骨骼剧烈颤抖伸展,甚至裂出了一些骨骼碎片,它挺直躯体,背后霍然间又撑开了一对巨大的骨翼。 骨蛇腾起整个躯体盘旋天际,带起的狂风压倒了下方魔血森林无数黑枯木。 洛依贝被骨蛇甩飞出去,索性她及时利用白藤自保,并未受到波及,待看到巨蛇张开骨翼,她忽然间就明白了先前心底的那抹异样。 那骨蛇虽然没有血肉,但却是她的至亲同伴。 那是一只活着的银翼灵蛇,她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血肉无存空有一付骸骨,但战力犹在。 白夜定是知道这些的,他要她取得某个东西,又与他复生有关,难道那东西就在这只骨蛇身上? 一份宠爱 昨晚,繁忙的工作还未击败我,拖着疲累的身体去吃了火锅,回到家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我父亲。 我父亲在车祸前也曾是个看上去很健康乐观的小老头,年轻时候头发本就不多,从前讲起来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坐火车还被人叫做大爷,我们一直拿这个当作笑谈。不到六十岁,他头顶已经是光溜溜一片,勉强还能在耳后留一排头发,类似主席那种的发型,特有年代感。 我对他的评价大概是,这个小老头一直活在二十年前,或许二十年前各地考察做学问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真的很快乐,我没看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在所有老照片里他笑得都特别开心。 在我能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个什么菜都会做、看孩子技能满级、瞪起眼来又凶巴巴的胖老头了。 如果说一个人前二十年为心中理想四处奔走,见过世间无数种风景,那么他后半生的柴米油盐大约就真是隐遁红尘中。都说人间烟火气最能暖心,漂泊流离的人有了家便有了根,随后开枝散叶,一树繁花,一生安定。 童年里,好像记忆最多的就是妈妈出去忙工作,是他白天看着我,跟我一起玩。 现在,我自己见过了那么多小孩子,忽然间就能理解他的凶巴巴了,小孩子那么顽皮吵闹不知悔改,他居然只是瞪瞪眼。 说起来我父亲也是个厉害的人,基本上什么菜都能做,但什么菜都做的不精,我最喜欢他做的炸酱面,一次吃三碗,后来妈妈做的也不如那个好吃,至于外卖里油乎乎没几根菜的炸酱面就更不能比了。 胖老头前半生的精彩是追寻理想与知识,探索天文星象,后半生的精彩是哄着我把我养大,宠我如公主,听起来还有一点浪漫。 在宠我这点上,这个胖老头确实是做到了极致。有人欺负我他肯定第一个蹦出来,为这个他能坐车长途跋涉跑到校门口给我撑场子。他每次出去赶集逛超市都会给我带吃的玩的,就算我嫌他做的菜不好吃还是每天四五点起来做饭。我学业上这么不争气都没考个好大学让胖老头在他同学面前炫耀,他也没说什么,转头给我送去学了他最喜欢的中医中药。 我曾在一次自制的感悟书签展览里将他描绘成一座遮挡风雨的大山。他其实并不高,但很壮,一米七五的个子,胖胖的还有点黑,总是会做些过分热心又不讨好的事。 毕业那年,因为学校要一个破劳动合同,是他四处为我奔走,最后终于联系了一家小药店愿意给没毕业的我盖章。疫情期间有段时间我不愿意出去工作,也是他在家门口到处帮我问,可我当时精神状态不好,最后还是因为心里对他不满,因为那个陪伴我一生的阴影,跟他吵架,毅然决然离开了我曾经的家。 我觉得胖老头不懂我,胖老头大概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疯了一样非要离开家,他想用退休金养我,把我放在他身边爱着护着,这样我就不用出去经历风雨。 飞鸟如果永远待在避风港里,那是画地为牢,囚困自己。 世间万物都懂得突破,种子会冲破黑暗的土迎着太阳生长,蝉会奋力脱壳求得生机,飞鸟未经风雨,就不会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更坚韧的羽翼。 胖老头见识过外面的风景,可我还没见识过,也说不定,我连这一点都遗传自他。 他对我永远有用不尽的耐心,可我对他好像总是不够耐心。 一个这么好的胖老头,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以卑微羞耻的姿态活着。他不该缠绵病榻失去尊严,任命运摆弄,在我印象里,他该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得到世间所有人都渴望的美好之后再寿终正寝。 我也在责怪自己,因为心里驱不走的阴霾,因为不够成熟,选择了逃避,即便是在病榻上,胖老头每次听说我要回家,都嚷嚷着要去接我,像以前我放寒暑假那样开车去车站接我。 记得从前在梦里,他总是以阴森森的形态出现,我幼时对他害怕,少年时总觉得受他限制被他束缚,也许与这些都有关系。后来,当他缠绵病榻不能自理,梦境里的他又变了,是他陪着我买吃的,陪着我散步,走着走着,他就忽然间倒下、消失,或者是推着轮椅自己摔下楼梯之类的,我不知道那是我心里的恐惧在作怪,还是另一种预示。 我在医院陪伴他走完了生命旅途的最后一段,那天他高烧不退意识模糊,胖乎乎的大手已经不再会动,我捏着他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我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体温,我希望在这扇生死之门即将关闭之际,他能满身温暖有人陪伴着离去。 我责怪他的自负,也永远憎恨造成这一切的主导者,我希望法律替我惩罚她,替我告诉她因为她的大意,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儿永远失去了父亲,替我告诉她,就算她不是故意,在道德层面上她也永远是个杀人犯。