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她千娇百媚》 第1章 发现死对头的秘密 “嗯~” 沈初无意识溢出一道娇媚的低吟。 怎么会? 她已经很多年没以女子的声音示人了! 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葱油鸡味的。 “嘘。” 屋外传来嫡母压低的刻薄声音。 “赶紧找人!那个贱种中了药跑不远的。” “找到人就扔到李将军家那个庶女厢房里!” “天一亮,我就带太后去捉奸。太后带我们来净国寺祈福,新科状元竟在佛门重地做出这样的事情,定然难逃死路。” 嫡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沈初轻呼一口气,示意亲娘乔姨娘松开手。 乔姨娘压低声音:“该死的老妖婆,居然想让你强睡将军府庶女,关键你没那玩意啊!” “姨娘,这是重点吗?”沈初想敲开乔姨娘的脑袋。 “这难道不是重点?你没有作案工具,这件事就不会成立啊!” “姨娘,重点不应该是我现在中了迷情药,急需一个男人?” 沈初强忍着体内涌上来的热意,一字一句道。 乔姨娘不以为然,“嗐,这有什么!来净国寺祈福半月,有些夫人深闺寂寞,暗中带了八宝楼的小郎官来。 放心,姨娘这就去给你物色几个模样俊的,体力好的,技术强的!” 说完,乔姨娘麻溜闪了出去。 沈初死死咬着唇瓣,艰难挤出音:“别去。” 新科状元是女儿身,被人发现就是欺君之罪,同样是死。 结果,不出一刻钟。 暗房门再次打开,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跌跌撞撞被推了进来。 门外响起乔姨娘压低的声音。 “这个最俊,模样贼好看,体力和技术你自己验证。” 沈初:我可谢谢你。 她强撑着绵软的身子爬起来想走,结果却一头栽到男人怀里。 “谁?” 男人身子滚烫,声音暴躁戒备。 沈初惊得身子一颤。 不好,这个男人也中药了。 危险! 她转身想从窗户跳出去。 刚推开窗户,手臂就被扯住了。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她好奇看了眼,男人五官精致俊美如同妖孽,一双桃花眼正极为凶狠的瞪着她。 只一眼,她心口就要跳出来。 是她的死对头六皇子裴渊! 她该为乔姨娘的审美鼓掌吗? 全京城最美的风流纨绔六皇子裴渊,能不俊吗? 哦,不是。 问题是,给她,她能上吗?敢上吗? 沈初咬着牙正要跳出去,耳畔一阵劲风袭来。 男人已经抓住了她的衣领,略带凉意的大手不小心擦过她的脖子。 沈初瑟缩一下,本能的发出一声嘤咛。 裴渊身子剧烈一颤,猩红的眼神泛起一丝茫然,“楚楚?” 沈初瞳孔微缩,“什么?” 他好像在叫楚楚? 小时候湛哥哥也曾叫过她。 等等,裴渊没认出她是沈初? 她抬眸对上裴渊的眼眸,却发现裴渊双眼茫然,好似没有焦距一般。 下一刻裴渊就堵住了她的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和索取。 天旋地转,沈初整个人被甩到了床上,男人滚烫的身躯狠狠压了下来。 男人低沉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又酥又麻:“楚楚,别害怕,我会负责的。” 沈初脑子混沌,浑身颤栗,沉浸在裴渊制造出来的旖旎中。 湖边起了风,吹开了岸上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天光微亮,沈初扶着腰坐起来,浑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定是因为中了迷药,她昨夜竟然有一瞬间以为裴渊是她的湛哥哥。 可湛哥哥十年前就不在了。 她忍着不适下床,却浑身发疼,一个踉跄滑坐在脚踏上。 忍不住愤愤伸手掐了一把裴渊的小腿,“明明花名在外,活怎么没练好呢?” 这时裴渊咕哝一声,翻了个身。 她吓了一跳,正要离开,裴渊却醒了。 沈初足尖一点,飞身上了房梁,身上的疼痛令她堪堪趴在房梁上没掉下去。 咻。 一颗金瓜子精准击中她的脚踝。 “嘶~”沈初坠了下来,跪趴在地上,脸色苍白。 完了,被裴渊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身子站起来。 只见裴渊衣服松松垮跨披着外袍走过来,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泛着嘲弄,精壮的胸膛上满是泛红的抓痕,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那一瞬,沈初脑海里莫名浮现乔姨娘的话。 “模样俊的,体力好的,技术强的。” 嗯。 模样确实俊,体力也确实好。 就是技术嘛是真的差。 尤其是第一次,这男人生涩得简直不像是闻名京城的风流浪荡子。 好在她也不吃亏,她的目光落在他裸露的胸膛上。 抓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但没有一条是无辜的。 肉债肉偿! 裴渊来一次,她就抓一条。 脑海里浮起某些火热的画面,沈初脸一红,头顶就砸落裴渊的声音。 “本皇子昨晚的技术可还行?” 沈初心口差点蹦出来: 他知道昨晚是和自己 难道她猜错了? 昨夜她仔细观察过,发现裴渊这厮夜里不能视物,不然昨夜进来就应该认出自己了。 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便听到裴渊讥笑:“没想到啊,堂堂新科状元竟然有偷窥别人行房的癖好。 怎么样?昨晚被本皇子精彩绝伦的能力震撼到了?” 沈初微愣:“啊?你是说这个啊?” “不然呢?你不会想说本皇子睡的是你?” 裴渊嗤笑,“本皇子没有断袖的癖好。就算你是京城断袖榜上第一名,本皇子也没兴趣。” 沈初: 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 “殿下若是无事,沈初告辞。” “站住。” 一只玉骨扇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裴渊长腿往前一迈,挡住了她。 “六殿下还有何事?” “昨夜你既然在这里,这么说你看到我睡的人是谁了?” 沈初心头微跳,“六殿下真有意思,昨晚和你同赴巫山的人是谁,您自己应该更清楚。” 裴渊垂眸扫了一眼胸前裸在外的抓痕,“唔,应该是只热情如火的小野猫,爪子挺利。” 沈初面红耳赤,裴渊这厮常年留恋青楼,荤话张口就来。 “不过我应该也没吃亏,我在她脖子上也留了记号” 第2章 小姑娘调皮害羞,睡完我就跑了? 她下意识扯紧衣领,觉得脖颈泛起层层热意。 嗯,确实有记号,一片呢。 幸好她穿的是交领袍子,遮住了脖子上的印记。 “沈初清晨才误入此地,什么都没看到,家里还有事,告辞。” 她推开压在肩头的玉骨扇,有些狼狈地跑了。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扫过凌乱的床榻。 这是净国寺大殿后的暗房,平日里用来放供奉的香烛,光线有些昏暗。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不是香烛的气息。 他目光微凝,用玉骨扇挑开被子。 褥子上绽放着一朵血红的梅花,脑海里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 “疼,你轻些。” 他双眼夜里不能视物,看不到女子的容貌,却能感觉出女子的声音娇柔,肌肤滑润如雪。 奇怪,他夜里很难入睡,昨夜拥着那名女子却睡得格外的沉,连梦都没有。 他的目光微凝,从床尾捡起一只湖蓝色的荷包,一股药香味夹杂着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 是安神药,所以他才会睡得那般沉。 这是昨夜的女子留下的? 裴渊捻了捻手指,叫贴身护卫进来,“给你两日时间,找出昨夜的女子是谁。” ----- 沈初撑着浑身酸疼,没有惊动任何人,翻窗回了自己的厢房。 刚一落地,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待看到床上的情形时,不由倒抽一口气。 凌乱不堪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子双目圆瞪,胸前拳头大的伤口正汩汩流血,鲜红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沈初伸手探了下鼻息,已经气绝身亡,只有满身的青紫痕迹,显示她生前曾经遭遇了什么。 背后一道劲风袭来,她正要低头避过,突然眸光一转,软软倒在了地上。 头顶响起一道冷哼声,“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自己撞上门了。” 沈初一动不动。 看来是嫡母长宁侯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杀人,栽赃,伪造现场的连环套。 人死在她房里,她百口莫辩。 好阴毒的算计! 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把匕首,男人将她拖到床边,手还顺势在沈初脸上摸了一把。 “一个男人竟然长得比女人都白嫩,这姿色与其进牢里便宜狱卒,不如老子先尝尝滋味。” 男人恶劣地笑着,伸手就去扯沈初的衣裳。 沈初倏然睁开双眼,匕首一把扎进男人胸口。 男人双目暴凸,满脸震惊,倒地而亡。 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初垂眸,她认得这个男人,嫡母长宁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护卫赵二。 一个月前,她回京城赶考的路上,赵二曾带人刺杀过她,而且不止一次。 看来她考中状元后,嫡母更加嫉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 日头刚刚升起,长宁侯夫人陈氏正在吩咐心腹王妈妈。 “你带着人先去沈初房外守着,我一会儿引太后过去。 我要让太后亲眼看到现场,坐实沈初虐杀婢女的罪名。” 王妈妈一边为陈氏梳妆,一边笑:“奴婢提前恭贺夫人,解除心头大患。” 陈氏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个贱种,不过就是比我儿子早出生两个月,竟然想压在我儿子头上,呸!” “谁说不是呢,夫人就是太过心善了,当年您怀身子的时候,就不应该让乔姨娘把这个贱种生下来。” 陈氏想起当年的事,暗黄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 “当年侯爷答应我将他送到湖州老家的道观养着,谁知道这个贱种竟然会偷偷参加科举,还考中了。 早知道这样,当年送去道观的路上就应该掐死他。 行了,你赶紧去安排,我要沈初这个新科状元今日成为牢狱新员。” 主仆二人商定,很快离开。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王妈妈带着人在院里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散播消息。 陈氏带着太后路过的时候,看到乱糟糟的样子故意问: “发生什么事了?” 王妈妈连忙跪地,“夫人,咱们房里的春杏一夜未归,有人看到她昨夜被大公子叫过来了。 奴婢过来问问大公子,谁知大公子一直不开门,奴婢也不敢擅闯。” 陈氏身边的各家贵眷低声议论起来。 “一夜没回?不会” “虽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但到底是佛门重地,这般会惹佛祖生气的。” “没想到小沈状元看着君子如玉,竟然是好色之徒。” “哎呦,我本来考虑将女儿嫁给小沈状元呢,幸好没提出来,这样的人可不是良人。” 陈氏听着周围的议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太后脸色有些发沉,“荒唐,佛门重地,岂可乱来,让沈初出来说话。” 房内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一般。 太后吩咐:“来人,去把房门撞开,看看沈初在搞什么鬼。” 陈氏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得意。 等这道房门一打开,沈初就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到时候状元的功名也救不了她。 太后身边的人正要撞门,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雅温润的声音。 “沈初见过太后娘娘。” 众人回头,看到一身天青色绣竹纹长袍的沈初走过来。 她秀眉长目,身量高挑,缓步走来,犹如一株挺拔葱绿的修竹,惹人注目。 陈氏看到沈初有些意外。 昨夜竟然让这个贱种意外逃脱,真是不甘。 好在她临时调整计策,一想到房内布置好的情形,心中不甘才褪去。 太后满脸不悦,“小沈状元来得正好,听说你将长宁侯夫人的婢女带走一夜未归,这是怎么回事?” 沈初眨眼,“春杏?微臣并没有见过春杏啊。” 太后大怒,“你母亲身边的人可以作证,你还要狡辩不成?” 陈氏笑得慈善柔和,又带着两分无奈。 “你这孩子,若是看上春杏了,直接说便是,母亲我难道还不舍得给你一个婢女么?” “哦,倒也不必,母亲身边的婢女还没我长得好看,我真心看不上。” 噗嗤。 周围响起几道低低的笑声。 陈氏气得脸色发青,有心想反驳,目光落在沈初俊美如玉的脸上,一时间竟找不到词反驳。 “你可敢打开房门,让我们看一眼,证明春杏不在你房里?” 沈初略一迟疑,“阿初昨夜醉酒,一夜未归,房间内恐怕有些乱。” 陈氏听到她一夜未归,越发笃定房内已经被赵二布置好了。 “乱些不怕,开门便能还你一个清白。” 沈初伸手拦住陈氏,“母亲,你听我说” 他越是阻拦,陈氏开门的心就越急切。 “母亲,还是我来” 陈氏一把推开沈初,重重推开了房门。 一盆凉水从房门上掉落,倾盆而下,将陈氏淋了个透心凉,声飞扬。 “啊啊!” 四月初的天还有些冷,被淋成落汤鸡的陈氏满脸怒容的瞪着沈初。 “沈初,你故意害我?” “阿初自小寄养在道观,总被道士欺负,所以养成一个习惯,夜里总会在门上放一盆水。 这样若有坏人进来,水盆落地,阿初就能醒了。 刚才阿初阻拦母亲,就是想解释此事,无奈母亲根本不听我解释。” 沈初一脸无辜,一副是你非要开门,我没拦住的无奈。 “你!”陈氏又冷又气。 嗤。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她回头,看到裴渊不知何时正斜斜靠在梨花树上,已经换了一身惨绿罗衣,看起来竟比满树的梨花还要耀眼。 潋滟的桃花眼慵懒的看着她,似乎看透她所有的心思般,眼中端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想起什么,不由后背一凉。 莫非这家伙知道了什么? 正忐忑间,就听太后问:“小六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裴渊睨了沈初一眼,唰一下打开了玉骨扇,扇子上的侍女图舞姿曼妙,令人移不开眼。 “孙儿昨夜宠幸了一名女子,谁知小姑娘调皮害羞,睡完我就跑了,这不孙儿自己过来抓人了。” 沈初心头一颤。 莫非这家伙发现了昨夜的人是她? 第3章 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 周围的人纷纷抽气。 六皇子向来风流浪荡,但在佛门之地公然宠幸女子,实在太过放浪。 太后脸色也沉了下来,“放肆,这里是净国寺,周围都是女眷,你再这般放浪,哀家绝不饶你。” “皇祖母别生气,孙儿这就去向佛祖忏悔,顺便问问佛祖,让他指点孙儿找到昨夜的小姑娘。” 裴渊摇着扇子,笑嘻嘻地离开了。 沈初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孽障!”太后气得骂了一句裴渊,连带着对陈氏声音也沉了两分,“快看看你的丫鬟在不在小沈状元的房里。” 陈氏连忙回头去看。 小小一间厢房,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血腥画面。 这怎么可能? 春杏呢? 扑通! 不远处她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房门啪嗒一声忽然开了,有人从门里摔了出来。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众人回头,吓得纷纷惊呼起来。 “啊!不好了,死人了。” 倒在门口的是具男尸,男人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正死死地瞪着外面。 门内还躺着一个女人,脸色惨白,双目圆瞪。 王妈妈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夫夫人,是春杏和赵二。” 陈氏浑身一颤,只觉得头顶响起三道炸雷。 春杏和赵二怎么可能会死在她的房间里? 耳畔是太后冷厉的喝问:“陈氏,这到底怎么回事?来人啊,立刻宣京兆府的人过来。” “不,不要。”陈氏下意识喊出声。 “佛门重地,出了这等杀人命案,简直不可饶恕,陈氏,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京兆府的人解释。” 太后满脸怒容,拂袖而去。 陈氏只觉得身上发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 因为出了命案,太后当即起驾回宫。 京兆府的人封锁了净国寺所有的院子,不许闲杂人随意走动。 沈初回到房间,乔姨娘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她凑到沈初面前,明媚的大眼挤了挤,压低声音问:“昨夜的滋味怎么样?那小倌儿是不是模样俊,体力好,技术强?” 沈初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夜的火热画面。 她脸一热,睨了乔姨娘一眼,“这么热衷于模样俊,体力好,技术强?不会是因为我爹模样不俊,体力不好,技术不强?” 乔姨娘撇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葱油鸡,接着啃起来。 “我和你爹不一样,我们是爱情好吗?再说你爹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怎么会模样不俊?” “所以我爹体力不好,技术不强?” 乔姨娘白了她一眼,似乎想起和长宁侯之间的事,捧着葱油鸡痴痴地笑了。 沈初已经麻了。 乔姨娘一提起长宁侯,就总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还有半个月就要授官了,我想去督察院。” 乔姨娘专注地啃着麻油鸡,“这种官场上的事,你还小,让你爹看着为你安排。 你爹还等着你为沈家光宗耀祖呢。” 沈初眉头微蹙,“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了就辞官,你难道还想让我做一辈子官?” 乔姨娘顿了顿,“当年我也是没办法才让你女扮男装的,谁能想到你会偷偷考科举,既然都考到状元了,先做几年官再说。” 长宁侯夫人婚后多年无子,后来长宁侯纳了乔姨娘做贵妾。 乔姨娘进门后很快怀孕,谁知第二个月长宁侯夫人陈氏也有喜了。 乔姨娘先生,生的时候难产,被断定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她怕失宠,便对外宣称自己生的是个儿子。 谁知陈氏却用手段逼着长宁侯将刚满月的沈初送回湖州老家的道观中寄养。 沈初在道观长到了十七岁,直到她偷偷高中举人,引起长宁侯的注意,才派人接他回京参加春闱。 大概是想起往事,乔姨娘叹了口气,将面前的汤碗推过来。 “喏,避子汤,一会凉了记得喝。” “昨夜的事是意外,玩玩可以,但别弄出孩子来,不然你女扮男装的事就露馅了。” “一会儿京兆府的人要来问话,我先回房了,你记得喝药。” 沈初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无声叹息。 昨夜的事确实是个意外,她也不能怀上孩子。 她端起避子汤正要喝,窗外忽然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嗤笑。 沈初手一抖,手里的避子汤洒了一些。 “谁在外面?” 窗户被弹开,裴渊出现在窗前,清冷矜贵的脸上泛着一抹嘲弄。 沈初心头微跳,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没想到堂堂六皇子还有听壁角的习惯。” “你以为本皇子像你那般龌龊,连人行房都偷窥?” 沈初松了口气,看来是刚过来,没听到她和乔姨娘的对话。 “微臣是误入,没有偷窥。殿下若无事的话,恕沈初不招待了。” 裴渊长腿一抬,跳了进来,两三步就到了沈初跟前。 他微微躬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沈初,高大的身形拢住了背后的大片阳光,令人感觉到眼前一暗。 “你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沈初微微后倾。 “京城人说小沈状元君子端方,芝兰玉树,嗤,原来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沈初心头微颤,脸上仍旧维持着温润的笑意。 “微臣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本皇子今儿早上凑巧看到一出好戏,准备和京兆府的人讲一讲,一个看起来文弱的状元郎是如何一手提一人,悄无声息地完成杀人栽赃的现场伪装。 想来这些常年查案的老吏一听就能明白。” 沈初脸上的笑容微顿。 她将赵二和春杏丢回长宁侯夫人房间时,被裴渊看到了? 倒霉玩意儿。 怪不得当时她感觉到背后有人注视,回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她攥了攥手心,倒了杯茶推过去,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润。 “明人不说暗话,六殿下若是真要揭发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殿下希望沈初做什么?尽管明言。” 她心情忐忑,琢磨着裴渊会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 她和裴渊之间的恩怨,要从她进京当日说起。 初进京城,恰好遇到裴渊和昌平伯世子争花魁。 裴渊打断了昌平伯世子一条腿,还惊到了她的马,将她从马车里摔了出来。 她气不过,和裴渊理论后,当场写下一篇文章。 文中痛骂裴渊身为皇子却不思进取,风流纨绔,当街行凶等,将裴渊骂成了大魏朝的蛀虫。 那篇文章辞藻华丽,气势磅礴,京城不少人传阅,还为此引发了一波不小的议论风波。 御史们纷纷上书弹劾裴渊,陛下一怒之下打了裴渊三十杖,还令他去昌平伯道歉。 也正因为这件事让她得到了陛下的注意,并在殿试中钦点她为状元。 跨马游街当日,她的马却意外惊了,为了不伤到旁人,她伏在马背上纵马出城,谁知却意外踩伤了准备回城的裴渊。 自此,她和裴渊便结下了梁子。 眼下这家伙拿到了自己的把柄,还不知道要如何报复。 裴渊把玩着玉骨扇,桃花眼中泛着一抹玩味的笑。 “你以为本皇子是来威胁你的?” 难道不是? 裴渊颀长的身影绕着她转了一圈,玉骨扇轻轻敲在她肩膀上。 “嗤,本皇子最讨厌你这样的人,嘴里念着圣贤,杀人却不手软。 自以为端方如玉,高风亮节,写文章骂本皇子头头是道,暗地里自己也没少做龌龊事?” 沈初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先前在本皇子面前不是一身傲骨,伶牙俐齿吗?” “所以殿下是来嘲笑沈初的?” 裴渊笑了,伸腿勾了张椅子,坐在了沈初对面,笑得一脸顽劣。 “以后还会写酸文骂本皇子吗?” “不会。” “还敢纵马伤我吗?” “不敢。” “啧,这就怂了?沈初,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沈初:“是,我是个伪君子,殿下会去揭发我吗?” 她本来就不是君子,她是女子。 她的话似乎取悦了裴渊,只听他淡笑几声。 “看本皇子心情。” 沈初 这岂不是以后都要拿捏着她的把柄? 她脸上郁闷的神情似乎令裴渊更为愉悦,玩味的端起了桌上的避子汤。 “这是什么?杀完人还给自己弄完补汤?镇惊驱邪?” 沈初 第4章 错喝避子汤,裴渊开始调查 “似你这般满腹酸水,还喝什么补汤,越补越坏。” 他仰头将一碗汤都喝了下去。 沈初 那是她的避子汤啊。 “呕。” 裴渊皱着眉咽下去,满脸嫌弃,“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沈初 如果不是害怕身份暴露,真想问问他避子汤的味道如何? 门外响起敲门声,“小沈状元在吗?我们大人想问几句话。” “咦?六殿下也在,我们大人说稍后再去拜访殿下。” 是京兆府的人。 沈初下意识抬头看向裴渊,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家伙不会向京兆府揭穿自己? 裴渊将玉骨扇插回腰间,淡淡撇了她一眼,背着手离开了。 沈初被他那一眼看得胆战心惊。 六皇子裴渊性情风流浪荡,喜怒无常,做事只凭自己好恶,也不知道他拿捏自己的把柄要做什么。 沈初应付完京兆府尹的问话,提心吊胆了半日,却接到通知说所有人可以回家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蒙上一层隐忧。 这次裴渊没揭发她,必定有别的图谋。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心不在焉。 乔姨娘小声道:“春杏就是往你爹书房多跑了几趟,就被陈氏交给赵二弄死了,陈氏越来越狠了。 回府后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幺蛾子,你要小心点。” “嗯,姨娘也要小心些。” 乔姨娘不以为意,“我们两人斗了十几年,有侯爷护着我,她不敢把我怎么样。” 沈初微微蹙眉,那是以前,如今她回京中了状元,已经打破了陈氏与乔姨娘之间的平衡。 她想多劝两句,看乔姨娘一副丈夫绝对会维护自己的神情,最终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现实比劝说更能让人清醒。 马车一进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就拦在了车前,请她和乔姨娘过去一趟。 老夫人居住的松寿堂里,上首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人,惨绿的锦袍十分引人注目。 她眼皮不由跳了跳,这家伙来她家做什么? 老夫人笑呵呵地道:“六殿下近日睡不安稳,来问问咱们府里有没有好的安神方子。 你们手里谁有好的安神方子?有现成配好的药更好,即刻拿来送给殿下。” 原来是求安神方子的。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反应过来。 不对,她贴身带着的荷包里装的就是安神药。 她的荷包呢? 手在领口处摸了下,没摸到系着荷包的绳子,她不由心头一紧。 她的荷包不见了! 荷包里不仅有安神药,还有关系到她性命的重要东西。 若是被人捡到,后患无穷。 “小沈状元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在想什么?” 沈初回神,看到裴渊正盯着她,目光中含着几分探究的不明意味,令她锋芒在背。 她扯了扯嘴角,“在帮殿下想安神药方。” “说起安神药方,妾身这里倒有一道,可巧手里也有现成的。”陈氏笑呵呵地打断沈初,命人拿了两只荷包出来。 裴渊接过荷包看都没看一眼,道谢离开。 沈初顿时又疑惑,难道她猜错了? 她的荷包没被裴渊捡到? 他不是想通过里面安神药的药方来查昨夜女子的身份? “孽障,跪下。”老夫人突然对着沈初冷喝,一个茶盏直直砸过来。 沈初往左一侧,轻松躲开了茶盏,跪在了地上。 沈老夫人对她下跪的态度很满意,正要训斥几句,一抬头就看到沈初已经旁若无人的站了起来。 “孽障,谁让你起来的?” 沈初一脸无辜,“祖母只说跪下,没说不准起来呀。” “你!” 沈老夫人气得心梗。 孽障总是这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嘴上说着气死人的话。 “你母亲好心带你去礼佛,本指望佛祖能净化你身上的煞气,谁知道竟闹出人命,都怪你。” 沈初微微挑眉。 当年她出生后,陈氏找来一位大师,大师说她命犯天煞孤星,和亲人相克相冲。 她出生时,老夫人先是莫名其妙磕掉了牙,后来又摔断了腿,紧接着家里也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故。 沈老夫人大为恐慌,连忙命长宁侯将她送往湖州老家的道观,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望,说是怕沾染上煞气。 十七年来,只有乔姨娘每隔一段时间就打发人往道观里送衣裳送钱,侯府没有任何人关心过她。 很明显,眼下她们又将净国寺的事情和煞气联系在一起。 陈氏掩面而泣,“儿媳被京兆府的人盘问了整整半日,就差没怀疑咱们侯府虐杀忠仆了。 好在最后京兆府查清楚了,是春杏不堪赵二凌辱,捅了赵二一刀,赵二一怒之下又杀了春杏。 这些事说起来都是下人们之间的龌龊,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攀扯咱们侯府。” 沈老夫人冷哼,“糊涂,春杏和赵二都是你跟前用了多年的人,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 说到底还是这个孽障身上的煞气冲撞的。我就知道,他一回来,整个侯府都要遭殃。” 沈初大惊失色,“原来是这样,还请祖母赶快给我一份分家文书,我即刻带着我姨娘离开侯府。” 沈老夫人一噎,“不孝的东西好好的扯分家做什么?父母在不分家,何况我这个祖母尚在。” 沈初眼里闪过一道讥讽。 嫡母所生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长宁侯还指着她这个状元郎光耀门楣,怎么可能舍得将他赶出门去。 更何况整个侯府都是靠乔姨娘的生意养着。 “你总归是沈家的子孙,你不孝,祖母不能不慈。”沈老夫人冷哼,“张妈妈,端上来。” 一个婆子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进来。 “这是你母亲找净国寺的主持大师求到的驱除邪祟的符纸汤,大师说了,喝了这碗汤,然后再去祠堂里跪足三日,就能驱除你身上的煞气。 你若是有孝心,还念着家里人,赶紧喝了汤去祠堂跪着。” 沈初接过汤碗,抬头对着沈老夫人笑了。 “符纸汤对我身上煞气无用,还是分家。” 她手腕微倾,一碗汤直接倒了,流进脚下的大红织花地毯上。 “你敢忤逆长辈!” 沈初淡淡一笑,“不敢。” “不孝的东西,嘴上说着不敢,还把符纸汤倒了。” “哦,没端稳,洒了。” “你!”沈老夫人气得脸都青了。 陈氏从怀里又掏出两张泛黄的符纸,“好在主持大师看在儿媳一片诚心的份上,多求了几张。” “张妈妈,再去沏一碗来。” 转眼一碗黑汤又摆在了沈初面前。 沈老夫人阴着脸,“张妈妈,喂大公子喝下去,免得他又手抖洒了。” “是。” “我若不喝呢?” 沈老夫人冷笑,“为了整个侯府,由不得你不喝。” 沈初站定不动,脸上的笑容泛起一抹凉意。 “祖母可要想好了,我自幼对符水这些东西过敏,哪怕一小口,也可能会多日起不来床。 再在祠堂里跪足三日,我这条小命可能就交代了。 还有十日我就要选官了,不知道新科状元被祖母灌符纸水,昏死家中导致无法进宫报道,传出去会让陛下如何看待侯府?” 沈老夫人脸色微变,有些投鼠忌器。 孽障毕竟是陛下钦点的状元,一般是要进翰林院的,翰林学士随时要进宫的。 陈氏眼中闪过一抹阴毒,低声对着沈老夫人耳语几句。 沈老夫人看向沈初,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5章 反击恋爱脑,沈初找荷包 “来人,把乔姨娘给我捆起来。”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摁住了乔姨娘。 沈初面色微变。 沈老夫人道:“是你喝,还是乔姨娘喝,你自己选。” 陈氏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一想到自己被京兆府的人层层盘问的煎熬,心里就恨不得将沈初抽皮剥筋。 乔姨娘被摁在地上恳求:“老夫人,阿初在道观住了十七年,再重的煞气也被除干净了。 如果老夫人一定要有人喝了符纸汤才肯相信,那我喝,我喝完了去跪祠堂。 求老夫人不要责罚阿初。” 说罢,她伸手去抢婆子手里的符纸汤。 婆子侧身避开,另外一个婆子再次摁住乔姨娘。 沈初抬脚将婆子踢开,将乔姨娘拉到身后护着。 “祖母有事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为难我姨娘。”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忤逆不孝的东西,反了你不成,来人,给我把大公子拉开,把驱煞的汤给我灌进去。” 两个婆子上前钳制沈初。 乔姨娘挣扎着挡在了沈初跟前。 张妈妈捋起袖子,反手给了乔姨娘一巴掌。 “乔姨娘,老夫人这也是为了大公子好,你再拦着就是不识抬举了。” “姨娘。”沈初拉过乔姨娘,看着她光洁的脸瞬间就浮起五个手指印,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怒气。 “阿初别生气。”乔姨娘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摇头,“我不要紧。” “都肿了还不要紧。”沈初手指微动,抬手狠狠还了张妈妈两个耳光。 啪啪。 “你是哪个牌面的东西,我姨娘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张妈妈的脸瞬间肿成了馒头,嘴角也破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老夫” 话还没喊出来,沈初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一整碗符纸汤全都灌了进去。 “咳咳” 张妈妈呛得眼泪鼻涕横流。 沈初一松手,她软软倒在地上,呕一声全吐了。 一股子酸臭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沈初拉着乔姨娘后退一步,抬头看着沈老夫人和陈氏淡笑: “我身上的煞气大概是驱不净了,祖母和母亲可以多去净国寺多求一些符纸,府上人人喝一碗,保命。” “你你个孽障!” 沈老夫人被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氏尖着嗓子喊:“老夫人被气晕了,来人,把沈初给我绑了去跪祠堂。” “闹什么呢?” 门外传进来一道不轻不重的低沉声音,长宁侯掀帘子进来了。 陈氏满脸委屈,“侯爷,妾身好心去求的驱煞符纸汤,阿初不但不领情,反而还把符纸汤都洒了,又打了张妈妈,气晕了老夫人。” 长宁侯的目光扫过沈初和乔姨娘,眉心微拢,淡淡道:“阿初先带你姨娘下去擦药,这里我来处理。” 陈氏气得双目圆瞪,却不敢反驳长宁侯。 乔姨娘含情脉脉地看着长宁侯。 沈初揖手躬身,拉着乔姨娘离开。 回到乔姨娘住的院子,她找出药膏来,小心翼翼地为乔姨娘涂药。 “疼吗?” 乔姨娘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浮起一抹笑,“不疼,你生气了?” 沈初抿了抿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为什么挡在我前面?你明知道我可以应付两个婆子。” 乔姨娘不以为然,“你可是状元郎,这种女人之间薅头发的事,我来就好了。” 沈初这是真把她当男人了? 乔姨娘顿了顿,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道:“以前不在我身边,如今回来了,我也不能看着两个老东西在我面前欺负你。” 沈初手微顿。 “我知道你想说你已经长大了,过了需要父母护着的年纪,当我多此一举,行了?” 沈初没说话,继续低头上药。 直到药涂抹完了,她半蹲在乔姨娘身边,郑重其事地问:“姨娘,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离开侯府,我们分家出去单独过日子?” 乔姨娘大惊失色,“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家?” “你管这样的日子叫好?” “是,偶尔有些糟心事,但有侯爷真心护着我们,我们不会吃亏的。” 乔姨娘拉着沈初的手,急着打消她脑海里的念头,“阿初,你可千万不能有分家的念头,你不知道没有家族的庇护,一个人要撑起一个家有多难。 更何况,我真心爱侯爷,没有了侯爷,我可怎么活?” 沈初望着乔姨娘明媚的眼中泛着泪意,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乔家是商户出身,乔姨娘是家中独女,父母意外离世后,乔氏族人像饿狼一样蚕食乔家的家产。 乔姨娘咬牙扛住了家里的生意,一人对抗全族,独木难撑的时候,长宁侯出现了,以侯府的权势压住了乔氏族人,护住了乔姨娘。 彼时,才二十五岁的长宁侯是名满京城的美男子,五官俊美,相貌堂堂。 而乔姨娘不过才十六岁,涉世未深,对于一个全心全意保护自己的美男子没有丝毫抵抗力。 她爱上了长宁侯,带着丰厚的家产入了长宁侯府做贵妾。 这样的乔姨娘怎么可能会因为她一两句话就认清现实? “你们母子俩说什么呢?” 长宁侯掀帘子进来。 乔姨娘眸光微亮,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侯爷来了。” 长宁侯垂眸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声音轻柔:“还疼吗?” 乔姨娘撅起嘴,一反在沈初面前的刚强模样,“疼,侯爷帮我吹吹。” 长宁侯低低地笑了,“就你会撒娇。” 乔姨娘跺着脚伸手捶了下长宁侯,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深感自己多余的沈初默默转身离开。 长宁侯转身叫住她,“我已经和老夫人说过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喝符纸汤。 你也不该顶撞老夫人,明日记得去和老夫人道歉。” 乔姨娘高兴地笑了,“阿初,我就说侯爷真心护着我们。” 沈初默了默,“多谢父亲。” 回到自己住的夕照堂,贴身丫鬟被看迎上来,“公子,我烧了水,你先洗澡解解乏。” 这一日确实过得筋疲力尽,沈初到现在还浑身酸疼呢。 但她还不能洗澡。 “你给我找身衣裳出来,我要立刻出去一趟。” 帮她找衣裳的功夫,她交代被看:“这两日你抽时间把乔家的生意都打听一遍,看哪些交到了公中。” 被看闻言激动地问:“乔姨娘想明白了,要收拢乔家的生意了?”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乔姨娘这个人,空有一张美艳的脸蛋,脑子里塞的全是侯爷。” 沈初被逗笑了,形容得真贴切。 换好衣裳,天色尚早,她骑马出了城,目的地:昨夜她与裴渊缠绵的暗房。 裴渊那家伙应该离开净国寺了? 第6章 沈初的手腕比女子还白 因为刚出过人命案,京兆府的人才撤走,净国寺十分安静。 昨夜她与裴渊共度一夜的暗房大殿后方的西北角。 还没等她靠近,便有小沙弥拦在了沈初跟前。 “施主留步,前面有贵人留宿。” 沈初讶然。 这不是放置香烛的暗房么? 谁这么奇特?竟然留宿这种昏暗的房间? “还请小师父通报一声,我有事寻样东西,很快就离开。” “施主请稍等。” 小沙弥进了院子,很快又出来了。 “贵人请公子进去。” 沈初谢过小沙弥,推门而入,一道劲风忽然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侧身闪过,在半空中的玉骨扇却倏然改了个方向,啪一声敲在她的小腿上。 小腿一疼,她跪在地上。 一道略微阴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扰了本皇子的好梦,你可知罪?” 这声音 又是裴渊! 沈初暗道一声倒霉,下意识望向窗外。 天边残阳如血,天还亮着呢,做什么好梦? 白日梦? 她垂眸拱手道:“沈初不知六殿下在此,多有惊扰,还请恕罪。” 一边道歉,一边借着回话的功夫飞快地将室内扫了一遍,尤其是床榻周围,床脚处,甚至床底下。 并没有发现荷包。 莫非她猜错了,荷包没有掉落在此地? 还是已经被裴渊捡走了? 正迟疑间,眼前忽然一暗。 裴渊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被本皇子捏住把柄,就变得这般卑躬屈膝了?” “你读书人的傲骨呢?宁折不弯的秉性呢?” 沈初干笑,“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沈初还是明白的。” 裴渊笑得极为不屑,“抬起头来,对着本皇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沈初抬头看过去。 裴渊手臂支在膝盖上,斜斜靠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泛红的眼底浮着一丝戾气。 这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 沈初移开目光,微微垂眸,“沈初先前不懂事,对殿下多有冲撞,还望殿下恕罪。” “嗤,口是心非,说罢,来这里做什么?” 沈初抿嘴,不敢说自己是来找荷包的。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裴渊身后的床榻,床上整整齐齐,一眼望到边,没有荷包的影子。 却不小心瞥见上面的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她的脸瞬间滚烫起来,那是她的落红。 已经过去一天了,床单竟然还是昨夜那条。 裴渊什么怪癖? 竟然不让人收拾就躺在上面睡觉? 莫非这样睡得更香?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昨夜的情形,脸上更是热气腾腾。 “说话,是不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没等到她的答案,裴渊有些不耐。 她心头狂跳,生怕裴渊看出什么,口不择言道:“沈初来找殿下的,想问问要我做什么才肯忘记今儿早上看到的事?” 嗤。 裴渊潋滟的桃花眼端着一丝冷嘲。 “和本皇子谈条件?” “沈初不敢。” “不敢最好,别试图再来试探本皇子,不然直接将你丢进京兆府。” 沈初在心底默默问候裴渊祖宗十九代。 荷包没找到,还再一次撞上裴渊这个死对头,倒霉。 屋内安静下来,残阳落下,屋里一点一点暗下来。 沈初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腿,微微抬头,却见裴渊斜靠在床头,双眸微阖,似乎睡了过去。 她悄悄地起身。 “本皇子许你走了吗?” 沈初浑身一僵,“殿下要如何才肯放沈初离开?” “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什么时候你才可以走。” 沈初你要一夜睡不着,我难道还跪一夜? 她眸光微转,目光落在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卷经文上。 是一卷大般若经,下面放着一张宣纸,刚写了开头。 “沈初愿意替殿下抄写经文恕罪。” 裴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初当他默许了,挽起衣袖,坐下开始抄书。 屋里一片安静。 裴渊转头,目光落在伏案写字的沈初身上。 见他身姿端直,宛若一丛修竹,悬腕提笔,落笔流畅,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腕又细又白。 嗤,一个男子,竟比女子的手腕还白。 他冷哼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初抄完一卷经书,察觉到身后气息平稳,扭头见裴渊靠在床头,似乎睡得十分沉。 她暗暗松了口气。 荷包今儿是找不到了,只能另外想办法再找。 沈初轻手轻脚地离开。 她离开不久,裴渊就醒了。 贴身内侍金宝点了灯进来,轻声问:“趁着屋子里气息尚未完全淡去,殿下要不要再睡会儿?” 裴渊摇头,缓缓起身。 他自幼入睡困难,常年梦魇,昨夜和陌生女子缠绵一夜后竟睡得十分深沉,深沉到对方离开都未察觉。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所以他没有退掉这间暗房,也没让人收拾,想试试是不是这间屋里的气息有助眠作用。 没想到刚睡着,就被沈初吵醒了。 裴渊从怀里摸出那只湖蓝色的荷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下,荷包里散发出来的冷香味令他阴郁的心情趋于平静。 “去把房间退了,可能真正让我睡着的是这只荷包。” 金宝大喜,“可是荷包里的药材有用?不如回去后让太医照着药材配制同样的药方,说不定可以让殿下入眠。” “嗯。孙严呢?有没有查到昨夜和我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已经去查了,咱们去各府都要来了一份有安神药的荷包,正在比对呢。 只是跟着来礼佛的女眷不少,一时半刻不好查。” 金宝汇报完,忍不住问:“殿下,您不是向来看不上小沈状元吗?怎么今儿个竟放过他?” 裴渊眼皮微抬,想起今日一早看到沈初面不改色地将两个死人丢进长宁侯夫人房里的情形,不由淡笑: “长宁侯一家都是窝囊废,原本以为沈初也是,不过今日看着还有两分血性。” 血性? 金宝挠头,想起沈初温文尔雅的模样,“殿下怎么看出血性二字的?” 裴渊没说话,拿起桌上抄好的经文,不由眉毛微挑。 字迹观之如脱缰野马,自有一股狂放的生命力。 他不由想起沈初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即使嘴里说着卑躬屈膝的话,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奴意。 口不对心的人,他见多了。 但这个沈初,却有点意思,那双眼睛就像小时候被他打断腿的小狗一般,明明就很想咬他,却又不得不垂着眼摇尾乞怜。 这种恨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情舒爽。 第7章 娶妻?现在入洞房都行 沈初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这一日简直累坏了,本以为会睡得很沉,谁知道却不停在做梦。 一会儿是她和裴渊热烈纠缠,他炙热的气息和汗喷洒在她身上。 裴渊掐着她的腰低声细哄:“乖,换个姿势。” 一会儿是裴渊满脸讥笑的看着她,“捏着你的把柄,本皇子以后要你当牛做马。” 两幅画面来回交织,令她几乎一夜未眠,早上起来立刻下定决心。 荷包找时间再寻,她要远离裴渊。 起来吃了早饭,沈初按照长宁侯的吩咐,去松寿堂向沈老夫人道歉。 沈老夫人头上系着帕子,躺在床上直嚷嚷头疼。 沈初老老实实磕头行礼,“给祖母请安,父亲让我来向祖母道歉。” 沈老夫人被这话噎得难受。 什么叫父亲让他来道歉,敢情他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沈老夫人冷哼道:“你出生的时候大师批过命,说你命格自带煞气,会冲撞家人的命数。 如今咱们全家不嫌弃你,接你回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就应该感恩戴德。 可是你呢?小小年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忤逆不孝,这么下去可还了得?” 沈初笑咪咪,“是,祖母说得都对,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老夫人一拳犹如打在棉花上,尤其是瞥见沈初脸上那副“祖母说得都对,但我坚决不改”的神情时,她被噎得更难受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沈初摇头,“没有啊,祖母高兴就好。” 沈老夫人头更疼了。 这个孽障是真知道怎么气人! 这时长宁侯进来了,看到乖乖跪在地上的沈初,满脸欣慰。 “知道向你祖母道歉就好,以后没事常来向祖母请安,多聆听你祖母的教诲。” 沈初起身作揖,“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一定每日都来,想来祖母看到儿子也会很高兴。” 沈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你还是少来,被你身上煞气一冲,我得少活十年。” “母亲。”长宁侯皱眉,“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个吗?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东西并不可信。” 沈老夫人一脸痛心疾首,“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你们还是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既然他不愿意喝符纸汤,那就换别的法子来。” 长宁侯:“母亲还有什么法子?” 沈老夫人清了下嗓子,“前几日我娘家有个侄孙女来投奔我,那孩子的命格我找人算过了。 玉芳这孩子的命格极硬,专克煞气,让阿初娶了玉芳,正好克制他身上的煞气。” 噗。 沈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让她一个女人娶妻? 她转头看向长宁侯。 长宁侯皱眉,显然也十分意外老夫人的提议。 “母亲看好的人,又是舅父家的孙女,想来人是极好的,阿初,你的意思呢?” 他边说边朝沈初摇头,示意他拒绝这门亲事。 沈初不由冷笑。 老夫人娘家早就败落,无权无势,长宁侯还指望着他光耀沈家门楣,怎么可能会让她娶老夫人的侄孙女。 只是他想当孝子,不敢拒绝老夫人,便让自己充当坏人。 呵呵。 沈初慢吞吞擦干嘴角的茶水,笑眯眯的道: “既然祖母和父亲都说人好,我自然没意见。” “什么时候定亲?什么时候娶亲?我随时都可以,现在入洞房都行。” 沈老夫人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了,看沈初的目光也带上了两分慈祥。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信得过祖母,祖母就为你安排。” “母亲。”长宁侯狠狠瞪了沈初一眼,急得高声打断了沈老夫人的话,“成亲到底是大事,总要仔细安排一番,急不得的。” 沈老夫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你舅父来信说过了,玉芳的终身大事交给我负责。 既然阿初也同意,明日就找媒人上门,纳采问名纳征一起办了,下个月就可以成亲了。” 长宁侯:“可阿初毕竟是状元,京城询问的人颇多” 沈老夫人不高兴了,“你这般推脱,难道是看不上玉芳?” 没等长宁侯回话,沈老夫人一拍大腿就开始哭。 “我就知道你嫌弃你外祖家败落了,你这个不孝子,你舅舅小时候也疼过你的,现在你日子过好了,就开始嫌弃你舅舅家。 既然这样,你把我也送回赵家,这个家看来没有我老婆子待的地方了”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宁侯被沈老夫人哭得头疼,连忙解释。 沈初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沈老夫人这两年性情古怪,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 长宁侯被沈老夫人哭闹戏码逼得头疼,借口要去上衙,回来再议就溜了。 一出门,他就将沈初叫到书房,命令道:“你不能娶赵玉芳,立刻想办法回绝了这门亲事。” 沈初故作惊讶,“祖母和父亲不是都说她好吗?为何不能娶?” 长宁侯有些不耐烦,“京城如今有不少世家想将闺女嫁给你。 娶一房得力的妻子,将来于你的仕途也有益处,娶了赵玉芳,能给你带来什么? 况且我已经和冯首辅家通过气了,冯首辅有意将次女嫁给你,娶了首辅的次女,与你的前途大有裨益。” 沈初:“婚姻之事,父母之命,父亲既然觉得不好,直接回绝祖母便是。” 长宁侯眸光微闪,“直接回绝,难免伤了你祖母的心。” “父亲的意思是?” “毕竟是你祖母娘家的孩子,不娶确实不好,这样,你纳她为妾好了。” “可祖母说的是让我娶妻。” 长宁侯不耐,“那你就想办法毁了玉芳的清白,未婚先失了贞操,自然不能做你的妻子。 到时候你再提出纳她为妾,你祖母想来应该会同意的。” 沈初被长宁侯的提议恶心到了。 她抬头微微一笑,“父亲当年也是这般纳我姨娘为妾的吗?” 长宁侯面上的肌肉微微抖了下,忍不住拍了桌子。 “混账,我和你姨娘的事,你做儿子的岂能随便置喙?” 沈初撇嘴,故作不满:“父亲纳妾尚知道找我姨娘这样又年轻貌美,又家产丰厚的女子, 为何到我这儿,就要给我塞一个家世败落的女子做妾?父亲是不是不疼儿子?” “你!”长宁侯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道阴霾。 这个儿子从中了状元就表现得有些混不吝,没养在身边,果然是不贴心,更不好掌控。 长宁侯脸色难看,直接命令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立刻安排一下,此事宜早不宜迟。” 第8章 姨娘的脸是拿脑子换的 “我不会纳妾,要么娶赵玉芳为妻,要么不娶,父亲自己看着办。” 沈初一脸无所谓,说完径直离开了书房。 长宁侯气得摔了一个茶盏,“混账东西!” 中午吃饭的时候,乔姨娘来了沈初的院子。 沈初撇她一眼,“你若是来劝说我纳妾的话,最好免开尊口。” 乔姨娘拿出一只葱油鸡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撕了个鸡腿递给她,凑上来小声道: “我又不是疯了,劝你纳妾做什么?” “你又没有那玩意儿,娶妻纳妾不是饿狗钻茅房—自己找死?” 沈初手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咱能换个比喻吗?” 乔姨娘笑嘻嘻:“话糙理不糙。”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告诉侯爷,说我在净国寺找大师给你算过了。 大师说你二十岁之前不宜破了童子身,不然会有血光之灾,所以你二十岁之前不能娶亲,纳妾也不行。” 沈初向乔姨娘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理由堪称完美,可以帮她推拒掉所有的婚事。 “不牵扯到父亲的时候,姨娘的脑子还是能用的。” 乔姨娘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侯爷就是我的命,牵扯到命的时候,还要脑子干啥?” 沈初被噎得彻底啃不下去鸡腿了。 她擦了擦手,问乔姨娘,“父亲当年是如何纳姨娘为妾的?” 乔姨娘想起往事,笑得灿若春花。 “你外祖父外祖母突然病逝,我是家中独女,乔家族人像饿狼一样,逼着我把家里的生意都交出来。 侯爷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就像个神明一般从天而降,把我护在身后,赶走了乔家族人。 他是那样英俊完美,侠义心肠,令人心折。 我是商户女,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身份云泥之差,他却始终对我以礼相待,温柔周全。 我们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情之所至,一切水到渠成,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沈初挑眉:“水到渠成就成了个妾室?他就没对你用什么手段?” 她一直好奇这个问题。 乔家是富商,按理说上门提亲的人定然很多,乔姨娘带着庞大的家产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何要给长宁侯做妾? 乔姨娘大惊失色,“阿初你说什么呢,侯爷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算计我? 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侯爷是真心疼我爱我的,他说过此生只爱我一个人。” 她凑到沈初耳边小声道:“他对夫人不过就是面子情,你不知道,他都好多年没碰过夫人了。” “人家碰没碰的,你能知道?” “我相信侯爷,他不会骗我的。” 沈初心累,“因为相信他,爱他,所以就甘愿拿嫁妆养着这一家子?” 乔姨娘托着腮叹气,“侯爷其实过的很艰难,你祖父不成器,将侯府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只有一个空壳子。 可怜他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侯府,过得很苦很累,阿初,我若是不帮他,谁还能帮他啊? 侯爷虽然没有钱,但他有一颗爱我的心啊。” 或许是想起了和长宁侯相识的过往,乔姨娘的眼神十分温柔。 “侯爷从来没说过花乔家的银钱,他说读书人不应该动不动就把银钱挂在嘴上,俗不可耐。 是我心疼他熟读诗书,满腔抱负,却没有施展才华的地方。 所以我主动拿钱出来帮他运作,才帮侯爷拿到了兵部武选司的差事。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侯爷真心待我,我不在乎银钱这些身外之物。” 沈初望着她姨娘那张白皙漂亮的脸,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姨娘的脸这么好看,拿脑子换的? “姨娘就没想过养家本来应该是父亲的责任吗?父亲用你一个妾室的钱,你不觉得他没有男人气概?” 乔姨娘不以为然,“男人气概不是体现在这里的,再说我和你父亲一体,为他花点钱怎么了?” “为他花钱还得帮他养着他的夫人和孩子?” “侯爷说了,他把爱都给了我,夫人这些年独守空房,花些钱权当弥补了。” 沈初捏了捏眉心,“在我进京途中,夫人几次三番派人杀我,这次又下药害我,你醒醒,你们之间的问题不是用钱能弥补了的。 你只是侯府的妾室,没有养这个家的义务,姨娘,我们把铺子的收益拿回来。” 乔姨娘有些犹豫,“要是把铺子收回来,只靠侯爷的俸禄,养不起这一家子的,那样侯爷又要辛苦许多了。 再说刺杀和下药的事,我已经告诉侯爷了,侯爷去警告过那个老虔婆了,想必她以后能安分些。” 沈初为她的天真无语。 “若是我死在进京途中,侯爷会杀了夫人为我报仇吗?还是只轻飘飘一句警告?” 乔姨娘面色微变,连连呸了两声。 “说什么丧气话,你不是好好的回到我身边了?” 沈初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我这些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把你养在身边,让你受苦了。好在你如今回来了,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乔姨娘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给沈初。 “你马上要入仕了,身上没银子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这钱你拿着,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一千两银子做零花。 你别想着把铺子的收益拿回来,你缺钱了随时和我说,姨娘给你。” 乔姨娘离开了。 沈初叹气,一牵扯到长宁侯,乔姨娘就犯糊涂。 看来要拿回乔姨娘的嫁妆,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 ------ 下午长宁侯派人来通知沈初,说老夫人已经同意让他纳赵玉芳为妾,明日便摆两桌酒席,让纳了赵玉芳。 “侯爷说了只是先办了纳妾仪式,等大公子满了二十岁再圆房。” 沈初冷笑。 她好奇长宁侯是如何说动沈老夫人的,依上午老夫人的态度来看,分明是铁了心想让她娶赵玉芳的。 怎么会突然改口? 她让被看出去打听一番。 不到半个时辰,被看回来了,道:“侯爷答应把清河的温泉庄子给老夫人娘家,还答应老夫人让赵玉芳做贵妾。 那温泉庄子是乔姨娘前年才买下来送给侯爷的。” 沈初冷笑,拿着她姨娘的东西充大头蒜,还算计着她的人生。 “公子,你不会真的要纳表姑娘做妾?” 被看一脸担忧,“你们两个女人,怎么在一张床上睡?” 沈初捻了捻手指,轻笑一声,提笔写了一封信。 “你把这个送去给侯爷。” 长宁侯正在老夫人院子里商量纳赵玉芳为妾的事,接到沈初的信,打开一看,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孽障!” 第9章 忽悠表妹,裴渊逼近沈初 沈初写的是一封生病请求不入仕的信,信的开头是呈交吏部的。 “逆子,竟然敢用不入仕威胁我。” 长宁侯满眼都是怒火,不明白沈初为何抗拒纳妾。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喜欢多宠两日,不喜欢放后院就是了。 沈老夫人看了信也十分生气,“他想不纳就不纳?反了他不成?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今儿我偏要让他纳玉芳为妾。” “来人,去把表姑娘叫来。” ----- 沈初打发被看送信,她则去了藏书楼,准备找两本有关大魏律例的书来看。 长宁侯自认风雅,在府里建了一个藏书楼,里面收藏了不少孤本。 当然,这些都是用乔姨娘的钱买的。 沈初全神贯注搜索着自己想看的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 她转身,一道粉色的身影直直朝她扑过来。 沈初往书架上一靠。 粉色身影哎呦一声,扑倒在地上。 五体投地的那种。 “表哥,你怎么不扶人家一把?” 粉色身影直起身子,满脸哀怨的看着沈初,眼眶微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沈初双眸微眯,“玉芳表妹?” 赵玉芳两眼一亮,连忙起身,扯了扯新上身的粉色衣裙,又正了正头上的珠翠,捏着莲花指福身行礼。 “这是玉芳新绣的荷包,送给表哥。” 沈初被她山路十八弯的语调惊得满身恶寒,再看看送到眼前鸳鸯戏水的荷包,连忙后退一步。 “我有荷包,不劳表妹费心。” 赵玉芳做捧心状,抬头不停的朝沈初眨眼送秋波。 “玉芳自从见到表哥以后便深深喜欢上了表哥,表哥和我客套什么?” 她不容分说直接将荷包塞过来。 沈初没接,“表妹怎么知道我在藏书楼?” 赵玉芳支支吾吾,“我我问了下人,他们说看到表哥朝这里来了。” 沈初眼中不由闪过一道冷意。 看来长宁侯铁了心让她纳赵玉芳做妾,不惜亲自制造机会了。 她看着赵玉芳,微微挑眉:“玉芳表妹喜欢我?” 赵玉芳满脸羞涩,“表哥是状元郎,又长得俊美不凡,我在老家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她在老家也从没见过侯府这般的富贵日子。 她家里姐妹多,但姑祖母说只能送一个来侯府,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机才抢到了这个机会。 一想到自己能嫁给眼前俊美的沈初,留在侯府过富贵繁华的日子,赵玉芳做梦都要笑醒了。 姑祖母说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坐实表哥和自己的亲事,不然就得送她回老家。 一想到这里,赵玉芳心一横,伸手扯向自己的腰带。 只要表哥看了她的身子,就不得不娶她了。 赵玉芳的手刚碰到腰带,沈初眼疾手快就砸了一本书过来。 书正好砸在赵玉芳的虎口处,她惊呼一声,手顿时脱力了。 “表妹不是想脱衣裳诱惑我?” 沈初一脸惊讶。 被道破心思,赵玉芳毕竟是刚及笄的女孩子,又羞又臊,“我我不是,我没有。” 沈初笑眯眯,“没有最好,表妹若是真脱了衣裳,可就让老夫人害了,也毁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 赵玉芳满脸不解,“什么意思?” “我若看了表妹的身子,你便失了清白,未婚失去清白的女子便只能给人做妾。 老夫人让你这般行事,分明就是让表妹给我做妾,不是做妻子。” 赵玉芳脸色微变,“不可能,姑祖母亲口答应我,要让表哥娶我做妻子的。” “可你的姑祖母现在改变想法了。” 赵玉芳扯着手里的帕子,脸色变幻不停,最后目光停留在沈初的脸上。 “表哥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即便即便是做妾,玉芳也是愿意的。” 沈初 她揉了一把脸,“表妹觉得侯府的生活如何?” 赵玉芳想了想,“繁华富贵。” 她在老家做梦都没梦到过这样的生活。 沈初点头,可不富贵嘛,花她姨娘的钱,沈老夫人和陈氏又不心疼,吃穿用的都是精品。 “表妹才来京城没多久,还没见过真正繁华富贵的生活。” “还有比侯府更富贵的生活?” “自然有,侯府在京城只能勉强算中等,宫里的娘娘们,王爷皇子府的女眷们,他们过的才是真正繁华的日子。 听说后妃们洗脸都用牛奶呢,一天能换十几件衣裳,头花首饰更是数不胜数。” 赵玉芳脸上忍不住露出渴望之色,“真有你说得那般好?” 沈初一脸认真的点头,“自然,表妹长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自然该过人上人的生活。 若是给我做了妾室,以后就只能关在后院,连门都不得出,而且妾室身份低贱,你连出席宴会的资格都没有。” 赵玉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被沈初夸得心花怒放。 她也觉得自己是家中姐妹里最好看的一个。 “可是表哥你很好啊,虽然你说的那些生活我很向往,但我知道自己身份低下,高攀不上贵人的。” 沈初一脸严肃,“表妹切勿妄自菲薄,你是长宁侯的表侄女,老夫人的侄孙女,怎能说身份低下呢? 别说是侯府世子,就是王爷皇子们,也是能攀一攀的。 不说多远,咱们府上还有一位世子呢,你若是嫁给世子,直接就是有品级的世子夫人,出入往来的都是贵妇。” 赵玉芳一脸纠结,“可世子没有你长得好看啊。” 沈初敢情又要好看,又要富贵,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摇头,“那是你见的人太少,比我好看的人有的是。” “真的吗?我不信。”赵玉芳盯着沈初精致的五官,满脸狐疑。 沈初信誓旦旦,“真的,你还没见过六皇子?六皇子颜如冠玉,貌若潘安,他才是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表妹若是想要富贵权势,可以选择嫁给世子。 表妹若是想要好看,可以选六皇子,总之,哪一个都比我好。 表妹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不要只听老夫人的安排,老夫人若真心疼你,就该为你谋划更好的生活。” 赵玉芳被忽悠得满脸心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穿锦衣华服,呼奴唤婢,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 她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 这么一想,沈初还真不是最好的选择,姑祖母也不是真心疼她。 被洗脑成功的赵玉芳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沈初勾了勾唇,弯腰捡起地上的书。 身后响起一声冷冷的嗤笑声。 她后背一凉,倏然转身,“谁?” 书架后转出一抹高大的身影,斜斜靠在书架上,桃花眼中泛着熟悉的嘲讽。 “不愧是状元郎,长了一张好嘴。” 沈初惊出一声冷汗,裴渊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到的? 以她的武功,竟然再一次没有察觉到裴渊的气息。 莫非这家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初不知六殿下在此,多有殿下要做什么?” 话尚未说完,就看到裴渊忽然大步走过来,径直逼近她。 男人身上冰冷的气息瞬间袭入鼻息,逼得她直直的贴在书架上,满脸戒备的瞪着裴渊。 第10章 碰到沈初耳垂,你怎么这么女气? 裴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原来小沈状元心里也认为本皇子长得最好看。” 沈初满脸堆笑,“自然,六殿下在沈初心里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高大威猛” 冰凉的玉骨扇再次抵住她的下巴。 沈初说不下去了,抬头对上裴渊毫无温度的双眸。 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量片刻,忽然轻笑,“嗯,确实比你长得好看了几分。” 沈初就,有点生气。 下巴微微吃痛。 裴渊用玉骨扇轻轻敲了敲她的下巴,声音有些凉。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你看不上的女子,本皇子就能看得上?” “竟然忽悠自己看不上的女子来勾引本皇子,沈初,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算计本皇子?” “呵,你忘记自己还有把柄捏在本皇子手里了。” 沈初轻轻推开玉骨扇,干笑:“误会,都是误会,给沈初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算计殿下。” “呵,是吗?最好是这样,下次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会直接将那个女人打晕丢进你的被窝。” 沈初心里默默问候了裴渊的祖宗十八代。 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真诚,“多谢殿下不计较之恩。” 裴渊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忽然目光微凝,“别动。” 沈初倏然一僵,抬头看裴渊双眸直直的盯着她看起来。 随后手竟然朝她的脸伸过来。 沈初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做什么?不会是 两个人靠得有些近,裴渊身上的气息令她无端又响起两日前那个混乱的夜晚。 沈初的脸不争气的红了,心噗通噗通乱跳。 莫非裴渊认出了什么? 裴渊的手擦着她的耳垂过去,手指的温热碰到她温软的耳垂,令她无意识的抖了一下。 “原来在这里。” 沈初茫然的抬头,见裴渊手上拿着一卷手抄本,正低头翻看。 她愣了下,下意识转头看了向书架。 原来他找书啊。 吓死她了,还以为裴渊发现了自己是那夜和他颠鸾倒凤的人呢。 沈初没好气的伸手推了裴渊一把,“六殿下找书就找书,别这么吓人行不行?” 裴渊皱眉,“本皇子什么时候吓人了?” 他目光在沈初泛红的脸上扫过,突然双眸微眯,脸上露出一抹嫌恶。 “沈初,你不会以为本皇子刚才是想” 他眼中泛起一抹冰冷的嫌恶,“本皇子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上你一个男人。 长得这般女气,你果然是个断袖。 以后离本皇子远一些,别恶心到我。” 他拿着书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沈初被气到了,撸袖子冲他的背影狠狠挥了两拳。 混蛋,若不是有把柄在,早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她磨了磨牙,拿着自己找好的书,离开了藏书楼。 一出门,就看到沈老夫人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藏书楼而来。 “刚才婢女来报,说玉芳衣衫不整的从藏书楼里跑出来了,定然是你欺负了她。” 沈老夫人进门就重重顿了下拐杖,一脸不满的看着沈初。 “今日你必须纳玉芳为妾。” 沈老夫人一脸自以为是的吩咐。 沈初觉得好笑,看来赵玉芳回去还没来得及找沈老夫人。 “祖母是不是先问问玉芳表妹的意见?” 沈老夫人见沈初没有反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神情。 她不以为然的摆手,“玉芳不会有意见的,既然你也没意见,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沈初微微一笑,“孙儿有意见,孙儿不想纳妾。”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一拐杖抡过来。 “你少用不入仕这一招来拿捏你父亲和我,告诉你,我们不吃你这套。” “你弟弟读书也不差,早晚也能读书做官,侯府不是只能靠你光耀门楣。” “今日你必须纳玉芳为妾,你一个庶子,若是听话,侯府还有你立足之地。” 沈初冷笑,“我若不肯呢?” 沈老夫人一拍大腿,哭喊起来。 “可怜我年纪大了遭人嫌弃了,一片好心竟然还被嫌弃。” “我这都是为你和侯府好啊,你纳了玉芳就可以减轻身上的煞气,不孝的东西,你分明就是想气死我。” 沈初斜斜靠在柱子上,轻笑:“祖母,这招对我没用,你哭得时候好歹也挤两滴泪出来。” 沈老夫人 “你不娶玉芳,煞气冲撞我,早晚都要克我的。既然这样,我还不如早早死了呢。” “我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新科状元是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沈老夫人哭喊着从身上拿出一丈白绫来,一把就甩到了长廊的横梁上。 那手法娴熟的,看得沈初都想为她鼓掌。 沈老夫人熟练的将白绫打个结,两手抓着放到了下巴上。 “你今天若是不同意纳玉芳为妾,我立马就死给你看。” 沈老夫人的心腹张妈妈脸色大变,上前抱住沈老夫人的腿,“老夫人不要。” 沈老夫人一把推开她,做势就往头上套白绫。“谁也别拦着我,沈初今日不点头,我就吊死在这里。” 张妈妈转头看向沈初,“大公子,看看你将祖母气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答应你祖母的要求?” 沈初放下手里的书,撩开身上的白袍子,撕下一条。 她麻利的将白条系在额头上,扑通跪了下来,一脸悲痛的高声喊道: “孙儿跪送祖母,祖母一路走好!” 沈老夫人 “你你尽然咒我死?” 沈老夫人气得险些把手上的白绫扯断。 沈初一脸惊讶,“不是祖母自己要寻死吗?祖母是长辈,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孙儿虽然悲痛,却也不忍违逆。” “混账东西,我真的死给你看。”沈老夫人黑着脸把白绫套进了脖子,作势拉紧。 沈初上前一步,摆手道:“祖母且慢。” 沈老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看看,终究害怕了。 她这一招从老侯爷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用了,从来没有失灵过。 等下她要让沈初跪在脚下磕头求她,她才从白绫上下来。 沈初高声喊道:“被看。” “公子,来了。” 被看小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纸。 沈老夫人皱眉,觉得纸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想起是什么,沈初已经接过纸,用火折子一把点了。 纸遇到火,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沈老夫人阴着脸问:“你烧了什么?” 第11章 长宁侯府的好日子该结束了 沈初满脸悲痛,“孙儿特地把祖母这些年珍藏的田产庄子地契全都烧了,这样祖母也不至于凄凉上路。” 沈老夫人吓得手一哆嗦,差点真的把自己吊在白绫上。 “你你刚才烧的是我的田产庄子地契?” 沈初点头,“哦,还有清河的温泉庄子地契,我也一并烧给祖母了。” 沈老夫人心疼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你个混账王八羔子!贱种,当初真该掐死你!” 沈初以头触地,拉着长长的音大喊: “祖母哇,您一路走好啊!” “我可怜的祖母啊,您怎么就早早丢下儿孙们去了呢” 沈老夫人差点被沈初这两嗓子哭灵声给送走。 她又气又急,伸手指着沈初想怒骂,却忘记自己的手握着白绫。 她这一松开,白绫直接勒到了脖子上,勒得她顿时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张妈妈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丫鬟仆妇们将沈老夫人放下来,抬着回了松寿堂。 藏书楼前恢复了安静。 被看忍不住鼓掌,“这下老夫人要被你气坏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沈初点头,“地契的事处理妥当了吗?” 被看笑眯眯的拍着胸脯,“放心,奴婢已经将地契都收好了。” 沈初轻笑。 没错,她刚才烧的是一摞假地契。 老夫人手里的田产庄子不是乔姨娘的嫁妆,就是乔姨娘后来买的,地契上大多是乔姨娘的名字。 侯府的人要面子,尽管拿了地契,但也只是收了庄子上的收益,并没有真的去官府过户。 沈初交代,“你拿着这些田产地契立刻去牙行,尽快卖了,然后全都换成银票,先替姨娘存起来。” 等到侯府的人去官府重新办地契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些铺子庄子早就不属于他们了。 被看有些担忧,“侯爷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罚你?” 沈初冷笑,并不惧怕长宁侯的惩罚。 她活着进了京城,长宁侯府的好日子就该结束了。 “放心,即便是罚,也不会太狠,毕竟他还要指着我光耀沈家的门楣呢。” 沈初交代完,见天色尚早,决定出门一趟。 她要去吏部登记参加铨试。 当今陛下登基之初曾修改过科举制度,所有进士在及第后都要去吏部登记,根据自己的意愿和特长报上自己中意的部门,然后由吏部统一举办铨试。 铨试过后,吏部将所有进士的考试情况上报给陛下,陛下会结合进士第一意愿部门授予官职。 沈初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去的部门。 谁知到了吏部,负责登记的吏部郎中见到她,却十分惊讶。 “今儿中午侯爷已经来过吏部,帮小沈大人登记过了,怎么今日小沈状元又来了?” 沈初惊讶,怪不得今儿老夫人闹的时候有恃无恐。 原来长宁侯跑到吏部帮她登记过了。 吏部郎中找到沈初登记的资料,一脸笑意,“侯爷登记的是翰林院,你是状元,进翰林院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而且状元进翰林院不用参加铨选考试,提前恭喜小沈翰林了。” 沈初皱眉,她根本就不想去翰林院。 “大人,这份材料能否重新登记一遍?” 吏部郎中皱眉,“自然不行,每个人都只能登记一次,再说我已经将你不参加铨选考试的情况报上去了,吏部也不会再准备你的考卷。” 这么一来,她就只能去翰林院了。 沈初攥了攥手才压下心头的怒火,细细思量一番回府去找长宁侯。 “父亲为何派人去吏部帮我登记去翰林院?” 长宁侯回府才知道老夫人被气晕的事,正要找沈初,眼下听到他进门就质问,顿时火冒三丈。 “我是你父亲,为何不能去帮你登记?倒是你,立刻去你祖母院子里跪着赔罪。” 沈初没动地方,“父亲去登记之前,是不是要问过我的意思?” 长宁侯脸一沉,“你的意思?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我帮你选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 难道你认为翰林院不好吗?” 沈初深吸一口气,“翰林院很好,但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去督察院,我要做一名督察御史。” “胡闹!” 长宁侯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沉脸瞪着沈初。 “无知小儿,督察御史有什么好?你是堂堂状元,去翰林院做一名翰林修撰,历练几年,将来有机会,内阁都能入得。 你去督察院能得到什么?做到头顶天就是左都御史,我不同意。” 沈初十分坚持,“我不想入翰林院,也不想入内阁,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这事岂有你置喙的余地?”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即便你给我报了翰林院,我也不会去的。” “逆子,反了你不成?” 长宁侯大怒,一巴掌甩了过来。 沈初没有躲避,脸上浮起五个鲜红的指印。 “我告诉你,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翰林院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都是为你好,既然你想不通,就去院子里给我跪着。”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她捂着脸,一言不发出去跪在外面的青石板上。 很快,沈初被侯爷罚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沈老夫人听到后,肉也不疼了,心也不颤了,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长宁侯传话: “逆子不听话,多次忤逆长辈,就是他纵容之过,这次一定要让沈初长个教训。” 陈氏让人打听了一番,听到沈初是因为不想去翰林院和长宁侯起了冲突,忍不住冷笑。 “自古首辅出翰林,翰林院那是人才辈出的地方,侯爷让他去,他竟然还拒绝。 哼,贱人生的贱种,就是没有见识。” 王妈妈笑着恭维,“乔姨娘商户出身,哪里比得了夫人,您表姐是皇后娘娘,娘家大舅爷又在刑部做侍郎,咱们世子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陈氏笑了,“去,打发人将延儿近日在书院的功课送去给侯爷,让侯爷多念着延儿的好。” 长宁侯看过陈氏派人送去的沈延的功课,脸色比刚才更沉。 他站在书房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初,“看看延儿多听话,春闱落第后自己就去书院用功读书。 你再看看你,不过才中个状元而已,就几次三番顶撞长辈。 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竟然连翰林院都不放在眼里。 跪了这么久,可想明白了?” 沈初垂眸,默默在心里算计着时间。 她下午出门的时候乔姨娘也上街去巡视铺子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如果乔姨娘看到长宁侯打她,会站在谁的那边? 她心思浮动,在长宁侯咆哮完之后硬邦邦来了一句:“我不想去翰林院。” “你!”长宁侯气得再次抬手。 “啧,侯爷这里挺热闹,看来本皇子来得不是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 沈初后背莫名一凉,转头看过去。 第12章 裴渊果然克她 裴渊身着淡紫绣云纹锦绣长袍,玉冠束发,逆着光大步走来。 身后还跟着一位妙龄女子,袅袅婷婷,身姿曼妙。 果然风流,在外面行走还不忘带红颜知己。 “见过六殿下。”长宁侯连忙躬身行礼,“六殿下可在藏书楼找到想要的经书了?” “嗯。” 裴渊走到门口,斜眼扫了沈初一眼,“小沈状元惹侯爷生气了?” 长宁侯犹豫着要不要让沈初起身,就听到裴渊低笑一声: “小沈状元入仕在即,长宁侯可要好好教导才好。 若是惹出什么祸事,难免会让人说一句子不教父之过。” “殿下说得是。”长宁侯微笑,瞪了沈初一眼,“去边上接着跪。” 沈初抬眼幽幽的看向裴渊。 她是跪给乔姨娘看的,这家伙来了,乔姨娘定然不能出现在书房了。 她正琢磨着借机起身呢,这家伙一句话还得让她接着跪。 裴渊果然克她! 长宁侯请裴渊进去说话。 沈初暗叹流年不利。 早知道裴渊今日来,她就不选择今日上演苦肉计了。 正长吁短叹,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了暗。 她抬头,对上一双高傲的眼睛。 是嫡母生的女儿沈清霜,比她小两岁,今年刚满十五岁。 沈清霜每次看到她,都是狠狠瞪他两眼,高傲的抬着下巴离开,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次沈清霜却没顾上瞪她,而是抬手摸摸头顶的钗环,满脸娇羞的拍了拍心口,声音掐得那叫一个柔啊: “父亲,我来给你送点心” “咦,六殿下也在,清霜见过六殿下。” 沈初听着屋里沈清霜矫揉造作的声音,嘴角勾了勾。 怪不得没顾得上瞪他,原来是思春了。 她悄悄起身,揉着酸疼不已的膝盖,一边正大光明的听屋里的说话声。 “殿下找经书可有什么事?” 裴渊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过几日是我母妃的忌日,我想找人抄写几卷经书供奉在佛前,想着侯爷平日里爱好风雅,不知可有推荐的人?” 抄经? 沈初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听到长宁侯叫她,“阿初,进来。” 她皱着眉头,一瘸一拐进屋。 “阿初的字还算能看,阿初,写几个字给殿下看看是否能用。” 沈初撇了一眼裴渊,见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头,桃花眼淡淡的撇过来。 她连忙收回目光,拿过纸来磨磨蹭蹭的开始研墨。 沈清霜含羞带怯的道:“清霜也想为玉妃娘娘尽一份心,不如殿下看看我的簪花小楷。” 长宁侯看了一眼女儿,捋着胡须笑道:“小女的簪花小楷很是不错,清霜,你也写几个字。” 沈清霜眼一亮,当即将沈初往旁边挤了下,蘸了她刚研好的墨,一气呵成写了几个字。 “殿下看看能否入眼。” 裴渊扫了一眼,嘴角微勾,“本皇子自然不嫌弃沈姑娘的字,只是担心我母妃看不上,夜里来找你可怎么办?” 沈清霜俏脸一白。 “我母妃生前最喜欢行云流水的字体,尤其喜欢字体狂放有力的。” 长宁侯一听,连忙道:“阿初的字写得最是有力,一定可以。” “阿初,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写几个字。” 沈初暗暗撇嘴,总感觉裴渊这厮是故意的。 他定然看过自己前日抄过的经书了。 行云流水,狂放有力? 呵,谁说她只会写一种字体的? 沈初打定主意,正要换个字体随便糊弄一下,就听到裴渊淡笑一声。 “既然侯爷说小沈状元字写得好,那便让小沈状元替本皇子抄写经。” 沈初手一抖,一团浓墨落在了纸上。 这家伙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肯定是报复前日吵醒他的事。 哼,睚眦必报。 “清秋,把经书给小沈状元。” 裴渊身后站着的妙龄女子将一本厚厚的《楞严经》手抄本放在了书案上。 正是在藏书楼拿的那一本。 “五天时间,小沈状元能抄完吗?” 不能。 抄这么厚一本,她的手要废了。 那边长宁侯忙不迭的帮她答应了,“肯定能,等阿初抄完了,臣让他亲自给殿下送去。” 沈初 “如此就多谢侯爷和小沈状元了。” 裴渊斜斜睨了她一眼,勾唇离开了。 沈初问长宁侯:“父亲为何要代我答应帮六皇子抄写经书?” 长宁侯不悦,“六皇子这两年颇得盛宠,陛下对他的宠爱几乎快超过了太子与恒王。 但此人向来喜怒无常,很难打交道,你进京时间短不知道,六皇子可不仅仅领着五城兵马司,他还统领着一个秘密部门叫飞鹰卫。 飞鹰卫直接听命于陛下,监听百官,若是发现任何异常,可以直接上门抓人,权力大的很。 你用心抄写经书,若是能得六皇子满意,说不定可以借机和六皇子攀上关系。 这与你以后在朝中为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罢,他摆摆手,“行了,看在替六皇子抄经的份上,先免了你去祖母院子里罚跪。 回去好好抄写经,等经书抄完,你也该去翰林院报道了。” 沈初抱着经书,丢下一句:“我不会去翰林院的。” 长宁侯气得摔了一个茶盏。 出了书房没多远,沈初被沈清霜拦住了。 “有事?” 沈清霜瞪着她,眼中藏不住的嫉妒。 “刚才你为何不拒绝六皇子?” 沈初觉得好笑,“妹妹觉得我拒绝了,六皇子就会用你抄经书?” “当时屋里只有我和你,你若是拒绝了,殿下自然会要我来抄。” 沈初无语。 她直接将经书塞给沈清霜。 “既然妹妹爱抄便拿去抄。” 沈清霜后退一步,没接经书,尖声道:“你明知道殿下拒绝了我,还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会写几个臭字了不起啊?” “妹妹误会了,我真心实意想让你抄,爱抄多少抄多少。” 沈清霜满脸鄙夷,“别叫我妹妹,乔姨娘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贱人,叫她半个主子都是抬举她。 你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做我哥哥?” 啪。 沈初一只手抱着经书,另外一只手直接甩了沈清霜一个耳刮子。 手劲有些大,沈清霜的脸瞬间浮起五个手指印。 沈清霜被打的一个踉跄,伸手一摸,摸出一手血,顿时气得脸都变形了。 “贱种,你敢打我。” 啪。 又一耳光,打得比刚才还响亮。 沈初冷笑,“咱们俩身上有一半的血都来自父亲,你骂我贱种,你又是什么? 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父亲的长子,长兄如父,你说错话,我自然可以教训你。 你若不服气,可以去父亲面前分辨,问问他的血到了我身上,怎么就成了贱种?” 沈清霜脸色微变,她自然是不敢去长宁侯跟前分辨的。 她狠狠瞪了沈初一眼,捂脸哭着跑了。 沈初甩了甩手,捧着经书回了自己住的夕照堂。 被看迎上来,接过经书,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 “公子,都打听清楚了,这上面的产业都是乔姨娘交到公中去的。” 沈初接过纸扫了一眼,“彩衣坊,点翠阁,同和酒楼,粮油行” 呵,不是卖衣裳首饰的,就是酒楼茶馆,以及粮油铺子,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八间铺子,每个月的盈利加起来将近一万两。 她将纸收起来,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奉侯爷之名,请大公子闭门思过,潜心抄写经书。” 被看一惊,开门要出去找护卫问个清楚。 沈初拉住她,摇头,“不用,正好借这几日静静心,谁也不见。” “乔姨娘也不见?” “嗯。” 尤其是乔姨娘,她今日诚心搭好的戏台子,接下来就看侯府这群人如何演戏了。 她要让乔姨娘看看乔家的银钱养出了一群什么货。 第13章 本皇子怎么会睡沈初? 陈氏住的院子里。 沈清霜趴在陈氏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六皇子本来是中意我的字,沈初那个贱种偏偏要抢着表现,父亲也偏心,竟让他帮着六皇子抄经。” “我气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就来打我。” “娘,你看我的脸都被打肿了,我不管,你一定帮我教训他。” 陈氏看着女儿脸上左右对称的巴掌印,气得咬牙切齿。 “你放心,娘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将沈清霜哄好,陈氏就让人去请长宁侯,哭着给沈初上眼药。 “虽说长兄如父,可他下手也太重了,清霜可是个女孩儿,若是毁容了,以后可怎么嫁人?” 长宁侯撇了一眼沈清霜高高肿起的脸,皱眉,“我已经罚他闭门思过,过两日,让他给清霜赔罪。” 陈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都是一家子骨肉,赔不赔罪倒是次要的,只是妾身担心。” “担心什么?” “妾身理解侯爷对阿初寄予厚望,只是他自小不在我们身边教养,规矩礼仪都有些散漫。” 陈氏觑着长宁侯的神色,轻声道:“眼下他还没入仕,在家里闹闹倒无妨,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真和他一般见识。 就怕他做了官,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贵人都敢顶撞,到时候岂不是给家族惹来祸端?” 长宁侯脸色微沉。 陈氏叹息,“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幼不在身边,难免失了教养,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仗着侯爷对他姨娘的宠爱,所以才会行事嚣张。 侯爷还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生教导一番,免得将来真的管教不住” 长宁侯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已经感觉到沈初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看来必须要给沈初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认清现实才行。 ---- 沈初接连抄了一上午的经书,心静了不少。 中午的时候,厨房只送来两个素菜,一碗干巴巴的米饭。 到了晚上,竟然只剩下一碗糙米饭以及一盘发黑的青菜。 被看气呼呼的道:“这饭菜怎么吃?公子不过被罚禁足几日,厨房就这么急着捧高踩低?” 沈初轻笑,“你以为没有侯爷的允许,夫人的指示,厨房敢这么做?” 被看更生气了,“侯爷怎么能这么对你?” 沈初冷笑。 长宁侯在用这一招告诫自己:他才是这个侯府拥有唯一话语权的人。 谁要忤逆他,在侯府连生存下去都困难。 “这家里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乔姨娘的嫁妆?凭什么公子吃糠咽菜,他们却吃香的喝辣的? 公子,奴婢去把管厨房的婆子揍一顿?” 沈初轻笑:“别急,有你动手发挥的时候。” “公子,说说你的计划。” “保密,你先把这些菜提到乔姨娘院子里,知道怎么说吗?” 被看眼珠子转了转,“我明白了,公子等着。” 麻溜地将糙米饭和黑青菜装进食盒,被看提着去找乔姨娘了。 沈初被禁足,但她可以在内院自由活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被看提着食盒回来了。 “奴婢去了一顿哭,乔姨娘把她的饭菜先给咱们了,还给了一百两银票。 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乔姨娘带着人拿着黑青菜去厨房了。” 被看从食盒里掏出泛着余热的两菜一汤,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沈初嗯了一声,坐下吃饭。 “你去厨房那边看看姨娘的情形。” 饭吃完了,被看也回来了。 “公子,乔姨娘打了管厨房的杨婆子两巴掌,侯爷随后就到了。 杨婆子跪在地上喊冤,侯爷板着脸斥责了姨娘。 后来侯爷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姨娘哭得很伤心。” 被看托着下巴一脸八卦。 “听说侯爷每个月只有初一才会去夫人的院子,其他时候日日都是宿在姨娘那里的。 看来侯爷这次真的铁了心要教训公子,竟然连姨娘都不给好脸色了。” 沈初并不意外。 翌日,沈清霜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夕照堂。 “今日本姑娘心情好,亲自来给你送饭。” 她下巴微抬,身后的丫鬟将食盒里的饭拿了出来。 只有一个泛着黑点的干馒头,另加一碗糙米粥,糙米粥里还有清晰可见的石头渣。 “既然父亲说了让你闭门思过,就应该吃素才能静心。” 被看气愤,“公子怎么能吃这个?这还不如下人吃的呢。” 沈清霜满脸鄙夷地扫了沈初一眼,冷笑:“一个贱种,也配称公子?你还不知道,你姨娘就要失宠了? 呵呵,考中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侯府的支持,你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你姨娘还能来给你银子买饭?呵,不能了,你啊以后就等着吃糠咽菜。” 沈清霜将加料的糙米粥往前一推,笑得一脸恶意,“今日的饭菜可是我特地为你调制的,趁热赶紧吃了。” 沈初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不疼了?” 沈清霜脸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养了两日,脸上的肿胀才堪堪褪去,如今面皮还有些疼呢。 一想到这里,她就满心生恨,发誓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沈初一顿。 沈初冷笑,“既然妹妹好心来给我送饭,做兄长的怎么能不领情?” “被看,伺候大姑娘用饭。” “好嘞。” 被看嗓门那叫一个响亮,抬手两个手刀就劈晕了沈清霜的丫鬟。 沈清霜吓得脸色白透了,尖声道:“你想做什么?” 沈初勾唇,“请你吃饭呀。” 沈清霜被他眼底的冷意吓到,下意识就要往门外跑。 沈初脚一勾,房门关上了。 她双手抱臂,堵在了门口。 被看一把将沈清霜摁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糙米粥,直接灌进了沈清霜嘴里。 “咳咳” 沈清霜被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拼命摇头想往外吐,却被被看捏着下巴,硬生生将掺着石子的粥咽了进去。 一碗粥喂完,被看才松开手。 沈清霜软软倒在地上,试图呕出来,却发现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的脸都吓白了。 粥里不光有石子儿,还有她吐的一口痰,恶心死了。 “贱种,你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捧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跑了。 与此同时,六皇子府。 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几十个荷包,再看看手里的荷包。 “确定没有一个成分相同的?” 孙严摇头,“咱们从各府收来的安神药方都是太医们常见的,殿下这个荷包里的安神药方独特,药材碾得太细,太医们也无法分辨完整的药方,但可以确定成分并不相同。 从布料来看,殿下手里的荷包是十多年前流行的蜀锦,现在很少有人用了。” 裴渊皱眉,“这么说就是查不到那夜女子的任何信息?” 孙严似想起什么,抿了抿嘴。 “有事就说。” 孙严道:“属下打探到那夜小沈状元也中了药,两个中药的人碰到一起,会不会” 裴渊的眼神冰冷如刀。 孙严一凛,立时闭嘴。 裴渊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传上来一般阴冷,“你知道本皇子最讨厌断袖之徒,即便是中了药,我也不会睡一个男人。 更何况那个男人是沈初,滚下去自罚十棍!接着调查那夜女子的身份。” “是!” 孙严离开。 裴渊将荷包放在鼻尖,淡雅的药香味令他的躁气缓解两分。 呵,他怎么可能会睡沈初? 沈初脱光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绝对不会! 第14章 当公子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躁起来! 第三日,厨房竟然连一口饭都不送了,摆明了让沈初饿着。 沈初把银票交给被看,“去买只烧鸡,还有我爱吃的卤鸭肠,再让同和楼送一桌酒菜进来。 多买些,要让全府都知道我们出去买好吃的了。” 到了中午,被看禀报:“侯爷让人将姨娘屋里的现银和银票都拿走了,说不许偷偷给公子银钱。 侯爷又去了大夫人的院子,姨娘哭得更伤心了。” 沈初冷笑,“被看,去把我们珍藏的馊饭都拿出来,走,去大厨房。” 被看眼一亮,转身将放在门口的食盒提进来。 终于到了她发挥的时候了。 门口的护卫伸手拦住沈初,“侯爷有命,令大公子闭门思过。” 被看一脚一个,踢飞了两个护卫。 “可去你的。” 沈初嘴角含笑。 被看自幼同她一处学武,功力并不比她弱。 主仆二人直奔大厨房。 管厨房的杨婆子正叉腰在厨房里指挥下人准备午饭。 见到沈初来了,下巴微抬,十分敷衍地福身行礼。 “这还没到午饭时间呢,大公子就饿得亲自来找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啊啊!”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沈初捏着下巴灌进了一碗馊面汤。 “唔唔” 厨房里的下人见状,纷纷跑过来试图解救杨婆子,被被看瞬间放倒一片。 一碗馊面汤下肚,沈初松开手。 杨婆子趴在地上一边干呕,一边骂:“杀千刀的” 话未说完,就被沈初一脚踩在了脸上,嘴被踩成了圆形,谩骂瞬间变成了呜呜声。 “本公子不爱听废话,说,谁指使你给我吃馊饭菜的?” 杨婆子趴在地上哭天抢地,“冤枉啊,奴婢给各房各院准备的饭菜都是一样的,怎么就大公子的饭菜馊了呢? 大公子不先查查自己院子里的下人,竟跑到大厨房来闹事。 若是耽误了给侯爷和老夫人,夫人准备的午饭,大公子担待得起吗?” 沈初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大锅里正在熬制的人参鸡汤,以及旁边灶上烧制的红烧猪蹄。 “被看,倒进去。” “是,公子!” 被看立刻打开第二层食盒,一股子难闻的馊味混合着臭味扑面而来。 趴在地上捧着肚子呻吟的下人不少瞬间就被熏吐了。 被看面不改色,一手端出一碗汤来,分别倒进了人参鸡汤和红烧猪蹄中。 原本泛着浓香的人参鸡汤和红烧猪蹄瞬间味道变得难以描述。 杨婆子大惊,“那可是给老夫人和侯爷准备的午饭,大公子你怎么敢?” 沈初冷笑,“你既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让府里的主子都一起尝尝你精心准备的饭菜。 杨妈妈,你可想好了,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做出这样的午饭,你觉得谁能保得了你的命?” 杨婆子瞬间脸色大变,暗暗朝自己的心腹使眼色,示意她去搬救兵。 无奈沈初勾了张椅子坐在门口,谁也出不去。 再看看灶前,被看双手抱臂拦在那里,想起刚才这丫头一脚踹飞两三个的情形,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不敢动。 杨婆子急坏了,眼看着快吃午饭了,若是不按时做好饭菜,就是她的失职。 她懊恼不该一时心急,给沈初送去馊饭。 沈初毕竟是大公子,就算做错事,再责罚也不会丧命。 但她一个下人就不同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吃馊饭,到底是府上哪位主子指使的? 还是府里如今已经困难到吃不上饭的地步了?”沈初声音有些泛冷。 杨婆子眼珠子一转,连忙哭道:“大公子才回京城不久,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咱们府上这几年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侯爷一早就有指示,要厨房精简饭菜,平日里主子们吃喝都十分节俭,东西放久了也不舍得丢,有时候做出来的饭菜难免就有一股馊味。 奴婢实在不是故意给大公子吃馊饭的。” 话音一落,沈初眼中泛出一抹笑意。 入套了! 对面的被看看到自家公子熟悉的笑意,忍不住摩拳擦掌。 每当她家公子露出这种笑容时,就代表着她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躁起来! “杨妈妈说府里没钱了呢,被看,去账房好好查查。” “好嘞,奴婢一定到账房好好查一查。” 被看话音一落,身影已经飘到了外面。 杨婆子眼前一黑,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在说吃饭的事吗?怎么又扯到账房去了? 这时,长宁侯阴沉着脸大步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愤怒的陈氏。 “逆子,清霜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敢给她灌石子的粥?” 长宁侯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质问沈初。 陈氏望着沈初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阿初,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你妹妹她身子弱,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沈初嗤笑,“她身子弱,所以吃不得石子粥,我身体好,就应该吃石子粥和馊饭?” 陈氏脸色变了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长宁侯皱眉,“什么馊饭?哪里有馊饭?” 陈氏目光闪躲。 沈初:“父亲让我闭门思过,便是让我每日吃馊饭忆苦思甜?” 长宁侯皱了皱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吃馊饭?” 沈初指着食盒里还剩下的一碗馊饭,“厨房这两日给我吃的都是这样的馊饭。” 长宁侯脸色微沉,看向杨婆子的目光有些泛冷。 他知道下人们捧高踩低的事,也想借机给沈初一个教训。 但他没想到厨房竟然会大胆到给沈初吃馊饭。 “杨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杨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侯爷,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给府里各位主子准备的饭菜几乎是一样的。 前日炒的青菜只是有一点发黑,乔姨娘还带人来闹了一场,奴婢哪敢苛待大公子? 奴婢真的不知道这馊饭是怎么回事,大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带人冲进来就将厨房的人打伤了。 还把馊饭倒进了奴婢为老夫人和各位主子做好的人参鸡汤,红烧猪蹄里。 求侯爷和夫人为奴婢做主。” 长宁侯这才注意到厨房的人几乎一大半都在地上躺着,再看看沈初,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单腿支着,看起来就像个混不吝的街溜子。 长宁侯脸一板,“不过就是送错饭了,打发人说一声就是了,你看看你,折腾你妹妹,大闹厨房,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斯文气?” 陈氏叹息,“杨妈妈管了厨房多年,从未出过错,饭菜的事定然另有蹊跷。 阿初,你对饭菜有意见,尽管来找我就是,何必如此?” 长宁侯眸光微闪,狐疑地看向沈初。 沈初微笑,“这两日的饭菜都是馊的,我以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所以来厨房问问。 谁知杨妈妈却说府里现在确实困难,夫人还说要缩减所有主子的吃穿用度呢。” 长宁侯拧眉看向陈氏。 陈氏掌管着中馈,内院的事他一向少管。 陈氏脸色微僵,“账上确实有些困难,我确实有节省吃穿用度的想法。” 沈初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 “父亲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账房查账了。” 陈氏脸色一变,声音都尖锐了两分:“什么?” 第15章 我敢给,你有脸拿吗? 长宁侯是个美男子,侯夫人有权势,高傲,是太子的姨母 话音一落,被看乐颠颠的背着包袱回来了。 包袱打开,露出一叠银票,还有满满一小箱银子。 “公子,这老婆子坑人啊,账房里还有一万两银子呢,喏,奴婢连账本都给你带回来了。 哦,狗账房还贪污咱家的银子,被奴婢发现了,从他身上搜出了两千两,打断了两条腿。” 沈初接过账本翻了翻,“干得不错。” 被看得了夸奖,趾高气扬的抬了抬下巴。 沈初挑眉看向杨婆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我,府里明明还有这么多银子,你竟然敢让我吃馊饭。” 杨婆子跪在长宁侯脚下哭嚎,死活不承认先前说过的话。 “侯爷明察,奴婢没说过府里没钱,大公子这是故意刁难奴婢。” 陈氏上前一步,火上浇油:“阿初,都是一家人,怎么能为了一口吃的喝的,就去账房抢劫?” 一句话就给沈初定了个抢劫的罪名。 一想到自己闺女被沈初灌石子粥,陈氏就恨不得长宁侯把沈初打得遍体鳞伤。 “逆子!” 长宁侯黑着脸,大步朝沈初走过来。 沈初一脸惊讶,“父亲,原来家里有银子啊,合着节俭吃穿用度只从我一个人身上节俭?” 长宁侯:“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吗?哦,你说账房贪污?身为家中账房,竟然敢中饱私囊。 只是打断他两条腿都是便宜他了。父亲不用感谢我。” 长宁侯气得眼前发黑。 还感谢他? “你这哪是查账,你分明就是抢劫,还抢自己家的账房,简直无法无天。” “立刻把钱送回账房,然后老老实实跪祠堂请罪,否则我就” 沈初笑着挑眉,“否则父亲就亲自上书陛下,说我忤逆不孝,取消我的功名?” 长宁侯张了张嘴,被噎得一下说不上话,片刻才冷着脸呵斥: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取消你的功名?你赶快把银钱送回账房,今日的事我可以从轻发落。” 沈初嗤笑,拿起旁边的账本念道: “二月十八,彩衣坊月入账两千两。” “二十二十,点翠阁月入账四千两。” “三月初六,侯爷月俸入账三百两。” “三月十五,世子书院束修出账一千六百两,侯爷宴客出账一千两,夫人及大姑娘裁衣八百两” 被看惊呼,“彩衣坊,点翠阁,同和酒楼呀,这些不是乔姨娘的嫁妆吗? 原来你们全家人都是靠乔姨娘养着啊?” 沈初故作诧异,“天啊,父亲,原来你的俸禄竟然养不起咱们全家人?” “啊,这父亲可是侯爷,一年的俸禄才三千多两,还没我姨娘铺子一个月的盈利多呢。” 长宁侯面皮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怒火。 “你一个读书人,张口闭口就是银钱,粗俗至极,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沈初气定神闲,“大概,我是你儿子,你高兴就好。” “你你!” “唉,我一根筋的只想考功名,却没想到原来做官俸禄这么低。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要去做官了。” 长宁侯怒,“不做官你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纳个有钱的美妾啊,然后靠妾室供我吃喝,还能给我生孩子,多美啊。 要说还是父亲聪明啊,一早就找到了人生捷径,儿子还是太年轻了。” 长宁侯气的脸几乎掉进了染缸里,五颜六色,都不知道该先摆哪种了。 “孽障,你才回来多久就敢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中个状元就可以在家里为所欲为吗? 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 沈初掏掏耳朵,“行行行,对对对,你说了算。” 长宁侯被噎得一口气梗在嗓子眼,憋得脸都扭曲了。 沈初:“父亲的书没读到狗肚子里去,不如给我讲讲哪本圣贤书里说男人可以花女人的钱养家?” “你你!” 长宁侯气得一巴掌挥过来。 沈初往后躲开,笑得有些冷。 “被看,这在你们江湖上叫什么来着?” 被看答得贼响亮:“俗语叫吃饱饭骂厨子,念完经打和尚,文雅点叫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主仆俩一问一答,陈氏气得脸都变了。 “逆你个逆子,你给我闭嘴。”长宁侯再也忍不住怒吼。 沈初仿若梦中惊醒,将银票和装满银子的箱子递过去。 “一时没忍住和被看白活了几句江湖规矩,想来咱们京城的规矩一样,父亲把我姨娘的银钱收回去。” 她的话音重重咬在了“我姨娘的银钱”几个字眼上,笑得混不吝。 我敢给,就问你有脸拿吗? 一个大男人,靠着妾室的嫁妆养全家,不嫌丢人吗? 长宁侯狠狠瞪着沈初,太阳穴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恨不得烧死沈初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能去拿这个钱。 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滚!带上这些银钱给我滚!” “好嘞。” 沈初一脸混不吝的起身,麻溜收好银票,提着箱子晃晃悠悠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靠着门框幽幽来了一句: “我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所以做事也有点狗,今儿的事若是传不出去,我可能还会主动散播出去。 大不了我就是一个忤逆不孝,仕途完蛋而已,我无所谓。” 长宁侯气得两眼发黑,“滚,滚!” 沈初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陈氏反应过来,尖声道:“不能让他离开,来人啊,把他给我拦住。” 护卫们纷纷涌进来。 陈氏扯了下长宁侯,“阿初小小年纪就忤逆不孝,若这次侯爷轻轻放过,以后家里人都有样学样,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来家里抢劫?” 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沈初把银钱拿走。 长宁侯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道阴霾。 “来人啊,把大公子给我捆起来,家法伺候。” 护卫们纷纷扑向沈初。 谁知都没能走到沈初跟前,就被被看三下五除二,纷纷打倒在地。 其中一个护卫还被被看狠狠甩到了长宁侯脚下,噗一下,喷出了两颗带血的门牙,正好崩到了长宁侯身上。 长宁侯气得脸上都已经摆不出表情了。 被看两手叉腰,牛气哄哄的扫了一圈。 “一群弱鸡,要伤我家公子,先过我这一关。” 护卫们: “反了,真是反了,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这般猖狂。” 长宁侯大吼,“给我调弓箭手来,本侯不信还治不了你们。” 第16章 她比长宁侯豁得出去 沈初上前一步,将被看拉到身后。 “父亲,被看不是咱们府里的下人,如果真的将她射杀在侯府,恐怕父亲也要去京兆府走一趟。” 长宁侯脸色微僵,忽然想起来将沈初接回来的时候,身边只跟了这一个婢女。 当时沈初是怎么说得来着? 沈初说被看是个江湖侠女,被他机缘巧合救下,所以被看甘愿委身为婢,留在他身边伺候。 他当时觉得儿子身边有个会武功的下人是件好事。 现在后悔透了,当时就应该将被看撵走才对,也不会弄得眼下进退两难,无法收拾沈初。 “至于我,父亲可以下令弓箭手随便放箭,若是躲一下我就不叫沈初。” “哦,温馨提示一下父亲,射杀亲子会被刑部认为丧失人伦,判秋后处斩或者流放。” 长宁侯怒发冲冠,五官狰狞,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怎么也挥不下去。 沈初淡淡一笑,扯着被看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陈氏满心不甘,“侯爷怎么能让他这般离开?他” 长宁侯怒气冲冲,反手给了陈氏一个耳光。 “闭嘴,你难道还想让我射杀亲子不成?” 陈氏被打的一个踉跄,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长宁侯。 “侯爷打我?” 长宁侯满嘴喷火,脑子都要被气糊涂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不是沈初应该跪在他面前哭求的吗? 怎么会是他丢了银子又丢了人? 想来想去还是怪陈氏。 “都怪你,厨房管不明白,账房的账记得倒挺清楚。” 陈氏满脸含泪,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当时明明是侯爷要求账房记清楚的,再说” “住口。”长宁侯咆哮,“来人,去把账房拖出去打死,杨婆子割了舌头发卖了。” “侯爷饶命,饶命啊。”杨婆子当场吓尿了,哭喊着被拖出去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能重来,她要选大公子。 她绝对不敢给大公子吃馊饭了。 陈氏听着杨婆子的惨叫声,气得脸色发白。 内院账房和杨婆子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长宁侯这么做等于再次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道长宁侯接着说: “愣着干什么?这都已经过午了,拿银子打发人去街上买些现成的饭菜。” 长宁侯阴沉沉的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氏恨得牙疼。 银钱都被沈初拿走了,她去哪里拿钱? 难道要花她那点嫁妆吗? ----- 沈初让被看拿着银子去街上置办了一桌子好菜,主仆俩开开心心吃了一顿。 被看吃得小肚溜圆,揉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感慨:“原来京城的人和江湖人差不多,谁横谁说话。” 沈初眼下最后一口菜,轻笑:“不是谁横谁说话,是看谁更豁得出去。” 显然,她比长宁侯豁得出去。 被看拍手,“这下好了,乔姨娘铺子里上个月交的银钱拿回来了,侯爷为了面子,想必以后也不好意思要乔姨娘的钱了?” 沈初摇头,“你错了,真正的硬仗才刚要开始。” 被看不解。 这时乔姨娘红着眼睛进来了,进门就握住沈初的手,泪眼汪汪的求她。 “阿初,你不要和侯爷起争执好不好?” 沈初反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乔姨娘洁白的脸上。 上面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指印发着青痕,可见打的人有多用力。 她脸色一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打了你?” 乔姨娘目光微闪,下意识将脸转过去,避开沈初的目光。 “侯爷他生气了才会动手的,我不疼的,我更心疼他。” 乔姨娘眼圈一红,“阿初听话,我们把银钱重新归到公中,然后去找侯爷赔礼道歉,好不好?” 沈初皱眉,“不好。” 乔姨娘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侯爷已经连续两天都去夫人那边了,听说昨晚还要了两次水,呜呜 侯爷他答应过我不碰夫人的。阿初,我的心好疼啊。” 沈初捏了捏鼻梁。 从侯府拿回银钱从来都不是难事,真正的硬仗是乔姨娘这里。 “你不是说他爱你吗?既然爱你为何还和夫人睡觉?” 乔姨娘喃喃:“侯爷去夫人那里就是故意气我,气我没管好你。 阿初,只要咱们把银钱交回去,再认真和侯爷赔礼道歉,侯爷以后一定会疼爱咱们母子俩的。” 沈初忍无可忍,“姨娘难道没想过,侯爷这么多年宠爱你,是因为你的银钱?” 乔姨娘脸一白,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侯爷是文雅之人,最看不上银钱这等粗俗之物。” 沈初 就,很想敲开姨娘的脑壳。 “姨娘,你难道只在乎侯爷,就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吗?” 乔姨娘脸上挂着两行泪,一脸茫然。 “你怎么了?” 沈初耐着性子道:“这次的事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不过是和侯爷起了两句冲突,府里的下人就捧高踩低,给我吃馊饭,石子粥。 这些人吃你的,喝你的,还虐待你的孩子,你难道一点不心疼吗?” 乔姨娘,“我自然心疼,可那都是陈氏指挥下人作践你,不关侯爷的事啊。” 沈初 讲道理是说不通了。 她也揉了揉眼睛,“可是我不想这么受制于人,你记得我给你讲过,在回京的路上,陈氏几次三番派人刺杀我的事。 她们吃着你的,喝着你的,尚敢刺杀我。 我入仕途后就更是陈氏的眼中钉,她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弄死我。 姨娘,你难道想等到我真的被人虐到奄奄一息的时候,连个抓药的钱都没有吗?” 乔姨娘大惊,“这有侯爷在呢,怎么会到哪一步?” “怎么不会?若不是被看护着,我早已经死在进京的路上了,那个时候侯爷在哪儿?” “那那怎么办?” 沈初握着乔姨娘的手,“姨娘,把这些铺子交给我打理好不好?我不想再受制于人。” 乔姨娘皱眉,“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打理生意?再说你还要去做官呢。” “不会我可以学啊,做官也不耽误我私下打理生意。” 乔姨娘一脸迟疑。 沈初:“姨娘若信不过我,就将铺子交给我一个月如何?这一个月,姨娘什么都不要管。 一个月后,如果我没管好,我把所有铺子都还给你。 到时候不管姨娘往公中交,还是自己打理,我都没有意见。” 沈初换个角度低声哄她。 “我已经闹成这样,把父亲气到了,你就是现在把银钱还回去,他也不会要的,对不对?” 乔姨娘点头,“确实,侯爷要面子,又向来看不上金银这些俗物,定然不肯要的。” “所以啊,你不如先把铺子交给我一个月,难道姨娘担心不把铺子交到公中去,父亲就不疼爱你了么?” 乔姨娘摇头,“怎么会,侯爷又不是因为银钱才疼爱我,即便不交钱,他也会疼爱我的。” 沈初笑了,“那姨娘还犹豫什么?” 乔姨娘想了想,突然觉得沈初说得有理,只是晚交一个月,侯府还是能支撑下去的。 “那你答应按照侯爷的安排去翰林院,我就把铺子交给你一个月。” 第17章 仿佛赢了,又仿佛没赢 沈初道:“姨娘现在把八间铺子的地契交给我,我就答应侯爷不去吏部修改铨试登记。” 乔姨娘一脸疑惑,“不是只管一个月么?怎么还要地契?” “没有地契,我怕说话不硬气,铺子里的管事不听我的怎么办?” 乔姨娘答应下来,“好,我现在就回去拿,等会咱们一起去和侯爷道歉。 侯爷一心想让你入翰林院,光耀侯府门楣,若是知道你肯入翰林院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沈初眼眸低垂,不置可否。 乔姨娘离开后,被看进来,忍不住感慨:“总算让乔姨娘松口了,可惜她只肯答应让公子管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又将铺子交到公中去可怎么办?” 沈初轻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她要在这一个月内揭下长宁侯虚伪的面皮。 被看好奇的问:“公子你不会真的答应侯爷要进翰林院?” 沈初呵呵,“有吗?我只是答应不去吏部修改铨试登记。” 被看竖起个大拇指,“可是公子,侯爷都已经帮你登记过不考试了。 你要想去督察院,就必须得参加铨选考试。侯爷不会让你去考试的。” 沈初勾唇,“谁说只有参加铨选才能为官的?” 被看不解,“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沈初写了一封信,“你帮我这封信送去到护国公府,将给小公爷李承宣。” 被看拿着信刚走,乔姨娘拿着地契就来了。 “说好只管一个月啊,你可不能在铺子里乱折腾,不懂的就来问我。” 沈初将地契收好,笑眯眯的答应下来。 “姨娘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将铺子先交给我管一个月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父亲。” 乔姨娘不解,“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们不说,等一个月后你再将铺子交回去,给父亲一个惊喜啊。” 乔姨娘想了想,答应下来。 母子俩一起去了长宁侯的书房。 当然,门都没进去。 长宁侯在里面咆哮,“不孝子,让他给我滚,我不想见他。” 乔姨娘冲沈初使了个眼神。 沈初痛快跪下,“父亲,都是儿子的错。” 乔姨娘低泣,“侯爷,是妾身没有管好阿初,他现在知道错了,跪在门口跟侯爷请罪,侯爷若是还生气,妾身就陪着他一起跪。”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长宁侯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目光如火般瞪着沈初。 “说说看都错在哪里了?” 沈初:“儿子不该将祖母气晕,一会儿儿子就去向祖母磕头赔罪。 祖母若是再让儿子纳玉芳表妹为妾,儿子立刻就答应。” 长宁侯眉头微拢,“纳妾的事就算了,你知道错了就行,以后不可忤逆长辈。” 这两日赵玉芳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哭着喊着说绝不给沈初做妾。 老夫人说话重一些,赵玉芳就哭着跪在松寿堂不起来。 老夫人被气得直接躺床上起不来了。 沈初神色恭敬,“儿子谨记父亲教诲,今日儿子也不该大闹厨房和账房,险些气坏父亲。 以后厨房送去的馊饭,儿子一定默默吃下,账房再贪银子,儿子一定装不知道。 一切只要父亲高兴就好。” 长宁侯有些心梗。 这话哪像认错? 偏偏沈初还端着一张无比真诚的认错脸。 乔姨娘还在旁边满脸不赞同的反驳,“阿初你不能这么想,你是侯府大公子,怎么能吃馊饭? 侯爷那么疼你,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侯爷你说对不对?” 长宁侯他现在就有点生气。 他木着一张脸,冷声问:“还错在哪儿了?” 沈初:“儿子不该纵容被看殴打府里的护卫,他们想来打我,就应该让他们打死我。 父亲让弓箭手射箭,就应该让他们放箭射死我。 只要父亲高兴,儿子死也愿意。” 长宁侯一张脸绷不住了,又是那句该死的只要父亲高兴。 他一点都不高兴。 “还有呢?” 检讨了这么久,怎么绝口不提乔氏那些铺子的事? 沈初一脸茫然,还有什么? 乔姨娘满脸高兴的道:“还有啊,阿初说了,仕途的事都听侯爷安排,侯爷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长宁侯他高兴个屁。 他狐疑的看着沈初,“真的都听我安排?” 沈初点头,“儿子不会再去吏部申请参加铨试了,只要选官结果一公布,儿子立刻就去上任。” 长宁侯冷哼一声,到底不死心,又问了一句:“还错在哪里了?” 沈初眼底闪过一抹冷笑,以长宁侯虚伪的性格必然不会直接开口讨要铺子的。 她一脸沉痛,“儿子这次犯的错太大了,为了表示真心悔过,我决定去祠堂跪两日忏悔。” 长宁侯皱眉一言不发。 沈初起身,“儿子这就去祠堂跪着。”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一脸迟疑,“只是跪两日祠堂,恐怕会耽误帮六皇子抄写经书的差事。 父亲,要不你去找六皇子辞了这差事? 唉,六皇子喜怒无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迁怒父亲? 罢了,只要父亲高兴,儿子” 长宁侯额头青筋直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回来,不用跪祠堂了,今日的事下不为例。” “那儿子的禁足?” “解了!” “谢父亲,只要父亲高兴,儿子再禁足两日也是可以的。” 长宁侯:他不高兴,他想死。 明明沈初是向他来磕头道歉的,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反而更堵了。 这场仗他仿佛赢了,又仿佛没赢。 ----- 沈初回去后,交代被看拿着地契挨个去找铺子的管事交代一番。 接下来她老老实实闭门抄了两日的经书。 手都快抄断了,总算将一本楞严经抄写完了。 她带着抄好的经书去了六皇子府,却被门房告知六皇子在清风楼。 沈初请门房转交经书,门房死也不敢收,甚至派人送她去找六皇子。 沈初无奈,只好捧着经书去了。 清风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里面装饰的清雅高贵,一看就是消金窟一般的存在。 裴渊的贴身内侍金宝领着沈初进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金宝指了指内室,压低声音道:“殿下在小憩,应该快醒来了,小沈状元稍等片刻。” 沈初将经书放在桌子上,“沈初只是来送经书的,麻烦金宝公公和殿下说一声,沈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金宝连忙摆手,“还是麻烦小沈状元在这里等着,殿下若是觉得经书有问题,也好随时问您,也免得您再跑一趟。” 沈初没办法,只得坐下干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内室终于传来声音,扑通! 仿佛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第18章 她的荷包在裴渊胸口 “殿下,你醒了吗?”沈初轻声问道。 内室却没了声响。 沈初鼻翼微动,隐隐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她轻轻掀开内室的帘子走了进去。 裴渊仍旧躺在床上睡着。 床脚下歪着一个小巧的香炉,盖子打开,香灰四散,未燃尽的香泛着红光,点着了垂下来的床单。 怪不得有焦味传来。 沈初连忙上前,抓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水浇过去。 火光被浇灭。 她松了口气,将茶壶放回小几上,正要退出去,听到床上的裴渊喊道:“不要。” 沈初转头看过去。 裴渊脸色苍白,眉头皱得紧紧的,脑袋不停地摇晃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滑落。 “不要,不要过来。” 这是梦魇了? 沈初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走开。 裴渊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沈初一个踉跄,单手支在床上才不至于摔倒。 她有些恼怒地瞪向裴渊,却发现他仍旧在不停地呢喃呓语,声音痛苦而凄厉,仿佛在梦里正经历着无比痛苦的事情。 他的手刚劲有力,紧紧抓着沈初的手臂,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沈初疼得龇牙,她的手臂肯定被掐青了。 正要掰开裴渊的手,却又被他狠狠扯了一下。 她慌得连忙再次摁住床,才不至于一头栽在裴渊胸膛上。 裴渊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抓着她的手臂偎依在脖颈处,还用脖子轻轻蹭了下,脸上露出一抹温暖依恋的笑容,轻轻呢喃:“娘。” 沈初额头坠下三条黑线。 她才不想有裴渊这么大的儿子。 她使劲往外挣了下手臂,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正犹豫要不要强行掰开,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裴渊的胸前。 他的白色里衣在挣扎中微微敞开,里面露出一截湖蓝色,十分醒目。 那颜色好像是她的荷包。 沈初顿时忘记了挣扎,保持半趴着的姿势,轻轻用手指挑开了裴渊的里衣。 紧贴着胸膛的地方,放着一个湖蓝色的荷包,颜色陈旧,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四周用淡金色的线勾边。 正是她丢失的那只。 沈初浑身一震,那日去净国寺没找到,她还以为真的丢了。 没想到竟被裴渊捡到了。 她连忙伸手去拿,却发现荷包用一根细线绑在了裴渊的里衣带子上。 要拿到荷包,就必须得解开里衣的带子。 这家伙什么毛病,竟然将她的荷包贴身放在心口处。 她轻轻地伸了两根手指进去,缓缓拉动里衣带子上的结。 开了! 她心中一喜,伸手去拿荷包。 手即将碰到荷包的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臂。 头顶响起裴渊冰冷的声音,“沈初,你在做什么?” 沈初浑身一僵,慢吞吞地转头,对上裴渊的目光。 那目光冰冷如刀,带着满满的憎恶。 “怎么?想趁本皇子睡着了占便宜?沈初,你还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本皇子对你这个断袖王没有任何兴趣!滚开!” 沈初动了动手指,有种想挥拳的冲动。 她进京骂裴渊一战成名后,不少姑娘都对她青睐有加,但她都避之不及。 中状元跨马游街的时候,砸在她身上的帕子鲜花不知道多少,她没有丝毫回应。 当时裴渊就笑她断袖。 后来惊马踢到裴渊,两人交恶,裴渊就给她起了断袖王的称号。 “彼此彼此,我对六殿下也没有任何兴趣,倒是六殿下你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到床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对我做什么呢?”沈初反唇相讥。 裴渊蹙眉,目光下移,看到自己正拉着沈初的手放在脖颈处。 他虎躯一震,噌一下坐起来,一把推开沈初。 “胡说,本皇子怎么可能会把你拉到床上,你若非心怀不轨,为何趁我睡着的时候进内室?” 沈初踉跄了下,堪堪站稳身子。 她翻了个白眼,指着被茶水泼湿的床单道:“我若不进来,殿下恐怕就要被烧焦了? 说起来我算救了殿下一命呢。” 裴渊的目光落在地上洒落的香炉上,目光微闪,眉眼之间浮起一抹讥诮。 “谁知道是不是你心怀不轨之时打翻了香炉,还想借机当本皇子的救命恩人?” 沈初忍不住道:“殿下想象力可真丰富。” 裴渊眯着双眼,淡淡地打量她,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沈初懒得再说什么,“经书已经抄完,沈初是来送给殿下的。” 裴渊淡淡嗯了一声,“拿来看看。” 沈初将经书递过去。 裴渊随手翻了几页,收起来放在旁边,淡淡撇了她一眼。 “还有事?” 沈初 她手都快抄断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倨傲无礼! “沈初告辞。” 她躬身往后退去,却还是忍不住朝他胸前看了一眼。 真遗憾,差一点就拿到荷包了。 裴渊见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胸前,脸色顿时就黑了。 “滚出去,以后再用这种黏糊的目光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剜了。” 沈初她黏糊的是荷包,谁稀罕多看你一眼。 看来只能另寻别的法子拿回荷包了。 从清风楼离开,沈初去了一壶春茶楼。 她今日约了护国公府的小公爷李承宣在这里见面。 李承宣已经在一壶春门口等着了,远远看到沈初就笑嘻嘻地迎上来,一把勾住她的肩膀。 “阿初,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沈初推开他的手臂,“别勾肩搭背的。” 李承宣不以为然地再次搭上来,“不勾肩搭背怎么能显示出咱们过命的兄弟情?” 沈初闪开,瞪了他一眼。 李承宣笑眯眯地摸了下鼻子,“走,上去喝茶。” 说起她和李承宣的交情,也得从她进京说起。 她进京的时候,裴渊惊了她的马车,害得她摔出车外,但人却没有摔伤,因为她恰好摔在了这位小公爷的身上。 李承宣给她做了人肉垫子,之后她舌战裴渊,一怒之下写出一篇文章怒骂裴渊,看呆了一旁的李承宣。 这位小公爷拿着她写的文章,反复看了两遍,只说了一个字:“靠!” 第二句:“小爷最喜欢有学问,骂人不带脏字的。” 第三句:“敢当街骂六皇子的人不多,你这个朋友小爷交定了。” 之后李承宣就时常跑来找她,她爱答不理,他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她读书。 用李承宣的话说:“小爷看到书上的字就头疼,我祖母说了,让我多结交爱读书的朋友,也能熏染两分墨香。” 几次相处下来,她逐渐了解李承宣的身世。 李承宣出身护国公府,祖母是当今皇帝的亲姑母城阳大长公主,父亲是护国公世子。 十五年前,南疆犯边,老护国公和五个儿子,四个孙子全都战死沙场,只留下了当时刚满两岁的李承宣。 噩耗传来时,城阳大长公主抱着幼孙李承宣进宫,让李承宣袭了护国公的爵位,成了大魏年龄最小的国公爷。 之后,李承宣这根独苗苗就在祖母和一众婶娘的娇养下长大,不求他文韬武略,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开开心心,平安健康。 因此李承宣的人生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第一眼就和沈初投缘,之后来往几次,心里就把沈初当做至交了。 若是旁人对他耍脸色,他扭头就走,绝不伺候。 但沈初给他摆脸色,他却愿意笑呵呵地继续跟在身后。 这不,被沈初瞪了两眼,仍旧屁颠屁颠给沈初倒了杯茶。 沈初喝了一口,问道:“小公爷,我拜托你的事,如何了?” 门外,正要进入隔壁雅间的裴渊恰好听到这句话,桃花眼眯了起来。 沈初和小公爷? 他们之间有什么事? 第19章 那缕温暖和沈初有关吗? 承宣有些不满,“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你为什么还总是叫我小公爷? 我叫你阿初,你就叫我阿宣呗。” 说罢,满眼期待的看着沈初。 沈初无奈,只得换了个称呼,“承宣兄。” 李承宣开心的笑了。 他是家中仅剩的独苗苗,自小没有兄弟姐妹,如今被沈初一声承宣兄叫得浑身舒畅。 “以后有事哥哥罩着你啊。” 沈初嘴角微抽。 李承宣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已经把你写的案件分析注解拿给陛下看过了,陛下赞你很有才。 阿初,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我把这东西拿给陛下看?” 沈初苦笑,将长宁侯去吏部登记她不参加铨试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不想进翰林院,如今又不能参加铨试,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李承宣皱眉,“可是只这样,恐怕还不行?陛下虽然夸了你的案件注解,但恐怕也想不到让你去督察院。” 沈初微微一笑,“所以我还要请小公爷不,承宣兄再帮我一个忙。” 李承宣被这声承宣兄叫得心花怒放,连忙承诺: “什么忙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沈初轻轻对他耳语一番。 李承宣笑了,“这事说起来并不算难,包在我身上。” ------- 沈初从一壶春离开后,李承宣又听了会曲子才准备走。 刚一开门,门口就站了个护卫。 “小公爷,我们六殿下有请。” 李承宣脸色微变,硬着头皮问:“不知六殿下找我何事?” “小公爷去了就知道了。” 李承宣被带到了隔壁雅间。 裴渊正斜靠在床前,手里把玩着一个天青色的茶盏,听到动静,斜眼看过来。 只一眼,李承宣就差点被吓跪了。 六皇子看人的眼神好可怕。 他对六皇子的害怕是扎根在心里的,主要源于他小时候进宫玩,曾亲眼看到过六皇子一棍子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狗。 那个时候他八岁,六皇子九岁。 六皇子握着棍子的眼神满是阴鸷,仿佛从地狱爬出来似的。 吓得他回去之后病了一场,烧了好几天,自那以后,他看到六皇子就忍不住想起那个眼神,打心眼里就想哆嗦。 “殿殿下。” “嗯,说说看,沈初让你做什么?” 李承宣眼珠子转了转,“没没做什么啊,就喝茶玩玩” 砰。 裴渊手里的茶盏化成了碎沫沫,飘散在空气中。 李承宣吓得脸一白,两腿发软。 他想起沈初面对六皇子时的神勇,突然间来了勇气,脖子一梗,喊道:“就是玩来着,我不怕殿下,对,我不怕你。” “哦?挺硬气。”裴渊轻笑一声,拍拍手上的灰看过来,目光淡淡扫过来。 “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硬气?” 李承宣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才反应过来裴渊说的其他地方是哪里。 他脸色一变,下意识两腿夹紧,伸手捂住了重要部位。 呜呜,他这里可搁不住六殿下的拳头啊。 李承宣垂头丧气的交代: “真没什么,过两日我家举办赏花宴,阿初让我想办法将陛下引到我家去。” 呜呜,阿初啊,不要怪哥哥,哥哥家里如今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 他还得留着传宗接代呢。 李承宣在心里默默懊悔,并没有注意到裴渊目光微闪。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护卫请到门外了。 他晕晕乎乎的往外走,暗自猜测着裴渊到底想做什么,一时竟没想起来将这件事告诉沈初一声。 屋里,裴渊吩咐护卫孙严,“去调查一下长宁侯府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将长宁侯府前两日被沈初闹得鸡犬不宁的事说了一遍。 “属下不懂,小沈状元为何要和侯府闹得这般僵,他以后走仕途总归需要侯府扶持啊。” 裴渊摩挲着玉顾扇,嘴角微勾。 “这个沈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行事倒有几分对本皇子的心思。” 孙严挠头,“殿下以前不是十分讨厌小沈状元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对小沈状元越来越感兴趣了?” 裴渊笑容微敛,忽然想起上午在清风楼的事。 他很难入睡,一旦入睡又十分容易梦魇,醒过来之后要情绪狂躁很久。 但今日上午他却莫名在睡梦之中感觉到一丝温暖,仿佛清风入梦一般,将他从梦魇中拉了回来。 那缕温暖,和沈初有关吗? ----- 转眼就到了大长公主府的赏花宴。 城阳大长公主府里种了一片花海,据说是老护国公和大长公主成亲的时候种下的。 每到春天,花香四溢,城阳大长公主都会开赏花宴,邀请京中的世家公子和贵女们前来赴宴。 长宁侯府自然也接到了帖子,世子沈延为此还特地从书院赶了回来。 沈初,沈延和沈清霜一道进了大长公主府。 沈清霜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一出现四周便围了不少年轻少女以及世家子弟。 “沈姑娘近日可写了好诗?给我等分享一二?” 面对不少人的询问,沈清霜清丽的面容黯然神伤。 她的丫鬟秋纹向众人屈膝行礼,“对不住各位,我家姑娘近日神思倦怠,郁结于心,着实没心情写诗。” “谁惹沈姑娘生气了?” 秋纹叹了口气,一脸忧愁的说:“各位不知道,我家姑娘这些日子过得极为糟心。 我家大公子仗着中了状元,根本不将家中长辈和姊妹放在眼里,行事多有悖逆,家中长辈都被气倒在床上。 不仅如此,他他竟然还仗着侯爷的宠爱,殴打我家姑娘。 可怜我家姑娘” “秋纹,别说了。”沈清霜皱眉打断秋纹,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家丑不可外扬,大哥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好,过两日就好了。”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纷纷责骂沈初。 “沈初怎么如此混账?” “竟然打自己妹妹,简直有辱斯文。” “虽然才华洋溢,高中状元,但人品着实顽劣,斯文败类。” “沈姑娘,你别急,等我们帮你出气。” 沈初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愤怒,她一进府就去找李承宣了。 “怎么样?今日陛下能不能来这里?” 李承宣正急得转圈呢,看到他来,连忙道: “昨日陛下亲口答应我要来府里看望祖母的,可刚才陛下跟前的蔡公公让人来通知,说六皇子临时有事进宫了,陛下很可能过不来了。” 沈初皱眉,又是裴渊坏她计划。 李承宣一拍后脑勺,“坏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他将前两日裴渊逼问他的事说了一遍,满脸懊恼的说: “阿初,都是我不好,我就应该咬死牙也不说的。” 沈初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不要紧,事到如今,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她心里剐了裴渊的心思都有了。 她能不能进督察院就看今日了,一切都准备妥当,结果关键的时候陛下不来了。 那她演戏给谁看? 沈初满心懊恼的走进花园,心事重重的她并没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 直到有人就往她面前拍了一盘精致的菜肴。 “小沈状元可认识这道点心?你若能说出这点心的出处,本世子就将它赏给你了,如何?” 第20章 沈初被嘲笑是土包子 沈初抬眼看过去,对面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面容白净,可惜有一对大鼻孔。 此刻他鼻孔朝天,像两架炮口似的,令人有些反胃。 “这位公子是” 年轻人鼻孔更朝上了些,满脸骄傲的说:“我是昌平伯世子王尧,少废话,我告诉你,这点心可是我家厨子亲手做的,他早年在宫里做御厨的。 我可是三品伯爵府的世子,你如今尚无官无职,赏你盘点心是你的荣幸,不用太感谢我。” 沈初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恍然大悟: “哦,原来公子就是争花魁没争过六皇子,还被六皇子打得满街跑,跑掉裤子又被打断腿的昌平伯世子。” 噗嗤。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王尧气得满脸通红。 两个月前,他被裴渊打得满街跑,不知怎么跑掉了裤子,他提裤子的空档就被裴渊踢断一条腿的事,当时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他借着养伤在家躲了两个月,今日第一次出门赴宴,谁知道上来就被沈初提及他丢人的事。 简直可恨。 王尧重重拍了下桌子,“你你少给我打岔,本世子今日好心,这样,不用你说点心的典故了,你为你刚才的不礼貌向我道歉,我就将点心赏给你。” 旁边坐着的沈延拍了拍王尧,“王尧,你就别难为我大哥了,满座的人谁不知道我大哥自幼养在道观里。 自小吃斋茹素的,听说进京之前还时常跟着师父在后山种田呢。” 沈初挑眉看向沈延。 沈延也在看着她,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弄。 他从书院回来听说了沈初在家里闹的事,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乡野之地长大的庶子,还想在长宁侯府作威作福,想在京城扬名立万,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让沈初难堪。 王尧点头,笑得十分恶劣,“阿延你说得对,这点心咱们日日得见,只怕对你大哥来说却是稀罕之物。”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吃这道招积鲍鱼盏,鲍鱼生在海里,往京城运送不易,等闲吃不上这道点心。 他今日也是特地让家中厨子做了,拿到这里来显摆的。 但这不妨碍他吹牛。 王尧:“这人啊,光有皮相,有点才华有什么用?这身上的贵气和眼界啊,是需要家世底蕴长期熏陶出来的。 乡野道观长大的人,即使走狗屎运以后做了官,穿上官服,看着人模狗样的,但骨子里还是掩饰不住那种穷酸气。” 四周响起低低的哄笑声。 沈延低声对沈清霜道:“等着看哥哥如何帮你出气。” 沈清霜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快意。 今日一定要让沈初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求着他们带他来参加勋贵世家的宴会。 沈延上前一步,面露关切的看向沈初,“王尧说话虽不中听,但却是事实,大哥确实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点心?” 他将点心盘子往前推了推,“今日我们都不和大哥抢,大哥你多吃些,吃完点评一下味道。” 只要沈初吃了这道点心,明日满京城都能传出沈初没见过世面,穷酸失礼的笑话来。 呵呵,一个贱种还想融入他们贵族圈子? 沈初因为陛下不来了,本来心情沉郁,没有心思搭理王尧,眼看他和沈延没完没了,心下有些厌烦。 “两位世子话说完了吗?” 王尧还在嘲讽沈初:“小沈状元快吃啊,今日正好让你见见世面了。 毕竟是新科状元,连道点心都没见过没吃过,说出去让人笑话。” 沈初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点心,淡笑道: “我确实没见过这么精致,这么名贵的御膳房点心。”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阵嬉笑声。 原本有些小姑娘因为爱慕沈初的才华和相貌,此刻脸上都浮现出一抹黯然。 男人嘛,还是要有见识才好。 王尧面带笑意,下意识看向沈清霜。 他恋慕沈清霜许久了,此刻见心上人脸上有了笑意,顿时觉得找到了讨好心上人的方式,准备继续嘲讽沈初。 沈初却话锋一转,“只是沈初从小学习的是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然不如两位世子这般,见识都落在了这点心上。” 四周响起哄笑声。 王尧恼怒,“就算是吃喝玩乐,我们也有吃喝玩乐的资本,呵,我们从小到大吃剩了喂狗的点心,你估计都没吃过? 你书读那么多又什么用,说破天还不是连道点心都不认识。” 沈延皱眉,“大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吃点心而已,你为何这般说我们?” 沈清霜也柔声开口,“大哥,这道点心名为招积鲍鱼盏,是用海里的鲍鱼做的。 别看小小一块点心,用料却非常丰富,有松仁,青椒,萝卜,青瓜,粟米,再加上鲍鱼粒,香味扑鼻,味美爽口。 我哥哥也是真心想让你吃点好的,大哥别误会了我们的意思。” 王尧笑着恭维,“哎呀,这道点心我吃过那么多回,还从来不知道里面竟然这么多学问,还是沈姑娘懂得多,不愧是才女。” 沈清霜面带微笑,眼底浮起浅浅的得意。 王尧撇嘴,“沈姑娘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别说这道点心小沈状元没见过,只怕鲍鱼长什么样,小沈状元也没见过?” 四周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哎呦,这么热闹啊,咱家打扰各位了。”一道略为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身穿暗红色内侍服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沈清霜率先起身,“蔡公公怎么来了?” 来人是当今皇上隆庆帝跟前的大红人,御前总管蔡冲。 蔡冲提着一只木桶走上前来行礼,“给各位公子姑娘们问安,东海国进贡的贡品来了,进的都是活物呢。 陛下看十分新鲜,让我送些过来给城阳大长公主补身体。 大长公主让奴才先送到梅园来让大家伙瞧瞧这东海国的稀罕物。” 他将木桶放在地上,众人都纷纷围了过去。 沈延率先道:“这种黑色的拇指大小的东西应该是海参?” 沈清霜点头,“不错,正是海参,就是个头比咱们吃的小了点。” 王尧看了看,“旁边那个深绿褐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沈姑娘读的书多,见识也广,可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沈清霜神色有些僵硬,她也不认识。 “这此物壳硬,上面还有斑点,清霜在书上看过,说海里最珍贵的就是黑斑鳕鱼,这或许就是” 噗嗤。 沈初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清霜编不下去,涨得脸色通红,“大哥来应该是认识此物,不如你给大家讲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初身上。 沈初往桶里撇了一眼,淡笑,“嗯,应该曾见过。” 王尧捧腹大笑,满脸不屑,“沈初你可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这可是海里的东西,你怎么可能认识?” 沈延满脸嫌弃,“大哥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等下说错了,还不够丢人的。” 沈初下巴微抬,故意露出一抹傲慢之色,“我若是真的能讲出此物的名称以及生活环境,两位就为刚才的无礼向我道歉。” 王尧脱口而出,“你若是能讲出来,我们俩就把这桶里的水都喝干。” 第21章 祖宗的棺材板摁不住了 “一言为定。”沈初笑眯眯的向蔡冲拱手,“烦请蔡公公做个见证。” 蔡冲双手拢在腹前,微微躬身,“咱家就来凑个热闹。” 沈延暗暗扯了下王尧,低声道:“话别说太满。” 王尧不以为然,“已经说出去了,放心,你不也说他就是个乡下土包子嘛,不可能认识东海国的贡品。” 沈初双手背在身后,围着桶转了一圈,伸手捞出一只来,笑眯眯的道: “此物壳硬,硬壳下面是宽大扁平的肉足,用来在海里吸附和爬行。 它主要生活在海水清澈,水流湍急,海藻丛生的岩礁海域,以海藻和海里十分小的动物为食。”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目光从王尧和沈延身上扫过,接着道: “此物名叫鲍鱼,哦,两位日日都吃的招积鲍鱼盏,就是用此物所做。 只不过这是活着的鲍鱼,做成点心的是死了的鲍鱼。”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纷纷笑出声来。 王尧和沈延仿佛被重锤狠狠砸在了脸上,瞬间涨的通红。 他们平日里只知道鲍鱼珍贵,即便是吃到,也只是桌上做好的成品,哪里知道活鲍鱼竟然是这样的。 王尧不服气的叫嚷,“不可能,你说它是鲍鱼它就是鲍鱼吗?” 沈延点头,“就是,说不定你是胡编乱造的呢。” 沈初笑盈盈看向蔡冲,“蔡公公应该认识此物?” 蔡冲:“据东海国来的使臣介绍,此物正是鲍鱼,小沈状元刚才说的与东海使臣介绍的完全一致。” 王,张二人哑口无言。 武安侯幼女李安宁不由噗嗤笑了,满脸不屑的说: “笑死人了,刚才有人还吹嘘天天吃招积鲍鱼盏,结果活生生的鲍鱼摆面前,他们却不认识。 王尧,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喝桶里的水吗?赶紧喝啊。” 沈延神色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王尧自然不想喝水,垂死挣扎,“沈初只是运气好而已,恰好认识这两样东西。” 沈初点头表示赞同,“两位世子的观点真是稀奇,沈初不认识一道点心,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呵呵,沈初认识的可不止这两样东西,海里的大黄鱼,鸦片鱼,多宝鱼,红里罗,牡蛎,海胆,各种海螺,沈初不仅见过,还吃过。 按照两位世子的逻辑,你们应该没吃过这些东西?两位岂不是更没有见识?”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李安宁指着王尧和沈延,快人快语,“啰嗦什么?不是要喝光桶里的水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赶紧的。” 王尧看了一眼在桶里蠕动的海参和鲍鱼,满脸抗拒。 沈延更是埋怨王尧,“你自己喝就喝,为啥要捎带上我?” 两人谁也不想喝,下意识抬头看向蔡冲。 蔡冲乐呵呵的,“这样,我替两位世子求个情,不如一人喝一瓢,意思到了就好。” 沈初笑眯眯的道:“蔡公公所言甚是。” 立刻有下人拿了两只瓢过来。 王尧和沈延看着瓢里泛着绿色漂浮物的水,满心抗拒却不敢不喝,一咬牙一闭眼咕咚咕咚开始喝。 沈初突然道:“刚才有一点忘记说了,鲍鱼壳上面的点点不是黑斑,而是排气孔。 你们仔细数数,应该能发现一共有九个排气孔,这个气孔是用来呼吸,排泄和生宝宝的。 唔,你们看这水里飘着的绿色漂浮物就是鲍鱼的排泄物。” 排,泄,物! 王尧和沈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扔了瓢,吐了。 沈清霜脸色一僵,险些扯碎手里的帕子。 她刚才将鲍鱼错认成黑斑鱼,本来没人过分在意此事,偏偏沈初还要点出来。 实在可恨。 蔡冲冲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小沈大人挺有意思,回去说给陛下听,定然能逗乐陛下。 此时的隆庆帝正在龙泉宫里和裴渊下棋。 隆庆帝落下一颗黑子,满意的看着棋盘上被自己占领的大好河山,“朕赢了。” 裴渊将白指丢回棋篓里,“儿臣技不如人。” “少来,朕还不知道你的棋艺?和朕下棋从来不知道让着朕。 十次有九次都杀的朕溃不成军,剩下那一次杀得朕片甲不留。” 隆庆帝打量着裴渊,轻哼,“说罢,今日又什么心事?” 裴渊轻笑,“儿臣能有什么心事?” 他撇了一眼左侧的更漏,巳时快要过了。 “儿臣进宫的时候听蔡公公提了一句,父皇今日准备去探望城阳姑祖母?” 隆庆帝摆摆手,“是承宣那小子昨日进宫来,说城阳姑母近日懒怠,朕想着今日悄悄去探望一番。 后来听蔡冲说他们府上今日有赏花宴,朕就不去了,面得让他们年轻人不自在。 让蔡冲去送些东海国的贡品给城阳姑母补身子就行了。” 裴渊点头,伸了个懒腰,突然提议道:“今日天气好,不如儿臣陪父皇去宫外转转?” 隆庆帝有些心动,许久没出宫过了。 “也好。” ------ 城阳大长公主府。 蔡冲走后,李安宁望着沈初的目光满眼晶亮,“小沈大人怎么会知道这么些海里的东西?” 沈初微笑,“沈初早年从书里读到过,后来跟着师父四处游历,也曾亲眼见到过。” 说罢,他又若有所指的看向王尧和沈延。 “人啊,皮相和才华同等重要,人丑更要多读书,多读书才能有脑子。 不然即使身着锦衣华服,骨子里的草包气息盖都盖不住。” 完美将刚才王尧的话还给了他。 刚刚吐完的王尧大怒,“沈初,你是说我们是草包?” 沈初眨眼,“这么着急就对号入座了?” “你” 沈延扯住王尧,“别生气,我大哥自幼长在道观,不理解世家几代人家族底蕴熏陶出来的贵气。” 沈初嗤笑,“是吗?家族底蕴把你们熏陶成这幅模样,你们爹知道吗?你们祖宗知道吗? 他们的棺材板会不会要摁不住了?”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沈延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王尧黑着脸上前一步,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没等沈初动作,李安宁伸手拦在了她面前。 “要打架吗?这可是大长公主府,你敢动手试试?” 王尧脸色很不好看。 李安宁的父亲武安侯与他父亲长宁侯都在京西大营任职,武安侯恰恰职级比他父亲高一点。 他不敢动手,怕殃及李安宁,只得悻悻住了手。 沈清霜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赏花的,咱们若是闹起来,岂不是叫大长公主难堪? 此事误会一场,大家都别放在心上。” 众人暂时散开。 李安宁跟在沈初身边,好奇的问:“小沈大人都去过哪些地方?可否给我们讲讲有趣的见闻?” “唔,去过东海,到过苗疆,也走过沙漠,有趣的见闻嘛” 沈初挑着有趣的事情讲了起来,她描述的绘声绘色,不到片刻身边就围了许多小姑娘。 “啊,小沈大人懂得可真多。” “小沈大人不愧是状元郎,才华洋溢。” 不少小姑娘看向沈初的眼光都泛着星星。 小沈大人不仅不是土包子,说话还好有趣,如此幽默风趣又才华洋溢的男人,世间少见呢。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围向沈初身边,沈清霜的脸色越来越沉。 第22章 老天爷都在帮阿初 王尧见心上人难过,忍不住高声出言讽刺: “人啊,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就别总想挤进这个圈子。 即使进来了,也只是一只穿衣戴帽的猴子而已。” 沈初转头看过来,微微挑眉,“这个圈子?王世子说的是哪个圈子?” 王尧满脸鄙视,他说的自然是高门贵族的圈子。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连圈子都理解不了。 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能着锦衣华服,能吃名菜佳肴,能出入皆有仆从,能 哎,反正不是你这种连一道点心都没见过的人能理解的。” 沈延在一旁阴阳怪气,“大哥从小不生活在这个圈子里,不能理解也正常。 等有机会我多带大哥出来长长见识,大哥就知道圈子是什么意思了。” 沈初点头,“我明白了,原来我没见过这样的点心就不配为君分忧,不配在这个圈子里呢。 不如你们两位去面见陛下,请陛下撸了我的状元,不要为我授官?” 沈延:“你你这是胡乱攀扯,我们什么时候说你不配为君分忧了?” 沈初十分无辜,“不是你说我不配在这个圈子里吗?” 王尧也气急败坏,“我说的不是这个圈子,我说的是是世。” 沈初面带微笑打断他,“王世子说的不是朝中大臣的圈子吗?难道还有什么圈子比作为陛下臣子这样的圈子更荣耀? 两位既然认为我不在这个圈子里,那就说明两位认为陛下不该点我为状元呗。” 王尧这话他没法接。 沈延皱眉,“大哥你何必偷梁换柱。” 沈初这话,只要不是傻子,都没人敢接。 谁接谁就是在骂陛下识人不明。 沈初一脸严肃,“这怎么能算偷梁换柱?食君之禄,忠君之忧,难道我们大魏的臣子不应该只有一个圈子吗? 难道你们领的月俸不是陛下的恩典吗?点心小食而已,造而当食之,俸禄领则应分君忧。 大家不应该是齐心协力拱卫大魏江山,忠诚陛下吗?” “哈哈哈,好一句点心造而当食之,俸禄领而分君忧!” 花园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开怀大笑声。 沈初转头,看到隆庆帝正背着手大步走过来,身旁跟着城阳大长公主。 旁边扶着城阳大长公主的李承宣正满脸兴奋的冲沈初挤眉弄眼。 本来以为陛下不来了,谁知道六皇子突然陪着陛下来了,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看来老天爷都在帮着阿初呢。 沈初没注意到李承宣的挤眉弄眼,目光被城阳大长公主身后一身鱼鳞甲的男人吸引住了。 男人身材高大,五官俊美,一身鱼鳞甲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越发衬的他身躯凛凛若高山之松,俊美之外又多了两分冷肃之气,看得许多小姑娘都红了脸。 沈初也是第一次见裴渊穿五城兵马司的铠甲,不由多看了一眼。 众人见皇帝来了,慌忙起身下跪行礼。 沈初跪在地上,听到鱼鳞甲摩擦发出的声音过去,紧接着头顶响起一声冷哼:“挺能装。” 沈初你才装,你全家都装。 “都平身。”隆庆帝在上首坐下,笑呵呵的道:“你们刚才聊什么话题呢?为何说到为君分忧了?” 沈初上前一步,告状来得又快又直:“回禀陛下,王世子和我二弟嘲笑臣没有见识,连宫里御膳房的点心都没见过。 哦,他们还嘲笑臣一身穷酸气,中状元不过就是走狗屎运,根本不配为陛下分忧。” 沈延和王尧听到这话,吓得腿都软了。 是不是男人?咋还能告状呢? 隆庆帝捻了捻胡须,挑眉看向沈延和王尧,“哦?不如你们来帮朕定一下,该选什么样的臣子为朕分忧?” 沈延和王尧的脸顿时就白了。 “陛陛下饶命!” 二人两腿颤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陛下,臣臣刚才不是这个意思。”沈延的脑子反应快些,连忙辩解: “王尧见我大哥没吃过这道招积鲍鱼盏,想同大哥分享。 大哥误会了我们的好意,就算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编排陛下的安排。” 隆庆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的看向王尧:“是这样吗?” 王尧点头如捣蒜,“是就是这样。” 沈初神色幽幽,“或许是臣误会了两位世子的意思。” 她本就生的十分好看,如今站在阳光下,身姿如玉般修长,偏偏神色却带着一股黯然神伤,令在场的许多小姑娘忍不住生出两分不忍。 李安宁挺身而出,“小沈状元没有误会,两位世子就是嘲笑小沈状元是土包子。 陛下,他们甚至还肆无忌惮的说小沈状元即使走狗屎运做官,穿上官服也盖不住一身穷酸气。” “哦?”隆庆帝眯着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好,你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朕听。” 李安宁口齿伶俐,将刚才发生的事不偏不倚说了一遍。 沈初叹了口气,“臣自幼养在道观,自是没有福气能像两位世子一样日日吃到御膳房的点心。 早知道这样,臣在来之前就应该去街上买一道招积鲍鱼盏尝尝。” 隆庆帝轻哼,“招积鲍鱼盏可是御用点心,街上哪里能买得到?” “是吗?”沈初一脸震惊,“臣确实没见识,王世子和我弟弟说府上日日吃得到,臣还以为这点心满大街都能买到呢。” 隆庆帝眸光微闪,声音有些发冷,“朕倒是不知,这御用的点心,昌平伯府,长宁侯府日日都能吃到? 沈延,王尧两人吓得浑身发软,瘫倒在地,只知道喃喃求饶。 隆庆帝沉着脸一言不发。 城阳大长公主笑着道:“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口舌,沈延,王尧言语不当,叫人打一顿就是了,别气坏了龙体。” 隆庆帝摩挲着玉扳指,幽冷的目光射向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昌平伯与长宁侯。 “朕竟不知,两位爱卿平日里比朕过得还滋润?看来你们确实比朕有钱?” 昌平伯和长宁侯顿时汗如雨下,两腿一软,同时跪在地上。 谁敢比皇帝过的滋润,谁敢比有钱? 那是不要命了。 长宁侯连忙道:“陛下,逆子胡说八道,求陛下饶命。臣府上饮食都有定例,除了陛下赏赐的点心外,平日里从来没在府上做过御用点心啊。” 昌平伯紧随其后,“臣臣也是,就前日臣的亲戚从海上回来,带了一些鲍鱼回来,厨子才做了这么一道点心,这是臣第一次吃啊,求陛下明查。” 话音一落,人群中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原来王世子是吹牛啊,说得跟自己天天吃一样,切。” 王尧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让他能钻进去。 沈延则是暗恨沈初自私,毁了长宁侯府,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初接受到沈延怨恨的眼神,不由勾了勾唇,再次跪在地上。 “也不能完全怪两位世子,毕竟沈初自幼养在道观是事实,他们担忧微臣不能为陛下分忧也有情可原。” 昌平伯脸更白了。 长宁侯狠狠瞪着沈初,眼神阴鸷。 隆庆帝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朕要点谁为状元,选谁做臣子,还轮不到他们来操心,沈初,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朕既点了你为状元。你便是状元。 朕说你能做朕的臣子,你便有资格做朕的臣子。 对了,你如今还没选官?说说看想去哪里,朕现在就为你授官。” 第23章 羡慕疯了,沈初起步就是五品 沈初目光微亮。 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本以为今日皇帝不来,她精心准备的计划用不上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让陛下听到了她为君分忧的一番话。 天助我也。 长宁侯却脸色微变,连忙朝沈初使眼色,示意他说自己想去翰林院。 沈初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他微微一笑。 长宁侯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上前一步,正准备说沈初想去翰林院的时候,沈初却突然大声道: “多谢陛下厚爱,微臣自幼酷爱研习大魏律法典籍,曾立誓要努力荡平世间一切冤假错案。 因此微臣想去督察院做一名督察御史。” 沈初的话引起不少人的议论。 在他们看来,沈初一个状元,自然是要入翰林院做翰林的,历练几年,将来说不定有机会入阁。 现在听到沈初竟然要去督察院做一名御史。 众人看沈初的目光都十分惊讶。 站在隆庆帝身后的裴渊慢条斯理的摩挲着手里的玉骨扇,眼中的趣味却越来越浓。 原来这就是沈初想方设法要把父皇引过来的目的。 这个沈初,行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隆庆帝听了沈初的话,只惊讶了一瞬,忽然响起昨日李承宣拿给自己看的案件分析注,目光落在沈初的脸上。 他对沈初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不错,殿试的时候思维敏捷,才华洋溢,是个机灵有才的年轻人。 本是要将沈初召入翰林的,但想起那篇案件分析注,分析有理有据,入木三分,一看就知道沈初是个细心谨慎的人。 他也愿意给年轻人机会。 隆庆帝不由捋了捋胡须,笑着道:“你既有这份心志,朕便成全你,赐沈初督察院左副佥都御史,两日后正式上任。” 隆庆帝话音一落,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左副佥都御史,那可是从五品的官职啊。 沈初就算是入翰林院做了翰林待诏,也不过就是六品或者七品而已。 京城中多少官员在六,七品的位置上混了多少年都升不上五品,沈初竟然起步就是五品官。 真是让人羡慕疯了。 本来因为沈初的话脸色阴沉的长宁侯神色也缓和下来。 长宁侯只是他的爵位,实际上他现在担任的兵部武选司主事的职位,也不过是个四品。 沈初一起步就是五品,他高兴的同时,心情又有些复杂。 裴渊也有些惊讶的挑眉。 他抬眸看向沈初。 沈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狂喜,只一双清澈的眸子比平时更加明亮。 阳光洒下来,给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淡金色,青衣少年站在中央,眼眸明亮,意气风发,仿佛迫不及待的等待大展身手的将军一般。 裴渊双眸微眯,许久没见到这样鲜活的少年人。 他倒是好奇沈初真正想去督察院做一名御史的目的。 至于沈初说得那套荡平冤假错案的话,呵,骗别人还差不多。 沈初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 顺着目光看过去,便对上裴渊含着淡淡讥诮的桃花眼。 又是裴渊! 哼,她这次应该没得罪他? 她微微后退一步,再次跪地行礼,铿锵有力的道:“臣沈初绝不辜负陛下期望。” 隆庆帝十分满意,“好,好,朕等着看小沈爱卿的表现。” 一番君臣相得的话,惹得周围人脸色变幻不定。 昌平伯是急脾气,转头就狠狠踹了王尧一脚,“混账,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向小沈大人道歉?” 这一脚踢在王尧刚好的断腿上,疼得他差点原地骨折。 他一脸委屈的忍着疼道:“小沈大人,对不起。” 沈初保持着一贯温润如玉的笑,“好说,以后还要同朝为官,同为陛下效力,本官不计较这些小事。” 王尧气得两眼发黑。 头头是道的挖坑给他们钻,你管这叫不计较? 就问你计较的时候啥样? 长宁侯暗暗向沈延使了眼色。 沈延虽然满心不愿意,却也不敢造次,闷声闷气的向沈初道歉:“大哥,抱歉,我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沈初勾了勾唇没接话,却忽然无奈叹气。 隆庆帝问:“小沈爱卿为何叹气?” 沈初眨巴着大眼,一脸诚实的看着隆庆帝。 “臣在想啊,臣长在道观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以后但凡有个宴会什么的,是不是谁都可以嘲笑微臣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隆庆帝被他一脸苦恼的模样逗笑了,心中对沈初更是多了两分喜爱。 这小子说话总透着一股机灵劲,说话也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 “你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以后谁敢嘲笑你是土包子,朕来罚他。” 沈初连忙跪地,“多谢陛下隆恩。” 现场倏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向沈初的目光都带了一抹艳羡。 皇帝亲自开口给撑腰啊,满京城以后谁还敢嘲笑沈初。 沈延眼中狠狠闪过一抹阴鸷,本想给沈初一个教训,没想到反而让他出尽了风头,真是可恨。 本来等着看沈初笑话的沈清霜恨得差点撕碎手里的帕子。 隆庆帝给个甜枣,连忙补一巴掌,“不过你也不能骄傲,老老实实给朕办差,若是犯糊涂,朕可不饶你。” “沈初遵命,臣若是犯糊涂,陛下您有一颗爱惜良才的心,给臣留条小命就行。”沈初笑眯眯的道。 隆庆帝被逗乐了,“朕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夸自己是良才的状元郎呢。” 沈初眨了眨眼,“臣若不是良才,陛下怎么会钦点臣做状元呢? 既然陛下钦点了,臣若是再说自己是庸才,岂不是给陛下丢人? 臣这是遵圣谕夸自己啊,陛下您说是不是?” 隆庆帝捋了捋胡须,竟然莫名觉得有道理。 “小沈爱卿说话挺有意思,以后没事多进宫给朕读读书,讲讲你游历时的见闻。” 一句话说得众人脸色大变。 读书给陛下听,这可是陛下极为信任的臣子或者儿子才有的待遇。 陛下竟然点了沈初。 众人一时间羡慕麻了,恨不得被皇帝钦点的人是自己。 隆庆帝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冷淡的嗤笑。 “老六你笑什么?”隆庆帝转头看向裴渊。 裴渊微微一笑,“没什么,儿臣只是觉得小沈大人有这口才,不做使团出使各国真是可惜了。 将来边关若有战事,应该让小沈大人去,想必小沈大人凭着出色的口才也能骂退敌人。” 沈初一僵,这是嘲讽她只有一张嘴呗。 她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裴渊添一笔。 好在隆庆帝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并没有在意裴渊的话,反而话题一转: “老六,你今年满十八了?朕该为你选个皇子妃了。” 裴渊眉头微不可见的拢了下。 一旁的城阳大长公主笑呵呵的道:“今儿全京城的贵女几乎都来了,要论才情样貌,长宁侯家的姑娘就很不错。” 沈清霜听到城阳大长公主点自己的名字,双眼一亮,含羞带怯的出列,“臣女沈清霜叩见陛下,拜见大长公主。” 隆庆帝的目光缓缓落在沈清霜身上,微微挑眉,“你是小沈爱卿的妹妹?” 沈清霜脸上的笑顿时有些皲裂。 第24章 小沈大人和本皇子一起赏花如何? 沈清霜深吸一口气,连忙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回陛下,沈初是我大哥。” 隆庆帝捋了捋胡须,“你大哥才华洋溢,想来你也不差。” 沈清霜差点掐断自己的手指甲。 没想到自己竟然要靠沈初才能在陛下面前留下印象。 “你觉得朕的六皇子如何?” 沈清霜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飞快的撇了裴渊一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羞答答的说: “六殿下英武不凡,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隆庆帝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片刻,点头道:“不错,退下。” 沈清霜心跳得飞快,难道陛下要为她和六皇子赐婚吗? 她就要成为六皇子妃了? 沈初看到这一幕,不由看向裴渊。 裴渊双眉微拢,脸色冷峻,显然十分不情愿这场婚事。 她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活该,让你刚才嘲笑我,引火上身了? 正乐颠颠想着自己要不要也摆出一副嘲笑的面孔时,就听到隆庆帝突然问道: “小沈爱卿,你来说说你妹妹和朕的六皇子,是不是很般配?” 现场忽然安静了一瞬。 沈初关她屁事?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两道最为炙热。 沈初微微抬头看过去。 沈清霜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正直勾勾的看着她,就差把相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另一边,裴渊狭长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她,整张脸只传达出一句话:你敢说般配试试? 沈初莫名感觉到脖颈有些发凉。 她连忙收回目光,露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 “陛下,这个问题臣暂时不能回答您,要不等臣回去做个梦试试?” 隆庆帝一脸不解,“为什么要做梦?难道梦里有答案不成?” 沈初一脸认真,“嗯,臣回去做梦问问月老,是不是给我妹妹和六殿下绑了红线啊? 等臣问明白了,立刻就来回禀陛下。” 隆庆帝被逗乐了,“你这小子倒是会推脱,难道还怕朕乱点鸳鸯谱不成?” 沈初笑眯眯摇头,“臣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陛下是天子,可以看出妹妹与六殿下是否相配,臣没有这等眼力,只能去问月老啊。” 隆庆帝被这番话奉承的十分高兴,也没再坚持问沈初。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接收到沈清霜愤愤不满的目光,不由勾了勾唇,抬头看向裴渊。 裴渊却已经收回了目光,对隆庆帝道:“父皇,已经过午时了,是否要回宫?” 隆庆帝起身,“让禁卫军护送朕回去就行,你留在这里热闹。” 他拍了拍裴渊的肩膀,若有所指的道:“要多和年轻人熟悉熟悉,不要没事就往青楼跑。” 裴渊躬身,“是,恭送父皇。” 城阳大长公主亲自送隆庆帝离开了。 现场立刻热闹起来。 不少人围着长宁侯纷纷道喜,庶长子被封五品御史,女儿有望嫁给六皇子,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长宁侯高兴得合不拢嘴。 沈清霜打发了几个前来道喜的千金小姐,一脸羞涩的走向裴渊。 “六殿下,公主府的海棠花开得很好,不知我可有幸陪六殿下赏花?” 裴渊神色淡淡,“本皇子不喜欢海棠花。” 沈清霜笑容微僵,“不知六殿下喜欢什么花?我愿意和六皇子一起欣赏。” “本皇子喜欢什么花不重要,重要的是陪本皇子赏花的人。” 裴渊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让沈清霜心跳加速的笑容。 下一刻,就听到裴渊接着说:“小沈大人,陪本皇子一起去赏牡丹花如何?” 沈清霜脸顿时就白了。 她转头愤怒的瞪向沈初。 正在和李承宣交头接耳的沈初 裴渊又害她。 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微臣和承宣兄还有事要谈,六殿下找别人。” “哦?”裴渊冷冷扫了李承宣一眼,“你们在谈什么?说来听听?” 李承宣浑身一颤,熟悉的恐惧感令他瞬间脱口而出:“已经谈完了。” 沈初 “李承宣,你的出息呢?” 李承宣顶着六皇子的冷眼小声嘀咕:“阿初,我在他面前哪里敢有出息。” “你没出息也不能拆我台啊?我可不想陪他去赏花。” 裴渊背着手走过来,“小沈大人若是不愿意,那就承宣陪着本皇子也行。” 李承宣一个激灵,连忙往前推了下沈初,“阿初说他很愿意陪殿下赏花。” 沈初一个踉跄,往前倒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沈初站稳脚,连忙挣开裴渊的手,“多谢殿下。” 裴渊淡淡撇了他一眼,率先往前走去,“走。” 沈初恼怒的瞪了李承宣一眼。 李承宣双手合十,满脸祈求的看着沈初。 他要是陪六皇子赏花,能做半个月噩梦。 沈初无奈收回目光,跟上了裴渊的步伐。 留下沈清霜站在原地,望着沈初和裴渊一起离开的背影,恨得扯烂了手里的帕子。 ------- 城阳大长公主的牡丹园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里面名贵品种繁多,并不随意对人开放,因此里面十分幽静。 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花香,沈初抬眼看着前方,见裴渊斜靠在凉亭柱子上,随手折下一朵金黄色的牡丹花,不由暗暗撇嘴。 真粗鲁,那可是牡丹中的花王姚黄,一株千金呢。 “本皇子今日心情不好,若是在闲聊中说起净国寺的事,你说父皇知道小沈大人杀人栽赃的话,你这个五品御史的官职还能做下去吗?” 裴渊随手捻落一枚花瓣,转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沈初脸色微变。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捻了捻手指,在心里再次狠狠问候了裴渊祖宗十八代。 “六殿下想怎么样?” 裴渊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桃花眼中泛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不装了?” 因为他的陡然靠近,属于男人的清冽气息瞬间袭入鼻息,沈初蓦然脸一热,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 “六殿下需要我做什么才能忘记净国寺的事,开门见山的说。” 裴渊笑了,一边捻着花,一边欣赏着沈初暗暗磨牙的表情。 啧,小狐狸要开始露出獠牙了么? “小沈大人看起来十分没有诚意,算了,本皇子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 沈初你管这叫不强迫?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没有,微臣心甘情愿的很,殿下看错了。” “呵呵,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替我办件事。” 沈初手好痒,想杀人。 “殿下请讲。” 第25章 本皇子只给你三日时间 “想办法阻止陛下为我和沈清霜赐婚。” 沈初惊讶的抬头,“六殿下不想娶沈清霜?” 裴渊又捻碎一片花瓣,“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说能不能做到?” 沈初无意识的捻着食指,“皇后娘娘应该也会想办法极力促成此事,想要阻拦很难,沈初恐怕” 当今皇后是长宁侯夫人陈氏的表姐,若沈清霜一心想嫁给裴渊,陈氏肯定会进宫求皇后。 裴渊冷笑,“那你就到陛下面前解释净国寺杀人案的事。” 沈初咬牙,谁让这厮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呢。 “我答应你。” 裴渊转头,“小沈大人很识趣,本皇子很满意。” 沈初望着他脸上恣意的笑,深吸一口气,“若我做成了这件事,六殿下以后真的不会再用净国寺的事威胁微臣吗? 微臣如何相信六殿下说到做到?” “你在怀疑本皇子会出尔反尔?” “微臣不敢,不知殿下可否给微臣一句承诺?” 裴渊捡起落在鱼鳞甲上的花瓣,轻轻弹开,声音微冷:“沈初,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皇子谈条件?” 沈初咬牙,“若六皇子以后总以此事要挟微臣,微臣岂不是一生都要受殿下所制?” “啧,”裴渊眉峰微挑,“你这个提议似乎也不错。” 沈初后背一凉,连忙露出一抹笑容,“别,微臣相信殿下,以殿下光风霁月的为人,定然不会屡次威胁微臣。” “呵,马屁精。” 沈初脸上笑眯眯,心里骂戚戚。 你可千万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哼。 裴渊站直身子,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初。 “记住,本皇子只给你三日时间。” 沈初扯了扯嘴角,不甘不愿的应了声是。 裴渊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十分满意。 他将手上的牡丹花往沈初头顶一插,轻飘飘来了一句:“本皇子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了。 沈初拿下牡丹花,看着几乎快被扯秃的花瓣,忍不住暗暗朝裴渊挥了挥拳头。 ------- 沈初回到长宁侯府,就被沈清霜拦住了。 “六殿下都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你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沈初掏了掏耳朵,“妹妹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六皇子?” “你”沈清霜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沈初道:“我一定要做六皇子妃,你不许在六皇子面前说我的坏话。 若是六皇子问起,你必须为我美言才行。” 沈初挑眉,“你在命令我?” 沈清霜刚要张口说是,就看到沈初在活动手腕。 她莫名觉得面皮疼,忙不迭的后退两步,到了嘴边的是顿时不敢说了。 “我我这是和你商量,你马上要入朝为官了,我若是做了六皇子妃,对你的仕途也是一种帮助,不是吗?” 沈初呵呵,“若是商量,就拿出商量的语气来。” 沈清霜气得想跺脚。 “你妹妹说得有道理。” 长宁侯背着手走过来,“我看六皇子对你印象不错,你要多在六皇子面前为你妹妹说好话,务必要让六皇子对你妹妹有个好印象。” 沈初无语。 裴渊对她印象不错?父亲眼神着实不太好。 沈清霜听到父亲站在自己这一边,得意的撇了沈初一眼,然后离开了。 沈初也拱手,“儿子告退。” “站住。” 长宁侯满脸不悦的叫住她,“跑什么?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去翰林院吗? 今日为何又自作主张在陛下面前说想去督察院?” 沈初一脸无辜,“陛下问我心中想去哪里,难道父亲要我欺君? 不然儿子现在就去向陛下请辞,说父亲想让我去翰林院?” 他作势转身离开。 “你给我回来。” 长宁侯气得脸色铁青,“你傻了不成,放着好好的五品不做,转而去做个六七品的翰林?” “可是父亲想让儿子做翰林啊。” 长宁侯一噎,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做五品御史,我也很高兴。” 沈初:“哦,父亲高兴就好。” 长宁侯 他现在真是听不得只要父亲高兴这几个字,太阳穴都突突的疼。 深吸一口气,长宁侯才道:“明日家中会摆酒席,招待上门道贺的人,你明日要表现的谦逊一些,切记不要狂妄自大。” “是,多谢父亲。” “你就要入朝了,总不能带着你那个婢女去,不成体统,我把在书房伺候的长松拨给你用。” 沈初挑眉,“不劳父亲操心,被看完全可以胜任此事。” 长宁侯十分不悦,再一次有种掌握不住沈初的感觉。 “你一个读书人,身边总收留江湖人做什么?” “江湖人可以保护儿子安全啊,若再有刺客刺杀或者弓箭手围攻的场面,儿子也不至于丧命是不是?” 长宁侯被噎得心头更难受了,沉着脸拂袖而去。 沈初微微一笑,转头塞了一把碎银子给两个小丫头,叮嘱她们一番话才回了夕照院。 被看捧着一碟花生糖在院子里吃的开心,看她回来了,高兴的道:“恭喜公子如愿进了督察院。” 沈初笑了,进督察院只是她的第一个目标,后来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我以后入朝当值,你没事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 被看丢了个花生糖进嘴里,眨眨眼。 “啊?我要白布扮小厮吗?我怕自己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女扮男装被束胸勒断气的女人。” 沈初被逗笑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都勒两年多了,也没断气。” 被看撇撇嘴,往她胸前扫了一眼,“咱们俩能一样?就您哪,跑起来都不晃荡。” 被鄙视了。 她没好气的敲被看的脑袋,“少吃点花生糖,小心吃多了变成大胖子。” 被看捧着花生糖十分淡定,“那我也是个胸大的胖子。” 沈初 她捏了块花生糖,坐下和被看一起吃。 酥脆的花生糖咬开,甜滋滋的感觉在嘴里蔓延开来,瞬间就驱散了心头的沉闷。 “想什么呢?吃花生糖都心不在焉?” “在想该怎么阻止陛下为六皇子和沈清霜赐婚。” “咳咳。”被看被花生酥呛到了,一边拍着胸口,一边不可思议的瞪着沈初。 “若是侯爷和沈清霜知道你暗地里阻止这桩婚事,肯定恨死你了。” 沈初才不怕长宁侯和沈清霜。 她疑惑的是裴渊既然不愿娶沈清霜,为何不自己回绝陛下,偏偏要她迂回的阻止? 陛下不是十分宠爱裴渊吗?难道还会不顾忌他的意愿强行赐婚? 被看问:“公子你想好要怎么阻止这桩婚事了吗?” 第26章 滚,爱找谁找谁 沈初连着嚼了两颗花生糖才摇头:“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 乔姨娘的贴身丫鬟从外面匆匆跑进来。 “公子快去看看,家里的管事婆子都围在乔姨娘院子里呢。” 沈初脸色一沉,连忙起身。 乔姨娘此刻正被管事婆子们围在中间,一脸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姨娘,明日府里要为大公子摆宴席,这买菜买肉的银子还没支取呢。” “明日的酒水也没准备呢,侯爷说准备上好的秋露白,一共需要四百两银子。” “家中碗碟不够了,还需要添置,奴婢算过了,大概需要一百两银子。” 乔姨娘迟疑片刻,还是从身上掏出了两张银票。 管事婆子们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 为首的婆子是陈氏的心腹,内院的管家王妈妈。 她上前一步,手还没触到银票,斜里伸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将乔姨娘手上的银票接了过去。 “阿初,你怎么来了?” 乔姨娘看到沈初,十分惊讶。 沈初直接将银票收在怀里,挑眉轻哼,“我若是不来,你又要拿钱去养不相干的人了。” 乔姨娘神色讪讪。 王妈妈皱眉,“大公子这话好没道理,明日的宴席可是侯爷为你设的,乔姨娘出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沈初冷冷扫了她一眼,“难道父亲已经把我单独分家出去了吗?” 王妈妈抿嘴,“自然没有。” “既然没有,置办宴席自然该公中出钱,为何要来找我姨娘要钱?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我姨娘也有管理中馈的权利了?” 王妈妈指着旁边的一摞对牌和账本,一脸理所当然,“老夫人和夫人都卧病在床,无法管理中馈,夫人命乔姨娘暂管几日家。 既然乔姨娘管家,奴婢们自然该来找乔姨娘要银子。” 病了?沈初冷笑,病得可真是时候。 她一脚将王妈妈踢倒在地,“老刁奴,欺我姨娘没管过家?既然让我姨娘管家,那就别只送对牌和账本,把银子一块送来。” 王妈妈疼得汗都下来了,一脸冤枉。 “不是夫人不送银子,实在是家中没有银子了,夫人也是没办法啊。”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向乔姨娘。 “姨娘,这可是大公子入仕前第一次公开亮相,你也不想大公子丢人? 若侯府的宴席置办的不像样,丢的还是咱们侯爷的人。 你要为大公子和侯爷想想啊,不过就是出些银子,就能让大公子和侯爷都有面子,一举两得的事。” 乔姨娘面色迟疑,伸手扯了扯沈初的袖子。 “阿初,要不” 沈初蹙眉,突然惊呼,“呀,姨娘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乔姨娘一脸茫然,她才刚吃了一只葱油鸡,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沈初借着身高的遮掩,悄悄点了她的睡穴。 乔姨娘软软的倒在她怀里。 “姨娘晕倒了,快,被看,赶紧找大夫。” 沈初抱起乔姨娘径直进屋了。 被看将对牌和账本一股脑丢进王妈妈怀里。 “真是不巧,我家姨娘也病了,拿着你的对牌和账本爱找谁找谁,滚。” 王妈妈脖子一缩,她那天可是亲眼看到被看把一众护卫摁在地上摩擦。 她不敢反驳,抱起对牌和账本灰溜溜的离开了。 主院里,陈氏额头系着一方帕子,时不时干咳两声,满脸歉意的看着长宁侯。 “妾身病得不是时候,对不住侯爷了,我已经打发人将对牌和账本送到乔姨娘那里去了,且让乔姨娘帮着管几日家。” “只是”陈氏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前几日大公子那般一闹,如今账房着实拿不出银子了,明日的宴席只怕唉。” 长宁侯想起沈初那日大闹厨房的事,脸上带出两分不痛快。 “既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这事交给乔姨娘就行了,她手里有银子。” 陈氏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妾身多虑了,既是专门为大公子举办的宴席,乔姨娘定然会用心的。” 话音一落,王妈妈奔进屋来,跪地就哭。 “侯爷,夫人,你们要为奴婢做主啊。” 陈氏看她一身狼狈,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王妈妈掩面哭泣,“大公子说夫人故意只送对牌和账本,不送银子是为了为难乔姨娘。” 长宁侯脸色微沉。 王妈妈觑了一眼,继续添油加醋。 “大公子和乔姨娘不肯接对牌和账本,他们不但打了奴婢,还说还说” 长宁侯怒声问:“还说什么?” “大公子还说乔姨娘的银子就是拿去喂狗,也不会养不相干的人。 还说自己马上就是五品官了,侯爷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也才一个四品官。 他很快就能超越侯爷,以后府里的人都应该听他的,小心伺候他才是。” 这简直就是触了长宁侯的逆鳞。 啪! 长宁侯重重拍在小几上,“逆子,这满府全是他的亲人,哪里有什么不想干的人? 乔姨娘呢?就没管管大公子?” 王妈妈眼珠子转了转,没说乔姨娘想给钱的事。 “乔姨娘说大公子说得有道理。” “可恶!” 长宁侯怒气冲冲的抬脚离开。 陈氏隔着窗子见他出了院子,径直往乔姨娘的院子方向而去,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王妈妈,你没事?” 王妈妈揉着肚子起身,“奴婢没事,夫人装病这招实在是高,这回乔氏那个贱人若是还不拿银子出来,侯爷肯定会恼了他们。” 陈氏脸色阴沉的笑了,“小贱种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出尽风头,还嘲弄了我的延儿,我岂能让他痛快。 还想花我的嫁妆银子为他置办宴席,我呸!” “夫人等着看,只要侯爷一生气,乔氏肯定像以前那帮乖乖的拿银子出来供咱们吃喝。”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另一边,乔姨娘缓缓醒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床边的沈初。 “我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 沈初面不改色的道:“姨娘大概感染了风寒,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头晕?” “咦?还真觉得头晕乎乎的,大概是昨夜蹬了被子。” 乔姨娘坐起身,拉着沈初的手商议。 “阿初,不过就是出些银子,能让你和侯爷都有面子,我愿意出的。” 沈初皱眉,“可我不愿意,陈氏摆明了欺负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乔姨娘不以为意,“我看得出来啊,可这场宴席对你很重要啊,银子没了再挣就是了。 这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何况咱们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侯爷对咱们改变印象。 你上次大闹厨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日,侯爷都没来过我的院子。” 乔姨娘黯然神伤。 沈初挑眉,“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来你的院子是因为你没有将铺子交回去?” “不可能,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乔姨娘一脸肯定的坚持她的有情饮水饱理论。 长宁侯就是这个时候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第27章 希望我的好父亲不会被气吐血 乔姨娘看到长宁侯进来,眼前一亮,连忙从床上下来迎了上去。 “侯爷。” 长宁侯冒火的目光只注视着沈初,一把推开乔姨娘,抬手就冲沈初打了过来。 “逆子,你是想闹得阖家都不得安宁是不是?” 沈初后退一步,避开长宁侯的手,“父亲这是何意?” 长宁侯见没打中,立刻抬脚狠狠踢了过来。 “侯爷。” 乔姨娘扑过来一把抱住沈初,“别打阿初。” 眼看着脚就要踢到乔姨娘身上,沈初瞳孔微缩,抱着乔姨娘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自己受了长宁侯一脚。 腰部传来的疼痛感让她脸色一白,故作虚弱的倒在乔姨娘怀里。 乔姨娘惊慌失措的扶着他坐下来,“阿初,你要不要紧?” 沈初闭着眼缓缓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我不要紧,只要父亲高兴,打死我也行。” 只要父亲高兴六个字狠狠扎入长宁侯的心口,令他更加愤怒。 “逆子,你口口声声说我高兴就好,你做得那件事让我高兴了?” 他再一次抬起手臂。 “侯爷。”乔姨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两分尖利。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长宁侯,“侯爷这是做什么?阿初做错了什么?侯爷进来又打又骂的。” 长宁侯狠狠的瞪着沈初,“做错了什么?就凭他说得那些忤逆不孝的话,我就该打死他。” “阿初说了什么?”乔姨娘皱眉,“不就是夫人打发人来送对牌和账本,却没送银子来,阿初气不过,训斥了王妈妈几句么? 这也值当侯爷这般生气?” 长宁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道:“说起这件事,办宴席也是为了阿初,夫人说家里没有银子了,你先” 沈初一脸惊讶的打断长宁侯的话,“天啊,这才过了几日,父亲又养不起家了吗?你不是又要花姨娘的银子? 不会?不会?不会?” 一连串三个声调迥异的不会,配合着沈初惊讶的眼神,硬生生噎得长宁侯想翻白眼,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没好气的说:“谁说我要花你姨娘的银子养家了?你前几日不是从账房拿走了一万多两吗? 你把那些银子还回来,家里不是你的长辈,就是你的兄弟姐妹,日子还要过的。” 沈初眨眼,“我拿走的也是姨娘铺子里的流水,那也是姨娘的钱啊。” 她眼神幽幽,“父亲不还是要花姨娘的钱?” 长宁侯气得想吐血,“你先把银子拿出来垫上,算我借的,过几日还给你行了?” 沈初点头,“原来是借啊,那父亲打个借条呗。” “你!不孝子,为父用你几两银子,你竟然还要打借条。” “那可不是我的银子,是我姨娘的银子。” 长宁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姨娘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孽障,立刻把银子拿出来。” 沈初两手一摊,深深叹气,“父亲说晚了,我已经将那一万两银子全都投到铺子里扩大经营了,如今手上分文没有。 父亲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搜我的院子。” “那就去铺子里要回来,那么多间铺子,难道还拿不回来办一次宴席的银子?” 空气中忽然静了一瞬。 乔姨娘呆呆的看着面前脸色狰狞,两眼冒火的长宁侯,眼中闪过一道茫然。 这是她深爱的侯爷吗? 侯爷在他面前总是高贵文雅,斯文有礼的人,他总是说钱财乃身外之物,铜臭之物不可过分在意。 可他今日竟然为了自己口中的铜臭之物来打阿初。 乔姨娘觉得心里隐隐有什么要裂开。 “侯爷。” 长宁侯转头对上乔姨娘不可置信的眼神,理智回笼,连忙压下心头的怒火。 “兰儿,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明日的宴席对阿初至关重要,请帖也发出去了,总不能因为银子让宴席开天窗? 那样咱们整个长宁侯府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话?我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长宁侯一脸难过的低喃。 往日乔姨娘最看不得他这般难过,每次他摆出这幅神情的时候,不管他需要什么,需要多少银钱,乔姨娘都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 果然,乔姨娘见他难过,眼神茫然一瞬,随后又浮起令人熟悉的心疼之色。 哼,若是她这次肯乖乖将铺子和银子交回来,他以后还是愿意疼爱她的。 长宁侯脸上仍旧摆出哀泣之色,抬头看向乔姨娘。 乔姨娘上前一步,“侯爷,我” 话未说完,整个人又软软的倒在长宁侯怀里。 长宁侯 沈初收回手指,故作惊慌,“姨娘感染了风寒,晕倒了,父亲快给姨娘请个大夫。” 长宁侯眉头皱得死紧。 这府里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都病了? 沈初亲自将乔姨娘抱回床上,高声吩咐被看:“被看,快去请大夫啊,今日夫人和老夫人都病了,请来的大夫想必还在府里呢。” 被看应了一声,连忙出去。 长宁侯目光微闪,沉着脸离开。 被看又悄悄溜了进来,小声道:“放心,已经安排人去请大夫了,主院那边也安排好了,公子等着看好戏。” 沈初冷笑,怪只能怪陈氏太蠢,装病都不知道做全套,连个大夫都不请。 “沈清霜去主院了吗?” “过去了,公子安排的丫鬟在她门口故意提了明日六皇子也会来赴宴的事,她就连忙去主院了。” 沈初冷笑,“希望我的好父亲不会被气吐血。” 长宁侯出了院子他立刻叫来了管家询问:“今日府里有没有请大夫入府?” 管家一脸茫然,“没有啊,府里哪个主子病了吗?” 长宁侯攥了攥拳头,脸色更难看了。 好啊,一个个的都把他当猴耍是不是? 他当即点了两个护卫大步回了主院。 在院子里伺候的人见他回来,刚要行礼,就被护卫捂住了嘴。 长宁侯沉着脸站在廊下,听着屋里传来沈清霜和陈氏说话的声音。 “母亲,明日宴席六皇子应该也会来?你当真撒手不管了?乔氏出身小门小户的,若是把宴席办的简陋,让六皇子笑话咱们,可怎么办啊?” 陈氏不以为然,“宴席是为那个贱种举办的,乔氏不敢不尽心的,你放心。” 沈清霜撒娇,“女儿还是担心,难道明日母亲也要装病不出席吗?母亲才是夫人,难道明日要让乔氏出尽风头?” “呸,她一个妾室也想出风头?”陈氏冷哼,“我装病也是为了糊弄你父亲,我才不想花银子让那个贱种出风头呢。 放心,明日我会出面的,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最好是一下子就迷住六皇子。” “怎么连母亲也取笑人家。” 砰。 长宁侯怒气冲冲的踢开了房门。 第28章 还是熟悉的配方 “啊。” 沈清霜吓得尖叫着从椅子上跳起来,抬头对上长宁侯几乎喷火的目光时,顿时脸色就白了。 “父父亲。” “出去,我有话和你母亲说。” 沈清霜满脸担忧的看向陈氏,到底不敢违逆长宁侯,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陈氏慌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侯爷这是啊!” 长宁侯一耳光直接扇了过来,带着满身的怒气。 啪。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陈氏直接被扇倒在床上,半张脸都肿了。 她抚着脸震惊一瞬,随即尖叫一声,不管不顾的扑上来。 “你敢打我?” 愤怒的火焰不停在长宁侯心底燃烧,被沈初挤兑的难堪,被陈氏糊弄的怒火,此刻一并发泄出来。 他一把推开陈氏,语气森然。 “我一直以为你通情达理,识大体顾大局,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无知短视的妇人。 身为侯夫人,本应打理中馈,教养子女,可你竟然敢装病糊弄我,逃避置办宴席。 你分明是想故意看我丢脸,我若是丢脸了,你身为侯夫人能有什么脸面?蠢货。” 陈氏被骂得嘴唇直颤,一口气梗在胸口,话都说不出来。 “你若是还想做这个侯夫人,立刻起身把明日的宴席安排妥当,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长宁侯冷冷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陈氏气得两眼泛白,恨不得当时就昏死过去。 她想不明白,侯爷明明去了乔氏的院子,为何又气冲冲的返回来了? 难道乔氏不肯出银子吗? 王妈妈进屋,用冰帕子为陈氏冷缚,“奴婢刚才去打听过了,侯爷过去的时候,乔氏晕倒了。” 陈氏冷笑,“贱人肯定是装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侯爷一去她就晕倒。 这个贱人,分明就是不想出钱。” “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不管宴席了吗?” 陈氏疼得捂着脸直抽气,气呼呼的道:“凭什么要花我的银子让沈初那个贱种出风头,我就不管了,难道侯爷还真的能休了我不成?” 王妈妈叹气,“我的夫人啊,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先前老爷夫人尚在人世,您有人撑腰,咱们说话也硬气。 眼下老爷夫人都没了,舅老爷对您不冷不热的,咱们若是和侯爷硬碰硬,只怕” 陈氏神色阴沉不定。 她娘家父亲原是刑部尚书,很得圣心,嫁给长宁侯后也过了几年蜜里调油的日子。 即便是后来乔氏出现,长宁侯宠爱乔氏却也没让乔氏越过她去。 后来父母先后去世,她唯有一个兄长在户部当差,与她关系也并不亲近,长宁侯才越发冷淡她。 若不是她在皇后面前还有两分薄情,舔着脸叫皇后一声表姐,长宁侯估计连每个月初一都不会进她的院子了。 “听说六皇子明日也来,陛下可有意将咱们姑娘赐婚给六皇子呢。 夫人忍下这一时之气,将来等咱们姑娘做了六皇子妃,咱们公子入朝为官,咱们有的是时间收拾乔氏和沈初。” 提起女儿的婚事,儿子的仕途,陈氏神色缓和不少。 可眼前这口恶气却着实忍不下。 她冷哼一身,“你悄悄出门去同和楼一趟,吩咐同和楼明日一早就送十桌席面和二十坛上好的秋露白进来。” 王妈妈一拍手,“哎呦,还是夫人有主意,同和楼是乔氏的铺子,让同和楼送席面过来,等于乔氏出银子。 如此一来,还不用咱们出银子,让那个乔氏装晕,哼。” 想到这个主意,陈氏心情舒畅不少,低声同王妈妈耳语几句。 王妈妈小声问:“这明日六皇子还在,会不会影响六皇子对咱们家的看法?” 陈氏道:“你做得隐秘些,六皇子不在场我们再揭发此事,沈初不是要出风头吗? 呵呵,明日我就要让他出尽风头,身败名裂。” ------ 翌日,长宁侯府贺客迎门。 沈初本就是新科状元,又被陛下亲自授了五品御史,京城许多人家都派人上门道贺。 长宁侯带着沈初亲自招待宾客。 王妈妈悄悄凑到陈氏面前,小声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奴婢特地让人在小混混手上买的烈药,是坊间用来对付不好好配种的牛马,听说畜生沾上一点就发情,人沾上更是会失去理智。 奴婢已经悄悄把药倒进酒壶里了,等会只要那贱种跟着侯爷去敬酒,就肯定能喝进去。” 陈氏十分满意,抬头看向与宾客谈笑风生的沈初。 今日的沈初穿了一身青衣,越发衬得她身材高挑瘦长,五官俊美,在人群中犹如一从翠竹一般惹眼。 她不由高冷,且容你再得意片刻。 “记得盯紧点,别让侯爷把酒喝进去。” “夫人放心,侯爷和那贱种的酒是分开装的,不会让侯爷喝到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奴婢在那贱种的酒杯上也抹了药,不管他接触那一样,都得中药。”王妈妈笑得满脸得意。 “你准备的小厮呢?记得挑个模样俊的,嘴严的。” “奴婢找的人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里捏着呢,到时候他会一口咬定是那贱种强迫他。” 陈氏放下心来。 上一次在净国寺侥幸被沈初逃脱,这一次他可没这么幸运了。 今日她要让众人亲眼目睹沈初像只公狗一般骑在小厮身上,彻底坐实他断袖的名声。 今日过后,沈初名声就会一落千丈,陛下听说此事想必也会撸掉他的官职。 什么新科状元,什么五品御史,呸。 “说什么呢?”身后忽然想起长宁侯的声音。 陈氏心头一跳,连忙露出一抹端庄得体的笑容。 “侯爷觉得今日的席面如何?” 长宁侯目光在席面扫了一眼正被逐步端上来的菜,面露微笑,“玉盘珍馐,荤素合理,夫人有心了。” 陈氏脸上笑开了花。 这可是同和楼最贵的席面,一桌就要三百两银子呢。 “侯爷觉得有面子就好。” 长宁侯对陈氏的态度十分满意,“六皇子到了,我们一起去迎一下。” 不少人都起身去迎接裴渊。 沈初没往前凑,低声问被看,“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被看:“奴婢没敢靠太近,隐约只听到王妈妈和夫人说什么发情,小厮什么的。” 沈初眉头微挑。 啧,还是熟悉的配方,下药送人捉奸三件套吗? 只是不知道今日送的人是谁? 今日宾客众多,陈氏会把药下在哪里才能保证让她吃进去呢?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摆着的酒壶上,微微勾唇。 这是她等下敬酒要用的酒壶,里面的酒都是为她准备的。 没猜错的话,这壶酒里应该被陈氏下了药。 “今日小沈大人才是正主,小沈大人,本皇子敬你一杯。” 沈初回神,见裴渊已经在上首落在,正举着酒杯看着她,眼底带着说不出的阴郁。 她不由眉心微跳,裴渊果然克她,她还没来得及换酒壶呢。 第29章 大公子等着出丑吧 陈氏心中一喜,连忙示意端酒的丫鬟为沈初倒酒。 “愣着做什么?六殿下敬你酒呢,还不赶紧喝了。” 她满脸笑意的催促沈初。 沈初抬手阻止丫鬟倒酒的动作,拿起酒杯走向一旁的桌子。 “你做什么?” 桌子旁边的沈延皱眉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拿起一坛尚未开口的秋露白。 “小酒壶盛的酒太少,既是殿下敬酒,沈初当回敬三杯才是。” 一旁的陈氏见沈初没用酒壶的酒,本来有些失望。 眼看沈初揭开封口,倒了满满一杯酒,眼中顿时又浮现出笑意。 酒杯上同样抹了药,沈初今日注定逃不过去。 沈初举杯敬裴渊,“微臣干了,殿下随意。” 她仰头一饮而尽,又接连喝了两杯。 她身材高挑,脖颈修长,头微微轻扬,大口喝酒的模样带着说不出的豪爽利落,引得周围一阵叫好声。 “小沈大人好酒量。” 裴渊握着酒杯,斜斜坐在上首,眼底泛着些许阴郁。 他玩味的盯着沈初喝完三杯酒,才轻哼一声,不紧不慢的啄饮着杯子里的酒,似乎对沈初连干三杯没有任何反应。 沈初目光微闪,明显察觉到裴渊的心情十分糟糕。 她抬头撇了一眼,见裴渊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 这家伙没睡好,跑侯府来撒气来了? 裴渊确实没睡好,珍藏在胸前的荷包中的香味越来越淡了,让太医院照着里面的药材配了一模一样的来,却根本起不到助眠的作用。 他昨晚一夜没睡,今晨本要去清风楼,皇帝非要让他来一趟长宁侯府,令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看来父皇铁了心想让他娶长宁侯的闺女。 这个念头令他眼底更为沉郁,看着沈初的目光带着两分森然。 “父皇说小沈大人随时可以进宫为他读书讲史,不知小沈大人可想好了哪日进宫面圣? 若是这两三日不进宫,只怕父皇要等着急了。” 沈初眨眼,这是在暗示他给自己的三日之期快到了,她岂能听不明白? 她扯了扯嘴角,“殿下放心,承陛下厚爱,沈初这两日随时可以进宫。” 裴渊冷哼一声,这才慢慢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陈氏见六皇子只顾得和沈初说话,其余众人都不搭理,心中十分嫉妒。 她轻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侯爷开席,你也好带着阿初敬酒。 六皇子这边,我让延儿好生招待。” 长宁侯点头,招手叫沈初去敬酒。 沈初看了看跟在身边端酒的婢女,抬头看到被看冲自己挤挤眼睛,不由勾出一抹笑意。 陈氏一边吩咐沈延好生招待六皇子,一边看着沈初一杯酒又一杯酒的喝进去,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喝,喝得越多越容易成事。 眼看着沈初的脚步有些踉跄,陈氏连忙吩咐:“大公子不胜酒力,来人,赶快扶大公子下去醒酒。” 裴渊转头看过去,见沈初正靠在柱子上,扶着头,双目微阖,白皙的脸上泛着一抹红晕,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有婢女过来,扶着沈初下去了。 他不由嗤笑一声,这沈初酒后的模样竟然看起来比女子还娇弱。 “殿下是否身体不适?”沈延连续敬了两杯酒,见裴渊都爱答不理,便提议,“若是不适,不妨去客院歇息片刻。” 裴渊本想拒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头,“也好。” 沈延大喜,“臣送殿下过去。” 妹妹已经打发人来问了两三次了,让他一定要引着六殿下去客院休息。 刚走出没多远,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十分不舒服。 沈延抚着胸口,向裴渊告罪,命小厮将裴渊送到客院。 裴渊离开,沈延头一阵晕眩,感觉到身上越来越烫。 他这是怎么了? 沈延晃晃脑袋,脚步踉跄的奔向最近的房间。 另外一边,陈氏得到六皇子去客院休息的消息,连忙朝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笑着朝一众宾客屈膝行礼。 “各位,侯爷准备了一些礼物,是侯爷平日里收集的琴棋书画类雅物,礼物就藏在青竹院。 侯爷说了,今日谁找到了,礼物便是谁大,有兴趣的现在就可以过去那边。” 许多人一听,顿时都来了兴趣。 谁不知道长宁侯平日里爱好风雅,听闻府里收集了不少有雅趣的东西,甚至还有很多名家大儒的孤本。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青竹院走去。 陈氏看到这一幕,眼底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有什么比让客人撞破丑事更难堪呢。 她起身拂了拂裙子上的压痕,笑眯眯道:“走,咱们也去欣赏一下大公子的狼狈姿态。” 王妈妈躬身扶着她的手,“夫人小心点,一会儿一定要忍住笑意。” “嗯,”陈氏压了压唇角,忽然蹙眉,“侯爷怎么不见了?” 王妈妈转头看了一圈,“侯爷刚才还在这里,估计是去送六皇子了?” 陈氏没在意,“咱们先去,一会儿通知侯爷过去,务必让侯爷看清楚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多么的不堪。” 主仆俩没走多远就遇见了赵玉芳的丫鬟。 “夫人,我家姑娘不见了,求夫人打发人帮忙去找找。” 陈氏不悦,什么事也没有她去给沈初抓奸来的重要。 何况她本就不喜赵玉芳。 延儿回来这两日,听说赵玉芳往他院子里去了好几趟,又是送吃喝,又是送荷包的。 呸,赵家破落成那样,还想嫁给她的延儿不成。 给她的延儿做妾都不配。 陈氏随意打发了赵玉芳的丫鬟,“你去老夫人那边看看,说不定是去找老夫人了。” 赵玉芳的丫鬟没办法,只得离开。 这么一耽搁,陈氏主仆俩赶到青竹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起来。 不少宾客都站在一处房门外,神色尴尬。 屋里传出来的动静简直不堪入耳。 “大白天就这般,简直有伤风化。” “不知廉耻,丢死人了。” 陈氏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忍不住充满恶意的想不知道沈初是上面哪个,还是下面哪个。 最好是被小厮压在下面哪个,那样效果会更精彩。 她勉强压住上扬的唇角,故作愤怒的喊道: “什么人这般放肆,竟然敢在青竹院白日宣淫,王妈妈,把房门给我撞开,把这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男呃,狗男女给我拖出来乱棍打死。” 王妈妈早就撸起了袖子,想起先前被沈初踹的那一脚,不由狠狠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 眼下陈氏一声令下,她立刻摩拳擦掌带人冲向了房门。 大公子,你等着出丑。 第30章 她的爱情脏了 砰。 房门被撞开了,屋里两道死死交缠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陈氏的嘴角高高扬起,大声道:“王妈妈,把人给我拖出来。” “啊啊啊!” “你们做什么?” 屋里传来两声尖叫声,其中一道赫然是女子的尖叫声。 女人?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陈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耳边忽然传来王妈妈的惊呼声。 “世子,怎么是你?” 陈氏脸色大变,忙不迭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 床上两道人影缩在被窝里,紧紧裹着一床被子,其中一个男人的脸露在外头,惨白的脸上满是无措。 正是她的宝贝儿子沈延。 陈氏不由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过去。 怎么会是延儿,沈初呢? 难道 陈氏踉踉跄跄的冲过去,不管不顾的去撕扯被子,硬是把躲在被子里的另外一个人的头给扒拉出来。 她不由倒抽一口气。 “赵玉芳,怎么是你?” 赵玉芳紧紧拽着被子,不让自己春光外泄,捂着脸呜呜哭泣。 “我本要去给姑祖母送东西,路过青竹院,就被延表哥不管不顾的拉进来了。” “呜呜,夫人,我已经是延表哥的人了,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陈氏气得浑身哆嗦,“延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个贱人勾引了你?” 沈延呆呆的看着她,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很热很烫,后来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 他一把就把人扯了进来。 见儿子一言不发,陈氏抬手给了赵玉芳一巴掌。 “小贱人,分明就是你趁机勾引我儿子,害我儿子,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赵玉芳哀叫一声,软弱无力的倒在沈延怀里。 她抱着沈延哭得梨花带雨,“延表哥,你替我说句话啊,我我们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人家如今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是嫌弃,玉芳这就去死。” 她捂着脸在沈延怀里哭成了泪人。 软玉温香在怀,沈延浑身一颤,下意识搂进了赵玉芳,脱口而出: “母亲,不关玉芳表妹的事,是我不好,唐突了她。” 陈氏气得嘴唇都哆嗦了,扬在半空中的手怎么也挥不下去。 “你你这个混账,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沈延话说出口后也有些后悔,无奈怀里的赵玉芳死死攀着他,他瞬间又有了勇气。 “母亲你们先出去,待儿子收拾妥当,自会带玉芳表妹到祖母面前请罪。” “你!” “夫人。”王妈妈上前扶着陈氏,低声道:“先让世子收拾一下,外面这么多人呢。” 陈氏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被王妈妈扶着走出屋子,恰好听到外面有人小声议论。 “没想到沈世子竟然是这般荒唐的人。” “怪不得上次科举落榜了,原来精力都用来疼爱美人了,啧。” “长宁侯是个清贵雅人,怎么到了世子这里竟然变成了这般?” 这些话犹如利剑一般狠狠扎入陈氏心里,气得她险些吐血。 怎么会变成这样,本来是给沈初捉奸的,怎么会变成了延儿? 沈初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房间突然发出犹如野兽般的低喘声,还伴随着低低的求饶声。 “爷,饶了我,我我受不住了。” 对方没有声音,回应的只是更加咆哮的喘息。 这声音分明就是两个男人。 陈氏倏然抓住了王妈妈的手,激动之下险些把王妈妈的手抓破。 沈初用的是抹过药的酒杯,喝的也是加过料的酒,怎么可能逃过一劫? 这间屋里一定是沈初和她准备的小厮。 “去,把房门撞开。” 王妈妈也听出来屋里是两个男人,身上的力气顿时又回来了。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她迫不及待的喊道:“大公子,你怎么能啊,侯爷,怎么是你?” 众人不由探头看去。 桌子上两具肉体正在激烈交缠,上面那个面红耳赤,头发散乱,狂野若禽兽的男人正是他们口中爱好风雅的长宁侯。 而被长宁侯掐着腰趴在桌子上的则是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 男人! 众人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看向沈延和赵玉芳的屋子。 这长宁侯府玩的挺花啊。 父子俩竟然在一间院子里 而且长宁侯竟然还是和一个男人 天啊! 即使眼前他们被发现了,长宁侯竟然也没有停下动作,这 “侯爷。” 一声尖叫从后面传来,乔姨娘忽然冲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长宁侯被这一声尖叫吓得浑身一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 他转头对上乔姨娘苍白的脸,颤抖的唇,再看看旁边面色同样惨白的陈氏,还有外面或掩面,或幸灾乐祸,或好奇打量的目光,顿时呆若木鸡。 等他反应过来,“不,不啊!” 一盆冷水倏然从天而降,将他泼成了落汤鸡。 “兰儿,你做什么?” 长宁侯不可置信的看向乔姨娘。 乔姨娘拿着水盆的手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伤心。 她的爱情,脏了! 这个念头狠狠扎入乔姨娘的心中,令她顿时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一场纷乱令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所谓的爱好风雅原来都是假的,这与禽兽何异?” 陈氏听着耳边的嗡嗡声,整个人都傻了。 她分明让人把沈初送到这间院子里来了,怎么会变成了侯爷? 沈初去哪里了? 沈初此刻正在裴渊的房间里。 她假装喝醉被婢女扶入青竹院后,听到婢女离开的声音,原本闭眼沉睡的沈初立刻跳起来从后窗离开了。 刚绕出去,恰好看到裴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那个方向是客院。 莫非裴渊也喝醉了? 沈初惦记着自己的荷包,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 看到裴渊果然进了客院的一处房间,沈初很快端了碗醒酒汤过来,随便找了个婢女给裴渊送进去。 不到片刻,婢女端着空碗出来了。 沈初暗喜,她在醒酒汤里加了蒙汗药。 荷包对她至关重要,今日一定要拿回来。 估摸着时间,她走过去敲了敲房门。 屋内没有动静。 沈初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进去了。 裴渊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看样子已经睡了过去。 “六殿下。” 沈初轻轻叫了一声,裴渊毫无反应。 她悄悄解开了裴渊的腰封,手指拨开外衣,探向里面的亵衣。 第31章 你就那么想玷污本皇子 手指头还没碰到亵衣的边,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砰。 一阵天旋地转,沈初被狠狠掼在了床上。 抬眸对上裴渊冰冷的桃花眼,她瞬间后背一凉。 这家伙没喝她加料的醒酒汤? 裴渊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满脸嫌恶。 “两次三番借着睡觉之机来脱本皇子的衣裳,还说你对本皇子没有兴趣?” “你就这么想玷污本皇子?” 沈初呵,能说早就玷污过了吗? 下巴一痛,裴渊的玉骨扇挑着下巴,抵在她的咽喉处。 “这一次可不是本皇子先抓的你?你还有什么好抵赖?” 沈初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 “如果我说我是来帮殿下拒婚的,殿下信么?” “呵,你猜我信不信。”裴渊微微倾身,玉骨扇往下压了压。 沈初瞬间感觉到冰冷的杀意。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六殿下,清霜来啊啊啊!” 沈清霜进来就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六皇子殿下衣衫不整,正俯身压在床上的人身上。 床上满脸笑意的人却是 砰。 沈清霜手里的食盒掉在了地上。 “该死的沈初,你这个贱种,你竟然敢勾引六殿下!” “我打死你这个贱种。” 她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 人还没扑到床边,她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沈初看得清楚,裴渊抬袖打了一棵指甲盖大小的金稞子,正好打在沈清霜的睡穴上。 “啧,六殿下真不怜香惜玉。” “她太吵了,还说你勾引本皇子,笑话,就凭你?” 沈初 裴渊冷冷的看过来,说话的声音犹如刮骨钢刀一般。 “沈初,这就是你为我想的拒婚理由?让我和你一样有个断袖的名声?” 沈初本就没想好如何帮他拒婚,眼下正好顺水推舟。 “这个主意不好吗?” 她觉得还挺好的,当初裴渊叫她断袖王,她没有刻意纠正,就是想借此躲开那些想将闺女嫁给她的人家。 谁料裴渊瞬间变脸,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周身直往外冒冷气。 玉骨扇往下一压,倏然弹出一把锐利的刀刃。 冰冷的刀刃压在脖子上,她甚至能感受到利刃划破表皮的疼痛感。 裴渊眸若寒潭,声音更冷,“本皇子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断袖之人,上次饶过你,已经是本皇子仁德。 谁料你竟然还敢对我存有异样的心思,看来你活腻了。” 他的大拇指摩挲着玉扇的骨柄,手指再往下压一点,她的血管瞬间就能被割断。 沈初心下紧张,脸上的笑却更灿烂。 “微臣只是想帮殿下拒婚,对殿下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若殿下不信我,可以直接杀了我。” 裴渊冷冷看着她。 她压下心头的紧张,笑盈盈的回视,努力做出一副坦荡的模样。 但裴渊却看到她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抖,面色泛着冷白,小巧挺直的鼻翼因为紧张微微翕动。 呵,分明还是害怕的。 他摩挲着玉骨扇,却怎么也摁不下去。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令人十分讨厌?” 沈初茫然一瞬,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浓,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越是紧张,她脸上的笑就越灿烂。 “六殿下是第一个,京城人都说微臣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裴渊嗤笑,收回玉骨扇,径直起身。 “本皇子姑且信你一次,记住,还有两日时间,解决不了这桩婚事,本皇子新仇旧账和你一起算。” 他丢下一句话,冷冷睨了沈初一眼,拂袖离去。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伸手摸了下脖子,微微蹙眉。 刀刃划破了表面一层皮,但她刚才分明感觉到裴渊对她确实动了杀心,只是不知为何最后又放过了她。 这家伙还真的是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沈初扯了扯衣裳,跨过地上昏睡的沈清霜,径直出了客院。 被看凑过来,将青竹院的热闹禀报一番,“公子快去看看。” 沈初冷笑一声,直接去了青竹院。 青竹院中,长宁侯恰好刚被乔姨娘泼完冷水,正狼狈的在屋里换衣裳。 