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贵女娇,将军不经撩》 第1章 鬼魅的低吟 镇平侯府内,雪花随着寒彻入骨的朔风,漫天卷地飘,飘到夫人林婉棠的头上、身上。 林婉棠立于廊下,面色凝重。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 忽听得一阵喧闹,养在林婉棠膝下的薛汝成唤着“母亲”,小跑着进了内院。 林婉棠快走几步迎了出去,顾不得头晕难受,急急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薛汝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回道:“放出来了!不仅没有罚,而且升了,升了!” 林婉棠喜出望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欣喜地念叨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她一路督促夫君薛景和苦读,眼看他中进士,入翰林,进詹事府,一路顺风顺水。谁料,薛景和外放当知州几年后,竟然在任上落下亏空,被圣上命人带去问话,已经好几天了。 据说薛景和被关进了东厂,那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 林婉棠一边使银子托人,一边忐忑地等着消息,好在老天保佑,薛景和平安无事。 一旁,薛汝成的生母柳氏端上了一杯热茶:“夫人喝口茶。” 林婉棠最近身子一直不好,总也打不起精神。此时她的确渴极了,便接过茶,喝了两口,抬眸问薛汝成:“你父亲升了什么官?” 薛汝成垂着头,恭敬地说:“礼部侍郎。” 林婉棠感觉怪异,虽说尽力补上了亏空,圣上不罚也就罢了,怎么给了这么大的恩典? 头疼使得林婉棠无法再思考下去。 柳氏的声音飘飘荡荡,如同鬼魅的低吟:“夫人,您想必是累着了,妾扶您进去歇着。” 薛汝成的声音竟如同钝刀子一样,一下下戳进林婉棠的脑子里:“这几个奴婢伺候母亲不尽心,全部当场杖毙了!” 杖毙?玲珑和珍珠她们吗?她们是陪嫁,再尽心不过了。 林婉棠想回头阻止,脖子却像生锈了一般,怎么都扭不动,她努力张口,可上下嘴唇似乎被粘在一起了一般,完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天旋地转…… 脚像是踩在云朵上,全身每一处都疼,疼得令她想蜷缩,蜷缩,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重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棠睁开了眼睛,听见外面传来薛景和的声音:“……延请名医看过了,然而,内人得知岳父一家伏法的消息,伤心过度,加上她身子本就不好……唉……” “唉,侍郎大人不要难过,您是大义灭亲,谁提起来不佩服您呢?” “既食君禄,怎能不忠君之事?知道岳父家要谋反,我虽心痛,却不能不报啊!” “大人高义!侍郎大人,这是小女柔儿,她一向仰慕侍郎大人的风华和才学,总说想向大人请教诗书上的困惑呢。” “那有何难?王姑娘,这边请。我方得了一本诗集……” 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伏法?什么伏法?她们林家是清贵世家,一向谨慎,伏什么法? 林家怎么可能谋逆?! 门外的人是在探病吗?呵呵,名为探病,实际上是在相看。新任侍郎,三十多岁,英俊风流,即便是续弦,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林婉棠想喊人进来伺候,喉咙里只发出低哑的声音,竟然如八十多岁的老妪一般。 正在这时,暗影动,门轻响,柳氏进来了。她面带得意,目光中透着阴狠,全然没有了平时温顺的模样。 “林婉棠,我终于盼到了今日。你家的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你母亲上吊了,你家的女眷都被卖了。” “你再没有娘家可依!你是谋逆重犯的女儿,你如今还不如我!” “知道吗?命我毒杀你的人是夫君!” 林婉棠说不出话,只不敢相信地瞪着柳氏。 柳氏轻笑几声:“你当夫君怎么保下的这荣华富贵?他大义灭亲,检举揭发你们林家谋逆,将功赎罪了!” 林海棠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这是诬赖,是诬陷! 林婉棠挣扎着要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嘴唇被咬出了血! 柳氏笑颜如花:“你逼着夫君读书,催着他上进,他早就恨透了你!你大概不知道,他歇在我那里的时候,会用怎样恶毒的话咒骂你!” 林婉棠摇着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嗯嗯”声。 柳氏状似癫狂:“当初你那胎儿为何没有保住?因为我在你的饭里下了堕胎药!夫君知道,药本就是他买的。他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他要让你将汝成当作亲生孩子来养!” 林婉棠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她越愤怒,便越没有一点力气。 柳氏凑近林婉棠的耳朵,冷笑着说:“大少爷薛景睿会死在北边战场,侯爷会把爵位传给夫君,夫君会传给汝成。你别忘了,汝成记在了你的名下,他是嫡子!” “夫君会续弦,我不在意!只要汝成能继承爵位,我不在意夫君续弦!” “你听见了吗?外面那些贵妇人,打着探病的旗号,其实都是想让自家女儿嫁进来呢!” “我还能斗下去,而你,会成为孤魂野鬼,烂在污泥里头!” “她们都盼着你死!盼着你死呢!你怎么还不死?!” “快去死!” “死去!你怎么还不死?!” …… “你怎么还不死?” “你死了我就可以嫁给薛公子了。” “死……死……死……死……” 催魂索命一般的声音聒噪地在林婉棠的耳边响起,林婉棠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却躲无可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 鬼魅的声音消失,林婉棠有一种终于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姑娘!姑娘醒了!” “玲珑,快来,姑娘醒了!” 林婉棠迷茫地看向四周,一张脸变得清晰起来,居然是珍珠。 不对,珍珠怎么这么年轻?她已经是管事妈妈了,怎么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一个穿着杏色褙子青色衣裙的大丫头快步走了过来,含泪唤着:“姑娘,你可醒了,奴婢们都吓坏了。” 是玲珑!是年轻时候的玲珑! 林婉棠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颤声吩咐道:“快拿铜镜来!” 玲珑抹了抹眼角的泪,一边去桌旁端铜镜,一边温软地劝慰:“姑娘落了水,昏睡了两天,气色一时不好也是有的。姑娘别担心,成亲前一定能调养过来。” 成亲前? 第2章 羞也羞死了 林婉棠打量四周的陈设,丁香紫的床帐,软烟罗的窗纱,如此熟悉,如此亲切! 这是她成亲前在林府的闺房! 林婉棠摸着脸颊,看向铜镜,铜镜中的姑娘虽有些苍白虚弱,但的的确确正是她少女时的模样。她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欢喜,她回来了,回到了林府,回到了出嫁前! 珍珠端过一碗燕窝,笑道:“姑娘,再过半个月您就要成亲了,可得好好将养。这燕窝一直在炉上煨着,姑娘喝些。” 半个月?离成亲只剩下半个月了吗? 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对了,就是成亲前半个月的时候,表姐郑玉莲嫉妒她能嫁给京城第一风流俊俏的才子薛景和,将她推进了池子里。 还好五妹妹林婉樱在凉亭看到了,大声呼救,林婉棠才被园里侍弄花草的婆子们救了出来。 珍珠愤愤不平地说:“表小姐说姑娘是自己落水的,可咱们五小姐明明看到表小姐推了姑娘。老夫人偏心,听信表小姐的狡辩,居然没有罚她。” 郑玉莲是林婉棠姑母林如雪的女儿,林如雪当年执意低嫁,直到如今郑玉莲父亲的官职都不高,且外放在涿州。 眼看郑玉莲到了婚嫁的年龄,林如雪将郑玉莲送到了老夫人跟前,名为尽孝,实际上,是想让郑玉莲落个得林府老夫人教养的名头,借着林府的势,为她寻得一桩好姻缘。 老夫人怜惜郑玉莲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平素对郑玉莲比对几个孙女还要亲厚宠爱上几分。 前世,林婉棠念及自己快出嫁了,今后不能常在祖母跟前尽孝,不忍让祖母忧心难过,居然替郑玉莲掩下了这件事,只说自己是踩到了池边的冰,失足落水。 因为这次经期落水,林婉棠后来宫寒不易受孕,每逢湿冷的日子腿就会隐隐作痛! 而郑玉莲毫发无伤,用度排场依旧远超林府的嫡亲小姐! 林婉棠正心中暗恨,就听到外面有动静,祖母严氏在母亲温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林婉棠起身,赤足快步迎了上去,对着祖母欲行大礼,老夫人忙将孙女搀住:“棠儿,你这是做什么?” 林婉棠不顾阻拦,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哽咽道:“祖母,为了这桩亲事,孙女竟差一点就没了命!若妈妈们晚那么一时片刻,不孝的孙女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林婉棠说着,掩面痛哭。 林婉棠平日一向端庄温顺,在长辈面前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温氏一阵心酸,问林婉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你祖母说,她定会为你做主。” 郑玉莲站在老夫人身后,用凶狠的眼神威胁林婉棠。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假装害怕,瞟了一眼郑玉莲,忙低下头靠在母亲身上,瑟瑟发抖。 老夫人见状,轻轻捣了捣拐棍:“别害怕,跟祖母说就是。” 林婉棠抽泣着,声音颤抖:“表姐……表姐嫉恨,问凭什么我可以嫁给薛家……还说,若我死了,她就有机会嫁给……嫁给薛家二郎了,她让我去死,呜呜呜……” 这话惊得温氏心头一颤,回头质问:“玉莲,你竟真是故意要害你妹妹的性命?!” 五姑娘林婉樱哼了一声:“就是她推了长姐,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偏不信!” 林婉棠不等郑玉莲狡辩,抱着老夫人的腿痛哭道:“祖母,孙女想起来就后怕!孙女不嫁薛家了,再也不嫁了!孙女愿在家里伺候祖母,或者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老夫人虽然一向偏爱外孙女,可面对声泪俱下、仍旧发着烧的孙女,她不是不心疼。 老夫人捣了捣拐棍,扭头质问:“玉莲,你有何话说?!” 郑玉莲因着林婉棠素日的忍让,一直认为林婉棠软弱可欺,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今日这场面,远远超出了郑玉莲的预料,她又慌又怕,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跟她闹着玩……” 十岁的林婉樱说话声音清脆,像连珠炮一样:“闹着玩?闹着玩,长姐落水后你为何不呼救,反而悄悄溜了?!” 老夫人看着郑玉莲哑口无言心虚的神色,已然全都明白了:“来人,将这孽畜关到祠堂,请家法!” 一请家法,至少要杖责二十,郑玉莲吓得脸都白了,哭喊着讨饶。 老夫人斥责道:“我白疼你了,你怎么能恶毒至此?!天下没有旁的男人了吗?你要与你表妹争?!也不看看薛二郎能不能看上你!” 郑玉莲不曾见过老夫人如此疾言厉色,吓得连哭都忘了。 老夫人心烦地挥挥手,两个婆子上前,强行架着瘫软的郑玉莲走了。 老夫人回首望着林婉棠苍白的脸,心疼地说道:“你们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 丫鬟婆子们闻声一起上来搀扶,林婉棠就势站了起来。温氏强压着林婉棠,让她回床上躺着,又让人灌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给她暖着。 老夫人坐在床边,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说:“我这就写信,让你姑母来接她回涿州。” 老夫人这是失望透顶,不打算管郑玉莲的亲事了。 林婉棠含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让林婉棠只管安心待嫁,不必理会郑玉莲那个混账东西,哄了半天方才离去。 人散了后,珍珠拍手笑道:“总算解了点恨。要我说,应该把她送到官府!” 玲珑低声说:“你可知道,咱们府上以前从没有姑娘挨过家法,她开了先河,羞也羞死了!再说,她一心盼着嫁高门,这回可是鸡飞蛋打了!” 珍珠哼了一声:“她活该!” 林婉棠望着屋角刚刚绣好的嫁衣,心想,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世,她不要再隐忍,她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一世,她绝不要再嫁给薛景和! 她要想办法退婚!哪怕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 两天后,林婉棠飘飘然出现在了京城最贵气的迎宾楼。 饶是带着帷帽,她窈窕有致的身姿还是惹来不少艳羡与赞叹。 她进了三楼的雅间,刚坐下饮了两口茶,一位武将打扮的翩翩公子推门走了进来。 第3章 今夜死在你床上 林婉棠含笑站起:“兄长,你来啦。” 林云鹤呵了呵手,笑嘻嘻地说:“天真冷。妹妹,你怎么有雅兴请愚兄来这里打牙祭?” 林婉棠低头浅笑:“请兄长看热闹。” 林云鹤惊讶地“哦”了一声,林婉棠将碗碟往林云鹤的方向推了推:“兄长,你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看起热闹来就顾不上吃了。” 林云鹤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摇头,不一会儿就干了一只鸭腿。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爹爹抱抱,爹爹真好,吃肉肉!” “嗯,成儿也好。” 熟悉的声音。 林云鹤愣了,嘴里叼着半块饼,惊愕地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嘘了一声,示意林云鹤接着听。 林云鹤吃不下去了,将饼扔到一旁。 来人进了隔壁雅间,他们点了餐以后,小二离开,一个女子娇嗔的声音响起:“妾就再点些贵的。等你成了亲,美人在怀,你哪儿还能想起来我们娘儿俩啊?!” “什么美人?大家闺秀都那样,跟木头似的,哪里比得上你招人疼。” 林云鹤勃然大怒,站起身就要冲过去,林婉棠忙拉住他。 林云鹤低吼:“是薛景和那个龟孙!他……” 林婉棠含羞忍耻地点了点头:“我既叫兄长来,就没打算忍下。兄长稍安勿躁,再听听他们说什么。” 林云鹤气鼓鼓地坐下。 隔壁雅间内,女子埋怨:“妾跟了你三年了,还没名没分,成儿也不能认祖归宗,夫君你当真没有良心。” 薛景和忙说:“天地良心啊,春娘,我心里只有你们母子二人。我成亲不也是为了你们?等她进了门,我拿捏住她,再让你进府就顺理成章了。” 春娘哼了一声:“你别哄我了!” 薛景和忙说:“我要是撒谎,今夜死在你床上!来,别生气了,让爷亲亲。” 春娘哼哼着:“夫君,成儿还在呢……嗯,夫君……嗯……” 林云鹤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声起身去了隔壁雅间,一脚踹开了门! 薛景和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心中暗道大事不好。 林云鹤冷笑道:“好你个薛景和,居然养了外室和孩子!” 薛景和慌忙来到林云鹤跟前作揖,结巴道:“大……大舅哥,你听我说……” 林云鹤一挥袖子:“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是你大舅哥?!” 薛景和:“……” 林云鹤愤慨地说:“我妹子是大家闺秀,木头美人,不如这小娼妇风流。既然这样,姓薛的,退亲!” 薛景和额头的汗珠冒出来了:“大舅哥……不,林兄,不能退亲,我心悦林姑娘……” 林云鹤闻见了薛景和身上的脂粉气,嫌弃地掩住了鼻子,踹了薛景和一脚:“你离我远些。” 薛景和只得后退两步。 林云鹤嚷嚷道:“你打听打听,满京城哪个官宦子弟成亲前养外室?哪个官宦子弟成亲前孩子都会叫爹了?!欺负我们林家是吗?!” 酒楼里不少人听见动静,围在雅间门口看热闹。 春娘见势,咬了咬嘴唇,上前行礼:“公子,您误会了,薛公子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林云鹤懒得看春娘,只冲薛景和吵闹:“你可怜寡妇,你亲人家?!你可怜寡妇,你要死在她床上?!你可怜寡妇,你要纳她进门?!” 林云鹤越说越生气,扭头问众人:“你们说说,这是可怜寡妇吗?!”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有人喊:“他可怜寡妇晚上没人暖床!”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薛景和的脸羞成了猪肝色! 薛景和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薛景和深深一作揖:“林兄,此事是薛某糊涂。薛某正要打发了这女人。” 春娘愣住了。 林云鹤哼了一声:“孩子呢?是不是你的种?是你的种,你可别不敢认!” 薛景和心一横,咬牙道:“孩子不是我的,春娘原是倚红楼里出来的,我是看这孩子可怜,收成了义子。” 春娘发出一声悲鸣,发疯一般冲过来拉扯薛景和:“夫君,你说话要凭良心!你可以不要我,但是,成儿是你的骨肉,你不能狠心不要他!” 薛景和站直身子,扭头狠狠给了春娘一记耳光,春娘被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失心疯了吗?!你侍奉过多少人,自己都未必记得清楚!别把这绿帽子往我头上扣!带着你的孩子滚!” 林婉棠拨开人群,缓步上前,拿下帷帽,端方地笑道:“你想让他们滚去哪里?又打算何时让他们滚回来?!” 薛景和见了林婉棠姣好的容貌,浑身酥软,怎么舍得丢了这桩亲事?他暗自咬牙,赔着笑道:“我找人牙子,远远打发了她们。” 说着,他就示意看热闹的小二帮忙找人牙子。 林婉棠摇头:“不可不可,佳人难再得。薛公子还是早日退婚才是正经。” 薛景和挤出几滴眼泪:“我心悦林姑娘,今后定不负姑娘。” 林婉棠冷笑:“你方才说,心里只有春娘母子,怎么转眼就忘了?” 林婉棠看向春娘。 春娘原本认为自己美貌无敌,只是出身比不上林婉棠,如今一见,林婉棠要比她美丽娇艳上十倍不止! 而且,林婉棠那高贵的气度,她望尘莫及! 柳春娘自惭形秽,越发灰心! 此时,人牙子来了,薛景和得了二十两银子,让人牙子将春娘母子一并带走了,他语气中充满嫌弃,视春娘母子如敝履。 薛景和对着林云鹤兄妹点头哈腰,林云鹤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凛然道:“我林家是百年世家,向来体面,断不能容人欺辱至此。我回去后,不能不将此事禀告家父家母,望贤弟好自为之。” 说完,林云鹤带着林婉棠拂袖而去。 薛景和灰头土脸,心烦意乱地驱逐门口看热闹的人,然后他将小厮李壮叫过来,吩咐道:“让人跟着人牙子,找机会再将他们买下来,找地方安置了。” 李壮谄媚道:“早安排好了,公子放心,怎么也不能让您的骨肉流落在外。” 回府的马车上,林婉棠心里冰凉一片,恨自己前世眼拙,她幽幽地说:“若薛景和维护春娘,与我退婚,我还能敬他是个情种,可是,他就是这样自私凉薄狠毒。” 林云鹤捶了捶车壁,愤愤道:“薛景和畜生不如,他两面三刀,说话跟……跟那啥一样,我看他不值得妹妹托付终身!” 一回府,林云鹤兄妹就去见了林宏盛和温氏。 林宏盛听完,眼神冰冷,眉头紧锁,半晌才忍住气问林婉棠:“你怎么知道薛景和今晚会去迎宾楼?” 第4章 忘了怎么哭 林婉棠低头回道:“女儿的一个闺中好友去迎宾楼宴饮,偶遇了薛景和与那母子俩。她暗中向小二打听,才知道薛景和每个月初六都会带那母子俩去迎宾楼。” 这是假话。 前世,林婉棠有孕以后,薛景和觉得林婉棠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才将柳春娘母子带回了镇平侯府。 那时,薛汝成已经三岁了。 柳春娘得意洋洋地向林婉棠炫耀了这件事。 林婉棠听后,恶心呕吐了一夜。 温氏猛地拍了拍桌子,捋着袖子站了起来:“姓薛的那下流胚子呢?我定要扇他两耳光!” 林云鹤赶紧拦下,看向父亲。 林宏盛皱着眉头:“婚期将近,这个时候……唉!依你看,薛景和能跟那外室断干净吗?” 尽管看出父亲目光中的期待,林云鹤依然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温氏也道:“一个娼妓,攀上了侯府,怎么肯轻易放手?更何况,她还有儿子傍身!你可别忘了,薛家人丁不旺,怎么舍得现成的孩子?!” 林云鹤郑重地躬身行礼道:“父亲,母亲,不如退婚!趁着妹妹还没嫁过去。” 温氏一拍大腿:“退婚!必须退婚!” 林宏盛站起身,踱了几步,斥责道:“妇人之见!再过十来天就是婚期,此时退婚岂是易事?!依我看,若是薛家能将此事处理干净,棠儿还是嫁过去为好。” 林婉棠跪下行礼:“女儿不愿!” 温氏几乎将手指伸到了林宏盛的鼻子上:“这样糊涂风流的男人,你竟舍得让你的女儿嫁?!今天的事闹出来,林府居然无动于衷,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窝囊?就不怕旁人说你枉为尚书,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维护?!” 林宏盛被这连珠炮吵得脑仁疼,只得挥手道:“好,好,我管!我管!我何时说过不管?!” 温氏这才住了口,一家人眼巴巴地看着林宏盛。 林宏盛思索片刻,说:“明日下朝以后,我就去镇平侯府,我倒要看看镇平侯那个老东西有什么话说!” 镇平侯薛承宗是薛景和的父亲。 林云鹤失望,生气地转身出了门,温氏剜了林宏盛几眼,拉着林婉棠走了出来。 林婉棠本知道退亲不会那么容易,沉默地往自己的夏荷院走。 林云鹤冷静了些,担心妹妹与父亲生了嫌隙,忙跟了过来,劝道:“妹妹别怪父亲,父亲身在官场,担着林家的前程。薛景和毕竟出身侯府,他的姐姐又是宫中得宠的淑妃,他的兄长在北疆生死不明……” 林婉棠自然清楚这些。 淑妃与薛景睿是前头的夫人生的,之前的侯夫人过世以后,薛承宗便续娶了杨氏,生下了薛景和。 淑妃得宠就不必说了,薛景睿骁勇善战,被封为威武将军。前段时间,北疆传来战报,薛景睿为大军断后,受了重伤,迷失在茫茫戈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上此时对薛家颇有亏欠之意。 想到这里,林婉棠叹口气道:“兄长,我懂得。” 北风萧瑟,昏黄的灯光下,林婉棠的身影显得很单薄。 林云鹤心中不忍,说:“我派人跟着春娘母子呢。” 林婉棠下定决心道:“兄长让人假扮薛家的人,假装要杀春娘灭口,实际上悄悄放了春娘,并助她回来。” “实在是婚期太近了,若不行狠招,一旦跟心术不正的人成了亲,日后只怕会给林府带来灾祸。” 林云鹤点头:“嗯,听你的。” 林婉棠朝林云鹤粲然一笑,她的兄长就是这样好,能无条件地包容呵护她。 翌日,林宏盛去了镇平侯府,最后的结果是,薛承宗狠狠揍了薛景和一顿,并向林宏盛承诺,将柳春娘母子处理干净,以后绝对不委屈林家姑娘。 林婉棠本也没有对此抱希望,倒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又过了两日,林婉棠正斜倚在榻上读诗,听到外面丫鬟愤愤不平的议论声,不一会儿,珍珠就进来了。 珍珠紧皱着眉头,眼中隐隐有泪光。林婉棠凑近问:“怎么了?哭什么?” 珍珠一下子忍不住了,哽咽道:“薛……姓薛的那个外室在府门外跪着……” 林婉棠来了兴致,拍拍手道:“珍珠,把狐狸毛的斗篷拿来,本姑娘要去看看热闹。” 珍珠嘟囔道:“哪有看自己热闹的……” 林婉棠敲了敲珍珠的脑门:“我就看!我的热闹,我自己倒看不得了?” 外面下着雪,林婉棠裹紧衣裳,戴好风帽,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府门口,躲在门后偷听。 柳春娘娇娇柔柔地哭诉着:“求林府大姑娘开恩,容下我们母子。我们不敢奢求什么,只有有命在,有口饭吃就好了。求林府大姑娘开恩……” 柳春娘还撺掇着薛汝成求情,薛汝成小小年纪,长得倒有几分讨喜,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求求……开恩……求求……开恩……” 府门口围了看热闹的人,很多不明内情,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有些可怜柳春娘母子。 林宏盛匆匆从吏部赶了回来,一看这场景,气就不打一处来,谁的脸面他都不打算给了! 林宏盛站在府前台阶上,喝问道:“你就是薛景和赎身的那个娼妓?!” 围观者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柳春娘愣了一愣,歪着身子,擦着眼泪说:“妾早就从良了,这是薛公子的孩儿,已经两岁了。” 周围又是轰的一声,原本稀里糊涂的人,到这会儿也听明白了。 林宏盛冷声问:“你求谁开恩呢?!” 柳春娘道:“妾自然是求主母开恩,求主母容下我们母子。” 林宏盛一拂袖子,怒道:“你求主母开恩?!镇平侯府的当家主母是镇平侯夫人!你该跪到镇平侯府门口去求!” 柳春娘抽泣几声,说:“可……可林大姑娘即将嫁给薛二公子,我只求林大姑娘……” “你拉倒!薛家半点体统都没有,我女儿嫁不嫁给薛家还在两可之间,你求得着我们林府吗?!快走快走!”林宏盛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脸过。 柳春娘干脆不再讲理,只将薛汝成搂在怀里低低地哭。 温氏再也忍不住了,她大踏步出去,叉着腰怒道:“你是千人睡万人骑的小娼妇,薛景和稀罕你,你找薛景和去!我们林府的姑娘个个端庄贞静,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洁白无瑕,凭你烂泥坑里的一条蛆,也想给云朵抹黑?!” 柳春娘这下子忘了怎么哭。 第5章 你愿意嫁给谁? 温氏越看柳春娘的狐媚样子越生气,指着柳春娘道:“你当我们林家的姑娘面皮薄就好欺负不成?!来人,将这小娼妇的嘴堵了,手脚捆上,将她连带那小羔子一起送到镇平侯府!” “告诉镇平侯,他若是再纵着府上的阿猫阿狗来林府闹事,我不介意代他管教!” 林府的婆子们早就看不过眼了,此时一哄而上,不过片刻功夫,就利利索索地将柳春娘捆好了。小厮拎起薛汝成,将他也扔到马车上,车夫赶着车朝镇平侯府而去。 林云鹤骑着马跟在后面。 温氏转身进府,正撞见林婉棠脸色苍白地站在雪地里,温氏不由得眼圈一红,偏嘴上不说软话:“你傻吗?站在这里干什么?不怕冻着?” 林婉棠走过来,将脑袋埋在温氏胸前,带着三分委屈三分骄傲地说:“母亲威武,幸亏有母亲为女儿出气。” 温氏抚摸着林婉棠的鬓发,帮她拂去帽子上的雪花,叹口气道:“退婚,必须退婚,为娘不能眼看你往火坑里跳。” 林宏盛在一旁看着,终究没有反驳,只说:“我去给母亲请安。” 温氏搂着林婉棠道:“我们一起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必须得经过你祖母同意。” 知春堂里,老夫人已经听管事妈妈回禀过了,此时见一家三口一起过来,便招招手令林婉棠坐在她的身边,拉着林婉棠的手问:“你是怎么个主意?” 林婉棠低眉道:“孙女……孙女不愿嫁给薛家二郎。” 老夫人抬眸看了看林宏盛两口子,叹口气道:“薛家老夫人与我在闺中颇有几分交情,可惜她身子不好,如今不管事了。没想到薛家的下一代竟连体面都不顾,哪里还有侯府风范?!” 林宏盛躬身道:“母亲,儿子请媒人过去谈退婚之事?” 老夫人点了点头:“林家世代清贵,岂容青楼妓子上门攀污?我林家的姑娘不能受这种委屈,退婚。” 薛家二郎的荒唐事瞬间传遍整个京城,薛承宗只觉得老脸丢尽,连门都不敢出了。 杨氏跪在地上,拿帕子沾着眼角,哀哀地说:“侯爷,林家执意退婚,可是,若这门亲事退了,以二郎如今的名声,哪里还说得上高门贵女?” 薛承宗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不去拿根绳子勒死那个逆子,在这里跟我哭有什么用?!要不然你勒死我?” 薛承宗越说越气,怒睁着双眼,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给杨氏看。 杨氏忙说:“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着,若请宫里的淑妃娘娘出面说和说和,事情或许还有得转圜。二郎再不成器,也是亲弟弟,想来娘娘……” 说着,杨氏抬眼偷偷看薛承宗。 薛承宗叹了口气,眼下也只有厚着老脸,去宫里求他的女儿了。 这日一早,宫里来人传淑妃的口谕,请林婉棠即刻入宫觐见。 温氏慌了神,偏偏林宏盛和林云鹤都当值,而传话的公公又催得急。 倒是林婉棠小小年纪,显得十分镇静,她一边由着丫鬟们为她梳妆,一边笑着劝道:“母亲,您放心好了,女儿知道怎么应对,不会为林家招来祸患。” 温氏红了眼圈:“傻棠儿,母亲是怕你招祸吗?母亲怕的是你受委屈。” 林婉棠鼻子一酸,母亲如此疼爱她,前世她却害母亲落了那样凄惨的结局,实在不孝! 这一世,她定要护好自己的家人! 宫墙深深,楼宇巍峨。 林婉棠到的时候,皇上和淑妃都在昭仁宫。 林婉棠穿着鹅黄色百蝶穿花的褙子,下搭螺青色的马面裙,整个人显得秀美脱俗,气质高雅。 皇上饶是见惯了美人,猛一见到林婉棠,也被惊艳了。想到薛景和不成器的样子,皇上不由得暗暗惋惜林婉棠明珠暗投。 想到这里,皇上的语气变得和缓亲切了起来:“你就是林宏盛的女儿?” 林婉棠垂眸,恭敬回道:“正是。” 皇上笑着对淑妃说:“难怪了,女儿肖父。林卿当年就生得很好,朕一见之下,便中意他当探花。” 淑妃笑盈盈地说:“可不是嘛,薛家好福气,臣妾得了这样一个美貌的弟妹。快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林婉棠依旧跪着,垂首不语。 淑妃假装恍然大悟,娇笑着说:“哎呀,皇上,您不知道,前两日,臣妾那蠢弟弟惹美人生气了。臣妾少不得要替弟弟哄哄,免得成亲的时候小两口还在闹别扭。” 皇上点头,他真心觉得薛景和蠢,有这样天仙一般的未婚妻,怎么还会看上什么娼妓? 这不是舍珠玉而取鱼目吗? 若不是顾及言官,顾及镇平侯苦苦哀求,皇上简直想将林婉棠纳入自己的后宫。 看到皇上盯着林婉棠洁白细腻的鹅颈,淑妃心道不好,忙撒娇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如梦初醒,作势咳嗽了两声,说:“薛景和是荒唐了些,可是,你得知道,薛景睿如今在北疆生死不明,镇平侯夫妇心中正悲痛欲绝,你要为朕分忧,不能再令镇平侯夫妇伤心难过了。” 林婉棠声音清脆地回道:“臣女愿为皇上分忧,愿嫁与薛家大郎为妻。” 皇上点头:“这就好……” 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皇上坐直身子,惊讶地问:“你说什么?!你愿意嫁给谁?!” 林婉棠态度坚决地说:“臣女愿意嫁给薛家大郎薛景睿。” 皇上目瞪口呆,看向淑妃,却见淑妃已经惊得站了起来。 淑妃眼里尽是泪光,嘴唇轻轻颤抖,上前一步搀扶起林婉棠,颤声问:“你愿意嫁给谁?” 林婉棠温柔而坚定地一字一顿说:“薛——家——大——郎——薛——景——睿。” 淑妃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你可知薛家大郎可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林婉棠直视淑妃的眼睛道:“臣女敬慕薛将军英勇忠义,若他当真不能回来了,臣女愿意为薛将军守节,使英雄不至于身后寂寥。” 第6章 这就够了! 林婉棠对着皇上再度跪下,朗声说:“他日薛将军若能归来,他愿意,臣女便与薛将军举案齐眉,倘若他不喜臣女,臣女则自请下堂,绝无二话。” 淑妃感动得泪水连连,她的父亲满心满脑地为薛景和擦屁股,哪里还记得他的长子,记得出生入死的薛景睿?! 眼前的姑娘,不肯嫁薛景和,却愿意嫁薛景睿,甚至愿意为他守节。 真是一个傻到让她心生敬意的姑娘! 淑妃满怀期待地看向皇上。 皇上被深深打动,他想了想,郑重地说:“好,朕就将你赐婚给薛景睿为妻。” 然后,皇上看向淑妃,道:“反正镇平侯府筹备了婚事,那就如期举行,让薛景和代兄迎亲。” 淑妃恭顺地应下,她欣慰极了,越看林婉棠越喜欢,留林婉棠用了午膳,赏赐了许多东西,才命宫娥将林婉棠送出宫。 林宏盛就守在宫门口,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有些担忧地望着林婉棠。 林婉棠上前行礼,笑道:“父亲,女儿不用嫁给薛景和了,女儿要嫁给薛景睿。” 林宏盛叹了口气:“薛景睿人品端方,行事磊落,他若活着,虽年纪大些,倒也值得托付。但是……难道你要为薛景睿守寡?!” 林婉棠忙嘘了一声:“父亲,谁说薛景睿死了?他说不定能回来呢!” 林宏盛急得都结巴了,摊手说道:“那他……他要是回不来呢?!” 林婉棠仰头说:“那女儿就守寡呗,女儿乐意!” 说着,林婉棠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林宏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女儿,主意真大,偏皇上对她赞不绝口。 皇上只用一句“令嫒自己提出愿嫁薛家大郎”,便把林宏盛满肚子话全噎回来了! 林婉棠却很愉悦,因为她知道,薛景睿会回来的,就在三个月以后,薛景睿会揣着匈奴可汗的脑袋出现。 她前世和薛景睿说话不超过二十句,可她知道,薛景睿是个盖世英雄,是品行端正的君子。 这就够了! 前世,薛景睿没有成亲,坊间传说,薛景睿在战场受了伤,不能行周公之礼,所以不娶妻不纳妾。 林婉棠刚好不用担心抢了谁的姻缘。 至于周公之礼嘛,林婉棠并不觉得那事有什么快乐可言,没有刚好,林婉棠不在乎! 回到府内,林婉棠先去向祖母请安。 老夫人听完宫内发生的事,问林婉棠:“你原本就想过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林婉棠垂眸:“祖母,孙女自知不可能拗得过皇权,淑妃一旦出手,孙女最好的结果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祖母,这正是我心中所求啊。 可惜,这话林婉棠不能明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可想过,如此一来,杨氏还是你的婆母,她若怀恨在心怎么办?” 林婉棠点头:“想过,若薛将军不回来,我寡妇失业的,她不好明着为难我。若薛将军回来,他与杨氏本就不亲,杨氏多少也会心存顾忌。” 老夫人点头,看了看刘妈妈,刘妈妈拿出来一个木匣。 老夫人道:“这里头是祖母给你添的嫁妆,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嫁妆是女人在夫家的底气,你要看好,别被婆家哄了去。” 林婉棠点头:“孙女晓得。” 老夫人挥了挥手,偏过头,含泪说:“去,去,你这一去不容易,好好琢磨琢磨带哪些人去侯府。” 林婉棠心头一暖,忙点头应下。 夏荷院里,温氏正忙着给林婉棠收拾嫁妆。 见女儿回来,温氏红着眼眶笑道:“我家闺女是有福气的人,母亲相信薛大郎能回来!” 林婉棠点了点头:“嗯,他能回来!” 温氏拍了拍大腿,嚷嚷道:“原本打算退亲,谁料又要嫁,婚期太近了,要忙的事情很多,棠儿别杵着了,快把你的绣品拾掇拾掇!” 林婉棠被温氏指使着,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间,成亲的日子到了。 凡是新嫁娘要经过的地方,都铺上了厚厚的红毯,廊下树上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原本干枯了的枝头被巧手的丫鬟系上了绒花。 侍女们穿梭如织却有条不紊。 林府到处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林婉棠端坐在闺房,身穿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香腮粉面,眼波流转,美艳绝伦。 前来贺喜的女眷都看呆了。 珍珠小声对林婉棠说:“姑娘别紧张,奴婢会一直在姑娘旁边。” 林婉棠捏了捏珍珠的手:“我知道。” 吉时就要到了,林婉棠祭告祖宗,然后去和亲人辞行,老夫人和温氏对她殷殷嘱托一番,说到动情处,难免相对落泪。 喜炮喜乐的声音越来越近,外面明显喧闹了起来,镇平侯府来迎亲了。 大红的盖头落下,林婉棠在兄长的牵引下,被喜娘搀扶着,稳稳地走在红毯之上。 林府的人漫天撒着红梅花瓣,香气盈鼻,林婉棠忆起了前世。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满心欢喜,走向自己中意的人,她欣喜到连哭嫁都哭不出来。 嫁了那么好的郎君,有什么好哭的呢?两府离得又不远,想亲人时回来就是了。 如今回头看,当时真是傻得可怜。 执事高声喊:“镇平侯府二公子代兄迎亲!” 林婉棠抬眸,朦朦胧胧能看到薛景和骑在马上,在朝她行礼。 只是,这一世,薛景和穿的不是新郎倌的衣裳了。 真好。 这一世,不用嫁给薛景和了。 短短几天,薛景和消瘦了许多。 他原本以为林婉棠在任性拿乔,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好让自己以后多宠爱她几分。 没想到她竟绝情至此,亲口说要嫁给他的大哥! 薛景和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的窈窕身影,呆呆的,呆呆的,直到视线逐渐模糊,两行眼泪流到腮边,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执事推了推薛景和:“二公子,花轿起动了,您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啊!” 众目睽睽之下,薛景和只得收起自己的满腹嫉妒和伤感,骑马走在花轿侧前方。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撒着糖果和铜钱,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薛景和的丑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人们不免指指点点,薛景和羞恼后悔,如同百爪挠心,难受极了。 第7章 不中用了 “尚书府真疼闺女啊,你们家看看,这么多嫁妆!” “十里红妆不过如此啊!” “那是,听说宫里的淑妃娘娘给林家添了不少聘礼!” “林家姑娘宁可嫁给生死不明的大公子,也不愿意嫁给二公子,可见真是被气到了。” “听说林家姑娘长得跟天仙一样,薛二公子这回亏大了!” “谁说不是呢?为了一个从良的娼妓,丢了这么好的亲事。” …… 议论之声时不时落在薛景和耳朵里,他的脸阴沉得如同山雨欲来,背也不像往日那么直挺了。 林婉棠从花轿里瞅到薛景和,突然发觉,薛景和并不像她记忆中那般姿容俊美。 杨氏自从听说林婉棠要嫁给薛景睿的消息就病了。 原本,她盼着薛景睿当真死在北疆,永远不能够回来。 那样,将来镇平侯的爵位就是薛景和的。 她做梦都想不到林婉棠会愿意守寡。 有林婉棠给薛景睿守着,淑妃肯定会撺掇族人过继一个孩子给林婉棠养。 那将来镇平侯的爵位就可能落到被过继的孩子身上。 这简直就像是在杨氏心头挖肉。 杨氏顺势称病,不肯料理薛大郎的婚事。 淑妃知道了此事,便遣了女史问安,并传口谕说,既然杨氏病重不能操持婚礼,她就让女史在侯府帮忙料理。 杨氏怎么可能愿意交出管家之权?她只得吃了汤药,咬牙撑着这口气忙活。 好在一切原先差不多都备好了,面上看起来仍旧热热闹闹,繁花似锦。 林婉棠在侯府住了二十二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今日,她又以新嫁娘的身份进了侯府。 时人冲喜,多是抱着公鸡拜堂成亲。 林婉棠虽不是冲喜,但夫君在外生死未卜,便也取冲喜之意,怀抱公鸡拜了堂,之后,她就被送进了洞房。 只是,这一世,她不再住清芬院,而是住到了瑾兰院。 喜娘掀开盖头,屋里的女眷忍不住交口赞叹林婉棠的美貌,一旁站立的一个婆子突然开口道:“新郎倌不在,不闹洞房,各位出去。” 这声音太熟悉了,林婉棠抬头一看,原来是杨氏的陪嫁周婆子。 这个人在杨氏身边很得脸,前世,她为杨氏磋磨儿媳出了不少馊主意。 待其他人散去,周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行礼:“大少奶奶,您身边的丫鬟初来乍到,不懂侯府的规矩,夫人特意派了两个丫鬟来给您使唤。” 说完,她回头唤道:“善儿,良儿,你们两个要好好伺候大少奶奶。” 林婉棠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笑道:“代我转告婆母,我多谢婆母好意,只是,我带来的丫鬟都是用惯了的,不需要换。” 周婆子的脸沉了下来:“长辈赐,不可辞。堂堂尚书府的姑娘,竟然连这道理都不懂吗?” 林婉棠瞪着周婆子,眼神凌厉:“大胆!这是奴婢和主子说话该有的态度吗?!来人,把这不懂事的混账婆子轰出去,免得她带累了婆母的好名声!” 林婉棠带来的婆子上前,扯着周婆子就将她扯了出去。 周婆子嚷嚷:“奴婢可是夫人的陪嫁,你怎能这样对我?!” 林婉棠走到房门口,冷笑道:“闭嘴!你这是要仗着资格老就骑到主子头上了吗?!你在这里吵嚷,丢的是婆母的脸面,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觉得婆母不会治家吗?” 大帽子压下来,周婆子不敢回嘴,她讪讪地磕头赔罪,心里却想,来日方长,一个没有夫君护着的寡妇,要收拾还不容易得很? 林婉棠打发了周婆子,回到房间,对自己的陪嫁刘妈妈说:“刘妈妈,善儿良儿刚来,不懂咱们的规矩,你好好教教她们。” 刘妈妈点头,临来之前温氏嘱咐她们了,让她们给自家姑娘分忧,刘妈妈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林婉棠洗漱过后,早早歇下了。 她仔细回想薛景睿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清楚。 这不能怪她。 前世,薛景睿是她的大伯哥。俗话说,宁在小叔子腿上坐,不从大伯哥跟前过,她见薛景睿的次数实在少,即便见了,她也多是低眉敛目,不会直视。 她只记得,薛景睿身材高大,身上带着北边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薛景睿很少说话,府上的人都有些怕他,包括杨氏。 有时,薛景和想做不成体统的事情,林婉棠便会吓唬他,说要写信告诉大哥,薛景和就会偃旗息鼓。 其实,就连林婉棠自己,也有些怕薛景睿。他那样威武,那样不苟言笑,甚至有人将薛景睿的画像贴在门上镇宅辟邪,人人都说薛将军可止小儿夜啼。 林婉棠想着想着,偷偷笑了。她恍惚记得,薛景睿长得还算英俊,倒不像传说的那么凶神恶煞。 林婉棠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月光。 这辈子,林婉棠想嫁给薛景睿,还有一个原因。 不知为何,她知道前世自己死了之后的一些事情。 前世,是薛景睿为她报了仇。 虽然薛景睿是为了他自己,但是,事实上,就是薛景睿为林家翻了案,并帮忙安置了幸存下来的林氏族人。 因此,林婉棠真心感激薛景睿。 躺在薛景睿曾睡过的拨步床上,林婉棠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新妇要给长辈敬茶。 镇平侯府的老夫人跟前世一样病重,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是以,她连亲孙子的婚宴都没有参加。 好在林婉棠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老夫人每日卯时初会醒一会儿,便早早地等候在春晖堂外。 见大丫鬟打开房门,林婉棠边递了一个荷包,边笑着问:“祖母醒了吗?” 老夫人病重,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孙媳妇一大群,却慢慢的都不来尽孝伺候了。大丫鬟见林婉棠对老夫人这么恭谨,心中多了几分好感,忙将林婉棠引了进去。 老夫人无力地斜靠在床头,见了林婉棠,她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问:“你是景和的新妇?” 林婉棠笑着行礼:“祖母,我是大郎的新妇,姓林名婉棠。” 老夫人喉咙里呼哧了几声,咳嗽了一会儿,说:“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些事他们懒怠和我说。” 第8章 下马威 林婉棠挽了挽袖子,顺手接过了大丫鬟手里的热帕子,走到床边给老夫人擦手。 “孙媳的祖母与您是故交,孙媳出嫁前,祖母特地叮嘱,让孙媳一定多在您跟前尽孝。”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笑道:“林家……哦,你祖母可是姓严,出自华阴严氏?” 林婉棠含笑点头。 老夫人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一个羊脂玉手镯,给林婉棠戴上。 这么一点动作做下来,老夫人已然累得气喘吁吁。 她歇了片刻,才说:“缘分啊,她的孙女成了我的孙媳。” “这手镯是我的嫁妆,给你了。” 林婉棠一看就知道玉的成色极好,她行礼谢过老夫人,又喂老夫人喝了些肉粥。 林婉棠转身将碗递给大丫鬟,再回头时,发现老夫人已经睡着了。 林婉棠静悄悄地退了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珍珠问:“姑娘,您起这么早,累了?您干嘛对老夫人这么好?” 玲珑忙纠正道:“不能叫姑娘了,以后要叫少奶奶。” 珍珠缩了缩脖子。 林婉棠抚摸着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镯,低声说:“薛将军幼时丧母,在老夫人跟前长大,他在边疆不能回来,我就代他尽点孝心。” 还有一层意思,林婉棠没有说。 她与杨氏注定不可能和睦,杨氏以后必定会在外面宣扬她不孝。 林婉棠就先把孝做到前头。 即便老夫人已经不能出去交游,但是,丫鬟仆妇那么多,她侍奉老夫人殷勤的事肯定会传出去。 到时候,杨氏说的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就不可信了。 林婉棠去了主院,薛承宗和杨氏端坐在上首,旁边是本家的伯母婶婶等人。 杨氏面色不虞:“新婚第一日,你又不需要侍奉夫君,怎么来得这么晚?” 林婉棠不急不躁地行礼:“儿媳去侍奉祖母洗漱用早膳了。” 杨氏:“……” 杨氏在心里狂翻白眼,这姑娘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老夫人都那样了,巴结老夫人有什么用? 薛承宗白了杨氏一眼,感慨新进门的儿媳倒比自己媳妇还要孝顺些。 薛承宗总让杨氏多去侍奉侍奉老夫人,可杨氏嫌弃老夫人房内药味太浓,去一次装一次头晕。 薛承宗对林婉棠并没有不满,反倒有些愧疚。 对他来说,退亲的事妥善解决了,林婉棠虽然没有嫁给自己的二儿子,但她嫁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总归是嫁给了自己的儿子。 薛承宗还因此对大儿子的遭遇释怀了几分。 所以,他不愿杨氏当众为难林婉棠。 薛承宗看了看一旁的丫鬟,丫鬟端着托盘上前,示意林婉棠给公婆敬茶。 林婉棠跪下行礼,先拿起一杯茶递给薛承宗,唤道:“父亲,请用茶。” 薛承宗欢欢喜喜地应了,接过茶一饮而尽。 林婉棠又端起一杯茶,高高举起,递给杨氏:“母亲,请用茶。” 杨氏有意给林婉棠一个下马威,便低头摆弄着手镯,不接茶也不说话。 正堂内一片尴尬的寂静。 薛承宗咳嗽了两声,提醒杨氏。 杨氏扭头,假装体贴,问:“夫君可是受凉了?一会儿找张太医,让他给你开个方子?” 薛承宗“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杨氏接茶。 杨氏却絮絮叨叨说起了张太医看病如何如何对症。 林婉棠心中冷笑,直接站了起来,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托盘里。 茶具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屋里的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婆媳二人是要撕破脸干起来了? 胆大的竖着耳朵想看热闹,胆小的人想赶快离开,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杨氏勃然大怒:“林氏,你是怎么回事?!我不过和你公爹说几句话,耽误了片刻,你便要给我摆脸色吗?!” 林婉棠垂首恭敬地行礼:“儿媳不敢。儿媳疏忽了,还是母亲思虑周全,儿媳敬重母亲知礼。” 杨氏愣了,搞不明白林婉棠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婉棠不答,只向薛承宗行礼:“父亲,母亲不敢接儿媳的茶,一定是因为她想到了仙逝的詹氏母亲。按理,儿媳的确应该先给詹氏母亲敬茶。” 杨氏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对啊,她是继室,继室在原配的牌位面前应该执妾礼。 薛景睿是原配夫人所生,林婉棠是詹氏的亲儿媳。 于情于理,林婉棠都应该先祭奠詹氏。 薛承宗先是愣住了,随即便有些心酸。他与詹氏到底是结发夫妻,詹氏的儿子娶亲了,詹氏红颜却早已化作枯骨,怎不令人感伤? 薛承宗吩咐:“来人,带少夫人去给先夫人敬茶。” 林婉棠跟着管事婆子离开,薛承宗对杨氏说:“你也去给詹氏上一柱香。” 杨氏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她得当着林婉棠的面,给詹氏行妾礼?! 到底是她给林婉棠下马威,还是林婉棠在给她下马威?! 偏偏道理就该如此,杨氏还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杨氏灰溜溜地去了祠堂,给詹氏上香行礼。 林婉棠也祭奠过詹氏,跟在杨氏后面回到正堂。 此时的杨氏再也没有心情整治林婉棠了,顺顺当当地喝了茶。 杨氏忍着心口隐隐的闷痛,一一介绍薛家女眷给林婉棠认识。 林婉棠对她们十分熟悉,自然知道她们的喜好。她给女眷们的见面礼都投其所好,有些是荷包,有些是熏香,有些是布偶玩具,有些是胭脂水粉,女眷们都笑盈盈地收了。 见过礼以后,林婉棠离开杨氏的萱草院,迎面看见薛景和正牵着薛汝成往这边走。 林婉棠想要避开,却听见薛汝成甩开薛景和,晃晃悠悠地跑了过来,站在林婉棠跟前,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好看。” 薛景和难受得紧,他抬头看向林婉棠,只见林婉棠已经梳起了妇人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明艳大方,宛若仙子下凡,当真好看极了。 薛汝成笑嘻嘻地伸出手,对林婉棠说:“好看,嗯,和成儿玩。” 林婉棠低头看向薛汝成。 第9章 私相授受 前世,林婉棠不是不怨恨春娘母子,所以,她起初强烈反对将薛汝成记到她的名下。 那时,她忍着孕吐的不适,在杨氏跟前立规矩,薛汝成也是这样,带着孩童特有的娇憨可爱,软软糯糯地夸她好看。 她的心一点点软了下来,慢慢的,居然接受了薛汝成。 在她小产不能生育后,她就真的将薛汝成当成了亲生儿子教养。 可是,她苦口婆心地教,怎么能抵得上薛柳二人在背后的教唆、诋毁和挑拨?! 眼前薛汝成天真烂漫的脸,渐渐地与他看着自己喝下毒茶时的脸重叠在一起。 合二为一。 林婉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冷冷地吩咐珍珠赏了薛汝成一个小银锭子,便快步离开。 杨氏站在廊下,看见了这一幕,转头轻笑着对薛承宗说:“成儿喜欢他伯母呢,看来,应该多让成儿与林氏亲近亲近。” 亲近些好。 将来,族人说起过继之事,她也好提出让林氏过继薛汝成。 镇平侯的爵位,绝对不能旁落! 晌午,门房遣人来报,说林府的表小姐上门探望。 林婉棠想了想,前世这个时候,姑母来京城参加她的婚礼,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陆家托人上门提亲,求娶郑玉莲。 这是门好亲事,陆家三郎年纪轻轻已经是工部营缮司的主事,从六品的官职,踏实肯干,性子沉稳,因为为母守丧才耽误了亲事,年龄略大一些。 祖母虽不想再管,但上门的好亲事,自然也不会往外推。林婉棠暗自冷笑,想必郑玉莲是趁着相看的机会,偷偷跑了出来。 林婉棠吩咐:“玲珑,你去挡了她,就说我在抄经为夫君祈福,不得空见她。” 玲珑刚走到瑾兰院门口,迎面碰上周婆子带着郑玉莲进来了。 周婆子假惺惺地笑道:“奴婢去门房迎客,恰巧遇见大少奶奶的表姐。成亲第二日娘家人就上门了,可见老夫人想念孙女想念得紧,奴婢就自作主张将贵客带来了。” 林婉棠将周婆子这一笔暂且记下,淡淡地打发了她,然后,林婉棠看向郑玉莲,目光像冰一样冷。 郑玉莲畏畏缩缩地上前,讪笑着说:“表妹,外祖母挂念你,命我来看看。” 林婉棠不理她,只吩咐玲珑:“你派人去告诉祖母,表小姐来了侯府,让他们不要到处找了。” 玲珑应声去了,郑玉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眼神躲闪,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是偷跑出来的?” 林婉棠暗笑郑玉莲愚蠢,冷冷地说:“好端端的,祖母不会让人第二天就登亲家的门。” 郑玉莲着急地走过来,扯着林婉棠的衣袖,哀求道:“外祖母想让我嫁给工部的陆三郎,我……你帮我劝劝外祖母。” 林婉棠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一个出嫁女,哪里插手得了这些事?月影,你送表小姐回去。” 月影这个丫鬟,素爱吃里扒外,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月影站在郑玉莲的身后,说:“表小姐,请。” 郑玉莲站近了些,潸然欲泣,哀求道:“表妹,好表妹,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依然愿嫁薛二郎。” 林婉棠一脸震惊地看向郑玉莲,郑玉莲解释说:“我知道他闹出的那事,旁人都笑话他,但是,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才子啊!他那样出众的人,行差踏错了一步,难道就不可以原谅了吗?” 林婉棠勃然大怒:“表姐再别和我说这样的话!你若有什么想法,就和姑母说去,和姑父说去!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与人私相授受?!” 说完,林婉棠便不由分说地要送客。 林婉棠将月影唤过来,悄悄说:“今日二少爷在院子东南角梅林的书房读书,你千万不要带表小姐去那边,以免扰了二少爷苦读。” 月影唇角微微翘起,点了点头:“奴婢晓得了。” 郑玉莲不情不愿地跟在月影后面往外走。 走过园子的时候,月影看似好心地说:“二少爷今日在府里呢,奴婢领您避开。” 郑玉莲眼前一亮,忙殷勤地塞给月影一个荷包。月影掂了掂,荷包的分量不轻。 见月影露出了喜色,郑玉莲问:“月影姐姐,你们二少爷在哪里?” 月影说:“大少奶奶不让人打扰二少爷。” 郑玉莲狠狠心,将腕上戴着的玉镯子退了下来,塞给了月影,满心期待地求道:“好姐姐,带我逛逛。” 月影自然明白郑玉莲的意思,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往梅林的方向去了。 这厢,林婉棠坐在案前,替薛景睿抄经祈福,她知道薛景睿在北疆受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艰险,满心希望薛景睿这一世能够更顺利一些。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玲珑回禀,尚书府派人来接郑玉莲回去,林婉棠惊讶地说:“早就让月影将表姐送出去了啊。” 玲珑出去找了个遍,没能看到月影。 林婉棠起身,道:“这就怪了,表姐能去哪里呢?遣人在府里到处找找。” 就在此时,周婆子来了,请林婉棠去萱草院。 林婉棠不慌不忙去了,萱草堂比平素冷清,只有杨氏的几个心腹陪嫁守在那里。 林婉棠进屋一看,杨氏坐在上首,薛景和坐在下首,垂头丧气,眼泡肿着,似乎还没完全酒醒。 而郑玉莲在另一边坐着,手里不安地绞着帕子,脸羞得通红,眼里似乎还含着泪。 月影跪在地上,神色慌张。 林婉棠行礼,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杨氏脸色阴沉,叹了一口气:“二郎喝醉了酒,在梅林那边的书房小睡,不知怎的,郑姑娘闯进了梅林,两个人竟然……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林婉棠惊愕地说:“怎么会这样?我命月影送表姐出去,难道她们是迷了路?” 月影忙说:“奴婢初来乍到,弄错了方位,奴婢出去找人问路,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几个婆子在那里议论……” 月影不敢再说了。 林婉棠着急地拧帕子:“这可怎么办?姑母派人来接表姐,如今人就在侯府外等着。我可怎么跟姑父姑母交代啊?!” 第10章 可以不娶吗? 薛景和红着眼睛,看看仙姿玉貌的林婉棠,又看看长相平平的郑玉莲,直后悔今日多灌了两口黄汤。 要是让他娶郑玉莲,他真有些不甘心。 杨氏温和地笑着说:“要不然郑姑娘先回去,赶明儿我登门去和你母亲商量?” 郑玉莲扑腾跪下,抽泣着说:“我已经是二郎的人了,今生便只认二郎。求侯夫人同意亲事!” 林婉棠直觉得丢人,想装作不认识郑玉莲,只能自我安慰道,还好表姐姓郑,不属于林家人。 杨氏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她随即就掩饰下来,上前扶起郑玉莲,亲和地说:“傻孩子,论亲事自然是双方父母商谈,你心急什么?听我的话,回去安心养养身体,我们堂堂侯府,肯定会给郑家一个交代。” 郑玉莲看了看杨氏,将信将疑地缓缓点了点头。 杨氏这才转头说:“棠儿,你亲自送你表姐出去,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林婉棠便带着郑玉莲出了萱草院,朝角门走去。 杨氏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林婉棠眼里揉不得沙子,又能说会道,就怕林婉棠当场发作起来。林家若为郑玉莲出头,侯府定然讨不得什么便宜。 谁料林婉棠有意撇清,似乎不愿多管。这正中了杨氏的下怀,若尚书府不管,单一个郑家,这件事就好处理多了。 杨氏问薛景和:“你跟娘说实话,可愿意迎娶郑家姑娘?” 薛景和哭丧着脸,撇嘴问杨氏:“可……可以不娶吗?”他醉酒稀里糊涂,郑玉莲自己脱了衣裳钻到了他怀里,他还当是哪个丫鬟爬床呢! 杨氏气得捶了薛景和几下,不想娶睡人家干啥?!这蠢货净给侯府惹事! 见杨氏恼了,薛景和忙改口说:“那……如果非要娶的话就娶呗。” 杨氏垂首想了想,先安抚着郑家,同时骑驴找马,若是找到好的,自然另娶。若是没有,那就将就着娶郑玉莲。 只是这郑家姑娘实在不稳重。 杨氏摇了摇头。 这边,林婉棠沉默地走在前面。 郑玉莲小声说:“表妹,你方才怎么不替我说几句好话?” 林婉棠不理她。 前世,林婉棠嫁给薛景和以后,郑玉莲还是不死心,总找机会往薛景和跟前凑。 薛景和浅薄,向来看重容貌,实在对郑玉莲没有兴趣,还私下跟林婉棠抱怨过几次,闹得林婉棠十分没脸。 郑玉莲扯了扯林婉棠,泪眼婆娑地说:“表妹,你说,要是侯府不上门提亲,我该怎么办啊?” 林婉棠淡漠地说:“表姐,你记住,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求来的,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郑玉莲嘟囔:“我是迷了路……” 林婉棠嗤笑道:“你一向喜爱的玉镯,怎么戴到了月影腕上?表姐求仁得仁,应该高兴才是。” 郑玉莲脸色煞白。 到了角门,林婉棠看见了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便将她带到一边,悄悄叮嘱:“将表姐直接送到郑宅。具体情由,我明日回门时会亲自跟祖母解释。” 郑家在京城有一套小宅子。 管事婆子知道关系重大,不敢怠慢,忙点头表示记住了。 第二天,是新妇回门的日子,杨氏怕尚书府知道昨日的事以后恼怒,又欣慰林婉棠到底向着侯府,就突然对林婉棠好了起来。 侯府准备了一辆宽敞气派的马车给林婉棠乘坐,又准备了另一辆专门装回门礼。 杨氏笑吟吟地说:“婉棠,这是你公公珍藏的好酒,回去给亲家公尝尝。” “这些是新罗国进贡的朝霞绸,侯府统共得了这么几匹,都给亲家母拿去。” “这几盒人参是给老夫人的,还请老夫人别嫌弃。” “这些胭脂水粉和宫花,你回去给姐妹们分一分。” …… 林婉棠略一想就明白了,杨氏并不十分愿意娶郑玉莲,又不想得罪林府,但林婉棠只当作不知道。 淑妃派人赐下不少金银器物当作回门礼,侯府只能又安排了一辆马车。 林婉棠满载而归,回到尚书府,将礼物一一给大家分了,众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看着盒子里的人参,说:“成色不错,看来你婆母是用了心的。” 丫鬟将人参收起来,老夫人遣散了众人,问起郑玉莲的事,林婉棠一五一十都说了。 老夫人气得直揉胸口。 林婉棠跪下行礼:“祖母,孙女没能看住表姐,让她惹出祸来,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叹口气说:“起来,只有千年做贼的,哪儿有千年防贼的?你即便盯得住这次,下次也未必盯得住。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管她了。” 林婉棠起身坐下,沉吟片刻说:“祖母,底下几个妹妹眼看都要说亲了,表姐的事……” 老夫人摆手说:“不会再让她来侯府,连带你姑母最近都别上门了,不能让她连累咱们林家的姑娘。玉莲实在是个冥顽不灵的一根筋,让她撞撞南墙长点教训也好。” 眼看就是年下,杨氏托了媒人紧锣密鼓地替薛景和相看,高门贵女她是不敢想了,只找门第低一些的官宦之女,挑挑品行相貌。 郑玉莲着急,借口探望表妹往侯府递了好几次帖子,林婉棠都婉拒了。 转眼到了正月,这一日,杨氏牵着薛汝成的手,来到瑾兰院,笑咪咪地唤婉棠,说:“汝成这孩子,就喜欢他伯母,非闹着来瑾兰院玩。” 林婉棠低头看去,薛汝成穿着一身大红的棉衣,头上戴着老虎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林婉棠笑道:“这孩子生的真好看。但是,母亲,儿媳性子急,不会带孩子,若是磕了碰了他怎么好?母亲还是带他去旁的地方玩耍。” 杨氏说:“诶,有奶娘跟着呢,你得空了随便逗他玩玩也就是了。母亲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间你再让他回去。” 说着,不给林婉棠拒绝的机会,杨氏赶紧走了。 林婉棠自然明白杨氏的盘算。 薛汝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扯了扯林婉棠的衣服,将一块糖果递给了林婉棠:“伯母,吃糖糖。” 第11章 小哭包 奶娘张氏在一旁笑:“哎呦,这孩子真孝顺他伯母。” 林婉棠伸手接了过来,剥开油纸将糖放进嘴里,然后,她鼓着腮帮子问薛汝成:“你还有吗?” 薛汝成迟疑了一下,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终于,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了林婉棠。 林婉棠笑道:“原来你的糖都在袖子里藏着啊?那就都给伯母。” 薛汝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林婉棠嘟着嘴,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小气,不给伯母糖,伯母不和你玩了。” 薛汝成忙喊:“给……给你……” 林婉棠这才转过身,伸出手来要糖吃。 一颗糖、两颗糖……薛汝成慢慢地往外掏……他实在心疼,眉头越皱越紧,眼里慢慢有了泪光。 林婉棠“贪得无厌”,全然当没看见,一颗一颗接过来,最后竟然当真把薛汝成的糖全哄走了,一颗没剩。 林婉棠转身将糖分给丫鬟们吃,众人嘻嘻哈哈地闹着。 薛汝成摸摸空空如也的袖子,又看了看众人含着糖圆鼓鼓的脸颊,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偏偏林婉棠跟没听见一样,在跟珍珠看什么绣花样子。 奶娘张氏在心里偷偷埋怨,大少奶奶到底年轻,没有一点大人样子,哪儿有这么逗孩子的?她赶紧过去哄薛汝成。 奶娘好一通忙活,薛汝成才不哭了,他被丫鬟们踢毽子吸引住了。 林婉棠扔给薛汝成一个毽子,让他玩。 薛汝成小短腿,跑都跑不稳当,又穿得鼓鼓囊囊,如同一个大棉球,怎么可能踢得好?他甚至一个都踢不起来。 林婉棠说是教薛汝成,示范的速度却飞快,灵巧地上下飞舞,丫鬟们不由得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然后,林婉棠让薛汝成踢。薛汝成一个也踢不住,他笨拙的样子惹得林婉棠笑弯了腰,丫鬟们也掩着口偷笑。 如此往复了几次,薛汝成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终于忍不住又哭了。 奶娘无奈地又上前来哄,心说,祖宗诶,这是今天哭的第二场了。 很快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林婉棠让人在小厨房煮了咕咚锅,锅里放了不少麻椒和茱萸等香辛料。 炭火烧着,锅里煮着牛羊肉,咕嘟咕嘟往外冒着诱人的浓郁香气。 薛汝成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表现得极其乖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咕嘟锅。 玲珑端了一碗青菜面出来,放在了薛汝成的面前。薛汝成顿时愣了,仰着脸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温和地笑道:“汝成,咕咚锅辛辣,小孩子不能吃。伯母特意给你煮了青菜面,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薛汝成:“……” 林婉棠蘸着调好的芝麻酱汁,用长筷子开始吃肉和菜,吃得不亦乐乎,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蛋红彤彤的,看起来可爱又娇艳。 薛汝成艰难地挑着面条,往嘴巴里送,眼睛却一直看着林婉棠的嘴巴。 一块肉,两块肉,三块肉…… 太香了! 林婉棠的吃相使得那肉看起来更香了几分。 薛汝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青菜面条。 对比太惨烈了! “哇——” 薛汝成又哭了起来。 奶娘:“……” 奶娘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把薛汝成哄得不哭了。她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老鼻子劲,才哄着薛汝成吃完了那一碗青菜面。 吃过饭,奶娘便忙不迭地要带薛汝成离开。 林婉棠伸了个懒腰:“慌什么?母亲不是说让他晚间再回去吗?” 奶娘这一上午累得够呛,忙陪笑行礼说:“大少奶奶,小公子得回去睡午觉了。” 林婉棠站起身说:“这时候白天短,夜间长,睡什么午觉?” 林婉棠吩咐珍珠:“再拿一只毛笔出来,我要教小公子写字。” 薛汝成从没有写过字,感觉很新鲜,便不由得又有了一丝丝期待。 林婉棠坐在桌案前,写了一个“永”字,在让薛汝成坐端正,握好笔,临摹永字。 一开始,薛汝成还兴致勃勃,林婉棠则不停地纠正他的错误,不一会儿,他便被打击得没了信心,觉得自己怎么写都不对。 薛汝成坐不住了,开始东张西望,想去一旁玩耍。 林婉棠看了看沙漏,严肃地说:“做事情要有恒心哦,至少得练够半个时辰。” 薛汝成看了看林婉棠的脸色,又看了看林婉棠手中的戒尺。 他到底没敢动,眼里噙着泪,端坐着练习写“永”字。 “坐直。” “笔杆竖直,不要歪。” “脑袋抬起来。” “小手指!小手指!小手指要抵在无名指上。” …… 薛汝成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中间哭了五回。 偏偏哭闹的时间不作数,半个时辰是纯练字的时间。 这么闹腾来闹腾去,一个时辰过去了。 终于熬到头了,薛汝成和奶娘都十分想马上离开瑾兰院。 林婉棠满脸诧异:“汝成,你怎么不想在伯母这里玩了呀?” 薛汝成趴在乳母怀里,看都不敢看林婉棠,只低声嘟囔:“不想。” 林婉棠走过去,捏捏薛汝成肉嘟嘟的脸,委屈地问:“为什么不想啊?伯母对你这么好。” 薛汝成眼里又沁出了泪:“不想。” 林婉棠叹了口气:“好。” 张奶娘抱着薛汝成飞快出了瑾兰院,跟逃跑一样。 林婉棠拍了拍手,笑了起来,心说,教养孩子不容易,逗哭孩子还不容易吗?杨氏再送薛汝成来,薛汝成恐怕怎么都不肯了。 果然,当天晚上,林婉棠去给杨氏请安。薛汝成原本在胡乱舞着一把小木剑,林婉棠一进去,他就抱着木剑一头钻进了杨氏怀里。 林婉棠笑着说:“汝成,把你的小木剑拿来,给伯母玩一玩。”薛汝成闻声撒起脚丫子就往里屋跑,他生怕林婉棠追过来,还随手将里间的门给关上了。 杨氏怎么哄都没能把薛汝成哄出来,只得放弃。林婉棠摊手:“母亲,看来儿媳真不会带孩子。” 杨氏只得含混过去,想着以后再慢慢图谋,由不得林婉棠不同意。 第12章 赏花宴 春日桃花盛开,一向爱热闹的乐阳长公主又办起了赏花宴。 林婉棠接到了请帖,且她知道娘家的二妹妹林婉梅和三妹妹林婉榕都要赴宴,便也兴致勃勃地打扮一番,前去赴宴。 见了面,二妹妹林婉梅有些闷闷不乐,郁郁地说:“方家定下了安定侯家的嫡幼女,怪不得退婚,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安定侯是正经的皇室宗亲,林婉梅的未婚夫攀上安定侯府以后,便与林家二姑娘退了亲。 前世也是如此。 林婉棠冷笑道:“方家攀高枝不讲信义,还倒打一耙,把退亲的原因说成林家的姑娘小气不能容人,真真可笑。” 林婉榕挽着林婉棠的胳膊,劝道:“不必跟那起子糊涂东西生气,我们林家的姑娘就是硬气不容人欺负。方家这样的,不是良配,早点退亲也是好事。” 林婉梅羞红了脸,对林婉棠说:“长姐,当时母亲说了些抱怨的话,还望长姐别往心里去。” 林婉棠知道二妹妹身为庶女,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不易,便笑道:“二婶已经跟我赔过礼了,她是长辈,又一贯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我才不会跟她计较呢。” 姐妹三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很快进了长公主府的园子里。女眷们多聚集在园子的东面,而男眷的席则摆在园子西边。 林婉棠明眸皓齿,惊艳绝伦,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姐妹三人刚绕过假山,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听说啊,镇平侯府的薛大郎带着三百名精锐投靠匈奴了。” 众人都惊讶地议论纷纷。 “不会?” “三百人能派上什么用场?” “不是说薛将军战死了吗?” …… 那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显得神秘兮兮的。 “他肯定是带着情报投奔匈奴的呀!如今他在匈奴那边隐姓埋名,安享富贵呢,听说要娶什么部落首领的女儿。你们想想,大军都是一起行动的,怎么偏偏他失踪了?” 众人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就说怎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那皇上知道吗?” “他怎么想的?怎么会投靠匈奴呢? …… 前世,林婉棠在坊间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但她不知道谣言的源头在哪里。 三人成虎,谣言越传越烈,竟然连皇上也起了疑心。 后来,薛景睿带着匈奴可汗的脑袋重伤而归,却被拦在了城门之下。皇上命北镇抚司将薛景睿细细讯问了五日。 薛景睿忍着伤痛,没有被抓住一点点破绽,才平安过关,消解了皇上的疑心,得到了封赏。 薛景睿那样的英雄,满身的伤,在北镇抚司那种地方煎熬五日,林婉棠想想就替薛景睿心寒。 林婉棠冷笑,今生时间赶巧,竟让她知道了谣言来自于赏花宴! 林婉棠昂首,径直走向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 是林婉梅前未婚夫方之儒的妹妹方宝妮! 方宝妮看见林婉棠,不但不慌张,反而不屑地笑着,看向林婉棠:“可惜你还以为自己嫁了一个……” 林婉棠抡起手臂,狠狠地给了方宝妮一个耳光。 方宝妮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林婉棠仍旧觉得不解恨,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朝着方宝妮的脸泼了过去。 方宝妮来不及躲闪,濡湿的茶叶粘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更狼狈了一些。 方宝妮刚想跳起来反击,林婉棠指着方宝妮的鼻子骂了起来:“将士们在北方浴血奋战,你养尊处优在此信口开河!我倒问你,你是否与匈奴勾结,有书信往来?!” 方宝妮大声嚷嚷:“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跟匈奴有联络?!” 林婉棠冷笑道:“那你口口声声说我夫君在匈奴安享富贵,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连皇上和兵部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深闺女子倒知道了?!” 方宝妮红着脸说:“我……我只是根据常理推断……” 林婉棠又扬手给了方宝妮一个耳光,目光锐利地说:“你心思歹毒,信口开河,随随便便就将叛国谋逆这样的罪名扣到了忠良的头上!你当真该死!” 方宝妮被林婉棠的气势震住了,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林婉棠对着众人,慷慨陈词:“威武将军的祖父,先镇平侯,戎马一生,六十八岁率军征讨匈奴,中了毒箭,牺牲在战场之上。威武将军与匈奴有血海深仇,岂会背国投敌?!” 众人想起此事,不由得连连点头。 林婉棠接着说:“威武将军十六岁随军出征,他那时不愿靠着出身任职,只是一个普通士卒,他在战场上斩杀匈奴一百六十八人,勇冠三军,因此而出名。” “吴登叛乱之时,威武将军是平津城的守将。小城内只有守将千人,他亲自在城墙之上督战,不眠不休,固守城池五日,挡住了叛军东进祸乱都城的步伐!” “二次出征西域时,威武将军是先锋官,他带五百骑兵,绕到敌后,如一把尖刀杀了呼延孝一个措手不及,歼敌三万!” 林婉棠的眼里有了泪花:“正是无数如威武将军一样的忠勇之人,守护了我大梁的和平安宁,我等才能远离战乱,在此饮酒作乐赏花。方宝妮,你不思感激,反而随意出口诽谤诬陷,不怕寒了我大梁忠义将士们的心吗?!” 林婉棠义正辞严,在场的人也不由得被感染,对武威将军薛景睿生出了崇敬之意。 方宝妮心里害怕,身体不由得瑟缩起来。 方宝妮的母亲张氏急忙走过来,强笑着说:“宝妮被娇惯坏了,一时言语有失,还望薛夫人原谅她一二。您不要如此疾言厉色,宝妮胆小,怕是吓着了。” 张氏看着是在道歉,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指责林婉棠小题大做了。 林婉棠看向张氏,冷笑道:“她胆小?我看她胆大妄为得很,敢随便把杀头灭族的罪名往侯府头上扣!罢了,我不与你多嘴多舌,方宝妮,我今日非要敲登闻鼓替夫正名!走,随我去京兆府!” 林婉棠拉着方宝妮就要往外走。 张氏想要阻拦,林婉梅和林婉榕则要扯着张氏一同前往官府。 林婉棠感觉身边多了两人,帮助她拉扯方宝妮,定睛一看,原来是薛景睿外祖詹家的两个姑娘。 第13章 绝不做妾! 方宝妮此时追悔莫及。 她家里做主,让兄长方之儒与林家二姑娘退婚,另与安定侯府结亲。谁料方之儒竟然不肯。虽然父母强势,退了与林家的亲事,方之儒至今仍在与父母闹别扭。 方宝妮便有些恼恨林家姑娘,以为是林家二姑娘勾着她兄长。 另外,方宝妮一直嫉妒林婉棠美貌,凭什么都说林婉棠是京城第一美人,她方宝妮又差在哪里了?! 所以,方宝妮才编出这些瞎话,在宴会上胡说一气。她一直以为林婉棠性子绵软,谁料今日竟然如此得理不饶人。 方宝妮害怕去官府,哭着说:“我错了,我不该胡乱编排威武将军。林姐姐,不,薛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给您道歉!” 林婉棠这才松开手。方宝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鬓乱钗松,再没有方才的得意模样。 男客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方大学士,你饱读经书,学富五车,只是,于教女一事上实在有些失职了。” 这声音使得林婉棠心头一震,是他! 很快,方大学士就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了:“裕王殿下,微臣惶恐,微臣这就去向薛夫人赔不是。” 方文光来到林婉棠跟前,抱拳道:“薛夫人,小女无状,是方某教女无方,方某回府以后定然好好惩戒小女。薛夫人护夫之心令人动容,想来今后一定能得夫君宠爱。” 有人不怀好意地看向林婉棠。薛景睿那冷心冷情的性子,实在与宠爱两字不搭边。 更多人同情林婉棠。 别说薛景睿十有八九已经没命了,即便能够回来,那样的活阎王,只怕也不好相处。 薛景睿娶了林婉棠这样娇花一样的美人,不跟牛嚼牡丹一样吗?可惜了这貌美的娇花。 林婉棠的目光扫过全场,众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了一般,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林婉榕护姐心切,笑了起来:“方大人真有意思,自家女儿没空教,倒有心思关心旁人夫妻之事。” 方文光被说中心思,老脸红了起来,连连向林婉棠行礼道歉,又扭头狠狠扇了方宝妮一个耳光:“孽畜!还有脸站在这里?!还不快滚回家去闭门思过?!” 方宝妮的两边脸都肿得像发面窝窝一样,她哭着冲了出去,方文光对着众人作了个揖,带着妻子张氏灰溜溜地离开了。 此时,乐阳长公主出来缓和气氛,命舞女在桃树下翩翩起舞,一时间赏花宴又是其乐融融。 林婉梅小声问:“长姐,我们要不要去感谢裕王仗义执言啊?” 林婉棠的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里,心说,感谢他?!她恨不得将裕王剥皮抽筋! 裕王,是今上的五皇子。 前世,薛景和为了脱罪,悄悄投靠了与太子分庭抗礼的裕王。他设法从林府找来了密信,交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将密信呈给了皇上。 林婉棠不知道密信的内容是什么,但她知道,皇上读后怒不可遏,很快就定了尚书府附逆太子之罪。 想到这里,林婉棠突然看向林婉梅。前世,二房不顾林宏盛劝阻,一顶小轿偷偷将林婉梅送给五皇子当了侍妾。 林婉梅在裕王府郁郁了一生。 今生,无论如何,林婉棠要阻止林婉梅进裕王府。林家的女儿绝不做妾,哪怕是亲王之妾! 见林婉棠出神,林婉梅兀自朝着裕王的方向屈膝行了个礼,裕王含笑朝林婉梅点了点头。 林婉棠忙将两个妹妹拉到一旁,背对着裕王,与一旁的詹家姐妹攀谈起来。 詹家三娘詹灵珊性子爽朗健谈,亲热地拉着林婉棠的手道:“表哥成亲那日,镇平侯府没有邀请我们,妹妹们早就想亲近表嫂,竟一直到今日才能见到您。” 林婉棠见詹灵珊脸圆圆的,一图和气,也十分喜欢,便说:“詹府是夫君的外祖家,我也想着该多亲近些。不知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詹灵珊点了点头:“祖母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一直惦念表哥,时不时就要哭上一场。” 四娘詹灵韵低声说:“爹爹一直派人寻访表哥的下落,大伯更是亲自去了北疆,可惜,也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林婉棠拍了拍两位表妹的手,安慰道:“夫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詹灵珊姐妹二人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赏花宴上的风波传进宫里,淑妃去皇上面前哭了一回,皇上少不得好言相慰。 第二日,镇平侯薛承宗在大殿上弹劾方文光,说到牺牲的老镇平侯,又想到生死未卜的薛景睿,竟然也一时激愤落泪。 纵然有过片刻的怀疑之心,皇上此时也动容了。他念及镇平侯府世代名将频出,一向忠君报国,便当庭训斥了方文光,将方文光罚俸一年,贬为礼部的都给事中,从正五品贬到了七品。 方文光一肚子气,只能回去朝口无遮拦的女儿撒气散火了。 安定侯府瞧不上这样的亲家,退了与方之儒的亲事,方文光气得仰倒。 原本有意与方宝妮议亲的人家,如今都对这个惹祸精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日,林婉棠来到萱草院向杨氏请安,薛景和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印堂发黑,脸色蜡黄。 林婉棠诧异薛景和为何没有去书院,面上却一点不显,如常给杨氏请了安。 杨氏脸上堆满了笑,异常热情地请林婉棠坐下,说道:“棠儿……” 林婉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氏却丝毫不觉:“棠儿,听闻你父亲是青葵书院路老先生的得意弟子?” 林婉棠稍一思索,立刻明白了,笑道:“不过以讹传讹罢了。父亲当年考科举时,得路老先生指点过一二。路老先生桃李满天下,未必还记得这点小事。” 杨氏笑成了花:“你父亲当年高中探花,如今又贵为尚书,路老先生岂能不高看你父亲?眼下母亲有一件事,想求亲家公帮忙。” 林婉棠挑眉问:“何事?母亲但说无妨。” 杨氏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你家二弟被岳漳书院除名了。” 林婉棠故作惊讶:“这又是为何?谁人不知二弟有大才,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薛景和的脸红了红,面上闪过心虚的神色。 第14章 他也配?! 杨氏白了薛景和一眼,说:“你二弟灌了些黄汤,在书院里与人发生口角,打了起来。书院也是可恶,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二弟给除名了。” 薛景和自觉丢人,嘟囔道:“那人也被除名了。” 林婉棠假装打抱不平:“岳漳书院也是糊涂,像二弟这样的才子,将来是能够为书院扬名的人,书院竟然也舍得放弃。” 杨氏拍了拍大腿,如遇知音:“谁说不是呢?!我想了想,青葵书院比岳漳书院还要好上一些,若是景和能去青葵书院就好了。” 林婉棠假装懵懂:“那还不快派人去给二弟报上名?” 杨氏慈爱地看着林婉棠说:“虽说咱们自己也能报名,但我私心想着,若是亲家公去打个招呼,景和被选上的胜算也能大一些。” 林婉棠摇头:“母亲,路老先生多么不讲情面,想来您也听说过。此事请恕儿媳帮不上忙。” 其实,前世,林婉棠嫌弃薛景和在岳漳书院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便动了心思,想让他转去更严格的青葵书院。 林婉棠求着父亲去找路老先生,路老先生只答应稍微放松一点点,但若薛景和资质太差,路老先生是决计不肯收的。 林宏盛便亲自考校了薛景和的学问,考校完,林宏盛面色铁青,呆坐了半晌。 林婉棠不明就里,撒娇讨好了半天,林宏盛才长叹了一口气,说要亲自教导薛景和三个月。 那三个月,林宏盛忙完公务便回府教授薛景和,推却了所有的应酬和娱乐,苦口婆心手把手地教薛景和。 三个月里,薛景和叫苦不迭,林婉棠好吃好喝,温言哄着他上进。 三个月后,薛景和的学问突飞猛进。 薛景和单独参加了青葵书院的入学试,路老先生勉强点头同意,收下了薛景和。从那以后,薛景和才算走上了正路,摸到了门道。 林婉棠想起父亲在烛光下指点薛景和写文章时的模样,不由得鼻子一酸。那么好的父亲,最后却被自己的女婿诬陷害死了! 薛景和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杨氏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棠儿,我准备些礼物,你明日回门一趟,与你父亲说说如何?” 林婉棠站起身,道:“好,儿媳试试。但您也知道青葵书院有多难进。儿媳尽心也就是了,此事若是不成,母亲别怪儿媳就好。” 杨氏站起来,殷勤地拉着林婉棠的手说:“那是自然。” 走出萱草院,珍珠低声问:“大少奶奶,您当真要为了二少爷去求老爷?” 林婉棠望着足尖,冷笑道:“他也配?!明日随便打发个小厮,去青葵书院替二少爷报上名。此事我压根不打算和父亲提,明日我们只管回林府玩上一天。” 珍珠笑着猛点头:“好,好!奴婢就说大少奶奶不会犯糊涂。” 林婉棠点了点珍珠的额头:“鬼丫头!” 林婉棠回尚书府与姐妹们厮混玩耍了一日,回来告诉杨氏已经和父亲提过了,杨氏对林婉棠更加亲热起来。 薛景和便装模作样地在府里苦读备考起来。 这一日,杨氏心情格外欢畅,亲自来瑾兰院,对林婉棠说:“棠儿,明日我想去京郊的报恩寺祈福,听说你为大郎抄了不少经文,要不你与母亲同去?” 报恩寺最是灵验,林婉棠平日不便总是出门,跟杨氏一起出去倒少了许多麻烦,便点头应下了。 珍珠在一旁嘀咕:“听说二少爷也要去,夫人要给二少爷求学业。” 林婉棠心头一动,问:“只是求学业吗?” 珍珠歪着脑袋想了想,凑近林婉棠,小声说:“听闻夫人相中了鸿胪寺丞家的姑娘,着急定下来呢。” 林婉棠笑了笑,如此说来,明日可能是相看了? 鸿胪寺丞,六品官。 六品官的女儿,能够嫁入侯府,在旁人看来是门好亲事。 想来鸿胪寺丞家里顾虑当初薛景和退亲的事。杨氏让林婉棠同去,自然是想证明给外人看,侯府十分和睦,好哄着那姑娘嫁过来。 林婉棠岂能让薛景和母子如愿? 林婉棠俯在珍珠耳边,悄悄叮嘱了几句,珍珠就离开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阳光和暖,正是出门赏春踏青的好日子。 在报恩寺的正殿,林婉棠将抄写的经文都交给了住持,住持诵经以后,将经文焚烧在佛前,林婉棠诚心跪拜,祈求神佛保佑薛景睿早日平安归来。 之后,林婉棠便随杨氏出了正殿,迎面便看到一位贵夫人,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朝这边走了过来。 杨氏喜不自胜,拉着林婉棠便迎了过去。 少女鹅蛋脸,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头戴珍珠发簪,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的,长得一团喜气。 杨氏笑道:“是鸿胪寺丞吴大人的夫人?” 贵夫人携女儿向杨氏行了礼,唤道:“侯夫人吉祥。此乃小女吴丹青。” 吴丹青红着脸,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是个乖巧的。 杨氏含笑道:“丹青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吴夫人,这是犬子薛景和。对了,景和,那边桃花开得正好,你带吴姑娘去赏赏花。” 薛景和见吴丹青也算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但吴丹青站在林婉棠一旁,瞬间就被林婉棠比得寡淡了许多。 薛景和心中懊丧。 杨氏再次唤他,他只得打起精神,将吴丹青请到一旁赏花去了。 吴夫人微笑着打量了薛景和一番,对薛景和的容貌十分满意。 杨氏又介绍道:“吴夫人,这是我的大儿媳林氏,出自尚书府,性格温婉大方,最好相处不过了。” 女子嫁人,在后宅与婆母妯娌相处的时间极多,妯娌好相处无疑是极大的好处。 吴夫人便和林婉棠攀谈起来,三人在柳树下的青石上安坐,丫鬟们上了茶点。 远处,不知薛景和与吴丹青说了什么,吴丹青低头含羞,掩口浅笑。 杨氏远远看了,心中十分畅快。 杨氏想着,这门亲事,女方家官位不高,却也刚好容易拿捏。要紧的是,姑娘性子温和,人也好看,日后进了门,她若温言规劝着儿子上进,日子倒也能过得不错。 第15章 再扎一把刀 过了一会儿,薛景和带着吴姑娘回来了,杨氏站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簪子,笑道:“我极喜欢吴姑娘,这个簪子就送给姑娘了。” 大梁的人相看,若男方家中意女方,便会往姑娘头上插个簪子。簪子一插,这门亲事就算说定了。 吴丹青含羞带怯地低着头,杨氏喜盈盈地往她头上插簪子。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如脱兔一般突然冲了过来,抢过玉簪,狠狠地扔在青石地上,玉簪闻声而碎! 杨氏又惊又怒,捂着心口抬眼望去,是郑玉莲! 郑玉莲显然是豁出去了,怒骂道:“好啊,你们说让我在家等着,你们要上门提亲,怎么簪子插到旁人头发上去了?!” 吴夫人大吃一惊,上前将吴丹青护在身后,问杨氏:“这个人是谁?” 杨氏忙强撑着笑,对吴夫人说:“谁知道是哪里来的失心疯,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别让她伤了人。” 郑玉莲冲过去,拉扯着薛景和,哭喊道:“二郎!你不能没有良心啊,二郎!如今,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摸摸,你摸一摸啊!我们的孩子,他就在我腹中,难道你不要他吗?!” 薛景和惊讶地看向郑玉莲的腹部,问:“你真的怀上了?” 郑玉莲哭着将薛景和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千真万确!母亲让我将他打掉,我怎么可能舍得?!二郎,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杨氏扶着脑袋,闭着眼睛,几乎昏厥过去。 吴夫人冷笑道:“令郎将人家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还出来相看什么啊?!什么镇平侯府,简直狗屁不通!女儿,我们走!” 吴夫人啐了一口,拉着吴丹青扬长而去。 杨氏扭过身,目光冰冷地问郑玉莲:“你真的怀了身孕?孩子是我家景和的吗?” 郑玉莲气得直哭:“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等人尽可夫的娼妇不成?!我只有过二郎一个男人,孩子不是二郎的还能是谁的?!” 杨氏吩咐丫鬟青云:“去,找个大夫来给郑姑娘把脉!” 青云赶紧去了。杨氏带着众人进了禅房,她难受得紧,坐着直抚胸口,长吁短叹。 很快,一位老大夫被请了来,他仔细把过脉,说:“恭喜侯夫人,这位姑娘的确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说完,老大夫觉得自己失言了。既是姑娘,怎么可能有身孕呢?可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姑娘的打扮,他才一时说错了话。 杨氏此刻倒没有心思计较这些,给了一把铜钱,打发了老大夫。 杨氏强撑着心神,站起身,冷冷地说:“罢了。既然如此,姑娘就回去等着。” 郑玉莲急忙追问:“侯夫人,您可不要再糊弄我了。您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杨氏鄙夷地暼了郑玉莲一眼,冷冷说:“总不会让你挺着大肚子成亲,我们侯府丢不起那人。” 说完,杨氏就起身离开。郑玉莲想唤林婉棠,林婉棠跟躲瘟神一样,赶紧走了。 回到府里,杨氏坐在上首,沉着脸问林婉棠:“郑玉莲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日在报恩寺相看?是不是你给她传递了消息?” 林婉棠决定在杨氏心口再扎一把刀,便惊讶地问:“母亲怎么会这样想?儿媳可曾为表姐说过一句好话?” 杨氏审视着林婉棠:“你没替她说过什么,可是,她是你的表姐,跟吴家姑娘比起来,你心里到底向着她是不是?” 林婉棠低头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恨意:“母亲,本来涉及家丑,儿媳不想说。可是,今日母亲疑心了我,我不能不说出来自证清白了。” 杨氏忙问:“何事?” 林婉棠叹口气,说:“儿媳出嫁前半个月的时候,表姐寄住在尚书府。因为嫉妒儿媳,她竟然将儿媳推进了池塘,儿媳险些因此丧命。” 杨氏惊得站了起来:“竟然有这等事?!” 林婉棠用帕子点了点眼角,说:“千真万确。寒冬腊月,池水有多冰凉,母亲想也知道。儿媳又不会水,若不是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婆子们看见,儿媳恐怕已经一命归西了。” 杨氏心口疼得更厉害了,她没有想到,郑玉莲竟然如此恶毒。这么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她清风朗月一般的好儿子?! 林婉棠接着说:“因为这件事,表姐被打了二十板子,祖母至今不许表姐登林家的门。母亲想想,儿媳怎么可能想要一个这样的妯娌?那吴家姑娘,一看就是个性子温和的,儿媳怎么可能故意毁了二弟与吴家的亲事,让表姐嫁进来?!” 杨氏头晕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林婉棠忙上前扶着杨氏,柔声说:“母亲,儿媳正有一事要求母亲。如今虽说暖和了,可儿媳的腿从落水后就坐下了病根,总觉得冷嗖嗖的。儿媳想修个暖阁。” 瑾兰院是薛景睿的住处,他一向体热,即便大冬天,也用凉水洗澡,屋里自然没有暖阁。 可是,林婉棠知道,薛景睿这次从北疆回来以后,受伤严重,身子大不如以前。林婉棠想早点预备起来,便只能拿自己的身子当借口。 杨氏病恹恹地问:“需要多少银子?” 林婉棠低头说:“三百两,想来省着点儿用,应该够了。” 杨氏抬眼望过来,林婉棠赶紧补充说:“原本倒不急在一时。只是,母亲疼我护着我,找您要银子自然方便一些。若是表姐进府掌了中馈,儿媳的日子可怎么过?” 林婉棠说着,又擦了擦眼角。 杨氏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挥手道:“好,你派人去账房取银子就好。哼,郑氏执掌中馈?她也配!我活着一日,她就别想!” 林婉棠心中欢喜,面上一点不显。 周婆子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心说,哎呀妈呀,这到底哪个是亲儿媳?!按说郑氏才是夫人的亲儿媳,怎么看着夫人跟林氏还更亲近些? 林婉棠哄了杨氏一会儿,起身离开,脚步轻快,心情舒畅。她自然不缺银子,可是,修暖阁这种事,能花公中的钱,干嘛要自掏腰包? 第16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婉棠就是要大张旗鼓地修暖阁,杨氏看见她修暖阁,就能想到自己娶了个心狠手辣的儿媳。 林婉棠乐得扎她的心。 镇平侯府春天修暖阁这事儿,最好传得满府都知道,看郑玉莲嫁过来之后怎么抖得起来威风! 吴夫人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很快,薛景和搞大郑家姑娘肚子的事又传得满城风雨。 薛景和出门总会被人指指点点,郑家也深觉丢人,只有郑玉莲,喜滋滋地等着镇平侯府上门提亲。 杨氏恼恨郑玉莲,自然在提亲的事情上敷衍,聘礼比起之前给林婉棠的聘礼,少了一半都不止。淑妃也觉得面上无光,一点聘礼都没有添补。 薛景和看不过去,提了一嘴,杨氏当场拉下了脸,怼道:“我们当初给林家的聘礼是多,那是因为林家肯定会给很多嫁妆。虽说我们不动媳妇的嫁妆,可是,以后那些嫁妆不都是儿孙们的吗?你说说,郑家能陪嫁多少?!” 薛景和想想,他的岳父郑峰茂在涿州任州同知,不过从六品的官职,又不善经营,在京中的宅子也小得可怜,想来没有多少嫁妆给郑玉莲。 薛景和想起林婉棠出嫁时的十里红妆,不由得悔断了肠。 很快,到了郑玉莲成亲的日子。 林婉棠打扮得端庄得体,在内院招待女眷。两世为人,这对她来说是小场面,她在贵妇贵女们之间穿梭应酬,游刃有余,众人对她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林婉棠的嫂嫂慎秀慧带了几个妹妹过来。 慎秀慧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人如其名,实在是秀外慧中。如今,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林婉棠突然想起,前世不知为何,一向贤惠的嫂嫂突然与兄长闹起了别扭,嫂嫂郁郁寡欢了几个月,后来,大概是因为忧思过度,七八个月的胎儿居然没有保住,胎死腹中。 从那时起,嫂嫂彻底与兄长离了心。 林婉棠按下疑惑,笑盈盈地迎上前:“嫂嫂,看着您已经显怀了,快来这边坐着。” 慎秀慧气色不太好,眼下有青黑色,想来有些夜不安寝。她强撑着朝林婉棠笑了笑。 前世,林婉棠只当慎秀慧怀孕辛苦。后来。她才知道,女子若是顺心,即便怀着孩子,也能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林婉棠搀扶着慎秀慧,低声说:“嫂子,如今您怀着身子,您最大,若是兄长敢惹您不开心,您只管告诉妹妹,妹妹自然有法子收拾他,让他给您赔罪。” 慎秀慧苦笑了一声:“你兄长……呵呵,他是看得见旁人身上黑,看不见自己身上黑。” 林婉棠一听,嫂嫂的怨念挺深啊。 林婉棠赔笑:“兄长是个粗人,他哪里做的不好,嫂嫂跟我说,我去骂他。” 慎秀慧站住,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棠说:“你比我命好,你有个好兄长替你出头,我可没有。但凡我有一个亲兄弟,我也不受这等窝囊气。” 慎秀慧说完,竟忽略林婉棠,直接往前走了。 林婉棠怔了片刻,将三姑娘林婉榕扯到一旁,悄悄问:“嫂嫂与兄长发生了什么事?” 林婉榕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嫂嫂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但是,她与兄长似乎并没有争吵。大伯母对嫂嫂嘘寒问暖,也不像发生过什么不快的事。” 林婉棠摇头:“那就奇怪了,我方才问嫂嫂,嫂嫂不肯说,但她明显对兄长心有芥蒂。” 林婉榕想了一会儿,突然说:“要说嫂嫂有什么变化……哦,嫂嫂近来与二伯母走得有些近。” 林婉棠想,二婶娘程氏?那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婉棠低声说:“好妹妹,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在府里多帮我留意留意,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即刻遣人告诉我。” 林婉榕是三房的嫡女,一向也不太看得惯程氏,忙点头应下。 林婉棠又说:“二妹妹婉梅的亲事还拿捏在二婶娘的手里,我怕会出什么幺蛾子,拜托妹妹一定要盯紧一些。” 林婉榕咬了咬嘴唇,问:“那要不要让二姐也盯着?毕竟她是二房的人,与二伯母相处多一些。” 林婉棠摇头:“她性子软弱,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已经不容易了,先别告诉她,免得她露了什么形迹。” 林婉榕点了点头,担忧地说:“长姐,表姐嫁进来,说不定又要为难你,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林婉棠拍了拍林婉榕的手,笑道:“放心,就凭她?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晚些时候,新娘入了洞房,宾客逐渐散去,林婉棠让人将林云鹤请了来。 林婉棠累得腰酸腿疼,靠在椅背上,问林云鹤:“兄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嫂的事?” 林云鹤自小不爱读书,偏爱舞刀弄枪,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指挥,行事是武人作风,粗枝大叶。 林云鹤自觉冤枉,嚷嚷道:“妹妹,我怎么对不起她了?自从成亲,我连个母蚊子都没碰过,连母马都不骑。她因为有孕,前几天说要塞给我一个通房,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整个京城还能找到我这么好的郎君吗?!” 林婉棠板了脸:“你别觉得,自己拒了个通房,就是好男人了。女人怀孩子千难万险,前几个月呕吐,吃不下东西;到快临盆的时候身子笨重,行动不便;生产的时候又是九死一生。你可得多关怀体谅嫂嫂。” 林云鹤点头:“咳,这我自然知道,娘都耳提面命过多回了。” 林婉棠想了想,又补充说:“你平时要记得自己长了嘴,有什么话要与嫂嫂说开,遇事商量着来。” 林云鹤点头:“知道。诶,我说,咱俩谁大啊?我是兄长,你今日怎么拿款儿教训起我来了?” 林婉棠一仰头:“那我不管,我只心疼嫂嫂。若是下次见到嫂嫂,嫂嫂还是愁眉不展,我定然不饶你。你就等着看我有没有法子治你。” 林云鹤抱拳作揖:“好,姑奶奶,你厉害,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回去哄老婆去。” 林婉棠嫌弃地挥手说:“快去快去!记得去金楼给嫂嫂挑几样好首饰,别舍不得花银子。” 林云鹤一路嘟囔着出了瑾兰院,心想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窝囊,被妹妹数落了个透,他怎会知道慎秀慧为何突然跟变了个人一样?!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第17章 娘子是否误会了? 他瞒着慎秀慧的,大概也只有那件事了。 林云鹤拍了拍脑门,心道,找个机会与慎秀慧说开也就是了。 郑玉莲嫁过来以后,很快就忘了自己求嫁时的窘迫,竟得意洋洋地来到瑾兰院炫耀起来了。 “妹妹这瑾兰院,当真冷清得很。女人啊,还是有男人,才活得像个女人样儿。” 林婉棠一边抄写经文,一边笑道:“是啊,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弟妹。弟妹成亲前就有男人疼了,还没过门,就连孩子都有了。这种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林婉棠羞于和郑玉莲做姐妹,便只和她论妯娌。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掩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郑玉莲气得满脸通红,哼哧了半天,才说:“那也比你强,你这样和守寡有什么区别?难道妹妹不长夜寂寞,孤枕难眠吗?” 林婉棠挑眉笑道:“哦,弟妹果然最懂什么是长夜寂寞,孤枕难眠,我一点都不懂。” 郑玉莲:“……” 郑玉莲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咬牙强撑着架子说:“妹妹不想承认也无妨,我是婆母的亲儿媳,景和又有才又能干,表姐以后一定会照拂你一二,不让你孤苦无依。” 林婉棠起身,淡淡笑着:“不敢烦劳弟妹照顾。你自己怀着身孕,还要照顾汝成,够不容易了。哦,对了,也许,你可以考虑去庄子上,把柳春娘请来帮你的忙。” “咔嚓”一声,郑玉莲水葱一般的长指甲应声折断。 郑玉莲胸口起伏着,目光中透出恨意:“她想进镇平侯府?除非我死了!” 林婉棠不再理郑玉莲,郑玉莲站着觉得没意思,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林婉棠数数日子,再过一个月左右,薛景睿就能回来了。林婉棠心中又是欢喜,又有一些怯怯的。 因为杨氏有求于林宏盛,近来,杨氏巴不得林婉棠多回尚书府几趟,林婉棠得空就回娘家。 今日,林云鹤刚好没有差事,在府里歇着。见林婉棠回来,他便亲自来到夏荷院,笑嘻嘻地说:“今日,我带你跟你嫂嫂一起逛街可好?” 林婉棠正在吃糕点,闻言拍拍手,跳了起来:“那自然好,我还能帮嫂嫂挑挑东西,我眼光好极了。” 林云鹤啐道:“大言不惭!”脸上却是笑着的。 慎秀慧神情懒懒的,硬被林云鹤拉上了马车。 林婉棠打量着慎秀慧,笑道:“嫂嫂还戴着刚过门时的发簪,一会儿妹妹帮您挑一个。” 慎秀慧摇了摇头,指着马车外的林云鹤,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知道抽什么风,给我买了好几样首饰。只是,那簪子项链都金灿灿的,晃得我眼晕,那些款式,祖母都不肯戴。” 林婉棠笑得东倒西歪,拍手道:“怪不得兄长今日叫上我一起,他恐怕也知道自己买东西眼光不行了。” 慎秀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金楼的人喜欢他。因为他,金楼积压了好些年的老款式终于卖出去了。还有,绸缎庄的伙计也喜欢他。