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他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做过任何与他有关的梦,会不会是他在怪我,怪我没有像他小时候陪伴我一样时刻陪伴着他。 我很想穿越回从前,跟在他身边赶集逛超市再索要点吃的,看他做菜蹲在旁边给他剥蒜,去海边看海,去书店里看书,还有,在清明节那天,和他一起去凝望烈士塔。 今天清晨,就在窗边,我忽然间想起,我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失去的是一份宠爱,一份没有任何目的的宠爱,是来自父亲的宠爱。我也得到了一份责任,作为他生命的延续活下去,使生如夏花之绚烂,以回应他在我降生那日对我的期待。 第291章 如果曾经拥有 这是一场速度的角逐,也是幻影与幻影的角逐,赤星与骨蛇都快到了极致,白影在风暴裹挟的密集血箭里翻腾,洛依贝只能看到这些,风声呼啸入耳,凭她的实力根本无法加入战局。 “纳尔!停下!” “纳尔!” 那道白影忽然在她眼前掠过,洛依贝身体不受控制地后倾,下一刻,骨蛇坚硬的尾骨紧锁住了她的上半身。与此同时,灼目的深红携风而至,纳尔再次发动的“血舞”全中目标,骨蛇双翼骤然增添了数十条裂痕,仿佛下一刻便会全部碎掉。 它显然已经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正是男人最大的软肋,它将身体盘踞在半空中,空洞黑沉的眼眶冷冷凝视着纳尔。 “我嗅到你的气味了,卑劣的欺诈者,即便我堕落至此,也绝不允许你这种东西来羞辱我。” 它竟是会说话的,那声音幽暗阴冷,像是地狱深处的鬼魅宣言。 纳尔并没有回应,血眸里映着骨蛇的躯体,渐渐弥漫开一种妖魔般的疯狂,像是盛开到极致骤然间遍布原野的血色曼珠沙华,绝美中又透着邪异。 洛依贝了解他,晚宴遭遇萨雷斯那时,他亦是如此陌生,无论如何她都要先阻止他。 “纳尔,它是活着的银翼灵蛇,不要冲动,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 锁灵线内传来的声音让纳尔重拾理智,男人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红光曜目的巨弓炽离,随即收敛住外溢的情绪,但他释放攻击的手势却半分未改。 很快,他嗅到了最熟悉的一丝血气,好像暗夜里的独株幽兰绽放于巨蛇枯骨之上,那是洛依贝的血,就算只有一滴,也足以吸引住他的心神。 血,滴落在巨蛇尾骨上,它忽然调转头颅,目光森然地望向洛依贝: “你来自中部平原。” “是的”,女孩嘴唇沾染着血意颔首回应。 “你是银翼灵蛇一族‘叛逆者’与亚斯兰低等种族的结合,我不会承认你的血脉,你也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洛依贝注视着巨蛇白骨上积攒的无数伤痕,那些骨骼内部隐隐有血色流淌,从骨缝中仍能看到一些她留下的白藤寄生种子。 “亚斯兰大陆数千年争斗不止,上古异兽族群仅剩苦守避世准则的银翼灵蛇一族,前辈存活的时间比我长的多,若避世真能远离争斗,前辈如今也不会身在魔血森林这样的险恶之地。” 巨蛇紧盯着眼前的女孩,平静之下是被完美隐藏的盛怒,它尾骨缓慢移动,锁的更紧更深。 疼痛让洛依贝蹙起了漂亮的眉,她嘴角上扬,略带嘲讽意味,竟有些纳尔昔日的神韵。 “先祖白夜曾是上古异兽银翼灵蛇,因眷顾心爱之人才与风吟花灵结合,以一族来传承血脉。先祖陨落前便打破避世准则入世联盟杀伐,以一己之力带领族人统一中部平原、守望之海和幻夜森林,并在中部平原建立了城池。 “前辈称他为‘叛逆者’,但您口中的‘叛逆者’却是亚斯兰大陆自上古时期以来的第二位大陆共主。倒是前辈您被困囚笼苦苦支撑,从您的身上我看不到丝毫银翼灵蛇一族昔日的荣光,您认为我血脉低贱,可在我看来您也只是个避世的囚徒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呢?” 巨蛇没有反驳她,让洛依贝意外的是,尾骨紧锁的力道也跟着松了下来,它眼神平静深冷,内含威严:“小姑娘有些胆量,但你的挑衅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你崇拜白夜那样的强者,可你知道他陨落的原因么? “神赐予我族漫长的生命,是要以我族之双眼见证这片大地的兴衰,见证者抛弃生存法则入世,本身就是在走向死亡。简单来说,你们成就了他,也同样毁了他。神爱世人,以彼岸引渡亡灵去往新生,但我族抛弃生存法则的‘叛逆者’灵魂将被放逐,不得生,不得灭,永恒如此。” 洛依贝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翻阅现代魔法史期间,白夜就曾告诉过她,他是因为与白落相恋而导致寿数缩短。 难怪他的灵魂会寄托在“时光回溯”梦境的浮雕壁画中,因为自从陨落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被神放逐的孤魂野鬼,艾维拉家族融合过他的血脉,臣民与后裔的信仰敬服是他的力量来源,而那座白夜之城萨诺兰,是他唯一的归处。 “一个人独行,寿数再长,也是徒添寂寞,所以,当她出现的时候,我就已沦陷。” “这是他说过的话,前辈你不会明白这种最平凡的快乐,白落没有毁掉他,她给了他许多亲人,她给了他从不曾感受到的温情,最重要的是,她给了他一个无论何时都能回来的家。” 巨蛇的攻击意图正在减退,纳尔手上蓄势待发的魔法也已悄悄化解。 银翼灵蛇一脉单承,白夜陨落后,世间只有艾维拉家族拥有银翼灵蛇血脉,其中又以王族血统最纯正,最接近银翼灵蛇种族。 联系到白夜曾不顾陨落进入魔血森林,纳尔几乎能猜测到骨蛇的身份,他原以为上古银翼灵蛇种族只是因为避世准则而被神创造的族群所容纳,现在看来,这个认知是错误的,白夜的存在已然能追溯到上古时期,而这一位极有可能与为亚斯兰大陆带来火焰与光明的那位真神关系匪浅。 “你是谁。”巨蛇忽然这样问道。 洛依贝不卑不亢答道:“白夜第三十四代血裔,艾维拉家族王族继承者,依贝尔。” “我会记住这个名字”,巨蛇收敛骨翼,用尾骨将洛依贝放到了纳尔身侧。 “我累了,你们走。” 