陈氏在一旁呆若木鸡,乔姨娘在角落里伤心落泪。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拿开她手里的水盆,然后将她揽入怀中。 “姨娘别难过。” 乔姨娘抬头,看到沈初温和沉静的面容,一时没忍住,趴在她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阿初,呜呜,侯爷他不干净了。” 沈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早就不干净了,只是姨娘不肯睁开眼好好看看。 她压下上扬的唇角,转头看向众人。 “家中发生如此丑事,实在对不住,就不留各位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告辞。 沈初一脸为难,“我父亲和世子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还请各位口下留情。” “小沈大人放心,我等出去绝不会乱说一句。” 刚换好衣裳出来的长宁侯听到这句话,险些没一头撞在门框上。 他太了解京城这些老油子的话术了,不乱说一句,但会乱说很多句。 他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好名声,就要彻底完了吗? 不,他不允许! 陈氏便在这时窜了出来,一把拽住沈初,“是你,是你给侯爷和延儿下药的对不对?” 长宁侯一听,顿时满脸怀疑的看向沈初,一脚踹了过去。 “逆子,你好歹毒,竟然敢对我和延儿下药。” 一句话,令周围本想离开的宾客们纷纷转头看向沈初,眼中多了几分猜测。 沈初受了长宁侯一脚,松开乔姨娘,面露委屈的跪在地上。 “父亲,我不过是一个庶子,就算是得陛下赏识要入朝为官,但我在朝中无根无基。 若没有父亲和世子弟弟的帮扶,以后也难以走得长远。 我给你和世子下药,让你们出丑,让整个侯府成为京城的笑话,这对我有何好处?” 一句话便打消了众宾客眼里的怀疑。 在朝中做官,如果没有宗族扶持,没有家族亲人兄弟相帮,很难出人头地。 这么一看,沈初确实没有害长宁侯的必要。 陈氏见众人不再怀疑沈初,顿时急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她不能允许沈初还完好无事。 必须给沈初坐实下药的罪名,这样才能洗脱侯爷和延儿身上的污名。 沈初这个贱种才应该是声名狼藉的人。 陈氏朝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立刻哭着跪倒在地上,“侯爷,奴婢今日一早看到大公子身边那个叫被看的奴婢鬼鬼祟祟,总在酒水跟前打转。 定然是大公子指使她在酒水里下了药,目的是想害世子出丑,大公子想取代世子的位置,不料却意外害了侯爷。” 这句话一出,令长宁侯和众人对沈初都起了疑心。 第32章 断袖两个字真刺耳啊 尤其是长宁侯,几乎瞬间就认定了是沈初下药害沈延,殃及了自己。 毕竟沈初作为长子,虽然是庶出,但却十分优秀,若说他没有想做世子的心,长宁侯不信。 他冷冷瞪着沈初,抓起旁边护卫的鞭子,直接抽向沈初。 “孽障,说,是不是你下药害的延儿?” 鞭子裹着凌厉的风径直扑向沈初。 乔姨娘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就挡在了沈初面前。 沈初自然不想让她替自己挡鞭,她倏然起身,一手抱住乔姨娘,另外一只手精准无误的抓住了鞭子。 父子俩扯着鞭子互相对峙。 长宁侯脸色铁青,“反了你不成?” 沈初微微一笑,“父亲怎能单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我下药?父亲是抓到我的婢女买药了,还是在我身上搜到了药?” 长宁侯皱眉。 陈氏道:“你那个婢女就是江湖人,想弄点下三赖的药还不简单? 你若是不承认,就让去搜你的屋子,肯定能搜出药来,说不定此刻药就在你身上呢。” 她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在护卫搜屋子的时候,悄悄将剩下的药放进沈初的屋子。 沈初冷笑,“是吗?照夫人的意思,谁此刻身上有药,谁就是下药的人了?” 她一手扯过鞭子,又快又很有准的抽向王妈妈。 王妈妈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两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鞭子抽开了她的腰带。 一个小巧的药包从她怀里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长宁侯脚边。 “啧,王妈妈身上就有药呢,莫非是夫人指使你下的药?” 王妈妈不可置信的瞪着药包。 这药包她熟悉的很,正是她从小混混手里买来的,最后剩下的一包药。 她分明收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怎么又会出现在怀里? 王妈妈听到沈初的话,连忙分辨,“胡说,这这是平日里我用来治疗心悸的药,根本不是什么下三赖的药。” “是吗?” 沈初捡起药,飞快的捏住王妈妈的嘴,作势往她嘴里倒去。 “你吃下去看看是否能治疗心悸。” 王妈妈吓得脸都白了,她可是亲眼看到长宁侯状若禽兽的模样,哪里敢吃这种药。 些许粉末粘在嘴边,她吓坏了,连忙趴过去不停的擦嘴,慌乱的模样令谁看了都知道那包药根本不是治疗心悸的药。 “父亲,看来下药的人是王妈妈。” 长宁侯大怒,狠狠朝着王妈妈的心窝踹去一脚。 “老刁奴,你竟然敢下药害我。” 他这一脚用足了力气,直接踹断了王妈妈一根肋骨。 王妈妈惨叫一声,趴在地上连忙求饶。 “侯爷,奴婢是冤枉的,不是奴婢,是大公子他陷害奴婢。” 沈初冷笑,高声叫道:“被看,去,把屋里那个男人拎出来。” “好嘞。” 被看脚尖一点窜进屋中,当即拎着屋里穿了一身小厮衣裳的男人出来,狠狠丢在地上,一脚踩上胸口。 “说,是谁让你进青竹院的,让你进来做什么?若不老实交代,一脚踩死你。” 小厮被长宁侯折腾的晕头转向,浑身疼痛,此刻看到被看一副冷面女杀神的模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是夫人身边的王妈妈,她吩咐小的进青竹院找大公子,说大公子今儿会中药,到时候可以让我可以对大公子为所欲为。 事后让小的一口咬定是大公子玷污了我,让大公子给我个交代。” 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氏。 王妈妈是她身边的心腹嬷嬷,行事定然是受她的指使。 看来是陈夫人下药想害小沈大人,却不知为何牵连了长宁侯和世子。 一众宾客们顿时脑补出一出豪门争宠大戏,看向沈初的眼光莫名带了几分同情。 小厮还在委屈的哭诉,他心里委屈啊。 他本来就好男风,暗地里早对姿容清绝,俊美不凡的大公子心生垂涎。 一听王妈妈说要让他和大公子纠缠,他便迫不及待的来了。 只要和他玩的是大公子,就算是在下面,他也觉得舒服啊。 谁知道大公子变成了侯爷,可怜他根本抗争不过侯爷,活生生被折腾的遍体鳞伤。 “我也不知道大公子怎么变成了侯爷啊,呜呜,侯爷他好猛啊,我根本就抵挡不住。” “住口!”长宁侯怒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夸奖好吗? “把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厮柔弱的哭天喊地:“侯爷,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要人家。” 长宁侯险些被气吐血,“拖出去,立刻打死。” 小厮被护卫拖了下去,哭喊声逐渐没了,估计是被堵了嘴。 长宁侯只觉得怒火充斥着整个胸腔,愤怒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愤怒的瞪着陈氏,“是不是你搞的鬼?” 陈氏脸一白,不能让长宁侯怀疑到她身上来。 无暇思索其他,她上前狠狠给了王妈妈一巴掌。 “老刁奴,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就算是你爱吃酒赌钱,我也不过小惩大诫。 你竟然敢怀恨在心,下药害侯爷和世子。” 王妈妈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陈氏。 “夫人,你你!” “我什么我?”陈氏心下一慌,生怕王妈妈出卖自己,连忙道:“来人啊,堵住她的嘴,把这老刁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王妈妈被堵住嘴拖了下去,满眼不甘的看着陈氏。 不到片刻,外面就响起打板子的声音。 “启禀侯爷,夫人,王妈妈被打死了。” 陈氏浑身一颤,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侯侯爷,刁奴已经被处死。” 长宁侯攥了攥拳头,咬牙切齿道:“都怪你平日里御下不严,让她做出此等肮脏的事,害得整个侯府颜面扫地。 这以后让本侯如何在京中立足?” 陈氏只觉得一股腥甜只往嗓子眼里涌,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妾身知错。” 长宁侯紧紧抿着嘴角,一脸惭愧的看向一众宾客。 “刁奴害主,让各位看笑话了,说起来还是本侯平日里太过宽容所致,今后本侯定当严格治家,希望各位明白,本侯不是” 他嗓子又干又哑,怎么也说不出“‘本侯不是断袖’几个字。 就离谱。 这几个字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不可信。 沈初走过来,向一众宾客连连作揖,“我父亲绝对不是断袖,他也是被害了,今日招待不周,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众宾客纷纷客套几句。 “小沈大人放心,我等绝不会乱说。” “我等明白,侯爷不是断袖。” 长宁侯断袖两个字真刺耳啊。 就在这时,沈清霜一脸愤怒的冲进来,“父亲,母亲,沈初他他是个断袖。” 第33章 打脸就要当众打才疼 长宁侯此刻最听不得的两个字便是断袖。 这两个字犹如火星一般,轰一声,瞬间将他脑海里最后一点理智淹没。 啪。 他抬手直接给了沈清霜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没看到满院子宾客吗?还嫌丢人不够吗?” 沈清霜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长宁侯,不敢相信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竟然会打她。 “我没有胡说,是沈初那个贱种,他勾引六皇子。” 还没走出去的宾客们突然听到这么炸裂的消息,顿时停下来,纷纷看向沈初。 沈初和六皇子? 不会? 天啊! 沈初神色幽幽,“刚才夫人身边的王妈妈陷害我下药,如今妹妹又来说我勾引六皇子。 是不是一会儿还要说我脱六皇子的衣裳?” 沈清霜张了张嘴,她确实想说沈初脱六皇子的衣裳呀。 沈初叹气,“后面还有其他戏码吗?我不过是中个状元,夫人和妹妹便这般容不得我么?” “只是妹妹说我也就算了,六皇子可是天潢贵胄,岂能被这般侮辱?” 长宁侯脸色微变。 沈初一脸委屈,“父亲不如将我和姨娘单独分出去,也好过整日这般被陷害,家中不得安宁,父亲忧心,儿子也整日心惊肉跳的。” 长宁侯皱眉,“胡说,父母在不分家,谁敢把你单独分出去。” 沈初有些扼腕。 沈清霜见长宁侯根本不信自己的话,不由气呼呼的跺脚,“父亲,沈初他就是” “够了!”长宁侯狠狠瞪了她一眼,“滚下去,不许再胡说八道。” 沈清霜被他眼底的阴沉吓到了,嘴唇嗫嚅着顿时委屈的扑倒陈氏怀里。 “母亲,父亲他打我。” 陈氏搂着她起身,听着长宁侯阴沉的目光,艰难的道:“清霜吃了酒,难免胡说八道,妾身带她下去休息。” 长宁侯冷哼一声。 众宾客没听到炸裂消息,纷纷告辞。 长宁侯黑着脸将众人送出青竹院,却看到外面乱糟糟的。 他眉心跳了跳,忍不住吼道:“吵什么呢?” 管家越众而出,一脸为难,“侯爷,同和楼的掌柜来府里结算银钱。” 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出列,笑呵呵的躬身,“给侯爷和夫人请安,小人是同和楼的掌柜,昨日夫人在同和楼定下了今日的席面。 今日往侯府送了十桌上好的席面,二百两银子一桌,加上二十坛上好的秋露白,一共是三千两银子。 席面准备完毕,小人找管家结账,管家却说没钱,侯爷,你看这?” 长宁侯眉头拧成了川字,倏然转头看向陈氏。 陈氏目光微闪,恶狠狠看向乔姨娘。 同和楼就是乔氏的产业,她敢让同和楼送钱,就是吃定了乔氏不敢让同和楼上门来要钱。 没想到乔氏竟然敢让人上门要账。 这不是打侯爷的脸吗? 长宁侯此刻也反应过来同和楼是乔姨娘的产业,十分不悦的看向乔姨娘。 乔姨娘也是一脸茫然,她没让范掌柜上门来要账啊。 本想上前说话,手臂却被扯住了。 她扭头对上沈初含笑的眼眸。 沈初压低声音道:“姨娘别出面,你一说话别人就知道你是同和楼的东家,让人家知道父亲靠你的产业养着,这让父亲多没面子啊。” 乔姨娘觉得有道理。 侯爷最是要面子的人,若让人知道他花妾室的银钱,脸上肯定挂不住。 想到这里,乔姨娘闭了嘴,却暗暗朝范掌柜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要钱了。 范掌柜似乎并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反而上前一步,一脸惊讶的问: “侯府家大业大,不会是要赖小店三千两银子?侯爷,您说是不是?” 长宁侯只觉得嗓子眼处腥甜涌动,尤其是对上周围宾客好奇的目光,更是眼前发黑。 他咬牙一字一句的道:“本侯自然不会赖账。” 范掌柜松了口气,立刻递上一张字据,“一共三千两,谢谢惠顾。” 长宁侯攥了攥拳头,等着乔姨娘开口说免了。 谁知乔姨娘却仿佛成了没嘴的葫芦,一直不开口。 范掌柜将字据往前递了一下,“侯爷?” 长宁侯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陈氏,“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付钱?” “我付?”陈氏自然不愿意,指着乔姨娘道:“同和楼是她的,往咱们侯府送饭菜不是应该的吗? 乔氏,你怎么这般抠门,三千两银子也让掌柜的上门要?” 乔姨娘连忙摇头,“不是我。” 范掌柜一脸诧异,“夫人此话差矣,府上赊账,我上门要账天经地义,府上若给不出银子也可以钱字据。 不然到了月底,我将总账送到侯府账房的时候,数目就会对不上。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人中饱私囊了呢。” 话音一落,四周立刻想起低低的议论声。 “咦?妾室的嫁妆怎么会交到侯府账房?” “难道堂堂侯府还要花妾室的钱?” 沈初眼眸低垂,掩去眼底的嘲讽。 打脸就要当众打才疼,不知道他这位好父亲有没有勇气承认自己花妾室的钱呢? 长宁侯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只觉得嗓子眼腥甜更加浓郁。 他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不就是三千两银子吗?本侯难道还能欠你的账不成? 以后话说清楚一点,你的银子是交给你东家,不是交给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侯花的是你东家的钱呢。” 他满脸鄙夷的睨了范掌柜一眼,“不过一间酒楼,本侯岂能看得上?说本侯花你们东家的银子,那是对本侯的侮辱。” 乔姨娘愣愣的看着长宁侯,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十分陌生。 在他斯文俊美的外表下,似乎有一只陌生的猛兽要挣脱出来一般,令人恐惧。 范掌柜笑眯眯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哎呦,小人这张嘴说话不利索,侯府家大业大,自然看不上我们东家这点银子。 既如此,还请侯爷尽快给结账。” 长宁侯拂袖,“没看到本侯正忙着送客吗?你找夫人结账。” “众位,我送大家离开。” 他理了理衣衫,强自做出平日里高贵清雅的模样,向一众宾客做出请的姿势。 宾客们对视一眼,纷纷离开了。 沈初拉着乔姨娘,“姨娘,我送你回去休息。” 范掌柜伸手拦住要避开的陈氏,笑眯眯的道:“夫人,侯爷让你给小人结账。” “您也听见了,侯爷说不用我们东家的银钱,今日您说是不结账,我就去京兆府衙门告您,反正去订货的是您身边的下人。” 第34章 喂狗也不养他们 陈氏气得脸都白了,却拿范掌柜没有一点办法。 最后只得咬牙拿出压箱底的银子给了范掌柜。 范掌柜一走,陈氏就吐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乔姨娘回到院子,迫不及待的问沈初: “阿初,今日下药的事怎么回事?陈氏想害的人是不是你?” 沈初挑眉,有些讶异。 “姨娘不先问我为何要让范掌柜来要账?” 乔姨娘莹白的小脸恍惚了一瞬,随后忍不住点了点沈初的额头。 “你让范掌柜来要账,无非就是气侯爷,侯爷的面子可没你的命重要。” “今日若是让陈氏得逞,你要是被那个小厮毁了,恶心受伤不说,你女扮男装的事也就暴露了,到时候全家人都得跟着死。 陈氏这个老虔婆,好狠的心啊,上次在净国寺没成,这次竟然还要害你。” 沈初托着下巴轻笑,“别生气,她这不是没成功嘛。 你儿子我聪明,一早就识破了她的阴谋诡计。” 乔姨娘翻了个白眼,“还真当自己是男人了不成?” 沈初笑了。 乔姨娘好奇的问:“你是把陈氏下药的酒换给了沈延?” 沈初道:“被看偷听到陈氏会在酒里下药,谨慎起间,我借着给六皇子敬酒的时候,悄悄把酒杯换给了沈延。” 乔姨娘倒抽一口气,“陈氏好歹毒的心,竟然在酒杯上都抹了药。 呵,没想到最后受罪的是她的儿子,且看,赵玉芳肯定不想做妾,这事还有的闹呢。 真是活该!我都迫不及待的想看陈氏和老夫人,赵玉芳互相撕扯的场面了。” 乔姨娘摩拳擦掌,满脸期待的样子逗笑了沈初。 她不知道酒杯上被抹了药,本没打算对付沈延的。 不过赵玉芳自那日被她劝动以后,日日都盯着沈延的动向,今日能爬到沈延床上去也不奇怪。 沈初问道:“上次父亲还和你保证说陈氏以后不会害我了,姨娘看她改了吗? 还有父亲,她不过挑唆两句,父亲就险些信了是我下的药。 姨娘还要用自己的银子养着陈氏和她的子女吗?” 乔姨娘攥了攥拳头,发狠道:“不养了,拿去喂狗也不养他们。” 沈初眼眸弯了弯,接着说:“给六皇子敬酒的时候人多纷乱,我让被看悄悄帮我换了。 只是没想到恰好会让父亲喝到了那壶酒,父亲也是被牵连了。” 才怪! 被看换酒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过这一点就不用让乔姨娘知道了。 沈初问:“姨娘,父亲也是被下药才会你会觉得他恶心吗?” 乔姨娘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想起自己看到长宁侯压着那个小厮的画面,她的脸白了白,有种想吐的感觉。 乔姨娘连忙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晃掉,叹气道:“我心里很乱,虽是被下了药,我也心疼他,但我又觉得恶心。 阿初,你说难道我不够爱侯爷吗?我明明真心爱着他啊。” 沈初轻轻拍了拍乔姨娘的后背。 “别着急,你先冷静两日再慢慢想。” 还有时间,她会让姨娘看清长宁侯虚伪的嘴脸。 乔姨娘靠在她的肩头,忍不住红了眼圈。 呜呜,她的侯爷,她的爱情,真的都脏了! ------- 陈氏刚醒来,长宁侯就闯进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的事是你的主意,王妈妈是你的心腹,若没有你的指使,她根本不敢擅作主张。” 长宁侯用足了力气,这一把掌直接把陈氏打得眼冒金星。 “无知的蠢妇,你也不想想整个侯府丢脸,于你有什么好处? 此事若是传到陛下面前去,恐怕连清霜赐婚六皇子的事情都得黄了,如今你满意了?” 陈氏满嘴都是血腥味,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她知道事情会这样,她一定不会实施这个计划。 现在儿子被赵玉芳那个破落户糟蹋了,女儿的婚事可能也要受影响。 陈氏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侯爷,夫人,老夫人请你们过去商量世子和表姑娘的事。” 外面响起婢女的声音。 陈氏倏然回过神来,抹掉眼泪就往外跑。 商量什么?她的延儿可是世子,难道赵玉芳还想做世子夫人不成? 她和长宁侯赶到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正乱做一团。 沈延跪在地上,赵玉芳哭得泣不成声,口口声声说绝不做妾,不然就去死。 沈老夫人在意一旁抹泪,“我赵家嫡出的姑娘怎么能做妾?” 陈氏气坏了,“怎么不能做妾?先前老夫人不也同意了让她给沈初做妾吗?沈初庶子都行,延儿作为世子,纳她为妾是她的福气。” 赵玉芳小脸一白,“来之前我娘交代过,说有姑祖母在,绝对不会委屈了我,这京城的妾就是下人,我知道的。 你们这是糟践我啊,姑祖母,咱们家虽然败落了,但也断然不会送姑娘去做妾啊。 与其这般,我还不如死了呢。” 赵玉芳起身,不管不顾撞向旁边的柱子。 沈延吓得脸一白,“表妹别,我我娶。” 陈氏气得眼前一黑,“娶什么娶?你的世子夫人必须出身高贵,赵家这样的怎么能配做你的妻子。” 沈老夫人面色阴冷的看过来,“我赵家怎么了?” 陈氏咬牙,“反正延儿就是不能娶玉芳,做妾可以。” 沈老夫人原本也不是非坚持让沈延娶赵玉芳,毕竟沈延是她真心疼爱的孙子。 她想着让赵玉芳做妾,有她撑腰,赵玉芳也不会受委屈。 赵玉芳不同意,她正想劝呢,陈氏就冲了进来,口口声声贬低她娘家赵家。 沈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瞪着长宁侯道: “你敢让延儿纳玉芳为妾,就是看不起我赵家,如此我带着玉芳,我们俩一起吊死算了。” 长宁侯头疼,“母亲,这不是在商量吗。” 陈氏尖声道:“商量什么?除了做妾没有商量的余地,侯爷若是让延儿娶她,我也吊死算了。” 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会。 三个女人顿时哭成一团,纷纷吵着要吊死。 长宁侯夹在中间,只觉得满腔怒火在胸腔中游历。 谁也别吊,吊死他算了。 他张了张嘴,一股腥甜涌出,一口老血喷出来,整个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院子里的哭闹声终于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惊慌的叫喊声。 沈初回到夕照院,便听被看绘声绘色的讲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事。 她微微一笑,拂了府衣襟上的褶皱,“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我要去督察院报到了。” 另一边,长宁侯府今日发生的热闹很快就在坊间流传开来。 金宝满脸兴奋的道:“殿下,还是小沈大人有办法,侯府闹出如此不堪的事,想来陛下不会再让你娶沈姑娘了。” 裴渊双眸微眯,唇间溢出一抹冷笑,“骗子!” 第35章 本官年纪小,没经验 金宝不解,“殿下骂小沈大人?” 裴渊用玉骨扇轻轻敲着掌心,脸上神情喜怒难辨。 几次交锋下来,他明显感觉到沈初就如一只狡诈的狐狸。 如果长宁侯府的这出闹剧是沈初一手策划,他肯定有自己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帮助他拒婚。 况且有了后负责这场闹剧,他又为何故意脱自己的衣裳,让沈清霜误以为他们是断袖。 这场戏完全没有必要。 除非沈初靠近自己另有别的目的。 裴渊挑眉,忽然想起上次在清风楼,沈初的手也是探向他怀里,这次似乎也是。 难道沈初想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殿下立刻进宫。”外面有护卫禀报。 金宝高兴的道:“肯定是说殿下和沈姑娘的婚事,陛下估计要重新给您挑一个皇子妃了。” 裴渊眉头微蹙,“知道了,本皇子收拾一下立刻进宫。” 隆庆帝正在看奏折,摆手将他叫到近前,丢过来一份奏折。 “你看看这个。” 裴渊打开扫了一眼,竟然是长宁侯的请罪折子。 折子中长宁侯痛心疾首,字字泣血,说自己治家不严,导致家中恶奴欺主,滋生事端,让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最后求陛下治其治家不严的罪过。 裴渊面无表情的合上折子,“长宁侯反应挺快,自己上了请罪折子,也免得御史们弹劾了。” 隆庆帝轻笑,状若不经意的问:“朕听闻那日你也在长宁侯府,你怎么看这件事?” “儿臣那日喝了点酒,在侯府客院休息,并不曾亲眼见到,所以不好断定。” “哦?”隆庆帝捋着胡须,“长宁侯府闹出这样的笑话,确实是长宁侯治家不严有关,你会因此嫌弃沈姑娘,不想娶沈清霜吗?” 裴渊垂眸,“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一切听父皇安排。” 隆庆帝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睨着他问:“真由朕做主?朕若坚持让沈清霜做你的皇子妃,你心中可会有怨言?” “儿臣不会,父皇为儿臣选的人一定不会有错,儿臣相信父皇。” 隆庆帝满意的笑了。 “长宁侯祖上毕竟是有功的,虽说现在的长宁侯没有多大能耐,但胜在忠心,何况侯夫人还是皇后的表妹。 沈清霜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娶她做皇子妃,正要让她看着你,免得你总是往清风楼跑。 堂堂一个皇子,夜夜素在青楼,像什么话?” “父皇教训的是。” “既然你满意这桩婚事,朕今日就下旨赐婚,在这个风头上也好安抚长宁侯府一二。” “父皇英明。” 隆庆帝满脸笑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年前,朕在几个皇子中唯独挑中你,让你执掌飞鹰卫,看中的便是你忠心与听话。” 裴渊躬身,眼底有冷意一闪而过。 “多谢父皇栽培,今日时间还早,儿臣陪您下盘棋?” 隆庆帝揉了揉太阳穴,摆手,“算了,朕看奏折看得正头疼呢,下棋费心思,更疼。” “儿臣给父皇读会书,您休息一下?” 隆庆帝想了想,“也好。” 裴渊从旁边的书案上挑了一本游记,翻开书读了起来。 ------- 沈初一大早收拾妥当,换上湖蓝色的官服,去督察院报道。 接待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眼尾处有颗黄豆大小的黑痣,一笑的时候嘴角有些下垂。 “小沈大人是?下官姓孙,是经历司的经历,奉赵大人之命在此迎候。” 沈初知道他嘴里的赵大人是督察院的一把手,左督御史赵德文。 她拱手,叫了一声孙经历。 经历是六品,掌管督察员的印台,主要负责督察院与其他部门之间的文书往来。 孙经历笑着道:“早就听说新科状元玉树临风,才华洋溢,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小沈大人跟我来。” 沈初跟着他一路往里走,不由蹙眉。 “不知赵大人可在?我第一次来督察院报道,按理应该拜见赵大人。” “哎呦,”孙经历叹气,“小沈大人来得不巧,赵大人身体不适,前两日就告假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间值房外,上面挂着的木牌子上写着照磨所三个字。 照磨所是用来存放各种卷宗文书的地方。 孙经历满脸歉意,“小沈大人来得突然,衙里忙碌,还没来得及给小沈大人收拾出一间单独的值房。 照磨所里宽敞,先委屈小沈大人在此办公了。” 沈初捻了捻手指,“我初来乍到,不了解咱们督察院,不知我应该先做些什么?” 孙经历笑眯眯的道:“赵大人不在,下官也不能随意安排您的差事。 不如这样,照磨所原本的检校大人被革职了,里面的文书卷宗乱得很,小沈大人先帮着整理几日卷宗,等赵大人回来了,再安排您的差事,如何?” 沈初微微一笑,“孙经历安排我整理卷宗?这是咱们督察院的规矩?” 孙经历微顿,奇怪沈初明明面带微笑,他却莫名心底有些凉。 一想到自己背后有赵大人撑腰,随即又挺直了腰杆。 什么新科状元,陛下钦点又如何,到了他们督察院一样得听赵大人的安排。 孙经历干笑:“下官哪敢安排您,这是赵大人病休之前安排好的。” 听闻陛下都夸小沈大人才能卓着,想来这整理卷宗的事,肯定手到擒来?” 孙经历双手拢在腹前,面带笑意的看着沈初。 他虽然比沈初官职低,但赵大人高啊,搬出赵大人来,就不信沈初还敢拒绝。 沈初沉默一瞬,忽然笑了。 “既是赵大人的安排,本官自当遵守。” 孙经历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得意。 陛下钦点的五品官又怎么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来到督察院,还不是得听他们安排。 不听安排就等着做冷板凳。 谁料沈初话锋一转,接着说:“还请孙经历给我写一纸证明来,言明是赵大人安排我整理文书卷宗。” 孙经历笑容微僵,“小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欺骗你不成?” 沈初笑得一脸无辜,“当然啊,本官年纪小,没什么做官经验,何况这照磨所里存放的都是历年重要的文书卷宗。 若是没有证明,本官随意翻了,赵大人回来再责怪我,本官岂不是要吃亏?” 孙经历一噎,你年纪小,心眼子咋一点不少? “孙经历若是不写证明,本官可不敢进,还是说孙经历本就打算用这一招来陷害本官?” 孙经历脸一黑,“我才没有。” “那是故意让我在库房办公,整理资料做冷板凳?” “自自然不是。” “既不是,那就拿出赵大人的手谕,或者孙经历给我写个证明嘛。” 孙经历突然头皮有些发麻,这个沈初,小小年纪怎么这般难缠。 最后他没办法,只能黑着脸咬牙写了一封证明。 谁料沈初还站在旁边指点,“这里写上赵大人下命令的时间还有这里写上孙经历的名字,哦,还有这里要盖手印。” 孙经历气得几乎要吐血,将证明扔给沈初,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初撇撇嘴,吹干证明放进怀里,推门进了照磨所。 孙经历看到这一幕,不由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写封证明又如何,还不是得老老实实进去整理资料? 他却不知道沈初在屋里,看着一架子,又一架子的卷宗,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她费心筹谋进督察院就是为了来这里啊! 这叫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36章 马儿踢了六皇子的裆 孙经历正在自己的值房一边喝茶,一边听下属奉承。 “什么新科状元,还不是得听经历大人您的安排,乖乖去整理卷宗。” “大人您这个下马威给的好啊。” 一波吹捧将孙经历心中积攒的火逐渐散去。 他冷哼一声,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进去。 若不是沈初空降,他就稳稳当当的提拔为正五品的副佥都御史了。 该死的沈初占了他的位置,怎能不让他心恨。 沈初老老实实在照磨所里吃灰整理档案。 “大人,宫里来人了,陛下召小沈大人进宫了。” 噗。 孙经历嘴里含着的一口茶倏然喷了出来。 “什么?陛下召他进宫了?” 一众下属面面相觑。 “大人,他进宫不会在陛下面前告状?” 孙经历的脸倏然白了。 沈初不会真的告状?他敢! 对于陛下突然的宣召,沈初也是一头雾水。 她笑眯眯的塞了个红封给前来宣召的内侍,“敢问公公,陛下突然宣沈初前去,可是有急事?” 内侍捏了捏红封,笑眯眯的道:“今日六殿下在为陛下读书,陛下嫌弃六殿下读得干巴巴的,讲得更是毫无感情,这不就想起小沈大人那日在公主府提起曾四处游历过。 所以就选小沈大人进宫,为陛下讲游记,小沈大人不必忧心。” 沈初听完更忧心了。 “六殿下也在?” “嗯,陛下叫六殿下进宫是为了商议殿下和令妹的婚事,说是今日就要下旨赐婚呢,提前向小沈大人说声恭喜了。” 沈初脚步微顿,这可不叫惊喜。 长宁侯府闹出这么大丑事,皇帝竟然还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沈清霜? 裴渊是陛下亲生的不? 看来她这一趟进宫绝对不是简单的讲游记了。 裴渊那厮定然是故意引导皇帝想起她的。 沈初满心忐忑的进了龙泉宫。 “微臣沈初参加陛下。” “小沈爱卿平身。”隆庆帝抬手,笑呵呵的道:“叫你来是为了给朕讲讲书,老六讲的书枯燥乏味,朕听得头疼。” 沈初下意识看向裴渊。 裴渊漫不经心的斜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两条腿交叠,右脚随意的点着地,整个看起来有些慵懒,又有些不着调。 没想到他在陛下面前也如此放荡不羁。 似乎察觉到自己打量的目光,裴渊眼尾上挑,嘴角勾了勾,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沈初读懂了他的嘴型,他说的是时间到了。 如果她今日不帮他拒绝与沈清霜的亲事,他就要把自己供出去了。 这个男人。 “小沈爱卿?” 沈初回神,对上隆庆帝不悦的眼神,连忙跪地,“陛下恕罪,微臣刚才在想应该给陛下讲什么。” 隆庆帝神色稍缓,指着桌子上一本书,“就讲这本。” 天下佛寺集注。 翻开书,看到第一页赫然写着净国寺三个大字的时候,她眉心微跳。 不用想也知道这书是裴渊挑的。 沈初倏然合上书,笑着道:“臣幼年曾跟着师父四处游历,还曾出过玉门关,去过西域,不如臣给陛下讲讲西域的佛寺?” 隆庆帝十分感兴趣,“说来听听。” “西域有一座崇光寺,传说是当地最早的一座寺庙,里面的建筑” 沈初挑着有趣的事情讲,隆庆帝听的十分开心。 “听你这么一说,朕都想去见识一下西域的风土人情了。” 裴渊轻笑一声,“父皇,西域固然有风情,但要说起恢弘壮大,还是咱们大魏的佛寺更有气势。” 沈初忍不住反驳,“咱们大魏的佛寺气势雄伟,但西域佛寺布局巧妙,装饰精美,同样值得一观。” “嗤,奇技淫巧而已。” “千人千面,殿下当允许不同的风格存在。” 隆庆帝目光在裴渊和沈初之间扫了一圈,轻笑,“你们两个之间也没多大仇恨,为何一见面总要互掐?” 裴渊不阴不阳的轻笑,“不过就是见解不同,说起寺庙,儿臣忽然想起来上次去净国寺,儿臣偶然之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他故意顿住,转头看着沈初淡笑。 沈初脊背一凉,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抬头看向裴渊。 裴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时间到了! 沈初捻了捻手指,突然心中一横,扑通跪倒在地上,痛心疾首道:“陛下,臣有罪啊。” 隆庆帝一脸错愕,“罪从何来?” “六殿下和臣不和情有可原,先前臣跨马游街的时候惊了马,马儿不慎伤到了六皇子。” 隆庆帝早就知道此事,“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老六不是被踢中胸口了吗?如今伤都养好了。” 沈初以头触地,声音恰到好处的带了点颤栗,“臣的马不仅踢了六皇子的胸口,还还踢了六皇子的裆。” 踢了六皇子的裆? 隆庆帝震惊的看向裴渊的裆部。 裴渊被突如其来的关爱目光吓得下意识两腿夹紧,脸顿时就黑了。 “沈初!” 沈初一脸内疚,“六殿下,恕臣不能再顾忌您的颜面了。 陛下,臣当时虽然竭力勒住了缰绳,奈何马儿不受控制,那一脚踢得极为精准有力,只怕只怕会让六皇子以后” “老六,你不行了?”隆庆帝脱口而出。 裴渊 沈初忽然扑过来,抱住裴渊的腿,颤声道:“六殿下,您恨臣是有道理的,臣不该对陛下隐瞒此事。” 裴渊浑身一僵,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松开。” “六殿下您有没有让太医检查?这事可不能忽视啊。” 裴渊垂眸看着沈初头顶黑色的官帽一晃一晃,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道:“本皇子根本就没有” 沈初抬头,眼里哪有半点泪意与惶恐,反而笑眯眯的无声提醒他:“拒婚。” 裴渊同样读懂了她的口型,桃花眼微眯,有凛冽的风暴开始凝聚。 让他用不行的借口拒婚? 这就是他为自己想的办法? 好,真好。 裴渊冷着脸笑了,抬脚踹向沈初的心口。 谁料沈初却倏然松开了他的腿,转身扑回隆庆帝脚下,“陛下,事关六殿下身体,请您宣太医为六殿下检查一番。 若六殿下真的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隆庆帝头疼。 “来人,宣太医。” 太医很快就来了。 隆庆帝吩咐:“带着六皇子去隔壁检查一下。” 裴渊脸都绿了。 让太医检查自己行不行?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侮辱。 沈初好言相劝,“六殿下,您不能讳疾忌医。” 裴渊我可谢谢你。 “本皇子没有不行。” “老六,这可是关系到后嗣的大事,赶紧让太医检查。”隆庆帝发话。 裴渊看向沈初的目光恨不得捏死她。 沈初言笑晏晏,再次无声提醒他:拒婚。 裴渊冷笑着一把将她扯进内室,咬牙切齿:“小沈大人进来陪着本皇子检查,告诉太医,本皇子到底被马踢到了哪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初听到他磨牙霍霍的声音,挣开他的手,微微一笑,“臣自当尽力。” 裴渊笑意不达眼底,趁着太医转身洗手,压低声音,气急败坏道:“这就是你想的拒婚办法?本皇子行与不行,太医一查便知。 本皇子很好奇,如何让太医把一个勇猛如神的人检查成不行?” 第37章 他怎么会不行了呢 沈初就他们那一夜缠绵的情况来看,这家伙确实勇猛。 她脸上泛起一丝热气,冷白的脸挂着一贯和煦温润的笑,“臣已经安排好了,六皇子无需担忧。” 裴渊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道狐疑。 这个沈初,行事总是不按常理,他又做了什么? 太医洗完手过来。 裴渊伸手解开身上的衣裳。 沈初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你做什么?” 裴渊桃花眼半眯,闪着一抹讥笑,“本皇子受的可是外伤,不脱裤子,太医怎么检查?” 脱脱裤子? 沈初脑海中突然闪过诸多热气腾腾的画面,一张脸泛起热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裴渊已经解开了外袍,坐在了榻上,抬眼看到沈初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嗤笑。 “啧,都是男人,我有的你都有,小沈大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来,详细告诉太医,马儿到底踢在我哪里了?” 沈初深吸一口气,垂眸,声音恭谨,“六殿下觉得哪里疼,便是踢到哪里了,如实告诉太医就是了。” 嗤,裴渊淡笑,抬手将外衫丢向沈初。 沈初刚接过,紧接着裴渊的外裤又兜头砸了过来。 她手忙脚乱的接住,连忙转过身去。 手上的衣裳触感温热,泛着一股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 沈初抿了抿嘴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的荷包! 眼下正是拿回荷包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裴渊脱衣裳,荷包总算可以离身了。 想到这里,她顾不得害羞,连忙转过身去。 刚刚要退下亵裤的裴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一把扯紧亵裤的带子,满脸戒备,“你做什么?” 沈初脸上的笑更加温润,“臣伺候六殿下更衣?” 裴渊一脸莫名其妙。 明明刚才还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为何瞬间就变得如此殷勤? 沈初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转过身去,敢多看一眼,本皇子宰了你。” 沈初 她无奈转过身,听着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悄悄转过身来。 入目先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大长腿,再往上 哦,不该看的地方,略过 再往上,结实平坦的腰腹 再往上是半敞开的胸怀。 咦?荷包呢?这家伙不是一直系在里衣的带子上,藏在胸口的吗? “沈初,你在看什么?” 裴渊的怒吼声几乎掀翻房顶,“滚出去。” 被抓包了,沈初连忙丢下裴渊的衣裳,红着脸夺门而出。 她拍拍心口处,平复一下有些剧烈的心跳,才弓着腰走到外殿。 很快,太医就出来了。 隆庆帝连忙问:“怎么样?” 太医道:“六皇子身体上看不到外伤,但舌质淡胖,舌苔白花,脉象沉细无力,从脉象上确实是肾阳虚的表现。” 隆庆帝皱眉,“也就是说真的不行?” 裴渊木着一张脸,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 他明明勇猛过人,怎么会不行了呢? 他双眸如箭一般射向沈初,他是怎么做到让自己不行的? 沈初默默后退,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殿内的氛围有些沉重。 隆庆帝不甘心追问太医,“没有治愈的希望吗?” 太医答得十分圆滑,“若是认真调理,还是能治好的,臣以前也见过这种病例,有些病人花个一年半载就调理好了。” 有些病人?也就是说也有治不好的。 隆庆帝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沈初跪在地上请罪,“陛下,臣当日没曾发现,事后才知道马儿踢到了六殿下的要害。 如今六殿下这般,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隆庆帝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皇子的身体何其尊贵,何况伤到要害,关系到子嗣,沈初,你确实该罚。” “是,臣知道原委后恨不得杀了那匹马,可马儿是御马监的,臣也不敢杀,也不敢怪罪。 唉,还是怪臣不小心,臣一定努力寻找神医为六殿下医治。 如果治不好,臣” 沈初一咬牙,高声道:“臣愿意自宫向六殿下赔罪。” 裴渊挑眉看向他,“倒也是个狠人,对自己都能下狠手,有本事你自宫一个看看。” 沈初心内暗笑,她本来就没那玩意儿,自不自宫,对她没啥影响,无非多演一场戏而已。 脸上却挂着惭愧的神情,“只要殿下身体能康复,不再怨恨臣,臣怎么样都行。” 裴渊轻哼一声。 隆庆帝没好气的道:“你自宫有什么用,没得让人以为朕睚眦必报呢。 行了,你既然知道错了,朕便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好生为他寻找神医。 老六,朕也会派太医常驻六皇子府为你调理身体。” “多谢父皇。” “多谢陛下。” 沈初仰起头,一脸苦兮兮的问:“陛下您还为我妹妹和六殿下赐婚吗?那样我妹妹岂不是进门就要守活寡? 陛下,臣犯的错,臣愿一力承担,只求陛下别让我妹妹代为受过。” 隆庆帝冷哼一声,“明知道老六现在这样还赐婚,你将朕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沈初以头触地,“在臣心里,陛下仁厚宽和,爱民如子,贤明持重,知人善任。” 隆庆帝被她一番话说的脸上不由露出两分笑意。 “罢了,暂且如此,你们俩退下。” 从宫里出来,沈初神清气爽。 既帮裴渊解决了他的婚事,又报了他连日威逼欺压自己的仇。 除了没拿回荷包外,简直不要太完美。 回督察院的路上,她敏锐的发觉到身后有人跟踪自己。 沈初脚步一顿,“什么人?出来。” 裴渊面沉如水的走过来,一把将她带进旁边的暗巷中。 他手一甩,沈初便被摁在墙上,带着凉意的玉骨扇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六殿下这是做什么?” 沈初眨眼,笑眯眯的道:“答应六殿下的事,微臣已经做到,希望六殿下也记得答应微臣的事。” 裴渊脸色冷沉,“让满朝文武都以为本皇子不能人道了,这就是你的妙计?” 沈初笑得一脸无辜,“这样有什么不好呢?既没有得罪陛下,还可以暂时帮殿下挡住烂桃花,两全其美。” 裴渊冷嗤,“但你让本皇子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沈初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六殿下放心,京城每日发生的大事多着呢,大家议论两句,很快就会被新的大事覆盖了。 再说,六殿下不也默许了微臣如此做吗? 不然您当时为何不揭穿微臣呢?” 裴渊手里的玉骨扇往下压了压,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你不解释一下本皇子脉象的事?你事先收买了太医?” “你猜?” 第38章 微臣只是单纯觊觎六殿下的身材 裴渊脸色倏然一沉,将玉骨扇又往下压了两分,“本皇子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沈初感觉到一丝痛意,笑得犹如一只狡黠的狐狸,“六殿下,太快亮底牌,是蠢人的做法。” 裴渊打量着沈初,眼底泛起一抹玩味。 这个沈初,每次交锋,总能表现出不同的一面。 他就如同一只狡诈的千面小狐狸,让人忍不住好奇他的下一面又是什么模样。 他一只手摁在墙上,阻住沈初的退路,另外一只手啪嗒摁开了玉骨扇上的按钮。 轻薄如纸的玉骨扇的再次变成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刃。 冰凉的刀刃贴在了沈初的脖子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微微一动,利刃就能划破她的脖子。 “说。” 她抬眸看向裴渊,轻笑:“六殿下逼供只有这一招?” “招数不在多,好用就行。” 裴渊手指轻往下压,眼中冷意凛然,“没有收买太医,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你给我下药了。” 尾音上扬,带着两分笃定的气急。 “你给我下得什么药?什么时候下的?” 玉骨扇利刃划破表皮,沈初感觉到疼痛,有隐隐的血腥味散开。 她脸上仍旧挂着温润的笑,“六殿下觉得呢?” 裴渊双眸微眯,“你抱我腿的时候?” “六殿下英明。” 她并不惊讶裴渊能猜出事情原委,上次在行宫,她已经见识到裴渊的敏锐了。 裴渊将利刃再一次下压,声音冰凉,“解药呢?” 她嘴角微勾,勾了勾手,“殿下往前一点,我把解药给你。” 裴渊蹙了下眉头,才上前一步。 两个人几乎靠在了一起。 因为靠得太近,他这才注意到沈初五官小巧而精致,眉如墨画,眸若点漆,小巧挺拔的鼻梁,唇若施脂,皮肤冷白而无暇,竟然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 怪不得京城人都在传嫁人就嫁小沈郎之类的话。 裴渊神情恍惚一瞬,忽然脚被重重踩了一脚,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握着玉骨扇的手微松。 沈初身子一矮,瞬间就从他手臂下钻出去了。 她站在暗巷口,用帕子轻轻拭去脖子上的血,笑眯眯的道:“开个玩笑而已,殿下火气有点大呢。 放心,我用的药名叫“金枪倒”,只有两日的功效,六殿下暂且忍耐两日,两日后药效会自动散去。” 裴渊得到答案,活动了下被踩疼的脚,轻哼,“谅你也不敢欺骗本皇子。” “我答应六殿下的事已经完成,希望六殿下能说话算话。” “呵,给本皇子下药,害本皇子名誉扫地,也叫帮我完成了?” “六殿下只让我帮忙拒婚,可没说” 裴渊将玉骨扇插在腰间,“这就不需要你过问了,放心,本皇子说话算数。” 沈初松了口气,“微臣告辞。” 她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裴渊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给我下药,是借机想在我身上找什么东西?” 沈初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在墙上。 她扶着墙回头,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殿下多心了,微臣只是单纯觊觎殿下的好身材。” “沈初!” 快速转过墙角的沈初没理会裴渊的低吼,拍拍胸脯赶紧往家走。 这个男人敏锐的可怕!,她的动作明明很隐晦,裴渊竟然察觉出自己在找东西。 回到督察院,孙经历笑呵呵的迎上来,“小沈大人回来了?” 沈初自然知道他前倨后恭的原因,微微嗯了一声。 孙经历生怕他在陛下面前告状,试探道:“小沈大人第一次来督察院报道,陛下就宣召进宫,当真是圣宠隆重。” 沈初似笑非笑,“承蒙陛下厚爱。孙经历若无事的话,本官就去整理卷宗了。” “哎,小沈大人。”孙经历快走两步,追上沈初,“下官忽然想起来整理卷宗也不是紧急的事,不如大人先去下官的值房喝杯茶?” 沈初一脸不赞同,“怎么能不紧急呢,那可是赵大人交给本官办的第一件差事,本官没完成怎么能离开呢。” 让她进照磨所容易,让她搬出来? 呵呵,除非赵德文亲自请她搬出来。 孙经历搓着手心中忐忑,“照磨所里光线不好,大人若整理不如换个地方,下官已经让人在加急为您收拾值房了。” 沈初神情淡淡,“不用了,本官看照磨所就很好。” 她推门而入,砰一声将门阖上了。 孙经历差点被房门打到鼻子,悻悻的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下属悄悄凑过来,小声道:“大人,听说沈初当初游街的时候纵马伤了六皇子的要害,陛下差点罚他自宫向六殿下请罪。” “真的?”孙经历眼一亮,“怪不得六皇子总和他针锋相对呢,原来还有这等渊源。” “听说陛下给沈初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治不好六殿下,就要罚他呢。” 孙经历扭头看了一眼照磨所的牌子,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呸! 得罪了六皇子,惹怒了陛下,沈初这辈子就完了。 怪不得他说给安排值房,他都不敢要呢。 “大人,还要为他收拾值房吗?” “收拾个屁,就让他在照磨所里好好整理档案。” 孙经历露出一抹阴狠的笑,背着手走了。 沈初这个五品御史最多也就能做三个月,到时候这个位置迟早还是他的。 沈初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她已经撸起袖子开始浏览卷宗名录了。 傍晚下值回家,被看迫不及待的迎上来,“公子,如今京城都在传,说你把六皇子打得不行了?真的假的?” 沈初洗手的动作一顿,“什么?” “下午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来了咱们侯府,说你伤了六皇子的要害,暂时不能给沈清霜和六皇子赐婚了。” 沈初十分无语,这谣言传得也太快了? 她将宫里发生的事简单给被看说了一遍。 被看不由俏脸寒霜,“六皇子竟然用净国寺的事威胁你,实在太过分了。 对了,公子,你就没借太医为六皇子检查的机会找回荷包?” “别提了,人快脱光了也没找到荷包。” “脱光?”被看瞠目结舌,半晌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惊飞了院子里的小鸟。 “公子,你脱光了六皇子?” 沈初捂住她的嘴,“小点声,不是我脱光他,是我趁着他脱衣裳的时候看了两眼,没看到荷包。” 被看立刻两眼放光,“公子,那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六皇子的身材怎么样?是不是很健壮。” 沈初重点不应该是她没找到荷包吗? “公子,你快和我说说。”被看一把拉开她的手,不停的追问。 沈初坐在椅子上,闷闷的吐出三个字,“好,健壮,好用。” 被看狐疑,“你怎么知道好用?” 沈初别问,问就是用过。 被看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公子,你和六皇子之间很不对劲啊。” 第39章 施家法,反击长宁侯 沈初敲了敲她的脑袋,“没有不对劲,你有瞎琢磨的功夫,还不如先帮我想想怎么拿回荷包呢。” 今日的事让她确定荷包现在不在裴渊的身上,也不知道那家伙把荷包放哪里了。 被看揉着脑袋小声嘀咕:“六皇子捡到荷包这么多天了都没发现夹层里的秘密,会不会他根本没发现,随手将荷包丢了?” 沈初顿时觉得吃饭都不香了。 “那日来府里参加宴会,我还看到荷包在裴渊身上,他应该不会随手丢掉。” 那只荷包有个极为隐秘的夹层,里面藏了关于她身份的秘密。 若是被裴渊或者其他有心人发现,她必死无疑,这也是她为何着急拿回荷包的原因。 被看为她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实在不行,咱们俩就去夜探六皇子府。” 沈初嗯了一声,刚吃了一口,外面就响起声音道:“大公子,侯爷让你去主院一趟。” 被看低声道:“肯定是因为六皇子的事,皇后娘娘的人走后,沈清霜哭了一下午呢。 这会儿叫你过去,肯定要教训你。” 沈初早已猜到愿意,低声吩咐被看两句,吃饱了饭再去了主院。 一进门,一只茶盏便直直的朝着她的额头飞过来。 沈初往左一侧,茶盏落在她的脚底,碎成了两半。 她顺着茶盏砸过来的方向看去。 沈清霜正双眼冒火的瞪着他。 “你害了六皇子,也害得我做不成六皇子妃,都怪你。” 沈初故作惊讶,“没想到妹妹对六皇子如此痴心,六皇子都已经这样了,妹妹竟然还愿意嫁过去守活寡。 既然如此,我这就进宫去向陛下请求,让妹妹嫁过去照顾六皇子。” “我你!”沈清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氏脸一沉,尖声道:“你窗下的祸,凭什么让清霜替你恕罪?” “可妹妹对六皇子痴心一片,怎好辜负?” “够了!”一直沉默的长宁侯重重拍了下桌子,不满的瞪了沈初一眼。 前日宴会上出丑之后,家里老夫人,陈氏,贺玉芳又闹成一团,气得他当场吐血。 养了两日才刚刚觉得心口舒畅些,又传出沈初伤了六皇子要害的事,沈清霜与六皇子的婚事也黄了,气得他差点又要吐血。 “难怪六殿下一直和你不对付,你才进京多久,看看闯下多少祸事?” “早知道这般,当初就不该接你进京来,老老实实在老家道观里活着就是了,侯府也不缺你一口吃的。” 长宁侯望着沈初的目光难掩失望与嫌恶。 沈初冷笑,“可惜我如今已经是陛下钦点的五品御史,父亲已经不能再将我送回道观了。” “逆子!”长宁侯火冒三丈。 陈氏在一旁火上浇油,故作担忧的道:“虽说陛下仁慈,暂时没有惩罚他,但陛下向来宠爱六皇子,这以后若是想起来,难免心里不得劲。 妾身就怕时间久了,陛下将这笔账算到侯爷身上,影响侯爷和咱们侯府的前程,可就不好了。” 长宁侯脸色微变,“夫人说的十分有理,事到如今,平息陛下和六殿下的怒火才是正理。” 再看向沈初的目光便了两分冷厉,“陛下仁慈没有惩罚你,但我却必须得给陛下和六殿下一个交代。” “来人啊,上家法。” 护卫立刻递上来一根扎满了倒刺的长鞭。 长宁侯挥了一下,带着力道的长鞭在空中划过,泛起令人战栗的响声。 “大公子伤害皇子,本侯亲自执刑,鞭打二十,明日你送些上好的药材给六殿下赔罪。”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摁住沈初的手臂。 陈氏和沈清霜眼底同时浮起幸灾乐祸的笑意。 鞭子上的倒刺可是专门钉上去的钉子,一鞭子下去,长钉入肉再生生拔出来,那种疼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别说二十鞭子,就是十鞭,沈初估计都承受不住。 沈清霜充满恶意的想最好是打完沈初就断气。 长鞭呼啸着带着凌厉的劲风扑向沈初。 沈初站得笔直,始终面带微笑,并不曾有任何躲闪。 “不好了,侯爷。”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惊慌的喊。 “赵姑娘在门口闹着要上吊呢,您和夫人快去看看。” “什么?” 长宁侯一顿,鞭子软软落在沈初脚下,他倏然转头看向小厮。 小厮道:“赵姑娘说宁死也不做妾,门口如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在说咱们世子强迫民女又不负责任。 世子已经过去了,说要娶赵姑娘,可赵姑娘说要夫人过去表态才行。” 陈氏满脸慌张的跳起来,“这个小贱人竟然敢这么闹,看我饶不了她。” 长宁侯皱眉,“我不是说让你看好了人吗?人怎么跑出去的?” 陈氏急得跺脚,“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去把她弄回来,事情闹大了,延儿就完了。” 长宁侯忙不迭往外走去。 沈清霜十分失望,喊道:“父亲就这样放过沈初吗?他伤的可是六殿下啊。” 长宁侯脚步微顿,纠结片刻,瞪着沈初道:“你立刻去药铺买上最珍贵的药材送去六皇子府,当面向六殿下赔罪,回来再去祠堂跪一晚上。” 说罢立刻追着陈氏而去。 沈清霜不甘心的跺脚,狠狠瞪了沈初一眼,转身跑了。 沈初拍了拍身上的褶皱,从角门离开了侯府。 被看从角落里迎上来,笑眯眯的道:“公子真是好计谋,能想到用赵姑娘牵制侯爷夫人,你没看到,赵姑娘的眼泪说来就来,楚楚可怜又一身傲骨的,惹得门口的百姓们纷纷骂世子和夫人呢。” 沈初轻笑。 她预料长宁侯肯定会罚她,所以吩咐被看悄悄把赵玉芳放出侯府。 陈氏的人死盯着赵玉芳,就是怕她出去闹事。 有被看在,将赵玉芳弄到门口轻而易举。 “公子,咱们眼下去哪里?” “奉侯爷的命令去向六皇子赔罪。” “你说你用什么方法帮六皇子不好,干嘛非得想出这么一招,损人不利己。” 沈初不由叹息,她哪里想得到侯府都闹成这样了,皇帝竟然还坚持给裴渊赐婚。 皇帝这爹简直不靠谱。 没有任何准备被叫进宫,她身上凑巧又只有金枪倒这一种药,本是给长宁侯准备的。 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一招。 确实损人不利己,后悔啊。 吩咐被看回去盯着侯府的动静,沈初将药店的壮阳药挨样买了一大包,提着去了六皇子府。 第40章 她要看着裴渊和别的女人亲热? 裴渊不在府里,管家将沈初引到花厅等候。 沈初等了半个时辰,眼看日暮西斜,裴渊还没回来。 她不由起了心思,既然今日裴渊没将荷包带在身上,会不会荷包在他的卧房? 借着夜色掩映,她悄悄离开花厅,避开六皇子府中巡逻的护卫,悄无声息的翻进裴渊的卧房。 房中出乎意料竟然有个女子,正侧坐在榻上,低头做针线。 女子身形婀娜,侧颜娇美恬静,仿佛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手里的荷包上。 沈初认出她来,正是清风楼的花魁谢清秋,裴渊的红颜知己。 传言一年当中,裴渊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宿在清风楼中,是谢清秋唯一的入幕之宾。 没想到裴渊这家伙竟然将花魁带回了自己的府中。 呔! 风流浪荡胚子。 沈初悄无声息靠近,在谢清秋转头之前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谢清秋软软倒在了榻上。 沈初连忙在屋里翻找起来。 床头柜子里没有,衣柜里没有,各个角落都翻遍了。 一无所获。 沈初有些气馁,难道她猜错了,裴渊已经将荷包丢了? 她试图寻找屋里有没有可以藏东西的暗格。 突然她耳尖微微一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进来了。 难道裴渊回来了? 她心中一紧,来不及跳窗出去,连忙闪进旁边的衣柜里。 有人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透过衣柜的缝隙,她看到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婢女走到床前,轻轻叫了一声:“谢姑娘?” 谢清秋自然没有反应。 婢女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向谢清秋的心窝。 匕首触到 谢清秋衣角的一瞬间,婢女感到后颈一痛,整个人砰然倒地。 沈初稳稳接住匕首,探头看了婢女一眼,又看看昏睡的谢清秋,“什么仇什么怨啊?” 耽误她找荷包。 她轻轻踢开婢女,准备继续翻找,外面忽然响起裴渊的声音。 “没找到沈初?继续找。” 裴渊回来了。 沈初暗骂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匕首,以及地上躺着的婢女,眼前这情形,要怎么解释? 她没有迟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婢女再次躲进衣柜里。 进去之前,还顺手解开了谢清秋的穴位。 裴渊等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叶清霜恰好醒来。 她揉了揉后颈,正疑惑自己为何突然昏睡时,听到裴渊的声音,连忙起身。 “殿下回来了。” 裴渊看到她眉头微蹙,“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清秋心下有些忐忑,她知道裴渊向来不让别人进他的卧房。 “前日殿下交给我的荷包,我仔细研究了里面的材料配比,今日重新配了一份,拿来给殿下试试。” 她连忙拿出刚刚绣好的荷包递了过去。 衣柜里又黑又闷,沈初忍不住轻轻的将衣柜开了个细小的缝。 光线透进来,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裴渊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清秋。 谢清秋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红色荷包,正满眼殷切的看着裴渊。 “之前荷包里的药材已经失了药效,殿下试试这个,说不定能助殿下入眠。” 沈初心中微动。 她的荷包里确实装了安神静心的药材,谢清秋提到的不会是她的荷包? 想起她几次见到裴渊,他眼下都有着浓重的黑影,上次在清风楼,裴渊深陷梦魇。 裴渊莫不是用自己的荷包助眠? 心里正暗暗琢磨,却见裴渊忽然抬头朝着衣柜的方向看过来。 沈初心中一凛,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家伙不会发现自己了? 好在裴渊只是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看向谢清秋。 “先前那个荷包呢?” 谢清秋:“那个荷包太陈旧了,殿下用着不合适,我新绣的荷包用了上好的蜀锦,殿下贴身带着舒适。” 裴渊挑眉淡笑,“本皇子要带什么荷包,什么时候清秋也能做主了?” 谢清秋捏着荷包的指尖有些泛白,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外人都说他是自己唯一的入幕之宾,自己是他真心疼爱的红颜知己。 可真正的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 “是清秋逾矩了,殿下息怒。” 裴渊敲着玉骨扇,一言不发。 谢清秋见状明白了她的意思,默默将荷包里装好的药材倒出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颜色陈旧的荷包,重新将药材装进去。 衣柜里正努力屏息的沈初看到自己的荷包,手无意识摁在了衣柜上。 衣柜门轻轻晃动了下,发出低不可闻的一声响。 裴渊再次抬头看了过来。 沈初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轻轻扣住险些被打开的衣柜门。 太惊险了,裴渊应该没听到动静? 她抿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安静了一瞬。 随后响起裴渊的声音,“荷包放着,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自作主张。” 谢清秋的声音有些低落,“是。” 裴渊的声音缓和了两分,“你有心了,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以后不用为本皇子做这些阵线活。” “清秋明白了,时间不早了,清秋伺候殿下休息。” 沈初的心倏然一跳,尤其是看到谢清秋伸手为裴渊宽衣的时候,心里更是暗暗叫苦。 她不会是要亲眼目睹裴渊和谢清秋颠鸾倒凤? 她会长针眼的。 何况裴渊毕竟和自己曾经 再让她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怎么说呢,心情挺复杂。 正在思索脱身之道,外面响起裴渊的声音。 “我还有事,先让孙严送你回清风楼。” 呼。 沈初顿时松了一口气,快走你们,她快要在柜子里闷死了。 外面响起吱呀的关门声。 她悄悄往外看去,发现裴渊和谢清秋似乎都离开了。 太好了。 沈初轻轻推开柜门,眼前乍然一亮。 她迎面就对上了裴渊斜挑的桃花眼。 沈初倒吸一口凉气,没有防备,一头栽了出去,滚落在地上。 头顶响起裴渊充满戏谑的声音,“小沈大人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这里?” 裴渊这厮诈她! 沈初捂脸哀叹,不用思考如何脱身了。 先想想如何保命。 第41章 你在暗示本皇子肾虚? 沈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干笑,“如果微臣说自己是被人引过来的,殿下信吗?” 裴渊双手抱臂,神色淡淡,“哦?展开说说。” 沈初连忙打开柜子,拖出刚才被打晕的婢女。 “诺,就是她,微臣出来更衣,恰巧遇见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微臣便悄悄跟了过来,却看到她潜入房间,试图刺死谢姑娘。 千钧一发之际,微臣冲进来,打晕了她。 这时恰好六殿下回来,微臣怕解释不清楚,所以就带人一起藏进了柜子里。” 沈初三言两语交代完,“六殿下,若是微臣晚来一会儿,您就得给谢姑娘收尸了。” 裴渊桃花眼微眯,上下打量沈初,“这么说,本皇子还得多谢小沈大人?” 沈初嘿嘿一笑,“不该谢吗?如果不是微臣,殿下的红颜知己就要香消玉殒了。” 谢清秋俏脸一白,满脸后怕的靠向裴渊怀里,“殿下,清秋好怕。” 裴渊却在这时往前一步,探身将地上的婢女翻过身来,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谢清秋的动作。 谢清秋靠了个空,踉跄一下才站稳脚,神色讪讪。 裴渊站起身,叫了金宝进来,“看看认不认识?” 金宝探头看了一眼,“是府里针线房的人。” “拖下去好好审问。” “是。” 金宝拖着人离开。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微臣就不打扰六殿下的良宵一刻了。” “小沈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她是谁派来的吗?” “微臣并不想。” “不,你想。” 裴渊扯住沈初的手臂,“本皇子和小沈大人去书房探讨一番,来人,送谢姑娘回清风楼。” “殿下。”谢清秋委屈的追到门口,却只看到裴渊拖着沈初离开的背影。 她扯着手里的帕子,既委屈又失落。 她费尽心思才让六殿下松口带她回六皇子府,本以为今夜她能成事,谁知道偏偏被沈初坏了事。 还说什么有人想刺杀她,呸,谁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 害得殿下和她的大好良宵眼睁睁就这么成了空。 另外一边,沈初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挣脱裴渊的手,直到被拖进书房。 她揉了揉泛疼的手腕,“殿下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裴渊睨了她一眼。 沈初露出衣袖外面的一小截手腕细瘦莹白,上面一圈青色的手印。 他蹙眉轻嗤,“你这手臂怎么跟女人似的,本皇子还没使劲呢。” 沈初往下扯了扯袖子,“殿下不相信微臣刚才的话?” “本皇子应该信吗?” “哪里不可信?” 裴渊轻嗤,“你既然发现了婢女鬼鬼祟祟,为何不叫人而要自己追踪? 还是说小沈大人想在本皇子府里找什么东西?” 沈初暗叹,裴渊这厮果然不好哄骗。 这么片刻,竟然迅速找出她逻辑上的漏洞。 “微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裴渊倏然上前一步,沈初无意识后退,这才发现裴渊身形高大,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暗影里。 身高上带来的压迫感令她有些不适,又往后退了一步,听到裴渊冷凝的声音。 “沈初,你到底在找什么?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本皇子没有耐心逼供,你最好说实话,否则你今日恐怕很难走出六皇子府。” 沈初抿嘴。 此刻的裴渊褪去外面风流浪荡的形象,面容沉肃,手里轻轻摩挲着玉骨扇,整个人看起来冷厉异常。 沈初后背有些发凉,突然觉得眼前这是裴渊真正的模样? 世人都时候他风流不羁,现在看来或许风流不羁只是假象,真实的裴渊要心思敏锐得多。 “殿下想让微臣死在你府里?”沈初轻笑,扭头看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脱身之道。 外面残阳如血,余晖即将散尽。 黑夜即将来临,裴渊双目不能视物,或许她能趁机脱身。 裴渊拍手,金宝送了一壶酒进来。 他放下玉骨扇,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自然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沈初松了口气,下一刻就听到裴渊轻笑,“怕你脏了本皇子的府邸。” 沈初 裴渊将其中一杯酒推到沈初面前。 沈初没接。 “怎么?不敢喝?怕本皇子下毒?” 裴渊挑眉嗤笑,抬头将自己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 沈初猜测裴渊是在等那个婢女的审问结果,她本就有心拖延时间,便仰头将酒喝了。 “微臣今日奉父命带着药前来向殿下赔罪的。” 裴渊冷呵,“你的诚心诚意就是一堆壮阳药?” “殿下的药效两日后本就自动解了,那些药不过就是给殿下补补身体。” “你在暗示本皇子肾虚?” 沈初 她默默的又喝了一杯,突然发现裴渊府里的酒还挺好喝,竟然比秋露白还醇香可口。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到片刻,一壶酒就进了肚子。 裴渊忽然抬起酒壶晃了晃:“这个酒壶认识?人称阴阳壶,壶底有个小旋钮可以将里面的空间一分为二,一边有毒,一边没毒。” 他轻轻转了下壶底的按钮,倒了一杯酒,放在了沈初面前。 沈初心头微沉,这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刚才给她喝的不会是有毒的酒? 裴渊冷哼,“放心,本皇子才不会向你那样玩暗中下毒的手段,本皇子即便下毒,也是明着来。 刚才你喝的酒无毒,但眼下该让你尝尝另外一边的味道了。” 他端起酒杯走近沈初,嘴角泛着一抹冷意,“小沈大人若是不愿意尝尝另外一边的酒,那就说出你在找什么。” 沈初被他身形所逼,连连后退到了墙边。 “沈初说得都是实话,无奈六殿下不信,沈初愿意以死来证清白。” 她伸手去接酒杯,指尖微颤,弹出的一瞬间被裴渊一把抓住了手。 裴渊将她的手一反,看到她指缝里夹的白色粉末,不由冷笑:“还想下药?呵,本皇子从来不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他轻轻弹落沈初手心里的药粉,捏住她的下巴,将酒杯送到嘴边。 “看来小沈大人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初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她下药的手法早就练得出神入化,没想到竟然会被裴渊识破。 “我奉家父之命带着药材前来向殿下赔罪的,若我回去就毒发身亡,殿下难逃嫌疑。 我毕竟是陛下亲封的御史,陛下尚未赐死,殿下却强先做主,你说陛下会怎么想殿下?” 裴渊微微一顿。 沈初笑着将酒杯往外推了推。 谁还不会威胁人呢。 从皇帝坚持给裴渊赐婚,裴渊不敢直接拒绝来看,沈初隐约猜到裴渊和皇帝的关系绝不是世人看到的那般简单。 裴渊双眸微眯,将酒杯暂时收了回来。“你敢威胁本皇子。” 沈初笑意盈盈,“微臣说实话殿下不信,微臣只能换个说法。” 谁知下一刻裴渊却冷笑一声,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杯酒倒进了沈初嘴里。 沈初抬脚狠狠踢向裴渊,下巴却被钳制的死死的,酒水顺着喉咙流了进去。 裴渊,我要弄死你。 第42章 小沈大人骂了殿下一夜 沈初被呛得眼泪都下来了,下意识去捏喉咙。 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她不由一顿。 咦,有点甜。 “这是什么毒药?” 裴渊轻哼,“砒霜。” “骗人,中了砒霜很疼的,你刚才不是说不疼不痒吗?” 裴渊嗤笑,“骗你的不行吗?” 沈初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裴渊丢开酒杯,坐回椅子上。 面前的沈初因为气愤双颊绯红,眉目如画,清澈的眸子中泛着委屈的水润,比起平时的沈初多了几分灵动与昳丽。 嗯,倒比平时总挂着一脸虚伪笑容的沈初顺眼多了。 裴渊扫了一眼窗外,暮色四合,夜幕即将来临。 “小沈大人既然不配合,那就回去等死。” 沈初攥了攥拳头,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 沈初愤愤回头,“六殿下还想如何?” 一只小巧的瓷瓶飞过来。 沈初下意识接住。 “宫里最好的玉容膏,临死之前抹在手上,算是本皇子的恩赐。” 沈初恨不得将瓷瓶砸回裴渊的脸上。 但她担心裴渊放的真是毒药,不敢耽搁,捏着药瓶转身离开。 金宝进来收拾,小声问:“殿下,那明明就是普通的痒痒粉,你为何要吓唬小沈大人,说是砒霜呢? 您没看到小沈大人跑出去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裴渊轻哼,沈初的脸不一直都挺白的吗? 这家伙倒是嘴挺硬,他用“毒药”威胁,沈初都没改口。 越是这般,他反而越发笃定沈初就是想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东西。 “让孙严今晚去盯一下沈初,看他今晚做了什么?” 沈初回到家就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公子你找什么?”被看进来看到她翻得乱七八糟,连忙上前扶住她,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公子喝酒了?” 沈初眼泪汪汪,“该死的裴渊给我下毒了,被看你快点找出大师兄配的解毒丸。” 被看脸色一变,“公子你中毒了?你这气色看着不像中毒?” “不像吗?”沈初眨了眨眼。 “裴渊那家伙喜怒无常,谁知道会不会真的下毒,我现在已经感觉身上开始发痒了。” 被看摸了摸沈初的脉象,脉象正常,哪里中毒了? “公子,有没有可能是你过度紧张?” “不可能,就是毒药,裴渊那只狗才没有那么好心,快找解毒药丸。” 被看挠头,公子虽然酒量尚可,但她有一毛病,喝醉之后话多,特别黏人,还特别固执。 “诺,解毒药在这里。” 被看找了颗糖塞进她嘴里,哄着她吃下。 “咦,解毒药怎么是甜的啊。” 沈初嘀嘀咕咕的倒在床上,拉着被看的手开始发挥她优秀的骂人才华: “被看啊,裴渊就不是个人,他心思深沉,阴狠毒辣,风流浪荡,败家玩意儿” “裴渊就是一只狗。” “还是一只大狼狗,披着狐狸皮的大狼狗。” “如果我明天早上一命呜呼,你一定要给我报仇,杀了裴狗。” 沈初骂骂咧咧的睡着了。 趴在房顶的孙严揉了揉脸。 不是都说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吗? 小沈大人骂起人来为何这般直白? 坐在书房喝茶的裴渊突然打了三个喷嚏。 孙严进书房禀报,“殿下,那个婢女已经交代了,是恒王府的人,应该是想让谢姑娘死在府里,嫁祸给殿下。” 裴渊点头,“人呢?” “咬舌自尽了。” 孙严顿了顿,轻声说:“殿下,属下去监视了小沈大人半个晚上,没有任何发现。” 裴渊蹙眉,“他回去什么都没说?” “小沈大人说了很多很多话。” “都说了什么 “这些话可以不用复述,还有什么?” 孙严沉默片刻,“小沈大人说殿下不是个人,说你心思深沉,阴狠毒辣,风流浪荡,败家玩意儿” 裴渊 “小沈大人还说你是一只狗,还是披着狐狸皮的大狼狗。” 裴渊黑着脸一字一句:“还有没有别的?” “小沈大人还交代他的婢女,若是他死了,让他的婢女一定要杀了你这只狗” “滚出去。”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笑容森冷。 他真是多余给一管药膏,沈初,好样的。 “滚回来,去,把本皇子送的药膏从沈初那里拿回来。” 孙严出了门,向金宝抱怨,“殿下可真小气,送出去的药膏还让我取回来。” 金宝叹气,“其实有些话可以不用复述那么清晰的,咱们做下属的,有些时候还是要会说善意的谎言。” 孙严瘫着一张脸,“我不撒谎。” 金宝:带不动,活该你来回跑腿。 沈初第二日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她眨眨眼,听到被看的叫声,“公子你醒了?” 转头对上被看惊喜的小脸,她呆呆的问:“我还活着?” 被看翻了个白眼,“你根本就没中毒。” 沈初呆坐了一瞬,突然暴起。 “裴狗竟然又骗我。” 被看翻了个白眼,“公子,人家六皇子给你喝的根本不是毒药,肯定是你多心了。” 沈初揉着手腕上的淤青,皱眉。 她明明感觉到身上发痒的,裴渊肯定是下药了。 这家伙就是故意报复她在宫里给他下药,然后趁机套她的话。 睚眦必报的狡诈狗! 她也就是昨晚喝多了,不然绝对不能被唬住。 等等。 “你怎么知道他没给我下毒?”沈初狐疑。 被看轻哼,“六皇子的护卫上门来亲口说的,还要走了六皇子送的生肌膏。” 沈初 一瓶生肌膏而已,裴渊真小气。 “奴婢觉得六皇子人似乎也不错,把你抓个正着也只是吓唬两句,最后还把你放回来了。”被看还在吹捧裴渊。 沈初揉了揉额头。 不错个屁,那厮实在是集深沉,野心,狡诈,狠辣与一体。 等拿回荷包,一定要离裴渊远一点。 可裴渊这家伙如此警惕,她要怎样才能拿回荷包? “大公子,侯爷请你过去一趟。” 长宁侯的小厮在外面说话。 沈初回了一声,起来洗漱。 外面日头刚刚升起,好在她这个五品御史不用每日上朝,只需要参加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即可。 她一边换官服,一边问被看,“昨夜赵玉芳可闹出结果来了?” 第43章 药效发作,为沈初请大夫 被看笑得乐不可支。 “这个赵姑娘可真不简单,不管侯爷和夫人如何哄劝,她都抱着白绫不下来。 还口口声声说清白已失,没脸见人,唯有以死解脱。 围观的百姓说什么的都有,侯爷和夫人都要气炸了,最后只得保证说让世子娶她。 谁料赵姑娘聪明着呢,道口说无凭,非要侯爷夫人当时就写下婚书。 你是没看到,侯爷写婚书的时候,夫人气得差点没吐血。” 沈初勾唇,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赵玉芳去藏书阁找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姑娘的野心。 一个过了多年穷日子,又被京城的富贵迷了眼的人,怎么可能会将到手的机会轻易松开。 “你说夫人真的会让世子娶赵姑娘吗?” “你说呢?” 被看摩挲着下巴摇头,“我觉得不会。” 沈初笑了,她也觉得不会。 以陈氏的狠毒,必然会想别的办法毁了赵玉芳。 一旦陈氏出手,就是她收拾陈氏的时候了。 沈初换好衣裳去了主院。 昨夜赵玉芳闹了许久,长宁侯焦头烂额,一夜都没能睡好,头疼欲裂。 沈初过去的时候,他正请大夫诊脉呢。 “听说你昨夜买了药材去向六皇子赔罪了?”长宁侯道,“六皇子怎么说?” 沈初躬身,“儿子已经在帮六殿下寻找神医了,六殿下并没说什么,也没有迁怒侯府的意思。” 长宁侯面色缓和两分,问起沈初在督察院的情况。 “你刚去督察院,要多敬上峰和同僚,凡事低调一点,且记不要丢了侯府的脸面” 沈初心不在焉地听着长宁侯自以为是的教导,无意识抓了两下手臂。 怎么觉得身上越来越痒。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见他不说话,长宁侯皱眉看过来,不由一愣。 “你的脸怎么了?” 沈初回过神来,发现脸有些痒,她下意识挠了两下,脸上传来一阵刺痛。 伸手摸了下,摸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颗粒,犹如小米粒一样。 伴随着身上忍着一阵一阵涌上来的痒意,她瞬间就明白了。 “六皇子给我下了痒痒粉。” 所谓痒痒粉,顾名思义,中了之后会浑身发痒,让人不停地抓挠。 她的皮肤敏感,中了之后不仅会发痒还会长出许多疹子。 长宁侯微微一愣,随即松了口气道:“痒痒粉?看来六殿下要对你小惩大戒,应该不会再追究你了。” 沈初她是不是还要谢谢裴渊? 强忍着抓挠全身的冲动,她躬身告退,“父亲若是无事,儿子先回去了。” 长宁侯皱眉,叫了一声在外面开药方的大夫。 “刘大夫,烦请你过来给犬子看一下。” 外间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是长宁侯府常年供奉的府医。 “大公子,请坐,我先为你诊脉。” 沈初眸光微闪。 女子与男子脉像不同,大夫一上手就能识破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不用了,我小时候也中过痒痒粉,道观的观主有方子能解,告知了儿子。 儿子这就回去配药。” 长宁侯皱眉不赞同,“药可不能随便乱吃,何况是道观的土方子,若是吃出问题来怎么办? 刘大夫在咱们家这么多年,医术可靠,还是让他为你诊脉开方。” 沈初心头跳了跳,迅速找了个借口拒绝。 “父亲您不知道,我从小最害怕的就是吃苦药,我一吃就吐,所以就算是刘大夫诊了脉也没用,我是真的吃不进去药。” 刘大夫笑呵呵地道:“大公子不必担心,你这是起了皮癣,可以不用吃药,只开些外敷的药便可。” 沈初您可真贴心。 长宁侯冷哼,“不过是让大夫给你诊脉,你推三阻四做什么? 你是信不过刘大夫的医术?还是觉得我会害你?” 沈初接得无比顺口,“那只能是信不过刘大夫的医术。” “你!”长宁侯被噎得接不上话来。 刘大夫阴阳怪气道:“既然大公子信不过草民的医术,那就算了,希望大公子能找到医术高明的太医,早日痊愈。” 说罢,气呼呼地收拾药箱,转身走了。 长宁侯被气得头更疼了。 “刘大夫在府里养了多年,做事十分尽心,你这般说话着实寒了人家的心。 凡事说话留三分,你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吗?怎可说话这般张狂?” 沈初一脸无辜,“父亲问我是信不过刘大夫的医术,还是信不过您? 虎毒尚不食子,儿子自然相信您,那只能是信不过刘大夫的医术啊?” 长宁侯气的短须都抖了,“我是那个意思吗?不对,你说什么? 虎毒不食子?你在骂我是毒虎?” 沈初眨眼,“哦,一时口误,若父亲不高兴,我也可以换成食子枉为人?或者田螺为子死?” 这有什么区别? 换汤不换药。 长宁侯气的气血直往头顶涌,“你给我滚。” “儿子告辞。” 沈初躲开朝她砸过来的茶盏,利落地转身出门,隔绝了身后长宁侯的骂声。 浑身起了这么多疹子,也没办法去督察院了。 沈书打发被看去督察院给自己告假一日。 乔姨娘拎着葱油鸡从外面进来,看到沈初脸上的疹子,不由吓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沈初正在用煮好的金银花水轻轻地擦脸,闷闷地道:“被小人暗算了。” 乔姨娘倏然跳起来,“谁?不会又是陈氏害你?我去和她理论。” “不是,是六皇子。” “六皇子啊。”乔姨娘眨了眨眼,一屁股坐了下来。 沈初挑眉轻笑,“不去为我理论了?” 乔姨娘笑嘻嘻地搓手,“你和六皇子之间的恩怨太过复杂,我可参与不了。” 沈初 乔姨娘将葱油鸡往旁边一放,上前接过帕子,“来,我帮你擦洗。” 葱油鸡的油腻香味扑面而来,沈初没忍住,转头干呕了两声。 乔姨娘连忙伸手拍了拍她后背,“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沈初拍了拍胸口,仍然觉得有隐隐的干呕味往前涌。 “没有啊,就是闻见葱油鸡那股味,突然间就想吐,这葱油鸡不会坏了?” “怎么可能,我买的人家刚出锅的,新鲜着呢。” 乔姨娘的手一顿,想起什么,不由惊呼一声。 第44章 阿初,你有身孕了? 沈初转头,对上乔姨娘瞪圆的双眸,“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乔姨娘咽了口唾沫,突然将葱油鸡送到她眼前。 “真的是刚出锅的,你闻闻看。” 浓郁的葱油味飘入鼻翼。 呕! 沈初将葱油鸡往外一推,转身又一次干呕两声。 等那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慢慢压下去后,她才长出一口气。 转身却见乔姨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 乔姨娘拉着她的手,突然小声问:“我问你啊,就净国寺那次,我给你的避子汤,你喝了没?” 避子汤? 沈初心头猛然一跳。 乔姨娘觑着她的神色,不由声音都颤了,“你没喝?” 沈初轻轻点头。 她是想喝啊,谁知道裴渊忽然来了。 那家伙嘲笑威胁她一番,最后还将那碗避子汤当做补汤喝了。 乔姨娘急了,“我不是再三叮嘱你一定要喝吗?你怎么能不喝?” 沈初不敢说让裴渊喝掉了,道:“意外弄洒了嘛,想着再补一碗,谁知道一忙就忘了。” 本想着回府后再补一碗的,谁知道一进府就被老夫人缠着灌她符纸汤,她就将喝避子汤的事忘到了脑后。 乔姨娘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这下完了,真的弄出人命来了。 你如今可是女扮男装的御史啊,肚里踹个孩子,以后怎么去当值啊?” 她越想脸色越白,“早知道当时就盯着你喝了,你女扮男装的事情要是暴露了,咱们都得死啊。” “不行,咱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必须想办法打掉他。” 话一说完,乔姨娘又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巴掌,“可这是一个孩子的命啊,我们若是说不要他了,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姨娘,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沈初一把抓住急得团团转的乔姨娘。 乔姨娘反握住她的手,强自镇定下来,“你说。” 沈初深吸一口气,“只凭我闻见葱油鸡想吐这一件事,并不能就说明我有身孕了,或许是我吃坏了肚子呢? 也或许是痒痒粉的作用,让我闻不得油腻之物呢。” “对,你说的也有可能,先不紧张。”乔姨娘觉得有理,“还是得悄悄找个大夫确诊一下。 可是净国寺的事发生到现在还不到二十日,纵然你现在有孕,恐怕大夫也检查不出来。” 沈初对女子怀孕一事不太懂,“一般要多长时间才能确诊?” 乔姨娘想了想,“最少也得一个半月以后脉象才会比较明显,你和那小倌儿在一起是四月初的事。” 她有些颓然地叹息,“至少还得将近二十天才能查出来。” 沈初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下腹部,心中隐隐不安。 这里会不会真的在孕育一个生命呢?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如果真的有孩子了可怎么办? 因为担忧怀孕的事,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一会儿梦到裴渊端着避子汤,满脸嘲讽的睨她一眼,仰头将她的避子汤全都喝了。 画面一转,梦到自己在大朝会上当众揭穿了女扮男装的身份,皇帝震怒,命人将她当场拖出去斩了。 冰凉的刀横在脖子上的时候,沈初被吓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上和脸上的疹子却退了,整个人舒服了不少,也没有什么恶心干呕的感觉了。 她不由长出一口气。 一定是痒痒粉的作用,她应该没有身孕。 沈初放下心来,去了督察院。 尚未进照磨所,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沈初竟然真的在整理卷宗,卷宗摆放比原来整齐多了。” “嗤,”孙经历的声音随后传来,“他不整理能怎么样?得罪了六皇子,他这辈子估计都只能在照磨所里整理卷宗了。” “大人,也不知道他按什么整理的,这些卷宗上面怎么还有奇怪的编号?” “故作高深而已,一个书呆子,哪里懂实务上面的事,快一点,我要的卷宗找到没?” 沈初抬脚进门,看到一地狼藉。 前日她整理好的卷宗,全都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孙经历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她编写的检索目录翻看着。 旁边有个小吏正弯着腰在架子上找卷宗,一卷又一卷的文书被他扒拉在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 孙经历抬手摸了下眼尾处的黑痣,撇嘴笑道:“呦,小沈大人来得正好,恒王殿下要六年前各省土地丈量的卷宗。 我们过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沈大人帮忙找出来。” 他嘴里虽然说着帮忙,但人依旧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满脸挑衅的笑。 沈初挑眉,“孙经历在命令本官做事?” 孙经历脸上笑容微僵,“下官自然不敢命令小沈大人,只是你把这里的卷宗弄得乱七八糟的。 下官实在找不到,只能请小沈大人帮忙了。” 他说着命令一旁的小吏,“行了,别找了,没看到小沈大人来了吗?还不赶紧给小沈大人腾地方。” 小吏随手又扒拉掉一份卷宗,伸手做了个手势,“小沈大人快点,我们经历大人赶着送去恒王府呢。” 沈初下巴点了点地上横七竖八放着的卷宗,“捡起来。” 小吏仿佛才发现一地的凌乱,“哎呀,属下急着找卷宗,一时没注意,竟然把卷宗都丢到地上了,小沈大人应该不介意?” 孙经历:“说什么呢,整理卷宗就是小沈大人分内的事情,他怎么会介意这个?” 小吏与他一唱一和,“大人说的是,小沈大人还是赶快找卷宗。 若是耽搁的时间长了,王爷怪罪下来,小沈大人可担待不起。 至于这些弄乱的卷宗嘛,等我们离开了,小沈大人自己慢慢收拾。” 孙经历笑得满脸恶意:“小沈大人不会想让我们帮忙收拾?这可是你分内的差事,怎么能让我们做呢? 我们只是过来找卷宗的。” 沈初指着他手上的检索目录,“每一份卷宗在哪个架子上,我的检索目录上都写得很清楚。 你们照着上面找,根本不会弄乱。 孙经历故意将地上弄得这么乱,无非就是故意给我难堪。” “你说这个?” 孙经历晃了晃手上的纸,手一滑,检索目录掉落在地上。 他上前一步,脚踩在了检索目录上,眼底闪过一抹恶劣的笑意。 “你说对了,我就是故意给你难堪,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第45章 人若犯我,双倍还之 沈初眸光低垂。 孙经历背着手,脸上的笑得意而又猖狂,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他的脚下是沈初花了整整大半日时间才整理出来的检索目录。 今日再完善一下就完全可以使用了。 现在就这样被人踩在了脚下,上面硕大的脚印十分刺眼。 沈初抬眸,忽然对着孙经历露出一抹温润的笑。 孙经历以为沈初终于屈服了,笑着在讨好自己,嘴角不由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在督察院十年,多少年轻人进来都是这么被他收服的。 沈初是新科状元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得向他屈服。 嘴角刚咧到一半,他的胳膊忽然一痛,随后天旋地转,他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后背撞在地板上的时候,孙经历疼得不由惨叫出声。 “沈初,你敢打哦,唔” 一只脚踩在了他脸上,硬生生将他的嘴挤成了圆形,将他没喊出口的话全都踩了回去。 沈初脸上仍旧是那抹温和无害的笑,就连声音听起来还是刚才那般清朗。 “六年前丈量土地的卷宗是?孙经历好好看看它在哪里。” 孙经历疼得脸都要变形了,眼转了转,这才发现自己的脸正好摔在被他丢掉的检索目录上。 斜着眼再往上看,对上沈初含笑的眉眼。 孙经历不由心一颤,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踩在脚下的? 沈初不是个文弱的书呆子吗?怎么动作还那么灵敏? 他试图挣扎跳起来,偏偏身体却诡异的动弹不了。 沈初一只脚竟然就将他压得死死的。 该死。 “沈初,你敢这么对我?赵大人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本官只是教你学做人,身为上峰,教导下级官员是本官的义务,赵大人便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说本官做错了。” 孙经历恨得牙痒痒。 沈初品级也就比他高一级,却一口一句一个上峰,分明就是故意折辱他。 “孙经历看清楚了吗?看不清楚,本官可以体贴地帮你再换个角度,直到看清楚为止。” 沈初声音有多温和,脚上就有多使劲。 孙经历感觉到他的颧骨都快被碾断了。 对上沈初微弯的眼眸,他突然感觉到沈初是真的敢把他脸踩烂。 他咬牙咽下心底的不甘,使劲扫了一眼被撕碎的纸,喊道: “第五个架子,第第二层第三格。” 沈初转头看向小吏。 小吏被她一个眼神吓得浑身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 “属属下这就去找。” 他飞快地跑过去,拿了一份卷宗出来,满脸堆笑:“小沈大人,找找到了。” 沈初神色淡淡,目光扫过一地凌乱。 “本官最讨厌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小吏莫名后背一凉,“属下这就把他们归位。” 他手忙脚乱地抱起卷宗,迅速放回到架子上,生怕速度慢一点,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就变成了自己。 不过片刻,地上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除了被孙经历的脸压住的检索目录。 小吏一脸忐忑,“小沈大人,你看这?” 沈初侧了下头,“滚。” 小吏如临大赦,一溜烟跑了。 沈初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孙经历,“孙经历,本官做人的原则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双倍还之。 今日的事我希望再有第二次,否则,我会扒下你这身官服。” 孙经历瞳孔微缩,“你敢!” “呵,你可以试试。” 孙经历跳起来,满脸阴鸷,“本官可不是被吓大的,沈初,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吗? 呸,你伤了六皇子,你身上的官服都不知道能不能穿得稳,还敢吓唬我?” 沈初挑眉,怪不得这般肆无忌惮,原来是以为她“重伤”了裴渊。 孙经历还在叫嚣,“我可是赵大人的心腹,恒王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我在督察院做了十年,这督察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和我交好。 你得罪了我,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沈初掏了掏耳朵,一脸诧异,“不会?你在督察院十年才做到六品经历? 啧,看来你能力也不怎么样吗?对了,你是个举人? 也难怪,连进士都没考中,自然晋升得慢。 看着我一来就是五品副佥都御史,你很嫉妒?心里很难受?” 沈初向来懂怎么气人,一番话气得孙经历额头的青筋都出来了。 “你今天的卷宗是恒王要的,若是恒王殿下知道是你耽误时间,怪罪下来,你就等着被责罚。 呵呵,到时候可能连整理卷宗的差事都没你的份。 你说是识相,现在就向我赔礼道歉,说不定我大人有大量,还能原谅你。” 沈初嗤笑,“孙经历是骨头吃多了,一张嘴就只会汪汪。” “你敢骂我是狗?沈初,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为今日的这番话付出代价,我要让你” 砰。 一样东西突然从门外飞进来,直直地砸在了孙经历的嘴上,恰好卡在他半张的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谁大清早的就在这里满嘴喷粪?” 门外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瘪的老头,手里转着一颗核桃,正臊眉耷眼地瞪着孙经历。 “原来是小孙啊,一大早不去你的司务厅,来照磨所汪汪什么?” 噗嗤。 沈初没忍住笑出声来。 孙经历掏出卡在嘴里的核桃,脸都气青了。 他似乎有些忌惮老头,狠狠瞪了沈初一眼,冷哼一声,抓起旁边的卷宗拂袖而去。 老头在后面笑眯眯地喊道:“记得赔我一颗新核桃,我这核桃盘了三年,都包浆了,便宜你的嘴了。” 孙经历脚下一个踉跄,在门口摔了个狗啃泥。 他愤怒地爬起来,狠狠往屋里瞪了一眼,狼狈地离开了。 沈初笑够了,才转身看向老头,躬身行礼。 “下官沈初见过贺大人。” 老头眉毛一挑,有些好奇,“你知道我是谁?” 沈初点头,“下官来之前就听说督察院右都御史贺大人为人正直,铁面无私。 刚才见大人为我仗义执言,所以斗胆猜测您是贺正祥贺大人。” 贺正祥撇嘴,“少拍我马屁,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后怎么骂我,说我刻板,为人迂腐,假正经,疯子。” 沈初笑了,“大人知道?” “这有什么?猜也猜得到,但那又如何? 本官就喜欢看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只能在背后偷偷骂我的样子。” 沈初 贺正祥背着手突然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揪着胡须轻笑: “孙经历是赵德文的心腹,也是督察院的老油子了,你真不害怕他给你在背后穿小鞋?” 沈初摇头,“不怕,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哈哈哈。”贺正祥拍了拍沈初,“年轻人很有傲气嘛,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这样的少年人,本官见过不少,最后还不是都被压弯了脊梁。” 他斜睨了沈初一眼,“你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本官很好奇,你能在孙经历的欺凌下坚持多久?” 第46章 这个哑巴亏,沈初吃定了 沈初淡笑,“贺大人错了,你应该问的是我能容忍孙经历多久才能扒下他的官服。” 贺正祥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挑,呵呵一笑,“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嘛。” 沈初微笑不语。 贺正祥拍了拍沈初的肩膀,轻笑:“年轻人还是吃得苦太少了,说话太满容易磕牙哦。” 说罢晃着手上仅剩的一颗核桃,转身离开了。 “贺大人慢走。” 沈初送他到门口,望着他干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中闪过所有所思的神情。 另一边,孙经历回到司务厅,气得摔了一套茶盏。 小吏凑过来,一脸义愤填膺:“大人,您就这么放过沈初吗?属下在督察院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人敢这么对您。 就凭他今日欺负您的劲,您完全可以在赵大人面前告他一状。 等赵大人回来,收拾一个沈初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孙经历没好气地踹了小吏一脚,“这还用你提醒?本官不会让沈初好过的。” 小吏挠头嘿嘿一笑,“属下还有一个收拾他的妙计,大人听听?” 正在揉脸的孙经历轻哼,“说来听听。” 小吏眸光一转,低声凑到孙经历面前耳语一番。 孙经历目光一转,不由笑了。 他起身拍了拍小吏,“你很不错,等本官再往上走一步,这经历大人的位置就交给你了。” 小吏大喜过望,“多谢大人提拔。” 夜里,督察院一片安静,一道人影悄悄打开了照磨所的房门,砸开了上锁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摞厚厚的纸,上面写着检索目录四个大字。 孙经历呵呵一笑,拿起来揣进怀里,关上房门离开了。 他揣着检索目录直接去了左督御史赵德文的府邸,将检索目录拿给赵德文看。 “大人请看,沈初把卷宗分门别类,然后进行编码,每一份卷宗放置的位置都记写在检索目录上。 属下看过了,按照这个方法,找到一份卷宗不费吹灰之力。 这比咱们原来只按照年份区分放在架子上好找多了。” 赵德文一手捋着胡须,将检索目录大致翻过一遍,不由轻笑。 “真是看不出来,这个沈初有点能耐,竟然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法子。” 孙经历嘿嘿一笑,“大人,如果咱们将这份检索目录呈给陛下” 赵德文目光微亮,“此法甚妙,可以推广至所有衙门使用,陛下见了,定是大功一件,加官封赏,不在话下。” 孙经历搓着手,“沈初才进督察院,再进一步,谁知道会不会威胁到咱们?” 赵德文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属下的意思是这份检索目录应该和沈初没有任何关系,这分明就是属下在您的指点下编出来的,这是咱们的功劳,大人您说呢?” 赵德文眯着眼笑了,“你小子行了,这件事交给本官安排。” “大人英明。” ------- 龙泉宫里。 裴渊禀报完隆庆帝交代的差事,正要离开,见隆庆帝拿起案头厚厚一本书翻看起来。 “夜深了,父皇还不休息啊?” 隆庆帝捏了捏眉心,“左督御史赵德文呈上来一套新的卷宗管理办法,说是督察院的一个经历苦心编纂出来的。 朕觉得十分新奇,再看一会儿就去睡了。” 隆庆帝似乎正看到新奇处,招手叫裴渊过来。 “朕觉得此套卷宗管理办法甚是有用,你过来看看。” 书装订得很整齐,翻开墨香浓郁,显然刚写好不久。 第一页上面写着检索目录四个字,字迹狂放有力,令人眼前一亮。 裴渊不由目光微顿。 这字迹看起来很熟悉呢。 翌日,沈初一进照磨所就发现她锁在抽屉里的检索目录不见了。 进贼了。 但屋里丝毫没有被扒乱的迹象,显然进的是内贼。 沈初出了照磨所,走到前院。 一群人正围着孙经历说笑。 “恭喜孙大人,以后还希望孙大人多多提拔。” “好说,好说。”孙经历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志得意满的摸着眼角的黑痣。 看到沈初来了,他下巴微抬,从鼻孔里喷出一声轻嗤。 沈初挑眉。 昨日扒乱卷宗的小吏一脸骄傲,“小沈大人还不知道,我们经历大人想出了一套管理卷宗的新办法,献给了陛下。 陛下十分高兴,特旨晋升孙经历为五品右副佥都御史,还下令各衙门都派人来咱们督察院学习呢。” 沈初捻了捻手指,“管理卷宗的新办法?” 孙经历拍了拍身上刚换好的五品官府,抬着下巴道:“当然,小沈大人也是来恭喜本官的吗? 放心,如今你负责整理卷宗,等本官有时间了,会亲自教导你怎么管理卷宗,也省得你把满库的卷宗整理得乱七八糟。” 小吏带头发出一阵哄笑,“小沈大人还不赶紧谢谢孙大人教导?” 孙经历背着手点头,“我如今与小沈大人品级相同,但我比小沈大人年长,又在督察院多年,教导小沈大人也是应尽的职责。” 他重重的咬着品级相同四个字,望着沈初的目光满是得意。 昨日沈初还以品级比他高而羞辱他,如今他们品级相同,他倒要看看沈初还能如何嚣张。 沈初眉头微挑,“我前几日也写出一套管理卷宗的新办法,昨夜被人偷了去。 今日孙大人就编出了一套新的管理办法,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 孙经历不由哈哈一笑,满脸嘲讽。 “小沈大人不会是想说本官偷了你编的管理办法?真是可笑,小沈大人这是想立功想疯了?” 小吏连忙附和,“在下可以作证,咱们督察院卷宗最多,光是放置卷宗的库房就有八个。 平日里咱们想找个卷宗很是费劲,孙大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啊。 他早早就开始苦心研究卷宗管理办法,耗费两个多月才编出一套完整的方案来。 小沈大人你才来督察院不到五日,督察院有多少种卷宗恐怕都还记清楚? 你就算嫉妒孙大人出风头,想立功,也拜托你换个合理点的说辞行吗?” 小吏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看沈初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 “孙大人想出的办法十分周全,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来的。” “小沈大人会不会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我看他分明就是嫉妒孙大人。” 孙经历一脸得意的看着沈初,眼底满是得意的笑。 就算沈初知道是自己拿得检索目录又如何? 沈初根本没有办法证明那是他编的。 这个哑巴亏,沈初吃定了! 第47章 沈初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沈初笑容微敛,“孙大人,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献给陛下的卷宗管理办法,真的是你编出来的? 还是你偷了我写的检索目录,献给了陛下?” 孙经历脸色一沉,“当然是本官编出来的,你不要以为只有你聪明有脑子。 何况陛下已经看过那套管理办法,你这般质疑我,就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 沈初上前一步,满脸鄙夷地看着孙经历。 “我昨日说过,再有一次,我会亲手扒下你身上的官服。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断送自己的仕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孙经历瞳孔微缩,随即背着手哈哈大笑。 “小沈大人好大的口气,本官如今是陛下刚下旨提拔的五品官,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扒下本官的官服。” 小吏在旁边煽风点火,“孙大人别在意,有些人就是嫉妒心太强了,以为自己是新科状元就想在督察院出尽风头。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 围观的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附和。 “孙大人在督察院多年了,我们相信孙大人的为人。” 小吏得意地抬着下巴,“看到没,大家伙的眼睛是雪亮的,小沈大人就别在这里信口雌黄了。 你当大家伙都和你一样闲着没事干吗?” 孙经历摆摆手,“都散了,明日大朝会过后,各衙门的人就要过来学习本官的管理办法了。 各位要打起精神来,好生招待,别给咱们督察院丢人。” 众人纷纷散了。 孙经历抚平官服上的褶皱,压低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猖狂。 “本官有充分的人证物证,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分说也不怕。 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检索目录是你的,沈初,死了这条心。 本官早就说过,你若是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在督察院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否则 呵呵,新科状元又如何?照样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沈初微微一笑,突然抬起手。 孙经历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两步,叫嚣道: “你做什么?再敢将本官踩在脚下试试?我告诉你,本官现在和你平级。” 沈初的手落在孙经历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淡笑:“好好珍惜今天身上这身五品官服。 今儿估计是你唯一穿的机会了。 本官保证,以后的日子,你会无比懊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你!”孙经历脸色铁青,攥了攥拳头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你如今也就只能放狠话了,你伤了六皇子,以后注定仕途完蛋了,哈哈,本官等着你跪下来向我求饶的时候。” 孙经历大笑着离开。 沈初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捻了捻手指。 “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磕牙了。”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沈初回头,看到贺正祥站在身后不远处,手里依旧盘着剩下的一颗核桃。 “见过贺大人。” 贺正祥嗯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她,“被磕牙的滋味如何?” 沈初摇头,“算不上磕牙,只是被恶心到了。 督察御史监察百官,纠核刑狱,我以为御史们都是正直刚烈之人,没想到” “话本看多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正直刚烈的人?一颗老鼠屎就能毁掉一锅汤。” “那就把这颗老鼠屎挑出去,重新煮一锅汤呗。” “重新煮汤?”贺正祥挑眉,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只有掌勺人才有资格重新煮汤,你一个小御史,连自己辛苦的成果都保不住,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谈什么重新煮汤。 醒醒,少年,睁大眼睛看看现实。” 沈初微微侧头,清澈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贺大人又怎知我保不住自己的辛苦成果?” 贺正祥微顿,“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在今日的大朝会上当场揭发孙经历? 没有用的,他上面有赵德文和恒王护着,又有督察院的官员为证,根本不会有人信你说的话。” 沈初笑而不语,背着手施施然走了。 贺正祥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摇头叹息,“年轻人还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午时,文武百官齐聚龙泉宫外的广场上,等待举行大朝会。 孙经历凑到赵德文跟前,小声道:“大人,沈初很可能在今日大朝会上揭发属下,到时候您一定要为属下作证。” 赵德文撇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初,满脸不屑。 “你有本官和下属作证,怕什么?沈初若是在大朝会上揭发你,那才是自寻死路呢。” 孙经历放下心来,“有大人这句话,属下就放心了。 沈初若是今日揭发,咱们就趁机摁死他,让他知道咱们督察院大人说了才算。” 赵德文轻轻哼了一声。 “陛下驾到。” 众臣纷纷跪地行礼。 隆庆帝抬手,“众爱卿平身,依照惯例奏事。” 每日都有早朝处理军国大事,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一般都是用来处理各部之间扯皮的事,或者宣讲朝廷律例。 沈初跪地,高声道:“陛下,臣要弹劾督察院新晋右副佥都御史孙洪诽谤朝政,诅咒陛下,其心可诛。” 孙经历和赵德文脸色同时变了。 这怎么和他们预料的不一样呢? 沈初不是应该弹劾孙经历偷盗他的检索目录吗?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诽谤朝政,诅咒陛下了?沈初,你说话要有证据。” 孙经历恶狠狠地瞪着沈初。 隆庆帝道:“小沈爱卿此言可有证据?” 沈初拱手,“昨日孙洪献上一本检索目录,据说是他苦心钻研出来的一套卷宗管理办法。 陛下,那套卷宗管理办法中其实暗藏玄机,孙洪在里面用暗语诅咒陛下,且不止一处。” “此话当真?” “陛下可以让人将检索目录拿出来,臣指给陛下看。” 隆庆帝眉头微蹙,吩咐内侍,“去,将检索目录拿过来。” 那套检索目录他反复看过,没发现其中有诽谤朝政,诅咒他的地方啊? 隆庆帝看向下首站着的裴渊,以眼神询问。 裴渊和他一起看过,不知道有没有发现。 察觉到皇帝询问的目光,裴渊微微摇头,桃花眼微微一眯,视线落在沈初身上。 沈初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内侍很快就拿来了检索目录。 隆庆帝摆手,示意内侍把检索目录给沈初,“小沈爱卿说说看,这里面有什么不妥?” 第48章 扒下孙经历的官服,沈初做到了 沈初接过检索目录,翻开第一页,朗声道:“陛下单看上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其实纸里面内藏玄机。 这些纸用特殊药水处理过,上面写的真实内容可以隐藏,用火一烤,上面的字迹就可以显示出来。 请允许臣为陛下展示。” 隆庆帝点头。 沈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孙经历。 “孙大人,你要不要考虑现在坦白向陛下认罪?” 孙经历心中有些慌,咬牙跪地道:“臣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就是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诅咒陛下,诽谤朝政。” 沈初冷笑,“看来孙大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打开火折子,将检索目录第一页轻轻靠近火焰烘烤。 不过片刻,纸上便隐隐出现一角图案。 距离近的官员看到了,不由惊呼:“出来了出来了,好像是个图案?” “不对,我看着像是什么字?” “不会?孙大人竟然用这么隐秘的方法诅咒陛下?” 四周低低的议论声令孙经历心中越发不安。 他试图靠近沈初想看个究竟,又怕暴露自己的心虚,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赵德文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在里面动手脚? 诽谤朝政,诅咒陛下可是死罪啊。” 孙经历慌乱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动手脚,大人不也看过吗?” 赵德文皱眉,他确实看过那本检索目录,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难道沈初在诈他们? 赵德文他狐疑地抬眼看向沈初。 沈初用火折子轻轻烤着纸,似乎察觉到自己打量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他眼眸弯了弯,眼底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赵德文读懂了沈初的嘴型,不由脸色大变。 他说的是“你们完了。” “坏了,沈初肯定在上面动了手脚,他故意陷害我们。” “什么?”孙经历吓得脸一白,整个人都慌了,“那那怎么办?” 赵德文攥了攥手,“沈初昨日都和你说了什么?快点告诉本官。” 孙经历声音有些颤抖,“他他说今日要亲手扒下我的官服,还对了,有人听到他与贺老头说什么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他要重新煮汤之类的。” 当时小吏将偷听到的话学给他听,他还因为沈初嘲笑自己是老鼠屎,在心里狠狠骂了沈初一顿。 “贺老头?”赵德文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脑海中瞬间转了好几个弯。 他转头看向贺正祥。 贺正祥举着一颗包浆的核桃冲他摇晃,笑得无比开心。 “糟了,我们上当了,沈初一定是与贺老头联手,故意用这个检索目录栽赃我们。 检索目录一定被沈初动过手脚了。” 孙经历吓得腿都抖了,“大大人,你要救属下啊,属下不想死。” 赵德文狠狠瞪了他一眼,“蠢货,检索目录是沈初的,又不是你的,你怕什么?” 孙经历傻眼,“大人要我亲口承认检索目录是我偷的?” “不然呢?难道你要等着背负诅咒陛下,诽谤朝政的罪名?” 孙经历又急又怕又懊悔。 正在这时,听到沈初大声道:“陛下请看” 不能耽搁了,孙经历吓得腿一软,连忙跪地大喊: “陛下,臣根本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是沈初故意诽谤朝政,诅咒陛下,然后又栽赃陷害臣。 臣冤枉啊,请陛下明察。” 沈初收起火折子,似笑非笑:“孙大人这是想将诽谤朝政,诅咒陛下的罪名栽赃给我?” 孙经历满脸气愤,“胡说,分明是你陷害我,这本检索目录可是你编的,谁知道你在里面偷写了什么?” “哦?既然是我编的检索目录,为何会以孙大人编写的名义呈给陛下呢?” 整个广场上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孙经历身上。 孙经历脸色白了又白,只觉得整个人犹如架在了火上烤一般。 不承认偷了沈初的东西,就要背负诅咒陛下的罪名。 承认,就要背负偷盗的罪名。 两权相害取其轻,孙经历闭眼咬牙道:“陛下,臣见沈初编的检索目录实在精妙,便生出了贪心据为己有。 但臣没在上面动过任何手脚,臣发誓,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沈初写的。 整个卷宗管理办法都是沈初想出来的,臣根本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话音一落,整个广场上一片哗然。 “卷宗管理办法竟然是沈初编出来的。” “偷盗别人的心血占为己有,孙洪实在过分!” “如此私德败坏之人,理应重责。” 孙经历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惊慌失措地看向赵德文,“大人” “大什么人!”赵德文黑着脸踹了他一脚,跪地请罪。 “陛下,臣被孙洪蒙蔽,一时不察,才将检索目录以孙洪的名义献给陛下,请陛下责罚。” 孙经历如遭雷击,“大人,你分明是知道的,而且” 赵德文高声打断他的话,“胡说,本官根本不知道,你偷盗小沈大人的东西在先,又欺瞒本官在后。 如此私德败坏,品行不修,简直罪大恶极。” 孙经历脸色惨白,“你!赵大人你竟然过河拆桥?” 赵德文冷冷瞪了他一眼,转向隆庆帝的时候又满脸惭愧。 “臣前些日子感染风寒,一直告假在家养病,没想到督察院就出了这种事,臣一时失察,请陛下重重责罚。” 隆庆帝皱眉,“只是一时失察吗?” 赵德文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臣回去立刻严查督察院内部,若再有这等作奸犯科之人,臣定然严惩不贷。” 隆庆帝冷哼,“确实应该严查,若不是今日的事,朕还不知朕的督察御史们竟然还有这等小人。 来人啊,立刻撸去孙洪的官服,杖责五十,贬回原籍,永不录用。” 孙经历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贬回原籍,永不录用。 他的仕途彻底完蛋了。 禁卫军上前扒掉他身上的五品官服,摁在刑凳上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 “臣知错了,陛下恕罪啊,臣以后不敢了。” 回应他的只有重重打下来的刑杖。 疼得令人恨不得立刻死去,孙经历疼得昏昏沉沉间,耳畔仿佛又闪过沈初的话。 沈初做到了,他真的把自己的官服扒下来了。 他只穿了半天的五品官服啊。 不该去招惹沈初的,他后悔了! 可惜已经晚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孙经历像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 隆庆帝的目光落在仍旧跪在地上的赵德文身上。 赵德文心在抖,肝在颤。 有人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小沈大人故弄玄虚用火烤了半天,纸上出现的到底是什么?” 第49章 顶着蓝皮毛的鹭鸶鸟 沈初顺着声音看过去。 出来说话的是恒王裴济,隆庆帝的四皇子,也是除了太子之外,成年皇子中唯一一个被封为王爷的人。 恒王向来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出名,此刻他负手而立,笑容温和,仿佛问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问题。 这个问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初手里的检索目录上。 隆庆帝皱眉道:“小沈爱卿,纸上有什么?” 沈初双手将检索目录呈上,“启禀陛下,纸上什么也没有。 臣刚才是故意诈孙洪,想让他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还请陛下恕臣无状。” 跪在地上的赵德文倏然抬头看过来,眼底的冷意仿佛能吃人。 沈初勾了勾唇。 后悔已经晚了,赵德文败给了自己的多疑。 内侍将检索目录呈到隆庆帝跟前,雪白的宣纸上只有检索目录四个字,确实并没有任何东西。 隆庆帝捋着胡须轻哼,“你倒是机灵,一招无中生有使得十分顺手。” 沈初一脸无辜,“臣辛苦写出来的卷宗管理办法,本是为了寻找卷宗方便,谁知却被无耻小人盗用,甚至拿来欺骗陛下。 臣没有人证物证,只能想到这招来证明自己。” 恒王在旁边一脸疑惑,“刚才分明听到有人说出现了什么图案?小沈大人刚才没在纸上动什么手脚?” 隆庆帝望向沈初的目光多了一抹怀疑。 沈初眨眼,“是吗?估计是刚才恰好对着日光,桃花宣纸在日光下能隐约现出桃花图案,各位大人一时看花了眼也是有的。” 朝廷各部衙门日常办公用的都是桃花宣纸,这种纸薄而韧性强,上面有帘纹,在阳光下看起来跟朵桃花似的,因而得名桃花宣。 一道清冷的嗤笑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广场上显得十分突兀。 沈初顺着笑声看过去,裴渊站在左前方不远处,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讥诮。 她心头不由微跳。 这家伙笑什么? 不会那么倒霉? 她在接过检索目录的时候,就趁机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粉末撒在了上面。 这种粉末无色无味,但被火烤后会出现一些特定的形状,常用来处理特殊信件。 单凭桃花宣上若隐若现的桃花图案怎么可能引得孙洪和赵德文入套? 她撒药的动作十分隐秘,自信可以躲过所有人的目光。 沈初想起前日被裴渊逼着喝“毒酒”时,她意图下药却被裴渊识破的举动,心中的自信顿时有些崩塌。 “老六你笑什么?”隆庆帝问裴渊。 裴渊勾了勾唇,“桃花宣确实在阳光照耀下会显出图案,能想到利用桃花宣的特性自证,小沈大人果然聪明,不过”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停顿下来,侧目打量着沈初。 沈初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一颗心突然七上八下,脑海里迅速想着应对方案。 这家伙若是在皇帝面前揭穿她,她该怎么应对? 不过瞬间,她的后背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然后就听到裴渊轻笑:“不过,儿臣笑的是从儿臣这个角度看,小沈大人一身蓝色官服跪在地上,从远处看,只看到一只蓝色的鹭鸶。 儿臣以为那里趴着一只顶着蓝皮毛的鹭鸶鸟呢。” 裴渊一句话引得在场所有大臣纷纷朝我看过来。 有人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沈初是五品御史,按制官服是蓝色的,上面绣的是一只鹭鸶鸟。 隆庆帝愣了下,也被逗笑了,甚至还眯着眼仔细打量起沈初,仿佛在衡量她跟鹭鸶鸟之间到底有几分像。 沈初你才是鸟,你全家都不是什么好鸟。 等等,顶着蓝皮毛的鹭鸶鸟,这话好似有点耳熟。 隆庆帝笑够了才轻轻嗓子,瞪了裴渊一眼,“说正事呢,险些被你扯远了。” 再转头看向沈初的时候,便没了刚才的那抹怀疑,反而多了一抹笑意。 “行了,小沈爱卿起来,别跪着了。 能想到利用桃花宣的特性自证,怪不得能想出这般妙的卷宗管理办法,朕没看走眼。”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多谢陛下赞赏,陛下英明。” “小沈爱卿能献出这么精妙的管理制度,有功当赏,来人啊,赐沈初黄金百两,文房四宝一套。” 沈初连忙谢恩。 朝中不少官员看向沈初的目光都亮了许多。 沈初刚入朝就是钦点的五品御史,如今才不过五六日,又得陛下赏赐。 看来陛下并没有因为沈初伤害了六皇子而对他心生不满。 一时间众人开始重新衡量沈初的价值。 恒王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沉思。 有功当赏,有过自然要罚。 隆庆帝冷冷扫了赵德文一眼,宣布:“赵德文失察,念在你在家养病的份上,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赵德文脸色苍白跪下谢恩,退下去的时候看向沈初的目光满是阴鸷。 沈初并不在意。 如果说孙洪是督察院的老鼠屎,那赵德文就是那个熬坏一锅汤的掌勺人。 她选择与孙洪对峙的那一刻,就注定站在了赵德文的对立面。 大朝会在热热闹闹中散了。 沈初却被隆庆帝叫进了龙泉宫。 “知道朕为什么单独留下你吗?” 沈初摇头,“陛下有事吩咐臣?” 隆庆帝靠在龙椅上,笑了。 “其实朕早就知道卷宗管理办法是你编的,不是孙洪。” 沈初大吃一惊。 隆庆帝被她目瞪口呆的模样逗笑了,“怎么?想不明白朕既然知道是你编的,为何还要赏赐孙洪,提拔他为五品御史?” 沈初讷讷点头,心中却隐隐有些发凉。 隆庆帝道:“因为朕很好奇,想看看你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是选择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还是想办法努力证明自己? 事实证明,你做得很好,没有令朕失望。” 沈初捻了捻手指,心头堵的有些难受。 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被别人占为己有。 就在她努力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之后,皇帝却告诉她,一切不过是皇帝布下的棋局而已,只为了想看看局中人如何挣扎。 她很想问问皇帝,如果她选择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会如何? 是以后只能窝在督察院做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御史么? 所谓的事实真相,所谓的公平正义根本就不在上位者的考量中么? 一股闷闷的无名怒火在胸腔游离。 然后她听到隆庆帝笑呵呵的问:“小沈爱卿就不好奇朕是如何知道检索目录是你编的吗?” 第50章 她和裴渊是什么关系 沈初深吸一口气,默默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问:“陛下如何知道的?” 隆庆帝从龙案下的奏折上拿出一页纸。 是她抄写的《楞严经》。 沈初微愣,“是六殿下告诉您的?” 隆庆帝点头,“没错,老六看到检索目录的时候说字迹熟悉,后来就让人送来了你抄的楞严经。” 沈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所以裴渊也知道隆庆帝的计划,然后和皇帝一起冷眼看着她故弄玄虚的卖力证明自己? 她的心头莫名有些钝钝的难受。 从宫里出来,她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 “狗裴渊。”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冷笑,“本皇子刚才就应该让你把地跪穿。” 沈初头皮一麻,抬头看去。 裴渊屈膝斜坐在巷子对面墙头上,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正挑眉对着她冷笑。 沈初心中那股游离的无名火不由开始蔓延。 “六殿下原来有跟踪人的癖好?” “本皇子属狗的,狗鼻子最灵,闻到哪里有狐狸的味道就来了。” “哪里有狐狸?六殿下骂自己是狗,可别随意攀扯狐狸。” 裴渊眯着眼打量她片刻,轻轻一跃,落在沈初面前。 他身形高大,瞬间就拢住巷子里大半的阳光。 沈初完全被笼罩在他的身影里。 她忍不住有些恼怒地问:“你做什么?” “本皇子刚才帮你解了围,你就这般报答本皇子?” 沈初没说话。 恒王那番在纸上动手脚的引导确实引起了皇帝对她的怀疑。 若不是裴渊一番插科打诨,帮她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算是帮她解了围。 但她一想起裴渊伙同皇帝一起看她演戏,心中的无名怒火忍不住又窜了出来。 “六殿下看微臣在局内像个傻子似的演戏,看得还开心吗?” 裴渊又往前一步,“吃错药了?嗯?”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沈初又往墙上靠了靠,想了想,笑了。 “是,吃错药了,想杀人的那种。” 裴渊皱眉打量着她,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啧,想杀我,小沈大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小沈大人表示不服气,但又得认清现实。 “沈初与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别动。” 玉骨扇压在了她肩膀上。 沈初有些火了,“六殿下又想做什么?” “话说清楚,什么局内,什么傻子演戏?” 裴渊用玉骨扇点了点她的肩膀。 沈初压制的火气倏然爆发了。 她转头冷笑,“殿下早知道检索目录是我编的,却故意看着陛下提拔封赏孙洪。 然后看着我卖力地在大朝会上故弄玄虚地证明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裴渊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半晌突然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初攥了攥拳头,眼眶莫名酸涩,声音带着两分压抑不住的火气。 “或许在高高在上的六殿下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套管理卷宗的法子。 编写者是孙洪还是沈初,对你们都无所谓,你们想让她冠谁的名字,它的编写者就是谁。 至于事实真相如何,从来都不重要,是吗?” 裴渊定定看着她。 两人靠得有些近,他甚至能闻见沈初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 仿佛紫藤一般的香味,清新淡雅。 再看沈初倔强的抬着下巴,澄澈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仿佛随时要跳起来咬人的兔子一般。 他眯了眯眼,不知为何这副样子竟然比总端着一抹假笑的沈初来得顺眼。 他抬手,冰凉的玉骨扇重重敲了下去。 沈初肩膀吃痛,靠在墙上,满眼冒火。 “被我说中事实真相,六殿下恼羞成怒,准备打我?” “呵,还以为你多聪明呢?脑子里面装的是稻草么?” 沈初皱眉看着他。 裴渊冷哼,却没解释什么。 倒是在巷子口站着的内侍金宝忍不住道:“小沈大人,我家殿下将你抄写的佛经送进宫时晚了一步,陛下已经下旨封赏孙洪了。 陛下还下了封口令,不允许殿下提前向您透露,其实殿下他准备暗中” 裴渊一个冷冷的目光看过去,“要你多嘴。” 金宝缩了下脖子,消失在巷子外。 沈初眨了眨眼,裴渊准备暗中做什么? 通知自己么?还是帮着揭穿孙洪? 难道她误解裴渊了? 正准备问,就听到裴渊冷哼一声,“检索目录是谁编写的,对本皇子来说确实不重要。 沈初,你和本皇子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本皇子有什么义务向你透露陛下的心思?” 沈初微微一愣,压在心头的怒火突然间散了。 是啊,她和裴渊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不是。 裴渊确实没有通知她的必要。 她为何要对裴渊生气? 只是因为两人之间曾有过那一夜的纠缠,所以她在心中下意识觉得裴渊应该待她不同么? 这个念头很矫情,也很危险。 沈初心中一凛,嘴唇微抿,“是臣说错话了,请殿下责罚。” 裴渊挥挥玉骨扇,轻哼,“下次再骂我是狗,本皇子让你连交代婢女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沈初 怪不得这家伙今日说话总是含沙射影,一会儿骂自己是鹭鸶,一会儿骂自己是狐狸。 原来他听到了昨夜自己骂他的话。 这家伙竟然监视自己。 沈初后背瞬间生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酒后没有乱说别的。 巷子外响起裴渊与金宝说话的声音。 “殿下,咱们去哪里?” “去清风楼喝酒,听说有个新来的姑娘琴弹得不错。” 沈初撇嘴,风流鬼。 不过,裴渊既然去了清风楼,今晚倒是她拿回荷包的好机会。 夜里起了风,沈初和被看黑衣蒙面潜进了六皇子府。 裴渊平日里以风流浪荡的形象示人,他的府里防卫并不严谨。 从上次针线房的婢女被人收买就能看出,裴渊有意纵容太子和恒王在他府里安插眼线。 沈初交代被看先将巡逻的护卫引开。 她悄悄潜入裴渊的卧房。 上次她进来过,所以熟悉里面的摆设。 这一次她重点寻找房内的暗格,终于在床头的暗格中找到一个小巧的红木匣子。 匣子打开,里沈初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荷包。 总算找到了,她连忙探手去拿。 耳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沈初警觉地翻身就地一滚,玉骨扇擦着她的后颈飞过。 是裴渊回来了! 他不是去清风楼找什么新来的姑娘弹琴了吗? 今晚没留在清风楼过夜? 裴渊从窗外跳进来,接住玉骨扇,抬脚踢向沈初。 沈初跃起,闪过他的攻击,轻轻一跃,径直扑向床上的木匣子。 今夜必须要拿回荷包。 然而木匣近在眼前,她却被裴渊从后面抓住了脚踝。 沈初暗恨,这家伙不是夜里不能视物吗? 竟然能听声辨位抓住自己。 她只得在半空中旋转一圈,挣脱裴渊,挥拳砸向他的脸。 裴渊精准的抓住她的手臂,目光微闪,迅速伸手去扯沈初脸上的黑巾。 沈初一惊,猛然往后一闪,狠狠踢向裴渊的下腹。 第51章 裴渊怀疑沈初 裴渊双眼看不见,听觉更敏锐。 感觉到一股风力冲着自己的重点部位而来,他侧身一闪,堪堪避开后不由心生恼意,玉骨扇挥得虎虎生风。 沈初躲闪不及,玉骨扇上的利刃划破了她的小臂。 她踉跄着后退,伸手捂住了左臂,退到角落里,竭力屏住呼吸。 裴渊没听到动静,眉头微微一皱。 沈初提着一颗心,缓缓朝窗户移动。 今夜交手,可以看出裴渊武功深不可测,她确实不是对手。 看来今夜拿不到荷包了,保命要紧。 她脚尖一点,准备翻窗离开。 裴渊却瞬间识破沈初的位置,猛然扑过来,抓住了沈初的手臂。 沈初挥手撒出一把白色药粉,转头往窗外跳去。 哗,裴渊玉骨扇一开,完美挡住了药粉,一把将沈初又拽了回来。 沈初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反应太敏捷了,药粉竟然都挡得住。 哪里像个夜里瞎? 怪不得没人发现他的破绽。 “呵,想走?”裴渊大步上前,完全阻住了沈初的逃跑路线。 就在这时,被看以极其迅捷的速度闪进来,一把勾住沈初的腰,纵身跃向半空。 裴渊跳起来精准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沈初在半空中打出一掌。 砰 哗啦 房顶硬生生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青砖木头稀里哗啦砸了下去。 被看趁机带着沈初从窟窿里钻了出去。 裴渊黑着脸跳出去,外面只有呼呼的北风和一路追着被看而来的孙严。 “殿下,人跑了。” 裴渊嗯了一声,“仓库的火灭了?” 孙严道:“已经检查过,没有财物损失,贼人放火应该是为了给抢劫打掩护,幸好殿下机警,不然贼人就得逞了。” 裴渊抬头,冷风从房顶的大窟窿灌进来,“房顶的窟窿有多大?” 孙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三尺左右,能够用掌力打出来这么大洞,可见对方力气很大。 属下明日就去调查京城力大无穷的高手。 殿下在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裴渊捏着玉骨扇的手微顿。 他看不到交手之人,但触觉和嗅觉特别敏感。 抓住对方手臂的时候,他仿佛闻到了一股隐隐的清香。 紫藤一般的清香。 同样的香味,今日他在沈初身上闻到过。 还有惯用的撒药手段 难道今日潜入的人是沈初? 想到前几日沈初也曾潜入到他卧房,甚至还躲进了衣柜中,裴渊玩味地笑了。 ------ 翌日一早,沈初一进督察院,同僚们纷纷热情地围了过来。 “原来卷宗管理办法真是小沈大人编写的,小沈大人高才啊。” “幸好小沈大人聪明,陛下圣明,才没让孙洪给糊弄了。” “听说孙洪挨了板子没挺过去,昨天夜里就死了,呸,活该!” “以后还请小沈大人多多关照。” 听到孙洪的死讯,沈初愣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笑着应付同僚几句。 跟着孙洪作威作福的小吏跑过来,满脸堆笑。 “小沈大人,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初目光在小吏脸上扫了一眼。 小吏腰更弯了,脸上的微笑像朵花,“属下一早就收拾出一间新的值房,宽敞又明亮,一会儿属下帮您搬过去? 沈初勾了勾唇,“不用了,我觉得照磨所就挺好。” 说罢,不理会小吏一脸忐忑的神情,径直进了照磨所。 照磨所里却已经有人在了。 贺正祥一只手盘着核桃,在排列整齐的架子间徘徊,仔细看着上面标记好的卷宗。 听到沈初进来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眼神往外撇了一眼,胡须微翘。 “年轻人,昨日他们嫌弃你,鄙薄你,今日却百般恭维,这就是现实。 不会因为挑出一颗老鼠屎,或者再重新煮一锅汤而有所改变。” 沈初笑了笑,“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属下做事,只求尽全力,尝试过后即使失败也无怨无悔。” 贺正祥微顿,片刻后摇头,“年轻人多撞几次墙也好,很快就能认清方向。” 沈初没反驳,拿出两颗核桃递过去。 贺正祥诧异,“送我的?” 沈初点头,“赔给您的,那日大人用核桃砸了孙洪,丢了一只。 盘核桃应该成双成对地盘,您手里这只丧偶了,让它安息。 我挑了一对新的给您,您重新盘着,说不定能盘出不一样的形状来。” “丧偶?”贺正祥捏着手里那只已经包浆的核桃,忍不住笑了。 “你这个年轻人说话有意思,冲着这句话,你这对核桃我收下了。” 他接过核桃冲着阳光看了几眼,越看越满意,不由笑眯眯地道:“小沈啊。” “大人有何吩咐?” “你跟我出去一趟,协助我办点事情。” 沈初明显感觉到贺正祥收了核桃之后,心情十分高兴。 她也有意与贺正祥拉近关系,便毫不犹豫地道:“好。” “大人,我们去哪里?” “去趟六皇子府,刚才六皇子派人过来,说府里昨夜潜入了贼人,咱们过去一趟,将实际情况记录下来。” 沈初 她现在把核桃拿回来,是不是晚了? “大人,捉拿贼人不是京兆府衙门的事吗?再说六皇子领着五城兵马司,自己就可以带人搜查贼人,咱们督察院去凑什么热闹?” 贺正祥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教导她:“身为御史,要对京城大小事动向了然于心,六皇子府有贼人潜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京兆府衙门官员尸位素餐,咱们应该去六皇子府勘察实际情况,才能更好地弹劾京兆府。 小沈啊,你要学会以小见大,窥一斑而见全豹。” 沈初收了核桃的贺大人有点絮叨。 “大人英明。” 跟着絮叨的贺大人进了六皇子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海棠树下的裴渊。 不同于平时的一身劲装,今日裴渊穿了一身白色镶银丝流云纹的宽袖长袍,腰间竖着一条青色宽边锦带,玉冠束发,浑身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撇开风流的性情不谈,裴渊的长相是一众皇子中的翘楚。 太子与恒王的长相与陛下有六分相似,听说裴渊的长相更像他早逝的母妃玉妃娘娘。 贺正祥上前询问裴渊昨夜的情况,得知库房也被烧,他转头对沈初道: “小沈啊,我去库房那边看看,你留在这里” 沈初连忙道:“大人,还是下官去库房。” 裴渊背着手走过来,指着房顶的大洞道:“贺大人去库房,贼人将房顶打了个大洞,需要小沈大人上去实际勘测。” 沈初计策落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贺正祥跟着孙严离开。 “小沈大人不上去看看房顶的窟窿?”裴渊轻笑。 她扯了下嘴角,“下官眼力不错,目测也行。” “还是上去更准些。” 裴渊眉峰微挑,转身抓住沈初的手臂,脚尖一点,拉着沈初上了房顶。 沈初疼得险些叫出来。 该死的裴渊,恰好抓在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处。 “小沈大人怎么了?怎么额头还流汗了?” 裴渊在房顶站定,转头看过来,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第52章 小沈大人敢让我看你的手臂吗? 沈初望着捏住自己手臂的大手,再看向似笑非笑的裴渊,目光微闪。 裴渊这么精准便抓住她的伤口,难道昨夜的事引起了他的怀疑? 她应该没留下什么破绽? “殿下,微臣要丈量此洞。” 沈初强忍着疼,示意裴渊松开自己 裴渊用的力气不小,她敢发誓,伤口绝对裂开了。 她已经感觉到有血开始往外渗了,好在今日穿的是深蓝官服,一时倒看不出血流出来。 裴渊似乎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拉着她的手臂,松开手。 “小沈大人请。” 沈初掏出准绳开始测量。 裴渊随意地坐在她身侧,两条长腿伸展着放在屋顶上,一只手摁在屋脊上,微微侧头看过来。 “小沈大人就不问问本皇子关于贼人的信息?” 沈初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录数据,“捉拿贼人是京兆府的事,不归我们督察院管,不过若六皇子想说,微臣洗耳恭听。” 裴渊轻笑,“贼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黑巾,本皇子也未看清其容貌。” 意料之中。 沈初心中轻哼,你个夜里瞎,能看清才有鬼。 “不过本皇子的护卫看清了贼人的眼睛。” 沈初心头微跳,握着准绳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下。 察觉到裴渊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她连忙收敛心神,扯开绳子,继续测量。 “殿下可以命护卫将眼睛画出来,交给京兆府,也不失为一个有用的线索。” 裴渊摇头,“恐怕不行。” 沈初不解地抬头看过来。 “孙护卫说贼人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眼白多,眼仁小,从来没见过那么丑陋的眼睛。” 沈初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准绳。 她分明是杏核大眼,好吗? “小沈大人,可见过这么丑陋的人?” 沈初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 她没好气地抖了下绳子,“殿下让一让,微臣要查看边缘的断痕。” 裴渊往旁边挪了下,状似不经意地问:“小沈大人,你说贼人闯入本皇子府中的目的是什么?” “微臣猜不到。” 裴渊有些失望,“你也猜不到?说来本皇子和那贼人交过手,那人不论是身高,还是身形,都和小沈大人有几分相似呢。” 沈初捻了捻准绳,笑着看过来,“殿下不会是怀疑微臣?” 裴渊神情淡淡,“如果我说是呢?毕竟小沈大人也曾躲进过这间房子的衣柜里,至今也没完全解释清楚,不是吗?” 沈初笑容微敛,“殿下这是在审问微臣吗?” 裴渊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臂上,嘴角微勾。 “昨夜我的玉骨扇划伤了贼人的手臂,小沈大人若是问心无愧,可敢让本皇子看看你的手臂?” 沈初左臂无意识抖了下。 裴渊笑容微凉,“小沈大人,你敢吗?” 沈初慢条斯理的收起准绳,放入腰间。 “六殿下这是何意?若微臣手臂上有伤,殿下就要凭此断定昨夜潜入的贼人是我吗?” 裴渊不答反问,“所以,小沈大人你的手臂上有伤吗?” 沈初捏着衣袖的手指有些泛白。 裴渊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小沈大人看起来似乎有点害怕?” 沈初深吸一口气,点头,“不敢欺瞒殿下,微臣确实害怕。” “怕从何来?是害怕还是心虚?” “微臣怕自己百口莫辩,因为微臣手臂上确实有伤。” 裴渊微愣,似乎没料到沈初这般坦白。 沈初将官服衣袖卷起,又卷起里面的亵衣,露出一截手臂。 裴渊目光上移,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下。 手臂靠近手肘的地方,缠着一圈白布,此刻白布已经血迹斑斑,红得刺眼。 他双眸微眯,“小沈大人手臂上的伤从何来?” “昨夜微臣在家中遭遇了刺客,微臣不慎被刺客所伤。” “这么巧?” 沈初两手一摊,笑得一脸无奈,“微臣也觉得好巧。” 裴渊的目光落在白布上,“小沈大人被何种武器所伤?” “一把长剑。” 沈初揭开白布,血淋淋的伤口袒露在阳光下。 伤口约有一寸半长,伤口很深,皮肉外翻。 裴渊眉峰微挑,这不是玉骨扇划破的伤口。 玉骨扇上的利刃约一寸长,划破的伤口并不深,形状很特别。 沈初这个伤口,更像是匕首刺入又拔出带出的血肉外翻。 “殿下现在该如何断定呢?” 沈初将手臂又往前送了送,“微臣手臂确实有伤,殿下要凭此伤口,抓我吗?” 裴渊的目光停留在沈初的手臂上。 她的手臂纤细冷白,看起来似乎比女子的肌肤还要白两分。 伤口处的血迹看起来更为刺眼了些。 裴渊收回目光,“既然有人潜入刺杀,怎么没见你报官?” 沈初抬头睨了他一眼,“殿下又怎知微臣没去报官?” “小沈大人可知道刺客是什么人?” 沈初一脸怀疑地看着裴渊。 “微臣一向与人和善,唯一得罪的便是殿下,莫非昨夜是殿下派人去杀我?” 裴渊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沈初。 莫非他怀疑错了? 沈初一脸镇定。 裴渊冷哼,“本皇子要杀你,何须半夜派人?” 沈初 他好猖狂,她好想揍人。 看裴渊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似乎打算终结这个话题。 她又暗暗松了口气。 “殿下,帮个忙呗。” 裴渊回神,“什么?” “刺啦。” 沈初快速掀开他的衣摆,撕下他一条亵衣。 “沈初!” 沈初笑眯眯地将手臂伸过来,“微臣自己包扎不好,殿下帮个忙。” 裴渊轻哼,“你撕我的亵衣,包扎你的伤口,还要请我帮忙?” 沈初瞪圆了眼睛,一脸无辜。 “殿下不会这么小气?如果不是殿下,微臣的伤口也不会重新裂开。” “你在责怪本皇子?” “微臣不敢,微臣诚心请殿下帮忙。” “不帮。” “小气。”沈初小声嘀咕一句,一只手艰难地用白布裹住伤口,用嘴咬着一端,勉强系上了。 丑是丑了点,总算包上了不是。 她松了口气,正要放下衣袖,头顶响起一声嗤笑,“真丑。” 沈初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将她费了牛劲包扎好的伤口一把扯开。 沈初正想反唇相讥,却见裴渊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臂,另外一只手将白布缠了两圈,然后利落地打了个结。 确实比她自己包扎得漂亮。 这家伙嘴是损了点,但做事还挺靠谱。 沈初活动下手臂,“多谢殿下。” 裴渊轻哼一声,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第53章 小沈大人毫无阳刚之气,给你补补 刚才包扎的时候捏了下手臂,她的手臂上边留下两个青色的指印。 手腕上还有一圈尚未完全消失的青紫。 “皮肤怎么养得跟女人似的,还细胳膊细腿,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沈初心中才升起的丁点好感瞬间不翼而飞。 “微臣很好奇,殿下这般俊美的人,深受秦楼楚馆姑娘们的欢迎,身上的阳刚之气又剩多少呢?” “呵,嘲讽本皇子肾虚?就你这小身板,敢不敢脱衣裳咱们比比胸膛?” 沈初她不敢! 男人总有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她笑眯眯地起身,“微臣天生细胳膊细腿,比不得殿下五大三粗。” 怼完裴渊,她脚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回地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昨夜回去后,出于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她忍着疼让被看将手臂上的伤口又加工了一下。 否则今日裴渊可能会当场将她拿下。 “小沈啊,现场查看完了吗?”贺正祥背着手走过来。 “好了,大人,既然已经看完现场,咱们回督察院。” 裴渊纵身跃下,落在沈初身边。 “已经过午了,贺大人与小沈大人在府里用了饭再走。” 沈初一点都不想留下吃饭。 只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贺正祥快她一步,先应下了,“这是下官们的荣幸。” 沈初忍不住斜眼看着贺正祥。 您不是一向正直刻板吗? “大人,您现在笑得真不值钱。” 贺正祥胡子微翘,瞪了他一眼,“混小子,你懂什么?听说六皇子府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全京城都知道,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 沈初嘴角微抽,没想到您除了爱盘核桃,竟然还是个吃货。 等到菜上来,看着贺大人口中所谓的“一手好菜”,不由倒抽一口气。 好家伙,水煮牛肉,酸菜鱼,辣子鸡 每一道菜都铺满了红彤彤的辣椒,麻辣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下意识揉了揉肚子。 小时候颠沛流离过,她的胃吃不了辣菜,一吃就疼。 裴渊夹了一片牛肉,放在了沈初面前的碟子上,“小沈大人尝尝这道水煮牛肉,最是辛辣地道,是我府上川菜厨子的拿手菜。” 沈初看着全被红油包围的牛肉,敬谢不敏。 她看向贺大人,目光幽幽,“这就是大人说的一手好菜?” 贺大人捻着胡须干笑,“老夫就好这口,小沈啊,赶快尝尝,保证你吃了这次还想下次。” 沈初没说话。 裴渊轻笑,“原来小沈大人不吃辣,啧,怪不得长得细皮嫩肉的。 男人嘛,有几个不能吃辣的?吃辣才能增长阳刚之气。” 他说着又夹了两筷子辣椒过来,“小沈大人多吃点。” 这家伙没完没了啦。 沈初笑眯眯地将辣椒夹回去,“殿下客气了,辣椒味辛性热,最适合给殿下补身子。” 裴渊面不改色地夹起辣椒吃了,又一筷子牛肉片夹了过来。 “小沈大人多吃些牛肉。” 沈初感觉自己的胃发出了抗议,轻轻将碟子往外推了推。 贺大人不忍为难,亲自倒了杯水给沈初。 “小沈啊,你用水涮一遍再吃,多少能减少些辣味。” 沈初大人,我谢谢你。 “微臣喝水就好了。” 她将牛肉推得更远了一些,接过水杯,坚定地表示拒绝。 裴渊睨了她一眼,就在沈初以为他会为难自己的时候,他却嗤笑一声,“随便你。” 转头便和贺大人开始吃起来。 “下官吃遍了京城的川菜馆,还是六殿下府上的厨子做得最地道。” 裴渊吃得怡然自得,“你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多谢殿下。” 沈初看着两人很快就消灭了一道红彤彤的水煮牛肉,又转向铺满红辣椒的辣子鸡块,忍不住嘴角直抽。 很快她便发现贺正祥和裴渊聊天,与贺正祥平日在督察院的状态完全不同。 两个人就像长辈和晚辈日常聊天一样,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也不知道裴渊这厮身上有哪一点能让刻板正直的贺老头看上。 她的思绪恍惚了下,琢磨着裴渊留自己吃饭的用意。 莫非自己刚才的表现并没有打消他的怀疑? 门外响起敲门声,谢清秋提着食盒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裴渊脸上笑容微敛。 谢清秋深情款款地将一碗汤端过来,目光扫过沈初,才轻声道: “今日无事,清秋亲手炖了双鞭复元汤,特地送过来给殿下补身子。” 咳咳。 正在喝水的沈初被呛到了。 双鞭复原汤,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作用。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扫向裴渊的下半身。 不应该啊,她下的“金枪倒”明明两日药性就自动散了。 莫非裴渊到现在还不行? 接收到她的目光,裴渊脸顿时就黑了。 该死的,沈初眼往哪里看呢? 他吩咐谢清秋,“先放着,如果无事,你先回去。” 谢清秋扯着手里的帕子,有些委屈。 裴渊近日去清风楼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低声道:“殿下,妾身问过太医了,双鞭复元汤趁热用效果最好,殿下趁热喝。” 裴渊皱眉看着面前的汤,眼底的拒绝犹如刚才沈初面对辣椒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沈初笑眯眯的起哄,“谢姑娘这汤炖了很长时间,我看手都烫红了呢,殿下莫要辜负佳人的一片心意,补汤就要趁热喝。” 谢清秋故作慌乱的握了下手,露出手背上一小片红。 裴渊目光掠过谢清秋的手背,眉头微蹙。 谢清秋笑得一片温婉:“只是小伤,殿下不必在意。” 裴渊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沈初笑眯眯道:“谢姑娘对殿下一片关切,殿下赶紧喝。” 裴渊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本皇子需不需要喝这个,小沈大人不是应该最清楚嘛。” “咳咳” 一只埋头狂吃做鹌鹑状的贺大人呛到了,不停的捶着胸口,眼神狐疑的看向沈初。 他听到了什么? 为什么小沈大人会知道殿下那方面的情况? 沈初连忙解释,“正是因为微臣伤到殿下的要害,才更清楚殿下需要喝补汤。” 她一本正经的望着裴渊,眼中难掩笑意。 有本事你就告诉谢姑娘,你根本就没事。 裴渊读懂了她眼中的挑衅,轻哼一声,将汤碗放到了沈初面前。 “说到补,本皇子看小沈大人细胳膊细腿,毫无阳刚之气,小沈大人才是最需要补的。 本皇子借花献佛,这碗汤赏给你了。 小沈大人趁热赶紧喝完。” 沈初她一个女人喝双鞭汤做什么? 她连忙将碗推了回去,“谢姑娘的心意,微臣不配,还是殿下喝。” 碗又被推了回来,“本皇子让你喝,你喝就是了。” “殿下喝。” “小沈大人喝。” 碗被推来推去,沈初没忍住,用力猛了些。 砰。 汤碗从桌边滑了下去,摔得粉碎,汤水洒了一地。 呃 沈初尴尬的咧嘴一笑,“对不住了,在下没控制好力道。” 谢清秋脸色有些难看,看向沈初的目光带上了一层阴霾。 又是沈初几次三番坏她的好事。 裴渊撇了了谢清秋一眼,淡淡道:“不是手烫伤了吗?我这里不用你费心,先回去擦药。” 谢清秋抿了抿嘴,福身离开了。 房内,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初默默的继续喝水,默念着不尴尬三个字。 孙严悄无声息的进来,附到裴渊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沈初耳尖微动,隐约听到“报官”,“下药”之类的字眼。 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第54章 殿下不会怀疑咱们俩睡一起了吧? 看来裴渊留他吃饭果然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放下茶盏,起身问道:“殿下,微臣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裴渊没有回答,反而看向贺正祥。 “本皇子想与小沈大人单独聊两句,还请贺大人回避。” 贺正祥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酸菜鱼他还没吃几口呢。 同样是御史,六殿下和小沈之间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啊? 贺大人带着浓浓怨念起身,关门的力度宣示了他的不满。 沈初嘴角微抽,笑眯眯地看向裴渊,“不知六殿下想和微臣单独聊什么?” 裴渊双手抱臂,单刀直入。 “听说去净国寺礼佛那日,小沈大人也中了迷情药?” 沈初心头微跳,“是,殿下想问什么?” 裴渊定定看着她,“你中了迷情药与本皇子进了同一间房?难道你和本皇子” 沈初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她甩了甩手,故作惊讶地打断裴渊。 “你不会以为那天夜里咱们两个睡一起了吗? 天啊,殿下你你竟然以为自己是个断袖?” 裴渊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 他浑身散发着冷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是想问你不会和本皇子共用了一个女人?你”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故作气愤地摇头。 “微臣才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呵,你最好是,那你的迷情药谁帮你解的?” 沈初微顿,“是微臣的婢女,事后微臣为了躲避嫡母的追查才在清晨误入了殿下房中。” 裴渊桃花眼微眯,似在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 沈初竭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来。 半晌,裴渊轻哼一声,“沈初,你最好不要欺骗我。” “殿下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裴渊没说话。 沈初等了片刻,拱拱手,“殿下若是无事,微臣告辞。” 裴渊哼了一声。 沈初悬着的心放下来,佯装镇定地离开了。 孙彦进来,小声道:“殿下试探出什么了?” 裴渊摇头,“沈初手臂上的伤口不是我的玉骨扇所伤,” “属下去京兆府问过了,昨天夜里,沈家的下人确实去京兆府报过官。 说沈宅有刺客潜入,这么说,昨夜潜入的人应该不是小沈大人。” 裴渊不置可否。 或许真的是他怀疑错了,但凭一点相似的香味,确实不足以证明什么。 “净国寺那夜的女人还没查到吗?” 孙严摇头,“当日去的女眷不少,又带了不少婢女,属下正在一一排查。” 他看着裴渊眼下浓重的青色,“殿下,谢姑娘照着同样的配方配制出的药材,也不起作用吗?” 裴渊揉了揉太阳穴,摇头。 “或许并不是里面的药材帮我入眠,是荷包上的气味,只是如今荷包上气味淡得几乎没有了,所以我又睡不着了。” “殿下不如还去清风楼,让谢姑娘弹琴助眠?” 裴渊眉头皱了下,转而吩咐孙严,“去五城兵马司调拨人手,晚上加强长宁侯府一带的巡逻。” 长宁侯府位于城东的居贤坊,这一片居住的大多都是勋贵世家以及一二品的大员。 被看从外面进来,关上房门道:“公子,外面怎么无端多了许多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逻? 以前也没见他们巡逻这般频繁?” 沈初正在给自己换药,闻言顿了下,“裴渊大概是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被看大吃一惊,“咱们安排得已经这般周密,他怎么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这一点,沈初也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虽然暂时稳住了裴渊,令他抓不到实际的证据,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不能再出面了。” 裴渊实在太过敏锐了。 可荷包对她至关重要,又必须得拿回来。 沈初摩挲着下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看来要启动计划二了,被看,你这样” 被看听完,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时,乔姨娘的丫鬟来了。 “大公子,老夫人和姨娘在外面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被看道:“这两日夫人和侯爷都病着,听说夫人把管家权还给老夫人了,估计老夫人想逼着姨娘往外拿钱呢。” 沈初挑眉。 赵玉芳在侯府门口闹了一出上吊的戏码,逼着陈氏和长宁侯签下了沈珏的婚书。 陈氏转头就气得吐血了。 这回是真病倒了。 乔姨娘因为长宁侯和那个小厮的事,这几日郁郁寡欢,足不出户。 管家权只能给沈老夫人了。 “你去把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咱们去会会老夫人。” 沈初到的时候,沈老夫人正指着乔姨娘破口大骂。 “你说是不是你偷偷把那些庄子田地都卖了?那都是我的东西啊,你个贱皮子,竟然敢随意给我发卖了。” 乔姨娘一脸懵,“老夫人可真冤枉我了,我没有卖庄子田地啊,这些日子我连门都没出过。” “呸!少给我装蒜,衙门里的人说是主家发卖的,契纸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肯定是你卖掉的。 天杀的啊,你们见过谁家的妾室这般嚣张,连家里老夫人的东西都敢偷偷卖掉。 你敢这般嚣张无非就是仗着这个孽障的势,今日我就进宫去告沈初,告他忤逆不孝,让陛下将他罢官下狱。” 她指着身上的诰命服,“看到没?我诰命服都穿好了,你胆敢说一个不字,我立刻就递牌子进宫去。” 乔姨娘脸色微变,“不要。” 沈老夫人见乔姨娘面露恐慌,脸上露出一抹得意。 “那个孽障以为侯府得靠着他光耀门楣,所以嚣张跋扈,三番五次忤逆长辈。 我呸,堂堂侯府还用不着他一个庶子来光宗耀祖,将来延儿入仕定然比他强百倍。” 沈老夫人说罢,推开乔姨娘就往外走。 乔姨娘有些慌了,“老夫人要怎么样才能不进宫告沈初?” 沈老夫人下巴微抬,“要我不进宫也可以,你把我的庄子田地双倍赔给我,然后像以前那样拿出铺子里的收益交到公中去。” 乔姨娘神色纠结,她答应过阿初,这个月不往公中交钱的。 “怎么?不同意?那你就等着那孽障被罢官下狱。” 沈老夫人甩开乔姨娘,拄着拐杖,健步如飞。 抬头却看到面前多了抹人影,吓得她一个踉跄,险些坐到地上。 “孽障,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沈初勾唇,“在祖母叫喊着准备进宫告我的时候,祖母这样不怕父亲会生气吗?” 沈老夫人阴着脸,看向沈初的目光满是噌恨。 “你做官带来的好处若是侯府享用不到,你对我们就什么用也没有。 你父亲会想明白这一点的,我倒要看看你到了陛下面前如何分辨你忤逆不孝的事。” 沈初望着滚刀肉一样的沈老夫人,心头微微发沉。 她和长宁侯府的人一直在比谁能豁得出去。 她不怕沈老夫人进宫告状,但经过昨日大朝会的事,她知道陛下根本不是一个在乎事实真相的人。 沈老夫人若真进宫告状,确实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她在督察院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完呢。 第55章 姨娘的嫁妆,赔了也是乔家的 “阿初。” 乔姨娘扯了扯沈初的衣袖,低声道:“要是她真的告状,你会有麻烦的,要不然给点银子,凡是用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沈初不同意,“姨娘忘记曾答应我的话了吗?这件事不能退让。” 沈家这些人贪心不足,一旦给了,他们会更加得寸进尺。 乔姨娘想起宴席那日发生的事,刚才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好,我听你的。” 沈初勾了勾唇,“祖母口口声声说我姨娘把庄子田地卖了,可庄子田地的契纸都被烧了,姨娘也没去补办,没有地契如何能卖掉?” 沈老夫人皱眉,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侯府没有人去过衙门,可她的田地庄子在衙门的登记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名字。 尤其是她答应给娘家的温泉庄子,前日娘家弟弟都写信来催了,可庄子却悄无声息地成了别人的。 沈老夫人一脸怀疑地看着沈初,“真的不是你们卖的?” 沈初拒不承认,“祖母应该查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你可别被人骗了。” 沈老夫人冷哼,“我不管谁卖的,反正乔氏得赔给我。” 沈初叹气,“我姨娘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田地和庄子了,拿什么赔?” 沈老夫人:“她不是还有八间铺子吗?把铺子重新交回来,然后用铺子里的流水再去买些田地和庄子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沈初故作为难,“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祖母,姨娘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将铺子交给我管了。 但是我不善经营,八间铺子全都亏损了。” “什么?”沈老夫人尖叫,“八间铺子都亏损了?” “是啊,祖母若是不信,我可以随时让掌柜送账本过来。” “你你这个孽障,”沈老夫人捂着心口,疼得喘不上来气。 “八间铺子啊,那得损失多少银子啊?乔氏你个蠢货,你怎么能把铺子交给他管呢?” 沈老夫人劈头盖脸指着乔姨娘一顿骂。 乔姨娘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道:“他是我儿子,不给他难道要给老夫人管吗?可老夫人你也不是我儿子啊?” “你!”沈老夫人被母子俩一唱一和气得险些上不来气。 “昨日陛下不是才赏了你百两黄金吗?既然铺子里没有流水,你就把百两黄金先交上来做家用。 少是少了点,但能顶些时日,你赶紧再想办法立功,让陛下赏你。 瞪我干什么?你吃府里的,喝府里的,你挣的钱难道不应该交给府里吗?” 沈初被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气笑了。 “祖母说晚了,那一百两黄金已经被我换成银子,投到铺子里了。 唉,八间铺子分一百两黄金,一间铺子才分十几两,啥也不够用的。” 沈老夫人的声音比刚才还尖,“你是傻子吗?半个月赔掉了八间铺子,竟然还敢往里投钱?” “不投钱我怎么把银子挣回来啊?” “你你!” “祖母手里还有不少私房?不如借我点,等赚了钱我一定还你。” 沈老夫人脱口而出:“我没有银子,不借。” 沈初一脸失望,“祖母是侯府老夫人,怎会没有私房?” “有我也不借给你。” 沈老夫人一脸晦气,本想着借进宫告状逼乔姨娘拿银子出来,谁知道一分钱没拿到,还被沈初追着借钱。 “发生什么事了?”长宁侯揉着额头走过来。 沈老夫人连忙道:“你来得正好,沈初这个孽障,半个月把八间铺子都赔了,你赶紧让他把铺子交出来。” 长宁侯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初。 “八间铺子都赔了?” 沈初一脸愧疚,从被看手里拿过一摞账本。 “都怪儿子平日里只知道读书,不善经营之道,这半个月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长宁侯没接账本,皱眉看着沈初。 乔氏的八间铺子向来经营得很好,他压根不信沈初能在半个月内让八间铺子全部亏损。 账本是可以作假的。 沈初道:“父亲别担心,我正努力和姨娘学习呢,等陛下罢了我的官,我就专心打理铺子,很快就能让铺子盈利了。” 长宁侯脸色微沉,“什么罢官?胡闹,你如今正被陛下赏识,怎么会罢官?” “祖母要进宫告我忤逆不孝,请陛下罢了我的官呢。” 长宁侯皱眉。 沈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他做官给侯府带来了什么好处?连点银子都不舍得拿出来,依我看不如让陛下罢官了事。” 这话戳中了长宁侯的心。 他也感觉到沈初自从中了状元之后难以管制,总是试图与他叫板。 沈初突然一拍手,“我觉得祖母这个提议甚好。” 长宁侯和沈老夫人双双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傻了?竟然觉得被罢官好。 沈初笑眯眯的道:“我就是因为督察院太忙了,没时间管铺子,铺子才会赔钱。 说不定陛下罢了我的官,我就能专心去做生意了,做生意其实很有趣的。 不如以后世子走仕途,我打理家中产业,一定把姨娘的铺子扩大经营,赚得盆满钵满。 父亲,这个提议你觉得好不好?” 长宁侯有些心梗,他觉得一点都不好。 “你真舍得不做官?” 他眯着眼打量沈初,似乎在判断她是以退为进还是真心不想做官。 “当然。”沈初一本正经的点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祖母赶紧去告状,去晚了说不定宫门就关了。 要不孙儿亲自送您去?” 沈老夫人被气得不会了。 她本就是故意吓唬乔姨娘的。 此刻反而下不来台了。 她阴着脸道:“你半个月赔了八间铺子,竟然还有脸专门去打理,你要把家里的铺子全都赔掉吗?” 沈初一脸无辜,“我这么大个人了,总得有事做,不做官,我只能去做生意。 何况那是我姨娘的嫁妆,赔了也是乔家的,父亲你说是不是?” 长宁侯沉着脸说不出话来。 纵然他心中早就将乔姨娘的铺子当成了侯府的,但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他还要脸面呢。 他清了清嗓子,“胡闹,你苦读多年,一朝入仕,怎可轻易放弃? 你好好做你的御史,至于铺子,既然你不善经营,就还是交给你姨娘来打理。” 长宁侯上前,温柔的握住乔姨娘的手,低声哄道: “兰儿,你最擅长打理生意,阿初小孩子家不懂,铺子你还是收回来自己管。 你心疼阿初缺钱,多给些银子就是,但铺子毕竟是你父母留下的心血,不可让阿初毁了啊。” 他一脸深情的揉了揉乔姨娘的手心,见乔姨娘脸上浮起一抹犹豫,不由在心底暗笑。 他有信心,只要自己开口,乔姨娘一定会同意的。 这么多年,乔姨娘对他一直言听计从,温柔解意,从不违背他的意思。 只要乔姨娘管着铺子,那些银子早晚还不都是要给侯府花用。 第56章 沈初被裴渊抓包 沈初看到乔姨娘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由攥了攥手。 姨娘不会要答应? 乔姨娘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长宁侯,缓缓低下头,将手抽了出来。 “妾身本就打算将来把这些铺子都给阿初的,他说得对,便是赔了,也是乔家的, 赔几个铺子学点经验,妾身认为值了。” 长宁侯脸上的笑容皲裂了。 值个屁!花侯府的银子给沈初这个逆子学经验? 乔姨娘微微躬身,“妾身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姨娘,我送您。” 沈初扶着乔姨娘,转头看向沈老夫人。 “祖母要去告状就赶紧去,今儿罢官,我明日就去铺子里蹲点,若是赔光了,我只能回来靠侯府养着了。” 说罢,扶着乔姨娘径直离开。 沈老夫人气得倒仰,“孽障!” 她狠狠瞪着长宁侯,“你就这么让他们母子俩走了吗?家里账上都快没银子了,莫非真的让这个孽障把铺子都赔干净?” 长宁侯尚未从乔姨娘反驳自己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呆呆地看着沈老夫人。 气的沈老夫人给了他一拐杖,“这个家你自己管,我管不了啦。” 说罢,拄着拐杖气呼呼地走了。 转头就让人把账本和对牌送给了长宁侯。 长宁侯翻着账本上所剩无几的银两,眼底闪过一片阴鸷。 家里的吃穿用度明显不如从前,这让他很不习惯。 定然是沈初那个逆子蛊惑了乔氏,以前他稍微哄哄,乔氏就会心甘情愿拿出大把的银子给他花用。 逆子才回来多久,乔氏就不愿意给他花钱了。 还说要把钱和铺子都留给沈初,那怎么行? 长宁侯摩挲着对牌,默默在心里打起了盘算。 沈初回到院子里,夸道:“姨娘今日做得很好。” 乔姨娘叹气,“以前侯爷总说老夫人养大他不容易,让我代他多尽孝心,我总是忍让再忍让。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年我的钱真是喂了狗,喂得他们还越来越贪心。” 果然,只要乔姨娘不再满眼都是长宁侯,她的脑子就会理智许多。 沈初道:“庄子田地是我卖的,银子暂时都存起来了,另外铺子也没赔钱,是我让八个掌柜做了假账,姨娘不用担心。” 乔姨娘笑眯眯的道:“我不担心,我的阿初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让铺子赔钱。 我只是担心老夫人对你不利才一时失了方寸。 姨娘如今在世上只有你和侯爷两个亲人,侯爷他 唉,不说这个了,反正姨娘的钱以后只用来养阿初。” 沈初见她提起长宁侯,眉眼之间仍是郁郁寡欢。 “还是放不下侯爷?” 乔姨娘苦笑,“怎么能放下,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的美好和甜蜜的过往,况且他还是你父亲。” 她眼圈有些泛红。 沈初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不如我送姨娘出去散散心?” 乔姨娘摇头,“再有半个月就能确定你是不是有身孕了,如果没有,我再出去散心。” 沈初微顿,觉得乔姨娘有些杞人忧天。 她身体没有丝毫异样,肯定不会有孕的。 话虽如此说,从乔姨娘院子里回去,她还是吩咐被看,“尽快实施计划二,把荷包拿回来。” 拿回荷包,她和裴渊之间便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被看笑嘻嘻,“放心,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已经安排好了,最多三日,就能拿回来。” 沈初笑了,“这件事交给你了。” 两日后,裴渊一回府,金宝过来禀报,“殿下院子里有个叫小夏的婢女,这两日有些反常。 她似乎在找机会试图进入殿下的卧房。” 裴渊蹙眉,“是太子或者恒王新安插进来的人?” 上次出现婢女在她府里刺杀谢清秋的事后,他借机将府里清洗一遍,把太子和恒王安插进来的钉子都除去了。 金宝摇头,“不确定,殿下,要拿下她让孙严审问吗?” 裴渊闭眼想了想,“暂时不用,去查查她的底细。” 金宝不到半日就将小夏的底细摸清楚了。 “她是去年才买进府里的,家里只有一个病歪歪的老娘还有一个患了重病的弟弟。 她在府里的月钱,全都用来给她娘和弟弟买药了,大夫说他娘和弟弟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谁知道昨日她娘突然又能下地了,还有她弟弟的病,好像也有了气色,奇怪的是,却没有人见到她往家请大夫。 奴才猜测,应该是有人用药收买了她。” 裴渊交代:“留个空子给她钻,看看她进卧房想做什么。” 翌日,金宝故意打发了院子里伺候的人。 叫小夏的婢女趁机钻进了裴渊的卧房。 不到片刻,她就出来了。 早就埋伏在外面的孙严点了小夏的睡穴,在她身上搜索一番,只找到了一个半新不旧的荷包。 “殿下。” 裴渊看着孙严搜出来的荷包,不由双眸微眯。 这不是净国寺那夜和他缠绵的人留下的荷包吗? 他不由想起那夜潜入的人也翻了不少东西,其真实目的就是找这只荷包? “孙严,你去安排一下” 半个时辰后,小夏醒来,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纳闷自己怎么会突然晕倒。 一定是这些日子照顾娘和弟弟太累了。 小夏看了一眼,见荷包还在自己身上,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见没有人,连忙起身从角门出去了。 她并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盯着自己。 “殿下,小夏进了一壶春茶楼,将荷包留在了二号雅间,然后又出来了。 属下调查过,小夏的娘和弟弟突然好转的前两日,小夏也曾来过一壶春。 巧合的是小沈大人的婢女也曾来过这里。” 裴渊摩挲着下巴,玩味地笑了。 “沈初?有意思,咱们也去看看。” 一壶春茶楼对面的天然居二楼。 裴渊坐在窗前,从这个角度看去,恰好可以将进入对面一壶春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壶春的客人络绎不绝,却唯独没有他们想要看到的人。 孙严闪身进来,低声禀报: “殿下,过午了,二号雅间一直没进过人,荷包一直都在。” 裴渊蹙眉,倏然坐直身子,低头往下看去。 孙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青衫的少年郎出现在一壶春门口。 “是小沈大人。” 裴渊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走,我们下去会会小沈大人。” 第57章 微臣竟然对殿下生出了那种心思 沈初今日本不应来一壶春的。 然而被看因为贪嘴吃坏了肚子,无法离开茅房。 偏偏她收买的人传来消息,她只能自己来取荷包了。 顺利进了二号雅间,她拿开看到桌子上的托盘,看到下面的荷包,不由双眼一亮。 刚一拿起荷包她的神情就变了。 不对,这不是她的荷包。 虽然样子一样,但她一拿到手里就发现了不对劲。 中计了。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裴渊背着手迈步走进来,“小沈大人。” 沈初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捏着荷包的手有些发紧。 “好巧,殿下也来这里喝茶?” 裴渊伸脚勾了张椅子坐下,似笑非笑,“本皇子可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捉贼的。” “捉贼?”沈初装傻,“殿下府里又进贼了吗?” “这次是内贼,内外勾结,本皇子丢了一只荷包,哦,就是小沈大人手里这只。” 裴渊的目光落在沈初手上,挑眉轻笑,“小沈大人解释一下?” 他拍了拍手。 孙严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小夏。 沈初 计划二完蛋,被看保证的万无一失纯属扯淡。 她故作惊讶,“原来这是殿下的荷包,微臣只是进来喝茶,意外惊扰了殿下的布局。 真是抱歉,微臣告辞。” 她迅速放下荷包,转头走人。 “站住。” 裴渊修长的腿伸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殿下还有什么指示?” “小沈大人既然碰上了,就听本皇子审一审内贼。” 裴渊扯了把椅子到沈初面前,以不容拒绝的姿态。 沈初镇定自若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啄饮。 裴渊扫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看向孙严。 孙严一脚将小夏踹在地上,“说,是谁指示你偷殿下的东西?” 小夏被踢倒在地,疼得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沈初握着茶盏的手下意识收紧。 裴渊的目光掠过他的手,对着小夏冷哼一声,“听说你有个病得快要不行的娘和弟弟? 你若不坦白交代,不如本皇子将他们请来问问?” 小夏吓得浑身一抖,不停地磕头求饶。 “殿下饶命,求殿下不要伤害奴婢的娘和弟弟,奴婢全都说。 两日前有人来找奴婢,给了奴婢许多药,说那些药可以治我娘和弟弟的病。 那人要求奴婢去殿下房里偷一只荷包,就就是桌上那只荷包。 她交代奴婢,只要偷出荷包就送到一壶春的二号雅间,她还提前让奴婢来这里认过地方。” “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小夏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见过一次,还是夜里,她还蒙着黑巾,看不清长相,只知道是个女子。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求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背主,就是觉得只是一只空荷包,没有大碍,所以才才答应下来。” 沈初一直神情淡淡的听完,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才笑盈盈地抬头,“啧,线索似乎断了呢,殿下。” 被看从来没让人看到过她的模样,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小夏交代出什么。 裴渊挥手让孙严将小夏带下去,看向面前笑得狡黠的沈初,磨了磨牙。 小狐狸! 他早应该想到,沈初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从小夏口中问出有用的线索。 沈初起身,拱手:“微臣就不打扰殿下了。” 裴渊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物把玩着,淡笑:“小沈大人好走不送。” 小沈大人却走不动了。 裴渊手里捏的正是她的荷包。 该死的,他放了一只假荷包,没抓住她的破绽,现在又拿真的来引诱她。 可她又做不到对荷包视而不见。 因为荷包里有一道极为隐秘的夹层。 夹层里放的是她爹被砍头之前在狱中写的绝笔书。 没错,她爹。 她根本就不是侯府真正的庶长子,而是前凉州知府沈知行的女儿沈楚楚。 十年前北戎犯边,凉州一夜被屠城,事后朝廷宣布是她父亲通敌叛国,将凉州布防图出卖给北戎导致北戎一夜屠尽凉州。 她借用沈初的身份入朝为官,为的便是调查父亲通敌叛国一案的真相。 沈初在心里天神交战,她心里清楚这是裴渊对她的试探。 只要她现在扭头就走,裴渊就算怀疑依然抓不到把柄。 在心里默念三遍冷静,她决然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裴渊的轻笑,“这么旧的荷包,着实用不上了,烧了。” 沈初的毅然决然顿时土崩瓦解。 她转身笑着道:“既然王爷嫌弃荷包旧了,不如赏给微臣?” “那怎么行呢?这荷包若是女子的,给你一个外男算怎么回事?” 裴渊颇为不赞同,打开了火折子吹了下,幽蓝色的火苗燎向荷包。 沈初下意识扑了过来,“不要。” 裴渊侧身,避开她的手,荷包的红绳被点着了。 沈初急的泪都要下来了,脱口而出:“别烧,这荷包是我的。” 裴渊移开了火折子,吹灭了红绳上的火,似笑非笑,“你的荷包?” 沈初松了口气,沮丧地坐回来,“殿下想问什么就问。” “那日你潜入本皇子房中,是为了找这只荷包?” “是。” “后来半夜闯入府中,被本皇子刺伤,又打穿房顶的人也是你?” 沈欢抿嘴,“是。” “伤口的形状是你自己故意改变的?” “是,殿下的玉骨扇是特殊武器,伤口形状太过特殊,若是不处理,微臣怕露馅。” 裴渊轻嗤,“看不出来小沈大人是个狠人,对自己都能下狠手。” 沈初扯了扯嘴角。 裴渊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荷包怎么会到了本皇子的衣襟里?” 沈初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沈初,你最好不要编造谎言欺骗我。”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沈初,桃花眼泛着冷肃。 沈初攥了攥手心,脸上的笑带着一抹尴尬,“微臣说了,殿下可不许生气。” “你先说说看。” “微臣先前确实欺骗了殿下。” “哼。” “微臣其实是夜半闯入殿下房中的,当时微臣被嫡母的人追得无处可逃,慌乱之中跑了进去。 微臣进去后才发现殿下已经在里面了,殿下也知道微臣当时中了迷药,神志不清,微臣就 就一时没忍住,想想和殿下嗯一起玩。” 沈初扑通跪在地上,一脸羞惭地说:“微臣当时对殿下生出了那种龌龊的心思,还差点” “沈初!”裴渊的吼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第58章 和殿下共度春宵的可能是小沈大人 “噗嗤。”孙严没忍住笑出声来。 “滚出去。” “哦。”沈初点头,麻溜的起身走人。 “回来。”裴渊咬牙切齿,“没说让你滚,你继续说。” 沈初心下遗憾,抬头觑了一眼裴渊铁青的脸,一脸认真的保证,“殿下,微臣保证只是生了那种心思,没做其他的。 最最多就是摸了殿下一把,荷荷包就是那时候掉进殿下衣襟里的。” “你还摸了本皇子?” “啊!微臣有罪,微臣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裴渊揉了揉眉心,才按下心中想将沈初一脚踢飞的念头。 该死的沈初,他竟然他竟然摸了自己。 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晚的药力太过狠辣,导致他对于那天夜里的印象十分模糊。 只记得自己像个野兽一般在不停的索取,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是他记得沈初曾摸过自己,恐怕那天早上就把沈初打残了,哼! “这么说你看到那夜和本皇子在一起的女子是谁了?” 沈初眨眨眼,心底暗叹。 说一个谎就得用一千个慌去圆啊。 她故作惊讶的问:“殿下难道没看清和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谁?你们一夜殿下应该更清楚才对。” 裴渊薄唇微抿,自然不会告诉沈初自己夜里不能视物的事情。 “现在是本皇子在问你话,你看到没?” 沈初硬着头皮道:“那是一间暗房,微臣真的什么都没看清。” 她一脸认真的举手发誓。 裴渊眯着眼,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真实性。 半晌才冷声问:“你真的没有和本皇子一起” “没有,绝对没有。”沈初连忙摆手。 “微臣不敢,微臣深感不能玷污殿下,咬牙离开暗房,恰好碰到微臣的婢女。 微臣那天夜里是和婢女在一起的,天亮时发觉荷包不见了,才又回到暗房去找荷包。 见殿下不记得昨夜的事,怕惹怒殿下被责罚,所以才隐瞒了此事。 后来也是因为那夜的事着实不好启齿,所以微臣才想着悄悄的把荷包拿回来。” 沈初一脸懊恼,“是微臣想左了,微臣就应该当面想殿下坦诚罪过,要回荷包。” 她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裴渊的神情,心下有些忐忑。 说得半真半假,不知道裴渊能否相信。 她不怕裴渊去调查,被看当时确实随她去了净国寺,不过她嫌弃寺里没有好吃的,又偷偷跑回京城了。 被看一个婢女,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渊花眼半眯着,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否相信她的话。 沈初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问:“殿下,看在微臣这么坦诚的份上,能不能把荷包还给微臣?” “想要荷包?”裴渊晃了下手里的荷包,微微挑眉,“你发誓自己说得都是真话?” 沈初立刻举起两根手指,“微臣对天发誓,若微臣有半句虚言,就让微臣英年早逝在五品御史这个位置上。” 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一直做官的,老天爷懂她。 沈初悄悄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 “殿下,现在可以把荷包给微臣了吗?” 她满脸期盼的看着裴渊。 裴渊定定的看着她,捻了下荷包,轻轻一笑,“不过是一只旧荷包,本皇子很好奇,小沈大人为何如此紧张在意?” 沈初深深叹了口气,眼圈顿时红了。 “殿下有所不知,荷包虽然旧,但却是微臣的师父唯一留下的遗物。 微臣自幼长在道观,得师父教养,临终前只留下了这只荷包。 这些年每次微臣遇到困难时,都是这只荷包陪着,才能获得力量。 所以这些年来微臣一直贴身带着它,寄托对师父的思念,还请殿下将荷包还给微臣。” 她双手作揖,恭敬行礼,然后眼睁睁看着裴渊将荷包收进了怀里。 沈初就很想骂人。 裴渊径直起身,玉骨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声音微凉。 “沈初,你亵渎了本皇子,好好想想怎么向本皇子赔罪。 什么时候本皇子气消了,什么时候允你把荷包拿走。” 沈初眼睁睁看着裴渊施施然离去,只得干巴巴的喊了一句: “殿下你可一定要保管好啊,那真的是微臣师父的遗物。”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扶着腰从茅房出来的被看有气无力的问:“公子,荷包是不是拿回来了?” “没有。”沈初闷闷的说,“还险些被裴渊抓包,幸好我机灵,否则你家公子今天都回不来了。” 她浑身无力的瘫坐在葡萄架下。 演戏真累,今日这一场戏耗尽了她前面休养数日的体力。 “怎么可能?”被看惊呼,“奴婢找的人应该很可靠啊,怎么会被发现?” 事实就是被发现了,沈初已经没有心力研究裴渊是怎么发现的。 被看凑上来,“公子你是怎么忽悠六皇子的?” 沈初扫了她一眼,想起裴渊当时犹如吃了一坨屎的模样,哼笑,“我说我觊觎他,摸了他,才把荷包掉在他那里了。” “啊?” “我还说我已经把你收房了,记住,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可别在外面说秃噜嘴了。” “啊啊!” 被看的惊呼声一声比一声高,“这和奴婢有什么关系?公子,你是不是怕六皇子也对你起了觊觎之心,所以拉奴婢挡枪?” “呵呵,你说呢?” “奴婢觉得公子多虑了,六皇子长得比你还漂亮,不会觊觎你的啦啊,奴婢又要去茅房了。” 沈初望着再次向茅房狂奔的被看,心中的郁闷淡去不少。 唉,她要怎么向裴渊赔罪才能拿回荷包啊? 也不知道裴渊到底信没信自己的话。 差不多的对话也在裴渊书房里上演。 “殿下,你相信小沈大人的话吗?”孙严问。 裴渊不置可否,“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孙严想了想,“属下觉得小沈大人没有欺骗殿下的理由,他说的严丝合缝,也都能解释的通。 只是如果荷包是小沈大人的,那咱们原本靠荷包找出那夜女子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裴渊捏了捏鼻梁,莫名有些烦躁。 金宝突然惊呼出声,“天啊,殿下,你真的被小沈大人给摸了?” 裴渊一个冷厉的眼神射过去。 金宝捂了下嘴,又忍不住笑嘻嘻的道: “小沈大人长得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说起来殿下也不算吃亏。” 裴渊眉心跳了跳,忍无可忍,“沈初他是个男人。” “那也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裴渊沈初长得确实挺好看。 金宝却突发奇想,“殿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夜和你共度春宵的其实是小沈大人?” 裴渊的脸倏然黑了,想都不想就否决了金宝的话。 “不可能。” 金宝挠头,“殿下你拓开思路想想,毕竟你那时候意识不清醒,眼又看不到。 而小沈大人也中药了,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女人,是小沈大人和殿下睡在了一起。” 第59章 小沈大人甚是勇猛 裴渊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 “本皇子就算是意识不清醒,也绝不会对一个男人下手。 而且沈初说了,他把自己的婢女收房了。” “万一小沈大人又骗了你呢?” 裴渊皱眉,忽然有些不淡定了。 裴渊捏了捏眉心。 “沈初没理由用自己的婢女撒谎?再说他撒这种谎的动机是什么呢?” 金宝:“这么说殿下相信小沈大人的话了?” 裴渊没说话,理智上他没挑出沈初话中的可疑之处。 但心中却又莫名觉得沈初不可信。 “去,叫暗卫盯着沈初那边。” 金宝应声退下。 裴渊背着手徘徊片刻,心情莫名烦躁。 他应该,不,绝对,肯定不会和沈初一个男人有那方面的纠葛。 夜里,裴渊的暗卫刚落在沈初的房顶上,却不慎滑了一跤,以极其狼狈的姿态摔趴在房顶上。 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孙大人怎么没交代,小沈大人的房顶这么滑啊。 房顶的咔嚓声一响,屋里的沈初就轻轻睁开了眼。 黑暗中一双杏眼满是笑意。 知道醉酒那夜裴渊派人监视她,她就让被看买了猪油,洒在了房顶上。 有备无患。 没想到今晚就用上了。 “公子?”对面榻上的被看压低声音,用手往房顶指了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初摆手,回了一个接着睡的动作。 一夜过去了,暗卫抓着屋脊,在猪油上艰难匍匐了一夜,只收获一个信息: 小沈大人睡觉甚香,且不打呼噜。 裴渊 第二夜暗卫又来了,同样毫无所获。 裴渊开始有些焦躁。 第三夜暗卫又又落在了沈家房顶上。 沈初闭着眼思索许久。 她初入朝堂,并没有得罪什么人。 唯一能派人来监视她的人只有裴渊。 她心中微动,莫非那日她忽悠裴渊的话,令他起了疑心? 沈初不淡定了,黑暗中叫被看:“过来为本公子侍寝。” 被看一脸茫然地过来了,用眼神剜着沈初。 公子你确定自己具备被侍寝的硬件条件? 沈初嘿嘿一笑,一把将她扯进了被窝里。 不大一会儿,屋里就传来细碎的喊声。 “哎呦,公子轻点,奴婢疼。” “公子,别摸这儿。” “啊公子快停” 暗卫听得面红耳赤,强忍着跳下房顶的冲动听了片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屋里,被窝掀开,被看露出脑袋,满脸埋怨地瞪着沈初。 “大晚上抽什么风?你明知道奴婢腰间最怕痒,还可着劲挠。” “奴婢现在很生气,一只烧鸡都哄不好。” 沈初笑眯眯地拍了拍她,“两只烧鸡。” “成交。” 被看喜笑颜开,揉着腰回到自己床上,才想起问沈初: “房顶上的人走了,公子知道是谁派来的?” 沈初神情复杂,“应该是六皇子。” 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以后还是尽量躲着裴渊一些。 她仔细叮嘱被看,“记住几个重点,第一,我是在净国寺那天夜里将你收房的。 第二,那天夜里你是在暗房外遇到我的,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被看虽然茫然,但见沈初如此郑重其事,便用心将此事记下。 另一边,暗卫红着脸回去向裴渊报告:“小沈大人今夜与婢女颠鸾倒凤,且小沈大人甚是勇猛。” 裴渊 他一点关心沈初是否勇猛。 但证实沈初确实和婢女有一腿,令他松了口气。 看来沈初确实没有骗他。 那夜和他共度一夜的人绝对不是沈初。 萦绕心头几日的烦恼散去,他挥手令暗卫退下。 “暂时不用盯了。” 夜里,沈初见没有人再来房顶上,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暂时糊弄住了裴渊。 翌日是她休沐的日子,便往六皇子府递了帖子,在家中设宴,说要当面向裴渊赔罪。 裴渊来得很快,背着手看着一桌子的川菜,红彤彤,辣油油,桃花眼微眯: “这就是小沈大人向本皇子赔罪的诚意?” “赔罪嘛,自然是请殿下爱吃的菜。”沈初笑眯眯地道:“那日微臣见殿下颇为喜欢川菜,所以便准备了一桌子川菜,今日请殿下尽情享用。” 裴渊挑眉嗤笑,“所以你认为本皇子的身体就值这一桌子川菜? 没看错的话,这些都是同和楼的饭菜? 从酒楼要菜?看来小沈大人的诚意不过尔尔,早知道本皇子就不来了。” 沈初 她神色幽幽,“殿下说得好像微臣把你怎么样了,实际上微臣也就摸了殿下的腹部而已。” “摸了腹部而已?” 裴渊睇了她一眼,冷哼: “哪只手摸得?不如本皇子砍了,你也不过就是赔一只手而已。” 沈初干笑,两只手下意识背在了身后。 为了荷包,她忍。 却不知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看得裴渊更为火大。 敢情两只手都摸过他? 呵,好样的。 他阴恻恻的目光令沈初后背发凉,硬着头皮拉开椅子,请裴渊入座。 “殿下认为微臣该如何做才算有诚意?” 裴渊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下巴朝着桌上的饭菜点了点,“同和楼的饭菜不合本皇子口味,小沈大人如果诚心道歉,可以考虑亲自下厨烹制本皇子爱吃的菜。 哦,本皇子最爱吃麻婆豆腐,灯影牛肉,宫保鸡丁这几道菜。 尤其是麻婆豆腐,本皇子最爱吃万福桥豆腐坊每日一早出的第一锅豆腐,色白如玉,鲜嫩可口。”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初。 沈初呵呵,我看你长得像豆腐! “殿下,君子远庖厨,而且微臣对庖厨之道,只通了九窍,还剩一窍未通。” 裴渊呵呵,“看来小沈大人并不是很想拿回荷包嘛。” 他起身作势要走。 沈初咬牙,伸手拉住他。 今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拿回荷包。 她仰头看着裴渊,换了个提议:“大不了我让殿下摸回来?也摸腹部?” “沈初!” 裴渊气急败坏低吼,“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本皇子向你一样龌龊,会对一个男人下手?” 沈初眨眨眼,两手一摊,直接摆烂。 “微臣不是不心诚,实在是怕微臣做出来的东西把殿下毒死。 让殿下摸回来,殿下又不同意,不如殿下说怎么才能显示微臣心诚?” 裴渊眯着眼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冷地笑了。 “本皇子倒是有一个提议能印证小沈大人是否心诚。” 第60章 终于拿回荷包 沈初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殿下请讲。” 裴渊转身坐回去,将桌上十道菜,每一样就夹了两筷子,装了满满一碟,放在沈初面前。 “小沈大人将这些菜吃下去,我就能看出你的诚心了。” 沈初望着面前满是红油的菜肴,还没吃就开始觉得嗓子发痒。 后悔啊,早知道不叫这么多辣菜了。 “微臣把这些菜吃了,殿下就能把荷包还给微臣了?” 裴渊双手抱臂,下巴点了点碟子里的菜,冷哼: “沈初,你现在没有和本皇子谈条件的资格。” 沈初抿了抿嘴唇,为了拿回荷包,拼了。 她眼一闭,牙一咬,夹了一大筷子菜塞入口中, 饭菜一入口,她立刻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味道直逼喉咙,刺激着她的舌根,呛得她干咳起来。 “咳咳” 她几乎不敢嚼,强迫自己用力咽了下去。 裴渊看得直皱眉头,真不能吃辣? 川菜这么好吃的东西,沈初竟然跟吃毒药似的? 被看捧着酒进来,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公子,你怎么能吃辣菜?你忘记你上次误吃了一点辣椒,胃疼了一晚上吗?” 她惊呼着上前去夺沈初手里的碟子。 沈初转身躲过她,又夹起了一大筷子泛着红油的菜,边咳嗽边往嘴里塞。 “够了!” 裴渊起身,一把夺过筷子。 与此同时,被看也将碟子拿了回去,不满地瞪着沈初: “公子你不要命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啊。” 沈初被辣味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强忍着泪意,笑眯眯地看着裴渊,“殿下,可以把荷包还给沈初了吗?” 她的脸色被辣得脸色泛红,嘴唇更是红艳艳的,泛着说不出的昳丽。 裴渊目光微闪,神色却有些冷。 他轻哼一声,“小沈大人这般倒弄的本皇子跟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罢了,本皇子看到你的诚心了。” “微臣的荷包” 裴渊从怀里摸出荷包,递了过来。 沈初双眼一亮,连忙伸手去接。 总算拿回来了,不枉她吃了那么一大口辣菜。 就在手要抓住荷包的一瞬间,裴渊倏然又把手收了回去。 “本皇子刚才有答应把荷包给你吗?” 沈初脸上的笑容倏然散去,“殿下骗我?” 裴渊轻哼,“就允许你撒谎欺骗我,我就不能还回去?” 沈初睚眦必报,小气鬼。 裴渊望着沈初一脸吃瘪的模样,心中的闷气淡了不少。 “看来小沈大人想要拿回荷包,还需要再努力一点。” 他背着手心情愉悦地迈出门槛。 沈初心里快速问候了一圈裴渊的祖宗。 此刻她整个人喉咙在烧、舌头在烧、嘴唇在烧。 不知是愤怒,还是辣椒,将她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她迅速追到了院子里。 “殿下。” 听到身后的声音带着一抹愤怒,裴渊顿步,转过身来,不由皱眉。 “小沈大人这是做什么?” 沈初将递过来一把刀,“殿下如果真的要砍了微臣的手方才能解气,请动手。” 裴渊没动,定定地看着沈初。 沈初下巴微抬,向来清澈如水的眸子红红的,像是随时要掉下眼泪一般。 挺翘的鼻头也红,双颊粉红,嘴唇更红,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涂了红胭脂一般。 简直娇艳得不像个男人。 他目光微闪,“小沈大人是在逼迫本皇子?” 沈初抿着嘴压抑着口腔中泛滥的辣意,眸中泛起泪光。 太特么的辣了。 “微臣不敢,荷包对微臣真的很重要,微臣愚笨,想不出如何能让殿下解气。 想来想去,只能用这招来让殿下解气,殿下若是不解气,再捅臣两刀也行。 还望殿下解气之后能将荷包归还。” 说罢,见裴渊一动不动,她突然发了狠,拿起刀狠狠地砍向自己的手腕。 “微臣自己动手。” 泛着银光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落在沈初手腕上。 裴渊瞳孔剧烈微缩,电光火石一瞬间,扬手打掉了沈初手里的刀。 “够了。” 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沈初抬头,眼中泪意更盛,“殿下,可以将荷包还给微臣了吗?” 裴渊薄唇微抿,冷哼一声,将荷包丢给沈初,“还给你。” 沈初接过荷包,确认是自己的无疑,整个人顿时松了口气。 “多谢殿下。” 裴渊唇角下压,漆黑如墨的眼中蕴藏着一抹寒意。 “沈初,你可真是好样的,为了一只荷包,不惜自残。 你的智谋呢?本皇子真是高看你了。” 他浑身泛着冷意,转身拂袖而去。 沈初摸索着荷包,眼中神色复杂。 裴渊好似十分生气? 就因为她用自残的手段逼他还回荷包? “哐当。” 大门被裴渊叮当甩上。 沈初眨眨眼,倏然跳起来。 管他生不生气,她的荷包拿回来了才是王道。 “被看,快拿凉水来,公子我被辣透了。” 另外一边,裴渊冷着脸出了夕照堂,周身的气压仿佛能冻死人。 “殿下。” 旁边忽然冲出来一道人影,直直地朝他倒过来,喊声委屈又柔弱。 裴渊玉骨扇一挥,将人挥了出去。 沈清霜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尖叫。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渊。 明明就是算计好的角度,她甚至都想好了自己倒在裴渊怀里要说的台词。 怎么也没想到裴渊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挥出去了。 “殿下为何要这般待清霜?清霜只是只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裴渊皱眉,“你鬼鬼祟祟从旁边扑过来,我以为你要刺杀我。” “噗嗤。”孙严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清霜 殿下不是常年混迹青楼吗? 怎么可能不懂怜香惜玉? 他这般分明就是给自己难堪。 她一脸心碎,“殿下为何总是冷待清霜?难道殿下看不到清霜对你的一片痴心吗?” 裴渊默了默,冷声道:“呵,你们沈家人,还真是个个都诡计多端。” 他拂袖而去。 沈清霜皱眉,什么叫个个? 她沉着脸吩咐婢女,“去打听一下,沈初请六殿下过来做什么?” 裴渊回了六皇子府。 金宝小声问:“谁惹殿下生气了?” 孙严一板一眼将沈宅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 金宝忍不住感慨:“咱们殿下最讨厌不爱惜自己身体,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小沈大人这回是踩到殿下的禁忌喽。 你说小沈大人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人,咋能做出自残的事? 就算是苦肉计也不能这么直白地使啊?” 孙严抱着剑守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知道。” 金宝翻了个白眼,他就多余问孙严这根木桩。 门内,裴渊听到金宝的话,不由双眸微眯,察觉出不对劲来。 不对,他上了沈初的当。 第61章 殿下又又又被小沈大人骗了 沈初此刻正蜷缩在床上,抱着汤婆子一边呻吟,一边骂裴渊。 她的胃正在发出激烈的抗议。 被看给她喂了药,一点都不同情她,“活该,若是让大公子和三公子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一定会骂你的。” 沈初撇嘴,“大师兄才不会,顶多就是三师兄骂两句而已。” 被看哼哼,“你今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为了拿回荷包也不能这么拼,不仅吃辣菜,还用刀子砍自己。 如果六皇子没有打落刀,你的手如今就没了。” 说到这个,沈初嘿嘿笑了,犹如一只奸诈的小狐狸。 “被看,你家公子我是那种吃亏的人?” 被看茫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沈初又拿起旁边的刀,迅速朝自己手臂看过去。 “啊!公子。” 刀在碰到手臂的一瞬间,发出一声轻巧的咔嚓声,随后整个刀刃都缩进了刀柄里。 被看看得瞠目结舌。 沈初轻笑,“以前三师兄买给我玩的,今日正好用上了。” 被看拍拍胸脯,“原来这刀有机括啊,吓死奴婢了。” 吊在房檐下的孙严脚下发飘地离开了。 他家殿下又又又被小沈大人骗了! 沈初本以为吃了一盘辣菜会胃疼两日,谁知到了下午就好了。 不但好了,反而还食欲大开,又喝了一碗粥。 看得被看啧啧称奇,“真是稀奇,若是往日,你定然要疼得在床上打滚。” 沈初笑眯眯地放下碗,揉了揉肚子。 “估计是拿回荷包心情好,所以身体恢复得也快。” 她摩挲着荷包,神色有些怅惘。 十年前事情发生时,她还不到七岁。 北戎攻打凉州之前,她被娘亲带着出去游玩,因而避开了北戎屠城。 后来父亲被押解进京,娘亲带着她一路进京,试图营救父亲。 但最终失败,父亲被斩首,只留下了一封绝笔书。 娘亲临终前交代她要好好保存,等到可以为父亲申冤的时候才可以拿出来。 之后她颠沛流浪一年多才被师父所救,并将她带进湖州药王谷,教她读书习武。 去年她救下意外跌落山谷的沈初,两人因此相识成为朋友。 后来长宁侯夫人派人刺杀沈初,并放火烧了道观。 她赶到的时候,沈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临终前,沈初拿着乔姨娘送的玉佩请她帮忙照顾乔姨娘。 她思索再三,最后以沈初的身份进京参加科举考试,一来方便她接近照顾乔姨娘,二来侯府庶长子的身份,让她更容易行事。 被看见她摩挲着荷包不说话,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督察院可有查到你爹的卷宗?” 沈初回神,摇头,“督察院有八个库房,卷宗分类又不详细,我正在按照检索目录将卷宗重新分类,想必很快就能把库房所有卷宗过一遍。” 父亲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年,要查起来并不容易。 ----- 陈氏的院子里。 沈清霜靠在陈氏怀里嘤嘤哭泣。 “娘,那个贱种不要脸,竟然勾引六皇子。” 陈氏眉头紧锁,“真有此事?” 沈清霜眼都哭红了,“有路过的下人看到他在院子里和六皇子拉拉扯扯,还让六皇子摸他的腹部。 他怎么能这般不知廉耻,娘,你帮我想办法教训他。” “你别哭,娘帮你想办法,一定会让那个贱种身败名裂。” 沈清霜破涕为笑,不忘叮嘱陈氏,“你可别把六皇子牵扯进去,女儿将来还要做六皇子妃呢。” “放心,娘心里有数。” 哄走沈清霜,陈氏叫了一声王妈妈,没有得到回应,才想起前几日宴席上出事后,王妈妈已经被杖毙了。 想到这里,她更恨沈初。 她默默盘算片刻,脸上不由露出一抹阴沉的笑。 “去宫里递张帖子,我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既然她弄不死沈初,那就求助皇后表姐,这一次一定要让沈初身败名裂。 转眼便到了端午,朝廷每年都会在城东的莫愁湖上举办龙舟大赛,皇帝皇后携文武百官前来,世家子弟,年轻官员皆会参加龙舟赛,君臣同乐,十分热闹。 沈初对龙舟赛没兴趣,但李承宣非拉着他组队。 “今年的彩头是一万两银子呢,咱们十个人每人可以分一千两呢。”李承宣满脸兴奋地鼓动沈初。 沈初睨了他一眼,“堂堂小公爷,会缺一千两银子?” 李承宣搓着手,嘿嘿一笑,“我自然不缺银子,但我看上了另外一件彩头。” 沈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高高的看台上,竖立着一杆红缨枪,枪身细长,枪头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看起来就是一把锋利尖锐的一杆好枪。 李承宣盯着红缨枪,神色幽幽,“我们护国公府有一把祖传的红缨枪,祖父靠着一杆红缨枪威震沙场,可惜后来遗失在了南疆战场上。” 沈初还是第一次见李承宣露出这般神情,“你想练枪法?大长公主同意?” 李承宣可是护国公府仅存的独苗苗,城阳大长公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虽然也让他学了骑射,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押着他读书,希望他做个文官。 哪怕做不了文官,一辈子开开心心做他的小公爷也行。 “如果是我赢来的彩头,祖母不同意也不会收走的,我可以偷偷练啊。 你自小在南方长大,肯定擅长这类活动,阿初拜托你了,一定帮我拿到第一名,好不好? 到时候我那份银子分给你,我只要那杆枪。” 李承宣抱拳,满脸哀求地看着沈初。 沈初不忍拒绝,“好,赛龙舟是需要合作的项目,我只能尽力一试,不见得能拿到第一。” 李承宣喜笑颜开,“我对你有信心,只要你愿意,肯定能拿到第一,阿初最棒。” 沈初无语,也不知道这家伙对她哪里来的自信。 “走,走,我带你去认识我的队友,待会儿你好好教教他们。” 李承宣拉着沈初热情地朝湖边走去。 那里有一群穿着短打的年轻人正聚在一处,激情四溢地聊着战术。 沈初刚过去,有一人拨开人群拦在了她面前。 “小沈大人来得正好,本皇子队里还缺一个人,小沈大人加入本皇子这一队。” 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短打,五官俊美,是三皇子裴济。 沈初有些讶异。 她入京时间短,还从未和三皇子打过交道,不知三皇子为何会突然对她发出了邀请。 她婉言谢绝,“多谢三皇子,只是微臣已经加入了小公爷这一队,恐怕要辜负三皇子的盛情了。” 三皇子眉头微挑,眉眼之间泛着强烈的骄傲。 “承宣的船队年年倒数第一,你参加他的船队有什么意思?还是来本皇子的船队。” 沈初微笑,“微臣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 三皇子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上前拉住了沈初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初顿时浑身一震。 第62章 沈初给三皇子写情诗 三皇子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啧,原来小沈大人喜欢玩欲擒故纵这一套。” 两个人靠得很近,三皇子身上龙涎香的滑腻香味直冲鼻翼。 阿嚏! 沈初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石化了。 沈初借着告罪挣脱三皇子的手,后退两步。 “微臣有失礼仪,请殿下恕罪。” 本以为会生气,谁知三皇子却望着沈初邪魅一笑。 “小沈大人熏的什么香,本皇子很喜欢。” 沈初心中泛起莫名的恶心,总觉得三皇子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微臣平日里没有熏香的习惯。” 恰好李承宣在另一边高声招呼她,沈初连忙借口离开了。 三皇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将手凑到鼻尖处闻了闻,指尖处隐隐有清新淡雅的香气,眼底不由闪过一抹莫名的兴奋。 他整了整衣襟,朝着湖边走去,没有注意到一张花笺从身上掉落下来,飘入了旁边的草丛里。 孙严伸手捡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咋舌。 “不知道谁写给三皇子的情诗,这写得也太露骨了。” 裴渊斜靠在柳树上,闻言淡淡撇过来。 目光落在孙严手中的花笺上时,桃花眼不由眯了起来。 他伸手接过花笺,一股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狂放有力的字迹上。 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唯愿与君红烛帐暖,共挚浓酒,夜夜与君住 这字迹是沈初的? 沈初给三皇子写情诗? 裴渊捏着纸张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望向湖边。 沈初正在和李承宣说着什么,周围围着一群少年郎,目光全都集中在沈初身上。 不知道沈初说了什么,少年们纷纷叫好。 裴渊收回目光,再看看花笺上的字,不由冷哼一声。 呵,断袖之徒! 沈初察觉到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循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难道是她多心? 她收回视线,继续道:“浆入水的角度一定要控制好,用右脚协助全身平衡,用全身的力量去划。 我来做舵手,承宣兄做鼓手,记得我刚才说的口号咱们的战术大概就是这样,你们先去练习一下。” 众人纷纷说了声好。 李承宣竖起大拇指夸赞,“阿初,听你讲战术我才知道原来划龙舟还有这么多的技巧,我们原来就是缺乏技巧,怪不得年年都输。” 沈初呵呵,毫不留情地道:“你们不光没有技巧,还没有力气,主打一个默契。” 划龙舟除了讲究基本技巧外,更重要的是动作一致,配速以及队员之间的默契。 李承宣这一队都是他自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世家公子哥,一个个看起来都苗条的跟竹竿似的,缺乏力气。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互相了解,彼此默契。 李承宣挠头干笑,“我们又不缺银子,组个船队每年来赛龙舟,就是为了开心嘛,这不是今年的彩头诱人,我才想拿第一的嘛。” 沈初想翻白眼:“力气不够,就需要你这个鼓手来激发大家的潜力了,你记得,敲鼓的节奏非常重要。 一定要两轻一重,还要根据大家的体能考虑敲鼓的节奏。” 李承宣苦着脸,“敲鼓还有这么多讲究?抡圆了胳膊使劲敲不就行了?” 沈初面无表情,“可以,如果你想和往年一样倒数第一的话。” 她一板着脸,李承宣顿时就怂了。 “别别,我现在就下去换衣裳练敲鼓去,阿初,你也赶紧去换队服。” 李承宣一溜烟的跑了。 沈初摇头失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组队和三皇子打对台,吸引他的注意力,小沈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沈初转身,看到裴渊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目光中满是嫌恶。 这又抽什么疯? 她微微蹙眉,“微臣不懂殿下的意思,这关三皇子什么事?” “还装?”裴渊目光更冷,“你那点心思,本皇子早就看透了,怎么? 占了本皇子的便宜还不够,又把目标放在了三皇子身上?” 沈初听明白了,这家伙竟然以为她和三皇子 他竟然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断袖。 她故意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是呢,殿下英明,一眼就看穿了微臣的心思。 微臣见三皇子英武不凡,想看看三殿下的腰腹是不是比殿下你更壮更顺滑呢。” 裴渊的脸顿时就黑了。 “沈初,怎么不把断袖两个字刻在脸上?” 沈初轻笑,下巴微点,“殿下和微臣看起来不相上下。” 她的目光越过裴渊,落在后面的少年身上。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皮肤雪白,眸色乌黑,白衣胜雪,仿佛一块华丽而脆弱的美玉一般,令人见之想好好护在身后。 似乎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少年白皙的脸浮起一抹红晕,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动人。 “流风见过小沈大人。” 沈初微笑点头示意。 她听说过流风。 传闻清风楼有两大招牌,清风楼的名字也是合二人之名。 花魁谢清秋以舞蹈和琴艺出名,令京城世家子弟为之疯,为之狂,为之框框砸金银。 另外一位小倌魁首便是流风,传言流风玉质金相,俊美柔弱,棋艺和画艺一绝,引得不少年轻人追捧,以与他下棋谈论诗画为荣。 没想到流风今日竟然跟着裴渊一起来了。 她斜睨着裴渊,轻声嗤笑,“这是殿下的新欢?啧,谢姑娘这么快就成旧爱了?” 裴渊顺着她的目光撇了一眼流风,脸色比刚才更冷。 “妄自接近三皇子,简直不知死活。” 丢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流风匆匆朝着沈初拱手,迈步追了上去。 沈初望着裴渊离开的背影,微微撇嘴,“简直莫名其妙。” 裴渊冷着脸进了自己专属的休息房间。 流风跟进来,觑了一眼裴渊的神色,不由噗嗤笑了。 他本就长得俊美,这般一笑,不由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 裴渊皱眉,“你笑什么?” 流风倒了杯茶递过去,“殿下,你和小沈大人刚才好像情侣吃醋吵架。” 裴渊满脸嫌恶。 “别来恶心本皇子,本皇子可不是断袖之徒。” “是,流风说错话了。”流风神色一暗,轻声道。 裴渊眉头微皱,“今日的事情你可想好了?你若不愿,本皇子不勉强你。” 第63章 一石二鸟的阴谋 流风跪在地上,乌木般的瞳孔满是坚定之色。 “流风是自愿的,只要能为爹娘和兄长报仇,流风死都愿意,何况是这具躯体。 殿下,流风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两年,流风日日节食,不敢让身体变得强壮,餐餐服药,只为了腰身柔软,身段好看。 今日流风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揭下三皇子的面皮,让他杀人抢掠,强抢民间少年,欺辱迫害的罪行昭告天下。” 裴渊点头,“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孙严从门口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神色凝重。 “殿下,三皇子没回房,属下看到他去了小沈大人的房间,所以属下把流风的信又拿了回来。” 裴渊神色倏然一冷,捏在手里的茶盏顿时碎成了两半。 又是沈初! 他本来计划让流风以书信相邀三皇子相会,然后有意引诱,三皇子垂涎流风许久,必然会动手。 到时他会让陛下和文武百官亲自抓到,到时候流风再跪在陛下面前痛沉冤情。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纵然陛下有心偏袒,也不得不下令严查此事。 可现在这一切的计划都被沈初破坏了。 流风满脸不甘,“难道我们等待许久的机会就这样没了?这两年三皇子不知道背地里又迫害了多少少年郎,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难道我们还要眼睁睁看着他继续逍遥吗?” 孙严抱着剑,“要不属下让飞鹰卫把三皇子抓来?” 裴渊皱眉,“不可,父皇若察觉到这里面有飞鹰卫插手,绝不会轻易动三皇子。” 飞鹰卫虽然在他手上,可以不经上报直接逮捕任何官员,但却不包括皇子。 这是父皇防备他利用飞鹰卫参与皇子们之间的争斗。 皇子们的所有事,都必须父皇亲自裁断才行。 否则三皇子好男风的流言传了许久,父皇却装作未知,便是因为三皇子是恒王最有力的臂膀。 这些年恒王与太子分庭抗礼,势力均衡。 父皇不愿意打破这种平衡,且恒王将三皇子那些恶心事处理得很干净,根本抓不到实际的证据。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流风亲自犯险。 “你们先等着,本皇子亲自去看看。” ------ 沈初衣裳换到一半,听到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吓了一跳,飞快捞过一旁的红色短打,套在身上。 堪堪套上,有人便从身后扑过来,将她抱个满怀。 “呵呵,看来本皇子来得正是时候。”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龙涎香,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后颈,一只大手直接挑开了她的衣襟。 沈初吓一跳,抓住那只大手,肩膀微微前倾,直接一个过肩摔。 三皇子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神情微怒,“三皇子这是做什么?” 三皇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神情不见恼怒,反倒更加兴奋。 “没想到小沈大人这么野,呵呵,玩腻了那些文雅柔弱的,来点刺激的更好。” 他搓着手,看着沈初的目光满是掩饰不住的垂涎。 沈初被恶心坏了。 没想到在世人面前看起来英俊潇洒的三皇子竟然好男风。 她后退两步,飞快系好腰带,满脸警惕地看着三皇子。 “微臣没有特殊的爱好,三皇子若再这般,微臣可要喊人了。 微臣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若是让人看到三皇子这般欺辱,对三皇子的声誉也不好?” 三皇子闻言不但不怕,反而满脸兴味地走过来。 “小沈大人,欲擒故纵玩久了就没意思了? 你给本皇子写情诗邀约,不就是盼着本皇子宠幸你吗? 如今本皇子已经来了,你就别端着了。 距离父皇过来还有一个时辰,足够咱们俩好好玩玩了。”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解开腰带,眼中泛起浓烈的欲望之色。 沈初往旁边一闪,躲开三皇子伸过来的手。 “什么情诗?微臣从来没有给三皇子写过情诗。” 三皇子眉头一皱,压根不信他的话。 “沈初,你和本皇子玩这招就没意思了?你都说了想和本皇子红帐春暖,夜夜笙歌,现在又故作矜持? 呵呵,看来本皇子需要好好调教调教你,等你趴在本皇子身下的时候,看你承不承认自己写的诗。” 他丝毫不将沈初的辩解放在心上,调笑着再次扑了过来。 “放心,你若是把本皇子伺候高兴了,待会儿龙舟赛,本皇子疼你,会故意输给你的。 这样一来,你也能在李承宣卖个好。 不过,你以后成了本皇子的人,以后还是和李承宣保持距离。” 他自以为是的交代着,去拉沈初的手。 沈初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心里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外面文武百官都在,她若是正大光明的打伤三皇子,只怕会被三皇子反咬一口。 看来只能下药了。 偏巧她今日身上只有蒙汗药,不知道能不能一击即中。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骚动。 “见过皇后娘娘。” “本宫听说有人在这里白日宣淫,撞开门,给本宫把人抓出来。” 沈初脸色微变。 三皇子脸色更难看,满脸愤怒的压低声音,“沈初,你敢算计本皇子? 你故意写情诗引本皇子前来,就是为了让皇后来捉奸?” 沈初摇头,却在一瞬间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显然有人故意用她来给三皇子下套。 三皇子是恒王的左膀右臂,是太子的眼中钉,太子是皇后的嫡子,若是让皇后抓住三皇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他这个御史滚在一起,陛下定然会龙颜大怒。 皇室的声誉不容污蔑,到时候不仅她会被赐死,三皇子恐怕也会被处罚。 好一出一石二鸟的阴谋! 门外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房门摇晃着摇摇欲坠。 沈初攥了攥手,看向三皇子,“三皇子还不赶快把衣裳穿好?” 三皇子却恶劣一笑,径直脱下了里衣,露出一大片胸膛。 “怕什么?皇后娘娘进来,我就说你故意勾引本皇子,还扯破了本皇子的衣裳。 但本皇子没有断袖的癖好,对你厌恶至极,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皇后娘娘怎么办?” 沈初 真想杀了这家伙,可惜不能是现在。 若三皇子真如此说,皇后只怕立刻就会给她冠上一顶勾引侮辱皇子,断袖之徒的帽子。 她的仕途便彻底完了。 绝对不能让皇后抓到她和三皇子共处一室。 沈初收起蒙汗药,打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房间临水而建,窗外是莫愁湖清亮的湖水。 本以为跃出去就能掉进湖里,谁知意外却发生了。 窗外檐下竟然挂了一个人。 沈初直直的撞在那个人身上,两个人双双掉入了湖里。 落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裴渊铁青的脸。 这家伙怎么会在窗外? 第64章 露出裹胸,沈初身份要暴露? 清凉的湖水将沈初包围的时候,她听到了廊下嘈杂的喊声。 “小沈大人落水了,快,下去救人。” “在那边。” 扑通,扑通。 有人陆续跳进了湖里,朝着她游了过来。 是宫里的禁卫军。 沈初灵活地划着水,迅速向前游去。 她在药王谷长大,谷中有条河蜿蜒流过,她小时候时常和师兄师姐们在河里玩耍,水性极好。 突然有人从后面扯住她的脚。 她下意识用力一蹬,脚却被抓得更紧了。 回头一看,裴渊正捂着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眼对她怒目而视。 他面前的湖水泛着丝丝缕缕的红,鲜红的血滴正从他鼻孔里往外冒,染红了面前的湖水。 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溺水的水鬼一般。 落水还会流鼻血? 沈初莫名其妙,流鼻血抓她做什么? 眼看着追过来的禁卫军越来越近。 沈初急了,用力甩着脚,试图甩开裴渊。 裴渊却抓得更紧。 她将身子调转过来去掰开裴渊的手,谁知却被他狠狠往下一扯。 挣扎间,两人直直往水底沉了下去。 沈初怒目而视,裴渊这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怕不是有大病。 “你” 她气得想骂裴渊,一张嘴却呛进去了两口水,吓得她顿时闭上了嘴。 呛进去的水加上不停地下沉,无法换气,她的胸口越来越闷,眼前有些发黑。 她还没有替父亲申冤,还没有为沈初报仇,难道就要被裴渊拖死在水底了吗? 那不能够。 强烈的不甘让她愤怒地抓向裴渊,就在这时,裴渊却忽然松开他的脚,改为抓着她的手,扯着她往上游去。 哗啦! 两人同时冒出了水面。 沈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忍不住怒骂: “你有病?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啊?” 裴渊冷冷看着她,轻哼:“我刚才真应该将你摁在湖底。” “你!”沈初气呼呼地想骂回去,看到裴渊放下一直捂着眼的手,到了嘴边的气话忽然化成了一声扑哧。 裴渊的右眼一团乌青,看起来滑稽极了。 “很好笑吗?” 裴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撞的。” 她什么时候撞的? 沈初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 她从窗户里跃出来的时候,脑袋撞在了裴渊的眼睛和鼻子上。 活该。 她阴阳怪气地笑,“哎呦,微臣也没想到殿下有爱挂在房檐底下偷窥别人的爱好。 若知道殿下在外面挂着,微臣一定不会直接撞上去的。” 她会直接拿刀子捅上去,呵呵。 “殿下就因为这个,所以才报复微臣?” 裴渊冷哼一声,没理她,径直扒开面前高高的芦苇,往岸边游去。 沈初这才发现他们冒出水的地方竟然长着一片芦苇。 放眼望去,湖面光滑如鉴,只有他们所隐藏的地方有片芦苇,远处隐隐可见停留在湖面上的一排排龙舟。 