我都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淘出来的那些纹样。” 姑嫂二人一起无情地嘲笑着林云鹤,马车里的气氛融洽欢乐了不少。 慎秀慧笑着笑着,忍不住想起了刚嫁过来的时候。 林云鹤那时虽不细心,也没多少情趣,但她能看出来林云鹤喜欢她,因为那时候林云鹤总是笨拙地讨她欢心。 慎秀慧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向林云鹤。一看不打紧,她发现马车并不是去往金楼的方向。 慎秀慧唤道:“林云鹤,你这是要去哪里?” 林云鹤调皮地眨眨眼:“娘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随着地方越来越熟悉,慎秀慧的心沉了下来。 难道林云鹤今日是要向她摊牌?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像只鸵鸟一样,不敢想不敢问,难道还是逃不过这个结局? 马车停了下来,林云鹤过来,放好脚凳,亲自搀扶着慎秀慧下了马车,两人朝前走去。 被遗忘的林婉棠自己跳下了马车。 林云鹤边走边温言软语地说:“娘子,妹妹说,你我夫妻一体,让我不要忘记自己长了嘴。我仔细想想,确实不该瞒你。” 慎秀慧脸色铁青,眼中隐隐有泪光。 林云鹤搀扶着慎秀慧,让她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道:“前些时候,我带人在夜间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凶狠的江洋大盗。” 慎秀慧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上下打量林云鹤,又突然想到,林云鹤自然无事,否则此时怎么会好端端地在她面前? 林云鹤看出来慎秀慧对她的关心,心里有些暖暖的。 他接着说:“一个盗贼从背后偷袭,射了毒箭,我来不及反应,当时命悬一线。是熊佑……是熊佑奋不顾身扑过来,将我护在身后……” 林云鹤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 慎秀慧禁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林云鹤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熊佑自小父母双亡,他由祖父母拉扯长大,如今还有祖母在世。他的妻子两年前得了急病去了,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四岁,儿子刚刚两岁半。” 慎秀慧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叹了口气:“怎么好人没有好命?唉,麻绳专挑细处断。” 林云鹤说:“虽说朝廷有抚恤银子,可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日子怎么过?我就帮他们添置了一个丫鬟,一个管事。我得闲时就来看看他们,只当是替熊佑尽点责任。” 慎秀慧眼泪汪汪地拉住了林云鹤的手:“夫君这样做是对的,不能让好人的在天之灵寒心。” 林云鹤笑看着慎秀慧:“娘子是否误会了?” 慎秀慧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过了片刻,她突然抬头说:“我常在深宅内院,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二婶娘告诉我的。我想质问你,她拉住我,说,你既然将私生子女养在外头,必然是还想和我好好过日子。” “二婶娘还说,我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只怕你会不管不顾,将孩子们接进府去,到时候我必然更加难堪。她还说,我娘家又没个兄弟撑腰,闹出来也没什么用。” 第18章 一看便十分喜欢 林婉棠听得来气,怒道:“她可真是胡说一气!她也常在深宅内院,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慎秀慧想了想:“二婶娘好像是听二叔父说的。” 林云鹤哼了一声:“我唯恐你们担心,没有将那夜的凶险之事告诉你们。可是,二叔是朝廷命官,朝廷追捕凶犯,嘉奖熊佑,二叔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误会?!” 林婉棠冷笑道:“那就是我们的好二叔好二婶故意挑拨了。” 慎秀慧咬着嘴唇,羞愧地说:“都怪我多思多想,竟听信他人之言,而不相信自己的夫君。” 林婉棠握着慎秀慧的手道:“嫂嫂快别这样说,你在孕中,本就容易忧思烦闷,是兄长的错。他若早点跟你说清楚,也不会让你白白烦闷这么多天了。” 林云鹤道:“我是有错,可二叔二婶不得不防。” 慎秀慧站起身,道:“这些咱们回府以后再商量。我先去买些东西。” 林云鹤殷勤地跟上,问:“娘子要买什么?” 慎秀慧娇嗔地瞥了林云鹤一眼:“看你那呆样儿!自然是给熊家的孩子们买些吃的用的,对了,还有熊婆婆……” 林婉棠在后面看得直笑,不管怎么说,兄嫂又重归于好了,但愿这一世嫂嫂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儿。 探望过熊佑一家老小,林婉棠又精心帮慎秀慧挑了首饰和绸缎作为礼物,三人回了府。 三姑娘林婉榕来夏荷院找林婉棠,悄悄说:“长姐,我昨日去二叔那边找二姐姐,恰巧遇见一个人从二叔书房中出来。我瞧着,那个人像是赏花宴那日跟在裕王身边的人。” 林婉棠皱眉,二房那狠心短视的两口子,定然此时就琢磨着将林婉梅送给裕王当妾呢! 林婉榕歪头想了想,道:“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裕王怎么会来找二叔?我们府上一向不愿涉及皇子之争,二叔总不会明知故犯。” 林婉棠拍了拍林婉榕的手,将二房挑拨林云鹤夫妻不和的事情说了。 林婉榕气愤填膺,骂道:“二叔二婶当真糊涂。祸乱大房对二房有什么好处?!就凭二叔之能,难道撑得起林家?!” 林婉棠说:“妹妹提醒三叔三婶,让他们多提防一些总没有坏处。” 林婉榕点头应下,庆幸自己父亲还算本分上进,没有这么多幺蛾子。 林婉棠心中谋定,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见四下没有外人,林婉棠笑道:“祖母,二妹妹的亲事可曾定下?” 老夫人摇头:“近来有几户人家登门求娶,程氏都给推了。” 林婉棠字斟句酌,缓缓地说:“祖母,二妹妹毕竟是庶女,二婶娘恐怕不太上心。可二妹妹是咱们林家的姑娘,她若嫁得不好,不利于底下的妹妹们说亲,也失了咱们林府的体面。祖母该出手的时候得出手啊。”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前来提亲的人家,程氏都挑出了毛病,我身为祖母,也不好硬按头。” 林婉棠提醒道:“祖母,工部营缮司的陆三郎不知道有没有人说定人家。” 老夫人眼前一亮,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了一些,说:“陆三郎是个踏实可靠的后生。哦,对了,过几日是我的寿宴,让你母亲给陆三郎的伯母下帖子,到时候两下相看相看。” 陆三郎的母亲已经故去,他的亲事一直由他的伯母帮忙张罗。 林婉棠含笑点了点头。 陆三郎陆修明,前世是郑玉莲的夫君。 他为人耿直忠厚,因为不是薛景和那种风流才子,他前世不得郑玉莲的心,郑玉莲总与他争吵闹腾,可陆修明默默包容了郑玉莲,一辈子不曾纳妾。 林家落难的时候,林氏一族的出嫁女按说不会被牵连,可是,她们的夫君为了避祸,很多都休妻或者和离了。 而陆修明却没有。 陆修明拍着胸脯说:“我陆三郎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 陆修明反而对郑玉莲更体贴了几分。 当时,在天上飘荡的林婉棠的魂魄见了,赞叹羡慕不已,郑玉莲当真遇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君子。 林婉棠想,林婉梅性子软弱,若她与陆修明能两情相悦,相信陆修明能护她一生周全。 总好过她像前世那样,在裕王的后宅被众多女人欺负半生,最后眼睁睁看着裕王在皇上面前污蔑林府。 到了老夫人寿宴这一天,陆三郎的伯母陆大夫人拉着林婉棠的手,亲热地向一旁的人夸道:“薛夫人这姿容气度,不愧是尚书府出来的姑娘。想来底下的妹妹们也个个都是好的。” 陆大夫人的儿媳崔氏敲边鼓说:“合该把二姑娘请出来,让我们见上一见,日后也好结交往来。” 林婉棠笑着扭头对珍珠说:“还不快去请二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可林婉棠陪着陆家的女眷说了半天话,林婉梅都没有来。 姑娘不肯出来见人,便是不愿相看结亲的意思。眼看陆大夫人家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三姑娘林婉榕跟着珍珠来了,她先小声跟林婉棠说:“没找到二姐姐,二伯母不让她出来。” 然后,林婉榕才大声说:“二姐姐本想过来,谁知道身上突然起了热。二伯母给二姐姐请了大夫,恐怕二姐姐今日都不能出来见客了。” 林婉榕长得秀丽可人,说话的声音清脆,举止落落大方,陆大夫人与儿媳对视了一眼,都十分喜欢林家三姑娘。 陆修明原本站在一旁神游天外,此刻忍不住朝三姑娘看了过来,他的脸瞬间便有些红了。 陆修明上前一步,在陆大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陆大夫人笑着站起身,从腕上退下一个玉镯,给林婉榕戴上,道:“这孩子,我一看便十分喜欢。来,坐到伯母身边,我们说说话。” 林婉棠知道,陆家这是看上了三姑娘。 林婉榕前世嫁了一个举子,那人后来也中了进士,官场倒也一帆风顺,只是风流成性,妾室通房一大堆。 此时,林婉榕正在偷眼看陆修明,她的耳朵尖红红的,看她的表情,对陆修明倒是挺满意。 林婉棠想,林婉梅到底怎么了?为何不来?她心慌得厉害,就找借口向陆大夫人说了一声,就离开那里,快步朝着二房那边走去。 第19章 今天把你撕烂了 在林婉梅居住的秋水院门口,一个丫鬟突然冲了出来,哭着跪在林婉棠面前,求道:“大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姑娘!” 林婉棠定睛一看,面前是林婉梅院儿里的丫鬟,名叫翠竹。 林婉棠忙将翠竹搀扶起来,带着她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问:“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抽泣着说:“二夫人让我家姑娘去老爷书房送些茶点,二姑娘怎么敢违背她的意思?便带着茶点去了。谁知道,老爷房里的客人逼着我家姑娘喝酒,我家姑娘喝了一盅,就醉了。老爷将奴婢打发出来,他自己也出了书房………” 林婉棠惊出一身汗:“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家姑娘如今单独与那客人在一起?” 翠竹满脸泪痕,绞着帕子点了点头。 林婉棠说:“走,快带我去书房!” 书房的外面,远远有一个小厮守着。 林婉棠想了一下,装作焦急的样子,快步走过去,说:“二叔喝醉了酒,跟人打起来了,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二老爷临走前的叮嘱,想转身回来。 林婉棠手疾眼快,拎起一块板砖,敲在那小厮的后脑勺上,小厮闷哼了一声,就倒下了。 林婉棠跑过去,听见屋内传来清脆的一记耳光声,接着便听见裕王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居然敢咬老子,看老子今天把你撕烂了!” 林婉棠一脚将门踹开,将门闩卸下,挥舞着朝裕王打去:“哪里来的醉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在尚书府调戏良家女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你是谁家的公子?!把你老子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裕王一听,这姑娘似乎并不认识他是谁,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睡个女人不算什么,可若是闹大了,被父皇训斥就不值得了。趁着这姑娘不认识他,赶紧溜为上策。 想来林宏健父女也不敢说出去。 裕王身上挨了几下,顾不得发威,赶紧裹好衣裳跑了。 林婉梅鬓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好在她虽喝了暖情酒,还有残存的意识拼命抵抗,没让裕王得手。 林婉梅扑在林婉棠怀里,嘤嘤地哭个不停。 府里客人众多,林婉棠与翠竹一起,先将林婉梅扶到了夏荷院休息。 待宾客们散去,林婉棠去求见老夫人,老夫人听后,勃然大怒,命人将林宏健夫妇唤了过来。 老夫人怒道:“我们林府之所以能长盛不衰,靠的就是只忠心皇上,只做纯臣。如今,裕王与太子分庭抗礼,你们送女儿给裕王是什么意思?!” 程氏诺诺地说:“母亲,我们不也是想为婉梅谋个好前程嘛。那毕竟是王爷,能当个王爷侧妃,也是很体面的,我们日后见了她都得行礼……” 老夫人啐了一口:“啊呸!好一个好前程!你怎么不把程家的姑娘送去?!我们林家的姑娘不当妾!裕王府里已经有了多少女人?!以婉梅的性子,你们把她送进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程氏被臊得脸通红,不敢再说话。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前几日登门求娶的里头,有个叫宁飞扬的,他不是在泉州市舶司任职吗?就他了!他急着去上任,赶紧让他上门提亲!早点给他们成亲!婚后,就让婉梅跟着去泉州!” 前几天,老夫人嫌弃宁飞扬是外任的官,如今,倒巴不得婉梅早日离了京城,避祸泉州! 老夫人瞪了林宏健一眼:“还不赶紧去办?!你若是再与皇子们暗通往来,便不要再唤我母亲了!我定将你逐出林家,从族谱将你除名!” 林宏健擦擦额头的汗,唯唯诺诺地应下。 林宏盛夫妇离开后,林婉棠从屏风后出来,轻轻给老夫人捶着背。 老夫人叹道:“宏健虽是庶出,可自幼长在我膝下,我教养他,跟教养大郎、三郎一样。不知为何他竟然不走正途?!” 林婉棠安慰道:“想来二叔得了教训,日后行事会谨慎一些。” 老夫人将林婉棠拉到身边,说:“你放心,这些日子,婉梅就随我住,我还能护得住她。倒是你,你虽假装不认识裕王,但他一打听就知道你是谁,小心裕王报复你。” 林婉棠安慰了老夫人半天,才坐马车离开林府。 林婉棠蹙着眉头,想起前世她死后,五皇子倒台,当时有一件事被翻了出来。 那时,那件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痛打落水狗的罪证。若此时翻出来,倒可以狠狠打击一番裕王的气焰,让他无暇、无力报复林家。 说干就干。 这一日,监察御史田彭越办完公务,一个人在繁华的月华街走着。他不到四十的年纪,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些,大概是因为总皱着眉头,他的额头有川字纹。 田彭越正想着心事,一个乞儿跑了过来,将一个字条塞进了田彭越手里。 田彭越愣了愣,掏出几个铜板给乞儿,弯腰问:“谁给你的字条?” 乞儿不说话,只抓过铜板,一溜烟跑了。 田彭越在街角无人处打开字条,看了看,惊愕地抬起头,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就大踏步朝倚红楼走去。 田彭越进了倚红楼,老鸨谄媚地笑着迎上来,田彭越看都不看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问:“桃夭姑娘呢?” 老鸨堆笑说:“大人有所不知,桃夭姑娘被人包下了。我们倚红楼旁的姑娘也都美貌得很,不如我叫出来几个,爷挑上一挑?” 田彭越目光扫了老鸨一眼,冷冷道:“我只要桃夭。” 老鸨脸上的笑撑不住了:“爷,桃夭真的不行……” 老鸨话音未落,便觉得喉头一凉,低头一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逼在她的脖颈间。 田彭越假装揽着老鸨的肩膀,低声说:“带我去见桃夭!不要出声惊动其他人,否则你命休矣!” 老鸨惜命,战战兢兢地带着田彭越上了楼,指着一个房门,说:“这就是桃夭姑娘的房间。” 田彭越将刀逼近了一些,低声道:“喊门!就说你是来送酒水的。” 第20章 咋这么痴情? 老鸨被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只能对着门喊:“桃夭,开门,妈妈来给你们送些好酒好菜。”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田彭越丢开老鸨,冲进了屋,从床上的锦被堆里拎出来一个人,仔细看了,不由得怒火中烧,肝肠寸断。 田彭越一匕首扎入那人的肩膀处,痛骂道:“好你个沙荣轩!你记恨我弹劾你,当街杀了我儿,你两年前就该死在刑场了,如今居然在这里寻花问柳!” 沙荣轩疼得几乎昏过去,求饶道:“你当没看见……我,我给你银子!” 田彭越啐了他一脸,拎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骂:“你不过是裕王的小舅子,就可以这样枉顾国法,逃避刑责吗?!难道我儿竟是白死了?!走,我们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为何处决过的死刑犯,还能在青楼寻欢作乐!” 青楼里正是人多的时候,众人从这只言片语里,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整日住在倚红楼,包腻了这个姑娘包那个姑娘的纨绔,居然是裕王的小舅子沙荣轩?! 很多人还记得,三年前,裕王的小舅子当街行凶,将田彭越家的小郎君脑浆子给打出来了。田彭越闹到御前,皇上钦定了沙荣轩秋后处决! 沙荣轩这祸害居然没死?! 众人不由得义愤填膺! 田彭越激愤之下,在宫门处求见皇上,怒骂踢打沙荣轩。宫人不敢怠慢,很快将此事禀告给了皇上,皇上也是又惊又怒,命人彻查此事! 很快,结果出来了。 当年,沙荣轩被关进了刑部大狱,等待秋后处决。 裕王妃心疼弟弟,伤心绝望,哭求裕王。裕王便授意刑部侍郎偷梁换柱,找了一个与沙荣轩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人,代替沙荣轩上了刑场。 而沙荣轩被偷偷放了出来,送往外地避祸。 两年时间过去,沙荣轩看风头已过,贪恋京城繁华,就悄悄潜回了京城,改名换姓,堂而皇之地在倚红楼长住了下来! 可田彭越没有一时一刻能忘了丧子之痛,三年时间过得生不如死,形同槁木! 他唯一的安慰就是杀人凶手已经伏法。谁料竟是被欺瞒的,杀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过得花天酒地! 田彭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一封封弹劾的奏折堆满了皇上的案头,民怨沸腾! 皇上思虑过后,下旨将沙荣轩斩立决,命田彭越亲自监斩。 裕王枉顾法度,干涉公正,包庇死刑犯,这重重罪名,不处罚不足以平民怨! 裕王被褫夺封号,夺回封邑,被驱逐出京守皇陵。 林婉棠听说这个消息,只平静地继续抄写经文,仿佛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与她没关系一般。 林宏健则后怕不已,他去老夫人跟前跪着,抹着汗说:“幸亏母亲明智,若当真将婉梅送入裕王府,如今我们必定会受牵连,大祸临头!”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皇子们兴败起伏,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只需要想着把自己的差事办好,忠于圣上就行了!” 林宏健本想拍马屁,不料又被骂了一顿,讪讪地回去了。 这一天,林婉棠半躺在美人榻上,读一本游记,杨氏派人请她去萱草院。 林婉棠收拾一番,进了萱草院的正堂,心里便是一沉。 薛家的族长正坐在上首,按辈分,他是薛承宗的叔父。 底下坐着薛承宗和杨氏。旁边还坐着几个族老。薛景和与郑玉莲也在。 林婉棠不慌不忙行了礼,族长打量了打量林婉棠,开口道:“景睿媳妇,你坐下。今日唤你过来,实在是为了件喜事。” 林婉棠面带嘲讽:“喜从何来?可是我夫君要回来了?” 族长:“……” 薛承宗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景睿媳妇啊,为父何尝不盼着景睿回来?可是……为父也是武将出身,知道希望极其渺茫了,我们都不能不面对现实啊。” 林婉棠问:“父亲说希望渺茫,那就是还有希望是吗?” 薛承宗:“……” 杨氏轻咳了一声,道:“还是我来当这个恶人。林氏,景睿不可能回来了,你也该死心了。” 林婉棠猛地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杨氏:“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动了什么手脚?!” 林婉棠平时在杨氏面前从不失礼,每回总是四两拨千斤,软刀子伤人,今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杨氏一时瞠目结舌愣住了。 郑玉莲轻笑一声:“表妹,我知道,守寡一事对你很难接受,你心里还……” 林婉棠怒视着她:“闭嘴!弟妹,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郑玉莲:“……” 族长倒是料到了,自古以来,不见尸首,谁愿意承认自己亲近的人死了?林氏这样怼天怼地,倒也是人之常情,可见林氏对薛景睿真有几分情意。 族长小心翼翼地说:“景睿媳妇啊,我们不是逼着你承认景睿不在了,我们也是为景睿着想。你为景睿守着,将来谁为你养老?谁为景睿继承香火?我们是想让你过继一个孩子。” 林婉棠想了想,说:“若是过继了孩儿,将来夫君回来了,我们生下嫡亲的孩子,那时继子该如何自处?” 族长烦恼地拍了拍大腿,看来林氏就是不愿接受薛景睿已死这个事实!咋这么痴情,这么死心眼儿呢?! 杨氏软言说:“林氏,你别担心这个,若大郎真的回来,就还让继子回原来的地方即可。” 林婉棠摇头:“那对继子不公平。” 杨氏:“……” 薛承宗捋着胡须说:“儿媳妇啊,要不然你考虑一下,过继汝成在你膝下呢?你也能有个寄托……” 林婉棠坚决地说道:“这不是过继谁的问题。我只问一句,你们今日是与我商量,还是逼我过继?孩儿不是其他物件,过继之后总要我悉心教养才能长大长好。若是我不情愿,只怕强扭的瓜不甜。” 如今的世道,孩子夭折并不罕见。但凡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懒怠一点,一场伤寒就能要了小孩的命。 林婉棠没有明说,但是,众人都听出了林婉棠话外的威胁之意。 薛景和明显紧张起来了,薛汝成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21章 将军回来了! 薛承宗有些生气,拍着桌子问:“难道你竟然要我家景睿绝后不成?!” 林婉棠行了个礼,神情哀伤地说:“族长,各位族老,父亲,母亲,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就让我再等景睿一年。若是一年后夫君还没回来,我就心甘情愿地在族中择一个孩子过继。” 薛景和慌忙站了起来:“我看可行,便再等上一年也无妨。” 杨氏心中冷笑,再等一年?薛景睿既然已死,难道再等一年,薛景睿就能起死回生不成?!不如答应林氏,显得自己宽厚,一年后,林氏还不是得乖乖过继汝成,好好替她养孙子?? 于是,杨氏说:“罢了,就成全林氏对大郎的一片痴心。一年就一年。只是,林氏,你到时候可不能抵赖。” 林婉棠心中冷笑,面上露出几分感激:“好,儿媳岂是不讲理的人?” 薛承宗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族长和族老们送了出去。 族长劝薛承宗:“侯爷别生气,原本我还担心林氏守不住,如今一看,她确实对景睿有情,应该会长长久久地守着,这也是好事。” 薛承宗连连点头,心想,为薛景睿娶了这么痴心的一个媳妇,等一年后再过继个孩子,记在薛景睿名下,他也算对得起詹氏,对得起他的大儿子了。 郑玉莲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裙,冷笑着说:“表妹还真是感天动地。对了,您只抄经书算什么?我听闻,报恩寺前有一百零八级台阶,诚心求佛之人,会一阶一阶地跪拜进寺,所求之事会更加灵验。表妹倒不如试一试。” 林婉棠浅笑道:“弟妹,既然你我都已经是薛家之妇,自然要以夫家的序齿为准。你口口声声称呼我表妹,只我们自己人也就算了,方才族长族老都在,你也不怕旁人笑话你不通礼数?!” 杨氏垂着眼帘,对郑玉莲说:“你嫂嫂说的有理,以后该怎么称呼林氏,你心里该有数。” 郑玉莲不服气地低下头,唤了一声嫂嫂。 林婉棠声音清脆地应下,对杨氏说:“母亲,弟妹方才的话也有道理,明日,我便去报恩寺求佛,为夫君求平安。” 杨氏心中嗤笑,明眼人都知道薛景睿不可能还活着,别说去报恩寺,就是跪在阎罗殿外,那阳寿尽了的人还能还魂不成?! 面上,杨氏挥了挥手:“好,你想去便去。” 林婉棠备好香烛祭品,沐浴焚香,只等明日去报恩寺拾级跪拜,为薛景睿祈福。 她坐在铜镜前梳着如墨的秀发,心想,快了,薛景睿快回来了! 珍珠低声对玲珑说:“大少奶奶最近突然又爱打扮起来了,涂了玫瑰发油养发,沐浴的时候用了羊奶,我看大少奶奶的肤色比羊奶还要白润。” 玲珑拍了珍珠一下,道:“在外面可别乱说。大少奶奶本就年轻,爱美多正常。” 珍珠忙不迭说:“我当然知道。我是高兴。大少奶奶自己能想得开,过得自在,我们当奴婢的也放心不是?” 林婉棠听见她们的议论,莞尔一笑,到底薛景睿快回来了,她竟不知不觉地更爱美了些! 第二日,伏虎山报恩寺的石阶之下,珍珠皱着眉头嘟着嘴,说:“这也太陡峭了?大少奶奶真的要跪拜上去吗?” 平时,她们都坐着马车,从一旁的盘山路绕上去,虽远一些,但却省力方便。 玲珑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 林婉棠抬头看了看,心想,既然表现得痴情了,就得维持住这个形象。有了这样的名声在外,她对付别有用心的人就多了一把利器。 林婉棠挽了挽袖口,神情轻松地说:“这算什么?我以前在闺中,经常与姐妹们相约爬山,最是畅快。好了,开始。” 林婉棠跪下,膝行着往上爬。她在每一处台阶都跪拜祈祷,显得十分虔诚。 不少爬山上来的香客都开始围观起来。 “听说这是威武将军的夫人。” “这是为了给威武将军祈福?威武将军娶了个好夫人啊!” “我都见不得这些可怜人,希望老天保佑,让威武将军早点回来。” “是啊,侯府里头的少奶奶,还不如咱们男人孩子热炕头。”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像威武将军这样的人护着大梁,咱们能男人孩子热炕头吗?” “那倒也是。” 慢慢的,有人跟在林婉棠后面,随着她一起跪拜上山。 人越来越多。 而林婉棠则心无旁骛。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如果这样做了,薛景睿就能少受一些苦,就是值得的。 膝盖被台阶磨破,每次跪下去都有些疼,但林婉棠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本就长得极美,今日穿着素净的衣裳,墨云滚滚之下,她像是圣洁的莲花,令人望之则生出崇敬之感。 当林婉棠终于跪拜够一百零八级台阶的时候,乌云突然散开,灿烂的阳光照在林婉棠的身上,林婉棠身上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跟在林婉棠身后的人都惊呆了。 而在山寺门口等着的住持笑着说:“施主心诚,自然能拨云见日。” 林婉棠随住持进入寺内,将自己抄的佛经在佛前烧了,突然见一个身影匆匆进了正殿,气喘吁吁地唤道:“妹妹,妹妹!” 林婉棠转身,看到了满头是汗的林云鹤。 林云鹤显然是累极了,一手扶着柱子,一手叉着腰,激动地说:“威武……威武将军……回来了!” 林婉棠想了想,薛景睿回来得比前世要早上一些! 林婉棠快步上前,睁大眼睛问:“你说什么?!薛景睿回来了?!他此刻在哪里?!” 林云鹤气息平稳了些,说:“他带着十来人,来到安定门外,自称是威武将军。因为外将不能随意进京,城门官匆忙往宫里送了消息。皇上一听就把城门官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人赶紧护送威武将军进宫!” 林婉棠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门:“什么时候的事?他如今到了哪里?” 林云鹤跟在身后,说:“他身上的伤挺重,却不肯坐车,骑着马,挑着一个带血的包袱,从安定门进城了!此时应该已经快到宫城了。” 第22章 小鸟依人 林婉棠来到寺门口,翻身上了一旁拴着的马暗影,抬起下巴对林云鹤道:“我先去宫门处等着了,你雇辆马车回去。记得捎带上我的丫鬟们。” 说完,林婉棠一夹暗影的肚子,就打马绝尘而去。 林云鹤:“……” 林云鹤苦笑,见色忘友算什么?自己的亲妹妹,听说夫君的消息,眼里全然没有他这个亲哥哥了! 等林云鹤雇了马车,来到宫门外的时候,林婉棠已经备好了宽敞舒适的马车,守在宫门口等着薛景睿出来了。 林婉棠心想,若是今生皇上还要将薛景睿送进北镇抚司,她就进宫去求皇上,与皇上好好说道说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林婉棠把自己面圣陈情要说的话都想好了,把能借助的力量在脑海里罗列了一遍,又仔细回想了薛景睿的伤病,琢磨有哪些药材器物需要提前准备。 突然,林婉棠看到两个内监搀扶着薛景睿走出了宫门。 薛景睿身材高大,穿着长衫,应是在宫里新换过,可长衫上还是透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勉力支撑着,往马车的方向走来,但是,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力气。 林云鹤上前,将内监替下,扶着薛景睿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内监是总管太监曹众。曹众笑盈盈地给林婉棠行礼:“薛夫人,听闻您今日在报恩寺为薛将军祈福,薛将军今日便回来了,可见真是苍天有眼啊!” 林婉棠递了两个荷包给内监们,道:“多谢公公们送夫君出来,二位辛苦了。” 曹众接过,笑道:“薛将军大难不死,福气还在后头呢。夫人放心回去等着。” 林婉棠心里一松,看来,这一世,提前肃清谣言还是有好处的。皇上不怀疑薛景睿的忠心,薛景睿也可好好将养身子,不必去北镇抚司伤身劳神了。 林云鹤急忙回林府报喜去了。 林婉棠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抬头暼了暼薛景睿。 薛景睿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仍旧不失英武俊美。他此时正双手抱着身子,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小憩。 林婉棠打开马车内的木箱,拿出一条小而轻薄的锦被给薛景睿盖上。 薛景睿大概是累极了,他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 林婉棠第一次与男子单独待在马车里,薛景睿对她来说,又极是陌生,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往角落里缩了缩。 薛景睿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渴。” 林婉棠如同被人从梦中惊醒,拿起一旁的水囊,倒进茶盏里一些,小心翼翼地挪到薛景睿身旁,喂他喝水。 可薛景睿歪着脑袋,水顺着下巴洒了出来。 林婉棠心一横,干脆让薛景睿靠在她身上,她揽着薛景睿的脑袋,才顺利地将水喂进去。 她用帕子在薛景睿唇边擦了擦,正要离开,薛景睿却向她怀里钻来,搂着她不撒手。 林婉棠心里有些恼,差点以为薛景睿是在装睡,可她的手无意中碰到薛景睿的额头,发现烫得吓人! 薛景睿发烧了!他一定是烧迷糊了。 她大着胆子,去摸了摸薛景睿的手,手冰凉冰凉的,看来体温还在往上升。 薛景睿一定是觉得冷,迷糊中感受到了温暖,这才本能地向温热的地方靠。 林婉棠感觉自己的耳朵热热的,脸肯定红了起来。 她轻轻将薛景睿推到一旁,倒了些水在木盆里,将帕子浸湿,搭在薛景睿的额头。然后,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将薛景睿搂在了怀里。 马车终于到了侯府,小厮在外面喊:“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薛景睿被喊声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扭头看向林婉棠,发觉自己在一个美貌的女人怀里,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急忙后退了些,问:“你……是谁?” 林婉棠俏脸粉红,鹅颈半低,说:“我是您的妻子林氏。” 说完,她才想起似乎应该自称“妾身”,但薛景睿似乎并没有在意。 薛承宗已经领着家人迎了出来。 林婉棠快速将锦被叠好,重新放进木箱中,然后,她先下了马车,又回头伸手来搀扶薛景睿。 薛景睿应该是不愿在人前示弱,摆摆手,示意林婉棠不必搀扶,他强撑着身子,下了马车,看起来依旧威风凛凛,肃杀冷峻。 薛承宗老泪纵横:“我儿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薛景睿淡淡地唤了一声“父亲”,便往府里走,但他此时实在筋疲力竭,腿又使不上力,猛一移动,差点摔倒。 到底是习武之人,薛景睿眼疾手快,一把将离他最近的林婉棠揽了过来。他半边身体的重量就都压到了林婉棠身上。 林婉棠感觉肩膀一沉,咬牙使劲撑着站稳。 表面上看起来,是薛景睿揽着妻子以示恩爱,林婉棠苦笑,薛景睿是将自己当成了拐杖。 薛景睿觉得自己与林婉棠似乎显得过于亲密了一些,转念一想,堂堂将军,若在自己府门口摔倒,岂不惹人笑话?顾不得那么多了,揽着林氏就揽着林氏。 杨氏见薛景睿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还和林婉棠恩恩爱爱,杨氏的心在滴血。 她心里暗自咒骂,詹氏贱人生的孩子命还真大啊!也许都怪林氏天天抄经祈福! 杨氏挤出一点笑,说:“大郎回来了。景和,快来见你兄长!汝成,过来,叫大伯父!” 薛景睿点了点头,有些诧异地看了薛汝成一眼。 薛汝成吓得躲到杨氏身后不敢出来。 薛景和心里酸溜溜的,娇小的林婉棠在大哥的臂弯里,看起来小鸟依人。薛景和又瞥了一眼身边的郑玉莲,嫌弃之情几乎不加掩饰。 郑玉莲感受到了薛景和的情绪,她心中醋海翻腾,都这时候了,薛景和居然还贪恋林婉棠的美貌?! 杨氏讪笑着说:“林氏,大郎受伤了,你一人照顾大郎,怕是忙不过来,这两个丫鬟给瑾兰院使唤。” 林婉棠抬眼望过去,俩丫鬟一个赛一个漂亮,打扮鲜亮,身姿婀娜,可见杨氏真是用心挑选了。 用心险恶。 第23章 放妻书 薛景睿冷冷暼了杨氏一眼。 杨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鬼使神差,竟求助似地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唇边浮起一抹笑,疏离地说道:“不必了,若是人手不足,我自会找母亲讨人。” 说完,便与薛景睿一起进了府。 杨氏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跟在后面。 把薛景睿在瑾兰院安顿好,林婉棠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薛景睿的随从泰来一溜烟小跑着过来,嘻嘻笑着向林婉棠行礼,说:“小的见过大少奶奶。将军娶妻了果然好,瑾兰院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不像以往回来冷锅冷灶的,还得小的现劈柴现生火。” 林婉棠回头,看到薛承宗正在瞪杨氏,似乎在责怪杨氏以往对大儿子照顾不周。 林婉棠翻了个白眼,薛承宗还有脸只怪杨氏。他要肯多关心关心薛景睿,杨氏也不敢怠慢薛景睿到连面子功夫都不做。 杨氏觉得臊得慌,就找借口带着薛景和一家子离开了瑾兰院。薛承宗说去取些滋补的药材,也走了。 此时,皇上派的太医到了。 梁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之一,平素主要给皇上看病。他知道皇上看重薛景睿,态度十分恭谨。 梁太医给薛景睿把了脉,又好好替他诊了腿,开了煎服的药和外浴用的草药。 梁太医临走前,环顾了屋子一番,点头道:“外面还有些倒春寒,这屋子里暖和,如此甚好。薛将军的身子,宁可捂着些,也不能再受寒了。” 林婉棠笑道:“原是我之前冬天落了水,受不得寒,重新修了修暖阁,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薛景睿原本迷迷糊糊地在榻上躺着,突然睁开眼睛说:“太医也给林氏把把脉。” 梁太医捋着胡子笑了起来:“看来将军怜惜少夫人啊。那请少夫人坐下。” 梁太医给林婉棠诊了脉,皱着眉说:“少夫人的确受过凉,有些宫寒,恐怕不太容易受孕。下官给少夫人开副方子调理一下。” 林婉棠不由自主地偷眼看薛景睿。 薛景睿竟然红了脸,闷闷地“嗯”了一声,示意太医开方子。 林婉棠偷笑,薛大将军脸皮还挺薄。 送走太医,林婉棠喂薛景睿喝了药,外浴的药也备好了,林婉棠将薛景睿扶到浴室门口。 薛景睿突然转身,虚弱地说:“泰来呢?这小子,净偷懒。” 泰来忙过来扶着薛景睿进了浴室。他心说,他哪里是偷懒,还不是想让将军跟大少奶奶多多相处嘛!将军真是不识好人心!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泰来红着脸出来,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问:“大少奶奶,有没有剪刀啊?小的用用。” 林婉棠吓了一跳,站起来颤声问:“你用剪刀干什么?”难道是薛景睿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伤? 泰来见吓到了林婉棠,忙解释:“大少奶奶别担心,没什么大事,是头发!主子的头发绞在一起,成了一团,小的实在梳不开,将军让小的干脆给剪了省事。” 林婉棠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挥手道:“多大的事儿?!你扶将军出来,我给他梳!” 泰来高兴地跑进浴室,将穿上了浴袍的薛景睿扶了出来。 沐浴后薛景睿看上去很英俊,是那种伟岸硬朗的帅气。伤病中的他又带了几分脆弱感,不像往常那般杀气逼人,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呵护他的冲动。 只是,他的一绺头发缠得像团棉线一般,耷拉在脑后,与他的英姿十分不相衬,看起来有些滑稽。 林婉棠忍住笑,让薛景睿躺在榻上。她则取出自己平日用的玫瑰发油,倒出一些在手心,然后抹在薛景睿的墨发之上。 薛景睿身子紧绷着,有些不自在。他从没有与女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身边从不用丫鬟侍奉。 绵软的床榻,馥郁的香气,似乎只存在他遥远的记忆里,只有童年时在母亲的卧房才拥有过。 林婉棠水葱一般的手指温热,轻轻拢着薛景睿的头发,间或抚过他的耳后。薛景睿的耳垂红了,他想让林婉棠不要忙活,直接剪掉那点乱发就算了,又有些懒懒的,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半晌,林婉棠才将薛景睿的头发理顺。许是药起了效果,薛景睿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人似乎睡安稳了。 林婉棠用棉巾擦了擦薛景睿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烧退了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林婉棠起身,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却听见薛景睿突然问:“我记得……是景和与林家定了亲?” 林婉棠顿住了。 不过,林婉棠本就没打算隐瞒什么。她转过身,坐在床边,说:“夫君今日见了你侄子汝成,你觉得他有多大?” 薛景睿很快回答:“两三岁。” 林婉棠点头:“的确,他两岁多了。他是由令弟的外室所生。因此,父母做主,让我与令弟退了婚。后来,皇上说将军吉凶难料,不该再让侯爷烦心,我就自请嫁给将军了。” 薛景睿停了很长时间才说:“委屈你了。是镇平侯府的错。” 林婉棠突然听到这样一句道歉,眼睛莫名有些酸涩。回忆起前世今生的这些波折,万千情绪在她心头翻滚,她最终抿了抿嘴唇,只说:“我不委屈。” 薛景睿睁开眼睛,望着林婉棠,目光深邃:“等过些日子,我便写放妻书。你可另择佳婿,再行嫁人。” 林婉棠站起身,正色说:“我当初在皇上面前说了,你回来,若不喜我,我会自请下堂。你此刻身子虚,不要多思多谢想,好好养病。” 林婉棠说完,不理薛景睿,甩开帘子出了门。 薛景睿想叫住林婉棠,张了张嘴,还是作罢了。 院子里,泰来正在宰鸡。他抓着鸡翅膀,鸡在他手里踢腾着腿,他似乎有些下不去手。 林婉棠拿起刀,让泰来按住鸡,她一刀就将鸡脖子砍断了。 泰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婉棠:“大少奶奶,没想到您柔柔弱弱的,杀起鸡来这么利索。” 林婉棠郁气散发了一些,揶揄泰来说:“没想到你连人都敢杀,却不敢杀鸡。” 第24章 温香软玉 泰来嘿嘿地笑着:“那倒也是,我们主子总嫌弃小的笨。” 泰来去提来一桶热水给鸡褪毛,他拔着毛拔着毛,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林婉棠惊讶地问:“怎么?我跟你开玩笑,你恼了啊?” 泰来忙摇头:“小的哪儿敢啊!小的是想起来主子的腿伤了。主子腿上都露出骨头来了……” 泰来说不下去了,攥着袖子直擦眼泪。 林婉棠鼻子酸酸的,问:“你们一路上吃了很多苦?” 泰来瞅了瞅正堂,抽泣着说:“主子不让说,反正……很凶险,九死一生,几次差点……小的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林婉棠把泰来手中的鸡拿过来,狠狠地拽着鸡毛,简直把鸡当成了那些暗地里害人的宵小之徒。 泰来擦擦眼泪说:“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我们主子以后有福气了。他成了亲,以后有大少奶奶知冷知热,他再也不用过得那么孤苦伶仃了。” “你家主子未必看得上我呢。”林婉棠想着,狠狠地拔着鸡毛。 泰来忙摇头:“不可能!虽说我们家将军眼光高,但是,他又不傻。像您这样处处都好的夫人,他怎么可能会看不上?” 林婉棠深以为然!她怎么也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又温柔大方又端庄体贴,薛景睿若是连她这样的妻子都看不上,那就活该他孤独终老了! 林婉棠沉默了片刻,说:“一会儿把鸡头砸开,让你家主子吃鸡脑子补补。 泰来:“……” 林婉棠又说:“明天给你家主子宰只羊,让你家主子把羊眼吃了。” 羊眼? 泰来挠挠头,心说,准是主子说错什么话惹恼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才又让他补脑又让他补眼。 就是不知道主子说错了什么,他一定要想办法替主子找补找补。 薛景睿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林婉棠陪着他用了晚饭。 饭后,薛景睿擦了擦嘴,说:“夜间让泰来和福海守着,你累了一天,好好歇着。” 林婉棠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那我睡在外间,有事让他们叫我。” 说完,林婉棠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泰来跑了过来,笑着说:“大少奶奶,主子看您方才走路不太顺畅,想着您可能之前受寒,腿还没有好。主子让小的给您送来膏药,您贴上会好一些。” 林婉棠接了过来,泰来接着说:“北方苦寒,很多将士会腿疼,这种膏药是军中必备的,效果很好,大少奶奶试试就知道了。” 林婉棠点头,笑道:“知道了。你照应好你家主子,小心他夜里再烧起来。” 泰来诶了一声,喜滋滋地走了。 泰来心说,主子向来只做不说,幸亏有他这样话多又贴心的下人。泰来骄傲,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主子的嘴。 珍珠乐呵呵地说:“大少奶奶,大少爷可真知道疼人。” 林婉棠敲了敲珍珠的脑门。 沐浴更衣后,林婉棠将膏药贴在膝盖处,果然,不一会儿,膝盖处就热热的,暖暖的,很舒坦。林婉棠累极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林婉棠听到里间有动静,就起身去看。泰来去煎药了,福海皱着眉头说:“主子烧得厉害。” 林婉棠将手放在薛景睿的额头,心里一沉,说:“福海,快去打些热水来,给你家主子擦擦身子退烧。” 福海赶紧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林婉棠起身要去浸湿棉巾,薛景睿却抓住了她的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林婉棠身边凑,嘴里喃喃地唤道:“阿娘,不要走,阿娘……” 林婉棠:“……” 福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去脸,说:“大少奶奶别动了,小的给主子擦身子。” 林婉棠只能任由薛景睿抱着她。 福海给薛景睿擦着身子。 薛景睿的身体修长健美,肌肉的线条流畅诱人,只是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刀伤压着箭伤,林婉棠看得心惊又心疼。 泰来端着药进来,看到薛景睿抱着林婉棠的腰不撒手,心中暗喜。 林婉棠想推开薛景睿,喂他吃药。泰来忙说:“不用不用,大少奶奶别动,小的喂主子吃药就行。” 林婉棠哭笑不得,扶着薛景睿的脑袋,让泰来喂了他药。 然后,泰来拉着福海,说:“大少奶奶,辛苦您睡在里间,小的跟福海就在外面,您有事儿唤小的们一声就行。” 说完,泰来赶紧退出去了,福海似乎不放心,泰来硬把他拉了出去。 林婉棠只得在床上躺下。 见只有一床锦被,林婉棠想唤人再送一床锦被,又怕吵醒薛景睿。最后,心一横,林婉棠干脆与薛景睿盖了同一床被子。 第二天早上,薛景睿醒来时,发现林婉棠正蜷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小小的樱桃嘴还时不时地砸几下。 薛景睿想翻身,却发现林婉棠枕着他的胳膊。 薛景睿:“……” 林婉棠这是在照顾伤患? 薛景睿想唤醒林婉棠,问问她,难道这就是她照顾伤患的方式吗? 薛景睿低头,发现怀里的身子娇小,柔若无骨,暖暖的,软软的,香香的。 温香软玉。 这个词猛地闯入到了薛景睿的脑海。 这娇小美貌的女子抱起来真舒服。 薛景睿感觉小腹部热了起来。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深觉不妥,自己怎么成了孟浪之徒?! 于是,他推了推林婉棠,虎着脸问:“你昨夜怎么睡在了这里?” 林婉棠从酣睡中被推醒,愣怔了片刻,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薛景睿的怀里,她如同被什么咬了一般,几乎是一跃而起。 站在床边,林婉棠硬着头皮,理直气壮地说:“你昨日抱着我不肯撒手,你烧得那么厉害,我一时心软,就没有硬把你推开。” 林婉棠的言外之意是,我不怪你唐突就不错了,你居然还质问我?! 薛景睿扶额,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梦中似乎闻到了母亲身上的馨香气息,一定是病中意志薄弱,贪恋那一点温暖。 薛景睿红了脸,粗声粗气地说:“对不住了。” 第25章 女军医 想想昨晚那般亲近,林婉棠也有些臊得慌,她半低着鹅颈,俏脸粉红地问:“没有碰到你的伤口?” 薛景睿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摆出冷峻的样子,闷声说:“没有。” 林婉棠上前,想帮薛景睿把锦被重新盖好,薛景睿有些慌张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我自己来。” 林婉棠瞥了薛景睿一眼,正想劝他不要把妻子当外人,突然瞥见锦被下似乎支起了一个小帐篷。 林婉棠感觉脸、耳朵、脖子全都热得吓人,忙收了手,转身就往外走,嘴里还掩饰道:“我去看看早饭,让泰来伺候你。” 林婉棠快步出了门,清晨的凉风迎面吹过来,她才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了一些。 她心里直嘀咕,不是说薛景睿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能人道吗?怎么他早晨还能支起帐篷来? 算了算了,羞死了,先不想了。 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林婉棠都没好意思再去薛景睿跟前,她让泰来伺候薛景睿在床上用早饭,而她则坐在饭厅里,慢慢悠悠地享用。 突然,周婆子带着一个姑娘进了瑾兰院,径直朝着主屋来了。 玲珑忙拦着,笑问:“周妈妈,您带的这位是?” 周婆子满脸堆笑说:“这位是南宫姑娘,是太常寺博士南宫家的嫡幼女。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是女军医呢,前些日子才从北边军中回来。” 林婉棠想起来她的名字了——南宫曼。 南宫曼痴迷薛景睿,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薛景睿去了北边军中,南宫曼就瞒着家人,偷偷去了北疆。她会些医术,在军中就给军医打下手,慢慢的,她也能独自处理一些简单的伤病了。 前些时候,薛景睿消失在戈壁,生死不明,南宫曼伤心欲绝,再无心于军中效力,就返回了京城,住进了雪庐庵。她日日吃斋念佛,摆出一副要为薛景睿出家的架势。 前世,薛景睿回来以后,南宫曼也曾经登门求见。小厮们通报进来,薛景睿直接命人打发了南宫曼,压根没有让南宫曼进侯府。 当时,南宫曼泪洒侯府门口,让满京城的人唏嘘不已。 就连林婉棠那时也曾偷偷议论过,说南宫曼出身官宦人家,相貌出众,又会些医术,若是跟薛景睿成了好事,也算般配。 杨氏听后,冷冷地暼了林婉棠一眼,呵斥林婉棠说:“你大伯哥若成了亲,对你有什么好处?!大郎既然不喜欢南宫姑娘,婉拒就婉拒了,要你多事?!” 林婉棠当时不敢还嘴,低头再不敢瞎议论。 林婉棠冷笑,这辈子,怎么周婆子连通传都不让人通传,居然径直将南宫曼领了进来?是谁授意的?! 看来,有些人非得把瑾兰院搅乱了才能安心。 林婉棠站起身,进了内屋,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景睿,特意大声说:“夫君,周妈妈将南宫姑娘带来了,要不要请南宫姑娘进来?” 薛景睿的脸色阴冷如冰,额头微蹙,说:“我身子不好,概不见客,劳烦……劳烦娘子派人送南宫姑娘出去。” 林婉棠嗔怪地瞅了薛景睿一眼,心说,这人为了让她帮忙挡烂桃花,居然舍下脸面唤她娘子了。 林婉棠娉娉婷婷走了出去,笑着说:“南宫姑娘,你来镇平侯府,可有什么事?” 南宫曼上下打量着林婉棠,目光中闪过一丝嫉恨,她忙掩饰好,脸色苍白地说:“我粗通些医术,听说薛将军回来了,便想替他诊治诊治。” 林婉棠轻笑:“多谢南宫姑娘的仁心大义,只是,昨日太医院的梁太医已经给夫君诊治过了,一事不烦二主,就不麻烦南宫姑娘了。” 南宫曼面色沉了下来,眼里有了雾气,看起来倒的确有几分楚楚动人,可惜薛景睿看起来并没有怜惜美人的心。 周婆子的眼珠转了转,帮腔道:“大少奶奶,虽说梁太医看过了,但是,南宫姑娘久在北边战场,对于治伤有独特的心得,让南宫姑娘看看也无妨。” 林婉棠早就想收拾周婆子了。她冷冷地看向周婆子,说:“到底是下人,脑子简单愚蠢。梁太医是皇上亲自指派的,若是我们再请南宫姑娘给夫君诊治,传出去,旁人当我们信不过梁太医,还是当我们信不过皇上?!” 说到最后,林婉棠的声音严厉起来,周婆子额头上的汗瞬间就冒出来了,这么大的帽子,她一个奴才,如何担得起?! 林婉棠转向南宫曼,面上重新带了笑容,亲和地说:“南宫姑娘的心意,我们镇平侯府领了。来人,送南宫姑娘出去。” 南宫曼的手使劲拧着帕子,她抬眼想透过窗子看看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林婉棠挡在她面前,客气而疏远地笑着。 南宫曼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却不得不行了个礼,说:“既然如此,南宫曼就先告辞了。” 珍珠送南宫曼,到了瑾兰院门口,南宫曼突然转过身,大声问:“薛将军的伤重不重?” 林婉棠浅笑:“夫君说,外人问起他的伤势,一律说无可奉告。” 南宫曼瞬间面如土色,对薛景睿来说,她始终是个外人!就算她追随薛景睿,在北方那苦寒蛮荒之地熬了将近两年,在薛景睿心里,她也是个外人! 她不信薛景睿在屋里听不见她的说话声,可薛景睿就是不肯出声理会她! 南宫曼转身,抹着泪出去了。 等南宫曼走远,林婉棠沉着脸道:“周婆子,你自作主张带人来瑾兰院,不是一次两次了。走,我们去萱草院,在母亲面前说个清楚!” 薛景睿的声音传了过来:“泰来,去,将周婆子捆了,送回萱草院!” 林婉棠回头望了窗子一眼,心里直乐,怎么忘了这位阎王了?他可比自己狠多了。 周婆子这回可是撞到枪口上了。 林婉棠狐假虎威,挥手吩咐:“对,捆了!捆结实!” 泰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周婆子捆得跟过年时要宰的猪一样。 周婆子大喊冤枉,泰来啐了她一口,说:“你别急着喊冤枉,一会儿到了夫人面前,小的把你做的事说一遍,你看夫人会觉得你冤枉,还是会处置了你。” 第26章 大喊一个“服气” 周婆子看向林婉棠,叫唤道:“大少奶奶,老奴没有坏心思啊!大少奶奶,您替老奴求求情!”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要处置你,你求你们大少奶奶有什么用?!泰来,别让她打扰了瑾兰院的清净。” 泰来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找了一块破布,将周婆子的嘴给塞得严严实实,周婆子再也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泰来回来禀告,杨氏听完,就问该怎么处置,泰来自然回说由杨氏自行处置。 杨氏狠了狠心,做主欲将周婆子打发到庄子上去。 薛景睿唇边带了一丝冷笑:“她对那赖皮婆子倒仁慈。” 林婉棠低头暗笑。 杨氏将周婆子打发走,无异于自断臂膀。 可是,杨氏害怕薛景睿。 薛景睿平素不与杨氏计较也就罢了,今日既然将人绑了去,杨氏再不情愿,明面上也不能不处置。 林婉棠高兴,可恶的周婆子终于不再在她眼前晃悠了。 到了夜里,萱草院传来消息,杨氏病了。 林婉棠作为儿媳,自然要去请安。 薛承宗木着脸坐在一旁,见林婉棠进来,他便不悦地问:“林氏,周婆子不过引南宫姑娘进了府,你何至于嫉恨到要景睿发落周婆子?” 林婉棠心里一哂,看来杨氏的枕边风一吹到位,薛承宗的脑子就不清醒了。 林婉棠笑道:“父亲,许是泰来传话传的不清楚。此事与儿媳嫉恨不嫉恨有什么关系?父亲若是信不过皇上派来的梁太医,大可以恭恭敬敬地请南宫姑娘为夫君诊治,到底是北境军医更可信一些。” 薛承宗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羞惭的神色,回头瞪了杨氏一眼。 杨氏按着太阳穴,少气无力地说:“侯爷,既然周婆子惹了大郎不快,处置就处置了。您别跟孩子们置气,不过是妾身的一个陪嫁,有什么打紧?” 此刻,林婉棠简直想大喊一个“服气”。 看看人家这枕边风的功力,一个隐忍大度慈爱的母亲形象,就这样横空诞生了。 林婉棠笑道:“就是,作出祸来,旁人不会说是管事婆子自作主张,只会说镇平侯府辜负了皇恩。万一皇上起了猜忌的心,镇平侯府谁又能躲得过去呢?跟那样的祸事相比,处置个把管事婆子,确实不值得可惜什么。” 薛承宗连连点头,杨氏郁气凝结,显得更虚弱了一些。 杨氏强撑着坐起来,对林婉棠说:“我这一病,没有精力执掌中馈了。我原本想让你管家,又想到大郎受伤了,你还是专心照顾大郎,就让玉莲试着管家。” 林婉棠心中嗤笑,之前是谁说绝对不会让郑玉莲管家的?! 不过,林婉棠并不稀罕管家。 前世,林婉棠执掌过侯府的中馈,知道侯府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强撑着体面而已。 林婉棠执掌中馈那些年,受了许多窝囊气,往里头填了不少嫁妆,费了许多心血,侯府才慢慢有了中兴之相。 后来,薛景和被放了外任当知州,为了京中的生意,林婉棠才没有跟去。薛景和没有了林婉棠的扶持规劝,竟然在任上落下亏空。 为了替薛景和打点,林婉棠用自己的嫁妆和侯府里的钱,都填了亏空。 彼时,林婉棠想着,只要人平安,银子自己日后还能挣回来。 谁料狠心的薛景和压根没有给她机会,直接下狠手,要了她的命。 让人怎能不恨?! 以郑玉莲之能,执掌起中馈来,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想到这里,林婉棠笑盈盈地说:“那就得多辛苦弟妹了。弟妹怀着身子,还得照顾汝成,又要陪着二弟苦读,当真不易。” 薛承宗闻言,捋了捋胡子,思量着说:“郑氏有孕,景和房里也该添个人了。” 杨氏叹了口气:“侯爷,你也知道,景和还是想着那个春娘。但是,景和提一次,玉莲和他闹腾一次,玉莲又是要上吊,又是要堕掉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我也不敢再提了。” 林婉棠低头不语,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郑玉莲豁出脸面撒泼,竟然震得薛景和不敢接柳春娘进府了。但是,只要薛景和不死心,郑玉莲又能拦到何时? 郑玉莲管家不过五日,府里就出事了。 那时,梁太医正在府里为薛景睿治伤,杨氏身边的大丫鬟巧香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对林婉棠行礼,颤抖着声音说:“大少奶奶,快请梁太医去清芬院看看。” 林婉棠问:“出什么事了?” 巧香咬了咬嘴唇,说:“小公子从秋千上摔下来,额头碰到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看起来很吓人。” 林婉棠进了里屋,把事情告诉薛景睿,薛景睿拱手道:“梁太医,按说小侄子没有资格请您看病,只是若上外面请大夫,一来一去耽误很长时间。事情紧急,您看……” 梁太医忙回礼:“薛将军客气了,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下官这就去看。” 梁太医提着药箱,匆忙跟在巧香后头,往清芬院走。林婉棠也打算过去看看。 离清芬院还有一段距离,林婉棠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喊声和大人的争吵声。 “……你这么大人了,他荡秋千,你不知道离远一些?!” “薛景和,你说话没有良心,我离得近,还不是为了护着汝成,怕他掉下来?!” “你护他什么了?!没有你,他玩得好好的。谁让你手贱,要去推汝成的秋千?!” “薛景和!你儿子荡秋千差点撞上我的肚子!难道我不推一把,要让秋千将我肚子里的孩子踹掉吗?!” “你推那么狠干什么?!你看看汝成的脑袋摔成什么样子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休了你个毒妇!” 噼里啪啦,叮里咣啷…… 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一个不听话的花瓶从房门飞了出来。 花瓶朝着梁太医飞了过来,林婉棠在后面,跟梁太医隔了一段距离,她来不及上前救梁太医,只得惊呼:“梁太医小心!” 第27章 你个毒妇! 梁太医伸手挡住了头。 花瓶砸到了梁太医的手上,然后再滚落到青石地面上,啪嗒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林婉棠快步过去查看,发现梁太医的手背高高肿了起来。 林婉棠气不打一处来,迈步进了清芬院的正堂,问道:“是谁扔的花瓶?!你们砸到了梁太医!” 薛景和跳起来,指着郑玉莲的鼻子骂道:“是这个泼妇!她害得汝成头破血流不说,还将太医砸伤,她就是存心伤害汝成,她见不得汝成好!” 郑玉莲原本因为砸到了人惴惴不安,听了薛景和的话以后,她像是崩溃了一般失声尖叫,上前撕扯薛景和的衣裳。 薛景和见梁太医已经进了屋子,深觉丢人,反手将郑玉莲拉到身前,狠狠扇了郑玉莲一个耳光,郑玉莲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巴掌印,唇边渗出了血。 郑玉莲怒吼一声,反身抓起一把剪刀,朝薛景和扎了过来…… 杨氏原本正在哄薛汝成,见此情景立刻扑过来,挡在薛景和身前…… 梁太医大喝一声:“好了,都住手!” 伴随着这声呼喝,梁太医伸手将剪刀从郑玉莲手里夺了过来。郑玉莲挣扎着,又去抢剪刀,混乱中,剪刀刺中了梁太医的手…… 梁太医两度受伤,又被闹得头疼,猛地将剪刀夺到手,狠狠掼在地上,喊道:“住手!有完没完了?成何体统?!”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婉棠觉得梁太医今日着实倒霉,心中不落忍,上前接过药箱,说:“梁太医,我给你洒些药粉,先给你包扎手。” 梁太医缓和了一下脸色,道:“我自己可以,你帮我打打下手。” 林婉棠拿出梁太医要的瓷瓶,拧开盖子,倒出药粉撒在梁太医手上的伤处,又将白布剪成长条的形状,递给梁太医,他单手给自己包扎起来。 林婉棠趁机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你们也是,孩子受伤了,你们不说哄孩子,给孩子止血,还在这里争吵摔东西,好好的孩子都能被你们吓傻了。” “梁太医本是医者仁心,过来给孩子看伤。你们砸伤梁太医,不赶紧道歉,还让梁太医给你们劝架,你们还刺伤了梁太医。梁太医平素都给皇上看病,你们伤了他,耽误太医给皇上调理身子,你们吃罪得起吗?!” 梁太医苦笑着摇头,单手将布带打了个结。林婉棠用清洗过的剪刀将布带剪断。 梁太医转过身,看向床上的薛汝成。 薛汝成此时已经不哭了,但神情呆呆的。 薛景和忙上前作揖:“梁太医,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请您先帮小儿看看,他的额头磕在了花池边上,会不会有大碍?” 梁太医上前查看了一番,说:“先处理外伤。至于有没有伤到脑子里头,得观察上几日再说。” 郑玉莲讪讪地说:“应该不会有内伤,小孩子嘛,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 杨氏与薛景和异口同声道:“闭嘴!” 郑玉莲直觉得自己心口疼! 梁太医处置过薛汝成的外伤,搬了一个绣墩过来,坐在床边,伸出食指,问薛汝成:“小公子,你看看这是几个手指?” 薛汝成呆愣愣的看着梁太医的手指,一言不发。 梁太医换了种方式,掏出一块糖,亲和地笑着,问:“小公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糖给你。” 薛汝成蜷在床上,依旧不说话。 薛景和拍着大腿,朝郑玉莲骂道:“你个毒妇!完了,完了,汝成傻了!这……这该怎么办啊?!” 梁太医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如同鹅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顿时不敢再嚎叫了。 梁太医又试探薛汝成几次,薛汝成都不肯给反应。 梁太医站起身,收拾好药箱,出了门。杨氏与薛景和赶紧跟上,问:“梁太医,孩子还有希望治好吗?” 梁太医叹口气,低声说:“小公子可能是摔到了脑子,也有可能是被你们吵架吓到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只是,你们不能再这么当着孩子的面儿吵架了。” 说完,梁太医转身就走,薛景和羞赧地说:“梁太医,您的伤……” 梁太医转身,苦笑道:“但愿接下来几日,皇上不会召我请平安脉。” 薛景和:“……” 等梁太医走远了,薛景和摊着手,懊恼地说:“完了,完了,这回丢人丢到皇上跟前了。” 杨氏看向林婉棠,眼前一亮,说:“棠儿啊,要不然就让大郎说病情加重了,需要留梁太医在侯府住上几日。这样,等梁太医伤好了,再让他回御前当值。省得皇上问起来,咱们侯府没有脸面。” 林婉棠心说,您好大的脸啊,和面的大盆子都装不下您的脸。 面上,林婉棠淡淡地笑着:“母亲,您知道夫君的脾气,儿媳做不得他的主。要不,您亲自去跟夫君说?” 杨氏讪讪的,不再搭腔。 薛景和扭头看向郑玉莲,郑玉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害怕地后退两步,转过身匆忙跑进里间,“啪嗒”插好门闩。 然后,郑玉莲感觉自己腿都是软的,她顺着门板滑到了地上,泪落如雨。 薛景和方才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郑玉莲害怕!她不是故意的,她嫁过来之后,为了讨好薛景和,她将薛汝成视作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她没有故意要害薛汝成! 郑玉莲真的害怕,如果薛汝成真的从此变傻了,薛景和会怎么对待她?郑玉莲不敢想…… 林婉棠转身看了看薛汝成,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没有亲娘在身边,又出了这样的事。但愿老天保佑这苦命的孩子。” 薛景和的目光亮了一下。 林婉棠则像没有看见一般,向杨氏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柳春娘前世害她至深,她今生不可能放过柳春娘。柳春娘在庄子里,由杨氏的人紧盯着,林婉棠反而不好动手。 若是柳春娘回到侯府,清芬院热闹起来,林婉棠总能找到机会,将仇人踩在脚下。 第28章 得亏他脸好看 林婉棠回到瑾兰院的正堂,一边掀帘子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薛将军,你快给梁太医送一份厚礼……” 林婉棠掀开内间的帘子,蓦然看见一个俊朗的公子哥正坐在床边。 林婉棠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匆匆行了个礼,正想回避,就听那位公子哥笑着说:“是表嫂?我乃景睿外祖家的表弟,名叫詹语堂。” 林婉棠笑道:“表弟吉祥。” 詹语堂眨眨眼,扭头问薛景睿:“表哥,你与表嫂这是什么情趣?表嫂竟叫您薛将军?” 薛景睿知道,因为自己那日说了放妻书的事儿,林婉棠背地里便称呼他为将军,只有在人前才唤他夫君。 但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薛景睿含混地说:“你表嫂爱开玩笑。” 詹语堂性子开朗,他笑着说:“表哥,你在家养伤,有所不知。外面都传说,是表嫂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上苍,您才能得以平安归来。” 薛景睿蹙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詹语堂激动地手舞足蹈:“表嫂那日拜了一百零八级台阶,顿时乌云散去,金光普照。另一边,您如同神人天降,挑着匈奴可汗的脑袋,威风凛凛地进了城。这都是众人亲眼所见,哪里是怪力乱神?!” 薛景睿不知林婉棠曾在报恩寺前拜了一百零八级台阶,闻言看向林婉棠,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腿不好,去逞什么能?” 林婉棠无语地看向詹语堂,道:“你表哥总是这般不识好人心,你如今知道我为何唤他薛将军了?” 詹语堂哈哈大笑:“表嫂莫恼,等表哥伤好了,你们一起来詹府,我祖母必定替你教训表哥,狠狠替你出气。 林婉棠作势拜佛:“阿弥陀佛,外祖母要能替我出气,我必定天天为外祖母祈福添寿。” 詹语堂对薛景睿说:“表哥,你不知道,表嫂在我们詹府,那可是人缘极佳。上回赏花宴,表嫂出言教训方家那混蛋姑娘,三妹妹回来一五一十地学给我们听了,简直大快人心!我们都期待着表嫂来詹府做客呢!” 薛景睿越听越糊涂:“什么教训方家的……姑娘?” 詹语堂将赏花宴那日,林婉棠斥责方宝妮散播谣言的事详详细细说了。 最后,詹语堂说:“表哥行事磊落,奈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不是表嫂及时止住谣言,说不定谣言会给表哥带来多少麻烦。那日,表嫂说的很好,我若在赏花宴上,也说不出更有力、更能打动人的话了。” 薛景睿看向林婉棠,林婉棠有些害羞,偏做出娇蛮的样子来掩饰:“看什么?我不需要你谢。” 薛景睿轻咳了一声:“谁说要谢你了?表弟面前的茶盏都空了,你也不知道给添上一些?” 林婉棠:“……” 詹语堂忙站起身:“不敢,不敢,岂敢劳动表嫂?外祖母若知道了,要拿拐杖打我!这样,表嫂您坐,我去给您倒茶。” 詹语堂当真去倒茶了,林婉棠怎么好让客人忙活?她正要接过茶壶,薛景睿却说:“语堂不是外人,让他去。” 詹语堂出去后,薛景睿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像是要哄人,可他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很快就又板起了脸,拍了拍床边,道:“坐。梁太医怎么了?” 林婉棠坐下,将清芬院里的事说了。薛景睿皱眉,半晌才道:“差人给梁太医送份厚礼致歉。你看顾好瑾兰院,外面随便他们怎么闹。” 林婉棠点头:“我知道。” 很快,詹语堂就回来了,林婉棠去给他们准备夜宵。 詹语堂压低声音对薛景睿说:“表哥,我知道你志在四方,认为男子不该耽搁于闺阁私情。可是,表嫂这般美丽体贴、痴心大方的贤内助,可遇不可求。你得惜福!可不敢撒手!你一撒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抢。” 薛景睿眼睛看向旁处:“谁说要撒手了?” 詹语堂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别老跟在战场上一样绷着脸。哪个女人看见你这样不害怕啊?你得温柔,温柔懂吗?也就我是你的亲表弟,才多跟你说几句,你得改改!” 薛景睿:“……” 詹语堂咳了一声:“对对对,就这副表情,不行!得改!” 薛景睿狠狠捶了詹语堂一下:“你小子见好就收。话这么多,不渴啊?!” 詹语堂翻了个白眼,心说,表哥打仗干架厉害,哄女人是真不行,朽木不可雕也。 得亏他脸好看,身材好,又立了点军功,要不然真难娶到媳妇! 过了两日,林婉棠去给杨氏请安,惊讶地发现,南宫曼竟然坐在那里,正与杨氏交谈。 杨氏戴着抹额,手在太阳穴附近揉着,病恹恹地让林婉棠坐下,说:“昨天夜里,因为接春娘回来的事,你弟妹和二郎又闹了一场,你弟妹摔了一下,身子见了红。还好你弟妹让人请来了南宫姑娘,南宫姑娘用了药,才勉强保住了你弟妹的胎。” 林婉棠望向南宫曼:“如此就多谢南宫姑娘了。” 人家清芬院请南宫曼诊病,和他们瑾兰院没有关系,林婉棠不愿管,也没有理由管。 妇产之事,郑玉莲愿意请个女大夫,说出去也算合情合理。 杨氏朝林婉棠说:“大郎既然回来了,你也该调理调理身子,早日为大郎生个孩子。” 南宫曼几乎维持不住端庄的样子,眼里的嫉妒已经溢出来了。 林婉棠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故意说:“梁大夫来的时候,夫君特意让梁大夫给我把了把脉,开了有利于怀孕的汤药。孩子嘛,夫君说不着急,夫妻感情好,孩子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杨氏露出了莫名的笑:“好,你们小两口蜜里调油,我自然高兴。我倦了,林氏,你送南宫姑娘出去。” 林婉棠站起身,带着南宫曼出了萱草院。 南宫曼突然停住脚步,冷声对林婉棠说:“你就这么怕我见到薛将军吗?” 林婉棠目光冰冷,今生,因为杨氏和郑玉莲的掺和,给了南宫曼一丝希望,让南宫曼比前世更加花痴疯狂。 第29章 好大一朵桃花 林婉棠轻哂,道:“夫君不想见你,他对你没有情意,这是事实,你怎么就不肯接受呢?” 南宫曼激动地低吼:“不可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薛将军就算是块石头,我也该把他捂热了!我哪里比不上你?!你是个妒妇,你在阻挠我们!”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满口胡言!” 林婉棠转身,看见薛景睿穿着月白长袍,披着墨蓝色的斗篷,站在蔷薇花下,面色冷峻,姿容俊美。 薛景睿上前,轻轻揽着林婉棠的肩膀,对南宫曼说:“南宫姑娘,你的痴情,应当付给欣赏你的人。我的心比石头还硬,比石头还冷,我对南宫姑娘没有半点情意,请南宫姑娘自重。” 南宫曼的身子颤抖着,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半天才缓过劲儿,扭头哭着往外跑了。 林婉棠抬头望向薛景睿,问:“你怎么来了?” 薛景睿挑眉:“我的烂桃花,我自己断。总不能次次都让你代劳。” 林婉棠戏谑地问:“你很容易招烂桃花吗?”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我也不想。我已经够凶了,怎么还有姑娘敢凑上来?” 林婉棠嘁了一声。 薛景睿背着手,往前走去,嘴里嘀咕着:“命犯桃花。出去打个仗回来,家里有好大一朵桃花。” 林婉棠凝眉,什么好大一朵桃花?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薛景睿说的就是她! 林婉棠抓了一把落花,小跑到薛景睿跟前,撒了薛景睿一身:“你才是好大一朵花,看看,你全身都是花!” 林婉棠撒完就跑。 薛景睿望着林婉棠欢脱的背影,黑了脸。 郑玉莲站在花丛后头,将这一幕全部看到眼底。 郑玉莲嫉妒地说:“凭什么?凭什么?薛大郎这么冷心冷情,都知道维护林婉棠。为什么薛景和就不知道护着我?不,他哪里是不护着我,次次都是他伤我啊!每回都是薛景和亲自往我心里捅刀子!” 大丫鬟白翠在一旁劝道:“二少奶奶何必自苦?大少爷虽立了功,可他的性子,并非谁都能受得了。二少爷平素里温文尔雅,又才华横溢,他日二少爷高中金榜,二少奶奶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郑玉莲摸着自己的脸颊,苦笑:“他如今还没有金榜题名,就敢对我动手。他若高中,尾巴更不知道要翘到哪里去了。” 白翠低声安抚:“二少爷是心疼小公子,才昏了头对您动手。您想想,他对一个庶子尚且如此在意,您若生下嫡子,二少爷必定更加疼爱。” 郑玉莲脸色好了一些。 白翠更卖力地劝道:“如今您管着家,大少爷大少奶奶也得在您手里讨生活,您是夫人嫡亲的儿媳妇,怎么都不必灰心丧气。” 郑玉莲挺直了腰杆,眼睛重新有了神采,说:“是啊,我怕什么?如今可是我管家!林婉棠想过好日子,就得学会看我的脸色!” 这一日,奉国中尉家的严夫人与兵部侍郎家的余夫人一起来访。 薛景睿以养伤为借口,轻易不肯见客。可他斩杀匈奴可汗,匈奴如今分裂内讧,再难成气候。薛景睿立下如此大功,众人都想与他亲近几分。 薛景睿的路子走不通,许多人就让夫人上门,拉近一下关系。 每次有不熟悉的女眷递了帖子进来,林婉棠就会问薛景睿的意思,薛景睿若说可以见,林婉棠就出来替他应酬。 林婉棠亲自去内院门口,将严夫人和余夫人迎了进来。 林婉棠一向善于迎来送往,不一会儿,便与两位夫人相谈甚欢。 到了瑾兰院的前厅,林婉棠见珍珠端进来三杯茶,顿时心中不快。 怎么居然是用杂茶沏成的? 穷苦些的百姓,想要喝茶,就会买些杂茶,顾名思义,就是店家卖剩下的茶叶碎末。 林婉棠抬眼看向珍珠,珍珠一脸羞赧,惶恐地低下了头。 林婉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这是府里新买的丫鬟,不太懂规矩。珍珠,去换些好茶,重新沏过。” 珍珠快哭出来了:“瑾兰院茶叶用完了,方才去管事那里领,管事说只剩下这种茶叶了。” 林婉棠:“………” 严夫人跟余夫人对视了一眼。 余夫人笑着说:“无妨,不用忙活了。这种茶挺好。” 说着,余夫人就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 严夫人也说:“无妨,无妨,将士们行军打仗,有时连这种茶都未必能喝得上。” 严夫人也品了一口,眉头微皱,赶紧掩饰过去,笑着拿帕子擦了擦唇边。 如此情形,林婉棠恐怕两位夫人以为是故意轻慢,便叹口气说:“两位夫人有所不知,我婆母近来病了,让我的弟妹管家。弟妹刚刚接手,估计还没有理顺,下人们偷懒耍滑,竟买了这种茶叶来应付。实在对不住二位夫人了。” 珍珠大着胆子插话:“方才奴婢拿了些银子,请小厮出去买了,估计晚些时候会到。” 林婉棠点点头。 余夫人说:“刚学管家是不容易。不过,也幸亏您好脾气,肯体谅二少夫人。” 严夫人说:“倒也不必专门去买茶,实在太麻烦了。” 珍珠干脆挑破了说:“不光买茶叶,将军养身体用的人参也没了,府中库房不肯给,将军身体又耽搁不得,泰来就骑着马出去买了。” 林婉棠的脸沉了下来:“旁的不说,前两日,我们林府刚送来几盒上好的人参,詹家表弟来时也带了人参,都收进了库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有了?库房的人可说了为何不让将军用?” 珍珠嘟囔道:“二少奶奶说要开源节流……” 林婉棠朝二位夫人苦笑:“看看,我们将军如今竟连人参都吃不到嘴里。侯府的库房简直就是貔貅,只进不出。” 谁家都有难念的经,见林婉棠诉苦,余夫人和严夫人倒觉得与林婉棠亲近了些。 余夫人心直口快地说道:“没见过这么当家的。二少夫人留着那些人参干什么?莫非等着人参生下小人参,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第30章 今日舒坦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严夫人压低声音说:“莫不是她要偷偷拿出去卖?人参的成色不同,价格相差很大。她要是将人参卖了,买些便宜的人参进来,这一倒手,她就能落下不少油水呢。” 余夫人变了脸色:“那她胆子也忒大了,人参可是用来治病的,药效不够,将军身子必然受损。” 林婉棠眉头微蹙,道:“多谢二位姐姐提醒,我这几日只当她不会管家,才处处都是疏漏。看来,我得小心提防了,旁的不说,万不能因此损了夫君的身子。” 余夫人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这是正理。” 严夫人对林婉棠说:“你刚成亲,不知道,后宅里阴私的手段多得很。我当初吃了不少暗亏。来,我给你讲讲……” 两位夫人兴致勃勃,给林婉棠当起了夫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怎么应对婆母刁难,怎么应对恶妯娌,怎么收拾有外心的下人……林婉棠虽两世为人,也感觉受益匪浅。 这一通畅聊下来,三人竟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刚见面时的陌生感一扫而空。 此时,泰来买来了新茶,林婉棠让人沏上,三人又说了半天话,直到晌午,林婉棠留两位夫人吃饭,她们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严夫人最后再三叮嘱:“她既然这么不顾脸面吃相难看了,那么,你们刚好借机发作,将礼品赏赐都收到自己院里,让她眼馋去。” 林婉棠连连点头。 送走二位夫人,林婉棠回到正堂,玲珑过来回禀:“大少奶奶,其他院的丫鬟们都穿上了新衣,唯独咱们瑾兰院没有。” 林婉棠忍不住感叹,郑玉莲可真蠢,将苛待瑾兰院摆在了明面上。 林婉棠吩咐道:“瑾兰院的丫鬟小厮,每人赏二两银子,让大家稍安勿躁,先穿着旧衣裳。” 玲珑给瑾兰院众人发了银子,特意明说是大少奶奶自掏腰包赏的。众人感念林婉棠的好,心里更恼恨郑玉莲了。 林婉棠唤来自己的陪嫁婆子刘妈妈和丁妈妈,吩咐道:“你们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去找二少夫人要人参和茶叶。要是二少夫人不给,你们直接把库房门砸了,有事儿我给你们顶着。对了,再多拿些布匹出来,回头找裁缝给瑾兰院的人做衣裳。” 刘妈妈和丁妈妈带着人去了。 林婉棠又唤来自己的陪嫁谷良,他是刘妈妈的男人,经常在外头替林婉棠奔走。 林婉棠吩咐说:“安排可信的人,守在门房,有探望将军的人带的礼物,接过来直接带回瑾兰院,再不许府中的人接手送到库房。” 谷良点头:“老奴早就看不下去了,明明都是旁人送给将军的东西,瑾兰院要用,还得看管事的脸色,由着他们推三阻四。” 林婉棠笑道:“他们要是不这样为难瑾兰院,我们还没借口把东西都搬回瑾兰院呢。” 谷良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刘妈妈和丁妈妈回来了。 丁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舒坦了,好久都没有活动过手脚了,今日舒坦了。” 林婉棠:“……” 刘妈妈上前说:“大少奶奶,我们没砸库房,我们把管事抬起来,塞进了水缸里。” 林婉棠:“……” 她的陪嫁妈妈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凶猛有趣。 丁妈妈开始炫耀收获:“大少奶奶,这些绸缎布料,都是旁人送给咱们瑾兰院的。看,库房里还有不少好茶,这些都是,二少奶奶果然是存心不给瑾兰院。” 林婉棠微笑看着,刘妈妈指着一堆锦盒,说:“这些都是人参。” 林婉棠想起严夫人的话,心头一动:“打开锦盒,我看看人参。” 刘妈妈打开一盒,将人参拿出来给林婉棠看,林婉棠皱眉:“这人参……怎么不太对?” 刘妈妈仔细看了,疑惑地说:“像是人参,又不太像……” 林婉棠突然想起来了,喊道:“这不是人参,这是陆商根!” 丁妈妈疑惑地问:“陆商根是什么?” 林婉棠脸色阴沉,说:“陆商也是一种药材,但是……陆商的根有毒。” 闻言,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刘妈妈抚着心口说:“幸亏将军还没用过这些。谁把陆商根装到这里头害人干什么?!” 林婉棠快步进了屋,将陆商根拿给薛景睿以及泰来看,确认薛景睿没用过这些假人参,林婉棠才松了一口气。 薛景睿突然说:“不好!祖母那边也用人参,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换过!” 林婉棠急忙起身,薛景睿说:“你别露出形迹,先把祖母院中的药材全看起来,药渣保存好,我这就派人去请梁太医。” 很快,梁太医来了老夫人的院子,林婉棠已经事先查看过,脸色不快,将药材和药渣都拿给梁太医看。 梁太医仔细查验过以后,面色陡变,说:“药渣里头用的陆商根。这匣子里装着的,也是陆商根。” 林婉棠忙说:“辛苦梁太医给祖母诊治一下。” 梁太医去给老夫人诊病,那边,薛景睿带着薛承宗进了正堂。 薛承宗大致了解了情况,额头全是汗,问老夫人跟前的丫鬟麦冬:“老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人参的?” 麦冬低头想了想,说:“用了三天了。奴婢去库房领人参,库房就给了我们这种。” 薛承宗勃然大怒:“你们都不好好辨认一番?!” 麦冬吓得扑腾跪在了地上:“奴婢怎么会想到,府里居然有人用陆商根换了人参?奴婢不通药理……” 梁太医插话:“陆商根与人参是有些像。” 薛景睿坐在椅子上,嘲讽地看向薛承宗:“父亲,还是先惩治始作俑者。” 薛承宗黑了脸,吩咐道:“来人,去将郑氏带来!对了,将杨氏也唤来,她若起不来,抬也要把她抬来!” 不一会儿,郑玉莲和杨氏都到了。杨氏看起来晕晕乎乎,而郑玉莲则眼神闪躲,显得十分心虚。 梁太医走过来,面色沉重地对薛承宗说:“前段时间,下官给老夫人诊脉,老夫人病情还算稳定。今日再诊,老夫人已经有了中毒的症状,心肺都有些衰竭了。” 第31章 惩罚 麦冬大哭道:“老夫人这两日呕吐腹痛,二少奶奶请了个大夫给老夫人诊治,大夫说老夫人吃坏了肚子。没想到竟然是中毒了!” 梁太医问:“老夫人昏睡的时间是不是比往日长了些?” 麦冬含泪点了点头:“昨日老夫人清醒时抽搐了起来,我们去请示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请大夫给老夫人开了药,大夫也没说老夫人是中毒啊!” 梁太医轻轻摇头,叹息着去开方子了。 薛承宗看向郑玉莲,脸色像是要吃人:“大胆蠢妇!你为何要将人参换成陆商根?!” 郑玉莲的眼睛睁得溜圆:“儿媳不曾换什么人参。” 林婉棠冷笑:“你的意思是说,众人登门探望夫君,带的礼物锦盒上写着人参,实际上里头全不约而同装了陆商根?!” 郑玉莲梗着脖子说:“也许是大伯哥太遭人嫉恨……” 薛承宗端起一个茶盏,摔到了郑玉莲跟前,斥责道:“跪下!你休要再满口胡说!否则,我也不要面子了,当即命人将你送到官府去!” 郑玉莲身体抖如筛糠,害怕地跪下,再不敢隐瞒:“郑六说这些也是人参,但是比人参便宜很多……儿媳想为府上开源节流,便把那些人参都卖了,换成了这种土人参。” 薛承宗气得手抖:“郑六是谁?” 郑玉莲哭丧着脸说:“郑六是……是儿媳的陪嫁管事。” 杨氏按着太阳穴,骂道:“贱人!为了贪点银子,你竟然在人命关天的药材上动手脚,谁给你的狗胆?!” 杨氏并不与老夫人亲近,可是,若老夫人没了命,薛承宗就得丁忧。薛承宗如今好不容易在鸿胪寺任了要职,杨氏还指着薛承宗能再得重用呢! 薛景睿目光如刀地问:“你换了人参,今日,瑾兰院的人去领人参,你为何不给?!” 郑玉莲脸羞得通红:“祖母这边,少有主子过问,丫鬟们好糊弄,看不出来区别。瑾兰院那边,我怕被你们看出来,一时有点犹豫,就没让你们领……” 林婉棠被气笑了:“合着你打算把这些陆商根全给祖母用了?!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专挑老人欺负?你换人参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郑玉莲低头不语。 众人送的都是好人参,换成陆商根,一盒人参价差就是百十两。她想着药效差不太多,一时贪心,就全给换成了陆商根。 老夫人此时醒了,直喊肚子疼,众人都上前问候,屋里顿时一阵混乱。 郑玉莲眼珠一转,也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说动了胎气,肚子疼得厉害。 薛景和此时闻讯赶来,听说发生的事情以后,他简直想踢死郑玉莲。 可郑玉莲拽着他,口口声声求他救救肚子里的孩子。薛景和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动手,直气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杨氏对薛景和说:“先将郑氏带走!等她生下孩子,你再收拾她。” 薛景睿阻止:“且慢!谁都不准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来的位置不动。 郑玉莲也不敢喊痛了,只捂着肚子装不舒服。 屋子里只有老夫人的呼痛声。 梁太医忙着给老夫人扎银针,两个丫鬟在一旁打下手。 等老夫人终于好受了一些,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时候,薛景睿让众人离开老夫人的卧房,都去了正堂。 薛景睿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对梁太医说:“麻烦你给弟妹把个脉。” 梁太医把过脉,对众人说:“二少夫人怀的这一胎很稳固,母体很健康,胎儿也无恙。” 这话等于直接在说郑玉莲是装病了。 郑玉莲的脸变得煞白煞白。 薛景睿点头:“辛苦梁太医了。来人,你送梁太医出去。” 梁太医出去后,薛景睿目光冰冷地看向郑玉莲,说道:“我自幼丧母,在府中,待我亲厚者,唯祖母一人而已。我生平最恨算计我亲人者,你贪财恶毒,枉顾人命,不贤不孝,今日若不罚你,我枉为人一回!” 郑玉莲哪里见过这般的杀气和威仪?竟然呆在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薛景睿望向薛承宗,问:“父亲以为如何?” 薛承宗看了看郑玉莲的肚子,低头稍微思索了片刻,说:“把她关进祠堂三日。” 薛景睿点头:“可。” 然后,薛景睿问薛景和:“郑氏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说?” 薛景和气恼地看了郑玉莲一眼,说:“她若不是怀着孩子,我定然休了她!” 薛景和说完,发现薛景睿还在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他忙又说:“罚她抄写《女诫》一百遍!” 薛景睿点头:“也可!” 就在郑玉莲松了口气的时候,薛景睿道:“那是他们为人子、为人孙,为了孝道对你做出的惩罚。接下来,就该我来说说对你的惩罚了。” 郑玉莲吓傻了,身子一软,竟然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她抬头,凄惶地哀求:“我……我还怀着孩子……” 薛景睿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还知道自己怀着孩子?!你既然不曾想过为孩子积福积德,此刻又拿孩子当借口作甚?!” 郑玉莲捂着嘴,哭了起来。 薛景睿拿出三把明晃晃的飞刀,说:“我这里有三把飞刀,飞刀不长眼睛,飞到哪里,就看你的命了。” 众人都有些害怕起来,望向薛景睿。 薛景睿虽威名在外,但平素在府里,他极少管事,遇到一些不公,他也懒得计较。有时候,大家甚至会忘记了他的存在。 今日,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悍将,被碰到了逆鳞,头一次在府里露出了自己锐利的锋芒。 没有人敢反对。 就连杨氏都一言不发。 郑玉莲怕得要死! 更令郑玉莲害怕的是,薛景睿站了起来,他竟然转过了身! 这是要盲扔? 他要扔的,可是能要命的飞刀! 郑玉莲跪在地上,朝薛景睿磕头:“大伯哥,大将军,你饶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薛景睿没有出声,他手臂一挥,一道亮光迅速飞向郑玉莲! 众人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32章 一声惨叫 飞刀贴着郑玉莲的头皮,从她的发间穿过。 银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郑玉莲的发髻被削掉半边,无数头发飘落在地上。 郑玉莲吓得眼球突出,张大了嘴巴,像上了岸的鱼一般,艰难地大口喘息着! 薛景睿晃了晃飞刀,说道:“该第二把了。” 众人的心又都悬了起来,唯有林婉棠淡定地在一旁吃着糕点。 依旧是背对着郑玉莲,薛景睿扔出了第二把飞刀。 “嗖”的一声,飞刀的刀刃擦着郑玉莲的脖子飞了过去! 伴随着“叮当”一声响,郑玉莲的右耳坠被削断,坠落在青砖地面上! 郑玉莲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薛景睿扭过身,淡定地吩咐:“来人,掐人中,将郑氏唤醒。” 老夫人的一个管事婆子恨郑玉莲恨得牙痒,她闻言,上前蹲下来,狠狠地掐着郑玉莲的人中。 郑玉莲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薛景睿再次转过身,说:“该第三刀了。” 郑玉莲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闭眼等着命运的裁决。 “嗖——” 白光飞过。 “啊——” 郑玉莲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赶紧上前查看,原来,郑玉莲的半根小手指被飞刀生生削了下来! 郑玉莲又怕又疼,再度昏了过去。 薛景睿转过身,拍了拍手,说:“这只是小惩大诫。此事还没有完,若祖母平安还好,要是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郑氏血债血偿!” 说完,薛景睿瞪了正吃得欢快的林婉棠一眼。 林婉棠突然感觉到一道寒光,她回望过来,笑了笑,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巴,走到薛景睿身边。 薛景睿斜睨她一眼:“你既已经吃了那么多,也不必用午饭了,留在这里侍疾好了。” 林婉棠倒也识趣,给足薛景睿面子,乖巧地说道:“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薛景睿想了想,对珍珠说:“回去说一声,今日瑾兰院不开火,我也留在祖母这里用饭。” 然后,薛景睿就携林婉棠一起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第二日早晨,林婉棠来萱草院给薛承宗和杨氏请安,薛景睿出人意料地也陪着一起来了。 林婉棠将昨日茶叶与下人们衣裳的事原原本本当众说了。 说罢,林婉棠笑道:“父亲,旁人明说送给儿子儿媳的东西,我们就搬回瑾兰院了,免得客人来了,我们却没有茶可以上。” 杨氏心口一疼,若是这样,侯府就少了大的进账,她哪里还能占什么便宜? 于是,杨氏赔笑道:“都是郑氏糊涂,以后想来她再不敢了……” 薛景睿低头,玩着碧玺扳指,说:“我们不是在与你们商量。” 杨氏:“……” 薛承宗瞪了杨氏一眼:“快让人将瑾兰院下人们的衣裳做了!” 杨氏忙应承下来。 林婉棠笑道:“不必了,我们已经在库房自取了一些布料。” 杨氏已经知晓,哪里是一些啊,是许多!她抚摸着胸口,心想,这又是一大笔损失啊! 正在此时,有人通传,曹众公公亲自来传圣旨了。 众人都到二门处,摆起香案接旨。 皇上赞赏了薛景睿的功劳,封薛景睿为正三品的昭勇将军,并赏黄金千两,另有其他珍宝无数。 薛景睿领旨谢恩,命人将赏赐全都带回了瑾兰院,林婉棠开了两间屋子当库房使用。 回到萱草院,杨氏就吐了血。 薛景和则跳着脚骂道:“黄金千两啊!千两!如今都和咱们没关系了,瑾兰院堂而皇之全都吞了!都是郑氏那个蠢货给了他们借口!” 薛承宗听了,太阳穴突突地跳,骂道:“闭嘴,一个个能不能省点儿心?!因为你们伤着梁太医,皇上震怒,昨日还当面训斥了我,让我整肃家风,务必要使家人和睦!皇上指名赏给大郎的,你们让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办?去明抢吗?!” 薛景和懊丧地垂下了头。 薛承宗突然想起薛汝成,问:“汝成怎么样了?” 薛景和颓丧地瘫在椅子上:“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薛承宗叹了口气,半晌说道:“让人去将柳春娘接过来。” 郑玉莲手上裹着棉布,闻言跳脚说:“若把柳春娘接过来,我就去死!” 薛景和冷笑道:“你去死啊,快去!我若拦着你,我不姓薛!” 郑玉莲作势去撞柱子,蓦然发现,屋里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有阻拦的意思。 郑玉莲心里害怕,难道薛家人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在乎了吗? 她不敢冒险去撞,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着撒泼起来。 薛承宗鄙夷地瞅了郑玉莲一眼,说:“你闹也没用,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你手上的伤好一些,就赶紧去祠堂。对了,杨氏,你寻摸寻摸,不行再给景和寻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妾。” 郑玉莲气得愣在了当场。 薛承宗又说:“杨氏,你若身子不行,就让林氏管家。郑氏是你的亲儿媳不假,你看看她是能管家的料吗?!” 杨氏强撑着一口气,说:“我谁都不用,我自己管!算我欠你们侯府的!” 薛承宗看看这一个个不争气的模样,五内郁结,生气地拂袖而去。 薛景和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心地一跃而起:“母亲,儿子亲自去接柳春娘!” 说完,薛景和像一溜烟一般跑了出去。 郑玉莲掩面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晚饭时,林婉棠去给杨氏请安,看到了柳春娘。 柳春娘站在杨氏身侧,低眉顺眼,面上带着恭谨的笑,谁能想到,这样姣好的皮囊之下,隐藏着蛇蝎心肠! 杨氏气色好了一些,对林婉棠笑道:“果然是母子连心。汝成见了春娘,愣了一会儿,突然小嘴一瘪,一头扎进了春娘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哭得我都心酸。” 杨氏说着,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林婉棠温婉地笑着:“汝成能哭出来,发泄了情绪,这是好事。他可曾开口说话?” 杨氏点头:“开口了,开口了!这下我的心可放到肚子里了。” 林婉棠抚着心口,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之前汝成满脸满头是血,可把儿媳吓坏了,儿媳这个当伯母的,都心疼得睡都睡不安稳呢。” 林婉棠偷眼看着,柳春娘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第33章 伺候男人累死了 林婉棠看向柳春娘:“春娘,弟妹怀着嫡子,心绪不稳,难免脾气大些。你为着二弟,为着汝成,千万不要与弟妹闹出什么不愉快,毕竟你们的身份有别,你得多忍让些。” 柳春娘的眸光更深沉了几分,她含笑行礼:“多谢大少奶奶提醒,妾不敢不敬主母,一定好好服侍二少奶奶。” 林婉棠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杨氏说:“明日我娘家二妹妹出阁,我要回林府一趟。” 杨氏笑道:“这是喜事,你回去。” 明面上,杨氏毕竟是林婉棠的婆母,林婉棠回娘家,要与杨氏说一声。林婉棠不愿失了礼数被人指责,面上总是大体过得去。 第二天,林婉棠梳洗打扮停当,命人将贺礼装上马车,就准备出门。 薛景睿唤道:“林氏!过来!” 林婉棠无语地瘪了瘪嘴,进屋对薛景睿说:“我的大将军啊,泰来跟福海还不够您使唤吗?” 薛景睿打开衣橱,指了指,说:“帮我挑身衣裳。” 林婉棠诧异地问:“大将军也要出门?您的腿伤……” 薛景睿打断林婉棠的话:“快挑!你废话真多,快赶上泰来了。” 泰来在院子里打了个喷嚏。 林婉棠打量薛景睿,肩宽腰细腿长,薛景睿就是现成的衣裳架子,随便披个麻袋都好看的那种。要是不拄拐杖就完美了…… 薛景睿皱了皱眉头,林婉棠回过神来,掩饰一般轻咳了几声,挑出一身宝蓝色带金色暗纹的衣裳,递给薛景睿。 薛景睿却伸开胳膊站定,示意林婉棠给他穿衣裳。 林婉棠腹诽,这个薛景睿已经不是当初的薛景睿了。 一开始,林婉棠照顾薛景睿,薛景睿总是不习惯,宁可使唤粗手笨脚的泰来跟福海。 如今,薛景睿似乎体会到了,还是林婉棠照顾他更周到熨帖。林婉棠有事离开一会儿,薛景睿就遣人来找林婉棠。 使唤人就使唤人,偏偏薛景睿还不肯给人个好脸色。 林婉棠站在薛景睿身前,将腰带绕过他的身体。 林婉棠娇小,胳膊就显得短了一些。她与薛景睿的身子贴得很近,只是,她在专心给薛景睿搭腰间的玉带勾,不曾留意。 薛景睿低头,看到林婉棠柔嫩白皙的脖颈,从衣衫的缝隙,薛景睿还看到了脖颈之下的美背一片。 薛景睿突然觉得有些渴,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林婉棠整理起腰带来,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抚过薛景睿的腰身,若有若无的触感使得薛景睿的腰酥酥麻麻的。 林婉棠俯身,理了理衣袍的下摆。 林婉棠穿的衣裳修身,她弯下腰时,纤腰显得盈盈不堪一握。 薛景睿悄悄比了比,那细腰比他的巴掌宽不了多少。 林婉棠站起身,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薛景睿,总觉得似乎缺了什么。她突然拍了拍脑门,从旁边拿起玉佩,挂在薛景睿的腰间。 薛景睿又望向了林婉棠的腰,腰底下的臀部微微翘起,形成美丽流畅的曲线。 薛景睿移开了目光,隔着窗子望向满院葱翠,疑惑地想,莫非人到了年纪,就真会不由自主地想男女这点儿事儿? 以往,在军中,他没少听他们讲荤话。成过亲沾过荤腥的军卒,说那事极好极舒服,薛景睿总不以为然。 如今,他怎么也思春起来了? 薛景睿强迫自己想些旁的事,他六神归位,看见林婉棠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说:“好了,就这样,卖相不错。” 薛景睿:“……” 薛景睿不理林婉棠,径直出了屋子,朝外院走去。 到了外院,院里只有一辆马车。 林婉棠带着珍珠上了马车,薛景睿抿了抿薄唇,由泰来扶着也上了车。 林婉棠探头对车夫说:“先去林府。” 然后,林婉棠扭头看向薛景睿:“先送过我,你再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薛景睿看向窗外,不理林婉棠,林婉棠就只当他答应了。 很快,到了林府,林婉棠下了马车,一回头,瞅见薛景睿也下了车。 门口迎客的小厮兴奋地朝里喊了起来:“哎呦,大姑奶奶带着大姑爷来了!” 众人朝薛景睿看过来,薛景睿松开林婉棠,拿起了拐杖,朝门口走去。 林云鹤正在外院招呼客人,见状赶紧迎上来:“妹夫,妹妹,你们来了。妹夫,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薛景睿点头:“好多了……” 薛景睿久不在京中露面,又轻易不肯见客,许多客人见了薛景睿,都围过来说话。 薛景睿瞅见这些臭男人看向林婉棠的目光,心里不痛快,就淡淡地敷衍那些人,让林婉棠先行进府。 林婉棠如遇大赦,她去与今日的新嫁娘林婉梅说了会儿话。 之后,她刚躲进自己的夏荷院喝了几口茶,温氏就找了过来。 温氏揉了揉林婉棠的脸,说:“气色不错。” 林婉棠躺在美人榻上撒娇:“母亲,伺候男人可累死了,女儿的腰疼得厉害!”照顾伤员,能不累吗? 温氏怜惜地给林婉棠揉着腰,低声说:“那是当然,男人刚开荤的时候都是这样如狼似虎。更何况,薛景睿还是个武夫,想来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手底下没个轻重。” 林婉棠懵了,这真是你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 林婉棠羞得把脸埋到枕头里头,娇嗔道:“母亲!您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温氏拍了拍大腿:“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女人不都得过这一关吗?我跟你说,你们也不能太纵着玩乐,他身子毕竟还有伤,你得劝他节制一些。要不然你也受不了,不是吗?” 林婉棠捶着枕头,害羞地喊:“母亲!我们还没圆房呢!” 这回轮到温氏发懵了。 过了片刻,温氏才说:“怎么回事?是他身子有毛病,还是他心里头有别人?是不是那个什么南宫……哦,对,南宫曼!是不是她?!” 林婉棠抬头说:“那倒不是,薛景睿压根不喜欢南宫曼,薛景睿都跟南宫曼说清楚了,我就在旁边听着呢。” 温氏叹了口气:“那就是身子的问题了。竟然连一会儿都不行吗?难道压根硬……” 第34章 您就要了我吧 林婉棠见温氏越说越离谱,忙打断她的话:“母亲!” 温氏搂着林婉棠,心疼地说:“我家闺女命怎么这么苦?明明长的如花似玉,先前薛景睿没有回来也就罢了,怎么他回来了,你还要守活寡?” 林婉棠并不喜欢床笫之事,是以从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母亲这么难过,林婉棠安慰她说:“他的伤很重,如今刚刚好些,想来还没这种心思。” 温氏摇了摇头:“这个年纪的男儿,只要有口气在,没有能对美貌的娇妻坐怀不乱的。母亲问你,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就算他有伤,搂搂抱抱亲亲这些总该有?” 林婉棠红着脸点了点头,她不敢告诉温氏,俩人搂搂抱抱只有那么一次,还是在薛景睿高烧烧糊涂了的情况下。 温氏舒了一口气,琢磨着嘀咕道:“梁太医给薛景睿调理身子,不如让你父亲去找梁太医探探口风。” 林婉棠忙说:“不行啊!母亲,您千万别跟父亲提。” 温氏打定主意,站起身,说:“你别管了。不为旁的,起码要知道症结所在。若他真是身子不行,该吃药就吃药,总不能讳疾忌医。” 说完,温氏就出去了。 二姑娘今日出嫁,温氏管着家,忙得要死,若不是不放心林婉棠小两口,她何至于专门抽出时间过来。 棠儿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嫌她多事! 早知道,男女这种事,对夫妻感情至关重要。每次林宏盛惹她生气了,只要将她按在床上这样那样亲密一番,温氏的气就能消一大半! 棠儿到底是年轻不懂事! 薛景睿此时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林府的花厅里。 方才,来找薛景睿说话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林宏盛心疼自己的女婿,过来帮薛景睿解围,又让人将薛景睿带到清净的花厅,给他准备了茶点,让他在此休憩片刻。 不一会儿,薛景睿打起了盹。一个人在外头向泰来招手。 泰来一看,发现那人是李壮。李壮也是镇平侯的家生子,如今在薛景和跟前当差。 泰来问:“你怎么也来了?” 李壮说:“大少爷是林尚书的外甥女婿,这样大喜的日子,他肯定要登门拜贺。二少奶奶也来了。” 泰来压低声音问:“不是说林府如今不让二少奶奶登门吗?” 李壮敲了敲泰来的脑门:“笨!趁着这样热闹的日子登门,林府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外轰人啊!” 