巨蛇转身快速蠕动骨骼,向着下方沼泽回返。 事情出乎纳尔预料,不过这样一来也能保存实力,他刚要拉住洛依贝,身侧的女孩却先一步急速坠落,向着骨蛇的方向追去。 “你知不知道是白夜让我来见你的! “旧历3823年,白夜纪元开始的第二年,他曾经只身来到魔血森林,他是为了寻找你,你没有出现去见他,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那一次你不见他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一直视他为‘叛逆者’,可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洛儿!”,纳尔从身后抱住她,“一切都会过去的!白夜已经不是孩子,你帮不了他们!” “不!我要帮!”,洛依贝拂开男人为她拭泪的手,用尽全力向着巨蛇的背影高喊:“你听着!白夜他在我这里,如果这一次你再不愿见他,那么你就带着毕生的遗憾在魔血森林的沼泽里腐烂,像你这样高傲狠心的父亲根本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纳尔看到骨蛇庞大的躯体好像忽然僵在了黑枯木林上方,距离沼泽咫尺之遥,他停住了。 他在犹豫,就像洛依贝说的那样,他对他唯一的孩子并不是全无感情。 洛依贝也看到了,她不顾一切地挣脱纳尔,向着那个雪白的身影俯冲而去。 纳尔愣愣望着那个女孩,在这一刻,他好像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 亲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大概是漫长漆黑路途上的一盏灯,是严寒冬日里的一簇火焰,是诀别降临前的一滴泪,也是轮回边缘的一点犹豫。 他不曾有过,但如果有,他也会很珍惜。 第292章 继承者 纳尔知道自己拦不住女孩,他曾在洛祁铭离世第二天拦住了她一次,他吻她安抚她,让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自己身上,可她不肯,她只发泄了一半而另一半藏在心底。 在那个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的夜晚,她曾紧紧抱着他,带着满身戾气说要杀掉雪漠。那份以血铸就的恨只能以血偿还。 索菲亚女王和霏翎领主的确是洛依贝的亲生父母,她对他们的记忆终究只停留在幼年,而洛祁铭与她朝夕相处十多年,在最迷茫艰难的岁月里她一直把那位守护者当作心里的一片天穹。 洛祁铭爱她,是怜爱,是忠诚,他原本可以告诉所有人洛依贝是故人的孩子,那样不仅不会影响到他的妻子和家庭,也不会引起洛萧然的憎恨。可他固执地认她做女儿,只为让她有亲人,忘却过往融入她的新家。 洛依贝对铭,更是全心全意对父亲的爱,她习惯叫他爸爸,习惯依赖他,就算铭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改变那份爱,因为除去洛祁铭,那份爱她根本无处寄托。 现在,她是受银翼灵蛇血脉影响,下意识想把自己痛失的那份爱寄托于白夜和骨蛇身上。 其实就算白夜与骨蛇相认,她痛失的那份爱依然不能再回来,只会徒留空虚,因为世界上再不能出现一位叫做铭的守护者,这也是他明知道阻止不了她却依然要去阻止她的原因。 如果阻止不了,就让她去,他会为她看住那群赤眼黑蛇和黑枯木林里潜藏的威胁。 纳尔并不知道此前白夜对洛依贝说过什么,不排除空间之门目标地受到人为影响,单说魔血森林深处盘踞着上古异兽银翼灵蛇的骸骨便已不同寻常,他对这里心存忌惮,可血脉并没有被排斥或是被压制的感觉,甚至隐有绵延牵引之势,这些他都没对洛依贝说过。 纳尔想起了自己的姓氏,“卡拉米尔”是极夜君主之名,也是他的姓。 实际上,卡拉米尔家族虽然传承了极夜君主血脉,但为了巩固统治权,萨雷斯主张盲目扩大族群,按等级制度治理,族人获得的血脉传承非常稀薄,大祭司赤岩陨落后,卡拉米尔家族真正获得卡拉米尔血脉传承的后裔只剩萨雷斯一人,也只有他能使用“卡拉米尔”这个姓氏。 纳尔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纳尔·卡拉米尔”这个名字是血滴落见月时匕身上曾显现的文字,由此他就以“纳尔”为名,隐藏“卡拉米尔”本姓。 赤岩说他是纯血种,他称他为血之继承者,他的姓是卡拉米尔,萨雷斯也被他所杀,可他根本没有见过卡拉米尔,又何谈继承,这些究竟是炽离的作用还是既定的宿命呢? “咏叹原初之悲离,静待黑夜之破晓。”他一字一句重复低喃着那句源自诺德之书的箴言。 极夜之地,怎么会有所谓的“破晓”。 …… “霁?何意。” “极寒地域的冰河山川长年不化,眼前所见只有一望无际的白,但我更喜欢充满生机之地。我曾到过另一个世界,在那片大世界里,‘霁’是雪后初晴的天象,我希望你以这个字为名。” “嗯。” 在触碰到女孩额际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也想起了那个创造他为他取名的人。 他不记得自己在遍布污泥与邪恶的沼泽里沉浮了多久,魔血森林水脉里夹杂着红河细流,那条河又叫做忘川,忘川源于地狱,终于亡灵之都,忘川水是所有亡魂都会惧怕的东西,而他长年累月遭受忘川水侵蚀,已经快要真正死去。 他为自己重塑形体,又用厚重的白色带兜帽长袍遮掩了身体上的腐蚀伤痕,落地时,他眼前浮现出一片浩瀚无际的金色海洋,他在海浪边缘处,脚下流沙跃动,一切都是纯净又温暖的。 “阿父。” 霁没有转身去看白夜,他在看金色海洋里沉睡的巨蛇,那条活着的银翼灵蛇通体雪白,背后两侧裂隙明显,正处于化生骨翼阶段。 “你的目的是她。” 白夜定定看着那个背影回道:“不,我银翼灵蛇一族化生骨翼从来只靠自己,这是属于落儿的考验,我不会插手。” 两人距离仅在咫尺,可这距离隔了千年,也隔了整个中不平原与红河。 “我违背了您和那位的意志,可是阿父,我并不后悔,亚斯兰是我的故土,它不是滋生罪恶的放逐之地,也不是谁的陪葬品,我想要的就是生,我将以亡魂之身静待生的力量降临亚斯兰大陆。” 