刚才追着他们的禁卫军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没看到他们,往前追去了。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已经上岸的裴渊,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难道这家伙刚才将她拖入湖底是在帮她躲避追来的禁卫军? 裴渊会这么好心? “还不上岸,难道要本皇子亲自拉你上来?” 裴渊站在岸边,满脸不耐的斜睨着她。 沈初回神,连忙爬上岸,抬头却见裴渊已经大步往前走了。 她不熟悉周围的地形,又怕皇后的人追过来,便默默跟在裴渊身后。 往前走了不远便有一片树林,林中有间小木屋,平日里供路人歇脚用的。 沈初抬脚进去,看到裴渊已经脱了外衫和里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她惊呼一声,连忙背过身去,“你做什么?” “拧干水啊。”裴渊拧着湿漉漉的衣衫。 沈初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站在门口没进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还是看到了水珠沿着裴渊古铜色的皮肤流下,滑过他精瘦壮实的腹部,顺着流了下去。 这令她瞬间又想起净国寺那夜的缠绵。 她的手也曾滑过裴渊壮实的腹部,那手感真的 “你脸红什么?” 沈初回神,对上裴渊的眼神,目光忍不住往下撇了一眼,许多记忆滑过脑海,脸更红了。 “沈初,你在看哪里?” 裴渊神色冷冽,飞快地将拧得半干的外衫套在身上,连衣领都高高束起,不留一点春光。 “该死的,沈初,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试试?” 裴渊低吼,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沈初觉得心跳莫名有些快,深吸一口气才迈进屋里。 “是殿下自己在我面前宽衣的,怎么能怪我看呢?” “非礼勿视,不懂?” “微臣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无耻断袖之徒。” 沈初笑眯眯地解开腰带,“要不微臣也让殿下占点便宜?” “本皇子才不像你那般无耻。” 裴渊满脸鄙夷,转身出了木屋,生怕慢一步,沈初就解开腰带一般。 沈初松了口气,飞快脱下短打队服,把水拧出来。 衣服都湿透了,又冷又沉,穿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 若裴渊一直在屋里,她根本不敢脱衣裳,又怕衣服湿透了,显露出自己的女儿身材。 幸好今日穿的是大红短打队服,即使湿透了,但不透色,暂时看不出白色里衣下的裹胸布。 但若一直湿着,裹胸布松了,她胸前的风光可就遮掩不住了。 沈初有些发愁,可又不敢把裹胸布解开拧水,只能将里衣和短打服拧干了又套回身上。 她思索着该怎么避开众人的视线回去换衣裳。 “沈初,接住。”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裴渊的声音。 一条滑溜溜,软腻腻的东西突然落入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伸手捏住。 低头却对上了一双小小的三角眼,血红色的信子正朝着她一伸一吐。 是蛇! 沈初整个人顿时石化了。 她生平有两怕,一怕吃辣椒,二怕蛇,超级怕的那种。 因为小时候被蛇咬过。 眼看着蛇吐着信子,直直地扑向她的脸。 心底的恐惧让她惊叫出声,无意识地甩开手,敏捷地往后跳了两步。 “蛇,蛇啊,救命!” 嗤。 头顶响起一抹嗤笑,“原来小沈大人怕蛇啊。” 沈初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裴渊正捏着那条蛇,站在她面前。 两个人距离很近,冰冷的蛇信子吞吞吐吐,看得沈初又抖了三抖。 她是真怕啊。 “看起来这条蛇很喜欢小沈大人呢。” 裴渊似笑非笑,将蛇往前一推,蛇信子几乎贴到了沈初的脸上。 沈初吓坏了,整个人紧紧贴着墙壁,“殿下,有事好商量。” 喜怒无常的家伙,又抽什么疯? 裴渊眼尾一挑,轻笑一声,松开了小蛇。 小蛇径直扑了过来。 沈初吓得神魂俱散,求生的本能让她不管不顾地跳起来,狠狠地扑向裴渊。 裴渊伸手一挡,却不慎扯开了她红色的短打服。 刺啦。 连同白色的里衣都被撕裂,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裹胸。 沈初暗道不好,难道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要在此暴露? 第65章 殿下给臣一个痛快吧 决不能让裴渊看到她的裹胸布! 沈初反应极为迅速,一把扯住里衣,另外一只手握成拳头,又快又狠捶向裴渊的眼睛。 嘶! 裴渊猝不及防被捶中,下意识闭上双眼,倒吸一口气。 “沈初!” 怒吼声几乎能掀翻房顶。 沈初借着这个时机迅速系好短打服的腰带。 幸好短打服没被扯坏,不然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今日必然暴露无遗。 刚系好,耳边有劲风袭来。 她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裴渊挥过来的拳头。 抬眼对上裴渊的脸,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嗯,右眼被她撞青了,左眼被她捶青了。 一边一个青眼圈,十分对称。 “很好笑?”裴渊阴恻恻地看着她。 沈初倏然收住笑,十分无辜。 “是殿下先拿蛇来吓微臣的,微臣在恐惧之下难免做出一些应急反应,请殿下恕罪。” “一条不会攻击人的靛青蛇而已,就吓得你心神俱裂,胆小鬼。” 不,不会攻击人吗? 沈初眨眨眼,缓缓扭头看向被裴渊抓在手里的小蛇。 一对上血红的蛇信子,她忍不住又僵住了。 裴渊一松手,她下意识一抖。 只见那条小蛇落在地上,慢悠悠地往门外爬去。 真的不会攻击人。 她长出一口气,忍不住道:“微臣不知道它不会攻击人啊,是殿下先吓微臣的。” “呵,你还有理?本皇子真后悔刚才没把你摁死在湖底,湖底可没有什么机括,到时候看你怎么挣扎。”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机括? 沈初倏然瞪圆了眼睛。 原来这家伙知道了自己用机括刀忽悠他的事,所以才故意扔蛇吓唬她。 啧,睚眦必报。 “怎么?心虚了?” 裴渊上前一步,扯住沈初的衣领,“堂堂御史大人,没想到竟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本皇子现在怀疑,你先前说只摸了本皇子的腹部是不是糊弄我?” 沈初心头微跳,连忙露出一抹谄媚的笑。 “没有没有,微臣真的只是为了拿回荷包才用机括刀,殿下刚才也用蛇吓了微臣,你看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扯平?”裴渊冷哼,“摸了我,又打了我,还想扯平?” “殿下想怎么样?” “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方能消本皇子心头之恨。” 裴渊潋滟的桃花眼中泛着冷怒,目光梭过沈初的脖子,似乎在衡量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沈初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唉,只是摸了腹部就气成这样,若是裴渊知道她不仅摸了腹部,还睡了他,怕不是得杀了她? 她咬咬牙,脖子一仰,满脸恳切地望着裴渊。 “微臣自知玷污殿下,难逃一死,今日就请殿下就给微臣一个痛快。” 说完,她两眼一闭,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裴渊双眸微眯,眸中闪过一道狐疑。 沈初狡诈如狐,诡计多端,怎可能会直接放弃挣扎?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不怕死的。” “怕啊,所以殿下利索点,微臣怕疼。” 沈初羽睫轻颤,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却坚持抱着双臂,脖子又往前送了送,但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紧张。 “呵,很好。” 他抬手狠狠劈向沈初的脖子。 沈初浑身都僵住了,不是,这家伙来真的? 不是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吗? 她这么真诚,裴渊竟然还要杀她,心狠手辣! 掌风贴着脖子滑过,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却见裴渊倏然松开她的衣领,手也收了回去。 这是不打算杀她了? “本皇子忽然改变主意了,直接拧下脑袋来未免让你太痛快了。” 裴渊收回手,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 沈初长出一口气,“殿下想怎么样?” 裴渊俯视着她,“本皇子要留着你慢慢折磨,什么时候本皇子心头这口恶气出了,什么时候再拧下你的脑袋。” 沈初够变态。 “殿下!” “公子!” 外面响起孙严和被看的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手里还拿着干净的衣裳。 沈初大喜,被看来得真是及时啊。 她接过衣裳,不敢招惹裴渊,“殿下先换衣裳,微臣出去等着。” 裴渊冷哼,“敢偷看,本皇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沈初你当我真稀罕看啊? 不过,这家伙的身材其实挺耐看。 她抱着衣裳老老实实出去等,顺便问被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和孙护卫一起找过来了。” 被看道:“奴婢听说你落水了,就带着衣裳四处找你,后来听孙护卫说你在这里,就跟着过来了。” 沈初疑惑,孙严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莫非裴渊给他传信了? 想起裴渊刚才还想拧断自己的脑袋,沈初瞬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裴渊这厮,睚眦必报,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绝对不会这么好心。 屋里传来孙严和裴渊的说话声。 “殿下,你的眼怎么了?” “被狐狸爪子捶了。” “啊?那这只狐狸挺会啊,两边打得挺嗯,均匀。” “滚!” 门一开,孙严被踢了出来,看到门口大眼瞪小眼的沈初和被看。 他挠挠头,“小沈大人一直和殿下在一起,看到打殿下的狐狸了吗?” 沈初面无表情,“本官只看到一只爱咬人的狗。” 孙严更迷惑了,又是狐狸又是狗,往年也没听说莫愁湖附近有这么多动物啊? 木屋门打开了,裴渊换了一身暗红色锦绣长袍出来,束发的玉冠拿了下来,只用黑色发圈束着,看起来倒比平时多了两分潇洒不羁。 他冷冷地撇向沈初,“爱咬人的狗?嗯?” 沈初嘿嘿一笑,怂了,抱着衣裳溜进了小木屋。 有被看在外面守着,她放心地将身上的湿衣裳包括裹胸全都换了一遍。 再出来的时候,裴渊已经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带着被看赶回龙舟赛的地方。 刚赶到,李承宣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你可算回来了,都在传你落水了,我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没受伤?” 沈初摇头,“没事,别担心。” 李承宣松了口气。 有内侍走过来,“陛下在沧浪亭呢,召小沈大人前去见驾。” 沈初拍拍李承宣,“我先去见驾,一会儿要比赛了,你再练练打鼓。” 沧浪亭建在莫愁湖上,中间有曲桥连着岸边用来休息的两层小楼,建得又大又宽敞,是专门用来观看龙舟赛的看台。 沈初走进沧浪亭的时候,三皇子正满脸委屈地跪在地上哭诉。 “父皇,儿臣收到沈初的情诗后觉得实在不妥,本想借着今日和沈初说清楚。 谁知道儿臣一进去,沈初就扑过来撕扯儿臣的衣裳。 儿臣自认平日里爱玩了些,但儿臣绝对没有那方面的爱好,自然是严词拒绝沈初。 沈初被儿臣骂得羞愧不已,自称无颜见人,便一头跳入水中。 谁知恰好这时皇后娘娘带人进来了,非说儿臣强迫侮辱沈初。 儿臣真是冤枉啊,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沈初听到这里,不由心一沉。 第66章 他早晚要把沈初弄到手 沈初的目光在人群中梭了一圈,目光微定。 陈氏站在一群女眷中间,对着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沈初忍不住捻了捻手指,陈氏是皇后的表妹,想来是陈氏进宫求了皇后,皇后才定下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借着她毁了三皇子,帮太子解决一个政敌,还能借着三皇子毁了她,为陈氏解决一个障碍。 皇后在宫里,想拿到她写的东西,模仿她的笔迹并不难。 有一本现成的检索目录在宫里呢。 计策是好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直接跳了湖。 现在反而被三皇子倒打一耙,他刚才哭诉的意思分明是暗示陛下,自己与皇后娘娘合谋,陷害他。 她现在顶着长宁侯府庶子的名头,陈氏又是皇后的表妹,皇上一定会怀疑她成了太子一党。 果然,三皇子话音一落,隆庆帝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三皇子的哭诉还在继续,“儿臣去找沈初是临时起意,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进来,还认定是儿臣侮辱强迫沈初?” 隆庆帝脸色阴沉,若有所思地看向冯皇后。 “是啊,朕也很好奇,皇后怎么知道屋里的人是三皇子与沈初呢? 莫非皇后还会预测不成?还是说这件事皇后与沈初已经有了默契?” 冯皇后脸色微变,“陛下是怀疑臣妾与长宁侯府合谋,陷害三皇子不成?” 隆庆帝道:“朕没怀疑什么,现在朕想听皇后说。” 冯皇后叹了口气,“臣妾听说有人在这里白日宣淫,一时大怒,怕这等腌臜事污了陛下的眼。 所以才想在陛下来之前赶紧处置了,臣妾在进去之间并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三皇子与沈初。 进去后看到三皇子衣衫不整,又看到沈初跳水,这才误会三皇子了。” 隆庆帝皱眉,“只是误会?” 冯皇后道:“陛下您想,臣妾若真的想陷害三皇子,随便找个人就可以,为何非得找沈初呢?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长宁侯府和臣妾的关系,沈初算是臣妾的表外甥,臣妾还盼着他能帮着太子呢。 臣妾何必要用这种计策毁了沈初的前程呢?” 隆庆帝觉得冯皇后说得不无道理。 她确实没必要毁了沈初的前程来陷害三皇子。 “那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皇后眸光微闪,“臣妾也不知道呢。” 她一脸为难的看向沈初,“你好好的怎么会想起写情诗给三皇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误会了?” 沈初明白,冯皇后在暗示她借着这个机会反诬三皇子一把。 她抿了抿嘴,摇头道:“臣入京不过两月有余,从未和三皇子私下有过交情,更未写过情诗,所以也没有什么误会。” 冯皇后脸色顿时就阴了,“你这孩子,本宫好意问你几句,你竟不知好歹,本宫真是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等好色无耻之徒。” 这是眼见计划失败,索性将一切全都推在沈初头上。 三皇子那边虽然不甘自己倒打一耙的计策没有生效,但见冯皇后暗示沈初反诬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十几张花笺,递给了隆庆帝。 “儿臣所言句句是真,父皇请看,这些都是沈初写给儿臣的情诗,儿臣过去本想还给他的。” 他说着,转头阴恻恻地朝沈初一笑。 既然倒打一耙无效,索性坐实了沈初勾引他的罪名。 只要父皇将沈初罢官,他早晚能将沈初弄到手。 隆庆帝沉着脸扫过书信,皱眉看向沈初:“沈初,你来说说看这些情诗怎么回事?” 沈初跪在地上,声音沉静:“这些情诗不是臣写的。” “书信在此,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十几张纸砸在沈初头上,然后在空中散开,悠悠飘落在地上。 隆庆帝又气又急,“这上面可都是你的字迹,朕看你满腹诗书,才华洋溢,钦点你做状元,做御史,不是让你来勾引朕的儿子。” 这话几乎等于直接给沈初定了罪。 一时间凉亭里所有人看向沈初的目光都带了一抹异色。 “小沈大人不会真的是断袖?” “跨马游街的时候那么多姑娘朝他扔绢花帕子,他都不为所动,说不定真的有特殊癖好呢。” “啧,竟然敢肖想三皇子,胆子可够大的。” “竟然还用花里胡哨的纸,沈初可真够女气的。” 沈初垂眸,目光落在飘落到脚下的花笺上,缓缓捡起一张捻了捻。 上面写着:心去无人知,情来不自禁。 字迹峥嵘,可见风骨,乍一看确实是她的笔迹。 她抬起头,脊背挺得笔直,“这上面的字迹乍一看确实和臣的字很像,但确实不是臣所写,还请陛下明鉴。” 隆庆帝:“你想说有人模仿你的笔迹,故意陷害你?是谁?” 沈初垂眸,“臣不知,但这花笺是上好的浣花笺,隐约可见侍女浣花图,低调华丽。 微臣平日里只用普通宣纸,从未用过浣花笺,陛下可以让人查问侯府下人,一问便知。” 隆庆帝看向长宁侯。 长宁侯连忙跪地,“启禀陛下,臣府里从未买过浣花笺,只买上好的宣纸。” 三皇子轻哼,“浣花笺而已,又不是多名贵的纸,哪里都可以买到。 侯爷也不是日日跟着沈初,又怎知他没让人偷偷买过浣花笺。” 长宁侯无法反驳。 陈氏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若不是人多眼杂,她都要高兴地笑出声来。 沈初的字迹是皇后拿到的,浣花笺是陈氏带进宫的,找人模仿了沈初的笔迹,然后打发长宁侯府的小厮用沈初的名义送给了三皇子。 特地选用浣花笺,是因为浣花笺常见,根本不可能查到来源。 她和皇后表姐商定的本就是双计划,若事情成了,三皇子与沈初俱毁,当然最好。 若计划失败,便全推到沈初身上,让沈初来平息陛下的怒火。 今日一定要让陛下恼了沈初,最好是罢官杖毙。 陈氏暗暗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有个小厮远远地跪下来,瑟瑟发抖,“陛下饶命,侯爷饶命,这些花笺是大公子逼着小的送去给三皇子的。” 人群一片哗然。 长宁侯大怒,抬脚就狠狠踢向沈初。 “逆子,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写这等艳诗侮辱三皇子?还不赶紧给三皇子磕头道歉?” 沈初注意力都在花笺身上,没有防备,后背重重挨了长宁侯一脚。 她撑着地直起身子,冷冷地看向长宁侯。 “陛下都愿意听儿子分辨,父亲就迫不及待地给儿子扣上断袖无耻的帽子了?” 长宁侯脸色铁青,“人证物证俱全,你还要如何分辨?” 第67章 小沈大人眼光不错 沈初捻了捻手指。 隆庆帝的怀疑,冯皇后的冷笑,陈氏的得意,长宁侯的怒视,以及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都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她没想到陈氏能和皇后联手,设定如此周密的计划,一环扣一环,还有小厮出来指证,试图令她辩无可辩。 但再周密的计划也会有破绽。 她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火气,高声道:“陛下,臣刚才的话还未说完。 这浣花笺虽然普通易得,但是这十几张浣花笺上都熏了一种香。 陛下可以让人鉴定一下,是不是伽南香?” 隆庆帝拧着眉头,朝心腹蔡冲使了个眼色。 蔡冲会意,上前接过沈初手上的花笺,放在鼻尖闻了闻。 “陛下,确实是伽南香。”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她对香味十分敏感,闻多了就会觉得不适,所以平日里从不熏香。 刚才她一拿到花笺就察觉到了上面的香味。 “陛下,听闻伽南香产自南疆,是香中极品,燃一点点就会芳香四溢,即使过很久仍会余香袅袅,沁人心脾。 这种香应该是南疆进贡,只供御用的? 臣一个小小的五品御史,纵然出身侯府,但平日里也从来没用到过伽南香。 还请陛下派人以此香为线索调查下去,还臣一个清白。” 隆庆帝神色缓和两分,“你说的没错,伽南香确实只有宫里有,蔡冲,立刻让人去查后宫哪些嫔妃在用伽南香。” 蔡冲躬身,“是。” 冯皇后脸色微变。 她宫里常年燃的便是伽南香,那日表妹陈氏带浣花笺入宫,定然是在她宫里熏上了伽南香的气息。 百密一疏啊! 沈初接着说:“微臣从未进过后宫,而花笺来自宫里,可见花笺并不是臣所写,至于上面的字迹,陛下可以让人和臣的检索目录一一比对,这字迹纵然看上去很像,但绝不是臣所写。” 隆庆帝点头,“好,朕会让人不对,这送信的小厮,你又怎么解释?” 沈初略一沉吟。 不用想也知道小厮是陈氏指使的,但她不能在皇帝面前逼问小厮。 只能想办法套话让小厮露出马脚了。 “且让臣问这小厮几个问题。” 她的问题还没问出来,曲桥上便传来一道嗤笑声。 沈初转头,见裴渊一身暗红色的袍子,摇着玉骨扇,逆着光悠悠走来。 他脸上的黑眼圈已经不见了,此刻这副绝世郎君的模样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子的目光。 裴渊仿佛没看到一般,声音冷冽逼人。 “今日可是父皇与民同乐的好日子,什么下贱的玩意儿,都敢来父皇面前瞎闹腾。孙严,处理掉。” “是,殿下。” 孙严一鞭子卷起地上的小厮,甩到了空中。 沈初脸色微变,“且慢,臣还有话要问。” 她的清白还没自证完,小厮还不能死。 小厮被甩到空中,直直地追向湖面,不由吓得惊叫一声。 眼看着快要落入湖中的一刹那,孙严狠狠抽了他一鞭,再卷起来丢入空中。 掉落,抽打,卷起,再掉落。 众人看得下意识一抖,看向裴渊的目光都有些恐惧。 传言六皇子掌管的飞鹰卫逼供的手法阴狠毒辣,一般人被抓进飞鹰卫,撑不过一个时辰就得说:“我全招了。” 现在看来果然恐怖。 偏偏裴渊站在曲桥上,玉骨扇轻轻地敲打着手心,仿佛没注意到众人脸上的恐惧一般。 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半眯着,在空中与沈初的眼神交汇,轻嗤一声,随即又转过眼去。 沈初磨着牙瞪着裴渊,心里第三次无声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下一刻就听到小厮吓破胆的哀嚎:“是长宁侯夫人指使小的送信的。” 沈初 小厮被丢在曲桥上,吓晕过去。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陈氏。 不知道谁惊呼一句:“是侯夫人陷害小沈大人!” 陈氏花容失色,脸色惨白,“不,不是臣妾” 隆庆帝目光微转,冷冷看向长宁侯,“长宁侯府的家务事都闹到朕跟前了,长宁侯,你管得好家啊。” 长宁侯脸色铁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治家无方,请陛下责罚。” “既然知道就滚回去好好反省,罚俸半年,至于侯夫人,你看着处置。” “是,谢陛下开恩。” 长宁侯抖着手磕头,转身毫不怜惜地将陈氏拖了下去。 陈氏面无人色地看向冯皇后,试图向冯皇后求救。 冯皇后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 陈氏绝望了。 沧浪亭内恢复了安静。 裴渊摇着扇子走进来,躬身道:“儿臣擅自做主审问了小厮,还请父皇责罚。” 隆庆帝摆手轻笑,“你这是快刀斩乱麻,何罪之有,反倒是小沈爱卿,你可要谢谢六皇子。 若不是他,你的清白可不会这么快被证明。” 沈初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料到裴渊竟然会出手相帮。 刚才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小厮露出马脚,裴渊这一招快刀斩乱麻,着实帮到了她。 “多谢六殿下。” 裴渊轻哼一声,“本皇子是怕扰了父皇雅兴,并不是为你。” 沈初相信了。 毕竟之前在小木屋还咬牙切齿想拧下她脑袋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她? 她扯了扯嘴角,道:“陛下,臣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三皇子写过情诗,反而是三皇子你不分青红皂白,进来就想对臣动手动脚,臣为了自保清白,不得不跳湖。 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三皇子脸色大变,“胡说,分明就是你试图勾引本皇子,本皇子的衣裳难道是自己撕破的不成?” 虽然确实是他自己撕的,但没有人证明,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父皇,儿臣确实因为情诗的事情起了误会,但沈初确实也对臣动手动脚了,父皇要为儿臣做主啊。” 沈初被三皇子的无赖气到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别说臣没有龙阳之好,若真有,也是对六皇子动手动脚,三皇子你长得可没有六皇子好看。” 话一出口,她恼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在胡说什么?好好的扯裴渊做什么? 这家伙肯定又要生气了。 她转头看向裴渊。 裴渊摇着玉骨扇,扇上婀娜多姿的侍女纤腰款款,仿佛在随风摇摆一般。 他眼底有潋滟的笑意缓缓晕开,一本正经的道:“父皇,儿臣觉得小沈大人眼光不错,儿臣确实比三皇兄长得好看。” 沈初这家伙在说什么? 第68章 本皇子要留着他亲自折磨 三皇子气得脸都黑了。 隆庆帝却被逗笑了,“你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裴渊勾唇,“赏心悦目是好事,京城百姓们都是如此说的。” 隆庆帝被勾起了好奇心,转头问蔡冲,“百姓们真的夸六皇子好看?” 蔡冲掩嘴一笑,“百姓们都说京城有两位如玉公子,便是六殿下与小沈大人。 六殿下俊美不凡,风流倜傥,小沈大人俊雅端方,芝兰玉树。” 裴渊十分不屑,“儿臣觉得自己比沈初好看又有气概,将他与儿臣相提并论,着实贬低儿臣了。” 沈初 隆庆帝捋着胡须,目光扫过裴渊和沈初,见面前两人一个身穿红袍,俊美洒脱,一个身穿红色短打,俊逸出尘。 两人站在一处,竟一时分不出谁好看来。 再转头看看三皇子 嗯,都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三皇子长得也不丑,但有裴渊和沈初两人珠玉在前,顿时就觉得三皇子有些普通了。 这样好看的沈初,怎么会看上普通的三皇子? 再一联想到三皇子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隆庆帝心中便有了数。 他冷冷瞪了三皇子一眼,“行了,一场误会,还不赶快向小沈爱卿道歉,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再有下一次,朕绝对不轻饶你。” 三皇子满心不甘,却也知道今日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他收起心中的不满,向沈初拱手道歉,“今日是本皇子误会了你,改日设宴向你赔罪。” 沈初并没错过三皇子眼底的冷光。 她捻了捻手指,心中有些愤懑。 明明是三皇子调戏他在前,但她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先忍下。 今日的事,她会让三皇子付出代价。 “三皇子严重了,微臣不敢当,龙舟赛快开始了,微臣下去准备了。” 隆庆帝见令人言和,捋着胡须笑了。 “好,好,都下去准备龙舟赛,小沈爱卿,朕听说你也参赛了,好好表现,若赢了,朕重重有赏。” 他也知道今日是三皇子唐突了沈初,只能用这个法子弥补了。 沈初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谢恩后退了出去。 裴渊收起扇子起身,“儿臣也过去凑凑热闹。”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沧浪亭,朝着放龙舟的码头走去。 沈初想了想,还是对裴渊道谢。 纵然裴渊不是特意帮她,但帮到她是事实。 “方才多谢六殿下解围。” 裴渊背着手与她擦肩而过,神色冷淡,“说了不是帮你,本皇子以后有机会随时都会折磨你。” 沈初小气男! 裴渊走远了,金宝凑过去小声问:“殿下之所以帮小沈大人,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了? 殿下十岁的时候,被冤枉偷了太子的东西,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殿下。 就连陛下都不肯信,还打了殿下二十大板,今日奴才看到小沈大人被围在中间,就想起了那时候的殿下。 小沈大人既聪明又沉得住气,面对这么多人的攻讦,竟然顶住压力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说起来小沈大人和殿下有些同病相怜呢。” 裴渊脚步微顿,冷冷睨了金宝一眼。 “谁和他同病相怜了?还有,本皇子出手,是不想让他被别人折磨死了,我要留着他亲自折磨。” 金宝捂嘴笑,“奴才知道殿下嘴硬。” “滚。” 沈初走在后面,远远地看到裴渊踢了金宝一脚,不由撇嘴,喜怒无常! 她走到码头,李承宣正急得团团转呢。 “阿初,我们有个队员胳膊摔断了,咱们人数不够了,这怎么办啊?” 沈初皱眉,“不能再找一个人么?” 李承宣道:“现在大家都组队完成了,上哪里再找别人去?再说刚拉过来的人,没有默契不说,万一他给咱们捣乱怎么办呢?” 沈初也觉得有些棘手。 世家子弟或者朝中官员都有玩得好的圈子,更别说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了。 每个船队都有自己固定的队员,像他这种临时被李承宣拉进来,也是因为队友们都是李承宣玩到大的狐朋狗友,平日里又总是听李承宣提起他。 所以众人才不排斥他。 “你就没有替补的队友吗?” 李承宣挠头,“我们年年拿倒数第一,实在没人当我们的替补队友,这十个人还是我用断交威胁,才没退队的。” 沈初 确实,每年拿倒数第一挺丢人的,都是京城世家子弟,谁也不想丢人。 她没好气地道:“现在临时上哪儿找人去?” 李承宣眼前一亮,“有了,我知道找谁了。” 他指了指前方,“阿初,你去和六殿下说说,让他加入咱们这一队呗。” 沈初抬头,看到裴渊正站在码头旁,似乎在欣赏莫愁湖的风景。 似乎察觉到自己打量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桃花眼冷冽地扫向沈初。 沈初倏然收回目光,“你怎么不自己去邀请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见到六皇子就两腿打颤,话都说不出来,阿初,还是你去。” 沈初摇头,真心建议:“退赛。” 她才不去招惹裴渊。 “别啊,”李承宣急了,“我是真的想要那杆红缨枪,阿初,咱们是好兄弟,你不能不帮我啊。” “阿初,求你了,我没有这杆红缨枪,我会茶饭不思,我会日渐消瘦,我我会活不下去的。” 他双手合十,满脸祈求,就差抱着沈初哭了。 沈初被他磨得没办法,想想先前李承宣冒着风险帮自己打探皇帝的行踪,引皇帝到公主府去,只为了帮她谋官职。 她不忍心拒绝李承宣。 “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试试,如果他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李承宣顿时笑了,“六殿下对你不一样,你去说,他说不定会同意呢。” 沈初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家伙哪只眼看到裴渊对她不同。 她拉着李承宣一起走过去,说了李承宣船队的情况。 “不知殿下可愿加入承宣兄的船队?” 裴渊挑眉,神情淡淡地扫向李承宣,吓得李承宣两腿一哆嗦,差点就要跪下。 “沈初,你难道不知本皇子从来没参加过任何一场龙舟赛?” 沈初傻眼了,她今年才进京,哪里知道裴渊以前没参加过。 她以目光询问李承宣。 李承宣双手合十,朝他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沈初磨牙,硬着头皮对裴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殿下武功卓越,睿智不凡,区区龙舟,对殿下来说肯定不难。” 裴渊嗤笑,“自然不难,只是本皇子为何要帮你你们?对本皇子有什么好处? 你莫不是忘了咱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楚呢?” 第69章 沈初想拿第一名?做梦! 李承宣小声嘀咕:“阿初,什么账没算清楚?你欠六皇子钱?” 沈初 她能说什么? 说她摸了裴渊,又用机括刀糊弄他,现在裴渊恨不得将自己头拧下来? 她扯了扯嘴角,“看来殿下不愿意帮我们。” 裴渊挑眉,“小沈大人看起来不傻,又何必自讨没趣?” 沈初磨牙,用眼神示意李承宣,看,就知道是这样。 却又听到裴渊轻笑,“当然,你如果愿意答应本皇子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帮你们。” 李承宣两眼一亮,忙不迭地道:“殿下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沈初狠狠踩了他一脚,憨货! 李承宣跳着脚委屈,“阿初,你踩我干什么?” 沈初懒得理他,问裴渊:“殿下的条件是?”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目光在沈初身上梭过,“你那只荷包” 沈初以为他要自己的荷包,立刻断然拒绝。 “不可能,微臣说了,那是微臣很重要的东西,微臣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我是说荷包里的” “荷包里什么也没有,殿下还回来的是一只空荷包。” 裴渊桃花眼敏锐地眯了起来,“你在紧张什么?” 沈初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反应过激了。 她连忙露出一抹笑容,“既然殿下不愿相帮,那就算了,承宣兄,我们走。” 她不由分说,强拖着李承宣离开了。 裴渊哗一下撑开了玉骨扇,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离开。 远远还能听到李承宣不解的声音,“什么荷包?阿初,你送给六殿下荷包了?”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六殿下为何提起荷包?” “谁知道他抽什么疯,走了,准备上船了。” 沈初拖着李承宣走到他们的登船处。 船队的人个个愁云惨雾。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咱们现在只有九个人,本来划得就不好,怎么给人家十个人比?” 威武将军的幼弟:“要不算了?咱们直接弃赛。” 李承宣急了,梗着脖子道:“比都没比呢,怎么能直接就认输?”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算了,咱们什么水平你心里没点数吗?” 威武将军的幼弟:“就是,上去了也是倒数第一,还不如直接弃赛呢,还能省点力气。” 一群人个个蔫巴巴的,连上船的兴趣都没了。 李承宣焦急地看向沈初,“阿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咱们赢?” 沈初蹙眉,就这士气,上去也是倒数第一。 她深吸一口气,“谁说咱们一定会输?我刚才讲的技巧你们都认真练过。 你们又有从小玩到大的默契,只要咱们同心合力,拿出最强的干劲来,不但不会输,说不定还能拿到第一名呢。” 队友们个个面面相觑,他们可没有小沈大人这么强的信念。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哄笑。 沈初回头,看到三皇子穿着浅绿色的短打服,头上系着绿头巾,身后跟着他的队友们。 显然他们听到了沈初刚才的话。 三皇子满脸嘲讽,“刚才小沈大人说什么?要拿第一名?本皇子没听错?” “殿下没听错,小沈大人想打败咱们的船队呢。” 一群人肆无忌惮地哄堂大笑。 三皇子满脸鄙夷,“就凭你们?年年倒数第一的草包船队,也想赢本皇子?” “就是,我们三皇子的船队个个好手,年年第一。” “小沈大人好大的口气,吹这么大的牛皮,也不怕被闪了舌头。” “小沈大人这是故意想引起咱们三皇子的注意?哈哈” 三皇子得意地看着沈初,“本皇子很好奇,小沈大人想靠什么赢了本皇子? 靠你那双握笔的手吗?还是你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含深意的目光从沈初的手上扫过,然后落在她的唇上。 沈初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有些想呕,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身后再次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李承宣气坏了,蹦起来挥拳就砸了出去。 “你嘴巴放干净点,说我可以,说阿初就不行,你再乱说阿初一句试试。” 他怕六皇子,可不怕三皇子。 三皇子险些被打中鼻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李承宣,难道本皇子说得不对吗?你的船队哪年不是倒数第一。 现在更是连人都凑不够了,你以为加入一个沈初就能翻身不成?” 三皇子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满脸鄙夷:“一群废物草包,你们不行啊!等会本皇子的船队会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真的行。 到了湖上,你们就只能远远地遥望本皇子的船尾。” “你!”李承宣气炸了。 沈初也生气,但她深知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三皇子这种人,就得用事实打他脸才能打压他的嚣张。 她抬手拉住暴怒的李承宣,面色沉静地看向三皇子。 “是不是真的行,要到了湖上才能见真章,说不定是三皇子遥望我们的船尾呢。” 三皇子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 “做梦!本皇子的船队大魏第一,天下无敌。” “那我们就上船比比,若赢了三皇子,还请你向我们所有人道歉。” “不可能!”三皇子气焰嚣张,“今儿本皇子就亲自教教你们什么叫赛龙舟。 等本皇子的船到达终点的时候,我要你们全都跪在船上,大喊三声:“我们不行,我们是草包。” 而你嘛,沈初,本皇子要你设宴亲自斟酒向本皇子道歉。” 他凑近沈初,用极低的声音道:“本皇子早晚会把你压在身子底下,看你求饶。” 沈初瞳孔微缩,勉强按下心头陡然升起的怒气,后退一步,“若我们赢了,三皇子的船队是不是也跪下喊自己不行呢?” 三皇子仰天大笑,“自然,不过你们想赢本皇子,门也没有。 你们先把人凑够,人都不够,在这儿和本皇子放什么大话?真是可笑至极!” 李承宣身后的队友们个个如丧考妣。 是啊,小沈大人话说得好听没用啊,他们人手还不够呢。 “谁说承宣的船队人手不够?”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第70章 裴渊竟然懂她的心思 裴渊分开众人,摇着玉骨扇缓缓走来,扇子上的侍女图在阳光下越发耀眼。 众人神情一肃,纷纷躬身,“六殿下!” 裴渊嗯了一声,站在沈初旁边。 三皇子皱眉,“六弟你要加入他们船队?” 裴渊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狭长的桃花眼斜睨着沈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的条件你不答应?本皇子其实也可以加入三皇子的队伍。” 这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沈初咬牙,她虽然想到了办法赢三皇子,但终究需要承宣船队一众队友的配合。 比赛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紧急情况下控制住场上的形势。 若是裴渊再加入三皇子一队,他们这一队的胜算就更加渺茫了。 大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场比赛她必须得赢,不仅是为了打压三皇子的嚣张气焰,更为了帮李承宣拿到他心心念念的红缨枪。 “本皇子帮你赢了比赛,你给我荷包?” 沈初捻了捻手指,痛快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她不知道裴渊为何总揪着荷包不放,大不了她先将荷包夹层里的绝笔书拿出来再给他。 三皇子见两人低声交谈,丝毫不理会自己,恼羞成怒地喊道:“老六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真要和我对着干?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做哥哥的不留情面。” 裴渊倏然将玉骨扇一合,神情淡淡。 “输赢尚未定,三皇兄别太自傲,到时候也可能是弟弟我不留情面。” “你!”三皇子脸色铁青,气呼呼地丢下一句话,“等赢了再来教训你。” 他带着人径直上了船,向着比赛划去。 沈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叫李承宣再最后商量一遍战术,一转头却傻眼了。 李承宣和其余七个队友,八个人排排站,缩着脖子抖着肩,犹如等待被宰的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了?” 李承宣小小声地道:“咱们怕呀。”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抖着嗓子:“我亲眼看到六皇子带着飞鹰卫当街砍下一个人的头。” 威武将军的幼弟结结巴巴,“上个月六皇子把我哥打得满脸血,亲爹都认不出的那种。” “还还有我,六皇子让人直接拔了我爹的胡子” 沈初看向抖得最厉害的那位,“说,他打了你家的谁?” 清河郡主的儿子红着眼圈:“他没打我家的谁,但我天生胆小,我害怕啊,嘤嘤嘤” 沈初裴渊果然心狠手辣! 她没好气地瞪李承宣,“你们既然都害怕,为什么还让我去找他加入咱们队?” 李承宣挠头干笑,“那不是实在没有人,死马当活马医嘛,再说害怕六皇子是我们的共同点,说不定他一瞪眼,我们一哆嗦,说不定吓得我们划得更快。” 沈初呵呵,敢情找裴渊的作用是为了让恐吓激发他们的潜力? 不远处站着的裴渊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忽然转头看过来。 一群人惊呼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地排成一纵队,全都缩在了沈初背后。 似乎沈初单薄的后背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避风港。 “哎呀,六殿下看过来了,他会不会要打我们?” 沈初无奈,就这样还怎么上船比? 她捏了捏鼻梁,犹豫着要不要把裴渊请走。 却听到裴渊冷哼一声,“本皇子负责打鼓,你们动作快一点。” 说罢,脚尖一点飞身上了龙舟,暗红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引起岸边一众小姑娘尖叫连连。 沈初暗骂了一声风骚,转头看向小鸡仔队友们。 她冷着脸大声问:“你们年年倒数第一,被人嘲笑,你们就不想争口气吗?” 或许是裴渊离开了,鸡仔们没有那么紧张,面面相觑,有气无力地道:“想。” 沈初接着道:“人家骂咱们是废物草包,说咱们不行,你们能忍吗?” 鸡仔们想起三皇子的嘲讽,激起了怒气,“忍不了。” “忍不了怎么办?” 李承宣振臂一呼,“干他们!” 沈初点头,大声道“对,不服就干,拿出你们男人的血性来,只要赢了这场比赛,咱们就能一雪前耻。” 众人被沈初一番话激起了勇气,纷纷点头。 “对,干他们!” 眼看着士气提了起来,沈初松了口气,就听到裴渊发出一声嗤笑,似乎在嘲笑她一般。 鸡仔们鼓起的勇气顿时被这一声笑吓得散尽了。 “呜呜,小沈大人,看到六皇子,我们就忍不住发抖,怎么办?” 沈初 娘老子的,退赛! 却听到裴渊冷冷丢出一句话:“敢输了比赛,本皇子就把你们全都抓进飞鹰卫,让飞鹰卫好好伺候你们几天。” 鸡仔们默默抖了三抖,倏然挺直了身子,大声吼道:“我们能赢,我们肯定能赢!” 沈初 好,她苦口婆心废话半天,还不如裴渊一句话。 这帮人主打就是一个怂!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讲战术,小沈大人话说得那么满,难道没有赢的办法?”裴渊斜睨过来。 沈初看着个个被吓得犹如打了鸡血的队友们,麻了。 得,讲战术。 她本想叫裴渊一起来听听,谁知裴渊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欣赏起湖上的风景来,似乎对她的战术不屑一顾。 旁边催促上船的号角声响起,时间紧迫,沈初只得飞快地将战术对所有队友们重新讲了一遍。 号角声停,所有龙舟都停在了出发点。 三皇子的龙舟就在他们隔壁,看到他们过来,三皇子用鼓槌比了一个击碎他们的动作,笑得恶劣又鄙视。 李承宣气得差点跳起来。 沈初握紧了船桨,沉声道:“不要理会他,记住我们的节奏。” 比赛的号角声起,三皇子的龙舟犹如离船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沈初作为舵手,在号角声起后,沉沉喊了一声:“注意角度,起!” 之前他们都已经练习过,所有队友按照她的口号整齐划一地划起船桨。 裴渊注视着沈初划桨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敲响了鼓。 划桨的动作不紧不慢,鼓声便也不紧不慢。 三皇子的龙舟已经甩了他们一条龙舟的距离,见他们被甩在后面,顿时哈哈大笑。 “你们这一路就看着我们的船尾划,本皇子在终点等你们。” 李承宣等人被气得面红耳赤。 沈初沉声道:“别理他们,收敛心神,听我号令,不然真输了比赛,六殿下的飞鹰卫饶不了你们。” 众人立刻被吓得收敛心神,动作整齐划一。 沈初见他们没受干扰,松了口气。 既然他们怕裴渊,那就用裴渊吓唬他们,也算是人尽其用。 她抬起头,看到正在打鼓的裴渊正挑眉斜睨着自己,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她连忙扯出一抹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殿下鼓打得真好。” 裴渊哼了一声,没再看她。 赛程已经过半,他们的龙舟始终落后三皇子的龙舟一船的距离,稳稳落在最后。 岸上的人看得议论纷纷。 “看来今年龙舟赛毫无悬念,三皇子稳居第一啊。” “小公爷的船队也很稳,稳居倒数第一。” “唉,还以为小沈大人和六皇子加入,能有什么改变呢,结果还是倒数第一。” 众人纷纷摇头,就在这时,场上的形势忽然有了变化。 察觉到有微风拂过她的发尾,沈初正要命令众人起浆,突然间裴渊的鼓声骤然加快了节奏。 鼓声又密又急,似万马奔腾,又似春雷滚滚,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奔涌而来。 沈初愣了一瞬,裴渊竟然懂她的心思?还是说他也想到了同样的战术? 第71章 那种感觉既爽又刺激! 沈初只愣了一瞬间,立刻就伴着鼓声大喝:“调整坐姿,起!” 众人立刻变换坐姿,左右臂上抬,往前推移动浆。 鼓声急,浆声疾! 伴随着鼓声,裴渊用鼓槌指向侧前方。 沈初点头,喊道:“左边起浆,右边落下。” 声音一落,只见他们的龙舟在沈初的带领下,顺利钻进了其他龙舟之间的空隙中,愣生生在一众龙舟中杀出了一条直线,直逼三皇子的龙舟。 三皇子本来正以为第一名稳操胜券,正满脸得意准备嘲笑他们。 却不想只一瞬间,沈初已经带着龙舟逼近他们,船身几乎与他们的龙舟齐平。 这怎么可能? 沈初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三皇子立刻收敛心神,加快打鼓的节奏。 但他被沈初的速度扰乱了心神,打鼓的节奏乱了。 鼓手的节奏一乱,舵手和划手的节奏也就不稳了,他们的速度落了下来。 沈初的龙舟瞬间超越了他们。 “我们超过他们了!” 李承宣激动地大喊一声,险些丢了手里的船桨。 其余众人也抑制不住激动,激动的又是吹口哨,又是大喊。 划了这么多年龙舟,他们第一次超越三皇子的龙舟。 这一喊,划桨的节奏顿时就乱了。 三皇子的龙舟趁机又追了上来。 三皇子甚至冲他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沈初蹙眉,沉声道:“别看,专心划。” 李承宣等人努力收敛心神,但却一时找不准鼓声的节奏了。 裴渊冷喝:“再不好好划就把你们丢下去喂鱼!” 李承宣等人浑身一抖,瞬间握紧了船桨。 沈初抬头,对上裴渊深邃沉冷的桃花眼。 她心跳莫名慢了一拍,连忙收敛心神,指挥众人调整方向。 果然六皇子的恐吓力是无穷的,众人心思归位,按照沈初的指示,他们的龙舟再一次追平了三皇子的龙舟。 谁也没料到年年倒数第一的小公爷船队竟然和三皇子的船队并驾齐驱了。 沧浪亭和曲桥以及岸上的观众看得热血沸腾。 就连隆庆帝都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不错眼地盯着前方。 “好,好啊,今年的龙舟赛尤其精彩,传令下去,赢了头名的船队,朕加赏一万两银子。” 蔡冲立刻让人传话下去。 得到皇帝加赏的消息,龙舟上的人划得更加卖力了。 眼看着终点在即,三皇子高声吆喝:“加把劲,冲过去。” 就在这时,湖上突然起了大风,吹得不少龙舟瞬间偏离了原本的航道。 有的龙舟甚至撞在了一起。 三皇子的龙舟也被吹偏了,直直地朝着沈初他们的龙舟撞去。 岸上的人纷纷发出惊呼。 李承宣也吓得慌了手脚,“阿初,怎么办啊?” 沈初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注视着三皇子龙舟撞来的角度,提气道:“所有人,左浆不动,划右浆。” 话音一落,裴渊立刻调整了打鼓的节奏。 鼓声犹如磅礴大雨一般密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 所有人在鼓声的提醒下,迅速按照沈初的命令调整动作。 在三皇子的龙舟船头撞上来的一瞬,他们的龙舟迅速偏离方向,避开了两艘龙舟撞在一起的命运。 “好,精彩!” “太厉害了。” 四周观看的观众们集体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以及叫喊声。 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沈初率领船队甩开了三皇子的船队整整一条船的距离,顺利到达终点。 三皇子望着他们的船尾,狠狠摔了手里的鼓槌。 沈初怎么可能会赢了他的船队? 而沈初这边,一群人彻底傻了。 “我们赢了三皇子?” “我们是第一名?” 众人纷纷丢了手里的船桨,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我们赢了!” “哈哈哈,看谁还敢说我们不行。” 李承宣更是激动的鼻头都红了,跟个二傻子一般,一把抱住了沈初。 “阿初,我们是第一名啊,啊啊啊!赢的感觉太爽了。” 沈初一直提着的气松下来,忍不住也笑了。 她后退一步,伸手捶了下李承宣的肩膀,“你们都很棒!” 身后却响起一道冷哼。 她身子一僵,就见激动傻了的李承宣忽然抬起另外一只手狠狠抱住了裴渊。 三个人抱在了一起! 沈初无可避免和裴渊靠在了一起。 两人靠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裴渊衣裳下紧绷的肌肉。 李承宣还在哈哈大笑:“六殿下,幸亏有你和阿初。我的天啊,你和阿初简直太有默契了,仿佛合作很多年的鼓手和舵手一样!” 沈初微顿,下意识转头看向裴渊。 恰好裴渊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只见裴渊桃花眼中有浅浅的笑意晕开。 她心头莫名一跳。 她自知硬拼很难敌得过三皇子的龙舟,所以事先仔细观察过天象。 天上云黑白相间,半个时辰内必定起大风。 所以她叮嘱所有人,开始划龙舟的时候速度不必过快,匀速前进,保留体力。 赛程过半,察觉到刚刚有风的时候全力加速,这时候就会对三皇子造成心理上的威压,打乱他们的节奏。 等到大风起,龙舟前行阻力大,需要更用力去划时,三皇子的船员又慌又乱且体力耗尽,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相比。 这个战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地利都有了,裴渊做到了人和。 他似乎总能先一步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所有的鼓声都配合着她的计划进行。 龙舟赛中,鼓手是龙舟的灵魂,掌握着整条龙舟前行的方向和速度。 沈初不得不承认,没有裴渊的配合,她今日想赢下这场龙舟赛,很难。 也正是因为裴渊,才让她体验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 那种有人和你心意相通,共同奔赴同一个目标的感觉,实在是 既刺激又爽! 但这种浑身舒爽的感觉在她紧挨着裴渊身体时,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伸手推开揽着自己肩膀的李承宣,她提醒道:“承宣兄,你抱的是六殿下。” 只知道咧着傻笑的李承宣浑身一僵,瞬间灵魂归位。 天老爷啊,他刚才一激动竟然抱了自己最害怕的六皇子。 六皇子可是最讨厌别人碰触他的,不会因为这一抱把他抓进飞鹰卫? 李承宣浑身一哆嗦,连忙道:“六殿下,我” 他正要撤回自己的手,谁知道裴渊却倏然抬起手臂一揽,反抱住了他和沈初。 李承宣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六殿下也高兴傻了? 沈初本以为自己提醒了李承宣,三人立刻就会分开。 哪知道她却被陡然搂进一个健壮宽阔的胸膛里。 猝不及防的她顿时傻眼了,耳畔却听到裴渊有些过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耶?莫非他也爽到了? 第72章 少年人的情意,简单而热烈 鼻翼间再次萦绕过紫藤般的清香,萧绎眸底有不明的情绪翻涌而起。 先前让他安睡的,将他从梦魇中拉回的,似乎是这个味道? 他垂眸淡笑,“承宣说得没错,我和小沈大人确实有默契。” 李承宣虎躯一震,随之而来的是比赢了龙舟赛还激动的兴奋。 天啊,他在六皇子面前竟然有名字了。 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他的六皇子不仅叫了他的名字,还抱了他。 呜呜,一定是他在刚才比赛的时候表现得太过优秀了。 李承宣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伸手想再次抱住沈初和裴渊。 谁知还没等他的手臂碰到沈初,裴渊却一掌推开了他。 耶? 说好的三个人的拥抱,终究是他多余了么? 看着李承宣被推开,而自己还被抱着的沈初顿时急了,连忙后退一步,推开了裴渊。 这家伙不是最讨厌自己占他便宜吗? 怎么此刻还抱着不放了? 她正要反唇相讥,就见裴渊已经放下手臂,神色又恢复先前的面无表情。 仿佛刚才他从来没伸手抱过别人一样。 “别忘记你答应本皇子的条件,明天把荷包里的药材配方送到我府上。” 沈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要的是荷包里的药材配方。 虚惊一场,她还以为裴渊发现了荷包夹层里的秘密呢。 抬头却发现裴渊已经背着手离开了。 身后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原来是三皇子的龙舟靠岸了。 因为大风阻力的原因,龙舟偏离了方向,三皇子的龙舟成了倒数第一名。 三皇子甫一靠岸,李承宣就叉着腰牛气哄哄地迎了上去。 “遥望我们船尾的滋味如何啊?三皇子?” “不是说自己个个好手,年年第一吗?脸疼吗?” “现在我们赢了,三皇子,你是不是得兑现诺言,带着你的队友跪在地上,喊几声“我们是草包,我们不行”啊。” 三皇子脸色阴沉至极,“李承宣,你有几个脑袋,敢让一个皇子给你下跪? 本皇子若真给你们跪了,你们全都得死,呵呵。” 李承宣火冒三丈,“怪不得敢一口应下赌约,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三皇子是皇帝的儿子,他们在场所有人确实都承受不起皇子下跪。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哼,才赢了一场而已,别得意,咱们以后走着瞧。” 说罢,一摆手准备带着队友们得意地离开。 沈初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神情淡淡:“三皇子,赢一场也是赢,咱们既然有言在先,还请三皇子遵守。 三皇子是龙子,不能跪我们,那便站着喊呗,其他人跪着喊就是了。” 三皇子脸色一变,“放肆,沈初,你有几个脑袋,竟然敢折辱本皇子?” 沈初不卑不亢,“微臣不敢,赌约是三皇子自己许下的,微臣只是在请三皇子履行自己说过的话。 怎么?莫非三皇子输不起?或者您从一开始就不想遵守这个承诺? 如果是这样,咱们不妨到陛下面前说说理。” “你!”三皇子怒火中烧,挥拳就要砸过来。 李承宣一把将沈初拉在身后,握住了三皇子的拳头,得意洋洋地说: “对,咱们去找陛下评理,陛下若说你可以不遵守承诺,那我就不追究了。” 三皇子额头青筋微凸,却不敢真的将事情闹大。 父皇才刚命他向沈初道过歉,眼下再闹过去,父皇定然不会站在他这边。 看来今日无法糊弄过去了。 三皇子黑着脸,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们不行,我们是草包。” “什么?”李承宣侧了下耳朵,笑嘻嘻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李承宣,你别太过分。” “那还是去陛下面前。” 三皇子忍无可忍,只能选择忍。 他闭着眼咬牙切齿,又喊了一遍:“我们不行,我们是草包。” 李承宣得意地笑眯了眼。 三皇子恶狠狠的瞪了李承宣和沈初一眼,丢下一句“走着瞧”,气呼呼地离开了。 李承宣不以为意。 他才不怕三皇子,三皇子的爹是皇帝,他祖母还是皇帝的亲姑母呢,而且是辅佐皇帝上位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亲姑母。 真闹到陛下跟前,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三皇子都喊了,你们还等什么?” 他叉着腰神气十足地看着三皇子留下的队友们。 一众队友们个个如丧考妣,跪下闷声闷气地喊了几声:“我们不行,我们是草包。” 李承宣和队友们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沈初用胳膊捣了下李承宣,“爽不爽?” 李承宣重重点头,“爽!” “那还愣着干什么?” 李承宣和队友们立刻站成一排,同时叉着腰,对着三皇子船队的人一抬下巴,“哈哈哈哈!” 三皇子的队友们又气又怒又不敢发作,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李承宣大喝一声,“爽!” 沈初被他这副得志便猖狂的模样逗笑了。 岸上的人纷纷涌过来向他们道喜。 恭贺声不绝于耳。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喃喃:“过去几年受的气今天都出了。” 威武将军的幼弟重重点头:“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赢,原来被人围着恭喜道贺的感觉这么好。” 清河郡主的儿子吸着鼻涕,“我好开心,好想哭,嘤嘤嘤” 李承宣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今日若不是阿初,咱们根本赢不了。 幸好我眼光好,结识了阿初这么有本事的兄弟。” 众人纷纷点头如捣蒜。 沈初轻笑,“今日的荣光是靠你们自己挣来的,你们都很厉害。” 嗯,虽然是靠怂挣来的。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拍着胸脯:“小沈大人,你这个兄弟,我交了。” 威武将军的幼弟豪气干云:“小沈大人,以后有事就说话,兄弟有的是力气。” 清河郡主的儿子咧着嘴笑,“小沈兄弟,有事报我我娘的名字,好使。”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围着沈初称兄道弟。 沈初被他们逗笑了,心中却暖暖的。 少年人的情谊,总是简单而热烈。 这场龙舟赛成为了他们友谊的,也让沈初正式在京城勋贵子弟中扬名,许多年后他们当中的人说起这场龙舟赛,仍然津津乐道。 “呦,这么热闹,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 隆庆帝过来看到一群少年郎围在一起说笑着,仿佛早上初升的太阳一般明亮,脸上不由也露出一抹笑意。 众人回过神,纷纷跪地行礼。 “都起来,承宣,你们的船队赢了第一,一会儿去领彩头。” 李承宣磕头谢恩。 隆庆帝的目光落在沈初身上。 “小沈爱卿今日表现尤为亮眼,朕说过,你若赢了,朕重重有赏,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初身上。 有羡慕的,有激动的。 能让皇帝在龙舟赛上亲口允诺给赏赐的,沈初还是第一个。 羡慕疯了! 李承宣激动坏了,扯着沈初低声催促,“快,快,阿初,你想要什么赏赐,快告诉陛下。” 沈初心跳有些加速,她确实有想要的东西。 第73章 啊,这糟糕的姿势! 沈初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有一个请求,请陛下允准。” “哦?”隆庆帝淡淡一笑,“说来听听。” 沈初:“臣如今在督察院整理过往的卷宗,准备将一些有疑虑的,或者是旧年积压下来的案子整理成册。 臣想请陛下允准,允准臣重新复核这些卷宗。”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初。 李承宣被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扯扯沈初的袖子,“阿初,你知道什么叫赏赐吗?你可以让陛下赏银子,赏金银首饰,赏贵重文玩甚至升官都可以。 你看你求了个啥?求陛下赏活给你干?你是不是傻啊?” 隆庆帝也十分意外,“你确定要这个赏赐?” 沈初甩开李承宣的小胖手,笑着点头,“臣只要这一个赏赐,请陛下允准。” 隆庆帝沉吟片刻,看向沈初的眼中满是赞赏。 “好,好,你能如此恪尽职守,朕心甚慰,就允了你所请。” 沈初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谢陛下隆恩。” 隆庆帝带着人离开了。 李承宣拉着沈初,恨铁不成钢地上下看着她,似乎想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动手发泄的地方。 看来看去,阿初兄弟哪里也不舍得打下去。 最后只得狠狠跺脚,“你个傻子。” 沈初笑了笑,没有解释。 陛下答应给她赏赐,并不是真的因为她在龙舟赛上的表现,而是隐约猜到了三皇子陷害她的事。 这是想弥补她。 但她若真是狮子大开口要什么贵重赏赐,只怕陛下心里立刻就会不得劲。 她要陛下允准她重新复核有疑虑的卷宗,是为了将来给沈家平反用。 有了陛下这个承诺,等她找到父亲的卷宗,就可以申请重新核查当年的情况了。 这时内侍送来了龙舟赛第一名的赏赐。 李承宣作为队长,代领了所有赏赐。 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红缨枪,他顿时忘了刚才的事,笑眯眯地将自己分的银票塞给了沈初。 “说好了,我只要红缨枪,银子给阿初用。”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把银票都塞给了沈初。 “小沈兄弟,我们只要名声,银子给你。” “今日若不是小沈兄弟,我们还得被人嗤笑,有这个第一名的名头就够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要银子干啥?” 沈初看着手上厚厚一叠银票,哭笑不得。 “这算怎么回事?我怎么能要当家辛苦挣来的彩头呢?” 李承宣一脸强势,“收着,你要不收就是看不起兄弟们。” 其他人纷纷附和:“小沈兄弟要不收就是不认我们这帮兄弟。” 沈初还能说什么? 只能认下这一堆视金钱如粪土的朋友喽。 但 “这里面还有六殿下的两千两呢,承宣兄,你给他送去。” 她从两万两银票中拿出两千两递过去。 李承宣瞬间后退一丈远,“还是阿初你去送,我可不敢去。” 沈初不想去。 她看向一众队友们。 谁知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怂,退得比李承宣还远,还纷纷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沈初。 “小沈兄弟,你行,你上。” 沈初被气笑了,直接上前一步塞给李承宣。 谁知道李承宣别的时候反应迟钝,这个时候却反应贼快,反手又把银票塞回沈初手里。 “你要让我送,我就和你断绝兄弟情!” “阿初你最好了,赶紧送去给六殿下,咱们先去仙客来,今天我包场,咱们一起庆祝一番。 你记得邀请六殿下参加我们的庆功宴。” 说罢,李承宣就拉着队友们跑了。 速度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沈初无奈,只得去找裴渊。 她眼尖地看到了金宝,连忙过去打招呼说明来意,“不知六殿下此刻在何处?” 金宝指了下身后的屋子,压低声音道:“殿下在小憩。” 这个时候睡觉?莫不是打鼓就打累了? 啧,真虚。 不过睡了正好,还省得她面对裴渊了。 她笑眯眯地将银票塞给金宝,“烦请公公将龙舟赛的彩头交给殿下,小公爷在” 话尚未说完,就听到屋里传来裴渊淡淡的声音,“让小沈大人进来。” 沈初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不进去。 推门而入,看到裴渊正斜斜倚在小榻上,以手支额,骨节分明的手正揉着眉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郁。 她立刻敏感地察觉到裴渊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生怕自己触了霉头,她准备将银票放下就走。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裴渊就点了点下巴,“写。” “啊?写什么?” 裴渊眉心微拢,神情不耐,“药方。” 沈初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答应给裴渊荷包里安神药的方子。 见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她便坐下提笔,开始默写药方。 这是大师兄专门为她研制的安神药方,有助眠安神,消除梦魇的功效。 刚被师父捡进药王谷的那一年,她总是很难入睡。 一闭上眼不是母亲带她赶回凉州,遍地尸体,血流成河的惨象,就是父亲被砍头,母亲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哭喊的情形。 那些噩梦一样的景象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成为无法安睡的梦魇。 多少次她在梦里哭醒,然后抱着被子哭泣到天亮。 大师兄发现后便研制了这个药方,按比例配制药材,放进荷包里和枕头下,助她安眠,她才逐渐摆脱了噩梦。 沈初想到这里,不由笔尖微顿,想起裴渊将她的荷包放在胸口处,还有上次在清风楼,裴渊深陷梦魇的事,不由奇怪。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会被梦魇缠身? 莫非童年也有悲惨经历? 心神恍惚的沈初并没注意到原本在榻上斜斜坐着的裴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 裴渊背着手,眼眸低垂,打量着埋头写药方的沈初。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近期困扰他的梦魇越来越严重了。 只要闭上眼,眼前全是一片血红以及凄惨的叫声,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喊他。 有的让他快跑,有的让他藏起来,但他却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看到一柄滴血的长刀在不停地逼近他,随时都能砍下他的脑袋。 每次到这里,他就会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先前谢清秋按照沈初荷包里的药材配比,配制出来一副类似的方子,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睡不着,便只能找回多年的爱好让自己累到筋疲力尽方才能勉强睡一两个时辰。 眼下沈初写的这个药方会有用吗? 或者真正有用的并不是荷包里的药材,而是药材以及上面沾染上的沈初的气息呢? 那种紫藤般淡雅清香的气息。 就在刚才龙舟赛胜利后,他抱住沈初后感染到的那股味道,竟然让他小憩了片刻。 裴渊桃花眼微眯,眼底隐隐有不明的情绪翻涌。 “好了。” 沈初捏着写好的药方转身,不妨身后有人,一头撞进裴渊怀里。 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撞上身后的桌子,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到桌子上。 “小心。” 裴渊微微前倾,伸臂勾住了她的腰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沈初感受到托着自己腰身的铁臂,抬眼看着上方裴渊过分俊美的脸庞。 四目相对,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啊,这糟糕的姿势。 第74章 又小又软又细腻 裴渊伸手本是想拉住沈初的胳膊,谁料想沈初摔下去的时候,手臂张开下意识寻找支撑点。 他没抓住手臂,反而托住了沈初的腰身。 裴渊只觉得手掌下的腰纤细柔软,脑海里竟然莫名其妙浮现出幼时读过的一句诗:“樱桃攀素口,杨柳小蛮腰。” 再看身下的沈初,眉如翠羽,唇若丹朱,真真是合了这句诗。 “你在看什么?放开我。” 沈初羞恼的声音令裴渊瞬间回神。 他真的是疯了,竟然把一个男人与形容女子的诗句联合在一起。 裴渊连忙松开手。 沈初撑着桌子边缘迅速站稳,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生怕裴渊发现异样,连忙低头吸气,调整呼吸。 好不容易脸上红晕淡了些,就听到裴渊嫌弃的道: “你一个男人怎么还有小蛮腰?” 她心头一跳,险些把手里的药方撕烂。 她咬牙道:“殿下看错了,微臣的腰虽然算不上粗壮,但绝不是小蛮腰。” 裴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的触感。 “你在质疑本皇子的手感?小蛮腰就小蛮腰呗,反正你本来也没一点阳刚之气。” “你!” 沈初攥了攥拳头,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你不能和狗一般见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方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两张银票。 “这是殿下龙舟赛分得的两千两,小公爷在仙客来包了场,殿下若是愿意,可以随时过去。” 说完,她立刻就想开溜。 身后传来裴渊的冷笑,“本皇子辛辛苦苦帮你们救场,两千两就想把我打发了?” 这是嫌钱少? 沈初下意识捂紧自己的钱袋子,“彩头一共两万两,十个人平分,一人两千两没错啊。” “呵,你觉得本皇子的付出就值两千两?”裴渊的目光在她的钱袋子上梭过。 沈初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反驳道:“殿下答应救场,是为了要我荷包里的安神药方。 既然是一场交易,自然是各取所需,殿下如今拿到了药方,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两清?呵,沈初,你和本皇子说两清?” 裴渊眉峰微挑,伸手扯住他冷哼,“看来你忘记了我们之间还有笔没算清楚的账。” 沈初后背一僵,这家伙没完啦? 她气鼓鼓地瞪着裴渊,“微臣真的只是摸了你两下,你不也摸了微臣吗?” 裴渊皱眉,“我何时摸过你?” 沈初努嘴,理直气壮,“你刚才摸了我的腰,而且你现在正在摸我的手。” 裴渊的目光下移。 见沈初要走,他刚才下意识扯住了她,恰好拉住了她的手腕。 此刻才发觉沈初的手真是小,指甲修剪得整齐漂亮,泛着淡淡透明的粉色。 竟然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又小又软又细腻。 “殿下,你摸了我,我也摸了你,是不是可以扯平?”沈初笑眯眯地问。 裴渊回神,满脸嫌弃甩开她的手,“谁要摸你。” 沈初深吸一口气,“殿下到底怎么样才能彻底忘记这件事?” 不然以后见一次,这货就有借口折磨自己一次,怪烦的。 裴渊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本皇子突然改变主意了,觉得你那日的提议似乎也不错。 你既然摸了本皇子,砍了你的手来向本皇子赔罪,这样确实能消解我心中的愤怒。” 沈初 又开始抽风? 传言说裴渊喜怒无常,这哪是喜怒无常,这分明就是来回抽风啊。 “殿下当时不是觉得这个提议十分无趣吗?而且殿下也不赞成微臣自残。” 裴渊冷笑,“不让你自残,本皇子亲自弄残你。” 变态! 沈初后退一步,试图挣脱,却一把被裴渊摁住,听到他冷嗤一声,玉骨扇径直劈了过来。 这家伙来真的? “停!” 裴渊冷冷看着她,玉骨扇锋利的刀刃在手腕上轻轻摩挲,令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改变策略,“殿下,我们再谈谈条件。” 裴渊桃花眼端着嘲蔑,“没什么可谈的,本皇子心意已决。” 沈初磨牙干笑,“世上万事都可以谈,不谈如何能找到解决之道呢? 发生过的事已成事实,即便砍了微臣的手,也于事无补。 若是能想办法弥补殿下一二,或许能让殿下好受些呢。” “哦?”裴渊似乎将这话听了进去,“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弥补本皇子?用钱么?” 沈初眼一亮,试探道:“微臣赔偿殿下一些银子?” “呵,你认为本皇子的身体可以用银子买得到?” 沈初摇头,“自然不是,但银钱可以让人心情变好,暂时忘却不开心的事嘛,殿下考虑考虑?”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尊严问题。” 沈初眼波微转。 师姐说过,有人告诉你“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什么什么问题”时,十有八九还是钱的问题。 “微臣愿赔偿殿下两千两。” 裴渊双眸微眯,泛出丝丝凉意,“多少?” 沈初脖子一缩,“呃,三千两?” “你觉得本皇子只值三千两?” 沈初小声嘀咕,“微臣也就只摸了两下,一下一千五,很值了。” “还是砍手。” 沈初咬牙:“五千两,不能再多了。” “你玷污的可是本皇子冰清玉润的身体,五千两就想弥补?” 沈初 你一个常年混迹清风楼的人,竟然说自己冰清玉润,脸呢? “殿下说个数。” 裴渊桃花眼半眯着,再次梭过她腰间的钱袋,伸手一勾,将钱袋扯了过去。 “本皇子今日心情好,你这钱袋里有多少便是多少。” 沈初气得想吐血。 她钱袋里可是有一万八千两银票呢。 这家伙真是无耻,他哪个地方值一万八千两? “怎么?觉得本皇子不值?” 沈初哼哼,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微臣心里,殿下无价。” 无价者,不配有价格。 裴渊眼尾上挑,眸中波光潋滟,“唔,本皇子也觉得自己无价。” 沈初不要脸。 呜呜呜她还没来得及捂热的一万八千两啊。 “说起来若不是本皇子,你还拿不到这么多银票呢。” 沈初已经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破财免灾,就当这些银子喂狗了。 至少这家伙以后不会再拿净国寺那夜的事追着不放了。 “殿下,微臣可以走了吗?” “慢着!” 沈初怒,“殿下不会又要反悔了?” 裴渊斜睨了她一眼,再次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你能做到,以前的事,本皇子既往不咎。” 沈初看着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殿下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75章 她戴过的荷包更香? 话音一落,沈初的下巴就被玉骨扇重重敲了一下。 “嗯?你再说一遍试试?”裴渊阴恻恻地看着她。 沈初忍了又忍,才望着被重新塞回手里的药方,“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辛苦默写出来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 裴渊用玉骨扇轻轻敲着掌心,“就是刚才说的那样,你照方子配好药材,在身上佩戴半个月后再送到六皇子府。” 沈初觉得他简直有病。 照方子配药材也就算了,她能理解裴渊需要药方助眠安神。 可为什么还要让她随身佩戴半个月? 她戴过的荷包更香? “殿下就不怕微臣给你下毒?” 裴渊眉峰微挑,“你敢吗?” 沈初 逼急了她也不是不敢。 “就这么说定了,记得一定要佩戴半个月后送来,敢糊弄本皇子,那你脑袋拧下来。” 裴渊睥睨着她,丢下一句话,开门出去了。 “金宝,本皇子新得了一大笔银子,走,去清风楼听曲。” 沈初 花她的银子去青楼? 哼,祝他听曲听到耳聋。 她捏着药方,神色郁郁地出来。 被看一脸兴奋地迎过来,“公子,听小公爷说你赢了一万八千两银子呢,银票呢?” 提到银票,沈初的心头肉就抽抽。 她闷闷地道:“被六皇子坑走了。” “什么?”被看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在听了沈初闷闷的转述后,又忍不住捧腹大笑。 沈初朝她翻白眼,“你哪头的?咱们银子被坑了,你还笑。” 被看揉着肚子,“不能怪我笑,从小到大都是你坑别人,难得遇到六皇子这样能让你栽跟头的人。” 沈初轻哼,安慰自己:钱财是身外之物,而且用银子安抚住裴渊,以后他不来找自己麻烦,这很划算。 可还是好心疼。 被看笑够了也觉得心疼,“那可是一万八千两呢,能买多少好吃的啊,你说你为什么都装在钱袋子里?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经验,你忘了吗?” 仍在自我开导的沈初突然回过味来。 裴渊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怎么会说出钱袋子里有多少算多少的话?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知道钱袋子里有银票,而且不少。 她被裴渊骗了。 什么砍了她的手抵消愤怒,全都是幌子。 裴渊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的钱袋子,想把这些钱拿到手。 怪不得肯主动帮忙赛龙舟呢。 呵,整了好大一圈,她费心费力,又答应写药方,以后还得送荷包,最后便宜都让裴渊占了? 这家伙哪里是狗啊,分明就是披着狐狸皮的大野狼。 可他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他一个皇子难道还缺银子花? “公子,你想什么呢?” 沈初回神,看到被看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我要去仙客来,你去打听一下三皇子的行踪。” 她低声交代被看一番。 龙舟赛结束了,该是三皇子为自己言行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 清风楼中,安息香袅袅燃起,谢清秋素手拨弄着琴弦,小意温柔道:“听说殿下今日下场赛龙舟了,想必累坏了? 清秋新学的安神曲,殿下试试看是否能入眠?” 这些日子裴渊几乎夜不能寐,便像往常一般时常来清风楼听她弹琴。 有时能小憩片刻,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睡不着。 她便用心学了一首安神曲,期盼能弹给裴渊听。 裴渊斜斜坐在对面的桌案后,一条腿恣意地支着,长臂搭在膝盖上,神情淡淡。 “不用了,这是两万两银票,你想办法换成普通的银票,尽快送到青州去。 入夏了,青州今年天旱,这笔银子可以缓解急用。” 谢清秋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微微说了一声:“是。” 裴渊接着问:“你确定三皇子今晚会来清风楼?” 谢清秋打起精神,“流风下午让人给三皇子送信约了他,听说三皇子今日输了比赛,心情很糟。 流风说他小意劝解,今晚应该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裴渊皱眉,“在清风楼动手,只怕流风的命要保不住了。” 谢清秋叹气,“咱们本想让陛下亲自撞破三皇子强迫他的场面,谁知道三皇子临时去了小沈大人的房间。” 她说着忽然掩嘴一笑,“小沈大人俊雅端方,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儿,也难怪三皇子会看上了。 也不知道面对文弱精致的状元郎,三皇子舍不舍得让他在下面?” 砰。 裴渊手上的茶盏重重扣在桌子上,声音微凉。 “说正事,别扯其他的。” 谢清秋心头微跳。 跟在六皇子身边多年,她岂会看不出六皇子这般便是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她言语间侮辱了沈初? 谢清秋心头微酸,脸上却不敢表露,接着说道: “流风说他会装作顺从,让三皇子对他为所欲为,然后在关键的时候砍下三皇子的子孙根。 即便不能成功,他也要砍三皇子几刀。 到时候这件事自然会闹大,陛下应该会派殿下来负责这件案子。” 裴渊点头。 堂堂皇子被砍,这种事让刑部或者大理寺去追查都不合适,只能由飞鹰卫出面。 “好,后面的事本皇子会安排妥当,让流风按计划行事。 你事先安排人调走三皇子的护卫,清空流风院子附近的人,方便流风行事。” 此时,仙客来大酒楼中正是一片热闹的氛围。 李承宣和一众队友们一雪前耻,堵在胸口多年的闷气一散而空。 一群人简直高兴疯了,又是划拳,又是行酒令,一直喝到月上柳梢头。 李承宣抱着酒坛子,推了推旁边早就倒下的沈初。 “阿初,别别睡啊,接着陪为兄喝为兄高兴的想唱歌浪哩个啷” 李承宣抱着空酒坛子哼着浪哩个啷也倒了下去。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沈初悄无声息的抬起头,眼底一点酒意都没有。 有被看在,早就把她坛子里的酒换成了水。 “公子,已经查清楚了,三皇子应了流风公子的约,去了清风楼。”被看悄悄摸进来低声禀报。 沈初点头,“很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与此同时,三皇子背着手踏进了清风楼。 三方“各怀心思”,“各有计划”的人就要在清风楼相聚了。 第76章 切几分厚好呢? 三皇子今日输了比赛,还被沈初逼着喊自己是草包,整个人几乎气炸了。 满腔邪火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恰好这时接到了流风的邀约。 想起流风公子那绰约的风姿,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勾搭,三皇子顿时邪火更甚。 流风吊了他许久,今晚一定把流风办了,方能一泄他心头的邪火。 于是一进流风的房间,他的眼中便闪过浓烈的垂涎之色。 “流风约本皇子,难道只想和我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三皇子看到窗前的小桌上摆着棋和酒,有些不乐意地勾住了流风的手。 他今晚可没心情像以往那般和流风谈诗论棋,附庸风雅。 流风抽出手,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夜正长呢,三皇子急什么?” 三皇子眼前一亮,接过酒杯直接扔了,不管不顾地将流风抱起来丢在了床上。 “本皇子当然急,喝酒有的是时间,先让我疼完你再喝也不迟。” 流风眼底闪过一抹强烈的仇恨,他闭上眼睛,压抑着要吐出来的冲动。 就是这个男人,在三年前强行掠走刚满十五岁的哥哥并凌辱致死,又让人打死了他的爹娘,害得他家破人亡。 今日他一定要为爹娘哥哥报仇。 流风的手悄悄探入枕头底下摸索着自己藏好的匕首。 突然却听到闷哼声。 三皇子趴到自己身上不动了。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同样瞪得溜圆的眸子。 “你”话未说完,就见对方抬手狠狠敲在他的脖子上。 被看毫无心理负担地收回手,看着被打晕的流风,小声道:“本姑娘日行一善,今日救你免于被畜生侮辱的命运,不用感谢我。” 可惜流风晕过去了,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被看利索地拿出麻袋,将三皇子套进去,然后扛在肩上,脚尖一点,轻巧地跃出了清风楼。 一路疾驰,到了宫城外的暗河边。 夜已经深了,河边凉风习习,吹动着沈初的发梢。 听到有脚步声,她转头看到被看疾奔而来。 “没有惊动什么人?” 被看将三皇子丢在地上,笑眯眯的道:“公子,说出来你都不信,今夜出奇的顺利,没被任何人发现。 奴婢带在身上的蒙汗药都没派上用场,看来老天爷都希望我们收拾这种畜生。” 沈初眉头微挑,颇为意外。 转念一想,恐怕是三皇子色欲熏心,特地遣散了周围的人,免得有人听到异常动静过去查看。 沈初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示意被看将麻袋丢入水中。 河水透过麻袋灌入三皇子口中,把三皇子呛醒了,愤怒地大喊: “放了本皇子,不然本皇子要你全家不得好死。” 河水灌入口中,他在麻袋里蜷缩着又挣脱不开,愤怒的叫嚣逐渐变成了惊恐的求救声。 “救命!” 沈初站在岸上,望着在水里浮浮沉沉的三皇子,眼神冰冷,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狠狠打了下去。 她自幼习武,深知打在哪些部位最疼。 三皇子被打得惨叫连连,一张嘴喊叫就不停地有水呛进去。 濒死的恐惧吓坏了他,不住地哀求:“好汉饶命,别打了,求你放过我,只要能放过我,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沈初抡起木棍精准地敲在了三皇子的嘴上。 三皇子顿时没了声息。 麻袋逐渐往下沉去。 她丢开木棍,“把他捞上来。” 被看脚尖一点,提着麻袋飞上岸,满脸嫌弃地摔在地上,又狠狠踹了两下。 “照我说直接弄死多好,干嘛丢进水里打一顿?” 沈初轻笑:“丢进水里打,身上疼痛感强烈,且水会加快淤青泛出的速度,谁也查不出他具体的受伤时辰。 就算有人调查,咱们也有不在场证据。” 被看有些不甘心,“公子说的是,他毕竟是皇子,真要弄死了,事情闹大了,万一真有人查到我们身上,反而会坏了公子为父申冤的计划。” 沈初笑眯眯地点头,“放心,即便不能弄死他,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你知道对于一个色欲熏心的家伙,什么最让他痛苦?” 被看双眼一亮,“那玩意再也硬不起来了?” 沈初打了个响指,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晃了晃,“没错,吃了这颗药,他那玩意儿以后就彻底成了摆设。” 如果不是怕事情闹得太大,她真想直接弄死三皇子。 但眼下只能用这种方法报仇了。 这样即便明日事情传开,皇帝多半以为三皇子是因为在青楼争风吃醋,被人打了一顿,并不会认真追究。 等到三皇子发现自己不能人道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他只会以为自己生病了,不会怀疑到今天晚上来。 相反,若真弄死三皇子,纵然他有再多的错处,皇帝见儿子死了也会雷霆震怒,定会下令严查。 这世上心细如尘,又比她聪明的人多的是,凡事只要做过必定会留下痕迹,若真的被人查到她身上,她就完了。 沈初塞进已经昏迷的三皇子嘴里,捏着嘴等着他咽下去。 被看见没她什么事了,道:“奴婢去清风楼那边转转,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三皇子被掠了。” “好。” 被看离开了,又过了片刻,三皇子喉结微动,药丸顺利咽了下去。 确定他将药咽下去才松开手。 沈初松开手,任三皇子滑落到地上。 她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迎面有人疾奔而来,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初来不及躲闪,只得滑入水中。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走来的人正是裴渊和孙严。 倒霉玩意儿,怎么又遇上了这家伙。 她悄悄又往水下沉了沉,生怕被裴渊发现自己。 这家伙莫非是发现了三皇子不见了,特地赶来相救的? 借着水纹掩饰,她隐约听到孙严的声音。 “找到了,三皇子被人打晕了。” 裴渊淡淡地嗯了一声,缓缓走过去,垂眸打量着三皇子。 沈初不懂,他一个夜里瞎,能看什么? 下一刻就看到裴渊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 孙严立刻递上一把匕首。 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银光。 沈初一惊,他不是来救三皇子的? 下一刻就看到裴渊用匕首轻轻拍了拍三皇子两腿间,一手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 “切几分厚好呢?” 孙严双手抱臂,面无表情:“殿下,这不是切土豆丝。” 裴渊鄙夷一笑,带着两分傲娇说:“就他这两个蛋子,还没个土豆大,以我的经验来看,切两分厚好了。” 水里的沈初一脸懵,你们在说什么? 第77章 殿下刀工精准,全靠土豆丝切得好 下一秒就看到裴渊手起刀落,精准无误地割了下去。 三皇子惨叫一声再次被打晕,一截长长的东西飞了出来,包裹着一丝布料,滚到了旁边。 噗。 沈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喝了一口水,连忙重新屏气。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被看的答案并不准确。 对于一个色欲熏心的家伙,有什么比不能人道更让他痛苦的呢? 答案有了。 那就是连人道的工具都没了!彻底废了。 天啊,裴渊竟然亲手把三皇子阉了! 是亲兄弟? 但,他手起刀落的那一下,不得不说,爽! 沈初鼓着腮看到裴渊站起身,将匕首丢给了孙严。 他桃花眼微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满是血的手,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即使在水里,沈初也莫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 这家伙为什么要阉了三皇子? 难道三皇子得罪他了? 还是说因为白日三皇子调戏自己的事情,裴渊在为自己出气? 沈初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连忙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甩掉。 以裴渊对她的讨厌,怎么可能会帮她出气? 头顶忽然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抬头,看到裴渊蹲在岸边,正慢条斯理地用湖水清洗着手上的血迹。 湖水被暗红色的血液侵染,有丝丝缕缕的红飘落下来。 沈初被恶心到了,忍不住吐出一连串泡泡。 哗啦。 下一刻,一只大手揪住了沈初的衣领,将她从水里拎了起来。 在半空中对上裴渊冰冷的眼眸时,沈初大脑一片空白。 完蛋了,又又又一次被抓包了。 “小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孙严看着被裴渊提溜出来的沈初,一脸诧异。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摆摆小手,嘿嘿一笑,“如果我说天太热了,我来这里泡澡冲凉的,你们信吗?” 孙严摇头,“不信。” 沈初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脑袋,好声好气地同裴渊商议,“殿下能先将我放下来吗?” 裴渊直勾勾地望着她。 因为距离很近,沈初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完全是凭着声音定位看向自己。 若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他的眼神并不聚焦。 等了片刻,却见裴渊不但没放下她,反而又往上提了提。 沈初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小鸡仔一般被提溜着,两条小腿在半空中晃荡着,恨不得给裴渊一脚。 “殿下想干什么?” “麻袋你套的?人是你打的?” 沈初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振振有词,“蛋是你割的。” 她气鼓鼓地瞪着裴渊,又反应过来这家伙看不到,连忙说道:“咱们现在是一个坑里的萝卜,谁也别想拔了谁。” “是吗?”裴渊勾唇一笑,“如果我现在将你扭送到宫里,说我巡夜发现你劫掠三皇子并阉了他,你说陛下会信吗?” 会。 她白天才被三皇子调戏过,若说她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指证她的人又是裴渊,陛下当然会信。 沈初磨了磨牙,慢悠悠地道:“我若是被陛下治罪,就没有人为殿下配制安神药,没人为殿下送荷包了呢。” 啧,她这算不算抓住了裴渊的命脉? 裴渊低低地笑了,笑声低沉清冷,“本皇子最讨厌被别人威胁。” 沈初呵呵,“殿下讨厌的事还真多,讨厌别人讨价还价,讨厌别人自残,哦,还讨厌别人摸你” 裴渊突然松开了手,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沈初直直地往水里落去。 她低咒一声,踩着水面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岸上,看向人事不省的三皇子。 三皇子躺在血泊里,被她暴打的痕迹逐渐开始往外泛,脸上又青又紫。 至于下半身,裤子被切开了一个圆圆的洞,切口整齐平滑,再往里看去 她忍不住由衷夸了一句:“刀工不错。” 裴渊哼了一声,“我经验很足的,说两分厚度,切出两分半都是侮辱我日日夜夜的练习。” 呦,您还骄傲上了? 练习什么?切蛋还是切土豆丝? 沈初悠悠地道:“一看就是平时土豆丝切得好。” 孙严忍不住惊呼:“小沈大人怎么知道我们殿下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爱切土豆丝? 殿下刀工精准,全靠土豆丝切得好。” 裴渊冷冷扫向孙严,“滚!” 孙严委屈地闭上了嘴,其实他很想建议殿下能不能换个别的菜切,府里每天早中晚必吃的一道菜就是酸辣土豆丝,都快吃吐了,但敢怒不敢言。 沈初忍不住噗嗤笑了。 脑海里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画面。 裴渊一手拿土豆,一手拿刀,凭感觉摸索着切下去。 夜里瞎在夜里切土豆丝 啧,怪不得能伪装那么好,没人发现他夜盲的事实,都能切土豆丝了,谁能相信他夜里是个瞎子? 沈初忍不住乐出了声。 这么一想,裴渊这家伙似乎也没那么可恶。 “笑什么?”裴渊大约有些恼羞成怒,“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不要让人看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沈初不服气,“凭什么要我清理?你不是有护卫吗?” “呵,本皇子的护卫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既然说了是一个坑里的萝卜,那就干点萝卜的份内工作。” 有什么重要的事? 沈初扭头看向孙严。 孙严耸肩,“殿下让我滚。” 却见他扛起三皇子,径直滚,哦,走了。 沈初 她继续挣扎,“萝卜的份内工作是往下扎根,扎得稳稳的,别让人拔了。” “嗤,本皇子拔你,易如反掌,试试?” 沈初败下阵来,谁让自己武功没人家好,权势没人家大,爹也没人家的爹强呢。 她认命地从草丛里捡起一个废弃的水桶,打了河水冲刷地上的血迹。 裴渊背着手站在河边,吹着凉风,那惬意的模样,若是手里再拿根小鞭子,就与监工无二了。 小长工沈初忍不住问:“你让孙严把三皇子弄哪里去?” “你说呢?” 她怎么知道?这家伙的心思深沉难测,谁知道他想把三皇子怎么样? 沈初撇撇嘴,小声嘀咕:“为什么对三皇子这么狠?不会你被他那什么过? 话音一落,她忽然感觉到后背一凉。 第78章 真该一刀弄死他 冰凉的玉骨扇压在肩膀上,裴渊的声音冰冷如鬼魅一般,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凭他也敢?” 沈初眨眨眼,三皇子敢不敢,她是不知道。 但他这仿佛从冰窟里带出来的冷怒,算是怎么回事? 不会真的被她猜中了? 裴渊真的被三皇子那啥过? 我的天呢。 “愣着干什么?继续冲。”裴渊冷声道。 “殿下也得放开我,我才能去打水?” 她努努嘴,看了一眼摁在肩膀上的玉骨扇。 裴渊冷哼一声,缓缓收回玉骨扇。 沈处在地上蹲得久了,腿有点麻,一下没起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起身看到手上沾了不少血迹,血腥味冲入鼻翼,一股不适感从心底泛起。 她没忍住,转身吐了。 哕! 晕过去之前,只听到裴渊气急败坏地怒吼:“该死的,你往哪儿吐?”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 再次睁开眼,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公子你醒了?” 沈初坐起身,看到在旁边守着的被看,揉了揉额头,想起昨夜的事。 裴渊强迫她洗刷现场,她手上沾了血,闻见血腥味就吐了,然后就晕倒了。 奇怪,她身体强壮得很,人都杀过,怎么可能会闻见血腥味就吐了? 一定是水里憋太久的原因。 沈初问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被看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 被看道:“奴婢昨晚在清风楼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回来才发现你还没回来,只得返回原地去找你。 谁知半路却遇见了六皇子背着你正往咱们府的方向走。” “什么?”沈初惊呼,“你说六皇子把我背回来的?” “对啊。”被看笑着说:“哎呀,公子不知道,六皇子那个狼狈啊,衣裳湿了大半不说,还浑身散发着酸臭味,后背还背着昏迷不醒的你。 六皇子前胸后背都是你吐的,公子你是怎么做到吐得如此雨露均沾的? 看到奴婢的时候,六皇子脸都青了,把你甩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不是奴婢轻功了得,都接不住你。” 沈初 她当时吐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知道吐到了裴渊身上。 更令她意外的是,裴渊竟然没将她丢在暗河边,而是把她带了回来。 这么看来,裴渊这家伙似乎还有些人性。 莫非是因为此刻他们俩进了同一坑的缘故? 她晃了晃脑袋,起来洗漱用早饭。 昨日端午龙舟赛,全部休沐一日,今日还是要照常去督察院当值。 她一边吃早饭,一边听被看说起家里的事。 “昨天侯爷把陈氏拖回来后,很快内侍就送来了旨意,侯爷被罚俸半年,从兵部武选司主事降为了副主事。 传旨的内侍走后,侯爷气得把桌子都踢翻了,还打了陈氏两巴掌,嚷嚷着要写休书。 后来沈延和沈清霜跪在地上哭求,才改口说不写休书,暂时先把陈氏关在院子里了,说今儿就送她去庄子上住着。” 沈初并不意外长宁侯的决定。 陈氏让长宁侯丢了人不说,还被陛下说他治家不严,长宁侯自然会恼羞成怒。 如果昨日在莫愁湖出丑的是她,长宁侯估计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打死她。 她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不会去庄子上的。” 被看点头,“公子猜对了,下午的时候沈清霜进宫了一趟,傍晚的时候皇后宫里的嬷嬷就来了。 皇后要接陈氏入宫,说要亲自教导她,让她在宫里的小佛堂日日抄经忏悔,改了性子再送回来。” 沈初没了吃饭的胃口。 陈氏是皇后的表妹,昨日的事情又是两人密谋,纵然当时皇后没有替陈氏求情,但事后绝对不会不管陈氏。 将陈氏接入宫里的佛堂,名义上是教导忏悔,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替陈氏撑腰。 长宁侯故意说今日送陈氏入宫,其实就是在试探皇后的态度。 只要皇后还管陈氏,长宁侯就不敢真的休了陈氏。 同样,有皇后护着陈氏,她要为阿初报仇,也得从长计议。 凭什么阿初顶着煞星的名头在道观青灯古佛十七年,又被大火活活烧死,陈氏却在京城养尊处优地活着。 她要让陈氏身败名裂,受人唾骂后再凄惨死去,方能告慰阿初在天之灵。 沈初低声叮嘱被看,“你这样” 叮嘱完一切,沈初才去督察院。 同僚们纷纷向她道贺。 “昨日的龙舟赛,小沈大人一展雄风啊,令我等佩服。” “改日向小沈大人请教赛龙舟的技巧啊。” 沈初在大朝会上揭穿了孙洪冒功的事,再加上昨日龙舟赛的优异表现,眼下督察院许多人都对沈初另眼相看,言语间也客气了很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鼓声。 “有人鸣冤,快去看看。” 沈初走过去,看到门口跪着一个五官精致,仿若瓷娃娃的少年。 清风楼的流风公子。 流风手里捧着一张状纸,声音悲怆,“草民流风,状告三皇子杀我爹娘,辱我兄长,京兆府衙门不查实,不查证,却草草结案。 草民请求各位御史大人重新复核我爹娘兄长惨死一案,还他们一个公道。” 御史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上前接状纸。 流风额头触地,声音悲切:“三年前,三皇子秋猎的时候恰好碰到我同胞兄长,让人用药迷晕了兄长,带回别院玩弄折辱。 我父母辗转打听到消息,去别院求三皇子放过兄长,三皇子却在我父母面前折辱兄长,兄长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三皇子一怒之下让人将我父母双双打死,草民到京兆府衙门告状,却被草草结案,说我父母兄长皆是自杀。 可怜我求告无门,这几年藏身青楼才躲过了三皇子的追杀。 请各位御史大人做主,重新复核此案,上达天听。” 流风脸色苍白,神情悲痛,满含希望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然而却没有人接话。 流风眼底不由闪过一抹绝望。 沈初不由捻了捻手指。 昨夜裴渊带走了三皇子,她一直在猜测裴渊的后续计划。 莫非流风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这些年流风一直在暗中收集三皇子的罪证,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收集到了,各位大人请看。” 流风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摞纸,递了出去。 沈初接过来看了看,上面记录的竟然全是与三皇子有关的事。 五年前,三皇子巡防漕运,暗中命当地官员送十岁到十三岁之间的男童,供自己亵玩,摧残致死达十几人。 三年前,三皇子看上一对农户家的双生子,当晚就将人绑入府中,凌虐至死。 两年前 这样的事还不止一桩,几页看下来,沈初气得嗓子都疼了。 三皇子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渣,畜生,不,叫他畜生都是对畜生的侮辱。 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啊,青葱如玉的少年郎,就这样毁在三皇子那个恶魔手里。 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沈初突然后悔昨夜没有一刀弄死他。 不,死都太便宜他了! 第79章 裴渊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 “求各位大人为流风做主。”流风伏在地上,低声哀求。 御史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没有人肯接流风的状纸。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针狠狠扎进了沈初心里。 何其相似的情形啊。 那些曾深深被她埋藏在心底的记忆跃跃欲出。 十年前,娘亲也曾抱着她在大雨中跪在督察院门口哀求,求他们为爹爹上书,要求重审父亲的案子。 一个身穿湖蓝色官袍的御史不顾娘亲的哀求,一脚将娘亲踢倒在地上。 娘亲下意识揽住她,却被踢得吐了血。 不满七岁的她吓得连哭都不敢,扑过去抱住那位大人的腿。 “求求大人帮帮我爹爹,楚楚给您磕头。” 大人满脸嫌恶,“你爹通敌叛国,千刀万剐不足为过,谁敢救他,滚开。” 她狠狠摔在了地上,摔得好疼啊。 可是娘亲说爹爹就要被砍头了。 她爬起来冲过去,却只看到督察院朱红色的大门砰一声被关上了,任她和娘亲怎么拍都不肯开门。 娘亲在大雨中绝望倒下的眼神,与眼前流风的眼神逐渐重合。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流风手里的状纸,大声道: “你的状纸,本官接了。” 流风愣了下,似乎没料到有人敢接他的状纸。 “怎么?你不相信我?” 流风连忙松开状纸,重重磕了个头,“不,流风感激大人。” 沈初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还你和你的家人一个公道” “流风谢过小沈大人。” 沈初吩咐守门的小吏,“先把他带进去,本官要问话。” 流风被带了进去。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说沈初。 “小沈大人,状纸可不能乱接,说不定他是故意陷害三皇子呢?” “就是,三皇子可是恒王殿下的左膀右臂,得罪三皇子就是得罪恒王呀。” 沈初蹙眉,“咱们身为御史,风闻便可奏事,如此草菅人命,骇人听闻,我们怎能坐视不管? 况且是不是陷害三皇子,查查不就知道了? 不知各位可愿与我一同查证此事?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众人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有人小声道:“啊,我岳母的小姑子的公公去世了,属下要请假去陪葬,啊呸,去送葬。” “属下老母病倒,今日告假一日。” “属下家里老母鸡死了,老母亲让我回去喝鸡汤呢。” 沈初被气笑了,转头看向剩下的人。 “你们呢?有什么需要你们赶回家照料的?是有母猪生产?还是老鸡下蛋?” “属下哎呦,属下头晕,快扶我离开。” 转眼间门口只剩下沈初一人。 她心底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悲凉。 同僚们要养家糊口,有家人亲眷要照顾,他们害怕恒王,害怕被报复,她能理解。 她不能强求所有人跟她一样愤怒,但身为御史,对于可能是冤案的案子无动于衷,视而不见,甚至是麻木不仁地当作笑料一带而过,怎能不让人觉得悲凉? 督察院除了督察百官,更重要的职责是纠核刑狱,杜绝冤假错案。 若御史们都这样麻木不仁,谁还能真正为百姓们说话? 怪不得就连一向正直刚烈的贺正祥都变得死气沉沉。 这样的事见多了,人心就冷了。 “听说有有人鸣冤。”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转身,看到贺正祥抓着核桃跑过来,喘得犹如破风箱一般。 “贺大人今日怎么迟到了。” “别提了,今儿一早家里的老母猪生了,生就生呗,还一窝生了十二个,接生耽误我了很长时间。” 沈初还真有老母猪生产的。 “咦,鸣冤的人呢?”贺正祥左右看了一眼,一脸习以为常地叹息,“是不是又没人敢接状纸把人赶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你即便挑出去一锅老鼠屎,也不见得就能重新熬一锅好汤。” “状纸我接了。” 贺正祥还在叹息,“鸣冤的人也不知道什么?你接了状纸?” 她点头,“贺大人不赞成我的做法?” 贺正祥掀了掀眼皮,带着一抹探究,“你不怕恒王报复你?” 沈初勾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因为惧怕权贵而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沈初当初就不会选择进督察院。” 若是十年前有人能为爹爹站出来说句话,重新调查,或许父亲就不会顶着通敌卖国的大罪被砍头。 沈氏一族七百六十三口也不会被株连,溺爱她的祖父母,宽容慈爱的伯父伯母,调皮捣蛋却疼爱她的哥哥以及堂兄们,全都成了刀下亡魂。 有的死在了北戎人的刀下,有的同爹爹一般被押到法场砍了头。 诗书传家的泱泱大族,宁安侯府沈氏一门一夜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再也做不了那个有爹娘疼爱,娇气活泼的小姑娘了。 眼下眼底的酸涩,她定定地看着贺正祥。 贺正祥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资料给我,我来写奏折,本官比你有经验,况且本官老了,若真有报复也不怕。” 沈初拒绝了,“状纸是下官接的,就由下官负责,您是个好御史,下官不能连累你。” 贺正祥顿了顿,再次伸出手来,“你还太年轻,还是我来。” “不,下官来。”沈初摇头拒绝。 她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贺正祥不知道,未必有她处理起来顺手。 如果她连帮流风申冤都做不到,以后又如何为沈家,为爹爹申冤? 沈初拱手离开,没注意到贺正祥满脸复杂的神色。 回到照磨所,她将一腔愤懑化在笔尖,很快,一本慷慨陈词,铿锵有力的弹劾奏折就写好了。 纸上洋洋洒洒数千言,历数三皇子犯下的罪孽,请求陛下严令调查此事。 奏折写完,她原本愤怒的心沉静下来,叫了流风进来问话。 “说,六殿下后面还安排了什么?” 流风是裴渊的人,那么流风出现在督察院门口自然也是裴渊的安排。 裴渊应该是想要御史出面,用流风家的案子作为切入点来揭开三皇子的罪行。 流风有些惊讶,却还是低声道:“三皇子府的管家去年被灭口,被殿下救了下来。 管家手上有许多三皇子的罪证,有他做人证,三皇子的罪行便是板上钉钉了。 小沈大人只需要领我进宫,以御史的名义要求重审此案就行。” 沈初点头,看来裴渊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需要有人做个先锋。 如果能为那些少年讨回公道,她甘愿做这个前锋。 沈初收拾妥当,带着她与贺正祥分别起草的奏折,领着流风进宫了。 大朝会一开始,沈初便率先出列,将奏折递上去,说了流风一家的惨案。 “陛下,当年草草结案,疑点重重,又牵扯到三皇子,臣请求陛下亲自审理,重新复核流风家的案子。” 隆庆帝沉着脸打开了奏折。 满朝文武看向沈初目光十分复杂,有充满赞赏的,有满脸愤怒的,还有等着看好戏的。 这些目光当中,有两道最为激烈。 其中一道是左督御史赵德文,此刻他脸色阴沉,恨不得用目光切断沈初的脖子。 督察院被他一手把持着,别说有弹劾三皇子的,弹劾恒王一派任何一人都不行。 唯独沈初几次三番挑事,是个刺头。 沈初对赵德文的目光视而不见,转而看向另一边,见裴渊正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望着她。 有讶异,有不解,更多的是探究的意味。 什么意思? 难道她猜错了裴渊的计划? 第80章 沈初又又升官了? 她以眼神传达自己的不解。 既然入了同一个坑,我主动给你做前锋,够意思? 裴渊定定看了她片刻,勾了勾唇,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沈初被他笑得浑身发毛。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边隆庆帝已经看完了奏折,龙颜大怒。 “三皇子呢?让三皇子上来回话。” 众人这才发现三皇子竟然不在大朝会之列,不由纷纷议论起来。 三皇子去哪里了? 沈初也不知道三皇子去了哪里,下意识看向裴渊。 裴渊却连个眼风都没给她,面无表情的站着,仿佛一切和他无关。 外面团传来内侍惊慌失措的叫声,“陛陛下,找到三皇子了。” 隆庆帝大怒,“那个孽障在哪里,快让他前来回话。” 内侍支支吾吾,被催促后才道:“三皇子在马圈里,正抱着马儿马儿把三皇子下半身踩烂了。” 满朝皆哗然。 隆庆帝脸上挂不住,“把那个混账给朕拖上来。” 三皇子被抬上来的时候,众人都吓了一跳。 一脸青紫肿得像猪头一样,下半身还血迹斑斑。 “老三你发什么疯?” 隆庆帝吓了一跳,正要训斥,就见三皇子忽然抬起头,冲着他嘿嘿一笑,径直冲过来。 “这个小倌儿漂亮,今晚给我送到爷的床上。” “什么?爹娘找来了,给爷打死。” “你,过来伺候爷喝酒,爷若高兴了就把你哥哥放了。” 隆庆帝气得脸都黑了,这还问什么,自己不都招了吗? 加上有流风和三皇子府的管家为证,隆庆帝当即宣布将三皇子杖责一百,贬为庶人,终身幽禁,为三皇子打掩护的京兆府尹也被革职查办。 重重的刑杖打下去的时候,三皇子疼得整个人瑟瑟发抖,直接滚到了地上,嘴里胡乱喊着: “别找我索命啊,我错了。” “求求你们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禁卫军要将他拖回去接着他,他吓得屎尿齐出,沾了满身,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尊贵模样。 隆庆帝抖着手吼道:“拖下去,孽障,给朕打死。” 三皇子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整个殿前广场死一般寂静,没有人敢为三皇子求情,毕竟他自己都招了。 隆庆帝吸了口气,目光幽幽看向沈初,“沈初,三皇子可是朕的儿子,你这般直言上书,就不怕朕过后恼怒你吗?” 沈初心头微跳,有些琢磨不透皇帝话中的意思。 贺大人要状纸的时候,她之所以不同意,也是怕陛下过后恼怒贺大人。 她既然敢接圣旨,内心自然也做好了被陛下迁怒的准备。 深吸一口气,她朗声道:“三十年前,陛下登基之初便下旨改革督察院。 督察院除监察百官外,还多了纠核刑狱,同大理寺,刑部一同断案,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科举,光禄等等职责。 陛下赋予督察院这些职责,便是想朝政清明,乾坤朗朗,天道昭昭。 陛下如此宽大的心胸和格局,令臣等敬仰,更是下定决心要以陛下的陛下的指示为行事指南。 若臣明知道有冤假错案,而畏于权威不敢对陛下明言,那臣便等于蒙上了陛下的耳朵,这是欺君。 臣履行职责,问心无愧,若陛下降罪,臣也无怨无悔,毕竟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隆庆帝心中有些触动,仿佛想起三十年前他登上帝位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刚刚大权在握,满心满眼想得都是打造一个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要做可以和太祖皇帝媲美的千古一帝。 所以他赋予督察院新的职责,便是不想让朝中官员互相袒护,蒙蔽他。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到的声音却越来越少。 就像三皇子的事,传到他耳朵里的也不过是他爱玩,有些特殊的癖好,偶尔召小倌儿侍寝。 他训斥过几次,见三皇子乖觉很多便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逆子背后竟弄死那么多条人命。 隆庆帝深深看了沈初许久,突然间笑了。 “好一个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沈初,朕没看错呢,起来。”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陛下的心思。 自古帝王之心最难测,但她觉得陛下可以容忍三皇子玩闹,甚至他草菅人命,但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被蒙在鼓里。 “谢陛下宽恕。” 隆庆帝却话音一转,冷冷看向赵德文。 “三皇子作孽并非一日,朕不相信你们整个督察院都毫无察觉,竟然无一人上报此事。 你们到底是朕的督察院,还是三皇子的督察院? 赵德文,你是朕的臣子,还是三皇子的?” 赵德文脸色一白,连忙跪下请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隆庆帝冷哼,“看来是朕这几年太过宽容之过,竟纵得许多大臣忘了本分,看来吏治该好好整顿了。” 众臣皆跪了下来。 隆庆帝道:“即日起各部先进行自查,另,封沈初为钦差特使,代朕巡视各部,将那些尸位素餐的朝廷蛀虫都给朕清出去。” 沈初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臣沈初领旨谢恩。” 她这算不算又又升官了? 隆庆帝摆摆手,“起来,那些尸位素餐的,一旦查实,不必来回禀朕,直接禀报六皇子,让他的飞鹰卫抓人就行了。”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钦差虽然只是个临时官职,但代陛下巡视啊,而且一旦查实,直接就让飞鹰卫抓人。 这是多大的特权啊。 陛下这简直就是将他们的官帽交到了沈初手里,沈初说他们能戴,他们才能戴啊。 就,羡慕又嫉妒啊。 不知道现在和小沈大人搞好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众臣心思浮动,沈初心中却难掩激动。 流风一家的冤案被重审,三皇子被处置,大快人心。 总有一日,她也一定可以将爹爹的案子重审,将扣在宁安侯府的罪人帽子摘下来。 她要让沈家人堂堂正正享受后世香火祭拜,而不是做留恋在乱葬岗的孤魂野鬼。 正事说完了,大朝会散了,隆庆帝却将沈初和裴渊单独叫进了龙泉宫。 隆庆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行了,你们来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皇子到底是被谁丢进了马圈里? 别随便编借口糊弄朕,朕要听真话,是不是你们两个背地里联手给三皇子设了套?” 沈初后背一凉。 难道皇帝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 她下意识看向裴渊。 这要怎么解释? 第81章 与他缠绵的女子和沈初有什么关系? 裴渊沉声道:“儿臣虽然常常留恋清风楼,也认识流风,但并不知道他的身世以及他与裴济之间的仇恨。 若是早知道,儿臣哪里会让他去督察院鸣冤? 儿臣会亲自抓了裴济来您面前,让您发落他。” “你!”隆庆帝皱眉,“什么裴济,他是你三哥。” 裴渊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一个自我十二岁开始就总想下药把我弄到床上去的人,父皇觉得儿臣应该认他为兄吗?” 沈初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裴渊那般痛恨三皇子,恨到不惜亲手割了他。 那种畜生,割了他都不解恨,应该一刀一刀地切他。 嗯,像切土豆丝一样。 隆庆帝显然也被裴渊的话惊到了,怔愣片刻问道:“那个畜生竟对你下过药?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裴渊轻声道:“父皇放心,他没得逞。” 隆庆帝皱眉在殿内徘徊片刻,似乎有些烦躁。 沈初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突兀,却也不敢开口告退。 她往暗影里缩了缩,抬头看向裴渊。 裴渊跪得笔直,垂着眼看不出眼底的情绪,周身萦绕着一股沉郁的气息。 与平日里或浪荡,或冷淡的六皇子截然不同。 她忽然觉得传言并不可信,陛下对裴渊并没有像传言那般宠爱? 不然又怎麽会不知道他险些被三皇子伤害呢? 上次在净国寺裴渊被下药,应该也是三皇子的手笔? 恍神间,耳畔响起隆庆帝的声音,“沈初,你事先真不知道流风鸣冤的事?” 她连忙回神,镇定自若地点头。 “臣今日一早去了督察院后,流风才上门鸣冤,当时没人肯接他的状纸,微臣便接了。 之后将流风带到值房问话,得知他已经暗中收集了许多证据,所以才立刻起草奏折,带着他进宫。” 隆庆帝盯着他没说话,似乎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实性。 沈初坦坦荡荡,十分庆幸昨夜追问裴渊后续计划的时候,裴渊没告诉她。 不然她言语或神情间都做不到如此坦荡。 片刻,隆庆帝方才收回目光,冷声道:“三皇子虽然罪孽深重,但他昨夜显然被人打过之后才丢进了马厩中。 这可是皇城啊,堂堂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对皇子动用私刑,朕想想就不寒而栗。 老六,你的五城兵马司是做什么的?夜里都去吃酒赌钱了不成? 这么下去,朕是不是夜里都不能安然入睡了?” 裴渊垂首,“儿臣知错,一定会尽快调查此事。” “哼,给你一日时间,查清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找出幕后行凶之人。” “儿臣遵命。” “行了,你们都退下。” 沈初长出一口气,从宫里出来,就听裴渊吩咐孙严: “去把昨日参加龙舟赛的人,以及和三皇子有过节的人全都请回飞鹰卫,本皇子要亲自问话。” “是。” 裴渊转头睨了沈初一眼,“小沈大人,跟本皇子去飞鹰卫走一趟?” 沈初笑眯眯的道:“好啊。” 三皇子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裴渊叫她去飞鹰卫走一趟,无非是做给外人看。 正好她也想问裴渊今日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飞鹰卫。 飞鹰卫的衙房距离皇宫最近,在皇城西南角。 里面光线昏暗,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大部分官员都不愿意进飞鹰卫。 沈初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审问犯人的牢房,谁知却听裴渊交代飞鹰卫:“将小沈大人带到本皇子的值房去。” 再一转身,裴渊已经进了一间厢房。 她一脸不解,却还是跟着飞鹰卫进了正房。 推门而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啧。 前裴渊的值房干净整洁,宽敞明亮,摆设贵重,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有一处小小的人工湖,湖边垂柳依依,微风习习。 更让人她移不开眼睛是窗下放了一张舒服的软榻。 软榻足有一丈多长,宽度足够两个人在上面打滚。 三面围栏内嵌十字板,雕饰华美疏透,上面的软枕罗被散发着安神香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想上去躺着打个滚。 看看人家的值房,再想想自己在照磨所那个昏暗的小值房。 她不由大眼珠一瞪,小拳头一捏。 杀我焉用酸鸡刀啊! 但是真的酸啊。 这就是五品和一品的差距吗? 感觉又找到一条奋斗的动力呢! 她也想拥有宽敞明亮,香气染染的大值房,还要有软榻那种! 手就要碰到软榻的一瞬间,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警觉地收回手,站直了身子。 裴渊大步进来,换了一身艳丽大红色宽袖长袍,胸前展翅欲飞的猎鹰展翅翱翔,姿态孤傲而又狂妄。 她还是第一次见裴渊穿飞鹰卫专属的锦袍,浓烈昳丽的大红色穿在他身上有两分妖娆之气,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所以,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家伙就换了一身新衣裳? 什么毛病? “沈初!” 肩膀上传来的压力令她回过神来,忍不住怒目而视,“殿下为何敲我?” 裴渊收回玉骨扇,冷哼,“想什么呢?本皇子问你,为什么要接状纸?” 她揉着额头,“难道殿下希望我不接?” 裴渊没说话,径直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 单手握拳,支着额头,躺得那叫一个舒服。 她忍不住又酸了。 砰。 额角又一痛,一本书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再对着本皇子的美貌流口水,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沈初下意识接住书,噌了下嘴角。 呸,谁对着他的美貌流口水了? 她的口水分明是对着又大又香的软榻流的。 不对,她就没有口水。 沈初看了看一点没湿润的书角,问:“大朝会时,殿下为何会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难道我哪里做错了?” “想知道?”裴渊挑眉。 “嗯。” “过来!” 裴渊朝她勾了勾手,那手势让沈初觉得他在召唤自己养的狗一般。 “殿下有话直说,微臣在这里能听见。” 裴渊用下巴点了点软榻,“坐过来,念!” 念什么? 她愣了下,看着手里的游记才反应过来。 让自己念书给他听? 呵,倒是会享受。 她揉着额头拒绝,“额头痛,恐怕认不清楚字,殿下还是找别人。” 裴渊挑眉,“真有那么疼?过来我看看。” 沈初靠了过去,趁机摸了一把软榻上的垫子。 唔,香香的,软软的,手感一绝。 裴渊的目光落在沈初额头上。 她的额头饱满光洁,皮肤瓷白,鬓角处隐隐泛出一抹青痕,看上去有些刺眼。 而随着沈初的靠近,她身上那股紫藤般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令他不由浑身一僵。 一抹疑惑萦绕心头。 那夜净国寺与他缠绵的女子令他一夜沉睡,而沈初身上的气息同样能令他安眠。 沈初与净国寺那夜的女子有关系吗? 第82章 乖乖做本皇子的人 沈初正陶醉在又香又软的软榻手感中,头顶传来裴渊嫌弃的声音。 “你一个男人,皮肤怎么比女人还嫩?” 沈初呵呵,“我天生丽质,殿下嫉妒?” 裴渊嗤笑,从枕头下摸了个瓷瓶丢给她,无奈地问:“现在可以念了?” 沈初接过来看了一眼,生肌膏。 她笑嘻嘻地收入怀里,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不过就是找借口推脱罢了。 她不懂裴渊为何让自己念书给他听。 “念了,殿下就为我解惑?”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勾唇:“本皇子觉得你并不想知道答案。” 沈初更好奇了,当即打开游记,“我念!” 她笑眯眯地拿着游记就要往软榻上一坐。 屁股挨着软榻的一瞬间,就听到裴渊嫌弃的声音:“坐下面。” 差一点就要坐上去了呢。 她委屈巴巴地靠着榻坐在脚垫上,翻开书读了起来。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 “声音再大一点,清脆一点。” 呵,还挑肥拣瘦。 她默了默,加大声音,“其下平旷” “太大了,本皇子不聋。” “哦。” 沈初心里骂唧唧,放低了声音。 屋里一时间只有她不疾不徐的清朗声音。 裴渊闻着近在咫尺的紫藤香,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初读了十几页游记,嗓子都要冒烟了,一抬头发现裴渊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 敢情让她读书是为了催眠? 生气,坐软榻才能哄好。 她悄无声息地起来,缓缓坐在了软榻上。 唔,确实舒服啊,她换大值房的心更强烈了。 突然间觉得好困好累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眼前的软榻太吸引人了。 沈初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整个人毫无意识地往前栽去。 耳畔响起裴渊冰冷的声音。 “敢上我的榻,本皇子剁了你。” 她浑身一激灵,顿时醒过来,见裴渊正满脸嫌恶地看着自己。 沈初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榻,站直身子,笑眯眯地伸出手来。 “书读完了,殿下可以说了?” 裴渊支起身子,笑容有些诡异,“自己想。” 沈初 狗裴渊,不讲武德。 “你觉得本皇子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御史身上?” 沈初心头一跳,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突然间被打通了。 裴渊既然计划除掉三皇子,计划必然是周全的。 如果说让流风去鸣冤是很重要的一步,那么督察院就必须有人肯接下流风的状纸。 在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接的情况下,谁会接呢? 沈初倏然抬头,瞪圆了眼睛,“贺大人是你的人?” “呵,不算太笨,所以你的自作主张险些破坏本皇子的计划。” 沈初 就很想骂娘。 她以为裴渊想利用她做先锋揭开三皇子的罪行,怀着满腔义愤,一腔孤勇,毅然决然的接了状纸。 因为她和流风有共同的遭遇,所以她心甘情愿做裴渊的先锋。 却不知人家根本不稀罕她,还早就安排好了贺大人接状纸。 谁知贺大人却因为家里老母猪生产迟到了,让她先一步接了。 唔,早该想到的,贺大人平日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上次却在六皇子府吃川菜吃得那般开心。 还以为两人是忘年交呢,没想到竟然是狼狈之交。 她不服气地反驳,“谁说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三皇子如今伏诛,说明计划成功了。” 裴渊冷笑,“如果是贺大人出面,他经验老道,不像你这般冲动,根本不会让父皇怀疑到我身上。” 沈初捻了捻手指,有些沮丧。 在经验上,她确实比不上贺大人,她还是太稚嫩了。 “不过你倒是机灵,一番话说到了父皇心坎里,不仅打消了他的怀疑,还给你封了钦差。” 沈初眨眼,这算安慰? 所以她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心情顿时又飞扬起来,她忍不住笑道:“殿下和传言中似乎不太一样。” “本皇子允许你崇拜我。” 沈初啊,呸! 她到底没忍住,好奇地问:“殿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出去把殿下出卖了吗?” 裴渊往前倾身,高大的身影陡然靠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嘴角勾出一抹邪魅。 “知道了我的秘密,要么是死人,要么是本皇子的人,你选什么?” 沈初心头一跳,差点脱口而出骂出变态两个字。 “一定要选吗?” 裴渊睨了她一眼,玉骨扇敲了敲她的脑袋,“本皇子替你选了,乖乖做本皇子的人,做本皇子坑里的一颗好萝卜。 不然本皇子除了切土豆丝,切萝卜的功力也不错,你可以试试。” 沈初莫名后背一凉,迅速后退三步,“殿下可真会开玩笑,微臣告辞。” 她开门出去,没有注意到身后裴渊深沉的眼神。 沈初一出门,看到院子里站着瑟瑟发抖的小鸡仔们,顿时愣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 小鸡仔们,不,是李承宣和他的龙舟队友们看到她出来,个个如看到救兵一般,双眼发亮地涌上来。 “阿初,六殿下都问你什么了?竟然审了你一个时辰。” “阿初兄弟,六殿下有没有用鞭子抽你?” “我害怕,六殿下会不会打死我?嘤嘤嘤” 李承宣望着沈初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阿初,你还是第一个被六殿下审问后能全须全影地走出飞鹰卫的人,你好厉害。” “阿初兄弟说说六殿下喜欢听什么,有什么诀窍,快教教我们?” 沈初 诀窍就是夜里和六殿下一起收拾了三皇子。 她打人下药,他单手割蛋。 她清理现场,他剥光挂墙。 这也不能说呀。 望着一双双充满渴盼的眼神,她嘿嘿一笑,“六殿下喜欢听别人给他读游记,要么你们试试?” 话音一落,响起一片哀嚎声。 “啊?只能是游记吗?字太多了,我估计好多字不认识。” “早知道我就跟着我娘多读几本游记了。” 沈初你们这群学渣。 没等哀嚎完,孙严就过来了,把李承宣第一个拎了进去。 随即屋里就传来李承宣哆哆嗦嗦的声音:“殿下,我不太认识游记,您看诗行吗?要不曲子也行? 雅乐?燕乐?要不民谣也行?您选一个?” 裴渊:? 第83章 督察院的天要变了 沈初离开飞鹰卫,回了督察院。 “小沈大人回来了。” 一进院子,呼啦啦涌上来一帮同僚。 “小沈大人累坏了?我给大人沏了好茶,大人赏脸喝一口?” “叫什么小沈大人,应该叫小沈钦差。” “对对对,小沈钦差,陛下将您留在宫里,是不是另外有重要指示?” 沈初背着手,笑眯眯地勾唇一笑。 “钱大人不是去陪葬,哦,去送葬了吗?” “李大人,令堂的病这么快就好了?” “啧,吴大人家老母鸡汤喝完了?” “王大人头不晕了?” 众人神情讪讪。 号称去送葬的钱大人讷讷,“小沈大人别生气,属下们确实有急事,你看就连一向正直的贺大人,今儿他家老母猪不也生产吗?呵呵,赶巧了不是?” 在凉亭里翘着脚看戏的贺正祥闻言,两眼一瞪,“我家老母猪今儿是真的生了,你们呢?呵,心怀鬼胎。” 钱大人振振有词,“大人又怎知我们的事不是真的?” 贺正祥嗤笑。 沈初目光扫过众人,“是不是真的,众位心知肚明,本官今日也不予追究。 有句话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后共事的日子还长着呢。 若各位都能恪尽职守,做好御史的本分工作,沈初自然不会说什么。 但若是还想以往那般懒懒散散,摸鱼打混,也别怪沈初翻脸无情。” 一番话说得众人既羞惭又忐忑,更多的还有懊恼。 谁让沈初如今是特派钦差,代陛下巡视。 今日若沈初说他们一个玩忽职守,不用等到明日,今儿下午他们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还是飞鹰卫亲自上门来摘,吓死人了。 众人纷纷躬身,“是,我等谨遵小沈大人吩咐。” “没事做了吗?围在这里做什么呢?”赵德文走过来,神色阴沉地喝道。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行礼。 “赵大人。” 沈初望着走过来的赵德文,目光恍惚了一瞬。 即便过了十年,她还是记得他的模样。 她和娘亲跪在督察院门口苦苦哀求的时候,是赵德文毫不犹豫地踢开了她们,并让人将她们赶离督察院门口,让她们求告无门。 十年过去,当年的御史赵德文如今已经扶摇直上,成了督察院的一把手。 不知道这些年他曾对多少冤假错案视而不见。 赵德文见沈初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由脸色一沉。 今日大朝会过后,他几乎是在众人嘲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都是沈初害的,让他被陛下谴责,还被人嘲笑管不住自己的下属。 “小沈大人今日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督察院的左督御史呢。” “官威?”沈初笑眯眯地道,“下官这点威风是靠眼睛亮换来的,唉,咱们陛下英明,就重视我这样眼明心亮的御史呢。 赵大人如果早一点擦亮眼睛,估计比属下还威风呢。 不过如今大人得了我这样能干的下属,应该也很高兴?” “放肆,你敢侮辱本官眼瞎?”赵德文阴沉沉地看向沈初,“就算陛下重视你,也定然不会纵容你这样轻狂。” “有吗?”沈初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说大人眼瞎了?我只是说大人眼睛不亮而已,对?” 众人纷纷嘿嘿一笑,不敢接话。 小沈大人敢和赵大人硬碰硬,他们可不敢。 贺正祥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凉亭中走出来,“小沈大人说得没错,赵大人的眼睛确实不亮,啧,你看看眼白这么多,还灰不溜秋的,能亮才有鬼。 赵大人回去记得去看看太医,多喝点药调理一下,免得总拿眼白看我们,让咱们督察院的下属们每天都心惊胆战,当值如上坟。” 扑哧。 沈初没忍住笑了,没想到贺大人骂人也挺狠。 赵德文被两人一唱一和气得脸都要绿了。 偏偏这个时候,沈初还笑眯眯地问:“贺大人,属下明日就要巡视各部,约谈各部官员,不知道各部大人们进出咱们照磨所,看到属下阴暗的小值房,会不会觉得赵大人苛待下属?” 贺正祥呵呵,“无所谓,赵大人苛待下属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赵德文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本官会收拾出一间大值房给小沈大人办公专用。” 沈初笑眯眯地拱手,“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赵德文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众人望着被气走的赵德文,心中不由感慨:看来督察院的天要变了。 唉,后悔啊,早一点和小沈大人搞好关系就好了。 你看那孙洪牛气哄哄要给沈初小鞋穿,结果呢,还不是没两天就丢了官,如今尸骨都臭了? 小沈大人刚来第一天,非要给人家在照磨所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办公。 如今赵大人还不是亲自下令给人家换了大值房? 看来以后要跟紧小沈大人的脚步了。 钱大人率先反应过来,“小沈大人,您要代陛下巡视各部,总得需要跑腿的不是?属下本就在司务厅做事,各部都熟,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其他人暗恨钱大人反应快,连忙纷纷表态。 “属下也愿意。” “小沈大人看看我。” 沈初确实有意挑选人组成一个小队,她一个人力量有限。 “各位大人莫急,等本官梳理出巡视章程来自会挑选人,大家回去等消息便可。” 寒暄一番,她才进了照磨所。 还有半日她就能将所有卷宗整理完了,检索目录也整理好了,交接给新来的检校官,以后要找卷宗就会方便很多。 令她失望的是竟然没有找到父亲当年的卷宗。 不仅没有,十年前凉州屠城一案的所有卷宗都不在。 沈初不由心一沉。 砰,砰。 她抬头,看到贺正祥不知何时站在桌案旁,用核桃敲着桌案。 “想什么呢?连我进来都没察觉。” “贺大人找下官有事?” 贺正祥直起身子,将核桃放在桌子上,忽然双手交叉,对他行了个揖礼,“多谢。” 沈初吓了一跳,连忙还礼,“大人这是要折煞下官吗?” 贺正祥伸手拖住她的手臂,“这个礼你受得,是老夫应该行的。” 沈初想起裴渊本来安排的是贺正祥接流风的状纸,默然片刻道:“如果大人是为拿下无辜惨死的少年行礼,那就更不用了,这是沈初应该做的。” “不,不是为他们。”贺正祥声音有些低哑,“是为我的儿子。” 沈初目瞪口呆,“难道大人的儿子也被三皇子害了?” 贺正祥胡须颤了颤,“两年前,我还是大理寺卿,曾想帮流风查实三皇子的罪证,我刚开始暗中收集证据,就被三皇子察觉了。 他让人将我儿子在街上活活打死了。” 沈初倒抽一口气,“陛下当时不管这件事吗?” 贺正祥苦笑,“三皇子做得既嚣张又隐秘,我明知道是他让人打死的,却偏偏找不到任何证据,之后我便被调到了督察院赵德文手下。” 杀子之仇啊,怪不得贺大人会这般沉郁。 她忽然有些难受,“大人,我不知道还有这一桩往事,若知道,我一定让您接状纸,亲手将他绳之以法。” 贺正祥摇头,“不,能为儿子报仇,我已经很满足,我与三皇子毕竟有杀子之仇。 我出面难免让人诟病,你出面比老夫出面要好。” 他拍了拍沈初的肩膀,“你很好,有我年轻时候的那股子冲劲。”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拍在了桌子上,笑眯眯的说出一句话,却险些令沈初跳起来。 第84章 大值房来了,沈初被威胁 “小沈啊,这是老夫任大理寺卿多年的断案心得,平日里都不舍得给人多看一眼的。 既然你也是六皇子的人了,老夫就把这手札送给你啊。” 沈初手一顿,将手札直接推了回去。 “谁说我是六皇子的人,大人可别乱说话。” “嗐,你和我有什么好遮掩的,别推脱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呀。” 沈初拒绝,“多谢大人好意,下官口味浅,只怕与您吃不到一个锅里去。” 她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令贺正祥胡子微翘,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 “饭菜嘛,总要多尝试,你不尝试永远不知道自己最爱吃的是什么。” 呦,看来这小老头打定主意想为裴渊当说客。 三皇子的事,让她和裴渊无可避免地有了一桩共同的秘密,也让她察觉到裴渊不像传言那般。 风流不羁只是他伪装的表象而已。 但她并不想和裴渊有过多的接触。 她只想为父申冤。 所以沈初拒绝得很干脆,“不知所谓的尝试就是找死,下官有自知之明。” 贺大人百折不挠,“小沈啊” 沈初直接将手札推回去,强势换了话题,“大人,不论刑部还是大理寺经手的案子,最后都会在督察院存档吗?” 贺正祥失望的收起手札,“理论上是这样,但大理寺其实还有两个库房,有些陛下直接下旨处理的大案或者一直没破的悬案,并不会送到督察院来,而是直接存在了大理寺。” 沈初心中微动。 爹爹的案子是陛下亲自下旨的,那么卷宗会不会放在了大理寺呢? “如果下官要去大理寺库房调阅卷宗的话,需要什么手续吗?” “你想去大理寺的库房?”贺正祥眉头蹙了蹙,“如今的大理寺归恒王辖制,要去大理寺库房调阅卷宗,你得先写一份调阅申请,然后拿到加盖恒王印章的调阅令才行。” “多谢大人指点。” 贺正祥盘着核桃,“我真请你吃饭呀,真不去?” “不去,大人自便。” 贺正祥失望地离开了。 沈初没有耽搁,当即便写了一份卷宗申请,递到了大理寺。 吃过午饭,钱大人满脸笑容地找过来:“小沈大人,您的新值房安排好了,属下们帮您搬过去?” 沈初挑眉,没想到赵德文动作竟然这么快。 她的新值房紧挨着贺正祥的值房,有钱大人帮忙,沈初的笔墨纸砚等东西很快就搬了过去。 钱大人一脸讨好地说:“除了赵大人与贺大人的值房外,您这间房是最大的,又靠着东边,光线好,床前还有棵海棠树,风景也好,大人看看可还满意。” 沈初扫了一眼,比原来照磨所的小值房大了两倍,收拾得窗明几净,看起来很舒服。 唔,虽然还是没有裴渊的大。 她喃喃:“要是再有张软榻就好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沈初回头,看到赵德文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阴冷。 “竟然还想要软榻?以为自己是一品大员呢?痴心妄想!” 沈初笑眯眯地走过去,“大人不也是从五品爬上来的吗?又怎知我不会做到一品呢?” 本以为赵德文会像上午那般生气,谁知道他却深深看了沈初一眼,呵呵笑了。 “小沈大人有如此志气,是好事,本官正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跟我来。” 沈初挑眉,跟着赵德文去了他的值房。 “大人有何吩咐?” “陛下既然让你代为巡视各部,你可要用心勤勉,公正无私才行。” 沈初不知道他此言何意,躬身道:“下官自当如此。” 赵德文拿出几张纸并一册账本,“这是本官昨日才收到的材料,有关五城兵马司账目混乱,六皇子滥用职权,接受贿赂,玩忽职守。 你速速将此事整理成奏折,今日就送到陛下面前。” 沈初扫过纸上的内容,心下微沉。 就凭着几张纸,让她立刻写奏折弹劾裴渊,这摆明了把她当枪使。 “大人要下官陷害六皇子?” 赵德文摇头,“这怎么能是陷害呢?证据确凿,你按章办事就行了。” 沈初不赞同,“这几页纸上的内容太过单薄,只是流水记录,事实究竟如何,属下还要调查取证,恕下官无法在今日完成。” 砰。 赵德文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沈初,你这是要违逆上官?” 沈初躬身,“请大人恕罪。” 赵德文冷笑,“沈初,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官是你的上峰,你若违逆本官的意思,你觉得自己的考绩会是什么? 若是考绩不佳,即便你身为状元郎,也会被降级外放,甚至贬为平民。 外放的官员,没有十年二十年的苦熬,很难回到京城? 你觉得是做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县令舒服,还是做京官舒服?” 沈初捻着纸的指尖有些泛白。 身为上峰,赵德文确实有权力给自己的年底考绩打成差。 她不能被外放,为了替父亲申冤,为家族正名,她已经准备了十年。 可让她因此陷害裴渊,她也做不到。 “请大人给下官一些准备时间。” 赵德文冷笑,“你就在本官的值房写,本官耐心有限,一个时辰内将折子写好。” 缓兵之计失败,沈初捻了捻手指。 本官耐心有限,希望你今日就能把奏折递上去。 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不妨实话告诉你,五城兵马司有恒王殿下的人。 你若是敢泄露一点风声出去,本官保证你的下场会特别惨。” 沈初心头发凉,本准备出去暗示贺正祥两句的心思也灭了。 她有些沮丧,也有些愤怒。 可笑自己昨日还因为皇帝的嘉奖和重视而暗自欣喜,觉得为父亲申冤指日可待。 今日现实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一个督察御史,就能以考绩拿捏她,逼迫她。 她不相信赵德文只是让自己写折子弹劾裴渊那么简单,定然还有后手安排。 如果她屈服了,以后还不知道会被赵德文逼着做什么事呢。 “还不动笔,难道要本官教你写字不成?”赵德文不耐烦的催促。 沈初定了定神,就算想给裴渊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做了。 第85章 暗示,裴渊猜中沈初心思 心中有了主意,沈初提笔开始写奏折。 赵德文探头看了一眼,笑了,“这才对嘛,年轻人有胆识是好事,但有时候也要擦亮眼知道谁才能决定你的生死。” 沈初顿了顿,“大人身为左督御史,不仅不重审冤假错案,竟然还要亲手制造冤案,午夜梦回,大人就不怕有冤魂入梦吗?” 赵德文撇撇嘴,“真相是什么重要吗?真相从来都是胜利者说了算,想和本官谈什么天理昭昭,等你做到本官这个位置再说。” 沈初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赵德文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新科状元又如何,陛下宠爱又能怎么样? 在督察院就不允许刺头的存在,更不允许有不听他指示的人活着。 “大人,奏折写好了。” 赵德文将奏折仔细看过一遍,确保沈初没有耍花样,十分满意。 “走,立刻随我进宫弹劾六皇子,陛下若问证据,你就提议陛下去查五城兵马司的账册。” “下官明白。” 出门的时候,沈初突然道:“还请大人允许下官先回值房换件官袍。 下官这件官袍脏了,穿着面圣不妥。” 赵德文扫了一眼,看到他袖子上果然沾染上了一大块墨迹。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本官在值房外等你,快一点。” “是。” 沈初转身回房,很快就换了一身新的官袍出来,吩咐路过的钱亮,“麻烦钱大人帮我把换下来的官服收起来。” 钱亮笑着道:“好嘞,小沈大人要外出啊?” “嗯,跟赵大人进宫一趟。” 赵德文不耐烦地打断二人的寒暄,“走。” 沈初拱手,“大人请。” 赵德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率先迈出了门槛。 见到隆庆帝,赵德文率先道:“陛下命沈初巡视各部,发现了一些问题,特来请陛下的旨意。” 隆庆帝皱眉,“朕不是说过了,发现问题不用回禀朕,直接让飞鹰卫上门拿人就是了。” 赵德文犹豫,“若此事与六皇子有关呢?飞鹰卫怎么敢捉拿自己的统领?” 隆庆帝坐直了身子,犀利的目光落在沈初身上,“你查了飞鹰卫?” 沈初摇头,“没有,是同样归六皇子管的五城兵马司,具体事宜臣都写在了奏折上,还请陛下过目。” 她拿出奏折呈了上去。 赵德文接着说:“事关六皇子,臣等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来回禀陛下。” 隆庆帝沉默地看完了奏折,吩咐道:“宣六皇子进宫。” 裴渊来得很快。 隆庆帝将奏折丢给他,神色不悦,“你自己说说,沈初所弹劾你的内容是否属实?” 裴渊扫了一眼,挑眉看向沈初,“本皇子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证据呢?” 沈初眸光微闪,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赵德文暗暗向沈初使眼色,示意沈初提议陛下查五城兵马司账。 沈初垂眸,“六殿下若问心无愧,可敢让人查五城兵马司所有账册。” 赵德文附和,“沈初所言有一定道理,陛下可派人调阅五城兵马司的账册,一查便知。 沈初毕竟年轻,又急着立功,万一查错了也是有的,只要查阅账册便能还六皇子一个清白。” 五城兵马司有恒王的人,他在动手之前已经知会过那边了。 这个时间,那边应该已经安排好了,将相关的物证以及准备好的假账册放进六皇子的值房。 若能查实六皇子有问题,他就能在恒王跟前立下首功,他也能从左督御史的位置上再进一步。 至于沈初嘛,一天之内弹劾两位皇子,还一弹劾一个准,陛下心中也会对沈初生出膈应的心思,不会再重用沈初。 若是不能 赵德文看向沈初的目光带着一抹阴狠,那就让沈初顶了构陷皇子的罪名。 到时候看他还怎么耍威风? 沈初察觉到赵德文的目光,故意脱口而出,“账册是最能发现问题的。 不仅六皇子的账册要查,包括他手下副使的日常收入支出也要查。 都是一个坑里的萝卜,保不准哪颗萝卜被殿下指使,从根上就坏了呢。” 赵德文绝对不会只指着几页纸就能陷害一个皇子,只怕账册真的被动过手脚。 万一裴渊真的毫无准备被自己陷害的话 她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裴渊桃花眼一眯,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一个坑里的萝卜? 很耳熟的一句话,沈初在暗示他什么吗? 他狐疑地看向沈初,却见沈初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赵德文,“大人,下官这么说没错?” 他眸光微闪,目光落在赵德文身上。 啧,看来这次小狐狸算计的倒霉鬼是赵德文? 裴渊嘴角勾了起来,有意思。 他就喜欢看小狐狸暗戳戳算计人的模样,眼底都闪着狡黠的光。 沈初见他笑了,心中忐忑。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这家伙到底听没听懂她的暗示? 裴渊上前一步,“父皇,赵大人所言有理,儿臣愿意先交出飞鹰卫的令牌和五城兵马司的令牌,待查完账再行定夺。” 隆庆帝深深望着他,半晌方轻轻嗯了一声,“也好,父皇自然是信你的,查了账也能证明你的清白。” 说罢吩咐内侍总管蔡冲,“立刻去查五城兵马司的帐。” 裴渊叫了孙严进来,从怀里拿出两块令牌塞过去,“你亲自领着蔡公公去五城兵马司,交代所有人听蔡公公指示。” “是!” 赵德文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殿内一片沉静,只有更漏的水声滴滴答答,十分沉闷。 等待蔡冲回来的时间很漫长。 隆庆帝的目光落在沈初身上,“沈初,你可知道构陷皇子应当承担何罪?” 沈初头皮有些发麻,“臣知道,轻者杖责五十,重者罢官流放。” 隆庆帝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赵德文闻言,眼中闪过得意的笑。 沈初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有些焦灼。 终于,蔡冲带人回来了,还押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 “陛下,奴才和户部侍郎一起查了五城兵马司的账目,账目确实有问题,诸多银钱无法对上。” 隆庆帝脸色倏然一变。 沈初心头一沉,难道裴渊没有听懂他的暗示? 还是时间太急,来不及做应对? 她扭头看向裴渊,却见裴渊也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勾了勾,冲她露出一抹无比荡漾的微笑。 沈初心头微跳。 第86章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下一刻,却听到裴渊问:“蔡公公,五城兵马司的账册我看过,也查过,收支清晰,不可能有问题的。” 蔡冲道:“殿下别急,奴才带人搜了整个五城兵马司,在副指挥使裘刚的房间内找到了另外一本账册,这本账册上收支清晰,还有六皇子的签押。 另外,奴才在裘刚房间还搜出了一万两银票,以及他的私账,上面记录了他收受贿赂的具体数额。” 蔡冲躬身,将一应账目以及户部整理的奏陈呈上。 沈初长长松了口气。 裴渊竟然听懂了她隐晦的暗示,不仅如此,还将计就计,反杀一招。 不用想,这个裘刚应该就是恒王安插在五城兵马司的人? 想必早就被这只大野狼盯上了? 他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隆庆帝看完账册,火冒三丈,将账本重重砸在了裘刚头上。 “好你个裘刚,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栽赃陷害六皇子?” 裘刚不停地磕头求饶。 那些银票他分明已经放在了六皇子房中,不知为何又回到了他房里。 还有他私账记录,他藏得十分隐秘,怎么会被翻出来呢? 沈初突然开口,“裘副指挥使就那么相信你的同伴,相信他不会出卖你?” 裘刚脸色惨白,想起自己的父母妻儿,下意识扭头看向赵德文,“是不是” 赵德文一脸痛心的看着裘刚,“裘副指挥使好糊涂,构陷皇子可是抄家流放的大罪,你不为自己,难道一点也不顾惜家里的亲人吗?” 裘刚愣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质问顿时咽了回去。 事到如今,他的罪已经板上钉钉了,但不能再咬出别人了。 留着赵德文,多少会对他的家人照顾几分。 裘刚默认了赵德文的话,“臣认罪。” 赵德文暗暗松了口气,道:“你那边刚要陷害六皇子,沈初这里就搜到了六皇子贪污受贿的信息,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隆庆帝也觉得一切都过于巧合,“沈初,你怎么解释此事?” 沈初早就料到事情败露,赵德文会将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 她不慌不忙地道:“赵大人的意思是怀疑我与裘刚合谋了?” 赵德文:“本官只是觉得太过巧合。” 沈初径直转头,“裘刚,你且说说我与你是否见过面?如何联系,我当时穿了什么衣裳?说了什么话?” 裘刚面对沈初一连串的质问,目光闪烁,支支吾吾。 事情变过太过突然,他根本没想过计划会失败,临时嫁祸给沈初,难免漏洞百出。 隆庆帝大怒,抄起镇纸砸在裘刚头上,“老实交代你是否有同党?” 裘刚不敢再攀咬沈初,面如死灰道:“一切都是臣所为,没有同党。” 赵德文见栽赃沈初失败,有些失望,脸上却一脸懊恼样子跪下请罪。 “今日沈初突然拿着材料来找臣,说查到了六皇子的罪证,臣一时被沈初蛊惑,险些误会六皇子,还请陛下治罪。” 他很了解陛下的心思,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最容易引起陛下怀疑。 果然,隆庆帝再次露出狐疑的神色,“沈初,你那些材料哪里来的?朕要听实话。” 沈初一脸惶恐,“陛下英明,奏折确实是臣写的,但材料是赵大人给的。 赵大人说臣若不听他的安排,年底就将臣的考绩评为差,然后将臣下放到穷乡僻壤之地。 臣不怕下放,但臣怕不能再时时得见天威,聆听陛下教诲。” 旁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嗤笑。 沈初跪在地上,轻轻转了转眼珠看过去。 裴渊一脸嘲讽,轻轻吐出三个字:“马屁精。” 沈初 赵德文脸色一白,却坚决不承认,“陛下他胡说,臣没有。沈初,你说本官威胁你弹劾六皇子,证据呢? 陛下面前,总不能全由你信口胡说?” 沈初:“赵大人经常用年终考绩为由,胁迫下属们听其命令,陛下可派人去督察院问一问,便能知道臣所说并非虚言。 便是今日臣被威胁一事,想必督察院也有人听到。” 赵德文冷笑,“胡说八道,本官在督察院为官多年,深受下属爱戴,怎么可能做出以考绩威胁人的事。” 隆庆帝皱眉,低声吩咐蔡冲两句。 蔡冲转身出去。 赵德文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如果任由沈初说下去,他还会担心两分。 但去督察院问话,他有信心,督察院这些人不会出卖了他。 毕竟都在他手下多年,谁还没有点把柄在他手上呢。 等蔡公公问话回来,没有证据证明他威胁沈初,沈初就只能自己顶下这个构陷皇子的罪名。 只要将沈初这根刺头拔除,督察院就还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 赵德文得意的撇了沈初一眼。 这一次蔡冲回来的很快,“禀陛下,这是督察院一众人的供词,上面列了赵御史曾胁迫他们做的事,上面有所有人的签字画押。 另外,钱亮等人可以证明赵大人今日确实叫了小沈大人进屋,并盯着小沈大人写完了弹劾六皇子的奏折。” “不可能。”赵德文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隆庆帝大怒,将供词重重甩在了赵德文脸上,“好你个赵德文,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德文两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供词上面列着的事他都熟悉,确实是他安排下属做的。 下面下属们的签名他也都熟悉,可是他不明白,督察院众人怎么可能会出卖他而选择沈初?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愤怒的看向沈初,目光恨不得吃了他。 沈初眼一脸无辜,“大人担心下官向六皇子通风报信,一直不允许下官离开你的视线,下官哪里有时间动手脚?” 是啊,他根本没时间动手脚才对啊。 赵德文脸色陡然一变。 不对,沈初离开过他的视线。 换衣裳的时候。 可他的值房里没有人,只是换了件衣裳,出来和钱亮寒暄了两句,怎么就让那些人都背叛了他? 赵德文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一点是 “沈初,你蓄意害我!” 他愤怒的瞪着沈初。 沈初垂眸,遮去眼底的情绪,“我不是,我没有,大人不要胡说。” 她考中状元一心想入督察院,想为父亲申冤,怎么可能不对督察院多一些了解? 赵德文的所作所为她早就有准备,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爆出来,然而他逼着自己陷害裴渊,她无奈之下只得先将赵德文除掉。 她借着换衣裳的时候,拿出自己这些日子早就整理出来的资料,上面分别记录着赵德文这些年命令众人做的事。 当然,都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去说得事。 她将资料放在官袍下,吩咐钱亮去为她收拾衣裳。 钱亮收拾衣裳的时候定然会看到这些,上面的内容记的并不止钱亮一个人的事。 再一联想到她进宫的事,钱亮定然会心生担忧,以为自己要进宫告状,将他们一锅端了。 忧心忡忡的时候,蔡公公前去问话,谁还愿意替赵德文遮掩? 当然是先把自己摘出来,摘得越干净越好。 赵德文想不明白此中关键,还想再为自己辩解。 隆庆帝却懒得听了,冷声道:“你身为上峰,胁迫下属,以权谋私,网罗罪名,构陷皇子,立刻削去原职,杖责五十,流放岭南。” 赵德文眼前一黑,差点被吓晕过去。 “且慢!” 一直站在旁边懒洋洋看戏的裴渊突然拦住了进来拖人的禁卫军。 第87章 惨叫啊,快死的那种! 隆庆帝不解地看着裴渊。 裴渊走向趴在地上装死的裘刚,一脚踩断了他的手骨,“本皇子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到底谁和你合谋陷害我?” 赵德文都要被流放了,裘刚哪里还敢为他遮掩,痛哭着喊道:“是赵德文。” 裴渊看向隆庆帝,“好了,这回父皇可以还儿臣一个公道了。” 隆庆帝被他这一招整得好气又好笑。 “裘刚,赵德文立刻杖毙,全族抄家流放。” 禁卫军立刻将裘刚和赵德文拖了下去。 殿外很快就响起了两人的惨叫声。 隆庆帝转头看向沈初,“你虽是受人逼迫,但终究违反了做御史的初心,朕要罚你,你是否心服?” 沈初躬身,“臣愿领责罚。” 隆庆帝神色缓和两分,“你既知错,便杖责二十,罚俸半年。” “多谢陛下隆恩。” 沈初松了口气,二十还好,咬牙受得住。 “父皇,”裴渊却一脸不满地开口,“沈初虽然是被逼的,但其行为着实可恨,只打二十未免太轻了些。 若这般轻轻放下,以后督察院随便捏造个罪名便可弹劾儿臣。” 隆庆帝揉了揉额头,“以你之见呢?” “最少杖责五十!” 沈初倒抽一口气,狠狠瞪向裴渊。 虽然她来不及通风报信,但好歹刚才也暗示了他一句。 亏她还觉得两人心有灵犀,暗自为裴渊没有被陷害而高兴。 结果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杖责三十还不行,竟然还要追加二十杖。 她的小命啊。 裴渊斜睨了她一眼,微微勾唇,慢悠悠地道:“而且儿臣还要亲自行刑!” 沈初一颗心瞬间凉透了。 隆庆帝看着一脸坚持的裴渊,一时有些犯难。 他一直很欣赏沈初的才能,觉得是个可造之材,既然是被人胁迫,小惩大戒一番即可。 但今日裴渊确实被冤枉了,他若不同意,又怕伤了儿子的心。 权衡一番,道:“还是二十,准你亲自行刑。” 沈初绝望了。 裴渊亲自动手,她小命休矣。 她满脸绝望地走向刑房。 裘刚已经被杖毙,赵德文奄奄一息。 她缓缓蹲下来,冷眼看着血肉模糊的赵德文,幽幽地问:“身为御史却对蒙冤之人无动于衷,甚至助纣为虐,赵大人的良心痛过吗?” 赵德文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浑浑噩噩间听到这话,眼神不由飘忽了下。 痛过吗? 也曾痛过,他还记得自己欢欢喜喜做御史时的心情,他也曾发誓做一个好御史。 可他的上峰下达的第一个任务是让他赶走在督察院门口鸣冤的母女。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有一双比星星都亮的眼睛,盛满了哀求与渴盼。 可他狠心甩开了那个女孩,并让人将母女俩打伤赶走。 翌日他就被升了官职,令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逐渐忘记了自己做御史的本心,只一心想着往上攀爬。 直到这一刻前程没了,家族没了,他才生出后悔的心。 那个女孩的眼睛似乎又在眼前飘过,逐渐与沈初重合。 赵德文倏然瞪圆了眼睛,“你你!” 沈初勾唇,“大人去地府向那些冤魂忏悔!” 赵德文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嘶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初面无表情地起身,抬头眨了眨眼。 身后响起禁卫军迟疑的声音,“小沈大人,该您了。” 被摁在冰凉的刑凳上的时候,她的心哇凉。 裴渊进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初,“小沈大人,等待挨打的滋味如何?” 沈初仰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趴了回去。 “六殿下要动手就快点,待会儿血溅你脸上,概不负责。” 裴渊笑了,从禁卫军手里接过刑杖,掂量一下,“这把刑杖不行,听说你们还有更重一号的,换一下。” 沈初 禁卫军满脸同情地看了一眼沈初的小身板,不敢反驳,连忙换了粗一号的刑杖。 沈初咬牙闭眼等着预期的疼痛到来。 第一杖打下来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疼得都要灵魂出窍了。 太疼了。 高估自己了,二十她真扛不住啊。 狗裴渊还想打她五十! “你们先把那两具尸体拖出去,这么多人盯着看,好似本皇子多凶狠似的,本皇子打完了再过来。” 裴渊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围没了人,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裴渊高声的数数声。 “二!” 她咬牙,全身都绷紧了。 然而疼痛却没有降临,粗重的刑杖从耳边挥过,重重打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竟然和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有几分类似。 她困难地转头去看裴渊。 裴渊挑眉:“愣着干什么,惨叫啊,快死的那种,不会?” 沈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艰难地嚎叫了两嗓子。 裴渊提起刑杖,轻轻在刚才受伤的地方拍了下。 沈初没有防备,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喊。 裴渊满意了,又重新将刑杖拍在地上,“对嘛,这才是惨叫,刚才你的叫声太假了。” 沈初竟不知原来裴渊最擅长的是演戏。 瞧这卖力的喊声,竟比街边卖豆腐的都响亮! “十十一十五十八二十!” 裴渊收起刑杖,招手叫人。 禁卫军过来,看到沈初后背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不由吓了一跳。 小沈大人被打得真惨呢。 六皇子下死手啊。 裴渊丢开刑杖,“下次再敢陷害本皇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沈初 明明后背很疼,但她却莫名想笑,怎么办? 她扶着凳子起身,扯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冷汗都下来了。 旁边的禁卫军忍不住问:“小沈大人,要不我送你出宫?” 沈初摆摆手,“多谢好意,沈初是受罚之人,不敢劳累大人。” 她撑着腰一步一步往外挪。 等艰难出了宫,她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行了,这里没有人了,不用演戏了。” 裴渊背着手走过来,嘴角含笑,“不愧是本皇子的人,危急关头,还不忘暗示本皇子。 不过你的暗示是不是太隐晦了点?也就是本皇子和你心有灵犀,换做别人,根本听不出你的暗示。” 你还挺得意,咋的? 沈初还在为裴渊想打她五十杖耿耿于怀,轻哼:“微臣不是你的人,更不会和你心有灵犀。” 后悔了,就不应该给他一点点暗示。 裴渊睨了她一眼,“本皇子以德报怨,小沈大人是不是很感动?” 沈初扯了扯嘴角,还以德报怨? “殿下,戏子都没您的戏多。” 裴渊挑眉轻笑,“小沈大人的戏也不错,刚才起身的那艰难劲,冷汗都下来了,挺逼真啊。” 沈初咬牙切齿,“我是真的疼,好吗?” “我就打了一杖,至于吗?” “微臣天生细皮嫩肉,不行吗?” 裴渊扫了一眼她泛白的脸,一本正经地认同,“这倒是句实话,行了,回去上药。” 沈初抿了抿嘴,后背的疼痛令她有些发晕,懒得同裴渊寒暄,“微臣告退。” 谁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 裴渊伸手扶住她,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皱眉,“真这么疼?” 沈初蔫蔫地点头。 裴渊看她脸色苍白,小鹿般的眸子里泛着一抹水润,整个人看起来都可怜兮兮的,与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沈初简直判若两人。 他努力回想了下自己打的那一杖,他已经很收着力道了。 “我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啊,还是你太过虚弱了。” 他一脸嫌弃,“等养好伤,本皇子亲自操练你。” 沈初翻个白眼,一头栽了下去。 “哎。”裴渊伸手接住她,眉头皱得死紧,“罢了,本皇子好人做到底,给你请个太医看诊。” 第88章 找大夫,她有了裴渊的孩子? 太医看诊? 四个字钻进耳朵里,令几乎晕过去的沈初瞬间清醒了两分。 “不劳殿下费心,沈初自己回去。” 她挣扎着站直身子,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裴渊脸色微沉,一把拉住她就往太医院的方向走。 “父皇只是对你略加惩戒,没说不允许你叫太医,你脸白得跟鬼似的,让太医给你上了药再回去。” 她的伤在后背,真去了太医院上药,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沈初又急又怕,又觉得头晕恶心,身上冷汗淋淋。 但又没有力气挣开裴渊的手臂,情急之下怒道:“我说了不用你管。 刚才还想杖责我五十呢,眼下装什么好人?” 裴渊握着她的手臂一紧,冷声道:“你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本皇子为什么要亲自行刑?” 她当然知道。 沈初咬了下嘴唇,疼痛让她勉力保持着清醒,脸上却挂着冷笑。 “我当然知道,六殿下不就是想施恩于我,想让我以后做你的走狗呗。 告诉你,我沈初不吃你这套。” 裴渊脸色一冷,有些恼了。 “你觉得这就是本皇子的目的?” 沈初嗤笑,“不然呢?难道是你真心爱护我,看上了我,想和我做一对野鸳鸯?” 她知道因为三皇子的原因,裴渊最讨厌断袖。 果然,话音一落,裴渊的眸子便冷得像冰一般,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冷哼: “疼死你算了。” 说罢,拂袖而去。 沈初眼前一黑,无力地靠在宫墙上才没跌倒在地。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扭了下,有些难受的厉害,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全都吐了。 “公子。” 被看满脸焦急跑过来,看到沈初后背的血迹,不由惊呼:“公子你受伤了?” 听到被看的声音,沈初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栽进了被看怀里。 被看吓一跳,连忙抱起她离开。 拐角处,裴渊手里拿着刚从太医院要回来的伤药,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回到府里,他将伤药丢给金宝,“送去给贺老头儿,让他送去给沈初。” 金宝一脸愤怒,“小沈大人竟然弹劾殿下,殿下为何还要给他送上药? 刚才在宫门口,他还那般污蔑您,奴才听着都生气。”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没说话。 当时是真的生气,转头离开,没走几步又反应过来。 沈初聪明得跟狐狸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亲自行刑的用意何在。 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说那番话? 沈初在抗拒什么?难道是害怕看太医? 阿嚏。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金宝撇嘴,“肯定是小沈大人在背后骂您呢,您还给人送药膏。” “让你送你就送,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金宝离开了。 裴渊敲了敲玉骨扇,真的是沈初在骂他吗? 没良心的家伙! 其实骂他的人是被看。 被看一边为沈初上药,一边骂:“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六皇子亲自打了你二十杖呢。 六皇子下手可真狠,不就是弹劾他一下嘛,他最后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嘛。” 沈初趴在床上,安静地听着被看骂骂咧咧。 其实她后背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也就是一层皮外伤。 她知道裴渊坚持行刑是为了维护她。 若是真让禁卫军打,结结实实二十杖下去,她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现在的结果已经比她预料的要好很多。 但后背的伤口是真的疼啊。 “你再骂两句听听,解疼。” 被看很听话,“听说陛下都下旨杖责二十,他非要五十,依奴婢看,他就是想杀鸡给猴看,恐吓其他官员,让人以后不敢再弹劾他。” “被看,你在骂我是鸡?” “哎呀,奴婢的意思是说六皇子心狠手辣,人面兽心,丧心病狂,衣冠禽兽公子,这么听着解气不?” 沈初听爽了,“解气,上药别停啊。” “别骂了,说说正事。”乔姨娘在旁边看着主仆俩一唱一和,忍不住打断两人。 “阿初,你刚才吐得好厉害,不会真的怀了孩子?” 沈初刚刚平复的心情顿时又不愉快了。 “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才吐的?”她有些迟疑。 “你以前闻见血腥味吐吗?” 不吐,她抿了抿嘴,神情有些复杂。 这是第二次了。 裴渊割三皇子的那天夜里,她闻到血腥味也吐了。 乔姨娘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答案。 “不能再等了,明天我悄悄请个大夫进来看看。” 确实该找个大夫看看了。 沈初道:“府里人多眼杂,不能让大夫入府,还是我出门找个隐蔽的医馆看。” 乔姨娘蹙眉,“可你身上的伤?” “皮外伤不要紧,上了药休息一夜就能活动了,但此事不能被外人知道,毕竟大家都以为受了重伤,怎么也得卧床休息半个月。” 乔姨娘点头,“明日我在你的院子里守着,你和被看早一点出门,快去快回。” 翌日天刚亮,沈初和被看就悄悄出了门。 出了居贤坊,被看雇了辆马车,一路到了城南。 城南都是普通百姓们住的地方,富户和达官显贵鲜少有人涉足,这也是沈初特意选城南的原因。 她和被看两人都换了女装,蒙了面纱,找了一家相对幽静的医馆。 大夫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闭着眼把了半天的脉,又问了几个问题,方才收回手。 被看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沈初心中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期盼听到什么答案。 老大夫笑眯眯的道:“是滑脉,恭喜夫人啊,你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沈初只觉得一声响雷在耳畔炸开,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了裴渊的孩子? 下一刻老大夫话音一转,满脸忧虑,“不过夫人气血两亏,脉象虚弱,有滑胎的迹象啊。” 沈初脸色微变。 被看急得一把抓住老大夫的手,“你没看错?是不是我们夫人身上的伤影响了孩子?” 老大夫皱眉道:“胡闹,身上有伤当然会影响孩子啊,怀了孩子怎能不注意爱惜自己,怎么还能受伤呢?” 被看一叉腰,气呼呼地骂道:“都怪六六混蛋把你打伤,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了才是作孽呢。” 六混蛋,倒也是个别致的称号。 沈初心情复杂,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一片平坦的小腹。 这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个小生命在里面生长了,她刚知道就要失去了么? “大夫有没有办法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第89章 抓安胎药巧遇裴渊 沈初觉得奇怪,“我的伤只是皮外伤,按理说应该不会对孩子有影响,要不您再仔细看看?” 老大夫脸色一沉,“难道你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不成?即便没有伤,你思虑过重,神思忧结,这孩子也难保住。” 沈初有些难受,虽然震惊孩子的到来,甚至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办。 可知道孩子有可能保不住,她还是很难受。 “我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烦请大夫帮我想想办法。” 老大夫捋着胡须道:“不必太过担心,老夫开几副安胎药,你连续服用半个月,注意休息,半个月后再来复诊。” 沈初松了口气,“好,请大夫开药。” 老大夫提笔开始写药方,“我和你说,老夫的安胎药你尽管吃,保证给你调理的白白胖胖的。” 沈初勾了勾唇,等待抓药的时候,她扫了一圈医馆。 医馆收拾得很干净,一排排药柜前有个药童正在抓药。 “大夫,近期你医馆有没有收过这些药?”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门外走进来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沈初浑身一僵,下意识抓紧了被看的手臂。 被看不解地看过来。 “别回头。”沈初用极低的声音道。 倒霉催的,裴渊怎么会来城南的医馆? 若是被裴渊认出她来就惨了。 她下意识将面纱往上扯了扯,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 孙严拿着一张纸问老大夫,“就是这些药材,你的医馆最近有进过吗?” 裴渊勾了张椅子坐下,桃花眼微挑,环顾着整间医馆。 柜台后的药童,一边抓药,一边看过来,被他目光一扫,药童吓得险些把手里的小称丢掉。 柜台外站着两个女子,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 裴渊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听到老大夫道:“没有,我们没进过这些药。” “走。”他起身,示意孙严离开,目光忍不住往柜台边又撇了一眼。 恰在这时,药童配好了药递给沈初。 “夫人,您的安胎药好了。” 沈初余光看到裴渊准备离开医馆,暗暗松了口气。 她的手要碰到药包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截走了药包。 是裴渊。 尽管中间隔着被看,她也吓坏了,整个人几乎僵在了当场。 好在裴渊并没有看她,注意力全都放在药包上。 他打开药包看了一眼,隔着柜台一把将药童提了出来,反押在了柜台上。 “说,这里面的当归和菟丝子是从哪里收的?” 药童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哭喊道:“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渊冷声喝道:“孙严。” 孙严已经抓住了准备开溜的老大夫,闻言踢了老大夫一脚,“说,这些假药从哪里来的?” 假药? 沈初傻眼了。 她随手挑的一家医馆竟然是个卖假药的? 飞鹰卫还管卖假药的事? 所以现在她到底有没有身孕? “咱们现在怎么办?”被看同她窃窃私语,“要不,逃?” 此刻两个人正装作害怕的样子,背对着裴渊挤在柜台角落里。 沈初也想逃,但又怕引起裴渊的注意。 裴渊机警得很,不动还好,一动说不定就被他拦住了。 到时候两个人面对面,四目一相对。 天娘老子啊,一想到那个情形,沈初的心就怦怦直跳。 她示意被看按兵不动,先等裴渊离开。 身后,老大夫已经受不住开始交代,“大人,我真的是第一次进这些药啊,是个一脸麻子的中年人带过来的。 他说是自己上山采的,炮制的火候不好,真不是假药啊,就是顶多药效差了点,吃不死人的。” 孙严拿出一张画像,“是不是他?” 老大夫辨认了一番,“就是他。” 孙严押着老大夫写供词画押。 裴渊丢开药童,看到柜台上散落的药包,目光落在柜台角落里挤着的两个女子。 这么点角落挤了两个人,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挤进去的? 他缓缓走过去,“你们,起来回话。” 沈初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和裴渊四目相对了。 裴渊如果认出她来,就完蛋了。 她整个人紧张得想发抖时,就看到被看以眼神询问自己。 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不起来,不回头,更不回应。 她抱紧被看的手臂,夹着嗓子道:“大人有有话尽管问。” 裴渊皱眉,眼中闪过一道嫌弃。 这也太胆小了。 “你们是第几次来这家医馆?” 沈初嗓子夹得更细了,“第第一次,我不知道他们卖的是假药。” 裴渊摸了下手臂,上前抓住了沈初的衣领,将她扯了出来,“既然不会好好说话,就跟本官回去交代。” 沈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翻起来。 “呕。” 她转头吐了裴渊一身。 “你!”裴渊脸色一冷,反手将沈初甩了出去。 她借着力道重新缩回角落里,故作瑟瑟发抖,“别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裴渊看着满身呕吐物,冷冷扫了沈初一眼,拂袖而去。 “孙严,走。” 孙严收起老大夫的画像,又教育了老大夫几句,“以后再进假药就抓你进牢狱。” 老大夫连声保证,“草民真是第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孙严追着裴渊离开了。 沈初长出一口气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好险。 被看将她扶起来,小声道:“怀孕了就是厉害,说吐就吐。” 沈初 她那是夹嗓子夹得太紧了引起的干呕,好吗? 再说她有没有身孕还不一定呢。 一个卖假药的大夫诊脉能有多靠谱? 想起刚才险些被忽悠,又险些被裴渊抓到,她不由怒从心起,一把揪住了老大夫的胡子。 “说,你到底会不会诊脉?” 老大夫还没从被打的疼痛中回神,又被揪住了胡子,疼得顿时直抽气。 “啊啊,夫人,不,女侠饶命啊,药可能不是好药,但我诊脉的功夫是真的,你是真的有孕了啊。” 沈初眯着眼,“真的?” 老大夫拼命点头,“真的,大魏人不骗大魏人。” 沈初感觉更不靠谱了。 另一边裴渊离开医馆没多久,吩咐孙严,“去买件成衣给我。” 一身的酸臭味,晦气。 孙严很快就买了件成衣回来。 脱下外衣的时候,裴渊鼻翼微动,将衣袖凑到了鼻尖处。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仿佛紫藤一般,又有点淡,似乎又像那夜与自己缠绵的女子一般。 裴渊不由面色一变。 难道那个女子是 “快,立刻返回刚才的医馆。” 第90章 沈初怎么可能是女人? 此时沈初还在质问老大夫,“确定是喜脉?” 老大夫就差赌咒发誓了,“夫人,我若不是贪上个败家子,绝对不会起了贪心收便宜药材的。 我不会诊错的,你脉象平滑,血气充盈,如盘走珠,绝对是喜脉无疑。” 沈初双眸微眯,“你刚才不是说我气血两亏,忧思过重,孩子很难保住?” 老大夫支支吾吾,“我我就是想卖你药,若是不说得夸张点,你不买安胎药怎么办?” “所以我的孩子没有事?我没有滑胎的迹象?” 老大夫缩着脖子小声道:“夫人身体好得很,别说怀一个,怀三个也滑不下来。” 沈初被气笑了。 自幼在药王谷长大,有大师兄盯着,她除了胃不好吃不了辛辣之物,身体壮得跟小老虎似的。 刚才老大夫说她气血两亏的时候,她便有些疑惑,还以为是怀孩子的缘故,没想到是老大夫为了卖假药给她。 “你身为医者怎能卖假药给病人,万一吃死人怎么办?” 老大夫小声辩解,“真不是假药,就是药效差了一点点,吃不死人的。 我也是被败家子逼得没办法才起了贪心,谁知道第一次就碰上官爷上门来查。” “你还想有第几次?就算吃不死人,但药效差也可能会将病人从小病拖成大病。 真死人了你要坐牢赔命的,你都敢丧良心害人命了,不敢豁出命教育你儿子?” 沈初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庸医!” 噼里啪啦。 桌子瞬间碎成了一堆木条。 老大夫吓得抱头缩在地上,“女侠饶命,我以后不敢了,以后再不卖假药,也不敢骗人。” 被看朝着老大夫挥挥拳头,“再敢胡乱行医,拆了你的医馆。” “呜呜呜,真不敢了。” “算了,走。” 沈初叫住被看,裴渊既然盯上了这家医馆,想必以后会时常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看看,老大夫若是要命就不敢再行骗。 两人刚出医馆,迎面就看到裴渊和孙严去而复返,正朝着他们快速走来。 “你们俩,站住!” 这个时候站住的才是傻子! 沈初和被看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抬腿就跑。 裴渊眼一眯,“追!”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沈初骂娘的心都有了。 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 “分开走,一会儿你把马车赶到牌坊街。” 好在城南巷子特别多,她和被看分别转入不同的巷子里。 东转西转,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她不由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裴渊那家伙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她连头都没抬起来过,裴渊应该不会认出她来才对。 待气息喘允了,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进了一条死胡同。 正要退出去,却听到外面响起裴渊的声音。 “人应该就在这附近,找找看。” 阴魂不散的家伙。 她暗骂了一句,看到巷子尽头有个小门,似乎是一户人家的后门。 沈初轻手轻脚地翻了进去,躲进了靠墙而放的木柴堆下。 墙外传来脚步声以及孙严的声音。 “殿下,这里是条死胡同。” 裴渊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没了动静。 紧接着墙上忽然多了一抹人影,吓得沈初差点叫出声来。 裴渊站在了墙头上,在打量整栋院子。 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木柴堆上,她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努力吸气,将整张身子都贴在了墙上。 木柴堆放得紧密而结实,从墙头往下看,只能看到码放整齐的木柴。 裴渊缓缓收回了目光,跳下墙头。 “走。” 墙外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初长长吐出一口气,发觉手心全是汗。 怕裴渊又去而复返,她没敢立刻出去,在木柴堆下又藏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正要出去,忽然看到前院转过来一群人。 待看清为首的人是谁时,她连忙又缩了回去。 陈氏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被皇后娘娘接进宫里了吗? 陈氏笑眯眯地道:“李嬷嬷,这宅子虽然在城南,但也干净整齐,用来盛放赈灾的米粮再合适不过了。 何况太子赈灾也是从南城门离开,这里距离城门口又近。” 她旁边站了一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心腹李嬷嬷。 李嬷嬷道:“陈夫人这宅子确实宽敞,奴婢回去会向太后娘娘禀明陈夫人的心意。” “有劳李嬷嬷。” 陈夫人与李嬷嬷一前一后离开。 沈初揉着发酸的腰,从木柴堆下钻出来。 没想到陈氏在城南还有栋宅子。 她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便从后门离开,直接去了牌坊街。 再说裴渊那边,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便回到了医馆。 老大夫正坐在地上,如丧考妣地收拾被沈初拍碎的桌子,一边哭一边嘀咕。 “今天没看黄历啊,本以为能有笔大生意,谁知道竟然碰上一对公母夜叉,真是赔了桌子又折药材啊。” “谁是夜叉?” 老大夫听到裴渊的声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起来。 “大人,我真的只收了那两种药效不好的药啊,多余的一钱都没有。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别抓我啊。” 裴渊勾了张椅子坐下,“我问你,你可认识先前那两个女子?她们是来看什么病的?” 老大夫一听不是来抓他的,顿时喜笑颜开。 “大人问那位夫人和她的婢女啊。” “夫人?” 老大夫点头,“她是喜脉,怀孕一个半月了,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百姓,自然是位夫人啊。” 裴渊蹙眉,“喜脉?” 若刚才的女子真是那夜与他缠绵的人,算算时间,难道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孙严小声问:“殿下你确定是她吗?莫非咱们一直以来追查的方向不对?”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排查当日跟着太后去上香的贵眷,莫非与殿下在一起的人其实是住在城南的普通百姓。 裴渊没说话。 他并不能确定。 那夜缠绵的暗房是净国寺用来存放香烛的房间,香烛散发出来的香味太过浓郁,掩盖了女子身上的气息。 只是因为沈初身上有股紫藤般淡雅的香味,那种香味能让他安然入睡,所以他推测那夜女子身上也有类似的气息。 严格说来,刚才来看诊的那位“夫人”身上的气息,与沈初身上的气息更相似。 但沈初怎么可能是女人? 倒是刚才那位“夫人”,很可能就是那夜与他缠绵的女子。 裴渊捏了捏眉心,问老大夫:“你记得她们的样子吗?把她画下来。” 第91章 他竟然摩挲她的小腿 老大夫噎了下,“两人都带着面纱呢,我看不清楚样貌啊。” 裴渊脸色一沉。 老大夫吓得连忙道:“我记得她的眼睛,特别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画下来看看。” 老大夫拿出笔墨,趴在柜台上画起来。 没办法,桌子被拍碎了嘛。 片刻后,他一脸忐忑地递给裴渊,“大人,画好了。” 裴渊扫了一眼,脸更沉了。 “这就是你说的像星星一样亮的眼睛?” 孙严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纸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圆圈,每个圈里画了一个圆圆的黑点。 扑哧。 他没忍住笑了。 裴渊冷冷扫了过来,“很好笑。” 孙严立刻站直身子,问老大夫:“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老大夫挠头,“对了,她力气特别大,一拳就砸碎了我的桌子。” 裴渊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木条上。 是个大力气的女子?或者是个练家子? 沈初的力气就很大,在净国寺时,他亲眼看到沈初杀了嫡母身边的护卫,左手提着护卫,右手提着婢女,丢进了嫡母房间里。 裴渊眉头微皱,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联想到沈初? 真是莫名其妙! 他将纸团在一起丢了,吩咐老大夫:“若再见到她,立刻让人去飞鹰卫禀报一声。” “是,是!”老大夫连声应着,等人离开后才反应过来。 天啊,飞鹰卫! 六皇子管的飞鹰卫吗? 难道刚才来的人是 老大夫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哆嗦着手摸了两遍才确定他的脑袋还顶在脖子上。 我的天啊。 以后可不敢再卖假药了,六皇子都盯上他了呢。 还是努力教育败家子。 从医馆离开,裴渊又叮嘱孙严,“你去净国寺打听一下,太后礼佛当日可曾有普通百姓去过净国寺。” “是。”孙严点头,“殿下,那日去净国寺的贵眷还要盘查吗?” 裴渊有些烦躁。 事情过去一个月了,那夜的女子犹如人间蒸发一般,一点有用的讯息也没有。 今日好不容易见相似之人,又追丢了。 “殿下,是小沈大人。” 裴渊转头看过去。 前方高大的牌坊下停着一辆马车,沈初的婢女穿着一身男装,正甩着马鞭玩。 他双眸微眯,沈初来城南做什么? 身上的伤好了? 他摇着玉骨扇走了过去,“你家大人呢?” 被看吓得扑通一声从车架上栽下来,一头磕在地上。 “六六殿下。” 裴渊嗯了一声,“倒也不用行如此大礼,起来。” 被看揉着膝盖龇牙咧嘴。 真没想行大礼,这不是被您从后面突然出现吓得嘛。 她家公子才刚钻进马车里,衣裳都还没换好呢。 “你家大人在马车里?” 裴渊见被看没答话,上前去掀马车帘子。 被看吓坏了,连忙伸臂揽在车前,“殿殿下不可。” 裴渊皱眉,“为何不可?沈初不在?” 被看张张嘴,飞快地想编出个合理的理由来。 无奈她的脑子只有在面对吃食时才会自由发散,这会儿越紧张越像浆糊,嘴巴不由控制地蹦出一句: “我家公子在里面换衣裳呢。” 话一出口,被看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你在胡说什么? 万一六皇子觉得大家都是男人,换衣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闯进去,公子岂不是露馅了? 天啊,六皇子的手都已经碰到车帘子了。 被看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了,裴渊却满脸狐疑地扫了过来。 “在马车里换什么衣裳?莫非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说着上前一步就要拉开车帘。 正在马车里飞快缠着裹胸的沈初急得手都发颤了。 裴渊若是现在闯进来,她就死定了。 急中生智,她满含暗示地说:“刚才出了一身汗,自然得换身衣裳。 大家都是男人,做了什么难道殿下猜不到吗?” 裴渊捏着车帘的手一顿,听懂了沈初的暗示,眼中闪过一抹沉怒。 昨日才被杖责,今日就带着婢女来城南胡闹。 看来被打得不重。 他悻悻地收回手。 沈初没听到动静,长长松了口气,加速颤裹胸,却听到外面被看问道:“殿下不进去看了吗?” 她险些一头栽在马车上。 被看你在胡说什么? “他一个男人换衣裳,有什么好看的?”外面响起裴渊的冷哼。 沈初松了口气,飞快地套上外衫,束好头发,将换下来的衣裳谨慎地收进包袱里。 唰。 她拉开车帘,没好气地瞪向裴渊。 “意思是车里换衣裳的如果是个女人,殿下就要迫不及待地闯进去了?” 裴渊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愣了下,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你在酸什么?难道你希望本皇子看你换衣裳。” “你胡说,我才没有。” “那你在酸什么?” 沈初张了张嘴,突然无言反驳。 这一上午她先是得知自己有孕,随后又险些被老大夫忽悠买安胎药,后来又被裴渊追着跑了好几条街。 此刻整个人又累又乏,看到罪魁祸首裴渊,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火气。 “殿下看错了,我有什么好酸的。” 裴渊长眉微挑,“生气了?” 沈初转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裴渊背着手打量她片刻,抬腿钻进了车厢中。 沈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裴渊径直坐在她旁边,“你不是希望我进来吗?” 沈初气结,“我什么时候希望你进来了?” 裴渊双手抱臂,轻笑:“刚才啊,你那语气酸得十分明显,本皇子这么体贴的人,自然是立刻就进来了。” 得,话题又绕回酸上去了。 沈初瞪了他一眼,径直坐到了对面,转头看向车外。 那抿着嘴板着脸的模样落入裴渊眼里,犹如赌气的孩子一般,看得他方才的烦躁一扫而空。 “赶车,回城北。” 沈初蹙眉,“殿下要回城北自去坐自己的马车便是,我这马车又破又小,就不委屈殿下了。” “本皇子愿意委屈,赶车。” “不许赶车。” 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看向被看。 被看看了看沈初,又看了一眼裴渊。 唔,似乎六殿下的眼神更有杀伤力。 她唰一下把车帘子合上,果断地挥起了小马鞭。 对面响起裴渊低沉得意的笑声。 沈初好气,气得眼圈莫名有些发红。 “气哭了?嗯?” 沈初抿着嘴没做声。 裴渊膝盖微晃,轻轻碰了碰她的腿,无奈地问:“真生气了?” 温热的触感从膝盖处传来,沈初惊得险些跳起来。 该死的裴渊,他他竟然用膝盖摩挲她的小腿! 第92章 自己的女人嘛,总要宠着 温热的触感令沈初小腿一麻,瞬间坐直了身子,面红耳赤地瞪着裴渊。 “殿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裴渊本意是想用膝盖轻轻碰一下沈初的膝盖,谁知道一下碰偏了,竟然噌到了小腿。 他心里本有些别扭,抬眼见沈初冷白的小脸泛着绯红,眸光水润,竟比女子还昳丽两分,原本到了嘴边的解释又成了嫌弃。 “男人之间碰碰腿而已,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叽叽歪歪?” 这话本是他平日嫌弃自己常说的话,但今日沈初听在耳里却格外气闷。 “我像女人怎么了?吃你家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裴渊桃花眼微眯,盯着沈初看了半晌,“你怎么了?” 沈初默默往旁边挪了下,靠着车窗一言不发。 她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很不对劲,平日里裴渊说这些嫌弃的话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但今日裴渊一两句话就能轻易点燃她心中的火气。 是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吗? 她还没有为父亲和沈氏一族洗刷冤屈,还没有为真正的阿初报仇,肚子里却先多了一个孩子。 这让她原本的计划全盘崩乱。 如果留着孩子,很可能她还没有查清当年父亲一案的真相就被人发现女扮男装的身份。 可如果打掉这个孩子 沈初一时间心绪翻涌,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裴渊。 裴渊悠闲的靠在车厢壁上,修长的身子占据了大半个车厢,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啧,愿意和我说话了?” 沈初眼眸微垂。 她怀了裴渊的孩子,可裴渊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个念头让她胸口闷得更厉害,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一般,隐隐作痛。 “气性这么大?”裴渊无奈地轻哼,用脚尖轻轻碰了下沈初的脚,“以后不说你像女人了,行了?” 沈初心头微跳,这家伙是在哄她吗? 她轻哼了一声,仍旧没说话。 裴渊接着问:“后背的伤如何了?” 沈初撇嘴,“殿下亲自打的,心里没点数吗?” “本皇子只打了你一下,是你自己细皮嫩肉,一点伤就险些晕过去,跟个女” 裴渊随口说到一半,看到沈初瞪圆的眼睛,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改了。 “昨日本皇子要带你去太医院上药,是你自己不肯,还误会我一片好意。 如今不在家中养伤,你来城南做什么?” 沈初想起昨日怕被揭穿身份,故意以断袖羞辱他,心中闷气散去不少,不答反问道:“殿下来城南做什么?” “五城兵马司日常巡视,查到有人近日在兜售假药,本皇子恰好今日巡视城南,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会去医馆查有没有收购假药呢。 她微微一笑,“微臣来城南就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怎么还带着女人的衣裳?”裴渊目光落在她脚下,忽然挑眉问。 沈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才换下来的女装收进包袱里,被她塞到了坐凳之下。 裴渊手长脚长,修长的腿伸展开,不知何时竟将她塞到坐凳下的包袱勾了出来。 此刻包袱里露出一截藕合色的裙角,正是她今日穿的裙子。 裴渊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要伸手去挑开包袱。 她心跳瞬间就到了嗓子眼,一把夺过包袱抱进怀里,笑眯眯地道: “这是微臣为被看买的裙子。” 裴渊目光在露出来的一截裙角上闪过。 今日他追丢的那名女子身上穿的便是这个颜色的裙子。 这么这般巧合,沈初手里有同样颜色的裙子? 难道刚才在医馆遇到的女子是沈初所扮? 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 今日总是不能自已地将沈初和那夜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但这怎么可能? “给你的婢女买的衣裳?”他挑眉看向沈初。 沈初笑着点头,“殿下也知道我和被看的关系,自己的女人嘛,总要宠一些。” “打开来看看。” 沈初抱着包袱的手抖了下,故作为难,“这不好?这里面有贴身的衣物,着实不方便给殿下看。” 裴渊坚持,“你不是说自己的女人就要宠嘛,清秋生辰快到了,本皇子正好向小沈大人学习一番。 你把贴身衣物留下,只把裙子拿出来就是了。” 沈初心跳得厉害,额头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裙子肯定不能拿出来,拿出来就露馅了。 裴渊坚持要看裙子,定然也是怀疑到了她。 她咬牙,故作气愤地拒绝了,“殿下对被看的衣裳这么感兴趣,不会是喜欢上我家被看了? 如此我就更不能给殿下看了,被看已经是微臣的女人,臣子妻,不可戏,殿下还请自重。” 裴渊皱眉,“你在胡说什么?本皇子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婢女了?” 唰。 车帘子再一次被拉开,被看探头探脑的看进来,笑呵呵的说:“六殿下你真的喜欢我吗? 哎呀,可惜人家已经是公子的人了,注定要辜负殿下的一片深情了。” 沈初满脸感动,“好被看,本公子没白疼你。” “公子!” 被看扑进马车里,与沈初执手相看泪眼。 其实是两只湿漉漉的汗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是真的想发抖啊。 真的紧张啊。 裴渊看着面前几乎要抱头痛哭的两人,额头青筋微跳,“本皇子对你的婢女毫无兴趣。” 沈初亮晶晶的样子看过来,“真的吗?” “比金子都真。” “我不信。” “你!”裴渊咬牙切齿,“一件裙子而已,你找尽借口不想给本皇子看。 还在本皇子面前演戏,沈初,你想遮掩什么?” 沈初后背一凉。 本以为这番演戏能像昨日一般将裴渊气走,谁知道这家伙却不依不饶,反而更加怀疑。 弄巧成拙了! 裴渊定定的看着她,冷冷睨了被看一眼。 “你,出去。” 被看焦急得看向沈初,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询问要不要用武力。 沈初心头有些乱,不敢冒然使用武力。 裴渊现在只是起了疑心,若是用武力反抗,他会更加起疑。 她轻轻摇头,示意被看出去。 车厢内再次剩下了两个人四目相对。 裴渊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沉中带着一抹凉意。 “你,打开包袱,别逼我自己动手。” 沈初握着包袱的手抖了下。 看来这次真的躲不过去了。 第93章 我交代还不行吗? 马车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沈初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竭力稳住捏着包袱的手,缓缓解开包袱上的结。 这个过程让她觉得漫长而又煎熬。 包袱只是被打了个活结,她就算再想拖延时间也没办法拖得太长。 包袱还是被打开了,里面的裙子露了出来。 裴渊用玉骨扇挑开裙子一角的时候,沈初突然伸手,一把拍开玉骨扇,摁住了裙子。 “殿下别看了,我交代还不行么?” 裴渊眉峰微挑,眼中意味不明,“交代什么?” 沈初面皮涨得通红,伸手在裙子下一阵摸索,摸出一本书来递了过去。 “不敢让殿下看裙子,其实是怕殿下发现这个。” 裴渊眼眸低垂,落在沈初递过来的书上。 封面上的画着一朵鲜艳盛开的牡丹花,旁边写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牡丹花下情。 “这是什么东西?”他挑眉,将书拿过来随手一翻。 映入眼帘的却是牡丹花丛下,衣衫不整,姿势各异的男女相拥画面。 裴渊仿佛被烫到一般,一把将书甩开,声音微沉。 “沈初,你竟然看这个。” 书被甩在了沈初跟前,他垂着脑袋,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 “这书是微臣去买衣裳的时候,成衣坊的老板送的。 刚才是怕殿下看到这个嘲笑微臣,所以才不想打开包袱。 实在是成衣坊的老板说书里面的姿势形态各异,微臣一时好奇才接了书的。 殿下若是好奇,微臣可以将此书送给殿下。” 裴渊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翻开的书页上。 不同于刚才看到的那一页,这页上面的姿势更是新奇大胆,令人看了心跳加速。 他连忙转过头去,“没想到你外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内里竟是如此放浪形骸之人。” 沈初抬头,见裴渊下巴微抬,头也转向旁边,仿佛地上的书有毒似的。 春宫图而已,这家伙难道没看过? 她嘿嘿一笑,故作振振有词,“男人嘛,食色性也,难道殿下没看过这种书?” “当然”裴渊顿了顿,冷哼:“当然看过。” “哦。”她眸光微亮,拿着书凑过去,“殿下可愿和微臣交流一下,哪个姿势更舒服一些?” “沈初!”裴渊脸一黑,“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沈初眨眼,“都是男人,交流一下不行吗?殿下别这么小气吗?” 她说着又往前凑了一步。 “殿下试过这个姿势么?” 裴渊被她逼得往旁边挪了挪,声音冷沉,“本皇子没有和别人交流这种事的爱好。” 她进,他退,她追,他躲,他瞬间到了车门口。 裴渊冷怒,“我看你买衣裳是借口,其实就是想去买这种?” “殿下别说得那么直白嘛,只有城南这里的成衣坊才有这种书卖,但衣裳我也是用心挑的,不信殿下看看其实并不难看。” 她说着提起包袱里的裙子抖了下,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啊这” 只见她提起的裙子已经碎成了两半,除了颜色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款式。 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动作迅速地将裙子又塞回包袱里。 “算了,我一会儿再去找家好的成衣铺子重新买一件,殿下要一起去么?” “殿下,武城兵马司到了。”车外恰在这时响起孙严的声音。 裴渊睨了她一眼,沉着脸掀开帘子径直跳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了沈初一人。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好险! 幸好她在打开包袱的一瞬间,想起里面还丢了一本春宫图。 那是被看去成衣铺子买女子衣裳的时候,成衣铺子老板见被看穿着一身男装,以为她是男子,便送了她一本。 被看根本就没打开看,随手塞进了包袱里。 她换衣裳的时候发现了,当时还调侃了一句说现在成衣铺子做生意的画风真清奇。 没想到这本春宫图最后帮她赶走了裴渊。 想起刚才裴渊满脸沉怒的样子,她不由撇嘴。 这家伙整日浪荡青楼,当然用不着研究春宫图。 今日应该是暂时糊弄过去了,裴渊的注意力应该不会再放在裙子上了? 她并不知道裴渊回到五城兵马司第一件事便是交代孙严,“去调查一下城南的成衣铺子,看有没有铺子买成衣送春宫图的。” 孙严一头雾水,“今日城南遇到的女子还要查吗?” 裴渊默了下,“接着查,即使翻遍城南,也要找到这个人。” ------ 沈初回到夕照院,乔姨娘正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可算是回来了,快,赶快去床上躺着,陈氏马上就要过来了。” 乔姨娘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脱沈初的外衣,急得都没顾得上问她今日去看诊的情况。 沈初拧眉,“陈氏从宫里回来了?” 乔姨娘道:“嗯,汉阳那边前些日子发了洪灾,太子奉命要去赈灾,太后召集世家女眷,说要为汉阳百姓尽一份心力。 陈氏当场表示愿意捐五百石粮食,还有一处宅子用来存放赈灾物资。 太后娘娘当场就夸赞陈氏大义良善,亲自向陛下求了情允她出宫。 还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送她回来的呢,还召了全府的人去前院跪听太后的夸奖。 我以你有伤在身的理由避开了你去前院,谁知陈氏听说你受了杖责,就假惺惺的表示要来探视你。 这会子她正带着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往夕照院来呢,你赶紧躺下,别让她看出你受伤程度,更不能让她知道你出去过。” 沈初刚脱了外衣趴在床上,陈氏就进来了。 “听说阿初受伤了,我特地来看看,伤口如何了?”陈氏一进门就一脸关切的问。 “多谢母亲关心,阿初一切都好,将养几日就好了。” 沈初随口应付着,目光落在陈氏身边的那位嬷嬷身上。 正是今日她在城南遇到的那位嬷嬷。 看来陈氏将城南的宅子捐了出来,存放赈灾物资用。 陈氏也因此获得了陛下原谅,以及太后的嘉奖,顺利将龙舟赛那日的事翻了篇。 看着陈氏眼中毫不掩饰的得意,沈初勾起一抹冷笑。 以为有太后和皇后撑腰,她便没有办法了么? 呵呵。 第94章 这个孩子不能留 太后身边的嬷嬷象征性地问候了两句便离开了,陈氏笑着道:“我送嬷嬷离开。” 她转头得意地冲沈初一笑,说话却十分和善。 “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养身子,需要什么伤药,尽管打发你去要。” 嬷嬷忍不住夸奖,“夫人真是仁慈心善。” 陈氏叹息,“先前我想左了,确实办了些糊涂事,如今在宫里被皇后娘娘教导几日,总算想明白了。” “夫人能想明白是好事,今儿出宫的时候太后娘娘还念叨说您这般心善,教育出来的世子自然也不会差。 太后她老人家有意让世子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去赈灾历练一番呢。” 陈氏大喜,“若是阿延能跟太子一起出去历练,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多谢嬷嬷告知此事。”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乔姨娘忍不住啐了一口,“屁的仁慈心善,没想到老虔婆进宫几日,竟然也学会装模作样了。” 沈初也有同感。 陈氏明显是被教导过,所以学会了在明面上做得天衣无缝了。 她交代乔姨娘,“她的事情我会处理,姨娘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和她正面冲突。” 乔姨娘应下,“有侯爷在,她不能拿我怎么样。 你快说说今日去看诊的情况,到底怀了没?” 沈初捻了捻手指,想起今日上午曲折的遭遇,顿时又满心沉郁。 乔姨娘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一把扯住她。 “不会?真的怀了?” 沈初抿了抿嘴唇,“十有八九。” 乔姨娘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问道:“那那怎么办啊?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 沈初垂眸,她不知道。 她还没有时间好好思考这个孩子的去留。 乔姨娘急得在屋子里转圈,“你现在可是朝廷命官,留下这孩子,等你肚子大了,怎么能遮掩过去? 到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女扮男装的事就会暴露,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啊。” “阿初,这孩子不能留啊!” 沈初缓缓坐起身来,“姨娘不是曾说过这是一条生命,不能随意被扼杀吗?” 乔姨娘张了张嘴,一脸颓然地坐下。 “是啊,确实是条生命,我也不舍得啊,那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要冒着生命危险留下他吗?” 沈初烦躁地揉了揉脸。 她不知道。 被发现女扮男装,欺君之罪她都不怕,她只怕不能为父亲和沈氏一族洗刷冤屈。 “姨娘先让我自己静静。”她低声道。 乔姨娘张了张嘴,最终沉沉叹了口气,离开了。 到了下午,贺正祥上门来探病了。 彼时,她正坐在院子里,指挥被看给她摘李子吃。 她的院子里没有太多花草,但却有一棵李子树,枝头缀满了红通通的李子。 “都有闲心吃李子了,看来伤得不是很重嘛。”贺正祥背着手笑眯眯地走进来。 沈初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贺正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怎么说你也是咱们督察院的新晋之秀,老夫怎能不上门来探望? 诺,上好的金疮药。” 沈初捻了一颗李子丢到半空中,张嘴接住,目光落在贺正祥递过来的药盒上,嗤笑。 盒子上有古朴的福字花纹,这是宫里御用的金疮药。 “您老有心了,只怕这心是从六皇子府带出来的?” 贺正祥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李子慢慢吃着,“你这李子挺甜啊,怎么?真生六皇子的气了?” 他以为沈初在为被裴渊杖责的事生气。 沈初轻哼,可不生气嘛。 若不是那个家伙,自己如今肚子里也不会踹个孩子。 “六皇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如今朝中都知道他亲手打了你二十杖,替自己出了气。 这样一来,恒王那边应该也不会怀疑你事先通风报信。” 贺正祥苦口婆心,“六皇子这二十杖是打给所有人看的,况且他就轻轻打了你一杖而已” 头顶倏然响起一声惊呼。 被看提着一盆李子跳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初,“公子,六皇子只打了你一杖?那你怎么还让奴婢骂了他半个时辰? 奴婢就说嘛,你的伤口着实不像被打了二十下,早知道六皇子暗中放水,奴婢应该感谢他才是。” 沈初 感觉头顶有三只乌鸦飞过。 贺正祥呵呵笑了。 沈初轻哼,“打一杖就不疼吗?疼在我身上,骂骂他解疼不行吗?” 被看歪着脑袋想了想,“公子说得有理,但这件事你不该瞒着奴婢,奴婢当时骂得词都穷了。” 沈初: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词语量太匮乏。 被看撇嘴,“奴婢生气了,这李子不给你吃了。” 她捧着李子闪身走了。 沈初这丫头纯粹是找理由黑了她的李子。 贺正祥又伸手过来,在沈初面前的碟子上抓了一把李子。 “啧,骂了半个时辰呢看来是挺生气的,别人不知,你应该能懂六皇子的苦心。” 沈初嚼着李子,默不作声。 她明白裴渊这么做的缘由,但她眼下肚子里怀个孩子,实在没心情对裴渊心生感激。 不骂他就不错了。 “六皇子是真的欣赏你,小沈,你不妨考虑考虑以后站在六皇子这边。” 沈初一把拍开贺正祥又伸过来的手,将面前所剩无几的李子抱在怀里。 贺正祥气得胡子微翘,“这么小气?” “我的李子不给说客吃,再说一个也吃不上。” 贺正祥捻了捻胡须,沉默一瞬,果断转移话题,“小沈,来,咱们聊聊学问。” 沈初满意的将李子又放了回去。 就不信还治不了一个小老头吃货。 贺正祥吃饱喝足,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小盆李子。 这小盆李子很快就洗干净放进了裴渊的书房。 裴渊扫了一眼,问道:“金疮药送过去了?看到他的伤势没?” 虽然他今天上午见过沈初,但到底没看到他后背的伤势。 贺正祥伸手捻了一颗李子,“嗯,伤得不重,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应是无碍。 对了,臣还替殿下说了好话,希望小沈以后能站在殿下这边。” “哦?他怎么说?” “小沈没拒绝,也没同意,看那样子是想做个纯臣。” 裴渊挑眉,片刻嗤笑,吐出两个字:“单纯。” 贺正祥没说话,埋头吃李子。 裴渊看他吃的挺香,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哪里来的李子?” “小沈院子里种的,很甜,殿下尝尝?” 贺正祥虽如此说,但他却下意识将李子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摆明并不是很想让裴渊吃。 裴渊本不想吃,看到他的小动作,不由起了好奇心。 伸手捻了颗李子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清甜甘香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令人意外的好吃。 “是不是比集市上卖得好吃许多?”贺大人加快进食速度, “要不是小沈和他的丫鬟因为骂您起了争执,微臣还能多带点回来。” 裴渊双眸微眯,“骂我?沈初又骂我?” 第95章 裴渊的警告,先从陈氏开始 “又?”贺正祥敏感地捕捉到关键字,“敢情不是第一次骂啊,怪不得骂到词穷呃小沈说骂你解疼。” “词穷?骂我解疼”裴渊冷着脸捏爆了手里的李子。 “殿下,李子又不是小沈,您不吃也别捏啊。”贺正祥满脸心疼地看着被裴渊捏爆的李子。 裴渊哼了一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将一整盘李子都拿了过来。 “贺大人不是还要回督察院?本皇子就不留你了。” 贺正祥满脸遗憾地扫了一眼李子,小声咕哝一句:“殿下怎么和小沈一样小气。” 裴渊垂眸盯着一颗颗圆溜溜的李子,手指一捻,又捏碎了一颗。 贺正祥顿时觉得后脑勺凉飕飕,默默离开了。 孙严进来禀报,“殿下,城南确实有家成衣铺子会暗地里送春宫图给前去买衣裳的男客。 属下也去调查过,今儿上午小沈大人确实曾在那家成衣铺子买过衣裳。” 裴渊眉头微蹙,莫非今日在城南遇到沈初真的是巧合?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想起今日在马车上,沈初兴致勃勃地同自己探讨姿势的样子,他忍不住轻哼一声。 时而狡诈如狐狸,时而满腔义愤如赤子,时而又嬉皮笑脸,脸皮甚厚。 早晚有一天他要扒下沈初掩饰的外衣,看看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背着手出了书房,交代金宝,“去,把我桌上那盘李子送去小沈大人家。” 金宝乐呵呵地应了,等看到桌上李子的惨状时,不由傻眼了。 他家殿下这是给李子做皮肉分离? 沈初望着金宝送来的碟子,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气的。 原本一颗颗圆溜溜的李子都被捏爆了,一半整齐地放着李子皮,另外一半是捏爆的李子肉。 最上面的李子皮上,还特别醒目地用细小的狼毫写了两个字:沈初。 咋? 这是把李子当她的脑袋捏着玩? 她深吸一口气,“六殿下这是何意?” 金宝挠头,“奴才也不知是何意,还以为您一看便能明白呢。” 明白,不就是警告嘛。 从对付三皇子,再到对付赵德文,拔掉裘刚这颗钉子等几件事来看,裴渊绝对是个城府很深且有野心的人。 今日贺正祥来探病,言语间也暗示她,希望她以后能站在裴渊那边。 她拒绝了。 所以裴渊这是对她的警告? 若是不投靠他,就捏爆她的脑袋? 呵,神经病,以为她是被吓大的吗? 她偏不投靠,看裴渊能将他怎么样。 金宝离开,沈初研墨写了一封信。 被看手里拿着一叠拜帖进来了,“公子,这些是门房刚才送过来的,你看看有没有要见的人。” 厚厚一摞拜帖,全都是朝中各部门的官员递的帖子,要来拜访她的。 被看轻啧,“这是看公子要代陛下巡视各部,各个都着急了,临时来抱佛脚了,公子要见他们吗?” “不见。”沈初摇头,吩咐道:“把这些拜帖都退回去,但若有人找你打听,你可以暗示他们,就说我是侯府庶子,平日里对嫡母十分尊敬孝顺。” 被看双眼一亮,“公子要准备对付陈氏了?” 沈初勾了勾唇,“与其被动等待对方犯错,不如主动出击,我交代你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调查。” “嗯,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沈初拿出刚写好的信交给被看,“你把这封信寄出去给大师兄,让他尽快来一趟京城。” 被看抱着拜帖离开了。 沈初轻轻抚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 孩子的到来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不管她留不留这个孩子,原本要做的事情都要加快进程。 既然如此,那就先从陈氏开始。 侯府外那些被退了拜帖的官员们本来有些沮丧,听到被看状似无意地喃喃自语,顿时双眼一亮,感觉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他们真是糊涂了,小沈大人如今要代陛下巡视各部,为了避嫌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见他们。 但他们的夫人可以拜见长宁侯夫人呀。 长宁侯夫人是小沈大人的嫡母,侯夫人收了礼便等于小沈大人收了嘛,到时候小沈大人应该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一众官员们回到家,立刻吩咐自己的夫人们纷纷前往侯府拜访陈氏。 陈氏乍然收到这么多拜帖,不由喜出望外。 “这些人一定是看到太后娘娘嘉奖我,又许了阿延跟着太子殿下前去赈灾,所以上赶着来巴结我们。” 她将拜帖翻了一遍,又有些不满。 “怎么都是些四品以下的官员,我本想着能不能为延儿挑一门好的婚事呢。 赵玉芳那个小贱蹄子,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延儿,等这次赈灾回来,延儿授了官,我一定想办法把这门婚事给毁了。” 虽然不满前来拜访的几乎没有勋贵世家,但陈氏还是一一见了前来拜访的官夫人。 这些官夫人本就是受丈夫的指示前来巴结陈氏的,因此见了面个个花言巧语,谄媚讨好,几乎将陈氏捧上了天。 自从沈初回来后,陈氏日子过得一直不顺心,前些日子因为龙舟赛的事,名声受损,又在宫里住了几日佛堂,偏偏皇后娘娘又耳提面命,让她不可在明面上和沈初起冲突。 她心里的烦闷在这些官夫人一声声的谄媚讨好中一扫而空,脸上笑出了菊花。 等看到官夫人拿出的礼物清单时,她就更加心动了。 为了挽回名声,她咬着牙捐了五百石粮食并一处宅子,正肉疼得厉害呢,这些人送来的东西正好弥补她的损失。 她十分高兴地代沈初收下了,至于那些官夫人提出的让沈初在巡视时高抬贵手的暗示,她都笑呵呵表示没有问题。 若将来沈初没有高抬贵手,遭殃的也是那些官员,想来不是被罢官就是抄家,到时候那些人沦为阶下囚,自然没有办法同她对质,反而沈初会落一个收钱不办事的名声。 若沈初高抬贵手,呵呵,那他就会落下一个收受贿赂,欺瞒陛下的罪名。 无论哪一种,遭殃的都会是沈初,与她没有关系。 陈氏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沈初。 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递给被看,“今日来拜访的是不是这些人?” 被看看了一遍,点头,“正是这些人,她可真够贪的,只今日一天,就见缝插针地见了十几位官夫人。” 沈初轻笑,“见得越多越好,你想办法将礼单偷出来抄录一份,再暗示官夫人们我最近想娶亲了。” “娶亲?”被看惊得瞪圆了眼睛,“你想娶谁?” 第96章 小沈大人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被看一脸惊恐,“公子你就不怕陈氏真给你定一门亲事可怎么办?” 沈初轻笑,“她不会,对方门第太低,侯爷不会同意,门第太高,她不会甘心,所以你就放心去安排。” 被看半信半疑地去了。 翌日,又有不少夫人上门拜访,有几人在言语间便提到了沈初的婚事,想为沈初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陈氏笑容一僵,打听了一下对方打算提的女子家庭身世,心里忍不住冷哼:凭什么她的延儿要娶赵玉芳那个破落户,而沈初却娶个高门贵女? 她一脸遗憾地叹息,“几位夫人对我家大公子的厚爱,我心中自是感激,只是 唉,这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好隐瞒。 各位有所不知,我家大公子出生后我便找大师给他测算过,大师说他天生孤煞,这一辈子克父克母克亲人,注定孤苦一生。” 在座的官夫人大吃一惊。 陈氏一脸为难,“各位有所不知,当年大公子出生后,家中离奇事不断,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忍痛将他送到老家道观中寄养。 这本是我家的私事,不好多说,但我实在不忍心欺瞒各位,各位为阿初说亲本是好意,但我实在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你们说的好姑娘。” 众夫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找借口离开。 很快沈初是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亲人的消息便在京城的上流社会不胫而走。 没有人敢再提起沈初的婚事。 陈氏拿着收到的礼单,对着礼物一一核对,听了心腹丫鬟的禀报,不由满脸得意。 “天煞孤星,呵呵,沈初顶着这个名声,这辈子都娶不到门第高的妻子了。” 心腹丫鬟谄媚的恭维,“夫人这招实在英明。” 陈氏看着塞得满满一库房的礼物,满脸得意。 这些礼物不仅将她捐出去的粮食和宅子钱挣了回来,竟然还富裕不少。 “太子殿下就要去赈灾了,在此之前我要办一次赈灾宴,号召这些官夫人们捐钱捐物。 如此一来,等太子殿下赈灾回来,陛下为延儿授官的时候考虑到这个,给延儿的官职必定不会太低。 最好也是个五品官,至少不会被沈初那个贱种比下去。” 陈氏越想越心动,仿佛已经看到儿子穿着五品官的服侍,喜气洋洋回来的情形。 她兴匆匆地吩咐人操办赈灾宴,京城不少贵眷都收到了她的请帖。 时间定在了三日后,那天正好也是太子率军出发的日子。 长宁侯夫人要举办赈灾宴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里,太后和皇后都分别派人夸奖了陈氏一番。 太后还亲自写了一幅字赏赐过来,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仁善之家”,并让嬷嬷告诉陈氏,等沈延跟着赈灾回来,立刻就安排他进六部。 太后与皇后的赏赐无疑是最好的宣传单,不少勋贵世家,顶级门阀的女眷都纷纷派人来见陈氏,表示愿意为赈灾出一份力。 得了太后和皇后赏赐的陈氏走路都带风,整个人高兴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一边吩咐人加急写请帖,一边仔细盘算着要在这些世家中挑个可心的人嫁给自己的儿子。 陈氏前脚发出请帖,后脚沈初就知道了。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被看一脸义愤填膺,“这些日子城中流言四起,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说你是天煞孤星。 难道我们就这般放纵不管吗?” 沈初挑眉轻笑,“谁说我放纵不管了?” 她拿起桌上这几日誊抄好的礼单,交给被看,“把这封信和礼单送到飞鹰卫去。” 飞鹰卫收到被看送上来的信和礼单时,不由面面相觑。 小沈大人这是自己检举自己? 这么狠的吗? 他们该怎么办?要前去抓人吗? 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咱们问问殿下的意思?毕竟上次殿下审问参加龙舟赛的人,只有小沈大人全须全影走出来的。 你看不论是小公爷还是清河郡主的儿子,不都被殿下扔出来了吗?”