泰来撇了撇嘴,换成是他,旁人不让他登门,他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硬贴上来的。 李壮捅了捅泰来,说:“新郎倌接亲来了,咱们去看看热闹。听说新郎倌是泉州市舶司的,还跟洋人打过交道呢!” 泰来不放心地瞅了瞅花厅,李壮大大咧咧地说:“不妨事,这会儿人都在外面看迎亲呢,没人会来打扰大少爷。” 李壮扯着泰来看热闹去了。 过了片刻,花厅的门轻轻响了一下,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薛景睿久在军中,耳力极佳,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看清楚来人,薛景睿冷冷地说:“南宫姑娘,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南宫曼缓步上前行礼,柔柔弱弱地说:“薛将军,我今日前来,并不为男女私情。听闻侯府老夫人中了陆商根的毒?” 薛景睿点了点头。 南宫曼说:“我听说之后,翻遍了医书,找到了一个古方,五裂黄连可以解陆商根之毒。” 薛景睿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他皱了皱眉头,说:“梁太医知道五裂黄连,可是,五裂黄连生在西南高山的阴凉之处,十分难得。就连梁太医一时也找不到五裂黄连。” 南宫曼的唇角上扬了起来,她说:“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株五裂黄连。我愿意奉上五裂黄连,来解老夫人的毒。” 南宫曼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株草药,上前来呈给薛景睿看。 薛景睿接过,只觉得南宫曼的身上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香气,他正想让南宫曼退后一些,自己的身体却突然热了起来。 这种热,是从小腹部开始的。 就和那夜他拥着林婉棠睡觉时的感觉一样。 薛景睿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催情的香。 欲望汹涌而止,薛景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朝南宫曼骂道:“你也是官宦家的姑娘,怎能这般厚颜无耻?!” 南宫曼摆出妩媚的样子,朝着薛景睿怀里扑过来:“将军,您就要了我,我相信,只要一次,您就会欲罢不能。” 薛景睿体内的猛兽像是脱离了掌控,疯狂地想要女人,想将女人搂着怀里揉圆搓扁。可是,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他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绝不让这个女人奸计得逞。 薛景睿一拳打在南宫曼身上,南宫曼飞出去一丈多远。 薛景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提起一旁的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气。然后,他用意志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薛景睿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走!走出去!只要走出去,他就战胜了自己! 南宫曼吐了一口血,她还不死心,爬过来搂住了薛景睿的腿。她身上的药效也开始发作,她做出种种淫荡的表情,不堪入目。 薛景睿心中厌恶,一脚将南宫曼踹了出去。 腿开始疼了,腿疼倒使薛景睿的神智清醒了一些,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终于,门就在眼前,胜利就在眼前! 薛景睿打开花厅的门,终于走到了阳光底下。 目光朦胧中,薛景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也十分熟悉,薛景睿突然安心了,说:“带我离开这里!” 林婉棠使劲撑着薛景睿的身子,将他带到了夏荷院自己的卧房。 薛景睿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眼睛如春波荡漾,林婉棠知道薛景睿应该是中了什么催情的毒,皱眉说:“你别着急,我去给你寻些药……” 她的话没有说完,樱唇就被薛景睿堵上了。 第35章 情丝绕 薛景睿将林婉棠压在软绵绵的床上,贪婪地亲吻起林婉棠来。 林婉棠使劲推薛景睿,可此时的薛景睿,就像一只贪吃骨头的狼狗。 骨头想逃?薛景睿岂肯?!他力气极大,林婉棠被按得结结实实,纹丝都动不了。 猎物无法挣扎,只能用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薛景睿讨饶,薛景睿越看越胃口大振,像饕餮猛兽一样开始享受他的美味。 林婉棠直被吻得上不来气,全身酥麻,没有一点点力气。 珍珠守在门外,听到这番动静,不由得脸红起来。 恰巧此时温氏过来寻林婉棠,听见屋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忙问:“里头是谁?” 珍珠低着头,难为情地回道:“是大姑娘和姑爷。” 温氏笑了起来:“年轻小夫妻,这样才正常嘛。我就说嘛,哪儿有不吃肉的狼?” 温氏满意地离开了。 刚出了夏荷院,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过来,慌张地说:“夫人,不好了!有人在花厅里做……做那等淫秽之事!” 温氏目瞪口呆:“花厅里?” 她怎么听林宏盛说,薛景睿在花厅里?! 温氏拍了拍脑门,捋了捋情况,薛景睿此时应该和自家姑娘在夏荷院甜甜蜜蜜,那花厅里头又是谁?! 丫鬟都快急哭了:“夫人快去看看。奴婢过来的时候,表小姐带着人往花厅的方向去了。” 温氏急忙往花厅的方向走,边走边问:“紫衣,你说的表小姐是谁?” 紫衣说:“是姑奶奶家的表小姐,郑家的。” 温氏翻了个白眼,是那个小蹄子,她怎么又登门了?有她准没好事儿! 快到花厅了,郑玉莲笑盈盈地对各位夫人贵女说:“外祖母家的花厅打理得最好了,大舅母喜欢各种奇花异草,又会伺弄,各位看了必定喜欢。” 离花厅越来越近,一位贵夫人突然站住,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有人说听到了,也有人说没有。 郑玉莲忙笑道:“估计是大舅母养的猫。走,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众人说笑着,来到了花厅门口。 这回,男女交欢的声音清晰地从花厅里传出,贵夫人们有的偷笑,有的红了脸,有些带未出阁姑娘过来的人,赶紧捂住了自家姑娘的耳朵。 郑玉莲的眼珠转了转,忙道:“许是猫发情了。” 她伸手推开了花厅的大门,看到两个人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花厅的地上交缠翻滚。 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前查看,问:“是谁在这里白日宣淫啊?” “对,真不要脸!” “怎么人来了他们还不停下来呢?” …… 郑玉莲看着男子穿的衣裳有些熟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男子似乎清醒了些,腰终于停止了耸动,抬起头看向众人。 郑玉莲气得七窍冒烟,“噗”地一声喷了一口血出来。 怎么是薛景和这个杀千刀的?! 他怎么跟南宫曼滚在了一起?! 薛景睿上哪里去了?! 郑玉莲本想带着众人,来捉薛景睿和南宫曼的奸情,没想到竟然捉到了自己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时,温氏赶了过来,她一看之下,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自己的眼睛脏了! 温氏嚷嚷道:“玉莲,怎么回事?!你男人怎么跟别人在我们花厅里做这种事?!” 郑玉莲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温氏将众人请出花厅,“砰”地一声将花厅的门关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对众人说:“对不住,外甥女婿许是喝醉了酒,行事荒唐,污了你们的眼睛。还请各位看在镇平侯府的面子上,口下留情。” 温氏故意点清楚在此白日宣淫的人是谁,否则,若有人误会了,以为是林府的哪个小郎君在此胡闹,岂不耽误林府的公子们说亲? 众人尴尬地敷衍几句,赶紧离开了。 温氏让人去请林宏盛,又让人掐郑玉莲的人中,硬生生将郑玉莲给掐醒了。 郑玉莲上前去撕打薛景和,花厅里乱成一片。 不一会儿,林宏盛就匆忙过来了,他一到,花厅里安静了下来。 此时,薛景和与南宫曼都穿好了衣裳,林宏盛就在花厅里审问起他们。 林宏盛黑着脸问:“南宫姑娘,你怎么穿着丫鬟的衣裳?你是怎么进了林府?” 南宫曼此时已经心灰意冷,面无表情地说:“我扮作郑玉莲的丫鬟,进了林府。” 林宏盛瞪了郑玉莲一眼,问南宫曼:“你进林府所图何事?” 南宫曼冷笑了一声:“为了见薛将军。” 温氏气得心口疼:“你见薛景睿干什么?薛景睿不是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你了吗?” 南宫曼笑了起来:“他是说了,可是,我怎么肯信?他当着林婉棠那个贱人拒绝我,岂知不是为了哄那个贱人?!” 温氏闻言大怒,上前狠狠扇了南宫曼两个耳光。南宫曼不仅没有恼,反而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宫曼笑了半天,才说:“你们知道吗?他中了情丝绕这种催情药,都能忍住不碰我。可怜我还自作多情,自以为貌美,谁知道在他眼里,我竟然狗屁不是!” 林宏盛嫌弃地瞥了南宫曼一眼:“你将情丝绕下到了哪里?” 南宫曼得意地说:“就在我身上,我事先吃了一些解药。可是,青丝绕太烈了,我还是中了些。” 她说着说着,眼里又流出了泪。 林宏盛看向薛景和:“你又怎么来了花厅?” 薛景和羞惭地说:“我见南宫曼假扮成郑玉莲的丫鬟,俩人神神秘秘的,南宫曼又避开人,悄悄来了花厅,我觉得有些不对头。我听说兄长在花厅,就想着过来看看,怕兄长中了什么圈套。” 林宏盛鄙夷地看了薛景和一眼:“你若懂事明理,在南宫姑娘假扮为玉莲的丫鬟时,你就应该阻止!” 薛景和低头不敢说话了。他今日厚着脸皮来,是为了在林宏盛跟前混个脸熟。日后,凭借着外甥女婿的身份,若能得林宏盛指点,于学业仕途都有好处。 谁曾想今日竟然在林府将脸面丢了个干净! 第36章 绝不做妾 薛景和怨毒地看向郑玉莲。 林宏盛看向郑玉莲:“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带南宫姑娘来林府?” 郑玉莲脸红了红,说:“南宫姑娘想见……想见薛将军,求我帮忙,我就将她带来了。” 林宏盛按了按太阳穴,问郑玉莲:“她想见薛景睿,你就帮忙了?你是不是忘了,薛景睿是你的妹夫!你为什么帮着外人勾搭自己的妹夫?!我这个舅舅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林宏盛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外甥女说过话,郑玉莲低下头,不敢吱声。 林宏盛脑仁儿疼,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郑玉莲:“南宫姑娘用情丝绕,你知道不知道?” 郑玉莲慌张地说:“不……不知道。” 南宫曼冷笑道:“别装好人了,你怎么不知道?你还唯恐我用的少,不起作用,让我进花厅前多用一些。” 林宏盛怒视着郑玉莲:“你知道南宫曼用了情丝绕,你猜想薛景睿会中招,然后你故意带着人来花厅,好让众人都看见薛景睿的丑事,让你表妹再没有脸见人,对也不对?!你怎么这么恶毒?!” 郑玉莲身子微微颤抖,为什么这么多人说她恶毒?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喜欢林婉棠?为什么?! 温氏笑了起来:“玉莲,你打的算盘真精!可惜,人在做,天在看,最后竟然是你的男人与南宫曼滚在了一处,真是报应!” 郑玉莲失声尖叫起来。 林宏盛板着脸说:“玉莲,你从今以后若敢再踏进林府半步,我谁的脸面都不看,必然当场将你的腿打断!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舅舅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外甥女!” 郑玉莲痛哭道:“你与母亲是亲兄妹……” 林宏盛将茶壶摔到了郑玉莲跟前,怒斥道:“正因为与你母亲是兄妹,我才手下留情。否则,你以为你今日能好手好脚地走出林府?!” 郑玉莲脸色惨白。 薛景和的心沉了下去,林宏盛都不认外甥女了,还能认他这个外甥女婿不成? 南宫曼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着薛景和,面无表情地说:“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得对我负责。” 薛景和满头是汗,咬了咬嘴唇,说:“你若愿意,可以入侯府为妾。” 南宫曼冷笑:“我南宫曼绝不做妾。” 郑玉莲跳脚:“让你当妾都是给你脸了,你不当妾还想当什么?!” 南宫曼轻蔑地看着郑玉莲:“自然是当正妻。” 郑玉莲愣了片刻,突然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你要当妻?!你当妻?!我还活着呢!” 南宫曼走向薛景和,踮起脚尖勾着薛景和的脖子,媚眼如丝地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要当妻。薛二公子,难道以我的容貌出身,当不得你的妻子吗?” 薛景和后退了一步。他是喜欢美人,可这样的南宫曼令他害怕。 南宫曼娇媚地笑着:“三日之内,若是侯府不上门提亲,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后悔。” 说完,南宫曼就扭着水蛇腰出了花厅。 薛景和懊恼地跺了跺脚。 郑玉莲朝南宫曼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你想当妻,你做梦!” 林宏盛觉得眼前的闹剧简直有辱斯文,便说:“你们的腌臜事,你们回镇平侯府商量去,别脏了我们林府的地!” 此时,薛景睿揽着林婉棠走了进来。 温氏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对薛景睿自然笑脸以迎。 薛景睿朝岳父岳母行了礼。 林宏盛咳嗽两声,简略地将在花厅发生的事情说了。 薛景睿面露惭色:“岳父大人,家弟荒唐,小婿代他向您赔罪。” 林宏盛挥挥手:“你带他们回去,回去后,将今日的事告诉侯爷与侯夫人。” 薛景睿点头称是。 然后,薛景睿暼向薛景和。 薛景和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向林宏盛赔罪,然后他拉上郑玉莲,往府外走。 温氏将林婉棠拉到一旁,叮嘱道:“回去后熬些助孕的药喝,房事之后喝最见效。” 林婉棠俏脸微红:“母亲,您说什么呀?我们没有圆房呢!” 温氏睁大了眼睛:“还没有圆房?他不是中了情丝绕吗?” 林婉棠摇头,含混地嘟囔:“真的没有。女儿怕疼,哭了,他就松了手,自己去泡了个澡。” 温氏少不得将林婉棠骂了一通,嫌弃林婉棠娇气。 林婉棠气鼓鼓地听着,心说,到底谁是您亲生的呀?!您怎么那么向着薛景睿?!为着他痛快,就得让自家闺女痛?! 再说,是薛景睿自己住手的,难道自己还求着他,让他不要停?! 面儿上,林婉棠像只鹌鹑一样,不敢反驳,嗯嗯嗯地直点头。 林婉棠原本还想与姐妹们说说话,可发生了这种事,想来回府之后还有不少热闹可以看,她就跟着上了马车。 回到侯府,一行人去了萱草院。 薛景睿将事情大致讲了,杨氏当场背了气,众人手忙脚乱,好一通折腾,杨氏才悠悠然醒转过来。 薛承宗指着薛景和的鼻子骂道:“你可真会惹事!成亲前,你闹出外室来。后来,你又让郑氏未婚怀子!如今,你去喝个喜酒,都能跟南宫氏滚在一处!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呢?!” 薛景睿梗着脖子顶嘴:“这次不怨儿子,是郑玉莲跟南宫曼算计大哥不成,算计成了我,我也是受害者!” 薛承宗看向郑玉莲:“你也是个搅家精!你身为弟妹,掺和大伯哥房中的事干什么?!你大伯哥纳妾不纳妾,关你屁事啊?!” 薛承宗气极,说话不由得粗俗起来。 郑玉莲如今死猪不怕开水烫,面无表情地听着,脸都不红一下。 薛承宗越想越恼,踹了薛景和一脚:“滚回书房读书去!” 薛景和灰头土脸就要溜,薛景睿却说:“且慢!” 薛景和如遇救命稻草,忙不迭作揖:“大哥,你替我想个好办法,让南宫曼不要闹,好不好?” 薛景睿面色冰冷:“你——去祠堂跪着,三日不准吃饭,只准喝水。快去!” 薛景和哭丧着脸,咧着嘴说:“大哥,这件事错不在我,我……” 第37章 此路不通 薛景睿打断他的话,不容反驳地说:“你——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薛景和还想求情,薛景睿挑眉:“嗯?” 薛景和顿时怂了,灰溜溜地出门去祠堂。 杨氏犹豫着说:“二郎身子弱,若是在祠堂饿个三日……” 她看到薛景睿冰冰的目光,鬼使神差一般闭了嘴。 然后,薛景睿看向郑玉莲,语气不容置疑地说:“你生产之前不许再出清芬院半步。” 接着,薛景睿看向杨氏:“派两个得力的婆子盯紧清芬院。若郑氏出了清芬院,我立刻便将婆子杖毙。” 薛景睿久在军中发号施令,他的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感。杨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薛景睿站起身,理了理袖子,说:“南宫氏让你们三日之内上门提亲,她只当正妻。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 说完,薛景睿示意林婉棠过来给他当拐杖。 冲着薛景睿今日处理事情的干脆利索劲儿,这个拐杖,林婉棠当得心甘情愿。 出了萱草院,薛景睿从袖子里掏出一株草药,递给林婉棠,说:“你着人去请梁太医,问问他这是不是五裂黄连,看看能不能给祖母用。” 林婉棠问:“五裂黄连?这是哪里来的?” 薛景睿看向远处:“南宫曼给的。” 林婉棠沉了脸,嘟起了嘴。 薛景睿注视着林婉棠的眼睛,说:“这草药算是她的诱饵。精明的鱼可以吃下诱饵还不上钩。若这真是五裂黄连,我可以考虑饶她一命。否则……哼!” 林婉棠接过草药,专注地研究着。 薛景睿突然想起今日林婉棠在他身下讨饶时的娇媚模样,心口荡起一阵柔情。他忙压下,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林婉棠的柔美模样。 泰来跑了过来,笑呵呵地说:“主子,您怎么不等小的,自己回府了?” 薛景睿冷哼一声:“去领三十板子再来说话。” 泰来挠挠头:“主子,为什……好,小的这就去领板子。” 泰来缩着脖子,去找瑾兰院的管事领板子了。 回到瑾兰院不一会儿,梁太医就被请来了,他认定那草药就是五裂黄连。 梁太医将五裂黄连炮制入药,亲自煎熬好,拿去给老夫人饮用。 很快,老夫人就好了起来,再也没有吆喝呕吐腹痛了。 按着前世的记忆,林婉棠知道,老夫人还能再活上五年。老夫人对林婉棠亲厚,林婉棠自然希望此事不会影响到老夫人的寿数。 因此,林婉棠在老夫人面前侍奉得很殷勤周到。 这三天,薛承宗与杨氏则上蹿下跳,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处处碰壁。 首先,薛承宗想将郑玉莲降为妾室,谁知道郑家不知怎么得了消息,郑玉莲的父亲郑峰茂刚好在京中办事,上门闹了一场。 郑峰茂提醒薛承宗,按照大梁律,以妻为妾者,杖一百。郑峰茂让薛承宗好好掂量掂量,薛景和的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一百杖。 薛承宗认真掂量了,一百杖下来,以薛景和那文弱的模样,他得一命归西。 此路不通。 郑峰茂知道女儿被禁足了,他找来瑾兰院,想质问林婉棠为何不帮着自己表姐,薛景睿直接没让郑峰茂见到林婉棠。 薛景睿亲自“招待”了郑峰茂。 郑峰茂原本一肚子质问的话,在见到薛景睿以后,就变成了一句:“下官特来探望薛将军,不知薛将军的身子可好些了?” 林婉棠在屏风后面听着,直想笑。薛景睿的气场太强了,寻常人在他面前还真没胆量造次。 送走郑峰茂,薛景睿绕到屏风后面,问林婉棠:“打算如何谢我?” 林婉棠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谢!即便你不出手,就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郑姑父也别想讨到任何便宜。” 薛景睿摇头:“你还得费口舌。我都是以德服人。” 林婉棠瘪了瘪嘴:“对,您说的都对,您是以德服人。” 那厢,薛承宗又与杨氏一同去了南宫大人的府上。 太常寺博士南宫繁虽是七品官,可到底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南宫繁严肃地说:“我南宫家的姑娘绝不当妾。若侯府执意让南宫曼做妾,我宁可掐死她。但是,她愿不愿意就死,死之前会做出什么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薛承宗一听,这意思是说,他们若执意让南宫曼当妾,南宫曼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薛承宗和杨氏铩羽而归,两人在萱草院坐着,相对无言。 转眼,三日时间就到了。 薛景和从祠堂出来,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走路都走不动了。 杨氏站在祠堂门口,刚想抱着薛景和哭声“我的儿”,薛景睿就来了。 薛景睿背着手,问:“你想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薛景和只觉得委屈,却不敢不答,他眼里含着泪说:“我在知道南宫曼假装丫鬟去林府的时候,就应该阻止。” 薛景睿问:“还有呢?” 薛景和想了想,说:“不该想着探兄长的隐私。” “还有吗?” 薛景和瘪嘴:“不该纵着郑玉莲使唤李壮支开泰来。” “还有吗?” 薛景和绞尽脑汁,吃东西的迫切愿望使他的脑子灵光一现:“不能修身齐家。” 薛景睿点了点头:“我等着看你有没有长进。” 说完,薛景睿拄着拐杖扬长而去。 泰来捂着屁股,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主子,小的守了二少爷三天,柳姨娘来送过一次饭,被小的挡下了。除此之外,连只蚊子都没有飞进来过。” 薛景睿回头说:“好,以后当差都警醒些,不然,你家主子被人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林婉棠远远看见了,叹了口气,薛景睿这个大呆瓜,这个时候还念着兄弟情义,指望薛景和迷途知返呢。 他不知道,薛景和已经从头顶坏到脚底板,烂透了! 薛景和去了萱草院,边吃东西边说:“父亲,母亲,我想到主意了。” 薛承宗没好气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薛景和喊道:“父亲,人家正吃饭呢!” 薛承宗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才说:“两头大,平妻!” 薛承宗与杨氏对视了一眼。 第38章 你是谁的夫 薛景和将手里的包子放下,说:“郑玉莲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南宫曼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他们两家不同意也得同意。实在不行,将她们两个都往官府一送拉倒,我宁愿守着春娘跟汝成过日子。” 薛承宗骂道:“放你娘的屁!” 此时,小厮过来禀告,南宫繁在门口叫骂。 薛承宗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说:“就平妻两头大,他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薛承宗到了外院,郑峰茂与南宫繁都在。 三个老头坐在茶室,吐沫星子满天飞地打了半天嘴仗,最后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平妻两头大。 薛承宗托了媒人,大定小定等礼节能省就省,最后定下婚期在一个月以后。 晌午,宁府递了帖子进来。林婉棠忙让人将林婉梅夫妇二人请了进来。 宁飞扬在市舶司任职,整日在外面奔波,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人长得端正,身材修长,看起来很精神。 林婉梅穿着藕荷色的衣裙,粉色的褙子,头上戴着红宝石的发簪,娇羞地站在宁飞扬身边。 林婉梅上前亲热地拉着林婉棠的手,唤了一声长姐。 林婉棠上下打量着林婉梅,打趣道:“一看你的气色,就知道你过得不错。” 宁飞扬在一旁红了脸,颇有几分憨厚的样子,说:“姐夫,长姐,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去泉州,我们特意过来跟你们道别。” 薛景睿问:“怎么这么急就要回去?” 宁飞扬说:“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如今皇上重视海外贸易,市舶司事务繁杂,我不好告假太长时间。” 林婉棠瞅着宁飞扬像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心里替林婉梅高兴,她将林婉梅拉到内间说话。 没了外人,林婉梅拉着林婉棠的手,含泪说:“多谢长姐,那日若不是长姐救我,我这辈子就完了。别说五皇子如今被罚去守陵,就是他风光的时候,他后宅那么多女人,也不是个好归宿。” 林婉棠诚恳地说:“二婶不是你的生母,为人又不慈,二叔糊涂,也不是慈父。你如今嫁了人,离了京城也好。” 林婉梅点了点头。 林婉棠又说:“过好你的日子,真有事也不必忍气吞声,只管写信告诉长姐。你大伯父和伯母掌着家,总会尽力为你撑腰。” 林婉梅说:“嗯,我晓得。长姐放心,宁家人待我很好。婆母也不让我立规矩,她说,宁家没有磋磨儿媳的传统,只盼着我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 林婉棠微笑看着林婉梅,这一世,她终于帮二妹妹走了一条不同的路。 林婉梅擦了擦眼泪:“长姐,我不舍得你,这一去,咱们姐妹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林婉棠也不舍得林婉梅,难免也掉了眼泪。 林婉梅反过来安慰林婉棠:“没事儿,长姐,我会经常给你写信,告诉你泉州那边的事。对了,飞扬说,那边有许多新奇的货品,到时候,若得了好的,我托人给长姐捎一些。” 林婉棠点头:“嗯,好的。泉州靠海,有不少海鲜,二妹妹有口福了。” 说到吃,姐妹二人有说不完的话,气氛轻松愉快起来。 清芬院里,薛景和心情终于好了些。他不愿见郑玉莲,夜间便去了柳春娘的房里。 柳春娘亲自来开门,见是薛景和,她伸手一推,便啪嗒将门重新关上了。 薛景和差点被推了个趔趄,他站好,跑到窗子处,朝里头喊:“春娘,春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让为夫进去?” 春娘啐道:“呸,你是谁的夫?反正不是我的。你爱当谁的夫当谁的夫去。” 薛景和拍了拍窗子:“乖,大美人,别生气了,我这不也是不得已吗?快让我进去,别吵醒汝成。” 春娘冷哼道:“汝成在他祖母那里睡呢,你若为了见汝成,实在不必来我这里。” 薛景和耐着性子哄道:“心肝宝贝小祖宗,我是想你了。快点,让为夫好好疼疼你。” 啪嗒!哐啷! 一个花瓶从主屋里扔了出来。 “什么男盗女娼的玩意儿?!你们要睡就睡,别再这里发浪!当清芬院是青楼妓馆呢?!”郑玉莲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柳春娘开了门,笑着揽住薛景和的脖子,大声说:“夫君,那您今夜可得好好疼春娘。有男人陪着睡觉就是好。不像有的人,孤枕难眠,长夜寂寞,见不得人家鸳鸯成双。” 郑玉莲骂道:“你也配称夫君?!你是个什么东西!” 柳春娘将薛景和拽到屋里,骑在薛景和身上,大声说:“今夜卖力些,让主屋的那个妒妇好好听听学学。” 不一会儿,娇喊之声就响了起来,郑玉莲在主屋里将两人的淫词浪语听得清清楚楚。 郑玉莲气不过,从主屋出来,哐哐哐地拍柳春娘的窗子。 柳春娘叫喊得更欢快了些,她骑在薛景和身上起伏的影子映在窗上,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郑玉莲抱着肚子,回到主屋,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或许,她当时应该听外祖母的话。若是不嫁给薛景和,是不是就不会受这般的欺辱?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过一段时间,还会有一个女人挤进来跟她抢夫君。 郑玉莲哭得更伤心了。 过了几天,林婉棠提着食盒去书房寻薛景睿,见薛景睿正在写奏折。 见林婉棠进来,薛景睿赶紧把奏折收了起来。 林婉棠笑着说:“大将军,我亲手给您炖的鸡汤,您要不要赏脸喝上一碗?” 薛景睿似乎心情很好,他站起身,在一旁的木盆里净过手,打开食盒,使劲嗅了一下,难得地夸奖道:“真香。” 林婉棠坐在一旁,拿起一本书看,薛景睿却从食盒中另拿出一个小碗,将鸡汤一分为二。 “你也饮一些。你太瘦了。” 薛景睿说着,突然想起,林婉棠虽瘦,但胸前却峰峦高耸,肉感十足,他的目光不由得瞥了过去。 林婉棠抬头,见薛景睿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不由得羞红了脸,娇嗔地用书拍了拍桌子提醒他。 薛景睿回过神,耳朵变红了,心中暗恼,自己这些日子怎么变得有些猥琐了? 第39章 天降祥瑞 薛景睿强行止住所有的心猿意马,唤道:“快来喝,一会儿凉了。” 林婉棠净了手,来到薛景睿对面坐下。 薛景睿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会儿随我进宫。” 林婉棠睁大眼睛,看向薛景睿。 薛景睿看过来,与林婉棠四目相对,薛景睿心神一荡,又低下了头,说道:“淑妃有孕了。” 林婉棠突然想起,前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淑妃有了身孕。 淑妃如今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公主已经五岁。 若是淑妃能再得一位皇子,必然会更得皇上宠爱。 林婉棠的眼帘低垂,掩饰内心的波动。她记得,前世,淑妃的这一胎没有保住。据说的确是个男胎,十分可惜。 而且,淑妃小产后,皇上似乎责怪淑妃没有护好龙胎,很是冷落了淑妃一阵子。 淑妃待林婉棠亲厚,日常总是赏赐不断,林婉棠想,若是能帮淑妃保住这一胎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薛景睿与林婉棠出现在了昭仁宫。 人逢喜事精神爽,淑妃脸色红润,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小两口,打趣说:“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看着就极为养眼。” 林婉棠假装娇羞,微微低下了头。淑妃越看越欢喜,令他们二人都在一旁坐下。 薛景睿问:“娘娘身子可还好?” 淑妃笑道:“好。自打弟弟你从北疆回来,我的那些失眠、胃疼的毛病全没有了。”没有外人在,淑妃在自己弟弟、弟妹面前不愿自称本宫。 薛景睿难得露出笑模样:“如此就好。” 淑妃笑着说:“你们来得正巧,一会儿陪我一起去看看热闹。” 薛景睿用探询的目光看过去,淑妃喝了口茶,说:“五皇子不是在守皇陵吗?他夜间巡视皇陵,见了一只白鹿在皇陵盘桓。颜色纯白的鹿极难一见,五皇子就将白鹿当做祥瑞送进宫来了。” 林婉棠心里一沉,五皇子!被褫夺了封号的裕王!这是打算卷土重来了! 什么祥瑞,不过穿凿附会,讨皇上欢心罢了! 淑妃站起身:“走,我们去上林苑赏白鹿去。” 林婉棠跟在后面,朝上林苑走去。 远远的,林婉棠就听到了五皇子的声音:“古书上记载,鹿活千年才能变成通体纯白的模样,这祥瑞预示着父皇定能寿与天齐!”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旁有人趁机吹捧:“五皇子当真仁孝!” 五皇子躬着身子说:“儿子唯恐他人办不好这差事,特意亲自护送白鹿进京。白鹿盘桓在皇陵不肯离开,一定是祖宗赞赏父皇治国有方,天下清平!” 皇上心里美滋滋的,捋着胡须说:“这白鹿确实好看。” 嘉嫔在一旁说:“那是自然,皇上勤政,如今海清河晏,四海升平,才能天降祥瑞,真是可喜可贺啊!” 嘉嫔是五皇子的生母,原为嘉贵妃,因受到五皇子牵连,如今被降为了嘉嫔。 五皇子拿起一簇青草,上前去喂白鹿,边喂边说:“白鹿瑞兽,我要接着去守皇陵,再见你就该到过年的时候了,你可要长长久久地替我陪在父皇身边。” 皇上听了,心里一时不忍,便说:“你留在京城。” 五皇子显得诚惶诚恐,来到皇上面前,跪伏在地,含泪说:“父皇仁慈!可是,儿子自知犯下大错,唯有为列祖列宗守陵才能减轻一些心中的愧疚。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允许儿臣继续守皇陵!” 皇上望着面前这个自己宠爱了多时的皇子,深深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他思量片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愿意继续守皇陵也好,只要你以后老实本分,循规蹈矩,你就还是父皇的好儿子!” 五皇子叩首谢恩:“父皇教诲,儿臣片刻不敢忘,多谢父皇!” 皇上看向嘉嫔,说:“趁这个日子喜庆,朕就复了嘉嫔的贵妃之位。” 嘉嫔受宠若惊,娉娉婷婷地上前行礼:“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皇上开怀大笑了起来,牵着嘉嫔的手,说:“陪朕一起喂喂白鹿可好?” 嘉嫔含泪娇羞点头。 一旁的皇后眼观鼻,鼻观心,浑然当自己不存在。 皇上一向漠视皇后,使得后宫诸人都不拿皇后当回事。 皇后虽生有嫡子,嫡子早年被封为太子,可是,这些年皇后不受宠,娘家在皇上的刻意打压下没有出众的人,堂堂中宫,在宫里倒处处被嘉贵妃压一头。 太子因此势单力孤,风头竟然还比不上出事前的裕王。 林婉棠叹口气,目光转向五皇子,五皇子脸上闪过得意的神色。 五皇子此举以退为进,看似没能起复,实际上得了圣心,重新封王指日可待。 五皇子的目光从林婉棠身上扫过,他还记得那日林婉棠拿着门闩打他的场景。 就是不知道林婉棠到底有没有认出来他。 五皇子暗暗想,但愿这个林家姑娘识趣一些,否则,自己只能想办法除去她了。 皇上喂了白鹿出来,看见淑妃,笑道:“你刚有孕,白鹿祥瑞就来了,可见你腹中的孩儿是个有福气的。” 林婉棠的眉头皱了起来。 淑妃行礼,温婉地笑着说:“皇上,如今是清平盛世,臣妾的这个孩儿,有慈爱的父皇教导,又有诸多成年兄长庇护,想来应该能安闲富贵地度过一生。” 嘉贵妃目光中的敌意消逝了几分。是啊,即便淑妃生出皇子又怎样?上面有好几个长成了的皇子,皇上只要不糊涂,就不会立一个奶娃娃为嗣。 只是,淑妃若生了皇子,位分肯定要动一动,到时候真就和她平起平坐了。 嘉贵妃不悦地瞥了淑妃一眼。 皇上看向薛景睿:“你身子可好些了?” 薛景睿行礼,回禀道:“臣好多了,只是这腿十有八九要废了。” 皇上拍了拍薛景睿的肩膀:“别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好好养着。” 五皇子笑着说:“薛将军实在英武,竟悄无声息地砍了可汗老儿的脑袋。如今匈奴部落乱斗,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挑起战事。” 薛景睿说了几句谦逊客气的场面话。 五皇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婉棠:“这是薛将军的夫人?” 第40章 你胆子还挺大 林婉棠按下心中的恨意,表现得恭敬柔和:“臣妇林氏见过五皇子殿下。上次在府,殿下仗义执言,臣妇还不曾谢过殿下。” 五皇子假意想了片刻,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赏花宴上训斥方文光之事?诶,孤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 五皇子放下心来,看来那日在林府,慌乱之中,林婉棠当真没有认出来他。 若林婉棠认出来了,一个深闺女子,不可能不恨不惧,一点形迹都不露出来。 太子过来与薛景睿说话,林婉棠则到了皇后身边,向皇后行礼。 皇后笑道:“本宫那里新得了些上好的岳山云雾茶,一会儿本宫遣人给你拿上一些。” 近来不少人送林婉棠好茶,看来薛景睿夫妇在侯府喝杂茶之事已经流传甚广了。 林婉棠行礼谢恩。 此处距离其他人较远,林婉棠望着白鹿,带着几分天真的神情说:“世上不会只有一只白鹿?” 皇后眸光闪动,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笑着说:“皇上文韬武略,打动上苍,上天既然降下祥瑞,应该就不止这一件。臣妇想着,若有更多祥瑞现世,皇上一定会更加高兴。” 皇后想了片刻,眉眼舒展地笑了:“祥瑞必然不止这一件。”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露骨,点到为止,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皇后看向林婉棠:“看护好后宫嫔妃,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本宫的分内之事。本宫盼着淑妃平平安安生下皇嗣。” 林婉棠恭敬地笑着行礼:“皇后娘娘仁德贤淑,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离开上林苑,薛景睿被皇上叫去叙话,林婉棠回到昭仁宫。她想着前世的情形,心中不安,决定提醒淑妃。 林婉棠道:“淑妃娘娘,虽说您方才言语中表示了自己没有争荣夸耀的心,可是,难免有人还会忌惮您这一胎。娘娘要谨慎些,尤其是在吃的用的东西上。” 淑妃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勾心斗角,本宫实在厌倦了。可是,只要活在这宫里,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林婉棠正色说:“天渐渐要热起来了,娘娘怀着龙嗣,千万不要贪凉,茶饮中不要加冰块,就连住处也少用冰盆为妙。” 淑妃总觉得林婉棠似乎话中有话,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不能明言前世的事,想了想,说:“臣妇有一个闺中好友,她怀孕时贪凉,爱吃冰饮子,用了许多冰盆。孕妇怕热,这本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然而,后来,好友滑胎了,大夫说是因为她体质过于寒凉。” “好友疑心是遭到了妾室暗害才会滑胎,可是苦于没有证据。婆家埋怨好友贪凉,没能保住男胎,冷落责怪好友,好友小月子都没能坐好,还哭坏了眼睛。” 这其实是前世发生在淑妃身上的事。 淑妃愠怒:“那婆家实在不是东西!你好友小产,他们不说安慰照顾,反而找理由责怪。胎儿流产,最难过的难道不是母亲吗?!” 林婉棠点头:“我们都为好友抱不平,她娘家更是心疼女儿。可是,好友是高嫁,娘家想为女儿撑腰却无能为力。” 前世,淑妃小产之后,皇上责怪淑妃没能护好龙嗣,将她将降为淑嫔。后来,薛景睿带兵出征,又立了军功,皇上才复了淑妃的位分。 淑妃怔怔地想,这一胎与祥瑞一起到来,是好事更是坏事。倘若她没能保住这一胎,皇上必定格外失望,到时候,皇上怪罪起来,她的处境估计也和弟妹的好友一样。 想到这里,淑妃说:“本宫晓得了,多谢弟妹提醒。你在宫里用午膳。” 林婉棠陪着淑妃用过午膳之后,薛景睿来接林婉棠,二人一同离宫。 马车上,薛景睿突然说:“五皇子似乎在试探你。” 林婉棠不好告诉他前世的事,就说了五皇子在林家企图猥亵玷污二姑娘林婉梅的事。 薛景睿的薄唇勾起,瞥了林婉棠一眼:“你胆子还挺大。” 林婉棠睁大眼睛问:“我没有露出来什么破绽?” 薛景睿摇了摇头:“没有,挺好。” 林婉棠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过了几日,宫里传来消息,十皇子在浦江游玩时,在岸边发现了一只白龟。 白龟被视为是神灵的化身,龟本就长寿,白龟更是难得的祥瑞。 皇上龙心大悦,命人将白龟养在他处理政务的文心殿,得闲就逗弄白龟。 官员们纷纷上贺表,用了各种华丽的词藻歌颂皇上的功德,赞美白龟祥瑞多么难得。 文人士子纷纷作赋写诗。 白鹿似乎已经被众人遗忘了。 又过了十来日,太子外出办差时,偶见了一只长颈麒麟。 这麒麟的脖子将近一丈长。 皇上到上林苑观赏长颈麒麟的时候,长颈麒麟原本正在够树上的叶子,见了皇上之后,它竟突然跪了下来。 众人纷纷称奇。 长颈麒麟又成了皇上的新宠。 又过了几日,辽东都司指挥使进献了一只白狍,云南大理府进献了一只白孔雀…… 五皇子听说消息,将杯盘碟子摔了一地! 他用祥瑞讨好皇帝,没想到一个个有样学样,都向皇上献起了祥瑞。 物以稀为贵,如今一大堆祥瑞摆在皇上跟前,哪里还能显得出他的白鹿?! 皇上似乎忘了他这个儿子一般! 五皇子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薛景和将南宫曼娶进了府。 下人们在称呼上难为了半天,最终默契地唤南宫曼为南宫二少奶奶,唤郑玉莲为郑二少奶奶。 拗口,但是没有办法。 为了避免郑玉莲哭闹谩骂,薛景和让人将郑玉莲看得结结实实的,屋子都不让她出。薛景和将南宫曼娶到了清芬院的东跨院。 南宫曼一进门,杨氏就将掌家之权交给了南宫曼。 南宫曼心中得意,虽说是平妻,可郑玉莲的衣食住行都得从她手里头讨要,只能比她低一头。 这一天,负责看管郑玉莲的方婆子慌慌张张地到杨氏那里,回禀说郑玉莲见红了,怕是要流产。 第41章 一笔糊涂账 杨氏顾不得头疼难受,急忙来到了清芬院。 南宫曼站在廊下,向杨氏行礼:“母亲别着急,儿媳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杨氏皱眉:“大夫来得慢,你要不先帮郑氏看看?能保胎的话,就尽力保胎。” 南宫曼却说:“母亲,如今儿媳身份不同了,我若沾手,要是郑氏的胎儿出点什么差池,儿媳说不清楚。” 杨氏:“……” 郑玉莲在屋里直喊肚子疼,杨氏急得直跺脚,问方婆子:“郑氏怎么会突然这样?” 方婆子回道:“郑二奶奶喝了保胎药以后就喊肚子疼,没过多久就发现见红了。” 杨氏皱眉:“保胎药的药渣可还在?” 方婆子说:“老奴知道事情要紧,留着药渣呢!”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给郑玉莲把过脉,摇头说:“不行了,出血太多,胎儿保不住了。” 郑玉莲又疼又伤心,嚎得更厉害了。 方婆子将药渣拿给大夫看,大夫仔细观察药渣,又取出些什么闻了闻,变了脸色:“这保胎药里头怎么会有红花?!” 众人闻言都大惊失色! 大夫说:“这是保胎药,我开的方子里头绝对没有红花,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杨氏心疼没能出世的大孙子,厉声问:“是谁负责煎药?!” 小丫鬟紫苏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说:“奴婢负责煎药。可这药都是盛牛取回来交给奴婢的,奴婢连清芬院都没有出过,又能从哪里弄来红花呢?” 杨氏感觉头疼欲裂,让人搬了把椅子,她在廊下坐好,说:“让人去唤盛牛!他在哪家药铺抓的药,让人去将药铺的伙计请来。” 过了片刻,盛牛与药铺的伙计都来了。 杨氏问:“盛牛,你是不是照着方子抓的药?” 盛牛点头:“是啊。” 杨氏又问药铺伙计,药铺伙计拍着胸脯保证,只按着保胎药的方子抓了药。 杨氏按了按太阳穴,心说,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 药铺伙计抬头,突然看到了南宫曼身边的丫鬟紫苑,睁大眼睛喊道:“这位姑娘到我们药铺买过红花!” 众人惊讶地看向南宫曼。 南宫曼本就担心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此时见药铺伙计指认她身边的丫鬟,她恼怒地说:“红花是常用的药材,我娘家祖母腿疼,我让丫鬟去买红花,是为了给娘家祖母配药。你们若不信,可以去我娘家询问。” 郑玉莲隔着窗子骂道:“怎么可能这么巧?南宫曼,你身为医者,却伤了胎儿的性命,必然不得好死!” 南宫曼回骂道:“你闭嘴!夫君厌弃你,你生了孩子又能怎样?我才懒得动你肚子里的那块烂肉!” 郑玉莲又疼又气,隔着窗子咒骂不停。 南宫曼气呼呼地问药铺伙计:“我且问你,我的丫鬟是单单买了这一次红花,还是经常在你们铺子里买红花?” 药铺伙计想了想,如实说:“以往也来买过。” 南宫曼看向杨氏:“母亲,儿媳以往也买红花入药,并不是为堕胎而买。” 杨氏的脑子已经是浆糊一团。 柳春娘突然说:“除了南宫二奶奶,还有谁得到红花最方便呢?” 杨氏心里一惊,是啊,南宫曼得到红花最方便,且如今她管着家,动用人手往保胎药里头添红花也最方便。 杨氏按着心口,薛景和的这些女人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这时,薛景和听说消息,从酒场赶了回来,问清楚情况,他挥手就给了南宫曼一记耳光。 南宫曼被打懵了。 薛景和指着南宫曼的鼻子骂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动郑玉莲的胎儿?!成亲以来,我夜夜宿在你的房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南宫曼捂着脸颊,恨恨地看着薛景和:“我说过,不是我。” 薛景和又一记耳光扇了过来:“还敢顶嘴!不是你还能是谁?!” 南宫曼哭着喊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柳春娘!也许是下人痛恨郑玉莲!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薛景和又要打南宫曼,杨氏怒喊了一声:“好了,别闹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 杨氏看向大夫:“麻烦大夫给郑氏开方子调养身体。” 大夫犹豫了一下,说:“好让侯夫人知晓,郑二奶奶出血过多,伤了根基,只怕以后不易有孕了。” 杨氏脸色苍白。 薛景和满屋子莺莺燕燕,一个愚蠢歹毒不能生育了,一个歹毒,害了她孙子的命,还有一个是娼妓出身。 竟没有一个体面人! 杨氏虚弱地站起来,说:“好,我晓得了。大夫你尽力就好。” 杨氏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回头目光狠厉地说:“南宫曼,如今,你的嫌隙最大,且就算不是你,你是管家之人,郑玉莲出了事,你都逃不脱干系。去祠堂跪着。” 南宫曼不服气,薛景和又摆出架势想要打她,她不敢顶嘴,颓丧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柳春娘上前,对薛景和说:“二少爷,您别太难过。郑二奶奶年轻底子好,也许养养还能好。” 薛景和转身牵住了柳春娘的手,含情脉脉地说:“还是你体贴懂事。” 柳春娘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得意。 这是她与薛景和共同的秘密。薛景和对郑玉莲厌恶至极,并不稀罕她肚子里头的这一胎。 郑玉莲失了孩子,又不能生育了,薛汝成就可以记在郑玉莲名下了,薛汝成可就成了嫡长子。 想到这里,柳春娘说:“二少爷,妾进去安慰安慰郑二奶奶。” 薛汝成点头:“好。” 南宫曼看着此情此情,心想,这件事,谁从中受益? 只有柳春娘! 难道……是柳春娘做下的?! 南宫曼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有人在御前参了薛承宗一本,指责薛承宗管家无方,镇平侯府的二少爷不过是秀才功名,居然娶了两妻一妾。 平妻之事,一般都是商户所为,侯府二少爷娶平妻,实在有辱斯文。 皇上将薛承宗唤去,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学谕登门,要革去薛景和的秀才功名,并且不许他再参加科举。 这可把薛景和急坏了! 第42章 是个好去处 薛承宗求爷爷告奶奶,花了许多银子,请托了许多人情,才将这件事压下来。 学谕最后说,若薛景和再闹出什么丑事,谁都护不住薛景和了。 薛承宗连连点头,堂堂侯爷,为了儿子,居然在学谕跟前点头哈腰地装孙子。 薛景睿全程袖手旁观,依着他的意思,应该让薛景和吃些苦头,好好吸取教训。 奈何薛承宗舍不得。 这一日,薛景睿派了泰来与福海,去将薛景和堵上嘴,绑了起来。 薛承宗和杨氏匆匆忙忙赶了来。 薛承宗着急地问:“大郎,你这是要做什么?” 薛景睿坐在一旁,冷冷地说:“帮二弟收收心。” 杨氏哭丧着脸,问:“大郎,你这是要将二郎绑去什么地方?” 薛景睿站起身,淡淡地说:“是个好去处。” 杨氏:“……” 薛承宗还想说什么,薛景睿目光冷冷地看过来:“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二弟的科举资格。可是,你看看,二弟有心读书吗?!” 薛承宗瞅了瞅一旁的南宫曼、郑玉莲和柳春娘,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薛景睿对泰来说:“去,将他抬到马车上。” 薛承宗与杨氏不放心,跟着上了马车,很快,他们来到了城西的文安湖。 文安湖的中央有一个极小的岛,小岛四面环水,没有桥与岸上相通。 岛上有一个很小的宅子,宅子里有两间瓦房。 薛景睿让人将薛景和扔到船上,带着他上了小岛。 岛上只有一个聋哑的老仆,老仆替薛景和解去绳子,将薛景和口中的布团扯了出来。 薛景睿背着手,对薛景和说:“这些日子,你就在岛上读书,张伯会为你做饭洗衣。” 泰来将薛景和要用的书和笔墨纸砚全都放进了瓦房里。 然后,薛景睿转身就走,任凭薛景和在背后呼喊求饶,都没有回头搭理他一句。 薛承宗也觉得,这里的确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杨氏却有些不舍,含着泪一步三回头。 薛承宗心情烦躁,骂道:“慈母多败儿!景睿五岁习武,鸡鸣即起,勤加练习,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炎热酷暑,从不曾间断,才有今日之成就。你就惯着景和,以后有苦头等着你!” 杨氏讪讪的,终于狠心不再回头了。 薛景睿回到瑾兰院,林婉棠为他端上糕点,嗔怪道:“大将军,您一片好心为了二弟的前程,岂知二弟娇纵惯了,猛地被约束,心中岂不恨你?还有你那继母,背后难免怨你。” 薛景睿捏起糕点,尝了一口,说:“二弟闯出祸来,我即便不管,也是亲兄弟,怎么能独善其身?” 林婉棠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除非分府出去单住。 可是分家也需要一个契机。 薛景睿接着说:“多读些圣贤书,他即便考不中进士,也能得些教化。” 林婉棠心中暗哂,对旁人来说,也许可行。但是,薛景和本性自私阴毒,圣贤书也救不了他。 林婉棠突然想起,薛景和考青葵书院的日子快要到了。 薛景和必然考不中。 到时候,杨氏肯定要责怪林家不肯尽心,说不定还要连路老先生一起怨恨上。 看来,有一件事该提上日程了。 一个月后,京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诗会要举办了。 前两年的诗会上,薛景和都大出风头,光采耀人,他风流才子的名声就是从诗会后传出来的。 不少人为薛景和可惜,可惜科举不考诗词。否则,以薛景和之才,应该能高中状元。 不得不说,薛景和的确貌比潘安,他穿着长袍,站在台上,颇有几分谪仙之感。 这样的人若再能妙笔生花,缀玉联珠,写出锦绣诗篇,必然令人观之则心生愉悦和爱慕。 前世,林婉棠便是在诗会上对薛景和一见钟情。 而在许许多多喝彩着的情窦初开的少女中,薛景和一眼就看中了林婉棠。 诗会后,薛景和借机与林婉棠搭讪,没多久,镇平侯府就托人到林府提亲了。 今年,薛景和铆足了劲,要在诗会上再风光一把,于是,他托张伯送来书信,在信中求薛景睿放他去参加诗会。 信中言辞恳切,并且,薛景和说,若是他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有才名加持,青葵书院的路老先生必然会对他高看一眼,对他考取青葵书院有很大帮助。 加上林婉棠在一旁相劝,薛景睿终于点头答应了。 薛景和作为上一届的魁首,今日要接受十名士子的挑战。 这阵势前所未有,若能获胜,必定声名远扬。 而林婉棠扮作一个清俊公子,坐在诗会入口处的一个雅间里,筹谋着给薛景和一个“惊喜”。 诗会场内,薛景和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有相熟的书生给薛景和打招呼:“景和贤弟,怎么不带两位小嫂子来被看添香啊?” 薛景和斜睨他一眼:“呸,佳人岂能被你这种粗人看了去?!你懂什么叫真名士自风流吗?!” 众人哄笑。 诗会的人越来越多,薛景和看了看沙漏,皱眉低声问小厮李壮:“娄星辰怎么还没有来?” 李壮诧异地瞥了一眼入口,嘟囔道:“不应该啊。奴才去找找他。” 李壮挤过人群,去酒楼门口接应娄星辰,却不知道娄星辰就在入口处的雅间内。 林婉棠望着对面的少年,他的多半边脸上覆着面具,据说是因为烧伤之后留下的疤痕太过丑陋。而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极美,只是,他的眼睛显得十分阴郁。 娄星辰冷冷地问:“我不认识你,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林婉棠笑道:“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写得一手好诗,足以传世。” 娄星辰的眼睛眯了眯,面上满是警惕:“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林婉棠拿出棋盘,摆着棋子,气定神闲地说:“我知道你极有才学,通经史,善文墨,却遭奸人所害,毁了容颜,无缘会试。可惜一位状元之才,如今被藏在庄子里,靠给人代笔为生。” 娄星辰的手有些颤抖,他往前倾着身子,注视着林婉棠的眼睛,紧张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43章 我想替你报仇! 林婉棠也注视着娄星辰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我想帮你施展抱负,我想让那些诗篇缀上它真正主人的名字,我想让你陪我下一局棋。” 娄星辰推开棋盘,冷笑一声,站起身:“可惜,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娄星辰拂袖迈步往外走去。 林婉棠“啪”地放下一枚棋子,唤道:“纪辰!”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蓦地转过身来。 林婉棠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帮你报仇,纪辰。” 过了许久,纪辰的眼眸才重新归于平静。 他掀起袍角,依旧坐在林婉棠的对面,捏起一枚棋子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决定信你一次。” 雅间内,双方在方寸之间厮杀,而诗会中间的台子上,薛景和的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 面具书童居然爽约了,居然没有出现! 难道他不想要银子了吗?!他不记得自己的恩情了吗?! 三年前,薛景和去江都游玩,偶然间救下了藏在青楼角落里满身是血的少年,无意中发现他诗学俱佳,便替他养伤,带他进京,让他给自己代笔写诗。 每次大小诗会,薛景和都要带这个书童。书童会在一旁研墨,同时,找机会小声地将想好的诗句告诉薛景和。 为了防止抄袭,参加诗会的人都隔了一段距离,而书童有半边面具遮挡,旁人看不出来他的嘴在动。 从那以后,薛景和才名鹊起。 薛景和不明白,娄星辰一向听话可靠,今日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诗会开场,薛景和都没有见到娄星辰,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在场上。 主持诗会的是致仕的老太傅于则。 于则走到薛景和身边,惊讶地问:“薛公子还没有想好吗?香可快要燃尽了。” 薛景和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就好了,就好了。” 于则心中纳闷,以一东韵做五言咏梅诗并不难,以薛景和之才,何以为难成这样? 于则转念一想,也许是薛景和想写出惊艳文坛的句子,故而苦思冥想。 可是,直到香燃尽的时候,薛景和居然都没有写出来! 诗会轰动了。 大家议论纷纷,怎么回事?! 于则难以置信,问薛景和:“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薛景和忙点头:“对,肚子疼得厉害,要不,这次诗会晚生不参加了。” 旁边有人喊道:“薛兄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这么简单的诗题,限制又少,诗作优劣暂且不论,你写都写不出来可太丢人了。” 薛景和捂着肚子:“实在是身体不适……” 有人喊了一句:“他是不是想尿遁啊?装病是?!” “他以前不会都是找人代笔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于则将信将疑,小声说:“景和,你不舒服老夫去给你请医抓药,你想去茅厕老夫陪同你去,你可不能走。否则你的名声就毁了,老夫这是爱护你。” 说完,于则喊道:“歇一歇,让他们歇息片刻,一会儿再赛诗。” 薛景和骑虎难下,内心哇凉哇凉的。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他吃了药丸,又去茅厕折腾了一圈,尽量拖延时间。 可是,直到第二场开始,娄星辰还是没有出现。 薛景和彻底绝望了。 赛的第二首诗题是以十三元作七律,咏牡丹。 薛景和在台上抓耳挠腮,哪里还有往常的淡定从容?! 香燃尽之前,他好歹挤出来一首,忐忑地交给于则,于则拿过来,对着众人诵读了一遍。 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叫骂声如雷一般响了起来。 “这是以前诗会的魁首?!我没听错?!” “妈呀,他这诗的水平连我都不如!” “大失水准啊!大失水准!” “他要是魁首,那我也可以。我觉得咱俩都比他强。” …… 薛景和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更多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也许是马失前蹄。让他再作一首!” “对,于老先生再出一题。” “对啊,我倒真想看看薛景和能作出什么诗。” “我也是,好期待啊!” 于则狐疑地看着薛景和,又出了几道试题,旁的几个书生都能写出上佳的诗,薛景和作出的诗与其他人的水平差了一大截! 诗会人声鼎沸,薛景和看了看场下,到处是嘲笑讽刺谩骂,他知道全完了,今天是下不了台了!他心一横,干脆假装晕倒! 于则过来掐他的人中,掐得薛景和生疼生疼,薛景和都咬牙忍住了,愣是没有睁眼,没有出声。 他巴不得自己死了,实在没脸睁眼! 诗会以闹剧结束,薛家二郎的丑闻将很快传遍京城。 雅间内,娄星辰听着外面的议论声,蹙眉道:“我记得以前薛公子的诗并没有差到这般情形。原想着他即便赢不了,也不至于丢人至此。” 林婉棠垂眸:“他懒怠又虚荣,有你帮他代笔,他就不思上进了。久不作诗,自然退步。” 娄星辰愧疚:“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他。” 林婉棠摇头:“他挟恩图报,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他若肯上进,请你教他学识,如今他肯定进益良多,也该小有成就了。” 娄星辰叹了口气。 林婉棠道:“依着薛公子素来的心性,他必然痛恨你,你不要再见他了。我为你备了一处宅院,各种用品一应俱全,仆妇护院都有,你暂且住着,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 待众人散尽,两个小厮护送娄星辰去备好的宅院,临行前,娄星辰回头问:“你真的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林婉棠用唇语答道:“五。” 娄星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翩翩少年形单影只,似一孤鸿。 其实,他还有一个仇人。 前世,林家落难,林婉棠被毒杀,身为镇平侯府门客的娄星辰打抱不平,要去向皇上陈说冤情,被薛景和活活杖杀! 这一世,林婉棠要改变这个结局! 消息传回镇平侯府,杨氏晕倒了,薛承宗的五脏六腑都被气得移了位。 第44章 全是虚的 薛承宗之所以舍出老脸,到处求人,花了无数钱财,保住薛景和科考的资格,就是因为他以为薛景和有大才。 薛承宗以为,薛景和的诗能写得那么好,只要在四书五经上稍微用些心,必定能金榜题名。 谁料他的才名竟然全都是虚的! 薛承宗将薛景和狠狠打了一顿,审问清楚了,便想着去找娄星辰,用钱财封住娄星辰的口。 可庄子里已经人去院空,娄星辰不知所踪。 薛承宗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恨不得将薛景和掐死。 薛景睿也大为震惊。 林婉棠在一旁劝解:“大将军,您身为兄长,已经尽心了,二弟自己不争气,又能有什么法子?” 薛景睿感叹到:“看来的确惯子如杀子。” 林婉棠赞同地点头:“的确如此。你看啊,侯爷忽略你,冷落你,你自己上进勤奋,如今也有了一番作为,倒是二弟自幼被娇养着,竟是被养废了。” 泰来在一旁接话:“以后主子生了孩子,必定严格要求,大少奶奶聪慧,必然也不会一味惯着小公子。” 薛景睿:“闭嘴!” 林婉棠:“闭嘴!”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泰来嘻嘻笑着:“二位主子真是心有灵犀。” 薛景睿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扔向泰来,泰来抱着脑袋溜之大吉了。 过了两日,林婉棠回娘家,特意去见了林宏盛。 问候之后,林婉棠说:“父亲,我偶然间认识一人,他出自诗书传家的纪氏一族,少有才名,因为得罪了权贵被人纵火而毁容,隐姓埋名于京城。求父亲见见他,若他能入您的眼,您能不能助他施展抱负?” 林宏盛想了想问:“纪氏?纪氏的确人才辈出。早年听说他家出了一个神童,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后来听说那神童死了。” 林婉棠点头:“父亲说的应该就是他。宅子失火那一日,小厮和他换了衣裳,他逃出来了。” 林宏盛面露悲悯:“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见见他就是了。对了,他得罪了谁?” 林婉棠忍住恨意说:“五皇子。五皇子当年去江都,住在纪家,见纪辰生得好看,想猥亵他,他如何肯?纪辰情急之中,打了五皇子一耳光。后来,纪辰就躲出去了,五皇子派人放火,烧了纪辰暂住的宅子。” 林宏盛吓了一跳,忙去关了门窗,说:“五皇子当真荒唐!幸亏他如今失势,你二妹妹又嫁去了泉州,否则,咱们林府怕是也有祸事。” 林婉棠点了点头,说:“女儿知道父亲不愿涉足皇子夺嫡之争,可是,谁当皇上都行,唯独五皇子不行!” 林宏盛点了点头,说:“为父晓得。当初五皇子想纳你二妹妹,其实也为了将林家拉上他的贼船。只是,他不知道,若你二妹妹真进了五皇子内宅,我宁可豁出去不管你二妹妹,也不会替五皇子效力。” 前世,父亲便是如此,五皇子见纳了林婉梅也没能拉拢到林宏盛,便对林婉梅淡了下来。 可是,站在林宏盛的立场上,他只能这样选择,虽然他平素十分疼爱林婉梅这个侄女。 林婉棠庆幸,今生,父亲不用在亲情与家族命运之间左右为难了。 林宏盛答应去见见娄星辰,林婉棠放下心来。 回到侯府,林婉棠得知薛景睿去了萱草院,她就也顺便过去给杨氏请安。 萱草院里,丫鬟婆子们屏气凝神,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一般。 林婉棠进了正堂,果然见里面坐着的人都阴沉着脸。 林婉棠行礼之后,问:“这是怎么了?” 杨氏病歪歪地靠在椅背上,说:“学谕刚刚来过,取消了二郎参加科举的资格。” 林婉棠假意打抱不平:“这又是为何?” 薛承宗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诗会之事。他们认定景和之前是找了人代笔。” 林婉棠诧异地问:“如今科举又不考诗词,二弟纵然诗词功夫退步了,也没理由取消科举资格啊!” 薛承宗羞惭地别过去脸:“他们说景和品行不端,还说科举是为国选士,须得选取德才兼备之人,不能用景和这样的。” 薛景和哭丧着脸,嘟囔道:“我在岛上苦读了那么多天,都白费了。” 众人都生气地朝薛景和看了过来,薛景和看出众人目光中的嫌弃,缩缩脖子,不再说话。 林婉棠也沉了脸,闷闷地坐到一旁。 杨氏嗓子沙哑地说:“将你们唤来,是想着商量商量景和的事。科举是不成了,青葵书院也没必要去考了。如今只能想办法给景和捐一个荫封官了。” 薛景睿理了理袖子,站起身,说:“这些事情父亲做主,儿子累了,先告辞了。” 薛承宗忙唤住了薛景睿。 薛景睿回头,冷峻地问:“何事?” 薛承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思量了片刻,硬着头皮说:“景睿啊,你在圣上面前说话有分量一些。要不,你去求求皇上,让皇上赏你二弟一个差事?” 薛景睿不假思索地说:“不行。” 杨氏急得站了起来:“大郎,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二弟混吃等死,你就拉他一把。” 薛景睿瞥了杨氏一眼,说:“他自己立不起来,谁拉他都没有。” 杨氏被噎住了,坐回椅子上,默默地抹眼泪。 薛承宗哼了一声:“你别找借口,你就是不想管。你要是不管,我明天就进宫去求淑妃。” 薛景睿的脸色更冷了几分,说:“淑妃有孕,父亲若拿这些事去烦扰淑妃,就不要怪儿子不孝顺。” 薛承宗:“……” 薛承宗看向林婉棠:“老大媳妇啊,亲家公执掌着吏部,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空缺……” 薛景睿冷冷说:“不许去烦扰岳父。” 薛承宗:“……” 林婉棠歉疚地笑着:“父亲,若是旁的事,倒还好说。只是,上回,二弟与南宫弟妹在我们府上做出那等事情……儿媳实在没有脸面回去求父亲。” 薛景和的脸一下子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南宫曼幽怨地瞪了林婉棠一眼。 正堂内一片寂静。 第45章 被人看到了不好 林婉棠想起了前世。 前世,与林婉棠定亲以后,薛景和时不时会偷偷送给她一张桃花笺,精致的纸上,写着字字珠玑、浓情蜜意的诗词。 林婉棠每每读了以后,都觉得唇齿留香,遐想连篇,对薛景和的思慕喜爱就会更浓几分。 林婉棠盼啊盼,终于盼来了成亲的日子。 花前月下,闺房之中,被看添香时,薛景和还会念诗给林婉棠听。因为薛景和的才华,林婉棠忽视容忍了薛景和的不少缺点。 偶尔,林婉棠也会诗兴大发,想要与薛景和即兴吟诗作对,薛景和总会找借口推脱。 一开始,林婉棠没有怀疑,次数多了,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仔细观察了些时日,林婉棠终于发现,原来,薛景和送给她的那些妙笔生花的诗句,居然都是出自娄星辰之手! 林婉棠震惊了!她将所有留存的桃花笺全部烧毁,逼着薛景和不再参加诗会,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不要贪恋虚名,而要踏实上进。 为了薛景和,林婉棠去与娄星辰谈话,劝说娄星辰,让他全心辅导薛景和的学业。 后来,薛景和从书院散学回来,娄星辰就会全程在书房陪读指点。 有才华横溢的娄星辰的全力帮助,薛景和学业进步神速,逐渐在青葵书院崭露头角。 娄星辰名义上是侯府的门客,籍籍无名,实际上却是薛景和的恩师! 娄星辰最后被薛景和下令杖毙的情景,再度出现在林婉棠眼前。 娄星辰都是为了她! 林婉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薛景和真该死! 突然,薛承宗猛捶桌子的声音将林婉棠从回忆中惊醒。 “好!还是我豁出去老脸去求皇上!只是,我被皇上训斥了好几次,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若是再求其他人,少不得要用银子。” 杨氏眼巴巴地看着林婉棠:“棠儿啊,府里如今实在捉襟见肘。要不然,你们夫妻拿出些银子来,我们先使着,回头有了银子再还给你们。” 林婉棠如今全算是看明白了,杨氏想使唤她的时候,就唤她棠儿,杨氏用不着她的时候,就叫她林氏。 林婉棠摊手:“庄子、铺子都是公中的,我们两人能有什么银子呢?哦,母亲,您不会是想动用儿媳的嫁妆?你们说说,用大儿媳的嫁妆为小儿子捐官,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林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 林婉棠不由得失笑:“若说一家人,二弟自己有两房妻子呢,怎么不用自己妻子的嫁妆,倒谋算着用自己嫂子的嫁妆?” 薛景和抬头:“我没说用……用你的嫁妆,都是父亲和母亲的主意。” 薛承宗:“……” 杨氏:“……” 这傻孩子,撇清自己就撇清自己,怎么还把亲爹亲娘给卖了呢? 杨氏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耷拉着头,没有看见。 薛承宗看向郑玉莲,郑玉莲如今死猪不怕开水烫,满不在乎地说:“我娘家穷,没什么陪嫁。” 薛承宗看向南宫曼,南宫曼摆弄着玉镯,漫不经心地说:“我娘家也穷。” 薛承宗气恼地跺了跺脚:“实在不行就卖两个铺子。” 林婉棠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同意。一次一次用公中的钱为二弟处理烂摊子,府里本来就缺钱,再卖几个铺子,日子还过不过?” 薛承宗拍着大腿说:“这个家我做主!” 薛景睿看了过来:“若父亲执意卖铺子或者田产为二弟捐官,那么,就分家。” 薛承宗颤抖着手,指向薛景睿:“你说什么?你爹还活着呢,你就闹着要分家?!” 薛景睿面无表情:“对。另外,母亲当年的嫁妆不少,父亲按着嫁妆单子理出来。” 詹氏去世的时候,薛景睿年纪小,淑妃已经进了宫,詹氏的嫁妆都留在了府里,没多久,杨氏就嫁了进来。如今,詹氏的嫁妆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杨氏闻言,劝说道:“哎呀,你们父子俩好好说话,不要伤了和气。好了好了,钱财的事你们不用管了,都散了。” 薛景睿站起身,对薛承宗说:“父亲,您把母亲的嫁妆单子找出来给我。不过,您若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外祖母家留的有底。” 说完,薛景睿便往外走去。 林婉棠快步跟上。 夏夜,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花香,月色如水,薛景睿拄着拐的身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林婉棠小跑着都跟不上薛景睿,轻轻唤道:“大将军,等等我。” 薛景睿站住,抬头看了看月亮,突然说:“今日是母亲的祭日。可惜,父亲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 林婉棠终于来到了薛景睿的身边,安慰他说:“詹氏母亲一定在天上,看到你长成了英武的好男儿,应该也会骄傲。” 薛景睿扭头,看向林婉棠巴掌大的小脸,月光下,林婉棠的脸莹白如玉。她的眼睛圆溜溜的,如同盛着一汪湖水,明亮清澈。 薛景睿伸手将林婉棠揽进了怀里。 林婉棠轻轻推着薛景睿:“嗯……不要,被人看到了不好。” 薛景睿弯腰低头,他的额头几乎抵住了林婉棠的额头,温热的鼻息使得林婉棠感觉酥酥麻麻的。 低沉的声音响起:“陪我出去一趟。” 林婉棠惊讶地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薛景睿没有回答,牵着林婉棠的手,去马厩牵了他的马。 薛景睿一只手将林婉棠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在安静的夜里奔跑起来。 薛景睿揽着林婉棠纤细如同柳枝一般的腰身,闻着她墨色秀发上淡淡的香味,原本烦闷郁结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此时即将宵禁,薛景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纵马出了城,去往浑玉山的方向。 很快,他们到达了山坡上,月光下,一座座坟茔层层错落。 薛景睿贴在林婉棠耳边,问:“怕不怕?” 林婉棠反问:“这里是薛家的祖坟?” 第46章 只有一张大床 薛景睿点了点头。 林婉棠道:“那我就不怕了。” 薛景睿笑了一下,翻身下马,然后,他单手就将林婉棠抱了下来。 林婉棠挽着薛景睿的胳膊,跟着他走到一座坟前,两人都有些惊讶。 皎洁的月光之下,詹氏的墓刚刚被人祭扫过,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墓前头摆着新鲜的瓜果。 薛景睿蹲下来,摸了摸未烧尽的金元宝,上头还有余温。 薛景睿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是谁刚刚祭奠过母亲?” 林婉棠说:“这边有脚印!” 薛景睿赶紧顺着过去查看,说:“天黑,这人似乎是步行的,应该走不远,我们去追!” 薛景睿牵着林婉棠走得飞快,林婉棠此时才发现,薛景睿的腿伤竟然已经好了。 林婉棠一想便明白了薛景睿的心思,也不点破,只说:“看脚印,祭奠母亲的应该是位女子。” 走了没多远,两人就看见一个妇人正挎着篮子急匆匆往山下走。 薛景睿拉着林婉棠,跑过去挡在了妇人面前。 薛景睿沉声问:“你是谁?半夜三更来薛家祖坟做什么?” 妇人故意侧着脸,不让薛景睿看见她是谁。 薛景睿勾唇笑了笑:“你若不说出自己是谁,我今日就不让你走。” 妇人用帕子挡着脸不说话。 林婉棠上前,拿开妇人的手,让薛景睿凑近些看。 借着月光,薛景睿终于看出了这是谁,他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唤道:“采萱!怎么是你?” 采萱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大少爷!奴婢没有想到,大少爷居然还记得奴婢。” 薛景睿有些激动地说:“当然记得,你是母亲身边的人,小时候没少照顾我。母亲去世后,你去了哪里?” 采萱低下了头,想了想才说:“侯爷打发奴婢出去嫁人了。” 薛景睿说:“我那时年纪小,关于母亲的许多事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你能多给我讲讲母亲的事吗?尤其是她生病那些日子的事。” 采萱的目光有些闪躲:“大少爷,奴婢……奴婢就要离开京城了。” 薛景睿愣了愣,说:“你总不至于今夜就要离开京城。” 采萱将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奴婢……奴婢其实也不记得什么了。” 薛景睿的心沉了下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母亲生病那些日子,杨氏总来找母亲,她每次离开,母亲都会偷偷抹泪,到底是为了什么?” 采萱的身子微微颤抖,跪地求饶道:“大少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是贴身侍奉的大丫鬟,奴婢能知道什么呢?求大少爷放奴婢走!” 林婉棠蹲下来,轻声问:“是不是有人威胁了你什么?你不用怕,说出来,将军会保证你的安全。” 采萱拼命摇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念着夫人的好,想着今天是夫人的祭日,所以抽空来祭奠祭奠夫人。” 薛景睿又问:“那你知道母亲的贴身丫鬟桃红和柳绿去了哪里吗?” 采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桃红姐姐和柳绿姐姐是夫人的陪嫁,身契应该都在詹家手里,奴婢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薛景睿沉默了。他问过外祖母,外祖母说,这两个丫鬟的身契都给了母亲,母亲过世以后,外祖母找过这两个丫鬟,可镇平侯府说,她们二人先后病死了。 薛景睿怀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母亲过世时,他只有六七岁,那时的他只顾着伤心,哪里晓得留意这些? 薛景睿背着手,说:“多谢你还记挂着母亲。你回去,路上当心些。” 采萱如遇大赦,站起身,朝薛景睿行了个礼,说:“大少爷一定要多保重,奴婢走了。” 薛景睿点了点头。 采萱快步离开后,薛景睿打了个响指,泰来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薛景睿吩咐道:“悄悄跟着采萱,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泰来应了一声,就飞快离开了。 薛景睿问林婉棠:“你可看出了什么?” 林婉棠想了想,说:“她的衣裳很破旧,面容看起来也有些沧桑憔悴,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她这个时候回家,家应该离这里不远,而且是在城外。她似乎有些愧疚,还有些害怕。” 薛景睿挑眉:“愧疚?你觉得她为什么愧疚?” 林婉棠凝神思索着说:“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她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为了求心安而来祭奠。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什么而不敢告诉你,所以愧疚。” 薛景睿蹙眉沉思。 林婉棠问:“大将军,你追问母亲生病期间的事,是因为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薛景睿说:“杨氏与母亲是闺中好友,杨氏嫁人不久就守寡了,母亲怜惜她孤独,就经常让她来府里说话。后来,母亲生病,不到半年就过世了。之后不过三个月,父亲就续娶了杨氏。”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你是怀疑……” 薛景睿点头:“也只是怀疑而已。母亲身边的人,如今很难找到了。” 前世,林婉棠没有听说过这些。 也是,前世林婉棠是杨氏的亲儿媳,公公婆婆不说,淑妃与她隔心,薛景睿与她不熟,薛景和自己都未必知道这些前情,林婉棠又上哪里知道呢? 见林婉棠皱眉冥思苦想,薛景睿拍了拍林婉棠的肩膀,说:“好了,我们先去祭奠母亲,这件事可以慢慢追查。” 林婉棠点头:“好,凡事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祭拜过詹氏,薛景睿带着林婉棠来到城边的一个庄子上。 这个庄子是詹氏的陪嫁,薛景睿小时经常陪母亲来小住几日。如今,薛景睿每次想詹氏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管事肖安一直管着这个庄子,见薛景睿带着妻子过来,肖安高兴地擦了擦眼泪:“好,好,多般配啊!要是夫人看见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肖安一边说着,一边将薛景睿往主屋里头领。 林婉棠进屋一看,只有一张大床。 第47章 心猿意马 林婉棠低声问旁的地方能不能住,薛景睿摇头说:“太晚了,这时候不好兴师动众,总不能让他们连夜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林婉棠只得说:“那我打地铺。” 薛景睿抬眼望过来:“乡下的屋子,地上说不定有老鼠、蟑螂,哦,对了,说不定还有蛇。” 林婉棠吓得赶紧看了看地上,不由自主扑进了薛景睿怀里。 薛景睿身子一滞,怀里的娇软美人令他手足无措。 他绷着脸让人打来了热水,作出极其冷淡的样子,对林婉棠说:“你先去沐浴。” 林婉棠这才从薛景睿怀里出来,进了隔壁浴室,抬脚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缓解了林婉棠的疲乏,她不由得轻吟了一声。 待适应了温度,她缓缓坐下,抬起头,撩拨着水,洗起了她洁白细嫩的肩膀。 突然,房梁之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水雾缥缈,遮挡了视线,林婉棠揉了一把眼睛,站起身仔细看,由不得惊叫一声:“有蛇!” 声音一出口,林婉棠就后悔起来。果然,蛇听到声音,吐着芯子朝着林婉棠俯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闪到林婉棠身边,手如闪电一般攥住了蛇的七寸,生生将蛇给攥死了。 林婉棠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薛景睿无意中暼过来,看到了满目春光——小巧精致的锁骨、胸前的峰峦、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 薛景睿开始感觉到有些渴,他急忙转身,大步走出去,将蛇掩埋,又好好地搓洗了几遍手。 然后,薛景睿找肖安要了一些雄黄粉,撒在屋子里。做完这些,他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浴室里,水声又响了起来,薛景睿不由自主地想,温热的水淌在那样美好动人的身体上,是怎样的场景? 这个时辰,本该是疲乏易困的时候,可薛景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蓬勃生长,疯狂地蔓延,渐渐地似乎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 薛景睿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起身,将头发重新束好,走出房间,练了一套拳法。 下蹲,跳跃,出拳,左右腾挪,如行云流水一般…… 这些熟悉的招式练完,薛景睿出了些汗,感觉通身都舒坦了。他回到屋里,恰巧林婉棠刚刚从浴室出来。 此处没有备女子的衣裳,因此,林婉棠穿了一套薛景睿的寝衣。寝衣宽大,更加衬得林婉棠娇娇小小,胸前的锁骨露了出来,香肩半露…… 这样的林婉棠,如同半开的娇花,惹人遐想。 她的脸粉嫩粉嫩,长长的秀发披在肩头,发梢挂着小水珠。白嫩的小脚踩着木屐,露出圆润小巧的粉色脚趾。 薛景睿咽了咽口水。 刚刚好不容易被逼离身体的那种燥热又回来了,疯狂生长在体内的东西似乎吸取了养分,如今长得更旺盛了一些。 薛景睿冷着脸,沉声说:“赶紧睡,明日一早就回府。” 说着,薛景睿进了浴室,去洗澡了。 林婉棠突然意识到什么,说:“大将军,我让肖管事给你换新的洗澡水。” 薛景睿闷闷地回答:“不必了,他年纪大了,不用再麻烦他。” 薛景睿低头,看着林婉棠沐浴过的水,水里有着澡豆的清香。 薛景睿试着放空自己,专心沐浴,却总有些心猿意马,春意翻腾。 终于洗好了,他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林婉棠,硬着头皮走到床前,却发现林婉棠已经蜷成一团睡着了。 看着林婉棠在睡梦中乖巧的模样,薛景睿不由得笑了。自己心思百转,各种纠结,这个女人却没心没肺,只管睡觉。 罢了,早些歇着。 薛景睿熄灭了灯,轻手轻脚地睡在床的边沿。他刚刚躺好,林婉棠就朝他怀里钻了进来。 薛景睿差点以为林婉棠醒着,他轻轻地推了推林婉棠,林婉棠不悦地皱眉嗯嗯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接着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薛景睿将林婉棠抱起,往床里头放了放,然后,他给林婉棠盖好被子。而他自己只搭了被子的一角,尽量距离林婉棠远一些,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薛景睿还没有睁眼,就感觉怀里有温暖馨香的一团,睁眼一看,果然又是林婉棠。 薛景睿皱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爱往自己怀里钻? 薛景睿低头望了一眼自己高高的帐篷,轻轻放开林婉棠,进浴室沐浴了许久,直到手掌酸疼,才宣泄出来。 薛景睿穿好衣裳,无意中又瞥见林婉棠露出来的雪白手臂,身体又有些燥热,便自己去屋外练了一套拳法。 薛景睿刚收手站定,林婉棠就从屋里冒了出来,喝彩道:“大将军好身手!” 薛景睿看都没有看林婉棠一眼,面色冷峻,径直走向马厩:“走,回府。” 林婉棠:“……”她何时得罪了这位活阎王?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淡漠地说:“你若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林婉棠才不要单独留在这里呢!她忙跑到马跟前,笑嘻嘻地说:“大将军拉我一把呗。” 薛景睿拎着林婉棠,将她拎上了马,向侯府驰骋而去。 回到侯府,萱草院那边又在吵闹,林婉棠嫌他们吵得头疼,就没有过去请安。 林婉棠与薛景睿一起用早饭,薛景睿依旧绷着一张脸。 林婉棠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他,薛景睿不理她,她也懒得理薛景睿,刚好清净。 刚吃完早饭,宫里就来了人宣旨。 侯府的主子们全都净手焚香,在香案前跪下接旨。 曹众宣读圣旨,原来是皇上降恩,封林婉棠为三品诰命夫人。 众人谢恩之后,曹众将抹金轴瑞荷锦的诰命文书递给了林婉棠。 然后,曹众笑道:“林淑人,恭喜了。昭勇将军为您请封诰命,皇上当即便允了。” 林婉棠递了装满银子的荷包给曹众,笑道:“辛苦曹公公跑一趟。” 站在后面的郑玉莲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嫉妒。 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啊! 眼看薛景和没了科举的资格,她再不可能妻凭夫贵,怕是这辈子也当不上诰命夫人了! 而南宫曼心里的酸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薛景睿竟然为林婉棠请封了诰命! 而她南宫曼,为薛景睿,在北方苦寒之地熬了那么久,为他拒绝了许多青年才俊的提亲,可他却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林婉棠哪里比她南宫曼好?! 南宫曼恨极了!她心里暗暗说,林婉棠,我们走着瞧! 第48章 纳一个妾怎么了?! 林婉棠心中却有些纳闷,等回到瑾兰院,林婉棠挽着薛景睿的胳膊,撒娇问:“大将军,您怎么会为我请封诰命呢?您不是要写放妻书给我吗?” 薛景睿原本正胡乱翻着一本书,闻言抬头,问道:“你现在想走?” 林婉棠仰头想了想,故意可怜巴巴地摇头:“嗯……我如今也没什么去处。” 薛景睿将书合上,望着林婉棠的眼睛说:“那就先这样呗。有你在,还可以替我省许多麻烦。” 林婉棠拿起手边的香囊朝薛景睿扔了过去:“你为我请诰命,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挡桃花吗?” 薛景睿一把抓住香囊,嗅了嗅,说:“是有这么点儿用。” 林婉棠:“……” 薛景睿看着香囊,突然说:“林淑人,你能不能帮我做个香囊?”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的腰间:“我……好像没见你配过香囊,以为你不喜欢呢。” 薛景睿淡淡说道:“我是不喜欢。但是,兄弟们都知道我成亲了,见我连个香囊都没有,他们总嘲笑我。” 林婉棠拍案而起:“敢!他们胆子肥了!我这就给大将军做香囊,多做几个,让大将军腰上挂得满满当当,叫他们好好眼红眼红。” 薛景睿忍俊不禁,笑了一下,随即又绷住脸,咳嗽一声,说:“那就多谢林淑人了。” 薛景睿坐在书案前看书,林婉棠则在窗前做起了香囊。 薛景睿偶尔抬头看林婉棠一眼,见林婉棠十分专注,日光照在林婉棠的瓜子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 此时的林婉棠,看起来温柔娴静。 薛景睿顿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心中异常安定。 嗯……有个妻子的感觉也还可以。 林婉棠累了,活动活动脖子,转头看见薛景睿在对着书笑,林婉棠吃惊不已。 什么书这么有趣,能把活阎王薛景睿逗笑? 林婉棠十分好奇,心想,等一会儿,她要将这本书拿过来好好读一读。 晚上,泰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猛灌了一气水,然后回禀说:“那个采萱真有蹊跷。她今天一早就匆匆搬家了。” 林婉棠皱眉:“搬家?这么短的时间就又搬家了?” 泰来说:“小的打听清楚了,采萱的男人死了,她没有孩子,就孤零零一个人,赁了村里人一间房子,靠给人浆洗缝补衣裳为生。” 薛景睿皱眉:“怎么会?” 林婉棠也说:“按说,她若是过得这么不好,见了旧时的主子,主子明显念着旧情,随便赏她个差事什么的,她都能过得体面上许多。可她偏偏躲着我们。” 泰来说:“小的派人盯着她呢,要是有什么动静,小的再来禀告。” 为了不打草惊蛇,薛景睿只能先强行按下自己心中的许多疑问。 第二天,薛景睿带着林婉棠进宫谢恩。 马车上,薛景睿突然说:“一会儿,在宫里,你该怎么唤我?” 林婉棠愣了愣,说:“夫君?” 薛景睿满意地点了点头:“可别叫错了。” 林婉棠轻哂:“我当然不会叫错。那你应该唤我什么?” 薛景睿红了脸,看向车窗外:“娘子。” 林婉棠诶地答应了一声,又叮嘱道:“你可不要唤成林淑人。” 薛景睿没有说话,只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间崭新的香囊。 他们二人先去未央宫拜见了帝后。 行过礼,谢过恩,君臣寒暄了几句,皇上说:“匈奴的兰氏部落如今被呼延部追在屁股后面打,兰氏派使者过来,想寻求我们的支持,薛爱卿怎么看?” 薛景睿回道:“匈奴部落之间内斗的态势对我大梁最有利。无论哪一方把对方吞并掉,都必然势力过强,威胁我大梁……” 见君臣二人聊起了军国大事,皇后便带着林婉棠出了未央宫。 皇后笑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很懂得进退。上回祥瑞一事,你说的话对本宫很有助益。” 林婉棠不卑不亢地笑着:“臣妇不过是随口感叹几句罢了,各地果然出现了许多祥瑞,可见皇上是天命所归。” 皇后道:“你以后入宫时,可以来凤仪宫陪本宫说说话。” 林婉棠行礼:“谢皇后娘娘抬爱。” 皇后笑着挥手说:“你去昭仁宫见淑妃去。” 林婉棠行礼告辞,朝着昭仁宫的方向走去。 在皇宫甬道,林婉棠见到一顶步辇,远远看着像是嘉贵妃,林婉棠便低头恭敬地侧立在一旁。 步辇到了林婉棠跟前时,嘉贵妃娇滴滴地说:“停下。” 步辇落地,嘉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是薛夫人吗?” 林婉棠行礼:“见过嘉贵妃。” 嘉贵妃笑了起来:“快快起来。本宫与你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薛将军没有陪着你进宫?” 林婉棠道:“皇上留他议事。” 嘉贵妃“哦”了一声:“就说嘛,薛将军可是简在帝心,深得器重。对了,听说薛将军腿疾未愈,皇上心中挂念,本宫也不落忍。这样,本宫这里有个侍女还算能干,你带回去,让她侍奉薛将军。” 说着,嘉贵妃就唤出一个美貌的宫女:“听雨,还不快见过你的新主子。” 不待宫女说话,林婉棠就跪了下来,回道:“多谢贵妃娘娘抬爱,然而,臣妇与夫君怎么配使唤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嘉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棠:“怎么不配?听雨本就是个宫女而已,能给昭勇将军当妾室,是她的福气。” 林婉棠正色说:“请恕臣妇不能从命。” 嘉贵妃沉了脸:“为何?你竟然要下本宫的面子?” 林婉棠对答道:“臣妇不敢。只是,夫君一直认为,武将不能耽于享乐,否则容易没有斗志和士气。臣妇不敢违背夫君的意思。” 嘉贵妃怒道:“大胆!上位者赏赐,你乖乖领受也就是了,巧舌如簧说这些话糊弄谁呢?!” 林婉棠心知绝对不能让步,一旦让步了,嘉贵妃就等于在镇平侯府安下了一个眼线,若嘉贵妃处处插手瑾兰院的事情,她又该如何辖制呢? 到时候,她势必还是要与嘉贵妃硬抗。 既然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咬死不松口。 林婉棠叩首,说:“贵妃娘娘息怒,娘娘赏赐,夫君与臣妇愧不敢受。” 嘉贵妃生气地颤抖着手,指向林婉棠:“好一个妒妇!堂堂昭勇将军,纳一个妾怎么了?!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真当本宫奈何不了你是吗?!” 第49章 哪儿有男人不好色? 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贵妃,你这是干什么呢?” 是皇上! 林婉棠偷眼看过去,皇上身后跟着的,正是薛景睿。 嘉贵妃收起狰狞的模样,娇嗔着说:“皇上,臣妾想赏给薛将军一个侍妾,薛夫人推三阻四,各种搪塞本宫。皇上,难道本宫的脸面这么不值钱了吗?” 皇上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虽然跪着,但是她的神情沉静而坚定,并没有一丝慌乱或者惶恐。 皇上突然想起,那日,在昭仁宫,林婉棠说要嫁给薛景睿时的坚定。 皇上笑道:“贵妃,你是出于好心不假,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小两口团聚的日子不长,正甜甜蜜蜜呢,你倒也不必送个侍妾,横亘在人家夫妻之间。” 嘉贵妃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皇上虽是笑着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唤她的名字,而是称呼贵妃,明显有疏远之意。 嘉贵妃有些心虚,又不愿意认错。 于是,嘉贵妃看向薛景睿:“薛将军,你看看,听雨的模样如何?多一个这样的美人侍奉你不好吗?” 薛景睿垂眸行礼,说:“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女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臣无心纳妾,辜负娘娘的一番好意,请娘娘恕罪。” 嘉贵妃一向娇纵惯了,被拂了脸面,觉得下不来台,就生气地说:“听雨,你就在这里跪着,若薛将军不肯带你回去,你就自己去内刑司领罚。” 内刑司是宫中处置犯错宫人的地方,刑罚残酷,劳役繁重,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 听雨含泪跪了下来,身子瑟瑟发抖。她刚调到嘉贵妃宫中伺候,因为容貌出众,被嘉贵妃嫉恨,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对她来说,今日是无妄之灾。她一个小小宫女,又有什么反对的资格呢?只能任嘉贵妃捏扁搓圆。 薛景睿瞅了听雨一眼,问:“贵妃娘娘,臣若将这位宫女带走,可以随意差遣支配她吗?” 嘉贵妃听薛景睿有妥协之意,心说,这就对了,哪儿有男人不好色啊? 她忙笑着说:“既然把她给了你,她就是你的人。你想让她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 薛景睿朝皇上行礼,说:“皇上,军中有不少士卒娶不上媳妇,不利于军心士气。微臣想在军卒中为这位宫女选一位夫婿,这样也能显示皇家对兵卒的体恤之情。” 皇上点头:“如此甚好。爱卿果然时时处处想着将士们,想着社稷民心。朕准了。” 听雨松了一口气,忙行礼谢恩。她听闻昭勇将军为人端正,想来会为她找一个品行良好的军卒,这样总好过她在嘉贵妃跟前受折磨。 皇上捋着胡子,说:“今年似乎有不少宫女到了年龄要放出去。景睿,你挑些低阶的将官,到时候朕让皇后办个宴会,让他们与即将出宫的宫女相看。若能成上几对,也算是朕的功德了。” 薛景睿与林婉棠一起行礼,说:“皇上圣明。” 皇上和气地说:“你们快去淑妃宫中。听雨,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跟着薛夫人出宫。” 听雨忙叩头谢恩,赶紧去了。 待薛景睿与林婉棠走远了,皇上瞥了嘉贵妃一眼:“你少想着结交武将。你当赏个宫女,薛景睿就能听你摆布了?你还没看出来,并非林氏善妒,不肯为夫君纳妾,是薛景睿自己不愿意。他不想与皇子有什么牵扯!你可真蠢!” 说完,皇上转身离去。 嘉贵妃脸色惨白,心想,她行事前真应该先跟自己儿子商量一下,她是不是给儿子添麻烦了? 嘉贵妃绞着帕子,怨恨地想,薛景睿不卖她情面,难道是搭上了太子?或者真打算扶持淑妃肚子里不知男女的那块肉?无论如何,看来薛景睿是敌非友了。 她反正不信薛景睿想当纯臣这种鬼话。 路上,薛景睿偷偷看了看林婉棠的神色,林婉棠有些郁郁寡欢。 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薛景睿暗戳戳地捏了捏林婉棠的手。 林婉棠嗔怪地瞥了薛景睿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薛景睿小声说:“不值当生气。” 林婉棠压低声音:“我没有生气。只是,今日得罪了她,恐怕她以后会存心找麻烦,我们得小心提防。” 薛景睿目视前方,说:“有我在,不怕。” 林婉棠心突然安稳了一点。 今生,她不是孤身一人,薛景睿不是扶不起的渣男薛景和,她还可以依靠薛景睿。 昭仁宫里,淑妃见薛景睿夫妇二人过来,笑着说:“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林婉棠行礼说:“路上遇到了贵妃娘娘,耽搁了一会儿。” 淑妃看了看林婉棠的神色:“她为难你们了?” 薛景睿淡淡地将事情说了。 淑妃松了口气:“幸亏皇上出面解围。嘉贵妃这个人,一向掐尖要强,娇纵任性,你们最好远着她一些。” 林婉棠环顾四周,见殿内果然没有放着冰盆,可见淑妃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淑妃笑着说:“天热了,过几日,皇上要去避暑别院小住,我打算跟着去。” 林婉棠抬眸,问:“娘娘已经说了要去避暑别院?” 淑妃摇头:“还未曾。你的意思是?” 林婉棠斟酌了一下,说:“臣妇心里想着,若有人想加害娘娘腹中的龙胎,那么,她必然会与你同去别院避暑。” 淑妃恍然大悟:“若是我请帝后帮我瞒着去避暑别院的消息,那个人应该也会留在宫里,因为趁着帝后不在,她才好下手。我们可以用这个法子试探试探。” 林婉棠点头:“出发时,娘娘若实际上悄悄跟着去了避暑别院,那她可就白留在宫里了。若是她后来又巴巴地跟了去,那就太明显了,娘娘也好早有防备。” 林婉棠说完,行礼说:“这只是臣妇的一点蠢念头,事实上,也许并没有人想谋害龙胎。” 淑妃笑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那我就这样做了。皇后娘娘近来对我很好,想来愿意配合遮掩。” 林婉棠浅笑垂眸。 薛景睿突然问:“娘娘,母亲……母亲当年生病那会儿的事,你还记得吗?” 淑妃回忆着说:“母亲刚病时,还能进宫,看上去没有精气神,也不爱说话,总看着我发愣。后来,母亲病重,就再没有进过宫了。” 说到这里,淑妃抹了抹眼泪。 薛景睿问:“母亲有没有提起过杨氏?” 第50章 每次都这么疼吗? 淑妃看向薛景睿,皱眉说:“母亲以前总爱提杨氏,后来生病后似乎……似乎没有提过了。对了,母亲说过,父亲还年轻,她去以后,父亲势必要再娶,让我们姐弟一定要互相扶助。” 薛景睿眼里有些泪光,他低下头,将采萱的事情告诉了淑妃。 淑妃惊讶地说:“采萱?我记得母亲去后,父亲说,采萱偷偷拿母亲的首饰出去变卖。父亲念在采萱曾经服侍过母亲的份上,不愿意重责采萱,便放采萱出去配了小厮。” 薛景睿问:“娘娘可知道她配了哪个小厮?若是我们府上的小厮,应该很容易就知道是谁,可是,我问了府里几个老人儿,她们都不知道采萱去了哪里。” 淑妃站起身,踱了几步,嘀咕道:“我也不知道。难道说……采萱知道些什么内情,才被父亲打发出去了?” 薛景睿沉吟了片刻,说:“我再查一查。” 淑妃攥着手,沉声说:“他们最好没做过什么,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林婉棠唯恐淑妃多思多虑影响腹中的胎儿,就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见淑妃情绪好转,她才与薛景睿起身告辞。 这一日,薛景睿出去见了几个下属,回来时夜色已深。他见林婉棠睡的里间还亮着烛光,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林婉棠躺在床上,裹着锦被,小脸煞白,眼里噙着泪,楚楚可怜地朝薛景睿望了过来。 薛景睿突然明白了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迈步上前,坐在床边,语气尽量和缓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林婉棠眼里的泪更多了些,一滴泪珠挂在她的下睫上,将落未落,衬得她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 泪珠像晶莹的露珠,薛景睿想将这颗泪珠吻走,却还是忍住了,掏出帕子,轻轻给林婉棠擦了擦眼泪。 林婉棠抽泣了一声,说:“你别问了,你们男人不会懂的,只会觉得女人麻烦,觉得女人娇气。” 薛景睿又气又想笑,耐着性子问:“到底哪里不舒服?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林婉棠瞥了薛景睿一眼:“女人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 薛景睿皱眉:“有几天什么?” 林婉棠直想敲敲面前的榆木脑袋,干脆明说了:“癸水!女人每个月都要流好多血,寻常人还好,像我这种倒霉的,来癸水时痛得要死。” 薛景睿的脸有些红,他在书中读到过这个,只是,他身边以往从没有过女人,方才一时没想到这上面来。 薛景睿问:“每次都这么疼吗?没请大夫看过?” 林婉棠摇头:“以往倒还好,自从去年冬天被郑氏推下水以后,每次来癸水都痛苦难耐。” 薛景睿的眸光深沉了起来:“郑氏?弟妹?” 林婉棠提起来仍有恨意:“对,除了她还能有谁?” 薛景睿站起身,将珍珠唤了进来,说:“照顾好你家主子。” 说完,薛景睿就出去了。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太医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薛景睿。 方太医擦了擦汗,说:“那下官给夫人诊脉。” 薛景睿伸手:“请。” 方太医擅长妇产之术,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林婉棠没想到,薛景睿居然在深夜里将方太医从被窝里请了出来。 林婉棠歉疚地笑道:“不好意思,麻烦方太医半夜走这么一趟。” 方太医苦笑了一声:“应该的,应该的。将军爱重夫人,下官跑一趟是应该的。” 方太医把过脉,说:“薛夫人这是受过大寒,才会导致痛经。夫人的身子需要慢慢调养,着急不来,下官先给夫人开些镇痛暖宫的药物。” 薛景睿说:“多谢方太医。” 方太医开过方子,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薛景睿给了方太医一个大银锭子,拍了拍方太医的肩膀,说:“对不住了,耽误了你安睡,改日我请你吃酒。” 方太医忙说:“诶,薛将军客气了,过些日子,下官再来给夫人诊脉,看情况再调整方子。” 薛景睿客客气气,亲自将方太医送了出去。 方太医松了一口气,都说薛景睿是活阎王,话少面冷,今日一见,薛景睿这不是挺和善嘛! 珍珠喜滋滋地对林婉棠说:“大少奶奶,将军对您可真好!” 林婉棠招招手,让珍珠靠近一些,她贴在珍珠耳边,悄悄说:“回头,我也给你找个知冷知热的夫君。” 珍珠本以为林婉棠要说什么正经话,突然听了这,脸顿时通红,站直身子,生气地嘟着嘴:“大少奶奶!您……奴婢不理您了。” 珍珠跺了跺脚,气恼地扭身出了门。 林婉棠与一旁的玲珑都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日,林婉棠抱着汤婆子,在床上窝着,就见珍珠兴冲冲地进来了。 珍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真是老天有眼,你猜怎么了?” 林婉棠挑眉,这话让她怎么回答? 珍珠也没指望林婉棠回答,自顾自高兴地说:“郑二少奶奶掉进咱们府上的荷花池里头了!” 林婉棠愣了愣,问:“人怎么样了?” 珍珠说:“因为是晌午,园子里没什么人,她在水里头淹了个半死。幸亏将军刚好路过园子看见了,就唤人将郑二少奶奶救了上来。” 林婉棠若有所思:“居然是将军救了她。” 珍珠压低声音说:“大少奶奶,您不知道,郑二少奶奶醒过来之后,又哭又闹,说是有水鬼,水鬼拽着她的腿,把她拽到池子里头了。