霁没有转身去看白夜,金色浪潮在他的眼睛里翻腾,后浪一阵又一阵涌入流沙,他知道自己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白夜很固执,他也很固执,白夜寻求生机,而他只想守护那个给予他生机的人。 “我说过,化翼即为成年,成年则独当一面,我有我的责任,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我的血脉只有你,但你的后裔不属于我,更不能得到我的传承。” 阿父他好像每一次都能看穿自己的想法。 白夜忽然开口:“如果是为了亚斯兰呢?阿父,它是我的故土,也是那个人创造的世界,你只愿守护祂,却不愿意守护生活在这片世界里的千千万万生灵吗?” 守护那些生灵?霁低头笑笑,祂创造一切,也教授一切,然而那些平凡的生灵根本不曾意识到他们的造物主正在堕落。 “那些生灵是属于祂,但我只护我在意的东西。 “你隐藏在这个女孩意识里连我都不曾看出,她的确很特别,这段时间她帮你躲掉了不少追杀。 “我离开并非是因为你,极夜之地与地狱、忘川、彼岸三处相连,魔血森林里不止囚禁着我,还囚禁着另一位,我生是为了镇压那邪恶的源头,若我身陨,祂也将得到曾赐我的那部分力量。 “为祂而战,为祂而死,这是我的宿命。” 霁雪白的背影模糊成了一团水汽,水汽蒸腾向上,散做了虚无。 白夜知道,这是一次诀别。 洛依贝漂浮在巨蛇眼前,漆黑瞳仁里亮晶晶一片,好似散落满地的星光,微弱渺小又那么动人。 “作为一个父亲,我感谢你帮助白夜,或许你说的对,守旧并不能避免纷争,但我只认同我唯一的信仰,如果我的信仰坠落大地,那么我眼前将再无光明。 “小姑娘,也许你不该降生在这世上,你的存在本身就会让旧的权柄走向毁灭,可你同时又象征着模糊的新生。我本该杀掉你,但因为你的血脉我却不能杀你,不过你要记住,当祂的追随者一个个认出你,他们便会标记你追杀你,直到你真正死去。” 骨蛇的话语像一个古老的诅咒,洛依贝怔愣听着,她仿佛在那双空洞的眼眶里看到了肆虐的风雪,风雪之下是被苍白笼罩的荒芜大地。 此时,女孩发顶别着的蛇形纹饰发夹忽然间荡开了一圈力量波动,细碎的火星升腾蔓延,发夹上蹿起了一簇灰白色火焰,若是细看,其中还有极小的亡灵环绕火焰飞舞。 那是冥神的本源之火,更是代表亚斯兰大陆神权的火焰。 这个女孩已经见过祂了,为什么?为什么祂不仅对她没有杀意还在她身上留下了冥焰标记? 纳尔不在近前,但他隔着一段距离开启了赤瞳状态,血脉力量能让他的双眼穿透肉体,看到周遭一切极微小的东西,那簇灰白火焰出现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紧锁到了洛依贝身上。 那枚蛇形纹饰发夹是守护者银在人类世界时赠予女孩的东西。在之后,她穿着盛装佩戴这枚发夹去了人类世界某种名为“漫展”的聚会,也是那一次,她遭遇汐的考验,坠入“时光回溯”幻境,经历幻境后那天的衣物被损坏,只留下了枝蔓额环与一枚蛇形纹饰发夹。 洛依贝一直很喜欢这两件东西,平日里藏在戒指内,轻易不触碰,生怕丢掉损坏,这一次大约是想起曾在人类世界度过的那些日子才会拿出来佩戴。 可那枚蛇形纹饰发夹又是在哪里被做了标记呢?他明明只记得洛依贝在今日和最初去漫展时佩戴过发夹。 最重要的是,这枚发夹曾出现在四圣殿主位眼前,连他们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那么在此时,灰白火焰出现又是意味着什么? 骨蛇目光凝滞,他眼里好像只剩下了那簇火焰,洛依贝的身体被他牵引着来到近前,纳尔已经在这时俯冲向两人,他根本不能用洛依贝去赌那条银翼灵蛇的想法。 霁用头颅轻轻挨着那簇冥焰,他能通过触碰读取冥焰标记内残留的信息。 “继承者。” 这就是祂的意志,以这个女孩为祂的继承者。 第293章 陷入沉睡 骨蛇周身飞快构筑起一座球形屏障,纳尔被这层屏障撞得倒飞出去,他根本不明白这条银翼灵蛇到底要在此时做什么。 “洛儿,清醒点,别被他迷惑了。”血脉力量灌注双拳,一拳又一拳砸在了屏障上方。 “给我住手。” 洛依贝没有回应,白夜的声音却透过屏障传递出来。 “这是我银翼灵蛇一族的传承,不容你亵渎,退下。” 传承?如果真的是传承那么他的确不能在此时擅自打破屏障。 纳尔退到一旁,赤瞳尚未熄灭,手腕上的锁灵线阵阵收紧,盘踞在下方黑枯木林内的赤眼黑蛇开始疯狂地向着天际冲刺,想也知道,一定是骨蛇的力量引发了它们贪婪嗜血的本性。 纳尔挥手,炽离停在他掌心处,他牢牢抓住那把黑色巨弓,横亘在骨蛇与成千上万的赤眼黑蛇之间。 是幻觉吗?那些赤眼黑蛇吞吐蛇信,每一只都在用血族语言蛊惑他。 “我的孩子,过来,过来……” “过来……过来……” “靠近我,祈求我,过来呀……” “过来……我将赐你重生。” 他忽然回想起灵魂深处曾出现的那个声音,那句“所有伤害她的,阻挡我的,皆当死去”,如同预言,又如同魔咒。 是的,只要都杀掉就可以了。 赤星闪耀,深红箭雨自天际坠落崩裂,如同红月为魔血森林降下的一道神罚,红与黑互相交融,互相厮杀。 他好像又回到了莫里斯陷落之夜,无数影子冲向他阻挡他,有一个他杀一个,不分敌我,杀出一线生机,杀出一条血路。 他在漫天血色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有,只记得不能让任何东西通过,直到一双温软的手握住他的手,强行夺下了那把弓。 “纳尔! “纳尔看着我!已经结束了!不需要再战斗了!” 那双赤瞳深处弥漫的金色雾霭渐渐消退,男人深红的眼眸里重新有了焦距,女孩的手温温热热抚在他脸上,那是一种令他格外贪恋的温暖。 纳尔伸手紧紧把女孩禁锢入怀,近乎贪婪地享受着那种温暖,充满生意的温暖,带着救赎的温暖。 “我只是有点冷。” 血族的血本就没有温度,他不该感到冷的,可他分明还能在此刻感受到一股仿佛快要浸透骨髓的冰冷。