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很快沈初的信和礼单就放在了沈初的案头。 孙严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咋舌,“小沈大人狠起来是真厉害,竟然举报自己受贿。” 裴渊闻言轻嗤。 以他对沈初的了解,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置于险峻之地? 不知道这次他算计的目标是谁? 竟然连主意都打到飞鹰卫头上了,沈初还真是胆子不小。 “殿下,不如属下带几个兄弟过去搜查一番?” 裴渊眯着眼笑了,他背着手起身,“不用,本皇子亲自带队过去看看。” 长宁侯府今日十分热闹,宾客满堂,花团锦簇。 陈氏和长宁侯穿梭其中,两人脸上都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尤其是陈氏,上次在龙舟赛上丢掉的面子这次全都捡回来了。 尤其是一众官夫人赞不绝口的夸着她善良仁义,又夸赞沈延将来前途无量的时候,陈氏笑得怎么都合不拢嘴。 裴渊便是这个时候带人进来的。 当一排排穿着飞鹰卫银色铠甲的人冲进来的时候,整个花园都安静了下来。 陈氏心头一跳,连忙跟在长宁侯身后迎了上去。 “六殿下今日也来参加赈灾宴吗?快里面请。” 裴渊微微勾唇,“本皇子不是来参加赈灾宴的,是有人举报小沈大人贪污受贿,快将沈初叫出来,本皇子要当面问个明白。”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什么?沈初竟然贪污受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一众来侯府送过礼的官夫人们面面相觑,心惶惶然。 而陈氏却是心头一跳,举报?是谁把沈初举报了? 沈初姗姗来迟,“不知殿下驾临,沈初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裴渊将一叠纸甩了出来,“有人举报你有受贿之嫌,对此你怎么解释?” 沈初接过纸,不慌不忙地解释:“礼单上面的东西确实有人给微臣送过,但微臣坚决不收,对方也就没有再来见微臣。 殿下若不信,可以让人去搜微臣住的院子,甚至搜整个侯府都行。” 陈氏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裴渊。 裴渊眼底浮现一抹笑意,瞬间看懂了沈初的心思。 这是想借飞鹰卫的手除掉陈氏么? 呵呵,这家伙可真大胆,飞鹰卫也敢利用。 他倒想看看如果今日飞鹰卫不配合,沈初又会如何做。 第97章 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 裴渊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初。 “今日是长宁侯夫人举办赈灾宴的日子,飞鹰卫岂能在这时搜查侯府? 既然是举报小沈大人收受贿赂,不如就请小沈大人跟我们去飞鹰卫走一趟,如何?” 沈初点头,“既然有人举报,微臣自当配合飞鹰卫调查。 只是赈灾宴刚刚开始,微臣也想为灾区百姓尽一份心,不如等赈灾宴过后在跟随殿下去飞鹰卫如何?” 裴渊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道狐疑。 难道沈初不是想借飞鹰卫的手搜出侯府的赃物么? 沈初拖了张椅子,笑眯眯地送过来,“殿下来都来了,也为灾区百姓尽尽心呗。”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他倒要看看沈初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沈初身上,好奇者有之,忐忑者更有之。 陈氏暗暗松了口气,庆幸飞鹰卫没有搜府。 那些官夫人送的礼物都还在库房里,没有来得及处置呢,若真被搜出来,她就说不清楚了。 她心里有些慌,暗骂举报沈初的人。 清河郡主在旁问起赈灾宴的流程,陈氏回神,连忙道:“听说汉阳洪水肆虐,田里庄稼全都被水淹了。 太子殿下此次前去赈灾,先解决灾民们眼前吃饭的问题,但后续灾民们的安置还需要很多东西。 我想着咱们各自尽心,不管是捐钱也好,捐衣物也罢,只要是灾民们用得上的,都可以送到这里来。 大家也知道,我捐了一处宅子供存放赈灾物资,大家捐的物资回头都送到宅子里存放着,由禁卫军护送到汉阳去。” 旁边有不少官夫人奉承陈氏,“陈夫人安排得真周到。” “不仅周到,陈夫人还捐了五百石粮食,连太后娘娘都夸夫人善良厚道。” “是啊,侯府两位公子都是有出息的,大公子得陛下看重,世子如今又跟着太子去赈灾,回来定然也是前途无量。” “陈夫人是有大福气的人,将来谁给您做了儿媳,那才是有福气呢。” 陈氏被众人一番话吹捧得飘飘然,刚才升起的那点恐慌顿时就丢在了脑后。 她装模作样地叹息,“我也就是凡事愿意多用点心罢了,希望为儿孙多积德,你们也知道我家大公子的命数。 不瞒各位,我们侯府这些年来还算风平浪静,这两个多月来却总是风波不断。 先是在净国寺出了人命,紧接着家里宴会侯爷又出事,龙舟赛上又说我陷害大公子唉,桩桩件件算起来,我都不敢深想,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只能希望行善消灾。” 众人对视一眼,想起先前听说的关于沈初天煞孤星的命格,看向沈初的目光顿时都带了几分异样。 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小沈大人年轻有为,就是这命格有点可惜了。” “天煞孤星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得让家里的爷们离他远点。” “就是,谁知道他除了克父克母克亲人之外,会不会克身边的人。” 陈氏听着这些议论声,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得意。 沈初仕途再得意又如何,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命格,定然不会有朝臣再愿意亲近他。 甚至陛下都有可能会忌惮这一点,以后再也不会重用沈初,这样等延儿入仕,就能彻底将沈初压下去。 议论声虽低,却还是传到了裴渊耳朵里。 他转头睨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沈初,见他眉眼低垂,面色平静地看着手上的纸,似乎完全没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一般。 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亲人? 这就是沈初从小被送到道观寄养的原因么? 清河郡主想起自家儿子整日挂在嘴上的小沈兄弟,眉头微皱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我捐两千件成衣,两千双鞋子,陈夫人先记下,这几日我就打发人将东西送过来。” 今日来的女眷中,以清河郡主的位分最高。 她先发了话,陈氏再想听众人议论沈初,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笑着道:“郡主仁善。” 其他夫人也纷纷起身开始捐款捐物。 沈初上前一步,笑着道:“礼部主事王大人的夫人是?举报材料上说我收了你家一柄玉如意,银钱两千两,王夫人可曾送过这些东西?送给了何人?” 王夫人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陈氏。 陈氏脸色一沉,“各位夫人都是前来行善的,你这是做什么?人家送没送你东西,难道你不知道么?” 沈初两手一摊,“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当面问问,凡事不说不破嘛。” 陈氏冷哼,“胡闹,还不赶紧下去。” 沈初没有理会,反而扫了一眼对面,接着道:“五月十一日上午巳时一刻,工部都水司郎中李大人的夫人送了三千两银子,琉璃瓶十二对,名画两幅。” “五月十一日上午巳时三刻,太常寺少卿周大人的夫人送了五千两银子,蜀锦三十匹,金银首饰一盒。 午时一刻,鸿胪寺卿”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不疾不徐,却无端听得人心头发慌。 尤其是被沈初点到名字的几位女眷,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她们都是受自家男人指示,前来侯府送礼,希望沈初巡视时能对她们的男人高抬贵手。 她们本以为事情成了,没想到眼下沈初却将所有事都摆在了台面上来说。 自家男人还没开始被调查就先多了个行贿的罪名,尤其六皇子还带着飞鹰卫在呢。 这下可惨了,都不用沈初调查他们,飞鹰卫就能以行贿罪将自家男人抓走。 沈初扫了一眼众人,接着说:“近日汉阳水灾,几位夫人心善,想捐钱捐物的心思我是理解的,只是未免太着急了些,府里今日才开赈灾宴呢。” 众位夫人正急得后背发凉,听到这话,顿时双眼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王夫人忙不迭地道:“小沈大人说得对,我夫君听说汉阳水灾之后,坐卧不安,这不打听到侯府要举办赈灾宴,所以赶紧让我捐些钱物送到陈夫人手里了。” 李夫人附和,“正是,我家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周夫人:“我们将东西都送到陈夫人手里了,陈夫人,那些都是我们为汉阳百姓捐的,麻烦你今日将那些东西都记录在案,交给禁卫军送到汉阳去。” 陈氏的手倏然抓紧了椅子扶手,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跳起来。 该死的,那些礼物明明就是送给她的,这些人竟然临时反水。 沈初望着陈氏憋得通红的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陈氏怎么把吃进去的那些礼物,就得怎么吐出来。 当然,吐出来只是个开始而已,今日她要让陈氏彻底完蛋!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本来以为沈初想利用飞鹰卫搜出赃物,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他的计划。 沈初一定不知道,每当他算计人的时候,眼眸就会忍不住弯了又弯,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哼,还是一只善于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第98章 光明正大栽赃,沈初的下一步计划 陈氏纵然心中气得要命,但当着六皇子和飞鹰卫,她纵然再想骂人也不敢说实话,只得扯着嘴角道: “是呢,各位夫人的善心我都收到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呢。” 沈初故作惊讶,“原来各位夫人的东西都送到母亲这里了,母亲怎么一点都没让人和我说呢?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是想独吞了夫人们送的东西呢。” 话音一落,几位夫人看向陈氏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 陈氏收下礼物的时候可是答应了他们,会向沈初传达她们的意思。 现在却什么也没说,莫非是想私吞了她们的礼物? 陈氏气得脸色一沉,“我才没有,只是这几日太忙了,我一时没顾上说而已。” 沈初哦了一声,“贪污赈灾物资可不是小事,就连太后娘娘都夸您善良,自然也不至于贪污灾民们的口粮和衣物。 母亲是善良之人,自然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对?” 她笑眯眯地看着陈氏。 陈氏气得几乎吐血,偏偏脸上还得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几乎快要憋吐血了。 “当然,来人啊,立刻将前日几位夫人捐赠的东西全都搬出来登记造册。” 顿了顿,为了彰显自己的善良,她几乎是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再另外捐赠两千两银子。” 啪,啪! 沈初笑眯眯地带头鼓掌,“母亲果然善良,令人佩服。” 陈氏哼了一声,手指甲几乎都快掐断了才控制住内心的怒火。 很快东西都被抬了上来,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花园,看得陈氏心肝肉疼地直抽抽,却不得不咬牙让人登记。 沈初道:“正好六殿下在此,可以对这些赈灾物资做个见证。 另外,殿下方才也看到了,受贿这件事只是个误会,这些东西都是各位夫人为灾区百姓准备的,并不是微臣贪污受贿。” “哦?是吗?”裴渊翘着脚摇着玉骨扇,“本皇子怎么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和陈夫人串通好,见事情不妙,将受贿赃物临时改成了赈灾物资呢?” 沈初两手一摊,“殿下刚才也看到了,东西是夫人们直接给我母亲陈夫人的,下官从头到尾不知此事,又如何串通好?” 说到这里,她故作疑惑地问:“说来奇怪,夫人们前两日才送了东西过来,今日就有人举报我受贿,这事实在太过巧合了些。” 她一脸受伤地看向陈氏:“母亲,不会是你故意想让我顶个贪污受贿的名声?” 陈氏被说中心声,下意识否认:“胡说,我才没有,难道你怀疑是我举报的你?” 沈初一脸为难,“我也不想怀疑,但夫人们送东西过来的事,除了母亲和夫人们之外,还有谁知道呢? 不是母亲的话,难道是几位夫人举报了我?” 她一脸狐疑地看向几位夫人。 几位夫人吓坏了,连忙摆手,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举报沈初。 沈初默默看了眼陈氏,一副欲言又止,委屈但不说的模样。 众人顿时更加怀疑陈氏。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真心疼爱。” “前些日子龙舟赛还陷害过小沈大人呢,说不定这次也是陷害小沈大人贪污受贿呢。” “自己收礼,然后栽赃给庶子,心可真够狠的。” 众人的议论声飘入陈氏耳中,犹如刚才议论沈初一般。 陈氏刚才听得有多得意,眼下就有多生气。 众人猜忌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忍不住辩解道:“胡说,我才没有让人举报你。” “吵吵嚷嚷什么呢?”长宁侯扶着沈老夫人走过来。 他本在另外一边招待男客,听到这边争吵的动静才赶过来,恰好碰上沈老夫人。 沈初低声说了经过,一脸委屈,“父亲,陛下才刚命我巡查各部,就有人借贿赂之名栽赃陷害给我。 这么下去,都不用等到我巡视各部,陛下就可以直接将我罢官抄家了。” 长宁侯脸色一沉。 这些日子因为沈初得了巡视各部的差事,朝中不少大臣对长宁侯府的态度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少人围着他奉承吹嘘。 这让他多年没挺直的腰杆顿时就挺直了。 眼下听沈初如此说,顿时就急了,“不许胡说,好的灵坏的不灵啊。” 说罢,又忍不住满脸狐疑地扫了陈氏一眼。 蠢妇,不会真是她栽赃陷害沈初? 陈氏被长宁侯怀疑的眼神气得想吐血, 长宁侯根本不愿听她辩解,“行了,这事也算不得丢人,你真心诚意地向阿初道个歉,保证以后绝对不能再犯此事。” 陈氏错愕,又气得满脸通红。 “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有栽赃他,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长宁侯皱眉,“不是你又是谁?难道阿初自己还能举报自己不成?” 裴渊勾唇笑了。 不得不说长宁侯有时候还是有几分敏感度的。 沈初听到裴渊的笑声,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 裴渊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他有些好奇沈初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了,难道只是让陈氏给他道歉么? 陈氏百口莫辩,被憋得想吐血。 长宁侯扯着她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小声道:“今日主要是募集赈灾物资,这件事要是搞砸了,你如何给太后和皇后交代?” 陈氏浑身一凛,顿时清醒过来。 她收的东西已经拿出去了,自己还贴了两千两银子,已经失了财,就不能再办砸赈灾宴,不然她没办法向太后和皇后交差。 想到这里,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低声道:“阿初,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才让身边的人钻了空子。 回头我一定查清楚是谁举报的你,给你一个交代。” 沈初眼眸低垂,遮去眼中的冷意。 呵,才只是让她认下栽赃自己受贿而已,她就难受成了这样了。 当年才满月的小阿初就被冠上了煞星的恶名丢进了道观,过了十七年清冷孤寂的日子。 相比较小阿初受的苦,陈氏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接下来才是她为陈氏准备的大礼。 正想着,突然耳畔响起裴渊低低的笑声,“这般光明正大栽赃给嫡母,你就不怕本皇子揭穿你?” 第99章 我也可以是一只老虎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令沈初整个人浑身一麻。 这家伙什么时候靠她这么近的? 她后退一步,眉峰微挑,“殿下要揭穿我,也得有人信才行呢。” 她一个受陛下重用的御史,众人怎么会相信她自己举报自己呢? 裴渊望着眼中满是狡黠的沈初,轻轻啧了一声。 “你这一招苦肉计只是前菜?大费周章让本皇子带着飞鹰卫前来就是为了看你栽赃嫡母? 聪明如你,难道看不出来只栽赃这一招并不能将她扳倒。 还是说你想利用本皇子来狐假虎威?” 沈初勾唇,“狐假虎威?殿下太低估微臣了,我可不是一只狐狸,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一只老虎,而且是能吃人的那种。” 她并不否认自己还有后招。 她栽赃陈氏本就是为了让陈氏吐出贪污的东西,顺便让长宁侯更厌恶陈氏而已。 “殿下来都来了,安心看戏便是,总之会让殿下今日有收获便是。”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眼底闪过一道兴味。 沈初就如同一本包罗万象的谜语书一般,不翻到最后,永远不知道谜底是什么。 “左右今日无事,本皇子便看戏解闷。” 沈初勾了勾唇,走向长宁侯。 长宁侯此刻已经认定是陈氏受了众夫人的礼物,又让人去飞鹰卫举报沈初受贿,心中对陈氏厌恶至极。 但陈氏毕竟是代表太后与皇后在举办赈灾宴,他不好让陈氏太过难堪,说了陈氏两句便帮着打圆场。 “阿初,你母亲定然也是被身边小人蒙蔽,等今日赈灾宴过后,我定让她给你个交代。” 沈初叹了口气,“父亲都这般说了,阿初自然相信父亲。” 沈老夫人不满地扫了沈初一眼,“这事也不一定就和你母亲有关,你身上煞气重,说不定就是煞气冲撞了自己,才导致别人举报你呢。 行了,赈灾一事重要,别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陈氏撇了沈初一眼,刚才心中积压的闷气散去不少。 呵,就算侯爷认定是她栽赃又如何,又太后和皇后撑腰,侯爷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她得意地拂去鬓边碎发,一脸委屈地道:“多谢母亲理解,大公子这特殊的命格,谁知道会冲撞到哪些地方。 大公子如今已经被煞气影响,后面还不知道会影响谁呢。 这几个月我没少烧香拜佛,就想为大公子解除天煞孤星的命格,如今看来一点用也没有。 唉,终究是咱们想得太单纯了些,大公子在道观住了十七年都没能去掉身上的煞气,又岂能是我烧香拜佛能解除的?” 众人面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沈初的距离。 似乎靠得近一点,就能被煞气沾染上一般。 陈氏看到这一幕,眼底得意之色更浓。 沈初笑着道:“说到煞气一事,我如今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不用母亲和祖母如此担惊受怕了。” 陈氏微惊,沈老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破解之法?” 沈初:“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那位大师既然算出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自然也会有破解之法。” 陈氏神色一僵,“当年大师算出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说将你送到道观中便能化解。 可你在道观住了十七年也未能化解煞气,或许大师说的破解方法不一定有用。” “母亲所言有理。”沈初点头,话锋一转,“既然大师说的破解方法无用,说不定他算的命格也不准呢,母亲说是不是?” “啊?”陈氏愣了下,连忙道:“大师向来擅长推算命格,应该不会有错?” “是不是有错再问问就知道了。”沈初轻笑,“说起来那位大师当年还是母亲找到的呢,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母亲可还记得那位大师住在哪里?” 陈氏眸光微闪,“这大师是方外之人,居无定所,碰上就是缘分,我怎么知道他住哪里?” 沈初微微一笑,“自从入京,我一直让人在寻找那位大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陈氏脱口而出,“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沈初一脸疑惑,“母亲难道认为我不可能找到那位大师?” 陈氏腮边肌肉抖了两下,抿着嘴没说话。 沈老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沈初,“你既然找到人了,就没问问大师有没有办法化解?” 沈初摇头,“人是昨日才找到的,被看已经去请人了。” 话音一落,被看扯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进来了。 长宁侯皱眉,低声呵斥沈初:“今日是赈灾宴,你带个乞丐上来做什么?快把人带下去,你的事回来再问。” 沈初没有理会他,看着乞丐问道:“大师可还记得十七年前来过这里,为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批过命格?” 在座的女眷不由发出一声惊呼,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乞丐。 “不是大师吗?怎么是个乞丐?” “不会是个假的?” 乞丐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犹如丧家之犬。 沈初眸光微冷,上前一把揪出他的头发,他的脸顿时完全露在了众人面前。 “祖母,母亲,你们好好看看,这位可是当年为我批命的大师啊?” 陈氏瞳孔微不可见缩了下。 沈老夫人惊得站起来,“正是他,我记得他的右眼眉之下有一个黑痣,黑痣上还有一撮黄毛。 哎呀,大师,多年不见怎么这般落魄了?” 乞丐男人满脸惊慌,“老夫人饶命,饶命啊。”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阿初你这是做什么?怎可做出这般对大师不敬的行为?快放了他。” 沈初冷呵一声,狠狠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什么大师,分明是个招摇撞骗的贼子,听好了,本官只给你一次坦诚的机会。 将你当年如何来这里批命的事如实招待,但凡有一句不实,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乞丐吃痛,双腿跪在地上,“别杀我,我说。” 沈初问:“你姓甚名谁,做什么的,老实召来。” “小人名叫张旺,本在城南一道观中做过两年道士,因受不住诱惑还了俗,平日里靠着以前在道观里学的一点皮毛混口饭吃。” 众人皆哗然。 沈老夫人的反应最大,“你你竟然是个假大师,这么说你给阿初批得命格都是假的了?” 张旺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陈氏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满脸愤恨的盯着张旺,“你这个骗子,竟然敢说阿初是天煞孤星,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来人啊,立刻将这个骗子拖出去打死,免得他污了今天的赈灾宴。” 第100章 当年的真相 长宁侯府的护卫涌进来要去拖张旺,被被看直接踢开了。 沈初似笑非笑,“还没问清当年的事呢,母亲为何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掩饰什么呢。” 陈氏阴着脸,“我能掩饰什么?阿初,今日毕竟是赈灾宴,是为汉阳百姓赈灾举办的宴会。 你的命格只是咱们的家事,若为家事而耽误国事,回头太后和皇后怪罪下来,你承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既然是赈灾,当然是由真正的心怀仁善之人主持最好。” “逆子,你在讽刺我假仁假义吗?” 沈初轻轻耸肩,“我什么也没说,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陈氏气急败坏,暗暗冲长宁侯使了个眼色。 长宁侯有些犹豫。 他虽然也好奇当年沈初批命的真相,但他更想将赈灾宴办好。 “阿初,命格的事稍后再说,先把赈灾宴举办完了再说。” “若我执意要在此时问清楚呢?” 长宁侯脸色一沉,“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自当顾全大局,怎么能为了一点小事而耽误募捐救灾物资的大事?” “一点小事?”沈初眼眶有些酸涩,“当年这个人区区几句话,你们便将我丢在道观十七年。 在父亲眼里,我十七年孤苦伶仃的活着不过是一桩小事吗?” 长宁侯眸光微闪,“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如今你也回来了,还做了五品御史,大好前途等着你,总提过去那些事做什么?” 沈初深吸一口气,语气难掩哽咽。 “对父亲来说,一句轻飘飘的过去了便可以将过去十七年阿初受的苦都抹杀了吗? 父亲可知道阿初这十七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长宁侯不以为然,“家里派了下人照顾你,每个月你姨娘都会送钱过去,你又怎么吃苦?” 沈初一脸好笑,“呵,原来在父亲眼里,有下人在,送了银钱便能将孩子养好么? 没有父母的疼爱,下人又怎么真的将阿初放在眼里?送去的银钱又怎么会给阿初吃喝花用? 这些年,阿初吃得一直是冷饭剩饭,从来没穿过合身的衣裳,道观里随便一个小道士都敢动手欺负,拳打脚踢。 他们往阿初被窝里放过耗子,放过蛇,将阿初骗到过山里险些喂狼,甚至还将阿初推下过悬崖。” 沈初抬头,压下眼底的泪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阿初和她说过的话。 “我相信有朝一日,我爹娘肯定能来接我回家的。” “楚楚,我娘每个月都派人来送钱,他们应该是爱我的?” “我要好好读书学规矩,有朝一日回到京城,我不能给侯府丢人,给爹娘丢人。” “楚楚,我已经报名参加科举了,等我有了功名,我肯定能成为侯府的骄傲,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嫌弃我了,对不对?” 阿初满怀希望,却最终只等来了杀手和烈火。 那么坚韧乐观的阿初,被大火灼烧,被横梁砸中,临终前还在念叨着希望回到父母的身旁,希望姨娘能够被奉养终老。 “听完这些,父亲还认为阿初没有吃过苦吗?” 长宁侯神色不悦,“你回府这么久也没曾提过,我一直以为你在道观得到了妥善照顾呢。” “呵,父亲可能问过我一句?” 长宁侯哑口无言。 不知何时过来的乔姨娘哭成了泪人,不停地喃喃:“对不起,阿初,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被欺负,更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 沈初捻了捻手指,却依旧难掩心头的愤懑。 “我十七年的孤苦伶仃都是因为这个假道士的批命,今日既然抓到了他,难道我不能问他几句吗?” 陈氏道:“没说你不能问,既然知道了这是个假道士,我也很生气。 只是眼下正事重要,你父亲的意思是说让你过后再问。” 说罢,扯了扯长宁侯。 长宁侯回过神来,“是啊,先将人拖下去,宴席散了再问。” “慢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渊突然开口,“不过就是审个人的事,小沈大人怎么这么磨叽? 本皇子对这个假道士十分好奇,小沈大人若是不会审,本皇子带回飞鹰卫审如何?” 陈氏脸色一白,眼中升起一抹慌乱。 六皇子发了话,长宁侯也不敢再阻拦沈初。 沈初没料到裴渊会开口,虽然是嫌弃的口气,但却帮了他,省得她再与长宁侯,陈氏费口舌。 她冷冷看着张旺,“说说,当年你是怎么给侯府大公子批命的?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张旺被被看押在地上,面对这么多达官贵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 “我说,我全都说。十七年前,我认识了一个相好叫春燕,她是侯府夫人身边的丫鬟。 一日,春燕来找我,说侯府的姨娘生了个男孩,夫人怕庶长子将来抢了自己儿子的地位,就想把这庶长子送走。 我一听就知道来了机会,便帮着想了个法子,让夫人先在府里制造一些小事故。 比如在老夫人经过的楼梯抹上油,让老夫人摔倒,或者安排家里丢东西啊,老夫人突然病倒等一些鸡飞狗跳的事故。 然后再让人传出庶长子命格不好的谣言,等时机到了,我再装成大师进府推算一番,将庶长子说成是天煞孤星,必须送到道观养着,而且再也不能和家里人见面。 老夫人对此深信不疑,听了我的推算,立刻就让人将庶长子送走了。 事后,夫人赏了春燕一栋城南的宅子,又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离开京城,但我不舍得京城的繁华,就一直住在夫人赏给春燕的宅子里。” 沈老夫人听了勃然大怒,“原来我当年莫名其妙先是摔断腿,又是丢东西,又生病,原来都是你搞的鬼啊。 不对,还有你!” 她满脸愤恨地瞪着陈氏,“春燕是你的心腹丫鬟啊,好啊,原来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陈氏,你好狠毒啊,为了对付阿初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竟然勾结外人残害婆母。” 陈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强自镇定地道:“母亲你别听他瞎说,我没有做过这些事。 这乞丐疯疯癫癫的,我根本不认识他,说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呢? 谁知道是不是沈初从哪里找来污蔑我的?” 第101章 这就是同病相怜? 沈老夫人又满脸狐疑地看向沈初。 沈初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我污蔑您?既然夫人如此说,不如你亲自审审这位假大师,看看能不能审出我污蔑您的证据。” 陈氏心头一慌。 春燕就是之前被她处置的心腹王妈妈,是她的贴身丫鬟,本是外放出去嫁人的。 城南的宅子便是她送给春燕的嫁妆。 后来春燕夫君早死,又没有孩子,便找到侯府想回她身边伺候。 她那个时候刚怀上身孕,正需要用人的时候,便将春燕留了下来,做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后来乔姨娘先生了沈初,她心中嫉恨,又担心沈初这个庶长子夺了自己孩子的宠爱与地位。 一日春燕便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找个大师来,故意将沈初推算成天煞孤星的命格。 她默认了春燕的主意,沈老夫人摔断腿时,楼梯上的灯油就是春燕亲手抹上去的。 找来的大师也是春燕安排的,当年将沈初送走后,她交代春燕将人想办法封了口。 春燕回来说事情办妥了,难道是骗了她? 这个大师竟然一直在京城,还是春燕的相好? 陈氏越想心中越慌,脸上却竭力保持着镇定的神色,脸上扯出一抹笑。 “方才是我一时气急说错了话,我是说阿初你别被这个乞丐糊弄了。 兴许他就是编造谎言来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故意败坏咱们长宁侯府的名声呢。 侯爷,你说是不是?” 长宁侯眉头皱得死紧。 他和陈氏夫妻多年,看她这样子,心中已隐约猜到当年沈初的命格定然是被陈氏动过手脚的。 这让他十分恼怒。 若不是陈氏整这一出,沈初就不会被送到道观,也不会和他父子之前疏远至此。 但陈氏的话提醒了他,他不能不顾及侯府的名声。 即便陈氏错了,也应该关起门来自家解决此事。 长宁侯想叫人将乞丐拖下去,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响起淡淡的咳嗽声。 他浑身一凛,转头看到六皇子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张旺看。 长宁侯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陈氏见长宁侯不发话,心中暗恨,只得恶狠狠地对着张旺道:“此人竟然敢冲撞赈灾宴,又意图破坏侯府名声,来人啊,给我拖下去立刻杖毙。” 沈初上前一步,“夫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陈氏神色阴沉,“举办赈灾宴是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就凭他冲撞赈灾宴,当庭杖毙都是便宜他了。” 两个护卫上前去拖张旺,被被看拦住。 沈初看着张旺,“无凭无据,没人愿意相信你说的话呢,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张旺吓得脸色惨白,濒死的恐惧让他出离愤怒。 “你这个狠毒的妇人,当年你让我将大公子说成天煞孤星,大公子报名参加科举考试后,你得知侯爷想接大公子进京。 你便三番五次地让春燕派人去湖州刺杀大公子,最后一次还让人在道观放火,企图烧死大公子。 可惜大公子命大,没被烧死还进京考中了状元。 你心中嫉恨,几次三番命春燕害大公子,上次在净国寺就是你暗中给大公子下迷药,想将他丢入李将军闺女房中。” 陈氏脸色大变,尖声道:“住口,你胡说,快把他给我拖下去。” “不,让他说。”人群中有个一身英气的夫人站了出来,正是李将军夫人。 李夫人双眼冒火,“陈夫人,不知我们李家哪里得罪了你们长宁侯府,竟把我家姑娘当做收拾庶子的工具?” 陈氏脸色一白,“李夫人,你别听他胡说,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 李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攥了攥随身携带的剑,吩咐张旺:“你接着往下说,我倒听听堂堂的长宁侯夫人还做过什么肮脏事。” 张旺指着陈氏,接着道:“后来大公子没中计,你又让人杀了身边的丫鬟丢入大公子房里,企图栽赃大公子杀人。 大公子选官后,侯府办宴席,你又故技重施,找了小厮来意图给大公子下药,准备让小厮玷污大公子。 谁知道阴差阳错,你却害了侯爷和自己的儿子,事发之后,你为了推卸责任,竟让人活活将春燕打死。 可怜春燕替你做了一辈子事,忠心耿耿,你却狠心至此,对她毫不手软。” “毒妇,竟然真的是你!”长宁侯看着陈氏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 当日侯府宴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小厮厮混,害得他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乔姨娘至今也不能原谅他。 虽然当时怀疑陈氏,但被陈氏遮掩过去,以为真的是春燕居心叵测。 陈氏仍旧咬死了不承认,“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 张旺得意一笑,“你没想到,我哄着春燕把你做过的事都说了,而且还一一记录成册,连经手了哪些人我都记下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冲陈氏晃了晃。 陈氏没想到张旺竟然还藏了这一手,顿时慌了神,急忙扑过去抢夺册子。 张旺却一闪身,扑到裴渊脚下,痛哭道: “六皇子,小人所说的都是事实,可以查证册子上记录的人便能将这毒妇所做的事查得一清二楚。 求六皇子饶小人一命,小人小人愿做证人指证陈氏所犯罪行。” 裴渊撇了一眼张旺手里的册子,抬眸看向沈初。 刚才张旺在叙述陈氏罪行的时候,沈初站在旁边,仿若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 她的神色冷静得近乎可怕。 但裴渊却分明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悲伤,愤怒,甚至是杀意。 原来沈初的童年同他一般坎坷,他至少还有母妃几年的疼爱,而沈初却是爹不疼,嫡母算计,姨娘软弱。 算起来竟比他还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在心底涌起,或许这就是同病相怜? 他伸手接过册子翻了一遍,冷冷看了长宁侯一眼,“啧,栽赃庶子,下药,买凶杀人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狠毒至此,侯爷竟毫无察觉,家事尚且糊涂至此,不得不让人怀疑侯爷能否担起朝事的重任。” 长宁侯脸色大变,抬手就甩了陈氏一个耳光。 “毒妇!如今事实确凿,你还想狡辩不成?你做下如此恶毒之事,怎配为侯府宗妇?” 陈氏被重重扇倒在地,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内侍尖利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陈氏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强烈的欣喜。 皇后娘娘来了,看谁还敢羞辱她! 第102章 袒护,裴渊莫非有透视眼? “呦,这么热闹呢。”冯皇后一身皇后常服,脸上挂着雍容的微笑,缓缓走进来。 众人立刻跪地行礼。 陈氏扑倒在地上,痛哭出声:“皇后娘娘,您可算是来了,妾身去能,您交办的赈灾宴没有办好,让人生生破坏了。” 冯皇后看到陈氏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掌印时,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亲手将陈氏扶起来,目光扫视全场,看到裴渊也在时,眉头微微蹙了下,才问道: “赈灾宴是为汉阳百姓筹集物资而办的,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破坏赈灾宴?” 她狐疑的目光在沈初和裴渊之间转了转,最后冷声道:“沈初,你来说,到底是谁破坏了赈灾宴?” 沈初躬身道:“回禀娘娘,今日有人去飞鹰卫举报微臣贪污受贿,六殿下带人过来盘查。” “哦?”冯皇后蹙眉,“可调查清楚了?” 沈初道:“查清楚了,那些物资是各位夫人们捐赠给汉阳百姓的,母亲一时没说清楚,使得有心人有机会栽赃陷害臣。” 几位行了贿赂之实的夫人连忙跪在地上为沈初的话作证,纷纷都说东西送到侯府是捐赠给汉阳百姓的,是陈夫人误会了。 冯皇后眸光一转,心中也认定了是陈氏故意栽赃陷害沈初,不由暗暗瞪了陈氏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 陈氏煞白却百口莫辩,“娘娘,我没有。” 冯皇后懒得听她辩解,直接道:“既然是误会一场,说清楚就是了,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没有人敢回答冯皇后的话。 裴渊发出一声嗤笑,“这件事还是长宁侯自己来说比较好,或者陈夫人愿意自己交代?” 长宁侯脸色涨得通红,陈氏做得哪些事他都说不出口。 陈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沈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乞丐,口口声声说是我身边王妈妈的相好,将许多肮脏事都栽赃到我头上。 妾身百口莫辩,好在娘娘您来了,您再不来,妾身就只能以死来证清白了。” 冯皇后脸色微沉,“一个乞丐说得话,岂能随便相信?” 裴渊将手上的册子递上去,“母后且看,这册子记录得十分详尽,若想知道真假,派人一查便是。” 冯皇后撇到陈氏惨白的脸,心中猜到了七八分。 她随意翻了几页,故作不悦的训斥陈氏,“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这上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如果不是你做的,便是你身边人做下故意挑唆你和小沈大人关系的。 总之都是你没管束好下人,还不赶紧向长宁侯和小沈大人道歉。” 她说着,向陈氏使了个眼神。 陈氏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冯皇后的意思是要她暂且咽下心中这口恶气。 她掩面哭道:“侯爷,阿初,都怪我一时糊涂,没管束好下人才闹出这诸多事端来。 都是我不好,侯爷愿打愿骂我都受着,只等今日赈灾宴办完咱们再说府里的事,如何?” 长宁侯知道冯皇后有意维护陈氏,也不敢多说,只重重叹了口气,“以后不可如此糊涂了。” 沈初默不作声。 冯皇后轻笑,“看来小沈大人心中还有怨气,这些事你母亲纵然有错,但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而已。 她毕竟是你的嫡母,如今已经认识到错误,你若是再不依不饶,落下个刻薄嫡母的名声,于你也没什么好处? 况且这毕竟是侯府家事,闹到赈灾宴上来说毕竟不好,你母亲已经向你道歉,本宫劝你好好思量一番。” 沈初抬头,笑容微凉,“用假道士为臣批命,纵火焚烧道观,几番刺杀,下药,甚至想用李将军家的姑娘陷害臣,皇后娘娘认为这些都是侯府的家事吗?” 冯皇后脸色微沉,这里面怎么还牵扯到李将军家? 李夫人出列,一脸气愤的求皇后主持公道。 “倘若那日小沈大人真的中了陈夫人的计,毁了我家姑娘的清白,这是逼我们李家所有姑娘去死啊。” 当日虽说带了庶女去净国寺,但庶女如果被毁,家里姑娘的名声就都毁了,包括自己亲生的女儿。 只要一想到这里,李夫人撕了陈氏的心都有了。 冯皇后心一沉,心中再次骂陈氏愚蠢。 朝中如今武将凋零,能带兵的只有武安侯和李将军。 李将军又是个火爆性子,软硬不吃,他的夫人跟着上过战场,也是个性情爽利,直言不讳的女人。 陈氏惹谁不好,偏偏惹李将军家。 冯皇后冷着脸又训斥了陈氏几句,安抚李夫人道:“凡事要讲究证据,也不能只凭一个乞丐之言便断定都是陈夫人所为。 本宫会亲自派人调查此事,若真有此事,本宫定然饶不了她。” 李夫人神色缓和了两分,“多谢皇后娘娘。” 冯皇后松了口气,呵斥陈氏,“还不赶紧退到边上去,等赈灾宴过后,本宫再好好教导你。” 陈氏暗暗松了口气,默默退到了角落里。 皇后娘娘这般说就是答应会保下她了,等赈灾宴过后,随便找几个下人做替死鬼就是了。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找谁做替死鬼,一边得意的看向沈初。 呵呵,就算沈初挑破当年假大师的事,揭穿她做过的所有事又如何? 只要皇后娘娘护着,谁也动不了她。 没看刚才口口声声说她不配做侯府主母的长宁侯此刻连屁都不放一个了。 沈初就更动不了她了,哼。 察觉到陈氏得意的眼神,沈初捻了捻手指,身后却传来裴渊的低笑声。 “闹了半上午,功夫全都白费,人家有靠山,你奈何不了人家。” 沈初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勾,“殿下急什么,还没到最后一刻呢。” “哦?看来你还有后招。”裴渊眼底闪起一抹兴味,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冯皇后身上,不由轻啧出声。 “啧,胆子不小,主意都打到皇后身上去了?” 沈初心头一颤。 明明她什么都没透露,裴渊这家伙似乎总能看穿她的心思与计谋。 上次算计赵德文便是,这次又是。 这家伙莫非能透视人心不成? 裴渊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气恼,唇角轻扬,“不如本皇子猜猜你的后招是什么?” 沈初微微一笑,“殿下不用猜了,人来了。” 话音一落,一道仓皇失措的人影冲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第103章 好一招釜底抽薪 冲进来的人是冯皇后宫里的内侍,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道: “太子殿下带着赈灾粮食准备出城的时候,有辆车突然翻了,车上的粮食袋子开了,洒出来的都是霉米。” “霉米?”冯皇后惊得倏然站起来,“这怎么可能?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 内侍道:“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太子殿下克扣赈灾的米粮,以霉米赈济百姓,心存不仁。 陛下震怒,当场免了太子殿下赈灾的差事,命户部立刻换成白米,由恒王带队前去赈灾。 奴才赶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下旨让太子殿下闭门思过,一应负责跟随太子殿下前去赈灾的官员们全都被罚了。” 冯皇后脸色一白,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太子被罚,恒王临时接管,等赈灾回来后定然又是大功一件。 “公公,我家延儿是不是也被罚了?”陈氏上前一步,满脸惊慌地拉着内侍追问。 内侍神色古怪地看了陈氏一眼,默默挣开了她的手。 冯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心思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内侍的不对。 “霉米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侍缩着脖子道:“洒出来的霉米袋子上都有长宁侯府的印戳,是是陈夫人捐赠的。” 什么? 满座皆哗然。 “霉米是能吃死人的啊,这也太大胆了。” “先前还觉得她善良仁义,原来都是假仁假义,装的。” “看来陷害小沈大人的那些事想必也是她做的,还企图推到下人身上来。” “真是恶毒至极。” 四周议论声嗡嗡,犹如利箭一般纷纷扎向陈氏,令她瞬间又慌又怕。 让她更怕的是冯皇后看她的眼神。 刚才冯皇后的到来让她有多得意,眼下她就有多怕。 “皇后娘娘,不是我,五百石米延儿都检查过的,真的没有霉米。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 她惊慌失措地向冯皇后解释。 冯皇后勉强压住内心翻涌的火气,问内侍:“只有陈夫人捐赠的有霉米吗?” 内侍点头,“是,其他的米都没有问题,陈夫人捐赠的五百石粮食中一半是霉米。” 冯皇后脸色阴沉至极,看向陈氏的眼神带了一抹怀疑。 她这个表妹自幼目光短浅,爱占便宜,这次要不是为了挽回名声,她几番耳提面命,陈氏根本不舍得捐出五百石粮食。 难保她不会为了省钱而动了歪心思,在其中掺杂了霉米。 这时又来了一名内侍,“传陛下口谕,既然六皇子就在长宁侯府,便由六皇子负责霉米案,限今日查明回报。” 裴渊领了口谕,挑眉看了一眼沈初,眼中笑意点点。 啧,好一招釜底抽薪,还顺带把他都当了刀使。 察觉到他的眼神,沈初眉眼弯了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渊轻笑一声,收回目光,吩咐飞鹰卫:“立刻将长宁侯世子,以及所有参与采买粮食的侯府下人全都押来。” 很快,沈延以及侯府的管家等人全都被带了上来。 裴渊一声令下,飞鹰卫几板子下去,沈延就忍不住招了。 “都是管家教唆我的,他说太子殿下带着几万石粮食去赈灾,掺个几百石霉米不会有人发现的。” 管家跪地大喊冤枉,“分明是世子你贪图便宜,怎么能全推到我身上?” 沈延:“便宜的商家也是你找的,是你说吃不死人,我才敢买霉米的。” 沈延和管家互相攀咬,陈氏听了不由眼前发黑。 太后号召女眷赈灾,冯皇后提议让她做个表率,率先捐五百石粮食。 她咬牙捐了,便想着利用此事给儿子挣点功劳。 所以她特意求了让沈延跟着太子去赈灾的差事。 太后还答应只等沈延赈灾回来,就可以让他直接入朝为官。 她有心让儿子挣功劳,所以一应采购粮食的差事都交给了沈延去办。 怎么也没想到沈延竟敢在里面掺霉米。 陈氏这下是真的害怕了,扑通跪倒冯皇后脚下,“娘娘,求你救救延儿,他是你的外甥,你不能不管他啊。” 冯皇后恨她和沈延连累了太子,拂袖推开她。 “你教的好儿子,百姓们活命的粮食也敢动手脚,还连累太子丢了差事,你” 一想到恒王有可能因此压太子一头,冯皇后就恨不得给陈氏两巴掌。 她看向裴渊,“既然六皇子都问明情况了,就赶紧进宫禀报陛下。” 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让陛下继续迁怒太子。 裴渊起身,故作为难,“霉米的案子虽然审清楚了,但先前张旺指证长宁侯夫人的种种罪行却还没问呢。 其中牵扯到杀人放火,下药等,恐怕不能单作为侯府的家事来处置? 事情还没问清楚,若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在气头上会不会迁怒母后?” 冯皇后脸色微变。 若没出霉米事件,她护着陈氏,将一切推到下人身上也就算了,不会有人真的去追究她这个皇后。 但陛下此刻正因为霉米事迁怒太子,若再听说陈氏犯下的种种罪行,只怕会迁怒她,认为是她的过分纵容才导致陈氏如此胆大包天。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和陈氏划清界限才对。 冯皇后当即一脸严肃地对裴渊道:“六皇子说得有理,此事确实不能再算作长宁侯府的家事了。 今日正好你在此,便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回飞鹰卫仔细盘问。 若陈氏真的做了那些事,你尽管上报陛下,本宫绝不姑息。” 裴渊勾了勾唇,“有母后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 陈氏一把扯住冯皇后的裙角,吓得面无人色,“表姐,你不能不管我啊,求你救救我和延儿啊。” “来人啊,把她给我扯开。”冯皇后满脸厌恶。 此刻的她后悔死了,后悔当日给陈氏出主意让她向太后捐赠粮食,没想到反而害了太子。 内侍上前推开陈氏,冯皇后冷冷撇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参加赈灾宴的宾客们见状也都纷纷告辞。 裴渊一抬手,“将侯府相关的人都拖下去。” 沈老夫人吓得瑟瑟发抖,躲在长宁侯身后,“都是陈氏做的孽,别抓我啊。” 长宁侯又气又怕,想问问他能否不去,对上裴渊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垂头丧气地跟在飞鹰卫身后离开了。 陈氏被拖出去的时候,面如死灰。 完了,她的一切都完了。 冯皇后不管她,进了飞鹰卫,她连活着出来的可能都没了。 明明今日一早都还好好的,怎么不到一个时辰就变成了这样? 浑浑噩噩间,她突然看到了沈初。 “是你!”她忽然暴起,恶狠狠地盯着沈初,“是你对害我对不对?” 沈初看着她,淡淡勾唇,“自作孽不可活。” 陈氏倒吸一口气,想再骂却被飞鹰卫塞了嘴,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小沈大人也请。”有两名飞鹰卫走过来,作势要去抓沈初的手臂。 被看急了,“六殿下,我家公子又不是嫌疑犯人,为何要将他也抓走?”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挑眉看着沈初,“小沈大人觉得本皇子应该抓你吗?” 第104章 殿下待小沈大人就是与众不同 四目相对,沈初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微微低头。 “事情发生在侯府,我是受害者,但也是亲历者,应该配合殿下调查。” 裴渊垂眸看着沈初,莫名觉得手心有些痒。 “真想揉开你的脑袋,看看你这脑袋瓜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长宁侯和沈老夫人都被飞鹰卫带走了,他若真的将沈初留下,反而更让人怀疑沈初。 倒不如全都带回飞鹰卫。 他不解释,没想到沈初竟然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微微俯身,低低地笑了,“怎么办?本皇子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呢。” 两个人靠得有些近,裴渊的声音如酒醇厚,带着浅浅的笑意,令她莫名觉得耳朵一阵酥麻。 “我可以认为殿下是在夸我吗?”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呵呵笑着转身离开了。 金宝气喘吁吁追上来,小声道:“殿下放心,奴才已经交代那两名飞鹰卫动作轻点,不会伤到小沈大人的。” 裴渊睨了他一眼,“你那只眼睛看到本皇子担心了?多管闲事。” 金宝笑嘻嘻地道:“殿下难得能遇到这么欣赏的人,奴才看小沈大人细皮嫩肉的,怕他们没有分寸,伤了小沈大人。” 裴渊忽然想起沈初比女子还要细白的手臂,上次他不过轻轻拽了下,就留下一圈青紫。 这要是飞鹰卫抓上去,岂不是胳膊都要折了? 而且沈初后背的伤口还没痊愈?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觉得金宝也不算多管闲事。 金宝跟了他多年,看神色就知道他没真生气。 “殿下,还是奴才最贴心?奴才就怕他们伤了小沈大人,心疼得还是殿下。” 裴渊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胡说,本皇子心疼什么?” “嗐,殿下在奴才面前就不要掩饰了,上次小沈大人不过手腕上青了一圈,殿下就给了一瓶宫里上好的生肌膏。 这次小沈大人被杖责,您又让贺御史去送药,奴才都看在眼里。” 裴渊皱眉,“那也不是心疼沈初,说得好像本皇子对沈初别有心思似的。” 金宝笑眯眯的嘴上应着是,心里却暗暗撇嘴。 他都已经看透了,殿下待小沈大人就是与众不同的。 这么多年下来,他就没见过任何一个几次三番得罪殿下,还能活得好好的。 远的不说,三皇子就是个例子。 还有勋贵世家中的公子,甚至朝臣们,哪个见到殿下不是战战兢兢的。 却只有小沈大人一次次得罪殿下,让殿下明里暗里吃了几次亏,殿下不仅没处置小沈大人,反而明里暗里的护着小沈大人。 这不就是与众不同嘛。 裴渊睨了金宝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用玉骨扇敲了他脑袋一下,“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再胡说八道,自己去领板子。” “哎呦,殿下别生气,奴才什么也不说了。” “哼,赶紧回飞鹰卫,交代他们将沈初单独关起来,本皇子要单独审问。” “是。” 看,还是与众不同的待遇。 金宝撇撇嘴,一溜烟跑了,得,给小沈大人安排一个单间。 小沈大人被受过提点的飞鹰卫关在了一处干净整洁的房子里,里面甚至还有一壶泡好的茶水。 她在里面坐了一会儿,裴渊就进来了。 沈初想起上次来飞鹰卫受审时的情形,笑眯眯地问:“殿下这次要臣读什么?还是游记么?” 裴渊挑眉,“你就不怕本皇子一怒之下真的将你关进飞鹰卫牢狱,将你严加审问么?” 沈初笑容微敛,“微臣自幼因被批命为天煞孤星,所以被送入道观寄养。 自回京后,微臣一直在暗中寻找当年为我批命的大师,机缘巧合下在城南发现了嫡母有一处宅子。 也就是她捐出来存放赈灾物资的宅子,微臣觉得蹊跷,便让人暗中盯着那宅子,却意外抓到了张旺,得知当年批命的真相。” 裴渊冷哼,“霉米的事呢?你可有参与?究竟是管家心生贪婪,沈延少不更事,还是你暗中派人引诱沈延换成了霉米?” 沈初:“殿下觉得沈初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会拿灾民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裴渊深沉的目光定定地打量她片刻,轻哼,“谅你也不敢。” 沈初微微一笑,松了口气。 她确实动过那样的心思,所以让被看盯紧了陈氏城南的宅子,却意外发现沈延买了霉米。 “先自己陷害自己,把飞鹰卫诓到侯府,有飞鹰卫在,众人心中惧怕,说话都会有所顾忌。 然后再当众揭穿假大师批命的真相,揭露陈氏的罪行,然后再釜底抽薪,毁掉皇后对陈氏的信任。 没聊错的话,城门口马车忽然侧翻,霉米流出来也是你事先计划好的?” 沈初竖起大拇指,“臣知道今日太子会出发赈灾,帝后皆会送行,所以让被看趁乱出了侯府,惊了装霉米的马车。 殿下英明,果然一切都逃不出您的法眼。” “少拍马屁,你的计划环环相扣,连本皇子都被迫成你手上的。 呵,沈初,你胆子不小啊,知道上一个敢利用本皇子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凉凉一笑。 沈初却郑重其事躬身行了一礼,“微臣不敢利用殿下,之所以诓了殿下去,是因为臣只相信殿下。 不管是陈氏做的种种肮脏事,还是霉米一案,只要交到殿下手里,定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顿了顿,她笑盈盈地看着裴渊,“而且以殿下的为人,定然不会让放过任何有罪之人,但也绝不会牵连无辜。” 裴渊虎躯一震。 这话就挺怪怪好听的嘞。 沈初这家伙向来不是狡诈如狐,就是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 像这般坦诚严肃,还是第一次,反而让他不习惯。 “少用漂亮话糊弄本皇子,本皇子可不是听漂亮话长大的。”他满脸嫌恶地瞪了沈初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翘了翘。 咕咕。 裴渊收起笑容,“饿了?” 沈初有些尴尬的捂住了肚子,“已经快过午了,当然饿了。” “看在你这般坦诚的份上,本皇子今日允你在飞鹰卫吃顿好的,想吃什么?” 沈初眨了眨眼,脱口而出:“剁椒鱼头。” 裴渊一脸嫌弃,“鱼头有什么好吃的?几乎没什么肉,再说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他还记得上次沈初为了拿回荷包请自己吃饭,吃了半盘子辣菜的狼狈模样。 “莫非你上次是故意骗本皇子的?”他满脸狐疑。 沈初摇头,她确实不能吃辣。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一瞬间突然间就想吃剁椒鱼头这道菜。 她笑眯眯地道:“微臣没骗殿下,确实不能吃辣,但微臣上次看殿下吃得特别香,便也想努力学着吃辣。 听说剁椒鱼头鲜香味美,鱼肉细嫩晶莹,吃完鱼肉后再将煮好的面条放进汤汁中一拌,鱼肉的鲜美与辣椒的辣味全都浸入面中了,吃起来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越说越觉得饿,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眼巴巴地看着裴渊,“殿下,微臣可以点剁椒鱼头吗?” 裴渊心头泛起一抹异样,沈初因为他要学着吃辣吗? 第105章 你不是沈初,对吗? 孙严从门外进来,“殿下,陈氏想见小沈大人,说有事想对小沈大人说,有关乔姨娘的。” 裴渊看向沈初,“你要见她吗?若是不想,飞鹰卫有的是办法让她认罪。” 沈初听到事关乔姨娘,道:“我去听听她说什么。” 裴渊向孙严点点头,“带小沈大人过去。” 沈初离开后,裴渊叫了名飞鹰卫进来。 “去酒楼要一份剁椒鱼头送过来,要那种能拌面条吃的。” 飞鹰卫一脸懵地离开了。 剁椒鱼头常见,拌面也常见,剁椒鱼头拌面条是哪里的吃法? 当然,他并不知道点菜的是沈初,只以为自家殿下口味越来越奇特了。 沈初跟着飞鹰卫走进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沿着逼仄的夹道往里走,两边的墙上挂着不同的刑具,四周牢房里不停地传来痛苦的叫喊声,与空气中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令人从心底觉得不适。 怪不得朝中官员都害怕来飞鹰卫。 她屏住呼吸才勉力压下不断泛起的干呕,走进陈氏的牢房。 陈氏坐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脸色苍白,发髻散乱,与一个时辰前光鲜亮丽的侯夫人判若两人。 听到脚步声,她犹如受了惊吓的鸟一般往角落里缩了下。 待看清进来的人是沈初时,她眼中的惊吓褪去,神色五味杂陈。 “你来了。” 沈初神色淡淡,“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姨娘怎么了?” 陈氏双手抱膝,喃喃:“我在想如果当年没有把你送到道观中,就把你养在侯府,事情会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因果,你今日的下场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孽。” 陈氏苦笑,“所以我后悔了。” 沈初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狼狈的陈氏,想起阿初在道观里孤苦过了十七年,最后又被大火烧死,心中怒气油然而生。 “你真的后悔过吗?你把一个还不满月的孩子丢到道观中时,心中可有丝毫愧疚? 你几次三番派人去杀我,甚至放火焚毁道观,难道就不怕被烧死的冤魂夜半回来找你吗?” 陈氏泛白的嘴唇颤了颤,低声道:“其实这些年我曾不止一次的动过念头,想让侯爷把你接回来的。 但我又怕你回来抢了延儿的风头,所以就一直拖着,装作你不存在。 可你偏偏参加了科举考试,还中了状元唉,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沈初挑眉,“你要我过来便是听你忏悔?” 陈氏却忽然扑过来跪倒在她脚下,“阿初,害你的人是我,与延儿和霜儿无关,你有恨冲着我来。 我求求你不要报复延儿和霜儿,好不好?” 她拉住沈初的衣摆不停地哀求。 沈初蹙眉,往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陈氏忽然跃起,从袖子里滑出一根尖利的簪子狠狠刺向沈初。 “贱种,你去死。” 沈初早有防备,往右一闪,灵活避开簪子,然后握住陈氏的手一折。 陈氏惨叫一声,手里的簪子掉在地上。 孙严大步上前,一脚将陈氏踢开,“小沈大人,你没受伤?” 沈初摇头,“我没事,你把簪子收起来。” 孙严捡起簪子,脸色十分难看。 陈氏带进来之前搜过身的,没想到竟然被她私藏了一根簪子。 孙严黑着脸用绳子将陈氏捆了个结实,狠狠丢在了地上。 “多谢孙大人,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吗?” 孙严看了看被自己几乎捆成粽子的陈氏,犹豫一瞬才道:“好,小沈大人尽快出来,我就在门外等着。” “多谢。” 孙严将牢房门关上了。 沈初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陈氏,“用姨娘引我过来是为了临死一搏,想与我同归于尽?” 陈氏知道进了飞鹰卫自己便没了活路,所以先前假装后悔道歉不过是寻找机会刺了沈初。 如今一击失败,满脸绝望,看向沈初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年我就应该在你刚出生时掐死你。 可恨我那时候不够心狠,让你这个贱种活了下来,才有我今日之祸。” 她勾唇凉凉地看着陈氏,“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你后悔也没用了。” “你!”陈氏脸色阴沉至极。 沈初蹲下身来,冷冷看着她,“杀人放火,下药栽赃,以霉米祸害灾民,你,注定活不长了。 啧,说不定被你烧死在道观里的人,还有死在净国寺的春杏,王妈妈等人今夜就会来找你呢。 所以带着你的后悔去地下,找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忏悔。” 陈氏瞳孔剧烈缩了下,闪过一抹恐慌之色,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大笑。 “你以为把我扳倒了,侯爷就会扶正乔氏,你就能做侯府的世子吗? 呵呵,别做梦了,乔氏商户出身,就算被扶正也永远上不了台面。 而你这个贱种,永远也做不了世子。” 沈初嘴角浮起一抹嘲弄,她从来都没想过做长宁侯府的世子。 “我能不能做世子,将来前途都会比你儿子强,你的宝贝儿子以霉米祸害灾民,他的前途完了!” 陈氏被打击得脸色惨白,是啊,她儿子的仕途只怕要完了。 她辛辛苦苦争了半辈子,最后全完了。 陈氏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绝望极了。 她呆呆地看着沈初,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事,最后定格在沈初躲开簪子的画面。 她突然脱口而出:“你不是沈初,对吗?” 沈初心头微跳,冷冷看着陈氏。 陈氏仰头死死盯着沈初的脸,她好像从未正眼看过沈初,这般近距离的观望,还是第一次。 “你是谁?你不是沈初对不对?” 沈初冷笑,“装疯卖傻这一招对飞鹰卫无用,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飞鹰卫中死得体面一些。” 她冷冷看了陈氏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氏盯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茫然。 她总觉得沈初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偏偏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她认错了么? 沈初走出牢房,长长出了口气,将胸口积郁的闷气散去。 “谈完了?”裴渊摇着玉骨扇走过来。 沈初点头,嗯了一声。 裴渊歪了歪脑袋,“走。” “哦。”沈初闷着头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发现方向不是刚才她待过的房间。 “殿下,我们去哪儿?” 裴渊见她站住脚,便也停下来,略显不耐地道:“不是说要吃剁椒鱼头吗?走。” 沈初愣住了。 她随口一句话,裴渊真的给她点了剁椒鱼头? 第106章 沈初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再一次进入裴渊的大值房,看着桌上仍然散发着热气的剁椒鱼头。 鱼肉的鲜香味与剁椒的辣味扑面而来,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裴渊拿起一小碗面条倒在鱼头旁边,用筷子拌了两下,用下巴点了点,“愣着干什么?吃啊。” 不知道是受地牢中的血腥味影响,还是被陈氏影响了心情,沈初拿起筷子,却突然间没了任何食欲。 不仅不想吃,胃里还泛起一股酸水,直往喉咙眼冒。 她勉强将酸水压下去,连忙将剁椒鱼头推开。 “我突然间又不想吃这道菜了。” 裴渊眉头一皱,神色冷了两分,“说要吃剁椒鱼头的是你,说要学着吃辣的也是你。 本皇子特地让人点了送来,你连一口都不吃。沈初,你在戏弄我吗?” 沈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才很饿,饿得想到剁椒鱼头差点就流口水。 现在却一点想吃的感觉都没了,甚至看到剁椒鱼头还想吐。 她无法对裴渊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不敢戏弄殿下,可能是被地牢里的血腥味影响了食欲。” 裴渊想起割三皇子那晚,沈初沾到血吐了的情形,神色缓和两分。 “在地牢吐了?” “呃,忍住了,没吐,但现在看到剁椒鱼头,又想吐了。” 裴渊轻哼,“你一个男人如今倒比女子还娇弱了,本皇子一片好心,还被你当做驴肝肺了?” 沈初时常被他嫌弃,却还是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我又没请殿下去买,如今确实吃不下,难道殿下要硬逼着微臣吃吗?” 裴渊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他真是疯了。 就因为沈初说了一句想吃剁椒鱼头,他竟然就脑子一热打发人上街去买了一份回来。 这实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像个傻子似的。 越想脸色越冷,裴渊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金宝,把剁椒鱼头拿去街上喂狗。” 沈初气结。 金宝眼珠子转了转,笑着打圆场。 “奴才时常在宫里看到有孕的嫔妃便是这般,忽然间特别想吃一样食物,等做好了端上来,却又一口都吃不下了。 小沈大人今日这情况,估计就跟那怀孕的妇人一般,胃口浅,受了血腥气影响,所以才吃不下饭。” 裴渊冷哼,“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怀孕不成?他要是能怀孕,本皇子都能生孩子了。” 扑哧。 沈初没忍住,笑出声来。 裴渊乜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沈初抿着嘴,强忍住笑意,摇头,“没笑什么。” 她是真的怀了身孕,但裴渊生孩子? 她忍不住想了下裴渊大着肚子的样子,差点绷不住再次乐出声来。 若裴渊有朝一日知道她真的怀了身孕,一定会懊悔自己今日说过的话? 裴渊眯着眼用玉骨扇敲了敲桌子,“沈初,你最好不要瞎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把你脑袋拧下来。” 沈初摆手,一脸真诚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没瞎想。” 裴渊冷哼一声,吩咐金宝,“还不赶紧收了?” 或许是心情变好了,恶心的感觉褪去,沈初感觉自己食欲又回来了。 她伸手拦住金宝,“金宝公公,别收了,我突然又想吃了。” 金宝下意识看向裴渊。 裴渊眉头皱成了川字,“你可真是莫名其妙。” 沈初没理会他,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鱼肉,香喷喷吃起来。 金宝的话点醒了她,她今日胃口这般反常,应该是怀了身孕的关系。 就像她本来一点辣都不能吃,但现在却莫名想吃辣。 没想到女子有孕会对身体的影响这般大。 裴渊坐在对面,见她一口鱼肉,一口面条,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无意识勾了勾,心中积攒的闷气竟莫名散去。 沈初很快就将一份剁椒鱼头和一碗面吃完了,抬起头才想起问:“殿下吃了么?” 裴渊扫了一眼盘子里唯一剩下的剁椒,轻哼,“吃得比猪还多,怎么还这般娇弱不堪? 你身上伤好了之后,便来飞鹰卫,本皇子亲自训练你,定会将你练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沈初 离大谱。 她这辈子都练不成真正的男人,好吗? 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了过去,她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这只荷包在我身上戴了有十日了,送给殿下助眠,权当今日午饭的谢礼。” 裴渊接过荷包放在鼻尖嗅了下,淡雅的紫藤香气伴随着安神药的气息,令他整个人瞬间宁静下来。 “你你做什么?”沈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荷包是送给他安眠用的,这家伙怎么还还一脸陶醉地放在鼻尖闻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闻心上人的气息呢。 心上人三个字钻入脑海,她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红晕。 裴渊将荷包放入怀里,“自然是闻闻气息对不对啊,免得你糊弄本皇子,你脸红什么啊?” 沈初深吸一口气,捧着水连喝了两口,“呃,吃菜辣的。” 裴渊嗤笑,“不能吃辣就别逞强。” “凡事总要有开始嘛。” “好了,吃也吃饱了,开始。” 开始什么? 沈初一脸茫然地看着裴渊转身,躺在了身后的大软榻上,然后丢了本书过来。 她精准地接住,哦,又到了念书环节。 凭什么这家伙可以躺软榻,自己就只能坐在下方读书给他听? 她也好想睡大软榻! 在心里默默准备了一番抗争的理由,再一抬头却发现裴渊已经睡了过去。 就,挺失落。 她准备的长篇大论毫无用武之地,对方秒睡。 荷包这么灵的吗? 沈初放下书,想起在地牢里陈氏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宁安侯府沈氏与长宁侯府沈氏同出一族,两府的老祖宗是嫡亲的兄弟俩,一文一武一起辅佐太祖皇帝建立了大魏朝。 太祖登基后论功行赏,兄弟俩皆封了侯。 一门双侯,沈氏一族曾是大魏风头无两。 几代传下来,到了她爹沈知行和长宁侯这一代,早就出了五服,还各自分了宗,是以当年宁安侯府沈家被株连的时候才没有牵扯到长宁侯府。 说起来她和阿初还有几分血缘关系,但她长得更像娘亲一些。 娘亲跟随爹爹一直在凉州任上,回京时间不多,按说不会有人认识她的。 陈氏是怎么猜到她不是沈初的,难道是胡说?还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 第107章 在男人和孩子之间,她选择了男人 外面响起脚步声。 裴渊倏然坐起来,泛着红血丝的眼中毫无睡意。 这让神思恍惚的沈初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日头竟已西斜。 孙严敲门进来,“殿下,陈氏认罪自尽了,这是长宁侯府所有人的供词。” “嗯。”裴渊接过来扫了一眼,“立刻让人送到宫里给父皇。” 孙严领命离开。 沈初起身,“殿下,我还是去牢里等待陛下的旨意。” 不管是陈氏,沈延还是侯府管家,都是长宁侯府的人。 陛下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宣布侯府的处置结果,若是看到她没在牢里,而在裴渊的大值房里,恐怕会让陛下心生疑窦。 裴渊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淡笑,“怎么?担心本皇子吃挂落?” 沈初默了下,“不,微臣更担心自己被陛下怀疑。” 裴渊笑容倏然一收,轻哼,“既然这么愿意去牢里,那就去,小心把肚子里的剁椒鱼头都吐出来。” 沈初想起地牢的血腥味,胃里又开始泛酸水。 但输人不输阵,她笑盈盈地看着裴渊,学着他的样子道:“怎么?殿下担心微臣身体吃不消?” 话音一落,下巴微痛。 裴渊满意地收回玉骨扇,“再和本皇子这般牙尖嘴利,卸掉你下巴。” 沈初揉了揉下巴,欺负她没有随身武器是? 她急了也是可以咬人的。 沈初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竟然连告退礼都忘记行了。 裴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无礼,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金宝在背后小声嘀咕,“小沈大人这般,奴才觉得都是殿下纵的。” 裴渊桃花眼一眯,“你觉得?本皇子需要你觉得?” 金宝嘿嘿一笑,“殿下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裴渊哼了一声,重新躺回软榻上,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准备再补会眠。 临睡之前一个念头飘过脑海,他什么时候纵容沈初了? 分明是那家伙自己顺杆爬。 ----- 除了待判决的沈延,长宁侯,沈老夫人,沈清霜这会儿都关在了一间牢里。 沈初进去的时候,沈清霜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就连沈老夫人脸色都有些煞白,以为是飞鹰卫又来问话了。 天知道这一天她们被飞鹰卫来回问了好几次话,虽然没受刑,但飞鹰卫冷冰冰的询问以及旁边牢里传来的惨叫声,就几乎让她们精神崩溃。 待看到进来的人是沈初时,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反倒是乔姨娘虽然脸上有一丝仓皇之色,但衣衫整齐,就连发髻都没乱一点,看来没受什么惊吓。 “阿初,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用刑?” 看到沈初进来,乔姨娘扑过来,拉着沈初紧张的上下打量。 沈初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没事,我在那些事中是受害者,不是参与者,飞鹰卫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确定沈初没受伤,乔姨娘才放松下来,握着沈初的手不由流下泪来。 “阿初,对不起,我没想到当年批命的事竟然都是陈氏的阴谋,但凡我多思量一些,多坚持两分,也不会让你在道观受苦十七年。” 乔姨娘想起沈初说的那些被人欺负的场景,一颗心又悔又疼,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我太自私了,碍于那狗屁的天煞孤星,害怕连累侯爷,十七年啊,我竟然都没有去看过你一次。 我太傻了,我以为每个月按时送去银子和四季衣裳就算是好好照顾你了,却忘记了你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疼爱的孩子。 我不配做一个母亲,我对不起你,阿初,我” 乔姨娘越说越后悔,又给了自己两巴掌,精致漂亮的脸瞬间就肿了。 沈初抬头,压下眼底的酸涩,却没有阻止乔姨娘的动作。 这是乔姨娘亏欠阿初的。 其实乔姨娘不是不挂念阿初,也不是不疼爱她,她只是更爱长宁侯。 在天煞孤星的束缚下,在男人和孩子之间,乔姨娘选择了男人。 阿初,你看到了吗? 我为你报仇了! 你不再是天煞孤星,害你的陈氏也去地下找你忏悔了。 可你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一直沉默的长宁侯扑过来,拉住了乔姨娘的手,阻止她继续打自己。 “兰儿,你别这样,我看着心疼。” “当年都是陈氏作恶,我们都被陈氏那个恶妇蒙蔽了,都怪陈氏。” 沈初看着长宁侯,“一句被蒙蔽了就能抵阿初十七年受的苦吗?父亲心中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长宁侯腮边肌肉颤了颤,低声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为父怎么会不疼你?不看重你? 可陈氏找来的那个假大师言之凿凿,为父就算再心疼你,也不得不考虑侯府的将来以及全家人的性命? 男子汉嘛,从小吃点苦不算什么,你若是不在道观磨炼,说不定还不会有今日成就呢。” 沈初被气笑了,“这么说来,难道我应该感谢陈氏吗?” 长宁侯神色微僵。 乔姨娘哭得涕泪横流,“不是这样的,侯爷,我们作为父母,没能庇护好孩子,便是我们的错。 我们亏欠阿初啊。” 长宁侯抿了抿嘴,“为父不是那个意思,亏欠你的,我们以后加倍补偿给你。陈氏那个恶妇,我也不会饶了她。” 沈初狠狠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再多的补偿也换不回来阿初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陈氏已经认罪自尽了。” “什么?”长宁侯愣了下,一脸悻悻,“倒是便宜那个恶妇了。” 角落里的沈清霜发出一声悲痛的叫喊,疯狂地扑向门口。 “我要见我娘,求求你们了,我要见我娘最后一面。” “嚷嚷什么?”一名飞鹰卫横眉竖眼地走过来,“陛下有旨,长宁侯府接旨。” 长宁侯连忙拉住状若癫狂的沈清霜,“找死吗?还不赶紧跪下接旨。” 沈清霜被他押着跪在地上,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宁侯夫人陈氏指使下人杀人放火,栽赃陷害罪行累累,既已认罪自尽,便发还尸体,由长宁侯自行处置。 世子沈延,被管家蒙蔽,以霉米祸害百姓,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长宁侯内帏不修,教子无方,暂停兵部武选司主事职务一个月,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长宁侯一脸灰拜,叩头谢恩。 从飞鹰卫回到侯府,长宁侯一面吩咐下人将受了杖责,昏迷不醒的沈延抬进去。 另外又拿了纸笔,当场写了休书,命令下人将陈氏的尸体送回娘家。 “告诉陈家,如此恶妇,我沈家难容,也定然不容她入我沈家祖坟。” 沈清霜哭成了泪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没能打消长宁侯的主意。 绝望之下,沈清霜准备将母亲送回陈家,陈家却派管家来了。 陈家的管家义正言辞地道:“我们老爷说了,如此恶毒之人也不配做陈家女,不要送回陈家,免得污了陈家的门楣。” 沈清霜扑倒在陈氏身上,几乎哭晕过去。 绝望之际,忽然看到陈氏左手的衣袖里似乎有东西。 难道母亲临终前留了什么信息给她? 沈清霜一把翻开衣袖,看到了一行字迹。 第108章 你被六皇子收服了?哥哥们罩你 郊外树林里,沈清霜跪在一座孤坟前磕了三个头。 对于她来说,今儿一天几乎可以算是天塌了。 作为长宁侯府的嫡女,她从小养尊处优活到十五岁,要什么有什么。 唯一遇到的烦恼就是如何让心上人六皇子喜欢上自己? 可不过一天的功夫,她的天就塌了。 嫡亲的哥哥被杖责,昏迷不醒,父亲被停职,而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成了人人厌弃的罪人,自尽于飞鹰卫。 婆家休弃,娘家不要,可怜她母亲最后竟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能拿出自己存的私房钱,买了一口薄棺,将母亲葬在京郊树林中。 “母亲,你走了女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清霜往坟上添了一把土,哭得红肿的眼已经流不出泪来。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白布。 那是她从母亲袖子里扯下来的,上面用血写了一行小字:沈初是亻白。 沈初是亻白? 沈清霜看得一头雾水。 最后两个字血迹模糊了,只能勉强看出半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字。 但不管是什么,母亲既然特地留了血书,就说明沈初一定有问题。 母亲落得这般下场也都是沈初害的。 沈清霜捏紧了手里的白布,“沈初,你不得好死。” 沈初并不知道长宁侯府发生的事,一出飞鹰卫,她就碰上了正在飞鹰卫外面转圈的李承宣。 “承宣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初,你总算是出来了。” 李承宣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扯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一遍。 “你没事就好,我听说你被飞鹰卫带走了,担心坏了,回去求着我祖母进宫去打听你家的事。 后来听说你没事,很快就能出来,我这不赶紧来接你了嘛。” 沈初心中感动,“让承宣兄担心了。” 李承宣摆手,“嗐,咱们兄弟之间客气什么,走,我在飘香楼定了雅间,兄弟们为你去去晦气。 飞鹰卫这种地方太吓人了,希望我们以后都别来。” 他拉着沈初径直上了马车,小声嘀咕,“你不知道,上次我被六殿下去里面踢出来的,摔得我浑身疼了半个月呢。 真是奇怪,你给他读书,他没打你,我给他唱个民谣,他怎么还黑脸踢我呢? 难道是我唱得太难听了?” 提起上次的事,沈初有些心虚,“也可能是六殿下他不喜欢听民谣。” “是吗?”李承宣一脸疑惑,“那我下次试试雅乐?呸,我说什么呢,没有下次了。 老天爷忘记我刚才说的话,我以后才不会进飞鹰卫呢,不,最好是永远都不要让我和六皇子打照面。” 沈初被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逗乐了,“六皇子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你别总跟猫见了老鼠似的。” 李承宣瞪圆了眼睛,“他九岁就一棍子打死一只狗,狗狗那么可爱,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这可不是我一人觉得可怕,你看满朝文武哪个见了他不像猫见了老鼠?” “有吗?”沈初眉头微蹙,“还好?” 虽然裴渊那家伙看起来冷漠无情又放荡,还总爱放狠话,不是想拧掉他脑袋就是想卸掉她下巴。 但说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他真动手一次,顶多就是日常嫌弃她。 雷声大雨点小。 “这不对啊,阿初,你们俩不是死对头吗?”李承宣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能帮他说话啊? 你什么时候和六殿下关系这么好了?你不会被他收服了? 你要做他的小弟了吗?你要抛弃我了吗?阿初。” 沈初哭笑不得,“没有的事,别乱说。” 李承宣松了口气,“那就好,咱们才是好兄弟,我和你说,你必须得站我这边啊,不然我会生气的。” “好好,站你这边,行了。”沈初笑眯眯的道。 “这还差不多。” 两人说笑着进了飘香楼。 雅间里的人站起来,纷纷打招呼:“小沈兄弟来了。” 清河郡主的儿子周俊上前拉住沈初的袖子,哭唧唧道:“小沈兄弟,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原来你从小过得这般辛苦,还几次三番死里逃生,你真是太不容易了,嘤嘤嘤。” 威武将军的幼弟李安邦一把推开周俊,双手抱拳,“爱哭鬼走开,我来说,小沈兄弟,你嫡母还曾给你下药,想让你去祸害我侄女。 幸好你机警躲开了,不然侄女们的名声就完了,大恩不言谢啊,还是那句话,有事你说话。”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蒋勋说话慢,见兄弟们都抢了先,便笑着点头:“嗯,小沈兄弟,我们都在呢。” 李承宣拍拍沈初肩膀,两手叉腰:“总之呢,我们想说,阿初,你以后不孤单了,以后哥哥们罩着你。” 沈初望着面前一张张真诚而又热忱的笑脸,眼眶微热。 她压下眼底的湿热,故作嫌弃地看着李承宣,“哥哥们?谁说我是最小的?” 李承宣一撸袖子,“你还别不服气,说出你的生辰八字,咱们论论齿序。” 一番比较下来发现,他们虽然是同年生人,但沈初出生时间最晚。 她确实是最小的。 众人纷纷起哄,让他喊哥哥。 李承宣嚷嚷得最凶,“认了哥哥,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兄弟们,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啊。” 沈初有孕在身,不敢饮酒,只得称自己后背伤还未痊愈,以水代酒。 一群年轻人笑闹到半夜。 回到侯府已经是深夜,被看对她说了陈氏被葬在京郊小树林的事。 她微微一笑,倒头睡去。 翌日她去了督察院,贺正祥看到他,笑呵呵地问:“伤都养好了?想好从哪个部门开始巡视了吗?” “下官想先查大理寺。” 爹爹的卷宗在督察院没找到,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大理寺。 沈初一早就想好借着巡视的名义去大理寺一趟。 贺正祥盘着核桃若有所思,“大理寺负责审判百官以及徒刑以上的案件,从大理寺开始巡视,是个好选择。 想好带什么人了吗?” 沈初拿出自己早就写好的名单,“这上面的人是我挑好的,都是咱们督察院做事还算勤恳的。” 贺正祥看了片刻,点头准了这份名单。 “这几日你不在,我看他们做事都还算认真,待会我就将他们集合起来,听你调遣。” 沈初微笑,“大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贺正祥盘着核桃的手微顿,呵呵笑了。 “你拔了赵德文这颗毒瘤,本官成了左督御史,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试试重新熬一锅好汤喽。” “大人肯定行。” 贺正祥拿出先前被沈初拒绝的断案手札,“小沈啊,拿去看,放心,这次我不是个说客。 你只管好好做事,不管什么部门什么人,只要发现徇私枉法,玩忽职守的,尽管去办。 有任何不懂的,只管来问我,若是有任何人欺负你,我来挡着。” 沈初心中感动,“多谢大人,下官还想从外面选一个人进来。” 贺正祥一脸好奇,“谁?你不会是想请六皇子和你一起巡视?” 第109章 纵马伤人,沈初前往大理寺 沈初翻个白眼,“还说你不想做说客?” 贺正祥嘿嘿一笑,反应过来,“不对,陛下本就下旨让六皇子的飞鹰卫协同你巡视,你想请的定然不会是六皇子,快说是谁?” “是小公爷李承宣。” 这是她昨日才有的念头。 李承宣是护国公府的独苗苗,城阳大长公主和他的婶娘们都不希望他做武将,只希望他一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但她看得出来李承宣不想做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然上次龙舟赛上,他也不会为了一杆红缨枪那般拼命想赢了比赛。 城阳大长公主不许他做武将,那便先让他做文官试试。 昨夜宴席快散时,她特地问了李承宣的想法。 李承宣当即就答应下来,还笑眯眯地说:“能跟阿初一起做事,我当然愿意啊,我这就回家求祖母,让她去求陛下允我进督察院。” 有城阳大长公主在,李承宣入督察院为官小菜一碟。 但贺正祥如今是督察院左督御史,沈初觉得还是要先禀报一声才好。 贺正祥为官半辈子,岂能不知道这是沈初对他的尊重,笑呵呵地说:“小公爷出身护国公府,在京城可以横着走的主。 有他在,想必你去任何部门都不敢有人在明面上为难你。” 沈初笑着道:“既然大人也同意,那今儿下午我便让他来督察院报道。” 说曹操,曹操到。 她话音一落,外面就响起李承宣焦急的声音,“阿初,你在吗?” 沈初连忙迎出去,“你怎么现在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承宣满头大汗,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阿俊出事了,你帮他想想办法。” “周俊?你别急,慢慢说。” 李承宣喘了口气,“事情是这样的,昨夜宴席散了之后,我和阿俊一起骑马回去的。 走到柳儿胡同拐角的时候,偏巧撞到一个人,那人不慎被马蹄踩到了腹部。 阿俊吓坏了,我们带着人去医馆看伤,抓了药,赔了钱,又送回家。 今儿一早却有人上周家,说昨夜被阿俊踩伤的人死了,死者家属一状告到了大理寺。 我过来的时候,大理寺已经上门拿人了。 阿初,这可怎么办啊?阿俊会不会被判刑啊?” 沈初皱眉,“纵马伤人致死,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李承宣脸色一变,满脸懊恼地跺脚。 “都怪我,昨夜不该让他多喝酒的,更不该提议骑马回家。 阿俊他不是故意踩伤人的啊,这判刑的时候会不会考虑轻判?” 沈初望着他眼巴巴的眼神,沉默片刻,轻声道:“不会轻多少。” 李承宣如丧考妣,“这要怎么办?阿初,你帮阿俊想想办法。 昨夜我也在场,那人伤得根本就不重,怎么就会死了呢? 阿初,你先陪我去大理寺问问情况,好不好?” 沈初见他急得乱了章法,道:“好。” 大理寺。 清河郡主正在同大理寺卿耿怀义交涉,想见儿子一面。 耿怀义严词拒绝了,“令公子纵马踩死了人,如今正在审判期,是不允许家眷探望的。 并非下官刻意为难郡主,郡主也知道,陛下要肃清朝政,特命小沈大人巡视各部,重点巡查是否有玩忽职守者。 下官怎么敢在这个时候给郡主行方便呢?” 清河郡主失魂落魄地被请了出来,想起丈夫多年卧床不起,唯一的儿子如今又成了杀人犯,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郡主。” 正恍然间,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郡主前来是探望阿俊的吗?” 清河郡主抬头,泪眼朦胧中,一道湖蓝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她抹去眼泪,才看清了眼前的人,穿着湖蓝色官服的少年,唇红齿白,温润如玉,正是沈初。 “小沈大人,你帮帮阿俊,他不是故意踩伤人的,求你帮帮他。” 清河郡主满眼都是身为母亲的绝望与无力,拽着沈初的衣袖苦苦哀求,仿佛在绝望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沈初心头沉沉的,却不敢给她任何保证,毕竟她还不了解事情的全貌。 “我来便是想了解事情原委,看看能不能帮到阿俊。 案子还未定审,定然不会让郡主见阿俊,不若郡主先回府,有任何消息,我让承宣兄及时告诉您。” 李承宣扶着清河郡主,“是啊,郡主先回去,阿俊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他的。” 清河郡主拭去腮边的泪,强忍着焦灼,“好,我听你们的,阿俊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有任何消息,一定要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哪怕是要花银子” “郡主慎言。”沈初微微躬身,打断她的话。 清河郡主想起沈初如今代陛下巡视各部,也知道刚才的话说得失了分寸,“是我失言了,小沈大人莫怪。” 目送清河郡主上了马车离去,李承宣小声道:“清河郡主的父亲是先帝的堂弟,当年支持先帝有功所以封了康王,唯一的女儿也被封了郡主。 先帝晚年,几个皇子争得厉害,康王并不支持当今圣上,甚至还极力向先帝推举另外一位皇子。 陛下登基,康王病逝,陛下心里大概存了心结,并不喜爱清河郡主一家。” 沈初斜了他一眼,“陛下喜不喜欢谁,这话以后可别乱说了。” 李承宣挠头,“这不就咱们两个嘛,你是我兄弟,怕什么。” 沈初无奈,“走,进去见见耿大人。” 耿怀义见到沈初,笑容晏晏,“哪阵风把小沈大人吹到我们大理寺来了?” 沈初笑着拱手,“下官过来问问周俊纵马伤人一案,如今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耿怀义摸了摸八字胡须,声调拖得有些长,“周俊纵马伤人一案啊,不知小沈大人是以督察院御史的身份来询问呢,还是以陛下的巡查特使的身份呢?” 沈初不动声色,“有什么区别吗?” 耿怀义道:“若是以督察院御史的身份,周俊酒后纵马伤人,致人死亡,属于大理寺断案范畴,且算不上恶性案件,不需要督察院共同会审,所以本官对案情进展无可奉告。” 他慢条斯理地啄饮一口茶,接着道:“若小沈大人以陛下巡查特使的身份询问,纵然违反我大理寺办案原则,但本官也不敢违抗圣命,只得据实以告。” 他笑呵呵地看着沈初,“用哪个身份问话,小沈大人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啊。” 第110章 不怕,沈初查不出来才丢人 沈初捻了捻手指,一眼便看穿了耿怀义的心思。 陛下让她做巡查特使,是稽查各个部门有无玩忽职守,贪赃枉法之事,并不代表她有干涉各部事务的权力。 “好你个耿怀义!”李承宣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你以为我们听不出来吗?你这是给阿初下套呢。 若阿初说以陛下特使身份问话,恐怕你前脚告诉我们案情,后脚就进宫参阿初滥用职权,干涉大理寺审案? 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哎呦,小公爷息怒。”耿怀义一脸为难,“说句不中听的,京城一块牌匾砸下来,十个人里有九个不是勋贵就是官员。 若人人都来询问案情进展,这叫本官以后还如何审案判案啊? 当然,若是小公爷和小沈大人执意以权势威压,干预这件案子,本官也没有办法,只得去请陛下裁决了。” “你!”李承宣气得想挥拳头。 沈初拉住他,神色淡淡,“耿大人多心了,沈初和小公爷都无心干预耿大人审案。 沈初和小公爷前来只是为了提供线索,昨夜我与周俊,小公爷一同饮酒,了解周俊当时的状态。 昨夜周俊纵马伤人的时候,小公爷也在场,耿大人审案难道不需要询问昨夜所有的目击证人吗? 还是说耿大人断案只凭一双眼睛一张嘴便能断出真相?” 耿怀义脸一僵,“本官如何断案,还不劳小沈大人操心。 杨寺丞,你为小公爷和小沈大人记录线索证词。” 沈初向李承宣使了个眼色。 李承宣会意,将昨夜的情形详细描述一遍,“我们发现撞伤了人,立刻就带着伤者去了最近的惠民药局。 当时惠民药局的杜大夫值守,他给伤者把脉后说并未有严重的内伤,调理几日就好。 杜大夫开了外敷的伤药以及内服调理的药,我们亲自将伤者送回家的。 当时伤者意识清醒,行走正常,可见伤情并不严重,具体的脉案耿大人可以询问惠民药局的杜大夫。” 耿怀义道:“小公爷说的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但伤在内府,具体是否严重,要以大夫的脉案为准。 不能单凭小公爷的话为证,小沈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初笑了笑,“此案是耿大人主理,下官不好发表任何意见,若是案情审结,刑部审批后,卷宗到了督察院,下官才好对此案发表意见。” 耿怀义脸色变了变,“小沈大人这是在暗示本官,准备复核此案吗?” “不,是明示。”沈初笑眯眯的道: “我相信大人一定会秉公办案,但若是卷宗在督察院归档的时候,沈初发现有疑虑之处,自然也可以提出复核,这是陛下赋予督察御史的权力,不是吗?” “当然,小沈大人可以随时提出复核。” 耿怀义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杨寺丞,“还没记完吗?今日怎么这么慢?” 杨寺丞放下笔,“写好了,大人请过目。” 耿怀义随意扫了一眼,笑呵呵地起身,“既然证词提供完了,本官公务在身,就不留小公爷和小沈大人了。” 李承宣有些失望,想说什么,却被沈初扯了一把,两人告辞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杨寺丞凑到耿怀义身边,小声问:“大人,小沈大人要是复核此案的话,会不会有麻烦?” 耿怀义不屑的冷哼,“能有什么麻烦?他要复核也得能发现疑点才行。 哼,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仗着陛下宠爱几分,竟然敢对本官办案指手画脚,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 不怕他复核,就怕他找不出疑点提出异议,或者复核了查不出任何疑点,那才叫丢人呢。 到时候看他有什么脸面来巡查咱们大理寺?” 杨寺丞满脸讨好,“大人英明,大人办案向来心细如尘,没人能推翻大人办过的案子。” 耿怀义骄傲地嗯了一声,“你打起精神来,把卷宗和一应证词证据做好后拿给我看看。” “是,有大人把关,相信那沈初绝对从卷宗上挑不出任何疑点。” ----- 从大理寺出来,李承宣满脸懊恼,“本以为能探点口风出来,这个耿怀义竟然这般刁钻圆滑,什么也不肯透露,可恶!” 沈初并不意外,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大理寺卿,别人来询问案情进展,她也不会随意透露。 她安慰李承宣,“大理寺审核定案后还要送刑部审批,最后卷宗送到督察院,如果这件案子真的有蹊跷,我到时便以督察御史的名义提出复核此案。” 李承宣双眼一亮,“你刚才故意说要复核此案,是不是给耿怀义施加压力,让他要公平审理此案?” “嗯,施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试探。” “试探?”李承宣满脸问号,“试探什么?阿初,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初摇头,“目前没发现什么,但我总觉得耿怀义似乎很戒备我们。” 耿怀义是大理寺卿,她是督察御史,李承宣是小公爷。 正常他们前来询问案情,耿怀义出于为官原则,当然可以拒绝他们。 但却没必要故意设套给她,甚至还夹枪带棒排挤她,生怕她插手此案。 “在你提供线索证词,我仔细观察了耿怀义,他听得并不专心,甚至还有些走神,这有些违反常理。” “违反什么常理?” “你知道死者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啊,昨夜我们送回去的时候问了,死者是个小商贩,为了多挣点银子,收摊很晚,所以才被我们撞了。” 沈初点头,“问题就在这里,死者是个小商贩,伤人的阿俊是清河郡主的儿子,如果耿怀义是个正直的好官,他必定会认真审理此案,那么对待我们提供的证词,自然该认真听取。 如果他不是个好官,纵然清河郡主一家不被陛下喜爱,但郡主毕竟出身皇室,耿怀义应该不敢刻意为难阿俊。 那么咱们去了,他即便不说帮阿俊脱罪,态度也不会是现在这般。” 这话李承宣听明白了,“你是说耿怀义有问题?” “我本来没觉得这个案子复杂,但现在却感觉或许这个案子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简单。 我故意说要复核此案,就是想试探一番,如果案子真的有问题,耿怀义不能秉公审理的话,定然会想办法在卷宗和证词上动手脚。 他们做的越多,咱们越容易发现问题。” 李承宣有些着急,“咱们现在只能干等吗?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沈初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并不复杂,大理寺应该很快就会结案,不过我们也不用干等着。” 李承宣两眼一亮,“咱们能做什么?去哪里?” 沈初打了个响指,“走,带你去逛街。” 李承宣:? 这个时候逛什么街? 第111章 救孩子,沈初突然腹痛 半个时辰后,柳儿胡同。 虽然叫柳儿胡同,但这里其实是一条宽敞的街区。 附近住的百姓常来这里摆摊卖东西,时间长了,便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已经快到中午了,但集市上还有不少人,卖菜的,卖肉的,卖粮油吃食的,吆喝声不断,十分热闹。 李承宣站在胡同口,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一脸问号。 “阿初,咱们不是去调查阿俊的案子吗?来集市做什么?” 沈初小声道:“你忘了死者是做什么的了?” “啊,他是个商贩,摆摊卖馄饨的,这儿是他摆摊的地方。所以,阿初,我们来这里就是收集线索来的,对不对?” “没错,我在想昨夜大夫也说死者内伤不重,但他却偏偏死了,我在想死者会不会有别的病?” 李承宣双眼一亮,“我明白了,我们来这里就是打听消息的。” 沈初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周俊纵马伤人一案现在是大理寺在查,他们不方便去惠民药局以及死者家里打听消息,免得被大理寺指责他们干预办案。 但集市是就不同了,谁也不能规定他们不能来逛集市,不是吗? 沈初随意找了个卖肉饼的摊子坐下,要了两张肉饼,一叠小菜。 肉饼很快端上来,上面泛着的油花令她觉得有些油腻,将肉饼推到李承宣面前。 李承宣着实饿了,抓起一张肉饼吃得喷香,同时还不忘和肉饼摊主聊天。 “大叔,这饼真香啊,就是有些噎得慌,咦,我记得这旁边原来有个卖馄饨的啊,今儿怎么没在啊?” 肉饼摊主脸色一变,“客官说的是张大?唉,他昨儿夜里收摊晚,被个富贵公子哥儿给纵马踩死了。 诺,就在前头街角那儿被踩的,说起来真是可怜,听说被踩了好几下呢。” 摊主摇头叹息,“他也是个倒霉的,偏偏遇上个纵马的富贵公子,那些公子哥哪里会把我们老百姓的命放在心上呦。” 李承宣顿时觉得手里的肉饼不香了,下意识为周俊辩解。 “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 沈初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 李承宣倒吸一口气,到了嘴边的辩解默默咽了回去,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好好的就被踩死了,他确实挺倒霉的,要不是这场飞来横祸,就凭他包馄饨的手艺,养家糊口没问题的。” 这句话引起了周围人的热烈反应。 “谁说不是呢,张大真是个好人,老实又肯干,能吃苦,一年到头在这里摆摊,从没个休息的时候。” “说到身强力壮,还真是,从没见张大生过病呢。” “只有一次是被他婆娘挠花了脸才没出摊。” 肉饼摊主叹息,“张大什么都好,就是娶了个泼辣厉害婆娘,又抠门又算计,平日里连口好吃的都不舍得给张大吃” 众人七嘴八舌地感慨着。 李承宣和沈初对视一眼,满脸失望。 沈初蹙了下眉头,这些人都是和张大一起摆摊多年的商贩,互相熟悉,应该不会说谎。 张大身体强壮,被马踩伤之后却死了。 “会不会真的踩出了严重内伤,但惠民药局的大夫没看出来?”李承宣小声喃喃,有些慌张,“如果真是这样,阿俊岂不是完了?” 沈初没说话,李承宣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掏出银钱放在桌上,“吃饱了吗?吃饱了回去商量。” 李承宣垂头丧气,“哪里还有心情吃,走。” 两人刚起身,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飞快的冲过来,眼看着就要到沈初跟前了。 李承宣下意识将沈初拉到身后。 前方传来一道气愤嚣张的声音,“金毛,给我把这个小贱种抓住,咬死他。” 伴随着凶猛的叫声,一道棕黄色的庞大身影凌空扑过来,精准地将瘦弱矮小的身影压在了身下。 沈初这才看清楚被压住的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头发乱蓬蓬地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黝黑凶狠的眼睛。 纵然是面对体型比他大一倍,又凶猛无比的狮子犬,男孩眼中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惧怕,反而死死用手分别掰住了狮子犬的上下獠牙,让它一时无法攻击自己。 狮子犬发出愤怒的叫声,龇牙咧嘴地扑向男孩。 男孩铆足了劲与它抗衡,小脸因为用力涨得通红。 人群分开,昌平伯世子王尧趾高气扬地走过来,饶有兴趣地围着男孩转了一圈。 “呦,小贱种还挺有力气啊,本世子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金毛,先给我咬断他的胳膊,然后再咬腿,最后再咬断他的脖子。” 王尧狞笑着吩咐狮子犬,抬脚踢了小男孩一脚,“本世子的荷包你也敢偷,让你喂我的金毛都算便宜了。” 男孩吃痛,胳膊一松,狮子犬趁机扑了上去。 “啊!”男孩发出一声强烈的不甘,在狮子犬扑到他脖子上的一瞬间,硬生生再次撑开了狮子犬的獠牙。 他一边苦苦支撑着,一边转头看向沈初这边,艰难地发出两个字:“救命。” 男孩倔强的求生眼神令沈初心头微颤,她下意识上前一步。 肉饼摊主一把扯住她,“客官千万别惹事,这样的公子哥咱们惹不起的,这孩子今儿铁定活不成了。” “救命?”王尧忍不住哈哈大笑,扫视一圈,“本世子倒要看看谁敢救你。” 四周的商贩和百姓们纷纷往后退去,谁也不敢抬头。 沈初蹙了下眉头,旁边的李承宣已经忍不住了,怒喝一声,“王尧,放了这孩子。” “小公爷?”王尧看到李承宣有些惊讶,随即又笑嘻嘻地说:“小公爷要为一个小偷出头吗?咱们可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再说,这个小贱种偷我荷包,我教训几下天经地义,小公爷还是不要管得太宽了。 金毛,给我咬死他。” 狮子犬发出一声怒吼,头往后一仰,挣开了小男孩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小男孩绝望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大力将他推了出去。 第112章 打群架,动了胎气? 小男孩睁开眼,看到一道如青竹般的身影紧紧抱着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他身上的气息真好闻啊,淡雅清香,令人想忍不住多闻几下。 沈初起身,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沈初。 沈初以为他吓到了,揉了揉他的头,将他拉起来。 “啧,我当是谁多管闲事呢,原来是小公爷和小沈大人啊。”王尧满脸不悦地走过来。 李承宣气呼呼地挡住他,“纵容恶狗欺负一个孩子,你算什么本事啊。” 王尧指着小男孩道:“这个小崽子偷了我的钱袋子,本就该死,让他喂了我的金毛,都算便宜他了。” 沈初转头看向小男孩,“你偷了他的钱?” 小男孩连忙摇头,“我没有,是他说赏给我的,我拿了钱袋子,他又让狗来追我。” 王尧趾高气扬,“你个小崽子,本世子明明说的是只要你给我磕十个响头,舔干净我的鞋,我便赏些银钱给你。 你还没给我舔干净鞋呢,竟然拿了我的银钱就跑,你这就是偷盗。” 小男孩眼底闪过一抹难堪。 “王尧!”李承宣气坏了,“你怎么能这般欺负一个小孩子?” 王尧不以为意,“这怎么能叫欺负呢?这世上本就没有得来的银钱,我出条件,他做到了,我给赏钱,天经地义啊。 如今他没做到,我追回银钱,有何不对?” “你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欺凌弱小,狗仗人势啊?” 王尧得意扬扬,“谁让我有钱呢,这个小崽子若是不想要钱,也可以不答应我的条件啊。” “你!”李承宣气得抡起了拳头。 王尧一脸夸张地大喊,“小公爷不会是想打我?哎呦,听说你昨天晚上和周俊纵马踩死人了? 小公爷你可悠着点,你这一拳下去,我要是有什么好歹,你可就得去大理寺和周俊作伴了。 啧啧,你们真不愧是好兄弟,当杀人犯都不分前后啊。” 听到他提起周俊,李承宣更加生气,一拳砸在了王尧脸上。 “阿俊才不是杀人犯,你这张嘴给我放干净点。” 王尧顿时急了,“想打架是?告诉你我不怕,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 昌平伯府的下人纷纷涌过来。 李承宣气红了眼还不忘把沈初往后推了推,“阿初,你身子弱,离远点,别伤到你,今儿我必须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 沈初知道他们都是京城世家子弟,平日里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斗嘴打架也是常有的事。 只要不出重伤或者人命,各家家长甚至陛下都不会出面干预。 她有心让李承宣给王尧一个教训,便拉着小男孩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谁知李承宣这家伙嘴上喊得凶,但双拳难敌四手,没几下就被昌平伯府的人给摁住了。 王尧还算知道分寸,顾忌他小公爷的身份,不敢真的伤李承宣,只是撇嘴冷笑。 “小公爷,都说了不要让你多管闲事,你还是老老实实看个热闹。” 李承宣不服气地跳脚,“你人多当然占便宜,有本事放开小爷,咱们俩单挑。” 真是又怂又勇,沈初有些没眼看。 王尧不理会他,正了正衣襟,转头看向小男孩。 “小乞丐,过来乖乖把本世子的鞋舔干净,这袋子银钱就赏你了。” 小男孩攥了攥手,眼底闪过一抹无力的恨意。 他一点都不想向这些公子哥磕头,这些人就是享受捉弄他,高高在上取笑他的快感。 爷爷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 爷爷还说过男子汉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可是现在爷爷要死了,需要一大笔钱去抓药看病。 这个时候骨气,气节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只要爷爷活着。 若是他跪下磕头,舔鞋子能换来钱给爷爷看病,他愿意! 小男孩攥紧了拳头,膝盖一弯。 一股大力拉住了他,他抬头看到沈初冲他轻轻摇摇头,“别信他,你就是照做了,他也不会给你钱的,反而会加倍取笑你。” “小沈大人这是何意?不会是想帮他舔?”王尧望着沈初那张清俊的脸,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恶意。 上次城阳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上,沈初让他成为笑柄,害得他好长时间都没敢出门。 今日沈初既然撞在他的刀口上,他非得报当日的仇不可。 想到这里,王尧脸上就浮起一抹狞笑,“来人啊,伺候小沈大人来舔本世子的鞋。” 他一挥手,几个下人顿时围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沈初拧眉。 王尧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道:“要么你舔,要么他舔,你选一个,不然谁今日都别想走。” 沈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抡起拳头狠狠砸向王尧的脸。 “我选你舔,不就是打群架嘛,我也会。” 她动手专挑人薄弱又疼的地方砸,一拳砸在王尧眼眶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狠狠踢向对方的小腿。 在王尧眼里,沈初就是个斯文瘦弱的读书人,根本没想到沈初会动手。 是以他没有防备就被抓住头发,用力一扯,他便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趴在小男孩脚下。 沈初一只脚踩在王尧胸口,冷冷俯视着他,“舔,不把这孩子的鞋舔干净,你别想起来。” “沈初!”王尧顶着一只黑眼圈,满脸愤怒,“你竟然敢这般侮辱我!” 沈初又一拳捶了下去,“少废话,舔。” 王尧顶着两只乌青眼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欺负我。” 昌平伯府的下人有四五个奔过来。 沈初冷笑,“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踩断他的命根子。” 下人们吓得顿时站住了脚。 被摁着的李承宣兴奋地高喊:“阿初,使劲修理他,打死他算哥哥我的。 我可是我们护国公府的独苗,真打死他,陛下也不舍得杀我的。” 王尧眼中闪过一抹后怕,“沈初,我可是昌平伯世子,打死我你也别想活。” 沈初冷笑,揪着他的头发直接摁在了小男孩的鞋上。 “舔!” 王尧冷不防脸贴在了小男孩鞋上,吃了一嘴的土,不由气得神色狰狞。 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心中一时恨透了沈初,“金毛,给我咬死他!” 在旁边安坐不动的狮子犬听到主人的吩咐,纵身一跃,狠狠朝着沈初扑了过来。 小男孩下意识张开双手挡在了沈初跟前。 沈初一把推开他,本想往后一侧避开狮子犬。 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腹部传来一阵抽痛。 她的动作慢了一瞬,没有躲开,只得用手撑住了狮子犬的脖子。 狮子犬朝她露出了凶狠的獠牙,嗷呜叫着扑了过来。 李承宣急得要扑过来,却被王尧跳起来拦住了,两人打成一团。 腹部传来的莫名抽痛令沈初眉头一蹙,心下有些慌乱。 难道是刚才救小男孩的时候就地打滚动了胎气? 她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她心思一恍惚,狮子犬挣脱她的束缚,狠狠咬了上来。 第113章 六皇子这是赤裸裸偏心沈初啊 狮子犬尖利的牙齿贴到她脖子上的一瞬间,沈初心头跳得飞快。 被这么大的狗咬中,不死也会疯。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遮掩自己会武功的事了。 她沉气运力,凝聚于掌心,正要一掌将狮子犬打飞时,狮子犬忽然间发出一声惨叫,软软地倒了下来。 狮子犬身上挂着一把熟悉的玉骨扇,薄薄的刀刃直直插入喉咙中,一刀毙命。 她暗暗松了口气,抬头看到一抹大红的身影从天而降,仿若天神一般缓缓落在她身边。 大红飞鱼服勾勒的身材修长挺拔,潋滟的桃花眼俯视着她,泛着熟悉的嫌弃。 “还不起来,等本皇子扶你?” 沈初从裴渊天降而来的余波中回过神来,腹部仍在隐隐抽痛。 她不敢随意乱动,伸出一只手,“要不殿下搭把手?” 裴渊嗤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写着拒绝。 “阿初,你还好?”李承宣满脸急切地扑过来,“吓死我了,那畜生没咬到你?” “我没事。” “别乱动,我扶你起来。” “多谢。”沈初将手递给李承宣,准备抓着他的手臂借力起来。 手还没碰到李承宣,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抓住她,直接将她提溜起来。 沈初 咱就是说能不能别总提溜她? 她刚一站稳,裴渊就迫不及待地松开了手,速度快得令她心塞。 察觉到腹部还有些隐痛,沈初不敢随意活动,默默在肉饼摊的椅子上坐下。 裴渊扫了她一眼,“你个小公爷,一个世子爷,一个督察院御史,打群架,你们可真有出息。” 沈初咧嘴干笑,“人不打架枉少年嘛。” “你是暗示本皇子老了?”裴渊挑眉。 沈初眨眨眼,她是这个意思吗? “殿下要这么理解的话,我也没办法。” 裴渊嗤笑一声,锐利的目光扫向李承宣和王尧。 两人浑身一颤,一屁股瘫坐在沈初旁边的椅子上,目光闪烁,谁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裴渊冷哼,“本皇子让你们坐下了?” 李承宣和王尧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速度快得仿佛椅子咬屁股一般。 眼角撇到沈初还端坐不动,李承宣顿时急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阿初,快起来啊。” 沈初肚子仍有些隐隐抽痛,不敢乱动,闷声道:“腿软,起不来。” 李承宣生怕裴渊一怒之下迁怒沈初,连忙伸手去扶她。 她以手撑着膝盖,咬牙准备起身。 裴渊见她唇色泛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颤,不由眉头拧成了川字,“本皇子让你起来了?” 嗐。 沈初立刻松开手,稳如泰山般又坐了回去。 感谢裴渊抽风,在不确定腹中孩子会不会有事之前,谁也不能令她离开椅子。 李承宣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和王尧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 这一刻,两人委屈地共情了。 同样都是打群架,为什么阿初(沈初)能坐着,他们就只能站着听训? 六皇子这是赤裸裸的偏心沈初啊。 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呢? “说说,为什么打架?” 王尧眼珠子一转,抢先道:“臣逗一个小乞丐玩,小公爷和小沈大人不分青红皂白” “让你说了吗?”裴渊一个眼刀看过来,王尧吓得噎了下,不敢再说话了。 裴渊用下巴点了点李承宣,“你来说。” 李承宣不敢撒谎,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殿下,臣和阿初实在看不过王尧欺人太甚,所以才动手打架的。” 王尧满脸委屈,“你们俩也没吃亏,沈初把我打伤了,还逼着我舔小乞丐的鞋。” “呵呵。”裴渊低低地笑了,“你舔了吗?没舔完的话可以继续。” 王尧六皇子问打架缘由竟然不主持公道? 裴渊脸色一沉,“当街纵容恶犬攻击朝廷命官,王尧,你是嫌你爹头上的爵位多余了,是吗?” 王尧吓坏了,今日但凡来的是别的皇子,他都敢狡辩两分。 但六皇子面前,他一句都不敢多说,就怕惹恼了六皇子把他全家都抓进飞鹰卫。 长宁侯府全体进了一趟飞鹰卫,侯夫人死了,沈延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听说沈老夫人回家就晕过去了。 他哪里敢招惹裴渊。 王尧当即白着脸向李承宣和沈初道歉,“我错了,以后以后不再逗人玩了,也不敢随意伤人了,请小公爷和小沈大人原谅。” 李承宣见王尧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顿时来了精神,啦啦训了王尧一顿。 王尧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裴渊掸了掸飞鱼服,见沈初仍旧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白,皱眉冷哼,“胆子比女人还小,一只狗就把你吓得腿软了?” 沈初磨牙,这家伙总能找出不同的角度嫌弃她。 这世上她除了怕蛇,别的畜生她都不怕好吗? 但她又不能说自己肚子疼,因此抿着嘴没吭声。 “明知自己怕狗还敢狗嘴下救人,救了人却不能全身而退,逞匹夫之勇,蠢!” 骂她胆子小就算了,竟然还骂她蠢!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初脱口而出,“怕蛇是怕蛇,我才不怕狗,不然我怎么敢天天怼殿下?”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李承宣抖着嗓子小声道:“阿阿初你清醒点,你好好和殿下说话啊。” 沈初气呼呼的,“人和狗怎么能好好说话。” 嗤,裴渊轻嗤一声,冷冷看过来,“胆子肥了啊,知道上一个骂本皇子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李承宣被裴渊那一眼看得后背发凉,两腿颤颤。 天啊,六皇子不会想杀了阿初? 不行,他必须得救自己的兄弟。 李承宣急中生智,满脸严肃的瞪着沈初,“阿初,我不许你骂自己是狗。” 沈初这是什么猪队友? “说谁是狗?”她活动着拳头,皮笑肉不笑的问。 裴渊转了转手,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啊,谁是狗呢?” 李承宣缩了缩脖子,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汪汪!” 他是狗行了? 扑哧。 沈初被他这副委屈的样子逗乐了,刚才的那点气也就散了。 她这一笑犹如雪山之巅的雪融化一般,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纯净愉悦,竟然令人一时移不开视线。 裴渊不由多看了两眼,意识到自己竟然觉得沈初笑起来很好看,不由脸色一沉,转身离开了。 好好地又突然抽风,沈初撇撇嘴,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却突然发现 第114章 打脸,沈初找到疑点 她忽然发觉腹部的抽痛竟然莫名消失了。 真是奇怪,她默默运气感受了下,没有任何不适疼痛的感觉。 难道不是动了胎气? 她默了默,决定想办法找个大夫问问。 刚一起身,小男孩跑过来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哥哥救命之恩,以后若是能用到小乞丐的地方,我一定尽力报答两位哥哥。” 沈初笑了,“小弟弟,你没有名字吗?” 小乞丐摇头,“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乞丐。” 沈初心头一软。 小乞丐躺在狗嘴下奋力求生的倔强眼神让她想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父亲和沈氏一族被砍头,母亲激怒攻心,吐血而亡。 她流落街头成了一个小乞丐,在遇到师父之前,她颠沛流离,渴了喝雨水,饿了去讨饭,最害怕的时候就是讨不到饭,又生病躺在破庙的时候。 那时候是真的绝望,害怕自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破庙里。 但心中却又不停地渴望着活下来,她记得娘亲临终前的交代,要为爹爹和沈氏一族申冤。 正是靠着这份倔强,她活了下来,还遇到了师父。 想起往事,她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解开身上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向王尧下跪的,这钱你拿去应急,算我借给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李承宣见状,连忙把他的钱袋子也递了过来,“不够的话,哥哥这里还有,以后看到王尧那种人躲远点。 今儿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们,不然你就被那只大狗咬死了。” 小乞丐握着钱袋子,眼圈忍不住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这钱我将来一定会还的。” 李承宣满不在意地摆手,“给你拿着就行了,还不还的无所谓。” 他钱袋子里装了一百两银票呢,加上阿初的银钱,一个小乞丐一辈子恐怕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小乞丐摸了一把脸,认真而又倔强,“我真的会还,如果还不上,我就给你们当牛做马。” 这是个倔强而又自尊心很强的孩子。 沈初不忍伤害他,笑了笑,“好,我等着你还。” 小乞丐松了口气,又冲两人鞠了一躬,捧着钱袋子急匆匆跑了。 “好,我等着。”沈初笑了笑,示意李承宣离开。 两人转过拐角,李承宣揉了揉脸上的乌青,有些垂头丧气。 “一点线索没查到,还和王尧打一架,真是晦气。” 沈初若有所思,“你说王尧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承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啊,这附近住的都是平头百姓,更没什么酒楼茶馆,王尧来这里做什么? 唉,管他来这里做什么,咱们还是先处理阿俊的事。” 两人回到督察院,恰好送到杨寺丞来送卷宗。 正如沈初所预料,周俊纵马伤人一案一上午就审结了。 周俊被判了流放云南。 杨寺丞似笑非笑,“小沈大人可要尽快阅览卷宗,周俊如今就在城门口等着呢。 我们大人说了,半个时辰内如果提不出异议,周俊就要上路了。” 沈初捏着卷宗的手紧了紧。 李承宣顿时火冒三丈,“半个时辰?谁规定的半个时辰?督察院有权在任何时候提出复核有异议的案件。” 杨寺丞两手一摊,“小公爷说得都对,只是恰好今日有一批流放的犯人定了酉时末出发,押送人手有限,总不能为周俊一个人另外派一支护送队伍?” 李承宣气得想撸袖子,“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杨寺丞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周俊伤人一案证据确凿,案情清晰明了,本就没有什么疑虑之处。 小公爷和小沈大人念着兄弟情,一心想为周俊翻案,我们耿大人也理解。 卷宗在这里,小沈大人可要加快速度啊,一旦过时,就算提出复核,恐怕只能大人自己派人去追回周俊了。” 杨寺丞得意扬扬地离开了。 沈初沉默着打开卷宗快速看了起来。 李承宣在旁边急的转圈圈,探头看了卷宗一眼,只觉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连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都怪自己小时候不好好读书。 他恨恨地给了自己一拳,忍不住道:“阿初,你看出什么疑点没有?” 沈初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要不你先出去转转?” 李承宣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挠挠头道:“那就拜托你了,阿初。” 屋内安静下来,沈初沉下心来仔细将卷宗过了一遍。 从卷宗上看,仵作验尸的结论是张大的死因是腹部脾脏破裂,内出血而亡。 后面附了惠民药局杜大夫当时的诊断结果以及药方,诊断结果是皮肉伤以及腹部内伤,开了外敷以及内服药。 死者家属称张大回家后不久就腹痛难忍,没等到去请大夫就咽气了。 不论是证词还是证据链,都找不出任何疑点,似乎这就是一桩扑通的意外纵马伤人案。 难道是她多心了? 沈初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李承宣忽然冲进来,“阿初,有人找你。” ------ 大理寺,耿怀义喝着茶问道:“什么时辰了?周俊出发了吗?” 杨寺丞道:“还有一刻钟就酉时了,时间一到,流放的犯人准时上路。 大人放心,咱们的卷宗做得滴水不漏,沈初根本不可能发现问题。 只要找不到疑点,他就不能复核此案,这案子就是铁案了。” 耿怀义呵呵一笑,“本官早就说过不怕他复核,就怕他找不到理由复核。 这些年来就没有人能从本官断过的案子中找到疑点的。” “那是。”杨寺丞满脸讨好,“大人心细如尘,连太子殿下都屡次夸您呢。 沈初连给您提鞋的资格都不配,这会子找不到疑点,估计跑去城门口给周俊送别呢。” “恐怕要让耿大人和杨寺丞失望了。”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沈初手里拿着卷宗,大步从门外迈进来。 “小沈大人!”杨寺丞惊得倏然站起来。 沈初淡淡撇了他一眼,将卷宗放在了耿怀义面前。 “此案从现在开始由督察院接管复核,耿大人,放人!” 卷宗上盖了一个大红的圆形公章,上面写着督察院复核五个大字,刺得耿怀义有些眼疼。 沈初怎么可能从他的卷宗中发现疑点? 他怎么做到的? 第115章 复核,验尸遇阻挠 没等耿怀义询问,李承宣得意地拍了拍卷宗上的复核公章,朝耿怀义勾了勾手指头。 “甭废话,赶紧把人放回来,督察院要重新提审。” 耿怀义咽下心头的不甘,摸出的腰牌,递给杨寺丞。 半道却被李承宣一把截住,“还是小爷我辛苦跑一趟,杨寺丞老胳膊老腿的,等跑到城门口恐怕人都已经上路了。” 被嫌弃的杨寺丞险些憋出一口老血,却不敢回怼李承宣,只能默默看着李承宣拿着令牌跑了。 耿怀义打开卷宗,看到第一页上写的案件疑点:张大死亡当天夜里,有人亲耳听到张大喊叫憋闷,且看到张大不停捶打胸口,无法喘息,但却没喊过一句肚子疼。 他皱眉道:“本官仔细询问过张大的妻子王氏,她说当夜张大腹痛难忍,没等到她去请大夫就死了。 张大平日身体强壮,并没有任何疾病,张家周围的邻居都可以作证,他们都说听到了张大的喊叫声。” 沈初神色淡淡,“耿大人在大理寺多年,办案经验丰富,且细心谨慎,下官相信耿大人自然仔细盘问过周围的邻居。 但若是王氏和邻居都没说实话呢?” “不可能。”耿怀义脱口而出,“仵作的验尸结论也是说张大死于脾脏破裂,这分明就是外伤所致。 这起案子就是一桩简单的意外伤人案,小沈大人从哪里找到的人证?” 沈初道:“张大死亡当天夜里,恰好有个小乞丐偷偷潜入了他家,想去偷点剩下的馄饨。 没想到却亲眼看到了张大死之前的状态,机缘巧合,下官找到了这个小乞丐。” “小乞丐的话岂能采信?” 沈初寸步不让,反驳道:“为何不能采信?他没有撒谎的动机,如果他的话不能采信,大人又凭什么相信张大邻居说的话? 亦或者大人如何确定大理寺的仵作没有验错?或者说他验出来了,却故意欺骗大人呢?” 耿怀义脸色微变,“钱仵作在大理寺任职多年,经验丰富,不可能验错,更不可能欺骗本官。” 沈初轻笑,“大人这么说,下官也没办法,但我们督察院贺御史认可了下官的推论,也允许下官复核此案。 从现在开始,这件案子就有下官全面接手。 当然,下官查出真想着之后,会亲自来告知耿大人一声的。” “你!”耿怀义脸色铁青,“不就是想帮自己的兄弟脱罪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这么简单的意外伤人案,本官不可能审错。” 沈初笑了,“若这件案子大人审错了,本官就要以巡查特使的身份复查大理寺所有存档卷宗。”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出入大理寺,不用通过恒王申请调阅卷宗了。 “呵,口气倒不小。”耿怀义冷哼,“小沈大人大话说太早,也不怕闪了舌头。 一桩简单的意外伤人案而已,本官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查出一朵花来?” “耿大人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 外面响起李承宣的声音,沈初拿着卷宗转身离开。 耿怀义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难道本官真的审错了?” 杨寺丞道:“大人别听他乱说,他就是想帮周俊脱罪而已,且让他去折腾,真要是查不到什么,丢人的也是他沈初,如此反而还能帮大人扬名。” 耿怀义没说话,心里却莫名涌起一抹忐忑。 恒王殿下离开京城前交代,要他警惕沈初的巡查,所以上午沈初一来大理寺,他就起了戒心,根本没仔细听沈初说了什么。 他自信以自己多年断案的经验,根本不需要沈初指手画脚。 沈初只是以此为借口展开对大理寺的巡查,顺便帮周俊脱罪而已。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不自信了。 沈初从大理寺出来,看到周俊正抱着李承宣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要交代在云南了,听说云南的毒虫又吸血又咬人,我这细皮嫩肉的过去,恐怕活不过三天就被咬死了,嘤嘤嘤” 李承宣揽着周俊,十分敷衍地拍着他后背,以一种十分惆怅的角度仰望天空。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旁边本来满心悲痛的清河郡主也有些哭不出来了,转头看到沈初过来,连忙道:“多谢小沈大人,若不是你,阿俊已经被流放了。” 沈初拱手,“下官也是尽力而为,只是目前案子还没破,阿俊暂时还得被关在督察院一段时间。” 清河郡主点头表示理解。 周俊抹了把泪,露出哭得红肿的双眼和鼻头,整个人看起来跟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 “有承宣和小沈兄弟在,关在督察院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小沈兄弟,你们督察院的监牢里有老鼠和虫子吗?” 沈初不害怕流放却害怕虫子,你害怕的重点会不会有点歪? 将周俊送回督察院,沈初和李承宣马不停蹄地赶往张大家。 “什么?验尸?”张大的妻子王氏尖叫一声,“案子都已经结了,怎么还要验尸?” 沈初解释道:“案子还有一些疑点尚未审理清楚,所以需要再行验尸。” “我当家的都已经下葬了啊,你们总不能挖出来验?” “下葬了?”李承宣皱眉,“张大的尸体不是才从大理寺发还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下葬了?” 王氏抹着泪道:“天儿一天比一天热,我们穷苦人家又用不起冰,哪里敢把人放在家里停灵啊? 当然是领回来就下葬了。” 李承宣道:“虽然下葬了,但既然案子有疑点,还是必须要重新验尸。” “难道你们还要把我当家的挖出来不成?” 李承宣道:“总要将事情真相查明?不然你男人不是死得太冤了?” 王氏坐在地上哀嚎起来,“当家的啊,你死得好可怜啊。都已经入土为安了,竟然还要被人挖出来验尸。 你们这些当官的安得什么心啊?案子都已经审完了还不放过我们,挨千刀的,没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啊。” 王氏的哀嚎声引得周围的邻居纷纷开始指责。 “死者为大,都已经入土了,怎么能挖出来验尸呢?” “听说凶手是个公子哥,说什么有疑点,呸,肯定就是想替那公子哥脱罪。” 百姓们群情激奋,纷纷开口声讨沈初和李承宣。 沈初和李承宣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棘手。 “先撤再说。”她朝李承宣使了个眼色。 两人离开了张大家,去了一壶春茶楼。 李承宣苦着脸道:“家眷不让验尸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强行挖出来?” 沈初连喝两杯水,道:“今晚就去挖。” “啊?”李承宣吃了一惊,“挖挖坟验尸,这不好?用不用回去问问贺御史?” “有什么不妥?大魏律例有规定,对疑虑的案子,家眷如果不同意验尸者,可以强制验尸。 这叫先斩后奏,你什么时候见到六皇子的飞鹰卫抓人的时候,还要先知会陛下的?” 门外恰好路过的裴渊眉头微挑。 第116章 好巧,殿下也来挖坟? 月黑风高夜,挖坟验尸时。 李承宣握着铁锹,战战兢兢地跟在沈初身后。 周围是一个又一个圆墩墩的坟包,安静得令人后背发凉。 “就是这里,挖。”沈初站定脚步,指着正前方一座新坟。 李承宣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阿初,小乞丐的消息准确吗?别咱们挖了半天最后再给挖错喽。” “放心,他时常在那一片乞讨,打听消息准着呢。” 沈初接过铁锹,见他不停地四处张望,“怎么?害怕了?” “没我才不怕,就是觉得阿初,你不觉得今儿夜里的风有点大吗” “有吗?”沈初眨眨眼,“别多心了,赶紧挖。” 李承宣胆战心惊地挖下第一铲。 四周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伴随着远处的虫鸣声。 两人在黑黑的树林里挖呀挖呀挖 挖到一半时,沈初忽然停下来,“承宣,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啊?”本来就心惊胆战的李承宣差点流下两行泪来,“阿阿初,哪里不对劲?你可别吓我啊。” 沈初压低声音道:“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人?”李承宣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坟包上,“哪来的人?这地方只只有鬼?” 说到鬼的时候,他情不自禁抖了下,“你说会不会是张大怨我们来挖他,所以出来吓咱们了?” 沈初没说话,却忽然抄起手上的铁锹狠狠朝着对面的树上砸了过去。 “什么人?出来!” 铁锹狠狠撞在树枝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一道黑影从树上飘下来。 “鬼啊。”李承宣下意识挡在沈初前面,握紧手里的铁锹,“我我告诉你,挖你坟的是小爷我,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黑影发出一声嗤笑,径直走过来。 “你别过来啊!”李承宣紧张地举起铁锹就要丢过去,“告诉你,小爷我练过,这一锹下去,你必死无疑。” 沈初没眼看他的又凶又怂,扬声道:“好巧啊,六殿下也来挖坟吗?” “六殿下我也不怕。”李承宣突然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六殿下。” 黑影已经走到近前,借着朦胧的月光,隐约可见正是裴渊。 李承宣两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原来是殿下啊,吓死我了,还以为真有鬼呢。” “怎么?本皇子没有鬼可怕?” “啊不,不,你比鬼可怕多了。” 李承宣嘴在前面飞了片刻,脑子才反应过来,“啊不,不是,鬼比你可怕。”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李承宣张了张嘴,突然发觉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行了,别废话了。”裴渊将铁锹踢到他跟前,“一炷香的时间,把人给我挖出来,不然” 李承宣一个机灵,骨子里的恐惧再次抬头,“是。” 他拿起铁锹飞快地挖起来。 沈初扫了裴渊一眼,见他背对着坟包而站,夜风吹得他衣摆猎猎,这副悠闲恣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坟场逛街的呢。 但她知道裴渊是个夜里瞎,所以这副模样只是用来掩饰他看不到? 她走到裴渊跟前,轻声问:“殿下也觉得周俊纵马伤人一案有蹊跷?所以来验尸?” 裴渊轻哼,“本皇子可没小沈大人这般善良,为了朋友白天打架,晚上挖坟的。” 沈初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看来是别的案子牵扯到了张大。” 她上次乔装去城南看大夫的时候,遇到裴渊在查假药,现在裴渊也来挖张大的坟,莫非张大的死与假药有关? 她心中微动,“看来殿下查的是惠民药局。” 裴渊唇角微勾,“果真是属狐狸的,鼻子还挺灵。” 沈初目光晶亮,“如果张大是因为惠民药局的药导致死亡,那便和周俊没有关系了。” 正埋头挖呀挖的李承宣闻言激动地看过来,“真的吗?我就说这事跟阿俊没有关系。” 裴渊朝他的方向睨了一眼,“挖出来了?” “啊,快了。”李承宣甩开膀子一边挖,一边小声招呼沈初,“阿初,你帮帮我。” 沈初拿起铁锹准备帮忙,就听到裴渊冷哼一声,“这点活计还用小沈大人搭手?堂堂小公爷不会连挖坟这点事都做不好?” 李承宣欲哭无泪,这话说的,好像挖坟是什么日常正经事一样。 六皇子果然不是正常人。 疲惫和委屈冲破了胆量的束缚,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殿下你也太偏爱阿初了,是不是因为阿初长得比我好看?” 话音一落,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沈初瞪了李承宣一眼,“李承宣,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胡说什么呢?” 哪里有什么偏爱,裴渊不过是留自己在身边,通过她的声音来判断方位,掩盖自己夜里瞎的事实。 下一刻就听到裴渊低低的笑声在风里散开,“嗯,他确实比你长得好看。” 沈初他为什么没否认偏爱两个字? 李承宣合着他就是个大怨种。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裴渊忽然开口。 李承宣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挖出来了!” 转头看了一眼坟坑里黑漆漆的棺材,李承宣吓得后退两步,转头跑了。 “阿初,我在树林外给你把风啊。” 沈初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哭笑不得。 她正准备跳下去打开棺材,裴渊忽然开口道:“别动,我带的仵作来了。” 沈初诧异,“殿下还带了仵作来?”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孙严的声音,“殿下,人抓来了。” 抓来? 她探头看了一眼,差点惊呼出声。 孙严肩上扛着一个人,正是那日在城南为她诊脉的老大夫。 裴渊口里的仵作是他? 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她心头微跳,悄悄侧过了身子。 老大夫又怕又气,骂骂咧咧,却在看到裴渊之后倏然消声。 孙严把张大的遗体拖出来,老大夫又撇了一眼裴渊,默默开始验尸。 张大刚死了一日多,尸体变化不大,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 “死者眼膜出血,面部充血,舌头微微外翻,唇色泛紫,是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 沈初想问什么又担心会被老大夫认出自己,正迟疑间听到裴渊问:“什么原因引起的窒息?” 老大夫又仔细检查了张大腹部的伤,“他有外伤,内伤不严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很可能什么药物引起的。” 裴渊睨了沈初一眼,“他都用过什么药?” 沈初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道:“外敷伤药以及内服的药,有麻黄,黄芪,芍药,乌头等。” 老大夫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眼神落在沈初脸上的瞬间,忽然道:“呀,这位公子,你看着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117章 殿下,求偏爱啊 老大夫上前一步,努力借着朦胧的月光想看清沈初的模样。 沈初心头一跳,脸上却依旧镇定自若,“真的吗?我也看着大叔面善,说不定真在哪里见过呢。” 老大夫捶了捶脑袋,“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那日她穿着女装,蒙着面纱,老大夫应该是觉得她的眼睛有些熟悉? 沈初故意眉眼弯弯的笑着道:“或许是在街上遇到过,想不起来没关系,咱们一回生二回熟,我是沈初,以后咱们就认识了。” “哎呀。”老大夫突然一跺脚,“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沈初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难道老大夫真的认出她了? 紧接着就听老大夫道:“原来是小沈大人啊,你跨马游街的时候我见过,怪不得这么眼熟呢。” 沈初噌了下手心里渗出的薄汗,吓死她了。 “叙完旧了?”裴渊蹙眉,声音带着淡淡的不耐。 老大夫吓得缩了下脖子,立刻埋首接着验尸。 “死者嘴里仍然有少许药液残留物”他仔细凑到鼻尖出闻了下,“咦,不对,这里面乌头的味道好像不对。” 老大夫拧着眉头仔细辨认片刻,道:“应该是乌头的原因,乌头是一众常见药材,祛风散寒,镇痛止痒。 但生乌头毒性很大,没有炮制或者是炮制不当,很容易引起人中毒。 乌头的炮制比较繁琐,要先把乌头切片晒干,再用米酒浸泡五到七日,然后再蒸熟晾干。 炮制后的乌头会带一点点米酒的清香,死者所服用的乌头没有这个味道,应该是没有炮制的乌头。 可以确定死者是死于用药不当,乌头引起的中毒窒息而亡。” 沈初长松一口气,“可以确定吗?” 老大夫一脸不悦,“老夫虽然也卖过一些假药,但医术不容污蔑。” “你还卖过假药?”沈初故作惊讶,“殿下从哪里找来的?这年头卖假药的能是好大夫?” 裴渊呵呵,“做状元的都能打架挖坟了,卖假药的如何不能做大夫?” 沈初 就很扯! 老大夫缩着脖子小声辩解,“我只卖过那一次,况且我这次是主动来找六皇子提供假药线索的,谁知道说完线索就被抓来当仵作了。” 原来如此。 沈初正想问裴渊关于假药案的线索,就听到他吩咐孙严,“立刻封锁惠民药局以及所有分部,查抄所有药物。” “你!”他用下巴点了下老大夫,“跟着孙严负责检查所有药物,一天时间,把所有假药识别完。” “一天?”老大夫痛哭出声,“殿下,草民做不到啊。” “做不到就提头来见。” 老大夫哭得差点抽了。 呜呜,他当初为何要猪油蒙了心进那一次假药呢,招惹了六皇子这个魔王,他还能有命活着回老家吗? “还不走?”裴渊抬腿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沈初。 啊?沈初看了一眼张大的遗体,“不用把他埋回去吗?” “埋什么?重要证据当然要带走,让李承宣背回飞鹰卫。”裴渊大步走出树林。 树林外等候的李承宣听到这句话,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背背尸体?我不要。” 裴渊轻嗤,“再说一遍。” 李承宣怂了,委屈巴巴的看向沈初,“阿初~” 沈初见他脸都白了,“要不我来” “想不想知道飞鹰卫查到的线索?”裴渊忽然开口。 沈初双眼一亮,“殿下可以给我看吗?” 如今已经确定了张俊的死不是纵马踩伤,而是死于假药。 老大夫的医馆有假药,堂堂惠民药局里竟然也有假药,满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假药在世面上流传。 如果不抓到背后操纵贩卖假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害呢。 况且只有坐实了假药的事,周俊纵马伤人一案才能结案。 “想看就跟我走。”裴渊丢下一句,背着手离开。 李承宣倏然站起来自告奋勇,“殿下,我也可以帮阿初去看线索,殿下,求偏爱啊。” 裴渊已经上了马车,淡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你?不值得。” 李承宣扎心了。 沈初拍拍李承宣的肩膀,“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不,他不可以啊。 李承宣眼巴巴的望着沈初上了裴渊的马车,只觉得大怨种三个字彻底刻在了自己脑门上。 沈初钻进马车,不解的问:“殿下为何不让承宣看你们飞鹰卫的线索,他如今也在督察院办差,他看和我看是一样的?” 裴渊靠着车厢壁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恣意的勾唇,“你觉得呢?” 沈初默默觑了一眼他的脸,脑海里闪过今日所有的事情。 李承宣和王尧站着听训,她坐着。 李承宣埋头挖坟,她看着。 李承宣背尸,她坐马车。 这么看来裴渊确实对她与众不同呢。 念头一起,她不争气的心跳快了一拍,笑着道:“殿下定然觉得微臣比他聪明,思虑周全。” 裴渊低低的笑了,“不,你马车赶得比他好。” 沈初脸上的笑容顿时皲裂了。 裴渊薄唇轻启,“出去,赶车。” 沈初灰溜溜的从车内钻出来,握着马鞭磨了磨牙,刚才生出的点点旖旎消散殆尽。 她就知道裴渊这厮怎么会这般好心让自己共享线索? 分明就是奴役自己为他这个夜里瞎做车夫罢了。 以后再多想,她就不叫沈初! 直到进了裴渊的大值房,裴渊丢了一摞卷宗过来。 她才收敛心神,仔细研究起上面的信息。 裴渊坐在对面,道:“上个月五城兵马司在巡逻时意外遇到了几家医馆先后发生事故,有人去医馆闹事,说医馆的大夫医死了人。 京兆府觉得蹊跷就将案子报了上来,飞鹰卫调查后发现几家医馆先后都从一个三角眼手里买过药材。 我让人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三角眼竟然也出入过惠民药局。” 沈初挑眉,“殿下怀疑惠民药局也有假药,所以今夜才会去挖坟验尸?” “嗯,事实证明本皇子怀疑对了。”裴渊淡笑。 “殿下可查到三角眼背后的主人?” “还没,老头今晚跑过来说看到三角眼在城南酒馆喝酒,我已经派人去抓了。”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飞鹰卫的声音,“殿下,人已经抓到了。” 裴渊起身离开。 沈初按耐住想跟去听消息的心,继续看手头的卷宗。 京城除了惠民药局总部,一共有三十六家分部,裴渊已经让人摸排一遍,几乎都有发现劣质草药或者假药的情况。 怪不得他今晚直接让孙严去查封抓人呢。 惠民药局是朝廷为以官钱置本,收息市药救济平民百姓的医疗机构,直接受太医院管辖。 惠民药局的提点不过是个七品官,若背后没有大人物撑腰,绝不敢收假药或者劣质药来坑害百姓。 也不知道是谁这般丧尽天良? 沈初闭眼将朝中关系捋了一遍,竟毫无头绪,反而觉得一双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只觉得旁边的大软榻向她发出了强烈的邀请。 就眯一会儿,眯一会儿接着起来看卷宗。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打着哈欠爬上了软榻。 唔,果真是又香又软,和想象中的一样舒服。 沈初快乐的眯着眼在上面打了几个滚,沉沉的睡去。 天光大亮,审了一夜犯人的裴渊推门而入。 “沈初~” 第118章 同床而眠,沈初竟然撒娇 裴渊本想问沈初可从卷宗上看到什么,谁知推开门就看到他抱着卷宗,正躺在软榻上睡得沉。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睡他的软榻! 他大步上前,准备将沈初提溜起来。 走到榻前时,看清床上躺着的沈初时,伸出的手却缓缓停在了半空中。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白皙的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俊美立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鼻梁挺直小巧,再往下是仿佛抹了胭脂一般红润柔软的嘴唇,微微嘟起,仿佛在邀人采撷一般。 裴渊的目光从他唇畔滑过,竟莫名觉得喉结有些发紧。 他不由冷哼,嘴唇竟比女子的还红,沈初一个男人怎么越发娘娘腔了? 停在空中的手终究还是落了下去,落在了沈初的耳朵上。 “沈初,醒醒。” 他本想捏着沈初的耳朵将他拽醒,谁知道他的耳垂又软又滑,仿佛一捏就要断了似的。 裴渊的手顿时僵住了。 沈初在睡梦中似乎察觉到有人打扰自己,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脑袋钻入枕头下,轻声呢喃: “我好困啊,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嗓音又轻又柔,带着几分睡意,与平日里的清越截然不同,尤其是拖长的声音,带着两分软糯,仿佛撒娇的小姑娘一般。 裴渊仿佛被雷电打到一般,瞬间收回了手,喉结上下滚动几下,眼中闪过几分火气。 沈初竟然撒娇! 男子汉怎么可以这般娇滴滴地撒娇?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醒! 等他醒来,一定要严厉批评,而且必须要把沈初训练计划提上日程。 难得有看得顺眼的朝臣,他不允许沈初变成娘娘腔! 这次嘛算了,看在他辛苦挖坟的份上,且让他再睡片刻。 裴渊坐在榻前,盯着沈初的睡颜看了片刻,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紫藤香气,上下眼皮也逐渐靠拢。 ----- 李承宣一夜都没睡好,强忍着恐惧将张大的遗体背回飞鹰卫,却又被抓人回来的孙严抓了壮丁,帮着记录惠民药局大夫们的供词。 李壮丁苦哈哈记录了一夜,觉得他前面十七年写的字都没有这一夜写得多。 好不容易忙完,随手抓了个飞鹰卫问道:“看到小沈大人没?” “小沈大人在六皇子值房里商量事情呢。” 李承宣又困又累,腿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呃,没追上,腿快一步,两手一推,径直推开了门。 我的天呢,他看到了什么? 六皇子和阿初竟然头挨头,肩并肩地躺在一起睡觉! 阿初身子微侧,看起来就像是窝在六皇子怀里一样。 李承宣的世界崩塌了,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鬼哭狼嚎,“啊啊啊!” 软榻上睡得正沉的裴渊和沈初同时睁开了眼,惊坐而起。 砰。 由于起得太快,两人的额头狠狠撞在了一起。 沈初被撞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头又栽回枕头上。 “你你们!”李承宣的鬼哭狼嚎还在继续。 裴渊一个冰冷的眼神射过去,“闭嘴!” 李承宣浑身一抖,声音戛然而止,仿佛骤然被人捏住脖子的鸡仔一般。 与此同时,飞鹰卫们听到他的声音,迅速往这边集结,“发生什么事了,小公爷?” 李承宣看看后面是逐渐靠近的飞鹰卫,前面是双双坐在软榻上的六皇子与阿初。 不能让他们看到六皇子和阿初的事。 疲惫的脑子这一刻突然间格外清醒,他一咬牙扑进屋里,反手一关,合上了大门。 他靠在门框上喘了口气,抬头就发现六皇子与阿初正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难道他做错了么? 李承宣本来想问沈初六皇子有没有把他怎么样,碍于六皇子刀子一样的眼神,咽了下口水,小声问: “阿初,你你还好吗?” 沈初磨牙,“本来很好,现在不好。” “为什么?”他一脸茫然。 裴渊冷冷撇了他一眼,“滚出去。” 李承宣脖子一缩,到了嘴边的疑问顿时憋了回去,迅速打开门溜了。 一出门就被门外的飞鹰卫们包围了。 飞鹰卫们看着他的目光,犹如蚊子看到血一般,令人瑟瑟发抖。 “小公爷,我们殿下和小沈大人在里面” 李承宣脱口而出,“他们在里面什么也没干。” 话音一落,飞鹰卫们互相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 “哦,什么也没干啊~” 李承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才关门的动作好像太刻意了。 本来嘛,兄弟朋友之间彻夜畅谈,抵足而眠也是常有的事。 他慌慌张张把门关起来,就会令人生出无限遐想来。 “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干。”他徒劳地解释。 飞鹰卫们一副别解释了,我们都懂的神情。 甚至还有人小声嘀咕,“我就说咱们殿下对待小沈大人与众不同。” 李承宣后背发凉,完了,完了,六皇子会不会拧掉他的脑袋? 门内传来裴渊冷冰冰的声音,“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都滚去云南吃毒虫。” 飞鹰卫们拖着李承宣麻溜地散了。 屋内,沈初揉着红肿的额头,小声咕哝:“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怎么?和本皇子纠缠不清还侮辱了你不成?”裴渊站在榻前,睨了她一眼。 沈初觉得不可思议,“殿下,你不是最厌恶断袖吗?” 不然干嘛手起刀落割了三皇子? 她惊恐得瞪圆了眼睛,“你你不会是我” 裴渊听到断袖二字,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你不会觉得本皇子看上你了?” “不不是吗?”她咽了下口水,“不然你为什么和我睡在了一起?” 裴渊突然俯身靠近她,桃花眼微微上挑,泛着一抹潋滟的笑。 “这是本皇子的软榻,是你爬了本皇子的软榻,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居心? 说,你是不是内心早就对本皇子垂涎不已,趁机想要勾引本皇子?”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都能在裴渊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心头莫名慌一瞬,翻身从榻上滚下来,“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顿了顿,她重新找回思路反驳,“就算是我先爬上殿下的软榻,殿下后面回来为何不叫醒我,反而还躺下一起睡了呢? 谁知道是不是殿下对微臣存了别的心思?” 裴渊本想反驳,眼前却忽然闪过沈初熟睡时的模样,以及他软糯拉长的撒娇声调,眼神下意识又落在沈初脸上。 第119章 你求我陪睡的 因为刚睡醒,沈初眼中尚残留着两分慵懒,素白的手捂着额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模样像露出尖利牙齿的小狐狸一般。 嗯,想咬人的那种,看起来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 裴渊瞳孔微缩,他竟然会把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真是疯了。 他冷哼一声,“这是本皇子的软榻,我什么时候睡,怎么睡,自然由我说了算。 再说你又怎知本皇子没叫你,是你睡得太沉了,根本叫不醒。 不仅叫不醒,你还扯着本皇子的手撒娇,求我陪你多睡一会儿。 本皇子就不该心软,当时就应该将你一把从床上丢下来。” 撒娇?求他陪自己睡一会儿? “不可能。”沈初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撒娇提出这种要求?” “呵,睡够了爬起来就不认账了?”裴渊轻嗤。 沈初揉着额头的手一顿,隐约好像有点印象。 她睡迷糊了,以为被看叫她起来呢,喃喃道不想起,要再睡一会儿。 所以真的是她扯着裴渊的手撒娇求陪睡的? 这就尴尬了。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初的脸瞬间浮起一抹红晕。 她咬着嘴唇竭力压着脸上泛起的热气,小声反驳:“什么叫睡够了爬起来不认账? 殿下说的好像臣和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咱们咱们不过就是太累了,并肩小憩了一会儿,嗯,就是这样。” 裴渊见他气势明显弱了下来,一副心虚的小模样,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倒在沈初旁边睡了过去。 幸好用他撒娇遮掩过去了。 他垂眸觑了沈初一眼,见他瓷白的脸上挂着红晕,反而比平日里多了两分昳丽之色,不由多看了一眼,嘴上却仍是嫌弃地道: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初讷讷地嗯了一声。 “本皇子最讨厌的便是断袖,所以,沈初,你最好对我不要有别的心思。” 沈初磨牙,忍不住撇嘴,“殿下也管好自己,可别被我的聪明才智吸引,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到时候微臣恐怕只能狠心拒绝殿下了。” 裴渊深深睨了她一眼,嗤笑,“不会有那一日的。” 沈初学着他的样子,咧嘴一笑,“最好如此。” 门外响起敲门声,孙严在门外禀报,“殿下,惠民药局已经清点完毕,特来回禀。” “进来说话。” 孙严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哈欠连天的老大夫。 沈初心头一紧,昨天夜里光线不好,老大夫没能认出她来。 但眼下天光大亮,万一老大夫通过眼睛辨认出她来就麻烦了。 她连忙躬身道:“微臣要出去找承宣吩咐点事情,殿下先忙。”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揉着额头靠袖子挡住半张脸,准备离开。 “急什么?” 裴渊长臂一伸,扯住了他的袖子,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扫过。 “额头真有那么疼?再揉恐怕要脱皮了。” 沈初讪讪一笑,只得放下袖子,“微臣先告退?” “不用,准你一起听消息。” 可她并不想留下听啊。 沈初心里哀叹,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反驳他,免得引起老大夫的注意。 裴渊大马金刀地坐下,将笔墨纸砚挪过来,睨了她一眼。 “愣着干什么?还用本皇子教你如何记录?”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好心让她留下听消息的,就是想要奴役她。 沈初撇撇嘴,在他旁边坐下。 如此一来,她不可避免地与老大夫来了个面对面。 老大夫恰好在这时抬头看了过来。 她身子顿时崩紧了,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各种应对之词。 谁知道老大夫只是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就开始禀报。 她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辨认了一夜药材,老大夫已经顶不住了。 “惠民药局共查获假乌头一千斤,半夏六百斤,贝母五百四十斤这些药都是未经炮制,或者炮制不得法的。 有的药材炮制不好,比如乌头是有毒的,其余药材药效甚微,根本起不到相应的治疗作用。” 孙严道:“属下昨夜审了在城南贩卖药材的三角眼,他说药材是他家里的亲戚种的,他不知道没炮制好。 属下觉得不是实话,但刑具都用遍了,他还是一口咬定这个说法。” “呵,倒是块硬骨头。”裴渊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 老大夫如遇大赦,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就要离开。 裴渊冷哼,“以后若是再敢卖假药害人,可不会有将功赎罪的机会了。” 老大夫吓得一激灵,连忙保证再也不敢了。 人生唯一的一次卖假药就招惹上了六殿下和飞鹰卫,他这辈子都不敢了。 回去就收拾行李带着孽子回老家去。 老大夫抹着汗小心翼翼地退去,走到门口时,忍不住抬了下头,恰好与沈初四目相对。 他愣了下,小沈大人的眼睛好像那日蒙面找他看诊的夫人啊。 两人不会是亲戚?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看一眼,沈初却已经低下了头。 “还不走?辨认草药没看够?”孙严不解地问。 老大夫想起昨夜的痛苦遭遇,顿时面无人色。 管他像不像呢,他就是个小老百姓,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久。 老大夫麻溜地跑了。 听到老大夫离开的脚步声,沈初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她转头问裴渊连夜审犯人的结果,“惠民药局的王提点和司药大人什么也没招吗?” 裴渊摇头,“没等到飞鹰卫上门拿人,王提点就在家里悬梁自尽了,至于副提点,司药他们,只见过三角眼,三角眼背后的人,他们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唯一知道幕后之人的王提点死了,线索断了! 沈初摩挲着毛笔,若有所思,“惠民药局受太医院管辖,虽说收息市药,但也要报备太医院。 成千上万斤药材呀,若没有权势更高的人允许,王提点没有胆子做这么大的事。” 裴渊不置可否,“所以你认为幕后之人是谁?” 沈初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突然间目光一亮,“或许我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哦?说来听听。”裴渊饶有兴趣地看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突然笑了。 沈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殿下笑什么?” 裴渊伸手指了指脸颊,“小狐狸变成小花猫了。” 沈初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她脸上定然是沾染墨汁了。 她连忙丢开笔,伸手抹了一把脸颊。 谁料她手上竟然也沾了墨汁,这一抹不但没擦掉原来的墨汁,反而又在唇角多了一块。 裴渊嘴角扬得更高了。 看他这样,沈初瞬间猜到了怎么回事,“殿下能不能别笑了,快帮我看看墨汁都在哪里?” 裴渊见他又急又气,用手背不停地蹭着脸。 他的皮肤白皙,没蹭几下皮肤就红了。 “这里。”他有些看不下去了,摸出手帕直接擦了上去。 第120章 事情的真相,本皇子信你! 帕子贴在了唇角,有些蛮横地擦了擦。 男人指腹的温热隔着薄薄的帕子传到唇角,沈初的脸倏然滚烫起来。 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抬眼看过去,却倏然撞进裴渊潋滟的桃花眼中。 眼尾上挑,眼眸深邃犹如耀石一般黑亮,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四目相对,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砰。 被丢在桌案上的毛病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两个人瞬间被惊醒。 “殿下我自己来。” “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四目再次对视,两人都有些慌乱地移开。 沈初只觉得心尖颤了颤,连忙垂眸:“我出去找一下承宣。” “你觉得幕后凶手是谁?” 再一次异口同声。 哦,这该死的默契。 沈初抿了抿嘴唇,道:“我觉得假药案幕后的主使者很可能与昌平伯有关。” 裴渊挑眉,“证据呢?” “殿下等着,我这就去找。”沈初借着这个理由立刻跑了。 裴渊望着他的背影,垂眸扫了一眼手里沾染了墨汁的帕子,无意识将帕子攥成了一团。 一定是昨晚一夜没睡,脑子不清醒,不然他怎么会帮沈初擦嘴。 沈初一口气跑出去,才长长喘了口气。 她轻轻拍了拍脸颊,告诫自己:清醒点,你现在是个男人,还有许多事要做,千万不要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直到脸上的热气散去,她才去找李承宣。 李承宣见到她,左顾右盼一番,凑过来小声问:“六皇子真的没把你怎么样?” 沈初清了清嗓子,“当然没有。” “那你对他?” 沈初连忙否认,“我只当他是六皇子,更没有别的心思,你别乱想。” 李承宣拍了拍胸脯,一副松口气的表情,“没有就好,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以后不能和你做兄弟,要改做兄妹了呢。” 沈初 “别贫了,我有正事找你。”她瞪了李承宣一眼,道:“你去找孙护卫借几个人,立刻将张大的妻子王氏,以及大理寺的仵作一并拘捕到案。 我要亲自审王氏。” 李承宣听了一口答应下来,“放心,我刚才和飞鹰卫的兄弟们聊得可开心了,借两个人肯定不在话下。” 沈初好奇,“你们聊什么话题?” “就六皇子和”李承宣忽然顿住,眼珠子转了转,“你等着,我这就去抓人。”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很快,张王氏和大理寺仵作被拘捕到案。 突然被抓到飞鹰卫来,张王氏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这要是别的地方,她还敢撒泼打滚,可进了飞鹰卫,她吓得直想尿。 尤其是看到旁边张大的遗体时,张王氏更是惊叫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沈初冷声道:“张王氏,如今本官已经查明你丈夫张大根本不是死于被马踩伤,而是因为服用了惠民药局里的药,里面有一味乌头引发中毒导致他窒息死亡。 你还不知道?惠民药局都已经被飞鹰卫查封,里面的大夫和官员如今都在飞鹰卫关着呢。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 张王氏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大人,草民全都招。前天夜里,我男人张大被两位公子送回家,说是他们的马踩伤了我男人。 两位公子说已经看过大夫,没有大碍,便留下了一笔钱后离开了。 然后我给张大煎了药服下后大约半个时辰,张大就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说憋得厉害。 我起初没在意,等发觉不对劲想去找大夫已经晚了,张大很快就咽气了。” 张王氏说到这里忍不住掉下泪来,“我男人就这么死了,我以为是被马踩死的,就去了大理寺告状。 大理寺收了我的状纸,将张大的尸体带走,谁知还不到一个时辰,家里就来了很多人。 他们给了我很多银子,交代我如果大人问起来就一口咬定说张大是腹痛剧烈死的。” 沈初挑眉,“给你银子的是什么人?” 张王氏摇头,“我不认识,不知道是什么人。” 沈初想了想,很快就在纸上画出一幅画来,拿给张王氏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张王氏盯着画像看了片刻,忙不迭地点头,“有他,当时他也来了,因为嫌弃我家院子里脏,就没进门,在门口站了会。 钱就是他叫人给我的,我还听到那些人叫他世子。” 沈初心里有了数,让人将张王氏带下去,她接着审问了大理寺的仵作。 仵作对于他伪造验尸结果供认不讳,“惠民药局的王提点和小的是亲戚,小的发现张大死于乌头中毒后,便先一步通知了王提点。 至于王提点后面做了什么,小的一概不知。” 沈初没再继续往下问,而是去找了裴渊,将自己审问的结果说了一遍。 “仵作将张大死于乌头中毒的事告诉了王提点,王提点必然和幕后之人商议对策。 最简单最直接的对策就是让周俊做替死鬼,所以他们一方面让仵作伪造验尸结果,一方面派人用钱堵张王氏的嘴。 出现在张王氏家给钱的人却有昌平伯世子王尧,王尧给了钱之后出来碰到了小乞丐,捉弄小乞丐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微臣,和微臣打了一架。” 她将张王氏和仵作的供词推过去,“情的真相应该就是这样,所以微臣才怀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昌平伯。 殿下不妨让人去查查昌平伯府的产业,看看有没有药厂之类的产业。” 裴渊垂眸,目光在证词上扫过,又忍不住看向沈初。 见他全然一副讨论公事的样子,不由暗哼一声:难道只有他还在想刚才的擦脸吗? “小沈大人倒是聪明,仅仅通过王尧出现在柳儿胡同就推测到了幕后的主使可能是昌平伯。 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写奏折上报父皇,飞鹰卫这边准备立刻抓人。” 沈初愣住了,“抓人?殿下相信我的分析,不用再派人调查吗?” 裴渊勾了勾唇,“怎么?你希望本皇子怀疑你? 刚才是谁在这里自诩自己的聪明才智?才过去这么片刻,就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我当然相信自己的判断。”沈初脱口而出,“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会这么信我。” 裴渊用玉骨扇敲了下她,“早就和你说过,既然你是本皇子的人,本皇子自然信你。” 他开始对沈初有些特别是从对付三皇子开始。 两人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他潜意识将沈初划到了自己的阵营里,所以才会对沈初像今日这般。 没错,就是这样。 沈初揉着被敲痛的地方,撇撇嘴,不想和他掰扯这个话题,“可我们毕竟没有明确证据。” 裴渊唰一下打开玉骨扇,满脸傲然,“飞鹰卫抓人,从不需要证据,审完了就有证据了。” 我的天哪,这好狂。 但是觉得好爽怎么办? 杀我别用权势刀啊,沈初忍不住又酸了,同时一个念头突然浮起。 她突然笑眯眯地开口,“殿下~” 第121章 有本皇子在,允你随便耍威风 唰。 裴渊将玉骨扇一合,“有话直说,别撒娇。” 沈初到了嘴边的情绪顿时破功,咬牙切齿,“我这是拜托的口气,不是撒娇。” “是吗?”裴渊斜睨了她一眼,“要拜托我什么?说来听听。” 沈初眉眼弯了弯,“殿下借我几个飞鹰卫呗,我要去趟大理寺。” 李承宣借了几个飞鹰卫,不费吹灰之力就带回了大理寺的仵作和张王氏。 有飞鹰卫在,她审张王氏和仵作时更是毫不费力。 可见飞鹰卫的冷酷残暴深入人心啊,正好可以让她借来用一用。 她准备借着为周俊翻案的机会,把大理寺的卷宗都带回督察院盘查,免得她以后还要反复去大理寺受耿怀义刁难。 耿怀义必然不会轻易让她带走所有卷宗,免不了唇枪舌战一番甚至动手都有可能。 但若是飞鹰卫在就不一样了。 督察院虽然也有护卫,但身手太弱,她又不想在外面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更不想在动手之间再伤到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借飞鹰卫一用。 沈初伸出四根手指头,“听闻飞鹰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个个都是以一抵百的好手。 殿下借我四个就够用了,拜托了殿下。” 说罢,她双手合十,一脸期盼地看着裴渊。 裴渊轻轻用玉骨扇敲着掌心,似笑非笑,“借飞鹰卫啊?这对本皇子有何好处?” “好处?”她眼珠咕噜噜转了转,“一来可以锻炼飞鹰卫嘛,二来可以让殿下的威名更加深入人心。” “本皇子如果说不需要呢?” 沈初笑容一僵,“殿下别这样嘛,你看微臣还要为殿下配安神荷包,礼尚往来,借几个飞鹰卫用,殿下别这么小气嘛。” “啧,胆子肥了,这是威胁我?” 沈初笑得无比真诚,“绝对不是,是友好协商。” 裴渊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眉峰微挑。 “请我吃顿早饭,本皇子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么简单? 沈初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再看看外面已经破晓,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成交。” 一刻钟后,某街角。 裴渊一脸嫌弃地瞪着沈初,“你就请本皇子吃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怎么了?”沈初一脸无辜,伸手拿起一块糖油饼一口咬下去,糖皮粉碎,露出下面一层软绵可口的饼。 她满足地眯着眼发出一声喟叹,“殿下别小看这摊子上的糖油饼,炸得外焦里嫩,松软香甜,有咬劲儿但又不过分筋道,好吃极了。 再配上一碗杂碎汤,淋上韭菜花和酱豆腐汁,啧,那味道真是别提了,一个字:绝。” 她热情地将一碗砸碎汤推到裴渊面前,又递了一块糖油饼过去,“微臣进京赶考不久就发现了这家早点摊子,时常来吃,殿下尝尝,保管你吃了这次还想下次。” 裴渊皱眉,“本皇子不喜甜食。” “知道,您就爱吃辣。”沈初笑嘻嘻地招呼摊主,“大叔再来两个牛舌火烧。” 只见那牛舌火烧形状如蘑菇盖,大小如菜盘,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她将糖油饼对折起来,夹入牛舌火烧里放在裴渊面前,“牛舌火烧里的椒盐正好能化解糖油饼的甜腻,一口咬在嘴里,两种口感,味道好极了,您尝尝。” 裴渊狐疑地盯着牛舌火烧,又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颐的沈初,“真有那么好吃。” 有糖饼沾在了嘴唇上,沈初伸舌将嘴唇上的碎屑卷进去,满足地咽下去,眉眼含笑,“当然。” 裴渊的目光无意识扫过她嫣红的唇畔,莫名觉得喉头一紧,低头拿起牛舌火烧吃起来。 唔,味道似乎还不错。 一顿早饭吃完,日头已经高高升起。 飞鹰卫们远远押着一队人走过来。 沈初转头看了一眼,恰好与前头骂骂咧咧的王尧视线相遇。 王尧愣了下,突然跳起来破口大骂,“该死的沈初,一定是你报复我们,故意让飞鹰卫来抓我们的是不是?” 裴渊一个冷冷的眼刀过去。 押着王尧的飞鹰卫神情一凛,当即狠狠抽了王尧一个耳光。 “骂谁呢?小沈大人也是你这张臭嘴随便能骂的?” 小沈大人是谁? 那是他们殿下即便审问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头的人。 是他们殿下同塌而眠的人。 是他们殿下能屈尊蹲在街角早点摊上陪着吃早点的人。 飞鹰卫冷声警告王尧,“再敢乱说一个字,把你舌头割掉。” 王尧左脸高高肿起,泛出五个青色的手指印。 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要接着骂,被他父亲昌平伯狠狠撞了下,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辱骂。 昌平伯后背冷汗津津,儿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不代表他不懂。 飞鹰卫突然上门抓人,如今六皇子又和沈初在一起,而沈初正在调查张大死亡一案。 这么一想,昌平伯就忍不住有些肝颤。 “殿下,我昌平伯府向来遵纪守法,若有得罪殿下之处,臣愿意亲自磕头赔罪。 不知殿下可否给臣一个辩白的机会” 裴渊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聒噪!给你们一个时辰,让他们全招了。” 飞鹰卫会意,立刻拿出汗巾堵了昌平伯父子的嘴,将呜呜渣渣的父子俩带走了。 沈初再一次见识到裴渊的狂妄,也终于感受到为何朝臣提到飞鹰卫会谈之色变了。 这家伙就不是个讲理的主! “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沈初回神,见裴渊已经起身,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她连忙付了银钱,茫然的问道:“去哪里?” 裴渊睨了她一眼,桃花眼微微一弯,“不是要去大理寺吗?走着啊。” 沈初哦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 “殿下借微臣四名飞鹰卫就够用了,不敢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 “怎么?本皇子不是飞鹰卫?” “呃微臣不敢劳动您。”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本皇子既然吃了你的早饭,便随你跑一趟。” 沈初站着没动,一时琢磨不透裴渊的用意。 实在是这家伙从来就没按常理出牌过。 裴渊见他一脸迟疑,不由嗤笑,“你不就是想狐假虎威吗?怎么?本皇子的威风不够你这只小狐狸借的?” “殿下您威风凛凛,令人闻风丧胆的微臣就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呢。” 裴渊被逗笑了,抬起玉骨扇敲了敲她。 “本皇子就当你在夸奖我了,放心,有本皇子在,允你随便耍威风!” 既然这样,还客气什么。 沈初挺着胸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进了大理寺。 第122章 逞威风,沈初打脸耿怀义 耿怀义看了沈初拿来的张王氏和仵作的供词,一张脸可谓精彩至极。 一个时辰前他收到消息,小公爷带着飞鹰卫将大理寺的仵作带走了。 当时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不停地告诫自己:他不会审错的。 他耿怀义在大理寺任职多年,自三年前接任大理寺卿的位置,就没有人能推翻过他经手的案子。 可眼前的证词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沈初来要求复核时,他的腰板有多直,眼下他的脸就有多疼。 该死!仵作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跟着他多年,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收买。 “耿大人对此案是否还有异议?就在上面签字,签了字下官也好将一应卷宗送入宫里给陛下过目。”沈初浅笑着问。 耿怀义神色讪讪,借着翻看卷宗的机会掩饰自己的尴尬。 待看到后面沈初提到惠民药局已查获多种假药时,整个人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惠民药局竟然有假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往惠民药局贩卖假药?” 沈初没说话,至于从进来后就一直翘脚坐着的裴渊,就不屑回答他了。 耿怀义眉头微皱。 杨寺丞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大人,刚才飞鹰卫将昌平伯父子抓走了,听说昨夜惠民药局已被查封,药局的王提点啊!微臣见过六皇子。” 杨寺丞话说到一半,才看清坐在上首的人是裴渊,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 裴渊嗯了一声,“起来说话。” 杨寺丞缩着脖子起身,尽力往后缩了缩,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了。 耿怀义却还是从他刚才的话中推断出了事情的大概,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飞鹰卫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在这个节点上抓人,只能说明惠民药局的假药牵扯到了昌平伯。 很可能昌平伯就是背后的主使者。 昌平伯是太子一派的人,若是他不那么自负,仔细审问推断张大死亡一案,或许就能抽丝剥茧,顺着查到假药案。 若是再能通过假药案查到昌平伯,去掉太子的爪牙,他这是为恒王立下了大功啊。 等恒王赈灾回来,一定会重重奖赏他的! 可现在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唾手可得的立功机会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 不仅如此,在陛下那里,他还得担一个审案不清的罪名。 一想到这里,耿怀义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不该为了防备沈初,不认真听取他的线索,更不应该为了打脸沈初,急着结案啊。 沈初见他神色变换不定,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勾唇一笑,“耿大人若是没有异议,就签字。” 耿怀义无比沉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初收起卷宗,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本官要以巡查特使的身份和耿大人说几句话。” 耿怀义脸色微变。 沈初不过五品官,在他这个三品的大理寺卿面前,是要弯腰自称下官的。 但他现在以巡查特使的身份,那便是代表陛下说话,不仅可以自称本官,他还得弯腰听沈初指示。 耿怀义黑着脸躬身行礼,“小沈大人请说。” 沈初晃了晃手里的卷宗,“这案子看似一桩简单的纵马伤人案,谁知道背后却隐藏着令人震惊的假药案。 耿大人任职大理寺卿多年,这样的案子竟然没审查出来,着实令本官失望啊。” 耿怀义腮边肌肉剧烈抖了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沈大人教训的是。” 沈初接着道:“窥一斑而见全豹,耿大人审案如此马虎,本官不由担心以往大理寺审过的所有案件,是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呢?” 耿怀义握紧了拳头,阴阳怪气道:“大理寺审查过的案件,都存档在督察院,听闻大人刚进督察院的时候,一直在照磨所办公。 小沈大人整日与卷宗相伴,想来已经看过大理寺的卷宗?” 沈初轻哼一声,“本官听闻大理寺还有一处库房,用来存放未破的积年旧案,或者是重大恶性案件。 本官对这些案件甚为忧心呢,借着今日的机会,耿大人将那些卷宗都拿过来,本官一并带回督察院核查。” 耿怀义脸色大变,大理寺存放的卷宗有些说是积年旧案,实际上是涉及到恒王的人,没办法破案。 所以就列为悬案一直放着,这样就不用送往大理寺存档。 这些卷宗绝对不能被沈初拿走。 “小沈大人若认为卷宗有问题,可以随时来大理寺核查。 若是让小沈大人将大理寺库房的卷宗带走,朝中大臣和百姓们会认为我大理寺审过的案子可能有失公平。 这让耿某以后还有何脸面继续任大理寺卿,有何脸面在朝中立足?” 沈初并不意外他的拒绝,呵呵一笑,“耿大人的脸面很重要吗?竟比追查案情真相,让天道昭昭还重要?” “你!”耿怀义大怒,“沈初,你莫要欺人太甚!即便你是巡查特使,也不能单凭一句话就带走我大理寺的卷宗? 要拿我大理寺的卷宗也可以,你去请陛下的圣旨啊,有圣旨在,我耿某人双手奉上。” 他一脸挑衅地看着沈初。 沈初没再和他辩驳,她今日带着可以逞威风的工具来的。 既然有工具用,何必浪费自己口舌。 她笑眯眯地看向工具人,“微臣想带走大理寺的卷宗核查,殿下觉得微臣做错了吗?” 裴渊本来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欣赏沈初与耿怀义唇枪舌战。 她板着脸装模作样训斥耿怀义的时候,乌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眼尾弯弯,像极了恶作剧得逞的小狐狸一般。 他不觉多看了几眼,听到沈初叫自己才回过神来,眉头微皱,淡淡瞥向耿怀义。 “啰嗦,既然不愿意交出卷宗,那就让飞鹰卫来找你聊聊。 听闻大理寺有不少悬案未破,或许进了飞鹰卫,耿大人就能破了。” 耿怀义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六皇子和沈初不是一向不对付吗?怎么会帮沈初说话? 让沈初带走卷宗,即便查出些悬案,他顶多就是个办案不力。 可若是进了飞鹰卫,他命都要没了啊。 两权相害取其轻,耿怀义瞬间有了决定,“下官这就让人把卷宗收拾出来送到督察院。” 裴渊身子前倾,锐利的目光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压迫感,“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若是让本皇子知道你漏了什么卷宗,或者故意藏匿了什么卷宗,你知道后果的。” 耿怀义浑身一颤,汗如雨下,“是,下官明白,下官即刻收拾,今天就把所有的卷宗送过去。” 从大理寺出来,沈初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渊与她并肩而行,“你笑什么?” 沈初唇边的笑意犹如朗月一般,弯着眉眼看他,“微臣今日方体验到了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裴渊冷哼,“恶人?小沈大人才过完河就拆桥,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沈初嘿嘿一笑,“话糙理不糙嘛。” 裴渊伸臂拦住她的去路,轻笑,“我这个恶人此刻还有个疑问,说,你这般努力想拿到大理寺的卷宗,到底想查什么?” 沈初心头一跳。 第123章 你和六皇子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你最好别拿忽悠耿怀义那套说辞来糊弄我。”裴渊冷声警告。 沈初心底有些忐忑,但脸上却依旧镇定自若。 她笑着道:“微臣不敢糊弄殿下,但微臣说得也不是假话,拿回那些卷宗,确实是想认真复核一遍。 另外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自保,殿下也看到了,我先前将赵德文拉下马来,如今又打了耿怀义的脸。 这两人都是恒王的人,等恒王殿下赈灾回来了,恐怕不会轻易饶恕我。” 裴渊拧眉,“所以你是想从这些卷宗中找到恒王的把柄,用来保命? 怎么?你认为本皇子护不了你?” 沈初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殿下真的愿意护着微臣,微臣心中感激不尽。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靠山山倒,靠树树摇,靠人人跑。 微臣还是喜欢凡事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裴渊双眸微眯,颇为不悦,“你认为本皇子靠不住?” 沈初嘿嘿一笑,“玩笑而已,在微臣心里,殿下绝对是最靠得住的人。” 裴渊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清澈的眸子灿若星辰,轻哼,“这话还勉强能听,走了。”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裴渊没有怀疑别的。 等回到飞鹰卫,李承宣颠颠儿地跑过来,“阿初,昌平伯父子已经招了,原来那些假药是去年王尧买了一家药厂,自以为是地指挥药农种草药,为了节约成本,减少药材炮制时长,才导致很多药都有问题。 昌平伯不想赔进去那么多银子,所以暗中打点了太医院的院判和惠民药局的王提点,将药卖进惠民药局。 除此之外,王尧还指挥药厂的管事四处兜售药材,哦,就是那个三角眼。 他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王尧手里,怪不得不管怎么用刑,都咬死了不招呢。” 沈初看完供词,气得肝疼,“他们敢把假药卖进惠民药局以及城南的医馆,是惠民药局医治的都是穷苦百姓,城南居住的也都是普通百姓。 真的出了人命,普通百姓们除了悲痛欲绝,顶天就是跟医馆闹几天事就算了,自然追究不到昌平伯父子头上。 他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完全不将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禽兽不如。” 李承宣也义愤填膺,“以前以为王尧就是个斗鸡遛狗的混蛋,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还做出这样丧良心的勾当。 这次若不是牵扯因为张大的死牵扯到周俊,恐怕没人会细查这件事,他们父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逃之夭夭了。” 反倒是裴渊情绪十分冷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睨了沈初一眼,“该抓的都抓了,该审的也都审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 沈初躬身,“微臣明白。” 裴渊背着手离开了。 李承宣挠挠头,“阿初,你和六皇子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说话跟打哑谜似的,我都听不懂。” 沈初微顿,“有吗?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有默契了?” “有啊。”李承宣振振有词,“你们俩总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我总觉得你们两人周围总萦绕着一股特别的氛围,莫非六皇子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别偏爱你?” 沈初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是因为你笨!走了,回去整理奏折。” ----- 下午,沈初带着整理好的奏折进宫向隆庆帝报告。 隆庆帝看完奏折后大发雷霆,“好一个昌平伯,连太医院的人都敢拉拢,有朝一日他是不是还想把假药送进太医院,害死朕啊? 来人啊,将昌平伯府抄家夺爵,昌平伯父子,太医院院判全都砍头示众,女眷发卖为奴。 惠民药局一干人等全部杖责五十,周俊无罪释放。” 沈初从宫里出来,抄家的禁卫军已经包围了昌平伯府。 昌平伯府的门匾被摘下,一箱箱的财物被抬出来,随后押出来的是昌平伯府的女眷,个个脸色苍白,神色仓惶。 她悄悄放下车帘子,无声喟叹。 家里的爷们犯了罪,女人却同样跟着遭殃。 回到督察院,同僚们纷纷上前恭喜。 “一桩简单的纵马伤人案,硬是让小沈大人揪出了背后隐藏的假药案,小沈大人好厉害。” “昌平伯世子简直可恶,假药也敢随意卖出来害人。” 同僚们一想到自己家里人或者亲戚可能会吃到假药丧命,个个对昌平伯父子痛恨欲绝,同时对揪出假药案的沈初心生感激。 沈初拱拱手,笑着应付几句,亲自到督察院监牢,将周俊放了出来。 得知自己被无罪释放,周俊当即抱着沈初的胳膊哭红了鼻子,“嘤嘤嘤阿初兄弟,要不是有你,我这会儿都已经在去云南的路上喂蚊子了。 阿初兄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周俊这一辈子的兄弟,我嘤嘤” 沈初安慰了几句,谁知越安慰这家伙哭得越凶。 她终于理解昨日在大理寺外,为何李承宣一边安慰周俊,一边用一种惆怅的角度望天了。 她也很惆怅啊。 好不容易扶着周俊出了督察院,恰好碰上清河郡主带着下人前来接周俊。 叮嘱下人小心将周俊扶上马车,清河郡主笑着对沈初道谢,“这次的事多亏有你和小公爷在,不然我真的是求告无门。 来之前,我让管家选了些小沈大人日常能用到的东西,先送到了侯府。” 沈初连忙拒绝,“郡主不用这般客气,这是沈初分内之事。” 清河郡主眼圈微红,“小沈大人先别急着拒绝,只是一点小小心意,护国公府我也安排人去送了一份。 过两日待阿俊休息好了,我再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阿俊在京城朋友不多,也就小公爷和小沈大人真心待他,以后还望小沈大人多照顾阿俊一二。” 沈初见她眼中满是殷切之意,不由心中一软。 清河郡主空有一个郡主的封号,却不受皇家待见,丈夫常年卧床,连官职都没有,儿子又胆小懦弱。 但凡她有一点能支撑她的底气,都不会开口求她一个五品官照拂周俊。 她叹息一声,笑着拱手道:“沈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送走清河郡主,见自己整条袖子都被周俊哭湿了,她便提前回了长宁侯府。 长宁侯正在院子里喝茶,手里把玩着一样东西,碧绿耀眼,好像一块玉佩。 看到她进来,长宁侯迅速将东西塞回袖子里,“你回来得正好,昌平伯府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陛下这回是不是要重赏你?” 沈初似笑非笑,“捐霉米赈灾的事才过去了几日,父亲觉得陛下这么快就会忘了吗?” 长宁侯脸色一沉,神色有些不自然。 “对了,清河郡主派人送了些东西,我让人送到你院子里去了。” 沈初躬身,“儿子告辞。” 长宁侯扯了扯袖子,低头继续喝茶。 沈初径直回了自己的夕照院。 被看正在院子里叉着腰骂人,看到她回来,气嘟嘟地说:“公子你回来得正好,清河郡主让人送来的东西,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沈初目光落在面前堆放的礼盒上,不由脸色微变。 第124章 这是亲爹干的事? 地上摆放在两个木箱子,其中一个箱子里放着两个木盒子。 木盒子已经打开,里面隐约可见一个里面摆放着两支上好的狼毫,狼毫摆放有些随意,其中一支甚至横在了另外一支上面。 另外一个盒子里放着一方端砚,旁边的箱子里放着厚厚一摞纸,只是外面用来包纸的油皮纸边缘已经被撕开,露出里面素净的诚心纸。 纸旁边摆放的松香墨被随意堆砌在盒子里。 沈初看得面色微沉。 清河郡主感激她救出周俊,又特地言明送了东西过来,定然不会将东西摆放得乱七八糟的就送来。 被看气呼呼的道:“盒子里的东西分明就是被人翻检后才送过来的,可恨这些送东西过来的人,奴婢怎么问都说不知道。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公子你吗?” 沈初扫了一眼旁边缩着脖子的四个下人,冷哼,“不知道?” 四个下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公子,小的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侯爷命小的们把东西送过来。 这箱子从侯爷交给小的们,小的们就没敢动过啊。 小的们可以发誓,一路上都很小心,绝对没有磕到碰到。 谁知道被看姑娘打开箱子就变成了这样。” 沈初脸色微沉,心中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行了,你们先退下。” 下人们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跑了。 被看急了,“公子就这么轻松让他们走了?以后岂不是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这么欺负咱们?” 沈初抬腿进屋,“放心,他们不敢。” 府里如今没了陈氏这个当家主母,长宁侯又被禁足在家,沈延卧病在床,但凡有点脑子的下人都不会得罪她这个大公子。 被看咕哝,“被翻捡过的东西也敢送过来给你,这还叫不敢欺负?” 沈初敲了下她的脑袋,“你啊,但凡把用在吃上的心思花点在别的事情上,也不至于这么笨。” “什么意思?公子你相信这几个下人的话?” “他们没有欺骗我的理由,正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我,所以才没动过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会这么乱,是因为交给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被翻检过了。” 被看瞪圆了眼睛,“公子是说箱子是侯爷翻检过后才让人送过来的?” “不然呢?”沈初嗤笑。 被看憋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脱口骂了一句脏话,“艹,这是亲爹干的事?堂堂侯爷竟然翻检儿子的礼物,怕是乡下老翁都干不出这种事?” 沈初也没想到长宁侯能干出这种掉身价的事来。 她换了身家常衣裳去见长宁侯,开门见山地问:“清河郡主府送来的东西,父亲先翻检过?” 长宁侯脸色一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放肆,胡说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是。” 长宁侯一噎,气的短须微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河郡主府的管家送来东西,我就打发下人抬到你院子里去了。 你若是发现被人翻检过,应该好好追查一下送东西的下人,说不定是他们见是郡主府送来的东西,起了贪心呢。 这种下人应该狠狠责打一顿,发卖出去才好。” 沈初静静地看着他,“父亲真的没有翻检过?” 长宁侯重重拍了下桌子,“混账,有你做儿子的几次三番质疑父亲的吗?” “如果父亲没有动过箱子,刚才听我说箱子被人翻检过,为何不问问我里面少了什么东西?” 长宁侯目光微闪,“我这不正打算问呢,里面少东西了吗?” “嗯,少了一万两银票。” 长宁侯脱口而出,“胡说,里面哪有银票?” 话音一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脸色顿时变了。 沈初冷笑,“父亲不是说没有翻过箱子吗?怎么会知道里面没有银票呢?” 长宁侯捋了下八字须,不以为然的轻哼,“是,我翻过又怎么样?” 沈初皱眉,“难道父亲不知道那些东西是送给我的吗?” “送给你的怎么了?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就不能翻翻吗?别说翻翻了,我就是都要,你也得给我。 我是你父亲,你应该孝顺我。” 沈初深吸一口气,“所以父亲从里面拿了什么?” 长宁侯眸光微闪,又重重拍了下桌子,“逆子,你在怀疑什么? 我能拿什么东西?清河郡主送来的不过就是些笔墨纸砚,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难道我还能昧下不成? 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对礼单啊,礼单上不都写着送了什么吗?” 沈初定定的看着他,没提自己还没来得及核对礼单的事。 “父亲没拿什么最好,以后凡是送我的东西,请父亲不要动,直接派人送到我的院子里去。” 长宁侯眼中闪过一抹阴沉,却没有发作,而是长叹一声,“阿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现在是陛下的巡查特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不说别的,就前些日子多少人来咱们家送礼,险些让陈氏那个恶妇把你害了。 清河郡主名义上说是送谢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箱子里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万一要是有不合适的东西被冒然收下,你岂不是被人害了? 你毕竟还年轻,不知道官场险恶,只能我替你来把关操心了。” 沈初真的被恶心到了,第一次见翻别人东西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她似笑非笑,“官场虽然险恶,但父亲奋斗这么多年,仍旧是个四品主事。 哦,不,我忘记父亲现在被暂时停职了,四品主事也不是了。 父亲自己尚且在为官路上磕倒没爬起来呢,哪里来的信心来为我把关操心呢?” “你!不可理喻。”长宁侯火冒三丈。 沈初撇嘴一笑,“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再有下次,别怪儿子不客气。 “逆子!”长宁侯气得捞起茶盏砸了过来。 沈初抬手精准的接住了茶盏,在手里转了个圈放在了桌子上。 “啧,上好的青花瓷呢,府里如今账上紧张,父亲还是爱惜点,小心以后喝茶都能用粗瓷大碗了。” 说罢,径直转身离开,气得长宁侯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沈初回到院子里,让被看对着礼单查了下,发现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没少,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知翌日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125章 一块玉佩,我是你亲爹 沈初一出门,就见周俊正满脸焦急地在门外转圈圈。 “阿俊?来了怎么不进去?” 周俊倏然站住,看到沈初,脸瞬间涨得通红。 “阿初兄弟早啊,你这是要去督察院?” 沈初点头,“你来找我的?可有什么事?” 周俊点头,想起什么又连忙摇头摆手,“没没什么事,就是来当面向你道谢,多亏了阿初兄弟你,你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沈初见他目光闪烁,不停地搓着手,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有事”三个字了。 她笑了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套,不是吗?” 周俊眼圈倏然泛红,“嗯,我们是朋友。” 沈初循循善诱,“所以朋友之间更应该坦诚以待,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 周俊一愣,脸涨得更红了。 他慌乱地摆着手,“真没什么事,就就是昨天送来的礼物” 沈初满脸不解,“礼物怎么了?” 周俊支支吾吾,“家母让我问问,昨天送来的礼物你看了没?是不是适用?” “哦,礼物很好。”沈初笑着道,“都是些笔墨纸砚,很适合我用,替我谢过郡主如此用心的礼物。” “笔墨纸砚?”周俊喃喃,神情有些古怪。 沈初心中微动,“是礼物出什么问题了吗?阿俊,你有话不妨直说。” 周俊一咬牙,一跺脚,“阿初兄弟,是这样的,母亲昨日急着去接我,吩咐管家将她收拾好的礼物装箱送来。 管家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把旁边放着的一个盒子也装了进去,一块送了过来。” 说到这里,周俊满脸羞惭,“阿初兄弟救我与水火之中,按理多送样东西,我实在没脸要回来。 只是那盒子里装的是家母费尽心思才找到的一块玉佩,是用来给家父治病的。 阿初兄弟,能不能麻烦你把玉佩还给我?” 说罢,他既惭愧又期盼地看着沈初,心下却忐忑不安。 他小时候常被人欺负嘲笑,除了李承宣这个幼时玩伴,沈初是第一个真诚待他的朋友。 尤其这次自己被判流放,是沈初奔波不停为他找证据翻案。 他却要将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实在是张不开口,也对不住阿初兄弟。 但偏偏这个玉佩是母亲花了高价买来为父亲治病的,没有玉佩温养,父亲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的。 沈初眉心微拢,“玉佩?我” 她刚想说自己根本没看到玉佩,突然想起昨天送过来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箱子,心中有了数。 看来玉佩一定是被长宁侯拿走了。 怪不得连澄心纸的包装都被拆开了,是因为发现了玉佩,便想看看其他盒子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好东西。 沈初气得手指轻颤,也顾不上给长宁侯留面子,道:“昨日礼物送来的时候,我父亲先收下了。 玉佩应该在他那里,你且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回来。” 周俊目光微闪,脸上有古怪之色闪过。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就不在这里等着了,侯爷如果欣赏完了,麻烦阿初兄弟让人送到我家,或者让人知会一声,我再来取就是了。” 说罢,拱了拱手,闷头跑了。 沈初沉着脸转身回府。 长宁侯正翘着脚在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听到脚步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眼睛。 沈初沉声问:“清河郡主送来的玉佩呢?你放哪里了?” 长宁侯胡须微动,眼皮都没睁,“什么玉佩?郡主什么时候送了玉佩?我怎么不知道?” “父亲再装就没意思了,我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会直接来找你。” 长宁侯睁开眼,“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礼单上写了吗?” 沈初冷笑,“玉佩不在送礼的礼单上,是管家不小心装错了,将玉佩送到了咱们家。” 长宁侯满脸不悦,“谁家送礼不是写在礼单上的?既然礼单上没有,自然就是没送呗。 你听谁说有块玉佩的?让他来和我对质。 你也是,人家说有玉佩你就信啊?你是不是傻?” 沈初眉头微皱,“这么说父亲没见到玉佩了?” 长宁侯起身气呼呼地转身往书房走,“逆子,你竟然相信一个外人,不相信我? 我才是你亲爹啊,你竟然听信外人的谗言而不相信自己的亲爹? 说不定就是人家看你单纯,故意骗你,想让你赔一块玉佩呢。” 沈初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她相信周俊没有撒谎,因为没有必要,况且送出去的东西,张嘴要回来本就有些难堪,周俊本就脸皮薄,更没有必要扯这种谎了。 她定定的看着长宁侯,淡笑一声,“既然父亲说没见过,儿子便让郡主府直接报官,只怕到时候大理寺肯定会派人来咱们家查找。 哦,又或者来得不是大理寺,咱们家毕竟有前科,或许是飞鹰卫前来呢。 父亲上次还没有体验过飞鹰卫的刑具?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体验一下,只要父亲高兴就好。” 她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长宁侯气急败坏的声音,“逆子,你给我站住,你威胁谁呢?” 沈初转头冷笑,“父亲既然没见过玉佩,又何惧威胁?” 长宁侯气得额头青筋跳了下,眸光微闪,“你不许让郡主府报官,玉佩确实被我拿走了。” 顿了顿,他又理直气壮的道:“周俊可是清河郡主唯一的儿子,这次要不是你,他就被流放云南了。 云南距离京城几千里路啊,就周俊那小身板,流放就等于死。 你救了周俊这么大的恩德,他家送块玉佩怎么了? 叫我说送一块玉佩都不够,那可是救命之恩啊,应该多送几块方能偿还。” 沈初觉得他不可理喻,“即便是送,也是送给我的,是我的东西,父亲怎么能不经允许翻我的东西,拿走玉佩?” 长宁侯不以为然,“我是你亲爹,翻你东西怎么了?别说我留下一块玉佩,就是昨天那些东西我全留下又能怎么样? 你身为儿子,难道孝敬我点东西不应该吗?” 沈初被气笑了,“亲爹就可以随便拿孩子的东西?别说是亲爹,亲爹干不出这么恶心人的事。” 从飞鹰卫出来的时候,长宁侯还一脸温情的说补偿自己呢。 这才过了几天啊,就故态复萌。 她懒得同长宁侯辩解,伸出手来,“玉佩还给我,那是郡主找来给周郡马治病用的,我们必须还回去。” 长宁侯瞳孔一缩,“还?你知道那是什么玉佩吗?你就敢说还?说出来吓死你!” 第126章 如此无耻又如此理直气壮 “什么玉佩?” 长宁侯双眼陡然泛出绿光,“那可是冰花芙蓉玉佩啊,你知道冰花芙蓉玉吗?” 没等沈初点头,他不耐烦地摆手,“你从小在道观长大,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我告诉你,这冰花芙蓉玉佩可是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送给他宠妃的定情信物。 玉佩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内含云状白色花纹,犹如一片冰花一般,又因为宠妃的小名叫芙蓉,所以起名冰花芙蓉玉。 这种玉的原石生长在温泉出水口,常年受温泉滋养,据说佩戴时会根据佩戴者的体质不同而变为粉红或紫罗兰色。” 沈初惊讶的挑眉,“这么神奇?” 长宁侯撇嘴轻哼,“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呢,最神奇的是将玉佩每晚放入水盆中,然后滴入两滴白醋养着。 翌日用泡玉佩的水来洗脸,可以美白护肤。 还有若将玉佩常年佩戴在身上,可以温养身体,据说佩于左侧养心,佩于右侧养肺。 总之呢,不管是这块玉的色泽,还是功效,它都是玉中精品,有市无价。 这么珍贵的玉佩,你竟然说要还给他们?你疯了吗?” 沈初十分不赞同他的话,“再珍贵也是人家的东西,是人家送错了才到了咱们手里,咱们怎能据为己有?” 长宁侯不以为然,“送礼哪有送错一说?既然送给了咱们,那就是咱们的东西。 堂堂郡主府,怎么能开口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去呢? 就这还出身皇家呢?哪里有皇家的气度?一身小家子气,我都替他们臊得慌。” 沈初被他这套自以为是的歪曲理论恶心到了。 “周郡马等着用这块玉佩养身子呢,于你而言,玉佩不过用来欣赏的,于周郡马而言,它却是救命的东西。 更何况东西送来是给我的,和你没有关系,我现在就要还回去,你赶快把玉佩拿出来。” 长宁侯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无赖状,“我偏不拿,难道你还敢打我不成?” 沈初捻了捻手指,“不拿是?” “呵,到了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沈初双眸微眯,抬手就把面前的桌案掀了。 桌上的笔墨纸砚以及书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偌大的砚台砸在了长宁侯脚上,疼得他跳起来抱着脚嗷嗷叫。 “逆子,你想干什么?” 沈初没理会他,转过去又将多宝格上摆放的各种瓷器,花瓶,甚至文玩全都拿起来摔了。 啪啦,啪啦。 一时间屋里全是瓷器摔碎的清脆声音,伴随着长宁侯的惊呼哀嚎声。 “哎呦,我的美人瓶啊。” “哎呦呦,我的玉如意啊。” “我的七弦琴啊逆子,你给我住手,住手!” 眼看着多宝格上的东西都要被摔碎完了,长宁侯黑着脸冲过来,一把拽住了沈初的胳膊,“别再摔了,玉佩已经不在手里了。” 沈初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长宁侯目光微闪,“我昨天夜里就卖了。” 卖了? 沈初倒抽一口气,气得想甩长宁侯两巴掌。 “你没骗我?你不是说有市无价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卖掉?” 长宁侯翻了个白眼,“正好绿玉楼放出消息说要收上好的玉佩,我昨天夜里就拿出卖了。” 沈初心头一沉。 她知道绿玉楼,表面上是一家珠宝首饰楼,但听说暗地里时常会举办一些奇珍异宝的鉴宝会,有需求者互相竞价,价高者得之。 冰花芙蓉玉佩既然如此难得,想必一入绿玉楼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想再买回来只怕不容易。 她反拽住长宁侯的手臂,“卖的银子呢?” 长宁侯满脸警惕,“你想干什么?那是我的银子!” “嗤,卖别人的东西得的银子和你没有关系!” 沈初见他目光闪烁,飞快地撇了一眼多宝格顶端,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她松开长宁侯,倏然跳起来,在多宝格顶端摸到一个小巧的木匣子。 里面果然放着一沓银票,粗略一数,竟然有三万两。 “还我银票。”长宁侯满脸怒气地扑过来抢夺。 沈初身子一侧,令他扑了个空,一头撞在了多宝格上。 她将银票踹进怀里,转身就走。 长宁侯脑袋上撞了个包,疼得龇牙咧嘴,看沈初要拿走银票,顿时顾不上脑袋疼了。 他扑过去在门口将沈初拦住,怒吼:“逆子,你敢把这银子拿走,我就去告你忤逆不孝。” 沈初冷笑,“这招祖母用过了,不好使。” 长宁侯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那我就死在你面前,让别人看看你小沈大人如何逼死亲父的?” 沈初呵呵,“父亲请便,只要您高兴就好,需要我帮忙提供工具吗? 匕首比较锋利,刀口小但不一定能致命,要不用剑,一剑下去,又快又准,甚至都感觉不到疼。” “你你你个混账东西!”长宁侯两手直发抖,狠狠吸了两口气,又拽住沈初叹气,脸上却又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 “阿初啊,我留下这块玉佩也是为你好,你年轻,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玉佩的珍重,我怕你随意霍霍了。 如今把玉佩卖了,银钱我也准备给你留着呢,你看咱们家里眼看着都要揭不开锅了。 将来无论是你娶妻生子,还是要晋升官位,哪一样不要钱? 我真的都是为了你好,这可是三万两银子啊,怎么能随便还给人家?”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理直气壮道:“反正玉佩已经被卖了,你就直接告诉郡主府呗。 你对周俊有救命之恩,他们还能硬逼着你还玉佩不成? 再说他们既然能买一次,自然也能买第二次,你让他们去绿玉楼买不就成了? 何必因为一块玉佩伤了我们父子之间的情义?” 如此无耻又如此理直气壮,沈初真的被恶心到了。 她冷冷扫了长宁侯一眼,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甩开袖子大步离开了。 她出门直接去了绿玉楼,询问是否可以出售冰花芙蓉玉佩。 与此同时,清风楼。 裴渊正闭着眼听谢清秋抚琴,他上前轻声道:“殿下,绿玉楼放出消息,将会在两日后拍卖冰花芙蓉玉佩。” 谢清秋倏然一顿。 铮~ 琴弦断了! 第127章 谁敢同六皇子争?还真有人 沈初同样在绿玉楼的掌柜口中打听到冰花芙蓉玉佩要在两日后的鉴宝会上拍卖的消息。 她同绿玉楼的掌柜交涉,表示自己十分想买,能不能不走拍卖会,直接将玉佩卖给她。 绿玉楼的掌柜拒绝了。 她无奈之下,只得先去找周俊解释。 实在没脸将长宁侯把玉佩卖了的事说出口,她只能满脸愧疚道:“家父将玉佩拿给老友赏玩了,实在抱歉,两日后我一定将玉佩拿回来,完璧归赵。” 周俊挠头,“倒也不急这两日,我父亲日常还吃药调理着呢。 阿初兄弟不用着急,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家做错在先,阿初兄弟不计较,还肯归还,我已经感激不尽。 这么一折腾,倒是让侯爷失望一回,家母说了,家里还有一对早年太祖皇帝赏赐的玉佩。 过两日一定送到府上给侯爷把玩。” 沈初见他这般说,心里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连声道不用。 两日后夜里,沈初早早从督察院回来,准备去绿玉楼。 她事先打听过绿玉楼的规矩,知道去参加鉴宝会的人都带着面具或者面纱。 毕竟是鉴宝竞价,谁也不想让别人发现花了高价买下宝物的人是自己,尤其是贵重宝物,容易引来各方窥探。 她和被看特地上街去买了两张面具。 挑面具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摊子上挂着的一张狐狸面具。 白色的面具底色,两只短小肥肥的耳朵上绘着大红色的耳纹,额头绘的是一朵红莲花,配上红色的丹凤眼圈,圆乎乎的,看起来富态又可爱。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下来。 被看则挑了一张粉色小猪面具,很符合她爱吃的性格。 两人带着面具,扮成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进了绿玉楼。 “两位客官是来参加鉴宝会的?后院鉴宝楼二楼,请!” 鉴宝楼内布置低调又奢华,四处的陈设全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纹理细腻,香味幽远。 多宝格上摆放的瓷器,玉器更是质地细腻,无不透露着低调奢华。 被看忍不住小声嘀咕,“啧啧,到处都是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绿玉楼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真是财大气粗呢。” 没有人知道绿玉楼背后的东家是谁,有人说是江南富商,也有人说是京中权贵,没有人真正见过绿玉楼的东家。 但能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站稳脚跟,网罗各种珍宝并能举办鉴宝会叫卖,没有巨大的财力和权力支持,很难做到。 听说也有人试图探寻绿玉楼背后的东家,在鉴宝会上闹事,最后却直接被掌柜派人丢了出去,之后闹事的人要么在京城销声匿迹,要么缩着脖子再不敢进绿玉楼。 时间久了,富贵圈子里的人便都知道了绿玉楼的东家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沈初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声势,按照绿玉楼的仆从给的牌子寻找他们的雅间。 整个二楼被分成了十几个雅间,每个雅间门口都垂下半张珠帘,既显得幽静又能很好地保护客人的隐私。 路过其中一间雅间时,恰好里面传出女子娇美的嚷嚷声,“我不管,您先前可是答应过人家,要买下冰花芙蓉玉佩送给我的。” 沈初心中一咯噔,此人也要买冰花芙蓉玉佩吗? 看来今晚遇到竞争对手了,她下意识扭头看去。 隔着珠帘,只能看到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却能看到肩若削成,腰若尺素,身段极好。 旁边的男子背对着雅间门,只能看到肩宽背阔,听了女子的撒娇,只低低笑了笑,笑声浑厚低沉。 她莫名觉得笑声有些耳熟,正要再看一眼,被看扯了他一把,“公子,咱们的雅间在对面。” 她只得收回目光,先进了雅间。 鉴宝会开始,很快就轮到了冰花芙蓉玉佩。 绿玉楼的掌柜喊道:“下一个宝物冰花芙蓉玉佩。”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尤其是打开盒子,玉佩在灯光下散发出柔柔的粉色,里面的花纹美轮美奂,令人移不开眼睛。 四周的躁动声更大了。 沈初心中有些焦虑,看来对冰花芙蓉玉势在必得的人不少。 “现在开始竞价,冰花芙蓉玉佩底价三万两。” 果然,掌柜话音一落,四周雅间纷纷开始叫价。 “三万一千两!” “三万两千两!” “三万五千两!” 被看急了,扯着沈初道:“这么多人喊价,公子,咱们能买到吗?” 沈初下意识摸了摸揣着腰间的银票。 除了长宁侯卖玉佩的三万两,她又另外拿了两万两,五万两能不能拿下冰花芙蓉玉佩? “别急,咱们先观望一下。” 就这么一会儿,价格已经被叫到了四万两。 就在这时,对面雅间的女子走了出来,喊道:“四万五千两!” 现场安静了一瞬,有人忽然喊道:“是清秋姑娘!” 见有人认出了自己,谢清秋摘下面纱,露出绮容玉貌,引得四周一片惊呼。 沈初捻了捻手指,既然谢清秋在这里,雅间里同她在一起的男子莫非是裴渊? 谢清秋福身行礼,笑盈盈地道:“听闻冰花芙蓉玉佩佩戴于身,养颜又养身。 清秋心中向往已久,今日就斗胆和各位争一争了,若是清秋拿到这块玉佩,改日一定带在身上为各位客官弹琴跳舞。” 这话说得落落大方又不失俏皮,话音一落就博得许多人的叫好声。 “玉佩与美人最为相宜,既然清秋姑娘想要,那我等就不与清秋姑娘相争了。” 有人哈哈一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看你是不敢与六皇子争?” 谁不知道谢清秋是裴渊的红颜知己呢。 满堂大笑中,谢清秋转头往雅间里看了一眼。 雅间里传出一道冷哼,“想争无妨,叫价便是。” “是六皇子,六皇子竟然来了绿玉楼!”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同谢清秋调笑。 沈初心中倏然泛起一丝紧张,倒霉,偏偏撞上裴渊也想买这块玉佩。 绿玉楼掌柜高声道:“还有再往上加价的吗?四万五千两第一次!” “四万五千两第二次!” 四周雅间一片安静。 绿玉楼的掌柜环顾四周,暗叹看来这块冰花芙蓉玉佩要属于六皇子了。 来这里的都是有眼力见的常客,且六皇子暴露了身份,摆明了要拿这块冰花芙蓉玉佩博美人一笑。 谁敢同六皇子争?除非不要命了。 绿玉楼的掌柜拿起铜锤,准备喊出那句毫无悬念的“四万五千两第三次,成交!” 他刚一张嘴,还没发出声呢,突然有人喊道:“四万五千零一两!” 正在雅间里百无聊赖的裴渊听到这道清润如玉的声音,倏然坐直了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第128章 竞价,求殿下割爱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竟然有人敢跟六皇子叫价,真是不知死活!” “这估计是外地来京城游玩的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只加了一两银子,这是看不起六皇子吗?” 绿玉楼掌柜微愣,下意识看向裴渊所在的雅间,“四万五千零一两第一次!” 裴渊嘴角微勾,“四千六千两!” 沈初扬声:“四千六千零一两!” “四万七千两!” “四万七千零一两!”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到底有没有银子?搁着耍着玩呢?” “六皇子每次加一千两,他倒好,就加一两。” 沈初捻着手指,她手上只有五万两银子,根本不敢像裴渊那样一千两一千两地往上加。 这时裴渊已经叫到了四万九千两。 她紧张的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清了清嗓子,才喊道:“四万九千零一两。” 万一裴渊喊五万两,她该怎么办? 她全身上下只有五万两啊。 她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听到裴渊对面慢悠悠地声音, “四万九千五百两。” 她长出一口气,接着喊道:“四万九千五百零一两。” “四万九千六百两。” 沈初愣了下,突然间反应过来。 裴渊定然是猜到了自己带的银子不多,所以不再每次加价一千两,而是一百两逐渐往上加。 奸诈的家伙。 她咬咬牙,有些沉不住气了,“五万两!” 拼了! 裴渊听到这句几乎从牙缝里喊出来的价格,带着明显的气恼意味,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啧,这就生气了?看来身上只带了五万两呢。 他摩挲着下巴,慢悠悠地,带着浅浅的笑意,喊道:“五万零一两!” 沈初听出他的笑意,心下暗恼。 都怪自己没沉住气,被这家伙套出了底线。 她磨了磨牙,一把扯过红豆,压低声音问:“你身上总共带了多少银子?” 被看挠头,下意识捂住荷包,“这是奴婢留着一会儿买夜宵的。” 沈初一把扯过荷包,“借我用一下,算我欠你的。” 荷包里一共只有十两碎银。 她攥着十两碎银,硬生生喊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五万零二两。” “五万零三两!” “五万零四两!” 双方你来我往,每次却都只加价一两。 所有雅间里的人都按捺不住,趴在门口往外看。 好胶着啊,胶着得令人想翻白眼。 叫价的双方,一方是堂堂飞鹰卫的统领六皇子,另外一方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能喊价到五万两的,想来也不是无名小子。 双方你来我往争夺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却只肯一两一两地往上加价。 合着逗他们玩呢? 偏偏他们看得还津津有味,又热血沸腾的。 一方面为敢和六皇子叫板的“无名小子”鼓掌叫好,另一方面又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玉佩花落谁家。 真是既刺激又搞笑呢。 谢清秋却不觉得刺激搞笑,反而满心气恼。 她一心想要冰花芙蓉玉佩,缠着六皇子带她来绿玉楼。 从进入绿玉楼开始,六皇子便一直兴趣缺缺,甚至都没主动叫价。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主动出去喊价,又故意扯掉脸上的面纱,暴露她和六皇子的身份,目的便是想用六皇子的身份镇住在场所有人。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敢跟他们争抢冰花芙蓉玉佩了。 谁知道竟然会冒出一个不长眼的小子敢跟六皇子叫价? 最让她疑惑的是六皇子的态度,本来兴趣缺缺的人在有人叫价后突然来了兴致。 虽然带着面具,看到脸上的神情,但她跟在六皇子身边多年,早已能从他的动作中猜到他的情绪。 比如此刻他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看似浑不在意,但却耳根微动,这是全副心思都在关注对面雅间的人呢。 就连露在面具外的嘴角都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带着两分浅浅的捉弄,兴味十足。 也不知道对面雅间还在不停喊价的无名小子是谁?竟然能让六皇子这般关注。 谢清秋心里有些发酸,耳畔却忽然传来裴渊一道冷嗤。 原来价格已经被叫到了五万零十两。 对面雅间的人喊了暂停。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对面的雅间。 珠帘微动,从里面走出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 少年身量不高不矮,体型偏瘦,露在面具外的皮肤十分白净,隐约看得出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就在众人猜测沈初的真实身份时,沈初心中已经问候到了裴渊的第八代祖宗。 