你说,这不是说胡话吗?” 林婉棠皱眉:“水鬼?” 珍珠哼了一声:“奴婢想着,一定是郑二少奶奶爱害人,心虚,所以才疑心生暗鬼。她又是缠着让二少爷去请法师驱鬼,又是说自己浑身难受,让二少爷给她请太医。她也不想想,二少爷请得动太医吗?” 说到这里,珍珠愤愤不平:“依着奴婢看,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有了她的报应。可惜,如今是夏天,大少奶奶落水的时候,水上面都是冰碴啊!真该让郑二少奶奶尝尝池水冰冷刺骨的感觉!” 门外,原本唇角上扬的薛景睿面色蓦然又沉了下来。 第51章 同样是我的种 林婉棠轻笑着拍了拍珍珠的手:“好了,你啊,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我告诉你,在外头可别露了神色,她毕竟是主子。” 珍珠连连点头:“奴婢自然晓得。咱们悄悄幸灾乐祸就是了。” 薛景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薛景睿淡然说:“哪里有什么水鬼?不要以讹传讹。据说是一只野猫突然窜出来,撞了郑氏一下,她才失足落水的。”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有一瞬间,她怀疑是薛景睿报复郑玉莲,故意让郑玉莲落水。但薛景睿不想闹出人命,就又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命人救了郑玉莲。 随即,林婉棠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薛景睿的性子寡淡清冷,怎么可能为自己做这种事? 一定是她想多了。 林婉棠养了几天身子,癸水终于过去了。她正与薛景睿在房中说话,薛承宗脚步沉重地进了瑾兰院。 短短的十几天,薛承宗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薛景睿有些淡淡的:“父亲有什么事吗?” 薛承宗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来,揉着太阳穴说:“头疼。如今府里也就你们瑾兰院这边安生一些了。回萱草院,你们母亲哭哭啼啼。至于清芬院,别说去了,每次路过都能听见里头吵吵闹闹,我都懒得帮他们断官司了,随便。” 薛景睿不说话。 林婉棠笑着说:“父亲头疼可请大夫看过?” 薛承宗摇了摇头:“没有,为父这头疼,请大夫也没用,都是愁的。” 薛景睿看过来,说:“要不父亲也去文安湖的湖心岛过几天清净日子?” 薛承宗被薛景睿这话噎得心口疼,却发作不得。 薛承宗苦笑说:“大郎啊,为父倒是想躲清净,怎么躲?二郎那个败家子,这些日子天天出去喝酒,你说说,同样是我的种,他怎么就跟你差这么远?” 薛景睿与林婉棠都不说话。 薛承宗自顾自地说:“为父去求了皇上,皇上训斥了为父一顿。我求爷爷告奶奶,你们母亲把嫁妆都填进去了,也没能给你二弟求来一份差事。” 薛景睿的声音有些暗哑:“母亲的嫁妆?” 薛承宗有些后悔,自己提嫁妆这茬儿干什么?!他忙说:“自然是杨氏的嫁妆!” 薛景睿冷色问:“那么,我母亲的嫁妆呢?你别说是在用母亲的嫁妆养活着全府。母亲去世早,她的嫁妆里头许多东西可以留给儿女当念想。” 薛承宗站起身说:“好,为父回头在库房理一理。你也知道,这些年侯府入不敷出,有些钱怕是已经花了。” 薛景睿冷冷地说:“按照礼法,母亲过世后,嫁妆要么归她的亲生儿女所有,要么归还给母亲的娘家,你们不吭不响地花了算什么?!” 薛承宗被儿子质问,觉得没面子,气恼地说:“难道你在侯府是餐风饮露活着的吗?!难道你没有花侯府的银子?!” 薛景睿也站了起来:“父亲,那么,您不妨算算,我在侯府这些年一共花了多少银子,母亲的嫁妆够养我几辈子?!” 薛景睿想了想,又说:“母亲去后,我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当真心里没数?!吃,我吃得跟下人一般;穿,寒冬腊月,我连棉衣都没有;住,你们将我赶到小小的偏院;用,冬天我连碳都没有,手脚都生了冻疮!” 薛景睿深呼吸了一下,说:“儿子不怕吃苦,只是,父亲,您那时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嫡亲的大儿子?!” “还是祖母可怜我,让我住到了她那里,我才吃饱穿暖了。您算算,我长大一共花了侯府多少银子,我还给您,您把母亲的嫁妆还给我们姐弟,或者还给詹府!” “外祖家没有提要回嫁妆的事,是希望您善待我,可是,您做了什么?您对得起外祖家,对得起去世的母亲吗?!” 薛景睿很少说这么多话。 薛承宗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薛景睿。 他的确曾经忽略了这个儿子。他一向不管家事,以为有杨氏照料就够了。而且,薛承宗那时觉得,薛景睿是男孩,吃些苦头磨练一下意志也好。 后来,杨氏生下了薛景和。许是年纪大了,薛承宗将吃苦磨炼儿子意志这一套全抛在了脑后。如今,他承认,他待两个儿子不公平,他承认,他过于宠溺薛景和了。 但是,身为父亲,他怎么能给儿子认错?! 于是,薛承宗冷淡地说:“身为儿子,居然指责父亲,孝道二字在你心里算什么?” 薛景睿笑了起来:“常言说,父慈子孝,您扪心自问,您慈吗?” 薛承宗没有回答,颓丧地走了出去。 林婉棠冷眼瞧着,薛承宗的背比来时佝偻了一些。 薛景睿回头,看到了林婉棠。 薛景睿目光中有许多失望,他难得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说:“我并不是在意财物,我只是心中难过,替母亲难过!我心里堵得慌。” 林婉棠上前,抱住了薛景睿。 林婉棠柔声说:“你这些话在心里好些年了?说出来也好。” 然后,林婉棠就默默地一直抱着薛景睿。 她知道,有时候,许多安慰的话都比不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薛景睿感觉怀里的人软软的,在自己高大身形的衬托下,这个女人是如此娇小。 可此时,她在尽其所能地给自己一些力量。 就在此时,有人过来禀告,薛景和又惹出祸事了! 原来,薛景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行走时东拐西歪,也不知道闪躲,居然差点撞上了太子的马车。 为了不伤人,太子的车夫匆忙勒马,马被肋疼了,收得太急,马侧翻在地,太子的马车也歪倒了! 太子受了伤,此刻已经被人带去附近的酒楼雅间,等着太医赶过来。 薛景睿听了,愣在当场。 太子是什么金尊玉贵的身份?!薛景和喝酒误事,伤了太子,这是不想要命了!弄不好,整个镇平侯府都要被皇上责怪! 薛景睿匆匆出了瑾兰院,走了一段路,却见薛承宗也听说了消息,揣着银两,匆匆出门要去给他的宝贝小儿子擦屁股。 父子俩见面,都有一点点尴尬。 第52章 我正在娶亲呢!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说道:“大郎,一会儿你替你弟弟多给太子说说好话。” 薛景睿不理他,径直牵了马,朝出事的地方赶去。 薛景睿骑马,自然比乘马车的薛承宗快一些。 薛景睿下了马,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薛景和正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旁边是他呕吐出来的秽物。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捏着鼻子站在一旁。一个大夫提着药箱,远远地站着。 太子的随从看见薛景睿,忙上前行礼:“薛将军,太子已经命大夫给令弟检查过了,马车并没有碰到令弟。令弟只是喝醉酒,躺在地上休息,薛将军不要过于担心。” 薛景睿抱拳:“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辛苦你了。” 薛景睿转过身,走到薛景和身边,看到他打着呼噜睡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薛景睿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弟弟可真能闯祸! 薛景睿抡起拐杖,朝着薛景和狠狠打了起来。 薛景和在酣睡中突然感觉身体剧痛,他使劲睁开眼,看到是他的大哥,吓得抱着头翻滚:“大哥!别打我!别打我!我正在娶亲呢!”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这个薛家二公子,娶了两房妻子了,怎么还在做梦娶亲呢?! 薛景睿更生气了!他撑着拐,使劲踹薛景和的屁股,不一会儿,薛景和的屁股就开了花。 疼痛使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大哥,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薛景和哭了起来:“大哥,我窝囊啊!我是个废物!我连走路都不会走!大哥,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大哥!我好好读书!疼,大哥,疼!” 周围人又议论起来。 “他还说要好好读书?不是说革了他秀才的功名,不让他再参加科举了吗?”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 “哎,他一个醉酒之人说的话,自然当不得真。” “就是,他读个屁的书,连科举都不能参加。” “他刚才还说正在娶亲呢!难道你也信?” 旁边几个人又都笑了起来,也有人直摇头。 “好好的薛将军,居然有个这么不争气的弟弟。” “是啊,是啊,你们看,薛将军都急眼了。” “换成是我,我也急眼。” “就是,你辛辛苦苦拿命挣功劳,转头不成器的弟弟就弄伤了太子。这谁受得了?!” “你们说,太子不会怪罪到薛大将军头上?” “应该不会,太子一向仁厚。” “真替薛将军糟心!” …… 此时,薛承宗匆匆赶来了,上前喊道:“大郎,住手,不能再打了,再打景和的腿就废了!” 薛景睿转身就要上马。 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当众毒打薛景和一顿,免得薛景和不停地作出祸事,连累他的名声。 他一向反对父亲和杨氏溺爱薛景和,此时自然不愿意为薛景和善后。 薛景睿夹了夹马肚子,骑马走了几步,却看见一旁的酒楼门前,太子正看着他。 薛景睿只得下马,向太子行礼请罪。 太子上前,俯身扶起薛景睿,笑道:“薛将军言重了,不过一点剐蹭小伤而已,不碍事。倒是孤的车夫驾术不精,险些伤了令弟。” 薛景睿羞愧地低下了头。 太子随和地笑着说:“薛将军,孤在此略备了些薄酒,想请薛将军赏光同饮几杯。” 薛景睿抱拳说:“微臣腿伤未愈,不能饮酒……” 太子伸手牵住了薛景睿的衣袖:“诶,那就以茶代酒。薛将军,请。” 众目睽睽之下,薛景睿不好强行离开。 何况,他的弟弟刚刚伤了太子,太子不但不怪罪,还请他吃饭。若是拒绝了,岂不被人认为太居功自傲?! 薛景睿随太子进了酒楼雅间。 席间,太子并没有提什么,只关心薛景睿的腿伤,询问北边边疆的风土人情,谈些京城趣事,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离开前,薛景睿再度请罪,说自己管教弟弟不严。太子不仅不怪罪,还好好安慰了薛景睿。 薛景睿回府沐浴后,小睡了一会儿,等他睡醒时,薛承宗刚巧又来了瑾兰院。 薛承宗满脸喜色,笑呵呵地说:“大郎,二郎这次真是因祸得福啊!二郎的差事有着落了。” 薛景睿皱眉,斜睨了薛承宗一眼。 薛承宗心情大好,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一般,乐呵呵地说:“你二弟要进詹事府当差了!正九品的录事!虽说品级低了一些,但到底是詹事府啊!” 薛景睿脑中警铃大作。 太子让薛景和进了詹事府?! 薛承宗歪着脑袋,喜滋滋地踱着步说:“难道是太子殿下爱惜名声,唯恐旁人说他纵马撞人,所以才将你二弟安置进了詹事府?!” 林婉棠轻哂:“父亲,太子并没有撞到您的宝贝儿子,反倒是您的宝贝儿子伤了太子的贵体!” 薛承宗想想也有道理,太子就算是真撞了人,安抚人博名声,赏点药材金银之类的就足够了。 薛承宗看向薛景睿,心头一动,亲热地问:“大郎,你今日与太子同桌吃饭,定然说了景和的好话?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林婉棠直想“啊呸”一口啐到薛承宗脸上! 薛景睿巴不得离皇子们八丈远,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个闯祸精弟弟去求太子赏差事?! 林婉棠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薛景睿,薛景睿正好也看过来。 目光交汇,两人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一定是太子为了拉拢薛景睿为自己所用,才将薛景和弄进了詹事府当差。 林婉棠心中懊恼,这一世,薛景和居然又进了詹事府! 不过,前世,薛景和中了进士以后,从翰林院出来,以正六品府丞的身份进了詹事府,颇得太子倚重。 薛景和最后却背叛了太子,拿林家献祭,为当时被囚禁的太子增添了罪名。 今生,薛景和不过是九品录事,纯粹是沾了薛景睿的光,靠人情进的詹事府。 此时,薛景睿眸光阴郁,吩咐道:“来人!送你们侯爷回萱草院!” 薛承宗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大儿子刀子嘴豆腐心,就笑吟吟地说:“好,别生气,父亲这就走。林氏,你照应好景睿的身子。” 第53章 不打算客气了 说完,薛承宗就哼着小曲儿走了。 林婉棠安慰道:“将军,二弟是二弟,你是你。只要你持心公正,不偏帮太子,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明白。” 薛景睿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林婉棠便不再多言。 这日,林云鹤的大胖儿子满月,林府办了满月宴,林婉棠带着姑爷薛景睿回了林府。 慎秀慧如今很喜欢林婉棠这个小姑子。 她的这个嫡亲小姑子心眼好,处事大方得体,总是在婆母和夫君面前说她的好话。 因此,慎秀慧见了林婉棠,格外亲热:“大妹妹,你回来了。” 林婉棠上前,将白白胖胖的大侄子从慎秀慧手里接了过来。 大胖小子眉眼与林云鹤极是相似,他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林婉棠,小嘴微张着,咿咿呀呀,看起来十分可爱。 林婉棠抬眸问:“起名字了没有?” 慎秀慧笑道:“父亲给起了名字,这小不点儿啊,叫林煦安,小名安安。” 林婉棠点头,十分欣慰,今生,这个孩子总算保住了,平安地来到了这世上。 林婉棠示意玲珑拿出了一个纯金的平安锁,戴在侄子的脖子上,诚挚地说:“姑母希望你长大以后,像你母亲一样聪慧,像你父亲一样健壮,像你祖母一样豁达,像你祖父一样博学。” 慎秀慧笑得合不拢嘴,直对众人说:“你们听听,我这个大妹妹真有一张巧嘴。但愿安安能如她姑母所说,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薛景睿望着安安清澈的眼神、圆嘟嘟的小脸、藕节一样的小腿和胳膊,脸上惯常的冷峻如春雪融化,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薛景睿拿出一块玉佩,在安安的眼前晃悠着逗他,安安伸手一下子就抓住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有人说:“这孩子眼明手快,将来莫不是要像他姑父一样,当个大将军立功扬名?” 众人纷纷附和。 慎秀慧看出这个玉佩极为贵重,抬眸说:“妹夫,大妹妹已经送过安安见面礼了,这玉佩太贵重,你还是收回去。” 薛景睿唇角微翘:“一个玉佩而已,不值什么。安安,长大以后,要记着打酒给姑父喝。” 安安恰好“嗯”了一声,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慎秀慧见薛景睿与传言不同,还挺和善,心中自然替林婉棠欢喜。 程氏在一旁,一直看着偷偷打量薛景睿。此时,她突然开口说:“棠儿啊,我们家婉梅已经有好消息了。你什么时候能怀上啊?” 此时屋子里宾客众多,相熟的、不相熟的都有,实在不宜探问这些。 林婉棠暗恼程氏,面上娇羞地笑着说:“二婶,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些?夫君说顺其自然就好。” 程氏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侄女婿这么厉害的人,当然得有后了。你该调理身子就调理,该纳妾就给侄女婿纳妾。” 薛景睿不悦地瞥了程氏一眼。 此时不宜闹起来,林婉棠悄悄扯了扯薛景睿的袖子,笑着打趣程氏:“二婶,听说当初您过门两年都没生育,二叔要纳王姨娘,您操起棍子满院子追着二叔打。” 不少人都听说过这件事,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林婉棠又说:“您侄女婿才回来多久?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且不着急呢。” 慎秀慧说:“我瞧着也是,妹妹且不用着急呢。” 程氏不由得恼怒起来,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年轻,不晓事。让小妾多生些孩子,人丁兴旺多好啊!你看看我们家云鸿,比云鹤还小一岁,如今都是五个孩子的爹了。” 林云鸿的妻子白氏站在一旁,垂着头,飞快地瞥了程氏一眼,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幽怨。 林婉棠笑着说:“二婶,您喜欢热闹,是该多养些孩子。二叔如今才四十左右,年龄也不大,您合该多纳几个姨娘,让二叔生几个老来子,好让他们与云鸿弟弟作伴。” 薛景睿突然道:“身为侄女婿,我倒可以孝敬二叔几房姨娘。” 慎秀慧忍住笑,说:“那就快点张罗起来。要是动作快,明年这个时候,二房就能给我们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薛景睿薄唇微抿,说:“好,我一定尽快。” 程氏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林宏健要是添几个年轻美貌的小妾,眼里更没有她了! 程氏忙讪笑:“你们二叔都一大把年纪了,再纳小妾岂不让人笑话?侄女婿啊,你要是想送佳人过来,就都给你云鸿弟弟。” 白氏的手攥得紧紧的,涂了丹蔻的手指甲咔嚓一声断了。 程氏听见声音,嫌弃地瞪了儿媳白氏一眼。 林婉棠笑道:“二房只有云鸿一个男丁,到底单薄了些。听说二房原本还有两个弟弟,不知为何,竟然都夭折了。侄女看着二叔的身子很硬朗,再添几个孩子想来不成问题。” 程氏突然显得有一点心虚,悻悻道:“好歹二房有个男丁,还是嫡子,撑起二房也够了。怎么都比慎氏强,他们家三代单传,到这一代居然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居然没有血脉传世。” 慎秀慧脸色变得煞白。 她母亲只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便再也没有怀上过。为了子嗣考虑,她母亲抬了两房小妾进门,谁料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小妾生了个女儿,另一个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慎秀慧的母亲想再抬小妾进门,她父亲坚决不肯了,说一切都是命数,三个女儿也挺好。 这件事,是慎秀慧母亲心里的痛。 如今,程氏居然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论起这个来了。 慎秀慧红了脸,着恼地说:“今日本是喜庆的日子,二婶何必非要扎我的心?” 林婉棠恼怒不已。 今天的事都是程氏挑起的,既然话赶话到了这一步,林婉棠也不打算客气了。 林婉棠似笑非笑地说:“慎大人怎么没有血脉传世了?难道女儿就不是慎大人的血脉?就连安安身上,不也淌着他外祖父的血吗?!” 程氏想反驳,林婉棠根本不打算给她机会。 第54章 她坏不坏? 林婉棠紧接着就说:“有男丁是好事,但也要看是怎样的男丁。有的男丁净给家族惹事生非,偏偏还不肯安分守己,这样的男丁不如没有。” 林婉棠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氏一眼,想来程氏明白,她说的是林宏健。 程氏心里怄死了。 恰在此时,门帘一动,慎夫人带着慎二姑娘、慎三姑娘进来了。 慎夫人虽年近四十,但因为慎大人一向爱重她,她看上去至少比实际年龄小六七岁。 慎夫人看起来满身书卷气,打扮端庄得体,此时脸上带了些薄怒。 慎秀慧一见自己娘家人,鼻子一酸,眼里不由自主地就泪光盈盈了。 慎夫人冷冷笑道:“方才是谁在当众说我们慎府的痛处?管的倒挺宽,不知道自己家院子里是不是都事事如意呢?” 慎夫人的目光看向了程氏。 程氏没想到自己的话都被慎家人听见了,讪讪赔笑说:“这不刚好谈到了子嗣的事儿吗?我就顺嘴提了一句。” 慎夫人说:“哦,原来你们在聊子嗣啊?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要问。” 慎夫人目光犀利地看向程氏:“我女儿怀着安安五六个月的时候,你为何要骗我女儿,说云鹤在外头养了私生子和私生女?” 程氏假装惊讶说:“怎么?难道那两个不是云鹤的孩子?” 慎夫人气极反笑:“当然不是。你当初说,你是听你夫君说的。可是,你家夫君不是一清二楚吗?熊佑为保护云鹤而死,你家夫君岂会不知?!” 慎夫人的语气逐渐凌厉起来:“可是,你却故意告诉秀慧,说林云鹤在外头私藏了一儿一女,还让秀慧不要去问林云鹤,你安的是什么心?” “别的长辈,都是盼着孩子们和和美美,夫妻恩爱,你身为婶娘,为何歹毒地在中间挑拨?!为什么还特意挑秀慧怀孕的时候?!林云鹤的子嗣就不重要了吗?!” 周围的人听了,才知道程氏竟然干过这种事,看向程氏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鄙夷。 林婉棠盯着程氏说:“兄长瞒着嫂嫂,原是想着嫂嫂有孕,恐自己公务上的凶险惹嫂嫂忧心。谁料竟被二婶钻了空子。” “幸亏兄长发现嫂嫂郁郁寡欢,觉得两人之间有误会,才把这唯一瞒着嫂嫂的事告诉了她,嫂嫂的心结才打开了。” 林婉棠越想越气,质问道:“二婶,你为什么要害我兄嫂?!” 程氏额头上的汗滴了下来。 慎秀慧气得胸脯起伏着,说:“我虽没有娘家兄弟撑腰,夫君从不曾欺负过我。公婆待我像亲女儿一般,小姑子们也个个都好。” “唯有二婶你,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好,还屡屡拿我娘家没有男丁的事来刺我。” “二婶,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今日当着我娘家人的面,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你说清楚。若是我有错处,我向您磕头赔罪,您以后大可不必在背后使阴招。” 程氏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揭出这件事来。 程氏讪笑道:“我……我那时候想着,你二叔说那两个孩子是遗孤,是骗我的,是为了给云鹤打掩护。哪里想到他们还真是英烈遗孤?二婶弄错了,二婶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大喜的日子,都消消气。” 林婉棠嗤笑道:“二叔若是为兄长打掩护,闭口不提也就是了,你难道会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存在?” 慎夫人道:“她就是故意的。” 说着,慎夫人上前,抱起了安安,怜惜地说:“我的小心肝儿啊,你可知道,有人不想让你来到这个世上,你说说,她坏不坏?” 宾客们不由得窃窃私语。 “林二夫人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就是,听说程氏还苛待庶女。” “真的吗?那幸亏她家的庶女远嫁了。” “诶,你们说,林二老爷的两个庶子都夭折了,里头有没有程氏的手笔?” “这可不敢乱说,但是这程氏也真一言难尽。” “你看她嫡亲的儿媳,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看上去就跟个受气包一样。” “白氏吗?别提了,屋子里一堆小妾,这哪个正妻能高兴得起来啊?” …… 程氏此刻只恨自己嘴贱,不该招惹林婉棠。 她可真不是个好惹的主。 程氏抬头暼向林婉棠,突然看见,站在林婉棠身后的薛景睿目光冷若寒冰。 程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扶着额头说:“哎呦,不行,我这头疼得厉害。秀慧啊,那件事二婶错了,二婶脑子不好使,想错了,二婶给你赔不是。我先走了。” 说完,程氏灰溜溜地出去了。 林婉棠朝宾客们笑着说:“对不住了,二婶就这性子,让诸位看笑话了。外面宴席已经摆好,还请诸位入座。” 宾客们笑着说:“无妨,无妨。” 然后,她们出了门,去各自找座位坐了。 薛景睿方才害怕林婉棠吃亏,便一直留在这里,如今见无事,他便离开去了宴席上。 没了外人,林婉棠给慎夫人行礼,羞愧地说:“二婶行事不端,让嫂嫂受委屈了,我替林家给伯母赔个不是。” 慎夫人将安安交给乳母,亲热地拉着林婉棠的手,笑着说:“好孩子,我都听秀慧说了,多亏了你,秀慧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生下安安,伯母原该谢你。” 林婉棠浅笑:“伯母谬赞了。嫂嫂疼我,我岂会不知?我自然愿意看到哥哥嫂嫂恩爱。” 林婉棠垂首,想起前世的一些事,便说:“如今这里都是自家人,我说些讨打的话,愿伯母不要怪我。” 慎夫人道:“但说无妨。” 林婉棠叹了口气:“伯母家的事,也该早做打算了。伯母家没有男丁,远房堂亲岂能不虎视眈眈?” 慎夫人面色沉重:“夫君不想过继旁人的孩子。” 林婉棠望了望慎家其余两个姑娘,道:“或许可以招赘。” 慎夫人犹豫:“若是招赘,必然得往下说亲……” 林婉棠道:“伯母若是有意,可以先留意着。家境差一些的举人,若人品好,踏实上进,也可以考虑。总好过以后将偌大的家业让坏心肠的族人占了去。” 慎家两个未嫁的姑娘害羞得出去了。 慎秀慧上前说:“妹妹的话有理。母亲,您跟父亲商量商量。” 慎夫人点了点头。 林婉棠再度行礼:“我今日的话有些唐突,还请伯母莫怪。” 慎夫人笑道:“怎么会怪你?只有自己人,才会说这些贴心的话。” 慎夫人亲热地拉着林婉棠去宴席上了。 过了两天,泰来有了新发现。 泰来回禀说,采萱那日在集市上买东西时,偶遇了侯府的一个管事。 采萱当时显得很慌张,急忙回了租住的地方,退了房子,再一次连夜搬家了。 薛景睿听了,眉头紧锁,问:“侯府的管事?是哪一个?” 第55章 去吧,随便挑! 泰来犹豫了一下,低头回道:“是管着厨房采买的刘管事,是咱们府上的老管事了,一向得侯爷信赖。” 林婉棠思索着说:“采萱为何这么怕侯府的人?任由采萱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会一会她?” 薛景睿点了点头:“好。” 于是,这一天,林婉棠在集上“偶遇”了采萱。 林婉棠笑道:“这不是采萱吗?你住在这附近?” 采萱低头就想走,珍珠与玲珑拦住了她。 林婉棠笑道:“采萱,你随我来马车上说话。” 采萱看了看四周的人,她如今身为一个贫苦乡下人,站在这里与贵夫人说话,肯定十分打眼,若是被侯府的其他人看到…… 采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林婉棠和善,就心一横,咬牙进了马车里。 林婉棠言语诚恳地说:“采萱,看情形,你如今过得不好。你到底是伺候过詹氏母亲的老人儿,将军还念着旧日的主仆情,你不如跟我回侯府。” 采萱神情惊恐:“大少奶奶,奴婢不能回侯府,不能回侯府啊!” 林婉棠挑眉问:“为什么?你就在瑾兰院当差,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岂不比在外面飘零强?” 采萱惶恐地说:“多谢大少奶奶,奴婢不能去。您让奴婢离开!” 林婉棠显得十分随和:“我都已经跟婆母回禀过了,你若不回去,我怎么在婆母跟前交差?” 采萱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您的婆母?新任侯夫人?” 林婉棠点了点头。 采萱的情绪似乎瞬间崩溃了,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水一般流了出来,连连嘟囔:“奴婢不能回侯府,不能回……” 林婉棠趁着采萱此时心理防线崩溃,追问:“为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采萱突然以头抢地:“饶了奴婢,您饶了奴婢!仓儿不能死啊!” 林婉棠准确地抓住采萱话里的关键,问:“仓儿是谁?!” 采萱愣住了,抱着林婉棠的腿,急切地问:“少夫人,您不知道仓儿是谁?难道我的仓儿没有在府里?仓儿哪里去了?!” 林婉棠温和地说:“你告诉我仓儿是谁,我帮你找他。” 采萱掩面痛哭起来:“仓儿是奴婢的儿子啊!我苦命的仓儿!大少奶奶,府上当真没有仓儿?!” 林婉棠悲悯地问:“你说的仓儿今年多大?” 采萱忍住泪,说:“他今年十六。从他八岁起,他就被侯爷带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 林婉棠迟疑地问:“侯爷带走他?难道他是侯爷的儿子?” 采萱忙摇头,惶恐地说:“不是。当年奴婢被卖到嘉川的深山里,跟一个残废男人生下了仓儿。男人死了以后,奴婢就带着仓儿进京了。奴婢想找大少爷。” 林婉棠问:“你找大少爷是为了什么?” 采萱显出很纠结的样子,过了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含泪说:“奴婢偶然间看见,侯爷跟杨氏在园子的假山里头苟且。奴婢告诉了夫人,从那以后,夫人的病情就越来越重。奴婢想起来就替夫人不平,想着找机会告诉大少爷。” 林婉棠又问:“你找到你家大少爷了吗?” 采萱眼里有了泪意,摇头说:“没有。夫人祭日那天,奴婢想着大少爷肯定会来坟前祭拜,就躲在树林里面等大少爷。” “大少爷真来了!奴婢很激动,让仓儿一个人待着别动,奴婢自己出了林子。” “谁料侯爷就在后面!他示意小厮捂住仓儿的嘴,带走了仓儿,奴婢就远远地在大少爷身后,却不敢上前告诉他,只能转身去追仓儿。” “奴婢没走多远就被侯爷拦住了,侯爷告诉奴婢,只要奴婢不乱说话,他就好好待仓儿。否则,仓儿性命难保。” 采萱哭得稀里哗啦:“侯爷的眼线无处不在,奴婢不敢冒险,就熄了为夫人报仇的心,再不敢在侯府附近露面,唯恐仓儿丢了性命。 林婉棠递了一块帕子给采萱,问:“你这些年一点仓儿的消息都没有吗?” 采萱擦了擦泪说:“没有,奴婢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林婉棠叹了口气:“你告诉我仓儿有什么特征,我会帮你找仓儿。” 采萱不假思索地说:“仓儿小的时候磕过,左眉毛上头有一个蚯蚓大小的疤痕。他的背上有个桃心图案的青色胎记。” 林婉棠点头:“我记下了,有消息会让人告诉你。” 林婉棠暂时将采萱安置到了她的庄子上。 她走出庄子,就看见薛景睿正站在门前的银杏树下,初秋的风吹着薛景睿绯色的袍裾,衬托得他挺拔英武,如天神降世。 林婉棠走过去,薛景睿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上来。 薛景睿望了望林婉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说:“饿了?带你吃饭去。” 薛景睿不问,林婉棠此时也不愿提那些让他糟心的事,便娇俏地笑着说:“那好,得去最好的酒楼吃顿大餐!” 薛景睿轻哂:“嘁,又不是养不起你。” 马车很快到了繁华的街上,路过一家三层的首饰铺子时,薛景睿让车夫停了马车,扬了扬下巴说:“去,随便挑。” 林婉棠望着眼前的首饰铺子,想要说什么,薛景睿催促道:“让你去就去,我付银子。” 林婉棠想,大约是因为她今日帮薛景睿去试采萱,薛景睿感恩图报。于是,她下了马车,径直进了首饰铺子。 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林婉棠笑道:“有什么新样式的金首饰吗?” 掌柜将林婉棠引到一旁,介绍说:“这些都是新样式。” 林婉棠拿起一个嵌蓝宝石的金簪,仔细看着,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这个簪子是我相中的。” 林婉棠闻声抬头,见郑玉莲从楼梯上款款走下。 掌柜赔笑对郑玉莲说:“这位夫人,您方才明明说不喜欢这个簪子,要上楼看看。” 郑玉莲哼了一声,说:“我没找到更好的,便还是要原来这个。” 说着,郑玉莲就蛮横地伸手来抢。 第56章 面子之战 林婉棠将簪子放在身后,笑道:“弟妹,你方才可交了定金?若是没有交,这簪子就没卖出去,我如何买不得?” 掌柜在一旁说:“不曾收过定金。” 林婉棠便说:“我要了,掌柜帮我包起来,多少银子?” 掌柜迟疑了一下,说:“两百六十两。” 林婉棠当即拿出了银票,拍在柜台上。 郑玉莲恼怒,说:“林婉棠,我是你的表姐,你不该让着我吗?” 林婉棠杏眼圆睁:“我是你的嫂子,原该你敬着我。” 看着郑玉莲不甘心的样子,林婉棠突然说:“要不然,我们价高者得好了,这样最公平,只怕弟妹输了会没脸。” 郑玉莲狠了狠心,咬牙说:“三百两!我要了!” 林婉棠眼睛都不眨一下:“四百两。” 郑玉莲肺都快气炸了。她本就是嫌这个簪子贵,才放弃了,上楼去看其他款式。 可是,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簪子的问题了,这是面子之战。 郑玉莲狠了狠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五百两!” 林婉棠看了看手里的簪子,蹙眉说:“好喜欢的簪子啊,可惜超过五百两就实在太贵了。罢了,让给你了。” 林婉棠说着,把簪子放回柜台上,拿回了自己的银票。 掌柜笑着对郑玉莲说:“恭喜您了,夫人,这就帮您包起来。” 郑玉莲有些后悔,总感觉自己上当了。郑玉莲羞赧地说:“我……我不要了。” 掌柜顿时有些生气:“夫人,不带这么耍人的!” 此时,薛景睿背着手走了进来,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郑玉莲。 郑玉莲浑身一哆嗦,不敢在此时生事,颤抖着手拿出一张银票,接过包好的簪子,赶紧低着头溜了。 薛景睿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问林婉棠:“这是你的铺子?” 林婉棠调皮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还担心你会再加价格,非买那个簪子不可呢。” 薛景睿唇角上扬:“连这都看不透,我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林婉棠心情大好地挑了几样中意的首饰,让掌柜记在账上,就随薛景睿离开了。 到了迎宾楼,薛景睿幽幽地问:“这个不是你的产业?” 林婉棠忍俊不禁:“当然不是了。这回一定让你把银子花出去。” 两人大快朵颐,吃得餍足,才一起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林婉棠遣开下人,将采萱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薛景睿。 然后,林婉棠说:“你若还想问什么,悄悄去就是了。” 薛景睿抬手,狠狠地捶向桌子,桌面应声断成了两截! 薛景睿难过地说:“一开始,大夫说母亲不过是气虚体弱,调养调养就能好。大夫都诧异,母亲的病情居然会急转直下,甚至危及性命。原来,都是他们害得母亲心绪郁结,闷闷不乐,加重了母亲的病情!” 詹氏当时被丈夫和好友同时背叛,心中的悲伤痛苦可想而知。 林婉棠劝慰薛景睿道:“既然知道了,必定让他们恶有恶报!” 薛景睿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那时候,父亲要续娶杨氏,祖母想让他们等母亲过世一周年后再办喜事,父亲执意不肯等。那时候,我梦中惊醒,去找祖母,听见父亲说什么等不及,等不及,怕来不及……” 林婉棠眉心一动:“什么等不及?难道是……杨氏那个时候已经有了……” 薛景睿恨恨地说:“如今想来,那个时候,杨氏很可能已经有了景和。说什么早产,算一算,景和该是足月生产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婉棠问:“你可知府上有没有叫仓儿的小厮?” 薛景睿沙哑着声音说:“我会尽力寻找。” 就在这时,萱草院派人传消息,说是薛汝成突然病重,杨氏让他们过去一起想想办法。 薛景睿冷声说:“病了就请大夫,唤我过去有什么用?” 萱草院的丫鬟神情一滞,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婉棠站起身,说:“夫君腿疼心情烦躁,你先歇着,我过去看看。” 说完,林婉棠就去了清芬院。 没进正堂,林婉棠就听见杨氏的哭声:“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三灾八难的呀?!汝成,你听见祖母说话了吗?汝成,你睁睁眼啊!” 薛汝成似乎是烧得惊厥了,身子不停抽搐,一旁的大夫正在给薛汝成扎针。 郑玉莲说:“母亲,你先起来,别妨碍大夫施针……” 杨氏站了起来,怒视着郑玉莲:“你给我闭嘴!自从将汝成过继给你,他就大病小灾不断,你是不是存心害汝成?!” 郑玉莲恼怒地将案上的杯盏全部推到了地上,说:“母亲!我先前说不抚养汝成,唯恐照顾不好他,落了埋怨,你逼着我抚养他!我抚养了他以后,你又这般怀疑我,你的脑子到底清楚不清楚?!” “我如今不能再生育,汝成是我唯一的依靠。柳春娘如今为了汝成,对我言听计从,我为什么要害汝成?害了汝成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婉棠心中暗哂,郑玉莲也走到了这一步。 前世,林婉棠对薛汝成的照顾周到尽心,但是,小孩子难免偶尔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柳春娘心机深,也不吵闹,就在一旁默默流泪。 薛景和心疼儿子和爱妾,每到这种时候就会指责林婉棠。 那时,林婉棠也会这样为自己辩解。薛景和辩驳不过,就会无能狂怒。 杨氏爱孙心切,每次只要薛汝成不舒服,杨氏就会报复似地折腾林婉棠好些天。 林婉棠心里舒了一口气,这辈子,终于逃脱了泥潭。 此刻,杨氏与郑玉莲斗得像乌眼鸡一样,吵闹声直让人脑仁疼。 而薛景和居然静静地坐在一旁,任凭柳春娘怎么娇滴滴地哭,薛景和都像没有听见一般。 林婉棠感觉奇怪,偷眼看了过去,惊讶地发现,薛景和正在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神情变幻莫测。 这一世,薛景和如跳梁小丑一般,事事不顺。 没有了林婉棠的督促规劝,薛景和身上再也没有了前世那种温文尔雅的气度。林婉棠自然也从不正眼看他。 今日,薛景和不像以往那样懵懂,似乎有了一点点清明,这目光让林婉棠隐隐有些不安。 林婉棠强迫自己不多想,上前劝架:“母亲,弟妹,你们莫要再吵了。要是再吓到汝成怎么办?” 杨氏和郑玉莲这才闭了嘴,各自气鼓鼓地找椅子坐下。 林婉棠想了想,劝说道:“母亲,您心疼孙子,一时着急,心情可以理解。弟妹照顾孩子辛苦,孩子生病,她也心疼,您再怪她,她当然委屈。” 郑玉莲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林婉棠,不由得疑惑今日太阳从哪边出来了,林婉棠居然会替她说话?! 杨氏则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林婉棠看向薛汝成:“这孩子近来的确三灾八难的,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儿媳想着,不如请个道姑来算一算,驱一驱邪祟。” 杨氏看了过来,说:“这倒也是个法子。” 林婉棠说:“竹林道观的三元道姑最精通此道,母亲不如派人去请她。” 杨氏犯难了:“三元道姑自然是好,只是听说她性子孤傲。听说,若是不投缘法的人去请,不管是什么富贵人家,她都不肯赏脸。” 林婉棠笑道:“母亲只管试试,她能来最好,她不来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让婆子们白跑一趟腿罢了。” 杨氏为了孙子,麻溜地安排管事婆子带上拜帖与礼物,去请三元道姑。 经过大夫全力救治,薛汝成总算暂时脱离了危险。 管事婆子回来,说三元道姑答应明日来府上作法,杨氏喜出望外。 杨氏叮嘱了郑玉莲一番,就起身离开了。 郑玉莲回头,看见柳春娘正在床前照顾薛汝成,她心中烦闷,就干脆送林婉棠出门。 第57章 父不见子,子不见父 林婉棠像是无意一般,随口说了句:“汝成这样多病,会不会是被什么人害了?” 郑玉莲愣了一下,问:“是谁要害汝成?是谁要嫁祸于我?” 林婉棠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许多事,可以看最终是谁获益。获益最大的人,往往就是幕后的人。” 郑玉莲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伤了柳春娘的亲生儿子,嫁祸给我,那么,受益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林婉棠嘘了一声,浅笑道:“都是猜测罢了,我也只是看你艰难,才提醒你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是猜错了。弟妹自己多当心。” 林婉棠说完就离开了。 郑玉莲伫立着,突然想到,她失了孩子,再不能生育,而南宫曼被怀疑,受到冷落,这件事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柳春娘! 事后,柳春娘的孩子顺理成章记在了她的名下,成了她郑玉莲唯一的嫡子! 这么一想,郑玉莲直觉得如坠冰窟,十分绝望。 清芬院的女人之争当真残酷,就像修罗场一样,难道这辈子就要日复一日地这样互相算计下去吗?! 但是,堕胎绝育之仇,不能不报! 其他的仇怨,也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郑玉莲挺直脊背,回了正堂。 第二天一早,三元道姑就进了府。 林婉棠执意要扯着薛景睿一起去看,薛景睿一边伸着胳膊,任由林婉棠随性子打扮他,一边问:“杨氏居然请动了三元道姑?” 林婉棠眨眨眼,说:“”三元道姑是看我的面子。” 薛景睿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生气地噘起了小嘴:“你不信?三元道姑与我母亲很投契。昨日我抽时间去了竹林道观,跟三元道姑聊了许久。三元道姑收到镇平侯府的请帖,自然会看在我的面子上过来一趟。” 薛景睿轻抿薄唇,问:“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林婉棠拍了拍薛景睿薄衫下隐约显露的健壮胸肌,斜睨薛景睿一眼,娇嗔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会儿,林婉棠与薛景睿就来到了清芬院,林婉棠向三元道姑笑了笑,向她身边走去。 三元道姑显得很客气,与林婉棠低低交谈了几句。 杨氏心里暗暗嘀咕,看来林婉棠果然善于交际,与三元道姑一见面就很投缘。 她再看看自己的两个亲儿媳,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过了一会儿,三元道姑开始开坛做法。 做法结束后,杨氏急忙上前,问:“三元道姑,院里可有什么邪祟?” 三元道姑没有理会杨氏,她依旧晃动着三清铃,口中低低念诵:“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得罪莫怪,拿了金银贡品请尽快离开,让小孩恢复健康。妖魔邪祟,快快离开……” 杨氏等人恭敬地站立一旁。 过了一会儿,三元道姑收了手,很疲惫地说:“令孙招惹的邪祟十分厉害,以贫道的法力,居然都不能驱除。” 杨氏闻言,急得差点哭出来:“三元道姑,求您再想想办法,法酬好说,求您务必尽力。” 三元道姑沉吟片刻,说:“贫道倒有一个法子,不过要看令孙的缘法了。” 杨氏哀求道:“道姑快讲。” 三元道姑这才说:“脊背上有桃心胎记的年轻男子可以帮助令孙抵挡邪祟的攻击,而且,最好是贵府上的人。若能让他经常陪在令孙身边,令孙的病情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杨氏如遇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去找。 林婉棠热心地说:“夫君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不如让他帮着找。有他这个厉害的主子盯着,想来找的也会快一些。” 林婉棠想找仓儿,又唯恐打草惊蛇。 如果仓儿还活着,若薛承宗或者杨氏知道薛景睿起了疑心,那仓儿就是无用的棋子了,他们只怕会对仓儿做出不利的事。 于是,林婉棠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薛景睿微微点头,闷声应下。 杨氏感激地看了看林婉棠。她可不敢开口使唤薛景睿,薛景睿看在林婉棠的面子上应下,杨氏自然高兴。 杨氏想,薛景睿在府上很有威信,办事又能干利索,有他盯着,找起人来一定会快一些。 三元道姑在一旁又说:“贫道掐指算了一算,令郎与令孙五行犯冲,命里相克,会导致家宅不宁,灾祸频频,恐父子二人难以共存。” 杨氏顿时愣住了:“道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元道姑叹口气,问:“令郎与令孙同住以后,令郎是否也频频受挫,灾祸不断,诸事不顺,时运不济?” 杨氏抚着心口想了想,的确,自从薛汝成进了侯府,薛景和便没有顺心过——婚事不顺,频频丢脸,学业无望,颓废异常! 而薛汝成之前磕到了头,沉默痴傻了多日,那以后更是经常生病,这次竟然严重到差点夭折。 难道,真是父子相克?! 杨氏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可种种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杨氏不信! 林婉棠假装吓得小脸苍白,问:“道姑,您说难以共存是什么意思?” 三元道姑垂下眼帘:“这对父子只能活一个,否则,双方都会灾祸不断。一旦其中一个没了,另一个就能诸事顺遂起来。” 薛景和轻哼:“你这道姑,说话不着调。难道我得去死不成?!或者,我得掐死我的亲生儿子?!” 三元道姑笑道:“那倒不用,你们这不是请来贫道了吗?” 杨氏眼前一亮,急忙问:“道姑,您有破解之法?” 三元道姑点了点头。 杨氏追问:“什么法子?” 三元道姑垂眸,诵了一句“太乙救苦天尊”,然后才目含悲悯地说:“父不见子,子不见父。” 薛景和着恼地说道:“那不行,我怎能不见汝成?” 杨氏瞪了薛景和一眼,斥道:“闭嘴!要是真能让你们两个都顺顺当当,不见就不见,有什么打紧?汝成都病成什么样子了?难道非得克死一个,你才满意吗?!” 薛景和望了望薛汝成所在的屋子,想起小小孩童躺在床上翻白眼抽搐的情形,心下难受又矛盾。 第58章 满脑子不正经的东西 薛景和低头纠结了片刻,咬牙说:“好!不见就不见!” 三元道姑给了杨氏一些辟邪护身符,让杨氏将这些护身符贴在薛汝成居住的房间,然后才收拾东西,在杨氏的千恩万谢中飘然离去。 回到瑾兰院以后,林婉棠帮薛景睿更衣,薛景睿问林婉棠:“那些话,都是你让三元道姑说的?” 林婉棠道:“桃心胎记这话,是我让三元道姑说的。至于父子相克嘛,我真不知道,方才听了,我都吓坏了。” 林婉棠说着,露出胆怯的模样,顺势倚在薛景睿怀里。 薛景睿冷声道:“好一个父不见子,子不见父。汝成不见他父亲倒也是好事,免得他被他那不着调的父亲给带坏了!” 林婉棠从薛景睿怀里出来,若有所思:“将军这话也有道理。旁的不说,二弟每次都当着汝成的面,跟弟妹吵架打架,岂能不吓着孩子?孩子长大了有样学样,可怎么得了?” 薛景睿说:“我看二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汝成还小,希望弟妹好好教导他。只是,郑氏……唉,难说。” 林婉棠温言道:“我看郑弟妹对汝成还算上心。” 薛景睿“嗯”了一声,便去忙活找仓儿的事了。 薛景睿命府里的年轻下人脱去上衣,他亲自一一查看,却都没有见到背后有桃心胎记的人。他还特意留心了下人们的额头,也没有发现谁左眉上有斑痕。 薛景睿声音暗哑地吩咐:“派人去庄子上找,还有铺子。所有镇平侯府的产业都要去看一看。” 福海领命安排人去寻找了。 薛景睿翻着府里下人的花名册,一个一个仔细又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谁的名字里头有“仓”字。 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 过了两天,薛景睿坐在窗前,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自言自语道:“还有哪里没有找呢?难道说仓儿真的已经被弄死了?” 林婉棠拿着一个瓷瓶走过来,说:“大将军,这是三元道姑送给我的去疤药,我给你用上。” 薛景睿漫不经心地说:“身上的伤疤,不碍什么………” 他抬眼,突然看见林婉棠眉眼美丽如画,竟鬼使神差改了口,说:“……但既然你得了药,为免浪费,我还是用上。” 林婉棠笑着让薛景睿脱掉上衣,薛景睿的耳尖突然红了起来,林婉棠嘲笑道:“大将军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 薛景睿生气,心想,脱就脱!在军中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光着膀子,怕什么? 林婉棠望着薛景睿的背,结实的肌肉线条完美,只是,上面满是刀痕、箭伤的痕迹,令人看得心惊! 林婉婷开始涂去疤膏了。 去疤膏涂上去,有种清凉的感觉,而林婉棠的指尖温热,凉热交替,拨动着薛景睿的心弦。 林婉棠叹息一声:“将军原本肤色极白,因为这些伤疤,倒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薛景睿心头一动,突然问:“你说,有没有可能仓儿受过伤,他背上的桃心胎记看不出来了?” 林婉棠兴奋得眼睛放光:“有可能。” 薛景睿当即将泰来唤了进来。 泰来低着头进来,突然看见林婉棠的手抚在薛景睿裸着的脊背上打转,顿时喜上心头,又有些害羞,忙扭头说:“哦,小的等会儿再来……” 薛景睿冷冷说:“滚进来!” 泰来这才大着胆子进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薛景睿觉得泰来满脑子不正经的东西,瞥了他一眼,说:“你们寻找有桃心胎记的人时,有没有见到背后有疤痕的?” 泰来想了想,说:“有。小的知道两个。一个人是受伤瘫痪了,长期卧床,生了褥疮,唉呀妈呀,背上的肉都溃烂了。还有一个是铁匠,据说是因为不小心被热铁烫过。” 薛景睿道:“弄清楚他们的年岁长相,如果有必要,用仓儿这个名字试探一下。实在可疑,就悄悄带采萱见上一见。” 泰来闻言赶紧去了。 过了两天,泰来回禀,那个铁匠很可能就是仓儿。 泰来说:“小的让一个村妇试着突然唤了一声仓儿,铁匠听了以后显得很激动,问那村妇是哪里的人。后来,小的就让采萱偷偷见了见他,采萱说,铁匠跟她死去的男人长得很像。” “于是,小的就让采萱和铁匠聊了聊,铁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他的养父叫他仓儿。他应该就是采萱的儿子了。” 林婉棠问:“仓儿这些年都怎么过的?” 泰来叹了口气:“侯爷把仓儿带回府以后,就把他随意交给了一个老光棍旧仆养着,那老光棍住在乡下的庄子里头。” “仓儿被那老光棍打怕了,就趁铁匠铺子掌柜去庄子上送镰刀的机会,偷偷藏在掌柜马车里,逃出去了。” “铁匠铺子掌柜可怜仓儿,就给仓儿治病,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铁奴。老光棍不敢让侯爷知道,就跟侯爷说仓儿病死了,侯爷也没当回事。” 林婉棠对薛景睿道:“公爹不让采萱进京城,采萱也不能求证仓儿死活。公爹这纯粹就是在糊弄采萱,吓唬她噤声罢了。” 薛景睿点头:“好,如今他们母子团聚了就好。采萱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因为明面上没有寻到背后有桃心的年轻人,薛汝成依旧时不时发烧生病。镇平侯府又请三元道姑做了几场法事。 杨氏干脆将薛汝成接到了萱草院,她亲自照顾,薛汝成才慢慢好了起来。 眼见薛汝成不见他父亲以后,竟真的好了,杨氏越发相信三元道姑的话了。她看得紧紧的,不准薛景和见薛汝成。 这一天,出于面子情,林婉棠到萱草院去探望薛汝成。 探望过薛汝成,林婉棠出了萱草院,她想在侯府的园子休憩一会儿,珍珠回瑾兰院去拿果子,林婉棠便一个人在花丛中散步。 突然,林婉棠迎面遇见一个人,心里顿时生起一股厌恶之情。 林婉棠转身往反方向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表嫂!表嫂且留步!” 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止,并且越来越近。 见甩不掉,林婉棠含恨转过身,目光犀利,嫌恶地问:“你有何事?” 第59章 表嫂不守妇道 那人快步上前,作揖道:“表嫂,我今日上门探望姑母,怎么表嫂见了我就不打招呼,反而赶紧走了呢?” 林婉棠冷笑:“杨兴安,你是婆母的娘家侄子,是外男。你见了表嫂不避嫌,反而大声呼唤,紧跟着不放,是什么规矩?” 杨兴安上前一步,淫笑着,谄媚地说:“不瞒表嫂,兴安一向敬重表嫂,想多与表嫂亲近亲近,表嫂您舍得伤兴安的心吗?” 林婉棠压下翻腾的恶心之感,冷冷笑道:“我却不想与你亲近。你最好快些离开,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杨兴安笑着说:“听闻表嫂与表哥到现在还没有圆房,表哥身体有伤,不能与表嫂做真正的夫妻。兴安不才,愿意填补表嫂的寂寞……” 杨兴安说着,试探着想将手放到林婉棠的香肩上。 林婉棠岂能让他得逞?! 林婉棠扬起手,狠狠给了杨兴安一个耳光! 趁着杨兴安愣神的功夫,林婉棠抬脚,使足全身的力气,猛地踹向杨兴安的裆部! 杨兴安捂住裤裆,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林婉棠趁机跑远了一些,回头厉声说:“居然敢调戏你的表嫂,当真是恬不知耻!像你这样的色狼,就不该长着那玩意儿!你若再敢生事,老娘把你那东西剪下来喂狗!” 说完,林婉棠赶紧走了。 出了园子,进了瑾兰院,林婉棠砰砰砰直跳的心才平缓了下来,她扶着墙,抚了抚心口,松了一口气! 前世,这个杨兴安也调戏过她。 不过,前世,杨兴安是在清芬院对她动手动脚的。 林婉棠那时在书房帮助薛景和抄书,薛景和与杨兴安喝了酒回来,一起到书房品画。 林婉棠去端了醒酒汤,她一进屋,就看见薛景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杨兴安那个登徒子上前来接醒酒汤,趁机对林婉棠动手动脚。 林婉棠一边躲闪一边呼救。 薛景和被吵醒,杨兴安见调戏不成,反口指责林婉棠勾引他。 杨兴安恬不知耻地说:“表弟,弟妹说你在床上不行,时间短,她得不到满足,求我疼疼她。” “我怎么能对不起表弟?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谁料她竟扑上来抱我!见你醒了,她居然还反过来诬赖我调戏她!” 薛景和听到什么“在床上不行”“时间短”这样的话,被戳了肺管子,心里恼恨,上前就狠狠给了林婉棠一记耳光。 然后,薛景和就拖着林婉棠进了卧房,逼问林婉棠。 那天,薛景和折磨辱骂了林婉棠许久。 后来,薛景和酒醒以后,林婉棠一直不理他。 薛景和当时有事求林府,跪着自扇耳光,哭求林婉棠原谅,并且保证以后再不动手。 林婉棠没有说原谅薛景和,没有理会他,但到底还是去求父亲帮了薛景和的忙。 想起这些事,林婉棠心中恨意滔天!她恨薛景和,恨杨兴安,也恨前世的自己不够果敢! “你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婉棠抬头,看见了挺拔如松的薛景睿。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哽咽说:“没什么,就是有些肚子疼。” 薛景睿沉吟了一瞬,随即上前将林婉棠抱了起来,大步往正堂走去。 林婉棠惊呼一声,问:“大将军……夫君,您这是干什么?!” 薛景睿露出一丝诧异,却依旧目视前方,边走边说:“你不是肚子疼吗?” 林婉棠不能推翻自己的话,只得说:“……嗯。是有些疼,但也不至于走不了。” 薛景睿轻哂:“都疼哭了,连路都走不动了,还嘴硬。” 林婉棠:“……” 珍珠、玲珑、泰来、福海等人都目瞪口呆。薛将军居然当众抱着大少奶奶! 泰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主子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呀!” 林婉棠闻言,突然有些害羞了。 薛景睿将林婉棠放在床上,吩咐珍珠:“去给你们少奶奶端些红糖水来。” 珍珠乐滋滋地赶紧去了。 薛景睿皱眉看向林婉棠:“方太医的药不对症吗?为何还是不见轻?” 林婉棠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薛景睿以为她来了癸水啊! 不过,掐指算算,也差不多到了该来癸水的时间,就将错就错。 林婉棠挤出笑容说:“方太医不愧是妇科圣手,我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不过,病去如抽丝,哪儿能立竿见影?” 薛景睿点点头:“那就好。” 这时,一个人进了瑾兰院,在院中大喊:“表哥!景睿表哥在吗?” 居然又是杨兴安! 薛景睿皱眉,说了句:“何人喧哗?不成体统。” 泰来拦着杨兴安,杨兴安嚷嚷着:“表哥!我是杨兴安啊!你忘了我吗?!” 薛景睿站起身,阔步走到廊下,冷着脸问:“你是谁?!” 薛景睿的声音中含着愠怒。 杨兴安拍拍胸脯:“我呀,杨兴安!你母亲的娘家侄子!” 薛景睿冷哼道:“我母亲的娘家侄子怎么会姓杨?!” 杨兴安愣了愣,讪讪地笑道:“你继母的娘家侄子,就是我,姓杨。表哥,你让他放我进去,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薛景睿示意泰来放杨兴安进来。 泰来一松手,杨兴安就笑嘻嘻地进来了。 薛景睿嫌弃地道:“有话快说!” 杨兴安表面上压低了声音,但林婉棠隔着窗子能听得清清楚楚。 “表嫂不守妇道!” 又来了!林婉棠心中又恨又气又想笑。杨兴安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林婉棠没有吭声,她想看看薛景睿会怎样处理此事。 薛景睿蹙眉:“你放屁!” 杨兴安愣了愣,哭丧着脸说:“表哥,我怎么敢骗你?!方才,在园子里,我偶遇了表嫂。表嫂向我倾诉,说表哥你受了伤,至今没有跟表嫂圆房。表嫂寂寞难耐,求我疼疼她。” 薛景睿目光深邃难测,问:“然后呢?” 杨兴安见薛景睿似乎信了,更加起劲,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你想想,昭勇将军的女人,我哪里敢动?我好言劝她,她却说不想再守活寡了。她扑上来抱我,我拼死不从,她恼羞成怒,居然打了我一耳光,说我枉为男人!” 第60章 谁说我们没有圆房? 说着,杨兴安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上面果然有清晰的掌印。 薛景睿笑了起来:“是吗?” 杨兴安连连点头:“我对天发誓,我要是我一句假话,我不得好死!” 薛景睿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看着杨兴安:“你说谎话都不会编,谁说我们没有圆房?!你听谁说的?!” 杨兴安怔住了,这段日子,外面都在传薛景睿不能人道,难道此事有假? 眼珠一转,杨兴安赔笑说:“我哪儿知道这些呀,这不都是表嫂说的嘛!我是怕表哥戴了绿帽子还不自知,就赶紧过来提醒表哥一声。” 薛景睿招招手,说:“你过来。” 杨兴安屁颠屁颠地将脑袋伸了过来。 薛景睿面上笑着,伸手猛地将杨兴安拽住,动作麻利地将杨兴安的胳膊扭了一圈。 杨兴安惨叫了几声。 他的两只胳膊都被卸了下来,动弹不得,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不少东西从杨兴安的袖子里头掉了出来。 薛景睿松开手,拿出帕子擦了擦,然后将帕子扔到地上,嫌弃地用脚踩了踩。 再抬眼时,薛景睿的目光中有了杀气:“居然敢污蔑我的妻子,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杨兴安听了,吓得浑身发抖! 突然,薛景睿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他蹲下身子,将一个金凤簪拿了起来,仔细地看着,看着……他的手逐渐颤抖起来,眼睛有些发红。 薛景睿猛地起身,手像鹰爪一样使劲攥住了杨兴安的脖子,厉声问:“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簪子?!” 杨兴安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上来了,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不想死!于是,他拼命说:“是……是姑母……给我的……” 薛景睿轻轻一推,杨兴安就跌倒了在了地上。 杨兴安知道今天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忙哭喊:“表哥,你饶了我!我不该诬赖表嫂!” 他并不知道薛景睿为何不肯信他,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活命! 薛景睿瞪了他一眼:“闭嘴!” 杨兴安马上把嘴抿得紧紧的。 薛景睿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样一样地看。 嵌宝石黄金手镯,是母亲的嫁妆,他小时见母亲戴过。 翡翠与粉红色碧玺撞色的十八子手串,母亲极为喜欢。 地上还有五张银票,每一张的面额是一千两银子。银票出自盛通钱庄,由纸质判断,这银票应该有些年头了。 这会不会也是母亲的嫁妆? 薛景睿冷冷地笑了起来,吩咐道:“看来今日侯府是进了贼了!来人,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蟊贼送到官府去。” 泰来闻声走了过来,泰来严肃起来,气势也是蛮吓人的。 杨兴安哀嚎道:“表哥,求求你饶了我,这不是我偷的,是姑母给我的!不信你去问姑母!” 薛景睿问:“她为什么要给你这些东西?!” 杨兴安害怕地低着头不敢说。 薛景睿踹了他一脚:“快说!要不然我把你舌头割掉,你就永远不用说了!” 杨兴安吓得一哆嗦,忙说:“姑母心疼我们家过得不好,就拿这些贴补我们,也算是孝敬祖父祖母。” 薛景睿气笑了:“真好啊!她拿着我母亲的嫁妆孝敬她的父母?!” 平静了片刻,薛景睿又问:“银票呢?也是她给你的?!” 杨兴安忙摇头:“不是,不是。银票是我自己的。” 薛景睿啪啪啪地拍了拍杨兴安的脸颊:“你出门带着五千两银票是打算干什么呀?!” 杨兴安大着胆子说:“我……我还债给旁人!” 薛景睿捏了捏杨兴安的脖子,杨兴安浑身抖如筛糠。 薛景睿目光阴冷地说:“不老实啊,你不老实。好了,那你就去官府。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将一切问得清清楚楚!” 泰来带着杨兴安往外走,刚走到瑾兰院门口,就迎面碰见杨氏。 杨氏心虚,却不得不壮着胆子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 薛景睿对杨氏的恨几乎无法掩饰了。他看向杨氏的眼神如箭一般,杨氏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如同在绞架上待死一般。 此时,林婉棠也起了身。 林婉棠朗声说:“杨兴安偷盗了詹氏母亲的嫁妆,自然该扭送官府。” 杨氏的脸惨白,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那些东西真是我给他的。” 薛景睿怒道:“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动我母亲的嫁妆?!谁给你的权利,让你用侯府的钱贴补你的娘家?!” 杨氏讪讪地说:“我……我不过是借给杨家暂用,他们拿去当了换成银子,回头有钱了,就会赎回来,送回侯府……” 薛景睿面色冷峻:“借用?你有什么资格动我母亲的嫁妆?!” 杨氏潸然若泣,还想辩解,薛景睿吩咐福海说:“去寻侯爷,不管他在干什么,让他立刻回来。” 福海赶紧去了。 薛景睿又唤来清辉,在他耳边悄声叮嘱了几句,清辉神色严肃地说:“是,小的明白了。” 清辉匆匆离开。 杨氏感觉有些不妙,讪笑道:“我先回萱草院看看汝成去。” 林婉棠一个眼神递过去,两个婆子拦住了杨氏的去路。 林婉棠含笑说:“母亲难得来瑾兰院一趟,儿媳怎能不好好招待你一番呢?珍珠,上茶点!” 杨氏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薛承宗匆匆赶来了。 几乎同时,清辉带着侯府的账本和钥匙对牌等回来了。 薛景睿面上带着嘲讽的笑:“父亲,你总对我们哭穷,给二弟跑官都想动用儿媳们的嫁妆了。怎么还有大笔银子贴补岳父家?” 薛承宗一脸茫然,问:“贴补岳父家?我不曾这样做啊!” 薛景睿看向杨氏。 杨氏打了个哆嗦,强撑着笑颜,对薛承宗说:“侯爷,我借给兴安一些银子,就这么一次,他们有钱了会还回来的。” 薛承宗急忙问:“多少银子?” 杨氏害怕地低下头,支吾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五千两。” 薛承宗气得直甩手:“五千两?我们府上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五千两随随便便就借出去了?” 第61章 真是解气! 薛景睿冷哼了一声:“以往给的也都是借的吗?若真是借的,如今都该还回来了!” 薛承宗惊愕地问杨氏:“还有以往?以往你也给过杨家大笔银子?” 杨氏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委屈地看着薛承宗,摇了摇头。 薛景睿薄唇带着讥笑:“不止银子呢,父亲。杨兴安手里还有我母亲的这些首饰,件件精致昂贵,加起来至少也值千两!” 说着,薛景睿目光犀利地看着杨氏:“你不必急着抵赖。侯府的账本全在这里了,仓库已经被我的人看了起来。我们不着急。一笔一笔算,一定能算清楚这些年侯府丢了多少银子!” 薛景睿方才让清辉带一些手下,直接强行从南宫曼那里取回了账本、对牌、钥匙等,将南宫曼看管了起来,又将重要的管事、账房们扣了起来,迅速接手了府里的仓库。 事发突然,没有人来得及动手脚或者转移什么。 薛承宗怒视着杨氏:“你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我们镇平侯府的东西难道都悄悄姓了杨?!” 薛景睿示意泰来:“送杨兴安去官府……” 杨兴安此时悔不当初,吓得两股战战,涕泪横流地说:“我不去官府,不去官府!表哥……薛将军!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好不好?!” 薛景睿笑了起来:“你肯乖乖做人就好。泰来,带杨兴安去柴房,好好审问,让他把从侯府得过的好处都写出来!什么时候他交代干净了,什么时候再让他吃饭!” 杨氏颓丧地瘫到了地上。 接下来的几天,薛景睿几乎都待在前院的偏厅里盘账。 中间,杨家过来寻杨兴安,薛景睿说侯府丢了东西,需要留杨兴安在这里协助查找。 杨家慌了神,居然威胁说要官府去告镇平侯府私自扣押他人。 薛景睿不由得失笑,说:“我也想去官府聊聊侯府失窃之事,只是你们家杨兴安死活不肯去。你们若是要去官府告我,赶紧去!我求之不得!来人,备马车送杨家人去官府!” 杨家人闻言,不敢纠缠,便偷偷托人联络杨氏,才知道杨氏已经被镇平侯给看管起来了。 杨家人心知不好,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林婉棠忍着癸水期小腹的不适,在偏厅帮忙盘账。 有前世管家的经验,林婉棠对庄子、铺子上的事情比较熟悉,那些掌柜她前世基本都打过交道,因此,林婉棠盘起账来得心应手。 林婉棠经常一句话就能问到关键处,让面前的掌柜无话可说,只能乖乖承认账目里头的疏漏和猫腻。 偏厅里,算盘声啪啦啪啦响了三四天,终于所有的账目都理得清清楚楚了。 林婉棠看着盘账的结果,不由得心惊。 杨氏嫁过来以后,贴补娘家的各种财物折算下来,居然价值数万两白银! 前世,林婉棠管家的时候,不是没有发现一些问题。 比如,萱草院的开销过于巨大了。可是,杨氏是她的婆母,在这孝道大于天的大梁,前世温顺的她不敢质疑杨氏。 还有,前世,杨氏的陪嫁们总爱滥支冒领,常常找各种名头来支领银子、物品。 林婉棠若是盘问拒绝,他们就会将杨氏搬出来。 每到这种时候,杨氏就会将林婉棠唤过去,指责她不敬重婆母。林婉棠无奈,只能妥协。 杨氏的陪嫁们贪墨颇多银两,他们虚报庄子和铺子上的收入,伪造名册白吃月例银子……用各种手段敛财。 前世,林婉棠前脚处置了一个管事,后脚杨氏就将林婉棠痛骂一顿,再将管事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上。 那时,林婉棠不解,难道说这些下人对杨氏这么重要吗?杨氏宁可让侯府被这些硕鼠蛀虫腐蚀,也不愿意处罚这些下人? 如今,林婉棠知道了,这些人贪墨的银子,大部分都进了杨氏的腰包,又悄悄地流入了杨家! 林婉棠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大冤种! 前世,若不是杨氏处处掣肘,她又怎么会为了管家耗费那么多精力,以至于到后来身子都亏了?! 若不是杨氏将这么多银两给了娘家,林婉棠又何须拿自己的嫁妆往里头填?!填侯府的亏空,填薛景和的前程,拆了东墙补西墙,有时候愁得都睡不着觉! 林婉棠心里恨,恨自己前世太过逆来顺受,恨杨氏心狠贪婪! 林婉棠觉得可笑,前世,詹家、林家疼爱女儿,陪嫁丰厚,最后居然都便宜了杨家! 因为来癸水时撑着盘账,再加上心绪不佳,林婉棠居然病倒了。 泰来从外面办差回来,兴冲冲地在林婉棠跟前讲述:“大少奶奶,这回真是解气了。主子拿着盘账的结果和杨兴安的证词,还有夫人的证词,去了杨府,要求杨府归还银两和财物!” 林婉棠忙问:“杨府怎么说?” 泰来笑道:“杨府一开始肯定不想认啊,但是,铁证如山。我们主子往他们正厅一坐,板着脸威胁几句,杨府的人都吓破了胆!他们把金银首饰能还的都还了,不能还的拿银子来抵账。” 林婉棠疑惑:“杨府竟然能一下子拿出几万两银子?” 泰来摇头:“那不能!他们府上那么会挥霍,哪儿能有那么多现银?不够的银子,主子让他们拿庄子、铺子来抵。再不够的,主子让他们写了欠钱的文书,签字画押了。” “然后,主子带着他们去了户部,他们家凡是有官职的,今后俸禄一律由咱们侯府代领!什么时候还完银子,什么停止!” 林婉棠惊诧了,居然还能有这种办法? 确实高!厉害! 林婉棠心里一痛快,身上也舒服了些。 于是,林婉棠支撑起身子,说:“跟杨府的事情料理清楚了,也该料理料理我们瑾兰院了。” 泰来兴致勃勃,颇有些急不可待:“大少奶奶,你说先收拾谁?” 林婉棠被泰来逗笑了:“收拾一个小虾米,值得你激动成这样?那就劳动你,去把琥珀唤来。” 不一会儿,琥珀就来了。她显得有些惶然,行礼后,就垂首站在一旁。 林婉棠和煦地笑着:“琥珀,你与珍珠、玲珑、琳琅同是我身边的四大丫鬟。你们从小服侍在我身边,我待你如何?” 第62章 不寒而栗 琥珀垂首说:“大少奶奶待奴婢很好。” 林婉棠又问:“你与杨家可有什么渊源?你为何要偷偷给杨兴安送吃的?” 琥珀脸色陡然变白,她跪下,惊慌地问:“大少奶奶,原来你知道?” 林婉棠冷笑:“你以为给看守小厮一些银子,他就会替你瞒着了吗?将军的人对主子都很忠心。” 琥珀露出羞愧的神色。 林婉棠又说:“我一直小心提防侯府的丫鬟,不让她们近身伺候,从不曾防过你们四个,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如今效力于谁?” 琥珀一边抽泣一边磕头:“奴婢对不住大少奶奶,奴婢错了,奴婢愿意受罚。大少奶奶,您就不要再问了。” 林婉棠的神情有些哀伤:“我猜也能猜出来是谁,你还要为他隐瞒?你我可谓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如同姐妹一般,这些年的情分在你心里居然什么都不算吗?” 琥珀哭着望向林婉棠,咬了咬唇瓣,终于下定决心说:“大少奶奶,是……是二少爷!” 林婉棠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今生,她改变了许多事情,绝大部分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唯有琥珀,唯有琥珀是个意外。 琥珀性子温和内敛,不十分机灵,但前世,她对林婉棠十分忠心,尽心尽力地伺候,直到后来被薛汝成杖毙。 今生,出于愧疚,林婉棠对她们格外好。 没想到,今生琥珀居然会背叛她。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什么?”林婉棠的声音有些沙哑。 琥珀羞愧地说:“前段时间,奴婢的爹帮人盖房子,从屋顶上摔下来,命悬一线,急需很多银子救命。” “家人传来消息的时候,您随将军进宫了,奴婢着急得在角门那里哭。刚好二少爷路过看见了,他给了奴婢五十银子,还帮奴婢的爹找了一个好大夫。奴婢知道您不喜欢二少爷,就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您。” “奴婢原想着,攒够钱还了二少爷也就是了。过了两天,二少爷悄悄找到奴婢,让奴婢偷偷将瑾兰院的事情告诉他。奴婢不愿意,他说他对不起大少奶奶,如今只是想知道大少奶奶过得好不好。” “奴婢看他只是出于痴心,并没有恶意,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大少奶奶,奴婢知错了!” 琥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婉棠心中奇怪,前世,琥珀的爹不曾出什么事故,后来琥珀出嫁的时候,琥珀爹还拜见过林婉棠,对林婉棠千恩万谢。 当时,琥珀爹的身子很健壮。 今生,琥珀爹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另外依林婉棠对薛景和的了解,薛景和对待下人没有这么慷慨仁慈。 他为何那日突然对琥珀这么好? 难道他看上了琥珀? 林婉棠摇头,前世,琥珀是她的陪嫁丫鬟,她没有看出来薛景和对琥珀有什么想法,否则,薛景和大可以提出来纳了琥珀。 依着林婉棠前世的性子,她应该会假装大度地答应。 那么,今生,薛景和应该是认出来琥珀是瑾兰院的人,是她的陪嫁丫鬟,所以,薛景和才会舍得下本钱,施恩拉拢琥珀。 薛景和怎么会认出琥珀?! 林婉棠出瑾兰院,总是带珍珠或者玲珑,珍珠机灵活泼,玲珑缜密周到。 今生,薛景和应该没有见过琥珀。 林婉棠感觉不寒而栗! 仔细回想最近偶然遇见薛景和时的情景,林婉棠发现,薛景和看她的目光非常复杂,非常奇怪。 莫非……薛景和记起了前世的事?! 这个念头吓了林婉棠一跳。 林婉棠将纷乱复杂的情绪抛开,镇定自若地问琥珀:“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琥珀更加觉得对不住林婉棠了,她擦擦眼泪,低声说:“奴婢告诉他,您与将军似乎还没有圆房。” 林婉棠扶额,问:“还有呢?” 琥珀瞥了林婉棠一眼,声如蚊蝇一般说:“奴婢告诉他,将军的腿伤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重。奴婢无意中见过将军偷偷在房中练功。” “还有呢?”林婉棠追问。 琥珀想了想:“再有就是这次,二少爷让我给杨兴安送些饭。” “还有吗?!” 琥珀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了,大少奶奶,其他都没有了!奴婢看二少爷是出于关心您,才敢将这些告诉他的。奴婢确实也怕将杨兴安饿出好歹来,才给他送饭。奴婢如今知错了!” 林婉棠失望地看着琥珀:“你可知那些饭里头藏着串供的字条?要不是看守的人忠心,杨兴安见了字条,按着他们教的法子说,你知道会给侯府带来多少钱财的损失吗?!” 琥珀愣住了,她原本真的以为,二少爷托她给杨兴安送饭,真的只是出于表兄弟情义。 她想着,送一顿饭而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琥珀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林婉棠在想,琥珀的话和杨兴安的供词对上了。 杨兴安说,是薛景和喝醉酒以后告诉他,林婉棠与薛景睿没有圆房。 这个薛景和,实在可恶至极! 关于薛景睿腿伤的事,林婉棠相信,薛景睿装得比实际受伤更重,肯定有他的用意。在林婉棠看来,至少可以避一避风头,免得功劳太盛而遭人嫉恨暗算。 看来,得提醒薛景睿这个秘密瞒不住了。 林婉棠对琥珀说:“我自问对你们不薄。你们家里婚丧嫁娶,但凡我知道的,我都给了银子。你祖母之前生病,我派人送了银子,还送了人参。这些你不会都忘了?” 琥珀哭着说:“没有,大少奶奶的恩德,奴婢不敢忘。奴婢没有想到,二少爷会将这些话传出去,奴婢对不住将军和大少奶奶。” 林婉棠说:“若是我从宫里回来时,你将此事告诉我,我定然会给你银子,让你还给二少爷。可是,你没有。” 琥珀反复磕头,抽泣着说:“奴婢糊涂,大少奶奶要打要罚都是应该的。” 林婉棠叹口气,说道:“你我主仆一场,好聚好散。我挑了几个长相周正、踏实肯干的小厮,你可以从中挑选一个。你这几天也不用干活了,在房中绣你的嫁妆。” 说完,林婉棠疲惫地挥挥手,示意琥珀退下。 第63章 可挡桃花 琥珀哭着求道:“奴婢不想嫁人!奴婢还想在大少奶奶身边!奴婢一定改!奴婢再也不敢了!” 林婉棠红了眼眶,别过脸,挥挥手示意琥珀出去。 琥珀见林婉棠这么伤心,心中更加愧疚难当,又不敢违拗,抹着泪退了出去。 玲珑进来,低声安慰:“大少奶奶,您别伤心了,还好发现得早。” 林婉棠按着太阳穴说:“也怪我对她关心不够,若是能早些发现异常,多年主仆也不至于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 心中的疑云还是无法散去,林婉棠便说:“玲珑,去告诉谷良,让他派人去查一查琥珀她爹受伤的事。” 玲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大少奶奶是怀疑……” 林婉棠目光深邃:“总要查一查才能心安。” 玲珑给林婉棠捏着肩膀,说:“奴婢马上就去找谷管事。只是,大少奶奶,您不要自责,您已经很好了,人岂能事事都做得尽善尽美?” 林婉棠反手拍了拍玲珑,说:“琥珀嫁人以后,大丫鬟的位置就缺出来一个。你做事一向稳妥,你觉得谁行,就将她提上来好了。” 玲珑点了点头。 这时,薛景睿回来了,玲珑行礼之后,静悄悄退了出去。 杨兴安说了那些泼脏水的话以后,林婉棠还没有与薛景睿独处过。 此时,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 “你身子好些了吗?” “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同时开了口,双方都愣了片刻。 “我好多了。” “你要说什么?”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林婉棠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薛景睿上前,坐在床边,帮林婉棠拍背。 薛景睿说:“你大概是累着了,好好将养几日。” 林婉棠点点头,说:“二弟知道你的腿伤已经好了,不晓得他有没有告诉旁人。” 薛景睿斜飞入鬓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此时倒也无妨了。征北大军已经班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京城。皇上答应彻查战场上的事,以及在归途中追杀我们的人。也是时候出结果了。” 林婉棠回想着前世,她似乎听薛景和说,是一个参军因为被薛景睿责罚过,心中不满,对罗盘动了手脚。 但这解释不了截杀薛景睿,不让他回大营的事。 林婉棠试着从最后的结果倒推,太子谋逆是被陷害的,事实上,是五皇子一直有夺嫡之心。夺嫡需要武力的支持,那么,五皇子有没有在军中培植势力呢? 林婉棠斟酌着说:“背后的人来头应该不小,估计那人在军中地位应该很高。” 薛景睿点了点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调查……” 林婉棠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薛景睿,薛景睿却突然住了口,说:“你在病中,不要想这些了。” 薛景睿又说:“说我不能人道那些话,更无所谓。正好可以挡了许多麻烦。” 林婉棠望着薛景睿的眼睛,不由得暗笑。 寻常男人肯定气急败坏,没想到薛景睿竟是这样想的——此谣言可挡桃花。 此时,外面传来了咳嗽声。 是薛承宗。 薛景睿迎了出去。 薛承宗尽力拿出做父亲的威严,问道:“大郎,你媳妇在吗?” 薛景睿声音淡淡的:“你找她何事?” 薛承宗叹了口气:“杨氏管理侯府,把侯府整得跟筛子一样,差点把侯府搬空。我想着,还是让你媳妇管家。她出自尚书府,应该不缺管家的才干。” 过了一会儿,薛景睿说:“你稍等,我去问问她。” 说完,薛景睿进了屋。 薛承宗轻轻摇了摇头,大郎这孩子,怎么就不跟他亲近呢?看看他说话的样子,简直就将自己当成了外人,客气而疏远。 屋里,薛景睿问林婉棠:“你想管家吗?” 林婉棠揉了揉太阳穴,叹口气:“说实话,我是真不想管。” 薛景睿点头:“知道了。” 薛景睿隔着窗子说:“你另请高明。” 薛承宗:“……” 薛承宗往窗户处走了走,大声朝里头说:“林氏,你想想,这个侯府早晚是你和大郎的。杨氏疯狂贴补娘家,景睿的那两个媳妇管家不行。这侯府要是乱了垮了空了,将来你们接手了,日子岂能好过?” 薛承宗话里的意思,是要将爵位传给薛景睿了。 按道理本就该嫡长子薛景睿继承爵位。 可是,前世,因为太过宠爱薛景和,在杨氏的撺掇下,薛承宗甚至私下对薛景和说过想传爵位于他的话。 如今,听了这话,林婉棠心中感到讽刺。 她有心试探,回道:“父亲,如果儿媳此时接过管家权,必然要得罪母亲。还是算了,父亲还是请母亲嫡亲的儿媳管家。” 薛承宗跺脚说:“杨氏怎敢怪你?!这次的事闹出来,我没有休了她已经算她烧高香了,她怎么可能敢为难你?她若敢从中作梗,我定不饶她!” 林婉棠望着薛景睿,她自然希望薛景睿袭爵,让薛景和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林婉棠说:“既然父亲这样说了,那儿媳就先管一段时间试试。若是母亲责怪,还望父亲记得今日所说的话。” 薛承宗道:“那是自然!” 林婉棠想,如今追回来了许多财物,杨氏也不好再插手管家之事,并且她也有了前世多年磨砺的经验,应该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操劳过度了。 薛景睿沙哑着嗓子问:“父亲,这时候你能把母亲的嫁妆单子给我了?” 薛承宗有些臊得慌,觉得对不起大儿子。 之前,他明知杨氏动了詹氏的嫁妆,但他想着,这些钱总归是自己府上花了,就懒得管。 若是他早些管了,也不至于让杨家贪了自己府上的钱,至今不能全收回来。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把詹氏的嫁妆给了薛景睿。 薛承宗厚着脸皮道:“本来就打算给你,只是事情多,一时忘了。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林婉棠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开始管家理事。 这薛景睿让林婉棠按着嫁妆单子,将嫁妆重新备齐,如有缺失,就照价补上。 这一天,薛景睿带着林婉棠,揣着银票,拉了满满十来车东西来到了詹府。 听闻林婉棠来了,詹氏老夫人的正堂里坐满了女眷。 第64章 你吃醋了不成? 小夫妻二人进了正堂,行礼之后,薛景睿介绍说:“外祖母,这是外孙的妻子林氏。” 詹老夫人脸上笑盈盈的,招手道:“过来过来,坐我旁边,让我好好看看。” 林婉棠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外祖母。 詹氏上下打量着林婉棠,满意地对旁边的女眷们说:“是个齐全孩子,你们看看,长得多俊呀!” 众人都夸赞起林婉棠来。 詹老夫人拔下自己头上的蓝宝石点翠簪子,给林婉棠戴上,之后她身子往后靠了靠,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好看!竟跟个仙女一样!” 詹灵珊走上前来,拉着林婉棠的手,朝詹老夫人撒娇:“表嫂一来,您眼里就只有表嫂了。” 詹老夫人骂詹灵珊:“你个猴儿,你天天在祖母跟前,祖母天天疼你,这才疼你表嫂一会儿,你就吃醋了不成?!” 众人都笑了起来。 詹灵珊扭了扭身子,噘着嘴说:“祖母,我是嫌弃您霸占着表嫂,我们都亲近不得了。” 詹老夫人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詹灵珊的脑门,笑道:“你呀,祖母真是把你惯坏了。” 詹灵珊笑了起来,拉着林婉棠拜见了四位舅母,每个人都带了见面礼给林婉棠。 然后,林婉棠又见了好几个嫂嫂,还有几个姐妹。 詹老夫人笑道:“好了,棠儿,你坐外祖母身边。家里人多,你一时恐怕也认不过来谁是谁。你往后多来几次,慢慢就熟悉了。她们都是好性子,都好相处,你不用拘着。” 林婉棠莞尔一笑:“外祖母这里其乐融融,我第一次来,就觉得很亲切。” 詹灵韵上前,说:“表嫂,我们姐妹们起了诗社,一会儿要联诗作对,表嫂不如一起?” 林婉棠点头:“好啊,我在闺中也与姐妹们起过诗社。不过,我诗做得不好,不过取乐消遣罢了。” 詹灵珊说:“表嫂谦虚了,您一向有才名。您可是林探花的女儿,听说林探花曾亲自教过您作诗?” 林婉棠忙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们可别捧着我,一会儿我若作得不好,岂不丢人?” 大舅母李氏爽朗地说:“无妨,她们姐妹们不过是找个由头喝酒吃肉罢了。”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这时,帘子一动,詹语堂进来了。 詹语堂笑着说:“哎呀,大老远就听见祖母这里热闹,跟过年一样。你们都稀罕表嫂,都忘了表哥了?你们看看,表哥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在这儿站着,都没人理他。” 詹老夫人拍了拍脑门:“你们别说,我还真忘了他了!他干杵着,也不说话,是没有我们棠儿招人待见。” 女眷们都笑了起来。 林婉棠偷偷看向薛景睿,薛景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薛景睿上前,说:“外祖母,外孙今日来有一件正事。” 詹老夫人收敛了笑容,正色问:“什么事?” 薛景睿垂下眼帘,道:“母亲过世已久,外孙按照嫁妆单子,将当初的嫁妆整理了好,亲自带了过来,请外祖母过目。” 薛景睿将归还的财物单子呈给了詹老夫人。 之后,薛景睿又拿出一个漆盒,放在案上,打开之后说:“外祖母,这是母亲生前常用的首饰,外祖母留着当个念想。” 詹老夫人的眼圈红了,看了半晌,嘴唇颤抖,半晌才说出话来:“你这个傻孩子!好好的日子,你要惹外祖母难过。诸多子女中,我最疼爱你母亲,她是家里的独女啊!” 詹老夫人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薛景睿的眼眶也红了。 众人忙劝解詹老夫人保重身子。 平静了一会儿,詹老夫人说:“这些财物,外祖母不会要,你的舅舅们更不会要。你还拿回去!你母亲不能陪伴你们长大,这些银子给你们傍身,你们就当是她在护着你们。” 几个舅母也都说让薛景睿将银子带回去。 詹老夫人看了看漆盒里头的首饰,拿出一个翡翠碧玺十八子手串,含泪说:“这个手串,是你母亲成亲前,我陪着她去首饰铺子挑选的。后来,我陪着她去报恩寺请高僧开了光。可惜,它也没能护住你母亲……” 詹老夫人哭得说不下去了。 林婉棠距离詹老夫人最近,她起身轻轻拍着詹老夫人的后背,又拿帕子帮詹老夫人擦了擦眼泪。 正堂内响起一片啜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詹老夫人才平静了些,说:“这个十八子手串我留下了,就让它代替你母亲陪着我。” 詹老夫人将十八子手串装进袖子里,然后,她将漆盒推到了林婉棠跟前,说:“你婆母病重之时,我去探望她,她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陪着孩子们长大,不能亲眼看着景睿娶妻。” 薛景睿抹了一把眼泪。 詹老夫人慈爱地说:“这些首饰,棠儿收着。你婆母虽不曾亲眼见过你,但是,我相信,你婆母在天有灵,必定喜欢你。” 林婉棠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没有动。 詹老夫人假装生气:“景睿,棠儿,你们可都得当听话的孩子,谁都不许推辞,否则我心里不痛快。” 薛景睿看向林婉棠,哽咽着说:“你收下。” 林婉棠这才起身,再次向詹老夫人行礼:“多谢外祖母。” 詹老夫人将银票全塞到薛景睿怀里:“你收着,死心眼儿的孩子。” 薛景睿只得含泪收下。 詹老夫人又问林婉棠:“棠儿,听说如今是你管着家?” 林婉棠点了点头:“我刚接手,还在慢慢熟悉府中的事务。” 詹老夫人点头:“好,外祖母一看就知道你利索能干。景睿在人情庶务上一窍不通,你提点着他一些。你那公爹和后婆母不是省油的灯,你替景睿多留心些。” 林婉棠点头应下。 然后,詹老夫人拉着林婉棠的手说:“景睿人看着又冷又凶,其实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要是他犯倔,或者给你气受了,你只管跟外祖母说,就算外祖母打不动他了,你的四个舅舅也能替你教训他。” 林婉棠娇羞地点头,故意看着薛景睿开玩笑:“你听到外祖母的话了吗?以后我可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第65章 任凭驱使,纵死不悔! 薛景睿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不敢,不敢给你气受。” 众人又都破涕为笑。 詹语堂拍手说:“表哥,表嫂,我之前怎么说?祖母肯定要说这句话!” 詹老夫人笑道:“那可不是?辈分在这里摆着,除了我,除了他那四个舅舅,还有谁能收拾得了景睿?总不能劳烦人家林府的人教训他。” 正堂里再度响起了欢声笑语。 詹灵珊摇头晃脑地说:“哎呀,我算看明白了,表哥是草,表嫂是宝。” 詹语堂敲了敲詹灵珊的脑袋:“瞎说什么大实话。” 詹灵珊生气地追着詹语堂打闹了起来。 到底年纪大了,这么半晌下来,詹老夫人面上有了倦色。 大儿媳李氏见了,忙说:“姑娘们,你们还吃不吃烤肉,喝不喝酒了?” 姑娘们齐声说:“当然了。” 李氏笑吟吟地跟詹老夫人说:“母亲,儿媳带着孩子们出去闹腾了,您先歇息一会儿。” 詹老夫人点了点头。 林婉棠被詹灵珊挽着胳膊,来到了詹府的园子。 园子中有一个亭子,亭子里头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旁边有一些婆子丫鬟在忙活着,有的在切羊肉,有的在切鹿肉,还有人在洗一些素菜。 詹灵珊性子最活泼,她主动请缨主持诗会。 她抽了韵脚,眼睛扫视众人一圈,落到了林婉棠身上,便调皮地笑着出了诗题:“今日就咏美人。” 亭子里安静下来,众人都开始思索。 不一会儿,林婉棠便有了,她拿起笔,在纸上写着漂亮的簪花小楷。 过了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都写好了。 詹灵珊与众人品评了一番,都认为林婉棠的这首诗写得最好。 林婉棠谦虚了一番,挨个夸赞了其他人所作的诗。 此时,詹语堂来了,他兴冲冲地将姐妹妯娌们作的诗看了一遍,挑出几首说:“你们的诗都极好,这几首更佳。若不是女子,你们也可以去参加京城的诗会了,绝对不输那些男儿。” 姐妹们高兴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詹语堂想了想说:“不行,我要拿这几首诗去给今日的宾客们看看。好在你们诗上都没有署名,倒也不用计较什么男女之大防。” 詹灵珊激动地拍手:“快去,快去。省得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总是看不上女人。将诗拿去,让他们开开眼!” 詹语堂拿着诗,去了外院的偏厅。他的父亲詹学纶正在与几个同僚好友喝酒聊天。 詹语堂笑道:“各位大人,你们看看这几首诗怎么样?” 众人陆续接过纸张,仔细地读起上面的诗,读完之后又互相传递着品评,纷纷夸赞着这些诗。 一位大人问:“贤侄,这首诗绝妙,是何人所作?” 詹语堂走过去看了看,笑道:“是小侄的表嫂。” 田彭越正在席间,他对诗文不怎么在行,漫不经心地随手接过来看了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好熟悉的簪花小楷! 居然与乞儿递给他的字条上字迹一样! 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田彭越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颤声问:“语堂贤侄,你说的表嫂是哪一家的?” 詹语堂有心为自己表嫂扬名,便说:“是镇平侯府昭勇将军的夫人。” 田彭越“哦”了一声,心中诧异,他与镇平侯府平素并没有往来,昭勇将军的夫人为何要帮助他? 薛夫人是内宅女子,怎么会知道沙荣轩没有死,而是躲在倚红楼里头呢? 无论如何,田彭越觉得,他得当面向薛夫人致谢。 于是,晌午过后,薛景睿带着林婉棠,从内院出来,走向侯府的马车旁时,看见田彭越正守在那里。 田彭越上前行礼,道:“薛将军,薛夫人,田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薛景睿有些诧异,他与田彭越平素并无往来。 薛景睿问:“田大人寻薛某有事吗?” 田彭越看向林婉棠:“不知田某能否单独与薛夫人说几句话?” 薛景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瞅了瞅林婉棠,面色不由得冷了几分。 薛景睿伸手揽了林婉棠一下,才看着田彭越说:“薛某与夫人之间并无秘密,田大人就在这里说。” 林婉棠张开口说:“要不还是……” 薛景睿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使劲捏了捏林婉棠的手:“就在这里说。” 林婉棠:“……” 田彭越半跪着向林婉棠行了个大礼:“田某多谢薛夫人传递信息,田某才能为儿子报了杀身之仇!要不是你,田某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蒙在鼓里呢!” 想到惨死街头的儿子,田彭越的眼眶红了。 林婉棠赶紧虚扶了田彭越一把,说:“田大人快快请起!你当初直言弹劾,不畏权势,是职责所在,那人却当街行凶,罪该万死!天下有良知的人都会同情田大人。”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个秘密,心中愤慨,却因为女子的身份,不能有所作为。因此,我才想着将此事告诉苦主您,相信您必然能将那人重新送上刑场!好在最后苍天有眼,行凶者终于恶有恶报了。” 田彭越站起身,说:“薛夫人明辨是非,又聪慧机敏,田某记住薛夫人的大恩大德了。若薛夫人有用得着我田某人的地方,田某一定任凭驱使,纵死不悔!” 林婉棠忙说:“田大人言重了。” 薛景睿大致听明白了。 当时,沙荣轩被找出来,五皇子因此被夺取亲王之位,朝堂之上人事剧变。原来搅动这风云的人,居然是自己身边这个娇弱温柔的女人? 这样一个内宅深院的娇软美人,居然得了左都御史的全心效忠? 如此看来,自己素日竟是小看了她。 薛景睿脸上似笑非笑,眼神深邃难测。 田彭越再度行礼:“昭勇将军,薛夫人,那田某先告辞了。” 薛景睿淡淡地“嗯”了一声。 田彭越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林婉棠有些忐忑地看了看薛景睿。 薛景睿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似乎是睡着了。 林婉棠这才放心,拿起一本游记,凑着车窗的光,读了起来。 薛景睿突然说:“马车摇晃,你别看书了,当心眼睛。” 林婉棠只能将书放下。 薛景睿也不小睡了。 马车里,两人四目相对。 若不说点什么,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于是,林婉棠没话找话说:“将军给我讲讲边塞的事情。我平素读边塞诗……” 薛景睿淡淡地说:“你去问泰来,他话多。” 林婉棠:“……” 沉默,车厢里寂静得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薛景睿突然问:“听闻沙荣轩那时躲在倚红楼里,你怎么会知道?” 第66章 你来看笑话吗? 林婉棠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时好奇,女扮男装去青楼里头听过曲儿。也是机缘凑巧,刚好让我瞅见了沙荣轩。” 薛景睿斜睨了林婉棠一眼,道:“不许再去。” 林婉棠缩了缩脖子。 薛景睿这话听着平淡,但实际上,他的眼神在说“你再敢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婉棠想,也是,如今她是薛夫人,真要是去青楼听曲,被人看见了,薛景睿脸上也没有光。 薛景睿又问:“听闻青楼里头有小倌?” 林婉棠恍惚中,居然觉得这话里头有三分醋意。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忙撇了撇嘴说:“快别提了,我才不喜欢那种涂脂抹粉的男人呢!我喜欢的男人是那种……” 说了一半,林婉棠对上了薛景睿的目光,猛地住了口。 薛景睿目光中带了一丝戏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说啊!” 林婉棠红了脸,看着车窗外说:“那自然是像夫君这样英武不凡,雄姿英发的男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薛景睿轻哼了一声,就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二人回到侯府,方太医正在府里等候。 方太医笑着说:“薛将军,下官刚得了个方子,想起应该对少夫人的病症有助益,就过来看看。” 薛景睿客气地微微笑了笑:“多谢方太医。那你先给内人把把脉。” 林婉棠坐下,珍珠拿锦帕盖在林婉棠的皓腕之上,薛景睿说:“将锦帕拿来,治病要紧,不计较这些。” 珍珠忙将锦帕拿了下来,心中却暗自欢喜,看来将军对大少奶奶的病实在上心。 方太医坐下,仔细地把过脉,然后放开手,说:“少夫人可以用新方子,下官根据少夫人的体质,微调一下即可。” 薛景睿点头:“那就有劳方太医了。” 方太医开完方子以后,薛景睿又亲自将方太医送了出去。 珍珠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奴婢就说嘛,看看,看看,将军对方太医多客气?旁人哪里有这样的待遇?将军对大少奶奶真好。” 林婉棠假意嗔怪珍珠:“好了,稳重些,真是没见过世面。” 珍珠不理林婉棠,自顾自去一旁偷乐了。 这一日,林婉棠决定去萱草院看看杨氏。 杨氏如今被看管在萱草院的西跨院,薛承宗不让丫鬟婆子们伺候杨氏,只安排了人给杨氏送一日三餐。 林婉棠来到西跨院,命负责看管的婆子打开了锁,她迈步进去,闻见屋子里头一股馊臭味儿,不由得捂着鼻子,吩咐:“先打开窗子。” 珍珠过去打开窗户,看守婆子进来将恭桶提了出去,屋子里终于能够呼吸了。 杨氏早没有了平日的精致,而是蓬头垢面,表情呆滞。 杨氏幽怨地瞥了林婉棠一眼:“你来看笑话吗?” 林婉棠笑道:“我怎么会看您的笑话呢?我是想着,您在这里,恐怕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所以特意来跟你说说话。” 杨氏苦笑一声,问:“景和怎样了?” 林婉棠浅笑道:“二弟每日都去詹事府当差。只是,因为他名声不太好,同僚们喜欢用言语挤兑他。太子一开始还有心提拔他,谁料交给他的几桩差事都被他办砸了,如今太子也不敢重用他了。” 杨氏愤愤地骂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敢嘲笑景和!他是侯爷的嫡子……” 杨氏想说几句狠话,想起自己的处境,实在说不出来。 杨氏很失落,又问:“景和没有替我在侯爷面前求情吗?” 林婉棠道:“求了,侯爷将他痛骂了一顿,拿扫帚把他打了出去。” 杨氏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林婉棠笑着说:“不过,也有好消息——您不用担心父亲。叶姨娘将父亲照顾得很好,儿媳瞧着,父亲这几天脸色都红润了些,走路总是哼着小曲儿。” 杨氏咬牙切齿:“那个贱人,惯会趁虚而入。” 林婉棠假意安慰:“听闻您当年怀着二弟的时候,怕父亲寂寞,就将自己的陪嫁丫鬟抬成了姨娘。如今,姨娘替您照顾父亲,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婉棠微皱着眉头说:“只是,父亲这两日似乎有些腰疼,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让父亲节制一些。” 杨氏捂着心口,铁青着脸,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滑落了下来。 林婉棠假意心疼:“您快别哭了,汝成要是见了不晓得会多伤心。” 杨氏猛地睁开眼睛,身子前倾一些,问:“汝成!汝成怎么样了?” 林婉棠叹了口气:“汝成天天闹着想要见您,可见你们祖孙情深。只是,汝成这几日又病了,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小脸蜡黄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媳看着实在心疼。” 杨氏嘴唇颤抖着问:“如今是谁在照顾汝成?” 林婉棠长长的睫毛低垂,说:“郑弟妹不准柳春娘照顾汝成,说是怕汝成只和生母亲近,不与她亲近。只是,郑弟妹带孩子的经验实在欠缺,每次给汝成喂药都要洒一多半。” 杨氏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紧紧咬着嘴唇,平静了片刻才说:“这怎么能行?汝成药吃不够分量,病怎么能好?!” 林婉棠忙说:“您不必太担忧,因为南宫弟妹说要避嫌,实在没人照顾汝成,二弟每次从詹事府回来就守着汝成,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汝成。” 杨氏跌坐在床上,脸色惨白:“景和与汝成不能同在一处啊!” 林婉棠笑道:“父亲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说道姑的话不可信。您不用过于担心。” 杨氏怒骂道:“薛承宗个老匹夫,他懂什么啊?!汝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拼命!” 林婉棠假装被吓到了:“儿媳本来还打算劝父亲来看望您一下,您戾气这般重,儿媳一时倒不敢了呢。” 杨氏眼睛里燃起了希望:“你让他来好不好?我有话要跟他说!” 林婉棠温婉地笑着说:“儿媳可以带话,父亲肯不肯来就不知道了。” 杨氏感觉心口疼得厉害,病恹恹地斜靠在了床上。 林婉棠假意着急地说:“您可要保重身子啊!您用惯了的丫鬟婆子们,如今都去了庄子上开荒种田去了。您要是病了,可没有人服侍您。” 杨氏虚弱地说:“我有没有人服侍,不得听你安排吗?” 第67章 有痛快的感觉了! 林婉棠一脸无辜:“儿媳可做不了这主。父亲说的话,儿媳岂敢违拗?” 杨氏冷笑:“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林婉棠显出伤心的表情:“您这可就冤枉儿媳了,怪不得郑弟妹和南宫弟妹不来看您呢,原来是怕一片好心反被您当做驴肝肺呢。” 想起自己两个亲儿媳的冷漠,杨氏更加难过,她拿起桌子上的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里头的半碗稀饭撒了出来。 林婉棠说:“哎呀,您打碎了碗,今天可怎么吃饭?罢了,儿媳一会儿让人给您送个新的过来。看看,还是我对您最好。” 杨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林婉棠面上浅笑,眼神却如蒙冰霜,道:“您发泄出来也好,我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林婉棠转身离开,感觉重生以来自己心中翻滚的郁郁之气终于消释了一些。 终于有痛快的感觉了! 过了一会儿,薛景睿回来,清了清嗓子,说:“收拾收拾东西,去你的庄子里。” 林婉棠疑惑地看向薛景睿。 薛景睿说:“我想去见见采萱母子。” 采萱母子如今都暂住在林婉棠的陪嫁庄子上。 林婉棠收拾一番,跟薛景睿坐上了马车。 薛景睿特意叮嘱珍珠带上方太医新开的药,珍珠又暗自为姑爷的贴心高兴了半天。 庄子在城郊,林婉棠安排的管事将田庄管理得很好,庄家生长得茂盛。 佃户们三三两两地在田地间劳作,有小儿在地头玩耍,天真无邪,憨态可掬。 还有大着肚子的妇人提着食盒,往地里送饭,在田埂上大声唤着自己男人的名字。 薛景睿看着边擦汗边走向妻子的糙汉子,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放下了车窗上的纱帘。 很快,二人进了庄子的正堂。屏退众人之后,采萱带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采萱倒头就拜:“奴婢多谢大少爷、大少奶奶的恩德!