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洛依贝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抱着纳尔,男人比她高出很多,可她抱着他,安抚他,就好像在抚慰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从不轻易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但他愿意展现在洛依贝面前,这是信任,也是因为爱。 如果他不曾遇到洛依贝这样的女孩子,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在平静里疯掉。 “不是的,你很好洛儿,我的生命属于你,我活着的每一刻都属于你,不论你瞒不瞒我,我都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 霁远远看着两人。不久后他会用最后的力量镇守魔血森林深处,血肉铸就的囚笼已经囚禁那只恶魔长达千年,那来自异世的渎神者,那失去肉体的邪恶亡灵,就算自己的白骨化成灰,也要将他牢牢镇压在沼泽下,让他永远沉眠腐烂。 洛依贝检查了纳尔的伤势,男人背后由骨蛇造成的伤口面积很大,自愈在主动修复伤口,但过程很慢,女孩把自己空间戒指内储存的药草用白焰做了最简单的提炼化液,又用一阶魔法“再生”混合药液在创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膜,这样可以隔绝外界影响也能辅助自愈修复伤口。 之后,她小心翼翼帮他脱掉了沾染血迹的衣服,纳尔刻意偏过头不去看女孩,忽然想起什么又伸手遮了遮左臂的诅痕,他的手很快被女孩拿开,借着魔法光球的微光,洛依贝再次确认过诅痕没有继续生长才放下心。 她在男人手腕处又发现了很微小的毒蛇咬伤,应该是与赤眼黑蛇战斗时留下的,血族的血本就具有腐蚀毒素,纳尔自己试探了一下,伤口的毒素早已被血液毒素中和,外面的只是皮外伤很好处理。 洛依贝替他换好新的上衣,又担心他还有什么遗漏的伤口,纳尔自己稍作检查再三保证没有多余损伤她才肯相信。 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在过去的200多年里几乎没怎么出现,纳尔习惯自己做很多事,捕猎、争抢食物、处理伤口,这都是他幼年时期自己学会的,后来拜萨雷斯所赐,他更是学会了忍耐,忍耐羞辱,忍耐疼痛。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身边能有伴侣,更不会奢求有什么人会照顾他心疼他保护他,因为他不需要。 刚刚洛依贝为他处理伤口时,他脑海里闪烁的一直是她的眼睛,是白樱盛典那夜,是两人成婚那夜,是她说的那句誓言。 “愿你成为我的丈夫与至爱。” “纳尔。” 两人又全速行进一段路程,途中再未遭遇过赤眼黑蛇,纳尔听到女孩在唤他的名字,于是缓缓回神停下脚步。 洛依贝感觉全身都泛着疲惫,因为怕魔血森林深处再出变故她已经坚持了好一会,可到这时,她不得不唤住纳尔。 男人很快发现了女孩的不对劲,她眉心处温度滚烫,体内血液也是发烫的,利用血脉力量也无法达到降温效果,这很可能与银翼灵蛇传承有关。 “对不起又拖你后腿了,纳尔,我好累,我很想睡。”她嗓音越发微弱,可眼睛还是不肯完全闭上。 “睡,洛儿,我会一直在。放心,我会背着你走。” “可是……” 他低首轻吻女孩眉心,安抚道:“还有白夜不是吗,我可以的。” 洛依贝不想他蹭到伤口还是用尽最后气力挣扎着起了身:“那……那我自己趴到你背上。” 纳尔被弄的哭笑不得,扶着她慢慢趴到了自己背上,刚一挨到男人肩头,洛依贝立刻失去了意识。 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还总想着保护别人照顾别人。听着耳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纳尔终于放下心,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前方的黑枯木林间。 根据白夜留下的那本典籍,纳尔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现在依然处于魔血森林深处地域。 白夜在进入前刻意在东方的诺第留斯山脉内留下了自己的血液作为标记,且他寻找骨蛇也是通过血脉指引,并不存在方向迷失,他把途中环境以及遭遇的怪物都详细记在了典籍内,这其中并未提及赤眼黑蛇。银翼灵蛇之眼能窥破重重迷瘴,白夜一路上都能大致确定红月的方位和距离,白夜所描述的红月距离与他降落前看到的红月距离差异很大。 红月位于极西,在上古的传说中,亚斯兰大陆的边界极西是红月,极东为曜日,一个象征黑夜与不详,一个象征光明和火焰,但所有试图靠近二者的生灵,都是在向死亡靠拢。 当时他透过空间之门第一次尝试窥探,只觉雾气中沉浮的红月很近,近得邪异妖冶,因此心中愈发不安,这个他也没有告诉洛依贝,只能引导她尽快向东方行进,远离红月。 现在洛依贝虽然睡去,但她手腕上的火焰坠饰手链还处于开启状态,银白火焰坠饰依旧能为他指引方向,他并不知道两人到底走出多远,只能一边前行一边根据典籍来确定自己有没有离开深处。 极夜君主卡拉米尔埋骨此处,又有一只年龄可追溯至上古的银翼灵蛇来镇压,这样想来他根本不敢放松警惕,更不敢停下前行的脚步。 第294章 沼泽之下 【我会降临在没有边际没有时间界限的黑夜里,然后,去追逐你。】 纳尔保留体力前进了很久,每过一小段时间他会利用银白火焰坠饰指引方位,确保自己没有偏离方向。 黑枯木林里一片死寂,此时林间雾气渐浓,纳尔的双眼能在最深的黑夜里保持视野,但却看不清这些雾气里隐藏的东西,如果雾气是人为制造,那么那人的实力大概要比幻梦圣殿主位梦还要强上很多。 耳边隐约传来沼泽内气泡涌动的微小声响,附近能够立足的地方越发稀少,他稍作休息,过程中下意识观察了沼泽。 魔血沼泽水脉因含有红河细流长年呈现一种浅红色,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正是这种大片的浅红色沼泽地,白夜在典籍中也曾这样描述过,而这片雾气笼罩下的沼泽却呈现出一种浓郁的深红色,如同鲜血染就,像极了红河。 像红河,却不是,因为气息还不够浓重。