她已经把价格喊到了五万零十两,若是裴渊再往上加,她真的没钱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试着同裴渊打商量。 她双手抱拳,遥遥向裴渊行礼,道:“在下知道殿下想买下玉佩博取美人一笑。 只是在下家中有老人急需冰花芙蓉玉佩调理身体,不知殿下能否割爱,将这块玉佩让给在下?” 她不能说这块玉佩是清河郡主买来给周郡马调理身体的,只能借口自己家里有老人要养病。 裴渊听了之后不由冷哼。 两日不见,沈初这小子竟然学会撒谎了? 他家里哪个老人需要用玉佩调理?是他那个动不动就蹦着高想上吊的祖母?还是那个没本事却总自以为是的侯爷爹? 他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 裴渊嗤笑一声,示意孙严为他撩开帘子,大步走到廊下,谁知四周全传来一阵抽气声。 他在夜里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并不知道众人为何抽气。 孙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殿下,对面的人也带了一副狐狸面具,和您的除了颜色不一样,剩下的一模一样。” 裴渊手指无意识的颤了下。 今儿上午孙严拿了一堆面具让他挑,他在一堆面具中一眼就挑中的这只狐狸面具。 可爱俏皮又狡诈的模样,让他一瞬间想到了沈初。 没想到沈初竟然也选了一只同样的面具。 他和沈初什么时候这般心有灵犀了? 对面的沈初看着裴渊脸上脸色的狐狸面具,心里想的却是:倒霉,竟然和这家伙选了一样的面具。 巧合,绝对是巧合! 这时底下有人喊了一嗓子,“哎呦,你们俩的面具真般配啊。” “自古红蓝是一对啊。” 沈初被这话惊得险些跳起来,谁和他是一对啊,她现在是个男人呢! 她顺着声音瞪了回去,对方意识到说错话,连忙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冲着这份巧合,你们双方也得友好协商啊。” 沈初顺着杆往上爬,笑眯眯的道:“如果殿下肯割爱,在下愿意重重酬谢。” 裴渊沉默不语。 谢清秋紧张的走过来,娇滴滴的撒娇:“殿下,你答应把玉佩送给清秋的。” 裴渊勾了勾唇,缓缓开口。 第129章 拒绝,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裴渊勾了勾唇,抬头“看”向沈初,“听到没?本皇子已经答应了要博美人一笑了呢。 如此贵重的东西,本皇子和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割爱让给你?” 谢清秋脸上露出一抹娇美的笑容,“多谢殿下疼惜。” 裴渊嗯了一声,继续喊价:“五万零十一两。” 沈初突然间莫名有些委屈。 她说不上来是因为裴渊不愿意将玉佩让给自己而委屈,还是因为裴渊那句“和你非亲非故”而委屈。 就是委屈。 她低声道:“我家真的有老人等着他救命,殿下,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此处人多眼杂,她不方便泄露身份,便想着和裴渊进雅间商量。 若是进了雅间,她可以拿下面具,以沈初的身份和裴渊商量。 这段时日,他们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赛过龙舟割过蛋,打过御史骗过人,查完大理寺挖过坟。 如今也算得上共患难且有共同秘密的朋友了? 她若是将事情坦诚相告,不知道裴渊会不会同意将玉佩让给她。 她暗示裴渊道:“殿下若肯进一步说话,在下手里有上好的安神药方,可以先赠给殿下。” 这暗示够明显了? 裴渊即使听不出她的声音应该也能猜到他是沈初了? 裴渊呵呵一笑,“为何要借一步说话?这位公子,看清楚,这里是绿玉楼的鉴宝会,不是慈善堂。 有钱你就拿走,没钱你就认输,说那么多废话叽叽歪歪的,实在不像个男人。” 沈初愣了下,瞬间明白过来。 以裴渊的机警,想必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她是沈初。 他不是不愿意借一步说话,而是不愿意将玉佩让给她。 看来这些日子共同的经历,在他心里还比不上美人一笑。 终究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 沈初闭了闭眼,再开口,声音有些紧,忍不住露出了两分委屈,“殿下,求你了不行吗?” 她知道这里是绿玉楼的鉴宝会,讲究的是价高者得之,更知道别人没有义务将看上的东西让给自己。 但对面那个人是裴渊,她心里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堵得慌。 裴渊放在廊下扶栏上的手紧了紧,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不耐地催促绿玉楼掌柜,“继续呀。” 绿玉楼掌柜看过来,“公子还要加吗?”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不甘地摇摇头。 五万零十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早知道来的时候跟李承宣借点银子好了。 玉佩没买回来,该怎么给周俊交代呢? 她越想越烦躁,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她听到掌柜高喊:“五万零十一两,第三次,成交!” 谢清秋激动地扯住了裴渊的衣袖,笑得开心极了,“多谢殿下。” 沈初心头莫名堵的难受,大步离开了。 裴渊没听到沈初的声音,眉头皱了皱,将衣袖从谢清秋手里扯了出来。 “孙严,付钱。” 孙严从怀里掏出五万两银票,又从荷包里找出十一两碎银子递给了绿玉楼掌柜。 绿玉楼掌柜嘴角抽了抽,举办鉴宝会多年,也是头一次卖出这样有零有整的价钱呢。 就挺离谱! 他收了钱躬身对裴渊道:“请殿下进雅间稍候,草民将玉佩包好,待会儿亲自给您送过去。” 裴渊嗯了一声,转身回了雅间。 谢清秋跟着进去,笑盈盈的道:“殿下,没想到您真的为清秋买下玉佩,看来在殿下心里还是疼惜” “时间不早了,我先让暗卫送你回清风楼。”裴渊开口打断她。 谢清秋脸上的笑容一顿,“我在这里陪殿下一起等玉佩。” 裴渊摇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无暇顾及你。” 谢清秋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却不敢反驳,只得柔声道:“清秋就先回去了,玉佩明日清秋可以去府里找殿下吗?” 裴渊不置可否,“明日我有事要忙,再说,过两日就是你生辰了,回去好好准备。” 谢清秋双眼一亮,过两日就是她的生辰了,殿下一定是想在生辰那日再把玉佩送给她? 一定是这样的。 她重展笑颜,道:“夜深了,殿下也早点回去歇息。” 谢清秋一离开,裴渊低声吩咐孙严,“跟上去听一下,沈初要这块玉佩做什么?” 孙严无语望天,他就知道。 自从殿下和小沈大人认识后,他就莫名多了一项差事:听墙根。 别的暗卫轻功都不如他,容易被小沈大人发现。 于是听墙根的光荣任务就沉甸甸地落在了他肩膀上。 孙严摸着鼻子叹息,“殿下您说您何必呢?明知道小沈大人想要这块玉佩,干嘛不让给他啊? 属下看小沈大人刚才离开的时候很伤心呢。” 裴渊眉心微拢,“冰花芙蓉玉是玉中精品,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御史如果买下了这块玉,只会为他招来祸患。” 今晚不知道多少人窥视着这块玉佩呢,真让沈初拿走了,她都不一定能带回长宁侯府就会被人劫了。 孙严摸了摸鼻子,“没听懂。” “听不懂就去执行任务。” “属下都不用去听也能猜到小沈大人会说什么?他骂您的那些话,属下记忆犹新。” “滚!” “哦,好的。” 孙严麻利地离开绿玉楼,直奔长宁侯府。 当他再一次轻车熟路地落在沈初的房顶上时,忍不住自得地想,幸好他的轻功和跟踪功夫在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 不然若三天两头来听墙根,他恐怕早被发现了。 还没得意完,就听到屋里传来沈初愤怒的声音。 “裴渊,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大混蛋!” 孙严精神一震,来了来了,小沈大人的直白式骂人它来了! “心狠手辣的坏蛋,枉我对你改观。” “狡诈又冷酷,狗都比他靠得住!” “被看,别愣着啊,帮我一起骂他。” 被看哦了一声,随口道:“公子别生气,六皇子就是被那清风楼的花魁迷住了眼,一时没认出你来。 若他知道是你,肯定愿意让出玉佩的。” 提到这个,沈初更生气,裴渊分明早就认出了她却假装不认识。 哼,“他哪是被迷住了眼啊,他就是个夜里瞎,不仅眼瞎心也瞎。” “公子说得对。”被看点头附和,随后又发现不对劲,“夜里瞎?你说六皇子是夜里瞎?真的假的?” 趴在房顶上的孙严也愣住了,小沈大人怎么会知道他家殿下是夜里瞎呢? 第130章 不可能,和我缠绵的绝对是个女人! 沈初这才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 净国寺那夜的事,乔姨娘和被看都以为自己睡的是某个夫人背地里带去的小倌,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其实是六皇子裴渊。 面对被看满脸好奇的神情,她眨了眨眼,“我说他是夜里瞎了吗?” 被看点头。 沈初嘿嘿一笑,“这不是骂顺口了嘛,我觉得他就是个眼盲心盲的家伙啊。” 被看挠挠头,“我怎么感觉不像你顺口骂出来的话呢?” 房顶上的孙严心有同感,他也感觉不像。 沈初坚决不承认,“就是顺口说出来的呀。哎呀,别绕远了,我骂累了,换你接着骂。” 被看哦了一声,信以为真,绞尽脑汁地从她装满吃食的脑袋里往外扒拉骂人的词汇。 沈初趴在床上,心神俱疲。 还好被看单纯好忽悠,下次说话可得谨慎了。 累了一整天,她在被看磕磕巴巴的骂人声中睡了过去。 孙严见什么也没听到,只得打道回府,向裴渊禀报。 “属下就说去了也白去,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不过小沈大人骂人的功力日益增加,属下第一次发现骂人还能押韵呢。” 裴渊脸都黑了,“很好,都会押韵骂人了。” 孙严忽然一拍手,“还有一事,小沈大人骂殿下的时候,还骂了殿下是夜里瞎。 他的婢女好奇地追问时,小沈大人又说随口骂出来的。 但属下觉得那话不像是随口骂的,谁随口骂人会骂出夜里瞎这么精准的症状?” 裴渊虎躯一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确实,正常人的眼睛要么能看见,要么就是看不见,像他这样白日能看到,夜里却是瞎子的人极为少见。 而且他夜里双眼不能视物这件事隐瞒得极好,从他八岁那年发现夜里不能视物后,母妃就一直盯着他练习听声辨位的能力。 他苦练一年多,最终达到在夜里只要有任何一点声音,他都能辨别出方位来。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除了贴身照顾他的金宝和孙严,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夜里双眼不能视物的事情。 那么沈初又是如何发现的呢?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金宝道:“殿下掩饰的功力已经是炉火纯青,如果不是意外的情况,小沈大人绝对不可能发现殿下的秘密。” 孙严不解,“什么意外情况?” 金宝翻了个白眼,“笨,就净国寺那夜呗。” 孙严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那夜小沈大人还偷偷摸了殿下,看来就是那天晚上发现的了。” 金宝摩挲着下巴,摇摇头,“我始终有种诡异的感觉,我觉得那夜和殿下共度良宵的就是小沈大人。” 正在沉思中的裴渊虎躯一震,对金宝的话反应十分激烈。 “混账,胡说什么呢?不可能是沈初,和我缠绵的人绝对是个女子,上次在城南医馆还见过那个女子。” 金宝不以为然,“只是一面之缘,对方身上还戴着面纱,说不定殿下认错人了呢。” 裴渊冷哼,“你坚持是沈初的理由?” 金宝说得头头是道:“殿下的掩饰功夫这般强大,至今没人发现您夜里看不到东西的秘密。 那夜殿下中了迷药,神志不清时没认出小沈大人很正常,但小沈大人又如何只凭借摸您两下就发现了您隐藏了十年的秘密呢? 他必然和您近距离接触过,而且接触的时间很长,长到您即使迷药劲过去了仍然没有认出她,她才能确定这件事。 殿下您自己说,你们两个都中了药,在那种情况下能做什么? 再说您功力高强都没能扛过迷情药,奴才可不信小沈大人能有那么强的毅力和忍耐力?” 裴渊脸色微变,下意识拒绝接受金宝的说法,“别乱编了,这不可能,本皇子即便中了迷情药也不是和一个男人 何况屋里还有一个女人呢” 金宝撇撇嘴,“女人是小沈大人嘴里说出来的,咱们找了这么久,找到了吗? 那说不定就是小沈大人杜撰出来的呢。” “绝对不可能。”裴渊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再胡说八道,自己出去领板子。” 金宝叹息,“那您自己说,小沈大人为何知道您夜里不能视物的事。” 对啊,沈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在胸中呼之欲出。 难道沈初先前真的骗了他? 和他缠绵一夜的人其实是沈初? 不! 这个念头冲进脑海,扰得裴渊一夜都没睡安稳。 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的去督察院找沈初,却被告知沈初告假了,今日没来督察院。 沈初此刻正在清河郡主府当面向清河郡主和周俊道歉呢。 昨夜没买到冰花芙蓉玉佩,但昨夜六皇子在绿玉楼豪掷万金,买下冰花芙蓉玉佩讨美人欢心的事却传得沸沸扬扬。 想必清河郡主和周俊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与其他们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不如自己当面赔罪解释。 沈初忍着难堪将长宁侯做下的事如实告知,“实在抱歉,昨日阿俊去找我的时候,我想着尽快将玉佩买回来,便没和阿俊提这件事。 谁知昨夜在绿玉楼竟然撞上了六殿下但请郡主和阿俊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冰花芙蓉玉佩还回来的。” 听到玉佩已经在六皇子手里,清河郡主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强撑着笑意,眼中却难掩担忧,“六殿下买下的东西,如何会再还回来?” 周俊急得掉下来泪来,“母亲,那父亲怎么办?要不儿子去求求六殿下?” 清河郡主眼圈泛红,“傻孩子,六殿下已经花钱买下了玉佩,现在玉佩就是六殿下的了。 咱们若想要,就必须得拿钱,还得看六殿下愿不愿意卖。 先前咱们家为了买这块玉佩,已经把家底都掏光了呀。” 周俊跺跺脚,泪掉得更凶了,“嘤嘤嘤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阿初,你和六皇子关系一向很好,要不你帮我们求求六殿下,好不好?” 周俊和清河郡主都满脸期盼的看过来。 沈初心头有些酸涩。 裴渊昨夜夜里就认出了她,却坚决不肯把玉佩让给她,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愿意? 只怕玉佩此刻已经到了谢清秋手中? 可这终究是长宁侯惹出来的祸,她咬咬牙,“好,我去求六殿下。” 第131章 猜疑,裴渊维护沈初 沈初离开后,周俊安慰清河郡主,“母亲别担心,阿初兄弟说话算话。 他既然答应了我们去求六皇子,就肯定能帮我们把玉佩拿回来。” 清河郡主面露迟疑,“阿俊,你说小沈大人会不会是嫌咱们送的礼太轻了?” “母亲为何会这么说?” “你第一次上门去要玉佩,小沈大人说玉佩在侯爷那里,后来又说侯爷拿给了老友赏玩。 今儿又说玉佩被侯爷卖给了绿玉楼,我琢磨着这事有些不对劲。 你说会不会是小沈大人嫌咱们的谢礼太轻了,所以用侯爷做借口,将玉佩卖了呢?” 周俊摇头,“阿初兄弟为人热情又仗义,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再说咱们这玉佩根本没在礼单上,他若想留下,完全可以借口没看到玉佩啊,干嘛要用侯爷做借口?” 清河郡主叹了口气,“直接说没看到玉佩,这样的借口未免太明显了? 反倒是用侯爷做借口,将玉佩卖给绿玉楼,再装模作样去绿玉楼走一趟。 如此他既得了银子,还不用承受贪朋友玉佩的名声,一举两得。” 周俊皱眉,“母亲,阿初兄弟不是那种人,我都听说了,昨夜阿初兄弟和六皇子竞价可激烈了呢。” 清河郡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就是太单纯了,你只看到他和六皇子竞价激烈,可结果呢? 满京城谁不知道六皇子的性子,他看中的东西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说不定沈初也是吃准了六皇子的性格,故意演了一场戏呢。” 被清河郡主这么一说,周俊也有些动摇了,“母亲,你会不会把阿初兄弟想得太坏了? 我还是觉得阿初兄弟不像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 清河郡主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得有道理,“这些年咱们见的贪得无厌的人还少吗? 再说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冰花芙蓉玉佩啊,谁见了不动心?” 玉佩是给你父亲救命的东西,必须得拿回来。” 周俊小声提议,“要不咱们去求求六皇子?” 清河郡主不同意,“六皇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将玉佩给咱们? 再说如果六皇子让咱们出银子,咱们家里还有钱吗? 这事儿还得让沈初出面才行,咱们再等沈初一日,如果他拿不回来玉佩,我就去长宁侯府门口跪着去。” 周俊慌了,“这这不太好?事情闹大了,对阿初兄弟也不好,他毕竟救了我。” 清河郡主抿了抿嘴,“事情闹大了,沈初顾忌自己的官声,必然会全力以赴把玉佩拿回来。” 周俊觉得母亲这么做不妥,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母亲打消主意,正着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 “看来郡主这些年见得贪得无厌的人确实不少,竟然以为自己长出一双会鉴别人的眼睛呢。” 清河郡主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裴渊背着手大步走入凉亭。 她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难堪。 六皇子这是讽刺她眼瞎呢,她听得出来却不敢反驳,只敢黑着脸呵斥下人,“瞎眼断舌的下贱东西,六殿下大驾光临,竟然不知道通报一声?” 身后跟过来的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裴渊挑眉,“郡主在指桑骂槐吗?” 清河郡主神色一僵,“殿下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渊呵呵,“没有最好,本皇子看你家的下人就很不错,得了郡主的真传呢。” 清河郡主被臊得一张脸又红又紫,裴渊这是说她也瞎眼断舌呢。 裴渊锐利的目光落在周俊身上,冷哼,“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君子不背后道人是非,这些七岁孩童都懂得道理,需要本皇子教你吗?” 周俊满脸羞惭,“殿下,我错了,我不该在背后猜疑阿初兄弟。” “一不能为兄弟仗义执言,二不能劝诫母亲稳妥行事,我看你白吃了十几年的饭。” 周俊脸红到了耳根子,双眼含着两泡泪,却不敢哭出来。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也觉得阿初兄弟不是那种人。” “呵,这还算句人话。” 清河郡主心疼儿子这般唯唯诺诺,忍不住辩解,“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殿下又不是小沈大人,又怎知他不是想贪掉我家的玉佩呢?” 裴渊冷呵一声,“沈初不是那种人,别说一块冰花芙蓉玉佩,便是十块,沈初也不会贪不属于他的东西。 况且以他的聪明才智,想要一块玉佩,有的是手段,根本不需要这么耍这种低劣的手段。” 清河郡主还是不服气,却也不敢同裴渊再辩解。 她想求裴渊将玉佩让给他们,又怕裴渊开口让他们买,一时神色变幻不定。 这时,周俊抬头,看到凉亭外站着的人影,惊呼:“阿初兄弟。” 竟然是去而复返的沈初,不知何时站在了凉亭外。 裴渊微愣,刚才专注训斥周俊,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也没回头,没想到竟然是沈初。 岂不是刚才自己夸赞他的话,都被听了去?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装作欣赏对面的假山。 沈初目光从裴渊身上扫过,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没想到裴渊这厮平日里从头到脚地嫌弃她,竟然能在别人猜疑她的时候站出来维护她。 心里暖暖的,就,感动的呢。 周俊耷拉着脑袋,闷声打断她的思绪,“阿初,对不起,我” 沈初冲他摆摆手,看向清河郡主,声音平和却难掩一丝傲然。 “玉佩关系到郡马的身体健康,郡主忧心之下失言,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郡主对我的猜疑。 郡主不仅看低了我沈初,也看低了你儿子周俊,更看低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难道郡主认为自己的儿子交往的都是一些贪婪无耻之人吗?” 清河郡主神色讪讪,一张脸犹如开了染坊一般,“我我也是一时心急脱口而出,小沈大人别介意,那玉佩的事” “母亲!”周俊急得跳起来,“阿初兄弟,其实玉佩不着急的,我父亲现在还需要用药调理。” “阿俊!”清河郡主厉声打断周俊。 周俊抿着嘴唇,有些难堪。 沈初深吸一口气,“郡主放心,我沈初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但玉佩还回来的时候,我也希望郡主能就今日的猜忌向我道歉。” 清河郡主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只要玉佩能拿回来,道歉又算什么。 沈初转头看向一直在看天看地看空气的裴渊,“六殿下,我们聊聊?” 裴渊转过身来,目光在沈初脸上梭了一圈,脑海里再次闪过金宝昨夜的话,“你们两个都中了药,在那种情况下能做什么?” 今日一定要问清楚净国寺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啊,我们出去说。” 第132章 净国寺,裴渊试探沈初 裴渊背着手大步往外走。 沈初勉强追上他的步伐,笑眯眯地道:“多谢殿下今日仗义执言。” 裴渊斜睨了他一眼,见他呼吸间有隐隐的急促,脚下微顿,走路的速度慢了两分。 “呵,听到本皇子夸你,心里很得意?” 沈初笑得十分灿烂,声音难掩雀跃,“没想到殿下心里对我评价这么高呢。” 裴渊嘴角上扬,“嗯,你这个人狡猾得像只狐狸,娇气得像个女人,冲动起来又不管不顾,全身上下毫无优点,唯一还能让人入眼的也就只有不贪心这一点了。” 沈初 嗐! 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来。 她侧身拦住裴渊,“今日的事殿下也看到了,冰花芙蓉玉佩是郡主府的管家误送到我家,却被我父亲卖给了绿玉楼。 如今周郡马需要用玉佩调理身体,不知殿下能否割爱让给微臣? 如果殿下肯割爱,我可以另外加钱。” 裴渊嗤笑一声,“你觉得本皇子是缺钱的人?” 沈初一噎,能花五万多两买一块玉佩,确实不缺钱。 “那条件任殿下开,只要殿下同意把玉佩卖给我。” 裴渊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微深,“条件任我开?” 沈初心头一跳,莫名浮起一抹忐忑,连忙喊了一句:“当然,条件要在微臣能力范围内,不能杀人放火,违反朝廷律令。” 裴渊低低地笑了,笑声醇厚如酒,令人的耳朵莫名痒痒的。 “放心,我的条件你肯定能做到。” 沈初抬手捏了捏耳朵,“殿下请讲。” 裴渊却站直了身子,“想要玉佩的话,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初看着裴渊上了马车,一时有些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有些慌。 裴渊撩开车帘子斜了他一眼,“怎么?不敢去?你在害怕什么?” 沈初连忙摇头,“没,微臣的婢女一会儿会过来接我,要不殿下留个地址,微臣一会儿坐自己的马车跟过去?” 裴渊懒扬扬地放下车帘子,“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要冰花芙蓉玉佩。” “别。”沈初不敢再犹豫,连忙爬上马车。 金宝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小沈大人放心,咱家在这里等着被看姑娘。” “多谢金宝公公。” 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往前走,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沈初坐在裴渊对面,总觉得他今日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她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裴渊倏然收回目光,拿起茶盏装作喝茶。 第三次了。 她心里像长了草一般难受,“殿下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 “不能!” 她噎了下,有些气闷地闭上了眼睛。 不能拉倒。 她靠在车厢壁上打了个哈欠,昨夜在绿玉楼熬了半宿,没买到玉佩,回去后辗转反侧。 此刻马车有规律地晃动着,颠得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听见均匀的呼吸声,裴渊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沈初脸上。 车内光线有些暗,沈初侧头靠在车厢壁上,只能看到她侧脸柔和的轮廓以及光洁的下巴。 如果那夜与他缠绵的人真的是沈初的话 裴渊捏着茶盏的手有些发紧。 不,不会的! 马车倏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孙严的声音,“殿下,到了。” 裴渊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沈初的睡颜发呆许久。 他有些狼狈的清了下嗓子,伸手拍了拍沈初,“到了。” “嗯?”沈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跟在裴渊身后下了马车,一抬头看到眼前的地方,不由愣住了。 “这殿下带我来净国寺做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裴渊睨了她一眼,拾级而上。 沈初一头雾水跟在他身后进去。 今日天清气朗,来净国寺上香的人很多,但裴渊却没跟着进大雄宝殿,而是径直从旁边的角门绕了进去。 这个方向是 当看到裴渊推开了东北角暗房的门时,她的心砰砰跳得更加厉害。 两个月前,就在这间暗房里,她和裴渊纠缠了一夜。 今日裴渊带她来这里,是发现什么了吗? “愣着干什么啊?进来啊。”裴渊站在门口,冲她点了点下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抬腿进屋,却惊讶的发现里面的摆设竟然发生了变化。 这里原本是净国寺用来存放香烛的暗房,里面用来休息的卧榻外,四面摆满了放置香烛的架子。 只有正中间有座小几,她之前来找荷包的时候还蹭趴在小几上帮裴渊抄写过经书。 现在放置香烛的架子都不见了,室内添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整个暗房看起来干净整洁,也宽敞了不少。 倒像是平日里有人时常来一般。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裴渊。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裴渊勾唇一笑,“本皇子将这里租下来了。” 拢在袖子里的手颤了下,脸上故意露出一副不解的笑容,“殿下贵为皇子,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没有,为何要租一间小小的暗房?” 裴渊勾了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来,“你不知道我为何要租下来?” 沈初摇头,“微臣如何能猜中殿下的心思。” 裴渊似笑非笑,狭长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过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探究意味。 在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里,在他这般锐利的探寻目光下,沈初两腿有些发软,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 她学着裴渊的样子,勾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微臣想和殿下聊聊玉佩的事。” “不急,本皇子想和你先聊些别的。” “殿下想聊什么?” 裴渊身子微微前倾,与她隔桌相望,眸光湛湛,“聊聊两个月前你在这间暗房里摸我的事情。” “咳咳!”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沈初还是被这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一边用干咳掩饰惊慌,一边快速寻求应对之策。 裴渊既然将她带到了这里,定然是怀疑了什么。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裴渊嗤笑,“怎么?敢做不敢聊?” 她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谁说不敢聊了?来,聊! 殿下想从哪里聊?是问我摸了你的手感?还是聊摸了你的反应?” 本以为问出这话,裴渊一定会火冒三丈,谁料他却扬唇一笑,“不,这次我们换个方式聊。” 换个方式? 第133章 裴渊知道真相,他真的睡了沈初! 沈初强自镇定,“殿下想换什么方式聊?” 裴渊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本皇子中的迷情药十分厉害,所以有些记不清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了。 我们今儿就从头聊一遍,你帮本皇子回忆一下那夜的事情,如何?” 他摩挲着下巴,目光扫向暗房的门,“嗯,就从你中药开始说起,你何时中的药?何时进入了这间暗房?” 沈初放在桌子下的手无意识交握在一起,瞬间就猜到裴渊的主意。 任何谎言都经不起细节的推敲,裴渊是想从他的言语中找到漏洞,说明他只是起了疑心,但还不知道那夜与他缠绵的人是自己。 她暗暗松了口气,快速在心里将事情理了一遍。 “微臣中药的时间大概是在亥时左右,当时嫡母想让将微臣丢人李将军家的庶女房里。 微臣在慌乱之中躲入暗房,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别人。” 裴渊眉峰微挑,“哦?照你这么说,是我先进的暗房,然后你才闯进来的?” 沈初点头,“嗯。” 秉持着多说多措,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她尽可能语言精简。 裴渊眉头微蹙,“我记得好像有人把我推进了暗房,进来的时候,暗房里已经有人在了。” 那夜他来净国寺为母妃点长明灯,抄经书,三皇子卑劣,趁机在他屋里的檀香中动了手脚。 他发现自己中药时,三皇子的人已经堵住了门,他强撑着绵软的身子跳窗而出。 因为双眼夜里不能视物,他又不熟悉净国寺地形,一路摸索着往僻静的地方跑。 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女人的低呼声,紧接着他就被人推进了暗房。 沈初听得莫名心虚,不用想推裴渊的人是乔姨娘。 乔姨娘见她药效发作,想着出去找个小倌,事后也好封口解决。 谁料乔姨娘一出门就碰上了药效发作的裴渊,所以便将他当成小倌推了进来。 这些话自然不能告诉裴渊,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殿下和那位姑娘之间谁先进来的,微臣并不清楚。 微臣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嗯,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微臣是听声音才认出了殿下,您知道的,当时微臣也中了迷情药,再听到那种声音 反正微臣当时脑子一热,没控制住自己,便伸手摸了殿下,好在微臣及时迷途知返,强撑着离开了这里。 事情就是这样,这么聊,殿下满意吗?” 裴渊单手支着额头,突然间笑了。 沈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殿下笑什么?” “沈初,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漏洞百出。” “哦?殿下认为哪里有漏洞?”尽管桌子下的手几乎绞成了麻花,沈初脸上却仍旧镇定自若。 裴渊轻嗤,“如果照你所说,我正在与一位姑娘缠绵,此时忽然出现第三个人摸过来。以我的警觉,绝对不可能让那个人活着出去。” “殿下当时正值迷情药发作,警觉性怎么可能同平时一般。” “呵,本皇子即便是在最爽的那一刹那,警觉性都不会降低。” 沈初的脸又热又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一般。 这男人说话就说话,什么叫最爽的一刹那? 那夜两人火热纠缠的画面瞬间袭入脑海,令她从耳根子瞬间红到了脖子。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向对面的床榻,怕会想起更多的回忆。 裴渊继续道:“以本皇子的功力尚且没能对抗住迷情药,你又是怎么扛得住迷情药的折磨,跑出暗房找你的婢女?” 沈初心怦怦跳得厉害,“所以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裴渊倏然坐直身子,“你如果摸了我,还全身而退,只有一种可能。” 他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除非屋里只有我们俩,根本没有所谓的第三个人。” 说完这些话,他的呼吸不由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先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是以也并未深究沈初曾说过的话。 如今仔细推敲却发现确实有漏洞。 难道真的是沈初吗? 裴渊目光灼灼,“沈初,你对天发誓,屋里真的有第三个人吗?你真的看到和我缠绵的姑娘了?” 沈初瞳孔剧烈缩了下,攥紧的手心渗出层层凉意。 裴渊锐利的目光令她心头狂跳,两腿软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她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强迫自己与裴渊直视,脸上却故意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听殿下这意思是怀疑那夜暗房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啧啧,殿下你就这么希望你睡得人是我呀?” 她伸手捂着胸口,震惊至极,“殿下不是最厌恶断袖吗?你这般希望是我,难道真的是被我的魅力倾倒了?” 裴渊脸一僵,“胡说,谁看上你了?本皇子只是在追求事情的真相!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本皇子要听你说实话。” 沈初抿了抿嘴唇,故作沉重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隐瞒殿下。 事情的真相是微臣确实摸了殿下,殿下也确实有所警觉,试图击杀微臣。 微臣侥幸逃脱,却意外发现殿下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也因此发现了殿下双眼夜里不能视物的秘密,心中恐慌,担心被陛下灭口,所以才咬牙从暗房跑了出去。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如果殿下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她两手一摊,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 裴渊虎躯一震,眉头川字。 沈初竟然是这样发现他夜盲的症状吗? 难道真的是他怀疑错了? 见裴渊没再说什么,沈初捻了捻手指,问题的症结果然出在夜盲症上。 看来她知道裴渊夜盲一事,被裴渊发现了,所以才怀疑那夜的人是她。 不知道她刚才的说辞是否足以打消裴渊的怀疑? 正忧虑间,便听到裴渊轻笑一声,“这样么?你既然能发现本皇子夜盲的秘密,想来暗房那夜也不至于漆黑不见五指。” 他用下巴点了点小几上的画像,“不如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将那夜女子的样貌画出来,哪怕只是部分特征也行。” 沈初紧绷的肩头微微下垂,画像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随意组合。 “好,殿下稍等,容微臣想想。” 裴渊睨了她一眼,起身出门,却看到金宝和被看在不远处的凉亭里说话。 金宝夹了块点心递过去,“净国寺的如意糕做得松软可口,被看姑娘尝尝。” 被看一块点心下肚,眉开眼笑,“我还是第一次吃净国寺的点心呢,香甜软糯,真好吃。” 金宝不解,“第一次?先前小沈大人来净国寺的时候,寺里没给供应如意糕吗?” 正在埋头一口一口吃糕的被看摆摆手,早将沈初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嗐,别提了,上次太后带了那么多女眷来,叽叽喳喳的,听着就头疼。 我都没等到如意糕上来就跑回城了,早知道寺里的点心好吃,我就不跑了。” 路过的裴渊倏然站住了脚,只觉得一道炸雷在头上响起。 沈初的婢女那夜根本就没在净国寺! 所以给沈初做了解药的根本不是婢女被看。 结合先前的怀疑和推断,沈初几次三番撒谎欺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掩盖真正的真相! 真相就是他,真,的,睡,了,沈初! 第134章 小沈大人有没有可能是女子呢? 他真的睡了一个男人! 这个念头犹如晴天霹雳,劈得裴渊虎躯一震。 他试图否定这件事,偏偏脑子此时却思路清晰得令人发指。 如果和他缠绵的人不是沈初,只是摸几下,沈初的荷包究竟是如何掉到床上去的? 如果和他缠绵的人不是沈初,沈初为何要用自己的婢女做掩饰? 如果和他缠绵的人不是沈初,沈初刚才为何不敢发誓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一切的疑问在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暗房里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只有他和沈初。 三皇子对他下药,意图染指他,他逃脱后却意外染指了沈初 这该死的迷情药,竟然让他做了自己最厌恶的断袖之事。 裴渊心头情绪翻涌,一时间竟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 在外面徘徊许久,越徘徊越安静不下来,心头犹如火在烧一般,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他甚至分不清是在怒自己最讨厌的人,还是该怒沈初的撒谎和隐瞒。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一把推开了暗房的门。 房内一片静谧。 他裹挟着怒火而来的腿却忽然停了下来。 沈初趴在小几上竟然睡着了。 没错,睡着了! 在他满心纠结,又是懊恼,又是生气,又是自惭形秽的时候,沈初这个始作俑者却睡得格外香甜。 香甜到嘴角都流下了晶莹的口水。 裴渊攥了攥手,只觉得心中的怒气在这一刻到了顶峰。 他大步上前,本想推醒沈初,手在即将碰到沈初肩膀的时候,又倏然顿住了。 叫醒沈初,他该说什么? 说:我已经知道了,与我缠绵的人就是你? 还是说:我会对你负责的?但他要怎么对一个男人负责? 或者说:沈初你不要脸,竟然敢在我中迷情药的时候染指我? 他的目光无意识滑过沈初蝴蝶般微卷的睫毛,高挺小巧的鼻梁,如海棠般红润的唇角,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冲入脑海。 就沈初这张脸,他俩谁染指谁,还真不好说。 念头一起,裴渊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去,只觉得心头的无明火更旺了。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狠狠揉了一把脸,正准备离开,沈初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才发现裴渊正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咦?殿下回来了,我还没画完呢。” 她最近开始有了嗜睡的症状,没想到画着画着就睡了过去。 以为他嫌弃自己画得慢,她连忙想起身解释,“刚才太困了,我哎呦!” 小几太矮了,她趴着睡的胳膊酸麻,一起来才发现腿竟然也麻得没了知觉。 她脚下一踉跄,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去。 “小心。” 裴渊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沈初直直栽入他怀里。 熟悉的紫藤香扑鼻而来,掌心下的腰身纤细柔软,温热的触感令裴渊浑身一颤,仿佛触电一般,一把推开了沈初。 沈初双腿还在酸麻中,被他一推,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回了小几旁的椅子上。 腰差点被闪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腰,皱眉控诉,“殿下推我做什么?” 裴渊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捻了捻,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沈初腰身的温度。 他喉结无意识滑动了下,冷哼,“本皇子可没有抱男人的嗜好,扶你一下而已,谁能想到你竟然投怀送抱。” 这可真是无中生有,谁投怀送抱了。 沈初撇嘴,“殿下想多了,微臣可没有投怀送抱的心思。 刚才小憩片刻,没想到腿麻了,一时没站稳而已。” “让你画一幅画像而已,竟然也能画到睡着,你是猪吗?” 沈初一本正经,“微臣倒是想做一头吃得饱饱,睡得香香的幸福猪,真的,有的时候猪比人幸福多了。” “呵,猪的归宿不在饭桌上,就在别人的肚子里。” 沈初 这家伙出去溜达一圈,怎么像是吃了炮仗似的?说话一句比一句冲。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扯远了,连忙拿起桌上的画像,“殿下稍等片刻,画像还有几笔就好了。” 裴渊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上,见上面画了个眉眼如画的女子,不由冷哼一声。 这个骗子! 那夜的人明明是他,他竟还能睁着眼瞎画,还真的给他画出一位女子来。 他若真的信了,照着画像去找,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人。 裴渊冷哼一声,“本皇子有急事先走,你什么时候画好了什么时候送去。”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装到几时。 裴渊拂袖离开。 沈初眨眨眼,糟糕,她还没和裴渊商议冰花芙蓉玉佩的事呢。 她连忙追出去,外面哪里还有裴渊的身影? ------ 裴渊纵马一路疾驰回了六皇子府,在书房喝起了闷酒。 两坛子酒下肚,金宝才气喘吁吁地从净国寺赶回来。 “哎呦,我的殿下,您怎么不等奴才就回来了,奴才腿着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搭了辆顺风车。” 金宝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进屋,闻见满屋子酒味顿时愣住了。 他凑到孙严身边,小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试探小沈大人了吗? 怎么还喝上闷酒了?难道” 孙严抱着剑站在门口望天,“殿下说他睡了小沈大人。” “真的是小沈大人?我的天哪。” 金宝惊呼一声,激动地直转圈圈,“我说什么来着? 我的感觉灵着呢,我早就觉得是小沈大人,你们偏不听我的,一会儿查什么勋贵女眷,一会儿又查什么城南的女子? 嗐,纯属浪费时间。” 话音一落,身后响起裴渊阴恻恻的声音,“本皇子睡了个男人,成了断袖,你很高兴?” 金宝后背一凉,瞬间想起自家殿下最厌恶的便是断袖。 真不知道自己刚才高兴个啥。 金宝嘿嘿一笑,“奴才不敢,殿下是因为被三皇子下了药才和小沈大人那什么的,那都是意外,殿下不是断袖。” 裴渊阴沉沉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金宝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道:“咦?男人第一次也会流血吗?” 裴渊皱眉,“什么?” “殿下你忘了?咱们把暗房那夜的床单留下了,上面可是有落红的啊,难道男人第一次也会流血的吗?” 裴渊脸色更阴,“你觉得本皇子会懂这个?” 金宝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裴渊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宝往前凑了凑,双眼晶亮,“殿下,咱们再拓展一下思路,有没有一种可能,小沈大人其实是女子呢?” 裴渊倏然坐直了身子。 第135章 就凭本皇子睡了她! “你在胡说什么?沈初怎么可能会是女人?”裴渊满脸不可思议。 金宝笑嘻嘻地眨眼,“殿下,你再好好想想在净国寺那夜的情形? 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缠绵,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亲热,感觉应该不一样? 不说别的,就用的地方它也不一样啊,您就什么感觉都不记得了吗?” 裴渊支着额头试着去回忆那夜的事情,可惜半天过去了,他只隐约记得他像一只野兽,不停地对身下之人疯狂索取。 因为看不到,他的触觉和嗅觉相对敏锐些,隐约记得那人的皮肤细腻软滑,记得他身上的紫藤香味,记得他低低的哭叫声。 “殿下,要不咱们让孙严再去听墙角试试?”金宝小声提议。 裴渊眉头微蹙,“以沈初的聪慧,我今日这般试探,他定然猜到了我派人监听过他。 咱们再过去,只怕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别扯这些没用的,沈初不可能是女子。 你忘记先前暗卫打听的消息了吗?沈初可早就把他身边的婢女收用过了。” 金宝恍然,“奴才想起来了,暗卫还说小沈大人甚是勇猛,一晚上好几次呢。” 裴渊更烦躁了。 他和沈初,沈初和婢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们退下,我想静静。” 金宝和孙严退了出去。 裴渊从怀里摸出荷包,放在鼻尖嗅了下,淡淡的香味袭来,莫名令人觉得安心。 安神药加上酒的作用,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拥着一个女子抵死缠绵,两人的身体紧贴着,呼吸纠缠。 他滚烫的汗水滴落在对方洁白如瓷的脖颈里,女子发出犹如呜呜咽咽的求饶声。 他轻轻掐着对方纤细的腰身,柔声哄道:“乖,别哭。” 女子转过头来,露出水洗般清澈的双眸,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惹人心疼。 竟然是沈初的脸! 裴渊梦中惊坐起,出了一身的冷汗。 该死,一定是被金宝的话影响了,他竟然在梦里将沈初想成了女子,然后对她这样那样 就算是他和沈初有过荒唐的一夜,他也不该做这种梦! 从他十岁第一次意外看到三皇子抱着小倌戏耍,到后来三皇子尝试对他动手动脚,甚至在他饭菜里下药,他就觉得断袖之徒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人。 所以他绝对不会成为断袖之徒。 金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今儿晚上清秋姑娘的生辰宴,您过去吗?清风姑娘已经打发人来问了两次了。” 裴渊捏了捏眉心,“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清风楼今夜格外热闹,花魁谢清秋的生辰宴,整个京城一大半的公子哥儿都来捧场了。 不过众人都知道谢清秋是六皇子的红颜知己,所以来的客人都对谢清秋十分客气,不敢随意调笑。 谢清秋一袭大红长裙,手持一柄红团扇,浓重的色彩不但没有半分俗气,反而衬得她更加明艳娇媚。 有人笑着问:“清秋姑娘,前日六皇子豪掷万金买下冰花芙蓉玉佩,只为博姑娘一笑的佳话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不知清秋姑娘可否将冰花芙蓉玉佩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啊。” 话音一落,有不少人立刻笑着起哄。 谢清秋握着团扇的手一紧,随即莞尔一笑,“公子说笑了,既是六皇子送的礼物,自然当好生珍藏,怎好轻易拿出来把玩。” 角落里坐着的李承宣忍不住脱口而出,骂了句卧槽。 “阿初,六皇子还真的将玉佩送给她了?那周郡马怎么办啊?要不咱们找谢清秋谈谈,问她肯不肯将玉佩卖给咱们?” 沈初摩挲着手里的茶盏,眉心微拢,“我觉得玉佩应该还是在六皇子手上。” 李承宣满脸不解,“你怎么知道?” 沈初勾了勾唇,“直觉。” 今儿上午裴渊还用玉佩为条件将她带到了净国寺,询问那夜的事情。 虽然她暂时糊弄了过去,但以她对裴渊的了解,他对自己的疑心并未完全消除。 所以他很有可能用玉佩吊着自己,应该还没有将玉佩送给谢清秋。 况且刚才客人提起玉佩的时候,谢清秋神色有一丝不自然,这模样可不像是收到心上人礼物的样子。 “直觉?”李承宣挠挠头,直觉是啥?他咋没有? “六皇子到。” 裴渊束着玉冠,一身湖蓝色宽袖锦袍,大步走了进来。 谢清秋眸光一亮,提着裙子迎了过来。 还没等她走过去,一道身影拦住了裴渊。 她眉头微蹙,认出半路跳出来拦路的人是沈初。 不知道沈初说了什么,裴渊挑眉,转头扫了她一眼,跟着沈初先上了楼上的雅间。 谢清秋轻轻撇了一眼自己的心腹丫鬟。 丫鬟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雅间里,裴渊挑眉看着沈初,“随我开价?” 沈初点头,“没错,只要殿下肯将冰花芙蓉玉佩卖给我,我愿意加钱,殿下说个价。” 裴渊摩挲着下巴,“既如此,那就一口价,十万两。” “十万两!”沈初倒抽一口气,“你花了五万零十一两买的,转手就翻一倍。 你这也太黑心了,黑心商人都没你黑。” 裴渊冷哼,“不是说随我加价吗?啧,看来你买玉佩的心不诚啊。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谈了。” 他起身往外走。 沈初连忙伸手拉住他,讨好地笑道:“别,殿下,咱们再聊聊嘛。” 她从怀里掏出画好的画像递过去,“殿下你看,您让我画的像,我已经画好了。 您问什么,微臣也都有问必答,看在微臣这么配合的份上,您就把价钱再往下降一点点,好不好?” 她不提画像还好,一提裴渊心中的无名火噌一下又窜了起来。 有问必答?答的全是谎话! 他打开画像随意撇了一眼,见画中人竟然比上午画得还漂亮美艳三分。 好,很好! 他将画像随手丢在桌子上,“你确定那个女子有这么漂亮美艳吗?我怎么觉得她一定是个丑女呢?” 沈初小声咕哝,“你都看不见,怎么知道人家丑?” 裴渊冷哼,“呵呵,就凭本皇子睡了她!我记得她皮肤粗糙如橘子皮,叫声沙哑如乌鸦,就这两样,就能肯定她定然是个丑女。” 沈初 她鼓着腮气的瞪圆了眼睛,“谁说的,她才不丑!” 裴渊上前一步,步步紧逼,“你不是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吗?怎么知道她长得不丑?” 第136章 沈初叫得像个小可怜 沈初眼底闪过一抹懊恼,暗悔自己说错了话。 “我虽然没看清她完全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皮肤到底是不是粗糙,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动听,才不是像殿下说的那般难听呢?” 话音一落,她忍不住脸就烫了起来。 沈初,你在说什么呢? 哪有夸自己在做那种事情时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的?这让她情不自禁就忆起自己那时候的声音。 那时候她又紧张,又害怕裴渊听出自己的声音,所以一直刻意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但情难自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不同于平时的声音。 嗯,反正不难听就对了。 她的耳根子泛起层层热意,瞬间蔓延至脸上。 裴渊盯着他双眼圆瞪,双颊绯红的模样,脑海里倏然闪过凌乱的画面。 画面看不清楚人的模样,但声音却格外清晰。 那夜他似乎一直很急切地索取和占有,沈初在他身下有好几次哭着都说不要了,哭声呜呜咽咽,叫得像个小可怜。 回忆蓦然撞入脑海,好似一块大石狠狠撞了一下心尖,令他心头狠狠颤了颤。 他无意识后退了一步。 沈初眨眨眼,上前一步,一脸祈求地看着他,“殿下,拜托你了,降降价嘛。” 他的尾音无意识拖长了一瞬,听得裴渊虎躯一震,仿佛又听到他那夜的叫声一般。 他的耳垂莫名都烫了起来,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低吼:“行了,不就是一块玉佩,你要,拿去就是了。” 沈初愕然,随即大喜过望,一把扯住了裴渊的手,“真的吗?殿下真的答应了?那价钱?” 裴渊垂眸,望着紧紧握住他的小手。 不同于他的手修长而粗粝,沈初的手又小又软,带着点肉肉的感觉,除了握笔的指腹处有一层茧子外,其他地方竟然比女人的手还细腻。 他无意识回握了下,没好气地轻哼,“一块玉佩而已,你要拿去就是了,就当本皇子用来买你的安神荷包了。” 意思是不要钱,直接送给她? 沈初不由握得更紧了,“殿下,你真是个好人呢。” 好人脸上浮起一抹暗红,满脸别扭地问:“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沈初愣了下,眼眸下垂,才发现她竟然一直握着裴渊的手。 轰。 她的脸瞬间红成了一块布,慌乱地松开手,尴尬的眼神乱飘。 隔壁雅间里的婢女轻手轻脚堵上用来偷听的小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谢清秋刚弹完一曲,博得满堂喝彩。 借着换衣裳的机会下去,她低声问婢女:“殿下和小沈大人在说什么?” 婢女禀报:“奴婢怕被殿下发现,没敢靠得太近,只隐约听到小沈大人想买冰花芙蓉玉佩,殿下已经答应将玉佩送给小沈大人了。” 嘶。 谢清秋正在卸掉绑在手指上,用来弹琴的假指甲片,闻言一下子划伤了手指。 “姑娘,你没事?” 谢清秋摇头,低头吮了下泛着血珠的伤口,眼底闪过一抹嫉妒。 她求了六皇子好久,六皇子才答应带她去绿玉楼买冰花芙蓉玉佩。 六皇子在绿玉楼买下了冰花芙蓉玉佩,她以为是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 没想到他竟然将玉佩送给了沈初。 凭什么? 她低声吩咐婢女,“这样,你立刻去” 雅间里的气氛尴尬了一瞬,沈初将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是给你银子,毕竟花了殿下那么多银子呢。” 裴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他根本没仔细听沈初说了什么,“啊?随便,那什么玉佩在金宝那里,等下拿给你。 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了,速度快得仿佛身后有人追一般。 沈初等脸上的热意慢慢散去后,才拍了拍还有些乱跳的心口。 裴渊竟然答应将玉佩给她了,着实令她意外极了。 还以为得和他掰扯一番,最后要大出血一笔呢。 她在来清风楼之前,还特地向李承宣借了两万两呢。 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她琢磨半晌,也没想明白。 估计是看在清河郡主的面子上,毕竟论起辈分,清河郡主算是裴渊的堂姑母。 沈初从雅间出来,金宝捧着盒子迎了上来。 “小沈大人,这是殿下吩咐咱家拿过来的。” “有劳金宝公公。”沈初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确实是冰花芙蓉玉佩,顿时松了口气。 她将准备好的银票递过去,“烦请公公把这个带给殿下。” 金宝却笑着不肯接,“咱家可不敢替殿下做主,小沈大人若是要给银子,还请当面送给殿下。” 沈初问道:“殿下呢?” 金宝道:“殿下有事先回飞鹰卫了。” 沈初没办法,只得先将银票收起来,打算明日再送去给裴渊。 她带着冰花芙蓉玉佩直接去了清河郡主府。 清河郡主见到冰花芙蓉玉佩,神情十分激动,“总算回来了,我得赶紧将玉佩送去给郡马带上。” 周俊拦住她,提醒道:“母亲,你还欠阿初兄弟一个道歉。” 清河郡主神色讪讪的,转头看向沈初,低声道:“先前是我误会了小沈大人,我向你道歉。” 沈初笑了笑,“郡主的歉意我收下了。” 清河郡主脸色僵了下,扯了下嘴角,拿着玉佩离开了。 周俊有些歉疚,亲自送沈初出来,又再次道歉。 沈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幸好没耽误郡马的治疗。” 周家送礼送错了只是失误,但长宁侯恶意霸占并卖了玉佩,却是人品低劣。 本以为此事总算画下了句号,谁知翌日天刚亮,清河郡主却再次找上门来。 “沈初,你是什么意思?” 清河郡主满身怒气地进门,狠狠将一块玉佩砸在沈初身上。 “你不想还我家的玉佩就直说,我们权当倾家荡产为我儿子偿还了救命之恩。 可你找来一块假玉佩来糊弄我们,用心何其险恶? 你知不知道郡马昨夜佩戴玉佩后,不仅病情没有好转,反而还吐血了。 沈初,你怎么这么狠毒啊?亏我昨日还以为自己误会了你,真心实意地向你道歉。” 沈初握着手上的玉佩,脸色微变。 裴渊送给她的玉佩是假的? 第137章 污蔑,他现在根本无法直视沈初的脸 沈初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以裴渊的骄傲,应当不会拿块假玉佩来糊弄她。 “郡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清河郡主一听更加生气,“误会?太医都来看过了,说冰花芙蓉玉佩是假的,不但不能养心养肺,反而会对郡马身体有损。 沈初,亏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你竟然心思这般歹毒,为了霸占玉佩竟然不顾别人的死活。” “母亲!”周俊从外面冲进来,双手撑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你先别急,我们仔细问问阿初兄弟。” 清河郡主看到儿子,眼圈顿时红了。 “你父亲都已经吐血了,我能不急吗?再说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要仔细问的? 就是沈初想私吞真玉佩,所以用块假的来糊弄咱们,这摆明了就是欺负咱们没人能给做主啊。” 周俊被母亲一番话说得掉下泪来,却还是咬牙道:“这件事我和阿初兄弟来商量,母亲,你先回家照顾父亲。” 他将清河郡主往外推去。 清河郡主摇头,往椅子上一坐,“我不走,今儿我必须把真玉佩拿回去。” 周俊急得满头大汗,拿清河郡主没办法。 沈初道:“郡主,我若是想贪玉佩,可以在一开始就不承认收到过玉佩,何必多此一举? 我可以理解郡主心急如焚,说话口不择言,但不代表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郡主对我的指责和污蔑。” 清河郡主满脸愤怒地瞪着她,“不想承受就别做这种恶心事,你把真玉佩拿出来啊。 今日你若是不将真的玉佩还回来,我就去督察院门口敲鼓鸣冤,让督察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沈初的真面目。” 周俊急得跺脚,“母亲不可!” 沈初按下心底的烦躁,“我会查明到底怎么回事,也会把真玉佩找回来。 郡主如果想在这里等着,请自便。” 她转身径直离开。 周俊追出来解释:“阿初兄弟,你别生气,我母亲看到父亲吐血,又急又怒才会跑过来找你。” 沈初抿了下嘴唇,“阿俊,我当你是朋友,所以理解郡主,但我不能接受污蔑。 所以我会查明到底怎么回事,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周俊红着脸,不知所措,“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有拦住母亲。” 沈初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太医为郡马看过了吗?确定是玉佩的问题吗?” 提起父亲,周俊十分难过,“嗯,看过了,太医说父亲身体本就虚弱,玉佩上的寒意入体,才会引发吐血。 我已经找人看过了,冰花芙蓉玉佩是长在温泉口的玉石,常年暖意融融。 你昨日送过去的玉佩乍一摸上去暖暖的,但时间长了会觉得凉凉的。” 沈初拿出玉佩仔细打量,从外观上看,玉佩的纹路,里面的冰花形状都没什么差别。 放在手心摩挲片刻,确实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她心头一沉,脑海里迅速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 绿玉楼的鉴宝会开了多年,据说鉴宝从未出错过,所以绿玉楼出售的冰花芙蓉玉佩定然是真的。 所以如果清河郡主没有故意调包玉佩,那么裴渊确实给了她一块假玉佩。 周俊喃喃:“其实我十分确定玉佩是假的,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周俊犹豫了下,小声道:“今儿一早,好几位贵公子都去了清风楼。 听说六殿下昨夜将冰花芙蓉玉佩送给了谢姑娘做生辰礼,今儿他们都去欣赏玉佩了。” 沈初脸色微变,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玉佩,一开始对裴渊的坚信开始动摇。 所以裴渊是把真玉佩送给了谢清秋,用一块假玉佩糊弄了她。 怪不得答应得那么干脆,还不肯要银子呢。 是啊,那块玉佩本就是他为谢清秋买的生辰礼物,估计见她纠缠得紧,所以不耐烦了,便用一块假玉佩将她打发了。 可笑她昨日竟还满心感动,觉得裴渊是好人,还想把五万两银票都给了他。 却不知她就是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小傻子。 玉佩的纹路膈得手心有些疼,她觉得心头莫名堵得厉害,闷声道:“阿俊,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趟。” 出门一路直奔飞鹰卫,去的时候恰好碰上裴渊刚刚进门。 看到沈初大步流星来,他内穿白色罗织中单,外系蓝色罗织官服,腰间白色玉带束得紧紧的,越发显得他身段高挑,姿容俊美,行走间仿佛有风扑面而来。 裴渊不由目光微深,昨夜他又做了一宿的梦。 梦里全是他拥着沈初纠缠的情形,沈初那张瓷白的脸在梦里被他亲了又亲。 导致他现在根本无法直视沈初的脸,只得抿着嘴故作不悦地问: “你一大早来飞鹰卫做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来找本皇子坦白?” 沈初将玉佩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裴渊误解了他的意思,“金宝说你昨夜非得要付银票给我?这一大早是来找我送银票的? 怎么?我不收银票你还不要玉佩了不成?” 沈初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压下心头的怒意。 “殿下觉得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着好玩吗?” 裴渊脸上的笑容倏然淡去,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胡说什么呢?” 沈初冷笑,眼神却莫名有些酸涩,“殿下豪掷万金买下玉佩本就是为了博清秋姑娘开心,是为了清秋姑娘的生辰特意准备的。 我非要缠着殿下想买回玉佩,想来殿下也很烦躁? 殿下不想卖可以不卖,为什么要糊弄我?” 哐当! 裴渊沉着脸将佩剑丢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他烦躁地解开飞鱼服的第一颗扣子,目光沉沉,“别阴阳怪气的,说人话。” 明明骗人的是他,他还来劲了。 砰砰砰! 沈初冷哼一声,不服气地在桌子上连拍三下,瞪着裴渊道:“亏我还满心以为你是个好人,呸,你就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裴渊桃花眼微眯,也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说清楚,我见谁的色,忘哪个友了?” 沈初与他隔桌对望,学着他的样子一拳砸在桌子上,“你见谢清秋的色,忘我这个友了!” 裴渊脱口而出,“谢清秋?她又没你长得好看,我至于见色忘友?你说我见你忘她还差不多?”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沈初抬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拍不下去了,小脸一片滚烫。 裴渊觉得她比谢清秋长得好看吗?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怒气高涨的心头突然间冒出许多小泡泡,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呢。 第138章 沈初是他的男人? 裴渊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悔得险些咬住舌头。 一定是被梦境困扰的缘故,他竟然觉得沈初一个男人比谢清秋这个花魁还好看。 真是疯魔了! 他沉着脸连忙岔开刚才的话,“你一大早抽什么风?有什么话直接说。” 心中刚冒出的小泡泡顿时四分五裂,沈初气呼呼的道:“殿下不愿意卖玉佩就直说,为什么要拿个假玉佩来糊弄我? 你明知道我买玉佩是想还给清河郡主,是要给周郡马调理身体的,还故意给我一块假的。 你知不知道,周郡马因为这块假玉佩都吐血了,如果他人没了,我该怎么面对阿俊这个朋友? 如今清河郡主红口白牙地指责我,说我狠毒,说我贪心,要去督察院告我呢。” 她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就连声音都不由带了两分轻颤。 这件事说到底是清河郡主府的管家送错礼在先,是长宁侯贪心昧下玉佩,又把玉佩卖了,是裴渊高价买下了玉佩,又给了她一个假的。 最后却让她来承受清河郡主的指责和污蔑。 凭什么啊? 沈初越想越觉得委屈。 裴渊眉头一皱,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玉佩,“假的?” 沈初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冷哼。 裴渊垂眸打量着玉佩,眼底渐渐有风暴开始凝聚,“沈初,你认为我故意用假玉佩糊弄你?” 他寒着脸倏然逼近沈初,“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你觉得我故意用假玉佩糊弄你?” 他身上泛出的冷意令沈初心头颤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难道她误会裴渊了? 随即又想起此刻谢清秋已经拿着真玉佩供众人赏玩,心头莫名发酸,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终究是我不懂事了,清秋姑娘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是殿下疼爱的红颜知己。” 我又是殿下的什么人呢?竟然还不自量力想从殿下手中买回玉佩。” 裴渊桃花眼半眯,又上前一步,“你是我的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沈初已经被他逼退到角落里,闻言不解地抬头看过来,“我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我的”裴渊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沈初是他什么人? 他睡过沈初,所以沈初是他的男人? 这个念头窜入脑海中,险些令他跳起来。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拥有一个男人 “殿下,我是你的什么?”这回换沈初步步紧逼了。 她进,他退,她再进,他再退。 转眼间裴渊就退到了角落里。 沈初瞪着明亮的杏眼,颇有两分咄咄逼人的味,“殿下说啊,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殿下凭什么要求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为了红颜知己而欺骗我?” 裴渊捏紧了手里的玉佩,红着脸憋出一句:“你是我的人啊。” 沈初心头一跳。 裴渊话说出口后才发现这句话更容易让人误解,连忙又解释道:“你不是早就答应跳到我这个坑里了吗? 这样你勉强就算是我的人了,既然是本皇子的人,本皇子自然不会欺骗你,你也该相信本皇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沈初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发现净国寺那夜的人是她了呢。 “那这块假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渊眯着眼思索片刻,一把拉住沈初的手,“你跟我来。” 男人的手粗粝又强劲,直到上了马车,沈初才得以甩开裴渊的手,小声抱怨道: “殿下说去哪里,我跟着就是了,咱们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裴渊瞳孔微缩,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上面还残留着沈初手心的余温。 自从知道沈初是那夜的人后,他怎么越来越容易对沈初上手了,从昨日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二次拉手了。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他沉着脸坐到了马车角落里,与坐在车门口的沈初拉开了一整个车厢的距离。 沈初明显感觉到从他身上泛起的冷意和不耐烦,眉头蹙了下,好好的又抽什么风? 马车快速奔向清风楼。 清风楼此刻正热闹至极。 平日里青楼最热闹的时候是在晚上,早上这个时候都是姑娘们歇息的时候。 但今日大堂内却聚满了人,楼里的姑娘们,还有等着欣赏玉佩的公子们目光都聚集在谢清秋身上。 谢清秋手里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缓缓打开,众人立刻迫不及待的围了上去。 “天啊,好漂亮啊,不愧是冰花芙蓉玉佩。” “这可是前朝皇帝送给宠妃的定情信物,如今六皇子送来给清秋姑娘,呀,这岂不是就成了六皇子与清秋姑娘的定情之物?” 谢清秋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羞涩地道:“我身份低贱,说什么定不定情的,能跟在殿下身边伺候,清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清风楼的姑娘们纷纷笑着打趣。 “清秋姐姐快别谦虚了,谁不知道六皇子对您真心疼爱。” “这些年六皇子来清风楼从不找别人,就只让您陪着,羡慕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就说这冰花芙蓉玉佩,听说整整花了五万多两银子呢。” 谢清秋眼底不由浮起一抹得意之色。 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六皇子买冰花芙蓉玉佩是为了送给她做生辰礼物,所以玉佩就必须留在她手里。 若真的让沈初拿走了玉佩,她谢清秋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谢清秋敛去眼底的得意,故作娇羞地道:“我也是偶然听说绿玉楼要竞拍冰花芙蓉玉佩,便跟殿下提了一嘴,谁知道殿下竟然真的买回来了。” “可见殿下真真将清秋姑娘放在心尖上疼呢。” 那夜有在绿玉楼的公子哥立刻叫道:“这个我可以作证,那夜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跟六皇子叫价,六皇子寸步不让,最后终于拿下了玉佩。” 清风楼的花娘们个个面露羡慕之色,“六皇子可真疼爱姐姐,叫我们羡慕死了。” 谢清秋撩着头发,笑而不语。 她的心腹丫鬟撇撇嘴,“岂止是竞拍的时候,就昨日我们姑娘生辰宴,小沈大人还特地来找殿下。 听说是向殿下讨要冰花芙蓉玉佩,被殿下直接给拒绝了呢。” 清风楼的花娘闻言,纷纷挤眼笑了。 “小沈大人哪能和清秋姑娘相提并论。” “要我说就是小沈大人不知好歹,明知道这是殿下送给姑娘的生辰礼物,竟然还跑来讨要。” “小沈大人终究是个男人,他和六殿下关系再好,只怕在殿下心里,也比不上清秋姑娘一根手指头。” 话音一落,裴渊和沈初走了进来。 第139章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 “说谁比不上谁的手指头呢?”裴渊背着手大步走进来,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扫过整个大堂。 大堂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说话的人神色讪讪,缩着脑袋不敢应声。 谢清秋脸色微变,随即笑着迎了上来,“殿下今日飞鹰卫不是有事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裴渊转头扫了她一眼,目光随即落在桌上的木匣子里。 木匣子放的正是冰花芙蓉玉佩。 他上前拿起玉佩仔细打量一下,随后放进匣子里,连同匣子一起递给了沈初。 “这回是真的,拿去,不许再说我糊弄你了。” 语气中竟然带着隐隐的无奈,细听似乎还有一丝丝委屈。 大堂内响起一片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初。 沈初突然头皮有些发麻,犹豫一瞬,还是接过了木匣子。 谢清秋眼中闪过一抹难堪,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才压制住心中的委屈,笑着道: “小沈大人几次三番索要玉佩,可见是真的有急事,既如此,为何不早点同清秋说明? 殿下虽然答应将玉佩作为请求的生辰礼物,但若小沈大人急用,殿下和清秋都愿意成全小沈大人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大堂内的人看着沈初的目光顿时有几分微妙,有人甚至小声议论道: “明知道这是殿下送给清秋姑娘的生辰礼物,小沈大人怎么有脸开口讨要?” “小沈大人看起来是谦谦君子,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等有失风度的事。” 沈初捏着木匣子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看向裴渊。 这件事本就是个乌龙,但清河郡主府送错礼物,长宁侯贪了玉佩私卖的事,她纵然可以解释,但她前来找裴渊要玉佩却是事实。 如果裴渊真的答应将玉佩送给谢清秋的话,她确实算是和谢清秋争夺玉佩了。 裴渊眉头微蹙,竟然莫名读懂了他心头的想法。 这家伙还是不信任他。 他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落针可闻。 “舌头是个好东西,但若是长得太长的话,难免惹人生厌,本皇子不介意给你们一一剪掉。” 众人后背一凉,吓得纷纷后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六皇子这是在维护小沈大人吗? “说本皇子要把冰花芙蓉玉佩送给谢清秋做生辰礼物,你们是亲眼看到本皇子送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确定了,六皇子确实是在维护小沈大人。 天哪,刚才他们还说小沈大人比不上谢姑娘一根手指头。 众人脸色都白了,有人忍不住小声道:“是谢姑娘亲口说的啊。” 再说如今冰花芙蓉玉佩就在谢姑娘手里啊,难道是谢清秋在撒谎不成? 谢清秋脸色一白,颤声道:“殿下,您不是答应了清秋” 裴渊蹙眉,声音冷冽如霜,“本皇子确实答应送块玉佩给你做生辰礼物,但却从来没说过要送冰花芙蓉玉佩给你。” 谢清秋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渊。 六皇子确实从头到尾都没答应将冰花芙蓉玉佩送给她,但她那天夜里在绿玉楼,她说想要那块冰花芙蓉玉佩,紧接着六皇子就高价买下了。 这不就是要送给她的意思吗? 更何况她散出六皇子要将冰花芙蓉玉佩送给她做生辰礼物的消息后,六皇子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啊。 但这并不是让她最难受的,最让她难受的是她不敢相信六皇子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穿这件事,将她置于难堪的境地。 她跟了六皇子三年多,全京城人都知道她是六皇子的心头好,六皇子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让她难堪过。 但今日的事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不明白裴渊为何要当众说穿这件事,就因为沈初吗? 沈初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六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破例? 谢清秋掐着手心,心底涌起疯狂的嫉妒,脸上却委屈十足,“看来是清秋误会了殿下的意思,倒让大家看笑话了。” 她眼角噙着两滴泪,要落不落,一副委屈隐忍的模样,看得众人心疼至极。 裴渊却神色不明,目光冷然,“只是误会吗?小沈大人找玉佩为了救人急用。 本皇子昨日让人将玉佩拿给了他,谁知却发现那是一块假玉佩。 真的玉佩竟然在你这里,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谢清秋对上裴渊冰冷至极的眸子,心中颤了颤,不由难堪地叫了一声:“殿下这是要公开审问清秋吗?” 裴渊神色冷硬至极,“敢做就要敢认,以假玉佩调包换掉真玉佩,不仅让本皇子失信于人,更是枉顾等待玉佩救治之人的性命。 谢清秋,你太让本皇子失望了,你以为这样的小伎俩能瞒得住我?” 谢清秋浑身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她没想到裴渊竟然连让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一个,竟然直接将她做的事公布于众。 这让她以后还如何在清风楼立足? 尤其是当看到那些曾经膜拜她的公子,崇拜她的花娘们纷纷用或震惊,或鄙夷的目光看她时,谢清秋恨不得两眼一闭晕过去。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昨日不该一时冲动将玉佩调包了。 她慌乱地垂下两行泪,“殿下,你听我解释” “你好自为之,这样的事,我不会允许再有下一次。”裴渊冷冷扫了她一眼,转头对沈初道:“我们走。” “啊?”沈初愣了下,就这么走了? 谢清秋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吗? 人家都哭得梨花带雨了,不安慰一下就走? 犹豫了一瞬,却见裴渊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她连忙追了出去。 回去的马车里,她摩挲着木匣子,神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裴渊竟然会直接带她来清风楼,不仅当面给了谢清秋难堪,揭穿她调换玉佩的事,还直接拿回了玉佩。 原来她真的误会裴渊了。 她抿了下嘴,小声道:“多谢殿下,还有对不起。” 裴渊双手抱臂,冷冷睨着他,一副本皇子很生气的模样。 “误会本皇子的人品,一声对不起就行了?” 沈初有些心虚地绞着手指头,“要不我请殿下吃饭,向殿下赔罪?” “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 沈初眨眨眼,觑着他的神色,小声提议,“要不就两顿?” 裴渊没好气地抬手,用玉骨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本皇子为你要回了真玉佩,训斥了所有怀疑你的人。 你倒好,遇到事情先来怀疑我,如今事情解决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 第140章 那夜是我的第一次 哄哄? 沈初眨眨眼,一脸不解,“怎么哄?” 裴渊一噎,磨了磨牙,“本皇子现在真是后悔将玉佩给你了,还给我。” 他伸手去夺木匣子。 “那不行,殿下答应好的,怎么能反悔。”沈初下意识往后一躲,头却直直撞在了车厢壁上。 “哎呦。”她惊呼一声,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裴渊愣了下,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撞哪儿了,我看看?” “撞到额头了。”沈初龇牙咧嘴,下意识伸手去揉额角。 手还没碰到,额角却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裴渊的大手已经揉了上去。 温热的指腹带着些许粗粝,轻轻地在她额头打圈,热意瞬间透过皮肤,弥漫至全脸,惊得她险些跳起来。 裴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的皮肤细白如瓷,刚才又是毫无防备之下碰在了坚硬的车厢壁上,瞬间就肿起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青包。 裴渊觉得那青包无比刺眼,手上动作轻柔,嘴里却十足的嫌弃,“撞一下就一个包,沈初,你的皮肤怎么比女子还嫩。” 她本来就是女子啊。 沈初垂眸,鼻翼间萦绕着裴渊身上清洌的松香味,只觉得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得毫无规律。 她有些慌乱地往旁边侧了下,躲开了裴渊的手,“殿下,还是我自己来。” 裴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竟然坐了过来。 两个人几乎是挨在一起,加上他比沈初高出许多,看起来就像是他把沈初摁在怀里亲热一般。 亲热这个词漫上心头,让他瞬间想起梦里他掐着沈初的腰揉捏的场景。 沈初腰间的软肉似乎比额头的肌肤还要嫩。 打住,裴渊,你在想什么呢! 裴渊耳尖泛起一抹暗红,僵硬地放下手,重新坐回自己原来的地方。 明明马车内宽敞又明亮,但他却觉得整个车厢内弥漫的都是沈初身上淡淡的紫藤香气。 令人安心舒适又忍不住心跳失衡。 车厢内一片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失衡的心跳。 两个人下意识都往角落里退了退,同时做出拉开距离的动作。 随即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的动作,目光在空中相撞,随后又同时闪开。 车厢里更安静了,安静的裴渊心头开始燥热。 沈初伸手抚了下越来越快的心口,慌乱地随口扯了个话题,“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清秋姑娘跟了殿下多年,一向是殿下的心头好。 刚才殿下却那般公开审问她,俨然把她当自己的下属一般,啧,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些?” 他本来就当谢清秋是下属啊。 裴渊冷哼,“本皇子什么时候和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了?净国寺那夜还是本皇子第一次呢。” 沈初惊得险些把手里的木匣子摔出去。 那夜裴渊也是第一次么? 这怎么可能? 全京城谁不知道六皇子风流不羁,常年留宿清风楼,是谢清秋唯一的入幕之宾。 他和谢清秋之间恐怕早就缠绵悱恻了,怎么可能还有第一次? 不知为何,一想起他和谢清秋缠绵的情形,她心头就闷闷的。 裴渊挑眉看着她,“你不信?我去清风楼不过是因为常年无法入睡,用谢清秋弹琴助眠而已。 不过现在有你安神荷包了,本皇子现在连清风楼都很少去了。 真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说起来在净国寺那夜和我在一起的人才是和本皇子一日夫妻呢。” 沈初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心头却乍然冒出许多小泡泡来。 他去清风楼原来只是用谢清秋弹琴助眠吗? 这么说他和谢清秋并不是那种关系,谢清秋也不是他的红颜知己喽? 这个认知令她莫名有些开心,随即又倏然反应过来裴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她的脸瞬间滚烫起来。 呸,谁要和他一日夫妻百日恩。 等等,不对,裴渊为何突然对她说起这些事,就好像是特意解释给她听一般? 沈初心中倏然泛起一抹警觉。 难道裴渊发现了那夜的人是她? 她觑着裴渊,突然开口道:“殿下为何突然对微臣解释这个?”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个?” 沈初心跳得有些快,摇头道:“沈初不知。” 裴渊哼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我知道那天夜里你” 沈初抓着木匣子的手倏然一紧,“什么?殿下快说啊。” 裴渊眸中快速闪过一抹促狭,“那天夜里你是唯一的见证人啊,你见证了本皇子的第一次,我当然要和你说啊。” 呼。 沈初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看来是她多心了,还以为裴渊发现了她呢。 裴渊觑着她暗暗松了口气的神情,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潋滟的笑意。 小狐狸,倒要看看你这身狐狸皮能披到几时。 “殿下,到侯府了。”外面响起孙严的声音。 沈初跳下马车,正要对裴渊告辞就见他也跟着下来了。 “殿下不回飞鹰卫?” “今日飞鹰卫无事,怎么?不是要请我吃饭赔罪?到了家门口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初愣了下,连忙躬身,“殿下请。” 裴渊嗯了一声,背着手大步走了进去。 沈初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逐渐涌入一抹暖意。 裴渊是怕她被清河郡主刁难? 忍不住摇头失笑,她沈初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人。 但这种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这些年除了师父,师兄和师姐外,她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无言的关切。 她勾了勾唇,拿着玉佩快速跟了上去。 大抵是有裴渊在,清河郡主拿到玉佩,没敢再嚷嚷什么。 但沈初却笑着道:“我当阿俊是朋友,是兄弟,我们之间的交情只是私交,与郡主,郡主府都无关。 往后阿俊若是有什么事,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会想帮,但郡主不必再打发人前来送礼,沈初怕贵府再一失误,牵连出无妄之灾来。” 言下之意,她以后只和周俊有私交,两家之间毫无关系,更不必走动。 清河郡主自然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脸色又青又红,喃喃说了句抱歉,拉着满脸愧疚的周俊灰溜溜地走了。 裴渊嗤笑一声,“你还是太仁慈了些,你看谁敢当众诋毁本皇子?” 沈初无奈,“微臣只是个五品御史,自然不能和殿下您的权威相比。” 裴渊哼了一声,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走,带本皇子去你的院子坐坐。” 沈初心头微慌,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他的院子里坐坐? 这个时间被看正好在院子里熬安胎药呢。 第141章 裴渊发现安胎药 没错,被看在熬安胎药。 其实她一直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但前几日在柳儿胡同救小乞丐时意外腹痛,她当时心慌得厉害。 那一刻她其实很害怕孩子真的没了。 后来乔姨娘听被看说了这件事,偷偷摸摸上街去抓了几幅安胎药回来,非要让被看熬了给她喝下。 乔姨娘来送安胎药的时候十分惆怅,“虽然姨娘并不想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但小产同样伤身体。 且先养着,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也是沈初目前的打算。 她做事向来有决断,但唯独孩子这件事,留下还是落胎,她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是以被看说要熬药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 但现在裴渊提出要去她的院子坐坐,她心中顿时多了两分忐忑。 万一被裴渊发现了安胎药就惨了。 她笑着道:“微臣的院子又小又远,有些杂乱,着实不敢污了殿下的眼。 既是请殿下吃饭,不如咱们去同和酒楼,我多点几个好菜感谢殿下。” 唰。 裴渊打开了玉骨扇,漫不经心地摇着,“天气太热了,懒得动。 既然小沈大人有此诚心,就让同和酒楼送些饭菜到你的院子里。 上次贺老头儿说你院子里不仅有李子树,还有棵杏树,本皇子正好去看看杏子结得如何?” 沈初连忙道:“杏子才刚泛黄,不熟呢,殿下若是想吃,改日等熟了再请殿下过来品尝,如何?” “沈初,你看起来很不想让本皇子去你的院子,怎么?莫非你院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呵呵,殿下说笑了,微臣哪里有什么秘密。” “既然没有,那就带路。” 沈初只得硬着头皮领着裴渊往夕照院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被看已经把药熬完了。 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院子门口,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被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在廊下熬药,旁边还摆着尚未加进药罐子里的药材。 看到她进来,被看嚼着点心,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公子,你回来了,药马上就煎好了。” 裴渊眉峰微挑,下意识扭头看向沈初,“煎什么药呢?你受伤了?” 沈初连忙摇头,“没有,就是一些补身子的药,殿下先去微臣书房坐坐?” “补身体的药?”裴渊将他从头看到脚,点头表示赞同,“你这小身板,确实该补补。” 沈初嘴角抽了抽,不敢在这个时候争辩,“殿下,请。” 裴渊收起扇子,本要转身离开,目光不经意间撇见被看手边放着的药材,倏然脚步一顿。 他抓起药材仔细分辨一番,“当归,白芍,白术,川芎,黄芩不对,这不是补药。” 他倏然抬头看向沈初,目光亮得惊人,“这是安胎药!” 若不是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沈初险些惊得跳起来。 这家伙怎么会认识安胎药的成分? 她故意先发制人,一副万分震惊的模样看着裴渊,“殿下怎么会认识安胎药?莫不是殿下曾喝过这东西?” “胡说,我一个男人,喝什么安胎药?” 裴渊先是斥责一句,垂眸看着手心里的药材,神情有些复杂难辨。 “八年前,我母妃曾经喝过,那时候母妃刚刚有孕,太医说她身体虚弱,随时都有小产的危险。 母妃为了抱住孩子,每日都喝安胎药,但宫里人心叵测,母妃怕安胎药被人动手脚,所以偷偷让人出宫去抓。 我那时候顽皮,曾跟着宫人去抓过几次药,为了保护母妃,我还学会了如何辨认安胎药的成分,里面的每一种药材我都认识。” 顿了顿,他低声叹息,“只是可惜母妃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弟弟。 六个月的时候,我母妃意外早产,弟弟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母妃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说罢,裴渊将药材缓缓放回油纸包里,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 正午的阳光从背后洒过来,他明明站在阳光下,周身却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冷淡。 阳光明明那么炙热刺眼,她却感觉到裴渊身上泛出的冷。 沈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渊。 她见过放荡不羁的裴渊,亦见过冷厉决然的裴渊,还有促狭调笑的裴渊,独独没见过这样悲伤萧索的裴渊,令她心头一时有些闷闷的。 玉妃娘娘出身镇国公府陆家,镇国公府和宁安侯府是世交,镇国公府世代镇守凉州,镇国公府世子陆湛和她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小时候时常跑去镇国公府找陆湛玩,玉妃是陆湛的亲姑姑,她也是见过的,印象中是个性情洒脱,英姿飒爽的女子。 后来凉州城被屠,镇国公阖家战死,想来玉妃娘娘没了娘家依靠,在深宫之中过得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心惊胆颤,又怎么会让还不满十岁的裴渊跟着宫人跑到宫外去抓安胎药。 她低声道:“让殿下想起伤心事,微臣很抱歉。” 话音一落,肩上却一痛。 她抬头揉着被敲痛的肩膀,不满地抱怨,“殿下为什么又敲我?” 裴渊收起扇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同情本皇子?” 沈初眨眨眼,讷讷,“不能同情吗?” 裴渊嗤笑,“我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把当年害我母妃丧命的人送走了。 我亲手为弟弟和母妃报仇了,所以本皇子不需要任何同情。” 两年?那个时候裴渊也才十岁? 沈初揉着肩膀,心里一时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深宫之中艰难求生,被父皇冷落,被兄弟欺负,他还要隐忍着为母妃报仇。 裴渊的童年过得同她一样不容易。 正恍神,耳畔忽然响起裴渊狐疑的声音,“沈初,这安胎药到底是给谁喝的?不会是” 裴渊顿了顿,灼热的目光倏然射向她的腹部,“沈初,你在喝安胎药?” 这一刻,金宝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里。 难道沈初真的是个女子? 沈初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心下直发抖,脸上露出一抹夸张的笑容。 “殿下在开什么玩笑,我也是男人,怎么能喝安胎药?咱们男人又不会怀胎生孩子。” “那安胎药是给谁喝的?你别告诉我熬着玩的?” 第142章 殿下不会是吃醋了吧?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了。 沈初果断抬手一指被看,“安胎药是给被看喝的。” 正在吃点心的被看一下子被呛住了,“咳咳咳” 裴渊桃花眼微眯,“被看喝的?” 沈初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道:“既然被殿下发现了,微臣只好实言相告了。 其实被看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殿下也知道,微臣还没娶正妻,若是让人知道先有了庶子女,对微臣的名声不好。 只是微臣心中着实心疼被看,不忍她承受落胎的痛苦,便想悄悄留下这个孩子。 没想到让殿下发现了,还请殿下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她揖手深深拜了下去,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裴渊沉着脸看向被看,“是这样吗?” 被看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糕点,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家公子。 沈初在裴渊身后冲她挤挤眼睛,示意她点头。 被看叹了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呢? 这可真是人在吃点心,胎儿头上落啊。 看来她以后要在六皇子面前扮演孕妇了。 自从公子认识六皇子以后,她莫名其妙身份就多了起来,现在已经从通房丫鬟晋升到孕妇了。 我的天哪。 被看满脸悲壮,“还请殿下为我家公子保守秘密。” 裴渊眼底的光倏然暗了下去,暗嘲自己疯魔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期盼沈初是个女人,希望他怀了自己的孩子。 现实狠狠打醒了他。 沈初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有能力让婢女怀孕的男人。 他的心沉了沉,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心头翻涌。 自从知道那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沈初后,他便日日做梦,梦里总是那些纠缠炙热的场景。 可沈初呢,他明知道和自己纠缠一夜,却还能做到面对自己时谈笑自如,甚至还能毫无芥蒂地去宠幸别的女子。 那一夜对沈初来说毫无意义,毫无影响吗? 被看悄悄挪到沈初身边,小声耳语,“公子,殿下脸色好吓人,奇怪,我怀孕了,他生什么气?” 沈初也觉得裴渊莫名其妙,“别管他,赶紧收拾药罐子,拿走。” 被看哦了一声,麻溜地抱起药罐子溜了。 沈初道:“殿下,饭菜马上就到了,先去书房坐坐?” 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用了,就杏树下坐一会儿。” 他在杏树下的石椅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树上的杏子看。 沈初摸不住他的心思,也不敢随意找话题,只将准备好的五万两银票推了过去。 “这是用来买玉佩的银票,殿下肯将玉佩割爱,微臣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让殿下破费。” 裴渊的目光落在银票上,声音比刚才还冷了两分,“是不敢,还是不想欠本皇子人情?” 沈初蹙眉,不明白他话中火气为何而来。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不敢也不想欠殿下人情。” “你就这么急着和本皇子划清界限?” “这怎么能是划清界限?买东西本来就要付钱,天经地义的事。 殿下也别说将玉佩送给微臣的话,无功不受禄,微臣不敢收殿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她说着,将银票强行放入裴渊手里。 裴渊嘴角崩得紧紧的,周身的气氛更冷了些。 沈初见他收了银票,脸却比刚才更黑了,更加觉得他莫名其妙。 好在这时同和楼的掌柜送了饭菜过来。 她连忙将饭菜摆上,“点了殿下爱吃的辣菜,有鱼香肉丝,水煮牛肉,还有炝锅鱼,殿下尝尝口味如何?” 裴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神色缓和两分。 这时被看闻到饭菜香味,笑嘻嘻地跑过来,“公子,有什么好吃的? 哇,有我爱吃的烧鸡哦。” 被看撕了两个鸡腿递给她,若有所指地笑着道:“诺,你最爱吃的鸡腿,奖励你为本公子怀孕辛苦了。” 被看立刻记起了自己此刻的孕妇身份,腰往前一挺,拿着鸡腿扶着腰走了。 沈初叮嘱道:“走路慢点。” 她真怕被看像刚才一样端着药罐健步如飞,引起裴渊怀疑可怎么办啊。 啪嗒。 沈初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裴渊将筷子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殿下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天热了,没胃口,我想吃杏子了。” 沈初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树上金黄的杏子,“殿下不如先随便用些饭,空腹吃杏子不好,况且杏子还没熟透。” 裴渊面无表情,“本皇子现在只想吃杏子开胃,怎么?舍得给你的小通房吃鸡腿,不会连两颗杏子都吝啬给本皇子吃? 这就是你表达感谢的诚意?” 这和被看有什么关系? 沈初觉得他莫名其妙,想了想,觉得既然答应了宴请裴渊,就应该表示出诚意。 她放下筷子,“好,微臣让人给你摘杏子。” “你亲自摘。” 沈初翻了个白眼,脚尖一点,跃上杏树,摘了十几个杏子下来,又亲自拿去洗了,放在碟子里端上来。 “诺,微臣亲手摘的,亲手洗的,这回够诚意了?” 裴渊淡淡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什么杏子?也太酸了。” 沈初撇嘴轻笑,“早就和你说了杏子还没熟透,杏子最好吃的时候是由黄变红的时候,杏肉软软的,那时候的杏子才甜呢。” 裴渊哪里懂这个,酸得他眉毛都皱成了川字。 “真有这么酸?”沈初见他这副模样,好奇地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这一吃不要紧,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口腔绽开,竟十分的合胃口。 她一时没忍住,连着吃了好几个。 转眼碟子里就剩下一个了,她捏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裴渊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这么酸的杏子你也吃得下去,你这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怀胎妇人似的。” 沈初手一颤,险些把手里的杏子掉在地上。 糟糕,一时吃得忘形了。 她将最后一颗杏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去,才故作不悦地道: “微臣从小就爱酸甜口,不行吗?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阴阳怪气,莫名其妙,连被看吃两个鸡腿都挑剔。” 顿了顿,她不可思议地瞪着裴渊,“殿下不会是吃被看的醋了?” 裴渊脸色一变,倏然起身,“你胡说什么?本皇子怎么可能吃你那个小通房的醋?” 沈初拍了拍胸口,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没有就好,刚才殿下阴阳怪气的,微臣还以为你喜欢上微臣,吃被看的醋了呢。 想来是微臣多虑了,殿下那么讨厌断袖之徒,对三皇子那种人痛恨至极,自己怎么会做那种人呢? 殿下,您说是不是?” 裴渊拳头攥了攥,脸色阴沉至极。 第143章 其实你和六皇子挺般配的 裴渊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冷意,令沈初心头微颤,心头涌起莫名的艰涩。 她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裴渊的眼睛,淡声道: “我虽然看起来没有殿下高大健壮,但心底却也是真心想做个保家卫国,正直仗义的男子汉。 如果我平日里言行给了殿下错误的引导,沈初在此向殿下致歉。” 顿了顿,她咬牙说出最狠的一句:“我真的没有断袖的嗜好,还请殿下不要误会,更不要对我生出异样的心思。” 话音一落,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有微风拂动杏叶的哗哗声。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却莫名刺眼又燥热。 沈初不安地捻着手指,因为低着头,她并没有看到裴渊眼中的翻涌的冷意与狼狈。 只是觉得裴渊的眼神令她头皮发麻。 许久,裴渊倾身上前。 清洌的松香味忽然袭来,沈初下意识后退,后背靠在了杏树上。 她心跳得有些快,掐着掌心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殿下想做什么?” 裴渊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带出一抹冷厉,“小沈大人想多了,本皇子没有断袖的嗜好,对你更没有异样的心思。 可笑,你以为有几分才华,脸比别人好看两分,本皇子就能看上你? 你也太高估自己在本皇子心中的位置了,本皇子不过是闲来逗趣,拿你逗个闷罢了。 如今看来,甚是无趣,反倒让你生出了误会。” 闲来逗趣? 这几个字令沈初背在身后的手倏然一紧,心口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一般,闷闷的。 她轻声道:“如此最好,竟是微臣自以为是了呢。” “呵,知道就好。”裴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初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整个人脱力一般靠在了杏树上。 “六皇子走了?”被看从门里探出头来,嘴上还残留着鸡腿上的油腥。 沈初定了定神,“嗯,过来陪我吃饭。” 被看笑嘻嘻得从屋里蹦出来,“我以后见到六皇子,不会都要装孕妇?过几个月我是不是要在裙子里塞个枕头?” 一想到自己要挺个假肚子的场面,被看的脸就垮了。 沈初垂眸,轻声道:“咱们以后应该很少见到他了,放心,不用特地装。” 被看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夹了一筷子牛肉给她,不解地问:“六皇子那么骄傲的人,公子你为什么要故意气他?” 沈初用筷子捣着米饭,闷闷地道:“你不懂。” 自从前日将她带到净国寺之后,她能感觉到裴渊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尤其是今日他言谈之间总是提起那夜的事情,这让她既恐慌又心惊。 若再和裴渊继续走这么近,以他的智慧,很快就能发现那夜的真相,进而发现自己女儿身的秘密。 她还没有替父亲和沈氏一族申冤,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女子身份,否则她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所以她刚才故意怀疑裴渊断袖,故意提到三皇子,并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不是断袖。 裴渊因为三皇子,对断袖之徒厌恶至极。 她的这番话正好戳在裴渊的痛处上,以他的骄傲,以后定然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 结果她成功了,裴渊不仅对她没有异样的心思,先前的种种也不过是拿她逗趣解闷罢了。 “其实你和六皇子挺般配的。你看,公子热情仗义,六皇子冷静自持,公子聪慧机灵,六皇子沉稳果断。 可惜公子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恢复女儿身,不然奴婢觉得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初扯了扯嘴角,莫名眼角有些酸涩。 “别说这些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她是家破人亡的孤儿,裴渊却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更何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还有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如此也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现在不是思考儿女情长的时候。 沈初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不吃了,走,去督察院当值。” 为了拿回玉佩,她今儿上午特地向督察院告假半日。 “奴婢还没吃饱呢。”被看小声咕哝,扯了个鸡翅膀塞进嘴里,又拿了几块点心,忙不迭追了出去。 沈初到了督察院。 大理寺前日就将所有的卷宗送过来了,她这两日忙着玉佩的事,没顾上看。 但李承宣带着人将卷宗都分类整理好了。 当在分属凉州的架子上,看到写着“凉州知府沈知行通敌叛国案”的卷宗时,她激动得手都抖了。 总算找到了父亲的卷宗。 这只是第一步,可为了这一步,她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准备。 十年刻苦练功,用心读书,十年从未穿过女装,时刻以男子的习惯训练要求自己,告诫自己。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能正大光明地替父亲与沈氏一族洗刷冤屈。 爹,娘,你们放心,总有一日我会摘掉挂在爹头上的叛徒帽子。 祖父,祖母,伯父,伯母,你们安心,总有一日,我会将宁安侯府的招牌重新挂上去,让你们的牌位入主祠堂,享受香火供奉。 沈初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湿热,打开了手里的卷宗。 第一页便是皇帝圣旨的誊写本:凉州知府沈知行,在北戎进犯之际通敌叛国,暗中将凉州布防图传递给北戎,致使镇国公陆氏一族阖族战死,凉州城被屠殆尽。 沈知行所犯之罪已全部查实,宁安侯府教子无方,辜负皇恩,褫夺爵位,抄家,所有男丁皆斩立决,女眷发卖为奴。 薄薄一页纸,区区数行字,便决定了沈氏一族的命运,曾经显赫一时的宁安侯府就这样消失了。 她压下心底的悲凉,翻到后面的所附的证据,是十年前的凉州布防图,以及六封与北戎的书信。 除此之外,便是爹爹的审问记录和供词。 看来只能从书信上入手了。 沈初想了想,收起卷宗,去了荣宝斋。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铺子,除了文房四宝,荣宝斋还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 传言全天下没有荣宝斋找不到的笔墨纸砚和书籍。 她看不懂北戎的语言,准备去荣宝斋找几本北戎语言上面的书来看看。 进了藏书阁,宽敞高大,一尘不染的书架,以及上面满满当当的书,着实震撼了沈初。 书架上标识明确,他很快就找到了北戎有关的书架。 刚要踮起脚尖拿书,就听到对面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你们听说没,今儿坊间都在传小沈大人和六皇子的事呢。” 第144章 沈初,你故意的! 高大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书架背后传来的声音。 “你们知道六皇子为什么将冰花芙蓉玉佩从清秋姑娘手里夺走,送给小沈大人吗?” “难道你知道什么内情?快说来听听。” “听说是小沈大人一心爱慕六皇子,一直缠着六皇子不放,六皇子是为了摆脱小沈大人,才将冰花芙蓉玉佩送给他的。” 沈初捏紧手里的书,转过书架。 书架后的地上坐着三个男子,正聚精会神地听斜靠在书架上的男子说话。 “真的假的?难道小沈大人竟是一个断袖之徒?” 斜靠在书架的男子约二十出头,脸上挂着一抹轻浮的笑,一脸神秘地道: “我还听说小沈大人几次三番去飞鹰卫纠缠六皇子,甚至还爬上六皇子的床呢。” 沈初认出此人是长兴侯府的世子张永良,另外三个男人也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张永良话音一落,对面的三人纷纷倒抽一口气,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沈初冷笑,从书架后转出来。 “张世子亲眼看到我纠缠六皇子,爬上六皇子的床了?” 张永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沈初时,又撇嘴嘲讽道: “空穴不来风,小沈大人若是没做出此等自荐枕席的事,又怎会让人传出闲话来?”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沈大人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没谁背地里竟然这般下贱龌龊。” “永良你这话就错了,要我说那小沈大人长得比女人还精致,说不定在床上比女人还销魂呢。” 四人挤眉弄眼,充满恶意地笑了。 “住口,小沈大人和六皇子也是你们能随意编排的?”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娇斥。 沈初转头,只见身后大步走来一位红衣少女。 少女面如银盘,眉若远山,手里转着一根鞭子,正对面前的张永良等人怒目而视。 张永良笑嘻嘻地看过来,“呦,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武安侯府的安宁姑娘,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里说些悄悄话也碍着你了?” “李姑娘这般生气,不知是为小沈大人抱不平,还是为六皇子抱不平啊?” “若是为小沈大人,啧,那真是可惜了,小沈大人喜欢的是六皇子,李姑娘一片芳心恐怕要付诸东流了。” 四人对着沈初和李安宁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放肆!”李安宁冷着小脸,扬鞭就朝张永良抽了过去。 张永良扬手拽住李安宁挥过来的鞭子,轻蔑一笑。 “李安宁,你别以为自己学过几天功夫就拎着鞭子四处行侠仗义,真当自己是侠女了? 论身份地位,我们长兴侯府不比你们武安侯府差,你若真敢打伤我,你们全家都要上门赔罪。” “呸。”李安宁狠狠啐了一口,“张永良,你是没断奶的小孩吗?咱们打架不关长辈的事。 姑奶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儿打了你,是因为你满口喷粪,玷污小沈大人。 等打完你,我自会去你家解释,我看你爹会不会护着你。” 张永良叉腰哈哈大笑,“就凭你?啧啧,还真是为了维护沈初? 你还真想让他做你的小白脸不成?” 他指着沈初肆无忌惮地笑道,“他就在这里呢,你且问问他是愿意跟着六皇子,还是愿意跟着你呢?” “你!”李安宁气得跺着脚,用力挣回鞭子。 张永良练过拳脚功夫,且力气明显比李安宁大,用力一扯再猛然一松。 李安宁径直往前栽去。 “小心。”沈初扶住李安宁的胳膊,然后用巧劲轻轻一推,将内力灌入李安宁鞭子上。 李安宁突然自己的鞭子今日格外灵活且有力,立刻顺势挥出鞭子。 张永良等人往后一闪,纷纷靠在书架上,躲开了李安宁气势汹汹的一鞭。 偏偏在这时,他们身后的书架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噼里啪啦! 上面的书瞬间倾泻下来,直接将张永良四人砸在了底下。 “哎呀,我的腿好像断了啊。” “我的屁股要被砸裂了。” “我的腰好疼啊。” 最惨的是张永良,他被埋在了书下面,只露出一个大大的脑袋,仿佛顶着龟壳的王八似的。 “你们别叫了,我全身都疼呢。”张永良龇着牙没好气地喊了一句,抬头看到沈初的手刚好从书架上拿开。 他顿时大怒,“沈初,你故意把书推下来砸我们的,对不对?” 沈初一脸无辜,“张世子哪只眼睛看到我推的书架?我不过就是扶了一下书架而已。” 张永良怒哼,“你要是没推,书怎么会全砸下来?” 沈初笑眯眯地拍拍手,“你们在书香之地妄议别人,污染了这里的清净,书都看不惯你们的恶劣行径,亲自掉下来收拾你们,你们信么?” “胡说八道!”张永良费力地仰着头瞪着沈初,“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帮我们把身上的书搬开?” “搬开?张世子稍等。”沈初缓缓走过去,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厚厚的书,跟拍砖似的,一把将书拍在了张永良脑袋上。 砰。 张永良仰着的脑袋趴了下去,脸被摁在了地上摩擦。 “沈初,你!” “哎呀,失手了。”沈初两手一摊,十分无辜。 身后的李安宁在经过一瞬间的瞠目结舌后,也笑嘻嘻地凑上来。 “小沈大人,我也来帮忙。” 她将鞭子别在腰间,两手一推,堆在顶上的书顿时塌下去,分别砸在另外三人的后背上,头上。 这回四张脸都被压在地上摩擦了。 李安宁笑嘻嘻地拍拍手,“不是很均匀呢,要不咱们再来一次?” 张永良气的半边脸都变形了,因为另外半边脸在地上贴着呢。 “沈初,李安宁,你们故意的!” 沈初蹲下来看着张永良冷笑,“你们几个当面妄议我,哪来的那么大脸面要求我帮你们? 你们都是读过书的勋贵子弟,锦衣玉食没给你们养出锦心绣口,反倒养出了一张张臭气熏天的嘴。 “更何况你们妄议的还是当朝六皇子,说我勾引纠缠六皇子, 你们敢跟我去和六皇子对质吗?” 张永良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沈初又拿起一本书拍拍他的脸,冷声道:“说,谁让你们传得谣言?” 第145章 蛇打七寸,人打软肋 张永良眼珠子转了转,“什么谣言?全京城谁不知道你总缠着六皇子的事? 缠着六皇子帮你赛龙舟,缠着六皇子带你去净国寺,又缠着六皇子要玉佩。 沈初,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凭什么让清秋姑娘跟着受委屈? 你啊,哎呦!” 沈初卷起一本书狠狠敲在张永良嘴上,疼得他惨叫一声,不敢再随意乱骂。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怎么回事,左不过是看美人垂泪,心疼了,所以来为清秋姑娘出头。 她用书又敲了两下,看着张永良疼得嘴角直抽,笑眯眯地道: “你这么卖力地诋毁我,清秋姑娘知道么?她会因此多看你一眼吗? 哦,险些忘了,清秋姑娘眼里只有六皇子,像张世子这般人丑嘴又臭,恐怕人家多看你一眼都会吐。” 张永良气得脸都变形了,“胡说,我五官端正,你敢说我丑?” 沈初撇嘴,“人长得丑不丑是要对比的,和六皇子比,和我比,你说你是不是丑到姥姥家了?” “我”张永良竟无言以对。 在满京城最俊的两张脸面前,他确实只能称之为丑。 沈初冷冷一笑,“蠢货,被人当了筏子而不自知,你这么蠢,你爹知道吗?” “沈初,我好歹也是长兴侯府的世子,你敢这么侮辱我!” 沈初冷冷一笑,“呵,你都能侮辱我断袖,我为何不能说你丑?再说世子又如何?妄议朝廷命官和当朝皇子,本官照样可以弹劾你和你父亲。” “你你” “我什么我,本官就是太好心了才替你爹教你做人的道理,记住了,以后饭少吃,话少说,免得嘴臭被人揍。” 她说着又一书敲在张永良嘴上。 张永良的嘴被打肿了,望着沈初的目光恨不得跳起来撕了他。 “沈初,咱们走着瞧。” “呵,走你估计还能走,瞧是肯定瞧不着了。我和你之间的帐算完了,妄议六皇子的帐便让六皇子亲自和你算。” 沈初站起身来,吩咐被看,“把这几个人送去飞鹰卫交给六皇子,把事情经过告知六皇子。” 顿了顿,她压下心头的烦躁,道:“告诉六皇子,如果他处理不好自己的风流债,我会亲自上清风楼讨一个公道。” 早上裴渊刚带她去清风楼要回了玉佩,下午就传出她纠缠六皇子的谣言。 这件事绝对与谢清秋脱不了关系。 被看刚去隔壁买油炸糕吃,才回来,见到沈初被人欺负了,顿时一撸袖子,上前分别将张永良和另外三人从书堆里扯了出来。 张永良等人一听要把她们送到飞鹰卫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沈初,我们说的是你,和六皇子没关系,你凭什么把我们送飞鹰卫。”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被看,送走。”沈初摆摆手。 “好嘞。”被看一把扯下张永良的腰带,利落地打个结。 张永良四人本就被书砸得浑身都疼,此刻哪里是被看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绑成了一团,如同赶牛似的被赶出了荣宝斋。 李安宁笑得前仰后合,“痛快,对付张永良这种信口开河的纨绔子弟,就得这样才痛快。 我原来知道小沈大人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没想到小沈大人教训起人来更有一套。” 她双眼晶亮地看着沈初,“刚才张永良都快被气吐血了,小沈大人是怎么做到既教训了人,又能把他们气个半死的?” 沈初莞尔,“大蛇打七寸,同样的道理,打人也得打软肋,打到软肋上才会又疼又气。” 李安宁两手一拍,“我明白了,张永良出身侯府,衣食无忧,唯有心中恋慕谢清秋而不得。 小沈大人故意嘲笑他丑,然后又说他做什么清秋姑娘也看不上他,他自然就气得要死。” 沈初十分无辜,“我也不过说了几句实话。” 李安宁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和小沈大人相比,他确实是个丑八怪。” 两人没忍住,忍不住相视一笑。 沈初拱手,“今日李姑娘仗义出手,沈初感激不尽。” 李安宁摆摆手,一脸豪气,“路见不平,扬鞭相助,小事一桩。 何况我这三脚猫功夫,也没帮到什么忙,反倒还让小沈大人救我。” 她走到书架旁上下打量,“说来也是奇怪,这荣宝斋的书摆放得向来整齐有序,怎么会一下子全都跌落下来呢?” 沈初勾了勾唇,睁着眼说瞎话,“大概是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看不惯张永良等人。” 李安宁眨了眨眼,“唔,一定是这样。” 沈初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李姑娘也是来这里寻书的吗?不知可找到了?” 李安宁摆手,“嗐,我哪是看书的料,我爹让我来闻墨香的,说多闻闻墨香,说不定能文雅点。 不瞒你说,我觉得他是白日梦做多了,不说这个了,小沈大人来找什么书的?” 沈初忍俊不禁,“在下来找几本北戎语言的书。” “小沈大人想学北戎话?你可以找我啊。” 沈初一愣,“李姑娘会说北戎话?” 李安宁点头,“前几年我跟着我爹在凉州待了几年,我在家里待不住,就总爱往关外跑。 有时候就会遇到去北戎的商队或者在凉州住了多年的北戎人,就学会了北戎话。” 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沈初心中一喜,加上听到李安宁也在凉州住了几年,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亲切之情。 “如果李姑娘不嫌弃,那就麻烦姑娘了。” 李安宁转着鞭子,目光在沈初脸上转了几圈,笑嘻嘻的道:“不麻烦,不麻烦,走,我先陪小沈大人去挑书。” 两人有说有笑地转身去找书了。 重重书架后有一方隐蔽的楼梯,楼梯口站了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望着沈初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这个沈初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是,如今在督察院做御史,近日正代陛下巡查京中各部,和六皇子走得很近。” 男子长眉微挑,“和裴渊走得近?呵呵,有点意思,看来我得找时间会一会这位小沈大人了。” 第146章 殿下对沈初又是什么心思? 飞鹰卫。 裴渊冰冷的目光扫过面前形容狼狈的张永良等人,最后看向被看,声音有些紧绷,“他还说什么?” 被看福身,“我家公子说如果殿下处理不好自己的风流债,他不介意自己上清风楼去找谢姑娘讨个公道。” 裴渊捏着玉骨扇的手倏然一紧。 风流债? 沈初认为谢清秋是他的风流债吗? 念头一起,想起沈初中午的话,脸色不由更加冷沉。 自从知道那夜与他在一起的人是沈初后,他这两日确实反常。 再这么下去,他恐怕真要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断袖了。 不,他不允许。 裴渊捏紧玉骨扇,面无表情的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本皇子的人惹出的麻烦,本皇子自会处理,不劳他费心。” 被看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孙严看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张永良等人,“殿下,他们” 裴渊冷嗤一声,“敢妄议本皇子是断袖,先教教他们说话的规矩。” 张永良吓得面无人色,“殿殿下,我们冤枉啊,我们不敢妄议殿下。 都是那沈初勾引纠缠殿下,求殿下饶命啊。” 话音一落,裴渊身上冷意更甚,声音仿佛从地狱中飘上来一般,“再乱说一句,把舌头绞了。” 张永良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 其余三人抖成一团,直接吓尿了。 裴渊轻哼一声,转身去了清风楼。 谢清秋正懒懒的坐在铜镜前,无心梳妆,听到裴渊来了,又惊又喜,连忙重新擦了胭脂,迎了出来。 “殿下这个时辰过来,可用了晚饭,用不用” 裴渊抬手打断她的殷勤问候,冷声道:“是你让张永良故意散播的谣言,说沈初纠缠我?” 谢清秋愣了下,随即面露委屈,“没有啊,清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殿下难道不相信清秋么?” 裴渊勾了张椅子坐下,神色淡淡,“清秋,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谢清秋轻声道:“三年两个月零二十一天。” 她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三年前,清秋家破人亡,沦落青楼,因为不肯接客,从青楼逃走。 被青楼的打手追到护城河边,准备跳河轻生的时候,殿下恰好经过,救了清秋。” “嗯。”裴渊点头,“你还记得本皇子救你之后说过的话吗?” 谢清秋拢在袖子里的手颤了下,眼神有些迷离的看向裴渊,三年前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她本也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父亲虽然是商贾,但家中富裕,自幼衣食无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一朝父亲生意失败,急火攻心吐血而亡,母亲被债主逼得上了吊,她更是被债主高价卖给了青楼。 就在她被青楼的打手逼得走投无路,绝望到准备跳河时,六皇子救下了她。 十五岁的俊美少年从天而降,英武不凡,自此便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想起往事,谢清秋的声音多了两分涩意。 “当时我无处可去,正好殿下要在京城开一家青楼,用来帮殿下收集各处消息,需要一个人帮着打理青楼。 是我主动提出要帮殿下打理清风楼的,之后殿下请人教导我,让我成为人人追捧的花魁。” 裴渊道:“我当时说过,有朝一日,你若是累了,可以随时离开清风楼。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将你视为忠心的下属。 但这一次你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越了分寸,令本皇子很失望。” 谢清秋脸色一白,下属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眼圈一红,痴痴看着裴渊,道:“下属?这三年来,清秋做了那么多事,殿下难道对清秋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裴渊想时刻掌握京城动态,她便长袖善舞,努力游弋在各方势力之间。 裴渊夜里无法入眠,她便刻苦练习安神曲,只为能帮他安眠片刻。 裴渊喜欢吃辣菜,她便努力学着去做辣菜,学着去吃辣。 裴渊不喜欢话多的女子,她便时刻约束自己,尽量安静的陪伴他。 她做了这么多,最后只换来一句“忠心的下属”吗? 谢清秋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喃喃道:“我不信,殿下从来都没对我动过心吗? 如果不是喜欢我,这几年为何不见殿下找别的女子? 楼里有那么多姑娘向殿下献媚,殿下却从来不理他们,只来我房里。” 裴渊皱眉,“你帮我做事,我以身份护你周全,这是本皇子的承诺。 我对你没有那种心思。” 谢清秋眼泪簌簌而下,忍不住问道:“那沈初呢?殿下对沈初又是哪种心思?” 裴渊脸色一冷,“胡说什么?沈初是男人!本皇子怎么会对他有别的心思?” “是吗?”谢清秋喃喃,“可殿下对沈初分明就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谢清秋苦笑,“殿下从不让任何人近身,但你却允许沈初上了你的床榻。 别人若伤了殿下,不死也半条命,可沈初几次三番伤了殿下,也没见殿下碰他一根手指头。 殿下嘴上挑剔他,嫌弃他,但行动却纵容他,关切他,就连价值连城的玉佩,眼都不眨就送给了他。 殿下你何时对别人这样过?” 裴渊捏着玉骨扇的手青筋暴起,谢清秋的话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对沈初真的与别人不一样吗? 但那又如何?沈初是个男人! 裴渊倏然起身,冷声道:“你想多了,本皇子只是欣赏沈初的才华,想将他收为心腹而已。 今日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你近日不冷静,先去青州冷静一下,待青州那边的清风楼建起来,你再回来。” 他转身拂袖而去。 谢清秋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就因为她挑拨别人中伤沈初,殿下就要将她发配青州了吗? 她不甘心的起身追到门口,“殿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裴渊脚步一顿,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或许遇见了便知道了,但我知道不会是你。” 谢清秋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颓然的滑落在地上。 出了清风楼,金宝正坐在车辕上等他,催促道:“殿下快上车,天都快黑透了,咱们得快点。” 裴渊上了马车。 金宝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外面响起金宝的声音,“殿下到了。” 这么快? 裴渊挑开车帘子,看到长宁侯府的招牌,顿时脸色一沉,“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金宝笑嘻嘻的眨眼,“殿下既处置了清秋姑娘,是不是应该找小沈大人解释一下?” 第147章 殿下为情所困了呗 裴渊捏着车帘的手一顿,声音冷沉,“本皇子什么时候向别人解释过事情?” 金宝撇嘴小声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嘛,殿下如今和小沈大人关系匪浅,若真生出误会就不好了。 殿下既然已经为小沈大人讨回公道,就应该让他知道,别让人家冷了心。” 关系匪浅四个字,令裴渊再次想起沈初的话。 沈初巴不得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呢。 他眸中情绪翻涌,倏然放下帘子,“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哪来的关系匪浅。” 金宝咕哝,“可你们明明都一起睡过了。” 刷。 车帘子再次被拉开,裴渊目光犹如寒冰,“把这件事忘掉,以后再提一次,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金宝脖子一缩,“奴才忘记很容易啊,只是殿下能忘记吗?” 车内没了动静,片刻传来一声冷哼,“回府。” 金宝无奈地爬上马车,无声叹息。 其实在他看来,小沈大人虽然是男子,但却和自家殿下很配。 男子怎么了?只要两个人心中牵挂彼此,心心相印,便能并肩抵御这世上的风雨,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不比那些同床异梦的夫妻好? 奈何殿下十岁的时候,三皇子就总寻机会对殿下动手动脚,又试图下药猥亵,给殿下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殿下要想和小沈大人在一起,得先过了自己心里的坎才行呢。 金宝唉声叹气地甩着马鞭,抬头看到前方拐角处走来的人影,不由眼前一亮。 吁。 他勒住缰绳,扬着马鞭大声叫道:“小沈大人,好巧啊。” 坐在车内的裴渊虎躯一震,下意识抬手掀开了一角车帘子。 金乌西坠,转角处走来的人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正与旁边的红衣少女有说有笑。 裴渊桃花眼微眯,目光扫过红衣少女,倏然将帘子放了下来。 外面传来金宝与沈初说话的声音。 “好巧啊,金宝公公从哪里来?”沈初听到金宝的叫声,笑着走过来打招呼,下意识瞥了马车一眼。 “奴才陪着殿下去了趟长宁侯府去找小沈大人,可巧竟然在街上遇到了。” 沈初心中一颤,裴渊此刻在车里呢。 金宝笑眯眯的说:“今日荣宝斋的事,殿下已经知道了,也教训了长兴侯世子,明日便将谢姑娘送离京城,还望” “金宝!闭嘴。”车里传来裴渊冷喝声。 金宝倏然捂住嘴,眼珠子却咕噜噜转了转。 反正他都解释完了,闭嘴也无妨。 沈初捻了捻手指,有些震惊。 她猜到了传谣言的事是谢清秋的手笔,所以想着先让裴渊来处置。 但没想到裴渊竟然直接将谢清秋送离京城,是因为她吗? 她默然片刻,还是走到车厢右侧,客套的躬身行礼,“多谢六殿下秉公处理此事。” 隔着车帘,裴渊的声音有些寡淡,“我的人做错事,自然该我来处置,并不是为了小沈大人。” 沈初松了口气,心头却莫名有些闷闷的。 这时,李安宁走过来见礼,“臣女参见六殿下。” 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裴渊锋利的下颌线以及挺拔的鼻梁。 “武安侯府的姑娘,二位这是?” 与平日里说话时的戏谑轻嘲完全不同,他的声音冷淡低沉,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看向沈初。 沈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李安宁快人快语道:“小沈大人想买些北戎语言方面的书,我恰好会一点,便帮着小沈大人去挑书了。 可惜荣宝斋号称囊括天下书籍,却没有一本关于北戎语言的书。 这不,小沈大人见天色晚了,正准备送臣女归家呢。” 北戎的语言书? 沈初想学北戎话? 裴渊眉峰微挑,“小沈大人倒是勤奋好学。” 李安宁笑嘻嘻的道:“是,没想到殿下竟然和我同样欣赏小沈大人。 我也觉得小沈大人勤奋好学,博学多才,就连教训起人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沈初,“我从来没见过像小沈大人这么有意思的人。” 裴渊嘴角的嘲弄有些皲裂。 李安宁怕不是个傻子,真当他夸沈初吗? 沈初笑眯眯的向李安宁拱手,“让李姑娘这么一夸,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多优点呢。” 李安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好说好说,反正在我看来,小沈大人从头到脚都是优点。” 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裴渊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刺眼,倏然放下帘子,冷声道:“既如此,本皇子就不打扰小沈大人怜香惜玉,护送佳人了。金宝,回府。” 金宝暗暗叹息,赶着马车离开了。 回到六皇子府,裴渊沉着脸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的人见他进来,对视一眼,默默的抬出一筐土豆,洗干净摆在了桌子上。 金宝倚在门口叹气。 得,他来了他来了,爱切土豆丝的殿下他又回来了。 自从殿下和小沈大人走得近以后,睡眠也日益改善。 殿下已经有两个月没切过土豆丝了。 看着裴渊熟练的拿起菜刀,削皮,切片切丝,刀法利落,切出来的土豆丝一根根细如发丝,晶莹剔透。 他切得越快,厨房的人就越面如土色。 管事凑到金宝跟前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也不到睡觉的时辰啊?” 往常殿下都是睡不着才来切土豆丝啊。 金宝叹息,还能发生什么事啊,自家殿下为情所困了呗。 且还是为了个男人。 殿下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又放不下小沈大人,只能自己折磨自己不对,切土豆丝折磨的是他们。 “金宝公公,快想个办法啊,这么切下去,咱们接下来半个月都土豆丝?” 厨房的下人们纷纷向金宝作揖行礼。 他们好不容易告别了清炒土豆丝,酸辣土豆丝,土豆丝炒肉再吃真的想死啊。 金宝也不想吃土豆丝啊,脑袋瓜转得飞快。 以前殿下切土豆丝的时候怎么制止的呢? 呃,好像是任由殿下切到天亮。 可现在天才刚黑啊。 金宝忽然想到什么,笑嘻嘻的上前,小声问:“殿下,小沈大人不是想学北戎话吗?不如您” 第148章 幼时的裴渊和沈初,如此也好。 哐当! 裴渊手里的菜刀一下砍在土豆正中间,圆圆的土豆一分为二,滚落到了地上。 金宝缩了缩脖子,一口气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殿下不是会说北戎话嘛,何不教教小沈大人?” 裴渊哼了一声,拿起一颗土豆接着一分为二,“他要学,本皇子就要教?呵,他和本皇子有何关系?本皇子凭什么教他?” 有什么关系,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金宝心里腹诽,嘴上劝说,“小沈大人可是国之栋梁,他要学北戎话肯定也是为朝廷办事。 殿下不辞辛劳亲自教导小沈大人,也算是为大魏培养人才,为陛下分忧不是?” “没兴趣。”裴渊埋头继续切土豆丝。 金宝眼珠子转了转,“您看小沈大人亲自为您配制安神荷包,咱们不能光收人家荷包,不给回礼? 殿下要是不愿意亲自教,可以送两本北戎语言的书,让小沈大人自学也成。” 裴渊手一顿,他的书房里确实有两本北戎语言的书,放在哪里了呢? 金宝一看有戏,连忙道:“殿下,咱们去书房找找,找到了奴才亲自给小沈大人送去。 您和小沈大人就算是是同僚,面子情也得顾,是不是?” 裴渊放下菜刀,背着手往外走去,“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两本书而已。” “好嘞。”金宝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厨房的管事和一干下人纷纷对着金宝竖起大拇指,欢天喜地的送走了主仆俩。 裴渊在书房找到了两本北戎语言书,交给了金宝,“告诉他,这是本皇子给的回礼。” “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到了沈初面前,金宝的话却变成了:“哎呦,小沈大人,您是不知道,殿下知道大人没找到北戎的语言书,回府后就在书房里一顿翻找。” 沈初摩挲着手里的书,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刚才李安宁随口一句话,裴渊竟然记在了心里,还为他送来了书。 “殿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这两本书找到了,这两本书是殿下小时候去凉州的时候带回来的,殿下正经学了很长时间呢。” 沈初微愣,“殿下小时候去过凉州?” 金宝也愣住了,小沈大人关注的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他在暗示小沈大人他家殿下十分擅长北戎话呢。 “嗯,殿下七岁左右的时候曾跟着玉妃娘娘去凉州镇国公府省亲,在凉州住了差不多两个多月呢。 这两本书就是殿下和镇国公府的世子爷陆湛小公子,两人上街买回来的呢。” 沈初捻了捻手指,有些遥远的记忆从脑海里泛起。 凉州是在七月被屠城的,那一年暮春时节,玉妃娘娘确实曾去凉州住过一段时日。 她日日都往陆家跑,这么说她应当也是见过裴渊的。 印象中确实有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跟陆湛一起找她玩过。 湛哥哥说那是他的表弟小六,小六眼睛亮亮的,笑起来憨憨的。 小六与湛哥哥模样有六七分相似,她还笑话他说明明长得像,但就是没有湛哥哥好看。 现在想想,那个小男孩就是小时候的裴渊了。 沈初有些怔忡,没想到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十年后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再度相聚,甚至她肚子里还有了裴渊的孩子。 而她也因为裴渊曾去过凉州,幼时曾与她相识,心中对裴渊生出一种异样的亲切来。 如此她就更加得和裴渊保持距离了,一旦裴渊认出了她,事情就糟了。 “小沈大人在想什么呢?” 耳畔响起金宝的询问,沈初回神,歉然一笑,“抱歉,我一时走神了,公公刚才说什么?” “我家殿下说小沈大人可以先自学着,若是有不懂的,随时可以去请教他。” 金宝睁着眼说瞎话,以他对自家殿下的了解,只要小沈大人上门请教,殿下嘴上硬,心里肯定高兴。 沈初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微微拱手,“如此就麻烦殿下了,请公公代沈初转达谢意。” 金宝走后,被看好奇的问:“公子会去找六皇子学北戎话吗?” 沈初没有回答,神情有些复杂,低头翻看着书,其中一本是北戎语言的基本发音和规则,另外一本是北戎话与大魏官话的对照翻译。 有了这两本书,再加上李安宁的辅助,她应该很快就能将爹爹卷宗里的密信翻译出来。 至于裴渊那里,她既然已经决定要保持距离,便不会改变主意。 金宝回到六皇子府,向裴渊禀报,“小沈大人见到书十分高兴,让奴才代为转达谢意。 小沈大人还说若学习中遇到了问题,再来向殿下当面请教。” 裴渊面无表情的令金宝退下,心中暗想:若是沈初真的来请教,他便勉为其难的教教他好了。 可他连着等了两日,也没等到沈初来请教,却在街头巡逻的时候路过荣宝斋的死后,恰好看到沈初手里捧着他送的两本书,旁边坐着李安宁,正在纠正他的发音。 怪不得没来找他,原来是另外找了别的老师。 裴渊默然看了片刻,攥着拳头转身离去。 金宝懊恼万分的顿足,连忙追了上去。 荣宝斋里,沈初悄然抬头,看到裴渊的身影在荣宝斋外一闪而过,捏着书的手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如此也好。 裴渊与她就这样彼此平行,做六皇子与御史沈初这样的君臣关系最好。 她要走的路注定布满了荆棘与坎坷,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命丧黄泉。 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出现太多的意外。 夜里,沈初失眠了,眼前总是浮现出裴渊落寞离开的背影。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去了督察院。 找出爹爹卷宗后附带的密信,再根据北戎与大魏官话的对照译书,她一点点的翻译起来。 天光大亮的时候,她终于翻译出了一封密信。 信是以北戎左将军哈图写给她爹沈知行的,许诺只要爹爹能提供凉州布防图给他,他可以在事后将沈氏一族接到北戎,封爹爹为北戎异姓王。 哈图,沈初对这个名字记忆很深刻。 十年前带着北戎铁骑南下,血洗凉州的正是哈图。 爹爹对此人向来深恶痛绝,是绝不可能与之通信,背叛大魏的。 沈初摩挲着写满北戎话的密信,倏然将信靠近了灯笼,对着灯笼细细看了半天,不由脸色微变。 第149章 殿下,我们拼个桌? 沈初将两封信摆在一起。 一封是爹爹写给哈图的,另外一封是哈图写给爹爹的。 即便已经过了十年,信上的墨色依然如漆,放在鼻尖处,能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是摽有梅墨。 世人多用松烟墨或者油烟墨,十多年前江南制墨名匠洛超精心研制,在松烟墨的基础上,制作出来一款摽有梅墨。 摽有梅墨是在调制的时候加入麝香,梅花,冰片等名贵的中药香料,所制出的墨质如玉,纹如犀,据说能够过百年仍然点墨如漆。 摽有梅墨一推出便名声大振,当时有“黄金易得,摽有梅墨难求”的美誉,洛家更是因此而晋升为皇商。 摽有梅墨制作极其复杂,所以数量有限,价格更是高昂,一经推出不是进贡给皇室,便是被勋贵世家抢走。 勋贵世家的公子人人都以能拥有一块摽有梅墨而自豪,然而爹爹却并不喜欢摽有梅墨。 那年她六岁,记得爹爹生辰的时候,娘亲托在京城的大伯母好不容易买到一块摽有梅墨送给爹爹做生辰贺礼。 爹爹却斥责娘奢侈浪费,还说一块墨就要几百两银子,有这几百两银子,不如布施给百姓,够凉州十个村子的百姓一年的花用了。 第二日爹就悄悄把墨转卖了,娘为此还和爹爹吵了一架,后来当然是爹爹赔礼道歉,伏小做低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娘哄好。 她还记得爹事后将她抱在腿上,笑呵呵地道:“你娘就是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楚楚长大后可不要这样。 楚楚长大后要像爹一样勤俭善良,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地行走在天地间。” 娘在旁边直翻白眼,“楚楚是女孩,难道还能做官不成?” 爹用短短的胡须扎着她的下巴,嘿嘿一笑,“谁说女子不能做官,说不定将来咱们楚楚大了就能做个震惊天下的女官呢。” 如今她长大了,也做了官,但却是为了给爹爹和家族申冤。 想起往事,沈初眼眶一片湿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逐渐清明。 爹爹从不用摽有梅墨,这封写给哈图的密信却是用摽有梅墨写的。 而哈图的回信也是用的摽有梅墨。 当时摽有梅墨在大魏尚是一墨难求,北戎与大魏之间战乱不断,更不可能流传到北戎去。 所以她只要沿着摽有梅墨的线索去查,查查十年前有哪些世家曾买过摽有梅墨,且和凉州有关系,就能查到是谁陷害爹爹的。 终于得到有用的线索,沈初精神大震,见外面日头已经升起,督察院已经有人开始来上值了。 李承宣抱着一摞文书进来,看到她惊讶地问:“这一大早忙活活的,要去哪里?” “去查点资料。”沈初看到他忽然顿住脚,“你忙什么呢?吃早饭了吗?” 李承宣将文书放在桌子上,“别提了,前几日昌平伯府被抄家,惠民药局的官员从上到下都换了,你这位小沈大人可算是在朝中打开了知名度。 这两日各部门都颤颤惊惊的,这不,争先恐后地把文书卷宗和账本都送过来了。 我连着看了两日的文书,眼都看花了。 阿初,你可得请我吃点好的,给我补补,你看我这脸,都累瘦了,再这么下去,我祖母和我婶娘她们都得心疼哭喽。” 他用指头硬生生在脸上摁住一个凹坑来,一副我真瘦了的悲苦模样。 沈初被他耍宝的模样逗乐了,正好想找他问问摽有梅墨的事。 “走,请你去吃早饭。” “就等你这句话了,我要吃两个牛舌火烧,两碗羊杂汤。”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街角的早点摊子走去。 早点摊子开在各衙门公房附近,所以来此用饭的都是附近衙门的年轻官员或者小吏们。 摊子一共五六张长条桌子,每个桌子可以坐五六个人。 此刻所有桌子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唯独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周围有人端着碗蹲在旁边吃,也不敢坐在这张桌子上。 是裴渊。 他一身华贵的锦绣宽袍,沐浴着晨曦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与周围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沈初看着他将一块糖油饼夹入牛舌火烧,正是她教的吃法,眼中不由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垂下眼眸,拉住李承宣,小声道:“承宣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早饭?” 李承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裴渊。 他一把拉住沈初的胳膊,“换什么地方啊?我就爱吃这家的早饭。” 沈初一脸狐疑,“你不害怕六皇子了?” “当然怕啊。”李承宣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现在谣言都在传你和六皇子的事,这个时候还避什么嫌啊,当然要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早点摊子前。 原本有些嘈杂的早点摊子忽然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初和裴渊之间徘徊,说不出的诡异。 李承宣笑眯眯的道:“这么巧啊,殿下今儿怎么也来这里吃早饭了?” 裴渊目光在沈初脸上梭了一圈,淡声道:“府里今天早上吃土豆丝拌饭,不想吃。” 本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六皇子,因为这一句话,顿时让人感觉飘下凡尘。 有官员甚至大着胆子道:“原来殿下也不爱吃土豆丝啊。” 裴渊嗯了一声。 不少人都乐了。 沈初想起他爱切土豆丝的诡异爱好,有种莫名的直觉:只怕不是不爱吃土豆丝拌饭,而是府里的土豆丝太多了,吃腻了? 李承宣用胳膊捣了下她,“愣着干什么?” 她回神,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六皇子,别的桌已经没有位置了,殿下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个桌?” 四周再一次安静下来。 沈初甚至听到有人用极小的声音道:“听说小沈大人对六殿下” “嘘,找死啊,这话也敢说,没听说前两日长兴侯世子嘴都被打肿了,下巴也被卸了。” 沈初话说出口后,又忍不住懊恼自己嘴快。 她前几日说了那么重的话,裴渊已经开始在与她保持距离,怎么可能会同意拼桌? 但若是裴渊拒绝的话 虽然张永良被收拾了,谢清秋被送走了,但谣言已经传了出去。 许多人私下议论说她是断袖之徒,对六皇子纠缠不休,六皇子不堪其扰,十分厌烦。 若裴渊此刻拒绝了拼桌的提议,只怕在众人眼里恰好坐实了她纠缠六皇子的事。 真是个糟糕的提议。 她正想找借口收回刚才的话,裴渊恰好在此刻开口了。 第150章 沈初,如你所愿! 裴渊神色淡淡,“早点摊子又不是本皇子开的,位置空着,自然谁都可以坐。”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多谢六殿下。” 她扯着李承宣走过去,抢先一步占据了裴渊斜对面的位置。 李承宣被迫坐在了裴渊对面,腿软得几乎要滑落到地上去。 不行,他一人扛不住这种压力,必须找人分担。 李承宣笑呵呵地招呼旁边蹲在地上,捧着碗吃饭的官吏,“来来,这里还有位置,大家一起坐过来吃嘛。” 众人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丢了。 谁敢跟六皇子同桌而食啊,他们还想活着呢。 李承宣继续卖力邀请,笑得跟青楼的老鸨子似的,“来嘛来嘛,殿下都说了谁都可以坐,可见你们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众人下意识看向裴渊,见他垂眸专注地吃着手里的牛舌火烧,并没有因为李承宣的话而动怒。 这才有两个胆子大的官员缩着脖子坐了过来。 “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同僚,坐在一起吃饭才香嘛。”李承宣抬手揽住沈初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阿初,你说对不对?” 沈初扯扯嘴角,推开他的胳膊,“不是说好了我请客,赶紧告诉摊主要吃什么。” 李承宣毫不客气地要了十张糖油饼,十张牛舌火烧,招呼众人:“今日小沈大人请客,大家放开了吃啊。” 没人敢先动手,都下意识看向裴渊。 李承宣拍了拍沈初,“你是掏钱的,别愣着啊,招呼大家吃。” 沈初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拿起牛舌火烧,每人发了一张。 轮到裴渊的时候,她客气地说:“殿下也尝尝?” 裴渊没接,目光落在捏着火烧的手上。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沈初有些尴尬的正要缩回手,李承宣忽然起身,拿过火烧放在了裴渊面前的碟子上。 他笑眯眯地问:“这两日城中都在传阿初勾引纠缠殿下,殿下不会是因为这个要和阿初避嫌?”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沈初更是心头一颤,下意识扯了李承宣一下。 “嗐,这有什么?”李承宣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也听了市井传言,本来想找殿下问问呢,恰好今儿就在这里遇见了。 六殿下,阿初可有勾引纠缠你?你和阿初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裴渊咽下最后一口牛舌火烧,缓缓抬头看向沈初。 扑通,扑通! 桌子上的其他人都被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两腿直发软,心中拼命叫嚣着:小公爷啊,您找死也别拉着我们啊。 六皇子的事,是他们可以活着听的吗? 沈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裴渊想来喜怒无常,她真怕他突然蹦出一句:“勾引了。” 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忐忑间,忽然听到裴渊嗤笑一声,“小沈大人想正名,可以自己当面问我,何必劳驾别人? 本皇子和小沈大人也共事过几日,难道这点信任都不值得有吗?” 沈初捏着火烧的手微微一顿, 显然,他以为是自己故意让李承宣说的那些话,是为了逼迫他当众表态。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没必要解释,索性抿嘴表示默认。 裴渊眼底情绪翻涌,片刻后冷笑一声,带着两分隐怒的狂妄,“本皇子又不是眼瞎,有没有人勾引纠缠,我是不是断袖,都要我自己说了算。 不过,本皇子与小沈大人嘛”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地盯着沈初,一字一句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旁边油锅里在烹炸糖油糕的滋啦声,惹得人无端心烦。 沈初捏着手指,顶着裴渊冰冷的目光,躬身道:“多谢殿下为微臣正名。” 说完这句话,她觉得嗓子莫名有些发紧。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薄唇轻启,“沈初,如你所愿!” 沈初仿佛瞬间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心脏一般,闷得喘不上气来。 裴渊这句话出来,以后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了。 明明昨日已经想好了此事,但为何她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撑着桌子才缓缓坐下来。 周围吃饭的人纷纷拱拱手离开了。 李承宣一屁股瘫坐下来,大口大口的拍着胸脯,“我的天哪,刚才简直吓死我了。 阿初,你没看见六皇子看我的眼神,就像那年他看那只被他亲手打死的狗一般,吓死人了。” 沈初怔然,“那你还敢乱说话?” 李承宣一边擦汗,一边道:“你是我兄弟,我怎么能让人这般传你闲话? 我告诉你,辟谣最好的方式就是从当事人嘴里说出真相。 这下好了,以后我看谁敢再说你勾引六皇子。” 沈初心中十分感动,明明李承宣怕裴渊怕得要死,却还是为了自己强行出头。 “多谢承宣兄。” “嗐,客套什么,咱们是兄弟。”李承宣拍拍他的肩膀,“吃饭,为了奖励我刚才的勇敢,我得多吃两个火烧才行。” 沈初有些食不知味。 李承宣快乐的炫了四个牛舌火烧,才道:“说到兄弟,阿初,我有件事同你商量,这几日送到督察院的账本太多了,能不能请阿俊来督察院帮忙?” 沈初惊讶,“阿俊?” “对啊,你还不知道,阿俊虽然爱哭,但他算账很快的,我看那些文书还勉强能行,看账本实在太痛苦。 就是前几日因为玉佩的事,我怕你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同你商量。” 沈初想了想,“行啊,明日我同贺御史说说,让他先递帖子进宫禀报一声。” 李承宣高兴的又吃了一个火烧,“这样咱们三兄弟又能一块办差了,以后咱们就是督察院三剑客。” 沈初被他这个说法逗乐了,心中的烦闷散去一些,便想起摽有梅墨的事。 “摽有梅墨?”李承宣挠头,“你可问倒我了,我一个书都不怎么读的人,只知道我家收藏了两块这种墨。 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全拿给你。” 沈初有些失望。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惊呼声,“杀人犯跑了,快,抓住他。” 沈初转身看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突然从拐角处窜过来,因为跑得太急,来不及刹车,整个人直直的撞向沈初的腹部。 第151章 杀人犯与白衣少年 “阿初小心!”李承宣正在掏钱付账,看到这一幕,手上的银子一丢,连忙扑过来。 杀人犯冲过来的速度又急又猛,沈初身后是桌子,两侧是椅子,一时间竟没有地方可躲。 她只能暗自蓄力,准备一手推开杀人犯。 谁料一位白衣少年突然从天而降,一脚踹在了杀人犯的肩膀。 杀人犯飞出一丈外,重重跌落在地。 他好似不知疼痛一般,抬头看向沈初,以手摁着地,艰难地爬过来,手上的铁链子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响声。 “阿初,你没事?”李承宣一脸紧张地打量着沈初。 沈初摇头,“我没事。” 李承宣怒气冲冲地走向杀人犯,“杀人犯都敢满街乱跑了,还敢撞阿初,简直找死。” 杀人犯倏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初,缓缓伸出手来。 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一身囚衣隐隐透着血迹,眼神焦灼绝望,又带着两分不甘,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杀人犯。 沈初拉住李承宣,“他只是想要我手里的糖油饼,不是想撞我,刑部的人来了,让他们把人带走。” 话音一落,刑部的衙役就跑过来了。 “人在这儿,快绑了。” 两三个人上前摁住杀人犯,其中一个衙役狠狠踢了他一脚,“再敢跑,打断你的腿。” 杀人犯被摁在了地上,半张脸贴着地,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向沈初。 李承宣上前挡住沈初,呵斥刑部的衙役,“你们是怎么看管犯人的?刚才险些撞倒小沈大人。” 衙役的头儿躬身赔礼,“小公爷有所不知,此人是长沙府安化县的县令赵斌,在任上无恶不作,鱼肉百姓,还屡次伙同山匪杀人越货。 此番伏法,小人们一路从长沙府押解回京,一路疲惫,稍有懈怠,竟然让这家伙跑了。 冲撞了小公爷和小沈大人,着实该死。” 李承宣摆手,“行了,赶紧把人押走。” 衙役头儿躬身,吩咐手下,“赶紧带走。” “慢着!” 沈初突然出声,走上前,将手里的糖油饼递给了赵斌,“这块糖油饼给你。” 赵斌嘴唇抖了下,却没有伸手接。 衙役头儿踢了他一脚,“小沈大人善良仁慈,赏你一块饼,还不赶紧接着?” 赵斌这才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握住了沈初递来的饼,然后狠狠咬了一口。 沈初退后一步,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将饼吃了进去。 “走了。”衙役头儿骂了几句,将人押走了。 “小沈大人真是慈悲善良,心胸宽广,令人佩服。”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 沈初回头,见刚在从天而降的白衣少年正坐在桌子旁,手里端着一碗豆腐脑,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少年长眉秀目,俊美柔和,即使坐在寒酸的早点摊子上端着豆腐脑,却仍坐姿端正,犹如松柏一般,让人心生好感。 她微微躬身,“多谢公子刚才仗义相救,还未请教公子高姓?” 少年放下豆腐脑,起身还礼,“在下洛衡,见过小公爷,见过小沈大人。” “洛衡?”李承宣皱眉打量他片刻,“啊!我认得你,你是荣宝斋的少东家洛七,去年进京献贡品的时候,我曾见过你一面。 我记得你是叫洛七?怎么又改名叫洛衡了?” 洛衡一脸认真地解释,“洛七是父母所起的名字,只因家母觉得名字既要简单好记又要朗朗上口。 不过我懂事之后并不喜欢这名字,所以给自己改名叫洛衡。” 李承宣一脸好奇,“该不会你上面还有六个哥哥,分别叫洛大,洛二,洛三一直到洛六?” 洛衡无奈苦笑,“还真没有,在下乃家中独子,只是因为家母喜欢七这个数字,所以才叫了洛七。 小公爷别忍着了,你想笑便笑。” 李承宣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不住,我真的是第一次见有人起名这么草率。” 哪对父母不是在孩子没降生之前就各种翻阅典籍,只为给孩子起一个寓意好又好听的名字。 像这种以数字起名字的父母还真是少见。 沈初拍拍李承宣,“那是你少见多怪,我还见过一家四兄弟,父母给老大取名叫做张风,老二叫做张二风,到了老三直接就叫张三风的呢。” “张三风?”李承宣直接笑喷了。 洛衡好奇地问:“那老四呢?老四是不是叫张四风?” 沈初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老四叫张终风,四兄弟走在街上,那叫一个排场,自称旋风少男四零四。” 卧槽。 李承宣忍不住骂了一句,双眼晶亮,“这个称号比我那个督察院三剑客好听啊。” 洛衡愣了下,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那日在荣宝斋见小沈大人训起人来幽默又风趣,心中便想着当面和小沈大人说话,应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 今日一见,果然如我心中所想。” 沈初惊讶,“荣宝斋?洛公子那日也在?” 洛衡露出一抹腼腆,“在下那日正好在里面库房查账,恰好听到了小沈大人在训人。” 沈初心中微动。 她正为调查摽有梅墨而发愁呢,摽有梅墨是洛家十年前制作出来的。 当时的摽有梅墨一墨难求,想必洛家对所有销售出去的墨都会记录在案。 若是能结交洛衡,查到洛家十年前的旧账 想到这里,她拱手笑道:“今日得洛公子相救,沈初感激不尽,今晚在同和楼设宴答谢,还请洛公子一定赏脸。” 洛衡道:“小沈大人客气了,在下一定准时前往。” “还有我,我也去,叫上阿俊,人多热闹。”李承宣热情地张罗,“洛公子,你今日救了阿初,这个朋友我便交下了。” 洛衡笑着道:“能与小公爷和小沈大人交朋友,是洛衡之幸。” 三人寒暄后分别离开,回到督察院,李承宣拉着沈初道:“你不是想查摽有梅墨吗?洛衡就是个突破口啊。” 沈初惊讶地挑眉,“咱们俩想一块去了,这位洛公子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倒不好刻意利用人家。” 李承宣不以为然,“嗐,咱们是真心相交,朋友嘛,有事还能不帮忙? 再说洛衡可是个商人,什么人没见过,咱们是不是真心结交,人家肯定能看得出来。 要我说,你刚才就应该以报答救命之恩为由,请他去茶楼坐坐,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三回不就成朋友了?” “我也想请他去茶楼,但眼下有件急事,所以只能等晚上再宴请洛公子了。” 李承宣一脸不解,“什么急事?” 沈初缓缓伸开手,手心里放着一块染血的白布。 第152章 以后有关沈初的事不必回禀了 白布只有巴掌大,展开后上面一个血淋淋的大字:冤! 李承宣吓了一跳,“啊这这布条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一直和沈初在一起,没看到有人给他递东西啊。 灵光一闪,他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那个杀人犯赵斌给你的?” 沈初点头,“嗯,我给他糖油饼的时候,他借机塞到了我手里。” 当时她觉得赵斌的眼神绝望而又不甘,焦灼而又透着一丝渴望,实在是不像一个杀人犯的眼神。 当他被衙役摁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嘴唇一直颤抖着。 她仔细看了两眼,看懂了他的口型,他在不停地呢喃:冤枉。 赵斌的眼神和口型触动了她,让她想起爹爹被一路押解回京的模样。 所以在衙役带走赵斌之前,她才上前试探着给了他一块糖油饼。 果然赵斌在接过糖油饼的时候,快速将一块布塞进她的手里。 沈初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布条,这明显是从里衣上仓促撕下来的,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泛着紫黑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显然布条已经写了很久,大概赵斌这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今儿早上她和裴渊在早点摊子上的事,定然被那些一起吃饭的小吏议论了。 赵斌被押解路过,应该是恰好听到了,所以拼命挣开衙役的束缚,跑过来只为将这块布塞给她。 他跑得太快,一时没刹住,却被误认为要撞倒她,被洛衡踢了出去。 他绝望又不甘,只能用眼神来向她求救。 李承宣摩挲着下巴,“刚才刑部的衙役说他是长沙府安化县的县令是? 还说他在任上无恶不作,鱼肉百姓,还屡次伙同山匪杀人越货? 莫非这位赵县令是冤枉的?” 沈初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去贺大人那里问问情况。” 她去了贺正祥的值房。 贺正祥正一手盘着核桃,一手翻着公文,看到他进来,胡子翘了翘。 “呦,这不是日理万机的小沈大人吗?今儿怎么又时间来老头我这儿了?” 自从赵德文被处置,贺正祥做了左督御史后,这些日子整个督察院从上到下忙忙碌碌,一片和谐,一扫先前死气沉沉,勾心斗角之风。 贺正祥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俨然将沈初列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时不时还打趣一番。 沈初笑着提了想让周俊来督察院帮忙的事。 贺正祥一口应下,“周公子虽然没有功名,但他父亲是探花郎,母亲是郡主,是可以求荫封的。 来督察院做个七八品的检校,我递个文书和吏部说一声就行了。” “多谢大人。”沈初谢过,“刚才下官去街上吃早饭,恰好碰到刑部押解犯人进京。 听说是长沙府安化县的县令杀人越货被抓,大人可知道此事?” 贺正祥道:“前些日子长沙知府上奏折给陛下说了此事,说是赵斌向商户征收重税,私下贩卖盐引,中饱私囊。 安化县有个叫孙宏志的皇商,家中经营布匹,茶叶等生意,听说不肯按照赵斌的规定缴纳重税,竟被赵斌伙同山匪绑了人家的妻子儿女,全都杀了。 孙宏志侥幸逃过一命,一路逃到长沙府告状,长沙知府细究之下才查到了赵斌身上。 刑部当时派了钦差去长沙府查过,回来复命说是证据确凿,陛下很是生气,只怕死刑是逃不过了。” “大人可知道赵斌为官这几年的政绩如何?” 贺正祥摇头,“这需要去吏部查才能查到,怎么?你对赵斌的案子有兴趣?” 沈初点头,“刚才在街上恰好遇上,我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之人,就想着问问。” 贺正祥若有所思,“这么说你怀疑这案子背后另有隐情?” “属下也说不好,只是一种直觉,大人若是方便的话,先帮下官留意一下这件事。” 她接了赵斌喊冤的血布,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贺正祥应下,“六皇子的飞鹰卫监察天下十三道三十六府,各种消息都能打听到。 老夫今日要去六皇子府上吃晚饭,你不如一起去?正好可以向六皇子打探一下消息?” 沈初摇头拒绝了,“下官今晚另有饭局,大人自去。” 贺正祥撇撇嘴,“你就找借口,什么另有饭局,不过是不敢吃辣罢了。” 沈初失笑,“巧了,下官还真有饭局。” 至于说不能吃辣,自从怀孕之后,她竟然越来越觉得辣菜好吃,吃了也不胃疼了。 真是稀奇得很。 贺正祥自是不信的,晚上便将此事当做笑话讲给裴渊听。 “小沈这是上次被川菜辣怕了,说啥也不敢来了,竟然非说自己有饭局。 他来督察院这么久,我就没见他出去和同僚应酬过。” “呵呵。”裴渊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旁边的金宝不停地向贺正祥使眼色,心中暗自叫苦。 我的贺大人哎,可别提小沈大人了。 府里的土豆丝好不容易才消耗完啊。 金宝的眼都快挤抽筋了,可惜贺正祥没接收到,话题还在围绕着沈初展开。 “小沈突然对安化县令赵斌的案子十分感兴趣,殿下可有安化传来的消息?” 裴渊眉峰微挑,转头看向孙严。 孙严道:“飞鹰卫今日没有收到长沙府的异常消息。” 贺正祥呵呵一笑,“或许是小沈想多了,他非说看赵斌的眼神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 既没有异常,那便算了,我回去和小沈说一声。” 贺正祥离开后,裴渊问道:“沈初怎么遇上赵斌的?” 孙严道:“听说今儿早上刑部押解赵斌路过小沈大人吃早点的摊子,赵斌忽然挣脱衙役,试图逃跑,险些将小沈大人撞倒。 后来洛七公子出现,救了小沈大人,小沈大人应该是那时与赵斌打了个照面。” 裴渊捏着酒杯的手略紧,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 孙严接着道:“小沈大人为了表示感谢,今晚在同和楼设宴款待洛七公子。” 裴渊垂眸,仰头喝尽杯中的酒,起身离开。 金宝急得又挤眼又跺脚,恨不得上前捂了孙严的嘴。 这件事可以不说的啊。 殿下本就心里不痛快,再听说小沈大人宁愿跟别人去酒楼吃饭,也不来六皇子府,岂不更加不痛快? “金宝,你眼怎么了?抽筋了?”孙严一脸不解地问。 金宝恨铁不成钢啊,“活该你吃不完土豆丝。” 他心惊胆颤地追出去,小声问:“殿下,要去厨房吗?奴才吩咐人先把土豆洗好?” 裴渊在夜风中站了片刻,低低地笑了,“去厨房做什么?本皇子既说了是同僚,那以后就只会是同僚。 本皇子向来说到做到,以后有关沈初的事不必回禀了,走了,去书房。” 金宝呆呆地站了片刻,突然眼圈就红了。 呜呜呜,殿下因为小沈大人难过,不停切土豆丝,他想哭。 现在殿下不肯切了,他更想哭了。 第153章 结拜,兄弟四怪 同和楼的雅间里此刻正热闹非凡,地上的酒坛子都已经放倒了三个。 周俊捧着酒杯在嘿嘿傻乐,一边笑一边抹泪,“嘤嘤阿初对我真好,我以后可以去督察院当差了,我一定好好当差,不辜负阿初。” 这话他已经念叨了一晚上,魔怔了。 李承宣撸起袖子,站在椅子上,正满脸通红的与洛衡划拳。 “哥俩好啊,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 反观洛衡,即使喝了整整一坛酒,仍旧端坐如松,线条柔和的脸上,眸光清澈晶莹,划拳的动作流畅如水,丝毫不显得粗鲁。 沈初不由多看了两眼。 今晚这场宴饮可谓宾主尽欢。 洛衡虽然只比她两岁,但他少年掌家,这些年走南闯北做生意,见识非凡。 沈初从十岁开始就跟着师父四处游历,细细交谈之下,竟发现她去过的许多地方洛衡也去过。 他们从扬州的西湖聊到塞北的风雪,从巴蜀的聊到海上的帆船,竟然聊得十分投契。 洛衡说话不疾不徐,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总带着一抹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沈初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聊得来的朋友,本来是刻意的结交,一顿饭下来,心中反而生出了欣赏之意。 “嗐,我怎么又输了。”李承宣仰头又干了一杯,看着洛衡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星来。 “我李承宣喝遍京城纨绔圈,划拳从来没输过,你是第一个赢了我的人。” 他跳下椅子,激动的看向沈初,搜肠刮肚整出两句文雅的词儿: “有道是高调的曲子好找,划拳的好友难寻,阿初,不如我们和洛大哥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沈初翻了个白眼,“那叫曲高和寡,知音难觅。” 李承宣一摆手,“反正就是这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书就头晕,你就说咱们要不要结拜?” 周俊嘿嘿一笑,举双手赞成,“结拜好,结拜好。” 沈初看向洛衡,“你们是不是该征求一下洛公子的意见?” 洛衡笑着道:“能和三位结拜,是洛衡之幸。” 李承宣激动地一拍桌子,“好,我们来排排大小,我们三个里面我最大,阿初最小,洛兄你今年多大了?” “刚满十九岁。” “啊,那你就是大哥,我是二哥,阿俊是三哥,阿初是小弟。” 李承宣一拱手,兴冲冲的冲着洛衡道:“大哥。” “二弟!”洛衡拱手回礼。 两人同时看向周俊。 周俊红着脸,“大哥,二哥。” 然后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落在沈初身上,目光亮得惊人。 “阿初,叫哥哥。” 沈初 嗐,男人喝多了酒果然都是没脑子的。 “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没有正式结拜呢?” 李承宣一拍桌子,“咱们现在就歃血为盟,立刻结拜。” 说罢,扑通一声率先跪在了地上。 沈初被他扯着也一同跪下来,四人跪成一排。 洛衡笑了笑,率先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洛衡!” “我李承宣。” “我周俊。” “我沈初。” 洛衡:“今日结拜为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承宣酒意上涌,喊道:“谁若狼心狗肺,我必让他断肋。” 周俊:“从此福祸相依,患难相扶。” 沈初朗声道:“天地作证,山河为盟,誓不相违。” 啪。 李承宣拍出一把匕首,倒了一碗酒过来,“来,兄弟们,我们歃血为盟。” 说罢,率先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 沈初,周俊依次而行,最后李承宣将匕首递给了洛衡。 洛衡脸色一僵,犹豫道:“结拜讲究的是心诚,歃血为盟就算了?” 李承宣将匕首又往前递了下,“不歃血为盟怎么显得心诚?大哥,就差你了。” 洛衡接过匕首,在修长的手指上比划半天,始终没下去手。 沈初见他手指轻颤,心中微动,“大哥莫不是害怕?” 洛衡虎躯一震,“谁说我怕了?” 沈初神色幽幽:“大哥,你嗓音在抖。” 洛衡眼一闭,牙一咬,狠狠划了下去。 隔壁的李承宣一声哀嚎,“大哥,你划的是我的手啊。” “啊?”洛衡转头,见李承宣捧着的左手正汩汩流血。 他脸一白,喃喃道:“天啊,血” 咕咚。 洛衡头一歪,撅过去了。 竟然晕倒了! 周俊立刻红着眼扑上去,“嘤嘤大哥你怎么了?” 沈初眼疾手快,伸手在洛衡的人中狠狠掐了一下。 洛衡幽幽醒来,睁眼就看到李承宣染血的手,咕咚,又撅过去了。 “啊这”李承宣跳起来,嚷嚷道:“小二啊,快给我备水,我大哥他晕血啊。” 沈初听着李承宣在外面咋咋呼呼的洗手包扎,再看看晕着的洛衡,嘤嘤哭的周俊,只有一个感觉。 就离谱! 兄弟四人,大哥是个晕血怪,二哥是个晕书怪(学渣),三哥是个嘤嘤怪。 而四弟,她,是个女子! 这拜给她结的,稀碎! 李承宣包好手进来,在门外探头,“我这还渗血呢,就不进去了,阿俊,我送你回去,阿初,你把大哥送回去。” 他招呼着周俊离开了。 沈初将洛衡的小厮叫进来,把他背到马车上,一路送到荣宝斋。 洛衡住在荣宝斋的后院。 人刚送到,洛衡便醒来了,“咦?我怎么回来了?阿初,你把我送回来的?” 沈初点头,关切的问:“大哥,你还好吗?” 洛衡坐起身来,泛白的脸浮起一抹羞涩,“我从小看到血就会晕,让阿初见笑了。” 沈初眨眨眼,笑得狡黠,“原本我还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大哥这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心中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这下好了,原来大哥怕血啊,以后要吓唬大哥岂不是太容易了,只需要划破手指挤滴血就好了。” 洛衡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沈初同情的目光,但沈初的话令他一时有些错愕。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知道他害怕血之后,要么是在背后嘲笑他不像个男子汉,要么是想方设法的探听他怕血的原因,要么是故作同情的安慰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故作调皮的说掌握住了他的弱点,以后可以拿来利用的。 就好像在沈初眼中,怕血不是一个令人取笑的弱点,反而成了他身上的特点,让他成了一个更真实的人一般。 洛衡第一次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 “你不觉得男人怕血听起来很懦弱,很不像男子汉吗?” 沈初摆手,“嗐,我时常因为手比女子还白,耳朵软,小蛮腰,毫无阳刚之气,要这么说,我岂不是更不像男子汉?” 洛衡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沈初白净的脸上,轻笑,“谁这么过分,竟然敢如此取笑阿初? 说出来,大哥帮你揍他,是六皇子吗?” 第154章 洛衡的过去,找到线索 裴渊满脸嫌弃的模样在沈初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笑容微顿,垂眸道:“看来大哥也听说了市井传言。” 洛衡坐直身子,看起来有些无措,“是大哥失言了,我原本就不相信那些传言,如今与你结识,就更加不信那些话了。” 沈初笑了笑,起身道:“我相信大哥,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我送你。”洛衡起身,顺口道:“那日查账的时候看你好像在找什么书,可找到了? 如果没找到,我让荣宝斋的掌柜帮你留意,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 沈初道:“书已经找到了,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路过书案的时候,她眼尖地看到书案上摆放着一块摽有梅墨。 她的目光不由一顿,“这是你们洛家最有名的摽有梅墨?” 洛衡上前拿起墨锭,递了过来,“阿初也喜欢摽有梅墨?这是我才制作出来不久的,你看看怎么样?” 沈初仔细打量着,见墨锭呈牛舌形,一面雕刻着镂空梅树,枝叶茂密,梅果累累,背面写着摽有梅三个字,字体飘逸洒脱,十分好看。 放在鼻尖轻嗅,幽幽的梅香扑鼻而来,夹杂着松烟的独特味道。 “墨色发青,光滑细润,墨香清雅,沁人心扉,是块好墨,大哥好手艺。” 洛衡双眼晶亮,又带着些掩饰不住的骄傲,“看来阿初是懂得分辨墨的,你不知道,我尝试了十数次,总算才成功制出来。” 沈初不解,“摽有梅墨不是你们洛家的名品吗?制作工艺应该很熟悉才是,为何大哥还要自己研究?” 洛衡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消沉。 “摽有梅三个字取自诗经,意为梅熟而落,原是我父亲为了纪念与母亲相识相爱,而精心制作出来的。 谁知墨推出后竟然广受世人喜爱和追捧,便创建了荣宝斋。 可惜两年后我父亲意外去世,家中族人争产,几位叔叔为了霸占家产,将我和我母亲赶到了庄子上。 而擅长制作摽有梅墨的工匠们也被他们几番争夺,叔叔们分了家,各自开了铺子,卖各自的摽有梅墨。 但他们所制作出来的摽有梅墨都和我父亲所做的没法比,因为制作墨锭最关键的一步一直是父亲亲手操作,随着父亲的去世,摽有梅墨的真正手艺也失传了。 前几年我重整家业,夺回荣宝斋后便开始研制摽有梅墨,摸索许久,如今终于掌握了父亲当年的诀窍。” 沈初不由感慨,“大哥这般谦和有礼,没想到小时候竟然也吃过许多苦头。” 洛衡呵呵一笑,“我是个商人,若真的一直谦和有礼,只怕早就被人吃得不剩骨头了。” 那倒也是。 沈初笑了笑,“都说好的墨锭历久弥新,我最近一直在寻找十年前洛家所制的摽有梅墨锭,想作为送给上峰的礼物。 不知大哥可知道哪里还能找到?如果有的话,阿初愿意花高价购买。” 按照洛衡的说法,真正的摽有梅墨是十年前制作出来的,而爹爹也是同一年被陷害的。 正的摽有梅墨只卖了两年,后来这些年卖的摽有梅墨都是洛家叔叔们制作出来的赝品。 也就是说如果能查到第一年的摽有梅墨都卖给了哪些人家,再从中筛选,就有可能找出陷害爹爹的凶手。 故而她借口想买十年前的墨锭,求洛衡帮忙。 “十年前的墨锭啊,”洛衡蹙眉,“当时的摽有梅墨一墨难求,很大一部分都进贡到了宫里。 剩下的不是朝廷大员买去就是被勋贵世家抢了,已经过了十年,只怕很难有人还放着没用?” 沈初有些失望,“我也知道希望不大,但总想着试试,大哥能不能帮我查到摽有梅墨十年前都卖到了谁家,我去问问。” 洛衡想了想,“这个不难,我父亲是个谨慎的人,为了怕被生意上的对手钻空子,他卖出去的东西都记录得很详细。 我这就让人翻出十年前的账册来,咱们一起找找看。” 说干就干,他兴匆匆地催促下人去搬账册。 沈初没想到他竟如此痛快,心中感动,“多谢大哥。” 洛衡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不用客气,走,咱们一起去找账册。” 十年前的账册并不好找,洛家下人花了大半夜才翻找出一摞来。 “幸亏叔老爷那几年占着荣宝斋的时候没有把账册都毁了,公子,账册都在这里了。” 洛衡和沈初坐在一堆账册里扒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关于摽有梅墨的销售账册。 凉州城被屠发生在六月,摽有梅墨是那年开春研制出来的。 也就是说只要看二月到六月之间的销售记录。 摽有梅墨二月进贡,三月开始在京城销售,因为制作工艺复杂,三个月间只卖出去十几个盒。 沈初仔细翻看着账册,目光最后定格在其中一页上。 洛衡探头过来,惊讶地挑眉,“三月十五号,只冯家就采购了八盒墨锭,这几乎占了京城销售的一半。” 顿了顿,他恍然,“这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冯首辅府上?” 沈初捻了捻手指,“冯首辅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十年前,他还不是首辅,是吏部尚书。” 洛衡点头,“国舅府啊,怪不得能一下子抢到这么多盒,别人家都是一盒半盒的,他家买的最多,或许还有剩的。” 沈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按账册记载,三个月里买到摽有梅墨的只有十二家,不是公主府,就是郡主府,其中还有他们宁安侯府。 就是娘亲托大伯母来买,给爹爹做生辰贺礼的那一盒。 这十二家人中,表面上看和宁安侯府,和爹爹都没有冲突。 但冯家引起了她的注意。 十年前爹爹被押解来京,沈氏一族全部被羁押在府里候审,她和娘亲求告无门,督察院没有任何人敢接他们的状纸。 为什么没有人敢接? 除非有权势高的人自上而下施压过,没人敢站出来为他们喊冤。 冯首辅当时是吏部尚书,掌控着百官升迁,又是皇后娘娘的兄长。 他若是施压的话,百官自然会忌惮。 更重要的是爹爹和沈氏一族覆灭后不久,皇后娘娘的儿子就被立为了太子。 看来有必要好好查查冯家了。 “阿初,你在想什么?” 沈初回神,这才察觉外面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连忙起身,“没想到竟然耽搁大哥一夜未休息,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还要去督察院,我得先回去了。” 洛衡送他出来。 两人一出门,恰好与迎面走来的裴渊撞个正着。 第155章 进宫,沈初在担心他啊! 猝不及防,两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裴渊脚下一顿,目光在沈初身上扫过,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沈初下意识扯了扯衣摆。 昨夜在账本堆里翻了一夜,此刻她衣裳皱巴巴的,还沾了灰,看起来一定狼狈极了。 孙严见两人谁也不说话,急得直用脚蹭地。 金宝这两日总念叨小沈大人和殿下之间生出了误会,让他当差机灵点,尤其遇到小沈大人的时候要多说殿下的好话。 好话咋说? 孙严灵光一闪,“小沈大人眼下青影这么重,这是一夜没睡?” 他台阶都搭好了,殿下应该会顺着关心小沈大人? 没有! 他家殿下嘴角紧抿,身上冷意反而更重了。 孙严傻眼了。 沈初笑了笑,“昨夜查阅资料,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 她下意识看向裴渊,却见他直接移开了视线,看向她身后的洛衡。 洛衡躬身行礼,“草民洛衡见过六殿下,草民与阿初一见投缘,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这并不违反朝廷律令?飞鹰卫不会连这个都要管?” 沈初不由多看了洛衡一眼。 洛衡身子微微弓着,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洛衡这话好似带着一缕挑衅的味道。 裴渊唇间溢出一抹嗤笑,声音清冷低沉,“洛公子若是对飞鹰卫的管辖范围这么好奇,随时欢迎你去飞鹰卫坐坐。” 洛衡微微一笑,“殿下如此盛情,倒叫草民惶恐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沈初有一瞬间莫名觉得四周都安静下来,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火花闪过。 似乎有些尴尬呢。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裴渊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这时,转角跑来一位内侍,气喘吁吁道:“小沈大人,可算找到你了,陛下有旨,宣小沈大人即刻进宫。” 沈初惊讶,“这么早?公公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天才蒙蒙亮,连上早朝的时辰都还没到呢。 内侍摇头,“陛下正着急呢,小沈大人赶快去,咱家还要去通知贺大人。” 陛下还宣了贺大人?看来有大事了。 沈初不敢耽搁,与洛衡告辞,“昨夜叨扰大哥了,改日请大哥喝好酒。” 洛衡笑了笑,“都说了兄弟之间不用客气,你自去忙便是。” 沈初怕耽误事,没敢回去换衣裳,一路小跑着往宫城而去。 “殿下,小沈大人追上来了。”孙严最先发现身后跑来的沈初。 裴渊转头看到沈初正迈着急促的步子向自己走过来。 他眸光微闪,想起自己已经下定的决心。 既然已经当众说了做普通同僚,就权当两人之间那一夜的事从未发生过。 他不必,也不会再对沈初过多关注。 裴渊转身继续往前走。 孙严觉得自己刚才发挥不好,这次慎重思考后才开口。 “小沈大人是不是有话想跟您说?陛下忽然急召您入宫,不知发生了何事。 会不会小沈大人知道些什么?他担心殿下,所以追上来给殿下提个醒?” 裴渊脚步一顿。 啧~ 这心眼,我就稍稍表露出那么一丁点异常,他就巴拉巴拉要击退我? 眼下又迫不及待追上来做什么? 裴渊沉着脸加快了步伐,余光却瞥见沈初同样加快了步子。 孙严小声道:“没错了,小沈大人就是来追您的,殿下,咱们要不等等?” “等什么等?父皇还在等着呢。” 裴渊嘴上冷哼,脚下的步子却无意识慢了下来。 呵。 看来他也不像嘴上说的那般对我无动于衷。 我倒要看看他说什么。 裴渊双手背在身后,摩挲着玉骨扇,慢悠悠地往前走。 眼看着宫门口就在眼前,沈初却还是没追上来。 刚才不是跑得挺快吗? 裴渊忍无可忍,倏然转身,大步往回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初跟前,垂眸俯视,“本皇子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想说什么赶快说。” “啊?”沈初一脸茫然。 她本来一路小跑往宫里赶,看到前方的裴渊后,才有意放慢脚步。 她想尽量避开裴渊。 谁知裴渊到了宫门口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她眨眨眼,“说什么?” 裴渊桃花眼微眯,看起来莫名有点凶。 “殿下,小沈,你们都来了,快进去啊,陛下急召啊。”贺正祥急匆匆地跑过来,官帽都跑歪了。 裴渊的目光在沈初与贺正祥身上转了转,意识到陛下也宣召了沈初。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担心。 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他黑着脸转身离开,经过孙严身边的时候,阴森森的道:“回去掌嘴二十。” 孙严脖子一缩,立刻化作鹌鹑。 贺正祥疑惑地问沈初,“殿下怎么了?” 沈初耸也莫名其妙呢,“大概昨晚切土豆丝切多了。” 贺正祥 土豆丝是什么故事? 沈初与贺正祥踏进龙泉宫的时候,听到隆庆帝正在发脾气呢。 “长沙府的盐矿才开了不到六年,就有盐户暴乱,简直可恨。” “一万盐户啊,盐都不煮了,抓着家伙什就打进了衙门,简直没有王法。” “老六,你立刻起程去长沙府,解决盐户暴乱的事。” 沈初与贺正祥等隆庆帝发完脾气后,才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隆庆帝摆手,“叫你们两个来也是因为长沙府盐户暴乱的事,朕琢磨着盐户不可能无端暴乱,这里面定然有蹊跷。 朕决定从督察院派一人带队去巡盐,贺爱卿,你的意思呢?” 贺正祥道:“巡盐本就是督察院的职责所在,只是臣老迈,不堪远行,臣觉得沈初可担起巡盐御史的重任。” 隆庆帝的目光落在沈初身上,“小沈爱卿可愿同六皇子一起去长沙府啊?” 沈初心头微颤,和裴渊一起去长沙府? 她不想去。 爹爹的案子才刚查出些眉目,她不想离开京城。 况且还是和裴渊一起。 一路上要朝夕相处呢,想想她就觉得恐慌。 她躬身道:“巡盐是大事,臣还年轻,恐怕难以当此大任。 况且陛下让臣代为巡视京城各部,眼下各项巡查还在进行中,此时若去长沙府,巡查的事就要暂时搁置了。” 裴渊听到此处,脸色一沉。 他就这么不愿意同自己一起去办差? 第156章 殿下说的不就是小沈嘛 隆庆帝捋着胡须,“巡查京中各部的事确实也不容耽搁,看来朕只能另选他人了。” 他转向裴渊,“老六,准你带一千飞鹰卫,加上长沙府的守军,一个月内平息安化暴乱。” 沈初心中微动。 盐户暴乱发生在安化? 安化县县令赵斌前脚刚被抓入京城,后脚安化就发生了盐户暴乱。 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她犹豫片刻,拿出昨日赵斌塞过来的血布,如实向隆庆帝禀明。 “臣想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赵斌不会用这种方法求救。 臣本想今日探听一下赵斌的案子,如今听说安化盐户暴乱,心中不安。 不知赵斌被抓和盐户暴乱之间是否有关联?也不知赵斌是不是真的冤枉。 恳请陛下准许此次去安化的御史调查赵斌的案子。” 隆庆帝拿着血布若有所思。 贺正祥低声问沈初,“怪不得你昨日问赵斌的事呢,血布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沈初干笑两声,“下官怕打草惊蛇,本想暗中调查的。” 话音一落,顿时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撞进裴渊幽深如潭的目光里。 裴渊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开了视线。 隆庆帝道:“赵斌在安化做了三年的县令,政绩不上不下,说他伙同山匪作案,确实可疑,是该好好调查一番。” 裴渊躬身,“父皇英明,安化隶属长沙府,长沙府是冯首辅的老家。 听闻冯氏族人大半都在长沙府,赵斌的案子最开始就是冯氏族人揭发的。” 隆庆帝眉心微拢,“你想说什么?你怀疑这件事冯家可能涉入其中?” 裴渊摇头,“儿臣只是觉得这里面的事恐怕不简单,需当派一个有勇有谋,机智过人,又不畏惧权势的人御史前往长沙,不然恐怕什么也调查不出来。” 有勇有谋? 机智过人? 不畏惧权势? 贺正祥眨眨眼,脱口而出,“这说的不就是小沈吗?” 隆庆帝捋着胡须笑了,“啧~老六,你一向眼高于顶,没想到对小沈爱卿评价倒挺高。” 沈初差点被口水呛到。 裴渊一向嫌弃她,才不会对她评价这么高呢。 隆庆帝叹气,“可惜小沈爱卿要留在京中巡查各部,不能” 沈初突然高声道:“臣愿意去巡盐。” 殿内三个人,三双眼睛同时落在她身上。 裴渊桃花眼微眯,看不出情绪。 贺正祥一脸困惑,“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隆庆帝微愣,“你刚才不是说京中巡查事务繁忙,不愿意去吗?” 沈初笑着道:“臣方才仔细想了想,臣既然接了赵斌的血布,就应当将此事查到底。 至于京中各部巡查的事情,就暂且麻烦贺大人,他在这方面比臣的经验足。 且六殿下说得有理,长沙府的水只怕很深,若是寻常御史过去,只怕会多有顾忌。 但臣不怕,臣愿意同六皇子配合,一同肃清长沙盐政。” 隆庆帝眉峰微挑,“老六夸你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夸上自己了?” 沈初一脸认真,“陛下,臣这是自信。” 隆庆帝被逗笑了,摇头道:“朕就喜欢你这股子机灵劲,每次和你说话,都能逗笑朕。” “归根结底还是陛下有眼光,若非陛下当初钦点臣为状元,又擢升臣为御史,臣哪里有机会能逗笑陛下?” 沈初笑眯眯地送上一顶高帽。 隆庆帝被这记马屁拍得心中怒气消散不少,当即下了旨意,“封沈初为巡盐御史,赐尚方宝剑,见剑如见朕,有便宜行事之权。 你即刻回去点齐人手,同六皇子带的飞鹰卫会合,明日出发。 限你们二人一个月内查明赵斌的案子,肃清长沙府盐政。” 沈初道:“臣遵旨,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隆庆帝将贺正祥留下商议事情,命沈初与裴渊先行下去准备。 从龙泉宫出来,裴渊叫住了沈初,“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去长沙府了?” 没等沈初说话,他又冷哼,“我不是父皇,别用那套说辞糊弄我。” 沈初道:“臣自然是为了查赵斌的案子啊。” “呵,你还真是热心。”裴渊嗤笑,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话。 沈初笑容微顿。 查赵斌的案子只是其一,她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听到裴渊说长沙府是冯首辅的老家。 也就是说冯氏一族的根基在长沙。 冯首辅为人谨慎,官声极好,她在京城冒然调查冯家可能会打草惊蛇。 或许去长沙府,从冯氏的根基入手,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但这些话不能对裴渊说。 她只能笑眯眯地道:“微臣就是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殿下英明果决,谋略过人。 无论谁跟着殿下去长沙,想必都能很快肃清盐政的。 这不是跟着殿下去捡功劳嘛,这样的事沈初自然要首当其冲啊。” 裴渊眉头微蹙。 一旁的孙严小声道:“没想到小沈大人对我们殿下的评价也这么高呢,大人觉得跟着殿下很心安?” 沈初扯了扯嘴角,“当然,我觉得跟殿下一起查案子非常痛快刺激。” 裴渊桃花眼微眯。 想夸他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嘛? 他嘴角上扬,深深看了沈初一眼,“你回去点齐人手,等我消息。” “是。”沈初应道。 出了宫她直奔督察院,李承宣和周俊正埋首查账。 沈初拍拍桌子,“别看了,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长沙府查案。” 李承宣激动地把手上的卷宗都丢了,“真的?可以出去了?天天看卷宗看得我眼都要长茧子了。” 周俊同样满脸渴盼的看着他。 沈初点头,“当然,陛下连尚方宝剑都赐下了,你们俩赶快收拾东西,明日一早跟着六皇子的飞鹰卫一同南下。” 李承宣眨眨眼,“我们俩?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发?” 沈初神秘一笑,“当然,你们跟着队伍走,我另有安排,咱们长沙府见。” 她不想跟裴渊一路南下,朝夕相处。 所以沈初回到侯府简单收拾东西,当天下午就先出发了。 与此同时,飞鹰卫。 孙严一脸错愕的看着裴渊,“什么?殿下要自己先行出发?” 第157章 骗子,裴渊追沈初 孙严不解,“不是说明日启程吗?殿下为何要提前一日出发?” 裴渊换上一身浅蓝色箭袖长袍,“父皇派钦差巡盐的圣旨一旦下达,消息就会传到长沙府。 我先行一步,微服前往,看到的事情才是真实的。” 孙严问:“要通知小沈大人和殿下一起出发吗?” 裴渊扣着玉带的手顿了下。 金宝笑眯眯的道:“当然要通知。陛下可是要小沈大人和殿下一同前往呢。” 裴渊低头扣好玉带,轻哼一声。 金宝见他出言反对,连忙道:“奴才这就去通知小沈大人,让他收拾东西来和殿下会合。” 裴渊拿起玉骨扇往外走,“不用了,我亲自去找他,直接从长宁侯府出发。” 孙严连忙追出来,“殿下,属下和你一起走。” “嗐,你跟去干什么啊?”金宝一把扯住他。 “我跟着去保护殿下和小沈大人啊。” 金宝忍不住踩了孙严一脚,“呆子。” 孙严挠头,“我又说错话了?” 金宝猛翻白眼,“殿下武功比你半点不差,哪里用你保护?” “那不是还有小沈大人吗?小沈大人看起来文弱,我可以保护小沈大人啊。” 金宝一脸无语,“活该你被掌嘴,小沈大人文弱才好,殿下才有用武之地嘛。 你想啊,两个孤男,相伴同行,你照顾我起居,我保护你安全。 这感情不就来了嘛,哎呦呦,想想我这心都要化了。” 孙严呆若木鸡,“可可是小沈大人是男人啊。” 金宝理直气壮,“男人怎么了?我还是太监呢,我也想娶媳妇,想找人相伴一生呢。 殿下自幼过得不容易,小沈大人能让殿下心安睡得沉,能让殿下暴跳如雷又笑如春风。 只要对殿下好,殿下开心,两个男人又怎么了?迂腐! 反正你不许跟去打扰殿下和小沈大人培养感情。” 孙严感觉思维被拓展开了。 ------ 裴渊快马赶往长宁侯府,却被被看告知沈初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提前出发了。 “提前出发了?”他桃花眼一眯,阴森森地看着被看。 被看缩着脖子干笑,“嗯,啊,我家公子说他想先一步到达长沙府微服暗访。” 裴渊勒住缰绳的手青筋微突。 这个骗子,前脚答应等消息一起出发,后脚自己就先跑了。 很好。 他最好祈祷这一路上不要遇到我,否则 沈初没遇上裴渊,倒先遇上了洛衡。 她雇了辆马车,出城没多久就遇上了一支快速而来的商队。 沈初吩咐车夫靠边让路。 商队擦肩而过的时候,坐在马上的洛衡看到了她,“阿初贤弟?” “洛大哥?”沈初十分惊讶,见他身后跟了长长的车队,上面装满了货物。 “大哥这是押送货物去哪里?” 洛衡道:“京城的账查完了,我要去建宁府查账,顺带送些货物过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沈初:“阿初贤弟,你这是要去长沙府?” 沈初挑眉,“大哥怎么会这么问?” 洛衡笑了,“你有公务,不用直接回答我。 我出城的时候,京城都已经传开了,长沙府发生了盐户暴动。 发生此等大事,陛下一定会派御史前去巡盐。 贤弟是陛下看重的御史,此刻又出现在城外,我便猜到了。” 沈初佩服洛衡的敏锐和洞察力,“大哥心思玲珑,令人佩服。” 洛衡提议让沈初跟着他的商队一起走。 “此去长沙路途遥远,贤弟一个人赶路辛苦,建宁府与长沙府在同一个方向,距离不过一百多里。 贤弟跟着我家商队一起走,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如何?” 沈初想了想,答应下来,“我马术不精,只能坐马车,恐怕会耽误大哥的行程。” 她的马术自然没问题,但肚子里的孩子才刚满两个月,尚未坐稳,她根本不敢骑马,只能借口马术不精。 洛衡不在意,“车队押送货物,本就走不快,有贤弟相伴,大哥这一路不会枯燥无聊了。 倒是贤弟你,昨夜一宿没睡,趁着此刻赶紧在马车里打个盹,外面有大哥守着呢。” 沈初为他的细心感到熨帖,此刻她确实困顿不堪,很快就倒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肚子里咕咕的叫声饿醒的。 外面传来炒菜的香气,她伸了个懒腰,下了马车。 洛衡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正蹲在地上炒菜。 临时支起来的锅里泛着油烟,青菜翠绿鲜嫩,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欲。 他一手翻炒着菜,另外一只手竟然还能分心去翻动旁边叉子上烤着的鸡。 动作流畅自然,赏心悦目,沈初不觉多看了几眼。 “贤弟醒了?”洛衡转头见他倚在旁边的树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你笑什么?” 沈初在洛衡旁边坐下,“没什么,就是觉得意外,大哥这般温润的谦谦公子,没想到做饭也如此令人赏心悦目。 如此温良谦恭的公子,既会做生意,又能做饭,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又细心又体贴的。 哎呀,我这是什么命啊,竟认了这么好的大哥。” 洛衡被他夸得柔和的面庞微微泛红,“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快别这么说。” 沈初一脸认真的点头,“幸好大哥晕血,不然我都要以为你是仙人下凡了。” 洛衡哭笑不得,将菜盛出来,撕了个鸡腿给他,“饿了?赶快吃。” 沈初饥肠辘辘,笑眯眯地接过鸡腿,“那我就不客气了。” 洛衡笑得柔和,“和大哥有什么好客气的,慢点吃,别噎着。” 他将装水的竹筒拧开,“喝点水。” “好,多谢大哥。”沈初伸手,却没接稳,竹筒滑了一下。 竹筒里的水洒在了洛衡的袖子上。 她一时有些尴尬,“抱歉,刚才手滑了下” “小事,一会儿换身衣裳就是了。”洛衡并不在意,随意地将袖子撩起来,拧了拧上面的水。 沈初的目光不经意间滑过洛衡的左臂,不由脸色微变。 只见洛衡的左臂靠近肘窝的地方有一道疤痕。 那是牙齿咬出来的痕迹,依稀能看出牙齿的痕迹。 湛哥哥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道疤痕,是她咬的。 第158章 小调,本皇子不爱吃兔肉 沈初转着手上的鸡腿,问道:“大哥手臂上这疤痕怎么来的?看起来像是被人咬的。” “你说这个啊。”洛衡拧完水,扫了手臂一眼,笑着道:“小时候被人咬的。” 沈初忍不住追问,“被谁咬的?” 察觉到洛衡诧异的目光,她扯了扯嘴唇,解释道:“这疤看着挺深的,我就是好奇是谁这么狠,竟然咬这么深。” 洛衡将袖子扯下来,笑着摇头,“小时候的事了,记不太清楚了。” 沈初捏紧了鸡腿,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小时候一直在扬州吗?可曾去过外地?” 洛衡脸上浮起一道茫然,“应该没去过外地?小时候的事有些都记不太清楚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初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她暗笑自己有些魔怔了。 洛衡怎么可能会是湛哥哥。 她的湛哥哥在凉州城被屠的那天夜里就已经死了。 凉州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娘亲说整个镇国公府都没了。 没有任何人生还。 只是她总不死心,午夜梦回时总会想到那个教她骑马,带着她漫山遍野跑,会因为她一句话抓鸡烤着给她吃,一直细心照顾她的男孩子。 她能躲过屠城,便总想着或许湛哥哥也能逃过一劫。 说起来洛衡的性格真的和湛哥哥有几分相似,就连疤痕的形状和位置都很相近。 洛衡会和湛哥哥有关系吗? “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赶紧赶路。”洛衡在旁边催促,“我看天不太好,待会儿可能有雨。” 沈初回神,“饱了,咱们走。” 商队继续上路。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快到傍晚的时候,天边响起一道炸雷,紧接着电闪交加。 洛衡道:“雨要来了,前方不远处有座破庙,我们去那里避雨。” 一行人刚进入破庙安顿下来,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了。 洛衡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势,道:“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看来我们今晚都留在这里过夜了。” 沈初扫了一眼破庙剩下的半间大殿,“此处应该经常有行人过夜,倒也不需特别休整。” 洛衡吩咐下人捡柴烧水,拿出上午打的兔子,笑着问沈初,“贤弟饿了?大哥给你烤兔子吃。” 沈初下午在马车里睡了整整一下午,此刻精力充沛,笑嘻嘻地接过兔子。 “大哥休息一下,兔子交给我来烤,尝尝我的手艺。” 她走到廊下去收拾兔子。 这时破庙外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在破庙门口紧急勒住缰绳。 马儿嘶鸣着在空中扬起前蹄,一个带着斗笠的高大身影跳下来,走进破庙。 沈初正在清洗兔子,余光瞥见走过来的人影,惊得差点将兔子丢出去。 裴渊解下斗笠,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看到本皇子心虚了?” 沈初干笑,“微臣想早一步赶到长沙府暗访,没想到殿下也有此念,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裴渊定定看了他片刻,丢下两个字:“骗子。” 径直进了破庙。 沈初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裴渊,暗叹一声,提着兔子跟了进去。 洛衡躬身行礼,“草民参见六殿下。” 裴渊桃花眼微眯,目光在沈初和洛衡之间转了转,唇间溢出一抹嗤笑,径直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里盘腿坐下。 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破庙里的氛围莫名有些凝滞。 沈初将兔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余光看到撸着袖子正收拾东西的洛衡,眸光微转,轻轻哼起了曲子。 杨柳叶儿青,腊梅花儿香 姑娘哎少年哎齐齐把花儿采。 花儿能开几日红,少年能当几日人。 裴渊倏然睁开眼,目光落在沈初脸上。 明亮的火焰映在他的脸上,迎得他的肤色多了分晶莹的暖意。 他一只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翻动着架子上的烤兔,嘴里还悠闲自在地哼着曲子。 曲调婉转优美,带着些异样的清甜与缠绵的韵味,让人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曲调似乎在哪里听过,裴渊闭了闭眼,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幅画面: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紧紧握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两人嘻嘻哈哈的在辽阔的原野上奔跑。 小姑娘跑累了,小男孩就将她背起来往家走。 小姑娘趴在小男孩的肩头,笑嘻嘻地唱着曲子。 画面闪得太快,裴渊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小男孩与小姑娘的面容,令他心中莫名有些惆怅。 一曲罢,洛衡笑着拍手,“阿初贤弟,这曲子真好听,是湖州小调吗?” 沈初见洛衡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心中有些失落。 这是凉州小调,她小时候时常唱给湛哥哥听的。 如果洛衡是湛哥哥,他一定会对这首曲子有反应的。 湛哥哥已经不在了。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不是湖州小调,是我跟着师父游历的时候听到的,觉得好听就学会了。” 洛衡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缠绵又意境开阔的小调,倒有些像北地的曲子。” 沈初笑了笑,“可能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屋里重新陷入沉默。 只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烤肉的香味渐渐在屋里弥漫起来。 裴渊深深看了沈初一眼,目光落在烤兔子上。 突然有些饿了呢。 算了,看在他主动烤兔子的份上,原谅他欺骗自己先行一步的事。 看到沈初动手撕下一块兔子腿,裴渊坐直身子,故作矜持地伸出手。 兔子腿却擦着他的手过去了。 “大哥饿了,快尝尝我专门为你烤的兔子。”沈初笑眯眯地将兔子腿递给洛衡。 裴渊伸出的手落在腿上,拍了拍腿上并不存在的灰,眸色暗沉。 洛衡接过兔子腿,撕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不由赞叹,“香,看来贤弟的手艺也不差。” 沈初笑着又撕了一块肉,“大哥多吃些。” 洛衡挑眉看向裴渊,“六殿下一起尝尝阿初的手艺?” 裴渊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巴巴的饼子,咬得嘎吱嘎吱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用了,本皇子不爱吃兔肉!” 沈初看看手里刚撕下的兔子腿,默默转了个方向,又递给了洛衡。 洛衡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了呢,阿初贤弟的手艺很好,这烤兔肉外酥里嫩,别具风味。” 裴渊狠狠咬了一口饼,“本皇子的饼是御厨特制,不软不硬,同样别具一格。” 第159章 她退,他进,她退无可退 洛衡叹息。 “可惜在下肠胃不好,只能吃热乎乎,香喷喷的烤兔子,无福消受殿下别具风味的饼子。” 裴渊慢吞吞地咽下饼子。 “那你确实挺无福的,牙口也不好?” 洛衡突然就觉得手里的烤兔不香了。 沈初默默往后挪了挪。 这两个人怎么总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她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大哥要不要喝水?我去接点雨水烧开。” 她拿起小锅起身去了檐下。 洛衡笑了笑,“辛苦阿初贤弟了,有贤弟一路相伴,为兄有福了。” 沈初察觉到一股锐利的眼神扫射过来,落在她的后背上。 她身子微僵,没敢回头,“大哥客气了。” 屋内总算安静下来。 接了一锅水放在火上烧着,她余光撇见裴渊已经合上眼休息,心头微松。 洛衡递了块兔肉过来。 “贤弟也吃一块。” 沈初只吃了一块肉便放下了。 “贤弟不爱吃兔子肉?”洛衡关切地问,“不如我帮你做点别的?” 沈初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中午吃多了,这会子不饿,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 “那我将兔子放在火边煨着,贤弟饿了再吃。” “贤弟,水开了,喝点水润润喉。” “贤弟,这块毯子给你,夜里凉。” “贤弟闷不闷,不如我给你讲讲我经商的趣事?” 裴渊睁开眼扫过来。 沈初捏着毯子,已经入夜了,外面漆黑一片,明明裴渊这个时候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就是觉得裴渊的眼神锐利冷然,令她头皮有些发麻。 第一次觉得大哥似乎有些聒噪了。 她有些急切地打断洛衡,“赶路一天辛苦了,大哥也早点休息。” 洛衡愣了下,随即脸上浮起一抹愧色,“是大哥粗心了,打扰你了。” 见他这般,沈初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声道:“以后咱们兄弟有的是时间聊天。” 洛衡笑了,“嗯,贤弟说的有理,你睡,大哥为你守夜。” “有劳大哥了。”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沈初转头看去,却见裴渊靠在佛龛前,双手抱臂,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她心头微松,也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间,旁边的洛衡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大哥,你怎么了?” 洛衡一脸痛苦,“让贤弟见笑了,大哥得出去方便一下。” 说罢,他捂着肚子飞快跑出去了。 过了片刻,他才面有菜色的回来。 还没等沈初询问,他脸色一变,又转头跑了。 来来回回五六趟,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洛衡脸白得跟纸一样。 沈初连忙去叫了洛家商队里随队的大夫。 大夫把完脉之后,问:“公子今晚吃了什么?” 沈初连忙道:“烤兔子,难道是兔子没收拾干净?” 大夫检查了一下剩下的烤兔子,一脸无语。 “干净倒是干净,就是没烤太熟。” 没烤熟? 裴渊在旁边听到兔子没烤熟,眉峰不由微挑。 “啧~热乎乎,香喷喷,但是没熟,看来小沈大人手艺不怎么样嘛。” 沈初尴尬至极,她竟然没烤熟兔子? 就离谱。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烤了多少回,怎么今儿的兔子竟然没烤熟? 一定是裴渊的突然出现影响了她的发挥。 默默瞪了裴渊一眼,她低声问大夫,“还请大夫赶紧为大哥开药。” 大夫很快就熬了药端过来喂洛衡吃下,过了半个时辰,洛衡脸色才缓和两分。 沈初十分愧疚,“都是我不好,让大哥遭罪了。” 洛衡扯了扯嘴角,忽然眉头一皱,挣扎着又跑了出去。 如此折腾一夜,天亮的时候,洛衡终于不再拉肚子,却开始发烧了。 大夫说他昨夜淋了雨,又拉肚子,需要卧床休息两日在动身。 大雨已经停了,洛家商队准备去附近的镇上让洛衡休养两日。 沈初十分内疚,脱口道:“我亲自照顾大哥两日,等痊愈了咱们再动身。” 洛衡脸色微顿。 裴渊冷哼,“你一只烤兔子将洛公子照顾得去半条命,再照顾下去,洛公子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沈初不服气,“那真的是意外,我手艺没那么差。” “呵!差不差的,本皇子又没尝过。” “你你等着,有机会我亲自下厨,一定堵你的嘴。” “希望你说到做到。” 洛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笑着打断二人的大眼瞪小眼, “照顾我就不必了,我知道贤弟公务紧急,你和殿下先行上路,等大哥养好了,再去找你。” 沈初有些犹豫。 她提前出发一是为了避开裴渊,而是为了早一点到长沙府微服暗访。 陛下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着实不应该在路上耽搁。 但她若此时离开,便只能与裴渊同路了。 她决定先跟着洛衡去镇上,待裴渊离开随后就出发。 “我不放心大哥的身体,要不” 话尚未说完,就被裴渊拽住了胳膊,将她拉到了旁边。 “行了,这里也没外人,不用装了。” 沈初一脸不解。 “你是不是故意没烤熟兔子,为了甩掉他与本皇子一路同行?说实话,本皇子看这个洛衡也十分不顺眼。” 沈初 裴渊摇着玉骨扇,还沉浸在自己的推断中。 “你想和本皇子一起走就直说,本皇子原谅你先前的欺骗,勉为其难地带着你一起走就是了。” 沈初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殿下想多了,我真不是故意没烤熟。” 裴渊眉头微皱,“你故意不给我吃兔子难道不是怕我坏肚子?” 沈初嘴角微抽,“真不是,殿下,我也不想同你一起走。” 裴渊桃花眼一眯,身上泛出森森冷意。 “沈初,长沙府的案子有多紧急,不需要我跟你重复?” “我” 裴渊倏然逼近一步,目光灼灼。 “你是真心想留下照顾洛衡,还是为了躲我?” 沈初脱口而出,“才不是。” 裴渊桃花眼半眯,又上前一步。 “是吗?那你为何宁愿推迟到长沙府的时间,也不敢同我一起上路。” “我我是为了照顾洛大哥,毕竟是我害得他受罪。”沈初后退一步,连忙道。 裴渊又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她。 她退,他进,她再退,他再进。 她退无可退,后背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裴渊桃花眼半眯,倏然冷笑,“承认,沈初,你根本不敢和我一路同行。 你故意用言语击退我,让我不要对你有非分之想。 其实是你也怕自己对本皇子产生邪念,怕自己成了断袖?” 第160章 好硬,靠着裴渊睡 沈初心头一跳,“我才没有。” 裴渊步步紧逼,“既然没有,为何又要躲着我?” 沈初张了张嘴,竟无言反驳,只能从嗓子眼挤出三个字,“我没躲。” 裴渊冷呵一声。 “既然没躲,那就请小沈大人敬业一点,不要耽误陛下吩咐的差事。” 沈初捻了捻手指,心底升起一抹怒意。 走就走,不就是一起上路嘛。 谁怕谁! 她转身同洛衡告辞,径直上了雇来的马车。 裴渊翻身上马。 一马一车转上官道。 沈初挑开车帘子,有些挑衅地看着裴渊。 “我马术不精,只能坐车,殿下若是嫌慢,可以随时骑马离开。” 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间跳下马,钻进了马车里。 “想让本皇子陪你一起坐马车就直说,本皇子可以不骑马。” 沈初瞠目结舌。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裴渊分明就是故意曲解她的话。 沈初有些气闷地转过头去。 马车里安静下来,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雇来的马车是辆普通的青帷马车,里面铺了厚厚的地垫减少颠簸,但空间却不宽敞。 此刻她和裴渊两人坐在一起,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了。 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率先打破沉默,“殿下怎么不说话?” 裴渊挑眉,“不如我们来说说你那位洛大哥。” “洛大哥怎么了?” “你很了解他吗?就和人家称兄道弟的?” “洛大哥为人仗义,温柔谦厚,心思细腻,又很会照顾人,是个谦谦君子。” 裴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温柔谦厚?一个十三岁就挤跨族里叔伯生意,抢回家产的人,你觉得他温柔谦厚? 你觉得他是谦谦君子?本皇子竟不知你看人的眼光如此浅薄。” 沈初有些气闷,想起昨夜他和洛衡的针锋相对。 “殿下为什么对洛大哥这么大的意见?他得罪过你?” “没有。” 沈初认真地说:“既然没有,还请殿下不要背后诋毁洛大哥,我们已经结拜。 和他相交是我的私事,与殿下没有关系。” 裴渊被气笑了,“你的私事?你随意向他透露我们的目的地,便不仅仅是你的私事了。 沈初,我们要去长沙巡盐,你可知道盐政对于朝廷有多重要? 我们既然要微服暗访,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否则,一旦消息传到长沙府,你知道在那里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沈初抿了抿嘴。 如果长沙府的官员事先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他们看到的将会是粉墨太平之后的样子。 他们什么也调查不到。 她确实因为洛衡身上与湛哥哥相似的特质,而少了几分戒备。 裴渊的话犹如一道闷雷,打醒了她。 她闷声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意气用事了,还请殿下责罚。” 裴渊愣了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认错这么干脆。 他有些意外地看过来,见沈初眉宇间满是懊恼,便轻咳一声。 “其实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警惕些,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放心,我知道一条通向长沙府的最快路线,我们不走官道,改走这条小路。 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行踪,还能提前两日到达长沙府。” “真的?”沈初一扫刚才的烦闷,双眼晶亮犹如天上繁星。 裴渊嘴角勾了勾,“当然,本皇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倒是你,三番两次欺骗我,糊弄我,这笔账我还没给你算呢?” 沈初有些心虚,连忙递上竹筒。 “殿下说了那么多,口干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裴渊乜斜了一眼,没接,“几口水就想把先前的帐一笔勾销?” “殿下想怎么样?” 裴渊轻哼,“给本皇子烤只熟透的兔子,要么就亲自下厨做顿饭。 不是说要堵住本皇子的嘴吗?本皇子很是期待呢,看你拿什么堵?” 沈初干笑,“一时气话别放在心上。” 她在药王谷的时候除了烤过兔子烤过鸡,真没下厨做过饭。 师兄师姐们谁也不敢让她靠近厨房。 她的厨艺是会炸锅的那种。 “气话?”裴渊剑眉微挑,“小沈大人刚才信誓旦旦的模样,还以为你很擅长呢。” “呵呵,殿下说笑了,微臣的厨艺,狗都嫌的,要不我还是给殿下烤兔子。” 裴渊满意了,接过竹筒喝了两口水,又将竹筒丢给沈初。 “行了,睡。” 沈初早就困了,昨夜洛衡闹肚子,她几乎一夜没睡。 此刻放松下来,靠在车厢壁上很快就开始打盹。 马车内空间有限,有裴渊在,她只能坐着睡。 随着马车有节奏的颠簸,她的脑袋一点一点逐渐倾斜。 随后靠在了裴渊肩头。 感觉找到了支撑物,她的脑袋在上面摩蹭了几下,沉沉睡了过去。 肩膀感觉到忽然倒过来的重量,裴渊浑身一僵,倏然睁开了眼。 比起醒着时的狡黠机灵,气得人牙痒痒,睡着之后的沈初长睫低垂,白皙的额头慵懒的,撒娇般在他肩头轻轻蹭了几下。 他的身子顿时崩得更紧了。 似乎觉得枕头太硬,沈初眉心微拢,小声咕哝着:“好硬。” 裴渊下意识放松下来。 沈初又轻轻蹭了两下,抬手抱住他的胳膊,眉心舒展开了。 那模样真是像极了挨着主人睡觉的小狐狸。 裴渊嘴角上扬,盯着沈初的睡颜看了许久,没了丝毫睡意。 口口声声说对自己没有任何异样心思? 睡着了还不是下意识想靠近我? 身体可比嘴诚实多了。 呵~ 直到手臂传来麻麻的感觉,裴渊才惊觉自己竟然保持一个姿势,两个时辰都没动。 他竟然盯着沈初的睡颜看了两个时辰! 而且还觉得新奇有趣。 裴渊再一次为自己脑海里的念头吓一跳,噌一下站起来。 砰。 头顶直直撞在马车顶上。 沈初被他的动作扯醒,迷迷瞪瞪地问:“怎么了?” 他的眼神带着尚未清醒的迷蒙与慵懒,看得裴渊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忽然不知道强拉着沈初一起同行,究竟是对是错了? 他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狼狈,“没什么,腿麻了,我出去岂骑会马。” 说罢飞快地掀帘子跳下车,甚至都没叫车夫停车。 沈初:? 发生了什么? 第161章 当着裴渊的面换衣裳? 接下来的两日,裴渊都一直骑马,没有再同沈初一道乘马车。 这让沈初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五味杂陈。 四日后,他们抵达长沙府境内。 沈初撩开车帘,“前面就是安化县了,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微服暗访?”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斜了他一眼。 “小沈大人打算如何暗访呢?” 沈初撇嘴,这是要考她? 她下车给了车夫一锭银子,打发他离开。 待车夫离开,她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递了一根过去。 “殿下,不如我们分别在地上写下想去暗访的地方。 若是一致,咱们就一起去,若是不一致,咱们就分开调查,如何?” 裴渊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树枝,低头在地上画起来。 沈初背过身去,写下自己的答案。 两人同时转身,垂眸。 两边虽然字迹不同,但都是同样两个字:盐场。 裴渊深深看着她,嘴角上扬。 “想和本皇子一起暗访就直说,不用这般拐弯抹角。” 沈初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天可明鉴,她以为裴渊一定会先去了解整个安化的布防以及盐户暴乱的问题。 裴渊拍拍他肩膀,“放心,本皇子不会丢下你的,走。” 沈初有些沮丧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截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进城的道路,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裴渊斜了他一眼,“你打算这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去盐场?” 沈初反应过来,“咱们去附近的农户买两身粗布衣裳,乔装一下?” 裴渊勾了勾嘴角,背着手往前走去。 沈初连忙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处村落。 此时日头高照,正是下田劳作的时候,村子里人不多。 裴渊在村口一户人家门口站住了脚。 沈初见院子里晾了一排衣裳,都是灰色的棉布衣裳,补丁摞补丁。 很适合他们。 