奴婢这辈子还能见到仓儿,死也可以瞑目了!” 采萱拉扯仓儿的衣角,说:“快,快拜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仓儿却怔怔地站着,望向薛景睿,半晌,他才激动地说:“昭勇将军!我居然又见到昭勇将军了!你真的是昭勇将军吗?” 薛景睿点了点头。 仓儿兴奋地上前一步,跪在薛景睿膝下:“昭勇将军,我想到你的麾下当一名小卒!” 薛景睿看着仓儿,仓儿体格健壮,身材高大。隔着棉布短打,薛景睿都能看出来他的一身腱子肉。 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薛景睿伸手将仓儿扶起,说:“此事得经过你母亲同意。” 仓儿回头,跪在采萱面前,声音洪亮地说:“娘,昭勇将军枪挑着匈奴可汗的脑袋进城那一日,儿子在路边看到了。从那时起,儿子做梦都想跟着昭勇将军当兵!娘,你就答应儿子!” 说完,仓儿将头伏在了地上。 采萱手颤抖着,抚摸着仓儿的头发,哭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娘如今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啊?” 仓儿直起身,凛然说:“娘,那要是人人都这样想,谁还去当兵?要是没人当兵,普通大梁人哪儿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采萱一把将仓儿搂在怀里,哭道:“道理娘都懂,可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舍得?” 仓儿哽咽着说:“娘,我要是真战死了,朝廷有抚恤银子,娘到时候买个丫鬟,好好过日子。” 采萱见仓儿心意已决,转身又朝薛景睿拜了几拜,求道:“大少爷,奴婢斗胆求您在战场上多照拂仓儿一二。” 采萱的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薛景睿的声音清冷:“采萱,这我保证不了。在战场上,纵使我身为将官,也是提着脑袋厮杀,说不定哪一次就不能活着回来了。每次去战场,我都当成今生最后一次。” “我连自己的命都担保不了,又如何能保证仓儿次次都平安?” 采萱停止哭泣,愣住了,望向薛景睿的目光中有了几分心疼:“奴婢晓得了。” 仓儿说:“娘,将军说的话是实情。儿子早就听说了,昭勇将军每次带兵打仗,都身先士卒,率先冲锋。要不是这样,儿子还不会生出跟着昭勇将军当兵的心。” 采萱瞥见薛景睿手中的拐杖,又哭了起来:“侯夫人若是看见大少爷这样,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林婉棠将采萱扶了起来。 采萱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嘴唇,说:“好,奴婢就满足了仓儿的心愿。大少爷,您若是不嫌弃,就让仓儿跟着您。” 仓儿激动地挺着胸脯,说:“将军,收下我!” 薛景睿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用力拍了拍仓儿的肩膀,仓儿使劲站着不晃动。 薛景睿赞许地笑道:“好,好小子,有把子力气。你今后就是我的兵了。” 仓儿露着洁白的牙齿,憨厚地笑着。 泰来将仓儿唤了出去,叮嘱他一些事情。 众人落座,采萱含泪看着薛景睿,说:“奴婢这些日子,反反复复地回想在侯夫人身边的日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薛景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些,问:“什么事?” 采萱说:“奴婢记得,侯夫人喜欢写手札,平时睡觉前总会安安静静地写一会儿。尤其是生病以后,侯夫人写得就更多了。侯夫人的手札应该有好几大本子。” 薛景睿有些模糊的童年记忆渐渐苏醒,是的,母亲临睡前爱写手札。 记得他那时候六岁,有时会缠着母亲,求母亲让他看看手札上都写了什么。 母亲会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说:“好睿儿,等你长大了给你看。好不好?” 他好奇心强,闹着不依,母亲总是有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不一会儿就忘了手札的事。 想到这些,薛景睿眼睛湿润,问:“你知道母亲的手札在哪里吗?” 采萱难过地摇摇头:“奴婢不知,那时候,桃红和柳绿近身伺候更多一些,她们两个兴许知道。可惜,她们两个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采萱说着,低头抹了抹眼泪。 薛景睿说:“好,你若想起什么,随时派人去告诉我。” 采萱点了点头。 采萱回忆着,讲述詹氏生前的件件大事小事,薛景睿听得十分投入。 林婉棠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正堂,庄子里,下人们正在准备晚饭。 第68章 别,将军,不要! 林婉棠走进灶房,看着桌子上备好的新鲜食材。 厨娘要行礼,林婉棠忙阻止了她。厨娘笑着说:“这些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猪羊都是咱们庄子上养的,刚刚才宰杀。蔬菜瓜果都是刚从地里头摘的。大姑娘跟姑爷一会儿多吃一些!” 林婉棠顿时有了兴致,挽了挽袖子,说:“石妈妈,今日我亲自下厨。” 厨娘石妈妈慌忙说:“这怎么使得?您金尊玉贵的……” 林婉棠笑着说:“我长时间不下厨,心里还有点痒痒呢。就这样说定了,石妈妈,你给我打下手。” 石妈妈脑筋转了转,心想,大姑娘肯定是想在姑爷面前露一手。 这样也好,听闻大姑娘厨艺极好,姑爷吃了大姑娘亲手做的饭菜,肯定会更喜欢大姑娘。 想到这里,石妈妈爽朗地笑着说:“好!我给大姑娘打下手!” 林婉棠找了个围裙围上,净了净手,开始在灶房忙活。她做事利索,厨艺熟稔,石妈妈在一旁见了,禁不住为自家大姑娘感到骄傲。 这时,薛景睿走了出来,看到了灶房里那熟悉的倩影。 林婉棠身材娇小,此刻她正拿着大大的锅铲,在翻炒铁锅里头的菜。 许是因为热,林婉棠的脸微微有些红,烟火气中,薛景睿感觉到了一些久违的温馨。 仓儿正在院子里劈柴,手里握得紧紧的斧子突然被人夺了去。 仓儿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是薛景睿。 薛景睿看着他,严肃地说:“你得好好练功夫,兵器都能被人夺了,手上的力道还是不行。” 仓儿缩了缩脖子,难怪都说薛将军带兵要求十分严格,果然如此。 仓儿喜欢! 主将严格了,底下的兵自然厉害,才能总打胜仗! 仓儿回过神来时,薛景睿已经开始抡起斧子劈柴了。 石妈妈探头看见了,说:“哎呀,这怎么使得?!姑爷是堂堂的昭勇将军,怎么能干劈柴这种粗活儿呢?!” 林婉棠也探出头看了看,笑道:“无妨。你不知道,他闲不住!伤刚刚好一些的时候,他就拄着拐杖练功夫了。” 石妈妈笑着说:“原来听说姑爷凶猛,奴婢听说他要来,还有些害怕。这会儿看起来,姑爷倒是个随和的,没有架子!” 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 林婉棠解下围裙,去一旁用井水洗了洗脸上的灰尘,薛景睿过来端菜。 林婉棠随口说:“这么多人呢,用不着夫君端,你快歇着去。” 薛景睿却道:“你都亲自下厨了,我自然要亲自端菜。” 石妈妈在灶房门口笑道:“今儿个的大姑娘和将军,真像是民间的普通夫妻。” 薛景睿的脸微微红了红,没有说话。 林婉棠让大家不分主仆,都围在院子中的大桌子上吃饭。众人见薛景睿丝毫不端架子,吃得香甜,心中为自家大姑娘感到高兴。 乡间睡得早,吃完饭,沐浴过后,林婉棠便躺到了床上。 薛景睿哗啦哗啦地沐浴完,来到床边,粗声粗气地说:“你……往里躺一躺。” 林婉棠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局促地往里头挪了挪。 两人并排躺好,齐齐望着床顶的缠枝葡萄花纹。 床帐上绣葡萄花纹,寓意是多子多福。 林婉棠诧异,自己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个。 薛景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做的饭好吃。” 林婉棠愣了愣,回道:“那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薛景睿闷闷地“嗯”了一声。 入夜太早,两人其实都不怎么困,但是,两人都这么直挺挺地躺着,不做点什么的话,又有些尴尬。 薛景睿突然不知道应该将手放在哪里了,他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无意中碰到了林婉棠冰冷的指尖,他赶紧挪开。 薛景睿问:“夏天你的手脚还是冰冷吗?” 林婉棠点了点头:“从去年落水以后,就一直这样。” 薛景睿迟疑着,迟疑着,慢慢靠近林婉棠的手。 终于,他心一横,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将林婉棠的手包了起来。 突然的温暖,使得林婉棠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有些心慌。 正当她以为薛景睿会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薛景睿沉声说:“睡。” 林婉棠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她强迫自己想些其他的事情,心绪终于平稳了下来,慢慢竟然真睡着了。 半夜,薛景睿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怀里有一团绵软。 他不让自己睁开眼睛,只要不睁开眼睛,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抱着她,抱紧她。 淡淡的馨香好闻的紧。 林婉棠的脑袋在薛景睿胸前蹭了蹭。 薛景睿身体里生出旺盛的欲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强烈到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客。 他想不管不顾地将眼前这个美人的衣裳扯烂,使劲将她搓圆捏扁,狠狠疼爱她,将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肉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是,脑海里另一个小人儿阻止了他。 他想要起身洗个凉水澡。冰凉冰凉的凉水澡,才能浇灭这熊熊烈火! 薛景睿轻轻放下林婉棠,正要下床,林婉棠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喃喃道:“不,不要走!” 薛景睿停住,摸了摸林婉棠的额头,额头冰凉。 他放下心来,望着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林婉棠,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身体的某处蓬勃生长,长到了前所未有的尺寸。 薛景睿感觉自己要爆了。 林婉棠突然轻轻伸手推了推那处,噘着嘴说:“顶着我了。” 敏感处传来小手的触感,这种酥麻酸爽似乎打开了一道闸门,薛景睿再也无法控制。 他一翻身,就轻巧地将林婉棠压到了身下。 薛景睿俯身亲向了那红艳诱人的小小樱桃。 林婉棠依旧睡得迷迷糊糊,在睡梦中生涩地回应着。 肢体交缠。 缠枝葡萄花纹的锦帐第一次见到这样活色生香的火热场景。 林婉棠终于被揉醒了,她心中惊愕,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别,将军,不要……” 薛景睿动作没有停,喘息着问:“不要什么?” 林婉棠娇声说:“不要……嗯……啊……不要……” 她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变成了细碎的、谁也听不懂的嘤咛。 …… 终于,薛景睿的手伸到了不曾缘客扫的花径门口。 第69章 是什么味道呢? 薛景睿陡然止住了动作。 他似乎突然被什么魔力定住了一般。 时间停滞了片刻。 林婉棠拿开捂着脸的帕子,露出春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疑惑、又十分害羞地看向薛景睿。 薛景睿松手放开林婉棠,沉默地下床,声音暗哑地说:“我去洗一洗。” 林婉棠叮嘱:“不许用凉水!” 薛景睿只得站住,朝外面守夜的人说:“送些热水进来。” 珍珠原本就听到了些动静,在心里默默为大少奶奶高兴,此刻听到薛景睿要用水,她不由得欢呼雀跃。 这是成了好事儿了! 珍珠应下,乐滋滋地去备热水了。 薛景睿怔怔望着床上皱巴巴的床单被褥,心中生出一些悔意。 林婉棠突然说:“你……背过去身,我换一换亵裤。” 薛景睿心中诧异,为何突然要换亵裤? 林婉棠看出他的疑惑,红着脸低声说:“你别管了,让你背过身你就背过身。” 不在癸水期,身下这么湿润黏腻,于林婉棠来说,还是头一回。 不换换亵裤实在难受。 薛景睿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出来。 林婉棠有些心慌,面朝里躺着装睡。 她想,听说有些男人,平素能振起来雄风,也有欲望,但是,只要一近女人的身,他们的雄风就立马枯萎掉了,没有办法真刀实枪地来。 莫非薛景睿也是这样? 要不然,为什么每次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就戛然而止,鸣金收兵了呢? 林婉棠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个,但是,薛景睿这样满身英雄气概的好男儿,竟然在这种事上有遗憾,林婉棠替他感觉命运不公! 这样一来,薛景睿是不是就不能有孩子了? 林婉棠其实想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如果薛景睿真不能生,过继一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林婉棠这样乱想着,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林婉棠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旁边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珍珠喜滋滋地进来,暼见林婉棠的锁骨处、白嫩的肩头都有红色的斑痕,就知道昨晚这两个人在床上有多热火朝天了。 珍珠开心地服侍林婉棠洗漱穿衣,她乐滋滋地说:“大少奶奶,天不亮,大少爷就去了避暑山庄。大少爷说,今日避暑山庄有宴,让你今日傍晚的时候过去。” 林婉棠想起,匈奴的兰氏部落来求和,皇上特意设宴款待兰氏部落。 从庄子到避暑山庄坐车需要多半个时辰。 林婉棠算着日子,前世,大概比这晚不了多久,淑妃的龙胎就掉了。 因此,林婉棠打算还是早些去避暑山庄见见淑妃。 林婉棠穿着诰命夫人的冠服,进了避暑山庄,来到淑妃居住的锦华殿。 锦华殿距离皇帝、皇后的寝宫都比较近,且锦华殿宽敞,又临着水,在这夏末的时节显得很凉爽。 淑妃已经显了身形,她扶着腰,笑盈盈地迎接林婉棠。 林婉棠行礼之后,淑妃请林婉棠入座,笑着说:“多亏你上回给本宫出主意,本宫假意称不来避暑山庄,嘉贵妃竟然改了口,也说不来了。” “出发那日,本宫悄悄来了这里,嘉贵妃知道后,也要来。皇上嫌她朝秦暮楚,让她在宫里好好待着。” 林婉棠笑道:“那就好。娘娘如今胃口好些了?” 淑妃笑吟吟地说:“好了,说来奇怪,到了月份,竟然就真的一点也不会反胃呕吐了。这几日,本宫胃口好得很,倒是如诗、如画她们有时候拘着本宫,不让本宫多吃。” 正说着,一位宫人端了一碟糕点过来,放在了淑妃面前。 淑妃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本宫如今就是这样,嘴不能停似的。弟妹,你也尝一个,这糕点很是美味。” 林婉棠望过去,只见这种糕点形似月饼,但颜色确实碧绿碧绿的,看起来如同一块颜色深沉的玉璧。 淑妃轻轻咬了一口,抬头对林婉棠说:“本宫怕长胖,这种糕点是咸口的。和面的时候掺了青瓜的汁液,又好吃,对身子又好,本宫最近很喜欢食用。” 林婉棠起了好奇心,便也捻起了一块,尝了一口。 糕点里面还夹有一点肉糜,尝起来味道是不错。 但是,这种口感令林婉棠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种东西。 她是吃过的,这种味道印在她的记忆里,但她一时就是提取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的味道呢? 林婉棠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便勉强笑着说:“淑妃娘娘可以吃得多样一些,最好别让人摸准娘娘的喜好。况且,不同的食物中养分不同,吃得多样一些,想来对龙胎更有好处。” 宫女用帕子为淑妃擦着手,淑妃说:“那倒也是,最近馋起来就忘了这些了。” 这一节很快就揭了过去。 淑妃也听说了找到仓儿的事,便让林婉棠仔细说给她听。 直到傍晚时分,淑妃因为有孕,不去赴宴,林婉棠便离开锦华殿,随旁的诰命夫人一起,进了紫宸殿。 文武大臣们已经入座,林婉棠走到薛景睿的旁边坐下。 旁的文武大臣见到自己的妻子,都嘘寒问暖,至少也笑着互相对视一眼。 而薛景睿则面无表情地坐着,目视前方,简直就当林婉棠不存在一般。 林婉棠想起昨晚的缠绵,脸有些微红。 她想,薛景睿也是尴尬的,他这样骄傲的男儿,不能人道,面对自己妻子,他该很难受。 得想法子,什么时候委婉地告诉他一声,自己并不在意床笫之间的事,不真刀实枪地来没什么,好让薛景睿释怀。 林婉棠想着,在桌案的遮挡下,悄悄握了握薛景睿的大手。 薛景睿的眉心微动,却依旧没有看过来。 好在,帝后驾临,宴会开始了。 内监高声喊道:“宣兰氏部落的使者们觐见!” 兰氏部落一共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二王子兰顺。兰顺身后跟着的,不知道是谁,但看打扮,也是一位王子。 再后面,是一个体型高大健壮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一头熊!他走路的时候,每迈出一步,紫宸殿的地就微微颤动! 众人不由得惊叹,怎么会有这么健硕的人?! 第70章 怯阵了不成?! 再后面,是一个满脸胡子的老者,看打扮,是一个法师。最后应该是一个匈奴贵族。 匈奴使者向按着自己部落的习俗,向皇上行礼。 皇上笑道:“都免礼。” 二王子兰顺说:“尊敬的大梁国君,我谨代表兰氏部落所有人,向您表示如同草原上牛羊一样多的敬意。请允许我代表兰氏部落,向您献上我们兰氏部落最珍贵的宝物。” 皇上显然很有兴致,哈哈笑着问:“最珍贵的宝物?是什么?” 兰顺回头,请身后的王子上前一步,然后说:“尊敬的大梁国君,这就是我们兰氏部落最宝贵的、熠熠生辉的草原明珠。” 众人发出惊讶的声音,都望向那个年轻王子。 只见他身段纤细,眉眼却生得极是好看。眼睛大,眼窝深,眼珠微微有些发蓝,鼻子高挺,嘴唇微微有些厚,却显得格外性感迷人。 皇上不由得失笑:“他是位男子啊!朕要他做什么?!”他又没有龙阳之好! 年轻王子开口了:“尊敬的大梁国君,我兰琴并非男儿,兰琴是兰氏部落可汗的女儿,就是你们说的公主。只是,兰琴不喜欢穿女装时,男人们用饿狼一样的目光看着我,所以我才穿王子的衣裳。” 兰琴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如同百灵鸟一般。 皇上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嗯,以你的容貌,的确称得上是草原明珠。” 兰顺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尊敬的大梁国君,就允许兰琴为众位献上舞蹈,那将会是令人难以拒绝的美妙体验。” 皇上欣然说:“准了!” 兰顺拍了拍手,进来几个匈奴乐手,他们用胡笳、马头琴、口琴等乐器合奏起了满是异域风情的曲子。 兰琴旋转着跳跃到大殿的正中央,王子的衣裳如同落叶一般滑落,露出里面火红的衣裙。 众人不由得齐声惊叹起来! 穿着裙装的兰琴,美得摄人魂魄! 这一曲舞,美得令人目不暇接!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让人无法将眼睛移开一寸! 就连林婉棠,也看得如痴如醉! 乐声停,舞步止,兰琴娇喘吁吁地上前行礼:“兰琴献丑了,还望尊敬的大梁国君不要笑话兰琴。” 皇上终于回过神了,咽了一下口水,说:“怎么会?你跳得实在太好了!来人,赏酒!” 兰琴接过宫女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然后,她娇笑着说:“大梁的酒虽然美味,却不如我们兰氏的酒浓烈。” 皇上向往地说:“朕也想尝尝兰氏的烈酒啊!” 兰顺上前说:“大梁国君,美酒自然是要献给您的。另外,兰氏有意将草原明珠献给您,望您笑纳。” 皇上早就被兰琴迷得神魂颠倒,闻言心花怒放:“好!好!兰氏有心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不好!兰琴想嫁的,另有其人!” 皇上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大臣们也都目瞪口呆。 兰顺斥责道:“妹妹,休要胡闹!” 兰琴却毫不畏惧:“方才跳舞时,兰琴仔细看过殿内的人了,兰琴相中了一个人,兰琴要嫁给他!” 皇上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问:“你看中了谁?” 兰琴在殿内环顾了一圈,伸手指向了薛景睿。 殿内一片哗然! 林婉棠心一沉,来者不善啊!她怎么不记得前世有个什么兰琴公主?! 皇上微闭了闭眼睛,半晌才重新睁眼,说:“那是朕的昭勇将军!昭勇将军已经娶妻,你换个人。” 兰顺气恼地说:“妹妹!别闹了!你该嫁的人是尊贵的大梁国君!” 兰琴娇蛮地看向皇后:“可是,大梁国君也已经娶妻了呀!昭勇将军娶妻了又怎么样?我们草原上有本事的男人,可以有很多个妻子。阿大有十几个妻子呢!” 匈奴人称呼父亲为阿大。 皇上目光阴郁,看向薛景睿,问:“昭勇将军,你怎么说?” 薛景睿起身,行礼回道:“臣不娶。” 皇上看向兰琴:“朕的昭勇将军心中只有爱妻林氏,你另选他人。” 兰琴来到薛景睿面前,骄横地说:“我就要嫁给他!非他不嫁!” 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薛景睿微微抬眸,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怕我把你美丽的头颅砍下来吗?” 兰琴的脸色陡变! 兰顺指责道:“昭勇将军!我们兰氏今日来此,是诚心议和,你难道是想搅黄不成?!” 薛景睿喝了一杯酒,淡淡地说:“你们兰氏前来议和,难道是因为你们热爱和平吗?” 兰顺说:“当然!” 薛景睿的声音突然激昂了起来:“你们兰氏求和,是因为被我大梁雄兵打怕了,打残了,活不下去了!就凭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大殿之上提要求?!” 兰顺的脸色变得苍白,兰琴顿时也没有了方才的骄横样子,有些茫然。 突然,田彭越离席,向皇上启奏:“臣冷眼看着,兰氏部落名为献宝,实际上则是想用妖女兰琴挑拨我大梁的君臣关系,可见兰氏并非诚心求和。” “再则,如果昭勇将军当真娶了兰氏妖女,将来,若与匈奴再有战事,皇上可还能放心地派遣昭勇将军领兵上阵?兰氏以区区一个妖女,就想荒废我大梁一员得力悍将,这样的狼子野心,岂能是诚心求和之举?!” 其他大臣其实也有看出来的,只是,田彭越有心报恩,且一向忠诚耿介,他才第一个站了出来。 皇上眸光闪动,被美人魅惑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清明。 皇上看向兰顺:“兰氏若非诚心求和,就赶紧回去。” 兰顺强撑着说:“尊敬的大梁国君,您误会了。兰琴向来受阿大宠爱,被惯坏了,还望大梁国君原谅她。” 皇上没了兴致,挥挥手说:“罢了,你们入席。” 兰琴大声说:“昭勇将军,你若是能够打败他,我就心服口服,任凭大梁国君安排,绝无怨言!” 兰琴指着的,就是那个如同熊一般壮硕的武夫。 大殿里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皇上阻止道:“昭勇将军腿伤未愈,至今还拄着拐杖,如何应战?!” 兰琴挑衅地看着薛景睿:“都说昭勇将军厉害,今日竟然以腿伤为借口,怯阵了不成?!” 第71章 你觉得不妥? 薛景睿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拍拍手,站起身,说:“因是宫宴,本将原不想教训人,既然你们兰氏讨打,本将也不介意教教你们做人。” 薛景睿拄着拐,来到大殿中央,向皇上行礼道:“臣可以一战。” 皇上还没有说话,那熊壮的男人就大嚎一声,朝着薛景睿扑了过来。 林婉棠十分担忧。 大臣们也都变了脸色。 眨眼功夫,那壮汉已经到了薛景睿的身后。 薛景睿身子侧了侧,抡起了拐杖,拐杖呼啸着,朝着壮汉的脖子打了过去。 壮汉害怕脖子被打断,忙往一旁躲闪。 薛景睿已经收回了拐杖,他用拐杖撑地,身子腾空而起,径直朝着壮汉的脸踹去。 壮汉为了躲避,忙仰面朝后倒去。 薛景睿飞身上前,抡起拐杖,狠狠打向壮汉的腰。 壮汉疼得受不住,向地上倒去。 薛景睿挥起拐杖,向打马球一般打向壮汉。 壮汉飞出一丈多远,重重地落在地上,“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壮汉心中不服,挣扎这样想要起身,起了几次都没有能够起来,最终颓然倒在了地上。 全场沸腾! 这样硕大如象,力大如牛的匈奴壮汉,在瘸了腿的薛景睿手下居然过不了两招?! 有人只是低头喝口茶的功夫,再抬头,战斗已经结束了?! 皇上不由得拍手叫好! 薛景睿扶好拐杖,回首向皇上行礼。 皇上高兴地说:“昭勇将军威猛,扬了我大梁的国威!来人,赏昭勇将军珍珠一斛!玉如意一柄!” 薛景睿领旨谢恩,回到了座位上。 兰顺面如土灰,上前行礼道:“尊敬的大梁国君,贵国勇士厉害,兰顺心服口服。兰顺诚心求和,愿意……” 突然,躺在地上的壮汉扔出一个小竹筒,小竹筒呼啸着飞向薛景睿! 在离薛景睿只有一步远的时候,小竹筒碎裂,从里面飞出许多银针,银针像雨点一样刺向薛景睿的方向! 情势危急! 薛景睿将面前的果盘扔了出去,果盘旋转着,挡住了飞过来的银针! 伴随着“叮当叮当”的声音,银针全部落在了地上。 之后,果盘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薛景睿上前,捡起一个碎片,夹在手指间,看向那个壮汉,说了句:“该死!” 碎片从薛景睿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 “噗嗤”一声,碎片嵌进了壮汉的喉咙,壮汉翻了翻白眼,腿踢腾几下,脖子一歪,就倒在地上咽了气!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兰顺勃然大怒:“昭勇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怎么能杀了他呢?!” 薛景睿垫着帕子,捡起地上一根银针,说道:“针尖上淬了毒。” 林宏盛起身,朗声说道:“兰氏王子,你们兰氏的武士怎么能够用阴招伤人?!这样的人,死便死了,兰氏王子何故还要出言反咬一口?!” “难道说,武士这样做是王子授意?!还是说,你们兰氏上下都是这样阴险狡诈的小人?!” 兰顺被噎了一下,只能说:“那当然不是。” “你们欺人太甚!” “我大梁军队帮你们打退了呼延部,你们是来臣服求和的,居然还敢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兰氏既然没有诚心,不如不谈了!” “一个小小兰氏部落,居然张狂成这样!” “把他们轰出去!” …… 大臣们义愤填膺! 薛景睿起身,行礼后朗声道:“皇上,臣愿领兵再战匈奴,将呼延残部、兰氏残部一网打尽,永绝北方战患!” 兰顺慌张了起来,学着大梁的礼节,跪伏在地,说:“尊敬的大梁国君,我兰氏部落真是诚心求和。我兰氏愿意献上兴合城,以表求和的诚心!” 薛景睿冷冷道:“我大梁要兴合、台吉、宁城、定彭四城,少一城就休提和谈之事!” 兰顺低头,咬了咬嘴唇,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说:“好!我兰氏部落愿意献城!” 皇上听了,心中暗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好。不过是小插曲罢了,一点误会,说开了就好。来人,将那武士的尸体拖下去。各位都落座,我们欣赏歌舞,开怀畅饮!” 兰顺等人再也没有了刚进殿时候的气势,灰溜溜地落座。 兰琴的目光时不时朝薛景睿看过来。 林婉棠抬眸直视兰琴,四目相对。 林婉棠的目光自信,犀利,不一会儿,兰琴就败下阵去,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宴会结束,薛景睿携林婉棠走出紫宸殿,不少大臣围了过来。 “今日多亏了薛将军,扬了我大梁国威!” “素日只听说过薛将军神勇无敌,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昭勇将军真是年轻有为!” “有薛将军在,我北疆定然固若金汤!” …… 薛景睿淡淡地笑着,并不多话。 此时,林宏盛从后面走了过来。。 薛景睿见了,躬身行礼:“岳父大人!” 林宏盛心里因得了这么个女婿十分得意,面上却操持着老泰山的威严,捋着胡须,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在外面不行家礼。” 薛景睿恭敬垂首,再次行礼:“是,林大人。” 林宏盛微微颔首,飘然离去。 众人看向林宏盛,羡慕不已。 谁都没有看到,转过身后,林宏盛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去往锦华殿的路上,林婉棠打破沉默:“好险啊,我此刻还有些后怕。” 过了片刻,薛景睿淡淡一笑,说:“那人虽壮,但实在不够灵活。打他并不难。” 林婉棠骄傲地抬头望了薛景睿一眼。 过了一会儿,林婉棠突然想起,说:“淑妃娘娘近来爱吃一种绿色的糕点,我尝了,总觉得不像是用青瓜汁制成的。” 薛景睿皱眉,问:“那是用什么制成的?” 林婉棠微微眯了眯眼,说:“味道很熟悉,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薛景睿皱起了眉头:“你觉得不妥?” 林婉棠又回想了一下,还是弄不明白,就说:“我不确定,或许是我过于焦虑了。要不,一会儿你也尝一下。” 薛景睿点了点头。 进了锦华殿,行礼之后,薛景睿问:“听说你这里的糕点十分好吃,能否赏臣一些?” 淑妃笑了起来:“你啊,是听弟妹说的?我这里近日一直备着,来人,拿些翡翠饼来。” 不一会儿,绿色糕点被端了上来。薛景睿净手之后,拿起一块,仔细地品尝。 突然,薛景睿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说出:“马齿苋!是马齿苋的味道!” 淑妃愣住了。 林婉棠拍了拍脑门,说:“对,就是马齿苋!我儿时随祖母在乡下庄子上小住,祖母让人做过凉拌马齿苋,还做过马齿苋窝窝。” 薛景睿皱眉,问:“马齿苋是否会对孕妇有什么妨碍?” 第72章 将军爹爹的老婆 淑妃有些紧张,说:“这个糕点方子是迎夏琢磨出来,也是她亲手做的。她如果用的是马齿苋,为何要告诉我是青瓜汁呢?” 薛景睿警惕起来,说:“让人暗暗把迎夏看起来。先不要声张,派人去请方太医。另外,把所有翡翠饼都拿过来,好供太医检验。” 不一会儿,方太医就来了,方太医看过,又亲口尝了尝,说:“的确是马齿苋的味道。马齿苋性子寒凉,孕妇不宜食用,否则容易滑胎。” 淑妃惊得站了起来。 薛景睿忙请方太医给淑妃把脉,方太医看了后,说:“还好淑妃娘娘用这种饼的时间不长,对胎儿还没有太大影响。微臣开一方温补的保胎药,娘娘用了以后,再好好休养,应该没有大碍。” 众人这才稍稍心安。 送走方太医,淑妃气不可遏,当即就想把迎夏揪过来审问一通。 薛景睿阻止道:“娘娘,且慢。你此刻若是追究迎夏的责任,她大可以说自己是弄错了,并不懂马齿苋能让人滑胎。或者干脆她自己认了这罪,我们揪不出来幕后的人。” 林婉棠也说:“娘娘,对幕后之人来说,失去了迎夏这个棋子,她会再想旁的法子来害龙胎。如今迎夏在明,我们在暗,既然有了防备,不如留着迎夏,反过来利用她,引幕后的人上钩。” 淑妃眼前一亮:“是,我们好好筹谋一下,看让那幕后之人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人商量了许久,薛景睿才带着林婉棠离开避暑山庄。 从避暑山庄回侯府还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此时夜色已深,自然不便。 薛景睿便带着林婉棠去了附近的一个庄子。 待进了庄子,众人都已经安寝,薛景睿不愿意惊动人,便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与林婉棠一起入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婉棠就听到了练功的声音。 林婉棠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床榻的另一边,果然已经空了。 林婉棠穿好衣裳,洗漱之后,出了房门,站在廊下。 院子里有十来个孩子,小的有四五岁,大一些的有十二三岁,里面还有四五个小姑娘。他们正喊着整齐的号子,在跟着一个教头练功。 而薛景睿,则在一旁盯着,若是哪个孩子动作不到位,他就会走过去,亲自上手纠正指点。 薛景睿此时全没有了平时的冷硬模样,教起孩子来十分有耐心,若是哪个孩子动作格外标准,或者练得格外卖力,薛景睿还会朝他笑一笑,伸出大拇指夸奖他一番。 林婉棠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唤过来旁边的一个婆子,问:“这些孩子都是哪儿来的啊?” 婆子叹了口气:“大少奶奶,他们都是孤儿。” 林婉棠心里一震,不由得又看向那些孩子们,他们居然都是孤儿? 婆子接着说:“他们的爹,大都是将军手下的兵。他们啊,有的是爹战死以后,娘改嫁了,有的娘也没有了。将军心善,就把他们接来,管着他们,还教他们功夫。” 此时,孩子们开始洗手准备吃早饭了。 两个婆子抬了一大筐包子,放在院子里头的大桌子上。 两个小厮抬了一个大木桶,放在了一旁的地上。林婉棠走过去看,发现木桶里头是黏糊糊、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米粥。 桌子上还放了大约二十个煮鸡蛋。 薛景睿刚刚洗了手和脸,走过来,对林婉棠说:“今日与孩子们一同吃。” 林婉棠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胆大的孩子过来,站在林婉棠面前,好奇地看着她。 林婉棠朝她笑了笑。 小姑娘忽闪着长长的睫毛,说:“你好漂亮啊,你是我们将军爹爹的老婆吗?” 林婉棠疑惑:“将军爹爹?” 小姑娘指了指薛景睿:“他就是我们的将军爹爹啊。我们的爹没有了,将军爹爹说,以后他就是我们的爹。” 原来如此! 林婉棠点了点头:“嗯,我是他的老婆。”寻常百姓爱说讨老婆,林婉棠第一次这样说自己,心里有一种异样的羞涩。 小姑娘兴奋地喊:“你们过来!她说她是将军爹爹的老婆!” 孩子们手里拿着包子、鸡蛋,顾不得再吃,都围了过来。 一个孩子喊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她娘亲啊?” “她不是娘亲,我的娘亲走了,不要我了。” “你傻啊!爹爹的老婆,不就是娘亲吗?” “那就是我们新的娘亲!” 几个小一些的孩子居然真的管林婉棠叫起了娘亲。 林婉棠羞得俏脸微红,但是,她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目光,想到他们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就甜甜地应了起来。 大点的孩子看到美丽的将军夫人,有些害羞,不敢上前。 薛景睿虎着脸,喊了一声:“赶紧吃,谁吃得最慢,一会儿绕着院子跑五圈!”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回去吃饭了。 林婉棠松了一口气,净了净手,拿起一个大包子,坐在了薛景睿身边。 包子是白菜猪肉馅儿的,味道不错。 林婉棠想,昨晚他们深夜才到,灶房食材什么都已经备好了,来不及临时作假,想来孩子们平时的早饭也是这样。 两人在庄子里住了两日。 林婉棠很受孩子们喜欢,与孩子们相处,让她过得轻松惬意。 准备回侯府的时候,林婉棠颇有些恋恋不舍。 有几个孩子哭了,林婉棠答应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他们,他们才又欢呼雀跃起来。 林婉棠一回到瑾兰院,谷良就来向她回禀了。 “大少奶奶,琥珀爹同村有个人,叫牛老三,俩人一直一块儿给人盖房子。牛老三最近突然出手阔绰了起来,奴才就去查了查,果然,牛老三跟李壮接触过。” 林婉棠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李壮是薛景和的贴身小厮! 薛景和! 薛景和居然敢害她身边的人! 林婉棠忍住恨意,吩咐道:“偷偷拿了那个牛老三,审问审问他。” 谷良点头:“奴才马上就去办。” 不过一天功夫,谷良那边就有了结果。 林婉棠便让人叫上琥珀,只说是去庄子上让她挑选夫婿。 到了庄子上,林婉棠坐在院子里喝茶,让琥珀站在她旁边。 谷良亲自带上来几个小厮。 林婉棠含笑说:“谷管事说,你们几个差事都办得好,让我亲自赏你们。你们挨个说说自己在哪里当差。” 第73章 看上哪个了? 左边第一个小厮长得人高马大,模样却很忠厚,说起话来有些害羞:“奴才叫王塔,在油坊里头当差,如今管着修油夯。” 林婉棠赞许地点头:“嗯,好好干!干好了以后在油坊当个管事,还能拿分红银子,也能置庄子置地。” 其他小厮也都挨个一一介绍了自己。 林婉棠都夸了几句,最后每人赏了一两银子,小厮们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林婉棠这时才问琥珀:“看上哪个了?” 琥珀忍住哭意,跪下来说:“奴婢不嫁人,奴婢还要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哪怕让奴婢扫院子、洗衣裳也行。” 林婉棠轻轻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自己不选,我便帮你做主了,就那个叫王塔的。” 琥珀前世嫁给了王塔,王塔是个会疼媳妇的人,将琥珀宠得跟掌心里的宝贝一样。 成了亲以后,琥珀还想在林婉棠跟前伺候,王塔就由着她。 琥珀的婆母妯娌说什么反对的话,王塔都给顶回去了。 琥珀每回提起王塔,都喜滋滋的。 此时,琥珀低头不语,玲珑劝道:“我们当奴才的,听主子话就是最大的忠心。你也看到那王塔了,大少奶奶是真心为了你好,你别辜负了大少奶奶的苦心。” 琥珀这才含泪点了头。 然后,林婉棠让人将牛老三带了来。 琥珀惊讶地问:“牛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婉棠冷冷地看向牛老三:“你对得起琥珀叫你的这声叔吗?!” 牛老三羞愧得不敢看琥珀,只磕头讨饶:“饶命啊!我一开始也不愿意,可是,我赌博欠了人家二十两银子,要是不还债,他们就要把我闺女弄走。” 林婉棠问:“李壮给了你多少银子?” 牛老三路哭丧着脸,说:“五十两。还了赌债,还够我们一家花好几年。” 林婉棠怒目而视:“所以,你就害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看看琥珀爹躺在床上的悲惨模样,你夜里睡得着吗?!你良心不会疼吗?!” 琥珀这时候总算听明白了,震惊地问:“牛叔,是你害了我爹?!” 牛老三身子往后缩了缩,抬眼偷看了琥珀一下,说:“是……是侯府当差的李壮逼着我干的。” 琥珀上前,蹲在牛老三面前,难以置信地反复问:“是你害了我爹?!是你害我爹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婉棠说:“你故意将你爹绑在身上的护身绳给磨断了。” 琥珀闻言,满腔悲愤,突然拔出发间的银簪,狠狠朝着牛老三的眼睛刺去! 牛老三忙伸手来挡,银簪刺穿牛老三的手掌,扎进了牛老三脸上的横肉里! 牛老三惨叫起来。 林婉棠起身,说:“给琥珀一根棍子,让她狠狠地打牛老三出气。” 平时柔柔弱弱的琥珀,此时恨极了,当真用棍子狠狠地抽打起牛老三来,直把牛老三打得晕死了过去。 琥珀过去给林婉棠磕头,恨极了的她此时表情显得极其冷静:“多谢大少奶奶,要不是您,奴婢得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头。” 林婉棠悲悯地说:“我给你爹请个好大夫,再让人将牛老三送到官府。只是,他的证词,只能牵出来李壮。李壮是家生子,咬死了不肯说出这么做的原因,死活不肯牵扯他的主子。” “但是,到底谁是罪魁祸首,想来你也明白。你放心,剩下的仇,我一定帮你报了。你好好准备嫁人。” 说完,林婉棠便向外走去。 琥珀捂脸痛哭不已。 王塔是林家的家生子,听说能够娶琥珀,他爹娘很高兴,各种礼节都准备得很周全。 回到府里以后,琥珀几日来都很听话,安安分分地躲在屋里头,没日没夜地做许多绣活。 林婉棠知道琥珀心中烦闷,也不理会她,由着她发泄。总归她再过两日就要出府了。 这一天夜里,林婉棠正要入睡,玲珑满脸焦急地进来,压低声音说:“大少奶奶,与琥珀同住一屋的小丫鬟说,琥珀悄悄出了屋子,一直到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林婉棠皱眉问:“茅厕里找过了吗?” 玲珑说:“奴婢刚才去找了,琥珀不在。” 林婉棠右眼一直跳,心中十分不安,便起身穿好衣裳,说:“你找几个稳妥的人,悄悄去找一找。” 玲珑要走,林婉棠又说:“对了,去看看二少爷这会儿在哪里。” 过了片刻,林婉棠还是不放心,便带了玲珑快步走向清芬院,却见清芬院的烛火都已经熄灭了,院子里安安静静。 林婉棠想了想,便让珍珠打着灯笼,往园子东南角的梅林走去。 两人无声地穿过梅林,快要出林子的时候,林婉棠暼见两个身影,正站在书房门口说话。 林婉棠赶紧让珍珠灭了灯笼。 林婉棠听见了琥珀的声音。 “……你说不是你指使的,那李壮为什么要害我爹?” 停了一会儿,薛景和才说:“唉,我竟不知自己身边的李壮恶毒至此!实话跟你说,李壮喜欢你。” 琥珀显得很惊讶,气恼地说:“大少爷糊弄谁呢?他要是喜欢我,会害我爹?!” 薛景和叹了口气:“这事儿说起来怪我。他求我去向你主子讨要你。我想着,你是林氏的人,林氏如今是我的嫂子,哪儿有小叔子朝嫂子要人的呢?” “所以,我就骗他说,你不喜欢他。李壮可能就由爱生恨了。” 琥珀擦着眼泪,声音里带着柔柔的哭腔,似乎在为错怪薛景和而羞愧:“二少爷,奴婢不该怀疑你。大少奶奶让奴婢出去嫁人,其实奴婢根本就不愿意,奴婢心里……心里只有二少爷一个人。” 薛景和的眼睛亮了起来,大概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丫鬟会这么好哄。 薛景和假装深情地说:“其实,我何尝不喜欢你?我表面是为了向你探问瑾兰院的消息,实际上是想多和你说上几句话啊!” 琥珀娇羞地一只手勾上了薛景和的脖子,柔声唤道:“二少爷……” 林婉棠忽然暼见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心惊不已! 她快步冲到琥珀跟前,一把将琥珀拽了过来,“啪”地打了琥珀一个耳光。 第74章 好嫂子,你偷男人! 林婉棠怒斥道:“你个贱婢!我三番五次给你机会,你却不知感恩,居然三更半夜在这里勾引二少爷!快滚回瑾兰院去!” 琥珀仰着头,倔强地说:“奴婢不,奴婢就要跟着二少爷!你快回去!不关你的事!” 林婉棠被气笑了:“你是我的丫鬟,如何能不关我的事?!我说过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想想你的爹娘!快滚!” 林婉棠看了珍珠一眼,珍珠赶紧去拉琥珀,琥珀低着头,泣不成声。 林婉棠怒视着薛景和:“我警告你,你别想打我房中人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薛景和直视林婉棠的眼睛,说:“我就是顾忌着你,才没有要琥珀。若是旁人那里的丫头,我早去求来了。你还不满意?” 林婉棠使出全身力气,给了薛景和一个耳光。 薛景和被打得愣住了。 林婉棠气极,道:“长嫂如母!长嫂的丫鬟,你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再有下次,我揭了你的皮。滚!” 薛景和想到薛景睿,捂着脸,愤愤不平地进了书房,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林婉棠转身,亲自上手扯着琥珀的衣裳,一路将琥珀踉踉跄跄地扯到了瑾兰院。 遣散其他人以后,林婉棠盯着琥珀的眼睛,严厉地说:“把你袖子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琥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婉棠红了眼眶,颤声说:“杀了他,你岂能活?!他那样的人,值得你赔上如花似玉的一条命吗?你爹躺在床上不能动,你要是摊上人命官司,你爹娘怎么活下去?!” 琥珀闭上眼睛,从袖子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剪刀,哐啷一声掷在地上,忍不住眼泪横流。 半晌,琥珀颤抖着嘴唇问:“大少奶奶,你怎么知道奴婢带了……”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说:“我在你身后,看到了你袖口一闪而过的光亮。” 琥珀抽泣着说:“奴婢已经将剪刀掏出来了,就差那么一步,奴婢就能刺破他的喉咙,送他去见阎王了!” 林婉棠低头平稳了一下情绪,说:“我们要报仇,报仇的前提是保住自身。他那样的人,不值得我们以死相拼。” 林婉棠招了招手,让琥珀过来。 琥珀犹疑地来到林婉棠跟前,林婉棠俯在琥珀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问:“你记清楚了吗?” 琥珀的眼睛此时异常明亮,重重点头,说:“奴婢都记清楚了。” 林婉棠扬了扬下巴,说:“快去睡。” 琥珀后退着出去了。 这时,薛景睿从外面回来了,好奇地问:“琥珀怎么哭了?” 林婉棠起身,一边帮薛景睿脱外衣,一边说:“唉,死心眼的丫头,不愿意出嫁呗。” 薛景睿狐疑地望了一眼琥珀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剪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婉棠苦笑着捡起剪刀,说:“她闹着要剪了头发出家,被我骂了一顿,才歇了这念头。” 薛景睿将信将疑,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一日,五皇子妃生辰,林婉棠受邀赴宴。 林婉棠今日云鬓高绾,罕见地戴了一支金步摇,穿着藤萝紫色的浮光锦短袄,下面搭配了青黛色的马面裙。 这身打扮,衬得林婉棠肤色如玉,气度高华。 林婉棠走到廊下,薛景睿淡淡望了过来,就移不开眼睛了。 薛景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今日穿得这么艳?” 林婉棠疑惑地睁大了杏眼:“这颜色艳吗?要不然,我回去换一身?” 薛景睿紧抿着薄唇,说:“罢了,就这一身。” 珍珠在一旁笑道:“我们大少奶奶打扮得漂亮了,大少爷脸上也有光不是?” 薛景睿扯了扯嘴角,骂泰来:“都是你,把瑾兰院的人都带坏了,一个一个都敢打趣主子了。” 泰来:“……” 泰来委屈,心说,你紧张自己媳妇,关我什么事儿啊?! 薛景睿不喜应酬,自然不去,林婉棠打算带着珍珠同去。 谁料琥珀从屋里走出来,怯生生地说:“大少奶奶,奴婢明日一早就出府,让奴婢陪您去最后一次。” 林婉棠叹了口气,说:“好。” 珍珠留了下来,林婉棠带着琥珀,坐上马车,来到了五皇子府。 这里便是之前的裕王府。 五皇子虽然被褫夺了封号,然而,皇上顾及父子情意,并没有将五皇子的家眷赶出去。 五皇子府的园子极大,用来宴客的厅就围着园子而建,宾客们可以边吃饭边欣赏园子里的景色。 园子据说是请了名匠精心打造,可谓是移步换景,曲径通幽,极有江南园林的风韵与雅致。 在经过一处连廊时,林婉棠恰巧迎面看到薛景和,薛景和尴尬地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说了声晦气,便目不斜视地从薛景和身边走了过去。 薛景和闻着空气中浮动的沁人香气,望着林婉棠特意打扮过的背影,不由得轻哂了一声。 薛景和今日似乎无心喝酒,宴席开始没多久,薛景和便假装肚子疼,去了园子西北角的一处花厅。 这里树木稠密,花草掩映,显得格外清幽寂静。 薛景和躲在柱子后头看着,果然看到一个紫衣青裙、头戴金步摇的女子,将身边的丫鬟留在花厅外面,自己则悄悄进了花厅。 薛景和冷笑,今日,是要让他抓个现行了。 不一会儿,花厅里传出来了打情骂俏的声音,再然后,就是起伏婉转的忘情吟哦。 丫鬟似乎有些害羞,走远了一些,背对着花厅而坐。 薛景和打定主意,悄悄地借着花木的遮挡溜到了花厅门口,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里面的一对男女大惊失色,女子忙钻进男子怀里。 男子扯过来自己的衣裳给女子裹上,抬头气恼地看向薛景和。 薛景和嗤笑道:“好嫂子,你偷男人偷到五殿下府上来了!” 女子羞得不敢抬头。 男人咬牙切齿地问:“你他妈是哪根葱啊?!” 薛景和得意地说道:“我是镇平侯府的二公子!你居然敢动我兄长的女人,回头我兄长打死你!” 男人一头雾水地说:“关你们镇平侯府什么事?!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你踏马今天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第75章 还是夫君疼我 女子娇滴滴地说:“表哥,不要!他毕竟是侯府的公子,真打死了,事情不好收场。” 薛景和顿时愣住了,这压根不是林婉棠的声音! 难道琥珀传递的消息有误?! 但是,他刚才明明看到林婉棠进来了啊?! 在外面守着的丫鬟明明就是琥珀! 亲眼看见的,难道还会有错?! 薛景和猛地冲过去撕扯眼前的女人,想最后求证一下她到底是谁。 男人急忙过来拦,却差了一点,没有拦住。 “哧啦”一声,女人身上裹着的衣裳被撕烂,女人本能地转过脸看了薛景和一眼,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 这一下,薛景和的心沉到了谷底。 怎么好死不死居然是五皇子妃?! 薛景和意识到大事不好,忙转身往外跑。 偷情的男人上前抓住薛景和,劈头盖脸地打起薛景和来。 薛景和被打得屁滚尿流,连连讨饶:“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不会告诉别人。要是说出去一个字,你杀了我!” 偷情的男人又使劲扇了扇薛景和的脸,凶狠地说:“我凭什么信你啊?!” 五皇子妃沙氏站了起来,说:“不如让他写下一个欠债文书,他若守口如瓶也就算了,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就让他还银子!” 偷情的男人烦闷地骂了一句,说:“好,听你的,就是太便宜他了!” 偷情男人强逼着薛景和,写了从五皇子府借款一万两的文书,并让薛景和按了手印。 然后,偷情男人将满身是伤的薛景和装上马车,把他扔到了镇平侯府外的大街上。 薛景和的新贴身小厮伍乐,一直等着薛景和回到宴席上,可一直到所有的宾客都走完了,伍乐都没能等到薛景和。 伍乐问了好几个人,人家都不知道。 直到问了一个黑脸的壮实男人,那人阴恻恻地笑着对伍乐说:“也许薛公子已经回府了呢?你回府上看看。” 伍乐心里扑通扑通打鼓,赶紧回了镇平侯府,这才听说自家主子被侯府的下人从街上捡回来了,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伍乐眼前一黑,知道一顿板子是逃不过去了。 薛承宗被紧急找了回来,侯府的主子们都来到清芬院探望薛景和。 薛景和鼻青脸肿,疼得龇牙咧嘴,腿和胳膊都已经上了夹板。 薛景睿紧蹙着眉头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谁打的?” 薛景和心里头恨意沸反盈天,却不敢吐露一个字,只能咬牙说:“我喝醉了,溜达着出了府,在胡同里头被几个乞丐打了。” 薛承宗心疼得很,怒道:“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去官府告状!让京兆府抓人!什么乞丐敢这么嚣张啊?!” 说着,薛承宗就往外走。 薛景和忙唤道:“不要去!父亲,不能去!” 薛景睿轻哂一声,问:“你又干了什么坏事?被人打了,都不敢说清楚来龙去脉。” 薛景和环顾四周,忍痛冷笑着问:“我干坏事?哦,对了,我还想问问你,我的好嫂子去哪里了?” 薛景睿冷冷暼了薛景和一眼,说:“你嫂子的行踪,不劳你过问,也不该你过问。” 薛景和心里不服气,却不敢再说话,躺在床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这时,林婉棠由琥珀搀扶着走了进来。 林婉棠面色有些苍白,看到薛景和,她显得很是惊愕:“二弟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是哪个天杀的,居然下这么狠的手?!”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就连薛承宗都不相信是乞丐下的黑手。 薛景和忍不住,语气不善地看着林婉棠问:“你今天为何穿这身衣裳?你都去了哪里?” 薛景睿语气中带了愠怒:“薛景和!我说过,你嫂子穿什么、去哪里都不必告诉你!怎么,难道是你嫂子动手打了你?!” 林婉棠笑着打圆场,说:“倒也没什么。二弟,今天刚到了宴席上,我肚子就突然疼起来。幸亏严夫人热心,将我送回了侯府。” “严夫人见我喝了汤药,好了一些,她才离开。送严夫人出内院以后,我听说二弟出事了,便急忙赶过来了。” 薛景和苦笑了两声,喃喃道:“严夫人,严夫人……” 林婉棠说:“就是奉国中尉的夫人。” 薛景和想,原来林婉棠一早就安排好了证人! 薛景和目光阴冷:“好嫂子,那你今天为何要穿与五皇子妃一样的衣裳?” 林婉棠叹口气,说:“哎呀,我也发现了。也真是巧了,我也没想到居然与五皇子妃的衣裳相似,吓得我赶紧穿上了月白色的外袍,省得五皇子妃不悦。” 林婉棠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问:“二弟,我们女人在乎衣裳打扮,为撞衫而不愉快,是人之常情。你一个大男人,我与五皇子妃穿相似的衣裳,关你什么事?” 薛景和哑口无言。 薛景和心里明白,这一切就是一个局。 琥珀假意恨林婉棠阻挠她为妾,前来向薛景和告密,说林婉棠与男人约好了,打算趁五皇子妃生辰宴私会,故意引薛景和前去捉奸。 然后,林婉棠故意穿着与五皇子妃一样的衣裳,让琥珀穿着与五皇子府上丫鬟相近的衣裳。 薛景和在琥珀事先说的地方,将五皇子妃和丫鬟认成了林婉棠与琥珀。 薛景和一进去捉奸,就入了圈套。 五皇子妃与她的野男人自然会收拾薛景和。 好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 偏偏薛景和还不能指责什么,只能认栽。 薛景和闭上双眼,颓丧地说:“我累了,你们都走。” 薛景睿携了林婉棠的手,关切地说:“肚子疼还过来干什么?走,回去好好歇着。” 回到瑾兰院,薛景睿攥着林婉棠的手,说:“景和那个狗东西,应该是把五皇子妃当成了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挨打。” 林婉棠茫然地问:“不至于?” 薛景睿薄唇抿了抿,说:“罢了,你别管了。以后离薛景和远一点。” 林婉棠娇嗔地推了推薛景睿:“他是小叔子,本来就该避嫌,我怎么可能不远着他?” 薛景睿揉了揉林婉棠的头发,宠溺地说:“窝床上去,用汤婆子暖着肚子。” 林婉棠娇俏地斜睨了薛景睿一眼:“还是夫君疼我。” 待屋子里没其他人了的时候,琥珀低着头走了进来,扑腾一下跪下,朝林婉棠磕了三个头。 第76章 你闹够了没有? 林婉棠说:“起来。这一次,没有两三个月,他起不来床。琥珀,我收拾他这一次,是为了让你看看,我们有法子在不伤自身的情况下报仇。” “你以后不要再犯傻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爹,安心等着嫁人。你那未婚夫是个好小伙子,你好好跟他过。” 琥珀感激地点了点头。 林婉棠命人将琥珀送回了家。 前世,过了许久,五皇子妃在生辰这天与她表哥私通的事才闹出来,后来,五皇子妃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这辈子,林婉棠还记得生辰宴那天五皇子妃的衣着打扮,记得五皇子府上丫鬟们衣服的样式。 于是,林婉棠便借这件事给薛景和设了一个圈套。 天气凉爽起来了,圣驾已经从避暑山庄回銮。这一日,淑妃传来口谕,让薛景睿带着林婉棠即刻去昭仁宫见驾。 两人不敢耽搁,很快就进了宫。 昭仁宫的气氛一看便与往日不同,来回走动的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正殿门口有两个姑姑守着,殿门禁闭,殿内安安静静。 薛景睿与林婉棠的面色都有些紧张,眉头微微皱着。 二人进了正殿以后,沉重的朱漆大门又再次关上了。 殿内有熏过艾的味道,宫女们特意将博山炉中的香加多了一些。 殿内只有淑妃最信任的两个贴身宫女,其他人都被支了出去。 薛景睿与林婉棠上前行礼,淑妃忙让他们免礼。 淑妃压低声音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迎夏刚刚出了昭仁宫,想来那位也快行动起来了。” 淑妃今日脸色有些憔悴,她特意多抹了些胭脂水粉,但还是难掩疲态。 三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听见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通传:“皇上驾到!嘉贵妃娘娘驾到!” 淑妃的唇角上扬了起来。 她作出有些慌张的样子,去打开了门,故作镇定地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 薛景睿行礼如常,林婉棠显得略微有些慌张。 皇上露出狐疑的神色,背着手进了正殿,问:“什么味儿?为何不开窗?” 淑妃勉强笑了一下,说:“臣妾今日觉得有些头疼,唯恐风吹了会加重,便命宫女们关了窗子。” 嘉贵妃目光得意,假装关心说道:“妹妹如今怀着身子,金贵着呢,可得当心。皇上,臣妾觉得,该请个太医来给妹妹把把脉。” 淑妃忙说:“太医已经给臣妾诊过脉了,不妨事,歇歇就好了。” 嘉贵妃说:“那怎么能行?本宫看你脸色很差,还是再请太医来把个脉才好。” 说着,嘉贵妃向皇上撒娇:“皇上,您说呢?事关龙胎,可大意不得。” 皇上审视的目光落在淑妃身上,脸色深沉莫测。 淑妃似乎不太习惯皇上这样的注视,眼神有些闪躲。 过了片刻,皇上开口道:“来人!去请方太医!” 淑妃原本就身材娇小,此刻,她显得更加脆弱了,似乎不堪一击,摇摇欲坠。 而嘉贵妃则显得更加自信笃定。 不一会儿,方太医就拎着药箱进来了。 他奉命给淑妃把脉。 嘉贵妃说:“方太医,你可要看清楚了,龙胎到底是不是安稳。” 方太医行礼:“那是自然。” 殿内很安静。 过了片刻,方太医起身,向皇上行礼说:“淑妃娘娘身子康健,龙胎安然无虞。” 皇上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如此就好!” 嘉贵妃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看了看淑妃,突然说:“皇上!方太医负责淑妃的龙胎,他的话未必可信,还是请旁的太医来诊断一下!” 皇上的低头皱了起来。 淑妃上前一步,笑着问:“贵妃姐姐为何不信龙胎安好?莫非,你盼着妹妹出点什么事不成?” 嘉贵妃拂袖:“当然不是!本宫也只是稳妥起见!万一有人丢了龙胎,却不敢与皇上说,到时候偷偷弄个假皇子进宫,那岂不混淆了皇家血脉?!” 薛景睿冷冷地看向嘉贵妃:“说话要负责,不能信口雌黄,还请贵妃娘娘慎言!” 嘉贵妃气恼地说:“你是在指责本宫吗?!” 淑妃跪在皇上面前,楚楚可怜地说道:“臣妾不知道自己哪里碍了贵妃姐姐的眼,贵妃姐姐竟然说这种诛心的话。这样的指责,臣妾实在受不起。” 说着,淑妃就低头抹起了眼泪。 嘉贵妃冷笑道:“妹妹还真会装。龙胎到底还不在,你心里没数吗?!若是不怕,大可以请胡太医来验上一验!” 淑妃生气地道:“谁不知道胡太医是你的同乡,你们向来亲近。妹妹还怕你与胡太医串通好了,故意来害龙胎呢!” 嘉贵妃笑了起来:“真是可笑!随便让哪个太医来都好,本宫无所谓,就怕妹妹不敢!” 淑妃直视嘉贵妃的眼睛:“若是证实贵妃姐姐胡乱猜忌,贵妃姐姐一句误会便可了事。岂知这样的猜忌指责,使得妹妹心绪不宁,影响龙胎。事关皇嗣,你付得起责任吗?” 嘉贵妃笑道:“胡乱猜忌?你可真是长了一张巧嘴!要是本宫弄错了,本宫向你赔礼道歉!” 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吵什么吵?!都住口。” 众人都看向皇上。 皇上想了想,说:“那就让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过来,挨个给淑妃把脉,省得你们争来争去!”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医正就带着众太医来到了,他们挨个给淑妃把脉,结果都有完全一样——淑妃的龙胎无恙! 嘉贵妃难以置信,睁大眼睛,气势汹汹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淑妃一定是使了什么诡计,改变了脉相!淑妃,你肚子里填了什么?掏出来!掏出来!” 说着,嘉贵妃就上前来拉扯淑妃,伸手去摸淑妃的肚子! “嘉贵妃住手!不要伤了龙胎!” 薛景睿挡在了淑妃身前,将嘉贵妃撞了个趔趄! 皇上饶是娇宠嘉贵妃,此时也生气了。 他指着嘉贵妃,斥责道:“你闹够了没有?难道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淑妃收买了不成?!” 嘉贵妃道:“皇上,淑妃这里的一个宫女来向臣妾揭发,说淑妃小产了。淑妃前两日身子不舒服,在宫里偷偷熏艾。” “今日,那宫女亲眼看见淑妃的衣裤上有许多血,淑妃还叮嘱她的贴身宫女芍药将衣裤焚烧了,千万别让人看见。” 皇上皱眉:“那宫女在何处?!” 嘉贵妃扭头,唤出了迎夏。 皇上问迎夏:“你还见到了什么了?” 第77章 朕亲手摸到了 迎夏扑腾跪下,回道:“之后,奴婢就听见淑妃娘娘偷偷地哭,芍药安慰淑妃娘娘,说什么今后还会再有皇子的。” “后来,淑妃娘娘就让人赶紧去请薛将军和夫人进宫,说有要紧的事和他们商量。” 嘉贵妃道:“小产便小产了,淑妃却隐瞒不报,还将娘家人唤来商量,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皇家血脉,岂容你们动手脚?!” 淑妃抬头,望向皇上,道:“皇上,您能不能陪臣妾到旁边来,龙胎此时正在活动,您一看便知。” 嘉贵妃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皇上将信将疑地随淑妃去了寝殿。 不一会儿,皇上便扶着淑妃走了出来,冷冷地瞥了瞥嘉贵妃,说道:“朕亲眼看见龙胎活动,小手小脚将淑妃的肚皮顶出一团,朕亲手摸到了。” “嘉贵妃,你是不是觉得,朕也被淑妃收买了?还是朕眼花心盲,看错了,摸错了?!” 嘉贵妃的腿一软,不由得滑跪在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带血的衣裤怎么解释?!淑妃好端端哭什么?!芍药为何要说还会再有皇子?!” 淑妃说:“皇上,臣妾前日流鼻血,流了许多,滴得弄得衣裤上都是。臣妾心中害怕,唯恐命不久矣,担心不能长久陪伴圣驾,所以才会哭泣。” “芍药安慰臣妾,说臣妾定会无恙,不仅能平安生下这一胎,今后还能再为皇上诞下皇子,开枝散叶。” 皇上怜惜地看了看淑妃,问:“怎么会流那么多鼻血?可请太医看过?” 淑妃点头:“后来请太医看了,太医说是因为天气干燥,臣妾体质燥热,上了火,才会流鼻血,没有大碍。但是,看到那么多鼻血,臣妾实在是害怕。” 嘉贵妃不甘心地问:“那你为何要神秘兮兮地将衣物烧掉,还特别叮嘱别让人看见?!” 淑妃冷冷地瞥了嘉贵妃一眼:“妹妹就是怕有人像贵妃姐姐一样,不盼着臣妾好,借机生事啊!谁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居然让迎夏看见了,她还偷偷去找了你。” 林婉棠疑惑地说:“即便是揭发检举,一般宫女也会去找皇后,怎么迎夏越过皇后不找,去找了嘉贵妃?” 皇上眸光闪动,瞪了嘉贵妃一眼,嘉贵妃害怕地低了头。 淑妃又说:“再则,臣妾也害怕,万一锦婳看见带血的衣裳,不晓得会有多担心,所以,臣妾才让芍药悄悄将衣裤烧了。” 锦婳是淑妃所出的公主,如今八岁多,玉雪聪明,深得皇上宠爱。 果然,提到锦婳,皇上看向淑妃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嘉贵妃此刻已经明白,自己十有八九是被坑了。 她不甘心,平息了一下情绪。又问:“那你为何急忙召薛景睿两口子进宫?!他们为何显得忧心忡忡?!” 淑妃向着皇上回道:“皇上,您顾念皇嗣,允许臣妾孕期召见家人进宫陪伴,臣妾就召弟弟、弟妹进宫说说话。臣妾没想到,这也能被嘉贵妃姐姐拿来做文章。” 皇上神色冷峻地瞪了嘉贵妃一眼。 半晌,皇上对迎夏说:“你窥探主子,为奴不忠,挑拨主子们不和。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迎夏吓得两股战战,她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淑妃吃了这么久的马齿苋,怎么可能还龙胎稳固?一定不可能!” 淑妃假装震惊地问:“马齿苋?什么马齿苋?本宫何时吃过马齿苋?!” 迎夏阴毒地说:“翡翠饼里头加着的,不是青瓜汁,而是马齿苋汁液。马齿苋寒凉,且能让胞宫兴奋收缩,能够导致小产!” “奴婢不信,你吃了这么多马齿苋,胎儿还能安然无恙?!” 淑妃恼怒地指着迎夏:“你……你竟然故意谋害龙胎?!” 皇上狠狠踹了迎夏两脚! 迎夏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难道你没有吃?!” 淑妃脸上满是被背叛了的伤心,眼睛里全是恨意:“本宫吃了几日,后来吃腻了,又不想拂了你的心意,就都赏给宫女们吃了。你到底是受谁指使,为何要谋害龙胎?!” 迎夏知道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只求嘉贵妃能像承诺的那样,善待她的家人。 于是,迎夏笑了起来,状似疯癫:“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不喜欢你!因为你只对芍药她们几个好!奴婢不过是摔坏了一盏琉璃灯,你就罚奴婢跪了半个时辰!” 淑妃轻轻嗤笑一声:“你在乐水巷的家人还好?” 迎夏身子一震,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惊恐地看向淑妃。 淑妃向皇上行礼:“臣妾本打算今年放迎夏出去,就派人去看看迎夏家里人如今的情形。” “谁料,派去的小内监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看管迎夏的家人。臣妾派去的内监就把负责监视的人带来了。” 淑妃说着,便让人带上来两个壮汉。 嘉贵妃顿时面如土灰! 而迎夏则怔住了,嘉贵妃的人被抓了,如此说来,此刻,她的家人应该是在淑妃的手中了? 薛景睿虎视眈眈地怒视着那两个壮汉。 壮汉们见了薛景睿,不由得身子颤抖。 两个壮汉忙向皇上磕头求饶! 皇上此刻目光阴郁,他问:“你们是谁派去的?如实交代还算罢了,若是有一句假话,朕将你们碎尸万段!” 其中白净一些的那个男人,哆嗦着说:“奴才……奴才是裕王府……不,是五皇子府上的人。” 另一个人赶紧附和,唯恐说慢一些当场被昭勇将军砍了脑袋。 嘉贵妃指着两个壮汉,手颤抖不已:“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她后悔死了,早知道说什么不能用儿子府上的人,儿子其实并不知道,这不是牵连了儿子吗? 白净壮汉说:“奴才是伏虎,你们要是不信,去五皇子府上打听打听,查看一下奴才的花名册!” 另一个壮汉说:“我们是奉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我们没有罪啊!” 白净壮汉说:“对,贵妃娘娘让我们看着那一家人,我们岂敢不从?!” 嘉贵妃颓丧跪在地上,无从狡辩。 淑妃看向迎夏,目光中有威胁之意:“如今,你家人安全了,你还是说出来幕后主使的人。” 第78章 没教养的野孩子 迎夏想了想,哭着对皇上磕头:“皇上,是嘉贵妃逼着奴婢用马齿苋给淑妃娘娘做食物的!” “嘉贵妃让奴婢盯紧淑妃,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去告诉她!奴婢该死,可奴婢也是被嘉贵妃逼的啊!” 事到如今,事情水落石出。 皇上显然是又气又失望,他命令道:“来人,将迎夏这个贱婢带出去,杖毙。这两个狗奴才杖责五十,送入内刑司!” 之后,皇上看向嘉贵妃:“你这样的母亲,难怪会教出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五皇子!”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 过了片刻,他睁眼说:“着将嘉贵妃降为常在,夺封号嘉,禁足于幽梨院,无诏永不得出。” 林婉棠想,这相当于将嘉贵妃——不,如今应该称呼她为左常在了——关进冷宫了。 不过,皇上到底还是手下留情,没有将她贬成庶人。 但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左常在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今日来,本来是想击垮淑妃,最后竟然是她被打进冷宫! 左常在膝行到皇上面前,搂住皇上的腿痛哭哀求。 皇上生气地将左常在踹开:“胆敢在皇嗣上动手脚,你罪有应得!朕对你已经格外宽容了,你若再闹,朕就半点情面都不留了!你想想你的儿子!” 左常在听了,顿时止住了哭声,她郑重地向皇上拜了三拜,然后,由着宫人将她带下去了。 淑妃上前跪倒,叩谢皇上为她伸张正义。 皇上忙让淑妃起来。 淑妃站起,突然皱着眉头捂住了肚子。 皇上惊慌地问:“你怎么了?” 淑妃停了片刻,眉眼舒展开,笑着对皇上说:“龙胎方才又踹臣妾了。” 皇上高兴地上前拉住淑妃的手,笑道:“你肚子里这胎,一定是个淘气的。” 薛景睿行礼道:“娘娘,您日后吃穿用品都要格外当心。” 淑妃笑着点头:“本宫知道,你放心。” 皇上想了想,说:“淑妃搬到朕的未央宫后殿。” 淑妃惶恐地说:“这如何使得?臣妾不敢逾越。” 皇上拍了拍淑妃的手:“怎么使不得?一来,你住在未央宫,不敢再有人动什么歪心思。二来,朕可以随时见到你,可以随时看咱们的孩儿施展功夫。” 淑妃娇嗔地看着皇上,害羞地点了点头。 薛景睿彻底放心了,便行礼告退,携林婉棠出了宫。 转眼到了中秋节,皇上举行宫宴,林婉棠带着自己的五妹妹一起进宫赴宴。 淑妃因着喜爱林婉棠,一早就叮嘱过锦婳,让她务必尽东道主之谊,陪伴林婉棠的五妹妹林婉樱。 林婉樱今年十一,有些婴儿肥,圆圆的小脸上,眼睛又大又亮。 锦婳一见,便十分喜欢林婉樱。 宴席过半以后,锦婳有些坐不住了,她偷偷来到林婉棠面前,忽闪着大眼睛问:“孤可以带婉樱姐姐出去玩耍吗?” 林婉棠忙起身行礼,笑道:“去。” 锦婳甜甜笑着,露出小酒窝,伸手来拉林婉樱的手。 林婉棠叮嘱道:“五妹妹,稍玩一会儿就赶紧回来。” 林婉樱兴奋地点了点头。她这还是第一次进宫呢! 两个姑娘像是出笼的鸟一样,手牵手走出了大殿。 到宴席结束,林婉棠起身,还不见林婉樱回来。 她正准备让人去找,就见锦婳身边的侍女小桃匆忙跑了过来。 小桃气喘吁吁地说:“林淑人,不好了!你快过去看看!” 林婉棠忙问:“出了什么事?” 小桃着急道:“林淑人,边走边说。” 林婉棠跟着小桃往外走。 小桃低声说:“方才,五皇子妃说贵府的五姑娘撞到了她,把她刚得的一罐北苑名芳给撞到了地上。五皇子妃不依不饶,正在那里为难五姑娘呢。” 北苑名芳,是番邦进贡的一种香料,此时,整个大梁也没有几罐。 十分稀有珍贵。 小桃又说:“我们公主在那里帮贵府五姑娘求情,不知五皇子妃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连我们公主一起责骂了。” 林婉棠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来到了御花园的湖边,她隐隐闻到了北苑名芳的独特香味。 五皇子妃正坐在石凳上,脸色阴沉,满是怒意。 而锦婳与林婉樱则垂首站立一旁。 林婉棠忙行礼:“见过五皇子妃。” 五皇子妃沙氏冷笑道:“你来的正好!你看看,地上这是摔碎了的北苑名芳,你知道这种香有多难得吗?” “而且,北苑名芳焚烧之后,可以驱疫防病。本妃就得了这么一罐,如今全毁了!” 锦婳抬起头,眼睛里水雾蒙蒙的,说:“五嫂嫂别生气了,我赔你就是了。” 五皇子妃不悦地说:“你拿什么赔?!父皇念在夫君守皇陵恭谨,才赏了我一罐。如今,父皇那里也没有了。” 其实,皇上罚了嘉贵妃,想安抚一下五皇子,才会将北苑名芳赏了五皇子妃。 五皇子妃似乎更生气了,狠狠看向林婉樱:“你这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在御花园里行走,怎么能不看路呢?!” 林婉樱委屈地说道:“五皇子妃,明明是您自己撞过来的……” 五皇子妃怒喝道:“大胆!一派胡言!” 林婉棠相信自己的五妹妹,她知道,嘉贵妃成了左常在,五皇子妃心里对淑妃、对镇平侯府,对她林婉棠都极为不满。 此番定是在故意生事。 林婉棠轻笑一声:“五皇子妃息怒,臣妇家的五妹妹,教养一向甚好,皇后娘娘今日见了她,还夸她规矩好呢!” 五皇子妃挑了挑眉,看向林婉棠,说:“北苑名芳是御赐之物,损毁御赐之物,实在是大不敬之罪!我不得不罚你的五妹妹!” “来人啊!将林家五姑娘掌嘴五十下!” 林婉棠大喊:“慢着!” 五皇子妃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婉棠,问:“怎么?莫非你赔得了这北苑名芳?” 林婉棠垂下眼帘,道:“瓷器碎了,然而地上还有北苑名芳的粉末。也许,臣妇可以试试调制这香。” 五皇子妃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说:“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这是番邦进贡的北苑名芳!不是寻常的香!” “它的材料,我们大梁都未必有,它的制作工艺更是与大梁不同!你要是能调制出来,天上的太阳都该从西边出来了!” 第79章 惩罚需要加倍! 林婉棠不卑不亢,淡然道:“臣妇尽力而为,应该可以制出来。” 五皇子妃眸色阴毒,嗤笑道:“尽力而为?你在敷衍谁?我只问你,你若制不出来,该当如何?” 林婉棠行礼:“五妹妹年幼,若臣妇不能制出北苑名芳,臣妇愿意替五妹妹受罚。” 五皇子妃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好,我允许你替你妹妹受罚,只是,惩罚需要加倍。若是你制不出来北苑名芳,我就将你掌嘴一百下,你可还愿替你妹妹受罚?” 林婉樱眼睛里有了泪光,倔强地说:“臣女不要姐姐代我受过,臣女自己挨罚!” 林婉棠轻声斥责道:“退下!五皇子妃仁爱,怎么会罚你一个未长成的小姑娘?是姐姐没有看顾好你,本该姐姐受罚。” 五皇子妃起身,娇俏而得意地笑着说:“真是姐妹情深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以一个月为期,若一个月后,你制不出来北苑名芳,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五皇子妃正要走,就听见有人通传:“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皇后与淑妃一前一后来到了。 淑妃轻笑道:“沙氏,不过一罐香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本宫那里有不少好香,多送你一些也就是了。” 沙氏向淑妃行了个半礼,假笑道:“寻常的香,我那里何尝没有?这北苑名芳是御赐之物,您那里也没有?” 淑妃道:“本宫去皇上那里求个情也就是了。” 沙氏冷笑:“淑母妃不必拿父皇来压我。我只要北苑名芳。” 淑妃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皇后息事宁人道:“本宫也得了一罐,给你也就是了。” 五皇子妃行礼,说:“儿媳不敢夺母后之爱。林氏已然夸下海口,说她可以调制出北苑名芳。一个月之后,我们就可以见到了呢!” 皇后惊诧地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行礼:“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臣妇斗胆请你们做个见证,免得一个月后,臣妇调配出了北苑名芳,五皇子妃却不肯承认。” 五皇子妃脸上显得有些愠怒,凶巴巴地对林婉棠说:“你……” 皇后笑着打断五皇子妃的话,看着林婉棠说:“那是自然,到时候,本宫一定为你做见证。” 五皇子妃还想发作,皇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五皇子妃蓦然想起,这已经不是嘉贵妃位高恩重的时候了,忙收敛了脾气,假装乖巧地向皇后以及淑妃行礼告辞。 五皇子妃走后,皇后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林婉棠,欲言又止,半晌才说:“本宫尽力护你也就是了。” 说完,皇后转身离开。 淑妃着急地说:“本宫去求皇上,看在腹中龙胎的份儿上,皇上不会让五皇子妃折辱本宫的娘家人。” 林婉棠浅笑着行礼:“淑妃娘娘,还没到那一步,或许臣妇能调制出北苑名芳呢?” 淑妃惊愕,半晌才说:“你需要什么材料,尽管与本宫说。” 林婉棠道:“臣妇先琢磨琢磨。” 林婉棠蹲下来,将地上的北苑名芳粉末捏起来,放在锦帕中包好,然后带着林婉樱行礼告辞。 林婉棠将五妹妹送回林府,好好安抚了一番之后,去买了枫香、玄参、檀香、乳香等材料。 玲珑好奇地问:“大少奶奶,不多买几样材料,回去一一调配试验吗?” 林婉棠笃定而自信地说:“不用,制北苑名芳就是这用些材料。” 林婉棠不急不忙,经过蒸、煮、炒、炙、烘焙等工艺以后,将制作好的香料放进了干净又干燥的瓷罐之中,用蜡纸封存好。 然后,林婉棠亲自在瑾兰院的地上挖了七八寸深的地穴,将小瓷罐们都埋了进去。 只待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将这些小瓷罐取出来就好了。 这样窖藏,可以使诸香融合得更好,香味更加芬芳自然。 珍珠提心吊胆,唯恐这些香被做坏了,到时候连重做的时间都没有。 林婉棠却轻笑着说:“闲来无事,不如多做一些。” 林婉棠又让人多买了些制香的材料,做了许多北苑名芳。 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林婉棠带着三个小罐,去了皇后的宫殿。 淑妃心里紧张,早早就来了。 林婉棠向皇后以及淑妃行礼,表情自信、淡定而从容。 不一会儿,五皇子妃就到了。 皇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罐,让五皇子妃上前查看。 皇后说:“这是御赐的北苑名芳,上头的封印写着御用的字眼,盖着内务府的章,你应该认得?” 五皇子妃点了点头:“的确,父皇赐给儿媳的,也是这种,上头有北苑名芳的字眼。” 皇后淡淡道:“那你亲手打开,亲自放香料到博山炉里头。” 五皇子妃往博山炉里加了北苑名芳,不一会儿,殿内就流动着清新淡雅的香气了。 五皇子妃故意夸张地赞赏道:“这北苑名芳不愧是番邦精挑细选的贡品,当真香味特别,悠远绵长。” 皇后漠然问:“沙氏,你可记住这种香味了?” 五皇子妃点头:“记住了。” 皇后命人将博山炉里的香清理出去,大开门窗通了一会儿风,直到殿内没有了香的余味,皇后才关了门窗,命林婉棠呈上她制出来的香。 沙氏站在一旁,看着林婉棠从自己带来的小瓷罐里盛出几勺香,放进博山炉里压实了,然后点燃。 香味袅袅,流淌在鼻端。 皇后惊讶地站了起来:“就是北苑名芳的香味!” 淑妃也闻到了,兴奋地说:“真是北苑名芳!闻起来一模一样!” 五皇子妃的脸既惊且怒。 怎么可能?! 她绝对不相信,林婉棠就凭着一点香粉,就能合出来北苑名芳! 她是怎么做到的?! 五皇子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嗓子说:“不对,这香味要比北苑名芳淡一些,这不是北苑名芳!” 淑妃恼怒,正要反驳,就听见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皇上信步走了进来,闻见殿内的香味,笑道:“皇后终于舍得用北苑名芳了。朕实在喜欢这香,可惜番邦小气,不肯多进贡一些!” 第80章 我护着你! 淑妃唇角上扬,淡淡瞥了五皇子妃一眼,五皇子妃面如土色。 皇后笑道:“皇上,此时,博山炉里燃着的,是薛夫人合出来的北苑名芳。” 皇上惊讶地看向林婉棠:“居然是你制出来的?为何朕闻着与番邦进贡的一模一样?” 林婉棠低头浅笑:“臣妇自己琢磨出来的,所幸没有丢人。” 皇后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说:“幸亏薛夫人制出来北苑名芳了,若是制不出来,她今日就要被沙氏掌嘴一百下呢。” 皇上脸色沉了下来,看向五皇子妃:“沙氏,为何要对薛夫人掌嘴啊?” 沙氏脸色惨白,忙跪下怯怯地说:“父皇赏赐给儿媳的北苑名芳,被薛夫人的五妹妹撞到地上碎了。御赐之物,怎可损毁?所以……所以儿媳才要罚薛夫人。” 皇上猛地拍了拍桌子:“不过一罐香而已,值得了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物。你竟然为了这么点事,就要对三品的诰命夫人掌嘴?” 五皇子妃吓得缩着脖子:“儿媳……儿媳……知错了。” 淑妃道:“因为担心弟妹制不出来北苑名芳,臣妾这一个月都吃不好,睡不香。若真被掌嘴一百,怕是要破了相,弟妹娇弱,如何经得住这般被折辱?” 皇上心说,若沙氏真把林婉棠掌嘴一百,只怕薛景睿与五皇子就结下死仇了。 如今太子势大,皇上还有意起复五皇子,让他与太子分庭抗礼,互相磨砺呢! 这种时候,岂能容沙氏再拖五皇子的后腿?! 皇上越看沙氏越生气,失望地说道:“你弟弟当街杀了田御史的儿子,朕不曾迁怒与你。朗儿因为你弟弟,被削了王位,朕也不曾迁怒与你,还让你住在原本的裕王府。” “你母妃意图谋害龙嗣,朕怕你们忧惧,还格外加恩赏赐你们。你倒好,借着朕的宽容恩宠,在朝廷的诰命夫人跟前耀武扬威,张扬跋扈!” “都说妻贤夫祸少,朗儿的祸事,都是拜你们沙家所赐!还不快向薛夫人赔礼道歉?!” 沙氏心里不服气,她一个皇子妃,怎么可以向三品淑人低头?! 然而,皇上虎视眈眈,沙氏只得来到林婉棠跟前,低声说:“对不住,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向你道歉,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婉棠假装惶恐,忙向沙氏跪下磕头,说:“臣妇愿将这三罐北苑名芳全赔给您,求您原谅臣妇。” 沙氏只得将林婉棠搀扶起来,假笑着说:“好……” 皇上怒道:“好什么好?你还用什么北苑名芳?你也配?!回府反省去!” 沙氏眼里噙着泪,灰溜溜地行礼告退。 沙氏一走,皇上笑呵呵地让林婉棠起来,说:“这北苑名芳,见者有份。朕一份,皇后这里一份,淑妃一份,薛夫人觉得可好?” 林婉棠有些懵,笑着说:“皇上若不嫌弃,臣妇再送来些就是。” 皇后掩口笑了起来:“皇上精明得很。他一份,淑妃一份,如今淑妃也住未央宫,其实相当于未央宫得了两份。” 皇上哈哈大笑:“朕这点小心思,也被皇后发现了?” 林婉棠知道他们在开玩笑,她偏帮谁都不合适,只得垂手站着赔笑。 皇上看向林婉棠:“我大梁果然人杰地灵,前朝人才济济,这后宅之中也是能人辈出啊!来人,赏林氏玉如意两柄,东海珍珠一斛!” 这赏赐,可够买下许多北苑名芳了! 林婉棠忙行礼谢恩。 回到侯府,林婉棠遣人又给皇上送了一些北苑名芳。 林婉棠高兴地对珍珠说:“其余的香,可以放在我们的香料铺子里头来卖。” 珍珠乐得直拍手:“消息传开,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我们的铺子来买这北……北苑名芳。” 林婉棠笑着斜睨珍珠一眼:“所以啊,我们还得再多制一些北苑名芳。” 珍珠忙乐滋滋地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这时,薛景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脸色清冷。 珍珠忙退了出去。 薛景睿来到林婉棠面前,看着林婉棠的眼睛,薄唇微抿,说:“还傻乐呢!我问你,为何瞒着我?” 林婉棠假装茫然,问:“什么?” 薛景睿指了指林婉棠面前的小瓷罐:“五皇子妃让你赔北苑名芳的事。” 林婉棠假装恍然大悟,清润的眼眸里盛上笑意,道:“我知道自己能制出来,怕你知道了忧心,所以就叮嘱她们都不要告诉你。” “你看看,咱们果然没有吃亏?这是皇上赏赐的东海珍珠,个个又大又圆又润……” 薛景睿打断林婉棠的话,霸道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告诉我。” 说完,薛景睿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了些,就找补道:“我护着你。” 说完,薛景睿听着自己的语气还是有些过于生硬霸道了。 薛景睿的耳尖突然有些红。 林婉棠却显得很感动,温柔乖巧地说:“知道了,夫君。” 林婉棠小鹿一般的湿润眼眸,直撞入薛景睿的心底。 薛景睿将林婉棠揽在怀里,温热的大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就羞涩地转身离开了。 林婉棠命人将谷良唤了来,告诉他,让他找些人,在外面偷偷散播五皇子妃与她表哥私通的消息。 是时候让五皇子妃付出些代价了。 这时候,天气转凉了,北苑名芳很适合围炉赏雪的时候点着,故此,林婉棠一直在忙着多制作些北苑名芳来卖。 珍珠突然慌张地走了进来,回禀道:“大少奶奶,夫人出事了。” 林婉棠蹙眉问:“怎么了?” 珍珠小声说:“夫人用碎瓷片割腕,流了好多血。守门的婆子们见了,十分害怕,忙来瑾兰院讨主意。” 林婉棠按了按太阳穴,说:“派人去请梁太医,再派人赶紧知会侯爷。” 珍珠忙应下,赶紧去办了。 林婉棠匆匆来到萱草院,果然见杨氏脸色苍白地躺在血泊中,婆子已经先行帮她包扎了伤口,血暂时止住了。 杨氏还昏迷着。 林婉棠脸色冷峻地问:“不是吩咐过,不准给母亲用瓷质餐具吗?母亲房中怎么会有瓷片?” 两个婆子低头不语。 林婉棠轻笑一声,眼神犀利地说:“怎么?一定要我动用家法,你们才肯说吗?” 荀婆子看起来快哭了一般,磕头回道:“大少奶奶,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去了趟茅房,回来之后,就出了这事儿,奴婢也纳闷呢!” 第81章 该夸她会说话? 林婉棠看向一旁的孔婆子:“你呢?荀妈妈去茅房了,你呢?” 孔婆子害怕地低下了头,颤抖着声音说:“奴……奴婢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林婉棠斥责道:“大胆!我有没有叮嘱过,你们两个至少要有一人在?她去了茅房,你该更加警醒,怎么反而打起盹儿来了呢?!” 孔婆子猛地自扇耳光起来。 林婉棠轻哂:“这碗里头,还残留着排骨,不会凭空而来。是谁偷偷给母亲送饭了?用瓷片自伤是一重隐患,再则,若是这饭里头加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怎么是好?!” 孔婆子的身子颤抖起来。 林婉棠叹口气:“孔妈妈,你还是实话实说。” 林婉棠语气虽平缓,但她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不怒自威。 孔妈妈哆哆嗦嗦地说:“方才……方才柳姨娘过来送饭,奴婢一时……一时心软,就帮她把饭送了进去。奴婢后来听见里面碗碎了的声音,就赶紧进去看,谁知道夫人已经……已经割腕了。” 林婉棠吩咐:“来人,去将柳春娘带来。” 底下的人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梁太医匆匆赶来,薛承宗也前后脚赶了回来。 梁太医给杨氏仔细地检查过以后,给她的伤口清创,上药,重新包扎好。 然后,梁太医走出来,低声说:“幸亏伤口不深,没有割到最紧要的血脉,又及时止了血,夫人不会有大碍。只是,到底失血比较多,需要好好将养将养。” 林婉棠假装关切地问:“母亲为何昏迷不醒呢?” 梁太医沉吟了一下,说:“按说……不应该昏迷。” 很快,梁太医咳嗽了一声,说:“许是夫人体质比较虚弱。” 林婉棠明白了,杨氏本就不是存心求死,闹出这一出,只是为了博取同情,改变现状罢了。 因此,杨氏自然不会往要害处割,也自然要假装昏迷,使自己看起来更惨一些。 明知杨氏的心思,然而,杨氏寻死,林婉棠却不能不报给薛承宗知道。 果然,薛承宗脸上露出怜惜的表情,迈步走进屋内,望着杨氏苍白的面容,吩咐道:“来人,这屋里不适合将养,把夫人抬回正屋。” 林婉棠暗哂,面上却丝毫不显,吩咐人抬来担架,将杨氏抬回正屋。 梁太医开好了方子,配好了药,叶姨娘过来,恭顺地说:“大少奶奶,奴婢去帮夫人煎药。” 林婉棠点头。 这个叶姨娘,是杨氏的陪嫁,性子绵软,又曾受过杨家恩惠才能活下来,因此,对杨氏很是忠心。 平时,她不争不抢,仍然跟个丫鬟一样,在杨氏跟前十分听话,尽心尽力。 因为叶姨娘的这份忠心,再加上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杨氏才容下了她。 这次,杨氏被软禁,薛承宗多宠了叶姨娘几晚上,叶姨娘心里大概是过意不去,觉得对不住杨氏,此时表现得很是殷勤。 这时,薛景和让小厮们抬着他过来了。 郑玉莲也过来了。 柳春娘扭着水蛇腰跟在后面。 薛景和气恼地质问林婉棠:“我母亲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当家的?!” 林婉棠淡淡地说:“二弟这话实在没头没脑。下命令将母亲关在这里的,是父亲,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怎么知道母亲为何会想不开自伤?你们若真是孝顺,平时倒多关心母亲一些啊!” 薛景和指了指步辇:“我这不是受伤了,来不了吗?!” 林婉棠轻哂:“你此时不也来了?想来看望母亲,让人抬着也能来。” 薛景和气息一滞,说不出话来。 林婉棠不再理会薛景和,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问柳春娘:“这是你给母亲送的饭?” 柳春娘满脸惶恐,道:“奴婢只是想着为夫人补补身子,谁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婉棠嗤笑道:“你想不周到没关系啊,按着规矩做事情也不会吗?怎么?就你有孝心,我们竟都是狼心狗肺的不成?我平素给母亲的饭食,是不新鲜还是缺油水了?!” 柳春娘低头,忙说:“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是……是……” 柳春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林婉棠压低声音,逼视着柳春娘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让母亲用自伤的方式出来,这样她就可以照顾汝成了?” 薛汝成每次生病,几乎都是在杨氏的精心照顾下才能好起来。 柳春娘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与惶然,说:“这样诛心的话。奴婢怎么承受得起?夫人若有心自伤,怎么都能自伤,不一定非用瓷片啊!” 林婉棠看向孔婆子,道:“柳春娘给夫人送饭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孔婆子回忆着,说:“柳姨娘说……说小公子很想念夫人,说小公子病得很重,只有夫人才能救他。柳姨娘还说……还说让夫人吃饭的时候当心些,不要摔坏了碗,万一割着伤着,侯爷该心疼了。” 林婉棠看向薛景和:“二弟,还真是巧啊!你的爱妾刚说过这些话,母亲就摔坏了碗,割破了腕。该说你的爱妾乌鸦嘴不会说话呢,还是该夸她聪明会说话?” 薛景和生气地看向柳春娘:“好你一个贱人!满府这么多人,缺了母亲一个,汝成就不能活了吗?!今日,母亲无事倒也罢了,母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春娘嘟囔道:“母亲不会有事。” 吓唬人割腕,又不是真想死,力道肯定不会大了。 薛景和看着屋里头床上猩红的血迹,却难以不当回事。 薛景和恶狠狠地瞪了柳春娘一眼。 林婉棠看向柳春娘,道:“我既然管家,你不守我的规矩,那就必须罚。” 柳春娘用眼神向薛景和求助,薛景和假装没有看见。 林婉棠道:“来人,将柳春娘打三十板子,关到祠堂,让她反省三天。 婆子们上前,将柳春娘带了下去。 林婉棠又看向孔婆子,说:“你当差不利,自己领二十板子,然后,去庄子上当差。” 孔婆子也被带了下去。 林婉棠处置完这些事,与众人一起来到正屋,只见杨氏已经醒过来了,正躺在薛承宗的怀里。 杨氏应该是刚刚吃过药,薛承宗正亲手喂她吃蜜饯。 第82章 大贱人生的小贱人! 林婉棠不由得暗自冷笑,碎了的瓷器再粘起来,粘得再好,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一切走着瞧! 林婉棠走出正屋,就看见叶姨娘正半蹲着身子,正温柔地对她的女儿说话。 林婉棠看向七八岁的小姑娘,亲热地唤道:“汀兰。” 汀兰甜甜地笑着走过来行礼:“见过大嫂嫂。” 林婉棠看见汀兰还穿着以前的衣裳,袖子都略微有些短了,就问:“汀兰,嫂嫂上回让人给你送来的衣裳,你不喜欢吗?” 汀兰婴儿肥的小脸红红的,低声回道:“嫂嫂送来的衣裳太好了,姨娘说那是用蜀锦做的,特别贵,汀兰不舍得穿。” 林婉棠笑了起来:“你如今的年纪,长得极快,你要是把衣裳放小了,可再也穿不成了。” 叶姨娘温婉地上前说:“大少奶奶,汀兰淘气,奴婢怕她把好衣裳穿脏穿破了,就想着,那些好衣裳留着让她出门的时候再穿。” 林婉棠道:“尽管让我们汀兰穿。如今我当家,咱们这一房,只有汀兰一个姑娘家,还供不起她穿衣裳了?” 林婉棠说着,逗汀兰道:“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汀兰,你说是不是啊?” 汀兰的喜悦掩饰都掩饰不住,她偷看叶姨娘一眼,低头小声说:“是。” 林婉棠不由得笑了起来,拉着汀兰的手,说:“走,去嫂嫂那里,让玲珑姐姐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嫂嫂再帮你挑个好看的头花,好不好?” 汀兰兴奋地点了点头。 叶姨娘忙虎着脸,蹲下来叮嘱汀兰:“你要听大少奶奶的话,千万不要任性,知道吗?” 汀兰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汀兰突然俯在叶姨娘耳边,用气声说:“我喜欢大嫂嫂。” 汀兰以为自己在说悄悄话,实际上林婉棠听得清清楚楚。 林婉棠使劲绷着脸,才没有笑出来。 汀兰在瑾兰院里玩了很长时间,林婉棠无意中提到了汝成,汀兰原本的笑脸突然凝固了。 林婉棠敏锐地发现了,问汀兰:“你不喜欢汝成吗?” 汀兰头垂得低低的,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汝成……汝成打我。” 林婉棠惊讶地问:“汝成比你小那么多,按辈分他得叫你姑姑,你怎么被他欺负了去?” 汀兰低头不说话。 林婉棠又问:“那你姨娘知道吗?” 汀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轻声说:“姨娘就算知道,也只会让我忍。姨娘在跟前的时候,汝成让我跪下来趴着,他要骑大马,我不愿意,姨娘就骂我。我只能驮着汝成到处爬。” “姨娘不在跟前的时候,汝成打我,我跟姨娘说,姨娘只会骂我娇气,说汝成才三岁,打人能有多疼?他拿石子砸我的时候,可疼可疼了。” 汀兰说着,小嘴瘪了起来。 林婉棠看着汀兰眼里的水雾,不由得生气,说:“下回你再跟汝成玩的时候,叫上我,我替你做主。” 汀兰惊讶地抬头,看着林婉棠,问:“真的吗?姨娘说汝成是母亲的心头肉,我得捧着他。” 林婉棠浅笑着对汀兰说:“你是他的姑母,他应该学会尊重你。” 汀兰一下子钻到了林婉棠怀里,亲热地说:“大嫂嫂真好。” 杨氏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薛汝成的病也见轻了许多。 杨氏没有了管家权,整日深居浅出,一门心思都花在抚养薛汝成上了。 这一日,汀兰跑过来找林婉棠,仰着小脸,怯生生地说:“大嫂嫂,姨娘让我去陪汝成玩耍。” 林婉棠轻笑着起身,说:“那我也去陪你们一起玩会儿。” 林婉棠牵着汀兰,到了园子里。 杨氏正在亭子里头坐着吃果子,而叶姨娘则抱着薛汝成在够树叶。 一见到汀兰,薛汝成就挥舞着手,兴奋地大喊:“我的马来了,马来了!我要骑马!” 叶姨娘笑着将薛汝成放了下来,说:“好,骑马去。” 汀兰的小脸白了,躲到了林婉棠的身后。 林婉棠看着跑过来的薛汝成,说:“天凉了,地上脏,你姑母不能趴在地上给你当马。” 薛汝成依旧有些怕林婉棠,听了这话,收住脚步,看向杨氏求助。 杨氏笑着说:“汝成喜欢跟汀兰玩这个,大不了让人在地上铺个毯子就是了。” 林婉棠看着薛汝成,严肃地说:“汀兰是你的姑母,也是主子,她不是你的马。” 薛汝成被拒绝,心里头有些恼火,不由得指着汀兰说:“她系贱银。” 林婉棠眉头紧蹙,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薛汝成这次口齿更清楚了,大声说:“她不是姑母,她是贱人……” “她是大贱人生的小贱人!” 汀兰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叶姨娘面如土色,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氏讪讪地笑着,假意训斥:“汝成,不能这样说。你这是跟谁学的脏话浑话?” 薛汝成使出全身的力气,朝汀兰吐了一口,说:“祖母说,你们都系贱人,都系骚货!” 叶姨娘的手颤抖起来。 杨氏的脸色也变了,站起身来,吩咐一旁的青云:“还不快把小公子抱走!” 然后,杨氏看向林婉棠:“汝成愿意骑大马,就让他骑呗,你非惹他生气骂人。” 林婉棠不理杨氏,凑到跟前问薛汝成:“汝成啊,你祖母有没有说我什么呀?你告诉我,我给你买肉肉吃。” 薛汝成趴在青云肩膀上,学着杨氏的语气说:“林系,贱人,毒妇!” 林系?薛汝成应该是想说林氏。 林婉棠看向杨氏,说:“母亲,儿媳对你孝敬恭谨,怎么就成了贱人毒妇?您得给儿媳一个说法。” 杨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结结巴巴地说:“孩子……孩子的话哪儿能当真?” 林婉棠道:“童言无忌,孩子不知道这些话的利害关系,才会没有顾忌地当众说出来。” 叶姨娘走上前,鼓足勇气说:“夫人,奴婢侍奉您一向尽心,您骂奴婢也就罢了,汀兰也还是个孩子啊!您是她的嫡母,怎么能这样说她?” 杨氏按着太阳穴,假装病恹恹的,说:“我这脑袋又开始疼了。来人,快扶我回去。” 丫鬟搀扶着杨氏,杨氏逃一般,灰溜溜地走了。 薛汝成说出的这些话,对林婉棠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第83章 无声无息的毒蛇 林婉棠蹲下来,给汀兰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我们汀兰最乖巧了,她不喜欢汀兰,是她没有眼光,不是你的错。” 汀兰闻言,感激地朝林婉棠点了点头。 林婉棠让丫鬟带着汀兰去一旁玩耍,然后,林婉棠说:“叶姨娘,我们到亭子里坐一坐。” 叶姨娘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入座以后,林婉棠道:“我喜欢汀兰,才想着多跟你说几句,你别多心。” 叶姨娘笑道:“奴婢知道,您是真心待汀兰好。” 林婉棠说:“咱们这房,只有汀兰一个姑娘,我私心想着,以咱们府的门楣,将来汀兰定然是要嫁入高门当主母的。” 叶姨娘的眼神里有了憧憬。 林婉棠道:“这样一来,就不能把汀兰养成软弱可欺的性子。” 叶姨娘显得很羞愧,擦了擦眼泪,说:“奴婢如何不心疼汀兰?可奴婢又不敢得罪夫人。” 林婉棠笑道:“你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不敢争,不敢抢,在母亲心里,还是把你当成贱人。” 叶姨娘有些不平,说:“侯爷要来奴婢房中歇息,奴婢能劝时,都将他劝到了夫人那里。夫人被软禁这些日子,奴婢实在劝不动,才侍奉了侯爷几次,夫人就这么容不下奴婢吗?” “再说,当初不是奴婢想当小妾,是夫人有孕,她见奴婢好拿捏,逼着奴婢跟了侯爷。奴婢真是难死了!” 林婉棠同情地说:“母亲恨着你们,将来,她能给汀兰选个什么样的婆家呢?” 叶姨娘目光中透出惊慌。她这辈子是毁了,汀兰可不能被毁了! 林婉棠叹了口气,说:“母亲这边,你是怎么讨好都没有用了,不如在父亲那里下下功夫。你若得宠,再加上汀兰聪明伶俐,父亲对汀兰的亲事必定会更上心。” 叶姨娘轻轻点了点头。 林婉棠又说:“夫君就汀兰这么一个亲妹妹,夫君自然爱护妹妹。到汀兰议亲的时候,我若还管家,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叶姨娘扑腾一声跪了下了,感激地说:“多谢大少奶奶,汀兰有兄嫂看顾着,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林婉棠起身,将叶姨娘搀扶了起来,道:“你是伺候父亲的人,怎能给我下跪?父亲的身子,还多劳你照应呢。” 叶姨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坚毅神色。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婉棠起身离开。 都说为母则刚,林婉棠想看看,这个叶姨娘,能不能为了她的女儿支楞起来! 这一日,林婉棠正在与掌柜们盘账,玲珑走了进来,私下悄悄扯了扯林婉棠的衣裳。 林婉棠便找借口出了偏厅,轻声问玲珑:“出什么事了?” 玲珑垂眸道:“二少爷又被人打了。” 林婉棠扶额:“他不是刚刚好了些,才去詹事府,怎么又被打了?” 玲珑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听说打得挺严重,太医已经来了,大少爷此刻也在清芬院。” 林婉棠点头:“那我去看一看。” 林婉棠来到清芬院,只见薛景睿正站在院中与林云鹤交谈。 林婉棠上前,行了个福礼,问道:“兄长,你怎么在这里?” 林云鹤叹了口气:“我手下的兄弟们巡视京城治安,发现有三人在殴打薛二公子,他们就把行凶的人抓了起来。我听说消息,也赶了过去,行凶的人已经被扭送去京兆府了。” 林婉棠蹙眉,问:“到底是谁行凶?” 林云鹤说:“是祝咏德。” 见林婉棠显得很茫然,薛景睿道:“祝咏德任着京郊一个县的县丞,是五皇子妃的姑表哥。” 林婉棠诧异地问:“京郊的县丞?他为何要打二弟?难道他与二弟有什么过节?” 林云鹤也是一头雾水:“听手下的人说,祝咏德当时叫嚣着,说薛二公子欠了他们一大笔银子还不上,他们才动手打薛二公子的。” 林婉棠心知肚明,祝咏德以为,他与五皇子妃私通的消息,是薛景和传出去的,所以,他就来打薛景和了。 林云鹤皱眉道:“京兆府尹应该能审问清楚。这个祝咏德,可是下了死手,净打薛二公子的要害。要不是我们的兄弟及时发现,薛二公子怕是已经不行了。” 薛景睿抱拳:“多谢大舅哥。” 薛承宗刚好赶了过来,听见这话,也感激地说:“多谢林公子了,你们救了我家犬子一条命啊!” 林云鹤连忙抱拳:“伯父,小侄愧不敢当。” 说完,林云鹤又道:“伯父,妹夫,那你们先忙着,我还有差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林婉棠道:“那我送送你。” 林婉棠送林云鹤走出清芬院,到了没人的地方,林云鹤问:“妹妹,你怎么知道最近薛二郎会出事?要不是我派人盯着薛二郎,他今天就被人打死了。” 林婉棠垂下长长的眼帘,轻声说:“他这次被人打,是我谋算的。他想害我,我就想法子设了个局,让他撞破了祝咏德与五皇子妃的私情。” 林云鹤愕然:“他居然还想着害你?!” 林婉棠轻轻点了点头。 林云鹤懊恼地拍了拍大腿:“你早点儿说呀!你要是早说,我就等他被打死了,再跳出来收拾祝咏德。” 林婉棠笑道:“我让兄长这段日子注意他一些,就是不想让他死,死了太便宜他。让他活着尝尽世间苦楚,才是最好的惩罚。” 见林云鹤默然,林婉棠问道:“兄长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些?” 林云鹤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家妹妹最是温婉,定是薛二郎欺人太甚。” 林婉棠严肃地提醒说:“薛二郎是条无声无息的毒蛇,随时要提防着被他咬上一口。兄长心里要有数。” 林云鹤正色说:“愚兄知道了。你多当心些,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愚兄。” 林婉棠点了点头,将林云鹤送出了府。 重新回到清芬院,梁太医还没有从屋子里头出来。 林婉棠假装着急,问:“夫君,二弟伤势如何?” 薛景睿的脸色沉了沉,对林婉棠说:“你不要问了,回瑾兰院去。” 见薛景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林婉棠只得先回了瑾兰院。 第二日,薛景睿上了折子,在折子中感谢了五城兵马司,尤其感谢了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林云鹤,说林云鹤带人及时出现,救了薛景和一命。 