纳尔将血脉力量灌注双眸再看水中,隐约看到血色之下有一团朦胧不清的人形虚影,再贴近些眼中便有针刺感蔓延,他的眼睛极为敏感,疼痛中眼眶立刻涌出了一点血液。 那东西过于诡异,最好尽快离开,他抹去血泪平复情绪,一起身忽觉背上的重量比方才重了双倍。 纳尔微微蹙眉,动作没有停顿,依旧前行,他仔细侧耳倾听,听到的不再是洛依贝均匀的呼吸声,那东西有些冷,又带着些湿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后的东西发生了变化?他遍体冰冷,竟然根本想不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背后的洛依贝一直没变过,那么是否是什么类似幻境的东西影响到了自己的五官五感。 可如果那东西不是洛依贝,那么真正的洛依贝又是什么被替代的? 纳尔思绪飞快运转,忽然想到了一个确认背后东西的方法,无论自己是否陷入幻境,穿梭灵界连接两人灵魂的锁灵线都不该发生变化。 他视线缓慢下移,目光极为镇定,勾住自己脖颈的那双手甚至不能称之为手,那是两片溃烂程度严重到无法辨别的血肉,其上根本没有锁灵线。 也是这一瞬间,确认那东西并不是洛依贝,纳尔根本不留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血脉力量灌注双手,硬生生抓住那两片血肉狠狠丢了出去。 那东西滑腻得很,它想再次缠住纳尔,两只邪异的血色眼珠死死盯着男人,类似四肢的残缺血肉很快就要触到他,纳尔平静地张开双眼,那双血光满溢的瞳子骤然变得极其深邃,在他眼底里那双邪异的血眼飞快变得模糊虚幻,摇曳不定。 凄厉尖锐的诡异叫声险些撞破耳膜,纳尔强忍不适,全力维持着瞳术“剥离”,他眼角淌下两行血泪,而那不知来历的怪物被虚幻的力量强行撕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飞快化作幽影逃窜,另一部分腐烂的人形血肉则失去生意掉进了沼泽内。 是恶灵一类的东西附在了腐烂的尸体内。 纳尔终于维持不住瞳术,扶住身旁的黑枯木微微喘息,心脏因压制后恢复疯狂跳动,就在此时耳畔疾风掠过,那逃窜的幽影去而复返,狠狠从背后撞了他一下。 纳尔踉跄几步,霍然间脚下踩空,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进了血色沼泽内,他用最快速度凝聚血流化作血色锁链破水而出,牢牢锁住了岸边那颗黑枯木,这只能防止他进一步下沉水底。 浅层泥浆混合着血色水流疯狂涌入五官,沼泽内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吸力在强行将他拖入更深处,纳尔动用血脉力量封堵五官五感,把外界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他死死拉住血色锁链,身体在沼泽泥浆下沉浮不定,既不下沉也无余力上升,意识也渐渐趋向模糊。 朦胧间,他视野上方,漂来了一具人形躯体,纳尔努力挣扎着挨近一点,却忽然发现那人正面对着自己,他的脸庞轮廓竟与自己完全相似。 幻觉吗?那是什么? “我的孩子。” “到这来,我的孩子。” 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眼眶钻入了眼睛里,眼前血气迷蒙,剧痛蔓延开来,随后四面八方传来的重叠呓语声包裹了他。洛依贝,洛儿,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陷入了最深沉的梦境里。 …… 洛依贝在男人背上醒来,莫名有些贪恋这样安静的他,她撒娇似的蹭蹭男人脖颈,有些奇怪自己居然没在他发间嗅到熟悉的纯露浅香,兴许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或者被魔血森林的气味掩盖掉了。 “醒了?” “嗯。”她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先前纳尔背后那个面积巨大的伤口,胸腹间紧贴着的后背部分宽厚平坦,并没有伤口的痕迹。 自愈居然已经修复好了,她轻吐一口气,跳下男人后背,脑海中却紧接着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伤口不对,就算自愈修复完毕,自己留存的“再生”魔法和湿敷药草也应该在,如果说魔法是因为她停止运转,那么药草呢? 她并没有因为这些短暂闪过的疑惑而发生动作上的迟疑。 “我睡着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有没有遭遇什么变故再受伤?”她一边揉着眼睛关心询问一边用余光仔细打量了对方,眼睛容貌都不曾改变,衣服也是她为他换过的那一件。 他摸了摸女孩的发尾,看她的目光依旧柔和平静:“我没事。” 男人左腕上的确有类似锁灵线的红线缠绕,外人眼中的锁灵线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红线圈,承载誓言后中间连通灵界的丝线会失去实体化为虚幻,并且只有夫妻两人能看到。 此时洛依贝手腕上的锁灵线却并没有连接到男人的左腕。 洛依贝靠近一点拥住男人,束在大腿外侧的银匕首见月悄无声息移动着,它落到主人手中,抵住了男人后心处。 女孩抬首,黑色眼瞳光芒内敛,深邃如幽暗的海洋:“什么时候换了个壳子,我可不喜欢当傻瓜被骗呢。” 男人深红眸子里映着她的容颜,眼神温润柔和,表情也是丝毫未变,他轻抚女孩的脸,缠绕三环扣起的深蓝色发绳顺势滑落腕间,流苏穗子轻挨到了洛依贝的脸颊。 “我的爱人”,他那样唤她。 洛依贝握住匕首的手猛地收紧,她愣愣望向男人腕间的深蓝色发绳,那是聚源露幻境里她留给幼年纳尔的东西,后来在晋升魔法等阶的梦境里她曾再一次于少年纳尔那里见过,发绳怎么会这个人的手腕上? “我该离去了。 “再见,我的爱人 “我们终将在极夜里重逢。” 她又想起了赤岩献祭后发生转变的白衣赤瞳血之继承者,他也称她为“我的爱人”。 “你不是纳尔!