她张口正要出声询问,裴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 男人掌心的温热紧紧贴着她的唇瓣,令她呼吸一窒,惊得瞪圆了眼睛。 “嘘!” 裴渊示意他噤声,随后松开手,脚尖一点,轻巧地跃进院子。 随后在沈初错愕的目光中,他丢下一块碎银子,然后目光扫过一排衣裳,伸手扯下一套。 这时,堂屋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老妪走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天杀的毛贼,连我们庄稼人的破衣裳也来偷啊。” 老妪转身拿起了大扫帚。 裴渊抱着衣裳愣了一瞬,伸手又扯了一身。 “你你还偷!该死的毛贼,我打死你。”老妪举着扫帚冲过来。 沈初有些没眼看,低吼:“走啊。” 裴渊在老妪扫帚打过来的一瞬间,脚尖一点,落在了门外。 两人默契地同时往后山跑去。 直到跑进山中茂密的树林中,她才停下脚步,倚着树大口喘气。 边喘边笑。 裴渊蹙眉,“你笑什么?” 沈初拍拍胸口,“以那老妇人的年纪,根本不可能追上我们。 可咱们还是玩命地跑,这是不是就叫做贼心虚?” 裴渊哼了一声,“我给了银子的,是她没看到。” 沈初笑得肩膀直抖。 裴渊有些无奈地问:“又怎么了?” 沈初指了指他,“没想到飞鹰卫的统帅,堂堂的六皇子殿下有一日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裴渊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 “本皇子还不是为了掩饰身份,以咱们俩的模样,真花钱去买两身破衣裳,更引人注目。 到时候都不用伪装,恐怕就让人盯上了。” 沈初笑容微敛,心中暗自佩服裴渊的谨慎。 “殿下果然思虑周全,微臣佩服。” 裴渊回应他的是兜头丢了套衣裳过来,“赶紧换衣裳。” 沈初扯下衣裳,脸色微变,“在在这儿换?”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裴渊的面,她要怎么换衣裳? “不然呢?难道还让我去给你租个房间?”裴渊轻哼,伸手扯开腰带。 她惊得连忙后退一步,眼神一时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了。 裴渊的手放在裤子上,转头瞥见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由泛起一抹警惕。 “还不转过身去?你想看本皇子换衣裳?” 沈初脸一热,连忙转过身去。 裴渊很快换好了衣裳,“行了,你赶紧换。” 沈初捏着衣裳,有些迟疑。 裴渊见状,眸光微眯。 “放心,这里树木茂盛,不会有人上来,至于本皇子” 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本皇子就更不屑偷看你。” 沈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幕后,咬咬牙,罢了,事急从权。 她谨慎地拿着衣裳躲到了一丛藤蔓后。 饶是如此,她解扣子的手有些颤抖。 她毕竟是个女子,这么席天慕地的换衣裳,不远处还有裴渊。 万一裴渊突然转看到她的裹胸 她几乎是心惊胆颤的换好了衣裳。 好在裴渊中途一直没回来。 她松了口气,在附近找了几样草药,碾碎了涂抹在脸上。 既然要伪装就得伪装得像一些。 这些草药汁子抹在脸上,可以让肤色蜡黄,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 刚涂抹完,裴渊回来了。 她一抬头,不由噗嗤笑了。 原来裴渊刚来离开,也是去伪装了。 裴渊皱眉,“笑什么?不像吗?” 沈初盯着他脸上的泥,点头,“殿下抹了泥,虽然看起来狼狈,但长沙湿热,一出汗你脸上的泥就露馅了。” 裴渊打量着她的脸,“你脸上抹的什么,也给我来点。” 沈初将药草汁子拧在手帕上,递过去。 裴渊刚擦完脸上的泥,满手都是泥,微微低头,“我自己抹不匀,你来。” 她迟疑了一下,用手蘸了草药涂在裴渊的脸上。 沈初的指腹轻轻在脸上抹过,从额头到鬓角,从鼻翼到两颊。 裴渊垂眸,这才发觉两个人靠得很近。 近到他能清晰地嗅到沈初身上传来的紫藤香气,近到他能看到沈初卷翘的睫毛,嫣红的嘴唇 他这才发觉沈初的身高竟然只到他的肩膀处,是他抬手就能刚刚好搂入怀中的高度。 他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第162章 入盐场,你怎么这般冷血无情? 砰,砰,砰砰砰! 过去十八年的生命里,裴渊从来不知道他的心还能跳得如此快。 这让他有些慌乱,下意识想往后退。 “殿下别动,闭上眼睛。”沈初轻声道。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裴渊的脚顿了下,忽然有些挪不动了。 只能默默地继续数着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山风拂过林间,一切仿佛都静谧下来。 只有他的心跳如雷,煎熬难耐。 “好了。” 沈初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裴渊的脸。 “嗯,脸色发黄,殿下背弯一点,看起来就更像个穷苦汉子了。” 裴渊睁开眼,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沈初,眸光微深,后背却听话地弯了弯。 沈初笑着拍手,“对,正是这样。” 裴渊嘴角勾了勾。 沈初笑眯眯的道:“走,咱们这就进城去盐场,做两日的盐工看看。” 裴渊见他目光中闪着雀跃与狡黠,哪里像去做苦力的样子,倒像是去游山玩水似的。 他轻笑,“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汉阳逃难过来的流民,我叫陆六,你叫陆七。” 沈初笑容微敛,轻轻嗯了一声。 陆,裴渊生母玉妃娘娘的陆,湛哥哥的陆,镇国公府的陆。 裴渊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下来,“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我喜欢。”沈初脱口而出。 裴渊眉峰微挑,打量着他。 说得这么急切,说得这么大声,到底是有多喜欢我起的名字? 还是说沈初其实喜欢的是跟我姓? 沈初哪里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早已经波涛汹涌的心思。 “走啊,殿下。” 裴渊会神,抬脚追上去,嘴角无意识扬了起来。 两人顺利进了城,直奔盐场,找到管事,自称是汉阳来的灾民,想在盐场求份差事。 管事打量了他们一圈,十分满意。 “看着身子骨还算健壮,行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管事领着两人往里走。 这还是沈初第一次进入盐场,这里的盐场叫做下沙盐场,是安化最大的制盐场,建在一处山坳中。 一排排十几个盐井,每个井口都有两个人在轮番打卤水。 打上来的卤水纷纷倒入大锅中进行熬煮。 山坳很大,放眼望不到头,摆满了大锅,有的锅中卤水蒸腾,有的则已经烧干,结出雪花般的盐。 不少盐工穿梭其中,不停地加着柴火。 沈初仔细看去,见那些盐工个个虽然穿的粗布衣裳还算整齐,但却个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 即便是听到他们的动静,他们也只是木然地抬头看一眼,又接着低下头忙手上的事了。 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太对劲。 管事停下脚步,指着面前两排大锅,道: “你们两个,一人负责十口锅,先去打卤水,锅里煮盐的时候也不要闲着,把别的锅里煮好的盐拿到晾晒场去晒。 记住,每人每天都必须要煮出二十斤盐,否则没有饭吃。” 沈初和裴渊对视一眼。 “我先去打卤水。”沈初低声道,转头提起木桶,不由倒抽一口气。 木桶约有一尺多高,都快到她腰间了。 这要装满卤水,得有多重? “我来,你去烧火。”裴渊伸手接过木桶,暗暗向沈初使了个眼神。 沈初会意,抱起一堆木柴,逐个给大锅下添柴。 管事在旁边站着看了片刻,见他们两人做事勤快,便满意地哼着小曲离开了。 沈初放下柴火,凑到旁边笑眯眯地打招呼。 “大哥,你好啊,我是新来的盐工,我叫陆七。” 旁边煮盐的盐工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脸颊凹陷,眼圈浮肿,眼下却有着很深的暗影,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睡好的。 面对沈初如此热情的寒暄,男人只是木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 他将锅里已经煮好的盐刮出来倒进木桶里,随后提着木桶离开了。 沈初见他脚下踉跄的厉害,下意识想上前去帮忙,不远处却陡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转头看去,见管事不知何时过来了,正提着鞭子狠狠抽打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 “老不死的,竟然敢偷盐,胆子肥了啊,看老子今天怎么教训你。” 长鞭狠狠抽在老汉后背上,瞬间便泛出刺眼的血痕来。 老汉不敢躲开,趴在地上哭求,“求求你了,家里的小孙子已经半个月没吃一粒盐了。 再这么下去,孩子会死的。 求求管事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 管事狠狠吐了口痰,“我发善心可怜你们,谁发善心可怜我啊? 这个月都已经过半了,该交的盐还没有完成一半呢。 你们一个个废物,饭没少吃,怎么制盐却慢得跟老牛似的?” 管事越说越怒,又狠狠抽了几鞭。 老汉后背的衣裳被血染透了,疼得整个人蜷缩成团,手里却仍旧死死攥着一把盐。 雪白的盐粒从指缝间滑落,滚入泥土间,老汉慌得连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塞回手心里。 管事上前掰开他的手心,“还不松开?再不松开老子打死你。” 老汉死死攥着手心,仿佛手上抓的就是命一般,就连落下来的鞭子都顾不上躲开。 管事大怒,狠狠用脚去踩老汉的手。 沈初看得眼眶发红,不由上前一步。 裴渊却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沈初有些气愤,“再不出手,那个老伯就要被打死了。” 裴渊蹙眉,“我们出手就会暴露身份,前功尽弃。” 沈初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理智告诉她,为了大局,她应该在此刻保持冷眼旁观。 但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位老人被鞭打致死,她更做不到。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老伯被打死吗?你也太冷血无情了。” 她甩开裴渊的手,大步向管事走去。 裴渊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上前扯住她的手臂,大声道:“管事的,那边有一口盐井好像坏了,这可咋办?” “什么?盐井坏了?”管事抬头,不悦地瞪过来。 裴渊嗯了一声,指着刚才自己去打卤水的井道:“好像是缆绳卡住了,小的不敢随意乱弄,要不管事的您去看一眼。” 管事松开老汉,骂骂咧咧走过来。 “本来完成盐数就差得多,还坏了个盐井,真够倒霉的。” 他走到盐井跟前,转了下上面的轱辘,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第163章 冲突,裴渊为沈初受伤 轱辘顿了下,上面挂着的木桶顺利滑到了井底。 管事转头一鞭子狠狠抽向裴渊。 “睁着眼说瞎话的东西,盐井这不好着呢?再敢乱说话,打死你。” 长长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声,落在裴渊后背上。 沈初脸色微变,忍不住上前一步。 裴渊锐利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冲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沈初紧紧攥着拳头,想冲上去,又怕坏了裴渊的计划。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管事狠狠甩了裴渊五鞭。 裴渊一声不吭的受了,后背弯得厉害,看起来十分像个唯唯诺诺的盐工。 “大概是小的看错了,小的看那么多大锅空着,里面没有卤水熬煮。 就想着多打几桶卤水过去煮,小的也是怕完成不了今天的煮盐任务,没有饭吃。” 管事转头看向一排排空着的大锅,又皱眉扫了一眼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汉。 裴渊的话提醒了他。 本来盐场煮盐的人就少了一半,若再打伤几个,煮盐的任务就更完不成了。 管事冷哼一声,提着鞭子围着裴渊转了一圈。 “汉阳灾区来的流民,若不是我心善,给你们口饭吃,明天说不定就饿死在这里了。 既然留你们下来,就得好好地给我干活,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还愣着干什么啊,都给我起来干活,再有偷奸耍滑,或者偷盐的,老子绝不轻饶。” 管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沈初连忙奔过去扶住裴渊,见他后背有斑斑血迹渗出,可见管事用足了力气。 她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裴渊站直了身子,“没事,皮肉伤而已。” “找个地方给你上药,这么热的天,伤口会化脓的。” “不用,先去煮盐,免得一会儿管事又回来。” 裴渊转身提起木桶,又去井边打卤水。 沈初转头看向还在地上趴着的老汉,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老伯,你还好吗?我扶你起来?” 老汉身子抖了下,撑起上半身,将手里的盐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来,揣进怀里。 然后他转头看了沈初一眼,神情木然,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 身后传来裴渊的嗤笑。 “看到没,你着急忙慌地想救人,连一声谢谢都没换回来。 这才是真正的人性,以后莫要再意气用事了。” 沈初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裴渊。 “我救他,只是因为我看不得一位穷苦百姓因为一把盐被活活打死。 世上有多少百姓想活命却没有机会,我不能救所有人,但能多一条生活在世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啊。 至于他是不是感谢我,那并不是我在意和追求的。” 裴渊微愣,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呵,幼稚!为了一个不知感恩的人陷入暴露身份的危险中,在我看来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沈初皱眉反驳。 “我只是想上前解围,不会直接露出功夫救他,殿下又怎知会暴露身份?” 裴渊冷哼,“若是万一暴露呢?咱们很可能查不到任何东西。 甚至还会被别人借着咱们掩饰身份的机会,把我们灭口了。 沈初,你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别告诉我你想不到这一点?” 她当然想到了。 所以她本来的想法是向管事求情,想办法说服他不打老汉。 她想的是如何在规避风险的前提下救老汉一命。 很显然,裴渊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她也不认同裴渊的想法。 沈初脱口而出,“既然殿下不认同,为何还是出面救下老汉?” “那是因为我怕你蠢,连累我暴露身份。” “你!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同你说。” 沈初气呼呼地抱起柴火转身就走。 裴渊冷哼一声,提着木桶离开了。 沈初转头,看到他后背几乎全被血迹染透了,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如果刚才裴渊没拉住她,现在挨鞭子的人就是她了。 裴渊其实是为了她才受伤的。 这个念头冲进心里,令她心头的怒气顿时散去。 夜幕降临,有人推着车来送饭了。 管事出来挨个检查盐工们煮出来的盐。 沈初和裴渊煮的盐刚刚好够二十斤。 管事将盐丢进木桶里,轻哼一声,“还算能干,明天每人交三十斤盐。” 沈初倒抽一口气。 他们这一天根本没闲着,勉强才煮出二十斤,明天要三十斤,岂不是得煮到夜里子时。 周围的人神色木然,仿佛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管事摆手,“行了,去领饭。” 煮够二十斤盐的,每人可以领一个干饼子,一碗野菜汤。 沈初咬了一口饼子,干巴巴的,硌牙,再喝了口野菜汤,差点没吐出来。 又涩又苦,最关键的是竟然没有一点盐味。 她转头看向裴渊。 裴渊正满脸嫌弃的看着野菜汤。 若不是碍于管事在,估计他早就倒了。 发完晚饭,管事吆喝着离开了。 旁边有个身影逐渐靠近,沈初还没反应过来,一粒盐丢进了他碗里。 是那个因为盐被打的老伯。 他朝着沈初微微点头,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裴渊,小心翼翼的从帕子里摸出一粒盐递给沈初。 沈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给我六哥的?” 裴渊转头看了过来。 老伯将盐放进沈初手心里,搓着手小声道:“快喝,喝了才有劲干活。” 说罢,他佝偻着身子迅速离开了。 沈初将雪白的盐粒放进裴渊的碗中。 知道裴渊夜里看不见,她将老伯给盐的事情说了,小声感慨道: “老伯将盐看得比命还重要,却能拿出来给我们吃,这不比一声谢谢有意义?” 裴渊垂眸,默不作声地喝了碗里的汤。 沈初没再继续往下说,慢吞吞地就着野菜汤将饼子吃了下去。 裴渊却忽然转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初眨了眨眼,“六哥啊。” 他们两个现在化名一个陆六,一个陆七。 “你觉得不妥?不然我改改,直接叫你哥?或者陆六?” 裴渊沉默片刻,道:“不用改,六哥就很好。” 沈初莫名其妙。 夜深了,盐场逐渐安静下来,盐工们劳累一日,纷纷倒头睡去。 沈初将裴渊悄悄拉进树林中,催促道:“快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裴渊默了下,安静地将上衣脱了下来。 黑暗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沈初嘴上避嫌,心里不还是担心他的伤势,甚至愿意亲自为他上药呢。 第164章 理解,沈初叫得最好听 借着盐场上明亮的灯火,裴渊后背的鞭痕暴露在眼前。 沈初不由瞳孔微缩。 五条血淋淋的鞭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有两条深一些,皮肉外翻,血迹模糊。 难为他竟然一声不吭忍了这么长时间。 沈初心头第一次因为救人生出两分懊恼的情绪。 她打湿帕子轻轻将血迹擦去,轻声问:“疼吗?” 裴渊摇头,“小伤而已,不疼。” 但沈初在察觉到在擦拭伤痕最深的两条鞭痕时,他周遭的皮肤倏然绷紧,身子微颤。 骗子。 不是说不疼吗? 她咬牙,“我一定会把这五鞭还给管事的,不,我要双倍还给他。” 裴渊低低地笑了。 沈初眼眶莫名有些酸涩,轻声道:“对不起。” 裴渊眉头微蹙,察觉到她声音中的不对劲。 “你不会哭了?” 沈初的声音闷闷的,“没有。” 裴渊眉峰微挑,片刻后轻哼,“骗子。” 声音明明都抖了,还说没哭。 啧,他心中果然还是心疼我的呢。 血迹擦干净,沈初将自己采来的止血草药碾碎了,洒在伤口上。 幸好盐场在山坳中,四周有不少白芨,三七和地榆,这些都是止血的良药。 感觉到沈初柔软的指腹在伤处周围轻轻环绕,酥酥麻麻的,仿佛有人用羽毛轻轻刷过心头一般,令裴渊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沈初的情形。 他追王尧的时候惊了沈初的马车,沈初从马车里滚出来,砸在了李承宣身上。 沈初跳起来拦住他,非要让他道歉并赔偿。 道歉? 他眯着眼打量着沈初,眸光轻蔑,“你不知道我是谁?” 沈初愣了下,旁边的李承宣瑟瑟发抖地叫了一声:“六皇子。” 得知他的身份后,沈初反而更生气了,从地上捡起笔墨纸砚,当场挥笔而就,写了一篇骂人不带脏字的华丽文章,甩在了他脸上。 他第一次见有人用写文章的方式吵架的,不由多看了沈初两眼。 那时候的沈初一身青衣,目光因为生气而格外明亮,像个即将冲锋战场的将士一般。 他以为沈初就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后来他在净国寺无意间看到沈初利落杀了嫡母的护卫,出手果决狠辣。 他以为沈初内心是和他一样冷血冷情的人。 几番接触下来,他见识到了沈初的聪明,机智,狡黠。 还有今天的心怀悲悯。 虽然他不认同沈初的做法,但那一刻沈初的话还是震撼了他。 沈初就像是一本有趣的话本一般,千面多变,吸引着他不停地靠近。 不停地想探索,探索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控制不住,而又乐此不疲。 “殿下在想什么?” 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沈初低声问。 裴渊勾唇,“在想你一个从小被丢弃在道观的孩子,受了不少唾弃和冷眼?为何有时还会有近乎愚蠢的善良?” 沈初眸光微闪。 说起来,她在七岁之前活得无忧无虑,在凉州有父母及哥哥们爱护,湛哥哥照顾有加。 伯父伯母一直想要个女儿,却一连生了四个儿子。 她是宁安侯府孙子辈里唯一的女儿,回到京城有祖父母和伯父伯母百般宠溺。 唯一吃尽苦头那一年便是家破人亡,她沦为乞丐。 后来被师父收养后,有师兄师姐们疼爱,师父教她读书习字,教她练武,带她游历天下,开阔眼界。 她很不幸,但又幸运地遇上了师父。 这些话自然不能对裴渊说,她言辞含糊道:“道观虽然清苦,但我曾答应过师父,不管经历什么,都要常怀善念。” 裴渊有些怔忡。 经历过世俗的冷暖,还愿意保持内心澄澈,知世故而不世故。 沈初做到了他做不到的。 “别说我了,说说殿下,你后背这些伤怎么来的?” 沈初上完药,目光扫过他后背,发现在鞭痕之下,后背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疤痕。 颜色浅淡,看起来像是多年前受过的伤,看起来有鞭痕,也有杖责的痕迹。 裴渊回神,淡淡道:“别人打的。” “是太子,恒王还是三皇子?” 裴渊顿了顿,声音幽冷,“都有,没娘的孩子,贱如蝼蚁,谁都可以践踏。” 沈初倒吸一口气。 沈初想起他上次提起过玉妃早产血崩而亡的事。 玉妃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没有亲娘庇佑的孩子,在深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得吃多少苦才能长成如今这般样子? 怪不得他对三皇子恨之入骨,对太子和恒王也从不假以辞色。 “陛下他不管吗?” 裴渊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父皇的儿子女儿加起来有十八个,他甚至都记不起来每个人的名字。” 顿了顿,他低声道:“我用了两年的时间为母妃报仇,又用了一年的时间走到了父皇面前。 我让他看到了我的价值,他给了我飞鹰卫。” 沈初心头闷得厉害。 和她比起来,裴渊活得太不容易。 他感受不到身边人的善意,就连本应能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都要视他的价值而决定赐予多少庇护。 他只能靠自己艰难的搏杀才能活下来。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理解裴渊在面对老伯被打时,为何那般冷静了。 一直在淋雨的人,怎能要求他为别人撑伞? 她没经历过裴渊的痛苦,又能指责裴渊冷血无情。 沈初真诚地为自己先前的话道歉,“对不住,先前我不该指责殿下。” 裴渊却忽然蹙眉,“为什么不叫我了?” 沈初愧疚的情绪被打断,茫然地问:“叫什么?” 裴渊耐着性子,声音带着一抹期待,“叫六哥啊,先前不是说了叫这个称呼吗?” 沈初讷讷,“可是这里也没有别人,只有咱们两个,就不用演戏了?” 裴渊一本正经地说:“即便没有外人,你也要遵守习惯,习惯成自然,便不会被人抓到任何破绽。” 倒也有理。 沈初抿了抿嘴,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六哥。” 裴渊嘴角上扬,“嗯。” 她的声音本来就温润,刻意压低只有带了一抹柔和的韵味,仿佛夜里鸟儿的呢喃声一般。 宫里年纪比他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们也都叫六哥。 但裴渊就觉得沈初叫得最好听。 忽然,他眉头微蹙,“有人朝这边来了。” 沈初连忙给他披上衣衫。 身后草丛被拨开,她转头看向来人。 第165章 六哥,你是有嘴的 草丛后出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 高的正是下午在沈初旁边煮盐的中年男人,矮的是被管事鞭打的老伯。 两人看到草丛后也有人时,同时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沈初和裴渊后,两人又都松了口气。 老伯一瘸一拐走过来,将一把草药递给沈初。 “这是止血的草药,给你哥涂上。” 沈初看到中年男人两只手里都抓着一把草药,猜测两人也是来这里采药的。 她没接草药,“多谢老伯,我哥刚才上了药了,老伯身上也有伤,草药你留着用。” 老伯听到裴渊上过药了,松了口气。 “上了药就好啊,老头子都知道,你哥是为了给我解围才被打的,你哥受苦了。” 沈初笑了笑,“我六哥性子直又急公好义,最看不得别人欺负老幼妇孺。 你说是不是啊,六哥~” 她似笑非笑的问。 裴渊神情有些怔忡,哼了一声没说话。 但沈初却眼尖的看到他脸上有一瞬的不自在。 呵,下午还嘲讽自己救了一个不知感恩的人。 老伯若真的不知感恩,又怎会前脚给他们盐,后脚又送草药。 她理解裴渊自幼在深宫艰难求生,看尽人性丑陋的一面。 但世上还是有很多善良正直的人值得他们去救的。 此刻见裴渊若有所思,她见好就收,转头问老伯。 “老伯怎么称呼?你的伤口处理了没?” “老汉姓王,才刚煮完盐,吴壮帮着找了些药草,正是来这里上药的。” 王老伯将草药交给中年男人吴壮,脱下上衣,让吴壮为他上药。 沈初连忙上前,帮着碾碎草药,一脸苦涩地抱怨: “王伯,我们兄弟俩都是汉阳逃难来的,汉阳府遭了洪灾,颗粒无收。 我们兄弟俩实在活不下去,才跑出来找条生路。 本想着来盐场做工,好歹能先混口饱饭,谁知道吃得这么差,连点盐味都没有。 咱们盐场不会天天都吃这个?这整天不吃盐,哪里有力气煮盐?” 王老伯叹气,“也不是天天都不放盐,每隔三日左右会有一顿加盐的饭菜。 昨日刚吃过,你们今儿才来,要吃盐得再等三日了。” 沈初一脸不可思议。 “守着这么大的盐场,竟然不给我们吃盐,这也太离谱了。” 王老伯苦着脸道:“我们好歹还每隔三日能吃到盐,可我们家里的人七八日才能吃上一回。 我家里的老婆子和孙儿都快半个月没吃盐了,不然我今儿也不会拼着命抓一把盐回去。” 沈初听得十分生气。 对王老伯来说,一把盐就能救老伴和孙儿的命,可管事却因为这一把盐,险些把王老伯打死。 “我记得官府有规定,盐户们在盐场做工,每隔半个月都可以领一定数量的盐回家,管事没给发吗?” 王老伯摇头,“早就不发了,打过了年就不给我们发盐了,说是官府改了新规定,不许盐户领盐了。 盐户们要吃盐,也必须从盐场买,可我们这些盐户常年在盐场做工,得的银钱不多,家里又没田产。 若遇上家里有个三灾八难的,哪里有银钱买盐吃啊。 不仅如此,盐场还每日规定我们必须煮出来的盐量,每人每天二十斤。 你们今天也看到了,达不到管事规定的斤数,不仅不给饭吃,还会挨鞭子。” 沈初十分气愤,“可朝廷根本就没改规定啊。” 王老伯点头,“我们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哦,还是县令大人来看望盐工们时说的。 可惜啊,没过几日赵县令就被抓走了,听说是杀了人,杀的还是我们盐场的东家。 盐工们因为赵县令的承诺,去找管事领盐,管事却说赵县令说得不算。 大家伙就去找官府理论,官府也推翻了赵县令说的话,所以盐工们气得把知府衙门都砸了。” 原来这才是盐户们暴乱的原因。 赵斌曾来看望过盐工们,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沈初正思索间,忽然觉得手一热。 她低头,才发现裴渊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而且用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掌心。 男人温热的指腹,以及虎口处厚厚的茧子磨得她掌心发痒。 一股异样的酥麻感从手心沿着手臂爬上来,惊得她险些没跳起来。 她慌得连忙往外抽手。 裴渊略一用力,握紧了她的手,重重捏了捏她的掌心,用气音道:“别动。” 她浑身一僵。 裴渊的大拇指又轻轻在她掌心摩挲起来。 不对,他好像在写字。 沈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裴渊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东家。 她心头微动,继续问王老伯。 “王伯,盐场的东家是谁?他和县令有仇吗?” 王老伯道:“说起我们东家章夫人,那真的是好人,她是安华最有良心的盐商章家。 章家从盐发家,前几年在安化建了两处大盐场,章家待盐工们一直很好,从不苛待,一年四季还有衣裳发。 反正在老汉我看来,章夫人是老人,县令也是好官。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县令大人会把章夫人杀了。” 沈初没想到盐场的东家竟然是个女子,有些惊讶。 “盐场不仅不给你们发盐吃,还规定任务,完成就要挨鞭子。 这是章夫人规定的吗?这哪里是好东家啊?” 王老伯摇头:“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章家的事。 我和你们说啊,章夫人是章家的独生女。 据说为撑起家业,章夫人没嫁人招了赘婿入门,只生了一个女儿叫章岚。 年前的时候章夫人病了一场,章姑娘就接管了盐场。 谁知没过几日,章姑娘竟也病了,盐场就由章夫人的赘婿江宏志在管。” 说到这里,王老伯脸上浮现一抹怒气。 “就是江宏志接管了盐场之后才改的规定,刚开始只是不发盐,后来规定一个人一天做十斤。 两个月前,突然规定一个人一天煮二十斤,就连我们吃的盐都省了。 我们想去找章夫人求情,江宏志这个畜生,竟然把人给活活打死了。” 江宏志? 看来这个人是盐户暴乱的源头。 渊的手又开始在她手心里摩挲,这回摩挲的时间有些长,令她完全无法收敛心神思考。 沈初忍无可忍。 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就可以问啊,为什么非要在我手心写字? 你只是眼瞎,嘴又没瞎。 简直就是故意要引起她注意力似的。 她哼了一声,“六哥,你是有嘴的,要学会自己开口说话了,说两句?” 第166章 扯衣袖,咱们俩又不是没睡过? 沈初将手从裴渊手里抽出来。 树林里忽然安静了一瞬,只有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王老伯和吴壮看向裴渊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下午那会儿看着说话挺利索啊,难道有说不上来的隐疾? 倘若裴渊夜里能看到,一定能从王老伯和吴壮的目光中读懂一种情绪,叫做同情。 可惜裴渊看不到。 感觉到沈初的手抽离后,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手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他薄唇紧抿,清了清嗓子,才问道:“你们知道江宏志为什么会突然规定制盐的数量吗? 据我所知,各州府对盐量的需求都很平稳啊,应该不需要这么多盐?” 王老伯道:“过完年,长沙府传过一阵谣言,说什么马上就要有一种瘟疫传过来,多吃盐可以预防这种病。 百姓们听到风声,抢盐抢得很是厉害,市面上几乎买不到盐了。 江宏志就让我们加快煮盐速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给我们订了煮盐的任务。 奇怪的是,后来市面上有盐了,我们的任务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管事说什么外地客商订的货多,还说我们已经收了银子,做不出来就要赔钱。” 裴渊眉头微皱,下意识往前伸了下手。 伸到一半,想起刚才沈初说的话,又默默将手伸了回来。 沈初没察觉他的动作。 她正埋头梳理王老伯所说的信息,“王伯,你知道是哪里的客商订的货吗?” 王老伯摇头,“我们就是煮盐的,哪里知道这些啊。” “药抹好了,咱们走。”吴壮终于给王老伯涂好了药,扶着老王伯起身。 王老伯撑着腿起来,语重心长地道: “听我一句劝,趁着你们还没入盐户的户籍,你们还年轻,离开这里去别处闯闯。” 沈初愣了下,随即拱手道谢:“多谢王伯提醒。” 王老伯在吴壮的搀扶下离开了。 树林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沈初轻声道:“看来咱们要会一会这个江宏志了。” 裴渊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殿下在想什么呢?” 裴渊回神,“没什么,夜深了,该回去了。” 他起身往前走去。 树林中杂草藤蔓到处都是,他没走两步便被一根藤蔓绊住,脚下一个踉跄。 “小心。” 沈初箭步上前,伸出扶住他的手臂。 “殿下没事?要不还是我走在前面?” 他们过来树林的时候,便是她走在前面,边走边清理,裴渊跟着她的脚步声前行。 裴渊推开沈初的手,神色淡淡,“不用了,我是有腿的,要学会自己在暗夜里往前走。” 啧,和她刚才调侃他有嘴一样的语气。 这是生气了? 沈初觉得他莫名其妙,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不是有腿嘛,走呗。 裴渊一边伸手摩挲着,一边试探着往前走。 沈初发现他的手先摸到一棵树,或者一根藤蔓的时候,嘴角的线条就会放松下来,然后脚下的步子就会特别沉稳。 如果没摸到东西,他的手就会垂在身侧,下意识捏住衣摆,轻轻摩挲。 一如刚才他摩挲自己的手一般。 她不由灵光一闪。 听说双眼看不到东西的人,在陌生的环境会不安,会想办法触摸周围熟悉的东西让自己安定下来。 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裴渊完全看不到,只能靠声音和触觉来判断周围的环境。 其实他心里是有不安的? 所以裴渊刚才拉她的手,会不会只是想通过触摸她让自己心安? 念头一起,她的心不由软了两分。 这时,走在前面的裴渊又踉跄了下,却很快就站稳了。 她叹息一声,忍不住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殿下,这里太黑了,我害怕。” 裴渊蹙眉,“你胆子大得很,还会害怕?” 沈初扯紧他的袖子,“我害怕有蛇啊,你说这树丛里会不会突然窜出条蛇来? 不行,我得拽着你,要是有蛇,你可别丢下我。” 裴渊想甩开他的手,却忽然想起赛龙舟那日,她被一条蛇吓得面无人色的模样。 他的手僵在空中忽然甩不动了。 沈初扯着他往前走去,“咱们快走,免得一会儿蛇真的出来了。” 裴渊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感觉到衣袖被紧紧扯着,行走间他温润的手指会蹭到他的手腕。 裴渊的嘴角悄悄扬起。 从前没发现,沈初竟还是这般细心的人。 想牵着他走,却还记得顾及到他的自尊心。 就这样,还敢说对他没有半分异样的心思? 呵~ 两人回到盐场专门用来给盐工们住宿的木屋里。 木屋里是一排大通铺,一间木屋可以睡十个人。 盐工们发生暴乱,导致盐场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加上还有人在外面煮盐,大通铺上竟然没有人睡。 裴渊听沈初说了木屋里的情形后,直接道: “你睡在里面最靠墙的那张铺上。” “好。”沈初没反驳。 就算再扮成男人,她毕竟还是女子,心里接受不了和一帮男人挤大通铺。 虽然眼下屋里没别的盐工,但万一突然进来个人呢? 还是靠着墙根和衣休息一下就好。 她刚躺下,就见裴渊也脱鞋上床,直接躺在了他旁边。 沈初惊得倏然坐起来,“你你也睡这里?” 裴渊挑眉,“不然呢?我应该睡哪里?” 沈初这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干笑两声。 “那什么我睡姿不太好,怕惊扰到殿下,要不你往旁边躺躺?” 裴渊沉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 “沈初,你在别扭什么?咱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沈初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睡过?殿下不要胡说。” 他该不会是发现净国寺那夜的事情了? 裴渊冷哼,“挖坟那天夜里,你偷偷爬上了我的软榻,这么快就忘记了?”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啊。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裴渊躺下,双手交握,枕在脑后。 沈初抿了抿嘴唇,紧紧贴着墙躺下来,尽量拉开与裴渊的距离。 她今儿真是太累了,此刻又困又乏,躺下很快就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裴渊迟疑的声音。 “沈初,你睡了吗?” 她含糊地回应一声,“嗯。” 裴渊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能不能靠过来一点?” 沈初:? 睡意全被吓跑了。 第167章 睡不着,想靠你近一点 没等她回应,裴渊又连忙道:“或者我靠过去也行。” 沈初后背紧紧贴着墙,两手紧紧拽着衣襟,满脸惊恐。 “殿下想做什么?” 裴渊幽幽地道:“睡不着,想靠你近一点。”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两分迟疑,就像是黑暗中找不到家的孩子似的。 沈初想起无法入睡的事情,“我给你的荷包呢?” 裴渊默了默,“咱们现在是逃难的难民,身上带着荷包会让人起疑心的。” 倒也是。 他们来盐场的路上,将原先身上的衣裳,连同裴渊的玉骨扇都埋在了山坳外的一颗大树下。 “所以我可以靠过去吗?”黑暗中裴渊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 沈初抿了下嘴唇,很想十分强硬地说一句:“不可以。” 裴渊叹息一声。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无法入眠,睁着眼等等,一会儿天就亮了呢。” 沈初在嘴边徘徊的那句“不可以”顿时说不出口了。 那种深夜无法入眠,眼睁睁熬着等天亮的滋味,她也曾深有体会。 裴渊累了整整一日,身上还有伤,若再休息不好,很快就撑不住了。 他们毕竟还要一起暗访呢。 裴渊若真倒下了,还得拖累她照顾。 她这不是心软,只是出于暗访的需要。 沈初抿了抿嘴,含糊道:“我们现在是兄弟,不是吗?兄弟睡觉挨得近些也无妨。” 黑暗中,裴渊的嘴角微微上扬。 “真的吗?你不会又怀疑本皇子对你有非分之想,第二天又翻脸?” 沈初闷声道:“不会,我怕你睡不好生病拖累我。” “我身体好得很,才不会生病。你其实心里还是担心我的?” 沈初顿了顿,从侧躺变成平躺,不耐烦地道: “你睡不睡?不睡拉倒。” “睡。”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裴渊朝这边挪了过来。 她能闻到裴渊身上清洌的松香味中夹杂着一丝汗味。 一只手碰触到了她的手臂。 她浑身一僵,裴渊已经将她的手臂拉过去,放在了枕头边。 她轻轻侧过头去,借着盐场映射进来的灯光,看到裴渊趴在旁边,半张脸枕在曲着的手臂上,已经闭上了双眼。 露在外面的半张脸靠着她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扯着她的袖子。 很快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沈初盯着他的睡颜看了片刻,渐渐睡意惺忪,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管事就在外面甩着鞭子叫盐工们起床了。 “赶快起来煮盐了,一盏茶的时间起不来,老子就去踹门了。” 话音一落,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听着像是管事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一道严厉的呵斥,“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才多长时间没来盐场,你就敢这般苛待盐工们?” 外面传来清脆的鞭打声。 管事惨叫连连。 沈初和裴渊对视一眼,开门出去了。 盐工们都出来了,聚集在了盐场上。 管事正趴在地上哭喊,“老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见老爷为交不上货发愁。 小的只是想为老爷分忧啊,不是有心苛待盐工们的。” 被管事称作老爷的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留着八字胡,身材瘦削,脸颊凹陷,满脸怒气地又甩了几鞭。 江宏志高声道:“我将盐场托付给你,是看在你素日里办事勤勉的份上。 没想到你既不给盐工们吃盐,还打骂苛待盐工们。 他们都是章家用了多年的老盐工,你让我将来有何脸面去见夫人啊?” 长鞭狠狠抽在管事身上,几鞭子下去,管事后背的衣衫全被抽烂了,后背血肉模糊一片。 可见抽鞭者是下了力气的。 盐工们脸上纷纷露出解气的神情。 尤其是王老伯,攥着拳头小声道:“管事的心狠手辣,打死也不为过。” 沈初轻声道:“王伯,这位就是江宏志了?” “没错,就是他,怎么如今瘦成了这般模样?” 沈初仔细盯着场中的情形,若有所思。 管事起先还有力气求饶喊叫,江宏志狠狠又抽了几十鞭下去,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江宏志冷哼一声,才吩咐手下将奄奄一息的管事拉下去。 “今日惩戒他是因为他苛待盐工,但毕竟是为章家管了几年的盐场了,留他一条性命。” 手下叹了一句老爷仁慈,将管事抬走了。 江宏志转过身来,目光在盐场上扫了一圈,然后敛衣深深拜了下去。 “各位,江某对不住你们啊,在这儿向你们赔礼道歉了。” 盐工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 “江老爷这是做什么?” 江宏志叹了口气,神色哀伤。 “各位都是跟了章家多年的老盐工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你们也知道,我夫人在年前就生了一场重病,小女孝顺,贴身照顾她娘,不幸也染了病。 江某紧急之下接手盐场,才知道夫人在病之前接了好大一笔订单,言明必须尽快交货。 江某刚接手盐场,千头万绪,一时难以上手,又忧心答应客户的订单不能如期交货。 所以不停地催促管事们加快煮盐,但江某发誓,从来没有下达过让管事苛待大家的命令。” 江宏志说到这里,神情惭愧。 “直到后来赵大人来巡盐场,我才知道了盐场发生的事。 我当时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惩罚了两个管事,令他们不许再苛待你们。 还另外拨了银子出来,让管事发给你们。 谁料想家里突然发生了变故,夫人和小女遭遇不幸” 提到逝去的夫人和女儿,江宏志声音哽咽到失语。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红着眼眶道: “我以为训斥了管事们,他们就会善待你们。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处理夫人和小女的丧事,无心关注盐场。 没想到管事们竟然将银子私吞不说,反而变本加厉地苛待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让大家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们啊。” 江宏志说罢,再一次深深地弯腰拜下去,神色虔诚。 “从今日开始,盐工们每个月仍旧可以从盐场领二斤盐,另外每个盐工一日多发两文钱。 你们的伙食也改回原来的样子,每日都会有盐吃,另外一年四季,我会给大家多发一套衣裳。 我知道这些可能弥补不了你们这半年受的苦,你们都是章家的老盐工,可以说没有你们,就不会有今日的章家。 希望各位能不计前嫌,留下帮助我将夫人留下的产业继续做下去,我不想让她的心血白费啊。” 江宏志长揖到地,弯腰不起。 沈初和裴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兴味。 第168章 挡酒,裴渊扑倒沈初 江宏志的话在盐工们中间引起一片议论声。 “江老爷说的是真的吗?” “咱们上次去章家理论的人确实没见到江老爷。” “夫人和章姑娘被害,江老爷十分伤心,你看瘦得都脱形了呢。” “看来咱们误会江老爷了呢,他这么伤心,没有时间管盐场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江宏志的目光怒意渐消。 江宏志接着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坏了,我从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了十几桌席面。 今儿大家放开了吃,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吃饱了就回家休息两日,两日后再回来上工。” 话音一落,盐工们顿时都沸腾了。 不仅有席面吃,最重要的是还可以休息两日,回家与家人团聚。 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王老伯捏紧怀里藏着的盐,激动地喃喃: “今天就可以回家送盐了,还能给小孙子带点好吃的回去。” 江志宏大手一挥,十几桌席面摆了出来。 他热情地招呼盐工们入座,又自罚三杯酒向大家赔礼道歉。 盐工们逐渐都放开了,整个盐场上一片热闹。 沈初和裴渊跟王老伯坐在一桌。 裴渊紧挨着沈初,低声问:“你怎么看?” 沈初小声道:“不好说,再观望看看。” 先是鞭打管事,然后诚挚道歉,再提出补偿,解释原因。 江宏志这一番行为下来,不仅消了盐工们心头的怨气,还收获了盐工们的同情。 但她对江宏志的话持怀疑态度。 盐场管事都已经苛待盐工半年了,半个月前又发生了盐户暴动。 江宏志就算料理妻女婚事,闭不出门,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江老爷来敬酒了,大家都满上。”有人喊道。 沈初回神,见江宏志端着酒壶已经站到了他们这一桌跟前。 江宏志倒了杯酒举起来,姿态摆得很低。 “大家伙能不计前嫌,以后还愿意帮着章家盐场,江某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他仰头一饮而尽。 同桌的盐工们都纷纷激动地叫好。 在盐工们的心里,江宏志是他们的东家章夫人的赘婿,章夫人没了,江宏志以后就是他们的东家。 能得到东家如此低姿态的敬酒,他们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便彻底放下了对江宏志的成见。 甚至有人还拍着胸脯保证:“江老爷放心,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做工。” 江宏志笑了,“好,太好了。” 他的目光环顾一圈,落在了沈初和裴渊身上, “这两位小兄弟看着面生,是新来的?” 裴渊道:“我们是从汉阳府逃难来的,才被招入盐场没几日。” “哦,汉阳府啊。”江宏志捋着胡须感慨,“汉阳府遭了洪灾,听说很多人都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是,我们来盐场也是为了讨口饭吃。” 江宏志点头,“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来,敬你们。” 说罢,示意手下上前为沈初和裴渊倒酒。 沈初歉然一笑,“江老爷见谅,小的肠胃不好,不能喝酒。” 江宏志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摇头表示不赞同。 “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看你年纪轻轻,更应该多历练一番,多喝几杯,喝着喝着啊就习惯了,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围不少人纷纷响应。 “陆七,江老爷亲自敬你酒呢,若是不喝就是不给江老爷面子啊。” “要我说还是喝得好,喝多了肠胃就认了。” 不少人打趣地看着沈处。 江宏志的手下直接给沈初倒了满满一碗酒。 沈初眉头微蹙。 她怀着孩子呢,哪里敢喝酒,还是这么一大碗。 正为难间,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走了她面前的酒碗。 是裴渊。 裴渊端着碗在手里转了转,微微勾唇,用酒杯碰了碰江宏志的酒杯。 “我弟弟年纪小,喝了酒就胃疼,江老爷就别打趣他了,我替他喝。” “哦?替他喝?”江宏志却将酒杯放下了,“那可得按我们长沙府的替喝规矩来。” 替喝还有规矩? 江宏志笑着道:“在我们长沙府,不能喝酒者若是让别人替喝,替喝者必须先自罚三碗,才能替喝。” 沈初皱眉,自罚三碗,再替喝一碗,还有裴渊自己的那一碗。 裴渊就要接连喝五碗酒了。 也不知道这酒后劲大不大,万一喝醉了话,可怎么办? 她忍不住轻轻扯动裴渊的衣襟。 “六哥。” 裴渊含笑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拿起桌上的酒碗,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五碗酒,不过片刻,竟然全都喝完了。 再看裴渊,依旧嘴角含笑,仿佛像没事人一样。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年轻人酒量不错啊。”江宏志惊讶一瞬,随即赞赏地拍拍裴渊,接着去下一桌敬酒了。 沈初连忙问:“六哥,你还好吗?” 裴渊转头看过来,桃花眼格外的明亮潋滟,仿佛水洗过一般。 他嘻嘻一笑,“我当然很好啊,特别好。” 沈初目光微闪,伸出两根手指头,“六哥,这是几?” “这个啊?”裴渊身子晃了晃,嚷嚷道:“这还用问啊?这当然是五啊。” 同桌的人被惹得哄堂大笑。 裴渊皱眉,一脸不悦,“你们笑什么?啊,不对,这不是五,这是六。” 王老伯对沈初道:“你哥这是醉糊涂了呢,你快扶他去房间里休息。” “醉?”裴渊挑眉,晃动手臂指着王老伯,“我才没喝醉呢。” 尾音一落,他一头栽倒在沈初的肩膀上,嘴里还在呢喃: “喝醉是什么?哼,我千杯不醉。” 沈初没好气地扶起他。 “是,六哥千杯不醉,走,咱们回屋接着喝。” 裴渊长眉皱成了川字,“我才不要进房间喝呢,这里多热闹。” 沈初哄着他:“这里没有屋里好,屋里有好酒。” “好酒?”裴渊拧眉想了想,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好。” 她连忙扶起裴渊往他们住的木屋走。 裴渊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若不是她有功夫,恐怕就要被裴渊给压倒了。 沈初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勉强将他拖回了屋子。 裴渊双眼微阖,仿佛睡着了一般。 “就这还千杯不醉呢?”沈初摇头轻笑,扶着他走向床边。 偏偏这时,裴渊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径直往床上倒去。 沈初被他扑倒在身下。 第169章 亲上了,心为什么跳这么快? “小心。” 沈初倒在床上的一瞬间,裴渊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两个人四目相对。 裴渊一只手拖着她的脑袋,另外一只手摁在了她胸前。 两人同时愣住了。 大眼瞪大眼。 裴渊精致的桃花眼微眯,蹙眉看向她胸前。 “沈初,你的胸怎么比我的还硬?” 喝了酒的裴渊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像个好奇的少年。 他甚至疑惑地伸手在沈初胸前又摸了摸。 “你怎么练的?就这小身板竟然又平又硬的,摸起来比我都健壮。” 轰。 沈初的脸涨得通红。 又气又羞。 说她又平又硬,就是说她小。 她胸前是小了点,所以缠了裹胸布才会又平又硬。 在家被被看总嘲笑也就算了。 裴渊一个男人凭什么嘲笑她,他甚至都没有呢。 士可杀不可辱。 她气呼呼地一把拍开裴渊的手,“你才又平又硬呢!” 裴渊不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皱眉道: “说你健壮也不行?要不咱们脱衣裳比比,看到底谁更健壮?” 他说着伸手去扯沈初的衣襟。 沈初吓坏了,哪里还顾得生气,连忙抓住他的手臂。 “松开,我才不要和你比。” 她用力扯开裴渊的手臂。 裴渊本来是半伏在她身上,一只手拖着她后脑勺。 被她这么一扯,身体失衡,整个人压了下来。 砰。 裴渊的嘴唇直直地撞在了她的唇上。 亲上了! 两唇相贴,四目圆瞪。 她闻见了裴渊口中淡淡的酒味。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一瞬。 随后裴渊倏然弹起来,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 他背对着沈初,在屋里徘徊片刻,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让沈初终于回神。 她心慌意乱地坐起来,眼神乱飘,下意识找话题脱离此刻的尴尬。 “那什么你觉得江宏志说的话可信吗?” 裴渊叉着腰左顾右盼。 “啊?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改变,未免有些巧合了些。” 沈初垂眼扭着手指头,“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我们已经到达安化的事?” 裴渊心不在焉,“哦,可能也许大概。” 什么叫可能也许大概? 沈初眨眼。 屋里再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中,沉默中又带着一丝丝莫名的燥热,令人心烦意乱。 沈初下意识咬了咬唇瓣,感觉上面还残留着裴渊的酒味。 裴渊无意识摸了下嘴唇,上面依稀还有柔软的触感。 沈初的目光飘啊飘。 裴渊的眼神转啊转。 屋子就这么大,飘啊飘的目光倏然撞上了转啊转的眼神。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道: “这是意外!” “刚才就是个意外!” 四目相对,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 “我没那个心思。” “我不是断袖。” 又一次异口同声。 得,屋里比刚才还燥热了。 沈初从床上跳下来,“你喝多了,先睡一会儿,我出去转转。” 说罢,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裴渊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目光逐渐恢复清明。 他根本就没醉,演给江宏志看的。 他怀疑江宏志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刚才门外分明有人在。 摔倒扑倒沈初是意外,他顺势接着装醉。 但该死的,他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 沈初出门口慌不择路,随意选了个方向跑了。 当理智回笼,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跑到了山坳深处。 距离盐场已经有些远了。 她正要沿路返回,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低低的说话声。 “快一点,老爷说这些盐今儿必须全部运走。” 盐?老爷? 沈初心头移动,轻手轻脚的跳上旁边的一棵大树。 夏日枝叶繁茂,正好遮挡住她的身形。 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去,旁边半人高的草丛之间,竟然有一条狭窄的小路。 十几个车夫赶着车走过,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起来像个管事,正不停的催促他们走快点。 每辆车上都装着七八个麻袋,麻袋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重。 沈初蹙眉,看方向这些人都是从盐场来的。 莫非是江宏志趁着盐场的人都放假离开了,趁机让人将盐运走? 他们要把盐运到哪里去? 其这时,一个车夫问管事,“马儿累得都走不动了,还得拉几趟啊?不然叫马歇一会?” 管事不耐烦地呵斥,“歇一会儿?你想什么呢? 上面收到信了,说巡盐御史就快到安化了,今儿就是把马累死,也得赶紧把盐全都拉走。 赶紧的,别磨蹭了,真要耽误了事,咱们这些人谁也崩想活命。” 问话的车夫不敢再说,挥着马鞭,驱赶马儿前行。 谁料马儿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管事,这马儿真是走不动了,让它歇一会儿,我一会儿就赶上去。” “快一点啊,别误事了。”管事骂骂咧咧地领着车队先走了。 沈初悄无声息的靠近留下来的马车,一个手刀劈晕了正在喂马喝水的车夫。 将车夫拖入草丛里,她扒下车夫的衣裳换上。 还在车夫身上摸到一块木牌子。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字:雷公寨。 她眉头微蹙,将木牌塞入腰间,迅速赶着车追了上去。 四周山脉绵延,车队一直往里走。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沈初判断他们已经走出盐场所在的山了。 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沈初也恰好追上了,远远跟在车队的最后面。 前方是一处山寨,上面高高的大门上写着雷公寨三个大字。 她眸光微闪。 不是说赵斌勾结的就是雷公寨的山匪,杀了江宏志的夫人和女儿吗? 江宏志如今却要把盐运到土匪窝? 真正和土匪勾结的是江宏志? 沈初躲在草丛里,看到山寨门打开。 管事一挥手,车队鱼贯进了山寨。 山寨的大门缓缓关上了。 沈初跟着车队到了一排大房子前,听到管事吆喝:“别愣着了,赶紧卸货。” 怕被认出来,她连忙低头捂着肚子,压低声音:“管事,我肚子疼,先去方便一下。” 管事骂了一句:“真是懒驴懒马屎尿多。” 沈初弯着腰已经跑开了。 转个弯转到房子后面,她悄悄的靠近后窗,捅破窗户纸往里看去。 只见偌大的房子里,堆满了麻袋。 里面装的全都是盐。 “什么人在哪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低喝声。 沈初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山寨的规模看起来很大,只房子就有数十间。 沈初随手挑了一间从后窗翻了进去。 落地却对上一双美丽却充满惊恐的眼睛。 第170章 与小夫人躺一个被窝 沈初快速扑上去,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故作凶恶的低声道: “别叫,否则杀了你。” 被她捂住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瓜子脸,柳叶眉,生得花容月貌,一双美目褪去恐惧,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听明白了?” “唔唔。”少女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小夫人在吗?” 小夫人? 沈初惊讶地看向少女。 这般年纪轻轻,竟然是土匪头子的夫人? 随便进了一间房,没想到竟然是土匪头子的后院。 沈初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她的腰间。 手上微用力,她压低声音威胁小夫人,“你最好别乱说话,嗯?” 小夫人娇躯微颤,伸手握紧了胸前佩戴的项链。 项链竟然是一个小巧的银算盘,半只手掌那么大,看起来精巧别致。 沈初多看了一眼,将匕首横在她脖子上,这才松开了手。 外面再一次传来喊声,“小夫人?” 小夫人道:“在呢?什么事?” “寨子里进了贼,小夫人可曾看到陌生人进来?” “没有,我一直在屋里没出门。” “寨主严令一定要抓住贼人,还请小夫人开门,我们进去搜一下。” 沈初心头一跳,将匕首往下压了压,示意她把外面的人打发了。 小夫人呼吸微颤,故作不悦地道:“我身子不适,躺下了,你们进来不方便。” 外面的人却不肯离开。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是放跑了贼人,我等担不起责任,还请小夫人开门。” 沈初心头一沉,没想到雷公寨的土匪竟然如此训练有素。 这时,她用极低的声音道:“到床上去。” 小夫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沈初拉着她快速跑到了床边,示意她脱鞋躺进去。 小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抖开被子爬上床。 “侧着躺。”沈初道。 外面传来土匪的声音,“小夫人再不开门,我们就撞开了。” 沈初连忙跳上床,躲在了小夫人身后。 小夫人侧身躺着,沈初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腰上。 砰。 房门被撞开的一瞬间,小夫人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沈初被她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惊到了。 她这是在帮自己? 被子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鼻翼间充斥着小夫人身上清幽的香气。 外面响起翻找东西的声音。 小夫人的声音有些不悦,“我都说了没见到什么贼人,我身子不适,需要休息,请你们出去。” 土匪小头目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转头目光落在了床上。 “青天白日的,小夫人怎么还躺在床上?不会是被窝里藏了什么人?” 小头目说着走向了床边。 “小夫人不介意的话,可否掀开被子让兄弟们查看一番?” 沈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握紧了匕首,盘算着一旦被子掀开,她就立刻先下手为强。 她的武功虽然比不上裴渊,但对付几个土匪还是绰绰有余。 万一引来其他土匪,她双拳难敌四手,恐怕不容易逃出去了。 她沿途给裴渊留了记号,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沈初手心里渗出一层冷汗。 小夫人冷冷的声音响起,“我看你们谁敢掀我的被子!” 小头目愣了下,随即冷哼。 “得意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呵,寨主早晚有玩腻你的时候,到时候把你赏给兄弟,兄弟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屋子里响起土匪们肆无忌惮又充满恶意的调笑声。 小夫人又气又怒,抬手扫落了床边的茶盏。 砰。 茶盏落在地上,碎了一片。 土匪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夫人冷笑,“至少寨主现在还没腻了我,你敢掀开被子,看到不该看的,寨主就能杀了你们。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掀被子试试?” 土匪们面面相觑。 其中有人小声道:“算了,她现在还是寨主的女人呢。” 小头目神色悻悻,“我们走。” 一行人转身离开。 小夫人冷哼,“怎么撞开的房门,就怎么给我关上。” 小头目攥了攥手,到底没敢说什么,将房门重重带上了。 屋里安静下来。 沈初掀开被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走远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沈初收回匕首,“事情紧急,多有得罪了,不知小夫人为何要帮我?” 小夫人坐起身来,紧紧盯着她,不答反问。 “你是谁?潜入寨子想做什么?” 沈初道:“我是章家盐场的盐工陆六。” “你是章家盐场的盐工?”小夫人声音有些急切。 沈初点头。 小夫人攥了攥手,“既是盐工,为何又偷偷跑到雷公寨做什么?” 沈初察觉到她在提起章家盐场的时候,明显神情有异色。 她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露。 “是这样,江老爷今日去了盐场,说这些日子伤心于妻女的去世,无暇分心,才使得管事暗中苛待盐工。 江老爷向大家伙赔礼道歉,还叫了席面给大家吃,又每人放了假。 我离开的晚,恰好看到有人偷偷把盐场的盐运出来,我心中生疑,就悄悄跟了上来。” 小夫人听后,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伤心妻女的去世,无暇分心?呸,虚伪至极。” 沈初面露诧异,“你认识江老爷?” 小夫人冷笑连连,“岂止认识,还十分熟悉呢。” 沈初见她提到江宏志,眼中既悲又恨,一双纤手更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被角,几乎将被子都扯烂了。 沈初心中微动,“小夫人” 小夫人倏然尖声打断她,“不要叫我小夫人。” 沈初不解。 小夫人突然抬头紧紧盯着她。 “你不是盐场的盐工。” 沈初挑眉,“我确实是盐场的盐工。” 小夫人摇头,“你不是,你若是盐场的盐工,怎么可能会不认识我?” 沈初眸光微闪,心中有了答案。 “你是章家大姑娘?” 小夫人眼圈一红,一字一句道:“没错,我是章岚。” 纵然已经猜到了,沈初还是十分惊讶。 传言赵斌勾结土匪,将章夫人母女俩全都杀了。 就连江宏志也口口声声说章夫人母女俩都死了。 谁知章岚却好好的活在雷公寨中。 沈初连忙问:“章姑娘,你母亲章夫人她怎么样了?”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岚儿!” 章岚脸色一白,“不好,雷鹰回来了,你快躲起来。” 第171章 畜生,被吓萎了 章岚慌乱地环顾四周。 床上肯定不能躲了。 她能阻止土匪掀她的被窝,但不能阻止雷鹰。 屋子就这么大,还能往哪儿躲? 章岚快速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塞给沈初,低声道:“从后窗翻出去,希望你能顺利逃出去。” 从后窗翻出去同样不安全。 “嘘。”沈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慌,也别怕。” 她脚尖一点,直接跃上了房顶。 章岚下意识往上看去,这时房门一把被人推开了。 她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收回目光,克制着自己想抬头看的冲动,看向土匪头子雷鹰。 雷鹰四十出头,梳着满头的小辫子,肩上扛着一把大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凶恶。 哐当。 他将大刀丢在桌子上,翘着腿坐下来环顾一圈。 “刚才在屋里做什么呢?” 章岚垂着头,声音有些僵硬,“没做什么,就是躺着休息。” 雷鹰皱眉,“寨子里进了贼人,老鬼刚才来搜过了?” 章岚点头,“嗯,不知进来的是什么人?抓到了吗?” 雷鹰侧头盯着章岚看了片刻,忽然一伸手,将章岚拉到了腿上。 章岚挣扎着要下去,“寨主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 雷鹰冷哼,“这雷公寨就是老子的天下,管他青天白日,还是深更半夜。 老子什么时候要,你都得给。” 刺啦。 章岚的上衣被撕破,露出精致雪白的锁骨。 雷鹰呼吸急促,眼中泛起浓浓的欲望,扯住章岚将她丢到了床上。 随后整个人猴急地扑了上去。 一边撕扯章岚的衣裳,一边喘息道:“到底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 啧啧,这小脸儿就跟桃子似的,还有身上的皮,溜光水滑跟缎子一样。 老子玩了你这么些天,现在看到你还是心痒难耐。” 他埋首在章岚瓷白的脖子上,一边啃一边去扯章岚的裙子。 章岚抓着腰带,奋力挣扎。 “寨主你别这样,我身子真的不适。” 雷鹰此刻浑身难受,哪里容她挣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小娘皮,老子肯弄你,你就该高高兴兴地伺候老子。 你不想让你娘活命了吗?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你娘丢给底下的兄弟们? 寨子里可有不少老鳏夫看上你娘了,都和我提了好几次了。” 章岚脸色大变,“不要。” 雷鹰捏着她的下巴,笑得十分猖狂。 “那你就好好伺候老子,把老子伺候高兴了,老子就不让你娘去伺候别人。” 章岚紧紧咬着嘴唇,眼底闪过一抹难堪。 雷鹰手上用力,“当初你爹可是要求我们让你和你娘死无葬身之地。 是你为了你娘能活命,求着给我做小的,老子一时心软才答应了你,弄了两条无头尸体把你爹糊弄过去了。 都被我玩了这么多天了,现在又来装什么贞洁烈女?莫非还盼着有人来救你不成? 你啊,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和你娘都在寨子里,你那个爹恨不得你们死得透透的。 你说谁还会来救你们?倒不如趁老子还没玩腻,好好伺候老子。 老子高兴了你才能有好日子过。” 雷鹰说着一把撕开了章岚的里衣,将她脖子里挂的小银算盘丢在地上,直接扑了上去。 章岚僵直地躺在床上,脸上闪过浓浓的绝望之色,眼角缓缓滑落两行清泪。 房顶上的沈初探出头来,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与雷公寨土匪勾结的根本不是县令赵斌,而是江宏志。 他竟然让土匪们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然后嫁祸给赵斌,简直就是畜生。 不,叫他畜生都侮辱了畜生这两个字。 雷鹰这个土匪头子接了江宏志的单,又垂涎章岚的美色,所以用章夫人的性命要挟,霸占了章岚。 可怜章岚为了母亲的性命,不得不以身伺狼。 看着章岚眼底的绝望与屈辱,沈初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躺在床上的章岚看到了沈初的动作,面色微变。 她拼命摇头,暗示沈初不要救她,眼底满是哀求之色。 沈初知道她的担忧。 她怕自己一旦杀了雷鹰,会惊动整个寨子里的土匪。 到时候他们根本逃不出寨子。 她和她母亲都得死。 沈初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别慌,别怕。 随后她轻手轻脚地往房梁一侧挪动。 在房梁与瓦片的空隙中,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 沈初小心翼翼地抽开一张瓦片,用匕首进洞里搅合了几下。 片刻,一只小臂般粗细的老鼠惊慌失措地从洞中钻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用匕首轻轻一拨。 老鼠一头栽了下去,精准地落在了雷鹰脑袋上。 啪嗒。 感觉到有东西袭击自己,雷鹰伸手往头上一抓,抓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圆耳朵,尖嘴巴,胡须还一翘一翘的。 欲火焚身的雷鹰对上贼眉鼠眼的老鼠。 老鼠:吱吱。 雷鹰惊得一哆嗦,萎了。 “老鼠啊。” 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将老鼠狠狠甩了出去。 老鼠摔在角落里,小身子一抖,吓得满屋乱窜,最后从半开的窗户缝中钻了出去。 任何男人这个时候都会觉得膈应或者惊吓。 雷鹰被膈应的什么兴趣都没了。 尤其是看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一把老鼠毛时,他脸色一变,翻身从章岚身上跳下来,神色悻悻地提刀离开了。 章岚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连忙合拢衣襟,下床关上了房门。 她整个人有些虚脱地靠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无声流下泪来。 小巧的银算盘送到她眼前。 “别哭,被畜生咬不是你的错。在那种恶劣的情形下,你保全了自己和母亲。 你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她浑身一颤,怔怔地抬头看过去。 面前的少年虽然面色蜡黄,但声音温润,神情柔和,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不到丝毫的鄙夷,反而充满了清澈的温暖和赞赏。 这一个多月,她犹如置身在地狱中,活得生不如死。 午夜梦回,她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可她不能死,她还有娘亲要守护,所以她咬牙坚持着,强忍着恶心让雷鹰对自己为所欲为。 她甚至觉得自己脏透了,每次雷鹰离开后,她都要反复清洗自己,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可现在却有人坚定地告诉她:她没错,她很了不起,错的是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 一直压在心头的情绪就爆发出来。 章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眼的泪往下落。 抹一把还有,抹一把还有,像是擦不干抹不尽。 沈初想要伸手拍拍她,给她一个安抚,哪怕微不足道。 五指修长,就要落在张岚肩头的那一瞬,忽然一停,悬在那里。 第172章 沈初穿上了女装,杀老鬼 她现在毕竟是男人的装扮,这般碰触,会吓到她? 犹豫了下,沈初最终将小算盘放在她手里,轻声道:“哭,哭够了就擦干眼泪,我们去报仇。” 章岚握紧了银算盘,怔怔地看着沈初,“报仇?” 沈初点头,掏出她刚才塞给自己的纸,“你能画下这个,说明你没有死心。 你希望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能报仇雪恨不是吗?” 那是一张简易的山寨地图,上面详细表明了哪些地方有哨卡,哪些地方可以通行。 沈初看了之后不由暗暗欣赏章岚的聪慧。 “你落入虎狼窝却不自弃,更不自伤自怜,还能想办法寻找离开的路线,真是个坚强聪慧的姑娘。” 章岚用袖子擦干眼泪,脸上浮现一抹羞涩。 第一次被同龄的男子当面夸奖。 这盐工还怪会夸人咧,夸得她心中的阴郁都散去了几分。 章岚将银算盘挂回脖子上,“这是我白天在寨子里散步的时候记下的,但并不全面。 还有一些暗哨我没有发现。” “有这个已经帮了大忙了。”沈初将图纸铺在桌子上,“咱们来商量一下怎么从这里离开。” “离开?”章岚神情怔忡,“你你愿意带我和我娘离开?” 沈初弯唇,“是你想不想离开这个虎狼窝?想不想报仇?如果想,咱们就一起离开。” 她对章岚印象很好,不愿意看她继续被土匪欺负。 章岚咬了咬嘴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壮士若能救我和我娘于水火之中,章岚愿意结草衔环,以命相报。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沈初伸手扶起她,“叫我陆七就行了,章姑娘快起来,章夫人在哪里? 咱们先去找章夫人,然后商议如何离开。” 章岚抬头,原本黯然的双眸泛起晶亮的光来。 “那我叫你七哥,我娘被关在距离这儿不远的一处院子。 每日中午我都会去给她送饭,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你跟我走。” 她顿了顿,又蹙眉打量着沈初。 “你这样出去可不行,会被人认出来的。” 她转身打开衣柜,拿了一套女装出来。 “七哥,你把我的衣裳换上,扮成我的丫鬟,这样不会引人注目。” 穿女装? 沈初皱了皱眉头。 自从家破人亡后,她就再也没穿过女装了。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男人,她一言一行都刻意模仿男人。 她甚至还练习过像男人一样站着方便。 “七哥,委屈你了。”章岚满脸歉意。 沈初回神,神色复杂地接过衣裳。 章岚连忙转过身去。 背后是个女孩子,沈初没什么心理负担,解开自己的外衣外裤,很快就换上了裙子。 “好了,我们走。” 毕竟多年没穿过裙子,步子迈得太大,一时脚下有些不稳。 “七哥小心。” 章岚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沈初无奈一笑,“着实不习惯穿裙子。” 章岚抿嘴轻笑,“七哥是男子,自然是不习惯穿裙子的,待会出去步子迈小一点就行。” 她上下打量着沈初,眉头微蹙。 “等等,好像还缺点什么。” ------ 沈初提着食盒,低头走在章岚身后。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寨子里的情形。 雷公寨真的很大,几乎占据了半座山。 寨子里房屋绵延,竟然还修了园子和假山,从山上引了泉水下来。 俨然一座小城一般。 章岚小声道:“雷鹰这几年没少干打家劫舍的事,专找过路的富商下手,男的杀了,女的掠上山来,玩腻了再杀。 别看这里修得好,都是雷鹰从山下抢工匠上来修的。 等工匠修好以后,他们就把工匠给活埋了。 雷鹰还说要把雷公寨修得跟皇宫一样豪华,他就做雷公寨的土皇帝。” 沈初听得怒火高涨。 “这些年官府从来没剿过匪吗?” 章岚神色复杂,“官府每年都会派兵剿匪,但这些土匪狡猾的很,周围几座山头都有他们的巢穴。 官兵每次上山都扑个空,即便没扑空,也不过就是杀几个喽啰。 过几个月,他们依然下山抢劫。” 沈初眉头微蹙。 怎么可能每次都扑空?除非有人事先通风报信。 每年剿匪都不成功,怪不得百姓们会相信赵县令勾结土匪呢。 “呦,小夫人,今儿怎么还带了个人过来?” 两人还没到厨房,就有人拦住了章岚。 正是今儿上午去搜她屋子的老鬼。 章岚冷着脸,“我身子不适,找了丫头帮我提饭菜,不行吗?” 老鬼摸着下巴上的痣,打量着沈初。 “这丫头看起来很面生,哪里来的?” 沈初低头,故意抖着嗓子道:“我才来没两日,还还没差事。” 没差事就意味着被兄弟们轮着玩的女人。 老鬼围着沈初转一圈,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沈初纤细的腰身。 沈初提着食盒的手微微收紧。 老鬼一把夺过食盒,丢给了章岚。 “这儿距离厨房不远了,小夫人自己去拿饭菜。” 说罢,一把扯住沈初进了隔壁房间。 章岚脸色大变,“七” 沈初朝她摇头示意别慌。 房门被关上,老鬼迫不及待地将沈初摁在了房门上。 “虽然你干瘪了点,但也能给老子解解馋。” 老鬼喘息着扑上来。 一把匕首又快又准滑过他的脖子。 老鬼浑身一僵,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老鬼吓得双目圆瞪,来不及发出任何动静就断了气。 沈初冷笑一声,将染血的匕首在老鬼身上蹭了蹭,然后将老鬼拖到了床上,伪造成睡觉的样子。 随后她在屋里翻了下,找到了一小瓶蒙汗药。 土匪打家劫舍,蒙汗药是必备之物。 她揣进怀里,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六月正午的日头跟火烤一般,就连土匪也在屋里躲懒。 按照章岚的图纸,她顺利地避开了巡逻的哨卡,找到厨房。 章岚正提着食盒在厨房外焦急地徘徊。 看到沈初,长松一口气。 “嘘!” 沈初示意她别出声,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 “寨主让我过来问问,这都什么时间了,饭菜怎么还没好?” 她抬着下巴,故作不满地质问厨房的人。 在厨房里干活的都是被土匪们抢上山,上了年纪的婆子们。 平日里被土匪欺负怕了,闻言连忙惊慌地指着小灶上正在炖的汤。 “菜已经炒好了,还差一个汤,马上就好了。” 沈初嗯了一声,走到灶前。 旁边的大锅里正在熬煮解暑的绿豆汤,砂锅里正在炖鸡汤。 沈初背着厨娘们迅速将蒙汗药分别洒进了绿豆汤和鸡汤中。 再一转身,对上了一双小眼睛。 呦,眼熟呢。 沈初眼珠子转了转,顿时乐了。 第173章 鼠鸡汤,看沈初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灶台旁边的风箱上,一只老鼠正和沈初大眼瞪小眼。 沈初乐了。 啧,这不是刚才把雷鹰吓萎的那只肥鼠吗? 巧了不是。 肥鼠似乎感受到了危险,转身就想逃。 沈初眼疾手快地抓着它的尾巴,直接丢进了那锅鸡汤中。 吱哇。 肥鼠绝望地发出生命最后的哀嚎。 沈初拿起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十分满意自己亲手调配的鼠鸡汤。 无恶不作的土匪,只配吃这个。 她亲手盛了一碗汤出来。 “行了,我看这汤也差不多了,快给寨主送去。” 厨娘们不敢反驳,连忙收拾食盒装好,递给沈初。 沈初摆手,“我还有别的事,一会儿寨主那边自会有人来取。” 言罢,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章岚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紧张的冷汗直冒。 等沈初出来,她看着沈初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啊,她家盐场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盐工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走,去找章夫人。” 两人很快到了章夫人住的屋子。 章夫人年近四十,脸色泛白,形容憔悴,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的遭遇对她打击不小。 但她到底打理家中生意多年,心性坚韧,所以脸上并没有悲苦之色,只是看向章岚的目光满是心疼。 章岚将事情原委告知章夫人。 “我家盐场的盐工?”章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福身行礼。 “陆壮士相助之恩,我们母女感激不尽,将来一定报答。” 沈初拱手还礼,“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 章夫人有些迟疑,“这些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一个人带着我们两个,恐怕很难出去。 陆壮士,求你把岚儿带出去就行,至于我,你们就别管了。” “那怎么行呢?”章岚不同意,“娘,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你不走我也不走。” 章夫人握着章岚的手,“娘已经拖累你至此,你听娘说,陆壮士虽然有些拳脚功夫。 但带着我们两个女流之辈,终究会拖累他。 与其两个都走不成,倒不如我留下拖着他们,你们赶紧走。” 章岚急得眼圈泛红,扯着章夫人的衣袖不肯松开。 沈初蹙眉,出言打断母女两人的争执。 “恕我直言,章夫人若是最终留在土匪窝里,岂不是辜负了章姑娘的牺牲。 你们母女落魄至此,难道章夫人真甘心将盐场全都给了江宏志? 还是说让章姑娘出去同她的父亲面对面厮杀?” 提起江宏志,章夫人脸色大变。 “江宏志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休想拿到我章家一分东西。” 章岚趁机道:“所以娘一定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的。 你放心,七哥刚才在绿豆汤里下了蒙汗药,待药效发作,咱们就一起赶紧走。” 章夫人终于不再坚持,“好,咱们一起逃出去。” 章岚打开食盒,“娘,七哥,咱们先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 雷公寨花厅里。 雷鹰端起鸡汤来喝了一口,眉头紧皱。 他婆娘见状,连忙问:“怎么了?可是不合口味?这可是我专门吩咐厨房给你炖的。” 雷鹰又喝了一口,咂咂嘴。 “这鸡汤怎么有股老鼠屎味?” 雷鹰婆娘撇嘴轻哼,“这可是我专门让人从山下抓的土鸡,里面还放了人参呢。 专门给你补身子的,怎么可能有老鼠屎味? 别是大当家你这几日被那个小妖精迷糊涂了?连饭菜都吃不出正经味了?” 雷鹰想到那只突然出现的老鼠,心里膈应得厉害,今晚决定不去找章岚了。 他捏了婆娘一把,“呦,吃醋了?我今儿晚上就来你房里,到时候保证弄得你舒舒服服的。” 雷鹰婆娘一喜,十分殷勤地端起那碗汤,“大当家多喝点,补好身子才能去山下多抢些好东西。” 雷鹰满意地哈哈大笑,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渐渐地,他视线有些模糊,觉得头晕目眩。 扑通。 他看到婆娘倏然趴在了桌子上,昏迷不醒。 雷鹰皱了皱眉头,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大当家的,不好了。”巡逻的土匪冲进来禀报,“老鬼被杀了,外面好多兄弟都被放倒了。” 什么? 雷鹰倏然站起来,却浑身一软,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他十分警觉,咬牙端起桌上的冷茶泼了自己一脸。 凉水是蒙汗药最好的解药。 雷鹰清醒不少,提着大刀就冲了出去。 花厅外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 “快,用水把他们泼醒,叫巡逻队立刻去寨门口。” 沈初带着章岚,章夫人避开巡逻的哨卡,快走到了寨门口。 寨门口有十几个土匪守着。 沈初让章岚带着章夫人先在拐角的屋后等着,然后她满脸惊慌地朝着门口跑去。 “不好了,贼人从后山翻过来了,寨里许多兄弟都被放倒了。” “快去救寨主啊。” 守门的土匪脸色一变,仔细一听,寨子里确实有嘈杂的叫嚷声传来。 一群人立刻朝着寨子里跑去。 寨门口就剩了四个守门的。 沈初足尖一点,迅速跃起,双脚踢飞两个。 另外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人一拳给打晕了。 “快走。” 章岚带着章夫人迅速朝这边跑来。 “站住,哪里跑。” 雷鹰领着一队人追过来。 沈初脸色微变。 蒙汗药没起作用吗?这些人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她抬头看到雷鹰将大刀狠狠掷向章岚的后背,当下连忙扑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大刀。 这一耽搁,巡逻队的土匪们都追了过来。 雷鹰神色阴沉,“哪里来的小娘皮,竟然敢闯雷公寨。 兄弟们,把她给我抓了,今天晚上当众在广场上让你们玩个够。” 土匪们哈哈大笑,纷纷用恶意垂涎的目光打量着沈初。 章岚和章夫人紧紧攥着手,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这么多土匪,他们肯定没法逃了。 章岚抖着嗓子道:“雷鹰,我跟你回去,你放他们离开。” 雷鹰叉着腰吐了口痰,“你个小贱人,老子都快玩腻了,有什么资格和老子谈条件? 兄弟们,赶紧的,今晚她们娘俩也归你们了。 让你们也尝尝名满安化的章家女主人的滋味。” 土匪们的笑声更加恶劣,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们甚至开始恶意地争起了顺序,“我要第一个上。” 章岚攥紧了拳头,“陆大哥,我们怎么办?” 沈初神色冷静,“你们先走,我垫后。” “可是我们不能丢下你。”章岚咬牙,“大不了就一起死。” 沈初皱眉,“你们在这里,我还要分心照顾你们,走啊,快去盐场找我哥陆六来救我。” 裴渊到现在还没来,到底有没有看到她留的记号啊? 第174章 本姑娘好看着呢 章岚攥着手,看着沈初的背影神情复杂。 她想跑去搬救兵,可又担心沈初根本坚持不到他们搬来救兵。 沈初朝她点点头,声音坚定,“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她一个人要跑也比带着章夫人母女更容易些。 章岚攥了攥手。 面前的这个盐工虽然面容蜡黄,但眼神明亮而坚定,莫名让人信服他说的话。 她第一次在一个男子身上感受到了安心的感觉。 章岚咬咬牙,“娘,我们走。” 章夫人脸色沉静下来,“陆壮士说得对,我们但凡有一口气,都会跑到盐场去找人。 还请陆壮士咬牙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找人来救援。” 说罢,母女俩转头朝大门外跑去。 雷鹰见状,连忙大喝,“给我拦住他。” “那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沈初冷笑一声,挥着刀迎了上去。 一把大刀被她挥得虎虎生风,银光闪动,裙角飞扬,像是带着千钧之力而来。 土匪们纷纷被打倒在地。 沈初用一把刀组成了一道墙,没有一个土匪能越过去。 雷鹰阴着脸大步上前,准备亲手会一会沈初。 沈初用刀撑在地上,挑眉问道:“雷鹰,鼠鸡汤的味道如何?” 雷鹰一愣,“什么鼠鸡汤?” “你今儿上午喝的鸡汤啊,我亲自为你炮制的,里面加了一只肥肥嫩嫩的老鼠。” “什么?”雷鹰脸色大变。 一想到他喝的是老鼠汤,顿时肚子里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他弯腰开始干呕。 没呕出来。 沈初大笑,“看来你很喜欢老鼠汤的滋味,你看都吐不出来呢。” 雷鹰黑着脸,将手塞进了喉咙里。 哕。 胃里的饭菜都吐出了出来,吐得他脸色发青。 好不容易吐完,他直起身子怒骂,“小贱人” 沈初笑眯眯地打断他: “哦,我给你炖就是那只把你吓阳痿的那只大老鼠哦。 哎呀,你的兄弟们还不知道,你被吓得阳痿了呢,以后你还能行吗?” 所有土匪面色一惊,下意识看向雷鹰的两腿间。 “大当家的,你你真萎了?”有个土匪脱口而出。 雷鹰气的脸都变形了,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他娘的才萎了呢。” “那” “那什么,别听这个小贱人叽叽歪歪,快把她抓起来,老子要弄死她。”雷鹰恶狠狠地吩咐。 一众土匪举着刀扑过来。 沈初灵机一动,大刀指着他们,神气十足地道:“且慢!”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我的身份,吓死你们。” 土匪们举着刀一个踉跄,硬生生杀住了脚。 雷鹰叉着腰满脸阴狠,“你以为雷公寨的人是吓大的吗?你是谁?说出来听听。” 沈初呵呵一笑,“不妨告诉你们,我是知府大人新娶的爱妾,曾受过章家恩惠。 我听说章岚还活着,就在雷公寨中,所以才偷偷跑上来救章岚的。 你们若是识相的话就放我走,若是敢伤我一根头发丝,知府大人可是会心疼的。 雷大当家,知府大人若是生气了,你知道后果的。” 雷鹰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是黄知府的爱妾?” 沈初冷笑,“我家老爷姓姚,雷大当家混迹横行安化多年,难道不知道我家知府老爷姓什么?” 后背却隐隐渗出一层薄汗。 这个雷鹰比她想象中要警觉得多。 若不是她出京之前就提前了解过长沙府的大小官员,刚才雷鹰一句话就能让她露馅。 雷鹰仍旧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就你?还爱妾?面黄肌瘦,跟个难民似的。 姚知府那般好色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你个黄毛丫头?” 沈初道:“那是因为我特地在脸上擦了药,退去易容,本姑娘好看着呢。” 雷鹰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沈初捻着刀把,接着道: “我若不是姚知府的心头宝,又怎么会知道章岚还活着的事? 你若不信,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秘密。” 雷鹰皱眉,“你说。” 沈初深吸一口气,“六皇子和巡盐御史沈初不日就要到达长沙府,我家老爷说这批盐让你赶快出到西江渡口,然后老老实实像以前一样找地猫着。 江家那边,老爷已经让江宏志抹干净盐场的痕迹。 雷公寨这边,你也要尽快做好安排。” 雷鹰看向沈初的目光顿时变了。 昨日他们才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六皇子和巡盐御史沈初很快就要抵达长沙府了。 这个消息除了他们几个人,外人不可能知道的。 尤其她还提到了江宏志。 “你真是姚知府的人?” 沈初冷哼,“当然,我说了我这次来只为了救章家母女,报答她们昔日的恩情。 如果雷大当家答应放过她们,咱们就将今日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雷鹰眯着眼,直直地盯着她。 沈初捏着刀把的手汗涔涔的,内心既紧张又震惊。 她刚才忽然想到章岚说的话。 既然官府每年剿匪都不了了之,必然是官府内有人和雷公寨暗中勾结。 而且这个人在官府的职位绝对不会低。 这样才能既掌握官府的剿匪动向,将罪名嫁祸给赵县令,又能罩着江宏志和雷公寨,让他们暗中贩卖私盐。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长沙知府姚四海。 所以她赌了一把,故意说自己是姚四海的妾室。 雷鹰没有否认她的话,那就充分说明了一件事: 长沙知府姚四海,盐商江宏志,土匪雷鹰,三方勾结,苛待盐工,贩卖私盐,牟取暴利。 赵县令应该是阻挡了他们的路,所以才被陷害。 “行了,你走。”雷鹰忽然一挥手。 沈初心头一松,看来雷鹰相信了她的话。 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雷鹰大喝一声,“不对!给我抓住他。” “他娘的,差点被你骗了,你若是姚知府的爱妾,大大方方上门来要人就行了。 为啥还要又下药,又易容的?你给我站住。” 雷鹰带着人大喊着追过来。 沈初撒丫子就往外跑。 谁站住谁傻子! 山路崎岖不平,很快雷鹰就带人追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小贱人,刚才说那么多是为了拖延时间? 废话那么多,老子亲自收拾你。” 雷鹰挥着拳头重重地打了过来。 沈初连忙挥刀相迎,这回只能动真格的了。 她心里暗暗呼叫裴渊。 你快赶来啊,我一人抵挡不来。 第175章 找不到沈初,六皇子焦灼 章岚和章夫人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章夫人的脚在半山腰扭到了,疼得冷汗直流,无法前行。 “岚儿,别管我了,我去树丛里藏着,你快下山找救兵。” 章岚咬咬牙,不敢耽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 就在她筋疲力尽,陷入绝望之时,抬眼忽然见到前方来了一队人。 她心中一喜,正要扑过去,才看清来的是一群官兵,身上都穿着官兵的服饰。 为首的统领手里提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十分威风。 章岚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缩进了草丛中。 官府每年都来剿匪,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知道这些官兵到底是不是好人? 万一求救不成,反而害了陆七大哥怎么办?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走过来了。 章岚缩在一旁高高的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 饶是如此,还是被为首的统领察觉到。 身形一纵,便将隐藏在草丛中的章岚抓出来,丢在了地上。 一把冰冷的剑横在脖子上,吓得章岚花容失色。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山道上想做什么?” 章岚不敢说自己的身份,强自镇定道:“各位大人,我是山下好人家的女儿,我我上山来是” “发生什么事了?”后方走过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脸色冷峻异常,但身上却穿着一身盐工的衣裳,看起来脸色蜡黄。 正是裴渊。 孙严道:“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姑娘,我们正在审。” 裴渊看向章岚,眼神锐利冷峻。 章岚吓得攥紧了手,原本编好的话到了嘴边全都卡壳了。 裴渊眉心微拢。 沈初从屋里跑走后,他发现江宏志从盐场离开了。 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一跟踪竟然意外发现了江宏志的隐藏秘密。 他按兵不动从章家离开,看到了孙严在城外传的信号。 孙严带着飞鹰卫已经赶到了长沙府。 他出城与飞鹰卫会合后才转回盐场,却发现沈初竟然还没回来。 盐工们都回家休息了,盐场的盐却全都不见了。 他担心沈初出了意外,连忙带人四处寻找。 最终在距离盐场外的小路上发现了特殊的记号:用盐粒洒成的一只狗头。 他立刻就断定这是沈初留下的记号。 如此怪异的符号,也只有沈初的脑子能想出来。 他立刻带着飞鹰卫追了上来。 谁知追到附近,却再没看到沈初留下的记号。 难道沈初遭遇了不测?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的一瞬,令他整个人顿时焦灼起来。 此刻见孙严因为抓了个姑娘耽搁时间,顿时更加不耐烦。 他交代孙严:“留下一个人看着,找人要紧,别耽误事。” “是。” 裴渊转身离开。 找人?这人又穿着盐工的衣裳。 章岚忽然反应过来,猛然往前一扑,急切地问: “你们是不是找陆七大哥?” 裴渊猛然转过头,目光犀利,“你见过陆七?” 章岚被他的目光吓得心头直发颤,却还是攥着手心警惕地问: “你们是什么人?找七哥做什么?” “七哥?”裴渊桃花眼微眯,目光在章岚身上转了一圈,冷哼道: “我是他哥。” 章岚目光一亮,“你是陆六大哥?” 裴渊捏了捏眉心,有些不耐烦,“陆七在哪里?” 章岚连忙道:“七哥在雷公寨,你们沿着山路往上走,翻过去就是雷公寨。 七哥为了救我和我娘,和雷公寨的土匪们打起来了,你们快去救” 话还没说完,裴渊的身影就不见了。 远远传来冷酷的声音,“留个人看好她,若她说得有半句不实,杀了她。” “是。” 孙严一挥手,飞鹰卫们迅速跟了上去。 只留下一名小兵与章岚大眼瞪小眼。 章岚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都不见了的人影,一时有些发懵。 七哥的哥哥看起来好凶啊。 还是七哥好。 不对,七哥的哥哥不是她家盐场的盐工吗? 为什么官兵会对一个盐工毕恭毕敬? ------- 裴渊一路施展轻功往雷公寨赶。 等到了山门口时,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人,他整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随手扯起一个还喘着气的。 “说,那个盐工在哪儿?” 被抓起来的土匪甲倏然对上一个神情恐怖的脸,吓得整个人都懵了。 “没没看到什么盐工啊?” 裴渊一掌结束了他的性命,转头又捞起一个没死透的。 “那个盐工在哪儿?” 土匪乙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啊。” 砰。 裴渊又一掌送他上了路。 第三个被抓起来的土匪丙没等他问,连忙嚷嚷道: “她她跑后山去了,我们大当家带人追过去了。” 裴渊丢下他,瞬间不见了人影。 土匪丙侥幸逃过一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旁边的土匪小声问:“跑后山的不是个女人吗?哪是什么盐工?” 土匪丙翻白眼,“管他男人女人,先把这不知哪儿来的疯子支走,咱们能活命就行了。” 话音一落,就看到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雷公寨后山。 沈初靠在一棵大树上剧烈喘息着。 她有些力竭了,跑不动了。 幸亏后山树木茂盛,可以施展轻功遮挡身形,可以暂时拖住这些土匪。 “总算找到你了。”雷鹰提着剑追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小贱人还挺能跑,杀了我雷公寨那么多兄弟,今儿老子必须把你碎尸万段。” 雷鹰挥剑狠狠劈过来。 沈初咬牙试图提起刀。 但她太累了,手一软,刀落在了地上。 雷鹰的长剑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肩膀上。 沈初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咬牙闭眼朝天怒吼: “死裴渊,你再不来我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反而听到一声沉闷的哼叫声。 沈初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 雷鹰倒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把剑,人事不省。 目光上移,倏然对上裴渊冷峻锐利的桃花眼。 嗐。 总算来了。 沈初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树上冲着裴渊露出一口白牙。 “六哥。” 裴渊上下打量着她,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你这是什么装扮?” 沈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女装呢。 “啊这伪装嘛。” 话音一落,裴渊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胸前。 第176章 小沈大人的"胸"很好吃呢 “伪装得挺像嘛。” 裴渊嗤笑,另一只手在自己胸前比画了一下。 “下次给我也伪装一个?” 沈初如遭雷击。 这家伙受什么刺激了?还是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古怪癖好? 裴渊下巴微点,呵呵,“小沈大人,你的胸,湿了。” 湿湿了? 沈初低头,看到胸前的衣服有一片巴掌大的水渍。 洇湿的。 天啊,这个位置也太尴尬了。 裴渊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径直探入她的衣襟,满脸戏谑。 “让我来看看小沈大人的胸。” 沈初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这家伙要干什么? 她下意识后退,但已经晚了。 裴渊从她领口处摸出两颗水蜜桃。 其中一颗破了皮,正在往外流汁。 应该是她和雷鹰在打斗过程中不小心弄破了一颗。 裴渊把玩着两颗桃子。 “啧,白里透红,桃形尖尖,形状倒是好看。” 沈初的脸倏然浮起一股热意。 这家伙到底在胡说什么? 就好像在说她的 换好章岚的衣裳后,章岚围着她转了一圈,说还少点什么。 屋里当时只有水蜜桃。 所以章岚非要让她塞两颗进去。 她握着水蜜桃纠结许久,最终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一个事实。 即使她解了裹胸布,她也没有水蜜桃大。 真的是令人悲伤的事实呢。 为了伪装效果,她毅然决然地塞了水蜜桃。 但此刻面对裴渊的戏谑,沈初后悔了。 她尴尬地解释,“章姑娘给的,说没这东西不像女人” 话音未落,就见裴渊直接拿着桃子啃了一口,边嚼边评价。 “柔软多汁,甜蜜水润,嗯,还有股特殊的香甜味。” 沈初的脸爆红。 这家伙怎么能吃桃子啊? 桃子在她胸前藏了两个多时辰。 特殊的香甜味 裴渊很快就吃完了两颗桃子,总结道: “小沈大人的胸味道不错。” 这家伙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沈初觉得她的脖子都红了。 就连她的胸前都泛起滚烫的热意,痒痒的,麻麻的。 心更是砰砰砰跳得飞快,莫名的羞意在心头蔓延开来。 她不知所措地瞪了裴渊一眼。 裴渊摸出手帕擦了擦手。 “白瞎了,这要是两颗土豆,我都能当场切成土豆丝儿。” 沈初 这家伙有病! 等等,切土豆丝? 沈初心中一动,觉得摸到了一点裴渊莫名发疯的方向。 这家伙只有在睡不着的时候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爱切土豆丝。 “殿下在生气吗?” 裴渊沉着脸扯过她的手臂,“伤到哪里了?” 沈初看了一眼,随口道:“没受伤,就是袖子被划烂了。” 裴渊冷哼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臂。 动作略显不耐。 沈初确定他在生气,有些不明白。 “殿下到底在气什么?” “呵,小沈大人又是英雄救美,又是扮女人,玩得很开心嘛。” 沈初眨眨眼,一脸无辜。 “殿下觉得自己没玩亏了?要不我也给殿下扮回女人?” “你!”裴渊双眸微眯,习惯性抬手敲他却发现玉骨扇不在手上。 他悻悻地收回手,气得转身就走。 “本皇子就应该再晚来一会儿,让土匪把你剁成肉酱才好。” 沈初眼珠子转了转,抬脚追了上去。 “殿下是气我孤身犯险?” “呵~” 沈初解释,“我当时发现江宏志让人转移盐的时候,已经距离盐场很远了。 若是再返回去通知殿下,就来不及跟踪他们了。 再说我给殿下留了记号的呀。” 说起记号,裴渊脚步一顿,阴沉沉地看着她。 “你留的那是什么记号?” 沈初有些自豪,“狗头啊,我用盐随手洒出来的,很可爱。” 裴渊咬牙切齿,“你到底是在引本皇子还是在引狗?” “有区别”沈初警觉地及时闭嘴,嘿嘿一笑,“一个记号而已,殿下别计较。” 裴渊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但又没证据。 “你别打岔,说你擅自逞能的事呢。”他恶狠狠地瞪着沈初。 “几千人的土匪窝啊,你都敢闯,你不要命了?” 沈初看着他眼底的怒气,心中却感到一阵暖意。 她知道裴渊在担心自己。 所以便没争执,耷拉着脑袋小声道:“下次不会了。” “你还敢有下次?”裴渊冷哼,“你若是被土匪给砍死,你让我” “什么?”沈初一脸不解。 裴渊顿了顿,转过头去,“你让我怎么和父皇交代?你可是他钦点的巡盐御史。” “哦。”沈初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哦什么哦,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准擅自行动。” 沈初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裴渊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又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见沈初还站在原地。 “还不走?” 沈初垂头丧气,“没力气了,走不动。” “呵,打土匪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吗?” “现在用完了嘛。” 沈初干笑,眼巴巴的看着他,“六哥,你能不能” 裴渊冷着脸转身离开,“不能,自己走。” “六哥~” 裴渊倏然停下,低咒一声,黑着脸转身走回来。 他一把拽住沈初的胳膊放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拖着她的屁股往上一扽。 背起沈初大步往前走去。 沈初惊呆了。 “六哥,我” “闭嘴你,”裴渊冷着脸训斥,“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撒娇? 想让本皇子背就直接说,别哼哼唧唧的。” 沈初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殿下你误解了呢? 我只是想让你先停下来歇歇脚啊。 没有让你背着走啊。 等等。 这家伙的手托在哪里呢。 沈初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渊的两只手放在她的大腿根往下一点点。 行走间他修长的手指会无意间摩挲到她的大腿。 即使隔着裙子,她还是觉得有温热酥麻的感觉窜入腰间,沿着后背一路蔓延。 沈初不自在地轻轻挪了下。 谁知刚一动,裴渊就抬手拍了她一下,没好气地道: “别乱动,再乱动就把你丢出去。” 沈初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该死的。 裴渊他刚才那一下正好拍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第177章 又软又弹,不想让别人背 掌心下柔软又弹性的触感,瞬间让裴渊察觉到自己拍的位置不对。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沈初的屁股又软又弹。 好想再抓一下。 念头一起,他虎躯一震,吓得险些把沈初丢出去。 他他怎么会有这么羞耻的念头。 裴渊清了清嗓子,默默把手移开了。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子里有风拂过树梢,蝉在树上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夕阳从树梢透过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初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只觉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不敢让自己多想,连忙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殿下,我救的人是章夫人和章姑娘,是江宏志勾结土匪头子雷鹰,让他们杀了章夫人母女。 然后又伪造现场嫁祸给赵县令,同他们一起勾结的还有姚知府” 她将自己如何诈雷鹰,以及得出的结论告诉了裴渊。 越说越生气,逐渐忘却了她还在裴渊背上的事。 “知府,盐商和土匪,官,商,匪三者互相勾结,在长沙府一手遮天,这长沙的盐政真是一塌糊涂。 最可恨的就是江宏志,对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能下得去手,真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她说完,本以为裴渊会很吃惊,谁料裴渊却冷笑一声。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他有别的妻子儿女,又怎么会在乎章夫人和章夫人所生的女儿?” 沈初目瞪口呆,“别的妻子儿女?你是说江宏志他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 裴渊点头。 “你离开后,我暗中跟踪江宏志进了安化县城,发现了他的秘密。 就在章家大宅的旁边还有一处宅子,宅子里住的正是江宏志的母亲以及他后来娶的女人。 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儿子今年都十二岁了,女儿十岁。” 沈初倒吸一口凉气。 章岚也才不过十五岁,江宏志的儿子十二岁。 也就是说江宏志在入赘章家后第二年就勾搭上了别的女人,还计划害死章夫人和章岚,意图霸占章家的盐场。 呵。 真的是集恶心,无耻,狼心狗肺于一体。 沈初忍不住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词汇都用来招呼了江宏志一遍。 裴渊等她骂完了,呵呵一笑。 “你骂人的功力一如既往地精彩,现在看来你当初写文章骂本皇子的话,还真是太含蓄了。” 沈初 说江宏志呢,提什么当年勇啊。 “殿下!” “阿初!” 孙严和李承宣一前一后跑进来。 孙严道:“雷公寨所有土匪已经都抓起来了,请殿下回去主持大局。” 李承宣满脸兴奋地看着沈初,激动得脸都红了。 “阿初,抓人的滋味可太爽了,这比看文书有意思多了。 我刚才抓了十几个土匪呢,是不是很厉害?” 沈初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棒。” 李承宣叉着腰哈哈大笑。 他也觉得自己很棒,抓完土匪再面对六皇子都没那么害怕了呢。 李承宣胆子很肥地伸出手去接沈初。 “殿下,你把阿初给我,我来背他。” 裴渊眉头一皱,躲开了李承宣的手。 “土匪头子还在里面呢,你去把他背出来,别弄死了,本皇子要亲自审问。” 说罢,背着沈初径直走了。 孙严拍了拍李承宣的肩膀,“有劳小公爷。” 李承宣:凭什么六皇子背阿初,他就只能背土匪头子? 回到雷公寨,一名飞鹰卫送来了他们埋在盐场外的行头。 沈初洗干净脸,脱下女装,换回自己原本的衣裳。 美美照了下镜子,又成了玉树临风的小沈大人呢。 出门去找裴渊,却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七哥。” 沈初回头,看到一路小跑过来的章岚。 章岚和章夫人被飞鹰卫带回来,正满心惶惶,抬头看到沈初的背影。 章岚跑到跟前,看到沈初的装扮,连忙刹住了脚步。 “你是七哥吗?” “放肆。”飞鹰卫冷喝,“这是陛下钦点的巡盐御史沈初大人。” 章岚吓了一跳,“巡盐御史沈初大人?” 沈初摆摆手,笑着道:“抱歉章姑娘,我以盐工的身份入盐场是为了调查安化的盐政。 陆七是我的化名,但你还是可以叫我七哥。” “真的吗?”章岚一双美目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初点头,“我以陆七的身份与你相识,你自然可以叫我七哥。” 章岚笑了,“七哥。” 章夫人崴了脚,一瘸一拐才赶过来,朝着沈初行礼。 “多谢小沈大人冒死相救,草民感激不尽。” “章夫人不必客气。”沈初扶起她,请两人进花厅说话。 “章夫人和章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章夫人脸上浮现一抹恨意,“既然我们还活着,当然要回去收拾江宏志那个畜生。 他勾结土匪,杀害妻女,霸占我章家财产,我要把他不得好死。” 沈初将江宏志在外面养着外室的事告诉了她们。 “他给外室买的宅子就在章家隔壁,六哥说江宏志在他的书房里修了一条密道。 那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到隔壁去,根本不需要走外面。” 章夫人身子晃了晃,震惊,懊悔,痛苦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脸上交织。 “章家隔壁的宅子?我记起来了,他们在十多年前就搬过来了。 当时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媳,孙儿孙女一起搬过来的。 他们还打发人上门送了礼,自称姓江,儿子在外地做生意,不常回来。 两年前,江老爷子病死,也没见儿子回来奔丧。 我本来还纳闷他们的儿子是不是出事了,呵,原来他们的江是江宏志的江。” 章夫人越说越恨,抬手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她恨江宏志,也恨自己的愚蠢。 “我的岚儿才刚及笄,他的儿子都十二岁了,我被他欺骗了十多年啊。 但凡我对他多一点警觉,早一点察觉他的豺狼之心,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对我们母女下手啊。” “娘,你别这样。”章岚紧紧抱着章夫人,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外流。 “娘,你不要伤心,他这种人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他不配!” 章夫人摇头,伸手为章岚擦泪,谁知越擦越多。 她的眼泪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娘不伤心,在我得知他让土匪把我们全都杀了的时候,娘对他就只有恨意了。 我恨他,也恨我自己,是娘无能,却让你平白遭受许多罪。 我只要一想到我们母女差点消失在这世间,他江宏志却霸占着咱们的家产, 享受荣华富贵,我就恨不得撕下他的皮,将他一刀刀碎尸万段。” 章岚紧紧抱着章夫人,“好,咱们去报仇,娘,我陪着你一起报仇。” 她擦干眼泪,转头看向沈初,随后起身朝沈初跪了下来。 沈初吓一跳,“章姑娘这是做什么?有事尽管说就是了。” 她伸手去扶章岚。 章岚不肯起来,“七哥,我有个请求,还请你答应我。” 沈初无奈,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下又觉得怜惜。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你。” 章岚道:“我知道江宏志勾结土匪,陷害县令,贩卖私盐,你们肯定是要抓他的。 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我娘先了结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们再抓他。” 沈初想了想,扶她起来。 “我可以答应你,你有什么计划吗?” 章岚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我想先把他那身虚伪的皮撕下来,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许久,却什么也得不到。 七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要说这个,她还就来了精神。 沈初兴致勃勃地一撸袖子,谁还没有个不是人的爹呢? 第178章 可他叫我六哥哎,还泡茶给我喝 裴渊审完雷鹰,看到沈初正在花厅里徘徊。 他挑眉冷哼,“不是说累得都脱力了?还有力气在这里转圈?” 沈初笑眯眯地迎上来。 “殿下回来了?” 裴渊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呵,换回小沈大人的衣服,就不叫六哥,改回殿下了。 “找我有事?” “没,就是想问问你雷鹰招了没有?” “招了,对他和江宏志勾结的罪行供认不讳,一会儿我就派人下山去抓江宏志。” 沈初一顿,笑嘻嘻地拿出一套茶具来。 “没想到这土匪窝里竟然还有如此精致的茶具,不如我冲茶给殿下喝?” 裴渊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直接说。” 沈初嘿嘿一笑,“我确实有件事想和殿下商议。” 他说着,将茶叶装入茶荷内,拿起茶匙再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里。 随后提起水壶,水自高点下注,茶叶在壶内翻滚开来。 他的动作流畅,犹如行云流水,让裴渊不觉多看了几眼。 “说来听听。” 沈初盖上茶盅,道:“想跟殿下借一小队飞鹰卫用用。” “借飞鹰卫?”裴渊挑眉,“做什么?” “殿下先别问做什么,明日我请殿下看出好戏,看完戏之后再抓江宏志,可好?” 裴渊冷哼,“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为那母女俩出一口恶气。 沈初,你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借我的飞鹰卫帮你讨姑娘家欢心? 本皇子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沈初一脸无辜,“我这不是讨姑娘家欢心,你想想那些盐工的惨状,再想想章夫人和章姑娘的遭遇。 江宏志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把他抓进监牢,一刀砍头,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实在难消人心头之恨啊。” 裴渊嗤笑,“这与我有何关系?抓他是我的分内之事,但凭什么要我借飞鹰卫去处理私人恩怨?” 沈初小声咕哝,“反正飞鹰卫也要出动抓人,出一趟公差办两件事,这叫人尽其用嘛。” “你说什么?” 沈初粲然一笑,将茶盅内的茶倒进茶盏,双手递了过来。 “殿下尝尝我泡的茶。” 他的手素白如玉,趁着天青色的茶盏,竟然格外赏心悦目。 裴渊一时竟移不开目光。 “殿下?” 他狼狈回神,伸手接过茶盏。 沈初惊呼,“小心烫” 已经晚了。 裴渊烫的舌尖又疼又麻,差点原地跳起来。 “六哥,你没事?烫伤没?”沈初一着急,又叫回了六哥。 裴渊木着脸,要面子逞强,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有事。 “没事,不烫。” 沈初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看着裴渊。 “六哥~你看茶你也喝了,借人的事” 裴渊抿着麻的几乎没有知觉的舌头,没吭声。 我铁面无私,可是沈初叫我六哥哎,又亲自泡茶给我喝。 ------- 翌日,章家隔壁的宅子里。 一大早,拔步床就开始吱吱呀呀地晃了许久。 江宏志从女人身上翻身下来,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女人也就是江宏志的外室陈氏柔弱无骨地靠过来,满脸娇嗔道: “今儿不是你那个死婆娘过五七吗?你一大早不回去,还拉着人家胡闹。” 江宏志调笑着捏了她一把。 “口是心非,你不就喜欢我闹你嘛。” 陈氏脸一红,撒着娇躲进他怀里,柔声道: “江郎,那死婆娘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你什么时候才把我娶进门? 让我做上堂堂正正的江夫人啊?人家这整日没名没分的,还不敢出去乱说,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寡妇呢。” 江宏志皱眉,拿开了女人在胸前画圈的手。 “都和你说了要耐心等待些日子,章家的产业我还没完全收拢在手里。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章氏毕竟才死了一个多月,我要是这么着急把你娶进门。 岂不白瞎了我这一个多月的布局?以后让别人怎么看我?” 陈氏有些失望,腰身一扭,低着头抹泪。 “你以为我是为自己吗?我是为了咱们的一双儿女啊。 咱们儿子聪明好学,女儿知书达理,可总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外面的人嘴上不说,背地里都叫他们野种。” 提起儿子女儿,江宏志神色缓和两分,轻声哄陈氏。 “你们母子这些年受委屈了,我都知道,你再耐心等几日。 等我把章家的产业全都拢在手里,换成咱们江家的产业,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陈氏顿时喜笑颜开,抬头亲了亲江宏志,又骂道: “要不是章氏那个贱人防着你,这些年只催着你读书,不让你碰生意上的事。 你早就把章家的产业弄到手了,哪里还用得着等这么多年?” 江宏志拍拍她,“行了,反正人都死了,以后一切都是咱们的了。 到时候咱们就是这安化甚至长沙府最大的盐商。” “那我就是长沙府最大的盐商夫人。”陈氏笑得花枝乱颤。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江宏志才起床穿衣,洗漱完直接进了密道。 密道另一头是他在章家的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他脸上已经换上了无尽的哀伤神情。 章家管事过来禀报,“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咱们就可以出发去灵云寺了。” 江宏志一脸哀伤,“昨夜又梦到了夫人和岚儿,她们哭着说那边好冷,还没有吃的。 咱们今儿去灵云寺一定多点几盏长明灯,再去坟前为她们多烧些衣裳。” 章家管事一脸感动,“姑爷这般有心,夫人和姑娘泉下有知,也会感动的。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姑爷还请节哀,家里的事还需要姑爷操心。” 江宏志拍了拍管家,叹息:“我知道,今儿是她们母女的五七,且许我再尽情哀悼她们一回。 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我好想早点见到夫人和岚儿。” 章家管事抹着眼泪离开了。 江老爷要步行去灵云寺为章夫人和章姑娘点长明灯,沿途还会布施粮油,为章夫人母女祈福。 这个消息早一日就散播出去了。 长长的队伍从章家大门走出来,立刻就吸引了街上很多百姓围了上来。 沈初刚到,看到人头攒动,立刻来了精神。 “六哥,我们快去站个有利位置。” 她一把抓住裴渊的手,奋力往里挤去。 裴渊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嘴角无声上扬。 罢了,陪他看场好戏又何妨? 第179章 手拿流星闪光锤,喊着响亮的口号 “从这里到灵云寺步行得走两个时辰呢,江老爷真是有心了。” “听说江老爷准备了许多衣裳要烧给章夫人和章姑娘呢,真是情深义重。” “快看,江老爷出来了。” 江宏志一身白衣,垂着肩走出大门,立刻引起了围观百姓们的同情。 “天啊,江老爷怎么瘦了这么多?” “听说章夫人和章姑娘遭遇不测之后,江老爷悲伤过度,几度晕厥,连饭都吃不进去呢。” “江老爷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痴心人啊,可怜哪,夫人和女儿都没了。” “章家的生意由江老爷这般情深义重的人打理,以后错不了,咱们以后啊多支持江老爷。” 围观的百姓纷纷赞扬江宏志情深义重。 江宏志听着这些议论纷纷的声音,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昨夜和陈氏闹了大半夜,此刻他眼下一片黑青。 加上他生生饿瘦了十斤,此刻看起来形销骨立,世人谁不赞他一句有情有义。 有了百姓这一句评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将章家的生意全部占为己有,再逐渐改为江家的产业。 一想到这里,江宏志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仍旧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缓缓往前走。 围观的人群里,裴渊一脸不耐,斜睨着沈初。 “你所谓的好戏怎么还不上演?” 沈初笑眯眯地道:“别急嘛,这不来了。” 是的,他们来了。 他们拿着银光闪闪的流星锤,迈着整齐有序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 只见前方的街道上,来了一队人马。 他们约有四五十人,个个年轻力壮。 手拿流星闪光锤,喊着响亮的口号。 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他们停在了隔壁宅子大门口。 围观的群众立刻一阵骚动。 江宏志皱了皱眉头,这些人想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没等开口询问,人群后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命令。 “给我砸!” 只见四五十个年轻人举着流星锤就冲进了隔壁宅子。 四五十把流星锤银光闪闪,十分亮眼。 哐当。 大门被砸烂了。 哗啦。 隔壁的房子窗户掉了,架子倒了。 砰,轰。 房梁砸下来了。 啊,啊! 宅子里住的人被赶出来了。 江母叉着腰跳起来怒骂,“哪里来的贼人,青天白日的竟然敢砸我们家的房子。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不成?” 没有人搭理江母,回应她的只有砰砰砰不停的倒地声。 江母急坏了,不停地拍着大腿哭喊:“别砸了,这是我们家的房子啊。” 陈氏搂着女儿一脸惊慌,扭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江宏志,下意识就要过来。 江宏志向她使了个眼色,上前一步,高声道: “我们与江家为邻十多年,他家人和睦友善,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砸他家的房子?” 回应他的依旧是砰砰的砸墙声。 江宏志面露怒色,“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行凶,还有王法没有?作为邻居,我怎能看着他们受这般欺负? 管事,立刻拿着我的名帖去官府报官,把这些贼人都抓起来。” 围观的百姓忍不住都赞江老爷义气,义愤填膺地支持管事去报官。 管事转身要走。 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章荣,不用报官。” 这声音? 管事浑身一震,倏然转过头来。 街头缓缓走过来两个人。 管事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随即吓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夫人,姑娘!” 管事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激动得老泪纵横。 “你你们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章岚上前扶起管事,“荣叔,你看我们都有影子,当然还活着啊。” 管事看向地上的影子,抹着泪直点头。 “有影子,夫人和姑娘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啊。” 围观的百姓都惊呆了。 “不是说章夫人和章姑娘都被土匪砍了头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宏志看到章夫人和章岚的时候,瞳孔微缩,犹如见到了鬼一般。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 “这是真的吗?夫人,岚儿,你们还活着?” 章夫人冷冷看着他,“是啊,我们还活着,你很失望?” 江宏志脸色一僵,随即深情款款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们还活着,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一旁的陈氏不停地朝江宏志使眼色。 江宏志视而不见,依旧一脸关切地问: “岚儿,你们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你知不知道爹有多伤心?” 章岚板着小脸,觉得有些恶心。 陈氏按捺不住心中的嫉妒,尖声道:“章夫人,你为什么要派人砸我家的房子? 今日这事你们必须给我家一个说法,要么赔银子,要么重新给我家买一处宅子。” 章夫人冷笑,“你家的房子?呵呵,可笑,用我章家的钱财买的房子,怎么会成为你家的房子?” 围观的百姓一阵错愕。 “章家的钱财买的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宏志面色微变,脸上却一副无奈至极的神情。 “夫人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话都糊涂了? 这是江家的宅子,跟咱们章家没有关系。” 章夫人冷笑连连,指着陈氏和她怀里的女儿道: “江宏志,你敢说她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又指着还在地上坐着的江母,“还有这老妪,你敢发誓她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江宏志瞳孔微缩,“他们是咱们的邻居啊,认识十几年了,你难道忘了不成?” 他吩咐章岚,“你娘受了刺激,直说胡话,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你娘扶回去。” 章岚根本不搭理他。 江宏志皱眉,伸手去拉章夫人。 章夫人反手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刮子,力道大的,疼得她手都颤抖了。 她恨恨地瞪着江宏志,声声泣血。 “江宏志,当年你从外地逃难来安化,差点饿死在城门口。 是我爹好心救了你,让你在我家住着养伤,又供你读书科举。 你说你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一贫如洗,愿意入赘为婿照顾我一生一世。 我被你的诚心感动,亲口求了我爹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婚礼当日,你当着我爹的面发誓一辈子绝不纳妾养通房,只对我一个人好。 可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谎言而已,你不仅父母都在,还养了外室,生了一双儿女。 你用我章家的钱财买下隔壁的宅子,把你的父母,外室和孩子都接过来住,表面却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江宏志,你可真让人恶心。” 第180章 你又真的很不喜欢那种事 章夫人的话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啊,欺瞒身世,另置房产养外室,没想到江老爷竟然是这种人。” “呸,当年章老爷救他一命,他这是忘恩负义啊。” “可怜章夫人和章姑娘啊。” 江宏志听到周围的议论,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但脸上却一副十分受伤的模样。 “夫人,你一定是误会了,咱们夫妻十六年,我平日里连门都不出,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读书习字,府里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至于邻居家这位婶子和夫人,我更是从未说过一句话,你怎么会认为我和她们有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向江母,陈氏使眼色。 江母是个破落户,接到儿子的暗示,当即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道: “你们两口子的事关我们啥事啊?天杀的,这是看我们家都是女眷好欺负啊。 你们家有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今儿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咱们就去衙门里分说分说。” 陈氏更是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我好好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惹人闲话。 没想到还能被人泼这样的脏水,这是生生要逼死我啊。 我我不活了,一头撞死在你们章家大门前。” 陈氏说完捂着脸就往章家门口的狮子上撞去。 “娘。” “儿媳妇啊。” 陈氏的女儿拽着她的胳膊哭喊,江母拦腰抱住了她。 祖孙三代抱头痛哭,那模样令观者无不跟着心酸。 “兴许真的是章夫人误会了呢。” “是啊,章夫人受了惊吓,精神失常也是有的。” 江宏志上前扶着章夫人,一脸担忧,“夫人,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但咱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快跟江家婶子和夫人道歉,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你要是怪我,打我骂我都行。” 章夫人被他恶心到了,狠狠甩开他的手。 “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非要让我将证据甩你脸上是吗?” 话音一落,领头拆家的孙严提着流星锤出来了。 “章夫人,家都拆完了,在江夫人的卧室发现一条密道,可以通往贵府江老爷的书房。” 江母和陈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两人有些惊慌地看向江宏志。 江宏志故作一脸懵,“什么密道,我根本不知道。”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唏嘘。 有好事者直接跑进江家,钻进密道,不大一会儿直接从章家跑了出来。 “真的有条密道啊,里面还很干净,一看就是时常在用。” “江老爷平日里关在书房,原来是读到隔壁邻居家夫人的卧房里去了。” “呦,怪不得不出门,有密道哪里还用出门呢。” 密道的揭穿,基本上坐实了江宏志与陈氏有染的事实。 江宏志阴着脸,正要接着辩解。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略带稚嫩的喊声,“爹。” 陈氏听到叫声,满脸惊慌地转过头。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来,冲着江宏志跑过来。 陈氏满脸惊慌地制止,“文儿。” 却已经来不及了,江文气呼呼地道: “爹,他们说有人把咱们家给砸了,到底谁这么大胆,敢砸咱家。” 陈氏一把扯住江文,“文儿,你胡说什么?什么爹不爹的,这是邻居江叔叔。” 江文一把甩开他的手,公鸭嗓子都急出了一抹尖锐。 “咱们家都被砸了,这个时候还要藏着掖着吗? 他分明就是我爹,这个时候就需要爹帮咱们主持公道啊。 爹若是早点承认咱们,让我做他名正言顺的儿子,我用得着在学堂被人欺负,被人喊野种吗?” 江文的话令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满场哗然。 “呸,还真的是一对狗男女啊,这个时候还想隐瞒。” “欺瞒身世入赘,是图章家的钱财?”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情深义重,狗屁,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围观的百姓纷纷怒骂江宏志不是东西。 江文被这一幕吓得后退一步,躲在陈氏背后一脸茫然。 他正在学堂读书,忽然有人送信过来,说他家被砸了,让他赶紧找他爹来主持公道。 信上还说其实他爹早就想认他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儿正好是个合适的机会。 为什么现在的情形好像和信上说的不是一回事呢? 江文的称呼和密道的存在,都令江宏志无法再辩解。 既然事情已经揭开了,那就索性借这个机会处理好。 他迅速调整策略,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清脆响亮的声音令四周迅速干净下来。 江宏志扑通跪在地上,一脸沉痛地解释: “当初家乡遭了旱灾,村里很多人都成了难民,我在逃难时不幸与爹娘失散。 后来遇到同村的村民,他们说我爹娘都已经饿死在了半路上。 我是真的以为他们不在了,又恰逢岳父搭救,夫人垂怜,我便入赘了。 谁知过了两年,我爹娘却带着陈氏找到了安化来。 原来他们在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陈氏,陈氏救了他们的性命,又陪着他们四处打探我的下落。” 说到这里,江宏志一脸哀伤。 “见到爹娘,我自然高兴万分,想和岳父禀明真相,谁知却恰好碰上岳父重病。 岳父的病时好时坏,缠绵病榻,我怕刺激到岳父,只得先将此事瞒下,买下旁边的宅子先安顿下爹娘他们。 我是家中独子,爹娘知道我入赘章家后,气得不吃不喝,险些病死。 后来爹娘求我,说江家的香火不能断,让我无论如何都必须生个儿子姓江,好延续江家的香火。” 江宏志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一边是爹娘,一边是你,你说让我如何选择?” 章夫人冷眼看着他演戏,“生儿子延续香火?所以这就是你另娶陈氏的理由?” 江宏志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你身子不好,又真的很不喜欢那种事。 这怎么能生出儿子来?” 一番话将自己说的都是既委屈又深情,好像他做这一切既是为了章夫人好,又是为了孝顺父母。 尤其他最后那句“又真的很不喜欢那种事”,引得周围的人一时看章夫人的眼神有些异样。 “章夫人不喜欢那种事呢,怪不得江老爷找别人,毕竟不能真的断了香火。” 章夫人没想到江宏志竟然无耻到将闺房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顿时气得浑身颤抖,几欲晕厥。 这时,江母跳出来气呼呼地说:“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我儿子即便是入赘,他也是你的夫君。 他想睡你的时候你总是找理由推脱,你不让他睡,又生不出儿子,难道还不能让他睡别人?” 人群中的沈初按捺不住了,一撸袖子。 “你做什么?”裴渊伸手扯住她,皱眉问道。 第181章 心疼,休夫 “当然是揍他啊。” 沈初转头睨了裴渊一眼,“你听听他说得什么话,不揍他都难消心头这口恶气。 六哥你松开我,我保证揍完他就回来。” 裴渊一脸无奈。 “不是说请我看戏吗?怎么这戏中场还有你的戏份?” 沈初嘿嘿,“我的戏份在后头呢,临时加戏嘛。 主要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江宏志这副恶心的嘴脸。” 裴渊用玉骨扇敲了他一把,双眸微眯。 “老实待着,这是人家的家事,你参与什么? 该不会是看着人家姑娘受气,心疼了?” 沈初看了一眼被气得小脸发白的章岚,点了点头。 毕竟才及笄的姑娘,亲爹害命,土匪强身,如今还要面对爹娘之间的龌龊事。 这要是一般的姑娘早就哭哭啼啼抹脖子了。 章岚能坚持到现在,真的不容易。 沈初叹气,顺着裴渊的话道:“嗯,确实心疼。” 裴渊眉头微皱,莫名心里有些不痛快。 再一看沈初正满心满眼地盯着章岚看。 还眉目传情呢? 裴渊脸更黑了。 沈初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她正在默默举起拳头给章岚鼓励呢。 江宏志会说这么无耻的话,虽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但她昨日和章岚分析过可能的情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接收到沈初鼓励的目光,章岚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 七哥好不容易给她争取到的机会,她今日一定要亲手撕下江宏志虚伪的脸皮,让他身败名裂。 如此方才能解母亲和她的心头之恨。 章岚挺身而出,挡在了章夫人面前。 “你们谁也别想往我娘身上泼脏水,他既然入赘章家,就该守章家的规矩。 如今他坏了规矩,就不配做章家人,我娘就能休了他。” 江母一脸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挥手扒拉开章岚。 “你个小丫头面子,大人之间的事,哪里有你巴拉巴拉的事。 我是你亲祖母,宏志是你亲爹。 你做小辈子的敢说长辈的不是,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母推开章岚,叉着腰对章夫人道: “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照我说,以后咱们就分两房过。 陈氏是我儿子在江家娶的媳妇,至于你,就还留在章家。 陈氏和你都是正妻,两头大,委屈我儿子两边跑。 你若是肯接受这个条件,我就认你和你闺女是我江家的人。” 章岚被江母的话气笑了,“两头大,你做梦。” 江宏志皱眉,一脸难过地看着章夫人道:“夫人,事已至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陈氏是我爹娘的救命恩人,又对我一往情深,还为我生养了一双儿女,我不能辜负她啊。 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我保证以后他们不会来打扰你的。” 说罢,给陈氏使了个眼色。 陈氏连忙拖着一双儿女跪在地上,哀求道: “姐姐,求你看在我对江郎一片痴心,还有两个孩子的份上,就给我一个名分。” 章岚被这对无耻的狗男女气坏了。 她鼓起勇气,狠狠朝他们吐了一口唾沫。 “呸,别叫我娘姐姐,她没有妹妹。” 她指着江宏志,“还有你,既然那么迫不得已,那么委曲求全,我娘就成全你。 娘,给他写休书。” 章夫人回过神来,冷冷看着江宏志,“来人,拿纸笔来。” 章家管事忙不迭准备了纸笔递过来。 章夫人提笔很快写出一封休夫书,咬破手指摁了血印,然后甩在了江宏志脸上。 “我们夫妻十六年,我自认对你问心无愧。 如今你背叛在先,我休你在后。 江宏志,我要你净身出户,我章家的家产,你一分一毫都别想沾染。” 休书薄薄一张纸,打在江宏志脸上。 自古只有男人休妻,从未有女人休夫。 章夫人分明就是揭下他的脸,摁在地上揉搓。 更让他不甘地是,他马上就将章家捏在掌心里了,决不能在此刻毁于一旦。 江宏志捏着休书,神色悲痛欲绝。 “夫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陈氏的事情是我不对在先,但也不至于让你休了我。 我看分明是夫人心里有了别的打算,故意借此事想赶我离开。” 事到如今,竟然还倒打一耙。 章夫人冷笑,“我会休你,不仅仅因为你背叛我。 更因为你人面兽心,为了霸占章家的财产,竟然勾结土匪,让土匪杀了我和岚儿,然后陷害县令。” 章夫人声音清脆响亮,令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假的?勾结土匪的竟然是江宏志?” “天啊,让土匪杀害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这跟亲自动手有什么区别?” “真是人面兽心啊。” “有外室生的子女,自然也就不管章姑娘的死活了呗。” 江宏志在章岚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脸色大变,但他很快就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脸委屈地看着章夫人。 “我知道你们被土匪抓走,一定受了不少苦? 我一想到此事,心里就跟刀割了一般,可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啊。 无凭无据,你为何要这般污蔑我?” 他说着一把抓住章夫人的手,“夫人,你真的误会我了。” 章夫人被他的无耻恶心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章岚冷笑,“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若不是我和我娘命大,被人所救,如今早就成了土匪的刀下亡魂。” 这是七哥为了维护她的声誉,帮她想好的说词。 “你想要证据是吗?那就给你证据。” 章岚话音一落,两名飞鹰卫押着雷鹰过来了。 围观的百姓很快就认了出来。 “这是雷公寨的土匪大当家。” “莫非雷公寨的土匪被抓了?” 江宏志在看到雷鹰的一瞬间,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雷公寨横行安化多年,雷鹰的身手又很好,怎么会被人抓住? 章岚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还没等他想明白,雷鹰就已经被摁在了地上,指着江宏志道: “是他将章夫人押货的路线透露给我,让我带人下山杀了章夫人和章姑娘。” 现场百姓们已经震惊到不知脸上该摆什么神情了。 主要是又气又震惊。 气得是人人称赞情深义重的江宏志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震惊的是在安化嚣张了十多年的土匪窝竟然一夜之间被人挑了。 他们安化以后太平了? 这是哪里的英雄来巡山了? 第182章 殿下你就宠他吧 百姓们群情激奋, 章岚环视众人,声音哽咽。 “乡亲们,他江宏志欺瞒章家,辱我母亲,勾结土匪,害我们姓名。 我章家的每一分钱财,都是我祖父,我母亲辛辛苦苦挣来的。” 她指着身后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宅子,高声问: “这是我章家的房子,能不能砸得?” 百姓们异口同声:“能!” “这样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人,能不能休得?” “能!” 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 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呼一声,“砸这个王八蛋。” “对,砸他。” 百姓们突然发现旁边多了很多筐烂菜叶,臭鸡蛋。 啊这 简直不要太顺手。 砸啊。 百姓们纷纷捞起烂菜叶,臭鸡蛋纷纷砸过去。 砰。 啪。 江宏志头上,身上瞬间挂满了烂菜叶子,臭鸡蛋壳。 鸡蛋液葱头顶流下来,看起来无比狼狈。 沈初忙得不亦乐乎,指挥李承宣运送烂菜叶子呢。 裴渊一脸无奈。 “你还准备了这些?” 沈初一挥手,李承宣又搬了一筐烂菜叶子。 裹着石子的那种。 沈初用菜叶子裹着一块石头,理所当然的点头。 “当然,这不是看戏必备啊,殿下不觉得没有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看戏就没有灵魂吗?” 这还要灵魂? 裴渊无语。 “六哥砸不砸?” 沈初递了一块烂菜叶子,夹了两块小石子。 “我不” 沈初又往前递了下,双眼亮若繁星。 “试试?砸出去,真的特爽!” 裴渊对上他晶亮的眸子,鬼使神差接了过来,砸了出去。 正中江宏志鼻子。 江宏志惨叫一声,两管鼻血惨然流下。 沈初拉着裴渊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裴渊眼尾上挑。 爽不爽没感觉到,但见他笑得这般开心,就觉得再砸一次其实也可以。 百姓们的力量是可怕的。 不过片刻,江宏志就被砸得狼狈不堪。 章岚看着这一幕,不由热泪盈眶。 她紧紧拽着章夫人的手,颤声道:“娘,我们做到了。 我们撕下了他身上的脏皮,你看到了吗?大家都在骂他,在打他。” 章夫人眼圈泛红,拽着章岚的手直发抖,“嗯,我看到了,痛快,总算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岚儿,这一切都要感谢小沈大人,若没有他,咱们母女还陷在土匪窝里呢。 一定要牢记小沈大人的恩情。” 章岚目光晶亮,“嗯,我知道,七哥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 江母心疼儿子的惨状,拦在他身前,蹦着高地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黑心烂肠子的东西,我儿子又没骗你家的钱,又没害你家的命。 你们凭什么砸我儿子?快来人啊。 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主家被砸,都不知道出来帮忙吗?” 江母咋咋呼呼地叫着下人出来帮忙。 飞鹰卫们提着流星锤,纷纷往前一步。 江家的下人吓得一缩脖子,挨着墙角装鹌鹑。 江宏志甩掉身上的臭鸡蛋壳,阴沉沉地一拍手。 “我都说了这件事有误会,既然你们不听我解释,那咱们就回家再说。 来人啊,把夫人和姑娘带回家。” 章家大门里呼啦涌出来一队人,手里个个提着长棍。 这些都是他暗中豢养的心腹。 他手一挥,这些人提着棍就扑向章夫人和章岚。 章岚吓得后退一步。 飞鹰卫提着流星锤迎了上去。 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 江宏志趁机扑向章夫人和章岚。 神色阴沉地一手拽一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走。” “你放开我。”章岚用力挣扎。 “忤逆不孝的东西。”江宏志抬手狠狠扇向章岚 巴掌还没落在章岚脸上,江宏志感觉手臂一痛。 下一秒惨叫着飞了出去。 沈初收回脚,利落的落在章岚身前,关切的问:“没事?吓坏了?” 章岚摇头,“没事,我知道七哥在,我不怕。” 江宏志揉着胸口,一眼就认出了沈初。 “你是那个盐工?是你在帮她们,这些都是你的人?” 沈初冷笑,“是有如何?” 江宏志仔细打量着沈初,神色阴沉。 江母叉着腰大骂章岚。 “脏心烂肺的小贱人,竟然带着人来打砸你亲爹,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顺二字? 不知道从哪里勾引来的贱男人,说不得都是从土匪窝子里出来的。 现在又来这里栽赃你亲爹,我撕了你这个脏心烂肺的小贱人。” 江母不管不顾地狠狠撞向章岚。 沈初将章岚挡在身后,手中石子一弹。 江母膝盖一痛,摔趴在地上。 孙严冷着脸冷喝,“这是陛下派来长沙的巡盐御史沈初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辱骂御史大人。” 江母狠狠吐了一口痰。 “就他,还御史大人?他要是御史大人,我就是王母娘娘了呢。 我儿刚才都说了你就是个盐工,呸,跑我们家门口充什么大头蒜。” 沈初冷哼,缓缓走到裴渊身边,举起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 “安化的父老乡亲们,我是巡盐御史沈初,此次与六皇子一同前来安化,为的便是肃清长沙的盐政。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和六皇子早就到了安化微服私访,碰巧救了险些被土匪所害的章夫人和章姑娘。 如今六皇子已经带着飞鹰卫踏平了雷公寨,匪首雷鹰对与江宏志勾结的事实供认不讳。” 章岚咬着嘴唇,望向沈初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七哥故意模糊他们到安化的时间,是为了遮掩她和娘亲陷入土匪窝的事,是为了保全她们的名声。 呜呜,七哥真的是贴心又周到。 沈初接着道:“江宏志勾结雷公寨的土匪,为了霸占章家的财产,杀妻害女。 刻意压榨盐工,刻意抬高安化的盐价,让百姓们吃不起盐。 更是将安化盐运到外地贩卖,牟取暴利。 来人啊,把江宏志抓起来。” 飞鹰们立刻上前,摁住了江宏志。 百姓们在震惊一瞬后纷纷发出一声欢呼。 “抓得好。” “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应该抓起来砍头。” 百姓们个个拍手称快 “六皇子英明,小沈大人英明。” 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整条街。 沈初转头,笑眯眯地看向裴渊。 “六哥,感觉怎么样?我和你说,抓坏人就要大庭广众之下抓。 你看看百姓们热情洋溢的笑脸,发自内心的高兴,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价值。” 裴渊眯着眼扫过周围一张张欢呼的笑脸,唇角上扬。 “做得不错。” 身后的孙严望着一个个手拿流星锤的飞鹰卫兄弟们,欲哭无泪。 他们可是叱咤京城,让人闻风丧胆的飞鹰卫啊。 如今却成了手拿流星锤的拆家大队。 再想想自己昨天连夜去买流星锤,险些跑断腿,孙严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殿下你就宠他。 第183章 威胁,请你去嗦粉 江宏志死死盯着沈初和裴渊,眼底一片阴沉。 六皇子和沈初竟然早就到了安化,还进了他的盐场微服私访。 该死,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江母见沈初竟然真的是御史大人,脸色一白,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岚儿啊,你不能不管你爹啊,他是你亲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你要是亲手送你爹去死的话,以后让别人怎么看你啊。” 她哭喊着扑向章岚,伸手去扯章岚的裙角。 章岚后退一步,冷笑:“他花我娘的钱,养外室,养儿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这个亲生女儿会怎么看他? 他让土匪来杀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他苛待盐场百姓,贩卖私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这个女儿啊? 如今他触犯了国法,你却让我饶恕他,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敢违抗朝廷律法。” 沈初忍不住为章岚的话叫好。 是个勇敢又明事理的姑娘呢。 她冷声吩咐,“江宏志罪行累累,他的家眷知情不报,一并带走回去调查。” 江母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陈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一手扯着儿子,一手扯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冤枉啊,江宏志平日里在外面的事情,和我们母子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救了他的父母,并陪着他们一路来寻亲,谁知江宏志见我美貌,竟将我霸占。 可怜我这些年为了一双儿女,不得不含恨伺候他。 求大人看在我们母子三人什么也不知道的份上,饶了我们。” 江宏志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过来,“陈氏,你胡说,当年分明是你先勾引的我。” 他顶着一身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壳,加上额头脸上的伤,一张脸血迹斑斑,看起来十分恐怖。 陈氏搂着一双儿女,尖声道:“就是你强行霸占了我,这些年我忍辱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指证你。” “贱人!”江宏志愤怒地跳起来,抬脚踢过来。 还没等他踢到陈氏,就被飞鹰卫狠狠踢了一脚。 江宏志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陈氏的目光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陈氏缩了缩脖子,转头对沈初道: “大人,我知道他贩卖私盐的账本都在哪里,如果我指证他,交出账本,大人能不能饶了我和孩子们?” 江宏志脸色大变,“贱人,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就应该赶走你。” 沈初眼看着两人狗咬狗一嘴毛,忍不住笑了。 真是意外收获呢。 裴渊审完了雷鹰。 雷鹰虽然对贩卖私盐的事供认不讳,但他是大字不识的土匪。 他只知道每完成一次交易就收全款,然后给寨子里的兄弟们分了。 根本没有账本。 如果没有账本,就很难彻底定江宏志,以及江宏志背后之人的罪。 这也是她安排飞鹰卫拆江家房子的原因之一。 刚才孙严说了,宅子拆完了,也没发现暗格,更没找到江宏志贩卖私盐的账本。 若是陈氏肯交出江宏志的暗账,倒是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沈初对陈氏道:“那得看你交出来的是不是真的账本,如果你愿意配合,本官不会刻意为难你和你的孩子。” 陈氏顿时喜笑颜开,“我一定配合大人。” 江宏志看着陈氏的目光阴狠地吓人。 沈初挥手,让飞鹰卫把江宏志带下去。 江宏志看着沈初,忽然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沈初是?我记住你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一落,一把扇子飞过来,精准地砸在他的嘴上。 江宏志惨叫一声,吐出一颗带血的门牙。 裴渊伸手收回玉骨扇,冷冷盯着江宏志。 “阶下之囚,还敢大放厥词,找死。” 江宏志阴着脸,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 “六皇子好大的威风,今日你们怎么抓得我,改日你就得怎么将我放出来。” 好大的口气。 裴渊冷嗤,“做梦,带走,本皇子要亲自审问。” 江宏志被押了下去。 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 沈初与裴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沉重。 看来长沙府的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深。 裴渊低声道:“我已经派了一队飞鹰卫去长沙府抓姚四海了。 撬开了姚四海的嘴,背后的人就会现形。” 两人既然已经亮明身份,便直接征用了安化县衙。 刚到县衙,被派出去的飞鹰卫便回来了。 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姚四海昨日就在府衙吞金自尽了。 昨日他们还在与雷公寨的土匪拼杀呢。 裴渊神色冷凝,“应该是飞鹰卫一进长沙界,就被人探出了行踪,所以先一步解决了姚四海。” 沈初看了姚四海的遗书。 遗书上说他在担任长沙知府期间,以权力威胁江宏志,勾结雷公寨,欺压百姓,贩卖私盐。 如今知道朝廷派了巡盐御史来长沙,心中深感惶恐,故而以死谢罪。 “殿下不觉得这封遗书很奇怪吗?” 裴渊点头,“确实奇怪,姚四海自杀留遗书,竟然还特地为江宏志脱罪。” 他指着遗书上的一行字,“这一点就很奇怪,他承认勾结雷公寨土匪,但到江宏志这里,却说是他以权力威胁江宏志。” 一个四品知府竟然在遗书中为一个盐商脱罪。 就很离谱。 “江宏志刚才说信誓旦旦,能这般有恃无恐,果然是有所依靠。” 裴渊将遗书丢在桌子上,“能让背后靠山牺牲姚四海这个四品知府,而保护他,看来江宏志有点东西在身上。” 沈初站起身来,“我去提审江宏志。” 裴渊摇头,“你估计问不出什么。” 不出裴渊所料,有了雷鹰的供词,加上陈氏供出的账本,江宏志虽然承认贩卖私盐。 但却口口声声说是一切都是姚四海所逼迫,不停喊冤。 甚至连私盐贩卖的去向都说不知道,一切都是姚四海暗中安排的。 很明显,姚四海就是推出来顶锅的。 沈初审完,有些愤怒。 “可恶,没有进一步证据,不但不能定江宏志死罪,也无法揪出他背后之人。 一切到姚四海这里就查不下去了。” 裴渊转着扇子轻笑。 “这就生气了?你平日里跟我斗智斗勇的劲头呢?” 沈初撇撇嘴,“谁说我生气了,我只是只是明知道江宏志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却偏偏没办法定罪,这种感觉很难受。” 就像他明知道爹爹是冤枉的,却没有办法证明一样。 “七哥。” 沈初转身,看到章岚款款走来。 离开土匪窝,又换了一身新衣的章岚犹如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恭敬地向裴渊行礼,然后笑着看向沈初。 “我娘说七哥刚来安化不久,人生地不熟,打发我过来带七哥上街转转。 请七哥尝尝我们当地有名的吃食。 七哥,不如我们一起去街上嗦粉如何?” 嗦粉? 沈初忽然眼前一亮。 女孩子们的最爱啊。 “好啊,早就听闻长沙府的粉是一绝。章姑娘愿意带我去,求之不得。” 章岚见他答应下来,兴奋的小脸都红了。 顿了顿,她略带客套的问:“六皇子若是有时间,可以一起去。” 沈初摆摆手,“殿下不爱吃这些小食。” 裴渊眉头微拧,冷呵,“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不爱吃?” 第184章 六哥的口味,小沈大人最清楚 沈初惊讶。 “殿下要和我们一起去嗦粉?” 裴渊锐利的眉峰微挑,“不是说长沙府府的粉最出名吗? 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好上街吃一顿饭呢,正好尝尝鲜。” 沈初想想也是,“那就一起去,我先去换身衣裳。” 她刚审完江宏志,身上全是地牢的阴潮气息。 沈初离开了。 花厅内只剩下章岚和裴渊。 章岚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一片懊恼。 早知道这样,她刚才就不开口询问六皇子了。 七哥开朗体贴,相比较下来,六皇子看起来脾气就不太好了。 尤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点温度都没有。 也不知道六皇子平日里就这样,还是特别讨厌自己? 章岚迟疑片刻,最终也不敢拒绝六皇子。 即便六皇子现在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哪里闭目养神。 她依然觉得六皇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章岚很自觉地缩在角落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好了,咱们走。” 沈初站在门口招呼了一声。 裴渊倏然睁开了眼睛。 站在门口的少年一身单薄的夏衫,头发用一条紫色缎带束着,一袭白衣胜雪。 鼻梁高挺,眼眸澄澈。 微风袭来,少年迎风走来,宛如千树梨花绽放。 这一眼,裴渊的脚就仿若生根一般。 他的目光不自觉扫过沈初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沈初的眉眼莫名的熟悉。 仿佛很早之前就遇到过,那种从心底泛起的熟悉。 可他先前明明就没见过沈初。 “殿下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沈初的声音,裴渊回过神来,见沈初正举着手在他面前轻晃,满脸好奇地盯着他。 他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随口道:“在想你这个人实在太过势利。” “我?势利?”沈初一脸懵。 裴渊冷哼,“用着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六哥,现在用不到了,六哥立刻就变成殿下了。 小沈大人,你不觉得你这般太过于势利了吗?” 沈初眨眨眼。 有吗? 好像是有点。 她笑盈盈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六哥,请,咱们去嗦粉。” 裴渊甩开玉骨扇,嘴角高高扬了起来。 “走着。” 沈初冲着他的背影撇撇嘴,抬脚跟了上去。 章岚望着这一幕,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三人一起出门,去了安化最有名的百味居。 “这里是我们安化最有名,也是最大的粉店,据说是百年老店。 不知殿下和七哥平日里可有什么忌口? 如果没有,我就根据我们平日的饮食习惯为二位安排。” 章岚作为东道主,十分自然地问道: 裴渊挑眉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初,“他不吃辣,不爱吃葱花和香菜,其他随意。” 章岚目光晶亮,“原来七哥也不爱吃葱花和香菜,巧了,我也是从小就不喜欢葱花和香菜的味道。” 沈初惊讶地看向裴渊。 她不吃辣这件事,裴渊是知道的。 但葱花和香菜,她只是不爱吃,但很少在人前表现出来。 裴渊是怎么发现的? 章岚又问裴渊,“六皇子有什么忌口吗?” 唰。 裴渊合上玉骨扇,并没回答章岚的话,反而挑眉看向沈初。 “小沈大人,六哥的口味,你最清楚,你帮我点就好了。” 沈初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没看到章岚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吗? 章岚道:“没想到六皇子和七哥这么了解彼此的口味,想来平日里六皇子对七哥很是照顾呢。” 沈初连忙道:“大家同朝为官,多少都是了解几分的。 其实殿下说的也不完全正确,我能吃一点辣,葱花和香菜也都能吃。” 裴渊脸色微沉,“沈初,你在逞强。” 沈初笑眯眯地道:“没有啊,我现在就是喜欢吃辣了呢,不仅喜欢吃辣,还喜欢吃酸的。 殿下对我的口味了解并不是很全面哦。” 自从怀孕后,她确实喜欢吃一点辣味,而且吃完后没有胃疼过。 裴渊皱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沈初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有些心慌,连忙转头去看墙上挂的水牌。 “章姑娘,给我来一份酸辣鸡杂粉。” 章岚笑着点头,“好啊,我也爱吃这个呢,七哥真有眼光。 殿下,你要什么呢?” 裴渊一言不发,仍旧皱眉看着沈初,神色阴沉不定。 章岚咬着嘴唇,一脸无措地看向沈初。 六皇子好像生气了呢。 沈初见章岚这般,叹了口气。 不知道裴渊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殿下喜欢吃辣的,越辣越好。” 章岚长出一口气,一脸感激地看着沈初。 “我给殿下点一份麻辣牛肉汤粉。” 说罢,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裴渊的神情。 见他眸光低垂,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摩挲着玉骨扇,却并没有说出任何反对之词。 章岚看看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腹诽。 还是七哥平易近人啊,六皇子看着真是太恐怖了。 粉很快端上来,绿色的葱花,红色的辣椒,白色的米粉。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又酸又辣。 一个字,爽! 再看对面的裴渊,吃相优雅,但鼻尖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初笑着道:“怪不得听说长沙府人一天不嗦粉,神仙都站不稳。 这里的粉软硬适中,又酸又辣,实在太好吃了。” 章岚道:“七哥喜欢吃,我以后可以时常为你做。” 沈初笑着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反正我本来也爱吃这道酸辣鸡杂粉。” “看来我在长沙府这段时间有口福了。” 裴渊捏着筷子的手微紧,眯着眼看向章岚。 章岚见沈初仍然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轻轻咬了下嘴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沈初蹙眉,“章姑娘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章岚摇头,坚持道:“七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次要不是因为七哥,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逃离雷公寨,更没办法将母亲从土匪窝里救出来。 七哥不仅救了我们母女的性命,还为我们家的私事忙前忙后,既保全了我的名声,又让我们亲自出了一口恶气。” 章岚说到这里,抬眼痴痴地看着沈初。 “我决定了,如果七哥不嫌弃,岚儿想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一辈子。” 啪嗒。 啪嗒。 沈初和裴渊手里的筷子同时掉在了地上。 第185章 赶走,因为嫉妒 “侍…侍候我一辈子?” 沈初看着章岚,目瞪口呆。 啊这…… 是她想的那种侍候吗? 对面的裴渊低头捡起筷子,敲了敲沈初面前的碟子,似笑非笑。 “小沈大人艳福不浅啊,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你演话本呢?” 呵~ 浅浅的冷嗤从喉间溢出,令人莫名后背发凉。 沈初抖了下,回过神来。 她连忙摆手,道:“使不得,章姑娘千万别这么说。 我救你和章夫人是尽为官的本份,也是因为欣赏章姑娘的自强坚韧。 若是因此让章姑娘报答,便违背了我救你的初衷,这真的不合适。” 章岚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我自知蒲柳之姿,身子也不干净了,是万万配不上七哥的。 我只想跟在七哥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研墨铺纸的丫头。 七哥不答应,是不是嫌弃我?” 沈初皱眉,“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能在极度凶险的情况下,舍身救母,可见你孝顺果断。 你能在虎狼环伺的土匪窝里保全性命,还能画下雷公寨的地图,足以说明你聪慧隐忍。 至于什么蒲柳之姿,那更是过于自谦。 在我眼里,你长得柳眉杏眼,花容月貌,是个顶顶漂亮的姑娘。” “真的吗?”章岚目光晶亮,双颊晕红,“在七哥心里,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当然。”沈初认真地点头。 她是真的欣赏章岚的坚强聪慧,不愿被土匪强占的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 “在我心里,你是最坚强最好看的姑娘。” 章岚轻咬嘴唇,美丽的眸子泛起一层水雾。 “既然我这么好,七哥为什么不肯让我跟在身边侍候? 我真的只是想报恩,如果不能报答救命之恩,我一辈子都会心中难安的。 求七哥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好吗?” 沈初有些头疼。 这姑娘有点轴。 “这真的不合适。” 章岚不明白,“哪里不合适?” 啪。 章岚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转头看去。 裴渊手里捏着一截筷子,剩下的半截筷子落在桌子上,在上面滚了几圈,落在了地上。 章岚下意识一缩脖子。 六皇子看自己的眼神跟看那根断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还带着点点的古怪。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抢了他碗里的粉一样。 章岚讷讷,“殿下。” 裴渊将半截筷子丢在桌子上,冷哼。 “原来章姑娘今日是来报恩的,本皇子还以为你是来恩将仇报的呢。” 章岚不解,“殿下为何这么说?” 裴渊用下巴点了点沈初。 “他是朝廷派的巡盐御史,你呢? 说难听点,你是罪犯江宏志的女儿。” 章岚小脸一白,“可是我母亲已经写了休书,我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休书断的是你母亲和他的夫妻关系,父女关系,血缘天定,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他如今主审你父亲的案子,你却以报恩的名义想入他的后院,这让别人怎么看他? 你舍身救父?还是让别人沈初贪恋美色,玩忽职守?” 章岚脸色大变。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为江宏志脱罪?” “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只怕你前脚入了沈初的后院,后脚就会有人弹劾沈初以权谋私。 这个罪名可轻可重。 轻了罢官免职,重了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章姑娘,你真的是来报恩的吗?” 章岚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地看向沈初。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七哥,你相信我。” 沈初点头,“你先起来,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章岚不敢再跪着了。 刚一起身,就听到裴渊冷哼。 “严格来说,你今天请沈初吃饭都十分不合适。 这在御史眼里,就是主审官与犯人家属私下会面,有收受贿赂之嫌。” 章岚慌了,红着眼圈解释,“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沈初蹙眉瞪着裴渊,“只是一碗粉而已,别怕,没有那么严重。” 裴渊冷哼,“前朝皇帝处死巡案钦差大臣的理由是他讯案期间,曾与犯人家眷出入过同一家酒楼。 只是出入过都能被问斩?何况是你们这样同桌而食? 章姑娘,你现在还想入他的后院吗?” 只是出入过同一间酒楼就被斩了? 章岚吓得脸都哭花了,一个劲的摆手,哭着道: “不了,我不入了。” “嗝……我想报恩…嗝…不是报仇。” “呜呜呜…七哥,我不想害你。 我现在就走,别让人抓住七哥的把柄。” 章岚哭得直打嗝,“不,在七哥办案期间,我都不会来找你了。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弹劾七哥了?” 沈初叹了口气,温声道:“你先别哭,听我说。” 章岚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她一脸诚恳地说:“不让你跟着我,不仅仅是因为案子的原因。 你这般聪慧的姑娘,若是跟在我身边端茶递水,才是委屈了你。 你才十五岁,未来的人生还很长,我希望你能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我希望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而不是窝在我的后院里,照顾我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想报恩,那就去帮助有困难的人,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恩。” 章岚呆呆地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片刻,她小声道:“七哥,要不……这碗粉你自己掏钱。 我…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贿赂你。” 沈初笑了,“好,我来……” “我来付。”裴渊突然开口。 沈初眨了眨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行。 又省了一笔呢。 “还有事?”裴渊冷冷地睨了一眼章岚。 章岚摇头,讷讷,“没…没了,七哥,我先走了。” 沈初目送章岚离开,一脸无奈的看向裴渊。 “章姑娘不仅仅是犯人家属,也是这件案子的受害人。 何况她是在安化百姓们见证下与江宏志脱离关系的,殿下何必出言吓唬她呢?” 裴渊桃花眼微眯,“你叫我什么?” 沈初无奈。 现在是纠结称呼的时候嘛? “六哥。” 裴渊哼了一声,重新拿了一双新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粉。 沈初气鼓鼓地坐在他旁边。 “殿下明知道我和章姑娘出来吃饭的目的,为什么非要把她吓走? 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办案?” 裴渊挑眉,一脸无辜。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的目的呢? 来,展开说说你的目的,我听听。” 沈初…… 裴渊比狼还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目的? 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眼眸微转,突然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沈初笑眯眯地道:“殿下赶走章姑娘,是因为嫉妒。” 正在吃粉的裴渊:“咳…咳咳咳咳!” 一口粉呛进了喉咙里。 第186章 让你攻心为上,不是让你往我心上撞 裴渊咳得脸都红了。 沈初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没事?” 感觉到沈初的手掌轻轻落在后背,掌心的温度仿佛带着灼热一般,透过皮肤直击心脏。 裴渊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沈初倒了杯水递过来。 “快喝口水。” 一连喝了两杯水,裴渊才将那股呛人的辣意咽下去。 嗓子火辣辣的疼。 但也没有心里慌的厉害。 他瞪着沈初道:“胡说什么?谁嫉妒了?” 沈初理直气壮,“就是你,你就是嫉妒了。” “我没有。” “你有,不然你为什么会被呛到?你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沈初瞪圆了眼睛,“你嫉妒我比你的姑娘家喜爱。 咱们明明一起来的安化府,我都有姑娘家喜欢,你却没有。” 裴渊愣了下,心突然就没那么慌了。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嫉妒啊。 他还以为…… 以为什么? 心又慌了。 裴渊不敢深想,冷哼:“本皇子才不会这种无聊的嫉妒。 我对章岚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不感激本皇子,反倒无端猜忌。 看来我平日里对你太过宽容了。” 本皇子都挂嘴上了,还说没心虚。 算了,不戳穿他的骄傲了。 沈初自以为猜中他的心思,转移话题道:“反正殿下破坏了我的计划,现在该怎么办?” 裴渊轻哼,“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美人上街嗦粉。 你不就是想告诉幕后之人,姚四海死了,对我们查案并没有什么影响吗?” 沈初点头。 裴渊果然懂她的心思。 他们今儿上午刚抓了江宏志,姚四海就死了,这个时候背后的人一定在暗中盯着她和裴渊呢。 她特地和章岚一起出来吃饭,就是想给幕后之人传递一个信号。 姚四海死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如此以来,幕后之人一定会怀疑他们手中还有其他的证据,或者江宏志招供了什么别的信息。 沈初道:“虽然现在有账本和雷鹰的证词,但姚四海的遗书又说了江宏志是被威胁所参与。 如果不能坐实江宏志是贩卖私盐的主要参与人,便只能以他谋财害命,苛待盐工来定罪。 即便是判以死刑,但线索到姚四海这里就断了,我们也很难再揪出幕后之人。 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钓鱼,只要幕后之人心中怀疑,就必然会采取行动,只要有行动,我们就能抓住马脚。” 裴渊不置可否,挑眉看着她。 “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心中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说来听听。” 沈初眸光微转。 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裴渊却始终不急不躁。 看来他心中定然早就有了怀疑。 她轻笑,“为什么要我先说?殿下这么机智,想来心中也有了方向。 不如我们同时在桌子上写出来?” “怎么?想考考我?” “我能考吗?” “能。” 裴渊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沈初,笑得无奈。 “开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蘸了茶水,在桌上写起字来。 片刻,两人同时收手,看向对面。 干净的桌面上,两边写着一个同样的字。 冯。 两人愣了下,同时看向对方。 四目相对,裴渊眼中发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看来小沈大人与我越来越有默契了呢,我们这算不算心意相通?” 沈初莫名脸有些发烫。 默契就默契,说什么心意相通? 听得让人心头乱跳的。 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案子上,说道: “能逼死一个四品知府,说明幕后之人一定比姚四海的权利地位还要高,高到姚四海甚至不敢自首被审,而宁愿选择吞金自杀。 放眼长沙府,比姚四海还有权势的只有冯家了。” 裴渊点头,“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冯氏家族在长沙府以冯二老爷为尊。 他是冯首辅与皇后娘娘的嫡亲幼弟,这些年并未出仕,而是一直打理家族生意。 以冯家的势力,若是想插手盐政,并不是一件难事。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两件事。” 沈初接口,“一是私盐的贩卖走向,二是冯家为什么会庇佑江宏志。” 江宏志不肯招,雷鹰是不知道私盐贩卖到哪里。 他们雷公寨接手运送私盐的生意才不过两个多月。 这回还是第一次出货呢。 货物还没运出西江码头呢,沈初和裴渊就到了安化县。 裴渊笑了,挑眉笑得一脸荡漾。 “我就说咱们心意相通?我这才起了个头,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沈初 绕不开心意相通的话题了,是? “殿下,我们在说案子。” 裴渊一脸无辜,“我也在说案子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沈初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裴渊收起玉骨扇,低低的笑了。 “你那招钓鱼政策虽然想得好,但不见得有用。冯家能在朝中站稳这么多年,足可见他们沉得住气,不会轻易上当。 对付这种人,寻常的计策根本行不通,必须攻心为上。” “攻心为上?殿下打算怎么办?” 裴渊却不说了,起身就往外走去。 “想知道就自己想。” 沈初连忙追上去,“殿下怎么能说话只说一半呢?哪有人这样的?” 这不是纯纯吊人胃口嘛。 “你真想知道?” 裴渊说着,脚下的速度并没有减慢。 沈初只得加快脚步追上去,“当然。” “呵,你想知道我就得说啊?你才是主审官,本皇子只是来剿匪的。” “殿下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将肃清盐政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两人,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 裴渊脚下不停。 沈初咬牙追上去。 “六哥,教教我啊。” 裴渊倏然顿住了脚。 沈初没来得及刹住脚,一头撞了上去。 鼻头直直地撞在了裴渊胸膛上。 疼得她顿时倒吸一口气,捂着鼻子瞪向裴渊。 还没等她说话,裴渊却挑眉先笑了。 笑中有些恶劣。 “让你攻心为上,不是让你往我心上撞。” 沈初捂着鼻头,脸都红了。 这话说的,真容易让人遐想。 “谁往你心上撞了?要不是你突然停下来,我怎么会撞上你? 你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捉弄我。” 第187章 小沈大人不见外,殿下就这么高兴? 裴渊轻哼,“是你让我教你,我才停下的,谁知道你会直接撞上来。” 沈初气结。 因为撞疼了鼻子,澄澈的杏眸里泛起一层水花,湿漉漉地眼眸警惕地犹如一只小鹿。 裴渊眉头蹙了下,“真有那么疼?你的鼻子未免也太娇嫩了些。” 沈初抿着嘴不说话。 自己胸膛有多硬,心里没点数吗? 裴渊摸了摸鼻子,“要不我也撞你胸上,算扯平了,总行?” 撞撞她的胸上? 沈初惊地面红耳赤,差点原地跳起来。 这是什么鬼提议? 她连忙后退两步,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安全,默默又往后退了两步。 裴渊脸有些黑。 至于防狼一样防着他? “呵,看来你并不需要我教你。” 他转身拂袖而去。 沈初愣了下,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伸手扯住他的袖子,笑得有些谄媚。 “别,别,还请殿下指教。” 裴渊斜睨了他一眼,“鼻子不疼了?” “疼啊,不疼了。”沈初连忙摇头。 裴渊的目光扫过他泛红的鼻头,眸中情绪晦涩不明。 “殿下?” 裴渊回神,“嗯?请教我啊,你应该叫什么?” 这题沈初熟啊。 这两天都问好几遍了。 她笑眯眯地拉着裴渊重新回雅间坐下,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 “还请六哥指点。” 裴渊满意了,接过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 “江宏志死不开口,是因为笃定有人会保他。这个时候你觉得他最想求的是什么?” 沈初略一沉吟。 “他有谋财杀妻的罪名在身上,证据确凿,想脱罪是不可能了。 他现在最想求的无非就是活命,先把命保住,才会有以后。” “没错,就是活命。”裴渊扇着玉骨扇,好整以暇地问:“你想啊,冯家有权有势,为什么非要保他一个赘婿呢? 或者我们换个说法,如果你是真正的幕后主使,逼死姚四海,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姚四海身上,这个案子的线索是不是就断了?” 沈初点头,“没错,这样根本牵扯不到幕后之人。” “既然牵扯不到他们,他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保江宏志一命呢?” 沈初心中一动。 “冯家有什么把柄在江宏志手上,很有可能是致命的把柄。” 他倏然站起来,激动地一拍手。 “是了,定然是这样,江宏志手里握着冯家的致命把柄,所以才会那般笃定自己能脱身。 而冯家受制于这个把柄,不得不匆忙逼死姚四海来帮江宏志脱罪。” 沈初越说眸光越晶亮。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殿下指点。” 她一拱手,兴匆匆地跑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裴渊叫了一声。 “不用了,我已经想明白了。” 沈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响起楼梯转角。 外面响起他交代店小二的声音。 “结账?啊,找楼上那位俊秀的公子。” 裴渊挑眉,俊秀的公子? 说的是他吗? 他摩挲着玉骨扇,轻哼,“他倒是不客气。” 嘴角却高高上扬起来。 站在后面的孙严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殿下,嘴角都快到耳后了。 小沈大人不客气,就值得您这般高兴? ------- 夜深了,县衙地牢里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气死风灯在走道里随风摇曳。 江宏志披头散发坐在角落里,没有丝毫睡意。 隔壁牢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到片刻,传来压得低低的声音。 “江老爷?” 江宏志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隔壁房的犯人。 今儿下午刚抓进来的,据说是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抓进来的。 隔壁牢房里的犯人正向他招手,见他目光看过来,又迅速将头转过去,警惕地看向走道。 走道中间,负责看守的衙役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但江宏志知道,地牢外面站了不少飞鹰卫。 他蹙了下眉头,并没有走过去,反而十分警惕地问: “你家老爷是谁?” 隔壁犯人冷笑,“江老爷装什么糊涂?才进来一日就假装不认识了?” 江宏志撩开垂在眼前的头发,仔细地打量着对方。 片刻,他轻哼一声,“你看着确实面生得很,我没见过你,凭什么相信你?” 隔壁犯人皱眉,压低声音道:“姚四海死了。” 江宏志瞳孔微缩,死死盯着隔壁犯人。 隔壁犯人声音压得极低:“是吞金自尽,临死前留下了一封遗书,说你是受他所威逼,不得不为其提供私盐。 我家老爷说了,让你一定咬死自己是被迫为之,其他毫不知情。” 江宏志神色稍缓。 隔壁犯人轻声问:“那件事你没招?” 江宏志皱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隔壁犯人松了口气。 “那就好,如今姚四海已死,你只需要承担谋财杀妻的罪名,但章氏没死,所以你的罪名可大可小。 最多也就是个流放,我家老爷已经安排妥当。 流放路上会制造你假死的意外,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给你安排新的路引和身份, 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江宏志默不作声地听完,眼中的狐疑逐渐退去,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意。 他就知道冯家绝对会保下他的性命。 “只是新的路引和身份吗?” 隔壁犯人嘿嘿一笑,“我家老爷说了,只要那件事你烂在肚子里,绝不招出来,他保证让你换个地方依然能活得风生水起。 他已经将地方给你选好了,你过去那里,自然会有人照应你。 这是地方和接应人的信息,老爷说你看完了以后马上烧了。” 隔壁犯人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隔着栏杆递过来。 江宏志靠过来,伸手去接,还一边抱怨道: “可别给我选什么偏僻的地方,我可住不惯。” “放心,这个地方江老爷一定会喜欢的。” 江宏志一脸好奇地打开纸,“什么地方?” “地府,照应你的人是阎王爷。” 隔壁犯人嘿嘿一笑,忽然抓住江宏志的胳膊,使劲往前一拖。 江宏志一个踉跄,撞在了栏杆上。 一只小巧而又锋利的腹部扎进他的腹部。 “你”江宏志疼得双眼圆瞪,还没等叫出声,嘴便被对方死死捂住了。 隔壁犯人冷冷一笑,“我家老爷说了,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不,唔”江宏志拼命挣扎,却被对方死死扣在栏杆上,匕首再一次狠狠扎入他的后背。 第188章 我要见小沈大人,江宏志的秘密 感受到匕首在肉里翻搅的疼痛,江宏志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他两只手拼命去掐隔壁犯人。 隔壁犯人拔出匕首冷冷一笑,再次扎了下来。 “你去死。” 江宏志强忍着疼痛,死死抓住了对方落下来的匕首。 对方的手劲太大了,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外一只握着的匕首逐渐逼近他。 匕首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指头的距离。 随时会扎进他的喉咙。 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江宏志眼底闪过强烈的恐惧之色。 余光瞥见昏黄的走道中,有一抹飞鱼服闪过。 有飞鹰卫进来巡逻了。 江宏志两只脚用力蹬向木栏杆。 砰,砰。 飞鹰卫的脚步声迅速朝这边奔过来。 “什么人?放手。” 伴随着飞鹰卫的低喝声,牢门被一脚踹开了。 隔壁犯人被飞鹰卫踢飞出去。 江宏志捂着腹部的伤口,闭眼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江宏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过了,但伤口处的疼痛让他清醒的意识到一点。 昨夜他差一点就被人杀了。 到底是谁想杀他? 吱呀。 门从外面打开了。 沈初背着手走进来,看到他醒来,眉峰一挑。 “你醒了。” 江宏志嗯了一声,“这是哪里?” “这是县衙的客房,昨夜你被人突然袭击,飞鹰卫救了你。 你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大夫说幸好救得及时,再晚一步,只能给你收尸了。” 江宏志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 他能感觉到那人扎得很深,甚至还用匕首在里面搅了一下。 分明就是故意想置他于死地。 “大人,昨夜袭击我的人呢?” 沈初道:“已经抓起来了,本官已经审过了。 他说家里人都是在盐场做工的,因为你苛待盐工,导致他家破人亡。 他故意打架被抓进来,就是找你报仇的。” 盐工? 江宏志的手攥成了拳头。 狗屁盐工。 一个被苛待很久的盐工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 那分明就是冯二老爷特地派来杀人灭口的。 冯家想借着这个机会置他于死地。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将他单独关押了,他没有机会再杀你了。” “大人相信他说的话吗?” 沈初点头,“他没有理由撒谎?或者你愿意交代过所有你做过的事,本官帮你分析一下有没有其他可能?” 江宏志抿着嘴一言不发。 沈初道:“你既然醒了,没有性命之忧,就回地牢。 来人,带他回去。” 两名衙役走进来,把江宏志押回地牢。 地牢的门大开。 一队衙役忙忙碌碌的,押着四五个人走进来。 其中一人抱怨道:“今儿真是邪门了,怎么这么多打架斗殴的事发生。 这都已经是抓进来的第三波了,再有人进来,咱们这小小的县衙地牢该装不下了。” 打架斗殴? 江宏志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一路往里走,每个牢房里的人都站在栏杆旁,直勾勾地看着他。 路过隔壁牢房时,里面坐了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看到他过来,四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眼底的凶光令江宏志浑身一颤,觉得腹部和背上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 他认得这四个人。 安化街头有名保护的小霸王,专门收摊位保护费的。 听说和冯家沾亲带故,所以才敢横行霸道。 这四个人有冯家的关系在,怎么会被抓进来? 莫非也是冲着杀他来的? 冯家不弄死他不罢休啊。 “愣着干什么啊?快进去啊。” 衙役打开江宏志的牢房,不耐烦的催促。 江宏志觉得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动了。 这道门迈进去,他恐怕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江宏志一咬牙,倏然转身抓住身边的衙役,急切地道:“我要见小沈大人。” ------ 江宏志被带到一间独立的房间里。 沈初和裴渊都在。 沈初道:“听说你要见我,看来想好了,准备招供了?” 江宏志道:“我要说的事关重大,如果我全部告知,你们能保我不死吗? 沈初与裴渊对视一眼 裴渊大马金刀地坐着,轻轻摇着玉骨扇,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 沈初转头看向江宏志。 “那得根据你交代的情况以及配合的程度,如果你配合好,愿意指正罪魁祸首,也后定罪的时候会考虑减轻你的罪责。” 江宏志抿着嘴,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许久才道:“好,我全招。” 沈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开始。” 江宏志垂着头,低声道:“事情还要从十年前那个时候说起。 自从我娘和陈氏来到安化后,我的花销与日俱增,章氏给的零花钱根本支撑不起家里的花销。 我便起了做生意挣钱的心思,但章氏却总催着我读书,不肯让我参与章家的生意。 我心中十分不满,暗暗发誓一定要暗中将生意做大做强,有一天要让章氏对我刮目相看。 但做生意需要本钱,我怕被章氏发现,不敢从家里拿钱,就向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 谁料我接连开了两三家店,全都赔了,地下钱庄的人天天追着我要债。 就在这个时候,冯二老爷找到了我,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他就免了我所有的高利贷。” 沈初皱眉,“你帮他们做了什么事?” 江宏志道:“我当时走投无路,一听可以帮我免了高利贷,就答应下来。 过了几日,冯二老爷拿了几封信给我。 他让我模仿书信主人的笔迹,模仿写两封信,要求我必须做到字迹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沈初愣了下,突然心中一动。 她查到爹爹的案子与冯家有关 而恰恰在十年前,冯家人让江宏志模仿写了书信。 难道 他急切地问:“什么书信?让你模仿什么人?” 江宏志却不肯说了,“你能保证一定会让我活命吗?” 沈初急了,一把揪住江宏志的衣领,“我问你模仿谁的笔迹,写的什么信?” 她声音中的急切和愤怒吓了江宏志一跳。 裴渊蹙眉,看着沈初的目光多了一丝不解。 沈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江宏志身上。 “说啊,我问你话呢。” 江宏志迟疑片刻,开口道:“模仿的是宁安侯的小儿子,当时的凉州知府沈知行的笔迹。” 沈初脸色大变。 第189章 真相,我的肩膀可以借你 江宏志的话仿佛一道炸雷,震得沈初一时有些发懵。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从江宏志的口中听到爹爹的名字。 她紧紧攥着手心,才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冷冷的问: “信上写了什么?” 江宏志想了想,道:“信是以沈知行的名义写给一个叫哈图的人,大概意思是答应哈图所提的要求,愿意与哈图合作。” “你知道哈图是谁吗?你知道你写的这些信有什么用吗?” 江宏志摇头。 “起初并不知道,我连沈知行是谁也不知道,我想着不过写两封信,就能免了我一万两的高利贷,于是就答应了。 后来过了两个多月,凉州被北戎血洗,沈知行以及宁安侯府被判斩首示众。 我才知道他们是谁,我才知道冯二老爷让我写的信是用来陷害沈知行的。” 沈初死死盯着江宏志。 原来所谓爹爹与北戎私通的密信,都是江宏志模仿爹爹的笔迹写的。 就因为一万两的高利贷? 她爹爹成了通敌叛国的逆贼,沈家上下七百六十三口的性命,就这么葬送了。 菜市口的血被冲了一天一夜都没冲干净啊。 沈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恨意,一把捏住了江宏志的脖子。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模仿的这两封信害死了多少人? 整整七百六十三口啊,整个宁安侯沈氏一族,全族覆灭啊。 仅仅只是因为你欠了一万两的高利贷,他们都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你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有报应吗?” 强烈的愤怒冲得她失去了理智,五指用力,掐着江宏志的脖子不停地质问。 “咳咳咳” 江宏志被掐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咳嗽声。 “沈初。” 耳畔响起一声轻喝。 沈初置若罔闻。 “沈初,你冷静一点,再掐下去他就死了。” 裴渊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初,你在做什么?” 沈初回过神来,看到江宏志脸色发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滑坐在地上。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无根手指一点点地合拢。 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掐死了江宏志。 她抬起头,见裴渊正拧眉紧紧盯着自己,潋滟的桃花眼中一片关切。 原本在喷涌在胸中的一团怒气往下沉了沉,她眼圈突然就红了。 裴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初。 沈初的眼睛向来都是笑意盈盈,灵动澄澈。 然而此刻却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激动,更有愤怒,交织在一起,令他看起来像个委屈得想哭的孩子一般。 裴渊心头突然说不出的烦闷。 犹豫了下,他抬手拍了拍沈初的肩膀。 “你还好吗?” 她连忙垂下眼眸,轻轻摇头,“我没事。” 声音闷闷的,有些发堵。 裴渊蹙眉,这是哭了? 因为沈知行,因为宁安侯府? 沈初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 以裴渊的机警,她刚才的表现,足以引起裴渊的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心中的怒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轻声道: “抱歉,我失态了,前些日子我在盘查大理寺卷宗的时候,看到过沈知府通敌叛国的卷宗。 殿下知道我们长宁侯府和宁安候府祖上本是同宗,所以我便多关注了几分这桩案子。 只是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隐情。 原来所谓的沈知府通敌叛国一案的书信,竟然是江宏志模仿出来的。 殿下,沈知府他是冤枉的啊。” 尽管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带出了两分哽咽。 裴渊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初,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初心下忐忑,不敢看他的眼神,转而冷冷看向江宏志。 “后来呢?你既然帮冯家做了这么隐秘的事,冯家怎么可能会让你活在这个世上?” 江宏志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作。 “那是因为我机敏,虽然在写信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我害怕冯家会在事后将我灭口。 所以我把他们拿给我的沈知行的书信,以及他们编造出来供我誊写的原信暗暗藏了起来。 我告诉冯二老爷,我把这些物证都交给了一位读书时的至交好友。 只要我被人害了,我的那位好友就会将这些物证昭告天下。 冯家几次暗中派人来我家,都没找到物证,心中忌惮,才不敢对我轻易动手。” 沈初蹙眉,“后来你就以此事来威胁冯家,所以冯家才会暗中帮着你做生意?” 江宏志点头,“没错,冯家忌惮我,所以让我一起与姚四海贩卖私盐。” 沈初与裴渊对视一眼。 “你知道冯家把盐都卖到哪里去了吗?” 江宏志摇头,“冯二老爷十分狡猾,只让我参与其中制盐的环节。 他们出钱,让我暗中在汉阳建了两家盐场,我只负责制盐,姚四海负责拿盐引和路引。 制作出来的盐,全都交给雷公寨的人运到码头,随后就由冯家的接手,至于运往哪里,如何交易,我全都不知道。 半年前,他们需要盐的数量突然增加许多,汉阳的盐场制不出来,我没办法,便趁着章氏病倒的时候,让章家的盐场帮忙做。 两个月前,汉阳府发了洪灾,盐场被淹了,没法制盐,冯家又催得急,我只能让章家盐场没日没夜地赶工煮盐,然后 谁料想却被赵县令得知了我苛待盐工的事,赵县令去盐场勘察后就去找了章氏。 我怕章氏知道真相,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联系雷鹰,想杀了章氏嫁祸给赵县令。” 这就是盐户暴乱背后的真相,没想到竟然会隐藏了牵扯到这么多的人。 还牵扯到了十年前的旧案。 而这一切,都是冯家在背后主使。 沈初冷声问:“你藏起来的书信呢?” 江宏志沮丧的耷拉着脑袋,“我藏在了老家岳阳的房子里,并且只告诉了我娘。 冯家人肯定从我娘嘴里套出了实情,找到了证物。 所以才在逼死姚四海之后又想杀我灭口。” 沈初的心咚一下沉到了谷底。 江宏志被带了下去。 沈初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裴渊勾了张椅子坐过来。 “想哭?” 沈初转头看向他。 他挑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我的肩膀可以借你。” 第190章 你的眼睛在哭,争吵 沈初愣了下,随即转过头去。 “谁说我想哭?” 裴渊轻啧一声。 “在我面前你还装?用不用我拿面镜子,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什么表情?” 裴渊摩挲着下巴,侧头认真打量着她。 “就是小孩受了委屈又忍着的表情啊,我委屈,我难受,我想哭,但我不说的那种。” 沈初扯了扯嘴角,“殿下想多了,我只是因为沈家的案子震惊和气愤而已。” 裴渊哼了一声,“撒谎,只是震惊和气愤吗? 诺,就像此刻,你虽然脸上带着笑,但你的眼睛在哭。 沈初,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讨厌你吗?” 沈初不明白他话题为什么会突然歪楼了。 “不是因为我写文章骂你吗?” 裴渊嗤笑。 “我统领着飞鹰卫,背后骂我的人多了去了,岂会因为一篇文章就真的看你不顺眼?”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脸上的笑,满京城都说你是皎皎君子,温润如玉,笑若朗月入怀。 但你的笑却不是发自内心的,更像是一种刻意练习过的一种习惯。 至少在我看来你笑得很刻意,很虚伪。” 沈初心头微颤。 她的笑确实是刻意练习过的。 师父说她选了一条难选的路,就要做完全的准备。 所以她日日夜夜穿着男装,刻苦读书,为科举做准备。 她每日对着镜子练习如何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才能不让人看穿心底的情绪,让人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她刻苦练了十年,就连师父都说她做得很好。 可是裴渊竟然在第一次见面就看透了她笑容下的伪装。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强。 “殿下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又怎知我笑得刻意,虚伪?” 裴渊斜睨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得有些邪魅。 “本皇子火眼金睛,就你那点伪装,岂能逃过我的法眼?” 沈初 您这法眼不也没看出我是女子吗? 见他沉默不语,裴渊清了清嗓子,道: “肩膀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到底哭不哭? 在六哥面前,你不用伪装自己。” 沈初此刻哪里还能哭出来。 被他一番话歪得心底怒气都消散一半。 她抿嘴摇摇头,忍不住问: “前些日子我那般气殿下,还说要和殿下做普通同僚,殿下为何如今还这般照顾我?” 裴渊清了清嗓子,略带了一丝傲娇。 “你既然叫我一声六哥,我也只能屈尊照顾你一下。 谁让咱们一起赛过龙舟阉过人,打过御史骗过人,查大理寺挖过坟,还在净国寺内一夜”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裴渊倏然闭嘴收声。 沈初心下一慌,却还是问道:“一夜什么?殿下怎么不说了?” 裴渊理直气壮道:“我是说净国寺那一夜,你还对我上下其手,占我便宜啊。” 沈初眸光微闪,反驳道:“都说了只摸了两下,哪里有上下其手。” 裴渊冷嗤。 骗子。 若不是他已知道那夜的情形,真的会信了沈初的邪。 他将话题转回到案子上,“现在牵扯到十年前沈家的案子了,你打算怎么办?” 沈初毫不犹豫地道:“既然宁安候府是被冤枉的,那就应该拨乱反正,还宁安侯府,还沈知府一个清白。” “这毕竟是十年前的案子,要查起来十分不容易。你确定要查吗?” 沈初眉心微拢,“殿下不赞成我查?” 裴渊道:“据我所知,宁安候府被满门抄斩是因为沈知行将凉州布防图暗中传递给了北戎。 致使凉州城被屠,我舅舅镇国公一家更是因此灭门。” 说到此处,裴渊眉头微蹙。 不知为何,提到镇国公一家,他的心口莫名有些酸胀。 “你就这么相信江宏志的话?你就那么笃定沈知行是冤枉的? 沈初脱口而出。 “他就是冤枉的,他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 裴渊:“你又不是他,话不要说得那般笃定,查案是要讲究证据的。” “江宏志的话就是证据,他藏起来的书信就是证物。” 裴渊就事论事,“江宏志的话和他手里的证据只能证明沈知行没有与北戎通信。 但不能证明他没偷凉州布防图,更不能证明他没将布防图传递给北戎。” 沈初有些生气,“这么说殿下是不相信沈知府是冤枉的?” “我没说不相信,但也不能只凭江宏志的话就妄下论断。” 沈初瞪圆了眼睛。 “这怎么能是妄下论断?既然书信是模仿的,就证明沈知府和北戎根本没有往来,又怎么可能偷布防图给北戎呢?” “证据呢?难道你要靠这一句推断给宁安候府翻案?” 沈初抿了抿嘴,有些冲动。 “我看殿下分明就是不相信沈家是清白的。 还是说你觉得他害了你舅舅镇国公一家,害得你母妃在宫中孤枝难依,你也失去了外家的助力,过得孤苦伶仃。 你恨沈家是不是?” 裴渊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简直莫名其妙,我在和你讲事实,你在和我胡搅蛮缠! 你不觉得你自己现在很不理智吗?为什么? 你和宁安侯府沈家只不过是同宗的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我”沈初一顿,随即气呼呼地道:“我是御史,见到不平之案,激动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是这样吗?”裴渊满脸狐疑。 沈初懊恼自己刚才过于激动,深吸一口气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和殿下见解不同,这件事我自己来查,就不劳烦殿下了。” 她拂袖而去。 裴渊气得脸色铁青。 “这脾气怎么说来就来,谁惯得你这臭毛病?” 沈初气呼呼地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李承宣和周俊正在院子里等她。 看到她进来,李承宣连忙乐颠颠地冲过来问:“怎么样?江宏志是不是都招了?” 沈初看了一眼李承宣和周俊的装扮,愣住了。 只见二人都穿着一身白色的囚服,披头散发。 李承宣脸上还横七竖八地抹着许多道鸡血。 别问沈初怎么知道是鸡血的。 看李承宣头上挂着的一根鸡毛猜得。 “你们俩这是什么装扮?” 李承宣搂着周俊的肩膀,笑得一脸得意。 “当然是刚刚被抓的街头恶霸啊,我呢,昨晚已经演了一场戏。 现在应该扮演受过刑的囚犯,我寻思着江宏志要是不招的话,今儿就让阿俊再进去捅他两刀。” 周俊紧张得哭出声来,“嘤嘤阿初,我害怕啊,我没捅过人啊。 万一掌握不好分寸,再把江宏志给捅死喽,可咋办啊?” 说到这个,沈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问李承宣,“昨夜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意思性扎江宏志一刀就行了吗? 你怎么捅那么深?差一点就给他送走了。” 说到这个,李承宣顿时满脸委屈。 “阿初,这可不怪我,都是六皇子让我这么干的啊。” 裴渊交代的? 沈初愣住了。 第191章 殿下待你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裴渊的话点醒了沈初,令她茅塞顿开。 江宏志所求的就是脱罪活着,冯家会庇佑他,多半是因为有什么把柄在江宏志手上。 如果能让江宏志以为冯家已经放弃了他,准备杀他灭口。 江宏志说不定会在气愤之下交代出私盐案的前后始末。 所以沈初便策划了昨天夜里在地牢的一幕。 他让李承宣穿着囚服伪装成犯人进去,然后先告诉江宏志姚四海死了,获取他的信任。 然后再故意说冯家已经安排好了为他脱罪之类的话,令江宏志放下戒备。 然后趁其不备之时做出刺杀的动作来,让江宏志以为是冯家派人来杀他灭口的。 但她交代李承宣故意做假动作来吓唬江宏志一番就行了。 她已经交代衙役在李承宣动手的时候就冲进去把江宏志救出来。 当她看到江宏志被抬出来的时候血淋淋的样子还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李承宣紧张之下没控制好力道呢。 没想到竟然是裴渊交代的。 “殿下什么时候交代你的?” 说到这个,李承宣一脸苦色。 “就我进入地牢前一刻啊,六皇子忽然把我叫去了。 六皇子说江宏志的戒心很强,如果不让他感受到真的要死的那种恐惧,他恐怕不会如实交代。 所以六皇子亲自教了我两招,告诉我刺到那个部位可以让人重伤,但不会丧命。” 李承宣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道: “原来六皇子对怎么杀人研究这么透彻,阿初,你不知道。 他说起匕首刺入的角度时,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尤其……尤其他还拿了个土豆给我演示,一刀下去,他说土豆切几分厚就几分厚,分毫不差。” 李承宣忍不住又摩挲着手臂,仿佛上面还有隔夜的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六皇子怎么练出这么变……呃,高超的刀法。” 沈初嘴角微抽。 切土豆丝切的呗。 她拍了拍李承宣,“熟能生巧而已,你多练你也可以。” 多练杀人? 李承宣浑身一哆嗦。 “我才不要,从小到大,我连只鸡都没杀过,你让我杀人? 昨夜我把刀子扎进江宏志身上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手哆嗦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江宏志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扎他是为民除害,不然我真下不去手啊。” 沈初神情微怔,“这件事你怎么先前不告诉我?” 李承宣撇撇嘴,“昨夜也来不及告诉你啊。 六皇子说对付恶人,就要比他们更恶更狠,要用恶人的思维去琢磨他们的想法,才能走在恶人前面。” 他凑近沈初,小声道:“我觉得六皇子特意挑我进地牢前一刻拦住我,交代我这么做,估计是不想让你看到他这么深沉可怕的一面。 他还特地交代不让我告诉你呢。 他啊,估计是想在你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呢。 另一方面,这是你第一次单独出来巡盐,他这是给你兜底,想让你多些功绩呢。 天啊,我昨夜那么紧张的时候,竟然还揣摩明白了六皇子的心思。 我可真是佩服我自己呢。” 沈初蹙眉,“你瞎说什么呢,既然他不让你说,你为何又告诉我?” 李承宣挤挤眼,“我当然跟你更亲近啊,咱们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我怎么能瞒着你呢。” 他拉着沈初,小声道: “六皇子统领飞鹰卫,在朝中从来不和任何人走的近。 但六皇子对你和对别真的不一样,我可没见他为别人这么操心过,阿初,他不会对你……” 沈初心头一颤,连忙道:“胡说什么,六皇子对我就是上峰对臣下的关系。 我们也算是他的臣下,你问问阿俊,他拿正眼看过我们吗?” 周俊摇头,“没……主要咱们俩也不敢正眼看六皇子。” 李承宣…… 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对沈初道:“反正六皇子待你就是不一样,你注意点,可别像上次一样弄得满城谣言。” 李承宣扯着周俊离开了。 沈初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裴渊对她和对别人真的不一样吗? 她隐隐有些感觉,可又不愿意深思此事。 “阿初?” 周俊去而复返,独自回来找沈初。 “三哥有事?” 周俊搓着手小声道:“我是想问问你,江宏志招了什么。 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去调查的事?需要我去做的,你尽管吩咐。 我不如二哥承宣那般会武,只能帮着整理卷宗。 自从来了安化,我还没做什么呢。” 沈初回过神来。 “三哥别急,江宏志的案子才开始审,需要整理的卷宗多着呢。 以后需要用到你的地方多着呢。” 周俊高兴的笑了,转身离开了。 他的话却点醒了沈初。 江宏志说他将证物都藏在了岳阳老家的老房子里。 冯家目前还不知道此事,她必须要先冯家一步拿到那些证物。 那是她为爹爹,为宁安候府申冤的关键物证。 爹爹沉冤未雪,她刚才竟然还在这里思索儿女情长之事。 沈初捻了捻手指,转身回房收拾行李。 她必须要尽快去一趟岳阳,亲自将证物拿回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片刻,还是给裴渊留了封信。 她将信交给了一名飞鹰卫,转身离开了。 此刻,裴渊正在书房中吩咐孙严。 “用飞鹰卫专用的家里信鸽,传信回京城。 让他们两日内整理出冯家人的资料传回来。 另外,你亲自去趟岳阳,把江宏志交代的信物带回来。 注意快去快回,不要惊动任何人。” 顿了顿,他又吩咐道:“让飞鹰卫整理出宁安候府所有人的资料。” 孙严领命,觑着自家殿下面沉如水的脸色,忍不住道: “殿下既然也想查沈家的案子,今日为何又和小沈大人争吵,惹他生气呢?” 裴渊沉着脸冷哼。 “我惹他生气?分明是他惹本皇子生气。 我又没说不查,他就气鼓鼓地指责我。 这臭脾气,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以后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孙严小声咕哝,“殿下你惯的呗。” “你嘀咕什么呢?” 孙严连忙摆手,“没…没什么。” 这时飞鹰卫拿着沈初的书信进来禀报。 裴渊得知沈初单枪匹马去了岳阳,脸色陡然一变。 “可恶,他怎么这般心急,竟然不和我商议就自己跑了。 算了,我亲自去趟岳阳。” 他拿起玉骨扇刚要离开,外面飞鹰卫禀报,“殿下,冯二老爷求见。” 第192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裴渊蹙眉。 冯二老爷这个时候怎么会来? 难道听说了什么风声? 他转了转玉骨扇,转身坐了回去。 “请他进来。” 冯二老爷是冯皇后的幼弟,今年刚四十出头,白面无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起来倒像是个读书人一般。 冯二老爷一进来就躬身施礼。 “微臣见过六皇子。” 冯皇后有两位嫡亲兄弟,兄长为当今内阁首辅,称为冯首辅。 冯二老爷虽然没入朝为官,但毕竟是国舅,身上还挂了个闲散职位,一般都称他为冯国舅。 裴渊不紧不慢地摇着玉骨扇,“冯国舅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 冯二老爷叹了口气,才道: “殿下和小沈大人一到安化,便剿灭了盘踞安化多年的土匪,还抓了江宏志这个奸商,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微臣这次前来,其实是前来向殿下与小沈大人请罪来的。” 裴渊挑眉,“请罪?” 冯二老爷点头,一脸沉痛。 “没错,就是请罪,我们冯家这些年来与章家也有些生意往来。 殿下有所不知,前些年我大哥随着陛下微服私访时,曾见过不少偏远山区的百姓生活困苦,因为吃不上盐不少人都病倒了。 大哥回去后一直挂念此事,常常寝食难安,后来便我出面在汉阳府建了盐场。 这个盐场制出的盐并不为赚钱,而是供给大魏所有偏远山区的百姓们吃的。 但汉阳的盐场产量低,常常供不应求,所以我们这几年一直从章家盐场购盐,一来二去便与江宏志有了合作。 但我们真不知道江宏志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仅苛待盐工,导致盐户暴乱,还谋财杀妻。 都怪我平日失察,才会与江宏志合作,让他有了发展壮大的机会。” 冯二老爷说着一脸惭愧,转身从下人手里拿过一摞账本。 “殿下,这些都是冯家与章家盐场合作的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购盐多少,如何运送,运送地点都有标注。 我可以发誓,江宏志贩卖私盐的事,我们冯家绝对没有参与一点。 账本都在这里,还请殿下查证。” 冯二老爷将账本放在裴渊面前的桌子上。 裴渊目光在账本上一扫而过,似笑非笑。 “哦?原来冯家的盐是运往山区给穷苦百姓们吃的,冯首辅真是一片苦心呢。” 冯二老爷道:“我大哥常说身居高位,当以百姓之忧为忧,急百姓之所急,方才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皇后娘娘也时常来信教导微臣,谁料微臣却还是识人不明,让江宏志钻了空子。” 他重重叹息一声,“若是殿下允准,微臣愿意拿钱出来补贴受委屈的盐工们,也算是我们冯家的一点心意。” 话音一落,冯家的下人们抬进了两个箱子进来。 箱子里摆满了银锭子。 满满两大箱,至少得有上万两。 “还请殿下将这些银子分发给盐工们,这件事说到底,我们冯家也有一定的责任。” 裴渊摩挲着下巴,笑意却不达眼底。 “冯国舅的心意,本皇子明白了,你若是真心想弥补盐工,直接去安慰盐工便是。 这些银子无需通过本皇子转交,毕竟转交哪里有直接给更有诚意呢。 冯国舅你说是不是?” 冯二老爷碰了个钉子,但并没有生气。 “殿下说得是,是微臣想左了,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小沈大人?” 他环顾四周,装作不经意地问。 唰。 裴渊合上了玉骨扇,神色淡淡。 “沈初在地牢审江宏志呢,今儿怕是没有功夫见你了。 毕竟那个江宏志嘴硬得很,真若撬开了,不知道能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呢。” 冯二老爷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很快就起身告辞。 孙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说:“好一招以退为进,主动认错。 他的说辞听起来也天衣无缝,倒是将冯家摘了个干净。 殿下,这些账本还查吗?” 裴渊冷呵。 “敢送到我跟前,定然是账面上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查的必要了。 冯二老爷今日前来,倒像是前来刺探什么的。 你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另一方面,冯二老爷出了县衙,脸上的笑就沉了下来。 心腹小声问:“你说他们会相信咱们的说辞吗?” 冯二老爷摇头,“若是那个沈初,估计就信了,但六皇子城府很深,必然会派人暗中调查的。 不过咱们的账处理得很干净,又有我大哥和皇后娘娘在前头挡着。 他们估计查不出什么来,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话音一落,一名衙役小碎步跑过来。 “启禀国舅,沈初此刻并不在地牢,小的刚才在后院打听了一番,有人说看到沈初悄悄出去,上马离开了。” “不在?”冯二老爷眉头倏然皱得紧紧的。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只知道他出城了,看样子好像是去岳阳的方向。” 岳阳? 冯二老爷瞬间想起江宏志的老家就在岳阳,不由脸色大变。 难道江宏志真的招了什么? 冯二老爷越想越觉得心慌。 他倏然转身问往外走去,边走边吩咐心腹。 “立刻派人去岳阳,盯紧沈初,必要的时候” 顿了顿,他从唇间溢出一抹冷笑。 “必要的时候格杀勿论。” 心腹领命而去。 另外一边,沈初一路疾驰,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岳阳。 他按照江宏志说的地址,顺利找到了江家的老宅子。 江家的老宅子应该是江宏志挣到钱之后,重新翻修过。 五间大宅,干净整齐,还有专门的人来洒扫。 沈初拿出腰牌,吩咐下人先行退下。 她在五间房子里仔细翻起来。 最终她在其中一间房子的暗格里找到了三封书信。 其中两封书信上的外皮上写着:吾兄亲启。 是爹爹的笔迹。 即使隔了十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爹爹的笔迹。 沈初捏着手里的信,眼圈泛红。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沈初警觉地将书信塞进怀里,打开后窗,两人分别翻了出去。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踹开。 一群人手持长剑冲进来,将沈初围在了中间。 第193章 沈初,你最好不要有事 冲进来的大约有十来个人,个个黑巾蒙脸,看不清面容。 “你们是什么人?” 