第84章 怎么舍得和离? 皇上看了折子以后,知会兵部,将林云鹤提成了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正六品。 林家这边,自然十分高兴地为林云鹤庆祝。 这一次,五皇子轩辕朗亲自回了京城,去了京兆府,告诉京兆府尹,绝对不能留情面,一定要从严从重处置祝咏德。 京兆府尹想着,五皇子一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上回包庇小舅子沙荣轩,惹下大祸,这次再也不敢让官员对祝咏德这个表大舅子留情了。 五皇子离开后,师爷对京兆府尹说:“外面都在传,说这个祝咏德,跟五皇子妃有一腿。” 京兆府尹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说:“不能?要是五皇子妃真的不守妇道,五殿下这次回京,怎么会大张旗鼓地送了五皇子妃好多奇珍异宝呢?” 师爷想了想,说:“想来是五殿下爱面子,不想让人知道,他戴了绿帽子,当了剩王八?” 京兆府尹忙“嘘”了一声:“这种话要慎言。我原本还怕五殿下让我们徇私呢,那咱们岂不是在五殿下和昭勇将军之间左右为难?这回好办了,将祝永德流放北疆,与披甲人为奴好了。” 进了腊月,消息传来,五皇子妃病了。 林婉棠让人准备了一个玉佛吊坠,前往五皇子府打探消息。 五皇子府门口,一个管事婆子神情哀伤地说:“为了让五皇子妃静养,我们的殿下吩咐,一律不劳各位贵夫人探望了。您的心意,我们殿下都记在心里了。” 林婉棠叹口气,道:“还劳烦妈妈将这个玉佛吊坠送给五皇子妃,希望能够保佑五皇子妃平安度过这一劫。” 管家婆子双手接了过去,道:“多谢薛夫人了。我们五殿下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在佛堂为五皇子妃祈祷,人都瘦了一大圈。” 林婉棠心中暗哂,面上却显得很是恭敬:“殿下与皇子妃情深义重,夫妻恩爱,实在令人动容。想来老天见了,也不忍让他们分离,定会让五皇子妃转危为安。” 管家婆子擦了擦眼泪,行礼道:“但愿能如薛夫人所言。” 林婉棠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五皇子府。 林婉棠心想,五皇子可真是心机深沉! 五皇子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弄成凄凄惶惶的模样,一来可以博个深情的好名声,二来,若皇上一时恻隐,说不定就把他留在京城了! 皇上其实已经想把五皇子弄回京城了,只是缺一个借口。 五皇子这就给了皇上借口! 北风萧瑟,吹起地上的落叶,落叶在空中打着转,不甘心地舞着。 林婉棠并不惧怕,反而觉得斗志昂扬,她裹紧了貂裘,上了马车,神情坚毅地吩咐:“回侯府!” 回到侯府,林婉棠得知,她的姑母林如雪来了侯府。 林婉棠便去了清芬院给林如雪请安。 林如雪如今不到四十岁,眉眼生得很是好看。但是,也许是生活不太如意,她显得很是疲惫,浑身笼罩着一股郁郁之气。 林婉棠温婉地笑着,行礼道:“见过姑母。” 林如雪沙哑着嗓子说:“不必多礼。你如今倒比之前还要美艳上几分。” 林婉棠在一旁坐下,垂眸道:“都说侄女似姑,我就是有几分像姑母,才总算还可以入眼。” 林如雪却并没有心情开玩笑,她将丫鬟们都请了出去,然后说:“玉莲闹着要和离,这事儿你知道吗?” 林婉棠很惊愕,说:“侄女不知道。表姐对薛二郎的情意,姑母您也是知道的,表姐怎么舍得和离?” 林如雪压低声音说:“薛二郎不是被人打了吗?那狠心的东西,居然打薛二郎的裆部,太医说,薛二郎以后再不能当个正常的男人了。” 此事倒是出乎了林婉棠的预料。 林婉棠适时红了脸,紧皱着眉头。 林如雪突然起身,拉着林婉棠的手,恳切地说:“你劝劝玉莲。她本就是未婚先孕嫁入侯府的,要是此时她再跟薛二郎和离,那她的名声可就全毁完了。” 林婉棠为难地说:“这种事,侄女怎么好开口?日子是表姐自己过的,她今后若是过得不好,岂不埋怨我?” 林如雪突然生气起来,道:“你为何对亲情如此淡漠?你是我的亲侄女,怎么遇到事,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婉棠愕然,道:“姑母,这是表姐人生的重大抉择,你这个当母亲的说话,表姐都不肯听,我只是一个表妹,她肯听我的吗?只怕表姐会怪我多管闲事!” 林如雪侧身而立,抽泣道:“不光这一件事。当初玉莲在侯府里,不清不楚地与薛二郎搅和到了一起。她当初是来探望你的,你不该负责任吗?!” 林婉棠不由得气笑了:“姑母,这件事,我当初原本就给表姐留了颜面。当时送表姐出府的丫鬟月影,如今还在庄子上,要不我让您见一见她,亲口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林如雪惊讶地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婉棠道:“表姐给了月影银子,还将她腕上戴的玉镯子送给了月影,求月影带她去见二弟。月影那个贱蹄子,见钱眼开,就带着表姐去了。” 林如雪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她原本以为,自家女儿当初怀上薛景和的孩子,是阴差阳错,谁知道,自家女儿竟然这么不要脸! 林婉棠又道:“此事若是张扬开,表姐更加颜面扫地。为此,我便做主替表姐瞒了下来,找其他借口,将月影打发到了庄子上。姑母,我自觉对表姐仁至义尽。” 林如雪擦了擦眼泪,说:“好,那件事,就算你尽了姐妹情意。你家夫君削去玉莲一段小手指的事情呢?据说,当时你就在一旁,你为何不拦着你家夫君?” 林婉棠微微压抑了一下怒气,道:“表姐偷偷将人参换成了有毒的陆商根,害得祖母性命垂危,夫君盛怒之下,我如何敢劝?事后,夫君说,他是看在我的颜面之上,才手下留情的。” “姑母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我家夫君。否则,依着夫君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表姐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一小节手指了。” 林如雪心中烦闷,生气地说道:“你总是振振有词,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揽事,没有把玉莲当成好姐妹!” 第85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林婉棠冷笑一声,说:“好姑母,您要是想翻旧账,可以!去年冬天,表姐将我推入冰冷刺骨的池水当中,害得我差点被淹死。您可曾关心过我一句?可曾向我道过歉?!” 林如雪梗着脖子说:“你祖母不是都罚过玉莲了吗?可怜她一个姑娘家,被打了二十板子!” 林婉棠气极反笑:“她被打了二十板子可怜?我差点被淹死不可怜?那可是满是冰渣的池水!我直到如今还腿疼,直到如今都宫寒,姑母可曾心疼过我一点点?!” 林如雪被晚辈这样质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就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信,你若是不去招惹她,她好端端的,会把你往池水里头推。她怎么不推旁人呢?!” 林婉棠好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她颤抖着手,道:“那是你女儿嫉妒我,嫉妒我要嫁给薛家二郎了!你女儿处心积虑想嫁给薛二郎,可惜薛二郎压根看不上她!” 林如雪脸红脖子粗地说:“你闭嘴!你哪里比玉莲强了?!你也就是比玉莲好看了一点点!要是玉莲的爹爹有出息,说不定当初薛家二郎求娶的,就是我们家玉莲了!” 林婉棠气得眼眶发红:“可是,我就是比郑玉莲好看,我爹爹就是比她爹爹有出息!” 林如雪恼羞成怒,伸出手来扇林婉棠耳光。 林婉棠往一旁闪躲。 就在此时,门哐啷一声被人跺开。 薛景睿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大喊一声:“住手!” 这声音如同山谷中猛虎的嚎叫,带着震动人心魂的力量,林如雪吓得哆嗦了一下。 薛景睿很快到了林婉棠跟前,一把将林婉棠揽进自己怀里,怒视着林如雪,道:“我的夫人,岂是你能动手打得的?” 林如雪后退两步,喏喏道:“我……我是她的姑母,长辈教训晚辈,不应该吗?” 薛景睿冷哼一声:“什么长辈?!不过仗着虚长几岁,欺负年轻人罢了!” 林如雪脸色惨白,她满心满口孝道的道理,却吓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薛景睿虎目圆睁,道:“我且问你,你刚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是?” 林如雪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毕竟……毕竟是……是棠儿的姑……姑母……” 薛景睿淡淡一笑:“别怕,我知道,你是棠儿的姑母,所以,我不会动你。” 林如雪松了一口气,讨好似的看向林婉棠,刚想开口,薛景睿揽着林婉棠往外走了。 到了房门口,薛景睿吩咐道:“来人,去将郑弟妹请来。” 不一会儿,郑玉莲就被请了来。 郑玉莲看见薛景睿面色阴冷,她忙低眉顺眼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薛景睿道:“来人,将郑弟妹投湖!” 郑玉莲脸色煞白,声音尖利地问:“为什么?” 薛景睿冷笑道:“我怎么不将旁人投湖,单单将你投湖呢?一个巴掌拍不响,自然是你该被投湖!” 说完,薛景睿示意两个粗壮的婆子动手。 婆子们上前,将郑玉莲抬了起来,向园子里走去。 林如雪着急地冲上前来,拉着林婉棠的手,讨饶道:“姑母错了,姑母不该说那些话,你求求侄女婿,让他饶了玉莲!” 林婉棠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淡淡地说:“姑母,您说的对,我一向是个对亲情淡漠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您求错人了。” 林婉棠用林如雪方才说过的话来回怼,林如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林如雪见湖越来越近,心中着急,气恼地说:“即便是昭勇将军。也不能这样欺负人?你们今天要是敢把玉莲扔到湖里,我就敢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薛景睿冷冷地说:“姑母请自便。” 林如雪:“……” 郑玉莲已经被抬到了湖边,开始害怕地失声尖叫起来。 林如雪大喊:“你们……你们不准扔玉莲!不然,我去……我让御史弹劾你!” 林如雪话音刚落,就听见“扑腾”一声,郑玉莲被扔进了湖水里! 林如雪心疼不已,赶紧冲到湖边,趴在湖边缘,朝湖里的郑玉莲伸出手,喊道:“来,玉莲,来拉住母亲的手!” 郑玉莲不会凫水,在湖里头不停地扑腾。 湖水冰冷刺骨,一会儿郑玉莲脸上就没了血色。 林如雪扑通给薛景睿跪下了,抽泣着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玉莲!她不能死!不能死啊!” 薛景睿不怒自威地说:“我数到十五,你们才可以救她!” “一,二,三,四……” 薛景睿数到十五的时候,婆子们拿出准备好的竹竿,将郑玉莲从水里头挑了上来。 郑玉莲求生欲很强,牢牢抓住竹竿,被婆子们拽了上来。 郑玉莲躺在岸上,不停地往外吐着水,寒冷使得她的上下牙不停地碰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薛景睿扭过身,不看郑玉莲,只淡淡道:“好受吗?这些都是我的夫人曾经受过的,你是该亲自体会一下,以往竟是我太仁慈了。” 说完,薛景睿揽着林婉棠离开。 刚走了几步,杨氏匆匆赶了过来,故意大声嚷嚷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怜的玉莲啊!这……怎么能这样?” 杨氏脚步踉跄地去了郑玉莲旁边。 林婉棠委屈地说:“母亲,弟妹因为二弟受伤的事,要与二弟和离。夫君也是一时生气,加上刚才话赶话,又说起来我当初被推下池子的事,夫君才会罚了弟妹。” 杨氏一听,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郑玉莲想要跟她儿子和离?! 当初郑玉莲是怎么死皮不要脸地要嫁进来的?! 薛景和一出事,她就要和离?! 真是无情无义的婊子! 杨氏的心淡了下来,也没有心情拿这件事做伐子,暗戳戳指责薛景睿了,心里头只觉得薛景睿下手不够狠! 应该淹死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薛景睿径直带着林婉棠离开,说:“什么狗屁姑母,你下次不要去给她请安了。” 林婉棠轻笑:“我知道,不过,她毕竟是长辈,有些面子功夫不做的话,祖母那边不好交代。” 薛景睿有些不悦。 林婉棠晃了晃他的手,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亏。” 薛景睿瞥了林婉棠一眼,道:“祖母那边,我去说。” 林婉棠斜睨薛景睿一眼,笑道:“我有法子应对,你别担心了。” 薛景睿这才作罢。 林婉棠回瑾兰院午睡了一会儿。她睡醒了之后,看见自己屋里多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第86章 做不成男人了 珍珠上前来,笑着说:“大少奶奶,将军让忘忧来伺候您。” 林婉棠想了起来,笑道:“忘忧,之前在庄子上,我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忘忧上前来行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悦:“记得,奴婢那时候害羞,没太好意思往前凑。” 林婉棠笑了起来,说:“你不用自称奴婢……” 忘忧有些着急,打断了林婉棠的话,说:“大少奶奶,您别不要我!奴婢能来您跟前伺候,他们都羡慕得很。这是奴婢的身契,将军说,奴婢以后是大少奶奶的人了。” 林婉棠接过身契,说:“你爹是英雄,我会好好待你的,以后,你就跟珍珠、玲珑她们拿一样的月银。” 忘忧这才放下心来,说:“奴婢会功夫,虽然不十分好,但是,应付平常的人是足够了。” 林婉棠含笑看着忘忧,吩咐珍珠:“去让人给忘忧做两身新衣裳。” 忘忧高兴地看着林婉棠,说:“大少奶奶真好,奴婢会好好跟着珍珠姐姐学规矩的。” 这时,薛景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珍珠忙领着忘忧退下去了。 薛景睿唇角微扬,说:“忘忧的爹生前是个百夫长,打仗十分英勇。虎父无犬女,忘忧学功夫肯吃苦,悟性也好,寻常男人都打不过她。” 林婉棠说:“谢谢夫君,我会善待她的。” 薛景睿刮了刮林婉棠的鼻子,说:“我的意思是,你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她。” 林婉棠娇嗔着打开薛景睿的手,说:“知道了。” 薛景睿说:“方才,你二妹妹让人送来了不少新鲜东西。” 林婉棠问:“都有什么?” 林婉棠最爱收到林婉梅的书信与礼物,尽是她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薛景睿皱眉,回忆着:“有鲨鱼翅、鹿脯。还有番麦,和我们平时见到的小麦完全不同,是一排排牙齿一般,长在纺锤一样的穗上。” 林婉棠忙起身,说:“那我可要去看看,涨涨见识。” 林婉棠在铜镜前坐下,薛景睿走过来,拿起梳子,蘸着玫瑰发油,为林婉棠梳着秀发。 林婉棠自己随意绾了个发髻,薛景睿为她插上红宝石金簪,林婉棠就快步出了门。 林婉梅派人送来的,不止这些,还有番薯和番椒,十分新鲜有趣。 林婉梅在书信中写明了吃法。 薛景睿提议:“我们回趟林府,去看看二妹妹的生母。” 林婉棠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很快回到了尚书府。 依着规矩,林婉棠夫妇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一见林婉棠,就笑道:“你呀,真是个有口福的。二姑娘刚让人送来了好些吃的,你就来了。” 林婉棠撒娇:“祖母,二妹妹也给我送了呢。孙女本想给祖母拿来些,转念一想,祖母这里肯定更多更好,便急忙回来讨吃的了。” 老夫人笑着说:“你这个机灵鬼儿!是了,你二妹妹一向与你亲厚,怎么会落下来你那里?” 薛景睿行礼道:“祖母,今日,姑母来了我们府上。”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说:“你们姑母是个拎不清的。棠儿,她没给你委屈受?” 林婉棠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哭哭啼啼地唤道:“母亲!您要给女儿做主啊!” 林婉棠循声望去,林如雪用帕子擦着眼泪走了进来。 老夫人阴沉着脸,问:“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林如雪行了个礼,抽泣着说:“母亲,您的大孙女可不得了,跟我顶嘴顶得飞起。后来,一言不合,她居然让您的孙女婿把玉莲扔到了湖里头。” “这么冷的天,玉莲身娇体弱,怎么受得了?!玉莲这会儿发高烧,说胡话,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薛景睿淡淡一笑,道:“我的夫人被令嫒推下池塘的时候,也是寒冬腊月。怎么?令嫒受不了,我的夫人就能受得了吗?我的夫人就该受这些吗?” 林如雪语塞,半天才说:“棠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薛景睿道:“令嫒落水的事,也已经过去了。” 林如雪抽泣道:“玉莲都已经知错了,为何还要让她受这罪?” 薛景睿冷冷道:“我看您和令嫒一点知错的意思都没有。您还想掌掴我的夫人呢,您也配?!” 老夫人知道,这件旧事又闹腾起来,必定有缘由。 听到这里,老夫人敏锐地问:“如雪,你为何要掌掴棠儿?!” 林如雪说:“我……我不过是想让棠儿劝劝玉莲,让玉莲不要闹和离……” 老夫人捂着心口,睁大眼睛问:“玉莲要闹和离?!” 林如雪红了脸说:“薛二郎伤到了命根子,以后做不成男人了。” 老夫人紧蹙着眉头,说:“把救心丸给我拿过来。” 一旁的丫鬟赶紧拿来救心丸,给老夫人压在舌下。 过了片刻,老夫人含着泪说:“当初,我们苦口婆心地劝玉莲,让她不要嫁薛二郎。她死活不听,甚至未婚苟合,怀着孩子嫁给了薛二郎。” “如今又遇上这种事!别说棠儿,就连我都不想管!你家玉莲是个听话的吗?!劝少了不济事,劝多了被怨恨!” “况且,这种事,你让棠儿这个当嫂子的怎么开口?!日后,玉莲过得若是不好,岂不怨恨棠儿?!” 林婉棠忙说:“祖母,我就是这样跟姑母说的,谁料姑母一味指责我,说我不念亲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夫人指着林如雪道:“糊涂!你真糊涂!但凡你知事一些,也教不出来玉莲这样的孩子!” 林如雪哭着说:“女儿这不是太着急了吗?好,我错了!可是,玉莲如今怎么办?她要是熬不过去怎么办啊?!” 门帘一响,温氏走了进来。 温氏道:“当时,棠儿从池子里出来,高烧不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忧心。” 林如雪的哭声停滞了。 温氏走过来,向老夫人行了个礼,对林如雪说:“妹妹,你久在外地,平时很少在母亲跟前尽孝。难得回来一趟,在母亲面前哭哭啼啼,惹母亲伤心动怒,这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吗?!” 第87章 你最好识相 温氏又说:“妹妹啊,当时我想着,孩子不懂事,大人来了,肯定会替孩子赔礼道歉。谁料,你来了以后,没有过问棠儿的身子一声,没有赔一声不是。” 林婉棠接过话头:“姑母,祖母后来私下给了我一个玉佛,说是姑母你为了致歉送给我的。” “那是祖母在为你遮掩。你若真的心存歉意,怎么可能不当面跟我说,而托祖母带话转赠呢?可惜你辜负了祖母一片爱女之心。” 温氏对林如雪说道:“如今,棠儿已经嫁人,你居然拿着姑母的款儿,在棠儿婆家教训起她来了?你怎么好意思?!要说不念亲情,你是最不念亲情的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如雪啊,棠儿与自家姐妹最是亲厚,我们府中其他四个姑娘就不说了,就是再远一些的堂姐妹,哪个提起来棠儿不是亲热得很,赞不绝口?” 薛景睿插话:“我的庶妹、表妹们也都很喜欢棠儿。” 老夫人朝薛景睿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唯独玉莲,心思不正,不爱护棠儿这个表妹!是我告诉棠儿,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管玉莲的,你要怨恨,就怨恨我好了!” 林如雪凄凄惶惶地抬眸望了老夫人一眼,腿一软,跪下了:“母亲,女儿……女儿知错了。”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兄嫂,你的侄女和侄女婿,都是厚道的人。你若待他们好,他们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你如今把娘家的人全都得罪完,将来是要指望你那糊涂蛋女儿,还是要指望你的庶子庶女啊?遇到事情,娘家人还肯替你出头吗?” “当初不让你嫁姓郑的,你就不肯听劝,你女儿也不肯听劝。我最后劝你这一次,你听就听,不听拉倒。” 说完这些,老夫人疲惫地说:“来人!送你们姑奶奶出去!” 林如雪惶恐地说:“母亲,我还想陪您说说话呢……” 老夫人挥手道:“走,走,我这心口疼得难受,你非得让我死在你跟前吗?!” 林如雪哭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老夫人对林婉棠说:“棠儿,她若是安安分分地守着玉莲,你不必理会她。她若是再在你们侯府,仗着长辈的身份闹事,你就派人来请我,我亲自出面赶她,再不让她进侯府一步!” 林婉棠知道,老夫人终究还是疼女儿的,能做到这一步,算是明事理不护短了。 林婉棠点头,说:“知道了,祖母。” 林婉棠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见老夫人心绪好了一些,说:“祖母,二妹妹在信里,牵挂她的生母申姨娘。” 老夫人笑道:“那你去看看申氏,你跟婉梅回信的时候,也好交差。” 林婉棠起身,笑着行礼,与薛景睿一起去了二房。 薛景睿去寻林宏建说话了,而林婉棠刚进申姨娘居住的西跨院,就听见程氏尖酸刻薄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二姑娘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我!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孝敬我的!你居然敢昧下来?!” 申姨娘抽泣着说:“旁的东西,奴婢从不曾昧下。只是,这个珊瑚手串,二姑娘信里头写明了,是要送给奴婢当生辰礼物的。” 程氏似乎更生气了:“呸!就凭你也配要生辰礼?!不过是个下贱玩意儿罢了!我告诉你,老爷要是来你房里,你就说自己病了,把老爷哄出去,听见了没有?!” 申氏哭道:“奴婢一向都是这样做的……” 程氏啐道:“啊呸!你还想戴珊瑚手串,不就是为了勾引老爷吗?你别以为,二姑娘如今离了京城,我就管不住她了。我这个嫡母,想收拾她,法子多得是!” 申氏唯唯诺诺说道:“奴婢一向本分,您是知道的。” 程氏似乎满意了一些,说:“你最好识相。” 林婉棠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申氏正跪在地上,额头上淌着血。 林婉棠心里一惊,问:“申姨娘,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申姨娘低着头,怯怯地说:“奴婢不小心磕了一下。” 林婉棠心里清楚,上前将申氏搀扶起来,回头吩咐珍珠:“去让人请大夫。” 珍珠答应着出去了。 然后,林婉棠冷眼看向程氏,说:“二婶,不过一个珊瑚手串罢了,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吗?咱们府上别说对姨娘了,对下人也没有动辄打骂的道理,没得失了体面。” 程氏冷笑道:“大姑娘如今真的是出息了,连你二叔房中的事都要管吗?” 林婉棠冷冷道:“二妹妹写信,托我探望一下她的生母。这副情形,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给二妹妹回信了。” 程氏强撑着说:“哼,难道我会怕二姑娘不成?就是二姑娘在跟前,我该怎么罚申姨娘,就怎么罚申姨娘,她还敢说什么不成?!” 林婉棠笑道:“好,那我就如实写了。不知道妹夫看了信,会是什么想法。听说二姑娘的公公如今任着吏部考功部郎中,专门负责官员考评呢。” 程氏心里暗恼,一个庶女嫁了人,如今,她竟然掌控不住了! 面上,程氏讪讪笑道:“不过白说申氏几句罢了,倒也不必让二姑娘忧心。” 林婉棠笑道:“我想着也是。既然如此,二婶就把珊瑚手串还给申姨娘。” 程氏实在稀罕这珊瑚手串,又觉得还给申氏太丢脸了,就假装没有听见。 林婉棠嘲讽地笑着:“二妹妹信里说,每次准备礼物,妹夫都会帮着掌眼。到时候,如果妹夫知道,他们为申姨娘准备的珊瑚手串被你戴了,岂不嘲笑二婶太过贪婪苛刻?” 程氏从腕上将珊瑚手串取下,冷着脸摔到了桌子上,啐了句:“什么好东西吗?谁稀罕啊!” 说完,程氏就悻悻地转身出了门。 申氏感激地看向林婉棠:“多谢大姑娘。只是,你实在不必为了我得罪她。我是个妾室,不能出去交际,她却可以。她若是说些不好的话,对你们名声不好。” 林婉棠轻哼一声:“您以为我们忍气吞声,她就会说我们好话了吗?” 申氏语塞。 第88章 扎得慌,难受 申氏也听说了程氏挑拨林云鹤和慎秀慧的事,人家两口子可不曾得罪程氏。 这时,大夫来了。 大夫给申氏处理了伤口,说申氏额头上的伤十有八九要留疤。 申氏听了,心中不由得愈发恼恨程氏。 大夫离开以后,林婉棠轻声说:“姨娘是个聪慧的人,又生得好看,日后不必处处隐忍。二叔的心,您该拢着就拢着。” “还有,弟妹白氏过得也不太如意,您可以多去与她说说话,互相帮衬着些。” 申姨娘听明白了,眼睛亮亮的,说:“奴婢晓得了。多谢大姑娘照应奴婢。” 林婉棠与申氏闲聊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然后,林婉棠去了白氏住的院子。 听说林婉棠来了,白氏匆忙迎了出来,行礼唤道:“长姐。” 林婉棠笑着说:“早就想来找你玩,今日总算得空了。” 白氏低头浅笑。 林婉棠发现白氏的眼圈红红的,便低声问:“弟妹可是刚刚哭过?” 白氏的一个丫鬟在一旁说:“两位姨娘吵架,二夫人责怪我们少奶奶没能管好这个院子……” 白氏轻声斥责道:“住口!退下!” 小丫鬟喏喏不敢再言。 见白氏不愿多言,林婉棠就笑着说:“过两日,是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到时候,你也过来。” 白氏轻轻点头:“若婆母允许,我一定会去。” 林婉棠轻笑起来:“那就好,我不打扰了,到时候侯府见。” 白氏含笑将林婉棠送出了门。 很快,到了侯府老夫人的寿辰。 老夫人身子不好,不会出席,但子孙们总要把她的寿宴办得热热闹闹的,也好为老夫人添福添寿。 这是林婉棠这辈子管家办的第一场宴席,林婉棠很是重视,下人们各个尽心尽力,到处都妥帖体面。 宴席开始了,林婉棠见所有人都已经入座,她检查过所有的菜式,见都没有问题,心里放松了些,来到主桌,坐在了杨氏的旁边。 杨氏突然哎呦了一声。 一旁的林如雪皱眉问:“侯夫人,您怎么了?” 杨氏不安地挪动着身子,说:“总觉得扎得慌,难受。” 林婉棠站起身,恭敬温婉地说:“母亲怎么了?要不去一旁的空房间,儿媳帮母亲看一看。” 杨氏没有理会林婉棠,反手伸进衣领里摩挲着,惊讶地拿出一个亮闪闪的银针,皱眉道:“衣裳里头怎么会有针?!” 林如雪趴在杨氏的领口往里看,不一会儿功夫,居然拿出七八根细如牛毛的针来! 林如雪突然厉声问林婉棠:“你婆母虽说如今不管家了,但她毕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害她?!” 林婉棠显得无辜又惊愕,问:“姑母,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如雪冷笑:“事情还不够明显吗?你故意让人在你婆母的棉衣里头放了短针,想伤害你的婆母!” 林婉棠气极反笑:“姑母这话有意思。我若想借着管家之便害婆母,平日偷偷害她也就是了,为何特意选在宾客盈门的时候,在给婆母新做的棉衣里动手脚呢?” 林如雪一时语塞。 杨氏抹了抹眼泪,说:“棉衣里头有细小的银针,我活动的时候,时不时会有银针冒出头来扎我,我举止自然显得怪异,难免会失了侯府夫人的端庄。” “棠儿啊,就算你恨我,也不应该采用这种手段。我丢人事小,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女眷们都看了过来,一时间宴席上十分安静。 林婉棠冷静了片刻,道:“今日是祖母的寿宴,本该喜庆祥和。可母亲这样诛心的话,儿媳实在承受不起。那么,请母亲换下这件衣裳,好让儿媳查清楚。” 杨氏起身,林婉棠陪着她,去一旁的偏厅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然后,两人回到宴席上,林婉棠伸手摸了摸杨氏方才脱下来的棉衣,又摸到了几根细小的银针。 林婉棠仔细一看,就笑了起来,说道:“诸位若是经常做女红,应该很容易就看出来,这件棉衣的里子被人拆开过一条缝,又重新缝上了。重新缝合的地方,与原本的针脚明显不一样。” 几个女眷围过来看,都说针脚明显不同。 这时,玲珑拿了一个册子过来,说:“这件衣裳是小晚做的,是夫人身边的青云去领的。册子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杨氏斩钉截铁地说:“青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林婉棠吩咐:“将小晚和青云平日做的女红带来,比对一下针脚。” 不一会儿,珍珠就带来了小晚和青云,也带来了她们的女红。 对比过针脚以后,众人很明显地看了出来,原本的针脚是小晚的,而拆了之后又缝上的地方,则是青云的针脚。 林婉棠作出伤心的样子,泫然若泣地问杨氏:“母亲,青云是您的陪嫁,是您特意从庄子上要回来的,您为何要陷害儿媳?” 青云惶然地睁大眼睛,说:“不是!不是奴婢!奴婢缝过这件衣裳,是因为里子松垮了一些,奴婢不想麻烦针线上的人,就自己动手修了一修!” 林婉棠道:“青云,你大概不知道?这种细针极容易断,自从我当家以后,就不准府里再用这种针了,之前的那些细针都专门损毁了。这件棉衣中的细针是哪里来的呢?” 林婉棠抬眸,吩咐:“带针线铺子的王掌柜!” 王掌柜很快上来了。 林婉棠问:“从我管家以来,侯府有没有从你那里要过这种针?” 王掌柜低着头,快速地抬眼看了林婉棠一下,说:“有……有一个人,说需要一些这种细针,我就额外送了他一些。” 林婉棠变了脸色,问:“是谁?” 王掌柜说:“吴怀。” 林婉棠蓦然看向杨氏,声音犀利地问道:“吴怀是母亲奶娘的儿子,他要细针干什么?!” 林婉棠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母亲,拆了棉衣里子,重新缝合的是您的丫鬟青云;从掌柜那里要这种细针的,是您奶娘的儿子。” “您这是演了一出苦肉计,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陷害儿媳是不孝又恶毒的人啊!” 第89章 她是不是想打我? 林婉棠凄然跪下,掩面哭道:“母亲,儿媳若是做错了什么,您打骂儿媳也就是了,为何要败坏儿媳的名声?旁的不说,今日可是祖母的寿辰啊!您怎么忍心毁了这喜庆的日子?!” 杨氏愣怔着,颤抖着手指向林婉棠:“我……我没有!我没有指使他们做这些事情!一定是你陷害他们!” 林婉棠抽泣道:“母亲别说了。您不就是想将管家之权要回去,交给郑弟妹吗?” 林如雪脱口而出:“不可以吗?!薛家二郎都这样了,以管家之权来补偿玉莲,不是理所应当吗?否则,怎么能让玉莲死心塌地留在侯府守活寡?” 林如雪这话一出,宴席上顿时议论纷纷。 “哎呀,侯夫人闹这么一出,还真是为了管家权啊!” “我娘家侄子在户部,听闻是杨氏贴补娘家太过,镇平侯才不让杨氏管家了。” “之前郑二夫人管家的时候,听说昭勇将军连人参都没得用,大少夫人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居然用的杂茶。” “那郑二夫人做的也太过了些。” “他们亲家怎么说守活寡啊?” “你没听说吗?前段时间,薛二郎被人打了,估计是打到要害了!” “真的吗?为啥啊?” “听说是薛二郎欠了旁人银子不还。” “不管怎么说,侯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继子的媳妇发难,实在不体面。” “薛将军威武,侯夫人平日估计不敢拿捏大儿媳,就趁着人多,故意下儿媳的脸面呗。” …… 温氏起身,上前将林婉棠搀扶起来,对杨氏说:“亲家母,我家女儿没有做错事,在这里跪了半天,你也不让她起来。我们林家的姑娘,不受这种磋磨。”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显得很是大度孝顺,说:“婆母既然说没有指使下人,那必然是下人们想岔了。来人,将青云打二十板子,将吴怀打三十板子,全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然后,林婉棠看向客人们,说:“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原是父亲命我管家。母亲,您若想收回管家权,等会儿宴席结束,我将账本对牌交给您也就是了。” 然后,林婉棠吩咐丫鬟们开始上菜。 林婉棠则站在杨氏身边,恭顺温婉地给杨氏布菜,就像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般。 宾客们看杨氏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不屑。 苛待继子媳妇,当众给继子媳妇没脸,真是个恶婆婆! 这时,突然有人唤道:“棠儿!” 林婉棠转头,居然看到了薛老夫人。 林婉棠赶紧迎上去。 薛老夫人坐在轮椅上,像个孩子一样笑着,朝林婉棠伸出了手:“棠儿,真热闹啊!我也要吃席!” 薛老夫人如今有些糊涂了,林婉棠像哄小孩一样,俯身牵住老夫人的手,说:“好,吃席!” 林婉棠随薛老夫人来到正席,众人忙起身行礼。 薛老夫人乐呵呵地笑着,没有说话。 林婉棠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祖母今日精神气色都格外好。” 众人附和着说了些吉祥话。 杨氏讪讪地说:“母亲,您坐着……” 薛老夫人紧皱眉头,看向杨氏,问:“你是谁?” 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薛老夫人虽说糊涂了,但她认识孙媳,却不认识儿媳,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杨氏红了脸,讪讪地说:“母亲,我是杨茹云,是您的儿媳啊!” 薛老夫人眯着眼睛,冥思苦想了片刻,摇头说:“不对,不对,我的儿媳妇不姓杨,姓詹!” 杨氏的脸瞬间白了。 薛老夫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害怕地将身子倾向了林婉棠。 杨氏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努力平静下来,挤出笑,说:“母亲,詹姐姐已经去世了,我是侯爷的继室杨茹云啊!” 薛老夫人眼睛红了,震惊地看向林婉棠,问:“詹氏去世了?” 林婉棠点了点头。 薛老夫人愣了片刻,一直盯着杨氏,突然,她猛地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杨茹云!你怀孕了!你逼着承宗赶紧娶你,不然肚子就瞒不住啦!” 宴席上顿时炸了锅! “什么意思?杨氏当年是怀着孕嫁给了镇平侯?!” “先前的詹氏夫人去世不到三个月,镇平侯就续娶了杨氏,杨氏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的话,两人该是在詹氏夫人活着的时候就好上了。” “哎呦呵,今天的宴席可真没白来!” “听说杨氏跟詹氏是闺中好友,詹氏将死之时,杨氏居然在偷闺中好友的相公,啧啧……” “说不定詹氏就是知道了这事儿,受不住,才会红颜早逝!”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可能!” …… 杨氏听着这些议论,直恨得牙痒痒! 这个死老婆子,当初就有意从中作梗,没想到如今老婆子大半身子入了土,还能冒出来,当众打她这个侯府夫人的脸! 杨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恨不得掐死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瞅着杨氏的脸色,害怕地说:“棠儿啊,她是不是想打我?棠儿,我怕。” 林婉棠忙哄道:“不会,她不会打您。祖母,您看看,寿桃好看不好看?” 薛老夫人望了望面做的寿桃,舔了舔嘴唇,向往地说:“好看,能不能吃?” 林婉棠笑道:“当然可以。” 说着,林婉棠走过去,用帕子垫着,拿了一个寿桃,回来一看,薛老夫人已经歪在轮椅里睡着了。 这时候,薛承宗赶了过来,斥责一旁的婆子道:“怎么让老夫人来了这里?天冷,万一冻着老夫人可怎么办?” 婆子忙说:“老夫人醒来后,执意要找大少奶奶,奴婢说大少夫人在寿宴上,老夫人闹着非要找大少奶奶,奴婢们唯恐老夫人气大伤身,就……” 薛承宗怒道:“好了,老夫人睡着了,还不快将她送回去?!” 婆子推着轮椅,送老夫人回去。 林婉棠忙解下自己的锦裘,搭在了老夫人身上。 薛承宗对众人抱拳道:“对不住了,我母亲年纪大,有些糊涂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大家勿怪。” 第90章 将你们都杀了 众人表面笑呵呵的,心里却看得清楚明白。 镇平侯跟继夫人实在不体面。 镇平侯府的大少夫人是个孝顺的。 林婉棠含笑继续站在杨氏身旁,为杨氏布菜,杨氏如坐针毡,几乎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草草吃了几口,就借口头疼,回了萱草院。 宴席结束,在男宾那边忙得脚不沾地的薛景睿,终于回了瑾兰院。 薛景睿脸色阴沉,问林婉棠:“宴席上,杨氏当众为难你了?” 林婉棠垂下眼帘,想了想,说:“夫君,我告诉你实话,你不要怪我。” 薛景睿坐好,抬眸看向林婉棠,示意林婉棠说话。 林婉棠抿了抿樱唇,道:“此事是我故意设局。” 薛景睿有些诧异,挑眉问:“为何?” 林婉棠委屈地说道:“杨氏出门赴宴,或者与来侯府的人交谈时,提到我,总是唉声叹气。当着人的面,她故意显出怕我的样子。” “她的一言一行,都想让人觉得,我这个儿媳不孝顺,借着掌家之权,苛待她。” 薛景睿的眼眸如同冬日寒潭,清冷无比。 林婉棠接着说:“这种言行举止上的东西,会让旁人误会,我却连辩解的可能都没有,因为杨氏并没有明确地说出什么来。长此以往,我的名声就全毁了。” 薛景睿问:“所以,今日不是她在使苦肉计,而是你在使苦肉计?” 林婉棠点头,说:“杨氏的棉衣,青云拿回去时,里子的确大了些。青云怕麻烦,干脆自己动手改了改。” 薛景睿挑眉问:“银针是何时放进去的?” 林婉棠咬了咬嘴唇,偷看薛景睿一眼,说:“杨氏这次被放出来,原本伺候她的不少人都被我留在庄子里,没让回来。我特意在她的屋子里安插了人。” “青云为杨氏缝完衣裳,我让自己安插过去的丫鬟偷偷往里头塞了些细针。塞细针在棉絮里头,其实不拆开里衬也可以,只是麻烦一点罢了,也不一定非在布上留下针孔。” 薛景睿嗯了一声,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只得接着说:“这样当众闹一次,杨氏有了这样的前科,以后她再暗示我不孝,旁人未必肯信了。” 薛景睿静静地看着林婉棠,直把林婉棠看得有些发毛。 林婉棠带着一丝哭腔,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机太重了?” 薛景睿站起身,走向林婉棠,一把将林婉棠揽进怀里,呢喃道:“对不住,因为我,你受委屈了。” 林婉棠趴在薛景睿宽广结实的胸膛,莫名真的有些想哭。 薛景睿抚摸了抚摸林婉棠的秀发,说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要说错,错的一定是我。我该护着你,让你无忧无虑,我没有做到。” 林婉棠搂着薛景睿的腰,说:“我也没料到祖母到宴席上来,没料到祖母会说那些话。” 薛景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这时候,珍珠在门外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林老夫人来了。” 林婉棠惊诧,忙从薛景睿怀里出来,走到门外,问:“祖母怎么来了?她不是腰疼吗?” 珍珠回道:“不知道,林老夫人先去了薛老夫人那里。” 薛景睿走出来,说:“走,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起来到薛老夫人房间,只见薛老夫人正拉着林老夫人的手,说:“老姐姐,你家大孙女可得给我们侯府留着。” 林老夫人哭笑不得,说:“我家大孙女已经嫁进你们侯府了。” 薛老夫人一脸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孙子还小着呢!” 林老夫人听见响动,回头看见林婉棠,忙招手道:“过来,快来。” 林婉棠走过去,站在林老夫人身边,林老夫人拉着林婉棠的手,说:“喏,这就是我的大孙女。” 薛老夫人猛摇头:“岔了,岔了,这是棠儿!是我们家的棠儿!” 林老夫人见说不通,干脆说:“好,就是她!我就问你,你得不得护着她?” 薛老夫人忙说:“那得护着,她对我好着呢!” 薛老夫人说着,从一旁拿起寿桃给林老夫人看,说:“你没有?我有!棠儿给我的!” 林老夫人又想笑,又想哭。岁月不饶人,当年的好友,如今已经不清醒了。 好在,自家棠儿没有白孝顺她,她稀里糊涂的,还记得棠儿,知道棠儿好,也不愿意让旁人欺负了棠儿。 林老夫人起身,说:“妹妹,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薛景睿与林婉棠送林老夫人出来,林老夫人对薛景睿说:“你去陪陪你祖母。” 薛景睿知道她们祖孙俩有话要说,就回了屋子里。 林老夫人边走边说:“听闻你姑母今日在宴席上又出幺蛾子了,我出面让她离开侯府。” 林婉棠的鼻子酸酸的,低头道:“孙女不孝,您身子不适,还赶来护着孙女。” 林老夫人拍了拍林婉棠的背,说:“是祖母对不住你。我只得了你姑母一个女儿,宠她过了一些,她的性子……唉!她给你添乱了。” 刚到了清芬院外头,林婉棠就听到了林如雪的痛哭声。 林婉棠搀扶着林老夫人,快步进了清芬院的正屋,只见郑玉莲瘫在里间的地上,林如雪抱着郑玉莲在哭。 林老夫人捂着心口问:“这是怎么了?” 林如雪泣不成声,指了指郑玉莲的脖子。 郑玉莲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 林婉棠问:“怎么回事?” 林如雪指了指榻上的薛景和,抽泣着说:“玉莲支开下人们,求……求薛二郎跟她和离,薛二郎……掐住了玉莲的脖子。要不是……要不是我赶过来,玉莲……玉莲就死了!” 林婉棠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又让人去请薛承宗与杨氏。 薛景和在床上阴恻恻地冷笑:“和离?不可能和离。你们再提和离,我就将你们都杀了!” 林婉棠不理会薛景和,反正他也下不来床。 林婉棠冷静地吩咐:“来人,将郑二少奶奶抬到旁边屋子休息。” 郑玉莲眼神呆滞地望着天,任由丫鬟们将她抬走了。 林老夫人则将林如雪唤到了外面,含泪问:“你们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想让玉莲走,咱就按走的法子来。” 林如雪闭上眼睛,流了一会儿泪,死死咬住嘴唇,说:“玉莲无路可退。来之前,夫君说了,如果玉莲和离回了娘家,夫君就勒死她,绝对不会让她影响底下庶子庶女的嫁娶!” 第91章 给儿子一个交代 林老夫人被气得不轻,缓了缓气,道:“我没问郑峰茂是什么意思,我问的是你的主意。” 林如雪想了想,决绝地说:“玉莲不能和离,郑家不能出一个和离的姑娘,那样,夫君会恨死我,庶子也会恨死我,我下半辈子就全完了。” 林老夫人闭上眼睛,平静了片刻,再睁开眼时,眼神里充满凉意,也充满了悲伤。 林老夫人道:“那么,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好好劝劝玉莲。半个时辰以后,你离开侯府。” 林如雪惊讶地睁大眼睛:“母亲,玉莲高烧刚退,就被薛二郎掐了脖子,我要多在侯府住上些时日,陪一陪她。” 林老夫人怒道:“你在这里不肯安分守己,净给棠儿惹事添麻烦,今日在宴席上,你还以长辈的身份乱说话,我岂能容你?!” 林如雪不敢置信:“我是您的亲女儿啊!” 林老夫人拂袖:“我倒宁愿你不是。你抓紧时间,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林如雪擦了擦眼泪,赶紧进了屋子。 郑玉莲看到林如雪进来,抽泣着说:“若是薛二郎待我好,别说他只是不能人道了,就算他瘫痪在床上,我每日为他端屎端尿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从不曾好好待我,整日对我横眉冷对,吵闹谩骂。我受够了,只想摆脱,离开这里。” 林如雪红着眼圈,说:“当初众人都劝你,说薛二郎不是良配,你可曾听进去过一句?你还设计婚前失贞于薛二郎,未婚先孕,那件事已经令郑家蒙羞了。” “因为你,母亲在府里也过得艰难。如今,你若和离或者被休回了郑家,只怕下一个被休的就是母亲我了。” 郑玉莲听了,想起当初她与薛二郎梅林苟合之后,林婉棠说,一切都是她自己求来的,让她今后不要后悔。 郑玉莲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后悔了,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没有路可以退! 林如雪给郑玉莲擦了擦眼泪,说道:“其实,情形也不算太坏。薛二郎今生只能有汝成一个亲生孩子了,汝成记在你名下,南宫小贱人怎么都比不上你。” 郑玉莲想了想,也是,汝成就是她手里最大的筹码,南宫曼比不上她。 柳春娘的孩子在她郑玉莲手里,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只是…… 郑玉莲哭着说:“母亲,我如今看见薛二郎那张脸就害怕,他的脸阴森森的……” 林如雪轻轻拍了拍郑玉莲的手,说道:“不怕,薛二郎都那样了,薛家要是聪明,就会想办法拢住你的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薛承宗的咆哮:“你个逆子!你怎么能掐你媳妇呢?!你不如掐死我好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薛景和幽幽地说:“我又没让你生我。” 薛承宗气得手直颤抖。 杨氏将薛承宗哄出去,关上门,对薛景和说:“傻孩子,你这时候得软和些,哄着郑玉莲留下来。你这样凶狠,不光让郑玉莲更想逃离,你会连南宫曼都吓跑的。” 薛景和冷笑:“跑就跑呗,如今留着她们干什么?” 杨氏点了点薛景和的额头,斥责道:“将来寻医问药,你未必就不能好。再说,她们留在府里,你有妻有子,看起来还是正常的一家人,不会惹人笑话。” 薛景和闭上眼睛,半天流出一滴眼泪。 杨氏又劝道:“我把你岳母叫来,你说些软话。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丢人。” 薛景和缓缓点了点头。 林婉棠陪林老夫人进了屋,冷眼看着薛景和跟林如雪道了歉。 薛景和保证以后会好好待郑玉莲。 林如雪的心放下了一些,她看了看林老夫人严肃的脸色,不敢违拗,赶紧收拾东西,跟着林老夫人出了侯府。 薛承宗与杨氏正要离开,薛景睿沉默地走了进来,说道:“父亲,今日宴席上的事,您是不是得给儿子一个交代?” 薛承宗老脸一红,强撑着说道:“你祖母糊涂了,她说的话,你岂能信?” 薛景睿眼神如冰刀一般,薛承宗有些心虚地闪躲开了目光。 薛景睿上前拉住薛承宗,将薛承宗拉得脚步踉跄,两人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祠堂,薛景睿指着詹氏的牌位,问薛承宗:“你当着母亲的牌位,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母亲生前,就跟杨氏苟合了?” 薛承宗看着詹氏的牌位,眼神显得有些愧疚,但还是嘴硬地说:“没有。” 薛景睿冷笑道:“父亲,您或许年纪大了,健忘了。那您就看着母亲的牌位,好好回忆回忆。” 薛景睿说着,出了祠堂,哐啷一声,将铜锁锁上了。 薛承宗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薛景睿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将他锁在祠堂里?! 薛承宗晃了晃门,没人理会他,他只得回到屋里中间,找了个椅子坐下,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詹氏的牌位上。 詹氏…… 薛承宗按了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风吹得窗户咯吱咯吱作响,薛承宗直觉得祠堂里冷嗖嗖的。 薛承宗被锁在祠堂过了一夜,第二天,被放出来时,薛承宗看起来苍老了几分,说话、走路都没了原来的精气神。 杨氏则将自己屋里整得跟佛堂一样,整日吃斋念佛。 这几日,京城附近都下了大雪,不少民居被压塌了,许多穷人被冻死,饿死。 京城一些高门大户的贵夫人便相约着,到城门处施粥。 这天,一大早,林婉棠就起床收拾好,让人将米柴等搬上马车,来到了城门边的空地。 积雪还未融化,一片冰天雪地中,无家可归的人都聚在此处。 老弱妇孺在帐篷里睡觉,有的年轻人进不了帐篷,则露天裹着被子而眠。 到处孩子哭,大人叫,老人们则呆呆愣愣地坐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施粥的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人多粥少,为了有东西吃,他们不得不早早排上队。 林婉棠带人支好锅,添上水,熬起了粥。她特意叮嘱多加些米,尽量熬得粘稠一些,这样才好挡饿。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粥熬好了,林婉棠亲自给排队的人盛粥。 突然,林婉棠听见队伍里有人在厉声叫骂。 “滚!老子就站这儿,怎么了?!别人都不说话,就你说话,事儿逼是?!” 第92章 你是睿大少爷?! 林婉棠抬眼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大老爷们儿,三十多岁,膀大腰圆。 他身后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见许多人看过来,女人红了脸,好声好气地说:“大哥,我抱着孩子都排了好长时间了,孩子还发着烧。你得讲点规矩,插队不合适。” 男人哼了一声:“你孩子发烧关我屁事啊?他又不是我的种,我管他呢?!我乐意站这儿,你觉得不合适你自己走!” 女人臊得脸通红,眼看都要哭出来了。 后面有人看不下去,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们都排很长时间了,你过来就往这儿一杵,公平吗?!” 男人使劲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撸起袖子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说:“啥是公平?!老子的拳头就是公平!再逼逼一句,老子打死你们!” 后面的人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其他人怕惹事,更是不敢吭声。 林婉棠将盛饭的活儿交给珍珠,然后,她走向了方才吵架的地方。 林婉棠正色对那个壮汉说:“请你去队伍的末尾排着。” 壮汉怒目圆睁:“凭什么啊?!” 林婉棠说:“就凭你来得晚,其他人来得比你早。” 壮汉笑了起来:“那老子要是不离开,你打算怎么办?!” 林婉棠冷笑道:“别满嘴喷粪!你要是不走,就算轮到你也不会给你盛粥。” 壮汉变了脸色,认真打量林婉棠,他知道林婉棠应该是官家夫人,不远处就有官兵,他不敢招惹,骂骂咧咧地往队伍末尾走了。 林婉棠唤住了他:“你骂谁呢?!你身强力壮,原该帮着救援干活,对于帮忙的百姓,官府会管饭。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你还插队还骂人,谁欠你不成?!” 壮汉咬牙说:“老子的事儿……” 他话音未落,就猛地一下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林婉棠一看,是薛景睿来了。 薛景睿抬脚踩在壮汉的脑袋上,似笑非笑地说:“嗯,是有肌肉,有把子力气,可惜不用在正道上!你再口出狂言试试,老子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壮汉虽看不见薛景睿,却知道遇见了练家子,喊道:“爷爷!爷爷!您是我爷爷,我是孙子!您就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薛景睿放开脚,那壮汉扭头就跪:“多谢好汉饶我狗命……” 突然,壮汉躬着身子,低着头,朝薛景睿的肚子狠狠撞去…… 身边的人都惊呼起来! 薛景睿抬脚,一脚便将壮汉踹飞了! “啪啪啪啪……”周围的百姓们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壮汉好久才爬起来,朝薛景睿说:“好,好,有种!我认输了!咱们江湖有缘再见!” 薛景睿冷着脸骂道:“滚!” 壮汉灰溜溜地跑了。 林婉棠朝薛景睿甜甜地笑了笑,薛景睿微微颔首,便去前头帮忙施粥了。 林婉棠走到方才说话的妇人跟前,见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大约有一岁,孩子脸红彤彤的,呼吸时喉咙里似乎有痰。 林婉棠将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不由得吓了一跳:“孩子烧得厉害,用药了吗?” 妇人抹了抹眼泪,说:“孩子连昨天晚饭都没吃上,别说吃药了。这情形,上哪里弄药去呢?” 林婉棠想了想,领着妇人来到队伍的最前面,跟前头的人解释了一下,便先盛了一碗粥给妇人。 然后,林婉棠出银子,让人去请大夫。妇人喂孩子喝完米粥,大夫刚好来到。 开完药方,大夫叹口气说:“如今城里的药铺好多也遭了灾,有的伙计受了伤,药铺也不能好好经营,你们自己找地方抓药。” 林婉棠刚好带了药材,让人照着方子抓好,就着火熬了熬,妇人喂小孩吃了药。 之后,妇人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叩拜林婉棠,说:“谢谢夫人,您真是个大好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能不能问问您是哪个府里头的?我日后在菩萨跟前祈祷的时候,也好知道让菩萨保佑谁。” 一旁的珍珠笑道:“我们呀,是镇平侯府的人。” 妇人愣住了,随即,她抬头打量了打量林婉棠,又看了看正在盛粥的薛景睿,哆嗦着嘴唇问:“镇平侯府?你们是……是侯府的什么人?” 林婉棠发现了妇人的异常,上前扶起她,问:“你跟镇平侯府有什么渊源吗?” 妇人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侯府的什么人?” 林婉棠回道:“我是镇平侯府的大少夫人。” 妇人反应了一会儿,嘴里喃喃地说:“大少夫人……少夫人……大少爷……哦!您是不是大少爷的妻子?!” 林婉棠点了点头。 妇人眼里沁出了泪花:“大少爷还好吗?” 林婉棠指了指正专心盛粥的薛景睿:“喏,那就是大少爷。” 妇人激动地上前,扑腾跪在薛景睿面前,哭着喊道:“大少爷!你真的是睿大少爷吗?” 薛景睿将手中的活儿交给旁人,仔细打量妇人,却一无所获。 薛景睿点了点头,说:“我是。你是谁?” 妇人激动地说:“我……我是桃红啊!” 薛景睿难以相信地再次看了看妇人,还是很难将眼前这个憔悴苍老的女人与桃红联系起来。 他记忆中的桃红,长得很好看,亲和温柔,总是乐呵呵地引着他玩耍。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压下心中的激动,说:“快起来。” 薛景睿与林婉棠将桃红带到了一旁僻静的地方。 薛景睿问:“你真的是桃红?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桃红浑身战栗,哭着说:“侯爷要杀我们,他要杀我们!他让人将奴婢和柳绿一起推进了河里!奴婢命大,抱到一块木板,后来被人救了上来。” 薛景睿的眼眸变得深沉起来,他声音暗哑地问:“侯爷为何要杀你们?” 桃红哭着说:“侯爷跟杨氏私通!夫人知道了,跟侯爷争吵置气,后来,夫人的病就越来越严重。想来侯爷是怕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这件事再次得到了印证! 若不是薛承宗与杨氏不要脸地苟合,也许詹氏不会那么早就死去! 恨意翻滚,吞噬了薛景睿。 桃红突然说:“对了,大少爷,奴婢藏了夫人的一本手札。” 第93章 奶香奶香 薛景睿激动地问:“手札在哪里?” 桃红擦了擦眼泪,说:“夫人即将咽气的时候,侯爷就开始清理夫人的东西。奴婢想着留下夫人的手札,等少爷你大些以后,可以读一读,当个念想,就将手札藏在了祠堂的供桌底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本手札还在不在。当年,侯爷盯得紧,奴婢实在没有法子找更好的地方了。” 薛景睿与林婉棠对视一眼,祠堂的供桌底下? 薛景睿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问:“你家里如今还有什么人?” 桃红摇头:“就我跟孙子两个人了。我男人死了,被倒了的屋子压死了。我儿子去年生病死了,儿媳妇跑了。” 林婉棠望着桃红花白的头发,心想,算一算,桃红的年龄不到四十,竟然看上去像个老妇人一般了。 可见生活的苦难多么折磨人。 林婉棠说:“你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日子怕是也不好过。要不,你跟着我?” 桃红羞赧地搓着粗布衣裳的一角,说:“我如今反应慢,人也粗笨了,就怕伺候不好大少奶奶。” 林婉棠温和地笑着:“这是哪里的话?说句自夸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我最好说话,待人也宽厚。” 桃红感激地点了点头。 林婉棠命人先行将桃红祖孙俩带回侯府安置,而她则继续施粥。 夜里,林婉棠洗漱之后,回到卧房,只见薛景睿正坐在案前读书。 林婉棠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拿起小剪刀剪了剪烛花,问:“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薛景睿抬眸,问:“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林婉棠随口道:“二月十六。” 薛景睿又问:“哪一年?” 林婉棠回道:“丁酉年,也就是崇德三年。” 薛景睿望向林婉棠,目光中有惊讶,又罕见地充满柔情,喃喃道:“真的是你。” 林婉棠一头雾水,娇嗔道:“你在说什么?说清楚些,不要吊人胃口。” 薛景睿将书本递给林婉棠,伸手在一处指了指。 林婉棠这才发现,原来薛景睿看的是一本札记。 札记上的字体是整齐的簪花小楷。 林婉棠惊愕地点头,问:“这就是母亲的手札?你找到了?” 薛景睿点了点头,说:“手札还在祠堂供桌底下的暗格里,想来除了母亲和她的丫鬟,没有人知道那里有暗格。” 林婉棠低头,好奇地读起薛景睿让她看的地方。 “桃月既望,随婆母至林府做客,庆林府弄璋之喜。林府千金刚刚满月,玉雪可爱,吾儿顽劣,竟趁大人不备,偷亲林府小娃,还口呼‘奶香奶香’! 吾惭愧,向林夫人致歉不止,幸得林夫人大度不怪,幸甚,幸甚! 婆母本欲笑谈定娃娃亲之事,经此风波,恐林府嫌弃吾儿顽劣,遂绝口不提。可惜,可惜! 林探花温文尔雅,温氏爽朗大方,其女必然美貌知礼,却因吾儿一亲错失姻缘,小儿皮又痒矣,该打,该打!” 林婉棠读完,托着脑袋自言自语:“桃月既望,就是三月十六,林府姑娘那时刚刚满月,应该是二月十六出生。难道……难道手札里头提到的的小女娃……就是我?” 薛景睿眸光如水:“我比你年长六岁,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你了。” 林婉棠突然生气:“你……你小时候怎么那么淘气?!我刚刚满月好不好?你居然敢……” 林婉棠突然脸红,说不下去了。 薛景睿似笑非笑,桃花眼灼灼似火,故意问:“我居然敢怎样?” 林婉棠轻哼一声:“讨厌!你小时候定然是神憎鬼厌!” 薛景睿自嘲地轻轻摇头:“这你倒说对了,我小时的确顽劣,有时候气得母亲拿扫帚打我屁股,打完以后,她又心疼地搂着我哭。” “唯有学武练功一事,我极喜爱,极能吃苦,母亲又心疼我,又为我骄傲。许是精力过剩,练功之余,我就上蹿下跳,府中的狗看见我都绕着走,下人们也害怕我把他们拉过来陪练,都躲着我。” 说到这里,薛景睿突然又沮丧起来,目光似乎落在了很远的地方:“后来,母亲去了以后,我好像一夜长大了,除了练功,就规规矩矩地一个人待着,和谁都不想说话。” 每次提到詹氏,薛景和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又总是显出脆弱的一面。 林婉棠心软,见不得人这般难过,走上前,将薛景睿的脑袋搂在胸前,以示安慰。 薛景睿突然说道:“对不住,在你刚满月时就冒犯了你。” 林婉棠娇嗔地暼他一眼,心想,原来那时候薛老夫人有心定娃娃亲,经薛景睿偷亲她这件事一搅和,不好意思再提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阴差阳错,这一世,两人竟真成了夫妻。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薛景睿幽幽地说:“看来,母亲原是中意与林家结亲的。” 林婉棠不好意思,嗔道:“我那时还是奶娃娃,母亲看得出来什么?手札里,母亲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 薛景睿直愣愣地望着林婉棠,突然在林婉棠额头亲了一下。 林婉棠害羞,便转了话题:“母亲手札上还说什么了?” 薛景睿低头,翻了翻手札,说:“都是些日常小事,我也刚刚开始读。” 林婉棠便在一旁坐下,与薛景睿一起,两人头抵着头,一起读起了詹氏的手札。 詹氏的手札,除了记录薛景睿小时候的闯祸“战绩”,都还写了些日常小事,可以看出,詹氏是一个感情细腻又富有生活情趣的人。 薛承宗有时也会出场,詹氏写到薛承宗,总是温情脉脉,语气又诙谐有趣,读起来本该让人忍俊不禁。 可是,想到薛承宗那时已经与杨氏暗通款曲了,林婉棠怎么都觉得沉重,心口堵得慌。 薛景睿又翻了一页。 仔细读来,两人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手札里,詹氏写道: “今日,夫君偶得一种异草,名叫千里光,植株高大,叶茂盛而狭长,开小朵金色黄花,据说来自北疆。” 第94章 哪里妖艳了? “夫君言说,此异草不仅貌美,且能治心悸胸闷之症,因其长于蛮荒偏远之地,故而不被人所熟知。 “夫君苦心为吾觅得此草,吾岂可辜负?晒干炮制后入药服用,愿疾病早日远去,吾亦可与夫君白首,陪吾儿长久。” 在这段文字的下面,詹氏画了千里光的样子。 林婉棠转头看向薛景睿:“你可听说过这种草药?” 薛景睿茫然摇了摇头,蹙眉道:“父亲为母亲寻医问药,若在平时,再正常不过,母亲自然不会疑心。但是,想到那时父亲已经暗地里与杨氏打得火热,我……我心里便有些不安。” 林婉棠也有同感。 但是,这种想法太震撼了,如果是真的,那薛承宗便是杀妻! 薛承宗的样子出现在林婉棠面前,林婉棠想,他会是那等心狠手辣、丧尽天良的人吗? 也许,真的是多想了? 薛景睿将胳膊放在桌子上,支着脑袋,按压着太阳穴,半晌才说:“我去找个大夫问一问。” 薛景睿等不得明日,便以头疼为由,让人去请梁太医。 很快,梁太医就来了,他给薛景睿把脉,薛景睿趁机问:“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千里光这种草药?” 梁太医思索着,嘴里喃喃重复着:“千里光,千里光……” 半晌,梁太医才摇头:“属实没有听说过。” 薛景睿想,也许大夫对同一种草药的称呼不同,便掩了文字,只让梁太医看手札上的画,问:“这种草药,你见过没有?” 梁太医仔仔细细地看了,摇头茫然说:“不曾见过。我们大梁地大物博,便是下官,也不能将所有草药认全。” 突然,梁太医问:“不知这种草药生于何处?” 薛景睿眸光深沉:“据说来自北疆。” 梁太医笑道:“那就是了,北疆地形风貌都与京城不同,那边特有的草药,京城不易得,大夫们自然不知道。将军不妨问问去过北疆的大夫,他们想来会知道。” 薛景睿抿唇道:“此话有理,多谢梁太医。倒也不急在一时,只是顺便问问。” 梁太医起身,说:“薛将军,您这是心神失养导致的不寐之症,应该放宽心,少思虑,才能好得快一些。” 薛景睿点头。 梁太医给薛景睿开了药之后,起身离开。 薛景睿低头思索了片刻,问林婉棠:“你会画画吗?” 林婉棠点头,对于大家闺秀来说,琴棋书画都是必修课,她那探花爹对她要求更严格,所以,林婉棠琴棋书画都极佳。 薛景睿站起身,在一旁研墨,说:“你把千里光的样子临摹下来。” 林婉棠明了,尽力还原詹氏画的千里光,不一会儿,她就画好了。 薛景睿满意地看着画,道:“一模一样。” 然后,薛景睿去一旁穿上了外衣。 林婉棠不解地问:“这么晚了,夫君去哪里?” 薛景睿道:“你也更衣,我们一起去问一问南宫曼。她于草药之上一向颇有心得。” 林婉棠犹豫:“会不会打草惊蛇?” 毕竟,南宫曼也是薛承宗的亲儿媳,倘若她有意无意中说漏了什么,薛承宗岂不起疑? 薛景睿径直从横架上将林婉棠的外衣拿了过来,帮林婉棠披在身上,说:“无妨,她未必会说给……父亲。而且,她即便说了也无妨,让蛇惊一惊也好。” 薛景睿帮林婉棠扯着衣袖,让林婉棠将胳膊伸进去。然后,他顺手想帮林婉棠系胸前的衣带,手触到一团柔软,他着急的心突然砰砰猛跳了几下,他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松开手。 薛景睿转过身,干咳了两声,说:“我在门外等你。” 很快,他们来到清芬院里。 林婉棠听到堂屋里传来薛景和的斥责声:“让你轻些轻些,你怎么回事?粗手笨脚,想疼死我是吗?” 南宫曼没好气地回道:“我换药的手法已经够娴熟了,动作够轻柔了。您要是嫌我换得不好,就让旁的大夫帮你换药好了。” 薛景和哎呦了两声,生气地问:“你行不行啊?还没好吗?” 南宫曼说:“好了好了,已经好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下次换药别叫我了。” 薛景和的声音充满了不满:“你打扮得这么妖艳,是要给谁看?” 南宫曼反驳:“哪里妖艳了?这不就是普通的衣裳吗?你以前不还夸这身衣裳好看来着?” 薛景和暴躁说道:“以后不许穿,换了!” 林婉棠故意咳嗽了一声,屋子里的争吵声停了下来。 林婉棠说:“南宫弟妹,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南宫曼隔着窗子往外看了看,很快就走了出来。 南宫曼穿着合欢红色的坦领襦裙,外披着秋香色攒银线的褙子,用螺子黛画了远山眉,口脂红艳。 在廊下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精心打扮过的南宫曼显得颇有几分姿色。 林婉棠暗哂,怪不得薛景和见了南宫曼这副模样心里不痛快。 南宫曼眼波盈盈地看向薛景睿,娇滴滴怯生生地唤道:“将军。” 她的声音软糯甜腻,林婉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薛景睿面上闪过嫌恶的神色。 薛景睿扭头对林婉棠说道:“我进去看看景和。” 薛景睿暗暗握了握林婉棠的手,林婉棠回握一下,示意他放心。 见薛景睿进了屋子,南宫曼轻笑道:“你寻我何事?” 林婉棠走近些,说:“今日,有人向夫君推荐了一种草药,说是治腿伤有奇效,我们不知是否属实,特来向弟妹讨教。” 南宫曼嘲讽地对林婉棠说:“你们不是只信得过梁太医吗?” 林婉棠笑道:“他们说这种草药只在北疆有,旁的大夫未必见过,故此才来问你。” 南宫曼还想拿架子,林婉棠收敛了笑容,说:“如此看来,弟妹恐也不知,怕在我面前露怯,那就算了。” 林婉棠转身就往外走。 南宫曼忙说:“等等!我何时说不给看了?!草药拿来。” 林婉棠站住,转身,说:“那人只送了一幅画,你先看看认识不认识这种草药。” 第95章 夫不是夫,友不是友 南宫曼缓步上前,接了过去,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亮,一看便说:“这不是春天千里光吗?的确是产自北方极寒之地。只是,谁说它可以治腿伤来着?!” 林婉棠疑惑地问:“难道不能吗?那它可以治什么?” 南宫曼摇头:“什么都治不了。最重要的是,它有毒!” 林婉棠心中一惊。 林婉棠稳了稳心神,问南宫曼:“这种千里光什么部位有毒?” 南宫曼斩钉截铁地说:“什么部位都有毒。” 说完,南宫曼走向林婉棠,小声说道:“不管是谁推荐将军用春天千里光,都该拧断他的脖子。他要么是不辨真相的蠢货,要么是用心恶毒的歹人!” 林婉棠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淡然说:“好,我已然知晓,多谢弟妹。” 很快,薛景睿从屋里出来,林婉棠向南宫曼笑道:“弟妹早些歇着。” 南宫曼眼波盈盈地看向薛景睿,谁料薛景睿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薛景睿与林婉棠并肩出了清芬院。 望着薛景睿英武颀长的挺拔身姿,南宫曼含着泪,紧紧咬着鲜红的唇瓣,长长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头! 她忍着恶心嫁给薛景和,不就是为了能多见见薛景睿吗? 谁料她在府里,极少能看见薛景睿,即便见了薛景睿,薛景睿对她也是冷若冰霜! 南宫曼回头,进了自己屋子,扑到床上,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林婉棠一边走,一边轻声将南宫曼的话告诉了薛景睿。 薛景睿脸色阴沉得吓人,手紧紧攥着,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林婉棠忙劝道:“夫君,南宫曼的话也未必可信,我们还是多找几个人问问,弄清楚以后再说。” 薛景睿看了林婉棠一眼,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好的。” 路过萱草院时,林婉棠惊讶地发现,杨氏睡觉的屋子灯还亮着。 林婉棠便轻声说:“我去探探怎么回事,你先回去。” 薛景睿道:“我在此处等你。” 林婉棠进了萱草院,才发现叶姨娘居住的跨院也亮着灯,隐隐能听到叶姨娘的娇笑声。 林婉棠浅浅一笑,进了正屋。 新到杨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春雨迎了过来。 林婉棠假装关切地问:“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有睡?” 春雨轻声说:“夫人胸闷气短,睡不着,此刻还在那里诵经打坐呢。” 林婉棠低声问:“可曾请大夫看过?” 春雨回道:“看过了,大夫说夫人是肝郁化火导致的胸膈满闷。” 林婉棠一听,便明白了,杨氏这是被气的呀! 叶姨娘如今打扮起来了,看起来颇招人心疼,薛承宗如同得了新人一般,待叶姨娘比以往亲厚许多。 这才几日,杨氏就受不了了? 林婉棠轻手轻脚走近杨氏所在的房间,闻到浓重的檀香味儿。 杨氏仿佛入定了一般,盘腿坐在蒲垫上,一声一声地敲着木鱼。 林婉棠转身走了出来,对春雨说:“好好伺候着,有事遣人去告诉我。” 春雨点头应是。 出了萱草院,林婉棠压低声音对薛景睿说:“我有了一个法子,可以试探试探他们。” 薛景睿看了过来。 林婉棠踮起脚尖,俯在薛景睿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薛景睿点头,将林婉棠揽在了怀里。 回到瑾兰院,薛景睿洗了把脸,坐在案前,说:“你早些睡,我要把母亲的手札读完。” 林婉棠知道拦也拦不住,便沏了一壶浓茶,坐在薛景睿旁边陪他。 薛景睿一把将林婉棠揽进了怀里,一边闻着林婉棠墨色秀发上的清香,一边看着詹氏的手札。 过了片刻,林婉棠用纤纤素手翻开了手札的最后一页,看到上面赫然写着: 今日方知,夫不是夫,友不是友。 吾怜杨氏守寡艰难,常邀其相伴,孰料竟是引狼入室! 不知二人窃玉偷香之时,可曾良心不安? 詹氏的一向端正好看的字迹,到后面越来越潦草,也越来越无力。 字迹旁边有点点斑痕,明显曾被眼泪打湿过。 林婉棠虽然早就知道,薛承宗与杨氏曾经在詹氏生前偷欢,知道詹氏因此郁郁而终。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詹氏写下的文字,亲眼看到詹氏的泪痕时,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詹氏内心的悲凉与绝望。 她似乎亲身感受到了詹氏的痛苦。 何况詹氏那时本就病着。 代入一下,若换成是今生的她,她一定会手刃渣男贱女! 薛景睿红着眼圈,合上手札,沙哑着嗓子说:“睡。” 林婉棠有些担心薛景睿,薛景睿将手札收好,又重复了一句:“睡。” 林婉棠不知怎么安慰薛景睿,便乖巧地上床躺着了。 薛景睿平日睡在外间,此刻,他来到床边,将林婉棠抱起,然后,他也躺在了床上,顺势侧身抱着林婉棠,不肯再撒手。 林婉棠将脑袋靠在薛景睿的胸膛上,双手揽住了薛景睿劲瘦的腰身。 薛景睿在林婉棠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林婉棠担忧地抬眼看向薛景睿,薛景睿的大手捂住了林婉棠的眼睛。 林婉棠闭上了眼睛,心想,睡,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二天早上,薛景睿跟着林婉棠一起去向薛承宗与杨氏请安。 薛承宗本打算早早出门办事,被薛景睿拦了下来。 杨氏在屋子里参禅打坐,被林婉棠请了出来。 薛承宗与杨氏对视一眼,怎么孩子来请安,让他们有了一种被绑上刑场的感觉呢? 薛景睿与林婉棠在一旁坐着,表情严肃。 屋内静默一片。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景睿啊,请安就到此为止,父亲还有事……” 薛景睿的声音似乎是透过冰山传出来的一般:“你最好还是再等等。” 薛承宗咧了咧嘴角,最终还是坐下了。 林婉棠问杨氏:“母亲还是心悸胸闷吗?” 杨氏木然点了点头,她觉得还是少说话为妙,林婉棠心眼子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着道。 好在,林婉棠也没有继续问一下。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薛景睿的舅舅们走了进来。 第96章 有没有向你索命?! 除了四舅舅詹学衡被派去巡查盐务了以外,其他三个舅舅都到场了。 薛承宗忙起身,堆起笑容,说道:“三位舅哥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三个舅舅面色阴郁,冷冷地看了看薛承宗,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薛景睿与林婉棠起身行礼后,薛景睿说道:“舅舅们请入座。” 三个舅舅在一旁端坐着,薛景睿声音低沉地说:“劳烦舅舅们前来,是因为外甥找到了母亲的手札。” 薛承宗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 他记得自己把能毁掉的文字都毁了! 连詹氏练的字、写的诗都没有放过。 怎么可能还会有一本手札留下来?! 薛承宗忙说:“景睿,给为父看看。” 薛景睿走近一些,将手札在薛承宗眼前晃了晃。 薛承宗心中暗道不好,忙伸手来抓手札。 薛景睿眼疾手快,将手札收了回来。 薛景睿走向他的舅舅们,闷声问:“舅舅们应该还记得母亲的字?” 大舅舅詹学毅眼睛微红,道:“记得,这是你母亲的字。” 另外两个舅舅纷纷附和。 薛景睿翻到手札的最后一页,给他的三个舅舅们看。 詹学毅读完,不由得勃然大怒:“薛承宗,外面传说这些话,我们原本还不太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詹学纶起身,愤愤不平地说:“薛承宗,你当初娶我们妹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会护她爱她一辈子!你背信弃义,丧尽天良,居然在我妹妹病重的时候,与他人苟且!” 三舅舅詹学真脾气最为火爆,他走上前去,冲着薛承宗的脸,狠狠给了他一拳! 薛承宗顿时鼻血横流,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林婉棠在心里为三舅舅叫好! 这便是将薛景睿的舅舅们叫过来的好处了。 薛承宗毕竟是薛景睿血缘上的父亲,薛景睿不好逼迫太过,否则容易被御史揪着小辫子弹劾。 “不孝”这两个字,在大梁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 可是,薛景睿的舅舅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替死去的妹妹出气,完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天经地义,无可指责! 薛承宗掏出帕子,擦了一把鼻血,声音含糊地说:“芳菲在信里写了什么?大舅哥们肯定是误会了……” 詹学真冷哼一声,说:“误会?!景睿,把你母亲写的话念给他听!” 薛景睿打开手札,颤抖着声音读了起来,读到最后一句“可曾良心不安”时,薛景睿的声音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直刺薛承宗的心窝。 薛承宗羞愧地掩着脸,别过头去。 詹家兄弟三人听了薛景睿读出这些话,心中更加悲愤难忍,三人围过来,拳打脚踢地痛打起薛承宗来。 府里的小厮们听到动静,慌忙过来查看情况,薛景睿冷冷地看向小厮们。 小厮们心领神会,领头的一人说:“没事儿,没事儿,走,舅爷们在跟侯爷叙旧呢!” 别的小厮缩了缩脖子,心说,看这叙旧方式,自家侯爷怕是要跟他二儿子一样喽。 杨氏扑过来,将薛承宗护在身下,哭道:“詹姐姐病中多思多虑,怕是误会了。我那时与侯爷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啊!” 舅舅们不好打女人,都住了手。 林婉棠走近些,问道:“是吗?当真清清白白吗?” 杨氏一口咬定:“真的清清白白。因为詹姐姐在病中,我那时经常过府探望,可能詹姐姐误以为我对侯爷有情了。” 林婉棠冲着门口大声说:“进来。” 桃红走了进来。 桃红好好梳洗打扮了,又将养了几日,如今已经能看出过去的模样了。 桃红行礼过后,问薛承宗:“侯爷,吕夫人,你们还记得奴婢吗?” 杨氏原本的夫家姓吕,她守寡之后,来侯府做客,众人都唤她吕夫人。 薛承宗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桃红一会儿,惊讶地问道:“你是桃红?你不是已经……” 薛承宗猛然闭了口。 桃红苦笑道:“侯爷想问奴婢不是已经死了吗,对?苍天有眼,夫人在天有灵,奴婢活了下来!您当初下令将奴婢投河之后,睡觉可还安稳?柳绿姐姐的魂魄有没有来向你索命?!” 桃红的话音刚刚落下,哐啷一声,窗户被北风吹开,寒冷的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薛承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桃红目光中充满了恨意:“当年,夫人发现你们的奸情,你与夫人争吵,还将夫人推倒。夫人后来病重不能下床,你就在夫人病榻前摸杨氏的手,将杨氏搂在怀里,侯爷,你不会都忘了?!” 詹学真肺都快气炸了,又上前狠狠踹了薛承宗一脚。 杨氏硬撑着一口气说:“你这刁奴,本就是詹氏的陪嫁。你被詹家人收买,到这里红口白牙地诬赖起侯爷了,你好大的胆子!” 桃红绘声绘色地学道:“侯爷,你说她一咽气你就娶我,你说话可算话吗?” 杨氏闻言脸色煞白,还想抵赖,薛承宗却似乎崩溃了一般,抱着头说道:“闭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薛承宗的声音带了哭腔。 林婉棠冷笑一声,再次拍了拍手,说道:“采萱进来。” 杨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不明白,林婉棠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 采萱走了进来,含恨看向薛承宗,说:“侯爷,我的仓儿呢?请你把仓儿还给我!” 薛承宗往后退了两步。 采萱此时身上有一股杀气,她逼近两步,目光犀利地看向薛承宗,重复道:“侯爷,我的仓儿呢?” 薛承宗颓然坐到椅子上,身子蜷缩,胳膊撑着头,说:“仓儿……仓儿死了!” 采萱看向众人,说:“奴婢当年看到镇平侯与吕夫人杨氏在假山里头苟且,就告诉了夫人。夫人去世后,镇平侯便将奴婢卖进了深山。” “后来,奴婢有心告诉大少爷真相,镇平侯竟然强行抱走了我的儿子仓儿!” 采萱横眉,狠厉地看向薛承宗:“你如今告诉我,仓儿死了?!你要拿什么来抵命?!” 采萱故意不告诉薛承宗她已经找到仓儿的事。 薛承宗果然心虚,身子又蜷缩得紧了一些,眼神惊慌至极,不敢说话。 林婉棠看向杨氏:“吕夫人,你还要嘴硬到何时?!” 杨氏怨毒地看向林婉棠,说:“詹芳菲留不住男人的心,岂能怪我?!我喜欢上了侯爷,难道就因为詹芳菲,我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吗?!” 林婉棠被杨氏的无耻震惊了,平静了一下,才说:“你真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詹学毅气得手都颤抖了起来,命令道:“来人啊,打烂这个淫妇的嘴!” 第97章 你在害怕什么? 一旁伺候的马婆子本就是林婉棠的人,听了詹学毅这话,她上前狠狠地打起杨氏来。 不一会儿,杨氏的嘴就被扇得肿了起来。 薛承宗在一旁,想要让马婆子住手,可他看了看凶神恶煞一般的三个舅哥,终究没敢开口,只捂着脸,别过头去。 过了片刻,林婉棠道:“住手。” “啪啪啪”掌嘴的声音停了下来。 林婉棠拿出一幅画,给薛承宗看,说:“父亲,你看看认识不认识这种草药?” 薛承宗哆嗦着身子,凑近看了看,如释重负说:“这是千里光啊!这是治胸闷气短的药,是我特意为芳菲求来的。” 薛景睿目光冰冷地问:“你从何处知道了这种草药?” 薛承宗指了指杨氏:“是她说的啊!她说她家里人去北疆游历,带回了一些千里光。” 薛景睿生气地微微眯了眯眼:“你可曾找大夫求证过?” 薛承宗猛点头:“找大夫看了,是北边来的一个老大夫,老大夫说这种药很对症,我就让人在你母亲药里头加了这种千里光。” 薛景睿目露精光,问:“那大夫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薛承宗歪头想了片刻,皱眉问杨氏:“你举荐的那个老大夫叫什么来着?” 杨氏眼神惊慌,听见这话,白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薛景睿冷声吩咐:“来人啊!将她弄醒!” 马婆子上前,狠狠地掐起了杨氏的人中,直到杨氏的人中被掐出了血迹,杨氏才不得不醒了过来。 林婉棠直视杨氏的眼睛,问:“药和大夫都是你推荐的?” 杨氏嘴唇红肿,显得很是狼狈,可她的目光阴狠可怖:“是我又怎样?我为了詹姐姐,看了许多医书,寻访了好多大夫,你们如今竟然这样待我?就不怕詹姐姐在地下魂魄不安吗?!” 薛景睿怒目瞪着杨氏:“我问的是,那大夫是谁?!” 杨氏诡异地笑着,说:“那大夫本就是个游医,谁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也许不在人世了呢。” 薛景睿抬脚就想踹杨氏,被林婉棠拦了下来。 林婉棠浅笑着看向杨氏,说:“既然是你费尽心力求来的药,想必是好药。也是巧了,我这里也得了千里光,你不是胸闷气短吗?以后,你每日都服用这种药三次,想来很快就能好。” 薛承宗惊讶地问:“千里光很是难得,你从哪里得来的?” 林婉棠轻哂:“夫君久在北疆,以夫君的人脉,弄来点千里光,不是易如反掌吗?!” 薛承宗苦笑着说:“你们舍得给杨氏用?” 林婉棠暗哂,说:“她好歹服侍了你十来年,给她用些草药,是应该的。” 珍珠捧了一碗煎好的药过来,药上头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黄花。 杨氏猛地摇头,身子往后躲,含混不清地连连说:“我的病已经好了,我不喝药,我不喝,不喝……快端走!” 薛景睿轻哼一声,吩咐一旁的人说:“由不得她,来人,把药给她灌下去!” 马婆子将杨氏带倒在地,死死按着她。 春雨捏着杨氏的脸颊,杨氏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珍珠将满满一碗药全都给灌了进去。 杨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珍珠灌完药,马婆子一松开手,杨氏趴在地上,将手伸进喉咙里使劲扣弄起来。 马婆子将杨氏的手反箍在了身后,杨氏疯狂地挣扎着。 林婉棠蹲下来,轻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杨氏恶狠狠地盯着林婉棠,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毒妇!” 林婉棠温婉地笑着,不解地问:“你生病了,我让你吃药,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说完,林婉棠站起身,吩咐:“今天记着再喂她两次药。按时吃药才能好得快一些。” 杨氏害怕地喊着:“我不!我不喝药!你们是想要我的命?!” 詹学真骂道:“淫妇,你别给脸不要脸!这好药,旁人还喝不上呢!” 林婉棠帮腔:“就是,一会儿给二弟也送去些,还有汝成那里……” 杨氏惊慌失措地喊:“不可!这药会闹出人命的!” 众人都极其震惊地看向杨氏,薛承宗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薛承宗两步冲过来,蹲下,揪着杨氏的衣领,问:“你说什么?!这药怎么了?!” 杨氏见事情败露,痛哭道:“有毒,这药有毒!每用一次,都会损伤心肺一些,过不了多长时间,人就活不成了……” 薛承宗惊愕地睁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颤抖着手问杨氏:“你竟然故意害芳菲?!芳菲竟然是你毒死的?!” 杨氏抽泣着,泪眼婆娑地看着薛承宗,说:“那时詹芳菲已经病入膏肓了,即使我不动手,她也活不了多久。我只是让她走得快一些,少受些痛苦罢了……” 薛景睿使劲踹了杨氏一脚,痛骂道:“好你个无耻的贱人!大夫说,我母亲调养调养就能好,你们气我母亲在先,用毒草害我母亲在后,你们罪该万死!” 说着,薛景睿打开手札,读起了詹氏写的关于千里光的那一部分。 当薛景睿颤抖着声音读到“……愿疾病早日远去,吾亦可与夫君白首,陪吾儿长久”时,在场的人,包括丫鬟婆子,全都落泪了。 薛承宗不由得老泪纵横:“儿子,儿子!父亲真的不知道千里光有毒啊!我纵使那时候色迷心窍,你母亲为我生下一女一子,我怎么会忍心害她性命?!” 詹学毅啐了薛承宗一口,骂道:“好你个老不羞!你明知杨氏等着我妹妹给她腾位子,她给的药,你竟然毫不怀疑吗?!你也不多求证求证,就给我妹妹吃?!” 詹学纶哭道:“可怜我妹妹那时候还不知道你们有私情,否则,她必然会警惕一些!” 詹学真跺了薛承宗一脚,说:“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闺中友,我妹妹怎么会想到,他们竟然想要她的命?!可怜的妹妹啊,你被奸夫淫妇给害了啊!” 桃红突然想了起来,说:“后来,夫人知道了侯爷与吕夫人私情的时候,似乎起了疑心,停了千里光,可惜那时候她心肺已然很是衰弱,于事无补了。” 第98章 你离不开男人吗?! 薛景睿眼睛通红,吩咐道:“来人啊,拿来纸笔!” 珍珠很快将准备好的纸笔递了上来。 薛景睿将纸笔扔到杨氏与薛承宗面前,冷冷说道:“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怎么偷情,怎么用千里光谋害了我母亲,一一写下来。少一个字,错漏一点,别怪我让你们血溅当场!” 薛景睿此时满身杀气,如同罗刹! 薛承宗偷眼看了薛景睿一下,哆嗦着手,捡起了笔,开始写供词。 薛景睿看向杨氏,杨氏此时许是心理作用,直觉得心悸难忍,拿起笔,绝望地写了起来。 两人写完之后,薛景睿拿过来看了看,见他们写的内容属实,便命他们签字画押。 然后,薛景睿疲惫地说:“舅舅们,劳烦你们跟我一同去京兆衙门,我要让杨氏为我母亲偿命!” 薛承宗大声喊道:“不行!” 薛景睿冷冷地看向薛承宗。 薛承宗哭丧着脸说:“儿子,这件事一旦闹将出来,御史们必定像疯狗一样上折子弹劾我。我若丢了爵位,你以后怎么袭爵?!” 薛景睿忍不住笑出了眼泪:“母仇当前,你以为我会稀罕一个破爵位?!” 薛承宗气息一滞,咽了咽口水,说:“好,你不在乎爵位,那你总得为宫里的淑妃娘娘考虑考虑?她就快要生产了,若因为此事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薛景睿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有了一丝担忧。 薛承宗接着说:“再说,后宫里勾心斗角,若旁人知道了淑妃娘娘母家的这些龌龊,难免不把这些当成攻击她的武器啊!若淑妃娘娘生出皇子,未来皇子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林婉棠不由得嗤笑出声:“父亲此时知道为淑妃娘娘考虑了,您做那些龌龊事儿的时候,可曾替您的一双儿女想过一星半点?” 被儿媳妇这样当众指责嘲讽,薛承宗就算脸皮再厚,也承受不住。他老脸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詹学毅想到淑妃,投鼠忌器,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强忍着怒气,威胁道:“薛承宗,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们詹家可不顾忌那么多,就算闹到御前,我们也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薛承宗闭上眼睛,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说:“我即刻就休了杨氏!” 詹学真冷笑起来:“呵呵呵,薛承宗,杨氏害了我妹妹一条命,只是被休而已?!未免太便宜她了!” 薛承宗瞥了杨氏一眼,狠下心来,说:“她被休以后,便与我镇平侯府没有关系了,到时候,舅哥们想怎么处置她,都随你们。” 杨氏尖叫一声,扑向薛承宗:“你这个老匹夫!我跟了你十几年,为你生了儿子,替你操持侯府,你居然敢休我?!看我不挠花你的脸!” 杨氏尖利的指甲,在薛承宗的老脸上挠出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薛承宗吃痛,狠狠地给了杨氏一个耳光,杨氏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薛景睿按了按眉心,吩咐道:“来人,去请族长与其他族老过来。再去杨府,将杨氏的兄嫂请来。” 众人都默然等着。 林婉棠趁机给三个舅舅上了茶点,三个舅舅心事重重,倒也吃不下多少。 一炷香的功夫,薛氏族里的人与杨氏的兄嫂都来了。 薛景睿向族长行礼,将事情大致说了,又将薛承宗与杨氏的供词拿出来给族长过目。 杨氏的大哥杨俊远也看了杨氏的供词,额头上不由得冒出汗来。 薛景睿说:“你们杨家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杨氏的嫂子汪氏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茹云已经是你们薛家的人了,你们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喊我们过来干什么?”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说:“我今日要休了杨茹云。” 杨俊远腾地站了起来,急忙说道:“不可!” 汪氏声音尖利地说:“我们家底下还有两个女儿要说亲,她们的姑母茹云要是被休回了家,她们哪里还能说到好亲事?!” 薛承宗冷着脸,说:“那就由不得你们了。要不然,詹家舅哥们就要将茹云扭送官府,到时候,你们杨家面子上更难看。” 汪氏看向杨茹云,尖酸刻薄地骂道:“你真是个丧门星,乱家之女!你说说,你前夫死了以后,你就好好守寡,把生的姐儿带大也就好了,你偏偏要改嫁!” “你就那么离不开男人吗?!你还害了人家的原配,这时候闹了出来!我们如今本就没有银子,你哥哥的俸禄都被户部截下来还给侯府了,我们那里来的闲钱养你?!” 薛承宗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休妻,便说:“今日,叫你们前来,只是知会你们一声。休妻本就不需要你们同意。” 薛承宗行礼,对族长说:“族长,杨氏恶毒,谋害元妻,蒙蔽夫君,不敬婆母,待继子不慈,我今日要将她休掉。” 族长早就被薛承宗与杨氏干的事情恶心到了,很为詹氏不平,听到这话,挥手道:“是该休了。快写休。” 薛承宗很快写好了一式三份的休书,按好手印,将其中一份休书拍到杨氏脸上,挥手道:“来人,将杨氏叉出去!” 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杨氏往外走。 杨俊远与汪氏忙不迭地先行溜了。 汪氏说:“夫君,赶紧回家,把大门角门都关上,绝对不能让茹云进家!” 杨俊远脚步飞快,擦汗说:“不是我心狠,你看看活阎王薛景睿那满身的杀气,还有詹家哥们三个的凶狠样子!茹云要是回了咱们家,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咱们府上,哪里经得住他们闹腾寻仇?!” 汪氏吓得脸都白了,说:“快点,快点!” 杨氏被叉了出去,到内院门口的时候,薛景和坐在轮椅上,被伍乐推着,挡在了前面。 薛景和惊愕地问跟在后头的薛承宗:“父亲,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能这样对母亲?!” 薛承宗厚着脸皮,将杨氏的事跟薛景和讲了一遍。 薛景和目光犀利地看向林婉棠,怒道:“又是你捣鬼,对不对?!” 薛景睿将林婉棠挡在身后,生气地问薛景和:“这是你对长嫂该有的态度吗?!” 第99章 兄长也会沾花惹草 林婉棠显得很是委屈:“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在十几年前做下的,那时我才刚刚出生,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承宗斥责:“景和,别闹了,快回屋子去!” 薛景和沮丧地说:“父亲,你若休了母亲,我以后如何在人前立足?” 薛承宗说:“你姓薛!是镇平侯府的二公子!怎么不能在人前立足了?难道你母亲被人送去官府,关进女牢,你面上就有光了不成?” 薛景睿不愿理会薛景和,虎目圆睁,吩咐伍乐:“送二公子回房!” 伍乐赶紧推着薛景和回房间,薛景和在轮椅上折腾,试着站起来,却差点摔倒在地。 又过去一个小厮,将薛景和按住,他们才将薛景和推进了清芬院。 杨氏被扔到马车上,她紧紧攥着车辕,大声喊:“你们休了我,总得把当初的嫁妆还给我!” 薛承宗挥手道:“你的嫁妆?!你们杨家吞我们侯府的钱财还完了吗?你的嫁妆不都变相被你们在杨家人挥霍了吗?!全部用来抵债都不够,你还想要嫁妆?!” 薛承宗此时着急与杨氏割裂清楚,他一打马屁股,马车疾驰而去。 杨氏被摔到了车里头,捂着脸,痛哭起来。 在杨府外,杨氏一下了马车,侯府的马车就离开了。 杨氏钗斜鬓乱,衣裳上都是褶皱,嘴唇红肿,脸上有青紫的伤,看起来十分狼狈。 杨府大门紧闭,角门也紧闭。 杨氏不由得感到心酸悲凉,她之前掌管侯府的时候,贴补了娘家多少银子物品,如今她被休回来,杨府居然连门都不让她进?! 杨氏心中恼怒,来到正门,哐哐哐地砸起门来。 可不管她怎么砸,大门就是不开。 门外的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她这是被休回来了吗?” “婆家休了她,娘家也不开门,她是多不会做人啊?” …… 厚重的府门纹丝不动,杨氏终于心灰意冷,她颓然在地上坐了片刻,实在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决定去找个尼姑庵,干脆削发为尼算了。 杨氏身无分文,木然在街上走着,走着……一向养尊处优的她,走了没多远,就筋疲力尽了。 她靠着墙,扶着额头,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侯府里,瑾兰院中,大舅舅詹学毅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说:“原应该让那毒妇天天吃千里光,让她尝尝妹妹当年受过的苦。” 林婉棠道:“大舅舅,时间太短了,其实我们并没有找到千里光。” 詹学毅愣住了。 詹学纶问:“那……今天,你们让杨氏喝的药是什么?” 林婉棠道:“是凹叶景天,也是黄花,炮制成药之后,与千里光有些相像。我们便用凹叶景天来诈杨氏了。” 詹学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杨氏心虚,所以露了马脚。” 薛景睿道:“舅舅,我已经让人去找千里光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詹学毅点头:“那我也托人找找试试。” 这时,福海来报:“杨家不让杨氏进府,杨氏晕在了大街上,小的奉命将杨氏带了回来。” 詹家三个舅舅有些不解。 薛景睿望着舅舅们,说:“放任杨氏在外面,不如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 林婉棠也说:“娘家不让她进门,这时候,侯府将她接回来,对外说管她温饱,让她不至于流离失所,可以得个宽厚的好名声。” “我已经跟父亲商量过了,就将她安置在小偏院里头,那里原本是给上门打秋风的远亲临时居住的。” 薛景睿说:“我会派人看着她,将她囚禁在这里,她没了继母的身份做庇护,想捏扁搓圆都随我们的心意。” 三个舅舅起身,詹学毅说:“好!若有需要舅舅出面的地方,你再派人去叫我们。” 薛景睿亲自将三个舅舅送出了府。 此时,薛承宗身边的小厮过来禀告:“大公子,侯爷发烧了。” 薛景睿神情阴郁,说:“请大夫给他看看。另外,去鸿胪寺为他告假,让他在府中休息一段时日。” 小厮领命去了。 眼看就是除夕,林婉棠在府里忙着备年货。她看望过薛老夫人,路过清芬院的时候,被薛景和拦住了。 薛景和笑得阴森森的,说:“好嫂子,你为了兄长各种筹谋,把婆母都给休了,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兄长心中只有你,能够坐怀不乱是吗?” 林婉棠从容地笑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景和微仰着头,讥笑道:“他们都说兄长不近女色,却不知道兄长也会沾花惹草。” 林婉棠轻笑出声:“你身为弟弟,在这里挑拨兄嫂的关系,是什么道理?” 薛景和让小厮站在原处,他自己推着轮椅的木轮,凑近了一些,对林婉棠说:“兄长半个时辰之前进了嘉柔长公主的宅子,此刻还没有出来。你说说,他们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林婉棠怒视着薛景和:“你居然跟踪窥视你的兄长?!” 薛景和突然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半晌才说:“柔嘉长公主的名声你也知道,你夫君此刻在与旁人亲亲我我,你关心的,却是我跟踪了他?” 林婉棠转身想要离开,薛景和说:“嫂子,男人就算不能人道,也有许多方式可以讨好取悦女人,你心里当真不在乎?!” 林婉棠猛地转身,讥笑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有闲功夫,不如多去讨好取悦你那两妻一妾,免得她们离你而去!” 薛景和的脸一下子阴沉得如同锅底一般,眼神更加阴森可怖。 林婉棠赶紧加快脚步走了。 忘忧虽然离得远,但她习武,耳力极好,还是听到了一些。 忘忧低声说:“大少奶奶,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您别听二少爷瞎说。” 林婉棠其实相信薛景睿不会在外面与女人乱来,可是,他怎么会跟柔嘉长公主有交集呢? 柔嘉长公主是皇上的小妹妹,如今不到三十,长得娇媚勾人。 自从丧夫以后,柔嘉长公主就过得极其放纵恣意,身边俊男不断,甚至不少年轻的官员,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第100章 柔媚?我也会! 林婉棠回到瑾兰院,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薛景睿回来了。 薛景睿今日看上去心情颇好,林婉棠稳了稳心神,上前去解薛景睿的墨色大氅。 谁料薛景睿竟然往后闪躲了一下。 然而,就在接近薛景睿的那一瞬间,林婉棠还是闻到了脂粉的香气。 林婉棠脸上原本温婉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薛景睿有些慌乱地说:“我……我先去沐浴更衣。” 然后,薛景睿匆匆进了里间。 林婉棠唤过泰来,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今日,将军去了哪里?” 泰来低头,回道:“将军去了兵部,提督曹大人过问了之前北疆的事情。” 林婉棠又问:“去过兵部以后,将军又去了哪里?” 泰来说:“从兵部出来,我们就回府了啊!” 林婉棠心里一沉。 兵部都是大老爷们,薛景睿在兵部怎么也不可能沾染上脂粉气。 泰来肯定是撒谎了。 难道薛景睿真去见了柔嘉长公主? 林婉棠摇了摇头,劝自己道,以薛景睿的人品个性,怎么可能会肯拜倒在柔嘉长公主的石榴裙下? 或许是柔嘉长公主看上了薛景睿,薛景睿肯定拒绝了柔嘉长公主。两人说话的时候,若是离得近了,是有可能沾染上对方的香气。 薛景睿沐浴出来,长长的墨发披在肩头。换上了家常棉袍的他,看起来少了一些严肃威仪,显得挺拔俊美,矜贵清雅。 林婉棠眼前居然闪过柔嘉长公主媚眼如丝的模样。 她有些生气,不由得想,难道薛景睿也喜欢女人柔媚勾人的姿态? 林婉棠气不过,干脆走上前,带着几分崇拜的神情,秋波盈盈地望着薛景睿,轻启朱唇,声音柔软甜腻地问:“夫君饿了?棠儿这就让人传膳。” 薛景睿诧异地看了林婉棠一眼,声音不由自主地也柔了下来,说:“好,一起用饭。” 林婉棠示意珍珠去传膳,心说,他果然吃这一套! 林婉棠走路时的身段放得柔软了一些,腰肢如柳条在春风中轻摆,身后的薛景睿不由得看呆了。 林婉棠回头,看见薛景睿痴醉的神情,娇笑着伸手扯了薛景睿的衣袖,递了一个媚眼过来,娇嗔道:“夫君愣什么?快来。” 薛景睿直觉得骨头都要酥了,大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在了林婉棠的腰间。 林婉棠身子轻轻一颤,心说,男人果然都喜欢这一套!不就是柔媚吗?!她林婉棠又不是不会! 吃饭的时候,林婉棠举止很是优雅,红唇开合,贝齿轻咬,显得很是诱人。 薛景睿坐在对面,对着一桌子珍馐美味,似乎都无心品尝。 吃完饭,漱过口,林婉棠来到薛景睿身后,用纤纤素手为他揉捏肩膀,薛景睿很是受用。 过了片刻,林婉棠俯身在薛景睿耳畔,轻声说:“夫君今日还读书吗?要不然,棠儿为您研墨?” 温热的气息拂过,薛景睿的耳尖红了起来,他反手拍了拍林婉棠柔若无骨的小手,沙哑着嗓子说:“不读书了,今日有些累,早些睡。” 说完,薛景睿就起身,来到了林婉棠的床边。 林婉棠微微愣了愣,薛景睿已经张开了手臂,微微眯着眼。 林婉棠凑过去,解开薛景睿的纽扣,慢慢脱去他的棉衣,只剩下最里头的一层单衣。 林婉棠帮薛景睿抚平胸襟上的褶皱,手明显地感觉到了薛景睿身体的温度。 薛景睿一下子搂住了林婉棠的腰身,将林婉棠抱上了床,欺身压了上来。 他长长的胳膊一挥,丁香色的床帐就垂落了下来。 珍珠送新做的衣裳进来,蓦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脸红了,她急忙掩上门出去,守在了门口。 薛景睿在林婉棠腰上轻捏了一把,赌气问:“小妖精,今日为何故意勾着我?” 林婉棠眼波流转,假装无辜:“我何曾勾你了?” 薛景睿轻轻咬了咬林婉棠的唇,喘着粗气说:“竟然还不承认?说谎可是要挨罚的。” 林婉棠轻呼一声,修长的手指抚过红唇,微微皱眉娇嗔道:“疼……” 薛景睿被撩拨得心衿一阵荡漾,俯身埋头胡作非为起来。 林婉棠娇躯蠕动,左挪右挡,不让薛景睿得逞,薛景睿越发志在必得。 在薛景睿的猛烈攻势之下,不一会儿,林婉棠就丢盔弃甲,顾不得再装柔媚了,只能连连讨饶。 薛景睿噙了噙林婉棠的手指,坏笑道:“借你的手用用。” 林婉棠愣了,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薛景睿的意思,她的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林婉棠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心砰砰砰地狂跳着。 薛景睿有些生气:“你不能只管勾火,不管灭火。” “我难受,你竟然不肯帮帮我吗?” “你要是不帮,我伤心了。” 林婉棠心一横,将脸埋在薛景睿的胸膛,由薛景睿紧紧搂着她的腰,她的一双小手上下挪动起来。 胳膊都酸了,手心都红了起来,期待的战果还是没能到来。 