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告诉我纳尔在哪,否则我立刻杀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纠结这个人到底是谁,而是真正的纳尔有无危险,为此洛依贝也是发了狠,她根本不想管那么多。 男人流露出笑意,似乎并不惧怕女孩的威胁,“我的爱人,他很安全,我不会伤害他,更不会伤害你,我会帮你们走出魔血森林,在这里,没有任何低贱的奴仆能违逆我的意志。” 洛依贝并不喜欢这个陌生男人对自己的称呼,更不喜欢他利用纳尔的脸面对她,她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个人的话。 两人僵持之际,忽有疾风刺破浓雾,数道赤红箭矢随风而至,男人放开洛依贝躯体一阵虚幻,直直掠过见月,避开了从不同方向包围而来的箭矢。 “滚开!” 纳尔放下炽离,嗓音格外冷硬,他双眼上蒙着一层黑色绸纱,唇间已经在颂念咒文,风暴无声自起,雾气溃散殆尽。 陌生男人并未打算与纳尔交手,对方苏醒的速度比他预想中快很多,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作停留也是浪费时间。 “我的爱人,我会在极夜里等你。”丢下这句飘忽的话语,他虚幻的身影随着雾气一同消散。 纳尔三两步来到洛依贝身边,紧紧环住了女孩。 他全身扑面而来的草木浅香让洛依贝原本紧绷的神经快速放松下来,虚幻的锁灵线穿梭灵界连接着两个人的灵,这一刻她无比确认,眼前之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纳尔。 “我绝不会再把你弄丢。” 因为过于急切,见月刀柄灼伤了他的皮肤,洛依贝及时发现立刻收好武器去查看他的灼伤处。 “再不会了!当时我是在背后用见月逼他,我醒来立刻就发现他不是你,我很害怕你出事。我不傻的,就算你弄丢了我,我也能自己找到你!” 不,你没有。 那苏醒的逐光者紧拥着女孩,生怕她会逃走。 你只在你想拥有我的时候追逐过我,而当你踏入轮回后,我弄丢了你,你没有来寻找我,是我,先一步来到了你面前。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就一定会找到你。 y aster tlol 他在心底如此默念。 第295章 镇魂者 纳尔在一片寂静里醒来,被子的温暖难得让他有些留恋,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睡在洛依贝卧室的床上,房间里一切都那么熟悉。 他轻轻吐气,将身体和精神完全放松下来,仔细轻闻,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属于洛依贝血液里的幽兰浅香。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习惯了洛家的安静氛围,这里没有莫里斯的阴暗和杀戮,也没有萨诺兰的危机四伏,不需要狩猎同族,不需要伪装防备,也不会有人追杀他,并且,还有她在。 纳尔忽然想起了他名义上的小妻子,卧室窗帘是刻意合拢的,直觉告诉他洛依贝不会离他太远。 他起身拉开窗帘,银月高悬夜色皎洁,洛家小花园内积了厚厚一层雪,雪地平坦,隐隐能被月光映出亮晶晶的微小碎芒。 梨树光秃秃一片立在雪里,边缘处一串脚印也显得分外清晰。脚印尽头正蹲着一个头戴浅红色绒线帽身穿雪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她微红的小脸一半埋在厚厚的围巾内,正用戴了手套的双手在地上刨雪。 纳尔唇角上扬,那笨拙可爱的女孩正是洛依贝,那副装扮让他忽然想起了两人最初在布偶店内相遇的场景。他选择了她,而她将他带入了她的世界。 男人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想念,他从内嵌式衣柜里找出了一件版型宽松的白色长款羽绒服,穿在自己身上恰好合适。在他记忆里,小姑娘最喜欢在冬日里穿这种雪白的颜色,似乎这样就能和那些雪融为一体。 纳尔原本可以不声不响来到女孩身边,不过他没打算隐藏自己,也不想放弃踩踏积雪的独特体验。 洛依贝刨开积雪,又开始耐心的去刨积雪下的泥土,纳尔就静静站在她身边等待。 没多久,女孩从小土坑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盒子,透过玻璃能看到里边存放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外表面是复古风格的暗棕色皮质,内里是略显陈旧的浅色活页,笔记本外缘自侧面穿插引出革质细绳缠绕两扣,末尾坠着雪花铜饰,看起来像极了中世纪的藏宝笔记。 洛依贝解开细绳,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笔记本每一页或多或少都写着一些文字。 “知道吗? “其实我小时候很敏感,从我到洛家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存在会让哥哥厌憎,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起初我一直以为萤姨是我的妈妈,她会时常陪我睡,教我唱歌,给我买漂亮的玩具,还会给我做小甜点。 “后来有一天,哥哥听到我那样称呼萤姨,他推开我,他说萤姨只有他一个孩子而我是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萤姨呵斥过他又把他送回房间写作业。我就等在原地,等她走过来,我想得到答案,她给了我真正的答案。我忽然想起从前我叫她妈妈的时候她只会摸摸我的头发,并不会回应,原来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回应我。 “我知道了真相,但仍然装作不知道,因为这样哥哥就不会被父亲罚,萤姨也能和父亲好好的在一起。 “其实,时间过去那么久,我还是很想知道莹姨是怎样看待我的。