沈初面色沉静地扫过他们。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一笑。 “送你上路的人。” 说罢挥剑就刺了过来。 沈初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连连后退,躲过了为首黑衣人的攻击。 却也看出了为首的黑衣人武功不弱。 她若是只对付他一个,尚有胜算,但对方来了这么多人 她嘴里慌张地喊道: “不要杀我,条件可以谈。” “谈?”为首的黑衣人哈哈一笑,眼中尽显鄙夷之色。 “怎么?你很有钱不成?” 其余黑衣人发出阵阵嘲笑声。 “老大,对付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史,哪里用得着咱们这么多兄弟上啊?” “就是,都不用老大你动手,咱们兄弟随便谁一根手指头就能送他上路。” 老大抬手,黑衣人笑声顿时停了下来。 老大轻蔑地看了沈初一眼,转过身去摆摆手。 “还以为多麻烦的人呢,非得让老子带这么多兄弟过来,你们几个,赶紧送他上路。 动作麻利点,解决以后咱们去花楼吃酒去。” “好嘞,老大。” 几个黑衣人向沈初围过来,眼里闪烁着狠戾的冷光。 就是此刻。 沈初突然跳起,一剑挥去。 她的身法轻灵,剑法又快有准。 一剑划破了三个黑衣人的喉咙。 不过瞬间就放倒了三个黑衣人。 他们倒下的时候个个双目圆瞪,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比人一击毙命。 不是说是个文官吗? 怎么还会武功啊? 黑衣人老大根本没料到沈初竟然会武功。 愣了一瞬,顿时怒了。 “所有人,给我上。” 剩下的黑衣人纷纷围拢过来。 沈初后退两步,挥出袖子里藏的药粉。 “啊!” “什么东西进了我的眼睛。” “好疼啊。” 几个黑衣人纷纷捂着脸惨叫。 沈初脚尖一点,纵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信物已经拿到手,对方又人多势众。 她才不会和他们硬碰硬。 幸好出发之前,她身上带了常用的药粉。 沈初顾不得牵马,借着月光辨了下方向,迅速朝村外跑去。 “朝那边跑了,快追。” 黑衣人老大带着剩下的人紧追不舍。 沈初跑进村后的树林中,准备找个地方躲藏。 偏偏在此时,腹部传来一阵隐痛。 她心中一慌,连忙扶着树先停下歇息片刻。 好在肚子只是隐隐疼了片刻,很快就不疼了。 大概是今儿赶了一天的路,加上刚才跑得太急,动了胎气。 沈初摸了摸肚子,心情有些复杂。 孩子在她肚子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她身体很好,能吃能喝又不吐,就连孕妇最常见的嗜睡,她也没有那么严重。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忙东忙西,反而会忽略孩子的存在。 但孩子总会在某个时刻跳出来,提醒着她的存在。 比如刚才腹部的隐痛。 但这孩子又真的很乖,知道她处境艰难,所以很少让她难受。 即便疼痛,也只是疼了片刻,好像是刻意提醒自己他的存在一般。 “老大,人在这儿呢。” 黑衣人发现了她的踪迹,纷纷追了过来。 沈初不敢再停歇,借着月色继续往前跑。 她顾及腹中的孩子,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般跑那么快。 黑衣人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她都能听到身后气喘吁吁的声音。 穿过树林,后面是一条宽阔的河。 河流湍急,即使在夜里,也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前后河水,后有追兵。 这要怎么办? 沈初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 黑衣人的身影已经追到了树林边了。 她甚至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老大,他跑在河边。” “哈哈,沧河的水位最近涨了很多,水流急着呢,再好的水性跳进去也是个死。” “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进来。” 黑衣人老大的话音一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扑通。 众人惊得纷纷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水中浮沉几下,随即被水冲向了下游。 黑衣人忍不住喊了一句。 “艹,竟然真的跳河了,淹死难道比被我们砍死舒服?” 黑衣人老大快速奔到河边,盯着河面看了片刻,冷哼。 “倒是省了我们亲自动手了,你们几个去下游看看,等他的尸体浮上来就去向主家报告。” “是。” 一群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湍流不息的河面逐渐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安化到岳阳的官道上,两匹马正疾驰而过,哒哒的马蹄声在暗夜里传出去很远。 突然,旁边有破空声扑面而来。 原本在马上的裴渊警觉的侧身一闪,抬手精准的抓住射过来的一支箭。 他神色微沉,又快有狠地掷向箭头射来的方向。 旁边的大树上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有人影坠落下来。 孙严从马上跳下,奔了过去。 “什么人?” 树林中忽然涌出一帮黑衣人,个个手持大刀,二话不说,挥刀就砍过来。 裴渊端坐马上,交代孙严,“留活口。” 这些人岂是孙严的对手。 不过片刻就被孙严打得落花流水,缺胳膊少腿。 自始至终,裴渊都在马上没有动弹。 “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孙严逼问一番,却没问出什么来。 为首的老大交代,他们是一个江湖组织,今儿接到一笔订单。 “单子上只交代让我们在此处伏击你们,事成之后会再送上一笔酬金。 至于委托人是谁,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孙严将一群人打晕绑在了树上,问裴渊: “殿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冯家派人来杀咱们灭口的?” 裴渊眉头微蹙,“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毕竟是个皇子。 如今还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冯家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鱼死网破的事?” 孙严挠头,“谁知道呢,万一他们丧心病狂呢。 糟糕,那小沈大人他岂不是也有危险了。” 裴渊脸色陡然一变,两腿狠狠夹了下马腹。 马儿嘶鸣一声,瞬间没入黑暗中。 天刚蒙蒙亮,两人就赶到了江宏志的老宅子旁。 看到地上躺着的黑衣人,裴渊的脸顿时阴沉如水。 沈初,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则 第194章 他心里对沈初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孙严很快就发现了乱糟糟的脚印。 “殿下,这边有许多脚印,小沈大人应该往村后跑了。” 裴渊紧紧盯着脚印看了片刻,迅速朝村后跑去。 两人穿过村后的树林,一路追到沧河边。 脚印戛然而止。 孙严望向湍急的河面,脱口而出:“天啊,小沈大人不会是跳河了? 这么急的河水,再好的水性也没办法哎呦。” 话没说完,屁股被裴渊狠狠踢了一脚。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裴渊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河面,沉着脸一言不发,身上泛出的冷气犹如冰窟一般。 孙严脖子一凉。 已经很久没见到殿下这般沉冷的模样了。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他连忙往回找补,“殿下放心,小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渊连个眼风也没给他,目光转向河岸边的芦苇丛。 芦苇丛不大,只有七八尺宽,但芦苇长得十分茂盛,约有半人多高,密密麻麻的,风一吹,便哗啦啦作响。 一道剑气划过。 高高的芦苇瞬间被拦腰斩断,漫天飞起,又像下芦苇雨似的落向河面。 原本半人高的芦苇丛瞬间只剩下了一点根。 里面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 裴渊握着玉骨扇的手微紧,“去下游。” 孙严不敢耽搁,连忙牵马过来。 没走多远,就碰到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的说话声夹杂着风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老大也真是的,干嘛非要让咱们去找那小子的尸体啊?” “毕竟是个御史,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老大也不好交代。” 御史两个字飘进裴渊的耳朵里,他倏然一勒缰绳,转头看了过去。 黑衣人还在抱怨,“昨夜水流那么大,谁知道他尸体被冲到哪里去了呢,沧河这么大,咱们总不能沿着一直往下游找?” “嗐,那么较真干嘛,待会儿回去就说找到尸体了,都已经泡肿了,人死得不能再透了” 尾音未落,突然间感觉到脖子一痛。 砰。 正在抱怨的黑衣人双目突然圆瞪,整个人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黑衣人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叫出声,冰凉的玉骨扇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 “昨夜你们追的御史去哪里了?” 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 这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人啊。 “说不说?”冰冷的声音泛着说不出来的戾气。 黑衣人吓得腿有些哆嗦,“跳跳河了,我们也在找他的尸体呢。” “再说一遍,你们在找什么?” 耳畔的声音低沉阴冷,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声音一般,令人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来了。 黑衣人哆哆嗦嗦地道:“就就是昨夜御史的尸尸” 话没说完,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黑衣人吓得脸一白,双目圆瞪着倒在了地上。 剩下几个黑衣人吓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撒丫子就跑。 裴渊的玉骨扇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嗖嗖转了一圈。 再回到裴渊手上的时候,几个黑衣人都已经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孙严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神情冷峻的裴渊。 自家殿下已经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天啊,小沈大人千万不要出事啊。 眼下只是找不到小沈大人,那几个黑衣人说话没有忌讳,殿下就已经快疯了。 若是小沈大人真出什么事的话,殿下还不得把整个岳阳城都拆了。 孙严正满心祈祷呢,就听到自家殿下冷若冰霜的声音。 “孙严,你去问问他们昨夜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们的老大在哪里。” 黑衣人老大很快就被孙严抓住,丢到了裴渊脚下。 不管孙严怎么逼问,黑衣人老大都一口咬定沈初跳进了河里。 “千真万确,我们追到河边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衣裳一角在水里浮浮沉沉的。” 啪。 裴渊手里的石头碎成了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 黑衣人老大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看向裴渊的眼神满是惊恐。 这已经不知道是被碎掉的第几块了。 他每说一次昨夜被追杀的御史跳河了,对方就会碎掉一块石头。 那石头碎得一片一片的,跟刀切的土豆片似的。 看得人心里渗得慌。 黑衣人老大忍不住在心里揣摩着对方的身份。 就听到对方冰冰冰地问:“这条河通往哪里?在何处可以水流缓下来?\" 黑衣人老大道:“一直通往长沙府,本来我们打捞的这个地位水流就缓下来了。 但自从汉阳府发了洪灾,洪水引流到沧河,水流就日夜湍急,一直到汉江,我估计尸体啊!” 一块石片弹进嘴里,生生打落他两颗门牙。 黑衣人老大被打得一脸懵,吐了一口血道:“我真的没说谎啊,尸体很可能早就冲进汉江啊啊!” 这一次进去了两块石片,出来了四颗牙。 黑衣人老大瞬间被打成了没牙的大豁子。 看着对方冷得简直要往下掉冰碴子一般的脸,他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对方的禁忌。 尸体两个字似乎是他的禁忌。 六颗大牙才换来的领悟,实在太痛了。 黑衣人老大一张嘴,觉得风都直往嘴里灌。 “也素能没死,快到长沙府的地界,有一处漩涡,那里水流平缓”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不见了身影。 一匹马鸣叫着从身边窜过。 裴渊远远丢下一句吩咐,“孙严,将这些人带回安化。 若是沈初有事,我要他们” 后面的话模糊在风里,听不真切了。 但看了看地上死了的两个黑衣人,再看看满嘴豁牙的黑衣人老大。 孙严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有预感,若是小沈大人有事,他家殿下不知道要怎么发狂呢。 裴渊一路纵马沿河而下,一张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上次沈初独自一人闯雷公寨,他就担心至极。 而眼下沈初的失踪,却再一次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初在他心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什么狗屁同僚,什么上峰对臣下。 统统都不是。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心中早就对沈初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他甚至没办法听到黑衣人提起跳河,死亡,尸体这些字眼。 只要一想到这些字眼会落在沈初身上,他就发狂地想杀人。 第195章 谁说我担心了? 岳阳与长沙府交界地,沧河流经此处时,因为河床有一段升高的地方,所以水势到此处便缓了下来。 此时,河面以及河边站满了人。 不断有飞鹰卫从水里钻出来禀报。 “启禀殿下,没有看到人。” “禀殿下,没有人。” 裴渊站在河边,每听到一声回禀,脸色便阴冷两分。 等到后面,从水里出来的飞鹰卫都已经不敢向他禀报了,只眼巴巴地看着孙严。 孙严叹息一声,觑着自家殿下比墨还黑沉的脸,上前一步,低声道: “飞鹰卫沿途河道都搜过了,水势到此处突然平缓,如果小沈大人真的不幸只能被冲到此处。 眼下咱们一无所获,反而是好事,说明小沈大人肯定没事的。 殿下就别担心了。” “找到了,找到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到河面上有一名飞鹰卫突然钻出水面,激动地喊道。 “我看到小沈大人的衣裳了。” 孙严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是?难道小沈大人真的 旁边裴渊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他都来不及反应。 扑通。 裴渊的身影入了水。 “殿下!” 孙严愣了下,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着殿下把人捞上来啊。” 哗啦。 没等着飞鹰卫重新潜入水中,裴渊已经泼水而出,踩着水跃到了岸边。 他手里拖着一个枣红色的人影。 孙严顿时心头一沉。 小沈大人昨日离开的时候确实穿了一件枣红色的外衫。 仔细一看,衣裳确实是沈初的,里面却包裹着一个稻草人。 孙严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殿下,这肯定是小沈大人使的障眼法,他肯定没事,殿下这回可以放心了。” 裴渊将沈初的外衫从稻草人身上扯下来,斜睨了他一眼。 “谁说我担心了?沈初狡诈得跟只狐狸似的,你淹死在这河里,他都不会。” 孙严 不担心?那您的脸色怎么还那么难看? 害得兄弟们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下,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接着搜,动静弄得越大越好。”裴渊冷哼,“你再去把那个黑衣人老大给我提来,我有事吩咐他。” 孙严怔了下,“我们不找小沈大人了吗?” ----- 岳阳与长沙府之间的一处树林中。 小沈大人此刻正在林子里吃饭呢。 “慢点吃,别噎着。”洛衡一边叮嘱她,一边递了一杯水过来。 沈初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接过水喝了一口,才感觉自己身上逐渐有力气了。 “幸好昨夜在芦苇丛中遇到了大哥,不然我恐怕很难躲过那些黑衣人的追杀,多谢大哥相救之恩。” 洛衡摇头,“咱们兄弟之间无需这么客套。” 沈初笑了笑,想起昨夜的情形。 昨夜被黑衣人追到沧河边,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跳河。 这时芦苇丛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进去。 她吓了一跳,正要反抗,便听到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 “是我。” 转头对上一双温和关切的眸子,她惊了一下,才认出了洛衡。 “大哥?” 洛衡示意她噤声,从旁边拿过一个稻草人。 她反应过来,连忙脱了外衫套在稻草人身上。 随后洛衡将稻草人丢进了河中。 幸好是夜里,河流又湍急,稻草人在水中浮沉两下很快被冲往下流。 成功瞒过了黑衣人。 随后两人隐藏在芦苇丛中,直到黑衣人去下游找人,两人才迅速离开。 洛衡的商队就在不远处的官道上。 沈初好奇地问:“大哥先前不是说去建宁府吗?怎么会来岳阳?” 洛衡道:“建宁府的生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心中挂念你,便想去长沙府找你。 从建宁去长沙,正好路过岳阳,连日赶路辛苦,我本是要去沧河边打水洗漱的。 却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阿初你,你不是在长沙吗?怎么会来这里? 追杀你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沈初没细说自己来岳阳的真实目的,道:“我来查案子嘛,自然有人不想让我查,追杀我也是很正常的事。” 洛衡一听,颇为忧心。 “你接下来的行程岂不是十分危险?要不这样,你跟着我的商队一起进长沙府。 多少能掩护你两分。” 沈初正有此意。 那些黑衣人没有杀了她,指不定此刻正商量在哪里布下天罗地网杀她呢。 跟着洛家的商队走,正好可以遮掩身份。 “如此就多谢大哥了。” 洛衡摆手,“再和大哥这般客套,我该不高兴了。” 沈初见他一向温润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情,便笑嘻嘻地道: “如此我便不同大哥客气了,从这里到长沙府,还有一日的路程,我可就吃大哥的,喝大哥的了。” 洛衡笑了,“好兄弟之间自当如此,对了,你身上真的没有伤? 如果有伤一定要尽快告诉我,我让大夫给你上药。” 沈初摇摇头。 昨夜被洛衡救了之后便一直在马车待着,休息了大半夜,此刻她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但吃饱喝足再次上路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坐马车。 洛衡也没骑马,在马车里陪他聊天。 沈初在他不经意间袖子滑落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他手臂上齿痕,一时没忍住,道: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曾咬过别人的手臂呢,也是这个位置,给别人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洛衡有些诧异。 “想不到阿初你小时候这般顽皮,不知是谁这么幸运,让你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印记?” 沈初扑哧笑了。 “就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惹哭了我,我就把他咬了。” “那一定是个很调皮的孩子,欺负阿初,所以才会被你咬?” 沈初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湛哥哥才没有欺负她。 是他们玩捉迷藏,她跑得太远,躲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下了雨。 她很害怕,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等湛哥哥找到她的时候,她吓得直哭,扑在湛哥哥怀里,气呼呼地狠狠咬了他。 埋怨他没有尽快找到自己。 湛哥哥抱着她小小的身子,任她将手臂咬出血了,也没有喊一声疼。 反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我以后一定最快找到楚楚,不会再弄丢楚楚了。” 可最后,是她弄丢了湛哥哥。 湛哥哥永远留在了被屠城的那天夜里。 想起往事,沈初压下心头的酸涩,笑着问: “大哥上次说不记得谁给你咬的了,不会是你欺负邻居家的小姑娘,被人家小姑娘咬的?” 洛衡摇头失笑,“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咬我的确实是个小姑娘,但却不是邻居家的,是个过路的。” 第196章 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路过的小姑娘?” 沈初一脸好奇,“大哥不会是欺负人家路过的小姑娘?” “你想什么呢?大哥是那种人吗?” 洛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齿痕,神情有些恍惚。 “大概是九年前左右,那一年我父亲刚去世没多久,我和我娘被家里的叔叔们赶到了庄子上。 那个庄子很小,我们经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有一次我娘病了,高烧的厉害,家里实在没有钱抓药。 听药铺的大夫说柴胡可以退烧,我就自己跑到后山去采药。 说来惭愧,我根本就认不清柴胡长什么样子,胡乱采了一通。 后来遇上一个小男孩也在采药,那个小男孩大约有七八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的。 他看我嘴里不停地念叨柴胡,就指着我手里的草药笑我,说我采的根本就不是柴胡。 还说我不认识药就上山来乱采,是要害死人的。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背篓,说自己那里面采的才是柴胡。 我当时都快急疯了,见他小孩子家家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挤兑我,一时急了,便生出一股邪恶的念头。 我上前抢了他的药,转身就跑。谁知那孩子也是个倔强的,紧追不舍。 我俩就扭打起来,在扭打过程中我不慎扯开了他的头发,又抓到了他的裤子。 才发现原来他根本不是小男孩,而是一个穿着男孩衣裳的小姑娘。” 洛衡沉浸在往事里,并没有发现沈初神情越来越古怪。 沈初紧紧盯着洛衡,目光扫过他的眉眼,轻声问:“后来呢?” 洛衡接着说:“我那时候已经十岁了,若不是母亲快要病死了,我怎么会去抢药? 如今发现被我抢的还是个小姑娘,我当时就吓傻了。 手忙脚乱地和小姑娘道歉,谁知那小姑娘脾气却很烈,不依不饶地扑过来,抓起我的手臂就咬。” 洛衡抚摸着手臂失笑,“小姑娘的虎牙利着呢,一口下去就给我咬出血了。 你知道我见血就晕的毛病,当时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庄子上。 我娘也退烧了,说是一个路过的郎中带着一个小男孩把我送回去的,还给了我娘退烧的草药。” 洛衡叹了口气,“那小姑娘虽然咬伤了我,但是我抢人家药在前,他们还不计前嫌把我送回去,又救了我娘。 小姑娘牙齿虽然厉害,但心肠却善良。 说起来她也算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只是可惜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见她。 后来时间一久,又越来越忙碌,倒渐渐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阿初你今日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若是能再遇到那小姑娘,我应该好好感谢她一番。 阿初,你说我能找见她吗?” “能,只有有缘总会再见的。” 沈初扯了扯嘴角,只觉得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 无他,因为她就是当年那个咬伤洛衡的小姑娘。 怪不得她对洛衡,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原来这熟悉感竟然是来自这里。 洛衡也曾经是她的口下伤者。 那年她八岁,刚被师父捡到,正带她回药王谷的路上。 路过扬州,师父就带她停留了几日,带她去山里采药。 因为她夜夜难以入睡,所以师父准备给她配安神药。 在被师父捡到之前,她过了一年颠沛流离的乞丐生活,对于保护自己的东西十分的警惕。 所以见有人上来抢东西,她怎么可能放弃,自然是狠狠地反击回去。 谁料却被洛衡发现了自己是个小姑娘,师父当时又不在,她惊恐之下扑上去就狠狠咬了洛衡。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又和洛衡相遇,还结拜成了兄弟。 真是巧合得离谱。 “阿初你说得对,只要有缘总会再见的。” 洛衡似乎被这句话安慰到了,笑眯眯地盯着沈初看。 “其实说起来当年那位小姑娘的眉眼和阿初你有几分相似呢,难怪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 沈初心头一跳,“大哥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和小姑娘长得像? 大哥这是记迷糊了?” 洛衡仔细盯着她又看了片刻,摇头失笑。 “也是,我真是迷糊了,对方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和你像?” 沈初笑了,心头微松。 她没打算和洛衡相认。 洛衡已经知道了当年那个采药的小男孩是个小姑娘,若再知道是她,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定然就保不住了。 反正她和洛衡已经结拜,就以结拜兄弟的身份相处下去。 “不说这个了,阿初,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洛衡主动转移了话题。 “打算啊?”沈初捏着袖口,细细思索一番,道: “不着急,先悄悄回到长沙府,与六皇子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六皇子?”洛衡眉头微蹙,“六皇子此刻应该还在安化?” 沈初摇摇头,“我离开安化已经一天一夜多了,六皇子此刻定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处境。 以我对六皇子的了解,此刻他要么在赶往岳阳的途中,要么在回长沙的途中。 他不会在安化坐以待毙地。” “是吗?”洛衡蹙眉,“没想到阿初你这般了解六皇子。” 沈初抿了抿嘴唇。 忽然想起上次在雷公寨,她答应裴渊以后有事情绝对不擅自行动的事。 糟糕。 这次她被李承宣的话弄得心烦意乱,虽然给裴渊留了书信,但还是单枪匹马跑到了岳阳来。 这回估计裴渊要气坏了? 上回自己独闯雷公寨,就让他阴阳怪气发疯半日。 这次要怎么才能哄好他? 裴渊此刻还没顾上生气,正坐在长沙府外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上。 “事情若成了,该怎么通知对方?”他冷冷地望着黑衣人老大。 黑衣人老大端着一张满是豁牙的嘴,忙不迭的道: “就就在门外右边挂一红色的旗子。” “行了,拖下去。” 黑衣人老大被孙严拖了下去。 很快孙严就低声禀报,“殿下,旗子已经插好了。” “好,立刻跟上去,不要打草惊蛇。” 另一边,冯二老爷的心腹过来禀报。 “老爷,酒楼右边挂上了红色小旗,说明他们成功了,沈初死了。” 冯二老爷忍不住仰天大笑,“呵呵,一个御史而已,敢跟我们冯家斗,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第197章 演戏,裴渊埋汰沈初 心腹笑得一脸谄媚,“二老爷说的是,一个小小的御史,也敢和咱们冯家对着干。 二老爷,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把六皇子也给” 心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冯二老爷脸色一沉,“不可,他毕竟是皇子,手里又有飞鹰卫,咱们很难得手。 死一个小御史,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陛下不会过分追究。 但若是死一个皇子,陛下定然大怒,我们冯家是要吃挂落的。” 心腹:“还是二老爷想得周到。” 冯二老爷背着手在屋里徘徊片刻,道:“这些年咱们始终没查到江宏志手上的证物藏在哪里。 没想到竟然是藏在了岳阳老家,咱们派去安化的人回来没? 江宏志处理了没有?” 心腹道:“还没呢,不过沈初已经死了,六皇子也在去找沈初的路上。 安化留下的都是些小兵小卒,要想弄死江宏志,并不难。 二老爷放心,不出明日,江宏志必死无疑。” 冯二老爷长出一口气。 “江宏志总算是死了,没有了江宏志,我们再拿回那些关键的证物,冯家便不会有任何把柄在别人手里了。 你去联系对方,将沈初拿到的证物全都拿回来。” 心腹遵命,立刻去了插旗子的酒楼,去见黑衣人老大。 黑衣人老大在裴渊手里呢,他自然见不到。 见到的只是飞鹰卫乔装的黑衣人。 因此当心腹提出要沈初手里的证物时,飞鹰卫乔装的黑衣人冷冷一笑。 “证物?可以啊,让你们家主子亲自来拿。” 心腹勃然大怒,“你们这是背信弃义,当初说好的,杀了人,拿回证物,我就把剩下的五千两银子给你们结算。” 飞鹰卫乔装的黑衣人嗤笑。 “我们老大现在看不上五千两银子了,有这几封证物在手上,还不是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我们老大说了,你家主子若是不亲自出面,他不介意将书信广而告之。” 心腹神色阴沉地回去禀报冯二老爷。 冯二老爷气得摔了一套茶盏,大骂黑衣人不守道上的规矩。 心腹问:“二老爷,这回可怎么办?难道咱们从此又要受他们要挟不成?” “呸,什么狗屁江湖组织,也敢要挟我冯家。”冯二老爷狠狠淬了一口,眼中闪过一抹阴沉的笑。 “你去回他们,就说本老爷今晚亲自在香满楼设宴招待他们,到时候有条件尽管提。” 香满楼就是他们冯家的产业,要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十分容易。 冯二老爷冷笑,“受江宏志要挟也就算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要挟我们冯家。 今晚就送他们通通上路,去给沈初做个伴。” 晚上,香飘楼。 黑衣人老大豁着少了六颗大牙的嘴,出现在了香飘楼的雅间中。 冯二老爷早就在心底打好了腹稿,想着先虚与委蛇一番,然后假装答应黑衣人老大的条件,哄他喝下毒酒。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黑衣人老大进来就直接喊道: “西秀敲前,西秀叫货。” 冯二老爷一头雾水,暗自埋怨心腹。 哪儿找来的大豁牙杀手? 一豁还豁六颗,怪整齐的嘞。 他看向黑衣人老大身后跟着的黑衣人。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道:“我家老大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把杀了沈初的尾款结了,再谈其他的。” 冯二老爷笑着倒了杯酒推过去。 “我们冯家说话向来算话,答应你的分毫都不差,来,我们先喝酒。” 黑衣人老大不肯喝,坚持要求先结账。 冯二老爷心底暗骂黑衣人老大,却还是先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诺,现在可以谈了。” 黑衣人老大没接银票。 身后的黑衣人伸手接了过来。 “冯二老爷结算的这五千两好像不对?” 冯二老爷没好气地道:“当初咱们谈好的,先付五千两定金,杀了沈初之后再付五千两,有什么不对?” 黑衣人笑了。 砰。 房门从外面踢开了。 裴渊手持玉骨扇大步走了进来。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动作那叫一个利落。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则恭敬地递上冯二老爷刚才给的银票。 裴渊大马金刀地坐下,用两根手指夹着银票扫了一眼,冷冷看向冯二老爷。 “怎么?堂堂朝廷钦差的命,只值一万两银子?” 冯二老爷 沈初不过一个御史,又不是什么绝世宝贝,一万两还少吗? 他本来看到裴渊的时候脸色大变,此刻再听到这番话,一时有些摸不准裴渊的心思。 “怎么?被本皇子听到了你的计谋,心虚了?” 冯二老爷觑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殿下误会了,是手下不懂事,竟然和江湖组织勾结害了小沈大人。 微臣也是才刚得知此事,正在处理善后呢。” 裴渊眉峰微挑,“是吗?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处理善后?” 冯二老爷道:“陛下命殿下和小沈大人一起前来长沙府巡盐,小沈大人遇害,恐怕殿下也不好和陛下交差? 微臣虽然也心痛小沈大人的去世,但眼下情形已经这般,倒不如商议一下该如何向陛下交差?” 裴渊摇着玉骨扇,似笑非笑,“哦,接着说。” 冯二老爷见他没有发火,心下微松,接着说: “殿下是奉命前来剿匪的,如今雷公寨的土匪已经全数被抓,殿下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至于盐户暴乱,都是姚四海勾结江宏志贩卖私盐,苛待盐工所致,殿下也已协助小沈大人查明。 只是可惜小沈大人在调查此案的过程中不慎被害,着实令人感到痛惜啊。 殿下觉得这么向陛下复命,是不是两全其美呢?” 裴渊双眸微眯,“冯国舅的算盘打得挺响啊。 不如你再说说,害死小沈大人的凶手,这个罪名应该安排在谁头上呢?” 冯二老爷笑了,“自然是江宏志头上,他贩卖私盐,杀妻害女,倒也不在乎再多一桩谋害钦差的罪名,殿下说是不是?” 裴渊点头,“懂了,冯国舅今日想封的是本皇子的口。 这对本皇子有何好处?” 冯二老爷心中暗嗤,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谈到自己的好处,再好的关系都能抛到一边。 “如此一来,殿下出色完成了任务,小沈大人还能落个死后英名,将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不会亏待殿下您,殿下何乐而不为?” “死后英名?”裴渊倏然脸色一沉,“我如果说不想要沈初有死后英名呢?” 冯二老爷有些懵,“为何?” 裴渊冷哼,“因为沈初小心眼又好算计,行事鲁莽冲动,没有脑子,自大而爱逞能,简直” 在隔壁房间一直听着的沈初,忍无可忍地推开了房门。 “殿下,差不多的了。” 第198章 他好像对沈初动心了 沈初和洛衡进了长沙府,本是要找裴渊先行会合的。 谁料洛衡却突然又一次吃坏了肚子。 沈初询问之后才知道洛衡自从上次吃了自己烤的兔子,坏了肚子之后,这半个月一直没有养好。 只要吃食上有一点不合适,他就会坏肚子。 她心中十分愧疚,亲自帮洛衡煎了药送过去,并再一次道歉。 “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我大师兄,问他要一副调理肠胃的方子,大哥到时按方吃药,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洛衡喝了药,笑着安慰沈初。 “一点小毛病,不用太放在心上。对了,我刚才已经让人打听过了。 冯二老爷今儿中午在香满楼设宴,六皇子有可能会过去。 你快去,别误了事。” 沈初有些惊讶洛衡的人脉。 他们进长沙府还不到两个时辰,洛衡竟然已经打听到了冯二老爷的行踪,以及裴渊可能的计划。 她谢过洛衡,没敢耽搁,赶紧去了香满楼。 哪知刚摸到冯二老爷的雅间隔壁,就听到了裴渊和冯二老爷的对话。 一听到裴渊半真半假地与冯二老爷讨论该如何善后,她便猜到了裴渊在耍着冯二老爷玩。 等听到后面他开始极尽所能的数落自己,沈初便知道裴渊定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隔壁。 她不敢再隐藏,连忙推开了房门。 “再让您说下去,我从头到脚都没有一点好处了。” 她小声抱怨着走进雅间。 裴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将头径直转开了。 冯二老爷看到沈初,脸色倏然大变。 他看看黑衣人老大,再看看沈初,瞬间就反应过来。 “你你没死!” 沈初微微一笑,“让冯二老爷失望了,我不仅没死,还拿到了一些你迫不及待想毁灭的证物。” “你!”冯二老爷眼底闪过一抹惊慌,目光在沈初和裴渊之间转了转。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诓我。” 裴渊手一挥,“拿下。” 扮作黑衣人的飞鹰卫上前一个擒拿手,将冯二老爷摁在了地上。 冯二老爷奋力挣扎,“殿下,我身上可是有爵位的,殿下不能随便抓我。” 裴渊冷嗤,“笑话,我飞鹰卫抓人,从来都不问出身,更不需要理由。” 冯二老爷大声喊冤。 “我冯家已经主动交了所有账本,可以证明我们与姚四海,江宏志贩卖私盐案并没有关系,不过是受他们蒙蔽而已。 殿下若是因为小沈大人抓我,如今他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他既然安然无恙,说明一切都不过是误会,殿下做事何必这么狠绝呢?” 裴渊用玉骨扇抵着下巴,笑得阴森至极。 “你该庆幸他没事,他若是有事,我对你那就是另外的玩法了。 正是因为他没事,你还能多喘几口气。” 沈初被这话震得心头一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冯二老爷被他眼底的阴冷吓了一跳。 另外的玩法? 什么意思? 难道他刚才一直在捉弄自己玩? 冯二老爷心底泛起一股寒意,色厉内荏地喊道: “六皇子,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你可要想好了,抓了我便是与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为敌。” “呵,人证物证俱全,又被本皇子抓了个现形,你谋害钦差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至于其他的,留着给小沈大人慢慢审,带下去。” 冯二老爷满脸不甘地被押了出去,本想喊人救自己,却发现外面一片静悄悄。 整个香满楼不知何时竟然被飞鹰卫包围得严严实实。 而他原本安排在香满楼周围的人,却一个都不见了。 冯二老爷顿时满脸灰拜。 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沈初与裴渊。 沈初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裴渊竟然这般简单直接地抓了冯二老爷。 冯二老爷毕竟有爵位在身,她以为怎么也得舌战一番呢。 结果她的尚方宝剑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呢,裴渊一句不需要证据就让人拿下了。 “殿下,我” 她刚开了个头,裴渊倏然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沈初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 “殿下。” “松开。” “我松开你别走。” “呵。” 裴渊回应一个呵字,斜睨了他一眼。 一副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快点解释的模样。 沈初伸手拿过他手上的银票。 “殿下,这个是买我命的银票,重要物证,我得留下当证据。” 裴渊的脸倏然就黑了。 “沈初!” “啊?” 沈初一边塞银票,一边茫然地抬头。 裴渊黑着脸,一字一句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 “啊?解释什么?” 裴渊拳头攥得咔嚓咔嚓直响。 “你上次答应我什么了吗?” 沈初有些心虚,眼珠子咕噜噜直转。 她没忘。 但她不敢说。 裴渊的玉骨扇压在了她的肩膀上,沉声问:“说,上次答应我什么了?” 玉骨扇压得肩膀有些痛。 沈初耷拉着脑袋,小声说:“下次有情况,不许擅自行动。” 裴渊冷笑,“很好,看来你记得。 言而无信,知错犯错,沈初,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呦,看来火气真的很大。 沈初眨巴着大眼,满脸诚恳。 “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擅自行动了。” “呵,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我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哼。” 沈初咬咬嘴唇,有些不耐烦了。 她推开压在肩膀上的玉骨扇,小脸一板。 “这也不能怪我,殿下你根本不相信宁安候府是清白的,又不同意我调查这件事。 咱们俩既然意见不同,自然也不会同意我去拿证物,我只能自己去拿了。” 裴渊眉头紧锁,“我什么说过不相信宁安侯府了?” 沈初瞪圆了眼睛惊呼。 “殿下这么快就否认自己说过的话了?你说不能只凭江宏志的话就妄下论断, 你还说凡事要讲究证据,我现在就是拿证据给你看啊。” “你!”裴渊被他气得额头青筋都要出来了。 他气呼呼地瞪着沈初,恨不得掰开他的脑袋瓜看看他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明明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在宁安侯府的案子上就犯轴呢? 一个人就敢单枪匹马去拿证据,简直要气死他。 天知道他在知道沈初可能被水冲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他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找到沈初。 找到他,狠狠打一顿,然后再带回去看守起来。 看他还怎么独自一人往外跑。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一点。 该死的,他似乎,真的,对沈初有了异样的心思。 他好像动心了。 第199章 殿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突然意识到自己心思的裴渊,虎躯一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沈初有了异样的心思呢? 他真的成了一个断袖之徒了么? 这个念头让他顿时整个人紧绷,拳头攥得青筋凸起。 沈初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不敢再反驳他。 “我虽然着急,但并不是鲁莽行动,去之前我身上备了防身的药。 加上我武功又不差,这不全须全影地回来了嘛,所以算得上有惊无险。” 虽然裴渊不认同宁安侯府的案子,但冷静下来想,他也是担心自己。 这么一想,沈初心头那点闷气也就散了。 她伸出手扯了扯裴渊的手臂,笑嘻嘻地说: “我以后肯定不擅自行动了,所以,六哥别生气了,好嘛。” 谁料她刚碰到裴渊的手臂,裴渊如遭电击,倏然甩开她的手臂。 “你别碰我。” 沈初被他的反应愣住了,以为他还在气头上。 这家伙气性也太大了。 “六哥?” 裴渊后退一步,“你你也别叫我六哥。” 该死。 他才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沈初就用这种撒娇的语气叫六哥。 这让他如何受得住? 咦?不对。 沈初最近总喜欢用这种语调叫六哥。 该不会沈初其实早就对他起了那种心思,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这要怎么办? 裴渊神色更加古怪。 “不叫就不叫。”沈初不悦,“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裴渊察觉到自己失态,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初觉得他莫名其妙,一时也没说话。 屋子里一片静默,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滋生。 孙严敲门进来,禀报:“殿下,冯国舅的心腹都审过了,他们说只派了人去杀小沈大人,没有派人暗杀殿下。 咱们遇到的那波杀手不是冯家派去的。” 沈初面色微变。 “殿下你们也遇到杀手了?没受伤?” 这一连串的追问让裴渊不由深深看了他几眼。 这么关心他,果然对他也有别样的心思呢。 可他曾发过誓,绝对不做断袖之徒 沈初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却一言不发,不由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殿下?” 裴渊回神,对上沈初无比清亮的眸子,一时十分不自在。 “没事,杀手都被解决了。” 沈初蹙眉,“既然冯家没有派杀手,那还能有谁想暗杀你? 难道长沙府还有什么隐藏的敌人?” 这个问题裴渊也一时想不通。 他问孙严,“还审出其他事情了吗?” 孙严道:“哦,他们派了人去安化杀江宏志。” 沈初脸色微变,“江宏志是重要的认证,他绝对不能死。” 裴渊转身,“立刻赶回安化,孙严,你就在这里善后。” 两人一同出了酒楼。 “阿初。” 沈初转头,看到洛衡气喘吁吁向他跑来。 她停下脚步,“大哥身体不舒服,怎么又跑出来了?” 洛衡上下打量着她,满脸关切地问:“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事情都解决了?” 沈初点头,没有多说案子的事。 “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腹痛止住了?” 洛衡笑眯眯地点头,“有阿初你亲手煎的药,自然药到病除啊。”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以及马儿的嘶鸣声。 沈初转头,看到裴渊纵马离去的背影。 她拱手向洛衡道别。 “大哥,我有事要回安化,我们改日再聚。” 洛衡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正好我也要去安化,承宣和阿俊不是都在安化吗? 有日子没见了,咱们兄弟正好一起聚聚。 走,你坐为兄的马车,咱们一起走。” 沈初盛情难却,便同洛衡一起坐马车回了安化。 他们与裴渊前后脚到达安化。 等他们赶到安化县衙,冯家派去杀江宏志的人已经被解决掉。 冯家买通了一个衙役,放了个人进去,准备杀了江宏志。 周俊是第一个发现的,一边扑上去拖住杀手,一边呼喊李承宣。 李承宣赶来解决了杀手,周俊为了救江宏志,被杀手砍伤了手臂。 沈初回去的时候,李承宣和周俊两人正战战兢兢地向裴渊汇报事情的经过。 确切地说是李承宣一个人战战兢兢的汇报。 周俊正捧着受伤的手臂嘤嘤嘤呢。 裴渊听完之后,神色淡淡地扫过两人,只说了一句: “很好,回去之后为你们请功。” 李承宣傻眼了,“真真的?这就立功了?” 周俊哭得更厉害了,激动的。 沈初由衷为他们高兴。 “恭喜你们俩,凭自己的本事立功了。” 两人转头看到沈初和洛衡,顿时欣喜若狂。 “阿初,大哥!” 李承宣得意扬扬地夸自己,“阿初你来晚了呢,你都没看到我刚才一脚踢飞那个杀手时,动作有多利落,快夸我。” 周俊红着眼眶,“还有我,还有我,我咬牙挡住杀手的时候都没哭。 阿初,我是不是也很棒?” 沈初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是,你们两个实在太厉害了。” 洛衡道:“咱们兄弟四个好久没聚了,走,今晚大哥请客,为你们庆祝。” “好啊,大哥最有钱,我们吃点好的补补。”李承宣嚷嚷。 四人旁若无人地说笑着往外走。 裴渊莫名觉得这一幕无比刺眼。 “站住。” 四人动作一致的回头。 洛衡眸光微闪,笑着道:“六皇子日理万机,改日有机会再请您屈尊一起聚聚。” 裴渊面无表情,“本皇子确实不像你们那么有时间,毕竟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他转头睨了沈初一眼,一脸高冷。 “小沈大人,你的犯人审完了吗?账本查完了吗?卷宗写完了吗?” 灵魂三问。 沈初顿时垮下脸来。 “没有。” “没有还敢去跟别人胡吃海喝,别怪本皇子没提醒你,陛下给的期限就要到了,我们快该起程回京了。” 裴渊冷笑一声,摇着玉骨扇离开了。 沈初捻了捻手指,“三位兄长,抱歉,你们去聚,我先去处理公务。” 洛衡笑着表示理解,“公务要紧,晚上我让承宣给你带好吃的夜宵。” 书房里。 裴渊手里的卷宗在这一页已经停留了许久,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神总是忍不住看向对面的沈初。 沈初正在核查从冯家搜出的账本,提笔圈出有问题的地方。 一本账册看完,她忍无可忍地抬头看了回去。 “殿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裴渊拿着卷宗的手一抖。 卷宗掉在了地上。 第200章 歃血结拜算什么,我们还一夜缠绵呢 裴渊眼中闪过一抹狼狈,皱眉看向沈初。 “你在胡说什么?” 沈初扯了扯嘴角。 “殿下已经盯着我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裴渊眸光微闪,突然身子前倾,眼尾上挑,笑得耐人寻味。 “你若没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看了你一炷香的时间?” “你这般关注我的行为,难道是因为喜欢我?” 沈初脸有些红,辩解道: “我才没有,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我想看不到都难。” “是吗?那看来是小沈大人定力不够呢。” 沈初 她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裴渊他刚才竟然没有否认她的问题。 他他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沈初心头一慌,连忙道: “开个玩笑,殿下别当真,我可是记得殿下所说的话呢。 殿下说自己绝对不是断袖,绝对看不上我,对?” 裴渊脸色微僵,眼底闪过一抹暗涌。 “沈初,你几次三番提醒我,你就这么害怕我看上你? 还是说你是在不断提醒自己,怕自己对我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沈初心头微颤,强自镇定抬头看向裴渊。 “当然,我若是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难道殿下不怕?” 裴渊眉峰微挑,沉默不语。 他竟然沉默了。 沈初一时有些惊惧。 什么意思? 难道他在期盼自己对他有别样的心思? 她捻了捻手指,心下有些难受。 从出京到长沙,她不是没感受到裴渊对自己的关心与日俱增。 但她从不敢多想,更不敢与裴渊有太深的牵扯。 她幽幽叹息,“殿下是皇子,即便真的做些出格的事情,顶多被人诟病几句。 可我就不同了,我虽出身长宁侯府,但却自幼被放逐在湖州。 靠着十几年来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日夜刻苦读书才做上五品御史之位。 我还有许多计划没有实施,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任何一点流言蜚语都有可能置我于万劫不复,将我十几年的辛苦毁于一旦。 所以我才不断地提醒自己,也提醒殿下,因为”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五个字,“微臣赌不起!” 裴渊捏着卷宗的手微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 “放心,我没看上你。” 明明只有几个字,却仿佛要用很大力气从胸腔中挤出一般。 裴渊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沈初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一种无言的难过在心头蔓延。 她已经查到了江宏志的存在,触摸到了宁安侯府冤案的部分真相。 这个时候不能前功尽弃。 她垂在桌子下的手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小腹。 孩子,对不起。 娘亲还有很重要的,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没办法告诉爹爹你的存在。 你再等等。 等有朝一日娘亲为整个宁安侯府沉冤昭雪后,那个时候娘亲一定换上女装,到爹爹面前告诉他你的存在。 她压下眼底的酸涩,拿起自己刚才核算完的账本。 “这是冯家搜出来的私账,与冯国舅先前交给你的账本不同。 冯家所谓的给山区百姓发放的盐只占他们贩卖私盐的三成不到,剩余的七成他们都运往各地卖了。 有的盐甚至还卖到了北戎和苗疆,有了这个账本,冯家贩卖私盐的罪名确凿无疑。” 裴渊深深看了沈初一眼,才将心神转到案子上。 “如此长沙盐政算是查清楚了,冯家是主谋,姚四海,江宏志和雷鹰为从犯,我们可以押送人犯回京了。” 沈初略一迟疑,道:“我还有件事想和殿下商议。” “说。” “回京后我想以江宏志的证词以及他藏起来的书信为证物,请求陛下重审宁安侯府通敌叛国一案。” 裴渊没有觉得意外,“你需要我做什么?” 沈初有些诧异,“殿下相信宁安侯府是清白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相信证据,江宏志供出来的东西说明宁安侯府的案子确实有蹊跷,我不否认。” 沈初这次没有生气。 褪去最开始的激动,她知道,以裴渊的为人,能说出这句话,已经证明他也在怀疑宁安侯府的案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一定会查到证据的。” 裴渊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沈初道:“我在想这件案子,冯国舅并没有入朝为官,要陷害沈知府通敌卖国,为的无非是冯首辅,皇后娘娘和太子。 冯国舅被抓的消息一旦传到京城,冯首辅那边肯定会做出应对。 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除掉江宏志,一旦江宏志死了,单凭几封信让陛下重审宁安侯府的案子,并不容易。 所以我在想咱们这次押送犯人回京,能不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裴渊眉头微皱。 “你想单独押送他?” 沈初摇头,“不是,我明面上和殿下,还有飞鹰卫一起离开安化,然后在夜里再带着一队飞鹰卫潜回来。 然后带着江宏志和洛大哥的商队一起回京,冯家人绝对想不到我会和洛家商队一起走。” 裴渊脸色一沉,“不行。” “为什么不行?” 裴渊皱眉,“洛衡就那么值得你相信?连犯人都敢交给他押运?” 沈初:“洛大哥是我结拜大哥,他救过我两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呵,这可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初觉得他对洛衡有偏见。 “不是他押运,是我带着一队飞鹰卫押运。 殿下不相信洛衡,难道还不相信你亲自带出来的飞鹰卫吗? 我盘算过了,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裴渊依旧不同意。 “你哪里保险了?将你和犯人置身在陌生商队中,商队人多眼杂,本身就不安全。我们一起走,这件事没得商量。” 沈初十分坚持,“难道跟着殿下走就一定安全吗?别忘了还有一波刺杀你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主谋呢。 再说洛大哥的商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都是他十分信得过的人。” 裴渊不由黑了脸。 “洛大哥,洛大哥!他算你哪门子大哥?难道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沈初觉得他的火来得莫名其妙。 “殿下你理智一点,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们要采取更安全,更保险的方法。” “所以你觉得跟我一起返京不安全?你的洛大哥就一定能护住你?” 裴渊忍不住拍了拍桌子,低吼: “沈初,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了解他的为人吗? 就一口一个大哥的叫人家,你没有脑子吗?” 敢骂她没脑子? 沈初也怒了,学着他的样子,一拳拍在桌子上。 “我愿意相信谁,愿意任谁做哥哥,是我的私事,你凭什么管我的私事?” “就凭我和你关系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和洛大哥可是歃血结拜过的兄弟,我和你又没结拜过。” 裴渊被气狠了,脱口而出: “歃血结拜算什么?我们还一夜缠绵过呢,这难道比不上结拜?” 第201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拒绝 沈初惊得差点咬掉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缠绵一夜?” 裴渊深深看着他,嗓音干哑。 “净国寺那一夜,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 “和我缠绵一夜的人,是你,沈初。” 轰。 沈初只觉得头顶有三道炸雷闪过。 震耳欲聋。 她呆呆地看着裴渊,一时间竟不知道脸上该摆什么表情。 她现在否认,裴渊会相信吗?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纷乱如麻,最后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话。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渊薄唇紧抿,“就带你去净国寺谈冰花芙蓉玉佩那日。” 沈初错愕。 那日裴渊试探,她记得自己隐藏得很好,确信没露任何出任何马脚啊。 裴渊怎么知道的? 仿佛察觉到她的疑惑,裴渊冷哼。 “你的婢女说那日她根本就没在净国寺。” 竟然是被看那边露馅了。 原来她找他买冰花芙蓉玉佩的时候,裴渊就知道了那一夜的真相。 怪不得他对自己凭空画出来的女子嗤之以鼻,还故意埋汰说自己皮肤粗糙如橘子皮,叫声沙哑如乌鸦。 怪不得出京之前他对自己忽冷忽热,阴阳怪气的。 一想到自己还在他面前卖力遮掩,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呢。 沈初的脸瞬间就红了。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看向对方。 目光对上裴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沈初心尖一颤,连忙移开视线。 “殿下先说。” 裴渊见他眸光闪烁,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脸颊,耳朵到脖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这般羞涩的少年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深深多看了几眼,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有过那一夜,这样的关系难道比不上你歃血为盟的兄弟?” 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家伙在乱说什么? 她现在可是个“男人”。 沈初的脸更热了。 她强自按下心头的纷乱,垂眸道:“殿下不能将公私放在一起论。 我押送江宏志是公事,借用洛家的商队打掩护,是权衡之后相对安全的想法。 江宏志必须得安全无虞地到达京城。” 裴渊脸色沉了下来。 “我一样可以将他安全无虞押送进京。” 沈初:“但我们一起目标太显着,我不想冒险,以殿下的智慧,肯定能分析出其中的利弊。 况且我和洛衡结拜的事,很少有人知道。 这明明是一条万全之策,我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这般抗拒。” 裴渊攥了攥拳头,一言不发。 他十分排斥沈初与洛衡走得太近。 沈初狠了狠心,咬牙接着说:“那一夜,我中了药,殿下也中了药。 我们在迷情药的驱使下,将对方当成了解药。 殿下也说了自己不是断袖之徒,更不会看上我,所以那一夜就是个错误,我们” 顿了顿,她轻声道:“我们忘了。” 话音一落,她的手腕就被裴渊紧紧拽住了。 她抬头,看到裴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风暴。 他眼眸森然,声音更是冷得如同淬了冰一般。 “解药?沈初,那一夜在你心里只是错误吗?” 沈初心里堵得难受,却仍旧强迫自己仰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不然呢?殿下想怎么样?难道殿下会因为这一夜缠绵喜欢上我一个男人? 难道殿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男人?然后让全天下对我们议论纷纷吗?” “我!”裴渊张了张嘴,嗓子仿佛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沈初莞尔一笑,挣脱他的手,轻声道: “所以殿下也做不到,不是吗?殿下也没想好如何面对那一夜,如何面对我。 不然殿下为何到今日才说破那日的事情呢。” 裴渊沉默不语。 沈初后退两步,鼓起勇气与他四目相对。 “所以最好的处置方式是忘记,当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次我会跟着洛大哥一起走,希望回京后再见到殿下” 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裴渊,道:“我们就只是小沈大人与六皇子。” 说罢,她甚至不敢再看裴渊的眼神,径直转身离开。 房门在身后关闭的一瞬间,屋里响起一声巨响。 是拳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沈初怔了怔,眼中滑落两行清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觉得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般,闷得喘不上气来。 但她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 不说她还要为宁安侯府申冤昭雪,就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与裴渊之间横亘着重重阻隔。 沈初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脚步坚定地离开了。 裴渊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半日,直到天黑,才吩咐孙严: “吩咐厨房准备土豆,越多越好。” 孙严头皮一麻,下意识摸了下肚子。 他可怜的胃啊。 来长沙府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忘记土豆丝的味道。 这么快又要被迫唤醒记忆了。 正暗自叫苦,身后又响起裴渊幽幽的声音。 “去通知沈初,一切按他的计划进行,明日午后起程。” 孙严眼睛顿时就亮了。 太好了,明天就走了。 土豆丝就留给安化县衙的兄弟们消化。 翌日。 浩浩荡荡的飞鹰卫押送着一长串囚车离开安化。 洛衡,章岚以及许多安化百姓前来送行。 章岚经过几日的调养,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她给沈初装了满满一车的长沙府土产,笑盈盈地看着沈初道: “这几日我把七哥那日说的话想了很多遍,我觉得七哥说得有道理。 我决定了,好好和我娘学习打理家中产业。 七哥,我要将章家的生意做到京城去,做到布满整个大魏。 我希望将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叫一声章老板。 我也会听从七哥的建议,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说起这话时,她眸光清亮,眼中泛起强烈的希冀。 沈初不由竖起大拇指,“好志向,好姑娘,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章岚小脸红扑扑的,满脸不舍地问:“七哥,我可以去京城看你吗?” “当然,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章岚高兴地笑了,递给沈初一个秋香色的荷包。 “这是我亲手绣的,希望七哥诸事顺遂,前程似锦。” 沈初见那荷包上针线整齐,角落里绣着一丛修竹,十分雅致,当即就挂在了腰间。 “很漂亮,多谢你一番心意。” 不远处洛衡望着依依不舍惜别的沈初与章岚,转头对裴渊道: “阿初与章姑娘看起来甚为相配呢,殿下觉得呢?” 第202章 殿下又是阿初什么人呢? 裴渊摩挲着玉骨扇,望着沈初言笑晏晏地与章岚交谈,并将荷包系在了腰间。 他眉心微拢。 相配吗? 他只觉得刺眼。 又不是生离死别,又是送荷包,又要聊这么久。 他冷冷睇了洛衡一眼。 “洛公子眼神似乎不太好。” 洛衡微微一笑,“殿下错了,我的眼神看人看事向来都精准无比。 不然我也不会认识阿初这般肝胆相照的兄弟,你说对吗?” 裴渊眉峰微挑,沉默不语。 洛衡不以为意,接着道:“说起来我和阿初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就像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一般。 我没想到阿初会这般相信我,这般相信洛家商队的能力。 就连押送人犯这样的事,都愿意交托给我和洛家商队。 我沿途一定用心安排,绝对不让阿初有一点闪失,也不会让犯人有一点意外。” 裴渊冷嗤。 “洛公子说错了,沈初相信的不是你,而是他自己和我的飞鹰卫。 至于你和你的商队,不过就是为他打个掩护而已。 不过本皇子还是要多谢你愿意为他掩护。” 洛衡脸上的笑容微僵,随即又抬起下巴,笑得有些嚣张。 “我是阿初的结拜大哥,为他做掩护是应该的。 倒是殿下你,有何立场来表示感谢?殿下又是阿初的什么人呢?” 本以为这话能惹怒裴渊。 谁知裴渊却恣意一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是他的什么人?呵呵,你一个歃血结拜都没进行完就晕了的大哥,还没有资格询问。” 身后的孙严听得嘴角直抽。 他家殿下切了一夜的土豆丝,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竟然也像个菜鸡似地同洛公子打起了嘴仗。 除了小沈大人以外,他家殿下可是向来最不喜欢和别人打嘴仗的。 洛公子这战斗力也不行啊,这就被气得黑了脸。 洛衡攥了攥手,咬牙道:“洛某预祝殿下一路平安,顺利躲过沿途可能遇上的风霜刀剑。 我和阿初在京城等殿下。” 裴渊呵呵一笑,“啧,谁等谁还真不好说,洛公子又爱拉肚子,又见血就晕,娇弱不堪的。 咱们之间谁先到京城还真不好说呢。” 洛衡 裴渊是懂得如何在人心上扎刀子的,三言两语,句句刀他。 刀得他与沈初同行的喜悦都降了两分。 裴渊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招呼沈初。 “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沈初同章岚告别,向洛衡点头示意,这才上了马车。 到了夜幕降临,沈初才钻出马车,带着一队飞鹰卫悄无声息地从队伍中离开了。 今儿午后,洛衡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也带着商队出城了。 此刻就在城北等着他。 沈初他们花了半日的时间,就带着江宏志与洛衡会合。 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离开。 除了裴渊之外。 裴渊站在一处高岗上,看着在暗夜里逐渐模糊的一队人影。 直到什么也看不到,沉默地下了高岗。 孙严忍不住问:“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如追上去,属下带着这一队人马先行离开。” 裴渊默然片刻,低声道:“不用了。” 沈初有意避着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何况此次回京路上不会太平。 既然沈初希望江宏志安然无恙地活着,那么他便好好布局一番,来吸引住冯家的主要火力。 “去找一名飞鹰卫坐进江宏志的囚车,另外派一小队人马单独护送,专走隐秘的小道。” ------ 京城。 冯首辅急匆匆地走进皇后宫中,神色阴沉。 冯皇后见兄长这般模样,连忙禀退左右,“出什么事了?” “老二被六皇子与沈初抓个正着,已经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什么?”冯皇后脸色大变,“你不是传信让他小心行事吗?怎么还会被抓住把柄?” 冯首辅叹气,“现在追究怎么被抓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刚刚收到族人的飞鸽传书。 六皇子让人抓了老二的心腹,搜出了贩卖私盐的账本。 这个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抓了江宏志,找到了江宏志私藏起来的书信。” 冯皇后顿时急了,“我早就说过让他把江宏志处理了,他偏不肯听。 现在好了?江宏志被抓了,手上藏的私信也暴露了。 那个沈初定然会想办法要求重新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这可怎么办啊? 宁安侯府的案子若是被翻出来,我们谁也落不了好。” 冯首辅比她沉得住气,“娘娘别急,宁安侯府的案子牵扯甚广,不是那么容易被推翻的。 何况当年涉案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活着的少数几个也都在要职,和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们不敢轻易开口,开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冯皇后听了这番话,神情缓和两分。 “话虽这么说,咱们也不能不防范,不能让江宏志活着进京。 必要的话,就连沈初,最好也解决了。” 冯首辅点头,“我今日进宫,正是要和娘娘商议此事的,这样,我的想法是” 他对着冯皇后一阵耳语。 冯皇后沉吟片刻,点头道:“就按兄长说的来办,人一定要记得派死士去,绝对不能牵连到冯家身上来。 宫里这边有我安排,咱们双管齐下,一定在沈初开口之前就把这件事给摁死。” 冯首辅回去后立刻派人去打听裴渊回京的路线。 很快他就得到消息,裴渊此次回京一路都是官道,但另外有一小部分人马由孙严领着,悄无声息地在走小道。 冯首辅冷笑,“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障眼法,来人,派出两队人。 两队同时下手,务必将沈初与江宏志杀了。” 两队死士都派了出去。 早有防范的裴渊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冯家派出去的死士折了一批又一批,等到冯首辅终于反应过来沈初和江宏志根本不在裴渊的队伍中时,为时已晚。 沈初和洛衡押着江宏志已经进入京城地界。 冯首辅气得在家砸了一整套茶碗,突然又想出一个完全可以掣肘沈初的方法来。 他不由呵呵笑了。 沈初,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而此时在京城郊外的沈初,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第203章 我怀疑你内涵我,但又没有证据 “阿初,你没事?” 洛衡一脸关切,“是不是中暑了?我看你气色不是太好。” 沈初摇头,“我没事,连日赶路有些疲惫,回去休息两日就好了。” 洛衡道:“前面就是京城了,要不我们在此地休息半日再进京。” 沈初想了想,“一路劳烦大哥照顾,我们就在此处分开,大哥先行一步。” 洛衡大吃一惊。 “我们不一起进京吗?还是说你有另外的计划?” 沈初笑着摇头,“洛家商队若是与我一同进京,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忌惮。 对洛家生意不利。” 洛衡皱眉,“我不在乎,咱们是兄弟,不是吗?” “正因为是兄弟,所以我也要大哥着想。能得大哥一路掩护,已经十分感谢。 已经进入京城地界,不会再有危险,我与大哥从不同城门入城,这样可以避免有心人猜忌洛家。” 洛衡见他主意已定,只得带着商队的人离开。 沈初将飞鹰卫聚集在一起,交代一番,才从另外一个城门进京。 她是陛下钦定的巡盐御史,进京自然要先进宫面见皇帝。 谁知进了宫,见领路的内侍走的方向不是龙泉宫,而是东宫。 她微微皱眉,“陛下在东宫?” 内侍笑着道:“小沈大人刚回来还不知道,近日天气酷热难耐,陛下前日带着宫里的娘娘们去清河行宫避暑了。 如今是太子殿下在监管国政,小沈大人自然要去东宫向太子殿下复命。” 太子监管国政? 沈初眉头微蹙,下意识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卷宗。 冯首辅和冯国舅都是太子的嫡亲舅舅,她前脚刚抓了冯国舅回京,后脚太子就监管国政了。 这也太巧合了些。 甫一进门,一支缀着红色翎羽的箭划破长空,直直朝着沈初的面门射来。 沈初愣了一瞬,反应迅速的往左一闪,箭头擦着她的耳朵飞过。 太子头戴金冠,穿着杏黄色的蟒袍大步走过来,眉眼之间带着逼人的自信与傲然。 他将将手里的弓箭丢给侍卫,转头睨了沈初一眼。 “本宫刚才过于投入,竟没发现小沈大人进来了,没吓到你?” 啧,看来这是太子给她的下马威。 她磕头行礼,老老实实点头。 “微臣胆小,刚才还以为太子殿下因微臣抓了冯国舅而迁怒,准备一箭射死微臣呢。” 太子脸上笑容皲裂一瞬,脸色一沉。 “大胆沈初,在你心里,难道本宫就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在微臣心里,太子殿下深明大义,处事公正,只是冯国舅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微臣抓了您的亲舅舅,心中忐忑不安,故而才会胡言乱语,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神色缓和两分,转身在石凳上坐下。 “你巡盐的卷宗呢?呈上来给本宫看看长沙府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初微顿。 卷宗就在她袖子里,但若是给了太子,太子如今代理国政,就可以直接命人复审长沙府的案子。 以太子和冯家的关系,只怕不会再让她参与这件案子。 到时她就得交出所有的人证,物证和犯人。 事情就会超出她的控制范围。 想到这,她脸上露出一抹惭愧的神色。 “微臣连日赶路,还没来得及整理卷宗,殿下若是想知道长沙府的具体情况,微臣可以当面禀报。” “没有卷宗?”太子脸色一冷,“放肆,你进宫复命竟然不带卷宗。 怎么?准备只凭一张嘴说吗?” 沈初躬身请罪,“是微臣失职,这就回去整理卷宗,微臣告退。” “站住。” 太子开门见山道:“父皇去行宫之前十分关注长沙盐政一案,本宫要尽快审理此案,好让人禀报父皇。 你把案件的一干人证,物证和犯人全都移交刑部,本宫会让刑部尚书亲自主理此案。 你此去长沙府辛苦了,好好回去歇着。” 沈初一脸为难。 “只怕现在还不能交给刑部。” ”放肆!”太子勃然大怒,“沈初,你敢违逆本宫的意思?” “微臣怎敢违逆太子殿下,实在是没法移交啊。” 沈初一脸苦兮兮的样子,“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微臣与六皇子此次回京路上,一路坎坷至极。 也不知道什么人,几次三番跑出来试图劫囚,并刺杀微臣与六皇子。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我们的押送队伍冲散了。 微臣与一小队飞鹰卫好不容易辗转才回到京城,其他的人证,物证如今都在回京的路上呢。 微臣即便想交给殿下,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太子脱口而出,“胡说,你根本就没有与六皇弟同行,又怎么会被冲散?” 沈初道:“微臣真的与六皇子一同回来的啊,太子殿下为何会说我们没有同行呢?” 她故作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子。 “太子殿下,难道路上刺杀我们的人是” 太子脸色微变,“胡说什么,本宫见只有你一人回来了,没见到六皇弟,所以才以为你与六皇弟并未同行。” 沈初叹了口气,一脸失落。 “微臣还以为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有人沿途刺杀我们呢,原来殿下还不知道此事。” 太子冷哼,“本宫怎么会知道你们沿途的事。” 沈初却一脸气愤地躬身行礼。 “还请太子殿下为我们做主啊,派人调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刺杀皇子与朝廷命官,又试图劫囚。 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助纣为虐,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太子脸色有些发绿。 他怀疑沈初故意指桑骂槐内涵他,却又没有证据。 “你好歹也是状元及第的人,怎么说话这般粗鲁?” 沈初满脸气愤。 “太子殿下,盐铁乃是朝廷命脉,尤其是盐,不仅影响着朝廷的税收,还关系着百姓们的生活与性命。 此次长沙府一干罪犯贪婪势利,勾结土匪,贩卖私盐,牟取暴利,丝毫不管百姓的死活。 这种贪婪之徒死有余辜,那与他们勾结来刺杀六殿下与微臣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子你才不是东西。 沈初义正言辞的看着太子。 “他们都能做出刺杀,劫囚这种不要脸的事了,微臣粗鲁骂他们几句算什么? 太子殿下,您说这等祸国殃民的狗东西,是不是就该被千刀万剐?” 太子 好生气,好想揍沈初。 第204章 软禁,招待沈初的妙计 太子看着沈初的目光有些阴鸷,斥责道: “本宫在问你长沙盐政的案子,你扯这些乱七八糟地做什么?” 沈初一脸无辜。 “实在是微臣这一路上担惊受怕吓坏了,太子殿下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沈初一脸痛心疾首,“说明长沙一干犯人在京城有同党啊,若非如此,为何会在我们进京途中刺杀与劫囚呢?” 太子眸光微闪。 “也未必同党就在京城,你想多了?” 沈初拱手,“太子殿下英明,只是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朝野上下定然人心惶惶,以后谁还敢出去办差? 如今殿下代管国政,还请殿下做主尽快调查此事,以安群臣之心。” 太子被沈初一顶高帽子扣在头上,堵得说不出话来。 有一种我明知道你在胡扯,但却没办法拆穿的愤怒。 舅舅前后派去两拨死士才探明沈初与裴渊根本没有一起回来。 可恨他们却没查到沈初带着江宏志走的那条路。 也不知道沈初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这么快就赶到了京城。 舅舅没办法,才让母后劝说父皇去清河行宫避暑,让他监管国政。 本以为他以太子之尊,让沈初交出所有的人证,物证是轻而易举的事。 谁知道沈初不但不交出人证,物证,反而还揪着刺杀的事说个没完。 这般软硬不吃,滑不溜手,实在可恨。 他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本宫会派人查清此事的。 现在本宫要问的是长沙盐政一案,你如实回答本宫一句。 你真的是和六皇弟一起回来的?人证物证此刻都在六皇弟手上?” 没等沈初说话,他又冷冷地道: “沈初,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敢对本宫撒谎的话,后果你承担不起。” 沈初抬起头,笑盈盈地道:“臣确实是同六殿下一起离开的安化,安化百姓皆可为证。 只是沿途被刺客所扰,冲散了臣与六殿下。 臣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小队飞鹰卫先行回京,至于人证物证是不是还在六皇子手上,这要等六皇子回京后才能知道。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调查。” 她有足够的自信,太子的人查不到她是跟着洛家商队回来的。 这一路上,她算是见识了洛衡的本事。 洛衡这些年走南闯北,简直就是一张活地图。 无论从哪个城池出发到京城,他都能找出几条不为人知的小路。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不仅快,而且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即便偶尔转到大路上,洛衡也非常会掩饰他们商队走过的痕迹。 这一点让沈初无比佩服,又庆幸自己答应了与洛衡同行,才一路安全无虞地到达京城。 “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告退。” 太子盯着沈初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本宫答应了父皇要尽快审理此案,既然人证物证还没到,小沈大人就先留在东宫写卷宗。 本宫限你明天日出之前,把长沙盐政案的卷宗全部写好送过来。 来人啊,带小沈大人下去安置。” 门外进来两名禁卫军。 “小沈大人请。” 沈初捻了捻手指,心中微沉。 太子这是要软禁她? 她笑了笑,并未反抗,“微臣遵命。” 说罢,径直转身跟着禁卫军离开了。 太子等他离开后,起身进了书房。 冯首辅在书房里坐着,见他进来,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摆手,“舅舅坐下说话,刚才本宫与沈初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冯首辅道:“殿下糊涂啊。” 太子皱眉,“舅舅为何如此说?” 冯首辅叹了口气,“殿下,咱们明知道沈初与六皇子并未同行。 但他一口咬定是刺客冲散了他与六皇子,这是故意在试探太子殿下你呢。” “试探本宫?难道本宫刚才的反应不对吗?” “太子殿下应当表现出不知道刺客存在,一副震惊,然后气愤的样子才对。 可殿下表现的对刺客一事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不耐烦,沈初定然就猜到殿下您与刺客一事有关。” 太子不以为然。 “猜到又如何?他又没有证据,难道还能去父皇面前告我不成? 本宫可是太子,即便他要告,难道父皇还能信他不信我?” 冯首辅脸色微沉。 “太子殿下难道忘记赈灾霉米的事了?咱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陛下原谅你。 殿下身后还有恒王的人虎视眈眈,沈初是没有证据。 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恒王的人呢?若是被恒王的人抓住把柄” 太子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舅舅,你就别说教了,本宫看了大半天的奏折,累都要累死了,哪里还有心思同沈初周旋。 你且先说眼前的事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把沈初关在东宫? 若他一直不写卷宗,咱们怎么办? 难道真要等老六带人回来?本宫可没把握能从老六手里抢回人证,物证啊。” 冯国舅皱眉。 “沈初刚才一直在撒谎,殿下还真以为人证物证在六皇子那里? 就算六皇子手里有人证物证,江宏志也不在六皇子手里。 其他的证据都罢了,当务之急是把江宏志找到,决不能让他出现在陛下面前。” “咱们的人已经去城门口查过了,沈初进城的时候,确实只带了二十几个飞鹰卫。 根本没有江宏志的消息,咱们现在要从沈初嘴里问出他把江宏志藏哪里去了? 殿下难道还真的让他留在东宫写卷宗啊?” 太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趴在软榻上,打着哈欠问:“舅舅直接说怎么办。” 冯首辅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他精心教导了十年,太子却还是这般自大又不知上进。 真不知当年费尽心思将他捧上太子的位置,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何让一个人开口说实话,用药,用刑,甚至用美人计,这些难道还用我教殿下吗?” 太子摩挲着下巴,突然间有了精神,原本有些疲惫的脸泛起一抹兴奋的笑容。 “舅舅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出“招待”沈初的妙计来。 放心,今晚本宫一定给你问出江宏志的下落来。” 太子跳下床榻,兴致勃勃地离开了。 第205章 自己绿自己,她一般不是男人 东宫某房间。 沈初望着面前摆放的文房四宝,无聊地转着毛笔玩。 太子让他写的卷宗嘛,自然是不可能写的。 也不知道裴渊现在赶到京城没。 她最多就只能拖着太子这边一夜的时间。 砰。 房门被推开。 太子背着手大步流星走进来。 沈初放下笔,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走到主位坐下,“小沈大人写得怎么样了?” 沈初笑眯眯地道:“微臣还在思索中。” 太子摩挲着下巴,忽然笑了。 他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 两人手里还托着黄花梨木的盒子。 太子下巴微抬,“小沈大人自幼在湖州道观长大,能考中状元,做上五品御史,一路走来很辛苦? 你的父亲长宁侯在朝中职位不高,家族帮不了你太多。 你知道要靠你自己,从五品的位置一步一步往上爬,做到一品大员,需要花多少年吗?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过不了四品这个坎呢。” 沈初微微一笑,“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得意一笑,“沈初,明人不说暗话,本宫不妨告诉你,你若是肯将长沙盐政一干人证物证交给本宫。 本宫可以保证一年之内让你连升两级,不仅如此,还有” 他朝着宫女打了个响指。 两位宫女分别打开了盒子。 其中一个盒子里放了厚厚一沓银票,另外一个盒子里则放满了晶莹剔透的南珠。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包括这两位美人。 怎么样?你做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出人头地,高官厚禄,金钱女人吗? 只要你愿意为本宫效力,这些东西本宫保你唾手可得。” 沈初扫了一眼盒子,眼眸低垂。 太子使了个眼色。 两位宫女立刻放下盒子,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两个人,一个柔弱无骨般依在沈初身上。 “小沈大人连日赶路累坏了,香玉帮您揉揉肩。” 另外一个艳丽妩媚,娇笑着伸手去脱沈初的鞋。 “奴婢最擅长捏脚,婉秋帮小沈大人松松筋骨。” 沈初一时有些傻眼。 倒不是因为太子用美人计对付她。 而是傻眼于太子的心胸。 这么妩媚娇弱的宫女,应该是伺候过太子的? 让自己的女人去招待臣子。 啧,这脑子,咋想的啊。 自己绿自己的男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还是说太子觉得自己收用过的女人,赐给臣子,臣子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太子见沈初被两个美人环顾着,呆呆愣愣的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抹鄙夷。 侯门庶子又如何?到底是道观长大的。 只怕到现在还是个童子? 香玉和婉秋是底下人送来的扬州瘦马。 据说从小就精心调理过的,深谙伺候男人的窍门。 刚送来的时候他享用了一次。 香玉冰肌玉肤,柔弱无骨,娇弱惹人怜惜。 婉秋妩媚多姿,风情万种,花样更是多端。 两女在床上的功夫十分了得,连他这种不喜欢成熟风情的,都觉得十分受用。 后来他时常用两女去招待和拉拢一些臣子。 果然,那些本来还顽固不化,誓死不从的臣子们最终都拜倒在香玉和婉秋的石榴裙下。 就没有香玉和婉秋在床上套不出来的消息。 更何况今儿是两人一起出马。 呵呵,男人嘛,有几个能做得了柳下惠,不爱软玉温香在怀的? 太子见香玉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沈初肩上,用自己身前的柔软轻轻蹭着他的后背。 纤细柔软的手从肩膀一路滑到前面,挑开衣襟探了进去。 而另一边,婉秋已经脱下了沈初的鞋子。 一只手捏着他的脚,另外一只手伸入裤腿中,正一寸寸往上揉捏。 呵。 就沈初这样没见过世面的童男,只怕用不了两招就缴械投降。 他等着看明日一早沈初的狼狈模样。 到时候即便沈初不从,堂堂五品御史在东宫轻薄宫女的罪名,也够他喝一壶的。 太子冷笑着离开。 房门一关上,沈初立刻伸手抓住两人的手臂,将两人的手扯了出来。 再让他们摸下去,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就要露馅了。 “香玉,婉秋是?” 香玉掩嘴一笑,柔弱无骨地靠向沈初的肩膀。 “小沈大人这么快就记住人家的名字了。” 婉秋甩了下手里的帕子,柔软的帕子带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滑过沈初的脸颊。 沈初一把抓住了帕子。 婉秋咯咯娇笑,“没想到小沈大人竟然这么懂情趣,令奴婢好生期待今晚呢。” 香玉抱住沈初的手臂撒娇,“我先抱住大人的,大人是我的呢。” 媚而不俗,娇而不弱。 沈初忍不住想一般的男人恐怕很难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她是一般的男人吗? 她一般都不是男人。 呵呵。 她一手搂住一个,低声问:“今晚套不出我的话,你们会受惩罚吗?” 香玉和婉秋一愣,对视一眼。 婉秋娇笑,“小沈大人说什么呢,良宵苦短,咱们别浪费时间了。” 沈初呵呵一笑,“当然。” 她搂着两女往床边走去。 不大一会儿,屋里的大床就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响声。 以及暧昧缠绵的女子低吟声。 “哎呦,大人,你轻点。” “啊大人,你好坏啊,啊,我受不了啦。” 门外守着的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屋里的响声令人脸红心跳。 “大人这么疼人家,就告诉人家你把人藏哪儿了呗。” “不说不给哦,大人现在是不是浑身上下都痒痒呢?” 紧接着是沈初略带急促的声音,“我我藏在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大人快说是哪里嘛,说了人家就给你。” “呵呵,城东二圣山的山谷里,我特地留了人看守的。” 门外守着的人对视一眼,立刻离开去禀报太子。 太子轻蔑一笑。 “果然是道观长大的,没见过世面,这么快就招架不住了? 早知道让香玉一个人出马就够了。” 冯首辅皱眉,“城东二圣山的山谷中?沈初没撒谎?用不用再” 太子轻嗤打断他,“舅舅也太谨慎了些,有几个男人能抵得住香玉和婉秋的诱惑,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撒谎的? 何况咱们的人说沈初确实是从东城门进城的。” 冯首辅想了下香玉和婉秋媚人的模样,沉默了。 太子叫了心腹进来,“立刻带人去城东二圣山的山谷中搜查,若是有飞鹰卫阻拦,就地格杀。”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东宫中。 正是孙严和裴渊。 甫一落地,就听到旁边有脚步声传来。 两人立刻跳到了树上。 两名内侍从拐角转过来,小声说着话。 “小沈大人看起来温润君子一般的人,没想到在床上倒挺生猛。” “一夜御两女,啧,到底是年轻人啊。” 内侍走过,裴渊面无表情地跳下来,拳头攥得咔咔响。 孙严虎躯一震,感觉到自家殿下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顿时头皮有些发麻。 唉,仿佛又看到无数土豆丝在向他招手。 哕~ 第206章 除非沈初不是男人 孙严心里暗暗叫苦。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沈大人怎么还风流上了? 他小声问:“殿下,咱们还找小沈大人吗?” 不找的话是不是现在就得回去准备土豆了? 想起细如发丝,脆生生的土豆丝,孙严浑身一哆嗦,立刻下了决心。 “殿下,小沈大人一定是被迫的,咱们快去救他出来。” 裴渊冷着脸,周身散发的冷意却足以冻死人。 片刻后,他突然脚尖一点,跃向不远处的一排房子。 孙严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那是一排黑漆漆的厢房。 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灯,里面传出来的娇柔低喘声断断续续。 “大大人不要太深了,疼。” 沈初的轻笑声传来,“那我换个姿势,动作轻一点。” 孙严吓得心肝一颤。 天啊。 小沈大人听起来乐在其中的,这这也不像是被迫的啊。 他咬牙正要冲进去。 裴渊伸臂拦住了他。 孙严根本不敢扭头看自家殿下的脸。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半个月的吃食:酸辣土豆丝,自然土豆丝,清炒土豆丝,豆豉鲮鱼土豆丝 “殿殿下。” 裴渊缓缓放下孙严的手臂,“走。” 走? 他们不是来救小沈大人的吗? 孙严茫然一瞬。 看这样子,小沈大人颇有些乐不思蜀,哪里还需要他们救啊。 孙严看到自家殿下脚尖一点,身影消失了。 他跺跺脚,立刻追了上去。 小沈大人啊,你自求多福。 屋内,小沈大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她正忙着和香玉,婉秋“打耳朵呢”。 所谓打耳朵,就是扯一根长头发折“起,然后搓成线,尾端打个结。 就成了一根纤细的头发绳。 将头发绳塞进耳朵里,来回搓动,耳朵里就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痒痒的,很舒服。 但头发丝探进去太深了又会觉得疼。 此刻香玉和婉秋都被点了穴位,侧躺在床上。 沈初一手一根头发丝,忙得不亦乐乎。 这是她小时候时常和湛哥哥玩的游戏,技术娴熟着呢。 香玉和婉秋两个被折腾得直嚷嚷。 一会儿喊痒,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喊太深了,一会儿喊慢点。 沈初两只手搓着头发丝,脚也没闲着,时不时就踹一下床柱。 大床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外面的人听着自然是一片火热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沈初才停了手,将头发丝丢开,勾了张椅子坐下。 香玉和婉秋两个人发髻散乱,香汗淋漓,目光呆滞地看着沈初。 感觉整个人都放空了呢。 她们从小就接受各种调教,非常熟悉男人的身体结构。 自十五岁开始伺候男人,她们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世间怎么可能有男人面对她们二人的联手诱惑而坐怀不乱呢? 除非沈初不是个男人。 “两位刚才舒服够了?”沈初站在窗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既然舒服够了,接下来该换我舒服了。” 香玉和婉秋对视一眼,同款茫然。 难道这是沈初的特殊癖好? 先打耳朵,然后再让人伺候他?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见沈初笑眯眯地抬起了手。 ------ 天亮了。 房门砰一声从外面踹开。 “沈初!跟我滚出来。” 沈初和衣而卧,听到动静,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 “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来,待看到屋内只有沈初一人时,不由愣住了。 怎么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不堪呢? “香玉和婉秋呢?” 沈初眨眼,“太子殿下是说昨晚那两位姑娘?臣也不清楚,她们为臣捏完脚和肩膀后就离开了。” 扯淡。 太子压根不信他的话,但也没时间追究这个。 他阴沉沉地瞪着沈初,“沈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骗本宫。” 沈初一脸无辜,“冤枉啊,臣什么时候欺骗殿下了?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欺骗太子殿下啊。” 太子压着眼底的怒火,阴森森地瞪着他。 “你昨夜不是说把人藏在城东二圣山了吗?本宫的人在二圣山翻了一夜,连只鸡都没抓到。” 沈初一脸愕然。 “太子殿下难道昨夜在门外听到了我们说话?” 太子脸色一沉,满脸不屑。 “本宫岂是那等偷听别人墙角的人?是你不知收敛,闹那么大动静,外面的人听到了,禀报给了本宫。 本宫如今监管国政,自然要派人去把人证物证接回来。 谁料你竟然敢耍本宫。” 沈初拍了拍头,一脸恍然。 “臣昨夜就随口那么一说,谁料竟然会被殿下的人听了去。” 太子双眸微眯,“随口一说?” 沈初一脸无辜。 “是啊,男人嘛,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说罢,她又一脸惊讶地看着太子。 “难道太子殿下在床上说的都是真话?啊这” 太子的神情顿时像被强行喂了屎一般。 “沈初,你找死!来人啊。” 门外来了一队禁卫军。 太子瞪着沈初,神色阴沉。 “好好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把小沈大人请下去,好好招待。” “是。” 有禁卫军上前拉沈初。 沈初后退一步,神色镇定。 “臣是陛下派去长沙府的巡盐御史,就算太子殿下监管国政,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臣施加酷刑,恐怕陛下面前也不好交代?” 太子冷冷一笑。 “你欺瞒本宫在先,又侮辱东宫的宫女在后,本宫今日就算是将你活活打死,父皇也不会怪罪本宫的。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一炷香的时间让他交代完。” 四个禁卫军过来,不由分说就去擒拿沈初。 沈初心中微微一沉,下意识看向窗外。 日头刚刚升起。 这个时辰,裴渊应该已经到了清河行宫? 她在进城之前就让飞鹰卫先摸清了形势,得知陛下在清河行宫,太子留京监管国政。 左右权衡一番,她把一小队飞鹰卫和江宏志留在城南,然后传消息给裴渊。 恳请他赶到后不要进京,而是直接带着所有人证,物证去清河行宫。 她虽然是钦差,但没有圣旨传唤,是不能直接去清河行宫的。 裴渊就不同了,可以带着飞鹰卫直奔清河行宫,将人证,物证直接呈给陛下。 陛下听过裴渊的禀报后,必然会派人来传他这个巡盐御史前去行宫回话。 一夜过去了,难道裴渊还没将证据呈给陛下吗? 此刻的沈初还不知道裴渊昨天夜里就来过东宫,准备带走她。 却被她故意弄出来的动静给气走了。 第207章 重大发现,沈初可能是个女人 沈初暗自蓄力,准备甩开禁卫军时,门外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圣旨到。” 太子和沈初倏然转过头去。 门外,孙严手里拎着一个内侍飞奔而来。 沈初双眼倏然一亮。 总算来了,再不来她就只能用尚方宝剑硬压太子了。 孙严到了门口,放下内侍。 内侍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孙严的目光充满了幽怨。 他这辈子就没跑这么快过。 最后还被人嫌弃,拎着后脖领跑。 孙严摸摸鼻子。 但凡他跑得慢一点,今儿早上都得吃土豆丝煎饼。 若是再晚到一会儿,小沈大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估计这辈子都离不开土豆丝了。 伸手扶起内侍,无视他幽怨的眼神,“公公快宣旨。” 内侍摁着颤抖的腿肚子起身,一步三喘,好在陛下圣旨很短。 “陛下宣巡盐御史沈初立刻去清河行宫见驾。” 沈初躬身行礼,“臣遵旨。” “既是陛下召见,臣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太子阴恻恻地看了沈初一眼。 “沈初,本宫倒是小瞧你了。” 沈初垂眸,神色恭敬,“臣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 孙严连忙拎起内侍追了出去。 太子气的神色狰狞,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子。 哐哐当当的响声吓得刚走到门口的内侍两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殿殿下,找到香玉和婉秋姑娘了。” 太子眉头紧皱,“让她们滚来见我。” 香玉和婉秋屏气凝神,束手束脚走进来。 “殿下。” 太子冷哼,“没用的东西,连个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来,本宫真恨不得踢死你们两个。” 香玉和婉秋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哀哀求饶。 “求殿下饶命,奴婢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小沈大人根本就不碰我们。” “对啊,不仅不碰我们,他还打晕了我们,将我们丢了出去。” 太子脸色微变。 “胡说,外面的人都听到你们的浪叫声,怎么可能没碰你们?不要以为这么说本宫就不罚你们了。” 香玉和婉秋对视一眼,神色又羞又恼。 香玉小声道:“那是因为小沈大人点了我们的穴道,用头发丝再打我们的耳朵眼。” 婉秋点头附和,“实在是又疼又痒,奴婢们实在熬不住就叫出了声。” 太子错愕,“头发丝打耳朵眼?” 随即又狂怒,一脚踹在距离他最近的婉秋心口。 “两个废物,头发丝打耳朵眼而已,也值得你们浪叫成这样?” 婉秋惊叫一声,身体狠狠撞在门上,撅了过去。 香玉吓得浑身颤抖,扑上去一把抱住太子的腿,尖声道: “殿下饶命,奴婢奴婢有重大发现。” 太子满脸嫌恶,“说来听听,最好是重大发现,不然本宫剁了你。” 香玉嘴唇颤了颤,匍匐在太子脚下,说道:“小沈大人很可能是女子。” 太子双眸一眯,探身捏住了香玉的下巴。 “你在开什么玩笑?就因为他没碰你们,你就说他是女子?” 香玉下巴被捏着,被迫仰头看着太子,柔弱无骨的身躯不停地颤栗。 “奴奴婢不敢撒谎,奴婢自幼受过各种调教,熟悉男子和女子所有的身体结构。 大至身高体型,小至每一块骨头,甚至肌肤纹理,奴婢都能摸得出来。 正常男子的肩宽约为其两个头骨的宽度,女子的肩宽则是一个半头骨的宽度,小沈大人的肩宽比例明显不对。” 觑着太子面无表情的脸,香玉咽了下口水,接着道: “而且奴婢在帮他捏肩的时候,触摸到她的锁骨。 男子的锁骨短,位置高,女子的锁骨向外看,位置低些。” 太子眉峰微挑,“就凭骨头的比例和位置不对,你就说沈初是个女人? 他可是长宁侯的庶长子,又是新科状元,有什么必要女扮男装入朝为官? 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分明是你怕本宫处罚你,所以故意编理由糊弄本宫。 混账,在你心里本宫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掌嘴五十。” 香玉吓得花容失色,哭道:“这件事奴婢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求殿下相信奴婢。” 太子不耐烦地摆手。 香玉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太子背着手在屋内徘徊片刻,皱眉,“沈初是个女人?荒唐。” 可他若是个男人,又怎么能抵挡住香玉和婉秋的诱惑? 难道他真的是女人不成? ------ 清河行宫。 前面就是陛下处理政事的勤政殿了。 孙严叫住沈初,鼓起勇气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 “小沈大人,常言道色是刮骨钢刀,乐不可及,欲不可纵,纵欲的人一般都短命。 千帆过尽,外面的野花野草根本比不上身边人?” “什么?” 沈初一头雾水,有听没有懂。 孙严挠头,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话了。 总不能说你看看我家殿下呀? “六殿下呢?他在勤政殿里?” 孙严回过神来,“殿下啊,这个时间估计刚切完土豆丝,睡觉去了?” 好好的怎么又切土豆丝? 沈初正要问,蔡公公从勤政殿里走出来。 “小沈大人快进来,陛下等了你好一阵了。” 沈初不敢耽搁,连忙进了勤政殿。 隆庆帝道:“今儿一早老六回来,只说这件事和冯家有关,具体的卷宗在你这里。 浑蛋小子,丢下这句话就跑了,朕只能召你过来禀报,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初眉心微跳。 今儿一早? 按照裴渊的脚程,他不是应该昨天夜里就到清河行宫了吗? “小沈爱卿?” 沈初回神,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卷宗呈上,仔细禀报了长沙盐政案的始末。 隆庆帝气的直拍桌子。 “好一个冯家,他们可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竟然敢仗势敛财,鱼肉乡里,无法无天。 这件事朕会让三法司仔细会审,决不轻饶。” 沈初心中微动。 看皇帝的态度,似乎对冯家并没有偏袒之意。 她若是在此时提出重审宁安候府的案子,陛下会同意吗? 隆庆帝道:“沈初,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先下去歇着,等案子审结后,朕重重赏你。” 沈初磕头行礼,“多谢陛下。” 江宏志的笔供和搜出来的书信尚在裴渊那里。 沈初退出勤政殿,正要询问裴渊的下落,忽然听到熟悉的低笑声。 循着声音走到花园,远远看到裴渊的身影。 她连忙走过去,到了近前,看清凉亭里的情形后,不由站住了脚。 第208章 怕是殿下的心苦了吧? 回到京城,裴渊又换回了那身大红飞鱼服。 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矜冷。 此刻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椅上,前后左右分别环顾着四个风格迥异的美丽少女。 四个! 嗬。 好家伙。 别人是左拥右抱,到了他这儿,左拥右抱,前扑后趴。 简直简直是有伤风化。 沈初心里莫名有些泛酸,高声道:“见过殿下。” 裴渊捏着酒杯,长眉微挑。 “啧,来得倒挺快,昨夜这么累,腰不酸?腿不疼?” 这语气听着就有些疯。 沈初想起孙严说他切了一夜的土豆丝,不由认真想了下。 上次她独自闯土匪窝,这家伙就朝着自己一顿疯。 这次她有哪里惹到他了? 裴渊喝尽杯子里的酒,拧眉扫了身后的人一眼。 “别停啊,继续。” 身后站着的女子身形婀娜多姿,几乎半趴在他肩头。 素白的手揉捏着裴渊的肩膀,轻声细语地问: “殿下,奴婢帮您揉揉肩,舒服吗?” 裴渊双眸微阖,“嗯。” 左边半跪着的女子用染了大红丹蔻的手剥了葡萄,亲手喂进裴渊嘴里,娇笑: “殿下,奴婢亲手剥的葡萄,甜吗?” 裴渊笑得恣意,“当然甜。” 沈初心里更酸了,甜死你的了。 裴渊睨了他一眼,垂眸示意脚下跪着的女子,“愣着干什么?捏脚会不会?” 脚下跪着的女子恭顺温柔,伸手去脱裴渊的长靴。 “殿下,奴婢最擅长捏脚。” 侧前方站着的女子身材丰腴,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裴渊身上,笑得一脸妩媚。 “奴婢最擅长为人松筋骨,殿下要不要试试?” 沈初见她丰腴的前胸从裴渊身前有意无意地擦过,顿时瞪圆了眼睛。 哇,人家怎么长的啊? 等等。 不对,这场景怎么莫名这般熟悉? 揉肩,捏脚,松筋骨? 这不是昨晚香玉和婉秋招待他的吗? 沈初眸光一转,再想到隆庆帝说裴渊今儿一早才赶到清河行宫。 她脑袋里灵光一闪。 裴渊不会昨天夜里潜入东宫了? 然后凑巧听到了她“折腾”香玉和婉秋发出的动静? 她明明留信给他,让他直接去清河行宫的。 他为何还要跑东宫一趟? 她眸光微转,倏然对上裴渊斜睨过来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殿下这左拥右抱的,这是犒赏自己去长沙巡盐辛苦了?” 裴渊桃花眼微眯,扫过他唇边的笑意,冷哼一声。 “比不上小沈大人,有专人给安排的艳福,怎么?本皇子还不能犒赏一下自己?” 沈初心里哀叹。 果然。 她猜对了。 裴渊这是听到自己有两个女人伺候,所以今儿就特地找了四个女人伺候? 这到底是虚伪的攀比,还是恶意的刺激? 又或者是像她一样莫名的泛酸? 沈初拒绝去想最后一种可能,却又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男人,竟也有这般幼稚的时候。 她故意敛着神色,一本正经地问: “殿下,微臣是来问长沙府押送过来的物证在何处?” 裴渊脸色一沉。 “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沈初一脸无辜,“不然呢?” 裴渊咬了咬后槽牙。 他对自己左拥右抱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殿下,微臣问您物证呢?” 裴渊脸色阴恻恻的,“在孙严那里。” “微臣去找孙统领。” 沈初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认真地看向裴渊。 裴渊倏然坐直了身子。 就说嘛,沈初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初笑眯眯地摆手,“殿下确实辛苦,好好享受啊。” 裴渊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还有啊,色是刮骨钢刀,应适可而止,纵欲短命啊。” 裴渊唇角微勾。 说得这么委婉,他其实还是有几分在乎的? “哦,这句话是孙统领说的,微臣转达给殿下。” 沈初笑嘻嘻地拱手,转身离开。 裴渊 “殿下~”捏肩的宫女夹着嗓子喊道。 “殿什么下。”裴渊没好气地甩开宫女的手,“起开。” 剥葡萄的宫女举着手里的葡萄瑟瑟发抖。 “殿下要不要再吃颗葡萄?” “苦死了,谁要吃,拿走。” 宫女一脸错愕。 葡萄怎么可能是苦的? 怕是殿下的心苦了? 裴渊沉着脸起身离开,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沈初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 明明自己不愿意做断袖,沈初那日的拒绝也说得清楚明白。 他为何还偏偏莫名其妙地去试探。 ----- 沈初从孙严那里拿到江宏志的笔供和信件,当即开始整理奏折。 爹爹的案子的卷宗她早就烂熟于胸,写起奏折一气呵成。 拿起奏折认真看过一遍,她不由心潮澎湃。 只要陛下准了他的奏折,就可以重启爹爹通敌一案的调查。 十年了。 这十年她完全将自己当成一个男孩子。 读书练武,所有男孩子要做的,要会的,她都努力去做。 女孩子要学的,要会的,她一概不碰,只求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为了这一件事。 如今总算开启了第一步。 沈初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揣着奏折再次去了勤政殿。 隆庆帝奇怪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没禀报完的?” 沈初跪地拿出了奏折,说了江宏志的事。 “江宏志已经亲口承认,十年前他受冯二老爷所托,模仿沈知府的笔迹写了与北戎通敌的信件。 臣在督察院曾看到过沈知府的卷宗,后面附带的信件与江宏志供出的信件笔迹一模一样。 由此可见沈知府通敌叛国一案存在着诸多疑点,臣请求重新调查沈知府通敌叛国一案。” 隆庆帝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沈知行通敌叛国的信是冯二委托人写的?” “据江宏志交代是这样。” 隆庆帝皱眉紧锁,背着手在殿内徘徊。 沈初心中忐忑,“请陛下允许臣重新调查沈知府通敌叛国一案。” 隆庆帝倏然转身,目光炯炯地瞪着沈初。 “沈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果江宏志交代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是冯家陷害了沈知行。 冯家可不仅仅有冯首辅,那可是太子的外家啊。” 沈初抿嘴,“陛下刚才不还说冯家牵扯进盐政案中,绝不轻饶吗?为何到了沈知府的案子却” 隆庆帝神色悻悻,“那怎么能一样呢?” 沈初心中不由一沉。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内侍惊恐的声音。 第209章 请罪,什么妖艳贱货能比得过殿下? 隆庆帝眉头微拢,“发生什么事了?” 殿外内侍的抽气声带着些颤抖。 “皇是皇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她” “皇后怎么了?” 隆庆帝大步迈了出去。 沈初迟疑一下,也跟了出去。 殿门外,冯皇后一身素白的衣衫,全身钗环尽褪,满头青丝尽数披在肩上。 她赤着脚上前一步,整个人看起来弱不胜衣。 隆庆帝大吃一惊,“皇后这是做什么?” 冯皇后跪在地上,两手交叠,额头触地,姿态恭敬虔诚。 “陛下,臣妾刚刚得知长沙府的事情,是臣妾没有约束好冯家,才让弟弟犯下如此大罪,惹得百姓怨怼。 臣妾无颜再舔居中宫之位,还请陛下收回皇后金册金宝,重重责罚臣妾与冯家。” 说罢,冯皇后从宫女手上接过金册金宝,双手举过头顶。 “弟弟的为人臣妾还是清楚的,他或许有点贪财,但他一向只爱做生意,从不参与朝中任何事。 但无奈身为冯家人,兄长和太子的存在就是为他树了一道靶子。 臣妾只求陛下派公正之人调查此案,别让他成为有心人攻击太子的牺牲品。 若一切真是他所为,臣妾与冯家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冯皇后说着,再次深深拜了下去。 隆庆帝眉头深深锁起,神情若有所思。 沈初捻了捻手指,缓缓攥成了拳头。 冯皇后若一味辩解,为冯家求情,她就还有一线机会。 这一出素衣请罪,不管陛下到底有没有怀疑冯家,都不会再允许他调查沈家的案子。 她有些不甘地退了下去。 身后响起隆庆帝无奈的声音。 “皇后无需这般惊恐,起来,你是朕亲自选的皇后,以后不可随便提什么废后。” 沈初闭了闭眼。 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本以为终于可以重新调查爹爹的案子了,谁料到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 她还能查下去吗? “小沈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啊?” 沈初回头,看到金宝提着食盒走过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经意间又走到了刚才的花园。 “我随便走走,多日没见,金宝公公还是这么有精神。” 金宝笑眯眯地打量着沈初。 “小沈大人看起来瘦了些,这都过午了,小沈大人还没吃饭? 正好咱家刚领了殿下的饭菜,小沈大人一起去和殿下喝一杯?” 沈初摇头,“我就不去打扰殿下了,公公快回去。” “哎呀,小沈大人和我们家殿下还客气什么?” 金宝不由分说拉起沈初就走。 “陛下今儿早晨赏给殿下的西域葡萄酒,那就是个果酒,甜丝丝的。 殿下得了酒还念叨着要留给小沈大人喝呢,正好今儿碰上,大人去尝尝。” 裴渊真这么说? 沈初不信。 今儿早上他恐怕还在生气呢,有好酒怎么可能会想着留给她? “殿下真的这么说?” 金宝点头如捣蒜,神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天老爷佛祖菩萨啊。 他这可都是为了他家殿下才撒谎的呦。 听孙严说小沈大人昨夜被两个妖艳贱货勾引了,殿下昨夜回来切了一夜的土豆丝。 刚才回来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进门就干了两壶酒。 这分明就是吃味了呀。 这误会可不能隔夜,必须当面说清楚。 金宝手上用力拉着沈初。 “咱们快走,小沈大人可别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 恍神间,沈初被拉进了裴渊住的院子。 裴渊正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喝酒。 一条腿垂在廊外,另外一条腿支着,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手里握着一壶酒。 两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裴渊捏着酒壶的手指紧了紧,嗤笑。 “啧,看来父皇没批准你的奏折。” 沈初本要转头离开,听到他这句毫不意外,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话,脚顿时就迈不动了。 “殿下早就猜到陛下不会同意?” 裴渊挑眉,“想知道答案?” 沈初点头。 裴渊丢了一壶酒过来,点了点下巴。 “喝了这壶酒我就告诉你。” 酒壶精准地落入沈初手心,是上好的秋月白。 这一壶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废了。 沈初将酒塞给金宝,转身就走。 “殿下不愿意说就算了。” 裴渊脸色一沉。 他心里堵得厉害,尚且没发火呢,沈初倒先使起了小性子。 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 “哎,小沈大人别走啊。” 金宝觑着自家殿下的神色,心中哀叹。 殿下这别扭的样子呦。 刚才看到小沈大人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明明就是想留小沈大人一起喝酒吃饭,偏偏嘴硬吊着人家。 唉,只能他来操这个心了。 金宝眼疾手快拉住沈初,笑呵呵地道: “大人不是说好了来和殿下一起用午膳吗?殿下可专门给您留着陛下赏的西域葡萄酒呢。 小沈大人快进来,这可是西域最有名的葡萄酒,大人快尝尝。” 金宝不由分说推着沈初进屋,转身拿着琉璃瓶装的葡萄酒出来。 素白的琉璃瓶上刻着美人醉酒图,十分精致。 沈初不由多看了一眼。 金宝特地找了配对的琉璃杯子,倒了一杯出来。 石榴红的液体流进细长的琉璃杯中,散发出浓郁的醇香,夹杂着淡淡的酒味。 沈初鼻翼微动,“原来这就是有名的西域葡萄美酒啊。” 裴渊提着秋月白坐过来,挑眉轻嗤,“从没喝过?” 沈初摇头,“我师父最爱喝葡萄酒,以前跟着他游历西北的时候,曾听他提过。 师父说成熟的红葡萄酒颜色呈石榴红,醇香扑鼻,美味可口,可惜这里的葡萄酒产量少,很难喝到。” 师父还说他最爱喝的其实是白葡萄酒,可惜这里没有。 她问师父这里没有,哪里有啊? 师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想起自幼教导她长大的师父,沈初情绪有些低落。 裴渊挑眉。 “你师父不是道长吗?怎么还喝酒?” 沈初回神,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她连忙道:“我师父说过道在心中,不拘泥于外在形式。” 怕裴渊再追问,她举起琉璃杯,“我敬殿下。” 裴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与他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沈初看了看杯中的酒,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干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三个月了,喝点果酒还是可以的。 金宝为两人重新斟满酒,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这红葡萄酒虽是果酒,后劲却不小呢。 年轻人嘛,喝多了酒,酒后再把衷肠一诉。 哎呦,什么妖艳贱货也比不过他家殿下呀。 第210章 好想抱抱他,是个听媳妇话的孩子 沈初端着酒杯,望着金宝离开的背影。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金宝公公笑得很” 她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猥琐?” “有吗?你看错了。” 裴渊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绪。 金宝的心思他知道。 自幼陪在他身边,金宝竟然比他还先意识到自己对沈初的心意。 知道又如何呢? 裴渊自嘲地又喝了一杯酒。 沈初捧着自己的酒杯小口啄饮。 葡萄酒甜甜的,喝了之后感觉沉闷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殿下不说,我其实也能猜到陛下为何不同意我重审宁安侯府的案子。” “哦?说说看。” “冯家不仅有冯首辅,还是太子的外家。 如果真的是冯家陷害宁安候府,陷害忠良是要抄家砍头的,太子必然也会受影响。 陛下眼下不想动摇太子的位置,或者说陛下不想打破太子与恒王之间的平衡。” 裴渊低低地笑了。 “嗯,还算聪明,懂得分析朝中形势了。” 沈初撇嘴。 入朝为官快三个月了,她也是有进步的,好吗? 太子是嫡长子,九年前就封了太子,地位算得上稳固。 偏偏陛下又宠爱恒王,朝中六部,可以说太子与恒王的人各占一半。 若说不是陛下有意纵容,恐怕很难达到这种诡异的平衡。 “但你只说对了其一,没有说中其二。” “其二是什么?” 裴渊晃着杯子里的酒,唇角勾出一抹嘲弄。 “沈知府通敌叛国一案是父皇亲自下旨定罪处置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置的?” 沈初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干哑。 “抄家诛三族,整个宁安候府七百六十三口全都被砍了头。” 裴渊有些诧异,“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沈初握着酒杯的手颤了下。 能不清楚吗? 对别人而言,七百六十三只是个数字。 可对她而言,那是与她血脉相连,至亲之人的性命。 午夜梦回,她依然清楚地记得每一张熟悉的笑脸。 裴渊继续道:“七百六十三口啊,听说菜市口的泥土都被染成了红色,半年方才退去呢。 父皇亲自下旨处置的,如今你却说沈家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这代表着当年父皇的处置是错的,他错判了这桩案子,导致宁安侯府一夜灭族。 你让父皇如何面对这件事?他可是皇帝,皇帝怎么能做错呢?” 裴渊说到这里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弥漫着淡淡的嘲讽。 沈初握着酒杯,一时呆住了。 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在她心中,总以为只要找到证据证明爹爹是冤枉的,便可以奏请陛下为爹爹,为整个宁安侯府申冤昭雪。 终究是她太单纯了。 沈初嘴唇轻颤,只觉得心中有团火一路上窜,一直到嗓子眼处,烧得她说不出话来。 裴渊放下酒杯,“给你讲个故事。” 沈初茫然看向他。 裴渊眼眸低垂,“上次和你说过,我母妃死于早产大出血,害死她的人是宫里的孟嫔。 我为了给母妃报仇,一直暗中收集孟嫔的罪证。 直到有一日,我发现孟嫔竟然和她宫外的表哥私通,我便知道为母妃报仇的时机来了。 经过我一番巧妙的设计,终于让父皇将孟嫔捉奸在床。 父皇雷霆大怒,当着孟嫔的面,让人阉了她表哥,然后乱棍打死,之后又灸杀了孟嫔。 之后父皇将所有知道和参与此事的人找理由全都处置了,而我 父皇对外宣布处死孟嫔表哥的理由是冲撞了我,所以被赐死。 隔了一日才宣布孟嫔的死讯,这样一来,根本不会有人将孟嫔和她表哥的死联系在一起。” 裴渊冷笑。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当真相涉及到皇室的颜面时,真相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了。” 沈初不知道玉妃的死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隐情。 她听得震惊又心凉,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 “孟嫔私通毕竟是绿了陛下,与宁安侯府的案子不能相提并论?” 裴渊低嘲,“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吗?孟嫔私通影响的是父皇的颜面。 宁安侯府的案子若是错判,父皇不仅颜面受损,威严也一样折损。” 沈初:“难道是非黑白,真相正义还比不上天子的颜面与威严吗?” 裴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沈初沉默了。 浓郁的无力与悲怆感在心底蔓延。 如果陛下碍于自己的颜面与威严,岂不是她这辈子都没办法为家族申冤昭雪了。 她无力地抱紧了自己。 难受。 想哭。 裴渊见他呆呆地坐着不说话,向来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溢满了悲怆与哀伤。 嘴唇用力抿着,有些泛白,一副要哭不哭的小可怜样。 他捏着酒杯的手有些发紧。 这样难过的沈初,让人好想擦去他眼中的悲伤。 好想抱抱他。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为宁安侯府翻案?” 沈初缓缓靠在桌子上,闻言眼睛眨啊眨。 “我是御史啊,扫平一切冤假错案是我的本分啊。” 裴渊皱眉。 他直觉这不是沈初的真心话。 “你” 沈初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满脸不悦。 “说话就说话,你晃什么?” 裴渊错愕。 他什么时候晃了? 见沈初脸上泛起一抹潮红,眼神也有些发票。 裴渊蹙眉,这是喝醉了? 他酒量不是很好吗?两杯葡萄酒就醉了? 裴渊哪里知道沈初以前和朝臣喝酒都是事先吃过解酒药的。 “你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沈初眯着眼,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呵呵轻笑。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喝醉?” “哎呀,都说了让你别晃,你晃得我头都要晕了。” 沈初伸出两只手,紧紧托住裴渊的脸颊。 “别动。” 裴渊浑身一僵。 沈初捏了捏他的脸,笑嘻嘻地道: “啧,这脸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比昨晚那两个瘦马好多了。” 裴渊 将两个瘦马和他一起比较? 他胜出了。 该高兴吗? 正恍惚间,沈初柔软的手指已经滑到了他的耳朵上。 捏了捏他的耳垂,沈初咕哝道:“耳垂饱满柔软,将来一定是个听媳妇话的孩子。” 裴渊 喜欢上一个男人,他这辈子还能有媳妇? 沈初的手还在沿着耳垂往上摸。 她手指滑过的地方,仿佛被火灼烧一般。 裴渊垂在身侧的手小指轻颤。 第211章 她唇上的红豆泥,会同意的 沈初一边揉捏裴渊的耳朵,一边感慨。 “啧,耳朵的手感比那两个瘦马好多了。 要不我给你打耳朵?我打耳朵的技术可好了。 昨晚给那两个瘦马打耳朵眼,打得她们又痒又疼的,连太子殿下都骗过了呢。” 裴渊攥了攥手,才压下心头的跳动。 听到沈初的话,又眉峰微挑。 所以昨夜沈初和那两个扬州瘦马只是在打耳朵? 根本没有所谓的一夜御两女? 原本压在心头的沉闷忽然间散去,他的嘴角无意识勾了勾。 肩头忽然一沉。 裴渊垂眸,沈初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垂在了他肩膀上。 被酒晕染过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就连嘴唇都比平时多了两分昳丽,如樱花般粉嫩饱满。 唇瓣微启,要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一般。 裴渊的目光驻足在沈初的嘴唇上,喉结上下滚动数下。 沈初唇角处泛着一点紫红。 他双眸微眯,认出是沈初刚才吃红豆糟糕时沾染上的一点红豆泥。 犹如指甲盖一般大小的红豆泥,紧密贴在她的唇瓣上。 他紧紧盯着那点红豆泥,心中突然泛起一抹疯狂的嫉妒。 嫉妒这指甲盖大小的红豆泥,可以与她这般亲密。 许久,他轻轻捻了捻手指,伸手探向淡红色的唇瓣。 指腹滑过下唇,落在唇角处。 捏下那点红豆泥,他鬼使神差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甜味在口腔中渐渐化开。 他不由一脸嫌弃但是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就爱吃这种甜唧唧的东西?这玩意儿哪里有酸辣土豆丝好吃?” 被他的声音干扰,沈初眉头皱了下,似乎要醒来。 裴渊浑身一僵,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他。 沈初却只是在他的肩窝蹭了蹭,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声音带着一抹哭腔。 “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案子的,谁也拦不住我。” “谁拦我,我就杀谁。”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流进了裴渊的肩窝里。 沈初喃喃:“陛下,求你同意重审。” 裴渊眉头紧锁。 被沈家的案子魔怔了不成? 喝醉了还嚷嚷着要查案。 他盯着沈初的睡颜一脸无奈,轻声道: “罢了,要查就查,陛下会同意的。” 他轻手轻脚抱起沈初,朝着床榻走去。 抱在怀里才发觉沈初真的很轻,也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吃饭的。 仿佛察觉到颠簸,沈初冷白的小脸紧紧靠在他肩头,嚷嚷道: “哎呀,这船它可不稳啊!” 真是醉死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坐船呢。 裴渊摇头失笑,清醒的沈初可没有这般可爱。 裴渊一手绕过后颈,托住他的后背,一手托着大腿,往上颠了颠。 沈初惊呼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别颠到孩子了。” 孩子?哪儿来的孩子? 裴渊怔了一瞬,有些不舍地将沈初放在榻上。 也只有沈初喝醉的时候,才会允许他这般亲近。 清醒的时候总是躲着他,他更是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之情。 怔怔地望着沈初的睡颜许久,裴渊才开门出去。 在外面守着的金宝笑嘻嘻地凑上来,觑着自家殿下的神色。 天老爷佛祖菩萨哎。 看他家殿下眉眼带笑的模样,误会肯定解开了。 他就说嘛。 有什么误会是一顿酒解不开的。 金宝笑嘻嘻地问:“殿下,小沈大人呢?” “睡着了。” 金宝瞠目结舌,声音都变调了。 “睡睡着了?” 啊这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只撇了一眼,裴渊就猜到了金宝在想什么。 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瞎想什么呢?去叫孙严来书房见我。” 金宝揉着屁股咧着嘴跑开了。 真好,又看到殿下这般鲜活的样子了。 今晚大概不用吃土豆丝了。 孙严得了金宝今晚不用再吃土豆丝的信,走路都带风。 “殿下您找我?” “在路上刺杀我们的那些刺客,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这次回京的路上,他们一共遭遇了两拨刺客。 其中一拨是死士,他们的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劫杀江宏志,夺取物证,后来发现江宏志在沈初那边,便再没出现过。 孙严道:“那拨死士是冯家派的,至于另外一拨黑衣蒙面刺客。 他们每次都是冲着殿下,显然是为了取殿下的性命。 而且他们武功高强,身法利落,看起来像是个江湖组织,与上次去岳阳路上遭遇的黑衣蒙面刺客估计是一拨人。 可惜对方太过狡猾,发现不能得手,立刻就撤了,没有抓到活口。 所以属下还在通过清风楼调查江湖上的组织。” 江湖组织? 裴渊眉峰微挑,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得罪什么江湖中人。 “既然查不到幕后主使,那就为他们选一个主子。” 孙严惊得连忙伸手托住下巴,怕慢一步,下巴会掉下来。 这样也行? 殿下,咱能别用这种淡淡的语气说这么惊悚的事吗? 好像话本子里的冷酷霸道王爷似的,神色淡淡地一声冷哼: “天凉了,谁谁家也该抄家了。” 他家殿下此刻的表情真像那些为爱疯狂为爱哐哐撞墙的冷酷王爷。 不用想,做这些肯定是为了小沈大人。 无视孙严眼中的惊讶,裴渊伸手,“京城这几日的动向情报,整理出来了吗?” 孙严从怀里掏出来一摞纸递过来。 裴渊翻看了一遍,从里面抽出一张,放在了蜡烛上。 火苗卷起纸角,很快就吞噬了整张纸。 裴渊神色淡淡,“去把剩下的情报送去给蔡公公。” 孙严接过情报,神色幽幽。 他家殿下真的沦陷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要么他们将一辈子离开不土豆丝,要么他们彻底能摆脱土豆丝? 佛祖保佑啊,希望殿下情路顺畅。 到了傍晚,裴渊去了勤政殿求见隆庆帝。 隆庆帝看到他很高兴,“你来得正好,陪朕下盘旗。” “儿臣遵命。” 父子俩对面而坐,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隆庆帝一边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沈初审江宏志的时候,你也在旁?” 裴渊点头,“嗯,江宏志十分狡猾,拒不交代,是沈初设计才套出了他的话。” 隆庆帝落下一枚黑子,才道:“你觉得江宏志的话有几分可信?” 裴渊捻着一颗白子在指尖转着,目光平静地看着隆庆帝。 “儿臣向来只相信确凿的证据,对这种单方面的供词不做任何评判。” 隆庆帝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渊。 “哦?这么说你也认为沈知行当年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 你认为沈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212章 一枚白子,裴渊问孩子的事 裴渊轻笑,“儿臣如何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怎么认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归根结底都是父皇的臣子。 父皇认为事情该怎么样,它就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句话显然十分令隆庆帝满意,他捋着胡须,笑了。 “朕以为你会帮沈初说话,毕竟你们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呢,又共同经手一件案子,怎么也有几分情义?” 裴渊抬头,一脸认真地说:“儿臣时刻谨记父皇的教导,身为飞鹰卫统领,对所有朝臣都一视同仁。 而且父皇不愿意的事,不认同的事,儿臣不会支持。” 隆庆帝笑呵呵地落了枚棋子,棋盘上黑子与白子各占据半壁江山,战况胶着。 “老六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当初将飞鹰卫交到你手上,是正确的。” “谢父皇夸奖。” 隆庆帝:“你可是难得说这种好听话给朕听,今儿嘴怎么这么甜?” 说起甜,裴渊倏然想起沈初唇上那一点红豆泥,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 “老六?想什么呢?” 裴渊放下棋子,“或许是从长沙回来的一路上,儿臣几次命悬一线,所以心中有所感悟。 有些话如果不说,怕以后没有时间说给父皇听了。” “命悬一线?”隆庆帝脸色微变,“怎么回事?你遇到危险了?” “儿臣从长沙回来的一路上,先后遭遇了几次刺杀。 若不是沈初机灵,与儿臣分开走,恐怕人证物证都未必能平安到达京城。” 隆庆帝皱眉,“何人如此大胆?” 裴渊摇头,“一拨人是专门训养的死士,目的是劫囚,失败后立刻服毒自尽。 儿臣让人查了,这拨死士应该是来自冯家,另外一拨人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隆庆帝眉头紧锁,“竟然有飞鹰卫查不到的人?” 裴渊点头,“飞鹰卫又不是万能的,自然也会有触及不到的死角,比如江湖组织或者是外邦组织。” 隆庆帝若有所思。 裴渊落下一子,突然道:“父皇,你输了。” 隆庆帝定睛看去。 原本棋盘上战况胶着的形势不知何时变了。 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裴渊的一枚白子悄无声息地深入黑子的腹地,令他的布局几乎全线崩溃。 只这一枚白子,就打破了原本的平衡,令黑子毫无还手之力。 裴渊捡起那枚白子,笑着道: “是儿臣耍了个心眼,趁着父皇着眼布局,平衡局面的时候,悄悄布下暗子,扩张势力。” 隆庆帝盯着棋盘,沉默不语。 裴渊起身,“父皇,儿臣是来告辞的,巡盐差事已了,儿臣想回京主持飞鹰卫的事务了。” 隆庆帝回神,摆摆手,“好啊,你先回京。” 裴渊告退离开。 隆庆帝盯着棋盘看了许久,问蔡冲,“飞鹰卫的最新情报送来了吗?” 蔡冲拿出情报递过去。 “晌午那会儿孙统领送过来了,陛下在休息,奴才就先收起来了。” 隆庆帝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都是他离京避暑后朝臣们的最新动向。 看完后他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蔡冲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隆庆帝道:“怎么会没有太子的?” “没有吗?”蔡冲探了下脑袋,很快又收回目光。 “奴才看着里面好似有一页。” 隆庆帝拿起那一页,“这上面都是记录的太子监管国政,见了哪些朝臣。 朕要看的不是这个,朕想知道的是太子私下做了什么。 尤其是知道冯国舅被抓以后的行事。” 蔡冲缩着脑袋,没敢接话。 隆庆帝越想脸色越沉。 “刚才老六说刺杀他的人中,有一拨根本没查到是谁。” 蔡冲道:“这可能是时间太紧,飞鹰卫还没来得及查到,陛下别太忧心了。” 隆庆帝背着手不停地徘徊,闻言瞪了过来。 “蠢货,当然有问题,这代表着京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股连飞鹰卫都查不到的力量。” 蔡冲脸色微变,“难道陛下怀疑是太” 他倏然捂住嘴,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两圈才小声问:“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隆庆帝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既然这股神秘力量能去刺杀老六,又让飞鹰卫查不到任何消息,他们自然也能将东宫的消息护得铁桶一般,只露出一些表面消息。” 蔡冲道:“可六殿下刚才也说了,其中一拨死士是冯家派的,太子殿下没必要再另外派一拨人了?” 隆庆帝摇头,“越是这样,才越不会引起怀疑。” 对他来说,冯家有死士并不可怕。 毕竟是太子的外家,太子手里就有死士,送给冯家几个,也无不可。 但一想到太子手里可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隆庆帝就坐不住了。 “能派死士刺杀老六和沈初,就说明太子的消息很灵通,至少手上有专门为他传递情报的人。 怪不得老六和沈初刚到行宫,皇后就来素衣请罪。看来太子在暗地里背着朕,培养了不少势力啊。 此次冯家的事,朕都打算好绝不牵连皇后和太子,太子上蹿下跳地折腾,到底想做什么?” 隆庆帝越想越怒,抬手扫落了桌上的奏折。 “难道还想取朕而代之不成?” 蔡冲不敢接话。 隆庆帝沉默许久,吩咐道: “你悄悄去找沈初,让他今天夜里来见朕,不许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皇后那边。” ----- 沈初用力揉着太阳穴,头疼欲裂。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垂死醉中惊坐起。 抬眼看到裴渊在床榻前坐着,她第一反应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 呼。 衣裳都在。 吓死了,还以为酒后乱性了呢。 “殿下怎么在我房里?” 裴渊眉峰微挑,“你哪来的房间?今儿一早刚到清河行宫,内务处给你安排房间了?” 呃。 没有。 沈初揉着脑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是在裴渊的房间喝醉了,睡在了裴渊的房间。 西域葡萄酒的后劲也太大了。 以后不能再喝了。 “我怎么跑到床上来的?殿下扶我过来的?” “不然呢?你自己飞过来的?” 裴渊没说自己抱过来的,挑眉轻哼,然后指着床边放的醒酒汤。 “金宝给你熬的醒酒汤,喝了。” 沈初端起醒酒汤,刚喝了一口,就听到裴渊问: “你喝醉的时候直嚷嚷别颠着孩子了,哪儿来的孩子?” 噗。 沈初一口醒酒汤全喷了出来。 第213章 疯狂的念头,有个条件 因为夜里不能视物,裴渊听声辩位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 然而还是没能躲过沈初这惊天一喷。 一口醒酒汤全喷在了他胸前。 大红色的飞鱼服洇湿一片。 “沈初!” 裴渊青着脸咬牙道:“你多大的人了,喝药还吐?” “咳咳咳!” 沈初发出剧烈的干咳,咳得都快吐了。 心虚啊。 她喝醉后都说了啥啊? 沈初一边琢磨着,一边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嗓子忽然发痒,想咳嗽,所以才吐了一口。 要不殿下去换身衣裳?” 裴渊抬手摸了摸潮湿的衣襟,板着脸扯下外袍,随手丢在床头。 沈初连忙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件外袍递过去。 裴渊随意套在身上,微微蹙眉。 “这么殷勤?沈初,你在心虚什么?” 沈初瞪圆了眼,干笑。 “我没有心虚啊,殿下刚才问什么?哦,孩子是? 嗐,我随口乱说的,喝醉了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我从小就这样,喝醉了酒不是骂人,就是背诗,反正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裴渊眉头微蹙,“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殿下以为呢?总不能我一个男人有了孩子?” 裴渊薄唇紧抿。 他能说在那一瞬间,脑海里真的浮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若沈初是女子,又怀了他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还真的是魔怔了,连这么疯狂的念头都敢想。 裴渊揉了揉额头,轻哂,“你这习惯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嗐。 沈初暗叹,这要归功于自己有个好师父。 为了扮好一个男子,不让她因为喝酒露馅,从小师父就锻炼她的酒量。 可酒量这东西真不是锻炼就能上去的。 二两半是她的人生极限。 无奈之下,师父只能改为训练她酒后发酒疯。 训练她喝了酒要么骂人,要么背诗歌。 师父的原话是:“别人说朝西,你就向东,别人让撵狗,你就杀鸡。” 反正就是嘴里不能说一句真话。 但凡说出一句真话,师父都会在第二日酒醒后狠狠罚她。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练就了酒后信口胡诌的良好习惯。 怎么到了裴渊面前喝醉了竟秃噜出孩子的事了? 难道师父的训练失灵了? 她琢磨着问裴渊,“我除了说这个,没对殿下做别的?” “你觉得呢?” 沈初头皮一麻,奈何脑海里对于醉酒后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骂了殿下?” 骂倒是没有,只不过是摸了他的脸,捏了他的耳朵。 裴渊捻了捻手指,想起沈初柔软的手揉捏带来的热意,心中忽然说不出的烦闷。 既然知道他和沈初两个男人不可能有结果,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是让沈初更加远离自己而已。 他闷声道:“没有。” 没有就好。 沈初松了口气,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裴渊忽然起身,“我今天夜里返京,已经让金宝和内务处说过了,这间房你住就行了。” 说罢径直转身离开了。 “殿下,外衣。”沈初拿着他的大红飞鱼服喊道。 “不要了。” 沈初摩挲着飞鱼服。 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以及淡淡的松香味。 是裴渊身上的味道。 她轻轻揉了揉,衣料柔软,是上好的蜀锦。 或许可以留着等孩子出生后做个小衣裳,算做爹爹送的礼物好了。 ----- 夜渐渐深了。 冯皇后居住的梧桐殿,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带着兜帽,披着斗篷的人悄无声息的闪身进来,低着头进了梧桐殿。 冯皇后正在殿中焦急的徘徊。 听到脚步声,倏然转身。 兜帽摘下,竟然是冯首辅。 冯皇后微惊,“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冯首辅抬手禀退左右,沉着脸道:“你今儿去向陛下素衣请罪了?” “是啊。”冯皇后点头,“大哥已经知道此事了?” 冯首辅眉头紧锁,压着声音道:“你糊涂,我不是交代你等我消息吗?为何要擅自去素衣请罪?” 冯皇后脸上浮起一抹委屈。 “我难道素衣请罪错了吗?大哥不知道,沈初的奏折都已经递上去了。 我若是晚去一步,陛下说不定就答应沈初重新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 这件事若是被扒出来,咱们就完了。” “而且我素衣请罪时,陛下极为温和,当场就答应了我,不会让这件事不会影响我和太子,也不会影响到你。 如今陛下驳了沈初的折子,不许他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 这么一来,便只剩下私盐的案子了,三法司那边也有咱们的人,到时候走个过场。 就说小弟被家中刁奴欺骗才做了糊涂事,咱们随便找个人出去顶罪就行了。” 冯首辅闭了闭眼,“事情坏就坏在你去得太及时了,你便是不去请罪,陛下也不会允许沈初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的。” 冯皇后一脸迟疑,“这怎么可能?” 冯首辅叹气,“宁安侯府的案子,当年是陛下亲自下旨处置的,他不会轻易推翻这件案子的。 陛下的为人你难道忘了吗?他疑心重,掌控欲又强,更不喜欢后宫干政。 沈初前脚刚递上去奏折,你后脚就去素衣请罪,这代表着你消息收到得十分迅速。 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总会觉得别扭,这个时候,若是被有心人引导利用,陛下就会将这份别扭无限放大。” 冯皇后顿时慌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冯首辅徘徊片刻,咬牙道:“娘娘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一切听我安排。 江宏志在飞鹰卫手里,不好弄死,那就只能从沈初入手了。 趁着陛下还没起疑,只要把沈初解决了,就不会有人再盯着这件事了。” 冯皇后神色迟疑,“沈初现在毕竟是五品御史,不好直接对付? 一个弄不好,再牵连到咱们家,可怎么办?” 冯首辅脸上露出一抹阴毒的笑。 “放心,我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不会让咱们的手上沾染沈初的血。 总之,绝对不能让沈初调查当年的事。” 沈初此刻刚被蔡冲带进勤政殿内。 对于皇帝忽然深更半夜召见自己,她心中又惊又疑。 等听了隆庆帝的吩咐后,她彻底激动了。 “陛陛下允许我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了?” 她不过醉了一场,陛下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了? 隆庆帝点头。 “没错,朕准你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但朕有一个条件。 你若是答应,朕便许你查。” 沈初道:“什么条件?陛下请讲。” 第214章 臣愿意,我想要你 隆庆帝背着手不停地徘徊,似乎在思考着最后的决定。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爆出的烛花声,令人无端觉得心中压抑。 沈初安静地跪在地上,拢在袖子里的拇指轻轻捻着食指。 陛下明明驳回了她的奏折,为何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 在她醉酒沉睡的这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许久,隆庆帝才开口道: “沈初,如果朕让你借着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探查太子是否有不臣之心,你是否愿意?” 沈初惊得倏然抬头,对上隆庆帝威严冷沉的双眸,连忙又垂下眼眸。 “陛下希望臣暗中监视太子?” 隆庆帝脸色微沉,“不是监视,不过就是让你借着查案的机会多留意几分,看看有没有意外的发现。” 沈初犹豫一下,小声问:“为什么是臣?不是有飞鹰卫?” 隆庆帝在龙椅上坐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据说你愿不愿意,能不能做到?” 沈初攥了攥手。 这可能是仅有的,能为家人申冤昭雪的机会了。 她必须抓住。 沈初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臣愿意,也能做到。” 隆庆帝道:“因为涉及到太子,所以朕不会给你下任何明旨让你调查,更不会给你任何信物。 这件事更加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一旦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向朕单独回禀,你愿意吗? 如果你愿意,朕就准你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 沈初心沉了沉。 爹爹通敌叛国的案子毕竟过去了十年,况且当年知情的人大多都死在了凉州血战中。 调查起来非常困难。 所以她才上折子奏请陛下批准她重新调查。 拿到陛下的圣旨,她才能要求各部配合,更有权利要求调阅各部相关的记录。 比如兵部留存的布防图。 如今陛下却让他私下调查,这就意味着困难重重。 可陛下好不容易松口了,即便再难她也要坚持。 沈初抿嘴道:“陛下,臣愿意。” 隆庆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道: “沈初,你可要想清楚了,当年沈知行通敌叛国,宁安侯府三族被斩,如今身上还背负着逆贼的名声。 你执意要为逆贼正名,这个消息一旦泄露,恐怕会引得很多人弹劾你。 朕既然没给你圣旨,到时候朕也没办法保你,你能明白什么意思吗?” 沈初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臣明白,如果此事泄露出去,有人弹劾臣,臣愿意一力承担责任。” 隆庆帝微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坚持。 “小沈爱卿为何这么执着于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 沈初一脸不解。 “臣是督察院御史,既然发现了疑点,难道不应该重新调查吗? 若是明知道案情有疑点而不去调查,臣才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隆庆帝沉默许久,才神情复杂地感慨道:“好,朕没有看错你。 这样,朕会特地交代老六一声,让他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沈初微微躬身,“多谢陛下。” “行了,朕乏了,你退下。 记住,这件事除了老六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沈初告退。 出来的时候,看到在不远处暗影里站的笔直的孙严。 她快步走过去。 “孙统领?你怎么在这里?” 孙严探头往四周扫了一眼。 “殿下留下我照应一二,小沈大人刚才面圣还顺利吗?” 沈初脚步微顿,原本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突然有了答案。 “六殿下去见过陛下了?他做了什么?” 孙严声音压得低低的,将裴渊做的事说了一遍。 沈初沉默许久。 裴渊拿走了飞鹰卫收集的东宫动向,又让陛下以为太子手里有一股神秘力量。 陛下怀疑太子起了不臣之心,所以才会同意让他以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作为切入口,去监察太子。 疑心太子这事,但凡传出去半点风声,都会打破目前的朝局。 所以陛下才不肯发明旨,只让他暗中调查。 在陛下的心中,爹爹是不是冤枉的,整个宁安候府的人是不是枉死。 这件事远远比不上太子是否有不臣之心来得重要。 沈初闭了闭眼,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和压抑。 “小沈大人,你还好?” 孙严见沈初久久不语,急得直挠头。 金宝说了,殿下做人低调,不肯将背地里为小沈大人做的事说出来。 他们这些下人做事就要高调。 还特地仔细叮嘱他该怎么和小沈大人说。 孙严照着金宝准备好的词干巴巴地往外背。 “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殿下为一个人这么用心安排一切呢。 小沈大人,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们殿下。” 沈初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好,麻烦你替我向殿下转达谢意。” 孙严摇头拒绝,“转达的谢意没有诚意,小沈大人还是当面感谢。 对了,我们殿下的生辰还有五日就要到了哦。” 孙严突兀地交代一句,转身一溜烟跑了。 沈初垂眸,裴渊的生辰么? 她总算可以调查爹爹的案子了呢。 要不要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当做谢礼呢?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被褥上沾染了裴渊身上的松香味,干燥清洌,十分好闻。 沈初抱着被褥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 在梦里,她问裴渊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裴渊掐着她的腰身,欺身而上,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想要你!” 沈初惊得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想起梦里裴渊炙热到几乎能把人融化的眼神,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脸。 清醒一点,沈初,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头脑总算清醒一些,她才起床收拾,离开了清河行宫,返回京城。 回到长宁侯府,被看看到她回来,十分激动。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扯着她的袖子上下检查了一圈,被看皱眉撇嘴。 “公子你瘦了,若是大公子看到你这样,肯定要心疼了。” 沈初惊喜万分,“大师兄到京城了?什么时候来的?” 被看道:“就前日,说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来晚了。 大公子让你回来以后尽快通知他,他来为你检查身体。” 沈初一把扯住被看,“走,咱们现在就去见他。” “这刚回来就去见谁啊?” 乔姨娘拎着一只最喜欢的葱油鸡从外面回来,拦住沈初。 “先别出去了,我有事和你说。” “姨娘,有什么事不能回来再说吗?” “不行,这件事很急。” 乔姨娘不同意,坚决拉着沈初进屋。 进屋第一句话就道:“阿初,咱们把你女扮男装的事情告诉侯爷。” 第215章 天啊,这是什么迷魂粥? 沈初惊得差点将手里的葱油鸡丢出去。 “姨娘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乔姨娘拉着沈初坐下,脸上的笑容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 激动羞涩却又忍不住春风拂面。 “阿初,侯爷他说要找个良辰吉日,把我扶正,以后你就是侯府的嫡长子。 啊,不,是嫡长女了。” 扶正? 沈初眉心微蹙,“你和侯爷” 乔姨娘晕生双颊,伸手捂了捂脸,眉梢眼角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的,我和侯爷和好了。” 沈初惊讶。 “姨娘不嫌他脏了么?” “哎呀,那次的事都怪陈氏作妖,侯爷也是被人下了药,身不由己。 为了这件事,侯爷已经万分懊恼了。” 乔姨娘犹如刚坠入爱河的痴情少女,迫不及待地和亲人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你去长沙府的这段时间,侯爷见我担心你,整日茶饭不思的,就带我出去散散心。 我们走了京城附近的许多地方,这一路上,我们看山看水,看星星看月亮。 侯爷他给我讲历史典故,讲诗词歌赋,讲人生哲学,我们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刚认识的那会儿。” 沈初揉了揉眉心,“然后呢?姨娘就忘记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 乔姨娘摇头,声音却低了下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哪能呢,我记得阿初你交代的话呢。 但是路过通州那一日,我突然生了病,足足高烧了两日,几乎死去。 侯爷他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照顾我。 第三天夜里,我终于退烧了,突然觉得很饿,想吃东西。 侯爷他亲自下厨为我熬了一碗白粥,弄得他满头满脸都是灰,狼狈极了。” 沈初无语至极,“就因为一碗白粥?一碗连点肉丝,鱼虾都没有的白粥? 天啊,这是什么迷魂粥?把吃惯山珍海味的姨娘感动成这样。 你手里那么多银子,随便拿点砸出去,别说大半夜,就是雪天下刀子,都会有人愿意给你熬粥。” 乔姨娘蹙眉,显然并不认同沈初的话。 “他可是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侯爷啊,什么时候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计? 别说他不懂多少米需要加多少水,就是厨房,他都没进过。 为了我,这些事情他都愿意做。 你说那用银子砸出来的,就只是图我的银子而已,怎么能与侯爷待我的真心相比?” 沈初呵呵,“你怎么知道侯爷他不是图你的银子呢?” 乔姨娘有些恼了,“你啊,别总这么猜疑侯爷,侯爷他不是那种人。 我们这次出去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全都是侯爷拿的银子,他根本就没花我的钱。” 沈初有些惊讶的挑眉。 “那就更不对了,他哪里来的银子?别是什么歪门邪道来的。” 乔姨娘伸手拍了沈初一下。 “胡说什么呢?是老夫人早些年攒下来的体己,全都给了侯爷。” 沈初呵呵,“原来是老夫人的银子啊,啧啧,侯爷这辈子过得可真轻松。 不是花媳妇的钱,就是花父母的钱,这样的男人,姨娘你图他什么? 图他不能养家糊口,还是图他一肚子花花肠子?” 乔姨娘有些生气。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侯爷他纵然先前有不对的地方,如今我相信他真心改了, 况且我们是一家人啊,他真心待我,我也不能一直抓着先前的事一直不放? 他毕竟是你父亲啊,阿初,我们忘记以前的不愉快,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好吗?” 沈初觉得有些头疼。 听说出去游玩最能看清一个男人的真面目。 乔姨娘倒好,出走半月,归来脑子依然只有长宁侯。 “姨娘想和侯爷过日子,所以想将我女扮男装的事告诉侯爷?” 乔姨娘点头,“当初让你女扮男装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时候侯爷膝下无子,我又怕被陈氏分走宠爱。 如今陈氏没了,侯爷又要扶正我,我实在不忍心再将此事瞒着他。” 沈初一脸狐疑,“姨娘不会已经和他露过口风了?” 乔姨娘目光微闪。 “没没有啊,这是大事,我还没和你商量呢,怎么能先对他说。” 沈初心头微沉,“姨娘,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要听实话。” 乔姨娘连忙摆手,“我真没有” 她在沈初平静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就侯爷为我熬粥的那日,我心中感动,便与侯爷和好了。 后来侯爷对我表明心意,说回京就扶正我,以后只守着我一个人过日子。 阿初,你知道的,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只喜欢侯爷一个人。 这些年来,我眼里心里想的也都是他,只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心愿达成,我心中自然是激动万分,只想着与侯爷坦诚一切,没有任何秘密。” 沈初一颗心几乎坠入谷底,“所以呢?” 沈姨娘连忙摆手,小声道: “但是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没直接说你女扮男装的事。 只说过几日有件关于你的大事要和他说,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没直接说就好。 她抓着乔姨娘的手,神色郑重地说: “姨娘,你听我说,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和侯爷说。” 乔姨娘皱眉,“侯爷如今全心全意待我,我怎么能继续隐瞒他?” 她望着沈初尚平坦的腹部,“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肚子里这孩子都快满三个月了。 过了三个月,孩子就长得飞快,虽然有宽大的朝服遮掩,我估计最多也就只能掩饰到六七个月。 若到时候被人发现你是女扮男装入朝堂,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倒不如趁着现在月份小,和侯爷坦诚,让侯爷帮着咱们想办法遮掩过去,你说呢?” 沈初坚决不同意,但也知道乔姨娘此刻满心满脑子都是长宁侯,根本说不通。 这时,被看在外面喊道:“公子,侯爷派人叫你去书房找他。”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沈初握着乔姨娘的手,道:“姨娘,眼下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等我回来再和你细说。 你记住,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我的身份,包括侯爷,知道吗?” 乔姨娘抿了下嘴,神情迟疑。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书房找侯爷,别误了正事。 对了,把葱油鸡带上,侯爷也爱吃。” 沈初去书房见了长宁侯。 两人多日未见,本以为他会先说乔姨娘扶正的事,谁知长宁侯开门见山第一句话,惊得沈初差点把手里的葱油鸡砸他脸上。 第216章 激怒,乔姨娘想坦诚 “听说太子昨日召你进了东宫,还赏了两个美婢服侍你。 你竟然不知好歹,不仅没要美婢服侍,反而还戏弄了人家,耍了太子?” 长宁侯满脸不悦地看着沈初。 沈初捻了捻手指,到底忍住了,将葱油鸡放在了桌案上。 然后打开油纸包,撕了个鸡腿,坐在对面大快朵颐。 别说,鸡肉滑润细腻,清鲜醇香,葱香四溢。 昨夜在清河行宫喝醉了,没吃多少东西。 今日一早赶回来,肚子里正饿得咕咕叫。 长宁侯被他这副样子气到了,忍不住拍拍桌子。 “沈初,我在和你说话呢?” 沈初转眼就啃完了一只鸡腿,意犹未尽。 又撕下另外一只鸡腿,才抬头道:“嗯?父亲刚才说什么?” 长宁侯脸色铁青,“我在和你说东宫的事,那可是太子啊,能赏你美婢,是给你脸面,看得上你。 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呢。你倒好,眼睁睁将手心里讨好太子的机会扔了出去。” 沈初挑眉,“父亲想要这份脸面?不如我去找太子,让他也赏两个美婢给你?” “混账东西,少给我东拉西扯,听说你这次在长沙府还抓了冯国舅? 冯国舅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啊。 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冯国舅你都敢抓。 长宁侯怒气冲冲,说话像连珠炮一般骂道: “得罪了太子对你,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对你的仕途又有什么好处? 你是猪脑子吗?连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你这个脑子,以后还怎么在朝中混? 你自己作死,能不能别拖着咱们全家啊?” 沈初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鸡肉,又拿出帕子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油渍,才道: “都已经得罪了,父亲你说怎么办呢?” 长宁侯双眸微眯,缓缓在对面坐下,换了一种语气说话。 “你若是知道错了,现在向太子认错,还不算晚。” “父亲且说说怎么个认错法?” 长宁侯坐直身子,道:“听说你这次长沙盐政案又牵扯出宁安候府的案子? 你还上折子要求陛下重新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 沈初有些惊讶,“没想到父亲消息这般灵通。” 长宁侯眸光微闪。 “宁安侯府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年,你没事瞎查什么? 你听我的,将涉案相关的人证,物证悄悄交给冯家处置了,如此一来,咱们就算是卖给冯家和太子一个大大的人情。 冯家和太子将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沈初看着长宁侯,若有所思。 他昨日在清河行宫才写的奏折,今日长宁侯就得到了消息。 长宁侯都已经在家闲了两个多月,对朝中消息不可能那么灵通。 “冯家给父亲许了什么好处?” 长宁侯脸色一沉,“什么好处不好处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将来。 更是为了咱们长宁侯府的将来。” “我若执意不交出人证,物证呢?” 长宁侯火冒三丈,“混账东西,我给你讲了这么久的道理,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沈初静静地看着长宁侯,缓缓坐直了身子。 “父亲既然听说了此事,就一点都没关心过宁安侯府的案子吗?你就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是冤枉的吗?” 长宁侯轻嗤,颇有些不以为然。 “是不是冤枉的又如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十年,宁安侯府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那些人的坟头草都已经能把人埋了,谁还会关心他们是不是冤枉的? 你信不信就算他们是冤枉的,就算你能为他们平反昭雪,又有几人会在意? 哼,还不如京城哪个头牌的风流韵事更惹人关注。” 沈初紧紧盯着他。 “别人关不关心不重要,但父亲你也不关心吗? 长宁侯府和宁安侯府可是同出一宗啊,同气连枝的族亲啊。 我听说父亲年少时也总往宁安侯府跑,甚至开蒙都是宁安候亲自教的。 后来还在宁安侯府跟着读了几年书,他们对于别人来说是陌生人,但对于你来说不是啊。 父亲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怕他们来梦里找你吗?” 长宁侯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惊得跳起来,抡起手边的小几就朝沈初砸了过去。 “你个混账犊子,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是要气死我吗?” 沈初头一偏,轻松躲开了黄花梨木的小几。 小几落在身后的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长宁侯指着沈初骂道:“宁安侯府通敌叛国一案是三法司会审,证据确凿,陛下亲自下旨处置的。 咱们家和宁安侯府同出一宗又怎么了?好处没享受到多少,反而差点被他们连累。 你知道我和你祖母当年受了多少惊吓,费了多少心思才没让咱们家受到牵连。 你如今倒好,竟然异想天开想着帮宁安候府发翻案? 宁安候府就算是冤枉的又如何?反正人都死绝了,是不是逆贼由谁在乎?” 沈初气得眼都红了。 她幼年时跟着父亲回京述职的时候,曾多次见过长宁侯。 那个时候的长宁侯没个像样的差事,时常去宁安侯府请安。 祖父谆谆教导,关心他的日常起居和差事安排,甚至还想安排他跟着父亲一起去凉州当差。 她死死盯着长宁侯,一字一句道: “可我在乎,世间追求公平正义的人都在乎。” “你少给我扯什么公平正义,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公平正义。” 长宁侯重重拍着桌子吼,“你今儿必须给我把人证,物证交出来,然后我亲自带着去向冯家请罪。” 沈初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长宁侯气得倒仰,怒吼:“来人啊,把大公子给我抓住,家法伺候。” 一队护卫将沈初围在了院子里。 沈初攥了攥手,“就凭他们几个?” 长宁侯站在廊下,冷冷看着她。 “你今日就不要指望那个叫被看的婢女来救你了。 我既然敢叫你来,自然已经将被看引走了。” “你今日若是肯听我的话便罢了,若是不肯,就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狠心了。 我先打了你,然后再带着你亲自去向冯家请罪。” 沈初挑眉。 被看被引走了? 看来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这时,乔姨娘忽然从门外冲进来,哭喊道:“侯爷,不要啊。” 长宁侯皱眉,“你怎么来了?” 乔姨娘伸手拦在沈初跟前,满脸恳求地看着长宁侯。 “侯爷不能对阿初用家法,她受不住的。” “呵,有胆子和我对着干,就有胆子承担一切后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给我抓住大公子,狠狠地打。” 护卫们纷纷涌过来。 乔姨娘急得直跺脚。 阿初是女孩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哪里能受得住被护卫们追打,还有受家法。 长宁侯府的家法是带着倒刺的长鞭,一鞭子下去就要皮开肉绽的。 阿初怎么可能受得住,即便受得住身上也要留疤,将来还怎么嫁人。 事到如今,顾不得其他了。 乔夫人上前一步,一把扯住长宁侯的手臂,“侯爷,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第217章 阿初的秘密,长宁侯的怀疑 长宁侯挣开乔姨娘的手,一脸不悦。 “什么重要的事,非得现在说?就不能等我收拾完这个逆子?” 乔姨娘急了,“等你收拾完就来不及了。” 她紧紧拽住长宁侯的袖子,“侯爷,你多怜惜怜惜阿初,她 其实有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和你说” “姨娘。”沈初被护卫拦着,脸色微沉。 “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乔姨娘跺跺脚,“阿初,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就别瞒着侯爷了。” 沈初攥了攥手,心头阴沉至极。 姨娘满心满眼都是长宁侯,她真怕姨娘直接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说出来。 长宁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你们母子俩在打什么哑谜? 到底有什么秘密,快说。” 乔姨娘扯着帕子,见沈初满眼祈求,不停地朝她微微摇头,不禁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人打断了乔姨娘的话。 “侯爷,不好了!” 是沈延身边的小厮。 “世子从书院回来的路上,马车突然翻了,世子脑袋磕破了。” 长宁侯火冒三丈,一脚踢翻了小厮。 “脑袋磕破了去请大夫啊,不长心的玩意儿,你来禀报我有什么用啊? 难道侯爷我能去给世子包扎开药?” 小厮被踢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捂着屁股灰溜溜的跑了。 长宁侯眉头紧锁,转向乔姨娘。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秘密?” 乔姨娘抿了抿嘴。 毕竟是瞒了多年的秘密,到了嘴边的话被一打断。 刚才被焦急所逼退的理智又回来了两分,再开口就需要重新聚集勇气。 满院子的人呢,她若真喊破阿初的身份,她们全家人都得背上欺君的大罪。 这么一想,她后背都凉了。 她扯着长宁侯的手,笑着道: 过几日就是侯爷的生日了嘛,阿初今儿和我说想给你专门准备一份惊喜。 她想出钱买下金玉楼给侯爷做生辰贺礼。” 金玉楼? 长宁侯眸光亮了一瞬。 那可是京城有名的金玉首饰作坊,生意兴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但 长宁侯皱眉看着乔姨娘。 “买下一个铺子算什么重大秘密,也值得你们母子俩这般紧张兮兮地打哑谜?” 乔姨娘道:“这不是想给侯爷一个惊喜么。 再说我看着侯爷要对阿初用家法,我自然心中焦急,便想着将此事告诉侯爷。 侯爷,你看在阿初对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饶了他。” 她扯着长宁侯的手小声撒娇,“我就是心疼阿初,一着急才说得快了些。 阿初从长沙府才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的,到家连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呢。 侯爷就对她喊打喊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侯爷的儿子,而是仇敌呢。” 长宁侯一言不发地盯着乔姨娘。 乔姨娘垂眸叹气道:“阿初她从小不在咱们身边长大,小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咱们做父母的本就亏钱他,就不能多怜惜他几分吗? 有什么行事不妥当的地方,侯爷慢慢教就是了,别动不动就请家法,吓死人了。” 长宁侯定定地看着乔姨娘,心中疑窦丛生。 乔姨娘跟了他多年,他最是了解乔姨娘的性格。 因为出身商贾,手里的铺子又很赚钱,所以在乔姨娘眼中,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但乔姨娘刚才冲过来的时候,分明说得是有一个关于沈初的秘密要说。 沈初能有什么秘密? 长宁侯在心底生出几分盘算。 沈初和乔姨娘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是长沙府的案子背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长宁侯心中越想越怀疑,脸上却一副无奈的样子。 “罢了,既然你姨娘替你说情,就暂且免了家法伺候。 来人,先将大公子关入祠堂,闭门思过。” 沈初冷笑,“昨日在清河行宫,陛下当场夸赞我,说我案子办的出色,过几日就会有奖赏。 我刚回到家里,父亲却因为长沙府的案子要对我施用家法,关祠堂闭门思过。 这件事若是传入陛下眼中,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看父亲?” 长宁侯脸色陡然一变,看着沈初的目光带着一抹阴狠。 “你!你竟然用陛下来吓唬我?” 沈初呵呵,“父亲的意思是陛下不配吓唬你?” “放肆,混账东西,这种话也敢乱说,你是想害死咱们全家吗?” “分明是父亲你先不满陛下的判断,对我办的案子指手画脚,到底是谁想害死全家呢?” “你!” 长宁侯被气了个倒仰。 乔姨娘赶紧上前拉住他,“好了,侯爷别生气,有什么事我慢慢和阿初说。” “哼,都是你惯得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长宁侯瞪了乔姨娘一眼,“你跟我进屋说话。” 他拉着乔姨娘转身就走,到了廊下又撇了沈初一眼。 “至于你,再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沈初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更担心乔姨娘会乱说话。 抬头暗暗朝乔姨娘使了个眼神。 乔姨娘抿了抿嘴,没等说什么就被长宁侯拉走了。 长宁侯拉着乔姨娘回了他的院子。 乔姨娘觑着他的神色,小声解释:“侯爷,你生我的气了吗?” 长宁侯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笑了。 “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 刚才就是阿初太顽劣了,我气不过才训斥了几句,玉兰,你没生我的气?” 他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乔姨娘。 乔姨娘顿时觉得自己满脑子的想法全都化成了浆糊。 长宁侯一把将乔姨娘拉坐在腿上,大手轻轻在她腰上揉捏着。 “这里也没有外人,你的秘密可以对我说了吗?” 乔姨娘愣住了,“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 长宁侯呵呵笑了,大手使唤地在乔姨娘腰眼处捏了捏。 “玉兰,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比对我自己都了解。 你刚才想和我说的分明就不是什么买铺子的。 你想和我说的是阿初的秘密,对不对?” 乔姨娘被他捏得浑身发软,嘤咛一声,倒进长宁侯怀里。 “玉兰,阿初可是咱们的孩子,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着我。 他毕竟年轻,经历的事少,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还能帮着他拿个主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嗯?” 他边说边用力揉了揉乔姨娘。 乔姨娘脸红成了一片,满脸迷蒙地看着长宁侯。 侯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呢。 第218章 你的秘密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初前脚回了院子,后脚被看就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 被看笑眯眯地将新买的红豆糕放在桌子上。 “你被侯爷的人叫走后侯爷身边不少人就反复出现在我身边。 一会儿说什么东市的海菜包子好吃,一会儿说什么西市的羊汤好喝的。 啧,奴婢一听,这分明是要引我出门啊。 你被侯爷叫走,今日肯定不能去找大公子了,奴婢本就想去找大公子说一声。 索性就遂了他们的愿望,装作被引了出门。 对了,公子,侯爷把你叫去做什么?没有为难你?” 沈初将长宁侯准备家法伺候他的事说了一遍。 “你今日去找大师兄是对的,如今只怕太子和侯爷的人都在暗中窥探我们。 我们暂时不宜与大师兄见面,另外再找时间。” 被看听完长宁侯做的事,气得直骂娘。 “怪我,我想着你刚从长沙府回来,又眼看着晋升有望,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你。 谁料想唉,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公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他若是这么见天的想法逼迫你,咱们什么都做不成了。” 沈初眸光微眯,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放心,他很快就没有时间逼迫我了。” 被看眸光一亮。 “公子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展开说说。” 沈初捏了捏眉心,“要对付他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唤醒我姨娘。” 被看撇嘴,“算了,就乔姨娘那满心满脑子都是侯爷的样子,只怕没有多余的空间装别的东西。” 沈初想起乔姨娘那幅情窦初开,为爱痴为爱狂,恨不得为爱哐哐撞大墙的模样,一时也觉得棘手。 这时,外面忽然想起长宁侯说话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 沈初挑眉。 下一秒长宁侯推开房门,大步走进来。 门外伺候的丫鬟小厮们行礼后纷纷告退。 沈初皱眉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长宁侯盯着她身后一动不动,站得跟个柱子似的被看,眸光微沉。 “你也出去。” 被看皱眉,拳头握地咔嚓咔嚓直响,眼神询问得看向沈初。 “公子?” 沈初笑着点头,“没事,你先出去。” 被看这才对着长宁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长宁侯脸色铁青。 沈初淡淡地放下手里的书,“父亲要说什么就说。” 长宁侯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坐下,紧紧盯着沈初。 许久,他才开口道:“你的秘密,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初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垂在桌下的手倏然扯紧了衣摆,心头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 姨娘终究还是没忍住,将秘密告诉了长宁侯吗? 姨娘糊涂啊。 怎么能这般轻易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说出去? 她还没有为爹爹和宁安侯府一族沉冤昭雪呢,这让她以后该怎么办? 尽管心中忐忑万分,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父亲在说什么?什么秘密?我怎么听不懂?” 长宁侯冷哼,重重拍了下桌子。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隐瞒不成? 今儿你必须得老实交代,若敢有一点遗漏,我便真的家法教训你。” 沈初心中更沉了。 说话的声音都带出了两分不甘,又带着两分迟疑。 “姨娘都和你说了?” 长宁侯目光严肃地盯着他,“不然呢?其实就算你姨娘不说,我也多少能猜出几分。” 沈初捻着手指的手微顿。 他能猜出几分? 不对啊,她女扮男装这件事长宁侯怎么可能会猜出几分? 除非他在刻意套自己的话。 沈初深吸一口气,笑着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向父亲坦白了。” 长宁侯眸光微亮,“说。” 沈初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其实不是我不向父亲交出人证,物证,实在是所有的证据都在六皇子手里。 六皇子将这次所有的证据都带进了飞鹰卫,父亲若是想要,不如去找六皇子?” “六皇子?”长宁侯眉头紧锁,“六皇子要这些证据做什么?” 沈初一脸叹息,“这个我也不懂,但六皇子执掌飞鹰卫多年,从来没遇见我这种火的海参。 父亲若是要人证物证,不妨去找六皇子要?” 长宁侯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转身离开了。 沈初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看来乔姨娘并没有将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但长宁侯却对她生出了疑心。 这不是一件好征兆啊。 她悄悄去见了乔姨娘。 “姨娘,你同侯爷说了什么?” 乔姨娘看到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神情复杂。 “我以为姨娘会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奶奶。” 乔姨娘不停叹气。 “我当时真的差一点就说出你的身世了,话到了嘴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答应你的事。 我答应了你暂时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侯爷。 当年本就是我不对,是我懦弱,才将你送到了道观养着。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亏欠于你,所以才想着让你早点换回女装,过回正常该过的日子。 我想你既然不想让我告诉侯爷,就肯定有你的想法。 所以我犹豫再三,没敢说出实情。” 沈初心头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拉住乔姨娘的手,郑重其事道: “姨娘先别急,陛下今儿交给了我一件重要的差事要做,所以眼下不是告诉侯爷的好时机。 你想啊,咱们如果现在告诉了他,我的差事没做完,陛下那里没法交差。 他也不能帮我脱身,反而徒增烦恼对不对? 倒不如先等我将差事做完了,咱们再告诉他,到时候一起想办法,好吗?” 乔姨娘神色迟疑,“你的差事要多久才能做完?要是几个月都做不完,你这肚子可等不了。” “姨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但在我没办完差事以前,姨娘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 否则很可能会为我们带来杀身之祸,你记住了吗?姨娘。” 沈初认真想了想,道: “放心,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 到时候姨娘若再想和侯爷说,我绝对不拦着你。” 乔姨娘答应下来。 从乔姨娘院子里出来,被看小声问:“公子你到时候真的和侯爷坦诚身份?” 沈初呵呵。 坦诚是不可能了。 留给长宁侯蹦跶的时间最多也就半个月了。 她已经想到该如何唤醒姨娘的恋爱脑了。 第219章 调查,生辰礼物 长宁侯从沈初院子里离开后,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 他总觉得乔姨娘和沈初之间有秘密在瞒着自己。 连着哄了乔姨娘两日,在他温柔小意的攻势下,乔姨娘被哄得心花怒放。 但只要提到沈初,乔姨娘就会立刻褪去热情,警惕万分。 那种感觉就是我确实有秘密,但我不能告诉你。 而且这个秘密一定是关于沈初的。 回去的路上,恰好碰上了沈清霜。 “见过父亲。” 长宁侯愣了下,蹙眉打量着沈清霜。 “霜儿?你怎么如今瘦成这般模样?” 沈清霜一身素白衣裙,整个人少了几分以前的嚣张,看起来温顺许多。 听到长宁侯的话,她垂眸屈膝行礼。 “女儿苦夏,这些日子没有问候,心中又思念母亲,所以才瘦了下来。” 提起死去的陈氏,长宁侯神色不悦。 “陈氏犯下大错,险些害得我们侯府已经被我休了,算你哪门子母亲? 过些日子,我会扶正乔姨娘,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母亲。” 扶正乔姨娘? 沈清霜眼底闪过一抹恨意,拢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掐手心。 凭什么她母亲顶着骂名凄惨死去,她哥哥摔出马车无人问津,乔氏那个贱人却要被扶正了? 怪不得府里这两日就开始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 可恨她母亲死了还不足百日啊。 乔氏如果被扶正,沈初岂不是成了嫡长子? 那个贱种,他也配? 长宁侯没注意到沈清霜眼底的恨意,摆手吩咐道: “行了,没事就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我还有事要忙。” 长宁侯背着手离开了。 沈清霜想了想,大声道:“父亲,女儿有话对你说。” 长宁侯转头,“什么事?” 沈清霜迟疑一瞬,上前一步。 “是有关沈初的事,事关重大,我们去书房说可以吗?” 关于沈初的? 长宁侯深深看了沈清霜一眼,“跟我来。” 书房里。 沈清霜将陈氏留下的血书递给长宁侯。 “这是我从母亲袖子里找到的,是母亲在飞鹰卫去世前留下来的。” 长宁侯盯着血布条看了半天。 上面的一行小字还泛着隐隐的血腥气味。 沈初是亻白。 最后两个字血迹模糊了,只能勉强看出半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字。 长宁侯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霜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母亲既然特地留了血书,就说明沈初一定有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又怕这件事影响到咱们家的将来,所以才交给父亲去参详。” 长宁侯眉头紧锁。 想起乔姨娘的闪烁其词,难道他怀疑的方向偏了? 沈初和乔姨娘之间的秘密并不是关于长沙盐政的案子,而是沈初本身就存在的问题? 他将血书收起来,对沈清霜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清楚的。” 沈清霜眼中闪过一道希冀之色。 可恨她手里没有人,查不到有用的信息,这才将血书交给父亲。 若真的查到沈初有什么问题,看乔氏和沈初还有什么脸面在朝中得意扬扬? 沈清霜离开后,长宁侯叫了心腹进来。 “你亲自带人去趟湖州,仔细调查一下沈初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 尤其是他长大的道观,看看道观还有没有人活着。” 他必须得调查清楚沈初到底在隐瞒什么。 或许这个秘密可以用来威胁沈初,让他交出冯家要的人证,物证。 ------ 沈初并不知道长宁侯派人去湖州调查她的事情。 她一大早起来就被乔姨娘拉着来巡视铺子。 沈初苦着脸直打哈欠。 “陛下好不容易才给了我五日假期,我一天还没休息呢,你就拉着我出来巡视铺子。 你不是把铺子都收回去自己打理了吗?” 乔姨娘笑眯眯地扯着她进了绸缎庄,拿起一匹大红洒金绣缠枝花的缎子。 “阿初,你看这匹缎子怎么样?我用来做一件大红色的嫁衣怎么样?” 沈初挑眉,“嫁衣?” 乔姨娘满脸红晕。 “嗯,侯爷说扶正那日要摆宴席,他要和我正式拜堂成亲,娶我过门。 你不知道,当年我是被一顶粉色小轿抬进侯府的。 我是姨娘,自然也不能穿嫁衣,只穿了件粉色的衣裳。 哪个女孩子不盼着一身大红嫁衣,隆重地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我每每想起此事来,心中总觉得难受不已。 好在侯爷他心疼我,也体贴我,所以想弥补我这些年的遗憾。” 乔姨娘说起长宁侯,满脸春风,眉梢眼角都泛着笑意。 沈初心中唏嘘不已。 爱情真的能让人眼瞎心盲啊。 “宴席定好时间了?” 乔姨娘笑着点头,“你来之前我们就说好,宴席定在了五日后。” 五日后? 沈初捻了捻手指,时间有些紧呢。 “你回京之前,侯爷就已经将帖子发了出去,只是宴请本家亲戚和侯爷时常来往的朋友。 阿初,能参加自己爹娘的成亲仪典,这可是多少人都体会不到的经验呢。” 沈初呵呵,表示并不想要这种经验。 乔姨娘嗔了她一眼,拿着缎子在身上比画着。 “哎呀,你快帮我看看这匹缎子到底好不好看?” 沈初托着腮,态度十足的敷衍。 “好看。” 乔姨娘喜出望外,“就是它了,好在这是咱们自己的铺子,让绣娘尽快赶工还能做出来。” 她吩咐好绣娘后,又拉着沈初往外走。 “我和侯爷成亲后再过六日就是侯爷的生辰,走,咱们去给侯爷挑个礼物。” 沈初蹙眉,并不愿意去。 乔姨娘劝他,“阿初,你别总是惹侯爷生气,他也是为你好,为整个侯府好。 覆巢之下无完卵,侯府若是有事,你将来也要受影响啊。 所以侯爷但凡要求什么,只要不过分,你就答应他呗。” “那要是过分了呢?” 乔姨娘白了他一眼,“你又和我抬杠,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 你听我的,这次好好给侯爷选个礼物,给侯爷一个台阶下,咱们以后就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沈初并不想给长宁候挑生辰礼物。 但想起生辰礼物,她倏然想起一件被她忽略的事。 孙严前两日说裴渊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算算时间,正好是后日。 去给裴渊挑个生辰礼物,报答他的相助之恩。 可是送他什么好呢? 第220章 长宁侯想呕血,送给裴渊的礼物 裴渊喜欢什么呢? 他爱吃川菜。 但总不能给他送一桌子川菜? 他爱切土豆丝? 但也不能送他一车土豆? 如此六皇子府的人还不得恨死她? 他还喜欢带有她味道的安神荷包。 但安神荷包本来就每半个月送一次啊。 沈初陪着乔姨娘逛了半日,乔姨娘也没有选中心仪的礼物。 忍不住感慨,“要我说,咱们还是买下金玉楼来作为侯爷的生辰礼物?” 买下金玉楼? 沈初眉头微皱,“你不是说侯爷不图你的钱吗?为何还要买下金玉楼?” 乔姨娘道:“侯爷是不图我的钱啊,但送礼物嘛,不是越贵越显得情义重嘛。 侯爷不图钱财是他对我的心意,可是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沈初笑眯眯地摆手。 “姨娘你错了,其实最好的生辰礼物就是自己亲手做的,那样才显得真心真意。 不如咱们亲手为侯爷做点什么东西,亲手做的呀,世间独一无二,侯爷肯定会万分感动的。” 乔姨娘满脸疑惑,“是这样的吗?” 沈初点头,一脸诚恳。 “姨娘你相信我,没有什么礼物比亲手做的礼物更让人感动。 你不是说侯爷不图你钱,不图你铺子吗? 侯爷这般清高的性子,咱们送金银铺子多俗气啊。 自己动手做的就不一样了,即便做得不好,但蕴含着咱们浓浓的感情。” 乔姨娘想了想,觉得十分有理。 “听你的,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份亲手做的礼物。 阿初,你想做什么?” 沈初笑着摇摇头,一脸神秘,“保密。” 她兴匆匆朝乔姨娘挥挥手,“姨娘你自己先回去,我自己出去买些材料。” 沈初去了趟金玉楼,买齐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家亲自动手,又是打磨,又是清洗,又是雕刻。 忙得不亦乐乎。 乔姨娘来看了一次,见沈初做得十分认真,没有打扰她便离开了。 回去后却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分享给长宁侯。 “阿初如今真是长大了呢,知道孝顺侯爷了。 过些日子是侯爷的生辰,阿初亲自动手给侯爷做了一份礼物。 是阿初亲手做的呢。” 长宁侯听了眉头微蹙。 亲手做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前日乔姨娘不是说想买下金玉楼为他做首饰吗? 怎么突然从金玉楼变成自己做的东西了? 长宁侯心中不悦,脸上却露出故作开心的笑容。 “阿初真是有心了,玉兰你也费心了,其实不管是金玉楼,还是亲手做的礼物。 只要是你们送的,我都喜欢。” 提到金玉楼,乔姨娘道:“阿初说送金银铺子实在太过俗气了,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才更显得有情义。 侯爷,你喜欢我们母子对你的情义吗?” 长宁侯气得想呕血,但脸上却只能摆出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沈初这个逆子,果然知道怎么气他。 亲自做的礼物,哪里有金银首饰来得贵重? 送铺子哪里显得俗气了? 他现在最想得到的就是乔姨娘手里的铺子,不然他干嘛费劲心思去哄乔氏。 长宁侯内心憋闷至极,面对乔姨娘的询问,还不得不干巴巴地笑。 “嗯,喜欢,我当然喜欢啊。” 乔姨娘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气的长宁侯捞起桌上的茶盏,甩了又甩,到底没将茶盏摔出去。 府里没有几套像样的茶盏了呀。 另外一边,沈初根本不知道乔姨娘将自己亲手做礼物的事告诉了长宁侯。 当然,即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她连着在家忙活了两日,终于做出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东西。 沈初带着东西去了六皇子府。 裴渊听到他来了,有些惊讶。 “不是给了他五日假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金宝在一旁笑嘻嘻地道:“我觉得小沈大人一定是来给殿下送惊喜的。” “什么惊喜?”裴渊挑眉。 “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啊,殿下难道忘了吗?” 生辰? 裴渊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自从母妃去世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什么生辰了。 能记得他生辰的也就只有金宝和孙严这两个从小跟着他的人。 “奇怪,沈初怎么会知道我生辰?” 孙严张嘴想说是自己告诉他的。 还没等他开口,金宝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孙严一脸茫然。 为什么不让他说,明明就是他告诉小沈大人的啊。 金宝笑嘻嘻地往外扯孙严。 “小沈大人知道你生辰很奇怪吗?这说明小沈大人一直在密切的关注着殿下啊。” 裴渊斜睨着金宝:“是这样吗?” 沈初真的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他? 金宝点头,“肯定是这样的,殿下,奴才出去迎接小沈大人。” 裴渊唇角不由高高上扬。 沈初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裴渊这副春风荡漾的样子。 她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裴渊。 “给殿下的生辰贺礼,愿殿下能所想皆如愿,所遇皆幸事。” 裴渊看着他,目光微深。 所想皆如愿。 他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沈初。 如何如愿? 无声喟叹一声,裴渊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一根男子束发用的簪子。 簪子是檀香木的,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顿时觉得心神一静。 簪子头上还雕刻着图案。 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只小狗,只是刀法有些生疏,狗头雕刻的十分稚嫩。 裴渊双眸微眯。 “你送人生辰贺礼就不能挑个精致点的?这狗头雕的也太丑了?” 沈初脸瞬间黑了。 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不是狗,我雕的是狼,好吗?” 裴渊挑眉,“狼?这分明就是一只狗啊?” 顿了顿,他突然反应过来,倏然看向沈初。 “等等,你说这事你雕的?” 沈初冷哼,伸手去夺簪子。 “殿下眼光高,看不上就算了,权当我没送过。” 裴渊身子一转,手臂抬高,避开了沈初伸过来的手。 他对着阳光将看了簪子又看,嘴角不由高高扬了起来。 “细看之下,其实还挺好看的,你看狼身笔法简单利落,狼头神气十足。” 沈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知道自己雕工确实一般。 让裴渊闭着眼夸,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指着簪子头道:“你把那个狼头拔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裴渊惊讶,照着他的要求拔下簪子头。 “呦,竟然还内有乾坤。” 等他看到具体的情形时,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第221章 他稀罕死了,有些心疼 从外面看只是一只狼头檀香木簪子,里面竟然设置了机关。 拔下狼头,里面就会弹出一只细细小小的哨子。 哨子有柳枝般粗细,打磨的十分光滑。 裴渊把玩着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 哨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嘟嘟 他看向沈初,“为什么送我一只哨子?” 沈初笑眯眯地道:“就突然想到的啊,你不觉得这只小哨子造型古朴,很好看吗? 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装进了簪子里。” 裴渊摩挲着哨子,“你这是怕我夜里一个人丢了?” 沈初呵呵干笑,“殿下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裴渊眸光微深。 上次在长沙府的盐场,他夜里出去,因为看不到东西,险些与沈初走散。 后来是沈初拉着他回来的。 沈初应该是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特地在簪子里放个哨子给他应急用? 第一次有人帮他设想如此精细,不由让他心头一热。 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反驳了沈初一句。 “我既不聋,也不哑,真要丢了,我可以喊人。 这哨子,有点多此一举了。” 沈初 亏她还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绝,兴致勃勃做了一整天。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嫌弃。 她轻哼一声,伸手去要簪子。 “既然殿下觉得多此一举,那就还给我,我可以转送给别人。” 裴渊一把挡住她的手,桃花眼似笑非笑。 “呵,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再说你这是为我做的,怎么能送给别人呢?”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手,目光倏然一凝。 他一把抓住沈初的手腕,皱眉。 “你这是手上的水泡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打磨簪子磨出的水泡呗。” 沈初轻哼,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她的手白皙柔软,修长的手指肚上都有一到两个透明的水泡。 裴渊皱眉,有些心疼。 但他只能将这份心疼摁在心底,脸上露出一抹嫌弃。 “笨,打磨根簪子而已,也能弄得满手水泡。” 沈初气得咬牙。 “殿下既然不稀罕这份生辰贺礼,算我多此一举了。” “谁说我不稀罕?” 他都快稀罕死了呢。 沈初满脸狐疑,“既然稀罕,殿下怎么还挑剔不停?” 裴渊薄唇紧抿,“我” 他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说他一直努力克制压抑自己,根本不敢流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拿了生肌膏出来,“你这水泡得处理上药。” “几个小水泡而已,用不着。”沈初往后挣了下。 裴渊眉头紧锁,“不行,必须涂药。” 他本来抓着沈初的手腕,沈初往后一挣,他就握住了沈初的手。 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激灵。 两个人四目相对。 裴渊有些慌乱地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要不你回去自己上药?” 沈初垂眸,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 裴渊将哨子放进簪子里,将狼头盖上,然后拿掉了头上的玉簪子,将狼头檀香木簪子插进束发冠中。 因为看不到发冠,他几次都没能将簪子插进对应的小孔中。 反而还将发髻弄得有些散乱了。 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沈初心头那点闷气也就消散了。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接过簪子。 “殿下,我来。” 裴渊睨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沈初将散乱的头发重新塞进发冠,然后单手固定住发冠,另一只手将簪子插了进去。 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摸到头皮,裴渊顿时浑身一颤。 莫名感觉一股颤栗感从头皮传遍全身。 “好了。” 沈初后退一步,认真打量着裴渊。 他本就长得俊美无俦,配上檀香木的簪子,整个人多了两分沉静之气,更显雍容。 “好看吗?” 沈初脱口而出,“好看。” 裴渊唇角上扬,想问是人好看,还是簪子好看。 话在嘴边滚了滚,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心中翻涌的那份隐秘的情,无法宣之于口。 垂眸强压下眸中泛起的情愫,低声问:“怎么想起送我生辰贺礼了?” 沈初道:“殿下应该已经收到陛下的口谕了?陛下准许殿下和我一起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 裴渊点头。 沈初接着说:“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改变主意,一定是殿下做了某些安排,才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沈初心中感念殿下的帮助,不知如何报答,思来想去,只有亲手为殿下做一份生辰贺礼,表达谢意。” 只是想表达谢意吗? 裴渊心中有些失落,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 明知道沈初天天躲着他,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愿意亲手为自己做生辰贺礼,他还要啥啊? “殿下今日府里为何这般冷清,你不摆宴席么?”沈初奇怪地问。 他可是堂堂六皇子,飞鹰卫的统帅,过生辰怎么这般清冷? 裴渊自嘲一笑,“我是飞鹰卫统帅,你觉得哪个朝臣愿意同飞鹰卫走得那么近?” 沈初张了张嘴,心中忽然有些难受。 飞鹰卫监察百官,是皇帝直属的耳目。 裴渊作为飞鹰卫的统帅,恐怕陛下也不希望他与任何人走得过近? 可毕竟是生辰,这般冷冷清清的。 她心中有些难过,脱口而出:“我好歹也是过来送贺礼的,殿下不请我吃顿饭?” 裴渊眸光微亮,脸上却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请,请!想吃什么尽管点,让厨房去准备。” 他说罢开门招呼金宝。 小沈大人要留下用饭了! 整个六皇子府的人皆大欢喜,奔走相告。 有小沈大人在,今儿夜里殿下应该不会切土豆丝了。 他们感觉自己又活了呢。 一时间众人恨不得起身叩拜沈初。 沈初吃过午饭才告辞离开。 裴渊送走沈初,回去叫了金宝和孙严同时进了书房。 他也不说话,只坐在书案后看书,手时不时抬起来扶一下头顶的发冠。 那模样就像头上顶了个桂冠一样。 孙严一头雾水。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回去了,一堆活呢。” 裴渊脸色一沉,手又一次扶了下发冠。 “干什么活?你就没发现本皇子今日有什么不一样?” 孙严呆呆地道:“哪里不一样了?殿下还是从前那个殿下啊。” 裴渊 怪不得金宝总骂他呆头鹅,一点都不无辜。 第222章 小沈大人向殿下表明心意啊,心疼 金宝平日里贴身伺候裴渊,对他身上每一件配饰都十分了解。 见他手一直在扶发冠,手无意识总转一下头上的簪子。 金宝眸光一亮,瞬间抓了重点。 “殿下头上束发用的簪子是小沈大人送的吗? 我的天啊,小沈大人手里好巧,送的礼物既贴心,又能抓住重点。” 一句话说的裴渊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呵,还是金宝会说话,你凑近看看,簪子上还有图案呢,沈初亲手雕的呢。” 金宝凑近一看,夸赞道:“小沈大人手好巧啊,这大狗雕得十分逼真。” 裴渊抬脚踢过去,“这是一只狼。” 金宝揉着屁股,一脸迷茫。 这年头狼都长得像狗了吗? “算了,给你说了你也不懂。”裴渊轻哼。 金宝眸光微转,笑嘻嘻地说: “谁说奴才没懂,依奴才看,分明就是殿下没有看懂。” 裴渊蹙眉,“什么意思?” 金宝凑到跟前,笑着说:“小沈大人刻得可是一头狼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一头狼,狼怎么了?” 金宝冲他挤挤眼睛,“狼者,郎也,郎君也。 小沈大人这分明就是借着生辰之机向殿下你表明心意啊。” 一旁的孙严惊得差点原地跌倒。 他狼狈地扶墙站稳,看着金宝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谐音解释也行? 不愧是金宝,这么刁钻的角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裴渊惊得倏然坐直身子。 “你说沈初他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金宝点头,“不然呢?小沈大人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选狼呢?” 裴渊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沈初对他,与他对沈初是一样的感情吗? 他可以这么理解吗?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禀报。 “殿下,流风前来求见。” 裴渊下意识正了正头顶的发簪,道:“让他进来。” 自从三皇子没了之后,流风又回到了清风楼,继续做他的流风公子。 后来裴渊送走了谢清秋,流风便接管了清风楼。 如今既然亲自上门,只能说明清风楼有什么事。 流风进来禀报道:“殿下,小沈大人刚才来了清风楼。” 什么? 清风楼? 裴渊眸光微沉,“他去清风楼做什么?” 流风道:“他是求清风楼帮忙的,给了一万两的银票,要求清风楼帮他调查一则陈年往事,消息越快越好,最好是两日内有消息。” “陈年往事?”裴渊双眸微眯,“查什么?” 流风上前,低声禀报一番。 裴渊眉头微凝。 沈初为何要查这些东西,他想做什么? “殿下,这单子咱们接吗?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并不好查。” 清风楼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裴渊,表面上这里是一家青楼,对外的主事人是花魁谢清秋。 但实际上清风楼背后有着极其复杂的情报网,还会收集买卖消息与情报。 裴渊皱眉,“接啊,当然要接,我另外派两个人给你,务必将她想要的事情查清楚。” ------ 转眼又过两日,今日是长宁侯扶正乔姨娘的日子。 侯府发的帖子,主要是请了长宁侯本家的一些族亲前来。 乔姨娘一大早就在自己房里梳妆打扮。 大红色绣着牡丹缠枝图案的嫁衣,穿在身上,越发衬得乔姨娘娇美动人。 她揽镜自照,眉梢眼角挂着的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阿初,好看吗?” 沈初斜倚在门框上,点头微笑。 “这身嫁衣很衬姨娘的肤色,姨娘穿上娇艳脱俗,美丽动人。” 乔姨娘被他哄得掩嘴而笑,娇嗔道: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你父亲那般,说话油腔滑调的。” 沈初撇嘴,“我说得都是真心话,才不像他。” 乔姨娘笑容微顿,“你还生侯爷的气?” 沈初不置可否。 乔姨娘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今儿可是我的好日子,我盼了十几年的好日子,这些年为了留住侯爷的心,我做了许多事,就想与他厮守一生。 为此,我甚至牺牲了你,那么小就让你充作男孩,送进道观里养着。 这些年我们母子过得都不容易,阿初,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少今日别和侯爷起冲突,好吗?” 乔姨娘满脸恳求地看着沈初。 沈初捻了捻手指,心中堵得有些难受。 她为真正的阿初感到难过。 乔姨娘真是爱惨了长宁侯。 为了他硬是忍着十七年没去道观看望过一次孩子,只以为自己按月送银子就可以了。 但凡她去过一次,或者对孩子多用一点心,早就认出自己根本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下的那个沈初。 阿初从小到大有多期盼她的父母能去看望她一次,能陪着她玩一日,哪怕半日也好? 谁知等来的却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与伤心。 尽管如此,阿初在生命的最后念着的人依然是乔姨娘。 她希望乔姨娘余生过得幸福,能够老有所依。 可跟着长宁侯那样的虚伪小人,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阿初,你答应我好吗?” 见她迟迟不说话,乔姨娘握紧了她的手,轻声祈求。 沈初抿着嘴轻轻点头。 “好,我保证会安安静静地看着你们办完成亲仪式。” 至于仪式过后嘛,那就要另当别论。 乔姨娘没听出她的意思,以为她答应了同长宁侯和好,顿时喜出望外。 过了一会儿,外面下人过来催促。 “吉时快到了,夫人移步到前面的花厅。” 沈初拿起桌上的红盖头,盖在了乔姨娘头上。 “姨娘走,我送你过去。” 她牵着乔姨娘的手,将她送到了花厅前。 长宁侯在厅门口等着。 厅内站的都是长宁侯府沈氏一族的族亲和族老们。 沈延和沈清霜站在后头,看到沈初扶着乔姨娘出现的时候,兄妹两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强烈的恨意。 尤其是沈清霜,看着沈初的目光恨不得扑上前来撕了她。 沈初却对着她微微一笑,将乔姨娘的手放进了长宁侯手里。 随后看着长宁侯与乔姨娘两人跨过火盆,磕头拜堂。 直到司礼官高声喊出最后一句:“送入洞房”时,沈初站了起来。 “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沈初身上。 沈初微微一笑,大步走向花厅中央。 好戏终于要登场了。 第223章 侯爷那么爱我的真相 长宁侯皱眉瞪着沈初。 “没礼貌,你不去张罗宾客,胡闹什么?” 沈初笑盈盈地道:“刚才下人来报,说外面来了几个人想见父亲。 我去问了一番,他们自称是姨娘的叔父,婶娘,特地来恭贺父亲和姨娘大喜的。” 乔姨娘掀开红盖头,神色复杂。 “乔家人?都已经十几年没有来往了,他们来做什么? 莫不是又上门打秋风的?阿初,你去打发了他们就是。” 沈初一脸为难。 “今日是姨娘和父亲大喜,打发宾客恐怕不吉利。” 乔姨娘觉得沈初说得有理,迟疑片刻,道: “你先将他们带进来饮酒吃席,等晚一些我再去见他们。” 沈初笑了,“姨娘,他们不是来找你的。” “什么?”乔姨娘皱眉,“不找我,他们来找谁?” 沈初的目光落在长宁侯身上。 “他们是特地来找父亲的,说有些话想和父亲说。 但他们也说了,如果见不到父亲,先让他们见见姨娘也行。” 话音一落,在座的宾客神色都有些怪异。 既然是乔家人,上门也该来先见乔姨娘才是。 为何会要求先见侯爷呢? 乔姨娘神色微沉,气得扯紧了手里的红绸子。 “侯爷,这些人一定是听说我要做侯夫人了,想上门来打秋风的。 侯爷莫理他们,我去打发了便是。” 长宁侯伸手拉住乔姨娘,温柔地拍拍她的手。 “既是你娘家的人,以后就是侯府的正式亲戚了,说不定这次来真有什么要紧事呢。 你先回房等我,我去见见他们,若真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帮他们处置了。 免得大喜的日子,惹得你心神不宁的。” 乔姨娘痴痴地看着长宁候,神色娇柔动人。 “侯爷,你对我真好,能嫁给你,真是我的福气。” 长宁侯勾唇一笑,轻轻捏了捏乔姨娘的手心。 “你先回房等我。” 乔姨娘几乎要醉死在他的笑容里了,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了。 沈初上前一步,扶着乔姨娘。 “走,我送你回房。” 回到房间,乔姨娘有些心神不宁,问沈初: “自从我跟着侯爷来京城后,就再也回过泾县了,你说乔家人来做什么?” 沈初挑眉,“还能做什么?不是说来向你们道贺的吗?” “道贺?我呸!”乔姨娘柳眉倒竖,叉腰撇嘴。 “所有人都有可能来向我和侯爷道贺,唯独我这狠心的叔叔和婶娘不会的。 那时候你外祖父外祖母刚刚去世,便是我这叔叔婶娘率先上门逼迫,说什么我一个女孩子家,早晚都要嫁人,乔家偌大的家业就成了别人家的。 我叔叔逼着我过继他的小儿子做亲弟弟,企图霸占我们家所有的财产。 我不同意,他们便领着族人轮流上门施压,他们甚至还买通土匪,企图毁我名节,逼我去死。 若不是侯爷从天而降,带着人将土匪全都赶跑,安全护送我回家,恐怕我早就成了黄泉下的一抹幽魂。 阿初,你都不知道侯爷当时从天而降的样子有多英俊,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就托住了我的腰身,一脚踢飞了土匪” 沈初托着腮,看着乔姨娘回忆起往事,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乔姨娘。 “姨娘觉得他们为何这个时候来侯府?哎呦,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听说父亲如今被停职,特地来闹事的?” 乔姨娘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可都是泼皮无赖一样的人,侯爷那般斯文有理的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阿初,要不我们赶紧过去看看,万一真要闹起来,咱们也能帮侯爷一把。” 沈初点头,“好啊。” 母子二人去了长宁侯的书房。 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吼。 “不行,你们别做梦了!” 乔姨娘顿时急了,“是侯爷的声音,我就知道乔家人没憋好屁,阿初,咱们赶紧进去帮侯爷。” 沈初一把拉住她,小声道:“别急,先听清乔家人的意图,咱们也好应对。” 话音一落,屋子里传来一道有些油滑的声音。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老大,老二只是失手砍伤了人,这在泾县来说是大事。 但对侯爷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侯爷若是不答应让衙门把我家老大,老二无罪释放,我们就去找玉兰。 你说玉兰若是知道了当年是侯爷让我们两口子带着族人上门,故意逼迫玉兰让出家产。 那些在半路假装劫财劫色的土匪,其实也是侯爷找人假扮,方便你英雄救美,一展英姿,你说玉兰会怎么想侯爷?” 长宁侯的声音气急败坏。 “你!当年的事情本侯也没有亏待你们,给了你们家一万两银子,又给你两个儿子找了衙门的差事。 我甚至还说服玉兰,给了你们家两间铺子,一百亩祭田,你们也算是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如今是你儿子自己蠢,伤害了别人,本侯怎么帮忙?” 油滑男人轻哼,“那我们不管,侯爷如果不帮我捞两个儿子,我们就去找玉兰。 听说玉兰手里那些铺子个个在京城都经营得很好,想必我们乔家的银子,侯爷花得还挺开心? 若是玉兰知道了这一切都只是骗局,是侯爷早就盯上了她这个孤女而设的骗局,你说侯爷以后还会有大把的银子挥霍吗?” “你敢!” “怎么不敢?我们如今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儿子的命都要没了,我还怕什么?” 屋里又响起一道得意洋洋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还有啊,当年可是侯爷让我们给玉兰下了迷情药,才让你们成了好事。 不然,我乔家好好的姑娘,手里握着万贯家财,能甘愿给你做妾室?” 砰。 屋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应该是有人打翻了茶盏。 震得外面如遭雷击的乔姨娘浑身一颤,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沈初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姨娘,你还好吗?” 乔姨娘脸色有些泛白,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扯着嘴角道: “他们说的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侯爷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欺骗我呢?” 沈初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乔姨娘。 乔姨娘深吸一口气,“我不信,我要亲口去问问。” 她大步上前,伸手拍门。 “侯爷,你开门呐,开门开门开门呐,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第224章 跑进花园,掉进粪坑 吱呀。 房门打开了,长宁侯有些惊慌的站在门口。 “玉兰你怎么来了?” 乔姨娘痴痴地看着他,眼中的泪犹如珍珠一般,一滴一滴地滑落。 她抬手指了指屋内那一对缩着脖子的中年男女,喃喃道: “他们刚才说你早就盯上了我这个带着万贯家财的孤女,所谓的相遇,英雄救美,所谓的族人逼迫,所谓的水到渠成,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的骗局是不是?” 长宁侯眸光微沉。 当年长宁侯府只有老夫人和他两个孤儿寡母,他虽然顶着个侯爷的爵位,但家里早已经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京城的勋贵世家表面上对他客套,背地里都嘲笑他过的寒酸。 就连本家宁安候府,他每每去那里读书的时候,都会觉得宁安侯府的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轻视,似乎总在嘲笑他是来打秋风的。 当时他便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绝对不会再过这种穷酸的日子。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去泾县认识了商人乔二。 听说乔二的大哥乔大老爷夫妇刚刚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女儿。 他心中便动了心思,听到乔二抱怨说乔氏族人个个如饿狼一般,都想争夺大哥留下的家产,都想分一杯羹时,他便提出了与乔二合作的提议。 乔二听说他是个侯爷,抱着与权贵结交的心思,便同意了与他合作。 于是便有了后面那些计划。 骗局是他精心设计的没错,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啊。 “你说话啊,但凡你给我一个有力的解释,我便相信你。”乔姨娘哭着喊道。 长宁侯连忙道:“玉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姨娘突然抬手捂住耳朵,一脸痛苦又无助地喊道: “我不要听你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说罢,转身哭着跑开了。 