林婉棠灰心地撒娇:“不行了,我手腕要断了。” 薛景睿的声音里满是情~欲:“那就换种方式。” 其他方式就更令人害羞了。 更何况,薛景睿拿了一盏蜡烛过来,烛光下,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 林婉棠看得很是害羞,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薛景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动情,他使得林婉棠眼泪盈盈。 林婉棠做梦都没想到。 女子柔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会出人命的呀! 林婉棠低低地哭了起来。 薛景睿心一软,忙离了林婉棠的身子,俯身亲去林婉棠的眼泪,羞愧又心疼地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不乱来了,好不好?” 林婉棠报复似地在薛景睿肩头咬了一口,薛景睿学着林婉棠的样子,说:“娘子饶命!” 林婉棠不由得破涕为笑。 林婉棠将薛景睿推开,擦了擦眼角,说:“早些睡。” 薛景睿红着脸说:“你先睡,我去净手。” 薛景睿这一净手,竟然去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薛景睿回来的时候,林婉棠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了。 薛景睿忍不住捏了捏林婉棠的脸颊,恨恨道:“就是小妖精,故意勾人,还不承认!你惹的祸,你还哭!” 林婉棠忍不住睁开了眼,委屈地问:“你今日去了哪里?” 第101章 偷看很有意思吗? 薛景睿微愣了愣,刮了刮林婉棠的鼻子,说:“怪不得,你听说什么了?” 林婉棠嗔怪地打开薛景睿的手,道:“我没听说什么,你且说你今天去了哪里?” 薛景睿在林婉棠额头吻了一下,轻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天我带你去看,好吗?” 林婉棠轻哼一声“故弄玄虚”,便翻过身,背对着薛景睿,不肯理他了。 薛景睿轻笑着,揽住林婉棠的腰身,大手揉着她的小腹,亲了亲她的耳朵:“先睡,小傻瓜。” 林婉棠莫名地安心下来,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突然有人前来报信,说是五皇子妃殁了。 林婉棠怔怔地坐了片刻,感慨五皇子到底还是把沙氏给弄死了。 薛景睿起身,不悦地说:“居然死在这个时候,让大家年都过不好。” 珍珠进来伺候林婉棠沐浴更衣。 林婉棠匆忙吃了些早饭,便要去五皇子府,为沙氏吊丧。 薛承宗、薛景睿与薛景和一同去了,能撑着起身的,自然不愿意在此时告假,免得惹眼。 林婉棠则与郑玉莲、南宫曼同车前去。 到了五皇子府,林婉棠领了丧服穿上,听一旁的管事婆子说:“可怜啊,五殿下哭得死去活来的,抱着皇子妃的尸身不肯撒手,晕过去好几回了。” 另一人说:“好不容易将皇子妃入殓了,五殿下竟然以头撞棺,额头都破了,流了好多血。” 管事婆子擦了擦眼泪,感叹道:“五殿下真是深情!老天爷不长眼,皇子妃若是不仙逝,该有多好啊!” 周围听的人,很多都红了眼眶,纷纷赞叹五殿下对皇子妃情意深重。 林婉棠暗哂,轩辕朗可真会演戏啊! 皇上在宫里听说了,颇为心疼五皇子,下了圣旨,命人好好为五皇子妃治丧。 丧礼规矩复杂繁琐,到了晌午的时候,林婉棠只觉得肩酸背疼。 吃过饭,林婉棠想到僻静的连廊小憩片刻,在转过一个弯后,突然听见了南宫曼的声音。 “五殿下,请节哀。臣妇知道您哀伤,但是,您要保重贵体啊。” 五皇子声音暗哑,显得很是疲惫:“多谢夫人。” 看来五皇子并不认识南宫曼。 南宫曼轻声说:“臣妇粗通医术,制了这个香包,里面有迷迭香、薄荷、麝香、石菖蒲等,可以提神醒脑,振奋精神。五殿下若不要嫌弃,可以拿去一用。” 五皇子说道:“夫人有心了。” 五皇子将香包接了过去,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当真好闻。孤虽肝肠寸断,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有这些香包帮着提神,孤也好支撑一些。” 南宫曼低头说道:“若真能帮上一点忙,臣妇荣幸之至。” 说完,南宫曼行了个礼,款款离开。 隔着树木,林婉棠看到,五皇子嫌弃地将香包全都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转身离开了。 走了七八步,五皇子又转过身,将地上的香包拾了起来,掸掉灰尘,装进了袖子里,假装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林婉棠转过身,见身后不远处居然是薛景和。 方才,忘忧一直站在林婉棠身后,看着薛景和,因此,薛景和坐在轮椅上,不敢上前。 薛景和脸色阴郁得吓人。 见林婉棠看了过去,薛景和自嘲地笑了笑:“偷看旁人,很有意思是吗?” 林婉棠瞪他一眼:“我又不是有意的,只是偶然撞见了,又不好出去打扰。” 薛景和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来:“贱人,你们都是不守妇道的贱人!” 林婉棠怒视着薛景和,问:“你在骂谁?” 薛景和轻哼道:“你本该是我的妻子,梦里一切都很真切。那不是梦,你确实是我的妻子!不知为何,你居然嫁给了我大哥,还专门与我为敌!” 林婉棠脸色沉了下来,走到薛景和面前。 薛景和抬头望着林婉棠,望着这个在他梦里浅笑慢谈的美丽女子。 她和在梦里时一样明艳大气,端庄得体,但是,在梦里,她从不曾用这样的眼光看过他。 梦里的她,总是很温柔。 林婉棠使劲给了薛景和一个耳光,一下子把薛景和打清醒了。 林婉棠指着薛景和的鼻子,怒骂道:“我是你的嫂子,你记清楚这一点!要是再敢说这种浑话,我将你的脸打烂!” 说完,林婉棠带着忘忧匆匆离开了。 下午,又该在五皇子妃灵前哭丧了,林婉棠却没有见到南宫曼。 为了避免被降罪责罚,林婉棠匆匆出去找南宫曼。 林婉棠在园子里踮着脚四处张望,看到一处偏僻的亭子里似乎有人影,就匆忙走了过去。 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眼前,薛景和正死死掐着南宫曼的脖子,嘴里说着:“你想勾搭五殿下是吗?你当我死了不成?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嗯?!” 林婉棠忙让忘忧上前将薛景和拉开。 薛景和眼睛通红,看向林婉棠:“我教训自己的妻子,你为何多管闲事?!” 林婉棠叹口气,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教训妻子,回府教训去,别在这里!” 薛景和低头阴恻恻地笑了笑,拿帕子擦起了手。 南宫曼在一旁大口地喘息着,眼睛里无声地滴落一串串泪水。 林婉棠拉起南宫曼,往女眷们守丧的地方走去。 南宫曼的脖子里有青紫的手印,看上去十分吓人。 林婉棠帮南宫曼把她脖子上的罗巾竖起一些,又将自己斗篷上的狐狸毛领给她围上,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南宫曼红着眼睛,咬牙道:“多谢,要不是你来,恐怕我真的要死在他手里了。” 林婉棠不便多说什么,她总觉得,也许是因为今生的种种不如意,薛景和已经有些扭曲了,疯狂更胜前世。 林婉棠沉默着低头赶路。还好,她们没有耽误守丧的时辰,倒也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只是,南宫曼哭得格外哀痛,格外情真意切,连五皇子都注意到了她。 半下午的时候,有人通传,柔嘉长公主来了。 柔嘉长公主用锦帕捂着脸,一路哭着来到五皇子妃的灵前,身子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趴在棺木上哭得婉转悠长。 第102章 孤与令夫人,孰美? 五皇子在一旁陪着哭了一会儿,被旁人劝着擦了眼泪,前来行礼:“姑母,侄儿知道您疼惜侄媳妇,但是,您要保重玉体,千万节哀啊!” 其实,五皇子心里在想,装得挺像嘛,您跟那贱人平素也没什么交情啊! 哭丧就哭丧,哭得这么娇媚干什么?! 是因为今日此处人多,想在此再勾搭几个入幕之宾是吗?! 柔嘉长公主收住了哭声,翘着兰花指擦了擦眼泪,声音柔柔地哀叹道:“我苦命的侄媳妇,怎么就舍我而去了呢?” 说着,柔嘉长公主似乎支撑不住身子,歪在了一旁的侍女身上。 表演了好一会儿,柔嘉长公主才走了下来,男眷那边已经有人被勾得受不住了,直偷眼张望柔嘉长公主。 柔嘉长公主是五皇子妃的长辈,本不用在此守丧,来吊唁哭上一哭已经是尽了情意。她身姿娉婷地从女眷们身边走过,所到之处,都留下一阵香气。 熟悉的香气。 林婉棠不由得皱了眉头。 昨日,薛景睿身上的香气,与柔嘉长公主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纵使林婉棠一直相信薛景睿。此刻心也不由得沉了下去,浓烈的醋意几乎要将她吞没。 薛景睿,会对旁人,做那些亲密至极的事情吗? 林婉棠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念头从脑海里驱除。 谁料柔嘉长公主竟然在林婉棠面前停了下来,她上下打量着林婉棠,掩口轻笑道:“果然生得我见犹怜,怪不得能嫁给威武俊美的睿郎。” 林婉棠微低着头,低眉敛目,没有说话。 柔嘉长公主身上的香味,让林婉棠心口难受,竟然有些窒息感。 好在柔嘉长公主没有过多停留,啧啧感叹着,扭动腰肢离开了。 今日的守丧结束,林婉棠快步朝自家的马车走去。 薛景睿快步跟上,轻声唤道:“棠儿,走这么快干什么?” 林婉棠不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招呼后面的南宫曼跟郑玉莲上车。 薛景睿回头,淡淡道:“弟妹们乘坐另一辆马车。” 说完,薛景睿就上了车,吩咐车夫赶马离开。 薛景睿用探询的目光看向林婉棠,林婉棠忍不住讥讽地唤了一句:“睿郎。” 薛景睿感觉脊背一凉,摆手道:“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了。” 林婉棠轻笑:“怎么?旁人这样叫得,我叫不得?” 薛景睿扶着林婉棠的腰身,在她耳畔说:“我更喜欢听你唤我夫君。” 林婉棠斜睨了他一眼,素手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向窗外,赌气不理会他。 薛景睿叹了口气,探头吩咐车夫:“去凤栖胡同。” 车夫答应着,调转了方向。 林婉棠知道凤栖胡同有柔嘉长公主的宅子,惊讶地问薛景睿:“去那里干什么?” 薛景睿挑眉,抿了抿薄唇,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凤栖胡同柔嘉长公主的府邸前。 柔嘉长公主与当今皇帝乃是同母所出,兄妹感情甚笃,柔嘉长公主在京城就有好几处宅子,每一处宅子的位置都极好,修建得都极为精致奢华。 这处宅子离皇城不远,且背山面水,风景极佳。一眼望去,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尽显奢华富贵之气象。 林婉棠心里更是生气,她虽贵为吏部尚书之女,与柔嘉长公主这样真正的金枝玉叶相比,实在是寒酸了。 柔嘉长公主刚好从府门出来,正指挥人往马车上抬东西:“这里面是父皇当年赏下来的字画,你们放心着些。哎呦,那里头是汝窑的瓷器,必须轻拿轻放。” 薛景睿带着林婉棠上前行礼:“见过柔嘉长公主。” 柔嘉长公主粉面含春,看向薛景睿:“睿郎免礼。” 林婉棠也随之直起了腰身。 柔嘉长公主娇嗔道:“睿郎,你怎么此时过来了?” 薛景睿浅笑道:“拙荆想来看看。” 柔嘉长公主轻笑:“你们也太着急了,孤都有些后悔了。” 薛景睿正色道:“长公主莫要说笑。” 柔嘉长公主嘟嘴,说:“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好了,我便不反悔。” 薛景睿抱拳:“长公主但问无妨。” 柔嘉长公主微仰着头,显出一副小儿女的娇俏模样,问:“孤与令夫人,谁更美一些?” 林婉棠不由得斜睨了薛景睿一眼。 薛景睿不假思索地说道:“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国色天香,气度高华。但微臣私心觉得,拙荆之美,恰到好处,与微臣十分相称,正像微臣一直缺失、苦苦寻觅的另一半美玉。” 柔嘉长公主不由得娇笑了起来,半晌才止住,说:“狡猾的睿郎,谁都不肯得罪。好,孤饶了你,孤先走了。” 说完,柔嘉长公主上了马车,柔媚地朝林婉棠眨了眨眼,轻启朱唇:“再见了,小美人。” 柔嘉长公主的马车离开以后,薛景睿伸手,请林婉棠进府。 林婉棠不敢相信地皱了皱眉头,问:“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薛景睿站直,背着手,颇有些像小孩子献宝的模样,忍住兴奋说:“这个府邸,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林婉棠愣了片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样奢华的府邸,以后就属于他们了?! 薛景睿含笑拉着林婉棠往府里走,门口的管事向林婉棠行了行礼。 薛景睿边走边跟林婉棠说:“柔嘉长公主身子不适,想要搬到江南去疗养,便想处理掉这座宅子。我听说消息,找了柔嘉长公主,买了下来。” 林婉棠望着眼前高耸的楼台,娇嗔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薛景睿说:“这宅子虽好,却过于奢华靡费了一些,有些地方,恐不合你的心意。我原打算让人打扫一番,重新装饰一下,再引你过来,给你个惊喜。” 说着,薛景睿叹了口气:“但是,你似乎误会了,为了不让你胡思乱想,我就只能先将你带来了。” 薛景睿携着林婉棠的手,进了一处花厅。花厅里,挂着几幅巨大的、香艳的画。 画中,俊美的男子正在挑逗秋千上的贵女。 这些画不似春宫图那般露骨,却比春宫图更惹人遐想连篇。 林婉棠与薛景睿都红了脸。 第103章 我们也试试秋千? 林婉棠害羞地说:“让人把这些全都撤了。” 薛景睿看着林婉棠羞得不敢抬头的可爱模样,莫名想要逗逗她,便俯在她耳畔,轻声说:“何时我们也试试秋千?” 林婉棠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眼波盈盈地啐了薛景睿一下,薛景睿牵着林婉棠的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大致参观了宅子,薛景睿说道:“侯府里头有糟心的事,糟心的人,我在京中还好,若我出征,你一人住在侯府,难免烦闷。此处收拾好之后,你便可以住在这边,更轻松惬意一些。” 薛景睿这话,竟全是为了林婉棠考虑,林婉棠感激地看了薛景睿一眼。 一阵寒风吹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站不稳脚跟。 薛景睿扬起斗篷,将林婉棠整个人裹在斗篷之下。林婉棠紧贴着薛景睿的身子,寒意顿消,心里头也温暖如春起来。 二人回了侯府,珍珠便来禀告,说杨氏与前夫所生的女儿来了,正在杨氏现在居住的小院门口闹事。 杨氏与前夫育有一女,名叫吕伴琴,其夫现为昌平州通判。 杨氏改嫁进镇平侯府之后,吕伴琴由祖母抚养长大,杨氏对她的关心并不多。 吕伴琴之前因祖母叮嘱,不敢与杨氏太亲近。她出嫁以后,经常偷偷孝敬杨氏。 前世,这个吕伴琴经常拿着大姑姐的款儿,撺掇着杨氏收拾林婉棠这个儿媳妇。 这一世,吕伴琴只敢在郑玉莲和南宫曼跟前端大姑姐的架子,林婉棠从不正眼看她。 没想到吕伴琴居然敢在侯府闹事。 林婉棠轻笑:“好,我去看看。” 薛景睿不放心,也跟着来到杨氏的院子。 吕伴琴正在质问薛承宗:“我母亲为你生下景和这个儿子,你竟然敢这般对待她,你丧良心不丧良心?!” 薛承宗估计被气极了,居然翻着白眼张口结舌。 林婉棠朗声说:“我们待她怎么了?你满京城打听打听,谁人不说我们镇平侯府宽厚?” 吕伴琴往里指了指,说:“这院子破败狭小,又没有地龙,这样冷的天气,母亲怎么受得了?!” 林婉棠冷笑:“你知足,你母亲还活着,被她害死的人已经长眠于地下了。对你母亲而言,此处再不好,比起监牢已经好了太多。” 吕伴琴语塞,问后面的薛景和:“里面关着的,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忍心吗?!你也是镇平侯府的嫡公子,你就不能为母亲做点什么吗?!” 薛景和惭愧地低下了头,他不是不想,然而,薛承宗以父权压他,薛景睿是兄长,又很厉害,管家的人是林婉棠,他能有什么办法? 薛景睿冷冷地对吕伴琴说:“你似乎很孝顺,不如你将你母亲接走,刚好我们镇平侯府也可以节约些粮食。” 林婉棠笑了起来:“对啊,张少夫人,您直接将您母亲接走。” 吕伴琴的夫家姓张,张老夫人、张夫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吕伴琴还有三四个妯娌,哪个都不肯吃亏。 吕伴琴想将自己的母亲接回府里住,也要看上头的两重婆婆答应不答应。 果然,吕伴琴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萎靡了。 吕伴琴结结巴巴地说:“母亲……有儿子,哪儿有住……住进女儿家的道理?” 林婉棠笑道:“张老夫人与张夫人知道你母亲做下的事吗?恐怕并不十分清楚,你在两重婆婆面前,为你母亲掩饰狡辩了许多?” 吕伴琴的脸色显得变白了一些,睁大眼睛问:“你想怎样?” 林婉棠捂着手炉,淡然说:“没什么,就是想着,闲暇的时候,可以邀约张夫人喝喝茶,聊聊家常,想来有些事情张夫人很想知道呢。” 吕伴琴慌张了起来。 为了脸面,薛承宗休妻,休书上只说杨氏不孝不慈,不敬夫君,没有把她害元妻性命这一点写上。 即便如此,杨氏被休,吕伴琴这些天在夫家一直被冷嘲热讽。 吕伴琴赌咒发誓,说她母亲极好,是镇平侯府不念旧情,镇平侯见异思迁,这才让她婆母对她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若林婉棠在她婆母面前,把杨氏的恶行全都揭穿…… 吕伴琴打了个寒颤。 薛景睿吩咐:“来人,开门,让张少夫人将她母亲接走!” 吕伴琴忙摆手:“这倒不必!” 薛景睿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吕伴琴作出可怜的样子,看向林婉棠:“弟妹,求求你,将母亲挪进有地龙的屋子,要不然,给母亲一些银骨炭。” 林婉棠禁不住嗤笑出声:“我夫君与你异父异母,这声弟妹,你实在是没有资格叫。再则,即便正经的侯府姑娘,嫁出去以后,也不好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指使侯府的当家主母做事?!” 吕伴琴眼底生出恨意:“林氏,得饶人处且饶人,风水轮流转,你夫君是武将,说不定哪天出点什么事,你就得看我景和弟弟的脸色过日子了……” 薛景睿踢起一块石子,嗖地一声打到吕伴琴的膝盖上,吕伴琴感觉膝盖一麻,支撑不住,很快歪倒在了地上。 薛景睿冷哼:“我还活着呢!敢当着我的面诅咒我,真是该死!” 吕伴琴哭了起来,林婉棠吩咐:“大过年的,在我们侯府哭,真是晦气。来人,将她叉出去!” 两个婆子上前,叉着吕伴琴往外拖,吕伴琴喊道:“能不能让我见见母亲,跟母亲说上几句话?” 林婉棠道:“你要是一开始好声好气地说,也不是不行。你闹了这么一场,还想见杨氏?!你脸皮未免太厚了一些。” 吕伴琴被叉了出去,她死命拍门,想再进来,薛景睿生气地说道:“她若是再拍门,就将她的手砍下来,给杨氏送去!” 吕伴琴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再不敢拍门一下。 众人正要散开,就听见院子里,杨氏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景和,你要争气啊!母亲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了呀!” 声音划破夜空的宁静。 薛景和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自己用手转着轮椅,快速走了。 府外,吕伴琴咬着手指,无声地哭了起来。事到如今,她母亲心心念念指望着的,还是她的儿子。 第104章 为何在此哭泣? 吕伴琴暗暗下决心,她要想办法教训教训镇平候府的人,让她母亲过上好日子,让她母亲对她刮目相看,让她母亲知道,女儿也能指望得上! 林婉棠走进院子,只见杨氏苍老了许多,蓬头垢面,眼睛通红。 杨氏裹紧棉袄,强撑着站好,梗着脖子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冷冷说道:“杨氏,侯府宽松大度,如今还肯管着你温饱,你要知足,要惜福。若不是侯府,此时你会在哪里呢?在破庙里?” “须知,这个季节,破庙里都是流浪的乞丐,与他们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你若饿了怎么办呢?讨好乞丐,得半个窝窝头?还是与野狗争食,抢半块腐肉?!” 杨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似乎有些冷,揣着手,缩了缩肩膀。 林婉棠轻声说:“你若真是慈母心肠,就该盼着二弟安分守己。你想想,如今的镇平侯府是谁在撑着?有我夫君在,二弟再窝囊,旁人再看不起他,也不会轻易折辱他。” “你若撺掇着二弟与我夫君为敌,你想想最后倒霉的会是谁?!你好自为之!” 说完,林婉棠叮嘱婆子们看好杨氏,她便回了瑾兰院。 林婉棠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从浴桶出来时,闻见方才脱下的衣裳上,竟然沾染了柔嘉身上的香味。 林婉棠笑了起来,看来柔嘉用的香实在浓郁,自己不过与她离近些说了说话,身上便沾染了香气。 她的疑心,到这里已经完全消了。 林婉棠换过衣裳,回到屋里,却见薛景睿正躺在她的床上翻着一本书。 薛景睿听见动静,扭过头来,说:“今后,我就都睡在这里了。” 林婉棠红了脸,薛景睿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找补道:“睡在这里,我晚上不易做噩梦。” 珍珠偷笑着出了屋子,掩上了门。 林婉棠躺到床上,熄了蜡烛,两人自然浓情蜜意地亲热了一番,最后的关头,薛景睿因为疼惜佳人而没有强行冲破。 就是这样的肌肤相亲,两人都已经很是餍足了。 第二日,众人又要去五皇子府守丧。 晌午用饭歇息的时候,林婉棠见到了张夫人。 张夫人似笑非笑地问林婉棠:“听闻昨日,我那二儿媳没能进得去镇平侯府,被人给叉出来了?” 林婉棠笑道:“张夫人,她若没进镇平侯府,怎么会被叉出来?我们侯府的人,没有闲到在大街上叉人的程度。” 张夫人神色滞了一滞,终于忍不住凑到跟前,小声问:“杨氏到底是因为什么被休了?” 林婉棠淡淡道:“就是因为休书上写的那些。” 张夫人摇头:“定有旁的缘故。” 林婉棠抱歉地笑了笑:“杨氏虽已经被休,但她毕竟曾经是我的婆母,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张夫人叹了口气,说:“我并不是想打探你们侯府的隐私,主要是,我怕自家的二儿媳妇和她娘一样,将来她若作出祸来,我家的二儿子也要被牵连拖累不是?” 林婉棠浅笑道:“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吕氏不在杨氏跟前长大,不是杨氏教养的,应该没怎么受杨氏影响。” 张夫人神色缓和了一些。 此时,吕伴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怒目圆睁,对林婉棠说:“林氏!你在我婆母跟前嚼什么舌头呢?!你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林婉棠往张夫人身后躲了躲,说:“我并没有说你的坏话。” 吕伴琴居然气急败坏地追打起林婉棠来,周围的贵夫人都看了过来。 张夫人觉得丢脸,忍不住出声斥责道:“住手!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像个泼妇一般。” 吕伴琴这才悻悻地住了手,辩解说:“要不是她乱嚼舌头,儿媳也不会生气……” 张夫人白了吕伴琴一眼,说:“薛少夫人不曾说你的坏话,反倒劝我说,你不是杨氏带大的,应该不会同杨氏一般。你真是恩将仇报了!” 吕伴琴红了脸,低头扭着帕子。 林婉棠这才从张夫人身后出来,抚着心口说:“多谢张夫人仗义执言。我今日一见,觉得与您十分投缘。张夫人若得空,可以去侯府小坐,想来我们一定有许多话可以聊。” 张夫人一听,心领神会,便点头笑道:“好的,改日一定上门叨扰。” 吕伴琴的脸煞白煞白的。 这时候,温氏走了过来,林婉棠笑着唤“母亲”,朝温氏走了过去。 林婉棠轻声问:“父亲呢?” 温氏道:“皇上将你父亲唤去了。” 林婉棠惊讶:“不是年底休沐了吗?” 温氏说:“年底官员考评,有些未定之事,皇上召你父亲去商议……”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张夫人听到官员考评这几个字,脸色凝重起来,不由得悄悄拧了吕伴琴一下:“你呀,今后万万不可得罪林氏!她父亲是吏部尚书,你若是得罪了她,牵累了你夫君,当心我让她休了你!” 吕伴琴心里叫苦不迭,哭丧着脸,唯唯诺诺地嗯了一声。 园子无人的一处角落里,南宫曼正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 纵使抹了上好的药膏,她的脖子还是疼。纵使吃了药,她喉咙还是难受,每次吞咽口水,都像是针扎的一般。 她嫁给薛景和,本是权宜之计,不图夫妻恩爱,却从没有想过会被欺辱至此。 她并没有想勾搭五皇子,只不过听众人说五皇子深情自伤,她心生同情,送了五皇子香包而已。 那些香包,也不是为五皇子做的,她本是做了自用,想着守灵难熬,带了几个在身上而已。 薛景和居然往死里掐她! 南宫曼哀哀的哭声惊动了恰从此处经过的五皇子。 五皇子绕过花丛,来到南宫曼跟前,诧异道:“是你?你为何在此哭泣?” 南宫曼慌忙起身,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臣妇……臣妇想到五皇子妃香消玉殒,悲伤不已,所以……” 南宫曼紧张,手便无意识地揉捏着脖颈处的毛领,身子微微颤抖。 五皇子猛地拽下了南宫曼颈间的毛领! 第105章 不顾一切往上爬! 南宫曼急忙用手遮挡,可她脖颈间的青紫如何能遮得尽? 五皇子看到之后,愕然了片刻,让随从离远了一些,低声问南宫曼:“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冲上心头,南宫曼忍不住泪如雨下。 半晌,南宫曼才平静下来,含羞忍耻地回道:“是被臣妇的夫君所伤。” 五皇子有些生气地问:“你家夫君是谁?” 南宫曼脑袋垂得极低:“镇平侯府的二公子。” 五皇子微微眯着眼睛,嗤笑道:“原来是那个废物。废物也就罢了,居然对自己妻子这么狠。” 南宫曼又哭了起来。 五皇子动了恻隐之心,问:“是否需要孤为你出出气?” 南宫曼慌忙摇头:“不必了。” 她一时又不能离开薛景和,薛景和若被五皇子收拾了,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又能落到什么好呢? 五皇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了南宫曼片刻,默默走开了。 下午守灵的时候,薛景和因为哭灵不够哀痛,被五皇子责骂了几句。 五皇子虽不曾动真格的惩罚薛景和,但众目睽睽之下,薛景和觉得十分丢脸。 薛景和想不太明白,明明他前几日也是这么敷衍着哭的,明明周围的人哭得也不悲痛,怎么五皇子今日就偏偏将他单独拎出来责备呢? 因为五皇子责骂薛景和,众人心中害怕,不知底细的人更觉得五皇子待皇子妃情意深厚,谁都不敢再生出懈怠的心,一个比一个哭得恸,一时间,显得五皇子妃哀荣无限。 如此折腾了五日,总算到了出殡的日子,五皇子妃的灵柩入了皇陵,京城各个官宦人家已经累得人仰马翻了。 年就这么仓促狼狈地过了。 夜里,薛景和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刚入睡不久,他就又做起梦来。 梦里,他竟然带着林婉棠,在看皇榜。 林婉棠高兴地指着一处,兴高采烈地说:“中了,中了,二甲第十六名!” 薛景和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对周围祝贺的人连连点头,心花怒放! 画面一转,官差们敲锣打鼓地到镇平侯府贺喜,许多人围在府门前夸赞薛家二公子文采过人,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薛承宗喜滋滋地站在府门口,亲手给报喜的官差们打赏,还吩咐小厮们往外撒铜钱和糖果,与众人同贺。 而杨氏则被前来贺喜的女眷们围着,笑得合不拢嘴。 林婉棠美丽温婉,站在薛景和身边,眉眼舒展。她笑意盈盈地端了一杯酒,送到薛景和唇边,说道:“恭贺夫君金榜题名。” 薛景和的目光,绕过林婉棠,落在她身后喜极而泣的柳春娘身上。 即便是在梦中,薛景和也有些诧异,这种最欢喜的时刻,他心里怎么会更在意柳春娘呢?明明是林婉棠助他考取了功名! 这样的念头一出,薛景和猛然醒了过来。 他腾地坐了起来。 一旁的柳春娘被惊醒,点亮了蜡烛,睡眼惺忪地问:“二少爷,你怎么了?” 薛景和揉揉眼睛,定睛看了看,发现自己身边的确是柳春娘。 薛景和茫然地问:“我中了进士,棠儿,棠儿呢?她给我敬的酒呢?!” 柳春娘心中惊讶,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柔声说:“二少爷,林氏是您的嫂子啊!您没有考功名,您都没有参加考试呀!” 薛景和猛地给了柳春娘一个耳光,刚想斥责她胡说,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是的,林婉棠是他的嫂子,而且,是一个会坑她的嫂子,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 他被教谕革去了秀才功名,朝廷不许他参加科举了! 都是梦而已! 可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真实得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柳春娘在一旁低低地哭泣,哭得薛景和烦躁无比,薛景和低声斥责道:“闭嘴!” 柳春娘捂住了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 薛景和重新躺下,他握紧拳头,暗下决心,他有中进士的资质,即便不能再考,他也绝不能只在詹事府当个九品小官。 他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第二天,天刚亮,薛景和就破天荒一般起身了。 他将柳春娘唤醒,让柳春娘伺候他洗漱。 然后,薛景和坐在床边,说:“把拐杖拿过来。” 柳春娘为难地说:“二少爷,您还是晚些时日再练习走路,伤筋动骨……” 薛景和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让你把拐杖拿来!” 柳春娘只能噤声,拿了拐杖过来,帮忙搀扶着薛景和练习走路。 薛景和推开柳春娘,走了一步,只觉得膝盖处疼得钻心,腿一软,扑腾一声摔到了地上。 柳春娘吓了一跳,赶紧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将薛景和搀扶了起来,说:“先歇歇。” 薛景和额头疼出了汗,他擦了一把,说:“接着练习!” …… 薛景和练习了一个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薛景和一直板着脸。 如今,杨氏被关,薛景和倒也不再犯倔,牢记着杨氏的叮嘱:父不见子,子不见父。 他这辈子只能有薛汝成一个儿子了,薛汝成万万不能有失,不管道姑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冒险。 郑玉莲则隔着一个屏风,带着薛汝成在用饭。 薛汝成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母亲,我要吃鹌鹑蛋。” 郑玉莲柔声说:“好,母亲给你剥。” 薛景和突然说:“汝成该开蒙了。” 郑玉莲随口说道:“不过三岁多的孩子,开蒙太早了一些?” 薛景和说:“不早了,他这个年龄记性才好。就算不习字,你教他背背《千字文》《诗经》《千家诗》这些,打好底子,将来他进学也会容易一些。” 郑玉莲只得应下。 薛汝成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父亲,您亲自教成儿好不好?” 薛景和心里一酸,今生唯一的儿子,他竟然不能得见,他忙掩饰了一下,说:“父亲太忙,让你母亲教你就好了。” 他这辈子是不可能金榜题名了,汝成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好好培养汝成! 出了正月,薛景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带着满腔向上爬的心思,回到詹事府去当差了。 第106章 有难产之相 这一日,薛景和求见淑妃。 淑妃临近生产,肚子已然极大,一举一动都显得很吃力。 薛景和行过礼之后,见周围没有人,便低声唤道“长姐”。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淑妃微微皱眉,问:“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怎么会借了旁人那么一大笔银子?怎么会被人打成那样?” 薛景和不敢多言,心虚地低头,语焉不详地说:“打赌输了银子,有了这次的教训,弟弟以后不敢再张狂了。” 淑妃道:“你若能吃一堑长一智,这亏就不算白吃。” 薛景和默然点头。 淑妃不知道薛承宗休妻的真实原因,见薛景和神色恹恹的,以为他是在因为亲生母亲被休而难过,就心生恻隐,劝道:“父亲一向疼爱你,即便他与你亲生母亲分开了,父亲也不会薄待你半分,你且放宽心。” 薛景和忙行礼道:“弟弟知道。长姐,我如今在詹事府,只是一个小小的录事,人微言轻,难免被人看不起,丢咱们镇平侯府的人。不知长姐能否在皇上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淑妃愣住了,薛景和的意思,是让自己帮他求官?! 淑妃脸色不悦了起来,一母同胞的薛景睿从来没有提过这种话,薛景睿只会心疼她,怕她在宫里头过得艰难,时不时还想贴补她一些银两。 淑妃虽从不曾要过,但是,薛景睿每次说给她银两傍身,她心里都暖暖的。 薛景睿夫妇在她面前也总是恭恭敬敬,即便无人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你”呀“我”呀地胡乱称呼。 薛景和全然不在意这些礼数,他自己不肯上进,心思不肯用在正地方,闯祸不断,只知道求人美言提携。 淑妃尽量平息怒气,说:“景和,本宫刚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是贵人之位,后来,因为侍奉帝后恭谨,才得封嫔位。再后来,本宫生下锦婳,被封为淑妃。一路艰险,本宫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后宫不能掺和前朝之事,本宫临产之即,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官,皇上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本宫恃宠而骄?你也要替本宫想一想。” 薛景和低下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 淑妃又说:“你兄长景睿,当初可以凭借祖辈的功勋,在军中任个小官,可是,他唯恐不能服众,坚持以普通兵卒的身份从军,一战成名。” “景和,你得自立自强,你自己出色了,若皇上看不到,或者上司有意打压,本宫也好,父亲也好,你兄长也好,都会帮你说话。若你自己毫无政绩,你让我们拿什么脸面为你求官?” 淑妃的话可谓推心置腹,语重心长。 可薛景和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刺耳无比。 薛景和腾地站了起来,黑着脸道:“说来说去,长姐就是不肯帮忙罢了。您不肯帮忙就不帮,完全不必如此长篇大论地来教训我!” 淑妃惊愕,颤抖着手问:“这是你跟本宫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薛景和苦笑道:“娘娘记恨我母亲,大可以直说,不必把借口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淑妃眯了眯眼睛,冷冷问:“薛景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景和捶了捶桌子:“不过是一味莫须有的草药罢了,或许这世上压根就没有什么千里光,都是你母亲病中多思,幻想出来的而已!” 淑妃也站起了身,手撑着桌子,瞪着薛景和道:“你今天把话给本宫说清楚!” 薛景和皱了皱眉头,惊讶地问:“你当真不知?” 淑妃反问:“知道什么?” 薛景和赌气一般,将他听来的关于千里光的事全都说了。 然后,薛景和说道:“我找父亲要千里光,好找人求证,谁料父亲那里并没有,只兄长那里得了一点,也已经用掉了。我不曾亲眼见过,这让弟弟如何信服?!” 淑妃被这消息震惊了。 她一直以为,薛承宗休妻,是因为杨氏不敬婆母,因为杨氏与薛承宗感情不和,或许还因为薛承宗良心发现,恼恨杨氏待景睿不慈。 她怀疑过杨氏与薛承宗私通,害她生母郁郁而终。 淑妃怎么都没有想到,杨氏居然狗胆包天,丧尽天良,毒杀她的生母詹氏! 淑妃含泪说:“你母亲必然是承认了的!” 薛景和道:“父亲执意休妻,母亲顾及我和汝成,她有什么能力反抗?她一个深宅妇人,怎么给自己洗冤??自然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淑妃冷笑:“我不信,休妻之时,薛氏的族长在,杨家人一定也在,怎么可能冤枉了你母亲?!你要因为她,与我们生出嫌隙不成?!” 薛景和没有说话,看起来仍然气鼓鼓的。 淑妃向外吩咐:“来人,召薛景睿夫妇进宫!” 薛景睿居然将此事瞒着她,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淑妃突然感到腹中疼痛难忍,不由得呼痛出声。 外间的宫女们听见了,忙冲了进来。 淑妃身下已经渗出了血水。 宫女们喊:“来人啊,快请太医!对了,去请稳婆!” 另一人搀扶着淑妃,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说:“快去禀告皇上和皇后!” 一时之间,昭仁宫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薛景和想起方才与淑妃发生的争执,想到一会儿帝后都会过来,他的兄嫂也会过来,他有些害怕,竟然急忙出了宫。 薛景睿与林婉棠赶到的时候,帝后都已经到了。 院子里飘荡着淑妃痛苦的惨叫。 林婉棠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身子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薛景睿轻轻将林婉棠揽在了怀里。 皇后在一旁说:“算算日子,竟然提前了半个月呢。” 此时,太医惶恐地过来,回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淑妃娘娘心绪不宁,五内郁结,使不上力气,有难产之相。” 皇上诧异地问道:“心绪不宁?五内郁结?今日早晨朕见她时,她还好得很,怎么会这样?!” 皇上将淑妃的贴身宫女芍药唤来,问道:“今日,你家娘娘都见了什么人?” 芍药低头回道:“只见了镇平侯府的二公子。” 皇上脸色阴沉起来,吩咐:“来人,去唤薛二郎!淑妃生产,他为何反而走了?!” 第107章 他长得像朕 宫人传话去寻薛景和了,林婉棠猜想,薛景和可能和淑妃说了些浑话,惹得淑妃动怒伤神了。 林婉棠心中着急,淑妃好不容易将龙胎保到了临产的时候,女子生产自古就是鬼门关,若淑妃母子有个什么意外,岂不前功尽弃,令人悲痛? 于是,林婉棠求道:“皇上,臣妇能不能进去探望探望淑妃娘娘?” 皇上微愣了一下,说:“产房血腥,你进去能行吗?” 林婉棠垂眸回道:“臣妇想试试,给娘娘鼓鼓劲。” 淑妃的呼痛声更惨烈了几分。 皇上心里揪得难受,便说:“你去,好好开解开解淑妃。” 林婉棠快步进了产房,血腥气迎面而来,淑妃的叫声更清晰了,往日端庄的淑妃,此时显得极为狼狈。 林婉棠平静了一下,蹲在淑妃的床边,握住了淑妃的手,轻声说:“娘娘,您别怕,皇上在外面,夫君也在外面。” 淑妃转过头来,眼睛睁得极大,强忍着痛问林婉棠:“母亲……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婉棠知道不能隐瞒了,便说:“母亲是被杨氏用千里光毒草害死的,杨氏亲口承认了。” 淑妃问:“可曾找到那种毒草?” 林婉棠点了点头:“夫君和舅舅已经找到了千里光,事情确凿无疑。” 淑妃恨极了,紧紧攥着手,咬牙切齿道:“杨氏贱人,居然害我母亲!” 林婉棠轻轻握了握淑妃紧攥的拳头,低声说:“杨氏如今被关在侯府,您生产完想怎么处置她都可以。” 又一阵疼痛袭来,淑妃哭了起来。 林婉棠帮淑妃擦了擦汗,说:“娘娘,您要振作起来,好好生下龙胎。母亲在天有灵,一定在看着您,在盼着她的外孙出生。” 淑妃闻言镇静了一些,止住了哭声。 林婉棠又耳语道:“夫君与臣妇之所以先前没有告诉您,就是怕影响龙胎。我们本就打算,等您生产完,让您亲自处置杨氏,为母亲报仇。” 淑妃含泪看着林婉棠,点了点头。 稳婆趁机说:“娘娘,您先不要叫喊,省着点儿体力,要不然一会儿正式生产的时候就没有力气了。” 芍药过来,喂淑妃喝红糖水补充体力。 淑妃喝完红糖水,咬着帕子,当真忍着疼,不再呼痛。 林婉棠这才出了屋子,向皇上回禀道:“淑妃娘娘说,她一定拼尽全力,为皇上诞下龙嗣。淑妃娘娘为了保存体力,咬着帕子不敢呼痛,很是坚强。” 皇上眼神柔和地望着淑妃所在的屋子,赞赏又心疼地说:“淑妃受苦了,朕记在心里了。你也辛苦了,起来。” 林婉棠起身。 皇后道:“恐怕还得等些时候淑妃才能生产,皇上不如去偏殿坐着等。” 皇上带着他们来到偏殿,刚入座没多久,薛景和就被寻了来。 皇上冷着脸,不怒自威地问薛景和:“你都跟淑妃说了什么?” 薛景和惶恐地回道:“微臣就是……就是跟娘娘闲话了家常。” 皇上冷笑,问:“为何你来了一趟,淑妃就心绪不宁,五内郁结了?你最好说实话!” 薛景睿眼神冰冷,如刀剑一般刺入薛景和的身体,薛景和抬眼一瞥,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淑妃娘娘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传了出来。 薛景和心虚地避重就轻:“微臣……微臣请娘娘帮忙,想让她为微臣美言几句,微臣希望官职能升一升。” 皇上被气得笑了起来:“你还想升官?你进詹事府以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告假。不告假的时间你难道有什么建树不成?詹事府给你留着职位已经是格外开恩,你还想升职?!” 薛景和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上不屑地瞥了薛景和一眼,问:“是不是淑妃拒绝了你,你心里头不痛快,跟淑妃争吵了?” 薛景和惶恐地跪伏在地上:“微臣……微臣……” 皇上心中明了,生气地说:“薛景和,你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淑妃平安生产了,你什么时候起来。淑妃母子若是有什么不好,朕要你的脑袋!” 薛景和脸色惨白地跪在一旁,身子瑟瑟发抖。 此时,曹众过来禀告:“皇上,五殿下跪在宗庙里,在为淑妃娘娘和龙嗣祈福。” 林婉棠眼皮一跳。 皇上诧异地问:“朗儿?在宗庙跪着?” 曹众说:“是啊,五殿下说,当初他的母妃听信谗言,误会了淑母妃,冲撞了龙胎,五殿下心中一直愧疚不安。听闻淑妃娘娘生产,五殿下就在宗庙跪着赎罪,祈求列祖列宗保佑龙胎平安生产。” 皇上显得颇为感动:“朗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他愿意跪着就跪着。对了,给他个软垫,别让他跪坏了膝盖。” 曹众吩咐底下人去了。 林婉棠低垂着长长的眼睫,心想,看来五皇子是起复在即了。 林婉棠夫妇在昭仁宫等了几乎一天一夜,第二天晌午,伴随着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稳婆出来报喜,淑妃生了一个小皇子! 皇上龙心大悦,在产房门口亲自抱了裹在襁褓里的小皇子,兴奋地跟薛景睿说:“他长得像朕,是?看看,眼睛、鼻子、嘴型都像朕!” 薛景睿附和着。 林婉棠忍不住偷笑,皇上激动的样子,有些像第一次当父亲一般。 皇上小心翼翼地将龙胎交给嬷嬷,然后朗声说:“淑妃孕育皇嗣有功,着晋封为淑贵妃。皇十六子起名为宸,轩辕宸,大赦天下!昭仁宫所有宫人赏银五两!” 林婉棠心中喜悦,看来,皇上对这个儿子极为重视。 林婉棠夫妇跪下行礼谢恩。昭仁宫的宫人们也都喜气洋洋。 薛景和跪得膝盖都麻了,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他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他很是后悔,长姐如今成了贵妃,而他刚刚得罪了长姐。以后遇到事,还怎么厚着脸皮来求长姐呢? 薛景睿走过来,冷冷地说:“皇上赦免了你,走,回府。” 薛景睿周身的杀气使得薛景和身子颤抖。 薛景和哆嗦着起来,膝盖发麻,哪里走得动?缓了许久,他才能慢慢往外走。 他心里忐忑,知道回府之后,必定有一场暴风骤雨等着他! 第108章 你为何恨我? 皇上挂念淑贵妃的身子,不顾宫人劝阻,进了产房。 刚刚生产过的淑贵妃显得极为虚弱,鬓发被汗浸湿,紧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皇上心疼地说:“辛苦你了,朕要好好地赏赐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淑贵妃声音沙哑地说:“臣妾斗胆想向皇上讨一个恩典。” 皇上想,淑贵妃一向懂事聪慧,应该不会为不成器的薛家二郎讨官职? 表面上,皇上笑着说:“你只管说。” 淑贵妃道:“下个月是臣妾父亲的五十大寿,臣妾斗胆,想在那一日回侯府省亲。” 皇上闻言,释然地笑了起来:“你有孝心,朕岂能不成全?到时候,朕也会备上厚礼。” 淑贵妃眯了眯凤目,柔声说道:“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在昭仁宫守了一日一夜,有些公务需要处置,便先行离开了。 皇后在一旁含笑看着小皇子,说:“轩辕宸,真是个好名字。” 宸字,可以指帝王的居所,也是王位的代称。 如今,后宫之中,淑贵妃的位分已经仅次于皇后了。 且淑贵妃有儿女傍身,娘家是镇平侯府,出身不低,弟弟又有军功。 皇后恐怕也生出了忌惮的心。 淑贵妃心思一动,微笑道:“希望他长大了能成为太子的臂膀。太子一向孝悌,想来等宸儿长成,即便皇上忘了,太子也会为幼弟请封王位。” 这便是表明无心与太子争锋,只求将来得太子庇佑的意思了。 皇后笑了起来:“本宫也希望他们兄友弟恭。” 林婉棠在一旁说:“五殿下真是纯孝,娘娘生产之时,五殿下一直跪在宗庙,求列祖列宗保佑娘娘顺利诞下皇嗣呢。” 皇后与淑贵妃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太子如今好不容易在朝中得到一些大臣的支持,五皇子若卷土重来,太子必定受到威胁。 皇上只怕会再次怜惜起五皇子的生母左常在。 皇后强撑着笑了笑:“天暖和了,虽说有时会倒春寒,但是,毕竟已经是春天了,一点寒气,成不了气候。” 淑贵妃与林婉棠都附和了几句,皇后才起身离开。 淑贵妃感激地看向林婉棠:“弟妹,多谢你了。” 她有好些事想感激林婉棠。 感激林婉棠陪伴她弟弟;感激林婉棠一路出谋划策,帮她保住龙胎;感谢林婉棠为她母亲找出真相,收拾了杨氏;感激林婉棠在她生产时出言劝解鼓励…… 林婉棠却丝毫不居功自傲,乖巧地行礼,问:“贵妃娘娘,二弟究竟说了什么,惹得娘娘动了胎气?” 淑贵妃冷哼一声:“他说不曾见过千里光,千里光是母亲病中幻想,杜撰而成。” 林婉棠低眉敛目回道:“臣妇知道了,定会让他心服口服。娘娘好好休息,下个月,臣妇在侯府恭迎娘娘凤驾。” 淑贵妃会心地朝林婉棠笑了笑。 林婉棠出了皇宫,侯府的马车上,薛景睿与薛景和端坐着。 薛景睿拉着林婉棠的手,扶她上了马车,马车朝着侯府出发了。 薛景睿与林婉棠都不看、也不理薛景和。 薛景和心中越发忐忑。 他偷眼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如同在他梦中一样美艳动人,只是,林婉棠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冰冷,又似乎带有些嘲讽,有时又有恨意一闪而过。 不知怎的,薛景和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他来不及思索,就问出了口:“你为何恨我?” 薛景睿疑心自己听错了,问了句:“你说什么?” 薛景和豁出去一般,又问林婉棠:“你到底为何恨我?” 林婉棠目光冰冷地看向薛景和。 薛景和干脆一股脑问了出来:“我因为柳春娘母子负了你,你就这么耿耿于怀,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林婉棠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回道:“我为何要恨你?” 她心里说,你恩将仇报,害了我们林氏满门,毒杀了我,还问我为何恨你?!! “你是夫君的亲弟弟,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然盼着你好。” 我恨你入骨,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割你的肉,将你挫骨扬灰! “你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话,让人听见了笑话。” 今生,我要让你为你作过的恶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林婉棠面上明明温婉地笑着,但是,薛景和就是感觉到阴森刻骨的冷。 薛景和实在想要那个梦中的林婉棠——美丽温柔、笑意盈盈的林婉棠。 鬼使神差一般,薛景和说:“你能对我笑一笑吗?” 薛景和的话音刚落,薛景睿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他猛地伸手,拽住薛景和的胳膊一抬,薛景和惨叫一声,胳膊就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 薛景和哭丧着脸喊:“兄长,饶我!” 薛景睿淡淡地看着他,薄唇轻启,问:“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兄长?” 话说得轻,里面的威压感却似乎有千斤之重。 薛景和不敢与薛景睿对视,目光转向窗外,心里懊恼悔恨。 若他当初不被柳春娘的风骚迷惑,不与她生下薛汝成,是不是他已经娶了林婉棠? 林婉棠是不是会像梦中那般,倾尽全力,助他考取进士? 可惜,人生不能重来! 回到侯府,林婉棠将薛景和在淑贵妃那里说的话告诉了薛景睿。 薛景睿提溜着薛景和,将薛景和拎到了杨氏暂时居住的院子。 杨氏看见薛景和耷拉着的胳膊,看到薛景睿身上的煞气,不由惊慌地问:“这是怎么了?薛景睿!你就这样待你的弟弟吗?” 薛景睿将薛景和撂在地上,说:“就凭他做的这些事情,卸他一条胳膊都是轻的。” 杨氏扑过来,问薛景和:“儿子,你怎么惹了这个罗刹?” 薛景和低垂着头,嘟囔道:“我……我去找了淑妃姐姐。” 随即,薛景和反应过来,改口道:“不对,是淑贵妃姐姐了。” 杨氏心里嫉妒,詹芳菲的女儿居然已经是贵妃了! 薛景睿在椅子上坐好,说道:“景和,你不是想见千里光吗?给你!” 薛景睿示意林婉棠拿过来一株千里光。薛景睿接过,将千里光摔在了薛景和面前。 然后,薛景睿说道:“今日,你不仅能见到千里光,还能亲口品尝品尝千里光!” 第109章 好大的官威! 薛景和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千里光,杨氏激动起来,害怕地喊道:“你不能让他服用毒草!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残害手足啊!” 薛景睿冷淡地看着杨氏:“他不相信这种草有毒,我只能让他亲自试试了。” 薛景睿的模样,让杨氏相信,如果薛景和不肯信,薛景睿真的会天天给他灌毒草制成的汤药! 杨氏扑到薛景和身上,注视着他的眼睛说:“这种草,你若吃了,会损伤心肺,时间一长,就药石无效了,你千万不能吃!你跟他说,你信了,快说啊!” 薛景和看着杨氏的眼睛,幽幽地问:“母亲,您说实话,您到底有没有做过?” 薛景睿玩味地看向杨氏。 杨氏抽泣了几声,终于点头道:“母亲……母亲实在是喜欢你父亲啊!詹芳菲不死,我就只能偷偷摸摸地跟你父亲在一起,我……我看着他们,心里嫉妒得发疯!”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告诉你父亲,千里光能治詹芳菲的病,你父亲不曾怀疑我,而詹芳菲不曾怀疑你父亲,所以……” 薛景和颓然地坐着,他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的母亲不会害人性命,原来他错了! 杨氏哭着,捧着薛景和的脸,说道:“母亲如今这样,是罪有应得。但是,你是无辜的。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母亲死也瞑目了!” 母子俩居然抱头痛哭起来。 薛景睿让人端上千里光熬制的药,然后,问:“你们母子二人谁喝?” 杨氏身子颤抖着,声音尖利地喊道:“我喝,我喝!大郎,你饶了你弟弟,好不好?求求你,带他走!” 薛景睿冷冷看向薛景和:“你信了吗?还替你母亲叫屈吗?” 薛景和眼神空洞,木然说:“信了,我信了。求你饶我母亲一命……” 薛景睿逼近薛景和,一字一顿地问:“谁饶我母亲一命?” 薛景和愣住了。 薛景睿凄然苦笑:“我母亲就该死吗?他们偷情,哪怕是让我母亲和离呢,我至少还有亲娘。可是,他们竟然要了我母亲的命!他们为何不能饶过她?!” 薛景和闻言,肩膀抖动着,哭了起来。 薛景睿将薛景和的胳膊安好,当着杨氏的面,狠狠踹了他几脚,让人将薛景和带走了。 杨氏在薛景睿目光的注视下,绝望地喝了千里光药汤。 薛景睿坐着,盯了杨氏一会儿,直到杨氏不能催吐,他才离开。 薛承宗听说薛景和在宫里做的事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将薛景和骂了一顿。 薛承宗想到女儿成了贵妃,心中高兴,急忙去祠堂跪拜祖宗,他一个一个擦拭着祖宗们的牌位,直到目光落到詹氏的灵牌之上。 詹氏是他害死的。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薛承宗的脑海里。 薛承宗的手颤抖了起来,他哆哆嗦嗦地去摸詹氏的灵牌,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他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不敢,或者说,是自己觉得不配碰触詹氏的牌位。 詹氏在天有灵,一定会怨恨他。 薛承宗眼前,出现了詹氏少女时宜嗔宜喜的娇俏模样。 詹芳菲,那样鲜活,曾经令他怦然心动。 怎么后来,他就被杨氏所惑,在詹氏病中,与杨氏鬼混到了一起呢?! 薛承宗抹了一把脸,哆嗦着嘴唇,对着牌位说:“芳菲,我们的女儿生了一个皇子,成了贵妃……” 话未说完,薛承宗的眼泪淌了出来。 从祠堂出来,薛承宗就病了,一连发烧了好些天,人快速地蔫了下去。 这一日晌午,薛景睿带林婉棠出去打牙祭。 酒楼小二殷勤地迎了出来:“薛将军,薛夫人!您来我们酒楼,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小的给您留了雅间,为您准备了我们酒楼的拿手好菜,您快进来!” 薛景睿朝他点了点头,带着林婉棠上了楼。 隔壁雅间似乎有不少人在聚餐,门大敞着。 主位上坐着的人,穿着绯色官袍,胸前有老虎纹样的补子,应该是一个三品文官。 他正在大声训斥着一个下属。 “你居然敢私自阻止劳役施工,说这批木材有问题,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修建长风阁,是很重要的差事,工期很紧,耽误得起吗?!” 那个下属抱拳作揖:“大人,可是,那批木材以次充好,且泡过雨,时间久了,容易折断,若日后出事了怎么办?” 三品官冷哼了一声:“啊呸!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营缮司的一个小官而已!老子问你,你要换那批木材,银子哪里来?耽搁的工期怎么办?” “若到了皇上交代的截止日期,建不好怎么办?!你要是因此牵连了老子,老子把你全家都给剁了!” 那位下属被骂得满脸通红,羞臊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他还要开口力争,三品官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到了地上。 这位被骂的下属,正是三姑娘林婉榕的未婚夫,也是薛景睿的准连襟陆修明。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意思是,夫君,快上啊! 果然,薛景睿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是谁啊?好大的官威!” 那个三品官这时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他转过身,看到了薛景睿。 三品官皮笑肉不笑地说:“本官当是谁呢,原来是昭勇将军啊。嗯,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昭勇将军也是三品官呢。” 他的意思是说,两人品级相同,谁也别想压着谁。 薛景睿背着手,缓步上前,冷冷笑道:“哦,对了,你也是三品官。若不是看着你的官袍,本将还以为是哪个山野村夫在此骂街呢!” 三品官面色陡变:“薛景睿!你骂谁是山野村夫呢?” 薛景睿冷冷地看着他,在桌旁坐下,说:“当然是骂你喽,秦大人。” 此人乃是工部侍郎秦英才。 秦英才被气得吹起了胡子,指着薛景睿道:“你……你过分了。” 薛景睿弹指将一个茶盏弹了出去,茶盏猛地撞上了秦英才的手指,秦英才惨叫一声,捂着手指不停地呼痛。 薛景睿翘起二郎腿,扔下一句:“最讨厌谁指着我。” 第110章 那多吓人啊! 雅间内的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秦英才终于止住了哀嚎,露出一张哭脸,说:“我……我一定要弹劾你。我在此教训下属,关你何事?!” 薛景睿斜睨了他一眼:“本将只是看不惯你在公众场合语言粗俗,大呼小叫罢了。你要弹劾,赶紧的,免得本将麻烦,还得亲自弹劾你失了官员的身份!” 林婉棠站在门口,问薛景睿:“夫君,一个朝廷命官,居然当众威胁下属,说要剁了下属全家。夫君,妾身不懂,三品官有这样杀人全家的权力吗?” 薛景睿笑道:“娘子,别说你不懂,本将也不懂。要不,本将等会儿就进宫,当面问问皇上如何?” 林婉棠点头:“妾身觉得很好。要不问问皇上,妾身实在害怕。京城这么多三品以及以上的官员,若是个个都能剁下属全家,那多吓人啊!” 秦英才在一旁听着,心慌起来。今日他带下属在此聚餐,陆修明突然过来,说他因为木材问题阻止了施工。 秦英才气急败坏,说话不慎,当众留下了把柄。 要是薛景睿真的在皇上面前告他的状,他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秦英才也顾不得手指生疼了,起身上前,赔笑行礼:“薛将军,秦某方才失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秦某。” 薛景睿嘲讽地笑着:“岂敢岂敢,薛某不过是个三品的武将而已,况且如今没有领着实职,不敢受秦大人这一礼啊!” 秦英才躬着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哐哐扇了自己两耳光:“薛将军,您就高抬贵手。” 薛景睿这才起身,将秦英才搀扶起来,假笑着说:“诶,秦大人客气了,你我不过玩笑几句而已,你如何就当真了呢?秦大人,要不要坐下陪本将喝几杯?” 秦英才忙摇头:“我们都已经用好了,就不打扰薛将军用饭了。秦某先行告退。” 薛景睿抱拳:“好走不送。” 秦英才带人离开以后,陆修明走了过来,向薛景睿行礼。 陆修明面色有些羞赧:“多谢薛将军与夫人方才出言相帮。” 薛景睿笑着说:“不必客气,我只是看不惯他而已,换成旁人,我也是要管一管的。” 薛景睿起身,带着陆修明去了隔壁雅间,在桌旁坐下。 林婉棠担忧地问:“秦英才以后会不会给你穿小鞋?” 陆修明苦笑一声,说:“他给我穿的小鞋还少吗?自从他调来工部任侍郎,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平日里干活最多,挨骂最狠。这样被他当众辱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婉棠生气地捶了捶桌子:“他也太过分了!” 陆修明叹口气,说:“若不是手头还有几样差事没有完成,我要真想辞官了,回家种地也比受这窝囊气强。” 林婉棠脱口而出:“那倒不必,他居然敢把木材以次充好,不知道从中贪墨了多少银两。既然他敢伸手,我们就能让他付出代价。” 陆修明若有所思:“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确……唉,的确有些贪婪。可惜我人微言轻,上过折子弹劾他,都没能到御前。估计他知道了折子的事,所以才处处为难我。” 薛景睿皱眉道:“那批以次充好的木材如今还在吗?” 陆修明回道:“还在,我找可靠的人看着。况且,户部拨款本就不多,秦英才买这批木材价格并不便宜,一时之间,他恐怕也没有银两重新购买木材。” 薛景睿严肃地说:“我可以带你进宫面圣,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陆修明正义凛然:“若能面圣陈情,我感激不尽。我宁可豁出官职不要,也不能看着他们这群硕鼠贪墨银两,胡乱糊弄。” 薛景睿起身,对林婉棠说:“你自己用饭,我先进宫去了。” 林婉棠点头应下。 林婉棠目光无意中扫过陆修明的靴子,发现靴子的做工十分熟悉,唇边不由得带上了一抹微笑。 陆修明注意到林婉棠的神情,不由得羞红了脸。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有些结巴地问:“薛夫人,你家……三妹妹……还好吗?” 林婉棠笑了起来,说:“好,她好得很。” 陆修明红着脸,看着自己的手,拘谨地说:“她好……那就好。” 薛景睿与林婉棠对视一笑,然后带着陆修明离开了。 回到工部,秦英才听了随从马康的回禀,咧着嘴说:“怪不得薛景睿那个活阎王替姓陆的出头呢,原来姓陆的跟林家姑娘定了亲。陆修明这个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倒是攀了一门好亲事。” 马康说:“如此一来,咱们倒不好动他了。” 秦英才懊恼地将茶盏重重摔在桌子上:“陆修明油盐不进,跟听不懂本官的暗示一样,实在是碍手碍脚,挡本官的财路!” 马康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大人,要不然我们制造点意外,让陆修明受些伤?这样,咱们就可以找自己人顶上他的差事了。” 秦英才阴险地笑看着马康:“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就这么办了。手脚利索点儿,别让人看出来什么猫腻。” 马康得意地点头:“那是,奴才办事儿,您尽管放心。” 林婉棠吃过午饭,回了林府。 一进府,林婉棠就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她的姑母林如雪回来侍疾了。 林婉棠赶紧去看祖母。 老夫人见林婉棠来,挥手道:“唉,年纪大了,不过一些寻常的毛病,你们一个两个都回来干什么?” 林婉棠行礼笑道:“孙女想念祖母了,回来看您。难不成,您嫌弃孙女粗笨,不想见孙女?” 老夫人嗔怪地斜睨林婉棠一眼,脸上却有笑意:“跟谁学的,油嘴滑舌起来了。” 林婉棠给林如雪行礼,唤了一声姑母。 林如雪温和地答应了,倒像是之前不曾发生过不愉快似的。 老夫人道:“我就是总觉得胸闷胃满,已经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倒是你大嫂的父亲不太好,听说也就是月余的事情了。” 第111章 岂不是亲上加亲? 林婉棠心中不由得一沉,看来国子监祭酒难逃前世早亡的命运。 前世,慎大人去世以后,慎家家财全被关系远得不能再远的堂侄所占,慎家堂侄做主,将慎秀慧的两个妹妹全都嫁给了商户。 宗族的力量根深蒂固,因为没有男丁,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慎大人也难免被吃绝户。 慎秀慧作为出嫁女,对家财的安排、妹妹们的婚嫁,丝毫没有发言权。 林婉棠低声道:“那我得空去看看慎大人。” 老夫人说:“好,你们合该去探望一下,记得安慰安慰你大嫂。” 林婉棠陪老夫人坐了一会儿,见白氏隔着窗子悄悄跟她招了招手,便轻笑着找个借口出了屋子。 白氏在林婉棠耳边轻声说:“快去你母亲院子里。” 林婉棠边走边问白氏:“出什么事了?” 白氏压低声音说:“大伯母给慎二姑娘说了一门亲,慎二姑娘来了咱们府上,在园子里相看。相看完,慎二姑娘去找大嫂,半路遇上了我婆婆的娘家侄子。” 林婉棠紧蹙蛾眉:“二婶的娘家侄子?是程玉书?” 白氏咧嘴:“可不就是那个色胆包天的东西嘛,以往他对四妹妹动手动脚,被狠狠打过一回。谁料他死性不改,今日竟然对慎二姑娘故伎重施。” 林婉棠被吓了一跳,忙问:“慎二姑娘没事?” 白氏说:“还好慎二姑娘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她喊了起来,婆子们就去了,把程玉书给赶走了。” 林婉棠掐了掐手:“怎么只是赶走了?太便宜他了!” 眼看到了温氏的院子,白氏忙低声说:“长姐,我就不进去了。若是让婆母知道,是我把你找来了,只怕婆母会狠狠收拾我。” 林婉棠知道白氏处境艰难,就朝白氏轻笑了一下,先行进了院子。 正堂内,温氏正坐在上首,满脸愠怒。 程氏老脸通红地陪坐在一旁。 慎秀慧眼圈通红,似乎刚刚哭过。 慎二姑娘鬓发微乱,衣裳袖子被扯掉一块,就那样耷拉着,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林婉棠行礼,坐在一旁。 温氏生气地对程氏说:“你娘家侄子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居然还拦着小厮们,不让小厮去追,你安的什么心?” 程氏讪笑道:“我原是想着,小厮们若是动静大了,被街坊邻居们知道,只怕对慎二姑娘的名声不好。” 温氏嘲讽地冷哼了一声:“你是怕自己娘家侄子挨打?反正程玉书有名有姓跑不了,我即刻让人去你们程家要人,看看到底谁丢人!” 程氏脸色变了,赔笑道:“大嫂,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这娘家侄子,相貌脾气都极好。要不然,我从中间牵线搭桥如何?若慎二姑娘与我侄子成了好事,我们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慎秀慧鄙夷地瞥了程氏一眼,说道:“我家妹妹看不上令侄这样的色中饿狼。” 程氏摆出长者的架子,对慎秀慧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家妹妹是招赘,哪个条件好的郎君肯给人家入赘?便是我娘家侄子玉书,你们都高攀了。要不是看在亲戚里道的份上,我还不能同意呢!” 温氏冷冷瞪了程氏一眼:“慎家招赘,男方家世官职都可略逊色些,人品却不能差。就你娘家侄子的德行,合该被打断腿。还想入赘慎家呢,他配吗?!” 程氏还想强词夺理,一人突然在门外高声说:“宋子墨求见林大夫人。” 宋子墨?温氏一头雾水,道:“进来。” 门帘轻动,进来了一个布衣长袍的白面书生。 他手里拽着一个人,正是程玉书。 程玉书被打得鼻青脸肿,胳膊被反绑在身后。 宋子墨在程玉书的小腿上踹了一下,程玉书就跪倒在了地上。 宋子墨向着温氏抱拳行礼道:“林大夫人,晚生今日上门向林大人讨教学问,偶经花园,见这淫贼轻薄贵府的姑娘,心中不忿,将他擒了来,交给林大夫人发落。” 温氏拍案叫好:“好样的!多谢你了。” 宋子墨垂首抱拳:“晚生冒失,林大夫人不怪就好。” 说完,宋子墨偷偷看了慎二姑娘一眼,就赶紧出去了。 方才林婉棠就听着宋子墨这个名字熟悉,一直在想自己何时听过。 宋子墨朝慎二姑娘看过来的时候,林婉棠终于想起来了。 前世,慎二姑娘的堂哥收了商贾的银子,将慎二姑娘许配给了商贾之子。那人喜爱饮酒,酒醉之后,就百般凌辱慎二姑娘。 慎二姑娘怕长姐担心,一直没敢跟慎秀慧说,直到有一次,商贾之子失手将慎二姑娘凌辱至死。 商贾假称慎二姑娘得了传染之症,匆匆将慎二姑娘埋了。 后来,是刑部一位宋大人,不知怎么得了蛛丝马迹,弄到证据,开棺验尸,为慎二姑娘报仇雪恨了。 林婉棠前世曾经听林云鹤提过一嘴,那个宋大人,叫宋子墨。 当时,林婉棠诧异,刑部一位小官,怎么会机缘凑巧,得知了商贾之家的阴私,又费了许多功夫,寻得了证据。 此刻回想起来,林婉棠突然觉得,莫非前世因缘际会,宋子墨见过慎二姑娘,悄悄关注过慎二姑娘? 温氏站起身来,道:“来人啊,将程玉书扔上马车,随我去程府,找程家人要个说法!” 温氏带着丫鬟婆子们匆匆出了门,程氏脸色苍白地跟在后面,向温氏求情讨饶。 屋子里,只剩下林婉棠与慎氏姐妹。 林婉棠心头一动,看向慎二姑娘,问:“妹妹,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害羞。我且问你,你觉得宋子墨其人如何?” 慎二姑娘俏脸微红,低头道:“长得看起来很周正,人品应该不错,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林婉棠看向慎秀慧,问:“嫂子,你觉得呢?” 慎秀慧想了想,说:“人看起来不错,从衣着来看,他家境不是很好。只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入赘。” 林婉棠站起身,笑道:“你们若是有意,我便去找父亲问上一问。” 第112章 为何引我来这里? 慎秀慧闻言,含笑推了推林婉棠,说:“快去问,若是能成,嫂子请你吃烤全羊。” 林婉棠应下,去了林宏盛的书房,乖巧地笑着问:“父亲,今日向你讨教的书生中,是不是有一人唤作宋子墨?” 林宏盛点头道:“是的,怎么了?” 林婉棠给林宏盛捶着肩膀,问:“他才学人品如何?” 林宏盛道:“他来自蜀地,家中兄弟甚多,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他自幼便很聪慧,村子里一个老秀才见他天资过人,便教他读书写字,他的字,都是拿着石灰在青石板上练就的。” 林婉棠感叹:“那的确是很不容易。” 林宏盛又说:“他试着去参加了县试、府试和院试,居然一路都中了。后来,他就在官学读书,中了举人,因为学业优异,被推举到国子监读书了。” 林婉棠不由得称赞:“那他确实是很优秀的人。” 林宏盛诧异地问:“你怎么打听起他来了?” 林婉棠说了宋子墨抓住程玉书并痛打了一顿的事。 林宏盛捋着胡须说道:“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宋子墨家境贫寒,在国子监中,得到了慎大人的许多照拂。他知恩图报,见到慎家姑娘被欺负,自然会伸出援手。” 林婉棠越听越觉得这个宋子墨很是靠谱,她在一旁坐下,对林宏盛说:“父亲,如今慎大人的情况您也知道,慎家有意招赘,您能不能帮忙探一探宋子墨的口风?” 林宏盛思索了片刻,道:“入赘?我看宋子墨颇有宏图大志,不知他是否肯。我且去问问。” 林婉棠撒娇:“您快些问,我就在府里等着,您问出结果后,赶紧派人告诉我。” 林宏盛嗔怪地斜睨林婉棠一眼:“你啊!等着去。” 林婉棠回自己的夏荷院躺了片刻,忘忧就来回话了,说是林大老爷派人来,说宋子墨愿意入赘,并且许诺,既然入赘,就是慎家之人,绝对不会做出三代还宗、忘恩负义之举。 慎夫人见了宋子墨,也十分满意。慎大人本就熟识宋子墨,喜出望外,直觉得老怀宽慰。 慎大人的病情等不得,两家很快走完了流程,以冲喜为名,定在半个月后,为二人成亲。 到了慎二姑娘成亲这一日,薛景睿与林婉棠一起去了慎府。 进府的时候,二人又遇见了陆修明。 陆修明过来,含笑抱拳行礼。 薛景睿唇角微微上扬,说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升官的感觉如何?” 陆修明害羞道:“薛将军取笑了,不过是小小的工部郎中而已。” 林婉棠恭喜道:“不小了,你年纪轻轻,就是从五品了。” 陆修明真诚地说:“这都多亏了薛将军带我面圣,秦英才被查实贪墨修筑款,被革职查办了。” 三人寒暄了片刻,便散开了。 薛景睿压低声音,对林婉棠说道:“听说这个秦英才是五皇子的人,而查这个贪墨案子的人,正是五皇子,可见五皇子为了恢复王位,可以说是断尾求生了。” 林婉棠说:“不能让他得意。” 薛景睿点头:“我知道。” 此时,不少人围过来跟薛景睿说话,林婉棠便去了女眷那边。 林婉棠在宴席上被劝着喝了些酒,有些头晕,就独自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着。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匆匆过来说:“姑奶奶,不好了,二夫人喝了酒,将大少夫人堵在屋子里头争吵呢。” 林婉棠顾不得等忘忧小解回来,就匆匆跟着丫鬟去了。 丫鬟将林婉棠引到了一个清净的院落。 只见一个僻静的屋子里头,程氏正在痛骂一个女人。 “明明是你家妹妹勾引我们家玉书,我家玉书本是诚心想跟你妹妹成亲,也愿意入赘,谁知你妹妹水性杨花,竟然又看上了宋子墨,还诬赖玉书轻薄她,你妹妹好不要脸!” 林婉棠直听得火冒三丈,推开门进了屋子,却见被骂的人却不是慎秀慧,而是一个陌生的丫鬟,而骂人的,也不是程氏,而是吕伴琴。 吕伴琴的身形和声音,怎么会这么像程氏? 林婉棠惊讶,问:“你为什么要假扮程氏,引我到这里来?” 吕伴琴阴森森地冷笑道:“你表面装好人,实际上却阴毒得很。不是你,我母亲就不可能落到这副田地。我不假扮程氏,你怎么会害怕她搅局,连丫鬟都不带,就匆匆来了呢?” 林婉棠咬牙怒道:“你不要忘了我曾经告诫你的话,你今天若是使坏,后果你必然承受不起!” 吕伴琴笑了起来:“后果?那我不管,我今天先要你倒霉再说!” 说完,吕伴琴拍了拍手,从里头的帏帐里出来了一个精壮的男子,精壮男子上前来,抓住林婉棠的头发,将林婉棠推倒在地。 吕伴琴则与丫鬟出了门,回头阴冷地说:“好好享受,薛少夫人!” 吕伴琴与丫鬟关上门,匆匆离开。 吕伴琴心中得意,不一会儿,这个房子就会起火,等众人发现的时候,林婉棠应该已经衣衫不整地被浓烟呛死在了屋子里。 到时候,人人都会说,林婉棠在宴席上与人私通,房子不慎起火,奸夫跑了,林婉棠则被熏死在了屋子里。 这样,林婉棠不仅没有了命,名声也全都毁了,薛景睿这辈子也别想再抬起头做人! 吕伴琴正在得意,她一抬头,突然看到了满脸煞气的薛景睿。 薛景睿眼神狠厉,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林婉棠呢?” 吕伴琴假装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景睿从身后拽出一个丫鬟,一脚将她踹到吕伴琴跟前,狠声说:“她是你带来的人,对不对?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的妻子在哪里。若是她有一星半点损伤,我要了你的狗命!” 吕伴琴想拖延时间,最好等到那壮汉得手,薛景睿刚好看到他妻子在别人身下承欢的场景。 地上的丫鬟害怕不已,偷偷地往林婉棠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薛景睿吩咐泰来:“看着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都不能让她们离开!” 说着,薛景睿扯起地上的丫鬟,低吼道:“带路!” 第113章 像是要吃人一般 丫鬟虽然害怕得要死,却知不能耽误,急忙带着薛景睿到了林婉棠所在的屋子。 屋子里冒起了烟。 薛景睿的心沉入谷底,一脚踹开门,却看见地上只躺着一个精壮的男人,男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头被塞了一大块布团。 林婉棠去哪里了? 他四处张望,突然看到竹林旁边,一个青色的长衫闪过,林婉棠回过头,与薛景睿四目相对。 林婉棠衣衫完整,神情轻松自然,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伤害。 薛景睿惊喜地迎过去,手放在林婉棠的腰上,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一般:“你……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林婉棠轻笑:“我当然没事。” 小屋冒出来的烟越发浓烈,薛景睿喊了几声:“走水了!” 他久在军营发号施令,气沉丹田之下,声音可以传出很远。 很快,就有人前来救火。 薛景睿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青色身影,他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醋意翻腾。 薛景睿压低声音,俯在林婉棠耳边,问:“方才你身边穿青衣长衫的人是谁?” 林婉棠直视着薛景睿的眼睛,柔声道:“晚点再跟你说可以吗?我们先收拾恶人。” 薛景睿按压下心中翻腾的好奇,点头道:“好。” 慎夫人听说消息,带着丫鬟赶了过来。 薛景睿让人将吕伴琴带了来,慎家的丫鬟从吕伴琴身上搜出了火石,又有林婉棠为人证,吕伴琴纵火之事,无可抵赖。 吕伴琴临走之前,引燃了里间书架上的书,算计着时辰,又将服了春药的精壮男子放在屋内,实在恶毒至极。 林婉棠对慎夫人行礼,说道:“今日贵府大喜,居然遇上了这样晦气的事。既然事情涉及到了晚辈,若慎夫人信得过晚辈,晚辈愿意带她去向张家讨个说法。” 因为慎家是招赘,仪式几乎全在慎府举行,宋子墨的亲眷都是匆匆从蜀地赶来的,又是庄户人家出身,许多事情都由慎府代为操持准备了。 慎夫人还要照顾慎大人的病体。 是以,今日慎府格外繁忙。 慎夫人愧疚地对林婉棠说:“今日照顾不周,使你险些被歹人所害,改日一定登门致歉。这歹毒妇人,就由你们夫妻处置。” 林婉棠忙笑着宽慰慎夫人。 慎夫人看了看那精壮男人,摇头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家丁,名叫许虎,不知是被人害了,还是与人合谋,拜托你们查问清楚,再行处置。” 薛景睿应下,然后,让人走偏僻的小路,将吕伴琴以及许虎送到角门,塞上马车。 然后,薛景睿与林婉棠也上了马车,匆匆向张家而去。 到了张府,林婉棠让人递上帖子,只说是来拜会张夫人。 张夫人有些诧异,心说,林家的姻亲慎府有喜,怎么林婉棠有空到自己府上来? 她知道吕氏也去赴宴了,太阳穴不由得突突地跳,莫非吕氏那个糊涂蛋又在言语间得罪了林氏? 张夫人忙收拾穿戴整齐,亲自到门口迎接林婉棠。 薛景睿穿着黑色斗篷,威风凛凛,满身煞气地站在林婉棠身旁。 张夫人一看,腿就软了。看这个活阎王的架势,怎么像是要吃人一般?! 薛景睿开口道:“张夫人,不知贵府能够做主的人可在?” 张夫人张口结舌了片刻,说道:“夫君与犬子在府里,不知薛将军驾到,未曾远迎。我婆母也在府中。” 薛景睿道:“这就好,来人,将吕氏带进张府。” 忘忧押着吕氏下了马车,泰来则将许虎押了出来。 张夫人脸色惨白,指着许虎道:“这……这人是谁?” 林婉棠道:“这得问吕氏了。” 张夫人怒目看向吕氏,生气地问:“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吕氏羞赧地低下了头。 街坊邻居们探出头来张望,张夫人怕丢人,忙将人请进家里,将能管事的人都叫了出来。 薛景睿与林婉棠坐在堂上,将今日吕氏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然后,薛景睿看向张大人:“我生平最憎恨谁算计我的亲人。今日,你们张家该给我一个说法?” 吕氏的公公张泉,为户部的都给事中,七品的官职,人耿直端正,闻言怒目圆睁,看向吕氏:“你当真要毁人名节,取人性命?!” 吕伴琴红着眼圈道:“母仇不报,何以为人?!” 薛景睿冷冷一笑:“吕氏,你有什么母仇?不妨说来听听。你母亲害了我母亲的性命,你如今又要害我妻子的性命,你与杨氏的恶毒一脉相承,不愧是亲母女!” 吕氏脸惨白起来。 张家的人,犹如听到惊雷在耳边炸响。 原来,吕氏的母亲曾杀人害命,杀的还是活阎王的亲生母亲。 此时,许虎吃了解药,神智清醒了,羞恼地看向吕伴琴:“贱人,你骗我喝下含春药的茶水,是什么居心?!” 吕伴琴身子瑟缩了。 张泉问许虎:“”你是什么人? 许虎揉了揉眉心,说:“我是慎府的家丁,这个恶毒妇人,说屋子里突然有人晕倒了,让我帮忙搬人,我才去了。进了屋,她让我先喝一杯茶水,然后,我浑身上下就都不对劲了。” 薛景睿不由得冷笑:“你差点丢了一条命,知道吗?她原本打算,将你烧死在屋里。” 许虎方才虽中了春药,模模糊糊却有印象,闻言,凶狠地看向吕伴琴。 听到这里,吕伴琴的丈夫张鸿宝腾地站了起来,羞恼地向张泉行礼,愤然说道:“我张家不要这样恶毒的妇人,今日,儿子要休了这个毒妇!” 张夫人鄙夷地看了吕伴琴一眼,也说:“若不休了此毒妇,不知道她还能作出多少祸事来!” 张泉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说道:“好,老夫这就去请族长。只是,不知薛将军肯不肯高抬贵手,允我们张家保全颜面?” 薛景睿淡淡地问:“张大人此话何意?” 张泉起身,抱拳行礼道:“此事传扬出去,终究不雅。我们张府休妻,能不能对外只说是因为吕氏不敬婆母,成亲以来无所出?” 第114章 怨你是个醋坛子 薛景睿笑了起来,道:“这就是贵府的事了。薛某之所以带吕氏来了贵府,而不是闹上公堂,就是不想伤了与贵府的和气。” 张泉再次行礼:“多谢薛将军为我们张家保全颜面,今日,我们张家一定休了毒妇。” 薛景睿起身,带着许虎,向张府外走去。 林婉棠行礼,笑道:“张夫人,得空了可以到府上小坐。” 张夫人见林婉棠夫妇不曾迁怒张家,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恭敬又热情地将林婉棠送出了府。 因为许虎也是被人所害,薛景睿并没有为难许虎,而是让人将他送回到慎府。 回到侯府,遣散丫鬟小厮,薛景睿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一把将林婉棠拉了过来,让她骑坐在自己膝上,虎目圆睁,暗哑着声音问林婉棠:“那个青衫男子是谁?” 林婉棠不想隐瞒薛景睿,咬了咬红嫩的唇瓣,轻轻扯着薛景睿的衣襟,柔声说:“他算是父亲的门生,父亲赏识他的才学,帮了他一些忙,他感激父亲的知遇之恩,今日偶然见我身陷险境,就出手帮忙了。” 薛景睿颇有些生气地攥住了林婉棠的下巴,问:“他姓甚名谁?你为何显得有些心虚?” 林婉棠眸光盈盈,尽量作出无辜的样子,轻启朱唇道:“我何曾心虚?他……他叫娄星辰。” 薛景睿眯着眼睛,想了想,喃喃道:“怎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这般耳熟?” 林婉棠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你耳熟,可能是因为,他就是当初给二弟代笔的那个书童。” 薛景睿打了个响指:“对了,就是他。” 随即,薛景睿有些诧异,问:“他怎么会成了岳父大人的门生?” 林婉棠早就想好了说辞:“二弟找人代笔的事传出来以后,我父亲好奇,特意找来娄星辰代笔的那些诗来读,发觉诗的确极好。父亲亲自试过娄星辰的才学,便助他进翰林院任了供事,参与修纂书册。” 薛景睿不曾见过娄星辰,便问:“娄星辰既有才学,为何不科举入仕?” 林婉棠垂下鸦羽一般的长长睫毛,怜悯地说:“他遭遇过火灾,毁了容貌,平日里戴着银面具,不能参加科举。” 薛景睿注视着林婉棠,同情冲淡了一些醋意,细想了片刻,醋意便再次翻滚起来:“岳父当真待他极好!娄星辰不能科举入仕,岳父便让他任吏。吏当中,唯有供事一职可以破格提拔为官,岳父就推举他去翰林院任了供事。” 在大梁,吏不算官,不入流,没有品级。 林宏盛爱才,推荐娄星辰任了可以由吏入官的供事,的确是为娄星辰日后进阶为官铺了路。 林婉棠撒娇:“是啊,为国选才本来就是父亲的职责。父亲也爱惜你有将才,所以,将自己的宝贝闺女嫁给了你。可见,在这大梁,父亲最爱重的人才就是夫君你呀。不知道满大梁有多少人羡慕夫君呢!” 薛景睿闻言,唇角上扬,捏了捏林婉棠的脸颊:“这么说,我应该感到荣幸喽?” 林婉棠惊讶:“难道夫君以往不觉得能娶到我很荣幸吗?” 薛景睿啐道:“你这脸皮,都可以做成盾牌了。” 说着,薛景睿刮了刮林婉棠的鼻子。 林婉棠娇滴滴地斜睨了薛景睿一眼,感慨道:“看来娄星辰倒是有几分知恩图报,为了报答父亲的知遇之恩,勇敢救我。过几日,我定要多给父亲买些好吃的孝敬。” 薛景睿轻抬起林婉棠的下巴,促狭地咬了咬她的红唇,恨恨地道:“小狐狸,我虽霸道,却并非不讲理,你不必拿谢岳父当幌子,大大方方地谢娄星辰也就是了。” 林婉棠反咬了薛景睿的耳垂一下,说:“不都怨你是个醋坛子?” 薛景睿笑了起来:“你知道就好,最好别惹我吃醋,否则……哼哼,你知道我会怎么罚你!” 林婉棠垂首伏在薛景睿的胸膛之上,羞得半晌不理薛景睿。 薛景睿越发得意,小腹处不由得燥热起来,一把抱起林婉棠,就要去床上胡闹。 林婉棠挣扎,娇嗔道:“夫君,还不曾沐浴呢!” 薛景睿贴在林婉棠耳畔,轻声说:“鸳鸯浴如何?” 温热的气息撩得林婉棠的娇躯微微战栗。 一夜被翻红浪,鸳鸯交颈,情动之时,林婉棠满目春情,含羞带怯地说:“夫君不必每次都强忍……” 话未说完,林婉棠害羞地用云锦软枕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薛景睿低低耳语道:“再等等,再等等你帮我生个孩儿好不好?白白胖胖的那种。” 林婉棠忍羞点了点头。 这一日,薛景睿独自去了娄星辰的府邸。 娄星辰自从去翰林院供职以后,就搬出了林婉棠的庄子,自己在距离翰林院近的地方租赁了一个小宅子。 小厮通传昭勇将军到来时,娄星辰苦笑了片刻,果然不出他所料,薛将军必然要亲眼见一见他才放心。 娄星辰整理了整理衣冠,出门迎接薛景睿。 薛景睿穿一身玄色暗嵌银线的衣裳,头戴冠玉,墨发高束,身姿英武,眉目俊朗,有着令人赞叹的好样貌,又有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锐利锋芒,如同夏日正午的骄阳。 薛景睿也在打量着娄星辰。 娄星辰虽然戴着银面具,但他周身气度高华,清俊儒雅,露出的小半边脸肌肤如玉,下颚线清瘦好看。最难得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极美,如春日湖水一般清澈。 文雅公子,翩翩少年,如松如柏,如星如月。 薛景睿笑了起来,抱拳道:“薛某今日前来,是为了道谢。” 娄星辰还礼,说:“林大人对娄某有如同再造之恩,娄某怎能见林大人的爱女落难而束手旁观?” 薛景睿道:“诶,林氏既然已是薛某爱妻,此恩原该薛某来报。” 薛景睿击掌,小厮们鱼贯而入,抬了满满十来箱东西进来。 薛景睿道:“里头都是一些字画古籍,金银器物,还请贤弟不要嫌弃。” 娄星辰并不推辞,抱拳道:“多谢薛将军。” 薛景睿心里松快了些,说:“听闻娄贤弟高才,刚出了诗集,不知可否送薛某一本?” 娄星辰去屋里,取了一本新出的诗集给薛景睿。 薛景睿与娄星辰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开。 娄星辰回到书房,心中苦涩,打开一个暗格,露出了一幅美人图,赫然正是林婉棠的画像。 第115章 我就是要吃醋! 画像描绘得细致入微,惟妙惟肖。 画像里的林婉棠,眉目含情,樱唇轻启,栩栩如生,似乎要对面前的人说话一般。。 娄星辰的手,颤抖着抚摸上了画像中女子的眉眼,喃喃道:“我原不该肖想……” 他点燃蜡烛,猛地拿起画像,凑近跳跃的烛焰,想把自己不该有的贪心焚烧殆尽。 然而,他终究不忍,又飞快地将画像拿开,重新小心翼翼地挂回到了暗格里。 这一日,林婉棠睡了一觉,从梦中醒来,发现薛景睿正捧着一本书,秉烛夜读。 林婉棠披上一件衣裳,趿拉上鞋,走到桌案前,软绵绵地钻进薛景睿怀里,仰头娇憨地问:“夫君怎么还不睡?” 薛景睿低头,眸光闪动,问:“你帮我看看,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林婉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看去,发现薛景睿指的是一首咏海棠的诗,其中一句是“秾丽最宜新着雨,娇娆全在欲开时。” 林婉棠轻笑着解释道:“这句是说海棠花蕾将开未开,上面有雨滴,花蕾色泽艳丽,显得娇娆而妩媚。”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神色莫测地问:“那这一句呢?” 林婉棠看了看,上面写着“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 林婉棠摩挲着薛景睿下巴上的胡茬,说:“”诗人面对海棠,饮酒作诗,怎么看也看不够。于是,诗人羡慕蝴蝶能睡在海棠花的深处。” 林婉棠说着,总觉得薛景睿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她突然夺过诗集,翻过来看了看作者的名字,署名为星辰公子。 原来是娄星辰新写的诗。 林婉棠顿时知道了薛景睿的古怪从何而来。 于是,林婉棠假装生气,骑坐在薛景睿的腿上,轻轻揪着薛景睿的耳朵,奶凶奶凶地说:“你又胡思乱想了不是?难道我名字里有个棠字,就不允许别人咏棠了不成?” 薛景睿凑近,抵着林婉棠的额头,霸道地:“我若不允呢?” 林婉棠笑了起来:“你若因为这个生气,那可就再也生不完气了,我们家灶上也再不用买醋了。” “夫君,前朝有位诗人咏海棠,写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你难道也要吃醋不成?” 薛景睿咯吱起林婉棠来:“小坏蛋,我就是要吃醋!今夜,我偏要烧高烛,照红妆,前朝诗人也得羡慕我才成。” 林婉棠怕痒,左躲右闪,但她被薛景睿钳制着,如何躲得过?她咯咯咯直笑到肚子疼,薛景睿才肯饶过她。 薛景睿当真点燃高烛,在帏帐内纵情恣意地折腾了林婉棠许久。 直到林婉棠娇躯无力瘫软,樱唇红肿,小手酸疼,白皙娇嫩的肌肤留下了或红或紫的吻痕,薛景睿才心满意足地放过她,允她沉沉睡去。 这一夜,林婉棠突然从梦中惊醒,似乎吓坏了,扑到薛景睿怀里,紧紧搂着薛景睿劲瘦有力的腰身。 薛景睿清醒过来,坐起身,搂紧林婉棠,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别怕,夫君在这里。” 林婉棠艰难咽了咽口水,轻轻啜泣道:“夫君,我梦见泰州地动了,是很多年难得一见的那种大地动,房倒屋塌,许多人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林婉棠说着,泣不成声。 薛景睿轻轻地拍着林婉棠柔滑细腻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梦而已,当不得真,不要怕,泰州的百姓好好的呢。”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道:“可是,我的梦,有时候就是会变成真的。夫君,你说,地动之前会不会有什么征兆啊?” 薛景睿想了想,道:“据说牲畜们对地动极为敏感。地动之前,鸭子不下水,在岸上叫闹,鸡会飞到树上聒噪地叫,老鼠会搬家,鱼会异常地在水面跳跃,猪不肯回圈,鸽子不肯回巢。” 林婉棠咬了咬鲜红的唇瓣,说:“听闻地动之前,井水水位可能会突然升降,变浑浊,司南可能会失灵。” 薛景睿沉吟了片刻,说道:“泰州知州翟朋兴与我颇有一些交情,这样,我修书一封,提醒他注意这些异动。如果有异常,他就可以及时疏散百姓,减少伤亡。” 薛景睿说着,就坐到了书案前。 林婉棠说道:“倒不急在此时,明日写也好。” 薛景睿扭头,冲林婉棠笑道:“我此时写了,你也好安心睡觉。” 林婉棠闻言,心知薛景睿待她极为体贴,急忙起身,挽起袖子,站在一旁为薛景睿研墨。 薛景睿写完信,封好放在一旁,抱着林婉棠回到床上。 他伸手将林婉棠娇小白皙的脚丫攥在手里,满意地点头说道:“脚不凉了,看来方太医为你调理身子颇有成效。” 林婉棠害羞地钻进被窝,说:“方太医不愧是妇科圣手,如今,我来癸水的时候,也不像以往那样疼了。” 薛景睿促狭地笑了笑:“再调理一段时日,土壤肥沃了,庄稼才能长得更好。” 林婉棠愣了愣才弄明白薛景睿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轻笑着啐了薛景睿一口。 前世,过不久,泰州发生了大地动,房倒屋塌,死了许多许多人。 十分惨烈。 更糟糕的是,朝廷救援赈灾不利,激起了民变,后面导致了许多许多动乱。 老百姓惨上加惨。 前世,林婉棠身在深宅内院,也听说了那些事情,心中颇为不忍。 重活一世,林婉棠希望能够为泰州百姓做点事情,她知道薛景睿与泰州知州有交情,就故意演了这么一幕。 更何况,这件事牵扯到了五皇子,林婉棠更加不能袖手旁观。 还好薛景睿疼她护她,愿意因为她一个梦而向朋友寄去书信。 林婉棠得空的时候,就布置装饰新买的宅子,宅子原本香艳奢靡之风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与它主人相得益彰的清新雅致。 林婉棠芳辰这一日,薛景睿在新宅子里,为林婉棠办了生辰宴。 生辰热闹而体面,皇后派太监送来了贺礼,淑贵妃更是遣人送了不少礼物,来赴宴的女眷们看在眼里,个个都十分羡慕林婉棠。 第116章 眼中诱人的风情 林婉棠今日淡扫蛾眉,高梳云髻,少见地穿了石榴红的罗裙,看起来美艳动人。 宴席丰盛,薛景睿又请了大梁最好的戏班子,宾主尽欢。 宴席结束,薛景睿找到林婉棠,在她耳畔说:“今夜我们不回侯府,就住在新宅子里。” 林婉棠看薛景睿的神情,就知道他今夜必然又要折腾,突然有些脸红耳热,微微垂首嗯了一声。 宾客散尽,林婉棠再次沐浴,换上了家常随意些的撒花软烟罗裙,秀发随意绾起,松松地斜插了一支玉簪,戴上珍珠耳珰,便出了卧房。 珍珠与玲珑各站在门的一旁,含笑看着林婉棠,都被自家主子惊艳到了。 玲珑先回过神,说:“大少奶奶,请上步辇。” 林婉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们宅子虽说不小,倒也不必乘坐步辇,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珍珠忍笑:“将军吩咐了,您还是坐着。” 林婉棠轻笑着摇头,抬脚上了步辇,小厮们抬着步辇,稳稳地走向园子。 园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栈道通向湖中,栈道的尽头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水榭。 林婉棠到了三楼,只见此处已经精心布置过,四周满是桃花,因为布置得精巧,丝毫不显匠气,倒像是真的置身于桃林之中。 水榭四周坠有白纱,白纱被玉带钩挽了起来。水榭四周挂了不少雅致古朴的琉璃宫灯,宫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 水榭宽敞,中间是一张黄花梨的木案,案上,高挑的青铜烛台擎着红烛,一旁摆满了精致的美味佳肴。 薛景睿穿着墨蓝色的云锦长衫,背手衔笑而立。今日的他,身上少了肃杀之气,竟然有了几分温润公子的味道。 薛景睿淡淡吩咐:“你们都退下,不用伺候。” 丫鬟们无声退下。 薛景睿上前,目光清朗,眼中似乎有万千星辰,带着几分局促,柔声说道:“为了给你贺芳辰,为夫要献丑。” 林婉棠惊讶,笑道:“有什么惊喜?” 薛景睿将林婉棠拥到木案旁,让她坐好,然后,薛景睿朝水榭下做了个手势,几排木筏悠然驶出。 木筏上坐了乐师。 雄浑宽厚的乐声汇在一起,林婉棠不由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顿觉胸臆开阔,心怀激荡。 薛景睿背水而立,随着音乐舞起剑来。 林婉棠惊喜莫名,一向严肃自持的薛景睿,居然亲自为她舞剑庆生? 薛景睿随着鼓点起舞,身姿英武,动作矫健,如行云流水,宛若惊鸿,翩若游龙。 他时而缓若游云,时而疾如闪电,显得潇洒极了。 林婉棠简直看呆了眼。 薛景睿一曲剑舞之后,收住招式,林婉棠忍不住鼓掌叫好。 薛景睿气息丝毫不乱,上前牵住林婉棠的手,将她带至水榭的栏杆边。 只见湖面上有许多小船,船上亮着灯,小船首尾相连,竟然在湖面上组成四个字——平安喜乐。 此景此景,林婉棠恍然觉得自己在瑶池天台一般,喜悦至极,眼睛竟然湿润起来。 前世,她的生辰,几乎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想起来时,不过让灶房煮一碗长寿面而已,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来。 倒是母亲温氏后来总提醒她生辰到了,每年都让人给她送些亲手做的糕点过来。 她何曾想过,夫君还可以这样将妻子的生日记在心头,这样用心地准备。 薛景睿似乎看出林婉棠心绪激动,便轻轻揽住了林婉棠的肩膀。 林婉棠转身,正想说话,就听见嗖的一声响,焰火从湖心的船上升空,在玄色的夜空绽放出璀璨美丽的图案。 火树银花,此起彼伏。 眼前的盛景,身边的良人,林婉棠喜极而泣,重生一世,她没有白来。 焰火结束,薛景睿拉着林婉棠的手,低头温柔地注视着林婉棠的眼睛,说:“用饭去。” 林婉棠与薛景睿对坐,两人原也不怎么饿,就边喝酒边说话,天地广阔,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而已。 时间过得飞快,夜色已深,薛景睿扶着微醺的林婉棠缓步下了楼梯。 薛景睿引林婉棠到湖边,拿起孔明灯,唇角上扬道:“许个愿,小寿星。” 林婉棠抬眸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双手合十,默默许了心愿。 然后,她亲手放飞了孔明灯。 她觉得好玩,薛景睿就纵着她,又放了不少孔明灯。 然后,薛景睿对林婉棠耳语:“困吗?想不想泛舟游湖?” 林婉棠脸颊有着诱人的酡红,微醉的她,眼里满是诱人而不自知的风情,歪头说道:“有你相陪,通宵又何妨?” 薛景睿怡然一笑,牵出一艘小船,用脚踩稳,扶着林婉棠上了船。 两人并排躺在船舱内,望着夜空,也不摇橹,任由小船在湖面飘飘荡荡。 薛景睿撑着头,侧身,眼神亮亮的,看向林婉棠:“我原打算独自过一生。” 林婉棠笑道:“那如今呢?” 薛景睿深情地注视着林婉棠的眼睛:“如今……如今我想陪着你。” 说着,薛景睿在林婉棠樱唇之上吻了一下。 之后,干柴烈火一般,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船在湖面上晃荡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 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从不曾有过的极致快乐,包裹吞噬了林婉棠,林婉棠脑中的烟花,也一团一团不受控制地绽放开来,她却心甘情愿地沉沦,沉沦…… 甚至还想要更多一些。 疼痛不期而至。 但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要人性命。 而是伴随着极度的充实和欢愉…… 林婉棠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直呼“将军饶命”,却更紧地搂住了身上的俊俏郎君。 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两人逐渐平息下来,才觉得夜色微凉。 薛景睿餍足地笑着,将小船摇到岸边,用方才铺在身下的斗篷,将林婉棠包裹起来。 林婉棠红着脸说:“上面有血。” 薛景睿吻了吻林婉棠的额头,促狭地笑道:“无妨,有血迹的地方被我折到了里面。” 泰来与福海满脸喜悦地守在岸边,薛景睿看见二人,吩咐道:“这艘船留好,以后旁人不许用。” 第117章 他明明猛得很 林婉棠一直酣睡到第二天的晌午才醒来,薛景睿强留她在新宅子里休养了几日,二人蜜里调油地独处够了,才动身回侯府。 林婉棠生辰当夜的乐声,临近的王公侯府都听到了。而薛景睿为爱妻生辰放的焰火,京城东南部的居民几乎全看见了。 薛将军精心布置,为爱妻庆祝芳辰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大呼惊讶。 更有人神秘兮兮地说,薛将军为爱妻舞剑庆生。虽不得见,但在那些人口中,薛将军舞剑之姿矫健潇洒,堪比天人。 以前都道薛景睿凶狠冷情,谁知道人家竟然是个宠妻如命的人! 这可羡煞了满京城的贵妇贵女们。 郑玉莲望着满脸阴鸷的薛景和,直后悔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居然觉得薛景和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如今再看,她觉得薛景和的气质都猥琐了起来,且面有苦相,显得很是刻薄寡恩。 薛景和心事重重,回想梦中场景。 梦中的他,把林婉棠对他的好视作理所当然,竟然从不曾好好为她庆祝过生辰。 与林婉棠在一起时,他脑子里居然时时惦记着柳春娘,唯恐林婉棠欺负了柳春娘。 他甚至数次为了柳春娘和薛汝成,与林婉棠争吵,气得林婉棠躲在屋子里哭。 他与柳春娘缠绵过后,总会痛骂林婉棠几句,嫌弃林婉棠束缚他,把他拘在书房苦读。 他在梦里,怎么会那么混蛋! 薛景和一向认为自己是风流体贴的文人雅士,看不起大哥薛景睿的武人作风,谁料,薛景睿为林婉棠庆生,竟然如此风光浪漫! 薛景和突然觉得头疼难忍。 薛景和一扭头,见郑玉莲满眼嫌弃地看着他,薛景和更是烦躁难耐,怒道:“你看什么?!林氏花容月貌,才情绝佳,你呢?!你配让我那般花心思待你吗?!” 郑玉莲低头,暗自翻了个白眼。 南宫曼则躲在屋子里,伏在床上哭。她知道的,甚至比众人还要多一些。 她听闻,薛景睿去药铺买了上好的消肿药,心中起疑,找人好好打听了,听闻薛景睿与林婉棠在新宅子的湖上泛舟厮缠了半夜。 林婉棠两天都没有下床,吃喝都在屋子里头。 两人出新宅子的时候,是薛景睿抱着林婉棠上的马车。 南宫曼怎么会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原来以前那些都是谣传!谁说薛景睿不能人道来着?他明明猛得很。 南宫曼越想越懊恼,恨不得托生到林婉棠身上。 林婉棠心情却不错,只是寻思着,得跟薛景睿约法三章,不能随着他的性子胡来。 旁的倒也罢了,她这纤纤细腰实在承受不了,腰酸腰疼还不敢说,唯恐被人打趣。 很快到了淑贵妃回府省亲的日子,林婉棠一早就按品级穿上了诰命服,看起来雍容华贵,气度高华。 林婉棠两世为人,操办宴席已经很是娴熟,今日,因贵妃回府,前来为薛承宗贺寿的贵客很多,可谓高朋满座。 侯府的丫鬟们穿着同样的衣裳,奉茶上点心,在贵人中穿梭行走,一举一动没有半点声响,规矩都很好,一看就知当家主母很会调教人。 众女眷不免对林婉棠又高看了几分。 薛承宗人逢喜事精神爽,倒像是忘了之前的不快,打扮得利利索索,出来接受众人的恭贺,好话听了一箩筐。 辰时末,淑贵妃的凤驾到了侯府外,林婉棠带众女眷在侯府门口迎接。 淑贵妃自进宫十几年间,这是第一次回府,之前她母亲詹氏去世,她位分尚低,还被人紧盯着压制,她不得出宫吊唁。 淑贵妃抬眸,望着“敕造镇平侯府”这几个字,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尽力忍着,仪态万方,端庄典雅地说:“都免礼。” 众女眷这才直起腰身。 淑贵妃在宫娥的簇拥下,进了侯府的内院,先去拜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恰好醒着,淑贵妃与进宫前相比,丰腴了些,也成熟了不少,可老夫人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淑贵妃,祖孙二人相拥落泪。 老夫人道:“我又做梦了,又梦见我的孙女了。老天爷啊,你可别急着让我醒过来,让我多抱抱孙女。” 淑贵妃听了,更是难过,直哭得哽咽难言。 林婉棠好言好语,哄着老夫人睡下以后,淑贵妃只带两个心腹宫女进了单独设置的厅堂。 林婉棠带着侯府亲近的女眷行礼。 淑贵妃命众人平身以后,看向众人,她还是第一次见郑玉莲和南宫曼。 郑玉莲带着薛汝成。 淑贵妃听说了郑玉莲偷换药材,险些害死老夫人的事,自然不喜郑玉莲。 见淑贵妃看过来,郑玉莲兴奋地说:“汝成,快上前去,让你的贵妃姑母看看。” 薛汝成怯生生地往前走了几步。 淑贵妃淡淡道:“长得不像景和。” 郑玉莲愣了愣,回道:“应该是像他的生母柳春娘。” 郑玉莲说着,突然发觉,薛汝成似乎也不太像柳春娘,不由得愣住了。 南宫曼嫌弃地瞥了郑玉莲一眼,想要上前一步,郑玉莲哪里会愿意让她露脸? 郑玉莲忙笑着抢先说道:“汝成小小年纪,已经会背《千字文》了。汝成,你背给贵妃姑母听听。” 薛汝成顿时骄傲了起来,挺起小胸脯,背道:“天地玄黄,宇宙鸿荒……” 众人不由得都有些嫌弃,腹诽郑玉莲不长眼色。 贵妃娘娘好不容易回一趟侯府,谁要听一个黄口小儿背《千字文》啊?! 果然,薛汝成背了一小半,淑贵妃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就淡淡笑道:“好,不错。” 郑玉莲有心露脸,又说:“《千家诗》他也会背一些了……” 淑贵妃打断郑玉莲的话,冷冷说道:“学问固然打紧,品行操守更重要一些。景和年幼之时,也是记性极好,学经背诗都比旁的孩子快一些,如今景和怎样?实在寻常。” 这话说得挺重,但众人知道,淑贵妃已然留了情面。 薛景和如今哪里是寻常啊?实在是不堪。 郑玉莲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惹淑贵妃不快了,她心里暗恨薛景和,都是薛景和不争气,害得她在贵妃跟前都没有脸。 第118章 侯爷身子有点虚 南宫曼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声音甜腻地说:“贵妃娘娘,臣妇略通医术,调配了一款美容养颜的面膏,许多人用了都觉得不错,特献给贵妃娘娘。