那件事发生后,她一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频繁叮嘱哥哥不可以再说那种话,也不可以随便欺负女孩子,她待我还像从前一样。 “我不想打破这份安宁和谐,可是又觉得难过,只能写在日记本里,我写过很多零零碎碎的事,有快乐的,有悲伤的,这样写着写着就写到了萤姨离世的那个月。 “那是我最煎熬的一个月,因为不知道真相,我曾在无数个梦境里梦到过最冷漠的父亲和哥哥,我害怕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在笔记上写了最后一次日记,便把它藏在了玻璃匣子里……” 那些她害怕的事,从始至终洛萧然不知道,洛祁铭也不知道,而在看到这本笔记时,她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洛家的那些事,纳尔能猜到很多,但这些被藏起来的回忆他是第一次听洛依贝说起。 她对喜欢的人,珍爱并小心翼翼面对,就像两人之间最初那场以失败结尾的告白,她甚至连那句“喜欢”都要在后面加上不确定的“假设”二字。 现在女孩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亲人,笔记本也失去了埋藏的意义。纳尔从洛依贝掌心里接过笔记本,放回玻璃匣子,又把它重新埋回土里。 他从身后拢住女孩道:“它不属于现在的你,因为你已经得到了亲情,不再会怕这些。” 纳尔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与美好,眼前的积雪却逐渐染上了红意。不,不只是雪,还有纯白的羽绒服、树木,甚至连怀里的女孩都被那冰冷的红意笼罩住了。 他抬首望向雪色之上,正是一弦血月。 “不”,洛依贝的音色陡然间变得极冷,“恐惧会藏在心底。” 铺天盖地的血色覆盖了整个世界,纳尔想起了一切,他根本不可能在此时此刻与洛依贝一起出现在洛家,因为他跌进了魔血森林的血色沼泽内,还看到一具与他容颜相似的浮尸。 不,不对,不是那样的,纳尔眼前的真实与幻影互相交错,时而是那张诡异的酷似自己的脸,时而又是血肉腐朽被浸泡得惨白的浮尸,它的眼眶漆黑空洞,眼睛像是被刻意取走的,且取得极其完整。 他完全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管不了那么多了,要快些摆脱眼前一切回去,纳尔强迫自己从晕眩恍惚里清醒过来,眼前却已经是一个血色世界。 这不见尽头的血色世界,是沼泽下的真实世界,还是幻境? 他正要仔细查看,忽然察觉到身后冲来了什么东西,于是以最快的速度避开,被他躲开的是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小女孩,慌不择路的女孩摔得极重,她抬起头,眉心处直通颅顶纵向裂开了一道缝隙,奇的是那缝隙里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好疼啊……”,她伸手强制性合拢脑袋,泪水不断淌落着望向身侧的男人:“大哥哥,我被人追杀了,救救我好吗?” “救救我……呜……” 小女孩哭着爬起来走向他,纳尔微微蹙眉紧跟着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但也明白这女孩并不是善类。 女孩见他谨慎后退哭的更加厉害,“你不肯帮我吗……那……你就去死好了!” 她笑得狰狞邪恶,跌跌撞撞猛冲向男人,纳尔下意识想使用血脉力量,此时却发现自己体内是完全的一片虚无,不存在任何力量,关键时刻,他凭借自身最引以为傲的速度避开致命一击,顺势抬腿踢飞了怪女孩,她瘦小的躯体重重摔在地上,颈骨断裂,竟是瞬间身首分离。 可没过一会,女孩的身子踉跄站起,她揪住头发拖回头颅,把它重新安在了脖子上。 纳尔面色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身首分离也能重组,是类似仲夏夜梦公馆人偶的不死存在?他没有任何武器,炽离也无法召唤,如果近距离接触不知会不会被那女孩算计,只要她还敢过来,他就打定主意再杀她一次,尝试毁掉心脏或者头颅。 小女孩果然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纳尔奉陪到底,几番缠斗下来都是他一击致死对方,可那女孩体内是空的,她没有任何脏器,就连头颅里也什么都没有,并且她的头颅就算碎成粉也能重组。他看得出,女孩的攻势愈发凌厉,这样耗下去并没有任何益处。 血族本身也归属于不死存在,会惧怕带有神圣意味的东西或是力量,他再一次击飞女孩,眼前一晃而过的六角雪花吊坠令他微愣。 禁忌魔法“守护誓言”的衍生物,既然是源自上古时期的禁忌法典,本身力量层次就极高,更不排除禁忌法典的创造者或与那位神有关,用它来应付眼下的情况再适合不过。 纳尔取下六角雪花吊坠,握于掌心,他在等待那东西再次扑上来。 小女孩的躯体重组了无数次,她眼睛里越发阴毒黑暗,她刚起身,一把短刀自正中央洞穿了她的身体,冰冷的刀身嵌在那,女孩低头看着那把刀,眸里隐现惧色,全身颤栗。 “不!饶了我!我愿意回去……我……” 短刀上散开缕缕无形波动,亡灵颂唱着神圣赞歌,一点一点随着新生的火星飞舞开来,灰白火焰势如燎原般迅速包裹住了女孩残破的身体,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样安静地被火焰灼烧殆尽。 灰白火焰!还有那把刀!那正是仲夏夜梦公馆决战后遗失的附带灰白火焰的焰刀。 燃尽灵魂,灰白火焰收拢归刀,焰刀循着原有轨迹落回到了主人手中。那人身披黑色长袍,半张脸隐入兜帽阴影,纳尔看不清他的容颜,他站在那,微微抬首看着他。 “回去。” 那句话如同魔咒,血色世界在虚化,纳尔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上升,高处视野开阔。 他看到,那人身后,是一片无边际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