长宁侯愣了下,立刻追了上去。 路过沈初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她一眼。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下去,看好了,不准他们出去胡说八道。” 沈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勾唇,看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乔二和乔二媳妇。 两人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犹如被卡住脖子的鹌鹑一般。 沈初轻笑,吹了声口哨。 被看从房顶上跳下来。 沈初努了努下巴,交代被看把人先带下去照看着。 然后才慢悠悠朝着乔姨娘跑开的方向追去。 一路追到花园,果然看到了乔姨娘和长宁侯。 两人还在玩她跑,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游戏。 终于,乔姨娘在一次慌不择路,跑进一个偏僻小路后,被长宁侯堵住了,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玉兰,你听我解释,真相真的不是那样。” 乔姨娘眼都哭肿了,伤心欲绝地看着长宁侯。 “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那么爱你,相信你,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和你分享。 可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长宁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怎么挣扎,怎么踢打他都不放开。 “是我的错,让你伤心就都是我的错,但是乔二说得话真的不能信啊。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见不到你思之如狂。 得不到你心断神伤,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用了一些小手段。 玉兰,你看在我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就原谅我一次? 如果你还气不过,就打我,骂我,我绝对没有任何怨言。” 长宁侯说着,抓住乔姨娘的手就狠狠往自己脸上抽去。 乔姨娘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一缩手。 手指拳头轻轻擦着长宁侯的脸而过。 乔姨娘怔怔看着他,然后不停捶打他胸膛,伤心地哭倒在他怀里。 长宁侯紧紧抱着她,另外一只手轻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般。 乔姨娘哭得更伤心了。 沈初看得心头堵得难受。 她上前一步,打断乔姨娘的啜泣。 “姨娘,你还好吗?” 看到沈初出现,乔姨娘连忙挣脱长宁侯,背过身去整理仪容。 长宁侯皱眉问沈初,“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初神色淡淡,“我刚才也在书房外面,父亲和乔二夫妇说得话我都听见了。 作为一个儿子,母亲被这般欺骗,我难道不该来质问父亲吗?” 长宁侯冷哼,“质问?这是你做儿子的应该和我说的话?” 父子俩僵持一瞬。 乔姨娘红着眼圈,扯着沈初的衣袖,小声道: “阿初,你别生气,虽然一开始侯爷他骗了我,开端并不完美,但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啊。” 沈初蹙眉,“她骗了你,你不伤心?不难过?” 乔姨娘吸了下鼻子,轻声道:“我当然难过呀。可是看到他这般难过,这般真诚的道歉,我又忍不住心疼了。 阿初,我是真的很爱侯爷啊,没有侯爷,我会活不下去的呀。” 乔姨娘拉着沈初的手,难过的又想哭。 沈初气得想翻白眼。 都已经将当年的真相摆在她面前了,告诉她所谓的爱情,所谓的良人一切不过都是别人精心的算计。 乔姨娘竟然还要原谅长宁侯? 真是离谱到家。 她要收回自己以前对于乔姨娘的那句评价。 什么脸是用脑子换的呀之类的词语。 呵,乔姨娘压根就没有脑子。 另外一边,长宁侯听了乔姨娘的话,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沈初的目光忍不住带了一抹得意。 “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姨娘都不在意了,你别跟着瞎掺和了。 去去,别杵在这里装柱子了,赶紧去把乔家的人打发了。” 说罢,摆摆手,牵着乔姨娘转身离开。 我可去你的。 沈初捻了捻手指,忍无可忍了。 她悄悄将一枚小石子弹了出去。 哎呦。 长宁侯惨叫一声,身子一个踉跄,滑倒在旁边的台阶上。 势头太猛,他沿着台阶一路滚落下去。 下面是花匠用来沤肥的粪坑。 长宁侯一头栽进了粪坑里。 “不好了,侯爷掉进粪坑了,快来人啊。” 沈初高声喊道。 花园里洒扫的下人和花匠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 大家七手八脚将长宁侯从粪坑里捞出来。 乔姨娘看着满脸满身都被屎糊满了的长宁侯,顿时傻眼了。 啊这 这还是她的爱情吗? 第225章 又脏又臭,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要暴露了 被拉上来的长宁侯迎风臭二里。 捞他上来的下人竭力屏住呼吸,还是没忍住,吐了长宁侯一身。 长宁侯又气又怒又恶心,一脚将下人踢开了。 “没用的东西,滚!” 满身愤怒一声吼,头顶粪便抖三抖。 啪嗒。 一大坨被震下来,恰好糊在了他嘴上。 长宁侯羞恼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分不清颜色的便便噼里啪啦从他身上掉落,洒了一地。 乔姨娘花容失色,下意识后退两步。 察觉到她的后退,长宁侯有些生气,把手伸向乔姨娘。 “给吾嗯嗯” 乔姨娘一脸茫然,“侯爷说什么?” 长宁侯崩溃了,焦急又愤怒地看着乔姨娘。 沈初从不远处往这边走来,喊道: “姨娘,别愣着啊,赶紧帮父亲擦擦。” 乔姨娘这才反应过来长宁侯刚才的意思是让自己给他擦掉身上的屎。 她摸出帕子,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画面。 初见时从天而降,仿若神明的长宁侯,满脸英俊的长宁侯,对她温柔神情的长宁侯,她爱的深切的长宁侯。 所有的画面最后定格成眼前被糊了一脸一身屎的长宁侯。 哕。 就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爱了呢。 长宁侯见乔姨娘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肯上前,十分生气乔姨娘没有眼力价。 他大步朝乔姨娘走去,伸手扯住乔姨娘的大红裙摆。 “呀,我的嫁衣。” 乔姨娘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 长宁侯抓住她的大红裙摆,往脸上一抹,总算将口鼻露出来了。 他恼羞成怒地瞪着乔姨娘。 “让你给我擦擦,你磨蹭什么呢,这点眼力都没有,以后怎么做侯夫人? 赶紧让人给我备水,我要洗漱。” 他一边吼乔姨娘,一边继续用嫁衣擦着身上的屎。 乔姨娘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挑选,满心欢喜穿上的大红嫁衣瞬间臭气熏天,不堪入眼。 有些怒了。 她抬手扯断嫁衣的盘扣,一把脱下来,狠狠甩在了长宁侯头上。 “我可去你大爷的。” 乔姨娘哭着跑走了。 长宁侯扯下头上的嫁衣,脸色一片铁青。 “乔氏,你敢” 哪里还有乔姨娘的影子? 不止没有乔姨娘,就连沈初都不见了。 沈初跟着乔姨娘回了新房。 乔姨娘看着沈初,嗷一嗓子就哭了。 “呜呜呜,阿初,我的爱情,它不仅脏了,还臭了啊。” 沈初轻轻拍着乔姨娘的后背。 “本来就是又脏又臭,连你们最初的开始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人家就是图你人傻钱多。 这些年花着你的钱,睡着你的人,虐着你的娃,你说你图什么?” “人傻钱多?”乔姨娘哇地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呜呜呜,他长得这么好看,对我又一直都温柔体贴,若是能骗我一辈子,我也愿意啊。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又让我看到他一身屎臭啊? 我可以接受我的爱情不完美,但不能接受它又脏又臭啊。 现在没办法看到他了,我对他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一身屎臭味了。 不行了,我恶心,我想吐。” 乔姨娘真的吐了。 吐完了说什么也不在新房住了,哭哭啼啼回她原来住的院子哀悼她死掉的爱情去了。 沈初目送她离开,有些扼腕。 早知道将长宁侯踹进粪坑有这么好的效果,她一定不会拖延这么久。 “以后你就是侯府的嫡长子了,你很得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沈初回头,对上沈清霜阴沉沉的眸子。 她微微挑眉,“啧,我得不得意不知道,但你看起来很生气呢。” 沈清霜脸色微变,想起什么,突然又抬起下巴冷笑。 “呵,沈初,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沈初眸光微闪。 “我能得意多久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反正得意不起来。 还有啊,以后见了面叫我大哥,若是再没规矩,我只好亲自教训你了。” “你”沈清霜气急败坏,脱口而出。 “你给我等着,等父亲派出去的人回来后,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沈初眉头微蹙,“派出去的人?” 沈清霜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她跺跺脚,狠狠瞪了沈初一眼。 “等一会儿太子表哥也要来,你敢欺负我,我太子表哥一定饶不了你。” 死去的陈氏与冯皇后是表姐妹。 沈清霜一直叫冯皇后为表姨母,叫太子为表哥。 太子要来? 沈初看着沈清霜跑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长宁侯算不上太子的心腹,再说扶正乔姨娘,也不是娶新妇。 按理太子没必要来。 刚才拜堂的时候都没到,这个时候来,很大的可能是针对她。 沈初心中微动,连忙叫了被看过来,低声叮嘱了几句。 看着被看离开后,她才去了前院的宴席。 前院吃席的人多少都听到了长宁侯掉入粪坑的事,此刻正对着满桌的席面发呆。 就怎么说呢,有点膈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一身明黄色蟒袍,背着手走进来。 众人连忙上前行礼。 太子摆手,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目光扫视全场,随后落在沈初身上。 “咦?长宁侯呢?” 沈初道:“宴席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家父正在后院梳洗换衣裳。” 太子摆手,“罢了,本宫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小沈大人,宣旨。” 太子带来的内侍上前一步,“陛下有旨,沈初接旨。” 沈初连忙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初在肃清长沙盐政一案中亲力亲为,短短一月便肃清盐政,深得朕心,特擢升沈初为正五品左佥都御史,其余人等,皆有封赏。” “臣沈初领旨谢恩。” 内侍宣读完圣旨,在场的人立刻就沸腾了。 官职没变,但品级从副五品升成了正五品。 沈初入朝才三个多月啊,就成了正五品。 真是后生可畏啊。 众人看着沈初的目光一时都充满了狂热,不少人甚至开始琢磨着自家有没有未婚的女儿或者侄女,或许可以许配给小沈大人啊。 太子等众人恭贺完,笑眯眯地看着沈初道: “听闻小沈大人在长沙府查案险象环生,几次遇到生命危险,父皇心中十分忧心。 所以本宫特地奏请父皇,请太医来帮小沈大人诊脉,也好叫父皇安心。” 沈初心尖一颤,抬头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吟吟的,但打量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怀疑。 他在怀疑什么? “小沈大人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叩谢父皇恩典?本宫把太医都带来了。” 沈初捏着圣旨的手一紧。 太医一诊脉,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必然暴露无疑! 第226章 诊脉,沈初到底是男是女? 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沈初头皮有些发麻。 难道她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太子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 纷乱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眼下却顾不上思考这些。 太子分明是有备而来,还特地请了圣旨。 让太医诊脉,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必然暴露。 若是不让太医诊脉,那便是抗旨不遵,同样要被治罪。 沈初捻了捻手指,笑着道:“陛下挂念臣的身体,臣五感铭内。 臣在长沙府虽然遭遇到险境,但十分幸运,身体并没有受伤。 所以不敢劳动太医诊脉,更不敢劳太子殿下和陛下挂念。” 太子皱眉,“身体有没有问题要太医说了才算,你又不是太医,如何知道身体没有问题?” “臣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太子脸色微沉,眯着眼上下打量沈初。 见沈初身量修长,面皮白皙,五官虽然俊美,但却带着两分柔和。 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尤其一双杏眼,灿烂明亮,清澈如水。 就这幅面容而已,若说是女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子神思恍惚一瞬,想起近日发生的事。 那日沈初自东宫离开后,香玉说沈初很可能是个女人,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当时太子没有当做一回事,以为是香玉是怕被他责罚,特地推卸责任。 后来舅舅冯首辅暗中向长宁侯施压,让长宁侯想办法毁了沈初手里的物证。 等了两日,没等到长宁候的好消息,却听说长宁侯派了人前往湖州去调查沈初了。 难道沈初有什么秘密不成? 冯首辅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所以和太子说起此事。 太子笑道:“他一个道观养大的庶子,能有什么秘密? 难道还真的是个女人不成?” 冯首辅皱眉,“什么女人?” 太子便将香玉的话转述给了冯首辅。 冯首辅皱眉沉思许久。 “香玉和婉秋都是自小被精心调理过的,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无比了解,她们说得未必没有道理。” 太子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女人装扮成男人?还去参加科举考试,中了状元?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声音可以装,说话做事也可以模仿男人,但喉结怎么装? 女人可是没有喉结的呀。” 冯首辅皱眉,“你有没有注意过,沈初到底有没有喉结?” 太子瞪圆了眼睛,“我对他又没兴趣,我看他喉结干什么?” 冯首辅噎了一下,吩咐人叫了香玉和婉秋进来,仔细盘问起她们二人那天夜里的事情。 香玉还是那套说辞,说沈初的骨相根本就不是男人的骨相。 婉秋仔细想了想,道:“一般来说,男人的小腿骨更为粗大些,也长些,小沈大人的小腿摸起来确实有几分不像。” 太子与冯首辅对视一眼,忽然重重一拍桌子。 “沈初是不是女人,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冯首辅十分赞同。 “若他是个女人,敢女扮男装入朝为官,那可是砍头的罪啊,如此一来,咱们也不用担心他能掀起什么风浪了。” 于是才有了今日借着宣旨的名义,前来为沈初诊脉的事。 如今看沈初这般推脱,太子心中反而越发相信香玉的话。 今日必须让太医来检查沈初到底是男是女。 太子笑吟吟地看着沈初。 “不过是让太医诊个平安脉,小沈大人百般推脱,难道有什么不可为外人知的隐疾吗? 又或者说小沈大人又什么秘密,害怕让太医诊脉,害怕到不惜抗旨?” 一句话,引得众人看向沈初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是啊,太医诊平安脉而已,何况还是陛下的旨意。 这可是无上的恩典呢。 小沈大人为何这般推脱? 沈初顶着众人或好奇,或窥探,或不怀好意的目光,后背冷汗连连。 ------- 飞鹰卫。 孙严快步从外面进来,“殿下,不好了,太子带着人去长宁侯府了。” 裴渊正在把玩沈初送的狼头簪子,闻言蹙眉。 “太子去做什么了?” 孙严道:“说是带人宣旨,陛下给小沈大人升了正五品,但太子去的时候还带着太医呢。 刚才咱们的人来报,说是太子吩咐太医为小沈大人诊脉,小沈大人不肯。 双方如今正僵持不下呢,属下不明白,不过就是诊个脉,小沈大人为何” 话未说完,孙严眼前已经没有了裴渊的声音。 外面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声。 孙严追出门去,只看到自家殿下大红色的飞鱼服消失在拐角。 与此同时,荣宝斋。 洛衡惊得手上的茶水洒了一身。 “公子,没烫到?” 洛衡摆摆手,顾不得身上的茶水,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沈初可能是女子?” 对面坐着的女人长相妩媚,揭开脸上的面纱,正是东宫的瘦马婉秋。 婉秋一反在东宫的风情万种,看起来低眉顺眼。 “是香玉说的,她说至少有七成的把握,香玉对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要比我熟悉。 她既然敢说七成的把握,我觉得至少得有九成。” 洛衡呆了片刻,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的结拜四弟沈初,那个新科状元沈初,聪明机智的沈初,见多识广的沈初,侃侃而谈的沈初,活泼开朗的沈初,竟然是个女子么?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公子,我打探到今儿太子带了太医去长宁侯府了,听说要太医当场给沈初诊脉呢。 想必今日过后,沈初是男是女就有了定论。” 洛衡眉头皱了皱,倏然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婉秋吓了一跳,“公子去哪里?” “长宁侯府,你先回去,改日我再找你谈后面的事情。” 洛衡刚一出门,一道大红色身影从身边纵驰而过。 他眼尖地认出是六皇子裴渊的身影。 洛衡立刻翻身上马,奔向长宁侯府。 长宁侯府内,太子冷着脸吩咐道: “小沈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太医呢,立刻为小沈大人诊脉。” 一名年轻的太医躬身站出来,“是。” 年轻太医放下药箱,指着旁边的座位道:“小沈大人,请。” 沈初扫了太医一眼,咬着唇将手递给了太医。 裴渊和洛衡踏进长宁侯府的时候,恰好看到太医的手搭在了沈初的手腕上。 太医手指下沉,刚一触到沈初的脉搏,脸色顿时大变。 “啊这” 第227章 诊脉结果,老六真是阴险 年轻太医眉头紧锁,“啊这这脉象” 太子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小沈大人脉象如何?” “殿下稍等,容臣再确认一遍。” 年轻太医示意沈初将另外一只手放过来,五指切脉,眉头皱得更紧了。 沈初盯着太医紧锁的眉头,深吸一口气,问道: “太医看出什么了?” 年轻太医没说话,又仔细诊断片刻才松开手。 “小沈大人,你中毒了!” 沈初一脸错愕。 “中毒?怎么可能?你看错了?” 太子倏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年轻太医,问出了同样的话。 “韩太医,你可看仔细了?” 韩太医躬身,“小沈大人脉象紊乱,忽快忽慢,这分明是中毒之兆啊。 臣虽然入太医院时间短,但医术却不容含糊,中毒的脉象绝对不可能诊错的。 殿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宣其他太医前来为小沈大人诊脉。” 太子眉头紧锁。 韩太医是他舅舅冯首辅花重金聘请来的,费了一番功夫才安排进太医院。 他的医术肯定没问题,又是冯家安排的人,所以太子才点了他来试探沈初。 但结果却令他十分失望。 看来香玉摸骨摸错了,沈初就是个男人。 太子心下失望,心中又恼韩太医不该将中毒的事大赤赤说出来。 等到沈初中毒身亡,根本不可能再调查宁安侯府的事。 眼下韩太医直接说了出来,他不得不做样子来关怀沈初。 还没等太子开口,眼前人影一闪,韩太医已经被人揪住了衣襟。 “什么毒?你能解吗?” 韩太医被突如其来的一揪踉跄了下,抬头对上一双冷然又焦灼的桃花眼。 他愣了下,目光落在对方大红色的飞鱼服上。 “您就是六皇子?” 裴渊点头,“他的毒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次,他的声音更为冷厉,带着些透骨的凉意。 沈初心头颤了颤,不由多看了裴渊一眼。 裴渊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韩太医身上。 洛衡本是和裴渊一起走过来的,却被裴渊抢先一步。 此刻见韩太医一直没答话,连忙焦急地催促: “太医,你快说啊,阿初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韩太医道:“是一种慢性毒药,名叫朝阳草,此药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会四肢无力,身体虚弱。 两个月后中毒者便只能卧床,最后在睡梦中死去。” 韩太医话音一落,同时响起三道声音: 裴渊:“他中毒严重吗?” 洛衡:“阿初中毒多久了?” 太子:“小沈大人还有救吗?” 三道声音,同样的意思,但语调却不同。 太子问出口后,察觉到自己语调过于轻快,脸上忙露出一副焦急的神情。 “本宫的意思是” 没等他说完,裴渊径直上前打断,问韩太医,“你能解毒?” 韩太医点头,“从脉象上看,小沈大人中毒已有数日,毒素已经进入血液。 要解此毒有些麻烦,需要每隔三日针灸祛毒,再服用微臣特制的解毒药,一个月后,毒素才能从体内清除。” 裴渊抬手,“能解便好,无需废话,立刻去施针解毒。 需要什么药材和补品,尽管与本皇子,不,尽管与太子殿下说。 父皇那么关心小沈大人,想必太子殿下也一样,太子殿下觉得呢?” 太子脸色有些难看,恼恨裴渊的专横与霸道。 几次三番打断他的话,分明是不将他这个储君放在眼里。 但他本是打着陛下关爱沈初的名义,将太医带来给沈初诊脉的。 此刻他心里即便再堵,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六皇弟说得对,需要什么药材或者补品,尽管与本宫说,本宫会让人送来。” 韩太医应了一声是。 裴渊深深看了沈初一眼。 “愣着干什么?有太子殿下在,你中的毒想必很快就能解,还不赶快感谢太子殿下?” 沈初立刻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关怀之意,微臣感激不尽。” 太子心里犹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脸上却还得强迫自己挂着笑。 老六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要他亲口承诺为沈初解毒。 需要的药材和补品由东宫出,若沈初一旦出事,东宫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这个老六,真是阴险。 沈初中毒又不是他做的,为什么让他背书? 太子神色悻悻地吩咐韩太医。 “你留下为小沈大人解毒,本宫先离开了。” 说罢,拂袖而去。 另一边,长宁侯刚刚洗漱好,听到太子带人来了,连忙换了衣裳赶到前院。 恰好看到太子带着人离开。 他连忙追了出去。 “太子殿下。” 太子还没等他走近,一脸嫌弃地捂住鼻子后退。 “长宁侯你身上什么味啊?臭死了,离本宫远点。” 长宁侯连忙站住脚,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 哕。 扑鼻而来的臭味几乎将他熏晕。 该死的,他明明换了十几桶水,身上的皮都快搓烂了。 那股臭味怎么还在? 长宁侯又委屈,又愤恨,却不敢在太子面前发作。 “殿下怎么走了?容臣好好招待一番再走不迟。” 太子满脸嫌弃。 “用你满身臭味招待本宫?算了,本宫怕被熏死。” 长宁侯敢怒不敢言。 太子见左右无人,低声道: “你也是,既然已经对沈初下了毒,为何不提前通知本宫一声?” “什么?”长宁侯一脸茫然。 太子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在本宫面前就别装了,这次是你行事粗陋,没有告诉本宫,本宫才带了太医前来。 等太医先给沈初解了毒,你再重新见机行事。” 太子离开了,长宁侯留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沈初中毒了?而太子以为是他下的毒? 可他什么时候对沈初下毒了? ------ 被看双手抱臂,守在沈初的房门外。 裴渊与洛衡犹如两道门神,一左一右站在院子里的李子树下。 洛衡笑着道:“六殿下,你说太子为何会突然带太医来给阿初诊脉?” 裴渊斜靠在李子树上,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听到洛衡的话,他斜睨过来,嗤笑。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是谁对他下毒。” 洛衡微顿,“六殿下觉得谁会对阿初下毒?难道是在长沙府” 裴渊双目微阖,没有接话,脑海中却思索着近期发生的事。 谁会对沈初下毒呢? 相比较屋外的淡漠尴尬,屋内的沈初与韩太医相处的情形却截然不同。 第228章 爱绣花的师兄,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房门一关,沈初笑眯眯地伸手挽住了韩太医的手臂撒娇。 “大师兄,好久不见。” 没错,这位刚入太医院的韩太医正是她的大师兄。 江湖上有名的玉面医圣韩枫。 韩枫抬手甩开她的手,转过头去。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大师兄啊?回京这么些天了,也不来见我,我还以为你如今左拥右抱的,早就把我这个大师兄忘到脑后了呢。” 啧,这语气那叫一个酸。 沈初弯着腰凑到韩枫跟前,明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哎呀,什么左拥右抱,大师兄别乱说,谁在我心里的位置也越不过大师兄去。” 韩枫睨了她一眼。 “说正事呢,少油腔滑调的,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情形有多危险? 若是来的太医不是我,你就完蛋了。” 沈初笑盈盈地倒了杯茶给韩枫。 “我知道啊,所以我一听到沈清霜说长宁侯派人去调查我,便猜到大事不妙,赶紧让被看去找大师兄了啊。 有大师兄这个神医来,我的身份自然暴露不了。” 韩枫冷哼,“你一个月前才给我写信,让我进京后想办法取得冯家的信任。 这才过了一个月,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能得到冯家信任,混进太医院?” 沈初连忙送上一顶大高帽。 “以大师兄的本领,想获得冯家的青睐,混进太医院是小菜一碟。 我都听被看说了,大师兄一进宫,就医好了冯皇后多年的老寒腿和陛下的偏头痛。 莫说一个太医院副使,就是太医院院判,大师兄也是囊中探物。” 韩枫一脸无奈地朝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少给我带高帽子,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如今能耐了啊,不仅成了五品御史,肚子里还踹了一个孩子。” 韩枫双手抱臂,冷冷睨着她,用下巴点了点窗外。 “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是那个又冷又霸道心眼跟筛子似的六皇子? 还是那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俊公子?” 沈初解释,“俊公子有名字的,人家叫洛衡,是我义结金兰的大哥。” 韩枫不耐烦敲敲桌子。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我现在就只关心一个问题,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了我从小养大的小师妹? 竟然还让你肚子里揣了个孩子?你说是谁,我保证往死里揍他。” 沈初 该不该供出裴渊呢? 大师兄比她年长十岁,师姐比她大八岁,三师兄比她大四岁。 自从被师父带到药王谷,她就是一直生活在师兄师姐的疼爱下。 尤其是大师兄,既像父亲又像兄长一般教导她,疼爱她。 若是让他师兄知道了是裴渊,大师兄估计会是弄死裴渊。 为了裴渊的小命,沈初决定隐瞒。 “大师兄,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韩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师父如今不在,我就是药王谷的当家人,我们辛苦养大的白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猪给拱了,我能不生气? 我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你最好告诉我他是谁,不然呵呵。 若是等我自己查出来,我就用世上最毒的药招呼他。” 沈初头皮一麻,扛不住了。 “是六皇子。” “呵,我就猜到是他。”韩枫跳起来就往外走。 沈初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拉住他。 “大师兄别生气,当时我们俩都被下了药,他不知道是我。 你这一出去找他,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韩枫在屋里转了一圈,倏然坐下来,从药箱最底层拿出一只素白荷包,几根艳丽的丝线,还有一根绣花针。 利落的穿针引线,坐下绣起荷包来。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肯绣花就好。 大师兄这个人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绣花。 世人肯定不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医圣最大的爱好就是绣花。 高兴的时候要绣,心情不好的时候更要绣。 在他手里,绣花针甚至比银针使唤得都要灵活。 很快,荷包上一朵兰花绣完,韩枫也冷静了下来。 沈初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他。 “大师兄,我眼下身份真的不能暴露,所以你别去找裴渊麻烦,好吗?” 韩枫收起荷包,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 呵,他明面上不能找麻烦,难道背地里还不能给裴渊弄点麻烦? 沈初开心地笑了。 外面等着的裴渊倏然后背一凉。 阿嚏。 洛衡轻笑,“今儿天气炎热,六皇子不会是中暑了? 不如赶紧回去,我在这里陪着阿初就好。” 裴渊斜睨他一眼,唰一下打开了玉骨扇。 扇子轻摇,凉风习习。 “本皇子这把玉骨扇是用雪山之巅的寒冰玉所制,随身携带便可让身体凉爽无汗。 倒是洛公子你,啧,前襟和后背都湿透了,有些狼狈呢。 如此见人,着实有损你一向玉树临风的影响啊。 我若是洛公子你,转身就走,绝不让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落于人前,有伤风化啊。” 洛衡低头,发现自己出汗过多,胸前的衣襟已经湿透,后背更是一片黏腻,十分不舒服。 再一对比裴渊高贵沉冷,优雅矜贵的模样,洛衡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裴渊冷嗤一声,叫道:“孙严。” 孙严从门外闪身进来。 “调查得怎么样了?是谁对沈初下毒的?” “还没有眉目,最大的嫌疑人是长宁侯,属下查到长宁侯前两日还和小沈大人起了冲突。 都到了要动用家法的地步呢。” 裴渊桃花眼微眯,“长宁侯?呵,很好!” 恰好在这时,长宁侯气冲冲地来找沈初。 尚未进院子,就听到他的怒吼。 “逆子,你给我出来,你都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啊啊!” 话音未落,长宁侯的怒吼就变成了怒吼的惨叫。 将房内的沈初吓了一跳,下意识起身准备探头往外看。 却被韩枫一把扒拉了回来。 “看什么?赶紧躺下,我给你施针祛毒。” 沈初一脸震惊。 “祛什么毒?那不是你编造出来哄太子的借口吗? 说起来大师兄你反应很快嘛,中毒这个理由好,以后借着施针的机会,咱们三天两头就能见面了。” 韩枫神色古怪。 “谁说这是我编的借口?你是真的中毒了。” 沈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真中毒了?就是你说得那种慢性毒?” 韩枫点头,“你别害怕,你中毒时间短,没有我在太子面前说得那么夸张。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沈初松了口气,随即又一脸紧张地问:“这个毒会不会影响到孩子?我的孩子不会有事?” 韩枫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犹豫。 第229章 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好吗? 沈初从小跟在韩枫身边长大。 看到韩枫眼中的犹豫,她的心顿时一沉,伸手扯住了韩枫的衣袖。 “大师兄,我要听实话,是不是我的孩子有事?” 韩枫叹气,“你别害怕,你中毒的时间不长,发现得又及时,暂时没有危害到孩子。” 沈初松了口气。 没有危害到孩子就好。 韩枫像小时候那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和。 “朝阳草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但侵蚀身体很快,我观你脉象,已经出现虚弱乏力之兆。 驱毒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每三日针灸一次,进针会很深,再辅以内力驱动筋脉,强行将体内毒血逼吐出来。 你的身体会变得很虚弱,恐怕到时候会负担不了这个孩子。 楚楚,听大师兄的话,咱不要这个孩子了,好吗?” 沈初捏着韩枫衣袖的手颤了下。 大师兄眼中泛着他熟悉的温和与宠溺,语气就像小时候与她商量,让她以后不要再去拔师父种的草药。 可孩子不是草药啊。 这个孩子已经与她血脉相连三个多月,她怎么舍得不要? 她红着眼圈看着韩枫,坚定道:“大师兄,我要这个孩子。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保住孩子,不伤害他?” 韩枫沉吟半晌,“不顾及这个孩子,驱毒会很快,最多一个月,你的身体就能恢复如初。 如果你执意要这个孩子,我就不能用内力强行驱毒,只能用银针度穴,至少要三个月甚至更久。 过程漫长不说,在这个过程中我并不能向你保证孩子一定能安全无虞。” 沈初没有丝毫犹豫。 “我选慢的那种,至少有希望保下孩子,不是吗?” 韩枫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沈初的头发。 小师妹从小就心性坚定,她认定的事情,就会坚持做下去。 比如决定女扮男装为家族申冤昭雪这件事。 “好,大师兄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我会尽力让你们母子平安。” 沈初笑了,“多谢大师兄。” “傻瓜,和大师兄客气什么。” 韩枫扶着她躺下,开始为她施针。 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进身上各个穴位,全身上下包括关节都泛起一股强烈的酸疼感。 疼得她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却还是抑制不住发出轻颤。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沿着脸颊流入衣领。 身上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 韩枫轻柔地帮她擦去额头的汗,心疼地道:“疼就喊出来,别怕,大师兄在。” 沈初摇摇头,笑着道:“还好,现在还忍得住。” 韩枫有些难受。 这只是第一次驱毒,随着深层驱毒,以后一次会比一次疼。 不知道小师妹能不能受得住。 他咬牙道:“若是让我找到那个下毒者,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沈初扯了扯嘴角,听到外面又传来一声惨叫。 她的注意力被分散。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韩枫将窗户半开。 长宁侯含糊不清的惨叫声立刻传了进来。 “哎呦,我的牙啊,哎呦,我的腿啊!是哪个不长眼的用石子绊我啊?” 裴渊懒洋洋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侯爷说谁不长眼呢?” 长宁侯诚惶诚恐。 “臣不是说六殿下,是骂那个踢石子绊我的人呢,殿下看,臣的牙磕掉了两颗啊,腿也差点磕断。” “哦,石子啊,本皇子踢的。” “啊?那臣不知道是殿下不小心踢过来的石子,臣不敢骂殿下。” “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你身上的臭味熏到我了。” “啊啊这”长宁侯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敢怒不敢言。 他身上就是臭啊,这是他的错吗? “殿下,听说沈初中毒了,臣过来问问。” 裴渊冷哼。 “你来得正好,小沈大人肃清盐政有功,是父皇刚赏赐过的功臣,才回京几日就中毒了? 本皇子看侯府所有人都有嫌疑,孙严,将长宁侯带下去,把所有嫌疑人都集中起来,仔细盘问。” 长宁侯大呼冤枉。 “臣真的没给沈初下毒啊,殿下,臣冤枉啊。” 长宁侯不甘的嚷嚷着被孙严带了下去。 沈初听着外面的动静,脑海里想象着裴渊冷然又专横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银针度穴带来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韩枫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将窗户关上。 “出手果断,行事肆意,他这是在为你出气?” 沈初心头一跳,裴渊是在为她出气吗? “大师兄想多了。” 韩枫不置可否,“他让飞鹰卫带走了长宁侯,想必很快就知道是谁对你下毒了。” 说到长宁侯,沈初想起一件事来。 “听沈清霜的意思,长宁侯派人去湖州调查我了,大师兄” 韩枫轻轻捻动银针,道:“别担心,我回去就飞鸽传书给老三,他会处理妥当的。” 沈初松了口气。 “三师兄云游回来了?有他在湖州,我就放心了。” 半个时辰过去,韩枫将银针一一拔掉。 沈初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淋漓。 她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浑身发软,手脚无力。 韩枫制止她的动作。 “刚针灸完不能洗澡,我叫被看进来给你换身干净的衣裳,你睡一觉起来力气就能恢复了。” “好,多谢大师兄。” 韩枫刚打开房门,裴渊就闪过来。 他条件反射般往后一退,捂住衣襟满脸警惕地瞪着裴渊。 “六殿下想做什么?” 裴渊眉头微挑,玉骨扇一伸,拨开韩枫,伸手去推房门。 韩枫伸臂一挡。 “殿下不能进去。” 裴渊拧眉睨了他一眼,“为何?” 韩枫道:“小沈大人刚施完针,此刻疼痛困乏,非常需要休息。” 说罢,他转头看向被看。 “你是小沈大人的婢女?他现在手脚无力,你可以进去帮他换衣裳休息了。” “多谢太医。” 被看推门进去,反手就将房门关上了。 将探头往里看的裴渊隔绝在外。 裴渊透过半开的门缝,撇见了沈初苍白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 他心头一窒,转头看向韩枫。 “疼痛困乏?针灸驱毒很疼吗?” 韩枫抬头正仔细打量着裴渊,这个欺负了他小师妹的男人。 都怪这家伙,若不是他,小师妹的毒一个月就解了。 眼下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还得多受几个月的痛苦。 他该怎么为小师妹出口气呢? 第230章 药材,裴渊开始怀疑 韩枫轻哼一声,“当然很疼,渗透四肢百骸的那种疼,让人恨不得死了的那种疼。 六殿下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能替小沈大人受疼吗?” 裴渊沉默片刻。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减轻疼痛吗?” “微臣是太医,若是有办法自然不会放任小沈大人受苦。” “有什么药材可以帮他加快驱毒?或者帮他补身体,帮助他尽快恢复?” “微臣是太医” 韩枫突然顿住,眼珠子转了转,道: “若说药材,倒也有几种,朝阳草对身体损毁较大,可以服用药材滋补。” 裴渊道:“列个单子。” 韩枫笑了,立刻从药箱中拿出笔和纸。 刷刷刷。 一张单子很快就写好了。 “需要这些药材,麻烦六殿下尽快派人送过来。” 裴渊接过单子,“好,我会派人尽快送来。” 韩枫呵呵一笑,提着药箱告辞了。 他列的单子,要凑齐这些药材,可不是容易的事。 裴渊回了六皇子府,打开单子认真看了一遍,眉头微挑。 只见单子上写着: 千年人参王一根。 上等花鹿茸一对。 极品红天麻一斤。 上品鱼翅与熊掌各一对。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生病了,需要这么多名贵药材?” 金宝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 裴渊摩挲着单子,若有所思。 这位姓韩的太医,有几分意思。 单子上列的全是名贵药材,且极难在短时间内凑齐。 倒有几分故意刁难他的意思。 可他之前并没有见过韩太医。 他一边盯着单子,一边问金宝。 “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金宝道:“奴才今儿上去去东宫转了一圈,找了几个相熟的太监,总算打听到蛛丝马迹。 听说太子殿下前些日子赏给小沈大人两位瘦马,其中一个瘦马对太子殿下说,小沈大人从骨相上看是一位女子。” 裴渊倏然抬头。 “女子?” “是啊,听说今儿中午太子回宫,鞭打了那瘦马二十鞭呢。” 金宝兴奋地凑到跟前,一双小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奴才觉得太子殿下今儿带太医去长宁侯府,就是为了验证那瘦马的话,想看看小沈大人到底是不是女子。” 说到这里,金宝突然又蔫巴了。 “太医没发现小沈大人是女子,只发现他中毒了,本来奴才还拓展思路想一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问题呢?” 裴渊双眸微眯。 据说从小培养的瘦马摸骨相的技术特别好。 哪怕闭着眼,只要一搭手,就能知道是男人的身体还是女人的身体。 太子带太医为沈初诊脉,是为了确认沈初是不是女子。 如果沈初是女子,太医一把脉自然就会发现。 可太医如今没说,难道沈初就是男人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写满名贵药材的单子上,觉得有些古怪。 太子能带韩太医去长宁侯府,说明韩太医是太子的人。 可韩太医言语和行动间颇为维护沈初,对他说话却很冲。 这本身就不合理。 除非韩太医本就与沈初认识呢? 如果他们本就认识,韩太医说的话就要打折扣。 所以,沈初或许真的有可能是女人? “殿下你在想什么呢?” 裴渊回神,将单子递给金宝。 “照着单子去准备,不管花多少银子,两日内凑齐。” “两日?”金宝到抽一口气。 “殿下,这上面全是名贵药材,两日的时间怎么能够?” 裴渊挑眉,“那就让绿玉楼去找,若是绿玉楼连这点事都办不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金宝默默同情了绿玉楼的掌柜一把。 不管是清风楼还是绿玉楼,凡是殿下的产业,以后恐怕都得多认一个主子喽。 小沈大人。 金宝揣着单子离开了。 裴渊不由又想起刚才那个念头了。 沈初真的有可能是女子吗? 是与不是,他去验证一番不就知道了。 念头一起,裴渊再也按捺不住,再次去了长宁侯府。 ------ 沈初一觉醒来,已经是金乌西坠,到了傍晚。 她坐起身来,觉得身上力气恢复了不少。 “公子,你醒了。” 被看倒了杯水给她,“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大师兄离开的时候可有交代什么?” 被看拿出一个小巧的药瓶,“大公子留下的解毒药丸,每日傍晚服用一次。 另外,大公子说让你小心以后的饮食起居,你的毒多半还是通过食物下的。” 沈初摩挲着茶盏,若有所思。 大师兄说她中毒的时间不超过十日。 那就是回京后中的毒。 回京后她去过东宫,清河行宫,然后是侯府。 应该不是在东宫中的毒。 若太子指使人给她下毒,今日绝不会带太医来为她诊脉。 只可能是在清河行宫或者侯府了。 她在清河行宫只停留了一日,中毒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在侯府,她院子里的吃食被看一向很小心。 她也很少吃别人给的东西。 只有一次 沈初忽然心中微动,吩咐被看。 “快,你悄悄再去把大师兄请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 被看刚离开,外面响起孙严的声音。 “小沈大人醒了吗?” “醒了,孙统领有什么事吗?” “孙某在盘问侯府众人时,乔姨娘忽然晕倒了。” 听到乔姨娘晕倒了,沈初有些担心,连忙去了乔姨娘的院子。 乔姨娘躺在床上,脸色泛白,嘴唇有些青紫,已经是人事不省。 沈初心头微凉。 乔姨娘也中毒了。 她连忙拿出大师兄留下的解毒丸,捏开乔姨娘的嘴唇,先喂了她一颗进去。 扣着乔姨娘的下巴,直到她喉咙微微滚了下。 还好,解毒丸咽了下去。 沈初缓缓松了口气,沉着脸走出去。 她将乔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和仆妇全都集合起来,准备盘问乔姨娘近些日子的饮食起居。 裴渊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皱眉扫了一眼院子里闹哄哄的情形,大步走过来。 “让孙严问,半个时辰,所有信息都给你整理出来。” 沈初略一迟疑。 裴渊却以一种强势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拉到了廊下。 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皱眉道: “你自己还是个病号呢,逞什么强?” 沈初没有推脱,“那就有劳孙统领了。” 裴渊扫了孙严一眼。 孙严立刻会意,将所有人都领了下去。 裴渊的目光落在沈初有些苍白的脸上。 问题来了,他要怎么验证沈初是不是女人? 总不能直接扒他衣裳? 第231章 怎么?在我面前不敢脱裤子? 扒衣裳是不可能了。 裴渊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按下心中突如其来的念头。 潋滟的桃花眼微眯,看向与他并肩而坐的沈初。 眉不画而翠,鼻梁小巧挺俏,因为脸色泛白,反倒显得唇色更红。 目光缓缓往下移,放在他垂在膝上的手。 那双手他曾经握过,手软细腻,比女子还白几分。 沈初今日穿了件宽松的天青色长衫,腰带松松系着,看不出腰型。 可他也揽过那腰身,当时还嘲笑沈初一个男人怎么会有小蛮腰。 现在想来,若沈初是女子,一切就都合理了。 “殿下在想什么?” 察觉到裴渊的静默,沈初转头,恰好对上他潋滟的桃花眼。 裴渊眼尾上挑,目光再一次扫过他全身,突然淡笑。 “在想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一夜。” 那一夜? 沈初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她狼狈地摁住扶手,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好好的,殿下忽然想这个做什么?” 裴渊单手摩挲着下巴,欣赏着他羞涩的姿态,说出的话却越发肆无忌惮。 “那夜中药了嘛,记忆很模糊,所以我很好奇” “殿下好奇什么?” 他突然倾身上前,额头几乎抵着沈初的额头。 声音轻轻浅浅,带着股令人沉醉的韵味,低笑。 “好奇两个男人是怎么做那种亲密事的,是我在上面,还是你在上面呢? 小沈大人,你还记得吗?不妨给我讲讲?” 轰。 沈初的脸瞬间滚烫起来,热意从脸上泛起,一路蔓延到脖子。 谁在上面? 当然当然是都在上面过啊。 沈初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炙热纠缠的画面。 她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热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我也不记得了,殿下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就是忽然想起来了,觉得那夜的滋味其实挺美妙的,就好像” 裴渊顿了顿,似乎在思索合适的词汇。 “就好像与男女之间做亲密事的那种感觉一样,所以,沈初” 他紧紧盯着沈初,一字一句道: “你是女人吗?” 沈初搭在椅子上的手倏然一紧,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才勉强压住那一瞬间的失态。 脸上的红晕也瞬间淡去,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 太子诊脉果然引起了裴渊的怀疑。 所以裴渊选择当面问她。 可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的心跳得飞快,又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不顾一切地点头。 告诉裴渊,她不仅是女人,还是怀了他孩子的女人。 可话到了嘴边,理智及时阻止了她。 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死罪,若是告诉裴渊,裴渊替他遮掩便是同犯。 何必要拖他下水? 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强忍着心头的烦闷,脸上故意露出一副不悦的神情。 “当然不是。” “我若是女人,又怎么会让被看身怀六甲?两个女人怎么能有孩子?” 仿若一盆冷水浇身,裴渊回过神来。 是啊,他亲眼看见被看在他面前喝过安胎药呢。 他笑容一哂,“逗你呢,你紧张什么?” “不是紧张,是生气,若我怀疑殿下不是男人,殿下难道不生气?” 裴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伸手扯起他。 “行了,知道你是男人了,走,男人。” “去哪里?”沈初一脸莫名其妙。 裴渊轻笑,“刚才喝茶喝多了,咱们一起去如厕?” 沈初皱眉,“我没喝茶,没有感觉,殿下自己去。” 裴渊抬手揽过他的肩膀,挑眉轻嗤。 “怎么?不敢在我面前脱裤子? 我们连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你怕什么?” 沈初 看来还是不死心,要用一起如厕来验证他到底是男是女? 呵呵。 来啊,没在怕的。 她又不是没练过站着尿尿。 就不信裴渊还真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眸光微转,笑眯眯地勾住裴渊的手臂。 “走啊,殿下,一起。” 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行动间迫不及待的样子,反倒令裴渊一时有些迟疑。 沈初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难道他真的怀疑错了? 迟疑间,沈初已经拉着他走到了院门口。 韩枫迎面走进来。 “见过六殿下,小沈大人,两位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 沈初笑着向韩枫发出了邀请。 “殿下约我一起去如厕,韩太医有感觉吗?一起啊?” 韩枫默了默,看向裴渊的眼神诡异至极。 裴渊面色冷凝,“你那是什么眼神?” 韩枫默默后退一步。 “下官没有那方面特殊爱好,殿下和小沈大人嗯,请便。” 那种嫌弃的眼神瞬间让裴渊想起自己看曾经的三皇子,也是这种嫌弃至极的眼神。 他瞬间就炸了。 “本皇子也没有特殊爱好。” 沈初摸摸鼻子,“那我有? 殿下,不一起了吗?” 裴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了。” 拂袖而去。 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向韩枫。 “韩太医怎么又来了?” 沈初道:“我姨娘晕倒了,我让被看去请了韩太医。” 裴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离开了。 沈初长出一口气。 “韩太医,麻烦你帮我姨娘。” 韩枫跟在她身后进屋,小声问:“如厕怎么回事?” 沈初压低声音道:“他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近日我们要小心些,他敏锐得像头狼一般。 你在他面前务必要装作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大师兄,你另外帮我个忙。” 韩枫听了她要的东西,点头,“好。” 说话间,两人进了乔姨娘的卧房。 乔姨娘还在昏睡不醒。 韩枫诊完脉,道:“和你一样的毒,但她体内的毒要比你深得多。 今儿是受了惊吓晕倒导致毒提前发作,不然再等半个多月,神仙难救。” 沈初倒吸一口凉气。 “请大师兄尽快为她驱针解毒。” “她肚子里又没有孩子,无需顾忌,解毒倒比你容易,只是费时间罢了。” 韩枫皱眉,“被看说你猜到是怎么中毒的了?” 沈初点头。 “本来只是怀疑,现在乔姨娘中毒,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在侯府一直很注意饮食,这些日子只吃过乔姨娘给的葱油鸡。” 那日她为了气长宁侯,将乔姨娘给的葱油鸡吃了大半,剩下的留在了长宁侯的书房。 “如果我没猜错,毒应该是通过葱油鸡下给乔姨娘的,我吃了一半葱油鸡,所以才中了毒。” 知道乔姨娘爱吃葱油鸡,又能利用葱油鸡下毒的人,只能是侯府的人。 沈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怒气。 第232章 下毒的不是他,是我 有韩枫在,几针下去,乔姨娘就缓缓醒来。 得知自己中毒了,还是吃葱油鸡中的毒。 她愣了好半晌,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泛紫的嘴唇抖了抖才开口。 “阿初,不不会是侯爷的,对吗?” 沈初实话实说。 “嫌疑最大的就是他,否则谁会对你的饮食爱好这么了解。” 乔姨娘不停地摇头,明媚的大眼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泪。 “不,不会是他,我那么爱他,他也爱我,又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对我下毒?” 沈初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情地问: “想想满身是屎的他,你还爱吗?” 乔姨娘的泪含在眼里,顿时掉不下来了。 沈初叹气,“他对你好,是因为贪图乔家的家产,是因为你是孤女,更好拿捏。 姨娘,你还认不清这个现实吗?” 乔姨娘咬着嘴唇不说话。 外面响起孙严的声音。 “小沈大人,在下已经问出结果,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孙统领稍等。” 乔姨娘一把扯住沈初,“我也要去听听。” 沈初蹙眉,“你现在需要施针驱毒。” 乔姨娘摇头,问韩枫。 “现在不施针,我会死吗?” 韩枫摇头,“朝阳草不是剧毒,不会马上死去。” 乔姨娘下床穿上鞋子,十分坚持。 “我要亲自去问问侯爷,是不是他下的毒。” 沈初无奈,只得劳烦韩枫一会儿帮忙照看着乔姨娘。 出了门,孙严道:“陛下突然急召,殿下先行离开了。”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裴渊不在也好,免得自己总是提心吊胆,不知道他突然又蹦出什么想法试探自己。 侯府正厅,站了两排飞鹰卫。 个个面色肃杀,厅内气氛有些压抑。 沈老夫人,沈延,沈清霜都在。 三人如丧考妣,大气都不敢出。 长宁侯一人蹲在门后的角落里,缩着脖子,翘着胡子。 一副又怒又气又委屈的样子。 没办法,所有人都嫌他身上臭,又不许他离开正厅。 他只能窝在门口的角落里。 看到沈初进来,长宁侯噌一下跳起来,满身怒气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你这个逆子,不就是中个毒吗?太医也没说解不了。 你犯得着这么上上下下地折腾咱们全家人吗? 飞鹰卫把整个侯府都围了啊,这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该如何看待侯府?” 沈初被气笑了。 “不就是中个毒,又死不了?既然如此,不如父亲也中个毒试试?” “不孝子,你咒我!” “不是我咒你,世事无常,谁知道呢,毕竟如今我和我姨娘都中了毒,谁知道下一个中毒的会不会是父亲你呢?” 长宁侯脸色微变。 “什么?你姨娘也中毒了?她怎么样了?” 慢一步踏入正厅的乔姨娘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痴痴看向长宁侯。 “侯爷你还关心我吗?” 长宁侯倏然转头,一脸关切地上前。 “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关心你啊。” 没等他靠近,乔姨娘面色一变,掩住口鼻,眼中的痴意顿时退去。 “侯爷别过来,我问你,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 长宁侯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 “你怎么会怀疑我?我怎么舍得给你下毒?” 乔姨娘看向沈初,神色犹疑。 沈初扶着她坐下,“姨娘先坐着听听。” 说罢,连个眼风都没给长宁侯,径直走向孙严。 “开始。” 孙严吩咐一声。 “把人提进来。” 一名飞鹰卫提着一个容长脸,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进来,将她甩到了地上。 沈初认得她,是乔姨娘院子里的丫鬟秀春。 孙严道:“乔姨娘平日的饮食我们都查探过了,都是和府里其他主子一样的饭菜,没有问题。 唯独一点,她爱吃太平巷一家烧鸡店的葱油鸡,所以属下判断毒是通过葱油鸡下的。 小沈大人也是吃了乔姨娘给的葱油鸡才中毒的,葱油鸡平时都是这个叫秀春的婢女去买的。 属下已经审问过了,秀春也承认了,是她把朝阳草粉末洒在葱油鸡上的。” 孙严踢了秀春一脚。 “老实交代,是谁让你害乔姨娘和小沈大人的?” 秀春经历过了飞鹰卫的审核,此刻浑身抖得跟筛子一般。 “是王管家给我的药,他说那是侯爷专门弄来给乔姨娘调理身子的药啊。 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王管家? 沈初蹙眉。 王管家很快就被飞鹰卫提了进来。 有孙严在,没几下王管家就瘫软在地上全都招了。 “是侯爷!是侯爷吩咐我这么做的。” 长宁候脸色铁青,一脚狠狠踹向王管家。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陷害本侯,这些年侯府没有半点亏待你和你家人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吩咐你给乔姨娘下毒了?” 王管家缩着身子,哭喊道:“就上个月侯爷和乔姨娘出去游玩回来之后,侯爷把小的叫到书房。 吩咐了小的叮嘱乔姨娘的事,然后就给了我一包药,让小的找机会找机会下到乔姨娘爱吃的葱油鸡中。 侯爷没说那是什么药,小的也不知道是毒药啊。” 乔姨娘听到这里,忍不住颤颤巍巍站起来,满脸伤心地质问长宁侯。 “侯爷,真的是你?为什么啊? 这十几年,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为了你,我甘愿携万贯家财入侯府为妾。 为了你,我甚至愿意将刚满月的阿初送入道观寄养,十几年来都不敢去看一眼,生怕惹你不高兴。 为了你,我拿出所有银子上下打点,甚至养着整个侯府。 我一心一意对你,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却一心想毒死我,你你好狠的心啊。” 乔姨娘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愤怒,气得呕出一口血,一头晕了过去。 “韩太医。” 沈初伸手扶住她,连忙喊道。 韩枫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示意被看将乔姨娘扶到旁边的软榻上,开始施针。 沈初冷冷扫了长宁侯一眼, “杀妻害子,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罪?” 长宁侯一脸委屈。 “分明是这两个刁奴联合起来陷害我,你竟然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我就算是再浑蛋,也不可能下毒害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啊?” 沈初呵呵:“这话侯爷还是等着去飞鹰卫申诉。” 孙严上前一步,“殿下走之前特别交代,查出凶手立刻带走。” 他手一挥,两名飞鹰卫立刻上前去抓长宁侯。 “慢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叫,“下毒的人不是他,是我!” 第233章 不查出凶手,谁也别想安宁 沈初倏然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沈老夫人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苍老的脸上一片惨白。 “下毒的不是侯爷,是我。” ”母亲!你在胡说什么?”长宁侯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向长宁侯摆摆手。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替我遮掩了。 沈初,你不就是想找出下毒的人吗?就是我下的,你让人把老婆子我抓了。” 沈初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沈老夫人。 孙严道:“沈老夫人说话可要讲究证据,不可信口开河。” 沈老夫人一脸愤恨地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乔姨娘。 “我没有信口开河,毒就是我下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我房内搜。 我房内从左边数第二个床头柜中,放着一个黑匣子,里面还有没用完的朝阳草粉。 是我将朝阳草拿给王管家,叮嘱他想办法给乔氏下毒的。” 孙严眉头微挑,看了沈初一眼。 沈初微微点头。 孙严叫了一名飞鹰卫进来,“去沈老夫人房里看看。” 飞鹰卫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黑匣子。 里面有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白色的粉末。 沈初请韩枫帮忙验看。 韩初仔细闻了闻,又用指甲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尝了尝。 “没错,这正是朝阳草粉。” 沈初捻了捻手指,眉头紧皱。 她直觉下毒的人是长宁侯,而且王管家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但却在沈老夫人房内搜出了剩余的朝阳草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冷冷看着沈老夫人。 “可是王管家说给他朝阳草粉的是父亲?况且,祖母要下毒,可以让你院子里的人直接找姨娘院子里的丫鬟? 为何还要迂回一番,通过王管家找秀春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沈老夫人喉咙里发出阵阵怪笑。 “乔氏对我院子里的人防范的跟什么似的,根本不准她院子里的人和我的人私下接触。 王管家的闺女在我院子里当差,有些话传起来很是方便,所以我就打着侯爷的名义把药给了王管家。 我骗王管家,说是侯爷找来的补身子的药。 王管家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朝阳草粉末。” 本来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王管家突然浑身一颤,不停地朝沈初磕头。 “大公子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药是老夫人给的。 我一直以为是侯爷吩咐的,也真的以为药是给乔姨娘补身子的。” 沈初被气笑了。 “补身体的药需要偷偷摸摸下到葱油鸡里吗?王管家,你以为本公子是傻子不成?” 孙严狠狠踢了王管家一脚。 王管家疼得缩成一团,却还是不停地辩解。 “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药粉也不是侯爷直接给我的,我真不知道是老夫人的意思啊。” 沈老夫人呵呵笑着,扭头看向榻上的乔姨娘,目光充满了愤恨。 “我早就看乔氏不顺眼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勾着我儿子不放。 前几年她拿银子出来供着我们吃喝,我还能容忍她几分。 如今她一毛不拔,守着万贯家财却不给我花用一分,却还要勾着我儿子带她出去游山玩水。 呸,商户出身的贱种,让她入侯府做妾,都已经是抬举他了。 竟然不自量力,哄骗我儿子将她扶正? 我儿子可是堂堂一品侯爷,如何能娶她一个商户女做妻子? 倒不如弄死她来得干净,如此一来,她手里的家产也就都成了我们侯府的。 不,那些东西本就是我们侯府的,我只是拿回我们侯府本来的东西。” 沈初被她这套无耻至极的理论气笑了。 “侯府本来的东西?我姨娘可是贵妾,她的嫁妆是她自己的,怎么能是你们的?” 沈老夫人狠狠往地上淬了一口。 “什么她自己的?入了侯府就是我家的,可恨她还想以这些钱财来胁迫我儿子扶正她? 一个商户女还妄想做一品侯爷夫人?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沈老夫人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狠厉。 “行了,如今人证物证都全了,是我下的毒,要抓就抓我。 沈初,我倒要让满京城的人看看你小沈大人要如何处置自己的亲祖母。” “母亲,不要。” 长宁侯扑过来,一把扯住沈老夫人的衣裙,满脸焦急。 “母亲不可糊涂啊,这种事怎么能随便承认啊?” 沈老夫人垂眸看着跪倒在她脚下的长宁侯,苍老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来。 她抖着手拍着长宁候的肩膀。 “儿啊,娘一把老骨头了,承受不住飞鹰卫的刑罚了,也不想再进飞鹰卫一次。 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承认了好。 我早就看乔氏不顺眼了,本以为这次能悄无声息地让她死了,不仅能拿到乔氏的钱,还能让你以后的日子过的顺心。 可偏巧沈初吃了一只葱油鸡,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 事到如今,我认罪,也认命了,就让他们把娘抓走。” 长宁侯紧紧抱着沈老夫人不撒手。 “娘,有我在,谁也不能抓走你。” “儿啊,就让他们把娘抓走,别牵连整个侯府。” 母子俩抱头痛哭,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 沈初攥了攥拳头,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沈老夫人向来爱一哭二闹三上吊,越是这种人就越怕死。 如今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沈老夫人在替长宁侯顶罪。 孙严道:“小沈大人,沈老夫人的证据链是完整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在下将他们全都带回飞鹰卫?” 没等沈初答话,长宁侯突然蹦了起来,满脸愤怒地看向沈初。 “就算是你祖母下的毒又怎么了?乔氏不是没死吗? 你不也在这儿活蹦乱跳的吗?你们既然什么事都没有,就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吗? 非的搅和得全家鸡犬不宁,你才安心吗? 你可是家里的长子,侯府不好了,你也落不了好,你将来的前程就全完了。” 沈初被他一番无耻至极的话气得手都抖了。 “我搅合?你们下毒害姨娘在先,却怪我搅合? 我今儿还就把话撂在这里,今儿不抓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咱们谁也别想安宁?” 长宁侯瞪着沈初,脸上青筋暴起。 “什么叫真正的幕后凶手?你这个逆子没完没了是? 难道你还想把全家人都抓进飞鹰卫去受审不成?” 沈初确实想。 但她知道不能,所以才悲愤交加。 长宁侯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你别忘了,飞鹰卫的职责是监察百官,不是参与别人内宅争斗。 六皇子就算再得盛宠,也不能把手伸进别人的内宅? 今儿你若是敢让人带走你祖母,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逼死一品侯爷的命,六皇子也不见得能扛起这件事?” 第234章 和离,沈初,你会后悔的! 长宁侯眼中的得意深深刺激了沈初。 怒火充斥着整个胸腔,她深吸气攥住拳头,还是没能压下火气。 “飞鹰卫不会带走祖母,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是一品侯府,内宅争斗涉及到人命,那就归大理寺管。 既然祖母供认不讳,那就跟我走一趟大理寺。” 沈老夫人吓得脸色浑身一软。 “孽障,我可是你的亲祖母,你敢送我去大理寺,就不怕世人戳你脊梁骨吗?” 沈初冷笑。 “祖母能做下毒杀儿媳孙子的事,你都不怕别人戳脊梁骨,我怕什么?” 沈老夫人面露惊慌地看向长宁侯。 长宁侯安抚地拍拍她,冷着脸对沈初道: “你可要想清楚,真把你祖母送进大理寺,逼死亲祖母的罪名一背,你的官声就完了。 反正如今你和你姨娘也都没事,我劝你最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这样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沈初不肯。 “我不会捏着鼻子认下,去了大理寺正好让大理寺卿好好审问一番,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收获。” “你敢!”长宁侯有些慌了。 大理寺卿可是恒王的人,真进了大理寺说不定还不如飞鹰卫呢。 双方僵持不下。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太子殿下口谕到。” 厅外进来一个身穿绯色官袍,上面绣着孔雀的中年官员。 长宁侯连忙躬身,“谢詹事,请问太子殿下有何口谕?” 谢詹事客气点头,默默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长宁侯的距离,才抬着下巴道: “太子殿下听闻了侯府发生的事,特赐口谕:长宁侯平日做事勤勉,本宫十分满意,还望侯爷能尽快肃清内宅之事,有错之人要罚,有气之人要安抚。 但也不要将家事闹得满城风雨,惹了陛下在行宫避暑。” 说罢,转头看向孙严。 “呦,原来孙统领也在这里,本官竟不知六殿下对别人家的内宅事这么感兴趣。” 孙严板着脸面无表情,“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怎么?谢詹事对我家殿下这么感兴趣? 要不要去我们飞鹰卫坐坐?” 谢詹事面色微僵,心里暗骂孙严狗仗人势。 “太子殿下的意思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孙统领不会连太子殿下的意思都要违逆?” 孙严眉头微皱。 他家殿下自然是不怕太子的。 他下意识看向沈初。 沈初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太子代掌国政,太子表明了要维护长宁侯,她不能让裴渊在明面上落人口实。 她心中虽然不甘,却也知道今日动不了长宁侯。 “谢詹事,我和我姨娘如今都中了毒,这件事总不能没有处置结果?” 谢詹事扯了扯嘴角,看向长宁侯。 “侯爷,今日的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长宁侯犹豫片刻,才道:“我母亲虽然做了糊涂事,但也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我想不如就罚她余生在府里吃斋念佛。” 沈初冷笑。 “在府里吃斋念佛跟没有惩罚有什么区别?如果下毒害人还能留在家里吃斋念佛,以后家里人是不是谁都可以下毒害人?” 长宁侯脸色微变。 “她是你亲祖母!” “我还是你亲儿子,我姨娘还是你刚扶正的夫人呢。” 长宁侯阴沉沉地看着沈初,“你想怎么样?” 沈初道:“第一,将老夫人送入道观苦修,为我姨娘恕罪。 第二,赔我姨娘一万两银子,用做她治疗以及调理身子。 第三嘛我姨娘要与你和离,带着嫁妆离开。” 话音一落,沈老夫人与长宁侯同时脱口而出。 “不可能。” 沈老夫人破口大骂,“一万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我一两银子也不会给她。” 长宁侯则沉着脸,“我不同意和离。” 沈初冷笑,“那咱们就大理寺见,太子殿下虽然不希望事情闹大,但也不能拦着我大义灭亲,亲自检举?” “你!” 谢詹事突然干咳两声。 “侯爷,本官觉得小沈大人的意见并不过分,你觉得呢?” 长宁侯顿了顿,咬牙道: “好,答应你。” 沈老夫人面色一白,瘫软在地上。 沈初当即拿出纸笔,一篇洋洋洒洒的和离书一挥而就。 长宁侯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发了狠。 “和离可以,你也给我滚出侯府,以后侯府的一切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也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子,你在外也休想再以侯府的名义做任何事。” 呵。 真以为她稀罕呢。 沈初冷笑连连。 “好,侯爷签字。” 长宁侯提笔签了字,恶狠狠地将笔摔在地上。 “沈初,你会后悔的,到时候你跪在门口哭着求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再踏进侯府一步。” 沈初吹了吹和离书上的字迹,微微一笑。 “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 长宁候脸色铁青。 沈初收起和离书,见韩枫已经将银针拔出来。 她勾了勾唇。 “侯爷什么时候将老夫人送入道观,把一万两银子送过来,我和姨娘就什么时候离开侯府。 被看,扶着姨娘,咱们走。” 说罢,招呼孙严径直离开了。 长宁侯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桌子。 吓得沈延和沈清霜面色惨白,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谢詹事皱眉,“事已至此,侯爷再发怒也无济于事。 今日幸好沈姑娘机灵,及时派人去东宫送信,不然太子殿下也帮不了侯爷。 小沈大人来势汹汹,太子殿下能帮你一次,却不能次次帮你。 侯爷还是好好想想后面该如何行事。” 说罢,谢詹事拱手离开了。 长宁侯这才知道原来竟然是沈清霜派人去给太子送了信。 他神色缓和两分,对沈清霜道: “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先和你哥哥下去休息。” 沈清霜不敢反驳,扶着沈延离开了。 厅内只剩下了长宁侯与沈老夫人。 长宁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沈老夫人痛哭出声。 “母亲,是儿子害了你啊。” 沈老夫人闭了闭眼,抬手狠狠捶了长宁侯几下。 “你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心狠一点,做事就不能再做绝一点?如今还要我为你收拾残局。 你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有那么多机会弄死乔氏,你怎么不动手啊? 为何偏偏要等回到京城才动手?你是不是傻啊?” 第235章 后悔,你要小产了 长宁侯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出去玩的时候,我故意让她淋了雨,感染了风寒,本以为借着风寒的机会照顾她,会让她回心转意,把手里的铺子都交出来。 为此我甚至答应扶正她,还亲自下厨给她熬了一碗白粥。 母亲,你没看到,乔氏当时感动得都哭了,哭着喊着说回去后有大事告诉我。 我以为是要把铺子交出来,结果什么也没等到,我这才狠下心来给她下毒。 没想到却连累了母亲。” 沈老夫人重重叹气。 “我不替你顶罪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让你认了杀妻杀子的罪名? 那样咱们长宁侯府就完了啊,别说侯爵保不住,就是你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咱们母子俩这些年辛辛苦苦撑着侯府不容易,绝对不能让侯府在你手上没了。 这样我将来如何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长宁侯眼圈泛红,喃喃道: “母亲,你放心,你去道观就是去做做样子,过些日子我肯定把你接回来。” 沈老夫人十分相信儿子,并不担心去道观的事。 “幸好你下的是朝阳草,那是我早些年用来对付你爹那些妾室的。 也幸好王管家的闺女婆娘都在侯府,好拿捏。 王管家为了他闺女婆娘,咬死口也不敢反咬你。 否则我想给你顶下这件事都没有机会。” 长宁侯一拳重重捶在地上,满脸不甘。 “我提前算计好了药量,再过十几日,乔氏必死无疑。 到时候乔家所有的铺子都成了咱们侯府的,咱们还怕没有钱吗? 都是沈初这个逆子,坏我好事,若不是他先被发现中毒,吓到乔氏。 乔氏也不会提前毒发,害得我功亏一篑,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氏把那些嫁妆都带走。” 沈老夫人想想乔姨娘的铺子,以及白花花的银子以后再不属于侯府了,顿时心肝肉都疼得直颤,忍不住埋怨长宁侯。 “你也是,为什么答应那么快?还有啊,和离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把沈初也赶走? 他如今好歹是个五品御史了,留着他在家里,还怕乔氏不给银子花吗?” 长宁侯压低声音道:“母亲,沈初已经得罪了太子,早晚会被太子弄死的。 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把他赶出去,免得以后连累咱们家。” 有句话他没说。 沈初一心想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留他在家里时间长了,万一查出点什么就完了。 把那个逆子赶出侯府后,才能更方便对付他。 沈老夫人总觉得有些不甘。 “那个孽障白享了侯府十几年的富贵,一点也没回馈侯府,就这么赶他出去,着实不甘心。” 长宁侯劝慰她。 “母亲想开点,沈初一旦不在了,乔氏一个妇人,难道还不好对付吗? 你放心,我早晚会把属于侯府的东西拿回来。” ------ 另外一边,乔姨娘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沈初一直守在她床边,见她醒来,将和离书递了过去。 乔姨娘看着和离书上的签名,脸色变了变,抖着手接了过来。 “没想到我这么多年的深情竟然都喂了狗,这一切从头到尾竟然都是个骗局。” 她说着,泪意上涌,竟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啪,啪。 沈初扯住她的手,“姨娘。” 乔姨娘拉着沈初,哭成了泪人。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啊,这么多年被人骗了,先前竟然还妄想着哪怕他骗我一辈子也行啊。 人家常说被猪油蒙了心,我这是被猪油浇了脑子啊。” 知道自己骂自己了,看来是清醒了。 沈初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和离了,姨娘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新的生活。” “不,不是这样的。” 乔姨娘摇着头,哭得更加悲切。 “我这十几年活成了一个笑话啊,为了我所谓的爱情,我将才满月的你狠心送进了道观。 那个时候的你小小的,跟个团子似的,却很贴心,从来不哭不闹。 但把你送走的那天,你却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好狠的心啊,听着你哭得撕心裂肺,都没有上前抱你一下。 这么多年,知道你会坐了,会爬了,会叫娘了,会跑了,我却都没去看过你一眼。 阿初,我的阿初啊,我对不起你。 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乔姨娘抱着沈初,哭得撕心裂肺。 沈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鼻子一片酸涩。 她抬头吸了吸鼻子,压下眼底的湿热。 阿初,你看到了吗? 你的亲娘她后悔了。 可你却再也回不来了。 一滴清泪从沈初眼角缓缓滑落。 乔姨娘哭了一场,情绪总算稳定下来,直接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阿初,你明日一早就拿去衙门归档,然后就开始归置我的嫁妆。 我一文钱也不会留给他们。” 沈初勾唇,“好。” 回到自己住处,沈初写了封信交给被看。 “你出去看看,孙统领留下的飞鹰卫在不在?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六殿下。” 被看拿着信一脸好奇。 “公子你找六殿下做什么?你别忘了他这两日可一直盯着你呢。 我听大公子说今儿他若不是来得及时,六殿下都要脱你裤子了。” 沈初一囧,“什么脱我裤子,你别听大师兄胡说。 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你赶快去送信。”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太子对长宁侯的维护有些没道理。 长宁侯说是太子一党,在兵部只是一个四品主事,算不上多重要的职位。 也没听说他对太子有什么重大贡献。 太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维护长宁侯? 这次她回京后,长宁侯几次三番逼迫她交出江宏志和有关的物证。 她本以为长宁侯受了太子指使,现在看未必。 莫非长宁侯与宁安侯府的案子也有关联? 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所以才写信给裴渊。 陛下命裴渊协助她调查,她如今中毒了,只能让裴渊出马。 被看拿了信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信已经送往清河行宫了,公子,明日奴婢出门去买新宅子? 咱们要搬出去了,总不能没地方住?” 沈初摇头,“不,你留在家里,有更重要的事。” 被看一脸茫然。 “什么更重要的事。” 沈初微微一笑。 “被看,你要小产了。” 被看 第236章 在裴渊的注视下缠裹胸 突然被通知小产,就有些苦恼。 被看下意识揉了揉肚子上的肉肉,满脸苦恼。 “公子,我肆无忌惮吃了两个月,小肚子才吃起来,你就让我小产?” 被看一副公子你好狠心的神情。 沈初翻了个白眼,循循善诱。 “小产以后要坐小月子,你可以吃得更好。” 被看眼前一亮,连忙凑过去,一脸谄媚。 “公子,你想我怎么小产?走路滑倒?失足落水?还是我自己表演一个肚子碎大石?” 沈初勾了勾指头,示意她附耳过来。 被看乐颠颠地凑过来。 沈初朝她耳语一番。 被看听完笑嘻嘻地拍着胸脯道:“不就是在六皇子面前演场戏嘛,包在我身上。” 沈初想起她先前在净国寺说漏嘴的事,表示并不放心。 “你到时候不用说话,只哭就行了,记住没。” 被看摆摆手。 “我演戏,公子放心,时间不早了,公子快睡。” 沈初躺下很快睡了过去。 睡到夜半时,又被外面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惊醒。 是被看的声音,“六殿下,你怎么来了?” 沈初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殿下不是在清河行宫吗?怎么会大半夜跑回来?” 外面响起裴渊低低的笑声。 “小沈大人连夜送信,定然心中挂念,我岂敢不来?” 声音竟然已经是在外间了。 沈初的睡意瞬间被吓得一干二净。 “你别进来。” 她现在可没穿裹胸,只穿了宽松的里衣。 任谁见了她这幅模样,都得知道她是女儿身。 裴渊轻哼一声,“瞧你急得,莫非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话音一落,高大的身影掀开了帘子。 沈初一惊,下意识扯被子将自己裹住。 抬头看向裴渊的一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 她慌什么啊? 裴渊是个夜里瞎啊,根本看不到她此刻的样子啊。 原本慌乱的心顿时安静下来。 “殿下深更半夜来要做什么?” 裴渊并未进内室,斜斜倚在门框上。 “你不是怀疑长宁侯与宁安侯府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吗?走啊,咱们去探查一番。” “现在?” 裴渊勾唇,“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么?” 沈初想了想,也是。 今日长宁侯被他踹进了粪坑,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成了一个臭不可闻的新郎不说。 还在扶正妾室的当日,被飞鹰卫围了府,又被刚扶正的妾室和离。 简直丢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脸面。 说不定这个时候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哭呢。 倒是个夜探书房的好时机。 “殿下要我和你一起去?” 裴渊挑眉,“不然呢?你中了毒,身体虚弱,我可以做你的拐杖。 我夜里看不见,又不熟悉长宁侯的书房,你可以做我的眼睛。” 顿了顿,他低笑:“这么一想,沈初,我们两个简直是绝配。” 明知道他只是随口戏谑,沈初还是莫名脸一热。 “殿下可别乱说。” 裴渊哂笑,“开句玩笑,别当真。” 沈初深吸一口气,“请殿下在外面稍等片刻,我穿好衣裳就来。” 裴渊靠在门框上没有动弹。 “我又看不到,你怕什么? 况且大家都是男人,你有我的我哪一样没有,别磨磨蹭蹭的,快穿。” 沈初 我有的你还真没有。 默默瞪了他一眼,她脱下里衣,开始快速缠裹胸。 内室里一瞬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沈初抬头,见裴渊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朝着自己看过来。 虽然明知道他什么也看不到,但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 想到自己在裴渊的注视下缠裹胸,无边的热意还是忍不住从心底泛起,沿着脖子一直到了脸上。 门口站着的裴渊也没好到哪里去。 眼睛看不到,嗅觉和听觉就更敏锐。 听着悉悉索索的换衣裳的声音,鼻翼间似乎有淡淡的紫藤花香萦绕不断。 他心底竟然泛起无边无际的涟漪。 裴渊有些狼狈的垂眸干咳,脸上却一副嫌弃的表情。 “换个衣裳怎么这么慢?” 沈初抿了下嘴唇,“好了,我们走。” 淡淡的紫藤香从身边擦过,裴渊暗暗松了口气,跟在她身后离开。 有飞鹰卫在,很快就引开了长宁侯书房周围的巡逻。 沈初带着裴渊顺利潜入长宁侯的书房。 他不是第一次来,对书房里的摆设还算熟悉。 裴渊低声提醒她,“找找看有没有暗格或者密室?” “好。” 沈初绕着书架和多宝格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裴渊虽然看不到,但却仿佛猜到她所有的举动一般,提醒她。 “看看书案下面,如果没有,再仔细检查一下四条腿。” 沈初转到了长条形的桌案旁边,伸手在书案下一寸寸的摸索着。 终于。 她摸到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凸起。 轻轻一摁,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嚓咔嚓声音。 原本嵌在墙上的多宝格忽然往左移动开来。 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密室来,约有一丈多宽。 “是间密室。” 沈初抬脚就要往里进,手却突然被拉住了。 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贴在她手背上时,沈初的手轻轻缠了下。 她抬头看向裴渊。 黑暗中看不清裴渊的表情,但声音却一本正经。 “我看不到,怕绊倒了。” 沈初握紧了他的手,“那你跟紧我。” 她牵着裴渊往内室走去。 裴渊的嘴角无声上扬两分,声音轻轻的,“好。” 走进内室,沈初看到多宝格背后的墙上有一个同样的凸起。 她猜测应该是密室在里面开关门的机关。 轻轻一按,多宝格瞬间又移动回了原来的位置。 密室里一片黑暗。 裴渊拿出火折子吹亮,一手握着沈初的手,另外一只手举着火折子。 火光微亮,能大概看清密室内的模样。 一个小巧的书架,一个条案,一把椅子。 书架上零零落落放了一下卷宗,是长宁侯祖上传下来的家规以及秘闻等。 最上面一个木匣子吸引了沈初的注意。 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封折子,外面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 山川赋。 她不由瞳孔微缩。 是爹爹少年成名的文章。 打开来之后,爹爹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爹爹小小年纪就能出口成章,少年时因为一篇华丽而又不失大气的山川赋名扬天下,也因此被陛下赏识,甚至没等参加科举就直接授了官职。 可以说山川赋就代表了沈知行。 沈知行就等同于山川赋。 沈初摩挲着上面的一笔一划,文章后面还有爹爹的私章。 当年宁安侯府出事后,这篇闻名天下的山川赋原稿就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竟然会被藏在长宁侯的书房里。 沈初一时间心神激荡。 许是一直没听到她的声音,裴渊低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恰在这时,多宝格突然又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 有人要进来了。 第237章 亲的他心都乱了,鬼魅的身影 咔嚓,咔嚓。 多宝格移动的声音在暗夜里令人头皮发麻。 沈初心头一颤。 这个时候能来密室的,只有长宁侯。 裴渊反应比她还快,几乎是立刻就吹灭了火折子。 还没等她将折子放回匣子里,裴渊就勾住她的腰一闪。 密室四面无窗又无梁,根本没有可躲的地方。 裴渊揽着她躲在了多宝格门后的位置。 因为闪得太快,他撞在了墙上。 沈初则撞进了他的怀里。 背后是冰冷的墙,怀中人身上泛着令他熟悉又安宁的紫藤香,手心中握的是他曾经嫌弃过的小蛮腰。 两重不同的刺激令裴渊无意识低咒一声。 沈初整个人神经正崩得紧紧的。 听到他的低咒,沈初下意识抬头去捂裴渊的嘴。 但黑暗中裴渊的头几乎是靠在她的头顶上。 她一抬头,嘴唇恰好印在了他的喉结上。 沈初瞬间呆住了。 裴渊喉间一紧,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下,心头有股莫名的火气蔓延。 该死的。 口口声声说不是断袖,对我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和我保持距离。 此刻黑暗中却又忍不住亲我的喉结。 亲的我一颗心都乱了。 就,比上回吃她嘴边的红豆泥还要乱。 啊,啊! 恰好在这时,多宝格的门完全打开。 一盏灯笼出现了门口,昏黄的灯光伴随着一道影子一起透了进来。 夹杂着清晰可闻的臭味。 毫无疑问,来得人是长宁侯。 他只要一进来就会立刻发现他们。 沈初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崩得紧紧的,连刚才不小心亲到裴渊喉结的事都暂时丢在了一边。 她的手动了动,轻轻在裴渊手心里抠了抠。 想问她怎么办? 裴渊一颗心正乱着呢,被她一抠,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就弹了出去。 他上身趴在地上,两条腿翘起来弯在空中,整个人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迅速往前爬着走。 爬着走! 沈初惊呆了。 只见地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朦朦胧胧的诡异影子,鬼魅一样的,看起来十分吓人。 刚迈进一只脚的长宁候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鬼鬼啊。” 沈初立刻弹出一道真气,弹灭了灯笼。 整个书房陷入一片黑暗。 长宁侯死死盯着那道鬼魅一般的影子看。 正常人绝对做不出这样的形状,鬼,一定是鬼啊。 他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发软,想往外爬,却怎么也爬不出去。 想喊人又怕别人冲进来发现密室的事。 只能抖着嗓子喊道:“你鬼,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我不怕你。” 裴渊见状喉咙里发出几声怪舛的笑。 长宁侯吓得毛骨悚然,抖着腿艰难往外爬去。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样东西掉落在他的手边。 黑暗中长宁侯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伸手摸了下,顿时整个人浑身一颤。 这手感,他太熟悉了。 无数个深夜里,他睡不着的时候,都曾摩挲过折子上面的字迹。 身后的密室里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知海兄,我的山川赋写得好吗?你看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倒背如流了啊?” 长宁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乎吓尿了。 他僵着身子,头以及其缓慢的速度缓缓转过去。 只见密室口似乎隐隐有个身影,披头散发,张牙舞爪。 仿若地狱前来索命的鬼魂一般。 长宁侯吓得浑身一软,连往外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沈知行。” “知海兄我死得好冤啊冤啊” 披头散发的身影忽然不见了,又变成了那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影子。 声音断断续续的。 “知海兄,你下来陪我可好?下面实在太冷太冷了,我好难受啊,好冷好孤独啊” 长宁侯双目暴凸,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停地摇头。 突然,他的喉咙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捏住了,力道大得几乎瞬间掐断他的喉骨一般。 长宁侯不停地挣扎着,两条腿用力的蹬着地。 “冤有头,债有主,沈知海,你下来陪我。” 耳畔传来的幽冷声以及喉咙间的剧痛把长宁侯吓坏了,濒临死亡的恐惧令他奋力挣扎着。 突然喉间的力道不见了。 密室门口又出现了那道披头散发的黑影,且黑影似乎正逐渐向他走来。 长宁侯吓得缩成一团,不停地往后蠕动。 他移动过的地方,泛起淡淡的尿骚味。 白日里遭遇的一切,以及此刻强烈的恐惧令他心理完全崩溃,不管不顾地喊道: “是我偷了你的书信和文章又怎么样?沈知行,这一切都是你们欠我的。 我们俩明明一般年纪,一起开蒙,一起读书,明明我读书也很有天分。 但所有人从小都只是夸赞你,说你是少年神童,说你惊才绝艳。 呸,还不是看你们宁安侯府有权有钱,觉得我们长宁侯府没落了,只能依靠你们家生活而已。 我明明可以考科举更近一步,可以选个好官职振兴长宁侯府的,可你偏偏在科举前写出了山川赋。 所有人都在传颂你的山川赋,都在赞扬沈家出了个大才子,根本没有人记得我那年也考进了三甲。 明明我能选个好官职,可偏偏因为你先被授了官职,陛下不想让沈氏恩宠过剩,就只能给我一个边远山区的县令。 凭什么高官厚禄,赞美夸耀全都属于你们宁安侯府?我却只能捡你们不要的? 我从小就活在你们宁安侯府所有人的同情与施舍中,就连下人都能背地里嘲笑我,看不起我。 明明你们宁安侯府已经有权有势有钱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和我抢? 沈知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啊!恨不得你早早就死去。” 说到这里,长宁侯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仿佛压抑多年的东西突然被释放一般。 他呵呵低笑。 “沈知行,你厉害又如何?你惊才绝艳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早早就成了一把枯骨? 反倒是我,你们这个看不上的小侯爷,独独比你们多享受了十几年这世间的繁华。 我告诉你,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唯一自豪的就是在你的死亡中参与了一把,让你死得更快,让你们全家死得更快。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比的痛快,无数个夜里,我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跑来对着你的山川赋不停地嘲笑你。” 长宁侯顿了顿,接着说:“没错,是我出手害了你。 我将你的书信偷了出来,给了别人,我知道他们拿你的书信不怀好意,但那又如何? 我还知道凉州布防图是李将军偷的呢,但我同样没有为你和你家说过一句话。 我就是要看着你们全家死,我才会痛快。” 紧紧贴着多宝格的沈初倏然攥紧了拳头,整个人恨不得瞬间就出去杀了长宁侯。 裴渊却在这时又做出一个诡异的举动,令她瞬间怒意消散。 第238章 爬着走与抱头飘,沈初没有嫌弃他 长宁侯还在喃喃叙说着自己觉得无比悲惨愤懑的年少时期。 一抬头却看到一个无头尸身在门上晃悠着,仿佛随时要走近一般,手里还抱着一颗脑袋。 抱头而来的鬼啊。 耳畔还有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幽冷之气,令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看我这颗头,它又大又圆,摘下你的脑袋来玩脑袋碰碰碰啊?” 长宁侯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紧紧缩在桌案下,上下牙不停地打颤。 “不不” “沈知海,你猜人被砍头后,是脑袋先感觉到身子没了? 还是身子先感觉到脑袋没了吗?” 长宁侯抱着桌子腿抖成一团。 他不想猜,也不想知道。 耳畔有风声过来。 长宁侯眼睁睁看着那颗“脑袋”朝他飘了过来。 恐惧和对于死亡的惊恐彻底让他吓破了胆,两眼一翻,一头撅在了桌子底下。 沈初看得目瞪口呆。 裴渊倒立爬过去的影子吓到长宁侯的时候,她当机立断,扯开了自己的束发。 披头散发模仿爹爹沈知行的声音,彻底吓坏了长宁侯,也让长宁侯将压抑在心头多年的秘密脱口而出。 她听得满心愤懑。 宁安候府与长宁侯府祖上同出一宗,后来长宁侯府没落,她祖父宁安候怜惜家族后生,让长宁侯与沈氏其他族人一同在府里族学读书。 因长宁侯与爹爹沈知行同岁,祖父亲自给二人开蒙,时常指点他们功课。 却没想到祖父的慈善之心竟然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竟然是长宁侯亲自偷了父亲的家书,偷偷给了冯家,才让冯家有机会找人模仿爹爹的字迹,写出了通敌叛国的书信。 怪不得这次她要调查宁安侯府的案子,长宁侯一直极力阻拦。 她本以为是碍于太子与冯家的权威,却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他的龌龊。 也难怪太子会对长宁侯十分维护,原来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攥着拳头想冲出来狂揍长宁侯。 就在这时,裴渊突然纵身一跃,将自己挂在了多宝格顶上。 室内一片黑暗,多宝格的高度完整地挡住了他的头,只将他的身子投出一道淡淡的影子在门上。 看起来跟一个无头鬼一般。 他的另外一只手缓缓托起一样东西。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隐约看着圆圆的,像是人的脑袋一般。 于是就有了上面这一幕。 长宁侯彻底被吓晕,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裴渊从多宝格上跳下来,将手里的“脑袋”丢开。 “脑袋”轻飘飘落在地上。 沈初离得近,这才发现竟然是长宁侯刚才掉落在门口的灯笼。 她 就离谱。 没想到裴渊竟然用爬着走和抱头飘两招吓晕了长宁侯,还意外诈出了爹爹一案的另外一个参与者-李将军。 距离她为爹爹和宁安侯府申冤昭雪又近了一步呢。 这一切多亏了裴渊。 她内心激荡,却不知道裴渊此刻内心正无比懊恼。 我在干什么? 我,堂堂六皇子,向来放荡不羁,竟然因为被亲到喉结而心乱如麻。 又是爬着走,又是抱头飘。 沈初心里会怎么看我?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裴渊顿了顿,将到了嘴边的那句:“我平时不这样”又咽了回去,换成了: “你想怎么处置长宁侯?我可以现在就让人把他抓入飞鹰卫。” 沈初想了想。 “他是宁安侯府案子中关键的一环,不能现在抓他,免得打草惊蛇。 我倒有一个好主意。” 裴渊:“说来听听。” 沈初轻声道:“殿下借个轻功高强的飞鹰卫给我,再做个假脑袋,以后夜夜抱着脑袋来找他玩脑袋碰碰碰,殿下觉得如何?” 黑暗中裴渊的眸子顿时亮了。 沈初竟然提议用抱头飘这招来吓唬长宁侯。 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嫌弃刚才的自己? “殿下觉得这主意不好?” “不,我觉得很好,想必以后长宁侯没有时间找你麻烦了。” 沈初勾了勾唇,重新点亮火折子,上前将丢在地上吓唬长宁侯的山川赋捡了起来。 她轻轻抹去上面沾染的灰尘,小心放入怀里。 裴渊耳尖微动,“你刚才用什么吓唬长宁侯?似乎是道折子?” 沈初轻轻嗯了一声。 “是沈知府年少成名写的山川赋,被长宁侯偷了来,如今倒是可以当作证物。” “山川赋?”裴渊诧异,“我曾读过手抄本,文章沉博绝丽,大气磅礴,令人拍案叫绝。 读的时候我竟莫名有股熟悉感,忍不住想能写出这般精妙绝伦文章的人该是何等的郎绝独艳。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才气纵横之人,让人忍不住心向往之。” 沈初听他说起爹爹,眼眶微热,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曾游历天下,踏遍山川河流,也曾挑灯夜读,只为一点疑惑彻夜翻阅典籍。 心中有之,眼中见之,写出来的便是真情感之。” 裴渊长眉微挑,“啧,这脱口而出的样子你对沈知府的事很了解?” 沈初默了默,道:“小时候很喜欢读他的山川赋,所以就找师父打听过他的故事。” 裴渊低低地笑了。 “原来你也喜欢他的山川赋,也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写的那篇骂我的文章, 说起来就颇有沈知府的风采,可见小时候没少读他的文章。” 才不是呢。 沈初眼底有些酸涩。 她小时候调皮捣蛋,只知道追着湛哥哥玩。 爹爹几次教她背山川赋,都被她撒娇混过去了。 最后湛哥哥背会了,她连开头都不会背呢。 想起往事,她的心底泛起绵密的疼痛,犹如针扎一般。 纵然这些年她读书的时候,将山川赋背得滚瓜烂熟,心底还是会忍不住懊恼当时没有跟着爹爹一起背。 裴渊似乎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问道:“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沈初回神,轻声道:“天快亮了,我们回去。” 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 翌日一早,长宁侯的书房中传来一声大叫。 随后长宁侯衣衫不整,面色惊惶地从里面跑出来。 “来人啊,快来人。” “有人夜闯侯府要害本侯,立刻给我四处搜查,务必拿下贼人。” 护卫们领了命令,四散而去,分头搜查。 几个护卫冲进沈初院子里的时候。 被看双眼一亮。 啧,公子说得可真准啊。 这不,小产的时机来了呢。 被看摩拳擦掌,挽起袖子,挺着小肚子就朝护卫们扑了过去。 她心心念念的花生炖猪蹄,红枣鲫鱼汤,乌鸡汤,鸽子汤啊 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裴渊就在这时打开了房门。 第239章 小产计划流产,裴渊心里发酸 刚一开门,裴渊就看到被看挺着肚子扑向几个护卫。 他眉头微皱,尚未来得及思索,几颗金瓜子已经弹了出去。 砰,砰 金瓜子精准地打在护卫们的膝盖上。 扑通,扑通。 四个护卫膝盖一痛,腿一软,齐刷刷跪在了被看面前。 被看顿时傻眼了。 见面就跪,她在侯府的威严这么高了吗? 这让她如何小产? 她都还没撞上去呢。 袖子里藏好的血包还没派上用场呢。 她柳眉倒竖,对着四个护卫怒目相向。 “你们四个起来啊,没打就跪,算什么男人?” 四个护卫 他们也想起,但腿疼起不来啊。 吱呀。 沈初打开房门,打着哈欠站在门口。 “一大早你吆喝什么?” 被看指着四个护卫,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沈初。 “公子,他们不讲武德。” 沈初眨了眨眼,目光在四个护卫和被看之间转了转,瞬间反应过来。 被看这是没抓住小产机会啊。 她迈出门槛,冷声问:“你们一大清早闯入院中,想做什么?” 护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 “昨夜有贼人闯入书房,我等奉侯爷之命搜查贼人。” 贼人? 沈初冷笑,“放肆,这院子里只有六皇子与本公子在此,你们在映射谁是贼人?” 六皇子? 护卫们对视一眼,眼底闪过恐惧之色,捂着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沈初 早知道就不提裴渊了。 身后响起一道冷哼。 沈初回头,见裴渊正倚着隔壁房门口,皱眉看着她。 昨夜回来的时候,很快就要天亮了。 她特地留裴渊住在了隔壁。 昨日裴渊试探他的事令她起了警觉之心。 裴渊既然已经开始试探她,那被看假装怀孕之事就十分危险。 所以她计划今日让裴渊亲眼目睹被看小产。 谁料到竟然失败了。 她扼腕不已,面上却仍笑着向裴渊打招呼。 “殿下,早啊。” 裴渊嗯了一声,目光在她和被看之间扫了扫,挑眉道: “刚才若不是本皇子拦着,你的孩子就危险了。 沈初,你该如何谢我?” 沈初 原来竟是他害得被看小产计划流产。 她呵呵一笑,“我可真是谢谢殿下。” 裴渊眉头微拢,怎么莫名觉得这句话不像感恩的口气呢? 相比较之下,被看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她撇撇嘴,气呼呼瞪了裴渊一眼,挺着小肚子离开了。 裴渊莫名其妙。 “她在生什么气?本皇子救了你们的孩子!” 他对沈初的喜欢已经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了吗? 他都要被自己感动到了,沈初的婢女竟然还敢瞪他。 沈初摸摸鼻子干笑。 在被看心里,谁拦着她吃月子餐,谁就是他的仇人。 这时,外面下人来报。 “大公子,洛公子来了。” 洛衡带着两个小厮从外面进来了。 沈初连忙迎上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洛衡满脸关切地上下打量她。 “昨日府上宾客多,我不便多做停留,回去后始终挂念。 阿初,你如今感觉如何?” 沈初道:“只是感觉疲惫了些,其他倒还好,让大哥费心了。” 洛衡笑了笑。 “我们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啊。” 他朝身后的两个小厮摆手。 “阿初,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两个小厮分别打开了手里的匣子。 洛衡兴匆匆地介绍道:“百年人参,冬虫夏草,还有乌鸡,鸽子。 全都是给你补身体的,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我打听过了,朝阳草对身体损害较大。 即使解了毒,你也要好生调养一番才是。” 沈初十分感动。 “让大哥费心了。” “咱们兄弟间无需这般客套。” 裴渊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沈初与洛衡有说有笑,目光在洛衡拿来的东西上扫了一眼。 微微撇嘴,心里有些发酸。 百年人参有什么了不起。 他摇着玉骨扇走到门口,吩咐孙严。 “去,立刻叫金宝过来一趟,带上我吩咐他准备的东西。” 孙严离开了。 裴渊斜斜倚在门口,看似在欣赏外面的风景,其实耳朵都快竖了起来。 尤其是洛衡拿出一张地契递给沈初的时候。 “今儿一早,京城就传遍了,说长宁侯准备将你与乔夫人赶出侯府。 这是大哥的一处私宅,赠与阿初你。 里面十分干净,阿初你随时可以带着乔夫人搬过去。” 沈初受宠若惊,坚决不肯接。 “我已经收了大哥这么多补品,大哥的心意我领了,但宅子坚决不能要。” 洛衡皱眉。 “时间这么仓促,你准备带着乔夫人搬到哪里去住?” 沈初笑着道:“我已经托人在看宅子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到时候一定告诉大哥。” 洛衡见他坚决不收,只得摸摸收起了地契。 “宅子我先替你留着,如果你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大哥。 我这座宅子共有三进,你和乔夫人搬进来住,足够宽敞了。” 沈初笑眯眯地道谢,“多谢大哥,大哥对阿初实在太好了。” 裴渊眯着眼,看着言笑晏晏的两人,只觉得无比刺眼。 金宝就是这时候气喘吁吁跑进来的。 “殿下,小沈大人。” “咦?金宝公公怎么过来了?” 沈初起身打招呼。 金宝挥挥手,让人将带来的东西纷纷摆在桌子上,笑嘻嘻地道: “小沈大人,知道你中毒了,殿下十分担心,连夜命咱家准备了一些补品。 诺,这是千年人参王,这是上等花鹿茸。 哦,还有极品红天麻,上品鱼刺,燕窝,以及熊掌 全都是用来给小沈大人调理身体的。” 沈初目不暇接地看着摆在眼前的东西。 有个医圣大师兄,她十分清楚眼前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有些甚至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到。 她抬头看向裴渊,神色古怪。 “这些都是你连夜给我准备的?” 裴渊摇着玉骨扇,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也就是人参的年份高了一点,鹿茸的品级高了些,燕窝鱼刺的品相好了些。 你倒也不用太过感动。” 沈初 殿下你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男人的攀比心和胜负欲这么强的吗? 洛衡的目光落在千年人参上,眼神微暗,随即又忍不住冷笑。 裴渊双眸微眯。 “洛公子笑什么?” 洛衡用下巴点了点鹿茸。 “六殿下难道不知道,鹿茸是给男人补肾壮精血的,你给阿初准备鹿茸,你在暗示什么?” 裴渊眉头微挑,反唇相讥。 “洛公子难道不知道,乌鸡和鸽子是给女子补身体的,你给小沈大人准备这些,你又在暗示什么?” 第240章 殿下你在酸什么?我来试探阿初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谁也没说话。 空气中却隐隐有说不出来的火药味。 沈初感觉到天空仿佛飞过一排乌鸦。 真是够了,这两个男人加起来有三岁吗? 她站在两人中间,强行隔开两人的视线。 “第一,我不肾虚,第二,我不血亏,第三,我是中毒,不是要死了。 所以拜托两位,这些人参鹿茸,乌鸡鸽子什么全都拿走。 我消受不起,好吗?” 裴渊脸色微沉。 “不行,这是韩太医列的单子,说可以帮助你调理身体。 你看看你现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若是不留下,我就让人炖好了天天送来给你。” 大师兄列的单子? 沈初拧眉,看向洛衡。 洛衡神色微顿,笑着道: “阿初,我也问了韩太医,韩太医给了我一份同样的单子。 可惜我没有六殿下本领大,弄不来千年人参王,上品花鹿茸。 只能找效果差不多的补品给你。” 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尴尬,“要不我再” 沈初连忙摆手。 “这些已经很好了,心意最重要,我知道大哥关心我就够了。” “既然知道是我的心意,阿初就收下?” 沈初想了想,点头。 洛衡清俊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裴渊也不说话,只神色幽幽地看着沈初。 沈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扯出一抹笑容。 “殿下的心意,阿初也收下。” 裴渊冷哼一声,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神情。 沈初无语,心中暗自埋怨韩枫。 大师兄肯定是故意捉弄裴渊,顺便借裴渊和洛衡的手,弄点好药材。 这时,洛衡提议:“阿初,你既然不肯要我送的宅子,不如我陪你上街去转转,找牙行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好宅子?” “好啊。” “不行。” 沈初一脸莫名看向裴渊,“为什么不行?” 裴渊皱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你忘记我们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商议吗?怎么?事情有了新线索就不着急往下走了? 先前看你火急火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多重视这件事呢。 罢了,还是起自己跟进这件事。”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沈初心中一动。 她知道裴渊说的是昨夜从长宁侯口中说出来的线索。 他们还没来得及商议此事。 “别,我和殿下一起商议。” 她叫住裴渊,转头对洛衡歉然一笑,“大哥,对不住了,咱们改日再约如何?” 洛衡神色有些失落,但还是温润一笑。 “好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叫我,大哥随时有时间陪你看房子。 不如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地段,或者什么样的户型,我先帮你去牙行挑一挑。” “磨蹭什么呢?赶紧的。” 另外一边,裴渊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沈初顾不上和洛衡细说,摆手道:“改日我再约大哥。” 洛衡点头,“好啊,你先忙,我告辞了。” “大哥慢走。” 沈初送洛衡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身后响起裴渊酸溜溜的声音。 “人影都不见了,还看呢?他长得很好看吗?” 沈初转头,对上裴渊上挑的桃花眼,以及眼中半含的不悦。 “殿下,你在酸什么?看不得别人对我这么好?” 裴渊脸色微僵,随即轻嗤。 “谁说我酸了?我只是嫌弃你磨蹭,公务要紧,你还和别人没完没了地闲扯。 走了,赶紧回屋商议。” 裴渊甩着玉骨扇回房了。 沈初赶紧跟了上去。 金宝提着食盒进来了,笑眯眯地道: “殿下,小沈大人,先用早饭,边吃边商议。” 沈初扫了一眼金宝摆出来的早饭。 做工精致的小笼包,香气扑鼻的酥糖麻饼,泛着甜意的如意糕。 还有白粥,面片汤,以及酸辣可口的两碟小菜。 “这早饭哪里来的?” 长宁侯府的早饭可没有这么丰富。 金宝道:“刚才小沈大人和洛公子聊天的时候,殿下吩咐人回府里提的。” 六皇子府带来的早饭? 沈初诧异地看向裴渊。 裴渊轻哼,“谁知道这长宁侯府的饭菜干不干净,万一再中个毒什么的? 本皇子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再去弄一份人参王什么的。” 沈初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非得用这么别扭的话表达关心么? 她心里暖暖的,本来没有什么胃口,但看到这么精致的小菜和点心,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见她吃的香甜,裴渊不由嘴角上扬。 “搬出侯府后你想住哪个坊?” 沈初一边吃包子,一边道:“就居贤坊呗,距离宫里和督察院近。” 王公贵族,朝中勋贵大都住在皇宫附近的时雍坊,四五品官员则大多住在居贤坊。 裴渊默了默,接着问:“想住多大的宅子?里面要什么样的环境?” “不用太大,两三进就行,环境幽静些” 沈初忽然顿住,满脸警惕地看向裴渊。 “殿下问这么详细做什么?莫非你也有宅子要送我?” 裴渊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没有,吃着本皇子的早饭,还想要本皇子的宅子?想得美。”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殿下丢张地契给自己。 幸好不是。 她笑着道:“殿下和我说说李明这个人。” 自从护国公和镇国公两位大将先后去世,朝中如今带兵的武将中,只有威武候和另外一位叫李明的将军了。 威武候是祖上传袭的爵位,也是李安宁的父亲。 因此长宁侯所说得李将军必然是另外一位叫李明的人。 裴渊道:“要调查李明倒也不难,我们这样” 另外一边。 洛衡回到荣宝斋,心腹小厮便迎上来。 “公子,婉秋姑娘来了。” 洛衡神色微敛,径直回了书房。 婉秋正安静地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 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公子。” “嗯,起来说话。” 洛衡摆手,坐在了她对面。 “上次你说沈初可能是女子,太医也没诊断出什么来,太子回去后可有说什么?” 婉秋道:“那天夜里,太子特地又将诊脉的韩太医叫去重新问了一遍。 韩太医说小沈大人的脉象根本看不出来是女人,太子大怒,令人将香玉又掌嘴三十。 公子,你今日没将小沈大人单独约出来吃饭吗?以公子你的能力,想试探她是男是女应该易如反掌啊。” 洛衡想起今日被裴渊打乱的计划,嘴唇微抿。 “阿初这边,我来想办法试探,我上次吩咐你查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第241章 早晚让裴渊付出代价,大傻子裴渊 婉秋道:“奴婢暗中找了不少东宫的老人,都是在宫里伺候了十几二十年的。 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有人能说清楚洛老爷进宫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说是险些伤到六皇子,所以陛下震怒,令人杖杀了洛老爷。” 洛衡眉头紧锁。 “我父亲为人向来谨慎,尤其是他一个商人,进宫根本不敢大声说话,怎么会伤害到六皇子?” 婉秋摇头,“奴婢只打听到当时六皇子调皮,出来玩,可能恰好遇到了洛老爷,发生了什么冲突也未可知。 这些年宫里发生了不少事,没几个老人了,所以根本没人说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衡神色冰冷,满脸不甘地捶了捶桌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肯定我爹的死与六皇子肯定脱不了关系的。 可恨上次在长沙府派和回京路上安排的杀手没能将他劫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裴渊,我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 婉秋摇头,“六皇子武功太高,普通的江湖高手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依我说,公子选择接近小沈大人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六皇子与沈初走得很近。 若是能利用沈初给他致命一击,公子报仇指日可待。” 洛衡皱着眉头,“我和沈初毕竟是结拜兄弟,他待我至诚,我” 婉秋觑着他的神色,轻声道: “公子起了恻隐之心?难道公子忘记了你小时候曾遭过的罪?被族人嫌弃,受尽冷眼,吃不饱,穿不暖,是个人都能踩你一脚” 砰。 洛衡冷着脸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别说了。” 婉秋神色微顿。 洛衡深吸一口气,“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 裴渊回到六皇子府,在书房一顿翻找。 金宝好奇地问:“殿下你找什么啊?” “我记得前几年在居贤坊曾买过一处宅子,地契呢?” 金宝连忙打开存放地契的匣子,找出裴渊要的那张。 裴渊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又找出居贤坊的舆图来看了一遍,将地契交给金宝。 “去,送到牙行卖了,价钱不用要太高。” 金宝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反应过来。 “奴才记得这宅子的风水极好,三进的宅子,格局也疏朗开阔,很适合小沈大人居住呢。” 裴渊嘴角勾了勾,踢了金宝一脚。 “算你机灵。” 孙严一脸不解,“殿下怎么不直接送给小沈大人?干嘛非要拐这么大个弯子?” 没等金宝回答呢,孙严突然瞪圆了眼睛。 “哦,我知道了,殿下是不是怕被小沈大人拒绝?听说小沈大人今儿都没收洛公子送的宅子呢。” 裴渊冷飕飕看过来。 “你拿本皇子和洛衡相提并论?” 金宝朝孙严翻了个白眼。 “你啊,就是一根直肠子,活该你被骂,你以为咱们殿下是洛公子那等没脑子的人吗?” 孙严默了默,忍不住小声咕哝。 “殿下一遇到小沈大人的事,脑子看起来也跟摆设差不多?” 他家殿下自从遇到小沈大人,干过的事多少都不怎么带脑子。 听说昨儿夜里还爬着走装鬼吓人呢? 还有今儿竟然交代他做假脑袋,特地要求要用要做出不同材料的脑袋。 骷髅头,人皮面具材料做的头,还有血迹斑斑的头。 啧。 听听这要求,正常人谁会提出这种诡异的要求啊? 孙严内心疯狂吐槽,就听到裴渊阴恻恻地问:“你在嘀咕什么?” 他神情一凛,“没什么,就是琢磨殿下为什么不接着送宅子。” 裴渊冷哼一声。 “你,人头做完了?” 金宝忙拉着孙严退出来,没好气地说:“宅子是可以随便送的吗? 小沈大人如今可是陛下刚提的五品官,殿下直接送他栋宅子,让朝臣怎么看? 是说小沈大人和殿下结党营私?还是说殿下在暗中拉拢小沈大人? 这不是往言官手里送把柄么?” 孙严道:“既然如此,就让小沈大人自己去买呗,他也不是没银子。” 金宝气的直跺脚。 “你个直肠子莽夫,笨,小沈大人买的和咱们殿下费心帮着买的,那能一样吗? 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栋宅子虽然在居贤坊,但其实背靠时雍坊。 和咱们六皇子府后墙紧挨着,可以说只有一墙之隔,将来小沈大人要是住到了隔壁,你说咱们家殿下是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孙严一脸后知后觉。 “啊?原来殿下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金宝猛翻白眼。 “殿下打的是不是这个主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你这根直肠子,这辈子估计也娶不到媳妇。” 孙严抬头望天,无比惆怅。 他的媳妇,该在多远的未来? 不对,媳妇不重要,把人头给小沈大人送去才重要。 沈初收到孙严奉上的三个风格迥异的假人头,默了默,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孙严道:“殿下说今晚就让人去给侯爷表演一个真抱头痛哭。” 真抱头痛哭。 沈初脑海里不由想像了一下那画面。 无头尸身抱着头嘤嘤痛哭,一边哭一边爱惜地擦拭着脑袋,然后送到长宁侯面前。 “你猜猜看脑袋离开身体后还有没有知觉呢?” 长宁侯保管吓尿。 沈初一想就觉得无比畅快,一本正经地点头。 “嗯,以后初一十五用骷髅头,单数日子用人皮头,双数日子用血迹斑斑的头。” 孙严 就一个字,绝。 小沈大人和殿下真是绝配。 孙严刚离开,沈初就收到了官牙递的帖子。 听官牙介绍说新出了一栋宅子,地段好,环境清幽,三进的宅子。 沈初动了心,收拾一番跟着官牙去看宅子。 等到了地方,见那宅子看着好像是一家达官贵人的园子一般,三进的宅子,设计得别具匠心,一步一景,曲径通幽,别具匠心。 从正门转出来,她发现此处竟然距离大师兄的宅子只隔了一条街。 简直不要太方便。 沈初十分动心,问官牙:“这宅子作价多少银子?” 官牙笑着道:“一千两。” 沈初倒抽一口气,“京城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此好的宅子竟然只要一千两?谁家大傻子那么卖房子?” 声音落下,大傻子裴渊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第242章 费尽心思送宅子,爱情价 裴渊脸有些黑。 “说谁大傻子呢?” 沈初抬头看到裴渊摇着玉骨扇大步而来。 “殿下这是?” 裴渊面无表情,“恰好路过。” 沈初哦了一声。 裴渊见她不说话,转头故作不经意地看向身后的宅子。 “你这是开宅子?决定要买这栋宅子了?” 沈初有些迟疑,“这栋宅子不论地段还是环境都很好,但价格有些太便宜了。” 裴渊挑眉,“便宜还不好?” 沈初道:“按照京城的物价来算,这栋宅子至少值五千两。 如今卖家只要一千两,所以我觉得要么卖方是个大傻子,要么就是这宅子有问题。” 裴大傻子渊嘴角微抽,“一处宅子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殿下没买过宅子,当然不懂。” 沈初转头又扫了一眼宅子,压低了声音。 “这宅子很有可能是凶宅,死过人的,要么就是卷入了官司纠纷,这种宅子风水都不好的。 我觉得还是再看看别处的宅子。” 裴渊皱眉,“你想太多了。” 沈初十分坚持,“我觉得不多,不然这么好的房子,卖家怎么可能只卖一千两?成本价都不止这个?” 裴渊闷闷的,“他可能想给你的是爱情价。” “殿下说什么?” 裴渊干咳两声,“我是说我听说过这栋宅子,卖家是个外地客商,听说在京城得罪了人。 着急出手卖了宅子返乡,所以只要个成本价,没有你担心的那些问题。” 沈初松了口气,“原来殿下知道卖家啊,怎么也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忧一场。” “现在不担心了?要买吗?” “当然,这么好的宅子可遇而不可求,既然遇上了,当然得买。” 沈初笑得一脸灿烂。 裴渊心下微松。 为了送出去一套宅子,他可真是费尽心思。 沈初既然定了要买,当下就同官牙签了地契,交了银子。 官牙当即就领着他去办了契书,交了宅子的钥匙。 沈初回到府里后,直接去找长宁侯,说了自己已经买好宅子的事。 长宁侯昨夜被吓得魂不守舍,两只眼睛下一片乌青,心里又怕又烦。 此刻听到沈初不过一日的时间就买了宅子,心情顿时更糟糕了。 他阴沉沉地扫了一眼沈初。 “昨天夜里你去哪里了?” 沈初面不改色,“昨天夜里?我本来在姨娘院子里照顾她。 后来六殿下连夜来传陛下口谕,我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惊恐之色。 “对了,我路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有人抱着一颗头飘过去了,可把我吓坏了。 待我要追过去,却又发现那人不见了。 哦,他飘去的方向好像是侯爷的院子,昨夜侯爷听到什么异常动静了吗? 长宁侯僵着一张脸,“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 沈初蹙眉,小声嘀咕:“难道真的闹鬼了?” 长宁侯抖了下肩膀,沉着脸训斥沈初。 “子不语怪力乱神,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哪里有什么鬼怪? 沈初哦了一声,勾了勾唇。 “侯爷说得有理,我来就是提醒侯爷一句。 侯爷如果明日一早能将老夫人送入道观,再把答应给姨娘的一万两银子送来。 我们明日就能搬离侯府,以后和侯府再无瓜葛。” 砰。 长宁侯沉着脸一拳砸在桌子上。 沈初并没有被吓到,反而一脸惊讶。 “侯爷不会是想反悔?这可是太子殿下都同意的方案,如果侯爷想反悔,我也没意见。 大不了咱们就去大理寺分说一番。” 长宁侯胡子抖了抖,默然片刻,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逆子!你早晚会后悔的。” 沈初呵呵一笑,转身拂袖而去。 到了晚间,长宁侯派人送了一万两银票给乔姨娘。 彼时,沈初刚陪乔姨娘用了晚饭,正盯着乔姨娘院子里的婢女收拾箱笼。 乔姨娘拿着银票的手颤了又颤,最后捂着脸笑得肩膀直发抖。 “我十几年的痴心付出,差点连命都丢在这里,最后却只换来了一万两银票。 一万两,呵呵还抵不上我铺子半年的利润多。 原来我的爱情就值这个价。” 沈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犹豫着该怎么开导她。 还没等她想好措辞,乔姨娘已经直起身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利落地将银票收进了怀里。 沈初 “我以为你不会要他的银票呢。” 乔姨娘撇嘴。 “你以为我会说我失去了爱情,我要银子还有什么用?” 沈初点头。 以乔姨娘先前满心满眼都是真爱的模样,她以为乔姨娘会视金钱如粪土,将爱情当本命。 乔姨娘嗤笑。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跟银子过不去?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若我没有这么些银子,长宁侯那个混账恐怕早就视我如草芥了。 如今虽然被骗一场,好在我还有银子,我就当这十几年花银子嫖男人了呗。 就如同我当初在净国寺给你找的那小倌,还不是那些贵夫人花钱养着的。 我啊,就当花钱买了那个混账十几年。” 沈初忍不住笑了。 将长宁侯比作小倌,可见是真的想开了。 “姨娘能想得开,我很高兴,姨娘才三十六岁,以后还有大把的人生呢。” 乔姨娘红着眼,搂着沈初笑了。 “放心,我才不会因为那个混账东西要死要活呢。 我有的是银子,以后还会挣更多的银子,以后就花银子买爱情,买开心。 咱们啊,就专挑那模样俊的,体力好的,技术强的买。” 沈初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在净国寺嚷嚷着给她找小倌的乔姨娘。 裴渊就是乔姨娘照着“模样俊的,体力好的,技术强”的标准找来的。 这样的乔姨娘,可比那个为一碗粥就感动到奉献所有的乔姨娘可爱多了。 翌日一早,长宁侯派了两辆马车将沈老夫人送往京郊的道观。 沈老夫人哭啼啼地提醒长宁侯。 “儿啊,一定不要忘记把我接回来啊。” 长宁侯昨夜刚经历了一番无头鬼抱头痛哭的画面,连眼都没敢合。 此刻哪里有精神应付沈老夫人,敷衍几句就让人将沈老夫人送走了。 沈初在旁边冷笑连连,进了道观,沈老夫人这辈子都甭想回去了。 她开心地准备搬家。 却不知裴渊一大早就点了飞鹰卫准备过来帮她搬家。 与此同时,洛衡也带了一队小厮来了。 还有开开心心准备帮小师妹来搬家的韩枫。 三方人马在长宁侯府外相遇了。 第243章 小产很难吗?画中人.... 裴渊与洛衡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洛衡率先发难。 “听说飞鹰卫负责监察京城百官,没想到竟然还要做帮人搬家的差事,在六殿下手下当差,可真心不容易。” 裴渊唰地一声打开玉骨扇,轻轻一笑。 “洛公子这么好奇在本皇子手下当差是否容易,不如来飞鹰卫当差试试? 哦,以洛公子的身手,要进飞鹰卫恐怕还得再练两年,等你什么时候练进了飞鹰卫,什么时候再来找本皇子探讨飞鹰卫闲不闲的问题。” 洛衡岂能听不出他言辞间的嘲讽,脸色顿时一沉。 “不知道陛下如果知道六皇子这般借公行私,会如何看待殿下?” 裴渊挑眉,“不如你去替我问问父皇?” “你!”连着两次吃瘪,洛衡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身后响起一道无奈的声音。 “我说两位,你们能不能让一让?挡着我进侯府的路了。” 两人冷飕飕的目光同时看过去。 韩枫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裴渊与洛衡眉头一皱,异口同声。 “韩太医也来帮小沈大人(阿初)搬家?” 韩枫眸光微转,后退两步。 “我来看热闹,啊,不,我来探望小沈大人。 两位,你们搬,开心地搬,尽情地搬。” 说罢,他微微一笑,侧着身子从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幸好他体型偏瘦。 韩枫满心庆幸地走进侯府,将门口的热闹告诉了沈初。 “既然有两个傻子争着当劳力,我就可以开开心心绣花看热闹了。” 沈初 “你就这么让他们在门口针锋相对?不劝劝?” 韩枫呵呵。 “你没看到他们两人刚才看我的眼神。 仿佛我是突然跑出来抢骨头的恶狗一般,我干嘛要劝他们?” 沈初 这个比喻真的是妙,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不愧是大师兄。 韩枫兴匆匆提议: “小师妹,我今儿给你肚子的孩子绣个小肚兜,我新学的花样哦。” 沈初捏了捏眉心,低声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无论如何得让被看小产。 昨日的小产计划被六皇子打乱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六皇子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再让被看装下去,肯定会发现破绽的。” 韩枫拍拍胸脯,“想小产还不简单,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但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让被看在他面前小产?就不能随口扯个慌,说昨天受了惊吓,小产了,不行吗?” 沈初摇头,“你不了解裴渊,他实在太敏锐了。 若不是让他亲眼所见,他定然怀疑我撒谎,万一再让飞鹰卫暗中调查,岂不是更麻烦? 再者随意撒谎,我和被看即使对好口供,也很容易被发现破绽。” 净国寺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他亲眼目睹,从而相信这件事。” 这时,裴渊与洛衡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裴渊扫了一眼韩枫,问沈初:“都收拾好了?” 沈初点头。 没等裴渊说话,洛衡率先道: “阿初,你中了毒,别跟着劳累了,坐在一旁指挥就好。” 裴渊睨了一眼洛衡,没说话。 沈初笑了笑,“那就有劳殿下与大哥了。” 洛衡笑着一把揽住沈初的肩膀。 “我说过,兄弟之间不用客气。” 沈初浑身一僵,对洛衡突如其来的亲昵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射过来,令人浑身一寒。 她抬头,对上裴渊冷落寒霜的眸子。 还没反应过来,裴渊一转身,直接将洛衡给撞开了。 大手若无其事的在刚才洛衡揽过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有人来了。” 什么? 沈初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响起李承宣叫嚷的声音。 “阿初,我们来帮你搬家了。” 李承宣和周俊并肩走进来。 看到洛衡也在,李承宣愣了下,随即嚷嚷。 “大哥你太不够意思了,竟然先到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亏我听说阿初要搬家了,还差人去荣宝斋通知你。” 洛衡笑了笑。 “是大哥的不是,大哥来得太着急了,以后一定想着先通知你们。” “这还差不多。” 裴渊清了下嗓子,“寒暄完了?寒暄完了开始干活。” 李承宣和周俊立刻浑身一凛,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遛着墙根就去搬东西了。 洛衡 有这么多人帮忙,很快东西就搬进了新宅子里。 沈初站在廊下指挥着众人将东西摆放在何处。 韩枫在廊下捧着一只红色小肚兜,飞针走线,绣得不亦乐乎。 第一次见大男人绣花绣得这么传神。 李承宣忍不住问:“韩太医这是给谁家的小孩子绣得啊?” 韩枫笑,“当然是我家的啊。” 沈初见裴渊倚在她旁边,正专心翻看着她平日里爱看的书。 恰到好处的时机。 她向被看使了个眼色,“被看,我的那些字画哪里去了?” “还在车上,我去拿。” 被看兴匆匆地离开了,不到片刻就搬着一箱字画进来了。 箱子并不沉,所以没人注意到她。 被看瞅准时机,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直直往前栽去。 “小心。” 为了能顺利小产,她还使了个巧劲。 箱子里的字画飞出去,直直地砸向沈初。 “公子小心。”她惊呼着叫沈初躲开。 沈初看向砸过来的字画,眼底闪过一道笑意。 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裴渊如果出手救她,就不会有时间去拦被看。 果然,裴渊长臂一伸,拉着她往旁边一躲。 飞过来的字画兜头全都砸在洛衡头上。 来不及躲闪的洛衡 沈初抬头看向被看,顿时石化了。 一名飞鹰卫正牢牢抓着被看的胳膊。 被看 大爷的。 她的月子餐啊,又吃不上了吗? 小产这么难吗? 被看满心绝望地看向沈初。 沈初也觉得郁闷。 飞鹰卫的后脑勺都长眼了吗?明明都在屋里忙活着。 这个拉住被看的飞鹰卫哪里来的? 定睛一看。 呃,孙严。 被看甩开孙严的手,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字画。 这时,洛衡已经拿起了脚边的一幅画。 画轴散开,竟然是一副美人图。 洛衡仔细看了一眼画中人,倏然抬头看向沈初。 “这画中人是” 沈初转头看到洛衡手里的画,心跳顿时慢了一拍。 第244章 齿痕,沈初是个小姑娘 画中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女子一袭红衣比身后的阳光还要耀眼,正坐在山涧一颗大石上,托着腮凝望着远方。 左眼眼角的泪痣让她整个人多了两分妩媚。 洛衡双眸微眯,目光扫过画中人的脸,最后落在那颗泪痣上。 多年前封存的记忆在这一刻瞬间被打开了。 入秋的山林里,十岁的他正跪在地上费力地挖柴胡。 身后,一个“小男孩”叉着腰嘲笑他,声音清脆。 “你连柴胡都不认识,怎么敢出来采药?你手里那个吃了会死人的。 你看看,我手里的才是真正的柴胡。” 母亲快要病死了,他又急又怕,抢了小男孩的药。 “小男孩”和他打成了一团,还咬伤了他。 见血就晕的他,在晕倒之前,看到一袭红衣的漂亮女子从山林中走过来。 瓜子脸,杏核眼,眼角有颗美丽的泪痣。 晕倒之前,他隐约听到女子无奈地声音,“又闯祸了?” 后来她们将他送回家中,自称是过路的郎中,又给母亲开了药,救了母亲一命。 时隔多年,他本来已经记不清当年的事了。 却在画卷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的记忆扑面而来。 洛衡不由捏紧了画卷,倏然抬头看向沈初。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沈初的眉眼,记忆里那个“小男孩”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与沈初的眉眼完全重合。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确定了。 沈初就是当年咬伤他的那个孩子。 沈初一对上洛衡的眼神,头皮顿时有些发麻。 她知道洛衡认出了自己。 画中人是她的师父。 当年师父带着她路过扬州,上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了正在采药的洛衡。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师父的样貌太有辨识度了。 洛衡或许当时没记住她,但一定记得师父。 她上前一步,拿过洛衡手里的画像,若无其事的解释: “画中人是在湖州教我读书的师父。” 话虽如此说,但整个人却崩得紧紧的。 万一洛衡当场揭穿她的身份,她该怎么办? 正迟疑间,洛衡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激动的道: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呢,阿初,原来我们竟然在多年前就认识了。” 沈初浑身一僵,脸上却故意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 “大哥?” 洛衡道:“你忘了吗?九年前在扬州,你还教我辨认柴胡,还赠送药给我。 我们还打了一架,我” 沈初心中一跳,生怕他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说出来,连忙打断他。 “啊!我想起来了,原来大哥就是那个采药的小哥哥。” 洛衡不住点头,双眸晶亮,“没错,就是我,你想起我了?” 沈初点头。 李承宣和周俊凑过来。 “大哥怎么回事?你和阿初在多年前就认识了?” 洛衡遂将当年的事说了一遍。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谁能想到多年前的一面之缘,九年后,我们不但认识,还结拜成了兄弟。”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裴渊不由冷嗤。 “九年前?洛公子当时还是个孩子,小沈大人也不过七八岁,洛公子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洛衡皱眉,“怎么可能认错?阿初在我身上留下了记号的。” 裴渊眸光微凉。 李承宣兴致勃勃的问:“什么记号?” 洛衡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齿痕。 “诺,就是这个,阿初当时可是卯足了力气咬的。” 李承宣和周俊先后凑上去看,纷纷打趣沈初。 “阿初,你这么小就知道给将来相认留记号了?” 裴渊双眸微眯,目光扫过洛衡手臂上的齿痕,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左臂。 在他左臂靠近肘窝的地方,有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 但却不是齿痕。 可他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恍惚觉得这里应该有道齿痕呢? 李承宣夸张的笑声令裴渊回神。 “怪不得大哥能一眼就认出阿初来,换做是我,给我留这么深的疤,我也能记住那个始作俑者,将来好报仇啊。” 洛衡摇头失笑。 “我记得阿初,可不是因为他咬我,而是因为我们在扭打的时候,我不小心扯” 话说到一半,洛衡突然顿住了。 他的心跳得飞快。 刚才太激动了,一时忽略了一件事。 沈初之所以会咬他,是因为在扭打的过程中,他扯开了“小男孩”的头发和衣裳,发现人家其实是个小姑娘。 阿初是个小姑娘! 这个念头涌入脑海,洛衡顿时呆立当场,脸上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所以,沈初真的是女子,而不是男人? “大哥,你快说啊,你扯了什么?” 李承宣和周俊满脸好奇地催促洛衡。 洛衡呆呆地看着沈初。 “我我扯了阿初的头发和” 沈初后背冷汗都要下来了,轻轻弹了下手指。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轻响。 啪嗒。 有黏糊糊的液体忽然从天而降,砸在了洛衡头上,沿着鬓角瞬间流了满脸。 周俊被吓得惊叫出声,“嘤嘤嘤天上下血了?” 血? 洛衡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低头一看。 手上全是红彤彤黏糊糊的血迹。 他脸一白,两眼一翻,一头栽了下去。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李承宣。 “快,把大哥抬进屋休息,大哥晕血,帮他收拾干净。” 李承宣扶起洛衡,忍不住嘀咕:“真奇怪,哪里来的血?” 被看摸摸空空如也的袖子。 咦?我小产要用的血包呢? ------- 夜里,裴渊再一次陷入梦魇之中。 在梦里是漆黑的夜,骄纵的小姑娘掉进陷阱里被吓坏了。 小男孩找到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狠狠抱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 钻心的疼,血从衣服吓渗出。 但小男孩却一声没吭,只满心懊恼地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安抚。 耳畔又响起很多嘈杂的声音。 有女子的抱怨声。 “这么小就会欺负阿湛,将来可怎么办?” 还有男人粗犷的笑声。 “男子汉留个疤不算什么,何况还是个牙齿印,就当楚楚给阿湛留下的订亲印记好了。” “订亲印记?这个说法好啊,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就给他们订个娃娃亲如何?” 门外,小男孩摩挲着手臂上的齿痕,看着旁边的小姑娘,抿着嘴笑了。 天空中忽然雷电交加,白光闪过。 他看清了那个小姑娘的脸。 第245章 殿下像开屏的公孔雀 小姑娘竟然有着与沈初一模一样的眉眼。 裴渊吓了一跳,倏然从梦魇中惊醒。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有隐隐的虫鸣声传来。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下意识又抬手摸了摸左手手臂上的疤痕。 八岁那年,他大病了一场,反反复复不停地发烧,病好之后就忘记了许多事情。 母妃说带着他去凉州看望舅舅,回来的路上生了病,烧糊涂了,所以才不记得八岁之前的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手臂上的这道伤还没有完全长好。 母妃说这道伤痕是他顽皮,非要玩舅舅送的匕首,不小心割伤的。 可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先前从来没怀疑过,可刚才的梦境却让他有些迟疑。 他知道阿湛是谁。 舅舅镇国公的长子陆湛,他的表哥,陆家军的小少主,据说他性格沉静,三岁就开始习武,五岁就能拉弓。 陆湛是跟着舅舅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 他从小生活在皇宫,只跟着母妃去过凉州一次,可他为什么会梦到陆湛? 而那个小姑娘又是谁? 为何会与沈初有着一样的眉眼? 裴渊缓缓坐起来,捏了捏眉心,觉得头有些疼。 他披了件外袍,走到廊下。 经年累月的锻炼让他即使在夜里看不到,但在府里依旧可以行动自如。 “孙严。” 孙严从暗处现身,“属下在。” 裴渊吩咐道:“去查镇国公府陆家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 裴渊突然想起沈初吓唬长宁侯那夜的情形。 沈初对于宁安侯府的事情似乎十分了解。 他默了默,加了一句:“还有宁安侯府的资料。” 孙严挠头。 “镇国公陆氏一族全都战死在凉州,宁安侯府被陛下屠了三族,都被灭了门。 资料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查到。” 裴渊眉头微拢,“那就想办法查,查到为止。” 孙严神情一凛,“是。” 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响起裴渊幽幽的声音。 “去吩咐厨房洗两筐土豆来。” 孙严虎躯一震,被土豆丝吓得灵感频发。 “我刚才回府的时候看隔壁小沈大人房里还亮着灯,殿下既然睡不着,不如去夜访小沈大人?” 裴渊拧眉,“这么晚了还没睡?也好,去看看。” 孙严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明天不用吃土豆丝了。 感谢邻居小沈大人。 “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挑件衣裳。” 孙严愕然。 大半夜的,还换衣裳? 见小沈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他家殿下现在怎么跟开屏求偶的公孔雀似的? 算了,换就换,总比切土豆丝好。 他一定精心挑一件好看的衣裳给殿下,让小沈大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小沈大人正在荣宝斋和洛衡说话。 知道洛衡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虽然在紧急时刻,她弹出了被看藏着的血包,吓晕了洛衡。 但这件事还是要和洛衡当面解释清楚。 所以在家里收拾妥当后,她便去找洛衡。 她不敢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借用真正的沈初的身世,说了乔姨娘为争宠让她女扮男装的事。 “我不甘心被丢在道观这么多年,所以才咬牙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想为自己和姨娘争口气。 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还请大哥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洛衡听了她的请求,忍俊不禁。 “下午的时候你吓坏了?是不是以为大哥要说出你女儿身的事?” 沈初神情讪讪。 洛衡摇头失笑,倒了杯茶递过去。 “大哥岂能不知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欺君之罪?你啊,把大哥看成什么人了? 难道大哥还能公然揭开你的身份,害你不成?” 沈初摇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洛衡看着她,神色郑重。 “阿初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大哥一定会帮你守护住这个秘密,不让人轻易窥探到。” 有洛衡这句保证,沈初放下心来。 “多谢大哥。” 沈初离开后没多久,又一道人影进了荣宝斋。 正是婉秋。 洛衡见到她,眉头微皱。 “你怎么来了?” 婉秋脚步轻盈,跪坐在书案前,抬手拨了拨灯芯。 “太子今晚不在东宫,公子放心,没人发现奴婢出来了。” 洛衡神色稍缓。 婉秋道:“上次奴婢的提议,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洛衡有些失神,“什么?” 婉秋奉了一杯茶给他。 “利用沈初对付六皇子的事啊,奴婢还是那句话,要想报仇,公子就必须得狠得下心才行。” 狠的下心对付沈初? 洛衡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去帮我谋划另一件事,我想入朝为官。” 婉秋诧异地抬起头来。 “入朝为官?公子为何突然有了这个念头?是为了保护沈初?” 洛衡喝尽杯子里的茶,抿着嘴唇道:“你只管去安排,别的无需探听。” 婉秋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却还是低声道:“是。”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了。” 婉秋躬身退了出去。 洛衡的目光落在对面的茶盏上。 上好的白瓷茶盏,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沈初手的余温。 洛衡浅浅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茶水已经凉透,沿着喉咙而下,瞬间让人清醒了两分。 那个犹如温润君子一般的沈初,那个机灵果敢的沈初,那个开朗活泼的沈初 他竟然是个女子。 六皇子对沈初与别人都不一样,会知道她是女子吗? 如果不知道,沈初倒真是可以做他对付六皇子的利器。 沈初,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利用你对付六皇子呢? ------ 沈初回到家中,刚准备换衣裳就寝。 忽然耳朵一动。 外面墙头上有异动。 她闪身出屋,恰好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掠过墙头,稳稳落在了她的院子里。 裴渊? 沈初攥着的拳头松开,“深更半夜,殿下怎么会过来?” 裴渊背着手,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 “睡不着,来拜访一下邻居。” “邻居?” 沈初瞪圆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再看看一墙之隔的对面。 突然间就明白过来。 呵。 什么恰好路过,认识卖家? 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伪装卖家。 没等她开口,裴渊忽然问道:\"沈初,你知道陆湛吗?\" 第246章 笃定,他想看到沈初所有的模样 陆湛。 这个名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沈初心头。 她的湛哥哥啊。 那是刻在她心头的人啊。 她抿着嘴唇,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陆湛是谁?” 廊下的灯笼随风轻摇,裴渊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中看起来有份异样的柔和。 他背着手迎风而立,声音淡淡。 “陆湛是我表哥,镇国公世子,听说他三岁就被镇国公抱着坐镇战场了,小小年纪就有小战神的称号。” 这些沈初都知道。 她还知道陆湛五岁能挽弓,六岁就有模有样的坐在军帐中旁听镇国公和各位将军议事。 她还知道 往事在心头翻涌,令沈初心绪有些不宁。 她知道裴渊在等她的回应。 裴渊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陆湛这个名字。 她轻轻咬着嘴唇,干巴巴地问出一句:“是吗?他真厉害。” 裴渊侧耳凝听,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一句,不由眸光微闪。 “我也是听母妃说得,我小时候只见过他一面,可惜那时候太小,记不得他的模样了。 后来听说凉州被屠城的时候,陆湛表哥随镇国公一起战死了。 我母妃说他小小年纪,却咬牙持枪杀敌到最后一刻。 他是陆家的好儿郎,没有辱没陆家的门楣,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 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插满了羽箭,数不清楚有多少支。” 沈初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心头仿佛被利刃搅动。 疼得厉害。 她从不知道,她的湛哥哥原来死得那般悲壮啊。 凉州城被屠的时候,娘亲带着她出门游玩,等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凉州城已经是尸体堆积如山,遍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她大哥,二哥,还有双生的小哥,全都死在了那场屠杀里。 娘亲带着她在尸体堆里翻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人。 遍地都是烧焦的尸体,很难辨认。 后来听说爹还活着,被押往京城,娘亲什么也顾不上了,带着她一路往京城追去。 凉州城的一切至此被她封进了记忆深处。 “听说陆湛表哥脸上也是血迹斑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与他一起的还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孩子,很多都被烧焦” “别说了。”沈初忍不住高声打断。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裴渊耳朵微动。 沈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而且他听到了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那是人哭得时候才会有的动作。 所以,沈初在哭吗? 因为他提起陆湛,还是因为他提起凉州城被屠? 裴渊背着的手捻了捻,若有所思。 他几乎可以笃定,沈初一定和陆湛认识。 甚至沈初和凉州城有着某种牵连。 他试探着问:“你在哭?为什么?” 沈初微僵,抬手拭去眼泪,却没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吸了吸鼻子,轻哼:“镇国公陆氏一族是护国英雄,天下百姓谁不敬服? 我听殿下讲起世子陆湛带着少年护卫军拼死杀敌,直到全军覆没,这样悲壮的少年英雄,当以哭祭之。” 裴渊眉头微蹙。 “你都不认识陆湛,怎么会知道他有少年护卫军?” 沈初攥了攥拳头。 情绪太激动,说秃噜了。 凉州出事之前,还不满十一岁的陆湛手上就已经有了一支小小的护卫军。 全是跟湛哥哥年龄相仿的儿郎,他亲手组织的。 她二哥和双生的小哥,全都是其中的一员。 她清了清嗓子,“不是殿下自己说得吗?说陆世子被发现的时候,身边全是年龄相仿的孩子,那不就是少年护卫军的意思吗?” “是吗?”裴渊眉头微挑。 “当然。”沈初有些心慌,总觉得今夜的裴渊太过反常。 裴渊默了默,突然道:“要不要去房顶上吹风?” “什么?” 沈初还没反应过来,裴渊脚尖一点,纵身跃上了房顶。 月光如水,银瓶乍泄。 他一身白色缎子衣袍,镶着银色云纹滚边,腰系棕色牛犀皮带,与头顶的檀香木狼头发簪交相辉映。 月光从他背后洒过来,衬得他身影修长。 他站在房顶,晃动着玉骨扇低低浅笑,“上来啊。” 与平日的高冷矜持不同,竟颇有几分风流少年的模样。 沈初不觉多看了一眼,才纵身跃上房顶。 “想什么呢,这么磨蹭?” 沈初坐在屋脊上,双手摁着两边的青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转头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裴渊,慢吞吞地问: “殿下夜里出来,还特地换身这么亮眼的衣裳?” 裴渊嘴角微微上扬,甚至还下意识掸了掸衣襟,下巴微抬,一副好看吗的神情。 那支棱的模样让沈初瞬间只想到开屏的孔雀。 “殿下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 裴渊嘴角微僵,小声咕哝:“你又不是别人。” “殿下说什么?” 裴渊以手抵唇,干咳两声。 “我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爬到屋顶上吹风。” 沈初脱口而出。 “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爱切土豆丝吗?” 裴渊神情微顿,一脸冷酷地说: “不,切土豆丝是我实现土豆自由之后的事,在那之前,我只有在屋顶上吹风的自由。” 实现土豆自由 真是心酸又好笑呢。 沈初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不住,可是真的有点好笑。” 她的笑声浅浅,带着些许哭过之后的沙哑。 笑了就好。 裴渊暗暗松了口气,她的唇角一定是上扬的,眉眼一定是弯弯的? 平生第一次,他因为夜里不能视物而觉得遗憾。 他想看到沈初所有的模样,哭也好,笑也罢,他都想看在眼里。 夜渐渐深了。 两人并肩坐在屋顶上,听夏虫呢喃,品凉风习习。 一时竟谁也不舍得说回去休息。 直到沈初打了个喷嚏。 裴渊才道:“夜深了,回去睡,明日早饭想吃什么?我带过来给你。” 沈初侧头轻笑。 “这是和殿下做邻居的福利吗?” 裴渊勾唇,“你说呢?” “那我可以要求双份吗?” “不可以,只供给你一人,三餐都可以。” “小气。” 沈初摆摆手,纵身跳了下去。 “睡觉去了,晚安。”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恢复安静。 裴渊静静在房顶上坐了片刻,嘴角的弧度始终弯着。 他想他或许就要窥探到沈初隐藏的身份秘密了呢。 第247章 什么档次,也配享用本皇子的初次 翌日,韩枫按照约定时间来给沈初和乔姨娘施针。 乔姨娘中毒较深,等到给乔姨娘施完针,已经到了中午。 沈初道:“韩太医先在府上用饭,等午饭后再为我施针。” 韩枫笑眯眯拱手,“如此就有劳小沈大人了。” 两人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客套有礼的模样。 这时,墙头那边人影一闪。 韩枫看着提着食盒陡然出现的裴渊,吓得瞪圆了眼睛。 他用眼神询问沈初:“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翻墙进来了?” 沈初干笑两声,道:“六皇子府就在隔壁,我也是住进来以后才知道的。” 隔壁? 韩枫双眸微眯,看向裴渊的目光带着一抹狐疑。 以他长期钻研绣花绝技的眼神来看,这件事绝对有猫腻。 不会小师妹住的宅子也是六皇子的? 裴渊迎着韩枫的视线看回去,“韩太医在看什么?” 韩枫哈哈一笑,“在看殿下提的什么饭菜,好香的味道啊。” 裴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摆出来。 山药炖排骨,菠菜炒猪肝,虫草人参牛骨汤,还有一碟子饭后甜点八珍糕。 咕咚。 韩枫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拿起筷子就要吃。 啪嗒。 筷子被敲掉了。 裴渊收回自己手里的筷子,面无表情冷哼。 “什么档次,也配享用本皇子的初次” 沈初:??? 初次不是被她享用过了? 韩枫:??? 他听到了什么惊悚之言? “也配享用本皇子初次下厨做的菜。” 沈初倏然抬头,面色惊讶。 “这是殿下亲自做的?” 裴渊摸了摸下巴,神情有些不自然。 “别多想,厨子今日拉肚子,我才亲自动手的。” 正在六皇子府厨房大快朵颐的厨子猛然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沈初看着裴渊的眼神有些微妙。 她才不信厨子拉肚子。 “愣着干什么啊?快吃。” 裴渊拉着沈初坐下,将筷子塞进她手里。 “放心,味道我尝过了,” 沈初接过筷子,刚要吃,身后响起韩枫幽幽的声音。 “小沈大人。” 沈初微顿,抬头见大师兄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饭菜,双眼冒着绿油油的光。 她头皮有些发麻,扯着嘴角干笑。 “我家厨娘的做饭手艺也不错,韩太医将就用些?” 韩枫一脸幽怨。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初昨日才搬来,厨娘是乔姨娘院子里的婆子暂时在兼任。 本来他也觉得饭菜不差。 但六皇子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摆在那里,韩枫顿时觉得自己面前的饭菜不香了。 他用眼神拼命向沈初传达着自己的渴望。 沈初看看大师兄,再看看裴渊。 裴渊夹了一筷子排骨,“别看了,我脸上没有饭,快吃。” 裴渊说为她送饭,她以为是让府里厨子做的。 没想到竟然是他亲手做的。 这份心意她不能辜负。 沈初嘴角微抿,顶着大师兄的眼神压力,毅然决然(迫不及待)地灭掉了那块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大师兄无语泪双流。 论起官职,他是六品,小师妹是五品。 五品和六品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一品隔山海啊。 因为没吃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韩冯委屈得连绣花的心情都没有了。 吃了饭就催促沈初开始施针。 一边扎针一边忍不住碎碎念。 “又是下厨,又是炖汤的,他以为他这是主打一个孕期陪伴吗?” 孕期陪伴四个字蓦然撞进沈初心头,让她整颗心都软了两分。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或许以后等孩子出来了,她可以用怀念的语气告诉他:你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爹爹也曾亲手做过饭菜给我们吃。 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但爹爹做的饭菜很好吃呢。 察觉到她的神情,韩枫目光微转,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六殿下,烦请进来一下呗。” 沈初吓了一跳,低声问:“你做什么?” 韩枫撇嘴冷哼,“他不就是想陪伴嘛,那就让他看看你为了保住他的孩子所受的罪。” 沈初神色有些黯然。 “他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将来说不定会知道,现在让他看看,将来才能疼你和孩子。” 沈初满脸狐疑,“我怀疑你在报复他。” 韩枫冷笑,“不让我吃那口饭菜,我就让他心疼。” “让谁心疼?”裴渊掀帘子走进内室。 韩枫哈哈一笑。 “给小沈大人讲了个笑话,殿下来得正好,帮忙看着点小沈大人,今日施针会比第一次要疼些,别让她乱动。” 裴渊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初,她的头上,手臂上都扎上了银针。 韩枫正在往他腿上扎。 虽然隔着衣服,但韩枫进针又快又准。 随着越来越多的银针扎进去,很快沈初就感觉到了疼痛。 疼,比第一次施针要疼得多。 疼得她都忍不住想怀疑大师兄是不是因为没吃上这顿饭菜而故意报复。 疼痛从四肢百骸透出,就好像有人用刀子同时在切割她的四肢一般。 沈初忍不住疼得下意识想蜷缩起身子来。 正在捻动银针的韩枫沉声道:“别让她动。” 裴渊眼疾手快,上前摁住沈初两只手。 沈初手心里满是汗,她的脸色煞白一片,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打湿了他的头发。 他死死咬着嘴唇,以抵抗不断袭来的疼痛。 就连嘴唇被咬破了都没有意识。 一只手强势掰开他的嘴唇,耳畔响起裴渊低沉的声音,“别咬自己,咬我。” 她下意识摇头想拒绝,一股剧烈的痛意袭来,她抵抗不住狠狠咬了上去。 唇齿间有隐隐的血腥味传来。 沈初疼得晕了过去。 裴渊望着韩枫的眼神冷得想砍人。 “你确定是在给他驱毒?你不是说这个毒解起来并不麻烦吗?为什么他会这么痛苦?” 韩枫也无奈啊。 解毒是不麻烦。 谁让小师妹非得保肚子里的孩子,只能用慢性解毒方法。 “每个人体质不同,小沈大人对疼痛比较敏感。” 裴渊蹙眉,“意思是说他以后每次解毒都会这么痛苦?” 韩枫摸了摸鼻子,在他阴冷的目光下,竟一时没有勇气说出一个是字。 六皇子的眼神也太吓人了。 他要是说是的话,六皇子会砍了他吗? 好在裴渊也不是非得等他的答案,接着问:“他还需要施针几次才能完全解毒?” “三日一次,还需要施针九次。” 裴渊冷冷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冯家举荐进的太医院,所以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手脚, 否则,即便有冯家保你,本皇子也不会饶了你。” 韩枫躬身,“微臣不敢。” 裴渊哼了一声,示意他退下。 韩枫提起药箱往外走,余光突然撇见裴渊伸手扯开了沈初的腰带。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 第248章 他这辈子都没机会有孩子了吧? “殿下,你要做什么?” 韩枫一个箭步冲回去,满脸警惕地看着裴渊。 裴渊睨了他一眼。 “帮他换衣裳啊,他出了这么多汗,会感染风寒的,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真让他换衣裳,小师妹女儿身的事实不就暴露了? 韩枫连忙摆手。 “殿下不可,他刚针灸完,身上针孔未愈合,此刻换衣裳会导致寒气入体,落下病根。 须等他身上汗全消了,才可洗漱换衣裳。” 裴渊皱眉,“还有这种说法?” 韩枫一本正经地忽悠,“微臣是大夫,不敢欺瞒殿下。” 裴渊定定看了韩枫片刻,勾了张椅子坐下。 “他驱毒期间饮食需要注意些什么,哪些食物需要忌口,你列张单子给我。” “是。” 韩枫提笔正要写,裴渊幽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认真写,最好不要写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肾补气血的药材。 你上次既然能列出那么滋补珍贵的药材,可见心中是希望沈初好的。 本皇子不追究你和他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但不代表可以允许你随意糊弄我。” 韩枫后背一凛。 裴渊竟然如此敏锐,但凭一张药材单子就隐隐猜到他与小师妹有关系。 怪不得小师妹再三叮嘱不让他去找裴渊麻烦。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用心写。” 知道裴渊会照顾小师妹,韩枫列了一张十分详细的单子。 裴渊仔细看着单子上的内容,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韩枫,你确定没糊弄本皇子?” 韩枫摇头,“微臣不敢。” 裴渊晃着手上的单子冷笑,“你这哪是中毒病人的饮食禁忌单子? 分明就是一张孕妇的饮食禁忌单子?” 韩枫看向裴渊的目光充满了错愕。 他确实是照着孕妇的饮食禁忌单子列的。 但是裴渊一个皇子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家伙不会是背地里早就当过爹了? “本皇子问你话呢,你那是什么眼神?” 韩枫连忙回神,狡辩道:“小沈大人身体虚寒,朝阳草之毒对身体损害又大,所以饮食格外需要注意。 孕妇也是需要特别注意寒凉之物嘛,所以说起来大同小异。” 韩枫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试探道: “没想到殿下会对孕妇饮食禁忌这般了解,殿下一定是个好父亲。” 裴渊嘴角溢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 “本皇子不喜欢孩子,这辈子应该也不会有孩子。” 喜欢上一个男人,他这辈子也没有机会有孩子了? 韩枫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床上的沈初。 见沈初双眸紧闭,依旧在昏睡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话若是让小师妹听到,应该会伤心。 好你个六皇子,既然不想要孩子,又为何对小师妹这般照顾有加? 韩枫怒从心起,想用绣花针扎裴渊。 他当然知道裴渊并不知道小师妹怀孕的事,但那又如何? 只要让小师妹伤心,就值得他用绣花针扎。 韩枫暗戳戳摸出了绣花针。 裴渊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韩太医还有事?” 韩枫手一颤,默默又将绣花针收了回去。 唉,若是小师妹看到,肯定又要嘲笑他又怂又凶。 韩枫背着药箱离开了。 裴渊转头看向沈初。 沈初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就连呼吸声都弱了两分。 他眼中的沈初,向来是活泼开朗,机灵狡黠的。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脆弱苍白的沈初,看得他整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从小在宫中尝尽人情冷暖,又作为飞鹰卫统帅,他一直以为自己心硬如铁。 今日方知原来是以前没遇上那个会让他疼的人。 沈初,就是那个会让他疼的人。 看到沈初驱毒的时候疼成那般,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裴渊怔怔望着沈初,伸手想拂去他因为挣扎而落到额头的头发。 还没碰到头发,沈初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渊微顿,若无其事收回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初眨了几眨,没什么精神。 “困,还想睡。” 裴渊起身,“那你接着睡,我回去安排今晚的晚膳,你想吃什么?” 沈初没有回应。 裴渊探头看去,见沈初侧了个身,似乎又睡了过去。 他起身离开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沈初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刚刚有一点隆起的小腹,无声叹息。 原来裴渊根本不喜欢孩子,更不希望有孩子吗? 没关系的。 孩子,你们有娘亲在的。 她闭了闭眼,轻声叫被看进来。 “傍晚六殿下带饭菜过来,就说我已经吃过了,又睡过去了。” 被看双眼一亮。 “公子,奴婢可以留下六殿下带来的饭菜么?” “随便你。” ----- 这一夜,沈初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好。 天一亮,她就起来了。 施完针之后的疲惫疼痛感散去不少,她简单吃了早饭,直接去了督察院。 陛下给的假期已经用完了。 他新升了五品后第一次来督察院,一众同僚纷纷过来帮忙。 就连贺正祥盘着核桃来他的值房转了一圈,高兴地直点头。 “好小子,好好干,老夫没看错你,咱们可是靠真才实学实打实挣来的品级。 这可比那仗着有几个臭钱,买来的品级厉害多了。” 小老头拍拍沈初的肩膀,满意地离开了。 沈初一脸狐疑,“贺大人在说谁?谁买来的品级?” 李承宣一脸神秘凑上来。 “阿初你还不知道,咱们大哥做官了。” “洛大哥?” 沈初一脸惊讶,再结合贺正祥刚才说的话,顿时反应过来。 “洛大哥捐官了?” 李承宣点头,“嗯,大哥向朝廷捐了十万两银子呢,说用于汉阳洪灾用。 太子殿下亲自写了义商的牌匾给大哥,又赏了大哥六品户部主事的官职。” 本朝是允许捐官的。 在朝廷困难的时候,不少商人会捐银子捐物资出来,一般朝廷会下旨嘉奖这些家族,也会给捐资者家族子弟一个头衔或者闲差。 但像洛衡这样,直接赏一个六品户部主事的肥差,却不多见。 沈初眸光微转,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汉阳赈灾本是太子的差事,却因为霉米一事临时被恒王抢了风头。 如今恒王在汉阳赈灾,太子在朝中监管国事。 洛衡直接捐十万两给太子,太子再拨到汉阳去,这一来二去,汉阳赈灾就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太子的了。 怪不得太子会赏个肥差给洛衡呢。 李承宣兴致勃勃地说:“你升了五品,大哥做了六品主事,咱们兄弟可谓是双喜临门。 我在仙客来定好了雅间,今儿中午叫上阿俊,咱们兄弟好好庆祝一番。” 沈初有些迟疑。 她昨夜和今儿一早都没吃裴渊送来的饭菜。 今儿晚上裴渊还会来送饭吗? 第249章 我更不会爱上沈初 “阿初,想什么呢?你今儿晚上有事?” 李承宣见沈初怔怔不说话,用胳膊捣了她一下。 沈初回神,想起裴渊那句不喜欢孩子,她抿了抿嘴。 “没,没事,今晚一起庆祝。” 裴渊的话泼了她一盆冷水,也让她及时清醒。 还是借此机会和裴渊保持距离,免得有朝一日内心陷落,反而难以脱身。 尽管下定了决心,但她并不想让裴渊察觉出异样来。 下了值,她还是吩咐被看去飞鹰卫和裴渊说了一声。 裴渊听完被看的话,眉头轻蹙,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被看一脸茫然,觑了一眼六皇子冷冰冰的神色,到底没敢问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外面孙严双手抱臂,站在廊下,一脸惆怅地看着她。 得,看来今晚整个六皇子府又喜提土豆丝套餐。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被看。 “看过话本子吗?” 被看:??? 孙严揉了揉脸,心想这丫头可真呆,也不知小沈大人看上她哪里了。 他指着被看的肚子,谆谆教诲。 “话本里那些女子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争宠,将男人拴在身边的桥段,你就没学一点? 但凡你争点气,用点手段,小沈大人就不会出去应酬了。” 这样他家殿下就能和小沈大人一起开心的用晚膳了。 殿下就不会去切土豆丝了啊。 被看满脸委屈,关键她肚子里也不是真的有孩子啊。 偏偏孙严不会看脸色,还在苦口婆心。 “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要是实在不会争宠,明儿我买几本话本送给你。 就那种偷心王妃:霸道王爷夜夜宠,还有前些日子最火的那个,对,就是娇软贵妃,每晚被皇帝亲哭了。 这两种话本里争宠的桥段可多了,你好好学着点。” 为了远离土豆丝套餐,孙严卯足了劲。 被看看他的眼光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惊恐。 没想到孙统领背地里竟然是个爱看香艳话本的人。 那些话本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书。 她狠狠踩了孙严一脚,转身跑走了。 “流氓。” 孙严疼得原地跳脚。 “臭丫头,不识好人心。” ------ 沈初与洛衡,李承宣,周俊在仙客来吃完饭,已经月上中天。 李承宣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周俊,招呼沈初。 “阿初,你坐我马车回去,我们送完阿俊,我再送你回去。” 洛衡笑着道:“还是我送阿初,我住的距离她近些。” 李承宣看向沈初。 沈初笑着道:“这里距离我家不远,你先送阿俊,我和大哥一起回去。” 李承宣带着周俊离开了。 洛衡转头,眸中含笑。 “今夜月色甚好,不如我们散步回去。” 沈初没有异议。 两人并肩而行,洛衡关切的问:“你今晚吃得很少,是有心事吗?” 沈初摇摇头,“没有啊,大哥知道的,我中了毒,胃口本来也不好。” 其实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桌上的饭菜,她就忍不住会想起裴渊。 洛衡转头,深深看着她。 “阿初,其实你不用非得走这条路的,你毕竟是女子,朝中党派林立,勾心斗角,人心险恶。 你若卷入其中,必定会很辛苦,倒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想办法退出朝局。 你若是想离开,大哥可以帮你想办法。” 沈初沉默片刻,认真点头。 “大哥的好意,我明白的,我会认真考虑大哥说得话。” 洛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温和明亮。 “到你家了,进去,明日一早还要当值。” “嗯,大哥路上也慢点。” 沈初转身离开。 洛衡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目光微凝,敏锐地往某个暗影处看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阿初。” 沈初转身,“嗯?大哥还有事?” 洛衡笑着走到她跟前,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了沈初身上。 “夜风寒,注意别着凉,我的披风你先披着。” 沈初一颤,下意识拒绝。 “大哥不用了,我不冷。” 洛衡摁住沈初的手腕,声音柔和坚定,不容拒绝。 “听话,你如今中了毒,身子骨又弱,若是感染了风寒,岂不是让大哥担忧? 别动,大哥来帮你系好。” 沈初有些不自在,绷着身子等洛衡系好之后,整个人才稍稍放松下来。 “多谢大哥。” “嗯,回去早点休息。” “大哥也快回去。” 洛衡点头,转身离开。 感觉到来自某个方向,有一闪而过的浓郁杀气。 洛衡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没看错的话,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应该是裴渊。 呵呵。 他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裴渊对沈初果然有着异样的感情。 有了感情的裴渊就有了软肋。 洛衡回到荣宝斋,发现婉秋也在。 “你怎么来了?” 婉秋笑得满脸妩媚,“奴婢来恭贺公子升任户部主事,距离殿下的计划又近了一步呢。 等到公子攒够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手刃仇人了。” 洛衡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今天突然改变想法了,或许报仇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将敌人杀死,让他生不如死,痛苦至极,或许会更好玩,更有意思。” “哦?”婉秋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公子想怎么让六皇子生不如死呢?” 洛衡冷笑。 “六皇子爱上了沈初,他因为自己爱上一个男人而痛苦挣扎。 你说如果到最后,他发现沈初却不爱他,你说他会不会很痛苦? 若是沈初再做出伤害他的事,你说他会不会更痛苦?” 婉秋脸色微变。 “公子打算和沈初?既然六皇子能为沈初倾心,想必他定有吸引人的地方。 公子难道就不怕自己爱上沈初吗?” 洛衡眉毛微挑,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婉秋,你也太小看你家公子我了。 若不是六皇子害死我父亲,这些年我也不会过得那般凄惨,任人欺凌。 我在我父亲灵前立过誓,如果不为他报仇,我枉为人子。 这些年为了报仇,我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人而前功尽弃? 沈初和我有结拜之义,我不想伤害她,但我也不会让她影响我报仇的计划,更不会爱上她。” 婉秋看着一脸信誓旦旦的洛衡,不知为何,心中却不敢那般笃定。 公子真的不会爱上沈初吗? 而另外一边,沈初刚一进门,裴渊就从墙头跳下来了,落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裴渊手臂上搭着一条白色披风。 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洛衡的披风,心中突然一慌。 第250章 殿下是我什么人? 沈初干笑,“这么晚了,殿下还没睡?” 裴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呦,原来小沈大人也知道很晚了呢,我还以为小沈大人打算夜不归宿呢。” 沈初莫名有些心虚。 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心虚什么。 “洛大哥做了户部主事,我们约好了去仙客来庆祝。” 裴渊冷哼。 “你昨日才驱完毒,今儿就出去大吃大喝,还一个人回来这么晚,连个小厮或者护卫都不带,你不要命了吗?” 沈初蹙眉,忍不住辩驳。 “我出去也没乱吃东西,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洛大哥送我回来的。” 裴渊脸色倏然一沉,周身一片冷凝。 “是啊,又是送回来,又是亲手系披风的,倒是我白白多虑了。” 沈初轻轻咬了下嘴唇。 原来裴渊是在担心自己吗? 她心中有些发涩,一时说不上来的复杂滋味在心头泛起。 “我和洛大哥是结拜兄弟,一不小心聊晚了,他也是担心我,才送我回来又送我披风的。” 裴渊心里更酸了。 一不小心聊晚了? 怎么?对着自己三言两语就聊完了,对着洛衡就有那么多话题可聊吗? 一想到此,心中犹如一团火在烧一般。 他抿着嘴突然问道:“沈初,你是在躲我吗?” 沈初心头一颤,心虚否认,“没有啊。” “没有?”裴渊长眉微挑,再一次暗恨自己夜里无法视物。 他没办法看到沈初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推断沈初的情绪。 “昨夜我给你送饭,你说没胃口睡下了,今日一早你又避而不见。 晚上又和洛衡去吃饭,你敢说你真的没有躲我?” 沈初捻了捻手指,想起他那句不喜欢孩子,心头一阵瑟缩。 她狠了狠心,故意用一种不耐烦的口气道: “我一不是你的奴才,二不是你的禁脔,殿下是我什么人?连我出去跟好朋友吃饭都要管着。” “我是你的” 裴渊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是啊,他是沈初什么人呢? 他爱上了沈初。 他最终还是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这是一个无法诉之于口的秘密,甚至他自己都没办法坦然接受的秘密。 裴渊闭了闭眼,声音中隐隐带了一抹苦涩。 “沈初,在你心里,洛衡真的那么好吗?” 沈初咬了咬嘴唇,“当然,他为人仗义,开朗温和,十分有君子之风,是个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的人。” 裴渊脸色阴沉,大步流星朝沈初走来。 沈初吓一跳,“殿下做什么?” 话音未落,裴渊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 沿着手臂一路上移,他的手摸到了沈初的脖子,伸手要扯开披风。 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滑过她柔软光洁的脖颈,沈初惊得险些跳起来。 她一把捏住衣襟,推开了裴渊的手,声音不自觉带出一层颤栗。 “殿下要做什么?” 手被推开,裴渊方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真是疯了。 他刚才竟然想不管不顾地扯掉沈初身上的披风。 一想到是洛衡亲手为他系上的,他就嫉妒的发狂。 或许沈初就是意识到他的感情,所以才躲着他的? 毕竟他说过只希望和他做臣僚与殿下的关系。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无声的拒绝吗? 裴渊攥了攥手,突然有种被看透一切的狼狈。 “罢了,你当我多管闲事。” 匆匆丢下一句,他自嘲一笑,将手臂上的披风丢在了地上。 然后脚尖一点,消失在了院墙外面。 沈初垂眸,弯腰捡起地上的披风。 白色的披风在月光下格外的柔和,映着一层银色的光辉,竟莫名刺得她双眼泛酸。 她轻轻摩挲着披风,许久方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到被看气呼呼地背着包袱往外走。 “公子,这个不能再住了,奴婢要离家出走。” 沈初一头雾水,“谁得罪你了?” 被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所,有,人!” 沈初:??? 被看一脸委屈,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隔壁六皇子这两天,鸡汤,鱼汤,排骨啥的轮番送,香得让人掉舌头,可只给公子一个人吃。 尤其是昨夜,听说你睡下了,六皇子竟然转身提着食盒离开了。 太过分了,让奴婢闻得到,看得到,却吃不到。 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啊,奴婢受不了啦。” 沈初沉默片刻,轻声道:“你放心,从明天开始,他应该不会再送了。” 裴渊应该被他气坏了? “什么?不送了?”被看更气了。 “这算什么?刺激完就跑?” 沈初心头有些乱乱的,没说话。 被看还在碎碎念。 “还有公子你,答应奴婢的小产月子餐,始终也吃不上。 六皇子那个护卫孙严,简直就跟在我身上装了眼睛一样,我几次想跌倒,总能被他扶住,真是倒霉。” “不仅如此,”被看气呼呼地指着桌子上的一厚摞书。 “公子,你看看孙严刚才都给我送来了什么?” 沈初好奇走过去,只见最上面是一本男女深情相拥的画面,旁边配字: 种偷心王妃:霸道王爷夜夜宠。 翻下去,第二本,画面更刺激香艳。 娇软贵妃,每晚被皇帝亲哭了 沈初一脸懵圈,“这都什么啊?” 被看冷笑,“据说是花式勾引你的七十二桥段。” 沈初 被看一甩包袱。 “不让我吃好吃的也就算了,还要逼我学习?学习也就算了,他竟然说还要考试? 奴婢哪儿是学习的料啊,我一看到书上的字就眼疼头疼腿疼浑身疼。 公子,我出去避避风头。” 被看包袱款款,身影消失在了夜空中。 留下沈初对着一桌子话本风中凌乱。 翌日,裴渊果然没再送饭菜过来。 沈初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又涌上一层隐隐的失落。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和裴渊最好的关系位置。 不远不近,裴渊不会知道孩子的存在,也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受牵连。 就这样。 沈初收拾好心情,去了督察院。 李承宣手里拿着一张帖子从外面进来了。 “阿初,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沈初打开帖子一看,不由愣住了。 这可真是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第251章 必须要让殿下和小沈大人和好 帖子是李将军府的,两日后是李勋的加冠礼。 沈初看着帖子,颇为心动。 自从前几日长宁侯意外吐露当年真正偷凉州布防图的人是李明李将军的时候,她就和裴渊计划着调查李将军。 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接近机会。 她是督察院御史,是文官,李明是二品骠骑将军,是武将。 他们本来就没有打交道的机会。 眼下这张帖子恰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沈初合上帖子,好奇地问李承宣。 “我和将军府向来没有交情,为何会宴请我?” 李承宣挤眉弄眼,“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小沈大人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简在帝心的朝中新贵。 谁家有宴饮机会,不想请你这位朝中新贵去坐坐?” 沈初翻了个白眼,“说实话。” 李承宣挠头,嘿嘿一笑。 “这是李勋的加冠礼,你不记得李勋了吗?先前我们一起赛龙舟来着。” 沈初仔细想了想,“哦,想起来了,他是李将军的弟弟啊。” 李承宣点头,“没错,就是他,原本他,我,还有阿俊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自从我和阿俊都进了督察院之后,反而没时间来往了。 这次还是李将军听说他认识你之后,夸赞了一番,特地邀请咱们几个一起去呢, 李勋去我家送帖子的时候打听你如今的住址,我就顺便把帖子带给你了。 对了,还给大哥这个新上任的户部主事也下了帖子,到时候咱们兄弟又可以把酒言欢了。” 沈初摩挲着帖子,问:“知道李家还请了哪些人吗?” 李承宣耸肩,“大部分都是李家常来常往的人家,大部分以咱们年轻人为主,阿初,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初摇头,“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李家应该没有邀请裴渊? 金宝拿着李家的帖子进了书房。 “殿下,李将军弟弟的加冠宴,您要去吗?” 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的奏折,“不去。” 金宝并不意外。 殿下向来很少参加朝中官员的宴饮,上次去长宁侯府参加宴席,也是因为小沈大人。 想起小沈大人,金宝心中微动,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听说李家也给小沈大人下了帖子呢,听说小沈大人要去呢。” 裴渊缓缓合上折子,抬头看了过来,目光冷然。 “他去本皇子就要去吗?” 金宝肝一颤,笑嘻嘻地摇头。 “自然不是,奴才就是随口一说。” 裴渊冷冷睨了他一眼,“帖子拿走,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任何这种随口一说的话。” 金宝暗暗叫苦,拿着帖子退了出去。 孙严一脸期待地凑上来。 “怎么样?殿下去不去?” 金宝摇头。 孙严一脸失望,“你没提小沈大人也要去宴会的事?” 金宝斜了他一眼。 “怎么没提?不提还好,一提小沈大人,直接给我赶出来了。” 孙严脸皱成了苦瓜。 “这可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殿下和小沈大人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就冷战了。” 金宝,“你就不能找隔壁被看想想办法?” 孙严叹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被看那丫头又笨又懒。 我让他多学点留住小沈大人的法子,她竟然吓得连夜跑了。 呵,今天吃不了读书的苦,她将来必定要吃生活的苦。 唉,不说被看了,快想想办法,殿下这两天阴沉得吓人,飞鹰卫的兄弟们脸都被吓绿了。” 金宝神色幽幽,“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吃土豆丝吃的呢。” 孙严苦着脸,一手放在额头,一手托着下巴,无比认真地问: “金宝,你看我,现在长得像不像土豆?” 金宝端详一番,一脸严肃。 “你还别说,挺像。” 孙严脸一垮,“你更像。” 两人同时抬头,四十五度望天。 无比忧伤,想哭。 片刻,金宝幽幽地道:“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和好,不会带着主子谋幸福,我们就只能吃土豆丝吃到死。” 孙严发了狠,“我发誓,两日内一定挖出凉州陆世子所有的资料,说不定和小沈大人有关系呢。” 金宝猛点头,“我紧盯着李家宴会的事,我有预感,这场宴会不会太平静,说不定是个契机。” 两日后,李将军府。 沈初刚下马车,就听到身后惊喜的叫声。 “小沈大人。” 她回头,看到一匹枣红色的马疾驰而来,到了将军府门前,倏然一勒缰绳。 枣红马前蹄扬起,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马上来的红衣女子面若银盘,眉若远山,正是威武候的女儿李安宁。 “李姑娘好。” 李安宁笑眯眯地拱手,“小沈大人好久不见,听说你去了长沙府,经历很是惊险,改日有机会可否说给我听听?” 沈初点头,“有时间一定和李姑娘聊聊,正好接着向李姑娘请教北戎话。” 李安宁充满英气的小脸满是笑意。 “我还以为小沈大人不学了呢,你放心,只要大人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沈初认真道谢,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姑娘,咱们进去。” 将军府的管家已经在门口恭迎,“两位贵客里面请,我家将军在二门上相迎。” 李安宁脸上的笑意淡去,抿着嘴角往里走。 直到进了将军府,她小脸一垮,“我是真不爱来参加这种宴会。” 沈初挑眉,“为什么?” 李安宁撇嘴,“小沈大人来京城时间短,不知道京城宴会大多无趣,用一句话来形容。 那就是每逢宴会必出事,出事必定泼酒水,泼酒不行就下药,谁中谁是倒霉蛋。” 扑哧。 沈初被逗笑了,竖起大拇指,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总结精辟,希望我们今日谁也不会是倒霉蛋。” 李安宁晃着鞭子笑了。 “敢算计本姑娘,本姑娘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倒是小沈大人你要小心一点。 别的倒还罢了,这府里有一个人,你可尤其要小心。 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是一朵绝世白莲花,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黑呢。 我和你说” “安宁姐姐,你来了。”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叫声。 李安宁小脸一板,“说白莲,白莲就飘来了。” 沈初转头,看到一抹同样大红色的身影朝着她们跑过来。 是个与李安宁年龄相仿的少女。 待看清少女的长相后,她不由沉默了。 第252章 小沈大人可真有意思 迎面走来的少女穿着与李安宁一样的大红色齐腰罗裙,腰间别着一根长鞭。 不同的是李安宁皮肤白,眉眼偏英气,这身装扮衬得她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 走过来的少女只能说是清秀,小家碧玉一般,肤色略黑。 一身大红衣裙衬得她更黑了,而且她身形偏胖一些,齐腰罗裙反而显得她腰粗。 这身东施效颦的装扮真是将她全身的缺点暴露无疑。 “这位是?”沈初看向李安宁。 李安宁毫不避讳,翻了个白眼。 “李将军的嫡女李秀春,算是我的堂妹。” 李秀春对李安宁的介绍显然十分不满。 “堂妹就堂妹,什么叫算是?” 李安宁笑嘻嘻地转着手上的长鞭,“要不我重新介绍一遍?” “你!”李秀春气得牙痒痒,一脸委屈地说: “我们家是在父亲升任将军之后,才与威武候府攀亲连了宗。 我知道安宁姐姐一向瞧不上我,唉,谁叫我出身乡下,见识浅薄呢。” 李安宁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她。 “小沈大人,咱们走。” 李秀春看向沈初,双眼一亮。 她上前一步,直接挤开李安宁,站在了沈初旁边,笑容满面道: “原来是小沈大人啊,我说看着面善,你簪花游街的时候,我还朝你丢了香包帕子呢。 我当时就站在人群最前面,穿着大红裙子,小沈大人你一定记得我,对不对?”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沈初。 沈初一脸茫然,“有吗?” 李秀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扑哧。 李安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秀春暗暗瞪了李安宁一眼,甩着帕子走了。 李安宁朝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从小到大,她什么都要和我比,我穿红裙子,她就穿红裙子。 我买枣红马,她也要买,我打鞭子,她也打鞭子。 甚至我喜欢什么,她就要去抢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她和我是同宗姐妹,但我真的不喜欢她,毫不避讳地不喜欢。”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 “这话我也就和小沈大人你说,你可别笑话我。” 沈初笑着摇头。 “怎么会?我欣赏你的真性情还来不及呢。” 李安宁眸光微亮,“我就知道小沈大人能理解我。” 两人说笑着去了李勋的院子。 洛衡,李承宣和周俊先到一步,加冠礼还没开始,大家正围坐一处说笑。 洛衡眼尖,看到沈初,连忙招手。 “阿初,这里。” 沈初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大家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洛衡道:“听说今日将军府准备的是海鲜宴呢,正听李家姑娘介绍今日的宴席特色呢。” 这个李姑娘说得是李秀春。 李秀春站在人群中间,正说得绘声绘色。 “我祖父母去世的早,小叔叔是我父亲一手带大的,为了我小叔叔的加冠礼,父亲两个月前就让人准备了。 夏日天气热,海鲜不好储存,好在我家在登州港口有座庄子。 今儿的海鲜全都是渔民出海打上来,然后用海水养着,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的。 刚才我特地去看过了,哎呀,你们没看到,那些螃蟹一个赛一个大,还有海螺,大虾,鲍鱼,个个都鲜活。 还有好多海鲜,你们见了估计都叫不出名字来呢。” 有人好奇的问:“李将军怎么会想到办海鲜宴呢?这在咱们京城可是头一份呢。” 李秀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是我提议的,我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一套贝壳做的装饰品,十分漂亮。 后来听到父亲在为小叔叔加冠礼的宴会发愁,我就提议办海鲜宴。” 周围的不少人纷纷奉承李秀春。 “哎呀,李将军真疼李姑娘。”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海鲜呢,今儿托李姑娘的福了。” 李秀春听着众人的奉承,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像那些贝壳类的东西,我其实是不吃的,就想着买回来玩玩,没想到父亲还真答应了。” 她有些得意地看着李安宁。 “安宁姐姐从小在京城长大,也没正经吃过海鲜? 哎呀,我听说侯爷和候夫人向来过的节俭,只怕不舍得给安宁姐姐买海鲜吃? 等会儿安宁姐姐可要多吃一些。” 李安宁岂是那种任人欺负不会嘴的人。 她冷笑一声,“上次在城阳大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有幸吃过海参和鲍鱼,还听小沈大人讲了很多海鲜知识。 小沈大人讲得娓娓动听,活灵活现,虽然没去过海边,但也长了不少见识。” 说到这里,她故作恍然, “哎呦,我忘记了,上次城阳大长公主府的赏花宴,都没邀请你?” 李秀春脸色一僵。 城阳大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她自然是想去的,可人家没给她发帖子。 想蹭李安宁的帖子去,李安宁又不肯带她。 想起往事,李秀春满心憎恨,冷声道:“道听途说来的知识,哪里有亲眼见识过来得真切。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沈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秀春故意问沈初。 哼,这可是圣人传下来的名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初即使再偏瘫李安宁,也不能否认圣人名言。 李安宁不是和沈初走的近吗? 若是沈初当场打了她的脸,看她还怎么得意? 沈初勾了勾唇,笑了。 “圣人名言虽然没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行万里路的机会,没有这样的时机,只能多听多读。 多听多读,方才能在面对敌人时,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面对井底之蛙时,可以明白夏虫不可语冰的道理。 面对不知廉耻之人时,骂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李秀春一脸茫然,完全有听没有懂。 什么语冰,什么相鼠,沈初在说什么? 李安宁听懂了沈初话中的含义,忍不住笑了。 她看着沈初的目光亮晶晶的。 原来骂人还可以不带脏字的骂,小沈大人可真有意思。 “哎呀,有的人明明长着一张颗粒无收的脸,就应该多读书,好歹给自己铸个五谷丰登的灵魂。” 这句话李秀春听懂了。 “好你个李安宁,你敢骂我丑,还骂我没见识?你你!” 她满脸愤怒,抓起旁边的广口酒壶就朝李安宁泼过来。 李安宁正侧头看着沈初,根本没注意到李秀春的动作。 沈初看到了,下意识扯开了李安宁。 这时,一股大力突然从后面撞过来,直直撞在了她的后背上。 第253章 探李府,精心设计的谋杀 就离谱! 她下意识推开李安宁后,本来有机会躲开泼过来的酒水。 偏巧这时李承宣这个憨货也跳了出来。 “阿初小心。” 他扑过来想拉住沈初的。 谁料想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子反而撞在了沈初后背上。 沈初被他撞得反而往前一步。 一壶酒全都泼在了她胸前。 这个憨货! 沈初惊得倏然跳起来。 夏日衣衫穿得单薄,胸前的衣襟全都被酒打湿了,紧紧贴在了身上。 尽管她里面裹着束胸,但也很容易被人发现异样。 沈初内心有些焦灼。 这个时候离开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不妥。 一件外袍突然从天而降,裹在了她身上。 “阿初,你先穿着我的外袍,走,大哥陪你去换件衣裳。” 洛衡借着帮她扯衣裳的功夫,完美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并冲沈初挤了挤眼睛,示意她穿好外袍。 沈初心中感激,连忙套上了洛衡的外袍。 洛衡比她高大,体型也比他健壮,他的外袍穿在身上,又肥又大,恰好挡住了被打湿的衣襟。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抬头撇了一眼李秀春。 “原来这就是李家的待客之道,沈某领教了。” 李秀春神色讪讪,“我又不是故意要泼你的,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就是被泼了点酒而已,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斤斤计较?” “住口!” 李勋换好加冠礼的衣裳,刚出来就听到这番话,连忙喝止了李秀春。 “小沈大人,实在对不住,秀春,还不赶紧向小沈大人道歉。” 李勋是今日加冠礼的主角,又是李承宣和周俊的好朋友。 他开口道歉,沈初不好再计较。 李秀春一听要让她道歉,当即脸色就变了。 “我不啊!” 话音未落,一坛酒从天而降,将李秀春浇成了落汤鸡。 李安宁拍拍手,双手叉腰冷哼。 “小沈大人不和你计较,我计较,李秀春,你除了会泼酒,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李安宁,你竟然敢泼我” 李秀春又气又怒,张牙舞爪就要扑向李安宁。 李勋一把拉住她,脸色铁青。 “胡闹什么,还不赶紧去换衣裳?” 李秀春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抱着双臂哭着跑走了。 李勋满脸歉意,“我这就安排人领小沈大人去客院换身衣裳,然后再让秀春当面道歉。” 沈初点头,“好。” 有下人过来领着沈初去客院。 李安宁追了出来,满脸歉意。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泼酒水,实在抱歉。” 沈初摇头。 “李姑娘已经帮我出气了,不是吗?” 李安宁仍旧觉得愧疚。 沈初笑着自嘲,“李姑娘先前总结那句出事必定泼酒水果然精辟,只是没想到今日那个倒霉蛋是我。” 李安宁恨恨地跺脚,“她本来想泼的是我,若不是你拉开我,倒霉蛋就是我。 现在反而连累小沈大人你受气。” 沈初安慰她,“夏日穿的衣裳太薄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被泼湿衣裳不好。 我先去换衣裳,回来我们再聊。” 沈初离开了。 李安宁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亮亮的。 下人将沈初带到客院离开了。 沈初来参加宴会,马车上有备用的衣裳。 请下人帮她取来衣裳,她很快就换好衣裳出来了。 但她却没回李勋的院子,而是转入一条僻静的小路。 今日来参加加冠宴,本就是想借机会探查将军府的地形。 衣裳被泼湿恰好给了她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 李秀春换好了衣裳,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好你个李安宁,竟然敢当中用酒泼我,此仇不报,我绝不罢休。” 她在屋里徘徊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她招手叫了自己的婢女进来。 “我记得后院有个废弃的院子,你想办法把李安宁引过去,把她锁在废弃房子里。 呵,让她泼我酒水,今日就让她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另外一边,沈初避开巡逻的护卫,悄无声息地在将军府内转了一圈。 大概摸清了将军府内的地形,正准备返回李勋的院子时,她眼尖的看到假山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没看错的话,那是李明李将军? 李勋加冠礼在即,他这是要去哪里? 她心中微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却见李明低头一路往后院走,径直进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小院。 沈初足尖一点,轻轻跃上了院子外的大树。 透过茂密的树叶,她看到李明站在廊下,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快速开门进去了。 里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什么证据之类的字眼。 沈初悄悄四下无人,轻手轻脚地靠近廊下。 屋内的声音却消失了。 后窗有轻微的异动,随后屋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沈初悄悄推门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空气中却泛着一抹刺鼻的味道。 似乎是桌椅床榻等摆设散发出来的。 沈初走到桌前看了看,见上面明晃晃的,刷满了黑色的液体。 伸手蘸了一点仔细观察,不由面色微变。 竟然是火油! 不仅桌子上,椅子上,床榻上,就连墙上都涂满了火油。 沈初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这时,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两支火把被丢了进来。 轰! 燃烧的火把遇到满屋火油,直接爆发。 整栋屋子瞬间成了火海。 沈初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往外跑。 却发现房门与窗户竟然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鼻尖处满是火油燃烧的难闻气温,一丈多高的火舌不停上窜,瞬间房顶就传来了瓦片清脆的爆裂声。 噼里啪啦,瓦片与椽子开始纷纷掉落。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啊。 目的便是要将她活活烧死在这火海里。 沈初攥了攥手,迅速搜索着房内能用来救命的东西。 她拿起椅子狠狠砸向窗户。 突然,身后的柜子开了,一道人影从柜子里滚出来。 沈初转头,对上李安宁惊慌失措的脸。 “李姑娘?” “小沈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初一把捞起她,“逃命要紧,先出去再说。” 屋里的烟味越来越浓,窗户总算被砸开了。 沈初拉着李安宁,“快走。” 砰。 就在这时,房顶的横梁突然狠狠砸了下来。 正在飞鹰卫看卷宗的裴渊突然心口猛然一悸,大手摁在了桌案上。 第254章 冲进火场,小沈大人还在里面呢 金宝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 “殿下,李将军府那边起烟了,好像是走水了,小沈大人今天去了将军府” 裴渊脸色丕变,“让孙严立刻点齐人手,去将军府。” 尾音落下时,人已经到了门外。 金宝双手合十,“老天爷佛祖保佑啊,小沈大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将军府这边看到浓烟飘起的时候,众人就纷纷赶了过来。 此时大火已经将整个院子的三间正房全都烧了起来。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李明沉着脸怒吼:“把所有护卫都调来,人手不够就去五城兵马司求救。 李勋,立刻带人清点宾客和府里所有人,确认里面有没有人。” 裴渊赶到的时候,将军府已经乱作一团。 清点宾客人数的,抬水的,下人们奔走叫嚷着。 他双眸微眯,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沈初的身影。 却只看到了李承宣和周俊。 “小沈大人呢?” 李承宣正卖力的提着两桶水帮着灭火,突然肩膀被人扯住。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两桶水砸出去。 等看清拽自己的人是六皇子时,他吓得硬生生抓住了两桶水。 裴渊不耐烦地问:“问你呢,小沈大人呢?” “阿初?”李承宣左顾右盼,“阿初衣裳湿了,洛大哥陪着他去客院换衣裳了。” 裴渊神情一松,放开了李承宣。 就在这时,洛衡神色匆匆从另一边走过来。 “承宣,看到阿初了吗?” 裴渊和李承宣同时转头看过来。 李承宣惊叫,“阿初不是和你一起去换衣裳了吗?” 洛衡一脸莫名,“没有啊,我去马车上取衣裳了,并没有看到阿初。” 李承宣挠头,“我看到你和阿初前后脚出去了,我以为你是追阿初去了呢。 不对啊,如果阿初没跟你在一起,那阿初” 裴渊眉头紧皱,抬头看向烧得正旺的一片火海,沉声吩咐道: “孙严,立刻派人四处去找沈初。” “是。” 李承宣也想到了这点,吓得两腿一颤。 “阿初阿初不会在里面?” 洛衡脸色微变,“不可能,这里距离前院很远,阿初怎么可能会来这边?” 话音刚落下,火苗窜上了房顶,三间正房全都烧了起来。 砰,轰。 一半的房顶带着窜天的火苗,直直地砸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瘦削的身影从漫天大火中踉踉跄跄地奔出,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扑灭了身上的火苗。 “是李安宁。”李承宣惊呼。 李安宁形容狼狈,发尾被烧焦了,小脸一片黢黑,眼中满是惊惶。 她甚至顾不得从地上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小沈大人还在里面,他被横梁砸住了,快救人啊。” 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裴渊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抢过李承宣手里的水桶,将一桶水兜头全浇在身上。 哗。 水桶一丢,整个人就冲进了火海。 速度快的李承宣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殿下,等等我。” 李承宣举起水桶准备浇湿自己,然后冲进去帮忙。 水桶刚举起来,洛衡就伸手抢了过去,抢先浇湿自己,随后冲了进去。 “还有我,我也要去救阿初。” 李承宣连忙抢过旁边周俊的水桶,胡乱浇了一把,义无反顾地就跑了进去。 周俊准备有样学样,却被听到消息赶来的清河郡主紧紧拉住了。 “你疯了不成?这么大的火,进去会没命的。 阿俊,娘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死了,让娘怎么活啊?” 清河郡主抱着周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俊急得直哭,“嘤嘤嘤阿初在里面呢娘,你别哭了,我不进去行了? 你放开我,我要帮着灭火啊。” 清河郡主半信半疑,扯着周俊的袖子不肯完全松开。 “你平日里哪干过这种粗活重活?再说这么多人灭火呢,哪里就显着你了? 你往后退一退,别让火星子溅身上了。 别担心小沈大人了,他福气多大啊,进去一个皇子,一个小公爷,还有一位洛主事。 这么多人进去救他,他肯定会没事的。” 清河郡主死死拽着周俊的衣袖往后退。 周俊脸色涨得通红,却又拗不过亲娘,只得着急地看向李明。 “李将军,多调些人手帮忙。” 自从裴渊和李承宣冲进火场后,李明的脸就一直是白的。 一个皇子,一个小公爷。 这俩谁烧死在里面,他们将军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焦急地怒吼着:“都别停下,快灭火啊。” 火势实在太大了,一桶又一桶水浇进去,却丝毫没有阻挡住火势的蔓延。 三间正房全都被火海吞灭。 好在有飞鹰卫帮忙,孙严又调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半个多时辰过去,火势才逐渐有减小的趋势。 偏巧在这时,原本摇摇欲坠的房顶彻底支撑不住了。 哐当。 房顶卷着巨大的火苗,带着强烈的浓烟,猛然砸了下来。 砸在地上的瞬间,从火海里滚出两个浑身飘着火苗的火人来。 其中一个头发都着了。 孙严一桶水泼过去,两人身上的火才灭了。 是洛衡和李承宣。 孙严连忙问:“有没有看到我家殿下和小沈大人?” 李承宣头发都烧焦了,身上的衣裳更是被烧成了一片一片的。 他抹了一把脸,摇头。 “里面火势太大,什么也看不到,大哥,你看到阿初和六殿下了吗?” 洛衡神色沉重。 “房顶砸下来的瞬间,我好像看到六殿下的身影闪过,但看不真切。” 孙严心头一沉。 转头望了一眼还在烧的火海,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所有人不许停下,半个时辰内,必须把火灭了。” 飞鹰卫令出必行。 半个时辰过去了,火终于被扑灭了。 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土味。 孙严率先冲了进去,“快,找人。” 扒开被烧得七零八落,凌乱不堪的陈设后,地上露出一截烧得焦黑的横梁。 横梁下压着两个人。 一个高大健壮,一个身形瘦削。 两人已经被烧得血肉模糊,没了一丝气息。 孙严两腿有些发软。 第255章 阿初,把手给我 两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因为烧焦程度严重,已经看不出真实的面目,就连身上的衣衫也全都被烧烂了,皮肉也被烧焦了。 根本无法辨认死者的真实身份。 但在火场里的人只有沈初和裴渊了。 没等孙严上前查看,李承宣就率先扑了过来。 他扑到了那具瘦弱的尸体旁,扑通跪在了地上, 想伸手去摸,手却抖得厉害。 好半晌,他也不去摸了,倏然站起来,一把扯住孙严,红着眼吼道: “这一定不是阿初,肯定不是。” “阿初聪明着呢,别说着火,就是天上下刀子都不能扎着阿初的。” “走,我们再进去找找,把所有边边角角都扒一遍,阿初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等我们找他呢。” 说罢,不管不顾地冲进被烧焦的断壁残垣中,甚至顾不得那些木头还冒着烟,还发着烫。 他弯腰就扒拉开那些木头,喃喃喊道: “阿初,你在哪里?答应哥哥一声。” 洛衡怔怔地望着李承宣,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沈初那么聪明,那么机灵,怎么可能会被火烧死呢?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走到李承宣旁边,和他一起扒开那些残碎的瓦片。 “我和你一起扒。” 李安宁本来正对着两具尸体哭得伤心,见此情形,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小公爷,洛主事,我也一起来。” 周俊看到这一幕,眼睛都已经哭红了。 “嘤嘤嘤,阿初我也要去找阿初。” 清河郡主拦着不让他过去。 周俊哭着甩开清河君主的手,“娘,火都灭了,你还拦着我做什么? 阿初要是真的出事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说罢,不顾清河郡主铁青的神色,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现场一片沉默,却有越来越多的人默默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孙严摆手,飞鹰卫也全都开始清理现场。 很快,现场就被清理了出来。 除了烧焦的泥土外,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裴渊和沈初! 只有两具烧焦的尸体。 难道他们真的 李承宣,洛衡都沉默了,好半晌才白着脸走过去,缓缓在那具瘦削的尸体前跪了下来。 周俊哭成了泪人。 李安宁脸色苍白,死死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底滑落。 金宝气喘吁吁跑来,看到地上烧焦的尸体,再觑了一眼孙严的神色,顿时两腿一软,扑倒在了那具高大的尸体跟前。 他抖着手将尸身收拢妥当,一边流泪一边呢喃: “殿下别怕啊,奴才带您回家,不怕啊。” 好半晌,总算将尸身归拢完整,突然间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的殿下啊!” 随着这一声哀嚎,李明以及李家所有人扑通都跪在了地上。 尤其是李明,在两具尸体被抬出来之后,他的脸色就已经煞白了。 此刻更是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当朝皇子和陛下宠信的御史都烧死在了他家。 他们李家要完了! 孙严冷声道:“李将军,我会派人快马加鞭去清河行宫向陛下回禀此事。 从现在开始,整个将军府由飞鹰卫暂时接管,没有飞鹰卫的令牌,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将军府。 来人啊,请所有人去花厅等着,稍后本统领要一一问话。” 李明擦着额头的汗珠,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的,我一定严令府中所有人,配合孙统领的调查。” 所有人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了下去。 现场只留下了飞鹰卫。 原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金宝抬袖子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总算清场了,再不清场,我嗓子都哭哑了。” 孙严敬佩他收放自如的眼泪,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尸体,挑眉问: “你确定这不是殿下?” 金宝嗤笑,“我从小就跟在殿下身边伺候,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殿下的骨头来。 这具尸体虽然身高和殿下差不多,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绝对不是殿下。” 孙严松了口气。 他一直没发难就是等金宝过来呢。 “那这具呢?不会真是小沈大人?” 金宝撇撇嘴。 “嗐,这怎么可能?既然殿下没事,小沈大人就肯定没事。 殿下宁可自己出事,也不会让小沈大人出事的。” 孙严挠头,“真是奇怪了,这院子就这么大,殿下又是眼睁睁冲进了火场。 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 金宝也一头雾水。 “反正你让飞鹰卫守在这里,别让李家别有用心的人害了殿下和小沈大人。” “这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把李家人看得严严的。” 孙严说着又忍不住小声咕哝,“也不知道殿下和小沈大人此刻到底怎么样了?两人有没有受伤?” 说回火场里的情形。 横梁砸下来的一瞬间,她将李安宁托起来扔了出去。 她只来得及就地一滚,堪堪滚到了墙角处的长榻旁。 偏偏这时一半房顶砸了下来,恰好被长榻顶住了。 将她困在了这个狭小的三角形区域里。 四面八方都是火海,上方是砸下来的房顶,烟气越来越重。 沈初被呛得眼泪直流,呼吸越来越困难。 本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意识朦胧之际,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沈初!” “阿初!” 是裴渊的声音。 她精神一震,想回应一声。 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溢出一连串的干咳。 裴渊循着干咳声找了过来,透过狭窄的缝隙,看到了她。 “阿初!” 沈初努力睁开眼睛,对上裴渊充满惊喜的桃花眼。 她扯了扯嘴角,然后就看到裴渊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朝她钻了过来。 缝隙狭窄,他高大的身形努力缩着,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阿初,等着我,别闭上眼睛。” “阿初,睁开眼看着我。” “阿初,把手给我。”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安心。 沈初看着他越来越接近的身影,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她努力伸出手,艰难地向裴渊爬去。 两只手终于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这时,只听到上方又传来砖瓦砸下来的声音。 房顶彻底烧塌了。 重重的力量砸下来的时候,沈初心底生出一种绝望。 裴渊却倏然扑了上来,抱紧了她往长榻底下滚去。 不知碰到了哪里,只听到两声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长榻下竟然露出一个漆黑的密道。 两人直直地摔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