此面膏可以淡斑,还可以淡化细纹……” 淑贵妃垂眸掩饰了一下目光中的鄙夷,才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本宫多谢你的好意,但是大可不必了。” 南宫曼本想献面膏给淑贵妃,然后她就可以对外宣称,淑贵妃很是喜欢这种面膏,那她不就可以大卖特卖,赚许多银子了吗? 淑贵妃高居后宫尊位,第一次见南宫曼,不知她心性底细,又有与薛景和的不愉快在前,岂会轻易用南宫曼进献的面膏? 收都不能收。 否则,岂不是为南宫曼的面膏背书做担保吗? 被旁人得知以后,旁人以为淑贵妃用南宫曼的面膏,也来用,用出好歹怎么办?岂不是惹祸上身? 南宫曼显得有些尴尬,还想再争取一番,淑贵妃笑道:“你们都别站着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入席。” 其他人的席位都在外面,众人纷纷跪安。 淑贵妃将林婉棠一人留了下来。郑玉莲和南宫曼嫉妒得要死。 淑贵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低声问:“杨氏那个贱人呢?” 林婉棠早已让人将杨氏捆成了粽子,塞上嘴,关在了一旁的房间里。 林婉棠拍手,忘忧将杨氏拽了过来。 杨氏趴在地上,茫然抬头,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雍容华贵的淑贵妃。 淑贵妃气势凛然,不怒自威,眼神中的恨意,使得杨氏心肝一颤。 淑贵妃施施然起身,缓步来到杨氏面前,抬脚踩在杨氏脸上,狠狠用力。 杨氏的脸被碾压得变了形状,嘴被挤得如同鸭子一般。 淑贵妃张口道:“想当初,本宫还在侯府时,你曾来做客,本宫那时热情唤你姨母。你守寡,母亲怜你,请你来侯府相伴,你怎能这么狠毒,对好姐妹夺夫杀人?!” 林婉棠命忘忧拿掉杨氏口中的布团。 杨氏害怕地颤抖着,艰难咽了咽吐沫,闭上眼睛说:“事到如今,只求速死。到地下,我会向你母亲赔罪。” 淑贵妃用力碾压杨氏的脸,苦笑着说:“你死也见不到我母亲,我母亲善良,定然已入极乐,而你,一定会坠入阿鼻地狱,日日受苦。” 杨氏的眼泪流了出来。 淑贵妃越看越恨,猛然拔下头上的金簪,蹲下身来,将金簪刺入杨氏的身体。 杨氏惨叫一声。 淑贵妃低声威胁道:“你若再呼痛一声,我便用热油灌进你的喉咙,把你烫哑了。” 杨氏惊恐地看向淑贵妃,淑贵妃此时像是被冤魂附身一般,看起来竟然十分像詹氏复生回来寻仇,杨氏害怕地瑟缩着,强自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淑贵妃一连刺了杨氏二三十下,刺的都不是要害的位置,不至于要了杨氏的命,却能令杨氏痛不欲生。 血从杨氏身体里流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裳,染红了地上的青砖。 淑贵妃力竭,哭道:“这些血,根本不足以洗去你的罪恶……” 林婉棠冷声吩咐:“来人,拿些针上来。” 很快,珍珠送上来了一些长针。 林婉棠冷冷道:“长针伺候杨氏。” 忘忧蹲下来,将布团塞回杨氏嘴里,攥住杨氏的手,将针刺入到杨氏的指甲缝里。 杨氏疼得直翻白眼,在地上扭曲地蠕动着,嘴里发出些含混不清的低吟。 此时,有人在门外通传:“侯爷求见。” 淑贵妃嘲讽地笑了起来,沉声说:“宣。” 薛承宗整理衣冠,喜滋滋地迈步走了进来,跪倒磕头:“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他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免礼平身”,却听到了细碎的痛苦低吟。 他微微抬头,偷眼看去,先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他又抬了一点头,终于看到了蠕动扭曲成奇怪姿势的杨氏。 他吓得一哆嗦,忙重新垂下头。他觉得还不够,直接将额头贴住了地。 淑贵妃平静了片刻,冷声问:“镇平侯,你不为杨氏求情吗?” 薛承宗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臣如今与杨氏已经不是夫妻了,她……她罪有应得。” 淑贵妃冷笑,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凉薄寡情,昔日背德偷情的心上人,如今这般惨状,他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杨氏听到薛承宗的话,心如刀绞,自己为了嫁给他,各种费心筹谋,近来才看清,种种痴心竟然都付给不值得的人了。 淑贵妃问:“你何事求见?” 薛承宗兴冲冲地过来,本来是盼着与淑贵妃叙叙闲话,聊聊家常,增进一下父女感情。 此情此景,还谈何父女情意? 他该庆幸自己到底占着生父的身份,淑贵妃不会这般狠厉地发落他。 想到这里,薛承宗低头道:“方才,皇上派曹公公来了侯府,赏赐给微臣一些生辰礼。微臣特来禀告娘娘一声。” 淑贵妃没理会,转而问:“你可曾在本宫的母亲灵前赔罪?” 薛承宗神情停滞了一下,说:“我……臣在你母亲牌位前……说过……” 淑贵妃冷眼看着,道:“然后,你就心安了,对吗?” 薛承宗抬头看了淑贵妃一眼,淑贵妃长得与詹芳菲很是相似,粗粗一看,薛承宗差点以为是詹芳菲站在那里。 杨氏的指甲缝又被扎进去一根针,杨氏剧烈地挣扎扭动着,薛承宗看在眼里,冷汗霎时湿了脊背。 淑贵妃鄙夷地看了薛承宗一眼,道:“你跪安。” 薛承宗忙行礼,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外面一位宾客见了薛承宗,忍不住跟旁边的人低语:“侯爷的身子有点虚啊,天还不热,他怎么满脸都是汗?后背也湿了?” 淑贵妃的袖子染上了血,林婉棠让人准备了水,淑贵妃沐浴更衣之后,厅堂内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杨氏已经被拖了下去。 淑贵妃道:“别让她死了,要让她日日痛不欲生。” 然后,淑贵妃请林婉棠坐下,一同用膳。 镇平侯府外,一个神情憔悴的女子失神地站在路中间。 第119章 试试妾身底细与深浅 一辆马车驶来,差点撞到女子,车夫赶紧勒马,马仰起上半身,长长嘶鸣,好不容易才停住脚步。 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声音尖利地骂道:“想死死远一点,站在路中间是想碰瓷讹人吗?” 路中间的女子此时回过神来,看出马车是从侯府门口过来,是宫中的马车,而说话的男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便知道他是公公。 马车里的人见女子依旧愣着,失去了耐心,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女子看了男子的衣衫,知道他在宫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公公怒道:“去,把她扯到一旁去。” 女子却突然上前,跪在马车正前方,抬眸殷殷问道:“请问尊驾是什么人?” 公公指着女子,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问咱家的名讳。你是什么人?报上姓名。” 女子柔弱地说:“妾身姓吕名伴琴,被夫家休弃,娘家不容。求公公救妾身。” 公公哈哈笑了起来:“你当咱家是什么人?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咱家救得过来吗?况且,咱家也不知道你的底细啊。” 吕伴琴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公若是愿意,今夜就可以试试妾身的底细与深浅。” 吕伴琴说着,媚眼如丝地看向公公。 公公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女人。 眼前的女子,眉眼清秀,肌肤白皙,一看便是富贵出身。 吕伴琴心中忐忑,含恨偷眼望了望热闹的侯府。 公公摩挲着下巴,阴笑道:“你跟镇平侯府有些渊源?” 吕伴琴忙说:“不敢隐瞒公公,妾身是原镇平侯夫人的亲生女。” 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转头吩咐:“来人,将这个女人带到咱家的宅子里。” 一旁的小太监急忙躬身:“是,曹公公。” 吕伴琴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他是曹众曹公公? 他可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吕伴琴激动极了,长长的指甲扣进肉里,心想,她一定要使劲浑身解数,讨得这位大太监的欢心。 侯府内,宴会仍在继续。 五皇子轩辕朗在园子里,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怀疑自己花了眼,忙跟上前去,唤道:“纪辰。” 娄星辰依旧跟一旁的书生说着话,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轩辕朗又大声唤了一次:“纪辰。” 娄星辰依旧无动于衷。 轩辕朗心定了一些,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往往会下意识地做出回应,而眼前的人丝毫反应都没有,应该不是那个俊俏明媚的少年。 他走近一些,拍了拍娄星辰的肩膀。 娄星辰转身,认出了五皇子,恭敬行礼道:“五殿下。” 轩辕朗总觉得,眼前的郎君眉眼之间,有些像当年的少年,只是,以前那少年眼神自信张扬,而眼前男子的眼神有些忧郁。 轩辕朗讪笑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你与孤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娄星辰问:“什么故人?” 轩辕朗试探道:“江南纪家。” 娄星辰行礼:“纪氏诗书传家,清贵至极,微臣出身草野,虽钦慕纪家,却无缘结交。” 轩辕朗问娄星辰:“你姓甚名谁?现任何职?” 娄星辰回道:“微臣娄星辰,现任翰林院供事。” 轩辕朗想追问娄星辰的身世,太子缓步过来,笑道:“娄星辰,说好了要飞花令,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快快,赛诗没有你可不行。” 娄星辰趁势向轩辕朗行礼:“五殿下,微臣告辞。” 太子似笑非笑看着轩辕朗:“五弟要不要同来?” 轩辕朗对诗词没什么兴趣,更不愿意与太子待在一起,便笑道:“你们去,我随意走走。” 在无人的地方,太子道:“薛少夫人请孤来唤你,帮你解围,你与五弟发生过不痛快?” 娄星辰向太子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不瞒殿下,微臣容貌尽毁,就是五殿下的手笔。” 太子没有追问娄星辰的伤心事,他心中有了计较,问:“你可愿意辅佐孤?” 娄星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微臣愿意。” 如今皇子之中,除了太子势大以外,就是五皇子。 最想压制五皇子的人,就是太子。 林婉棠说过要替娄星辰报仇,可娄星辰堂堂男儿,又岂会甘心什么都不做,躲在女人背后,让女人替他报仇? 况且,林婉棠请托太子为他解围,就是给了他结交太子的机会。 太子邀娄星辰同行,边走边说:“听父皇的意思,不日就要复五弟的王位了,娄卿可有什么妙计?” 娄星辰一直暗中关心朝政,尤其关心与轩辕朗有关的事情。 娄星辰行礼说道:“听闻皇上信鬼神天道,之前,五皇子曾经进献给皇上一只白鹿,不知那只白鹿可还安好?” 太子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说道:“母后如今掌管后宫,动起手来倒也方便。而且,钦天监监正是孤的人。” 娄星辰喜出望外:“如此一来,就更稳妥了。” 太子突然想起,问:“薛少夫人为何帮你?” 娄星辰笑道:“林尚书爱才,微臣曾得林尚书指点学问,想来薛少夫人听林尚书提起过。” 太子笑了起来:“如今,林尚书出任内阁首辅,又被加封了太子太傅,你我也可以算是师出同门了。” 娄星辰谦虚道:“微臣不敢。” 娄星辰跟着太子,与众人饮酒作诗,太子言语之间,对娄星辰很是看重,众人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面具小吏,不敢再对他有轻慢之意。 淑贵妃即将回宫,林婉棠出来寻锦婳,却见锦婳正在与林婉樱一起玩,旁边一块青石上坐着十皇子。 十皇子与林婉樱差不多的年纪,但他因为早产而胎里不足,至今依然是一副病弱的样子。 天气已经转暖了,十皇子还裹着貂裘。 林婉棠很是心疼这个孩子,更何况,他长大以后,还将是自己的妹夫。 好在,十皇子因为身子弱,不问政事,谁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到了年纪就就藩去了,他去的地方又不紧要,直到林婉棠重生前,他都平平安安的,也肯护着林婉樱。 第120章 晚上回来再疼你 林婉樱见长姐来了,便牵着锦婳的手跑了过来,两个小姑娘脸颊都红扑扑的。 锦婳兴冲冲说:“我们方才扑住了一只蝴蝶,十弟于心不忍,求着我们把它放了。” 十皇子起身,来到林婉棠很前,虚弱地说:“孤身子不好,不能多活动,不忍见旁的生灵被禁锢着,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林婉棠笑道:“十殿下仁慈,必有后福。” 十皇子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承薛少夫人吉言。” 此时,太子过来寻十皇子。 太子一向显得很有长兄风范,肯护着体弱的十皇子。 十皇子跟在太子身后离开,走了几步,回头问林婉樱道:“以后,孤还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林婉樱这个年纪,已经懂得了男女之大防,但是,她看着十皇子孱弱的身体、苍白的嘴唇,实在不忍心,便甜甜地笑着说:“好啊。” 十皇子开心极了,眉眼弯弯地笑着离开了。 待众人离开后,林婉棠转身,看到了娄星辰。 娄星辰走过来,抱拳道:“多谢你为我解围。” 林婉棠笑道:“不必客气。” 娄星辰凑近些,压低声音将他与太子的谋划告诉了林婉棠。 林婉棠惊喜:“钦天监监正是太子的人?” 娄星辰点头。 林婉棠轻声说道:“若钦天监监正办好这件事,我还有一份功劳送给他。” 娄星辰微笑:“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落水狗再爬出来抖威风。” 林婉棠轻笑。 侯府众人恭敬地送淑贵妃的凤驾离开,薛承宗跪在地上的身子突然抽搐起来。 小厮赶紧上前扶住薛承宗,这才惊觉薛承宗的身上滚烫滚烫的。 林婉棠吩咐人去请大夫,大夫给薛承宗用了药,叮嘱他卧床休息几日。 林婉棠与薛景睿起身离开时,突然听见薛承宗迷迷糊糊地唤道:“芳菲,芳菲……” 薛景睿的身子顿了顿,面上依旧寒凉如冰,轻叹一声,拉住林婉棠的手,说:“走。” 幽暗昏黄的小道上,薛景睿紧紧揽住了林婉棠的肩膀。 京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穿上了家常衣裳的曹众坐在上首。 吕伴琴从一旁的屋子走了出来,穿上了殷红的新衣裙,头发披散着,发梢还往下滴着水珠。 曹众轻笑着看向吕伴琴,沐浴过的她,还挺有几分姿色。 曹众招手,像是唤哈巴狗一般。 吕伴琴身子微微颤抖着走上前去。 曹众攥住了吕伴琴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吕伴琴紧张得睫毛微微颤抖,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曹众的声音冷冷的,像蛇一般靠近吕伴琴,声音阴恻恻地问:“你真的想好了,愿意伺候咱家?” 吕伴琴想起婆家人鄙夷的眼神,想起娘家兄弟绝情的冷言冷语,含泪说道:“想好了。” 曹众笑着问:“不后悔?” 吕伴琴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咬着嘴唇,过了片刻才说:“不后悔。” 曹众猛地将吕伴琴身上的衣服撕裂,吕伴琴白皙的肩膀、大红的肚兜就全都裸露在了曹众眼前。 曹众本不为女色,只为多一个棋子可以利用,此时,他却禁不住被激发出了体内深藏的兽欲。 曹众呵呵笑着,从一旁的八仙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啪”的一声打开,盒子里的各式工具就全都露了出来。 曹众将檀木盒子拿到吕伴琴跟前,问吕伴琴:“喜欢哪一个?自己挑。” 吕伴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脸羞得通红,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起来。 曹众一把揪住了吕伴琴的头发,将吕伴琴的脸按在了木盒之上,咬牙问:“看清楚了,到底喜欢哪一个?” 吕伴琴知道,她已经不能退了,与虎谋皮,岂是说抽身就能抽身的? 她胡乱地指了一个,曹众淫笑着扯住吕伴琴的头发,将吕伴琴扯到床边,冷声道:“爬上去。” 吕伴琴忍住羞耻,爬了上去,怯怯地问:“能不能灭了灯?” 曹众嗤笑起来:“你又不是处子,害羞什么?灭了灯,还有什么乐子?” 吕伴琴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屋里里响起了女子凄惨的叫声。 吕伴琴后悔极了,她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旁人都骂阉人是没根的东西,他们没有根,心理变态,格外狠。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吕伴琴才知道,疼不是最难忍受的事情。 她被迫做了许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呕吐都是不被允许的,她每次想要呕吐,都会换来更狠的疼痛、更深的羞耻。 这一夜,吕伴琴直觉得,她所处的地方,就是阿鼻地狱,她甚至还不如在街上流浪乞讨。 天快亮的时候,曹众起身,吕伴琴强忍着满身疼痛,起身为曹众穿衣,伺候曹众进宫。 曹众在吕伴琴脸上亲了亲,呵呵笑了两声:“爷晚上回来再疼你。” 吕伴琴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曹众离开,吕伴琴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打扮花哨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意味深长地瞥了吕伴琴一眼,讥笑道:“如今知道曹公公的厉害了?真庆幸,居然有人自己愿意进这阴曹地府。” 妙龄女子说完,扭着腰肢离开了。 吕伴琴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这一日,太极殿内,皇上命人拟好了恢复五皇子为裕王的圣旨,吩咐曹众用印。 曹众打开抽屉,拿出玉玺,正准备盖印,就听见一位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曹众停了手下的动作,轻声斥责道:“毛手毛脚,像什么样子?” 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说道:“启禀皇上,上林苑里头的白鹿……白鹿死了。” 皇上惊讶地站了起来,急忙问:“怎么会死了?不是说,这种白鹿都很长寿吗?” 小太监低着头说:“太医们也看不出白鹿神兽有什么疾病,白鹿就是突然死了。想来……想来是仙鹿回了天宫。” 皇上的脸色阴沉不定,沉声命令:“来人,唤钦天监监正余沐白。” 曹众举着玉玺,正要往圣旨上盖,皇上伸手阻止道:“且慢!等等再说。” 第121章 她勾搭男人你不管 曹众有些懊恼,后悔自己手慢了一点,忙躬着身子说:“想来是饲养的人不尽心,怪不到五殿下头上。” 皇上深沉地嗯了一声,淡淡说:“曹众,你越来越会当差了。” 曹众赶紧把头低了下去,讨饶道:“奴才多嘴多舌了。” 不一会儿,余沐白匆匆赶了过来,向皇上行礼。 皇上的手轻轻敲着桌子,问:“最近星象可有什么异常?” 余沐白躬身道:“微臣夜观天象,东方苍龙七宿中,心星后面的第二颗有异动,心后星有意与心前星争辉,并隐隐有荧惑守心之相。” 皇上皱眉问:“心后星?代表皇子?” 余沐白显得有些惶恐,跪地称是,又说:“心后星代表皇子,心前星代表太子,意思是……意思是……” 皇上按了按眉心,他怎么会不知道?五皇子一直有和太子一较高低的心,这其实还是他自己暗自推动的。 皇上又问:“荧惑守心是什么意思?” 余沐白擦了擦额头的汗,叩首道:“求皇上恕微臣的不敬之罪,否则微臣不敢说。” 皇上不耐烦地说:“恕你无罪就是了。” 余沐白这才壮着胆子说:“荧惑守心预示着山陵将崩,天下将乱,兵戈将起,黎民遭殃。” 皇上被唬得心悸起来,右眼皮开始狂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恼怒地垂了一下桌子,痛斥道:“大胆!闭嘴!来人,把他拖出去,将他的舌头拔下来!” 余沐白以头抢地:“皇上,您恕了微臣无罪,微臣才敢说的呀。君无戏言!况且,此事并非没有破解的方法。” 皇上听见这句话,忙抬手道:“停!余沐白,你说有破解的方法?” 余沐白行礼道:“皇上,此星象虽然凶险,但是,关键都在心后星上。如果压制心后星,则可破解,至少可以减少此星象的危险后果。” 皇上微微闭了闭眼睛,道:“罢了,朕明白了,你退下。” 余沐白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皇上揉了会儿眉心,对曹众说:“把圣旨烧了?” 曹众壮着胆子说:“钦天监的话也未必可信……” 皇上猛地摔了一个杯盏,斥责道:“朕赌不起!朕还不想驾崩呢!” 曹众瑟缩地闭了嘴,将圣旨放在烛火边烧成了灰。 五皇子在自己府上搂着两个姬妾,听曲欣赏舞蹈,悠闲自在。想到不一会儿,他就要重回裕王的位子了,他简直想笑出声。 之后,他可以想办法替自己的生母筹谋,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母子两人互相成就,未尝就不能争一争龙位。 突然,有人禀告:“殿下,宫里曹公公打发人送来了消息。” 五皇子忍不住唇角拼命上扬,问:“是不是圣旨快到了?” 小厮沉默了片刻,才说:“不是,曹公公的人说,皇上改了主意,将还未加盖玉玺的圣旨烧了。” 五皇子的心陡然沉了下去,怒不可遏地掀翻了面前的小几案,睁大眼睛问:“为什么?为什么?!” 小厮垂首,说:“听闻上林苑的白鹿死了,皇上召见了钦天监的余沐白,之后,就……命人烧了圣旨。” 五皇子捂着心口,胸脯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地说:“太子!他居然从中作祟,坏我好事!我们走着瞧!余沐白,竖子,活该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这一日,余沐白下值以后,走在街上,突然被人用麻袋蒙住了头,被人往马车上带。 东城兵马司的人刚好在附近执行公务,上前打倒歹人,将余沐白救了下来。 官差们要将歹人带回去审问,歹人们却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消息传到宫里,皇上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干的,心里直骂五皇子越来越愚蠢,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是不是不该用他当太子的磨刀石? 皇上掰着手指头,把皇子们数了个遍,也没找到更好的,不是外家太弱,就是身体太弱,要不就是没有争心。 皇上决定冷五皇子一段日子,再观察观察。 五皇子进宫请安,皇上都不见他,五皇子气闷,越来越心浮气躁了。 薛景和整日郁郁寡欢,因着淑贵妃回府省亲,他求见,淑贵妃没有见他。 连堂弟们都面见了贵妃,得了贵妃的赏赐,唯独他没能得见,他觉得很是丢脸,也愈发惶恐不安。 某一天,薛景和喝醉了酒,在清芬院与郑玉莲诉苦。 薛景和大着舌头说:“她可是我的亲姐姐啊!同一个父亲。那些堂弟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们排在我前头?” 郑玉莲想起那日见淑贵妃的场景,也有些不痛快:“汝成不管怎么说,是侯府唯一的孙辈,贵妃这个当姑姑的,一点疼爱的样子都没有。咱们汝成这么聪慧,贵妃都吝啬夸几句。” 薛景和惊讶地问:“贵妃没有夸奖汝成?” 郑玉莲撇嘴:“别说夸汝成了,《千字文》都没有让汝成背完,还话里话外说汝成德行不够,品行不端。” 薛景和眼睛红了,问:“她当时原话是怎么说的?” 郑玉莲回忆着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薛景和憋闷地捶了捶桌子:“她哪里是在说汝成?明明是在说我。可我如今为何混得不好?还不是因为你帮不上我,南宫曼帮不上我,贵妃姐姐不肯帮我,大哥……大哥就算了,他不收拾我就是好的。” 郑玉莲不悦,嘀咕道:“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薛景和理直气壮地说:“不怪你怪谁?你父亲要是吏部尚书,你看看旁人还敢不敢轻看我?你要是像林婉棠那样花容月貌,我肯定听你的,好好做人。” 郑玉莲腾地站了起来,生气地说:“你如今还想着她呢?不怕我告诉大哥……” 薛景和血红的眼睛瞪着郑玉莲:“你敢?!别逼我把你的腿打断。” 郑玉莲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你就知道欺负我,父亲生辰宴那一天,南宫曼跟五殿下眉来眼去的,你居然都看不出来?她勾搭男人你不管,倒有空在这里嫌弃我。” 薛景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郑玉莲的鼻子,问:“你说什么?南宫曼又勾引五殿下了?” 第122章 求将军救我 郑玉莲惊讶,“又”字是什么意思?莫非南宫曼以前就勾引过五皇子? 郑玉莲害怕薛景和发疯,赶紧讪讪地走了。 薛景和越想越生气,命人去请南宫曼。 不一会儿,南宫曼就到了,她一见醉醺醺的薛景和,就有些心烦,忍不住劝道:“你少喝点酒,喝多了对身子不好,你每每喝醉了,还爱耍酒疯……” 南宫曼话没有说完,薛景和就将酒杯里的酒泼了南宫曼一脸。 南宫曼愣住,等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薛景和站起来,使劲拽住了南宫曼的头发。 南宫曼本来都准备睡了,她来之前,只松松散散地在发尾系了一下,薛景和将她的头发整把拽住,直拽得她头皮生疼。 南宫曼委屈地喊:“放开我!你这又是怎么了?” 薛景和将南宫曼的脸拽到自己脸前,几乎紧贴着,眼睛睁大,眼珠有些突出,十分吓人,阴森森地问:“你喜欢五殿下是吗?他身份比我高,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对不对?” 南宫曼哭道:“这又是哪里的话?我哪里敢肖想五殿下?” 薛景和猛地啐了南宫曼一脸,骂道:“你不是不想,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对不对?” 南宫曼忙说:“不是………” 薛景和问:“那你为何在生辰宴上跟他眉来眼去?” 南宫曼看着薛景和像是要杀人一般,吓得颤抖着声音说:“没有,我没有,生辰宴我只偶遇了五殿下,向他行了个礼就赶紧走了。” 薛景和狠狠咬向南宫曼的耳朵,将南宫曼的耳垂几乎咬了下来。 南宫曼吃痛,使劲踹了薛景和的裤裆,然后,拼命挣脱了,跑向屋子外面。 薛景和疼得鬼哭狼嚎,往外追南宫曼。 南宫曼的耳朵流着血,头皮似乎被扯掉了一块,头发凌乱不堪,使尽全身力气往外跑。 她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她如遇救命稻草,赶紧跑过去,向男人怀中扑去。 来人正是薛景睿。 薛景睿见女人披头散发地往他怀里扑,忙闪躲了一下,南宫曼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啃泥。 薛景和此时追了过来,抬脚就踹南宫曼,南宫曼哭求道:“将军救我!” 薛景睿抬脚将薛景和踹开,薛景和扑腾摔了个屁墩。 薛景睿眉头紧锁,骂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薛景和指着南宫曼,犯浑道:“我打自己老婆,关你什么事?” 薛景睿道:“没出息的男人才打女人撒气。” 薛景和哭了起来:“你终于说实话了,你们都看不起我,都嫌我没出息。” 薛景睿被气笑了:“你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有出息吗?” 薛景和抹了一把眼泪,说:“不怨我,她勾搭人。” 南宫曼急忙说:“我没有,是他疑神疑鬼。” 薛景和作势又要打南宫曼,薛景睿再次将薛景和踹到了一边。 薛景和冷笑起来:“南宫曼,你果然会勾搭男人,连大哥都向着你……” 薛景睿一把拎起薛景和,来到一旁浇花用的的水缸处,将薛景和压在缸边上,把他的脑袋按进了水缸里。 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薛景和喝了许多水进肚子里,开始有了窒息的感觉,前半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掠过。 之前的他,是侯府嫡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些姿容出众,后来又有了才名,走在大街上都有少女给他送香囊,塞帕子。 自从他外室的事被捅出来之后,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了,娶了两个自己不喜欢的妻子,唯一的儿子不得相见,自己声名狼藉,母亲被休,自己不再是男人…… 最后,薛景和眼前,出现了林婉棠的倩影。 林婉棠…… 想到林婉棠,他觉得自己要分裂了,一方面,他无比想亲近梦里那个温婉的美人,另一方面,现实里的林婉棠令他害怕,甚至令他憎恨。 薛景和头疼欲裂…… 唰的一声,他感觉自己被人拎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薛景和像上岸的鱼一般,眼神空洞,张大嘴巴,肚皮鼓得吓人,嘴角不停地吐出水来。 薛景睿冷冷道:“长兄如父,你不该往你兄长头上泼脏水。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教训。” 说着,薛景睿就要离开。 南宫曼跪在薛景睿面前,楚楚可怜地抬起头,颤抖着嘴唇说:“将军,我实在害怕,不敢回清芬院,求将军救我!” 薛景睿淡淡道:“当初嫁给景和,是你自作自受。即便花厅那件事之后,你也有旁的路可以走。然而,你歪了心思,执意要嫁进侯府。你该怨谁呢?” 南宫曼哭泣道:“我早就后悔了,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当姑子,也比这自在。我好怀念当初在北疆的时光啊,虽然累些,苦些,但我每天都很快乐,睁开眼就有满满的期待。” 期待着看见薛景睿。 哪怕是暼一眼薛景睿的背影,她都会欢喜好些天。 南宫曼梨花带雨地说道:“将军,我的脚崴了,你能不能扶着我?我不想回清芬院,随便去哪个空院子都好……我去祠堂!” 薛景睿忍不住讥笑道:“满府的丫鬟婆子不能扶你吗?怎么,非得我扶你?你心思放正一些。” 说着,薛景睿转身离去。 南宫曼颓然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朝清芬院走去。 她要报仇,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泥坑! 初夏,林婉棠穿着轻罗薄衫,在侯府花园的池塘边喂鱼,玲珑喜盈盈地过来行礼:“回大少奶奶,林府送来消息,二姑娘回来了。” 林婉棠惊喜地说:“婉梅吗?她回来了?这小妮子,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玲珑笑道:“二姑娘一回来,就赶紧让人送消息过来,说先去拜见老夫人了,改天来咱们侯府。” 林婉棠高兴地站了起来,道:“还等着她来做什么?我们回去得了。” 林婉棠让人准备了一些礼物,乐滋滋地乘马车回了林府。 林婉梅如今晒黑了一些,原先在闺中捂得苍白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她整个人不再像以往那般唯唯诺诺,显得自信从容了许多。 第123章 见面三分情 林婉梅刚从老夫人的屋里出来,就看见了林婉棠,高兴地上前,拉着林婉棠的手,上下打量:“长姐比以往更好看了。” 林婉棠笑盈盈地摸了摸林婉梅的肚子,问:“外甥在肚子里可还乖巧?有没有踢你?” 林婉梅掩嘴笑了起来:“踢,怎么不踢?你这外甥淘气着呢。这小家伙每天寅时末准时把我踢醒,我要起身吃些东西,他才肯安生,我才能再补会儿觉。” 林婉棠忍俊不禁:“看来你肚子里是个贪吃的。” 林婉梅挽了林婉棠的手,边走边说:“我也这么觉得。长姐,我最近很想念姨娘,想吃姨娘做的饭。我想把姨娘带走,让姨娘跟我同住。” 林婉棠问林婉梅:“你跟申姨娘商量过了?申姨娘愿意走吗?” 林婉梅点头:“姨娘自然愿意跟着我。说实话,姨娘跟我走了以后,就不想回来了。” 林婉棠略想想就明白了,申姨娘这样的可怜人,由着人买了进来,伺候林宏健并非是她的本意,想来她并不喜欢林宏健。 林婉棠笑了起来:“你若能带姨娘离开,自然好。” 林婉梅皱眉,忧心忡忡地说:“就是唯恐母亲不答应。” 林婉棠压低声音,对林婉梅说:“二婶未必不肯,你一会儿见了姨娘就知道了。” 林婉梅一头雾水地跟着林婉棠进了二房的院子,先去正堂拜见嫡母程氏。 程氏假笑着打量林婉梅,惊讶地说:“哎呀,怎么晒黑了?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容貌了。” 林婉梅行礼,不卑不亢地说:“夫君闲暇时,经常带女儿去四处游玩,乘船出海,登山远眺。女儿虽说晒黑了一些,但是,夫君说女儿这样很好看,且女儿身子更强健了,母亲不必忧心。” 程氏听了,嫉妒得牙疼。她这辈子不过从一个深宅内院嫁到了另一个深宅内院而已,平日,她若出门逛街的次数多了,林宏健都要唠叨上几句,给她脸色看。 她这辈子怕是也没有机会看看大海了。 山倒是在上香的时候去过,就是京郊的山,熟稔得闭着眼睛都知道路了,索然无味。 程氏忍气道:“女子还是要安于内宅,整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林婉梅微笑道:“夫君喜欢我这样呢,夫君不喜欢整日只待在内宅的女子。” 程氏瞥了一眼林婉梅的肚子,没好气地说:“不为别的,你也得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一下。” 林婉梅行礼:“说到腹中胎儿,女儿正有一事要禀告母亲。” 程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何事?” 林婉梅道:“女儿孕中想吃申姨娘做的饭,女儿想带申姨娘回泉州。” 程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申姨娘?放申姨娘出去享福?怎么可能?! 程氏冷笑道:“梅儿,你如今日子过得好一些了,应该想着怎么孝敬父母。你不说接我们过去享福,怎么倒先把一个下贱的姨娘放在了前头?” 林婉梅气得浑身颤抖,她的生母申氏是程氏为了讨好林宏健,从外头买来的,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家里穷苦,实在吃不上饭了。 申姨娘自从进府以后,踏实本分,谨小慎微,从不刻意争宠,只得了林婉梅一个女儿。 林婉梅红着眼圈道:“母亲,申姨娘侍奉您一向恭谨,您何必恶语伤人? 程氏笑道:“二两银子买来的,你说申姨娘贱不贱?我说她下贱,你还恼上我了不成?” 林婉梅气得嘴唇直哆嗦。 林婉棠轻笑道:“二婶,下贱不下贱原不是看身价,而是看人品才干。开国大将里头,白令曾是一个马奴,后来成了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前朝婉儿身为歌姬,得了靖安帝的青眼,最后成了一国之后。” 程氏嗤笑:“你举的那些例子,也不适用于申姨娘啊。她区区一个妾室,能够当将军,还是能当皇后?” 林婉棠轻轻摇了摇头,故意用怜悯的目光看向程氏:“对申姨娘来说,侍奉好二叔,得二叔欢心,就是她的职责与本事啊。二叔宠爱谁,原是不太看身价与家世,而是看谁更美貌,谁更可心。” 这话可戳了程氏的肺管子。 程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一来,申姨娘居然用心打扮起来了,她相貌本就清秀,只是平日她穿得老气,看着不显山不露水。 申姨娘穿上颜色花样年轻的绸缎衣裳以后,看起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又比少女多了些成熟风流的韵味。 林宏健那个老东西,每个月居然有一半时间睡在申姨娘房中。 程氏恨得牙痒痒。 程氏怒骂申姨娘,申姨娘居然还学会顶嘴了。她打申姨娘,白氏就有样学样地打林云鸿的妾室。程氏骂白氏,白氏就拿程氏自己对待妾室的态度来堵她的嘴。 林宏健知道以后,每每将程氏痛骂一顿,更加不来程氏房中。程氏气得癸水都快没了。 林云鸿也因此跟程氏闹别扭,让程氏给白氏做个妻妾和睦的好榜样。 这些,林婉棠都是听说了的。 林婉棠轻笑道:“二婶,若是申姨娘愿意跟二妹妹小住一段时间,也是好事。二叔也能多些时间陪陪你。女子年华易逝,二婶能多跟二叔缠绵几年,自然多跟二叔缠绵几年好,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嘛。” 程氏三角眼闪烁着精光,暗想,林婉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申姨娘如今得宠,在她面前又一身反骨,她用申姨娘也拿捏不了林婉梅。 若是申姨娘跟林婉梅走了,林宏健必然回头来找她。 于是,程氏叹口气,说:“我是个心软的人,又心疼梅儿,梅儿有着身孕,想生母陪着,我不答应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我同意了。” 林婉梅行礼道:“多谢母亲。” 程氏忍不住泛酸:“只是,你父亲却未必肯同意呢,你父亲那边,你自己去说,我可不管。” 林婉梅行礼:“那是自然。” 程氏又说:“梅儿啊,等你生了孩子,身子轻便了,你也带你父亲和我去看看浩瀚的大海,也带我们坐坐船舶司最新最大的船,带我们尝尝泉州的海鲜。” 第124章 你们之间有秘密? 林婉梅轻笑:“那是自然。” 其实,林婉梅暗想,就凭你磋磨我的生母,让我带你去?带你去,都不如带条狗去! 林婉棠与林婉梅起身告辞,一起去寻林宏健。 林宏健在书房与宁飞扬交谈,宁飞扬长期在外头行走,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他跟林宏健讲起来各种逸闻趣事,林宏健听得兴致勃勃。 “竟有蓝眼睛黄头发的人?” “是的,他们来自于我们的西边,其实从陆地上也可以通过来,但走海运运大宗货物,更方便,也更便宜。” 林宏健捋了捋胡子,直呼长了见识。 林婉梅与林婉棠此时进了屋,向林宏健行礼。 林宏健笑了起来,道:“快免礼。棠儿也回来了?” 林婉棠笑道:“早就想二妹妹了,也想二叔了。” 林宏健哈哈笑了起来:“棠儿从小就嘴甜。” 林婉梅问了林宏健的身子,林宏健笑道:“我身子还好,倒是你,要格外珍重,早日为宁家生下大胖小子。” 林婉梅行礼:“父亲说的是。女儿近来胃口不是很好,特别想念家乡饭,尤其想念姨娘的手艺。女儿斗胆,想请姨娘过去陪伴女儿一段时间,希望父亲同意。” 林宏健犹豫了,他最近对申姨娘正热络,实在不是很想让申姨娘离开。 宁飞扬道:“岳父大人,小婿也觉得这是不情之请,女婿特意备了薄礼,希望岳父大人暂时忍痛割爱,允申姨娘照顾拙荆一段时间。” 宁飞扬开口了,林宏健不好拒绝,便讪笑道:“你不嫌弃申氏,愿意让她到贵府居住照顾梅儿,自然可以。只是,二房后宅的事,由程氏做主……” 林婉棠撒娇道:“二婶同意了,二婶心疼梅儿怀孕辛苦,一口就答应了。” 林宏健一想便知道了程氏的算盘,他没有借口阻拦,只得说:“好,那就让申氏跟你们去。等梅儿生过孩子,再让申氏回来就是。” 林婉梅高兴地行礼谢过林宏健。 此时,薛景睿来了。 众人自然寒暄一番。 之后,薛景睿道:“早就说送给二叔两个美貌的丫鬟,只是,先前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这两日,侄女婿见了好的,急忙给二叔送来了。” 薛景睿拍了拍手,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林婉棠一见,不由得暗笑。 因为杨氏的旧仆们都被赶到了庄子上,所以,侯府新买了一些丫鬟小厮。 这两个丫鬟,是其中容貌出挑一些的。因为有几分姿色,她们生出了不好的心思,居然勾搭起薛景睿来。 薛景睿除了对林婉棠以外,对旁的女人都又冷又硬,这两个丫鬟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没想到薛景睿将她们派上了这用场。 两个丫鬟胜在年轻,林宏健看了以后,因为申姨娘要离开而产生的那点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了。 林婉梅与林婉棠借机离开。 林婉棠劝林婉梅:“你赶紧把申姨娘带去宁府,只怕程氏回头后悔了,再生事端。” 林婉梅忙点头,吩咐丫鬟将给林婉棠带的礼物全放到侯府的马车上,然后,她赶紧带着申姨娘离开了。 林婉棠在府门口送申姨娘,申姨娘拉着林婉棠的手,笑道:“多亏你劝我,我在二房这些时日总算没再忍气吞声,过得痛快了些。” 林婉棠微笑:“申姨娘,二妹妹孝顺,妹夫看上去也是好相处的,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申姨娘将林婉棠拥在怀里,温和地说:“承你吉言。” 林婉棠回到府里,想去拜见父亲,却在书房外遇到了娄星辰。 娄星辰抱拳,长睫低垂:“薛少夫人近来可好?” 林婉棠点头笑道:“托你的福,挺好。” 娄星辰方才晃见了林婉棠一眼,见林婉棠面色红润,眉眼舒展,便猜到薛景睿待她应该当真极好。 娄星辰感到欣慰,心中却又有些苦涩。 他使劲将苦涩压了下去,心想,就凭他如今的样子,有什么借口泛酸吃醋呢? 她幸福就好。 林婉棠压低声音问:“上次我不是说,要送钦天监监正一份大礼吗?” 娄星辰挑眉问:“正要问你是什么大礼。” 林婉棠看四周无人,低声说:“泰州或许会有百年不遇的大地动。” 娄星辰急忙问:“什么时候?” 林婉棠想了想,说:“大概在半个月之后。应该是既望那一日。” 林婉棠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前世,泰州地震发生时,林婉棠正在赏月,她跟一旁的玲珑说:“果然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天旋地转,她以为自己头晕,却发现连廊上的灯笼在剧烈地晃动。 那时,她才意识到地动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地动的中心不在京城,而在泰州。 泰州死伤惨重。 娄星辰迟疑了片刻,斟酌着说:“地动自古难测,提前这么多天,能测出来地动吗?” 林婉棠道:“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你告诉钦天监监正,他应付圣上的时间长,应该知道怎么说。地动若发生了,皇上自然会更信赖他,地动若没有发生,他的话术应该也可以应在旁的地方。” 娄星辰笑了起来:“钦天监的人最擅长这个。” 林婉棠又说:“泰州知州已经得到了预警,想来地动前会有不寻常的迹象,我们应该会提前知道确切消息。” 娄星辰应下,感叹苍生之苦,之后抱拳告辞。 娄星辰刚刚离开,林婉棠转身,看到了立在花丛之后的薛景睿。 薛景睿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问:“棠儿,你与娄星辰有许多话要聊吗?” 林婉棠知道醋坛子又快翻了,就叹口气,道:“的确有不少话要聊,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薛景睿很是好奇,面色凝重地问:“你们之间有秘密,而我不知道,是这个意思吗?” 林婉棠牵着薛景睿的手,冲他笑了笑,道:“边走边说。” 两人徜徉在花丛中。 林婉棠低声将娄星辰的悲惨遭遇告诉了薛景睿。 薛景睿听后,怒道:“我若是娄星辰,今生必定手刃轩辕朗!” 第125章 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吧? 林婉棠道:“你也知道先前五皇子想欺负二妹妹的事,我也与五皇子有仇,所以……” 薛景睿扳住林婉棠的肩膀,让她正视着自己,然后说道:“你的仇,我会替你报,以后,娄星辰有事,让他来找我。” 林婉棠点头,撒娇道:“知道啦。我和娄星辰没有什么,我只是怜惜他身世凄惨而已。” 薛景睿这才松开林婉棠。 过了几日,余沐白求见皇上,神色凝重地启禀道:“皇上,臣夜观天象,发现心后星光耀异常,此非吉兆,恐怕会导致大难。” 皇上按了按眉心,头疼不已,五皇子又要导致什么灾祸? 余沐白接着说:“微臣仔细算过,这异常的天象可能会导致东南方出现大的灾难。” 皇上急忙问:“东南方?具体是什么位置?” 余沐白道:“大约在姑苏、淮扬、泰州、延陵一带。” 皇上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那里自古富庶,是鱼米之乡,若是那里出现大的灾难,只怕今年的税赋都难以如数收齐,必然导致国库空虚。 皇上正犯愁,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忙进来,跪地回道:“皇上,泰州知州翟朋兴送来加急奏折。” 皇上一听是泰州,顿时紧张了起来,忙道:“速速呈上来。” 小太监将加急奏折呈递上来,皇上打开一看,额头就冒出了汗。 余沐白躬着身子,也有些紧张。 半晌,皇上才无力说:“泰州知州在奏折里写道,泰州有些水井水位突然上涨,有的井水甚至溢了出来,还有的井居然出了热水,水发黄浑浊。鸡傍晚不肯进窝,猪从圈里偷跑了出来,这些都不是一户两户人家发生的事。” 余沐白显得很惊愕,惶恐地说道:“这些异常,怕是地动的前兆。” 皇上叹了口气:“莫非是朕失德,上天要降罪惩罚朕?” 余沐白忙说:“怎么能是圣上的过失呢?从天象上来看,是心前星异动,才会导致天降灾祸。” 这个说法,自然令皇上心里更好受一些,是五皇子无德无能,不是他这个九五之尊德行有亏。 于是,皇上命令:“来人啊,去五皇子府,让五皇子焚香沐浴,去宗庙跪着,求祖宗保佑我大梁江山稳固,国泰民安。非诏不得出。” 曹众心里着急,忙派人去知会五皇子,很是懊恼,他不会押错宝了? 皇上命余沐白退下,另外召集大臣商议此事,最终决定,这段时间,让百姓们尽量都待在户外,在泰州搭建许多帐篷,只要愿意的百姓,夜晚都可以入住大帐篷。 大臣们准备帐篷等物资,又准备赈灾粮食等。 皇上另外着工部派人,召集劳工,前去泰州,为泰州百姓加固房屋。 一时之间,朝臣们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日夜里,薛景睿搂着林婉棠,说道:“我想去一趟泰州。”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薛景睿闷闷地说:“我总隐隐不安,觉得除了地动以外,泰州恐怕还要发生大事。” 林婉棠实在想把前世发生的事情告诉薛景睿,便说:“夫君能不能寻一张舆图?我们观察观察泰州。” 薛景睿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拿出舆图,好好研究起来。 林婉棠坐在薛景睿旁边的看了一会儿,说道:“若是朝廷赈灾不利,可能会激起民变。而且,你看,这里有一个乐陶山,盘踞着一窝山贼。难保他们不趁机作乱生事,煽动百姓。” 薛景睿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婉棠:“没想到你能很快抓住重点,你平时很关心政事吗?” 林婉棠心里一惊,她哪里是目光敏锐,她一下子就能指出来,是因为这些事前世发生过。 林婉棠笑道:“我爱读史书,又爱看舆图,猜也能猜出来一些关键。” 薛景睿骄傲道:“我的夫人当真厉害,你若为男子,也可以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林婉棠撒娇:“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薛景睿忍俊不禁:“知道了,知道了,宝儿,我们接着看舆图。” 林婉棠害羞地捶了捶薛景睿的胸口。 薛景睿一把握住了林婉棠的双手,道:“别闹,接着看舆图,你还看出了什么?跟夫君说说。” 林婉棠看了一会儿舆图,说了两处无关紧要的事,然后又指着穿城而过的玉带河,说道:“夫君,你看,玉带河的上游有一个大湖,名为普泽湖,就在泰州城外不远。如果有心人在普泽湖动手脚,普泽湖水倾泻进玉带河,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淹了泰州城。” 薛景睿神色惊讶:“你竟然能看到这一点,比朝堂上那些人还要强上几分,我的妻子,真可谓女中诸葛。” 林婉棠却面色凝重,她想起前世,五皇子为了平叛的功劳,居然在把普泽湖的堤坝掘了口子,让湖水顺着玉带河淹了泰州城。 占领泰州城的叛军被淹死了不假,好不容易在地动中幸存下来的泰州百姓死伤大半,简直惨绝人寰。 当时,人们以为是地震造成普泽湖堤坝坍塌。 五皇子后来落败失势之后,才有当时经历此事的人为了减罪,将此事供了出来。 细查之下,人们才知道果然如此,个个都对五皇子愤恨不已,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今生,林婉棠希望泰州百姓不要再受这种苦。 前世,薛景睿有旁的差事,没有关注泰州的事情,今生,薛景睿既然想插手进来,林婉棠相信,结局应该会有所不同。 薛景睿道:“如此看来,我一定要去泰州走一趟了。” 林婉棠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薛景睿怜惜地说道:“此去凶险,你还是不去更好。” 林婉棠道:“我想为泰州百姓做些事情。我的绸缎铺子、胭脂铺子和粮油铺子在泰州都有分号,多少都应该能帮上些忙。” 薛景睿笑了起来,将林婉棠揽进自己怀里,道:“好,你我同去。” 侯府开始为林婉棠夫妇出行准备起来。 三天后,薛景睿与林婉棠跟薛承宗告辞,并叮嘱薛景和照看好侯府,然后,小两口坐上马车,离开了侯府。 第126章 你别乱叫 薛景睿和林婉棠一离开,薛景和顿时感觉轻松愉快了很多。 他再也不用像以前的那样处处束手束脚,唯恐被薛景睿责骂,唯恐被林婉棠抓住小辫子整治了。 薛景和壮着胆子去找杨氏。 谁料守着杨氏院子的粗壮婆子们,一点不给侯府二公子面子,她们冷着脸说,没有大少爷或者大少奶奶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探看杨氏。 薛景和懊恼不已,却又不敢与粗壮婆子们硬来,唯恐薛景睿回来秋后算账。 薛景和垂手在院子外面站了许久,感慨自己实在是不争气,母亲杨氏年纪大了,本该安享尊荣的时候,却被囚禁在这小院子里头受苦。 此时,一个小厮过来禀告,说是侯府外有人求见薛景和。 薛景和便叹了口气,朝角门走去。 他刚出角门,就看见了吕伴琴。 薛景和皱眉道:“姐,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如今自身难保,只能靠着府里头的份例银子过日子。以前母亲在时,我大手大脚惯了,如今自己都捉襟见肘,实在没有银子贴补你。” 吕伴琴将薛景和往一旁拉了拉,压低声音说道:“弟弟,我今日来不是找你借银子。我听说薛景睿跟那个贱妇离开京城了,是不是真的?” 薛景和点头,皱眉道:“姐,你别贱妇贱妇地骂,多难听啊!” 吕伴琴瞪了薛景和一眼,说道:“傻弟弟,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女人?” 薛景和低头没有说话,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吕伴琴说道:“好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把母亲救出来。” 薛景和愣住了:“姐,把母亲救出来以后,你想把母亲安置在什么地方?你如今被休了……” 吕伴琴说:“不是,我如今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把当初的嫁妆从张家拿了回来,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奉养母亲应该足够了。” 薛景和想,若是将母亲交给她的亲生女儿吕伴琴赡养,自然比让她在侯府看薛景睿两口子的脸色强。 随即,薛景和叹了口气,道:“姐,你别瞎忙活了,恐怕不行。” 吕伴琴瞪大眼睛问:“为什么啊?” 薛景和说:“虽然那俩人不在侯府了,但是,他们留下来的人都很忠心。我刚才塞给婆子们银子,想进去偷看看母亲,她们居然都不肯。” 吕伴琴不由得骂道:“黑心的两口子,黑心的下人!” 过了片刻,吕伴琴想起正事,说:“我有个主意。我们晚上偷偷放把火,侯府的人肯定急着救火,到时候,你安排人趁乱将母亲救出来,我在外面接应,这样可好?” 薛景和想了想,犹豫道:“若是被薛景睿知道了,只怕我要吃不了兜着走。” 吕伴琴嫌弃薛景和窝囊,说道:“只要不被那两口子抓了现行,你到时候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他们又找不到母亲,只能不了了之。” 薛景和怀疑:“以薛景睿的能力,怎么可能找不到母亲?” 吕伴琴笑了起来:“因为我会给母亲安排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薛景和还在犹豫,吕伴琴哭了起来:“弟弟,母亲一向疼爱你,你不能眼看着母亲受苦而无动于衷啊。母亲都没怎么养过我,我尚且愿意冒险奉养母亲,你这个亲儿子,这时候不应该出些力吗?” 吕伴琴想起她投靠曹众以来所受的苦,忍不住心头酸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往下掉。 薛景和终于被说动了,狠狠心道:“好的,就这么办了。事不宜迟,就明天夜里。” 第二天夜里,天空阴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众人都睡了以后,除了远处几声野狗叫之外,夜晚显得十分安静。 薛景和悄悄站在杨氏的院子外面,让小厮伍乐点燃几个沾了油的火把,隔墙扔到了小院子灶房的位置。 灶房里堆满了柴火,容易点燃。并且,灶房在院子的西边,距离杨氏所在的正堂东屋比较远,不用担心误伤杨氏。 很快,灶房就像薛景和预想的那样燃烧了起来。 火势越来越旺,越来越旺,哔啵哔啵的燃烧声终于将酣睡中的人惊醒了。 有人高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啦!” 更多下人醒了过来,他们纷纷拿着水桶,提水救火。 不光小院子,半个侯府都乱作一团。 眼看时机成熟了,穿着夜行衣的薛景和带着伍乐偷偷摸进了杨氏所在的东屋。 黑灯瞎火的,薛景和看到杨氏躺在床上,仍旧睡着,屋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下人看顾杨氏。 薛景和心里不由得暗骂:“这群拜高踩低的奴才们,母亲失势了,她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管母亲,幸亏火没从东边烧起来,否则母亲岂不有生命危险?!” 薛景和命伍乐背着杨氏,伍乐趁乱从院墙底下的一个狗洞爬了出去,两人合力将杨氏推拉了过去。 然后,薛景和也钻了出去。 薛景和擦了擦额头的汗,终于松了一口气,成了,事情办成了! 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些! 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你把母亲带出来了?” 薛景和紧张得耳朵嗡嗡响,听得不是十分真切,但他知道是吕伴琴过来接应了,忙点了点头说:“姐,你快点把母亲带走,千万别让薛景睿和林婉棠发现,否则我就惨了。” 来人将杨氏背到了马车上。 薛景和彻底放松了,俯身趴下,准备再从狗洞钻回到侯府。 此时,胡同里突然亮起了许多火把,将胡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薛景和觉得十分晃眼,用袖子捂着眼睛捂了片刻,才将袖子拿开,嘴里不满地问:“姐,你这是干什么?” 他定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薛景睿。 林婉棠在一旁站着,嗤笑道:“二弟,你姐在马车里呢,我是你嫂子,你别乱叫。” 薛景和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泰州了吗?” 薛景睿冷声道:“我们遇到些事情,回侯府处置一下。幸亏我们回来了,若不回来,怎么能看到这副场景?” 第127章 你偷老奴干什么? 薛景和害怕起来:“大哥,母亲住的院子着火了,我怕母亲被烧伤,就将母亲背出来了。” 薛景睿轻哂,道:“你救火还穿着夜行衣?你救人从狗洞里爬出来?侯府是成一片焦土了吗?容不下你母亲杨氏?” 薛景和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泰来方才就将伍乐控制住了,此时,泰来上前行礼,道:“将军,从伍乐身上搜出来了火石,他手上还有油的味道。” 薛景睿看向薛景和:“原来纵火的人就是你啊!” 薛景和懊恼地垂下来脑袋,嘟囔说:“求大哥原谅我,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里突然传出惊讶的声音:“我不是在睡觉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说着,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薛景和听着这声音很是陌生,他定睛一看,这是看守小院子的一个婆子。 什么意思?! 薛景和的脑子空白了片刻。 林婉棠嗤笑了起来:“黄妈妈,二少爷让小厮将你背出来了,还从狗洞把你偷出了府。” 黄妈妈不由得笑了起来:“二少爷,你偷老奴干什么?要是老奴年轻个二十岁,你偷老奴还算有缘由,如今老奴的年纪,跟你实在不般配了。” 黄妈妈的调笑,使得薛景和的脸红了起来。 薛景和呆如木鸡:“那……那母亲去哪里了?” 薛景睿冷声道:“火不是你放的吗?你在问谁?” 薛景和没有吭声。 此时,忘忧从马车里拽出来一个人,那人被捆着,嘴巴被破布塞上了。 此人正是吕伴琴。 薛景睿命人将吕伴琴口中的布团拿掉,吕伴琴恼怒地质问薛景和:“你怎么这么笨?连母亲都能认错?母亲呢?!” 薛景和脑子懵懵的,居然无言以对。 薛景睿扬了扬下巴,对薛景和说:“杨氏自然还在小院子里,你进去看看。” 薛景和急忙从狗洞钻进去,到小院子里头去找杨氏。 刚到小院子,薛景和就看见杨氏躺在院子中间,身上的衣裳被烧坏了一半,脸上、手上有烧伤,浑身湿淋淋的,应该是刚被人救出来。 薛景和扑过去,大喊:“母亲!母亲!” 旁边的一个婆子说:“今日,杨氏非要睡在挨着灶房的西屋里头,谁知道她命这么不好,半夜大家睡得正香,突然走了水。幸亏老奴进屋子将她背了出来,否则她这个时候已经被烧成焦炭了。” 薛景和浑身颤抖地看着杨氏,杨氏如今虽然还活着,但是她的烧伤狰狞可怖,头发几乎全被烧光了,她不哭也不喊疼,只直勾勾地躺着仰望天空。 这火是他命伍乐放的呀!居然烧伤了自己的亲娘! 薛景和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可是,他亲手烧伤了自己母亲这件事,让他格外接受不了。 薛景和跪地痛哭起来。 婆子在一旁骂道:“不知道怎么起的火?别不是什么坏了心肠的人故意放火?” 闻言,薛景和止住了哭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狗洞钻了出去,狠狠给了吕伴琴一个耳光,骂道:“都是你乱出主意!什么办法不好?你让放火烧院子,你害了母亲,你知道吗?!” 吕伴琴呆了片刻,问:“景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景和捂着脸哭了起来:“母亲被烧伤了,烧伤得很严重。” 吕伴琴惊呆了片刻,然后她转过头,怒骂薛景睿:“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故意的是?” 薛景睿一脚踹在吕伴琴的肚子上,将吕伴琴踹出一丈多远。 吕伴琴噗嗤吐出来一口血。 薛景睿气极反笑:“水火无情,你指使景和放火,还有脸质问我?你这叫恶有恶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吕伴琴凄然笑着,摸了摸自己唇边的鲜血,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薛景睿冷声说:“来人,将景和带去祠堂,请家法,打他五十板子。将伍乐杖毙,以儆效尤!” 很快,薛景和被拖进了祠堂里。 然后,薛景睿看向吕伴琴,冷冷道:“你别以为自己攀上什么人就了不起了。来人,喂吕氏一些药。” 忘忧上前,一只手使劲捏住吕伴琴的下巴,使她不得不张着嘴,另一只手将一包药粉倒进了吕伴琴嘴里,然后用水囊倒了些水进吕伴琴的嘴里。 这样一来,这些药就全都进了吕伴琴的肚子。 忘忧一放开手,吕伴琴就惊恐地问:“这是什么药?什么毒药?薛景睿,你居然敢毒杀我不成?!” 林婉棠微笑着说:“你死了不了,放心。” 吕伴琴松了一口气。 林婉棠凑近了吕伴琴,压低声音说:“但是,这种药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吕伴琴害怕极了,大睁着眼睛,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薛景睿冷冷地说:“放了她。” 吕伴琴的心更凉了。 她吃下去的药一定会让人很痛苦。 否则,薛景睿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放她离开。 吕伴琴试探着走了几步,居然真的没有人拦她。 吕伴琴赶紧跑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脖子里头奇痒无比,她伸手抓了抓痒,可还是止不住痒,她又伸手去抓,蓦然发现,刚才抓挠的地方起了一道道红肿的条状凸起。 她害怕地抓了抓胳膊,指甲抓过的地方,立刻就肿起一道道痕迹。 最关键的事,抓过的地方钻心地痒。 吕伴琴心里绝望极了,曹众最喜欢她肌肤柔嫩光洁,这一道道的红肿,曹众怎么会喜欢? 曹众是个没有根的东西,夜夜在床上对她又挠又掐又咬又烫。 要是她的肌肤如此红肿,如此痒,而且越抓越痒的话,她在床上岂不是更难熬? 曹众的宅子怕是回不去了。 吕伴琴的眼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天下之大,难道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不成? 此时,一个醉汉与吕伴琴擦肩而过,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扑过来抓住吕伴琴,就将她按在街角。 吕伴琴万念俱灰,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醉汉一把扯开吕伴琴的衣裳,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醉汉的手触碰过的地方,都很快红肿起来。 第128章 我被人盯上了 醉汉看着雪白肌肤上的红肿痕迹,突然有点害怕。这个女人毫不抵抗,身体又这个样子,莫不是有什么脏病? 醉汉害怕起来,起身赶紧提上裤子,逃也似地溜走了。逃出很远,他才停下来,将手在一旁的树上蹭啊蹭,蹭啊蹭。 千万别染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病! 吕伴琴连自己的衣裳都没有整理,就仰天躺着,两串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连醉汉都不愿意碰她,别说曹众了。曹众虽是阉人,但身边并不缺女人伺候,也挑剔得很。 过了很长时间,吕伴琴才起身,朝着她父亲的坟茔走去。她想,如果她父亲还在,应该不会忍心看她流落街头?她如今只想去父亲坟头哭一哭。 侯府那边,薛景睿带着林婉棠,进了瑾兰院。 林婉棠吩咐人给杨氏请个大夫看伤,好让她继续活下去。 之后,林婉棠疲惫地说道:“就知道我们一走,二弟必然生事,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到了放火的地步。” 薛景睿道:“相信有我们这次回马枪的震慑,景和应该不敢再生事了。” 林婉棠笑道:“但愿如此。” 薛景睿一把打横抱起林婉棠,促狭地笑着说道:“我们一起沐浴,节约些时间,毕竟明日还要早起。” 林婉棠的小拳头捶着薛景睿的胸口,说什么节约时间啊,每次和他一起沐浴,总格外费时间,还会将浴室弄得到处水汪汪的。 薛景睿才不管呢,霸道地将林婉棠抱进浴室,关上了门。 粉香汗湿洗凝脂,浴室内一派旖旎的春光。 第二天,薛景睿又去祠堂警告了薛景和一番,才带着林婉棠离开侯府,正式奔赴泰州。 林婉棠许久不曾出京城了,她好奇地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色。 薛景睿嘴角上扬地看着林婉棠,直觉得她简直就像是出了笼子的鸟一般,暗想,以后,要多带她出来走走。 晚上,他们停在了一处官驿门口。 驿丞提前得了消息,在驿站门口迎接薛景睿。 薛景睿道:“我本次不是公差,你不必专门出来迎接。” 驿丞躬身笑着说:“昭勇将军到来,我们驿站可谓蓬荜生辉啊!下官做梦都想一睹昭勇将军的风采,如今您来了,下官岂有不迎接之礼?” 薛景睿客气地笑了笑,与林婉棠一起进了官驿的大厅。 大厅之内,有一桌人正在吃饭,坐在上首的人看见薛景睿夫妻,忙站起迎了过来:“薛将军,薛少夫人。” 原来是陆修明。 薛景睿不由得笑了起来:“还真是巧,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修明忙说:“奉命前去泰州。之前工部已经去了两批人,尚书还是唯恐人手不够,就把我也派去了。” 陆修明请薛景睿夫妻一同入座,又吩咐驿卒再上一些拿手好菜。 然后,陆修明问:“你们是去哪里?” 薛景睿喝了一口酒,说:“我们也去泰州。” 陆修明十分高兴:“那我们可以一路同行。” 薛景睿与陆修明很是投契,两人边吃边聊,对很多事情的见解都颇为相似,二人不由得都将对方视作了好友。 驿丞为薛景睿夫妻安排了三楼的上房,这是驿馆条件最好的房间,林婉棠给驿丞打赏银子。 驿丞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拒绝了:“少夫人,薛将军威武,护国有功,我要是收您的打赏银子,回去肯定要被老父亲揪着耳朵骂。您就饶了我。” 林婉棠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就多谢你了。” 驿丞亲自看着,让人上了沐浴的温水等等用品,才放心离开。 夜里,因为旅途劳累,林婉棠很早就睡下了。 酣睡之中,林婉棠突然感觉到什么重物猛地扑到她身上,她瞬间睁眼,屋里漆黑一片。 “哐啷”一声,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压在林婉棠身上的重物跃起,原来是薛景睿! 薛景睿将林婉棠被抱了起来,与闯进来的黑衣人厮杀起来。 黑衣人很明显不是薛景睿的对手,薛景睿虚晃一招,就夺下了黑衣人手中的短剑。 薛景睿一个腾挪,转到黑衣人的身前,将短剑狠狠刺入到黑衣人的胸膛之中。 黑衣人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此时,泰来与福海听到动静,冲了过来。他们奔跑的声音惊动了工部的人,他们也都围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屋内重新点了蜡烛,薛景睿将林婉棠放下,然后看向地上的黑衣蒙面人。 薛景睿面色冷峻地吩咐:“取下他的蒙面巾,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 福海揭掉黑衣人的蒙面巾,发现刺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男子,留着短胡须,身上并没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 薛景睿苦笑:“意料之中的事。通知本地官府,让他们派人前来验尸。” 到底是死了人,还是要告知官府一声。 陆修明看见地上的死人,有些担忧,问:“薛将军,您与夫人都没事?” 薛景睿道:“无事,一个小蟊贼而已,诸位早些去歇着。” 陆修明这才带人离开。 再度躺到床上,林婉棠还有些后怕,她问薛景睿:“夫君,你觉得是谁想要刺杀我们?” 薛景睿睁着眼睛,盯着床帐的顶部,幽幽地说:“从北疆进京的途中,就一直有人刺杀我,而且,不止一伙人。如今,出了京,又有人刺杀。看来,我是被人盯上了。” 林婉棠想起薛景睿之前的满身伤痕,心不由得一软。她翻身,轻轻地贴上了薛景睿的背,抱住了他。 薛景睿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表示安慰。 之后,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薛景睿夫妻起身去用了早饭,然后,等着陆修明一同上路。 驿卒们喂好了马,将马牵到马车前头,跟马车连接好。 薛景睿无事,便在驿馆外面的田地边踱步。 此时,陆修明走了出来,抱拳道:“不好意思,让薛将军久等了。” 薛景睿淡淡笑道:“无妨。” 陆修明来到他坐的马车跟前,准备上车。 薛景睿眼尖,突然发现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 第129章 我爹没有卖掉我! 薛景睿快步上前,说:“陆贤弟且慢。你看看马车的辖是不是没有固定好?” 车辖,往往都是铜质,上面饰以兽首纹样。 车辖虽然是马车上一个很小的部件,但是它非常重要,因为它其实就是车轴两端的销钉,缺了它,軎就会脱落,车轮就很可能飞出去。 从此地前往泰州的官道要经过一段山路,如果在行驶的过程中,马车车轮突然脱落,那么,就很有可能发生事故。 陆修明仔细一看,脸色就变了。 薛景睿吩咐泰来道:“去将驿丞请来。” 泰来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驿丞就来了,薛景睿冷声问:“工部官员的马车昨夜停在哪里?” 驿丞回道:“就在后头的小跨院里。” 薛景睿问:“可曾有什么人靠近过?” 驿丞想了想,说:“我们驿馆里的陈二负责检修往来官员的马车,昨夜下官让他把诸位的马车都仔细检查过,不如下官将他唤来问问?” 薛景睿点头。 很快,陈二被唤了来,薛景睿不怒自威地问道:“你昨夜检查过这些马车了?” 陈二点头道:“是的,小的仔仔细细检查过。” 薛景睿指了指陆修明的马车,问道:“这就是你检查过的马车?你再仔细看看?” 陈二抬头,仔细上下打量马车,看到车辖时,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激动地说:“不可能!小的给过往的官爷们检查马车多年了,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 薛景睿淡淡道:“那眼下的情况怎么解释?方才本将一直在这里,没有人靠近马车做过手脚。” 陈二脸色凝重,想了片刻,突然说:“茅六!茅六昨晚来过小跨院!” 薛景睿皱眉问:“茅六是谁?” 陈二说道:“他也是驿卒,昨夜他原本不当值,小的夜晚睡在小跨院,起夜时在院子里见到了茅六。小的迷迷糊糊问他怎么不在家歇着,反而来了驿馆,他说跟媳妇吵架了,所以回驿馆睡觉。” 驿丞一听,忙问:“茅六此时还在驿馆吗?” 陈二摇摇头说:“小的不知道。” 驿丞亲自带着泰来去小跨院找茅六,薛景睿叫住二人,低声叮嘱了他们几句,然后才让他们离开。 很快,茅六从床上被拽了起来,他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地来到薛景睿面前。 驿丞板着脸问:“茅六,陈二昨天夜里见你偷偷在马车上动了手脚,你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是受了谁指使?!” 茅六矢口否认:“我没有在马车上上动手脚!” 薛景睿冷笑道:“陈二亲眼看见的,你还敢抵赖?!本将已经派人去你家里查访过,你昨夜根本没有和你媳妇吵架,你为何撒谎?!” 茅六显得有些心虚。 驿丞叹口气,说道:“薛将军与陆大人已经报了官,官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说来也巧,驿丞的话刚刚说完,远处就走过来几个官差。 茅六抬眼看了看薛景睿冰冷凶悍的样子,心里很是害怕,薛景睿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看到他的内心。 眼看官差越来越近,茅六终于顶不住威压,崩溃道:“小的也是被人逼着做下这件事的,小的也不愿意啊!” 薛景睿很快追问:“是什么人逼着你干的?” 茅六冒着冷汗说道:“是一位年轻公公,小的不知道他来自宫里还是王府,但是,他出钱很多,又拿小的儿子的性命来威胁,小的不敢不从啊!” 官差很快来到跟前,向薛景睿行礼:“我们知县大人听闻薛将军在我们地界遇刺,特命小的们来彻查此事。” 薛景睿淡淡一笑:“你们来得刚好,这里还有一个歹人,在工部陆大人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请王知县彻查这两件事。因为事情可能牵扯到级别更高的人,本将会修书知会刑部和大理寺,请他们协助督促调查。” 官差们知道案子关系重大,若刑部与大理寺插手,知县肯定不敢敷衍处置。 官差们正色应是,将茅六带走了。 驿丞愧疚地抱拳:“下官治下不严,险些酿出祸端,多亏薛将军眼明心细。” 薛景睿道:“你让人将所有马车认真检查一遍,若再有纰漏,本将真的要罚你了。” 陈二忙行礼:“薛将军,小的一定仔细检查。薛将军这么厉害,您让小的诈茅六,果然一诈就把真话诈出来了,小的总算没有蒙冤。” 薛景睿道:“做坏事的人必然心虚,经不住诈。” 驿丞带着陈二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检查,薛景睿和陆修明等人在一旁盯着,自然不会再出差错。 马车检查完毕以后,众人才各自上车,离开了这处驿馆。 马车上,林婉棠忍不住自嘲:“我们刚出了京城一日,就遇见了刺客,遇见了对马车动手脚的歹人,我觉得,咱们这一路肯定太平不了。” 薛景睿将林婉棠揽在怀里,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路上第二日出乎意料地平静。 到了第三日晌午,马车经过一个小镇子,众人停下来,找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餐馆用饭。 小镇子上的餐馆没有雅间,薛景睿等人就都在大厅用饭。 大厅的角落里,一个小桌子旁,坐了一个女子,她看起来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鸟一般,她要了一份素面,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众人用过餐,薛景睿抬手唤小二过来结账,此时,突然有一个粗壮的男人进了餐馆的大厅,径直朝角落的女子走去。 那位女子看到粗壮男人,顿时显得十分惊慌,起身就往餐馆的后门跑去。 粗壮男人几步就赶了上去,一把拽住女子的头发,使劲将女子拽倒在地,骂道:“小娼妇,你爹将你卖给了我,你居然还敢逃跑?!你能跑出老子的手掌心吗?!快跟老子回去。” 男人一边骂,一边拽着女子的头发,像拖死猪一样将女子往外拖。 女子应该是被拽疼了,发出凄惨的叫声,哭道:“救命啊,救救我!我爹没有卖掉我,他看上了我,害死我爹,强占了我,我不要跟他回去!救命啊!” 第130章 鄙人姓孙名子 女子凄惨的哭叫声,使得众人都心生同情。 陆修明起身,来到女子跟前,朗声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岂能殴打女子?!” 男子一愣,随即冷笑起来,骂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快滚开,别逼着老子揍你!” 薛景睿眉头微微蹙起,手轻轻一动,一个茶杯飞了出去。 男子躲闪了一下,松开手去捂头,茶杯径直撞到男子的手背上。 男子的手背顿时肿起了一块。 男子恼怒地骂起来:“什么人不长眼,竟然敢对老子动手?!你们打听打听,老子外号雄霸天,在鹿州地界,没有人敢惹老子!” 地上的女人赶紧爬起来,躲在了陆修明身后。 男子生气地去拽女子。 薛景睿又扔出去一个杯子,这回男子躲闪不及,杯子狠狠地砸到了男子的嘴巴上,男子嘴唇顿时肿了,他张口吐出一颗牙来。 男子这回看清楚了出手的人是薛景睿,他气冲冲地朝着薛景睿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撸着袖子。 男子怒道:“你居然敢打我?!你是什么人?!” 薛景睿一行人都穿着便服,男子以为他们是富商,自然不放在眼里。 薛景睿拿帕子擦了擦嘴巴,将帕子扔到一旁,鄙夷地瞅着男子说:“我是你爷爷。” 男子一听,火冒三丈,猛地出拳朝薛景睿脸上打了过来。 薛景睿出手如闪电,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男子已经狠狠趴在了地上,薛景睿抬脚踩在了男子的后背上。 餐馆掌柜在一旁简直庆幸不已,热泪盈眶。他开餐馆以来,见过不少打架的场景,每次餐馆都被搞得狼藉不堪。 打急眼了的人,掌柜也不敢上前讨要赔偿,很多时候只能自认倒霉。 像薛景睿这样干脆利索制服对手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要是打架都这样该多好啊! 虽说刚才损失了两个杯子,但是盘子碟子都不遭殃不是?桌子板凳也都完好无损。 薛景睿慵懒地问:“听说你叫雄霸天?” 男子应该是知道自己碰上了高手,苦笑着说:“不是不是,鄙人姓孙名子!” 周围的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才的雄霸天,转眼就自称是孙子了。 薛景睿脚下使劲,问:“你姓甚名谁?靠着谁这么张狂?!” 雄霸天哭丧着脸说:“小人名叫骆甘,没有靠山。” 被救的女子走上前来,行礼道:“恩人,他是大都督曹茂德的小舅子的连襟的堂弟,仗着跟大都督沾亲带故,在鹿州胡作非为,堪称鹿州第一害。” 薛景睿忍不住嗤笑,曹茂德总管大梁军务,位高权重不假,但这都转了几道弯了,这个小喽啰在鹿州还能嚣张成这样?! 薛景睿问道:“你说骆甘害了你爹,强夺了你,可有什么证据?” 女子哭泣道:“我爹半个月前刚刚下葬,他被骆甘打得肋骨都断了几根,小腿骨骨折,手指头也被掰断了好几根。他强占了我以后,才给了我一些碎银子,让我买副棺材将我爹下葬了。” “如果能请官爷开棺验尸,一定能发现我所言不虚。可是,鹿州地界,谁敢得罪骆甘,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呢?!” 薛景睿不由得不平起来,将泰来唤到身边,说道:“你带着我的亲笔书信,陪同该女子去县衙击鼓鸣冤,你要亲眼盯着开棺验尸。把这件事了结以后你再追我们。” 女子不由得感激涕零,跪地磕头道:“小女子名叫姜怀艳,感谢英雄仗义相救。不知能否问问英雄的姓名?小女子也好报答。” 薛景睿淡淡说道:“不必了。” 说完,薛景睿将小二唤过来结了账,便带众人离开了餐馆。 过了两日,夜晚,薛景睿等人到了官驿,正要歇息,泰来追了上来,那位名叫姜怀艳的女子也跟着来了。 薛景睿有些不悦,皱眉问泰来:“你怎么带她一起来了?” 泰来为难地回道:“她说自己已经没有旁的亲友,只能去泰州寻她的舅舅。她一个弱女子,怕在路上出什么事,就哀求小的,想要与我们一路同行,小的不忍心把她丢下,就将她带来了。” 姜怀艳扑腾跪在地上,磕头哭求道:“小女子害怕才出狼窝,再入虎穴,斗胆乞求将军带我同行,我与下人们在一起就好,我一定老老实实,不会惹事。” 姜怀艳听知县与人交谈,知道了救她的人是昭勇将军。 薛景睿目光深邃地盯了姜怀艳片刻,问起女子去泰州要投奔的舅舅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做什么营生,姜怀艳都对答如流。 过了片刻,薛景睿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们同行。” 说完,薛景睿唤来驿丞,让驿丞给姜怀艳安排一个普通的客房。 姜怀艳很是感激,她朝林婉棠行礼,柔顺地说:“少夫人,小女子没有旁的本事,只有女红拿得出手一些。您若是不嫌弃,小女子为您做个香囊报答您与将军。” 林婉棠笑道:“不必说什么报答,本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姜怀艳说:“恶人骆甘招供,承认他杀死了我爹,强占了我,已经被关进大牢,听县太爷的意思,应该会判他斩监侯。若不是遇到恩人,只怕我也会被他折磨死。” 林婉棠客气地笑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凡是作恶的人,早晚都会遭到报应。” 姜怀艳稍微愣了愣,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谦恭地笑着,又感谢了几句,然后才随着驿卒离开。 姜怀艳走后,薛景睿与林婉棠对视了一眼。 薛景睿虎着脸,问泰来:“你可知罪?” 泰来急忙躬身行礼,心虚地说道:“小的知错,小的不该不经您允许,就把不知根底的人带过来。” 薛景睿冷哼一声,说道:“二十板子先给你记到账上。你自己先行赶往泰州,查一查泰州城是否有一个名叫刘仁贵的布商,他是否有个外甥女叫姜怀艳,最好再打听打听姜怀艳的样貌。” 第131章 你今夜睡不着是吗? 泰来羞愧难当,正想将功赎罪,他满身干劲地连夜直奔泰州而去了。 姜怀艳长得眉眼清秀,身材娇小,言谈举止间有着江南女子的婉转韵味。 她性格很是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一路上显得对林婉棠很是亲近,但她刻意作出来的柔媚,总令林婉棠有些不适。 故此,林婉棠总是远着她,并吩咐忘忧暗中盯着她。 距离泰州还剩下两日的车程,这天夜里,林婉棠正在酣睡,突然被床摇醒了。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床帐内漆黑一片。她正要唤人,就被揽进了一个结实的臂膀之中。 她闻到了薛景睿身上的味道。 薛景睿轻轻拍着林婉棠的后背,说:“别怕,别怕,不妨事,是地动。” 地动?林婉棠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一世,地动居然比前世提前了两日。 地还在晃动。 薛景睿抱起林婉棠,进旁边的浴室里躲避,这个房间狭小,相对安全一些。 还好此处距离泰州有六百里的路程,地动没那么严重,不一会儿,屋子就停止了晃动。 福海冲了过来,隔着门问:“主子,你们没事?” 薛景睿去打开门,沉声说:“我们无妨,其他人呢?” 福海出去探看了一番,道:“众人都平安无事。” 福海话音未落,姜怀艳哭得梨花带雨,来到了这里。 姜怀艳抽泣道:“将军,少夫人,之前就听说泰州要地动,我原本还将信将疑,没想到居然真的地动了。不知道我的舅舅一家是不是平安,我实在是担心害怕极了。” 林婉棠安慰她道:“这次泰州知州提前发现了地动的迹象,让人做了准备,想来你舅舅一家应该平安。” 姜怀艳依旧哭着,好看的眼睛笼罩着水雾,抬眸偷看薛景睿。 姜怀艳软软地说:“我一向胆子小,不像少夫人一般见多识广。我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薛景睿冷冷地笑了一下,问道:“姜氏,你今夜睡不着是吗?” 姜怀艳柔弱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太害怕了。” 薛景睿冷淡地说道:“你若睡不着,便为受灾的百姓们做鞋垫,到泰州时送给灾民。我与夫人要安寝去了,恕不奉陪。” 薛景睿说着,将大手放在林婉棠的腰上,揽着林婉棠进了房间。 关上门,林婉棠有些忍俊不禁,薛景睿斜睨林婉棠一眼,问:“你笑什么?” 林婉棠在薛景睿耳边轻声说:“人家娇滴滴地过来求安慰,你却指使人家做鞋垫。” 薛景睿挑眉:“她不是喜欢做鞋垫吗?她又睡不着,我正好给她找些事做。” 姜怀艳之前做了一双鞋垫,偷偷送给薛景睿,薛景睿看都不看就冷冷地拒绝了。 林婉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姜怀艳这样的招数,对薛景睿半点作用都没有。 林婉棠一路上提防着姜怀艳,姜怀艳倒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近薛景睿。 两天后,众人终于到达了泰州城。薛景睿安排人将姜怀艳送到了她舅舅家。 泰州知州翟朋兴在城门处迎接薛景睿一行。 翟朋兴激动地上前,紧紧握住薛景睿的手,激动地说:“多亏你来信提醒我注意异动。这次地动,不少百姓睡在外头的帐篷里,躲过了一劫。” 薛景睿问:“城里灾情如何?” 翟朋兴叹了口气:“这次地动比较大,又是在深夜,不少没住帐篷的百姓,被倒塌的房屋埋住了,泰州已经动员所有能用的力量救援。财产损失更是巨大,如今还没有统计清楚。” 薛景睿望着裂开的道路、远处倒塌的房屋,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将陆修明唤到跟前,介绍他与翟朋兴认识。 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陆修明带人开始执行公务,薛景睿则与林婉棠住进了知州衙门。 入夜,翟鹏兴为薛景睿接风洗尘,因为地动刚过,席面比较简单,都是家常菜。 林婉棠则由翟朋兴的夫人阮氏作陪。 阮夫人性子爽朗豁达,很是健谈。 她说:“地动当真吓人。刚开始,地摇晃得比较缓,几乎全泰州的狗都在叫,那时候不少人被惊醒了,跑到了外面。幸亏如此,要不然肯定有更多人遭殃。” 林婉棠道:“地动时,我们没到泰州,都感觉到了屋子地面摇晃,可见这地动力道之大。” 阮氏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曹茂德曹都督的夫人如今也暂住在知州衙门,明日我带你见一见她。” 林婉棠曾经听闻,曹茂德的夫人性格很是孤僻冷傲,不好相处。 林婉棠问:“曹夫人也来了泰州?” 阮氏道:“曹夫人原是要回穆州娘家探亲,可是,地动将泰州通往穆州的路震断了,她顺路拐过来看看我。我娘家原和曹夫人娘家沾些亲戚。” 林婉棠点头:“那我明日氏是该拜会她。”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闲话,倒是还算投缘。 第二天,薛景睿随翟朋兴去帮忙救灾,林婉棠起身用过饭以后,便由阮氏引见着,去见曹夫人。 曹夫人四十多岁,长得看起来很是严肃,眉毛浓黑,鼻若悬胆,嘴角微微有些向下耷拉。 阮氏笑道:“曹夫人,这是昭勇将军的夫人林氏。” 曹夫人目光冷淡而疏离地打量了林婉棠一番,然后吩咐丫鬟:“上茶。” 阮氏牵着林婉棠坐下。 阮氏喝了口茶,笑着问:“曹夫人昨夜歇息得好吗?” 曹夫人按了按眉心,说道:“我认床,换个生地方就总是睡不好。” 阮氏殷勤地问:“要不然,让大夫帮忙开些安神的药?” 曹夫人摇头道:“不用麻烦了。对了,恐怕我还得在贵府多叨扰几日,我家夫君不日就要来泰州,我想在此处等他。” 阮氏忙笑着说:“我原就巴不得你多陪我几日呢。” 曹夫人脸上有了一点笑意,但这笑意也晓得很是古板严肃:“要不是路断了,我们不知多久才能再聚上一聚。” 阮氏看干坐着无趣,便说:“要不然我们打一会儿叶子牌?” 林婉棠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太会。” 第132章 小女子不在乎名分 曹夫人提议:“不如我们下棋。” 时人都知道,曹夫人棋艺超群,在大梁都是数得上名号的。 阮氏笑了起来:“这个我不在行,想来薛夫人应该擅长。” 林婉棠谦虚道:“擅长说不上,会下罢了。” 曹夫人怀疑地看了林婉棠一眼,神情似乎是在说“将就将就”。她让侍女拿出棋盘棋子,倨傲地邀请林婉棠道:“来,我们手谈一局。” 曹夫人一开始下棋,显得很是漫不经心,毕竟她几乎从没有遇到过敌手。 过了片刻,曹夫人坐直了身子,开始聚精会神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曹夫人开始微微蹙起了眉头,下棋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 阮氏看不懂棋,但她看出来,曹夫人今日算是遇到了对手。 棋盘越来越满。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林婉棠淡然放下一个棋子。 曹夫人显得有些惊讶,随即她将手中的棋子放进棋盒里面,抬眸说:“你赢了。” 林婉棠笑道:“承让了。” 林婉棠闲暇时喜欢下棋,前世,陪同薛景和在书房读书时,她经常抱着棋谱,自己一边摆着,一边思索如何破局。 两世的练习与沉淀,使得林婉棠棋艺很是不俗,只是,她不太喜欢在人前显摆罢了。 若不是曹夫人今日显得倨傲,林婉棠可能也不会真人露相。 曹夫人看向林婉棠的目光带了些惊喜:“你这么年轻,棋艺居然这么好?” 林婉棠谦虚道:“运气好罢了。” 曹夫人兴致勃勃,捋了捋袖子,道:“来来来,我们再来一局。” 林婉棠便又与曹夫人下了一局,局面一直胶着,两人你攻我防,一时之间谁也无法战胜对方。 过了半个时辰,林婉棠瞅准一个漏洞,果断落下一子。 胜负一下子就明朗了。 曹夫人看向林婉棠的目光,惊喜中带着佩服。 如果林婉棠赢她一次,勉强还可以说她是老虎打盹了,一时失手。 可林婉棠连赢了她两次,可见这个小妮子真的有一手! 林婉棠本来还担心曹夫人丢了面子以后会生气,谁料曹夫人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笑着握住林婉棠的手,问道:“你要在知州衙门住一段日子?” 林婉棠道:“我随夫君前来,一切要看夫君的安排。” 曹夫人笑道:“薛景睿嘛,他以前还曾去我们府上吃过饭。你别管了,我跟他说,一定要让你多陪我几日。” 阮氏乐了起来:“你们二位真是投缘!” 曹夫人乐滋滋地斜睨阮氏一眼:“你不知道棋逢对手其实是一件乐事,我许久没有遇见过对手了,今日老天把她送到我跟前来,定然是我烧香拜佛起了作用。” 阮氏这个东道主也十分畅快,让人将午膳摆好,三人一起用了膳。 之后,林婉棠正准备回屋子小憩片刻,就见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对阮氏说道:“夫人,刘仁贵的外甥女在府门外求见曹夫人。” 阮氏惊讶地问曹夫人:“刘仁贵?他的外甥女怎么会来求见你?” 曹夫人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说道:“刘仁贵不知道怎么七转八转,认识了我家夫君。刘仁贵有个外甥女,父母双亡,人听说长得有几分姿色,想托我给她说一门好些的亲事。” 林婉棠暗想,刘仁贵是个商人,虽然他布料生意做得大,很是富有,但是,在大梁,商人毕竟没有地位。刘仁贵若给自家外甥女说亲,十有八九也是商户。 但是,他搭上了曹茂德,曹茂德位高权重,他的夫人若给姜怀艳说亲,对方肯定得看曹夫人的面子,姜怀艳很可能可以高嫁。 泰来查过以后回禀说,刘仁贵确实有个妹妹,早年嫁去了外地。刘仁贵跟旁人说过,他妹妹只得了一个女儿,应该就是姜怀艳。 至于姜怀艳的样貌,因为她几乎没来过泰州,旁人都不太清楚。但听说姜怀艳的母亲就很是清秀可人。 看来,刘仁贵对姜怀艳很是疼爱。 曹夫人吩咐道:“让她进来。” 林婉棠有心探看情况,就暂留了下来。 不一会儿,姜怀艳轻盈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女子姜怀艳见过曹夫人。” 曹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才道:“免礼。你今年多大了?” 姜怀艳微微低着头,回道:“小女子今年十七。” 曹夫人忍不住说道:“女子的举止,重点在于要大方端庄,你不要有那么多小动作,更不必刻意装柔弱,显得很是矫揉造作。” 姜怀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曹夫人忍着气,语气放缓了一些,说:“并非我苛责于你,你若想嫁到官宦人家当正头娘子,就不能显出这样的勾栏式样,否则,我这媒人只怕难当。” 姜怀艳眼里似乎有泪光,却作出很识大体的模样,说道:“曹夫人,您直言指出怀艳的毛病,是为了怀艳好,小女子怎会不感恩?” 曹夫人点了点头。 姜怀艳咬了咬嘴唇,显得很是迟疑,过了片刻,她才扭扭捏捏地说:“曹夫人,小女子这次来泰州的途中,被昭勇将军救过。小女子倾心昭勇将军,愿意服侍他。” 曹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如同山雨欲来,怒斥道:“恬不知耻!薛景睿有正头娘子,哪里用你服侍?!我为你说亲,已经是勉为其难,你莫不是想让我为你牵线搭桥,让你给人做妾?!” 姜怀艳楚楚可怜地说:“曹夫人不要动气。小女子是为了报答薛将军。只要能服侍他,小女子不在乎名分。” 说着,姜怀艳扑腾一声跪在林婉棠面前,求道:“薛夫人,您就答应了。小女子日后一定好好服侍您,好好服侍将军。小女子绝对不会恃宠而骄……” 林婉棠不由得嗤笑出声:“你若是想报恩,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我只说一句,我家将军不纳妾。” 姜怀艳忍不住声音大了一些:“为夫君纳妾,是正妻该做的事情。将军在您面前说不纳妾,您就仗着将军的宠爱,一点都不为将军的子嗣考虑吗?!” 第133章 让他欲仙欲死 林婉棠不急不恼,云淡风轻地笑着,轻启朱唇道:“关你何事?” 林婉棠越是轻描淡写,越是显得不把姜怀艳放在眼里,姜怀艳越发气恼。 阮氏嗤笑姜怀艳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姜怀艳委屈巴巴地看向曹夫人:“夫人,我舅舅……” 曹夫人不悦地暼了姜怀艳一眼,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回去告诉你舅舅,你的亲事我管不了。” 姜怀艳顿时泄了气,舅舅不是说,曹夫人一定会帮助她吗?怎么曹夫人对她这么冷淡呢? 姜怀艳还想说话,曹夫人道:“来人,送客。” 丫鬟站到了姜怀艳的旁边,屋里三位夫人自顾自地聊起了旁的事情,没有人再给姜怀艳一个眼神,姜怀艳羞赧极了,瘪了瘪嘴,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离开了屋子。 直到林婉棠离开去午休,都没有人再提姜怀艳一句。做正妻的人,大都看不上姜怀艳这种卖弄风骚的女人,总觉得多提她一句,都有失自己的身份。 到了傍晚,薛景睿才回来。 薛景睿显得有些疲惫,说道:“台州的周围的一些道路断了,不少货物运不进来,百姓生活以及救灾都受影响。” 林婉棠给薛景睿按摩肩膀,说道:“我名下的铺子里头应该囤了一些物资,如果急缺什么,我可以提供。” 薛景睿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说道:“救灾需要不少银子,国库空虚,户部如今也很作难,朝廷就想着让泰州的大商户捐些银子出来。作为回报,朝廷需要的救灾物资优先采购他们的。” 林婉棠明白了,笑道:“我自然不会跟本地大富商争利。” 薛景睿道:“今夜,翟朋兴要请泰州的大富商们吃饭,商议捐献救灾银子的事情,翟朋兴请我去作陪,我答应了。我今夜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你早些安歇。” 林婉棠点头,笑道:“想来今夜你要喝酒,要不然我为你煮些醒酒汤,你先喝上一碗?也好护你的肠胃。” 林婉棠新得了一种好的醒酒汤,饮酒之前喝,不仅可以使人不容易醉,而且可以保护肠胃。 薛景睿看着林婉棠贴心的动人模样,忍不住站起来,亲了亲林婉棠的额头,低声耳语道:“你若亲手喂我,我就喝。” 林婉棠微微低头,含羞娇嗔:“多大人了,不害羞!” 话虽这么说,林婉棠还是去亲手煮了醒酒汤给薛景睿喝。 夜里,林婉棠睡不着,便随手拿起一本浅显的医书读了起来。 不一会儿,忘忧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奴婢悄悄去立雪院打探了一下,听说立雪院里头出事了,有人吵嚷着说我们家将军喝醉了酒,似乎轻薄了姜怀艳。” 林婉棠心知不可能,薛景睿本身酒量就不错,又喝了醒酒汤,怎么会轻易喝醉? 联想到姜怀艳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林婉棠想,这必然是一个圈套,难道姜怀艳也给薛景睿下了情丝绕之类的下作脏药? 薛景睿不会落入圈套? 林婉棠想到这里,决定去立雪院打探一番。 今日,翟朋兴在立雪院宴请泰州的大富商们,作为泰州富商之首的刘仁贵请了一帮歌姬前来助兴。 这些歌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每一个都姿容出众,身段风流。 翟朋兴本意是想用这些歌姬讨好翟朋兴与薛景睿,谁料翟朋兴并没有兴致看歌姬表演,只关心捐助款,而薛景睿更是看都不看歌姬们一眼。 刘仁贵也不恼,在宴席上使劲劝酒,翟朋兴为了捐助款,基本上来者不拒,薛景睿作为好友,为翟朋兴挡了不少酒。 薛景睿总觉得刘仁贵劝酒不怀好意,在又被敬了一波酒之后,薛景睿便顺势趴到了桌子上装醉。 刘仁贵忙站起来,要亲自扶薛景睿去隔壁房间休息。 薛景睿在隔壁房间的床上躺好,就听见门吱呀一声,一个女人闪身走了进来。 “刘仁贵,他真喝醉了吗?” 居然是姜怀艳的声音。 刘仁贵慌张地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说:“小祖宗,你可别直呼我的名字。幸亏他喝醉了,要不然,露出马脚可就坏事了。” 姜怀艳媚眼斜飞,伸手抚摸了抚摸刘仁贵的大肚皮,娇媚地说道:“总觉得叫你舅舅太吃亏了。明明在床上都是哥哥妹妹地唤,偏偏下来床以后要唤你舅舅。” 刘仁贵吓得捂住了姜怀艳的嘴:“小祖宗,今晚你要伺候的人是他,可不敢乱说话。” 姜怀艳嘟着红艳的嘴唇,撒娇道:“我知道。那我一定把伺候得服服帖帖,让他欲仙欲死。” 刘仁贵小腹处热了起来,忍不住暗骂这个小骚蹄子,实在太会浪了,勾得人恨不能在床上弄死她。 不过,刘仁贵知道得忍着,姜怀艳这样的床上尤物实在难得,一定要物尽其用才好。 姜怀艳扭过身子,坐到薛景睿床边,望着薛景睿英俊好看的眉眼和脸颊,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红唇。 姜怀艳开始摆出十足的媚态脱自己的大红色长褙子,在博山香炉里点燃了为男女助兴的香粉。 刘仁贵妒意翻腾,赶紧转身离开。 突然,刘仁贵感觉后脑勺闷疼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转身,还没转过来,就晕了过去。 而姜怀艳也已经被打晕了过去。 薛景睿坐起身,鄙夷地看了看晕倒的两人,什么舅舅外甥女啊,明明是一对奸夫淫妇。 薛景睿把姜怀艳提留到床上,然后,转身又将刘仁贵拎到了姜怀艳旁边。 薛景睿贴心地将刘仁贵的胳膊搭在了姜怀艳身上。 然后,薛景睿走出门,将门轻轻关上。 此时,外面有歌姬在找人:“诶,刘府表小姐带我们来的,这会儿她去了哪里呢?” “不知道,我们找找。” 歌姬们的声音惊动了丫鬟们,丫鬟问明情况,去回禀了翟朋兴。 翟朋兴喝得晕晕乎乎,说:“派人找找,应该就在立雪院里。” 丫鬟带着歌姬们四处寻找。 没过多久,其中一个歌姬听到隔壁房间有异常的声音,便让人去请翟朋兴。 第134章 我们可能被利用了 翟朋兴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几个富商跟在翟朋兴身后。 隔壁房间里传出“不要,不要,放开我”的声音。 经历过人事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翟朋兴突然想起薛景睿喝醉了,被刘仁贵夫了出来,心中暗叫不好,害怕薛景睿着了道,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一个歌姬抬手就要推门。 按说,女子听到这种男女欢好的声音,应该害羞地躲开才是,这个歌姬怎么会反常地要推门呢? 翟朋兴越发肯定,薛景睿中了美人计。 翟朋兴开口道:“住手!我们还是回去继续商谈正事。” 歌姬怀着满腔挑事的心,却被阻止,懊恼不已。 翟朋兴身为东道主这样说了,旁人虽然好奇,却不好强行开门。 众人各怀心思,正要离开,薛景睿从院子西北角的茅房走了出来,朗声道:“诸位怎么不喝了?都站在屋子门口做什么?” 翟朋兴见了薛景睿,一颗忐忑的心顿时回到了原位。 屋子里不是薛景睿就好!他翟朋兴总算没有害了自己的好友! 薛景睿走到跟前,也听到了屋子里的浅吟低唱,皱眉问:“何人在此苟合?” 说着,薛景睿就一脚踹开了门。 众人定睛一看,疯狂摆动身子的人,居然是姜怀艳! 在姜怀艳身下,极为陶醉的人,是姜怀艳的舅舅刘仁贵! 这是……这是乱~伦啊! 歌姬们的嘴巴都能塞下鸡蛋了,其中一个歌姬更是一头雾水。 姜怀艳明明跟她说的是,姜怀艳看中了薛景睿,薛景睿不愿意纳她为妾,她想先成了好事,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发现,这样,为名声考虑,薛景睿就不得不纳了她。 怎么姜怀艳和自己的舅舅搞上了? 富商们不由得捂住了眼,嘴里说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类的话。 翟朋兴大喝一声,屋里的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翟朋兴生气极了,沉着脸吩咐道:“来人,将他们两人扔到大街上去。” 两个小厮红着脸进了屋子。翟朋兴则带众人重新回到了酒席之上。 众人都有些尴尬,翟朋兴又谈起捐赠款的事,众人纷纷说一定会竭尽所能,为救灾出力。翟朋兴令众人说了个大致的数目,命人记了下来。 然后,酒席就散了。 林婉棠来到立雪院时,众人刚好都从屋子里出来。 翟鹏兴唤了一声:“嫂子。” 他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今日薛景睿没有出事,否则,他作为东道主,以后怕是没脸见薛夫人了。 林婉棠莞尔一笑,行了个福礼。 薛景睿不动神色地将林婉棠挡在了自己身后,刚好遮挡住富商们的视线。 富商们明白,薛景睿这是不想让众人看到他的小娇妻,听说薛夫人十分美貌,薛景睿宠妻如命,如今看来不是谣传。 众人客气地抱拳离开。 回到暂住的院子,薛景睿沐浴之后,躺到床上,林婉棠缠着薛景睿,问起今日在立雪院里发生的事情。 薛景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林婉棠听。 林婉棠听得惊讶不已:“这么说来,姜怀艳不是刘仁贵的外甥女?” 薛景睿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估计姜怀艳这个名字真实存在,并且真的是刘仁贵的外甥女,但是被这个女人冒名顶替了。刘仁贵利用这个假外甥女,让她勾引一些官员,刘仁贵好在生意场上得到一些方便。” 林婉棠想了想,说道:“刘仁贵怎么会让姜怀艳来勾搭你呢?” 薛景睿蹙眉凝思了片刻,突然睁大眼睛坐了起来,说道:“我们可能被姜怀艳利用了。” 林婉棠问:“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景睿又重新梳理一遍思绪,说道:“骆甘是什么人?他转了好几道弯,跟曹茂德沾亲带故。或许,一开始姜怀艳是故意接近骆甘的,她——或者说是刘仁贵——想搭上曹茂德这条线。” 林婉棠明白了,试探着说:“后来,姜怀艳以骆甘为跳板,真的搭上了跟曹茂德更亲近的关系,这时候,姜怀艳就想摆脱骆甘。骆甘不想放姜怀艳,姜怀艳逃跑后,故意在我们面前被骆甘发现。” “姜怀艳料定我们会打抱不平,这样,她就可以顺利摆脱骆甘的痴缠了。” 薛景睿皱眉道:“那姜怀艳的父亲被打死这件事……” 林婉棠鄙夷地说道:“姜怀艳这种人,能有一个假舅舅,弄个假爹有什么难?假爹被打死,骆甘的把柄就落在了姜怀艳手里,姜怀艳随时可以拿出来弄死骆甘。” 薛景睿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姜怀艳在小镇餐馆那一幕,简直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一是除掉了骆甘这个麻烦,二是她可以借机接近自己。 林婉棠突然问:“夫君,你说说,姜怀艳通过骆甘搭上的人是谁?” 薛景睿摇头:“不知道,我让人查一查。” 林婉棠幽怨地看着薛景睿,问道:“姜怀艳勾搭你是图什么啊?你能在生意场上帮助刘仁贵?” 薛景睿冷笑:“那倒是不能,军中他刘仁贵没那么容易插手进来。但是,他既然让姜怀艳来勾搭我,自然藏着龌龊歹毒的心思。” 林婉棠冷声说:“夫君,要不然派人暗中监视刘仁贵和姜怀艳?” 薛景睿点头:“我会安排的。” 林婉棠吹灭蜡烛,躺在了薛景睿的怀里。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儿。 林婉棠睡不着,在薛景睿怀里蹭来蹭去,她是无意的,却撩拨得薛景睿小腹热了起来。 薛景睿突然抬手将林婉棠举起,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林婉棠惊呼:“夫君,你这是干什么?” 薛景睿促狭地扶着林婉棠纤细的腰身,低声说道:“干些让我们都快乐的事。” 林婉棠红了脸。 薛景睿上下其手,很快像剥粽子一样,将林婉棠剥了个精光。 林婉棠有些生气地问:“夫君是不是今日看到了什么新姿势,想试验试验?” 薛景睿将林婉棠搂在自己胸口,柔声细语道:“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要把小册子上的姿势都试一遍。” 第135章 云鬓乱,香汗湿 林婉棠挣扎着扭动腰身,却把薛景睿撩拨得越来越心热,薛景睿一狠心,干脆利索地强按着林婉棠往下坐,享受起了鱼水之欢。 林婉棠从一开始的泪眼哭求,到了后来的情意昏昏。 云鬓乱,香汗湿。 林婉棠慢慢地咂摸出了滋味,越发娇艳妩媚,如同风雨中的海棠,随着风的节奏起伏颤动,雨珠使得海棠滋润舒展。 薛景睿欲仙欲死,欲罢不能,一次一次地给予,索求…… 一直折腾到凌晨,林婉棠才被放过,她浑身瘫软无力地望着薛景睿深沉的睡颜,心想,重活一世,她总算明白这档子事儿的妙处了。 全身忍不住颤栗的极致快乐原来是这种感觉。 第二天林婉棠醒来时,依旧全身酸软,但是,她整个人都显得更温柔妩媚,脸上带着满足后藏不住的笑意,眉目含春,肌肤水润,红唇似乎肿了一些,却显得如同微绽的鲜红花蕾。 薛景睿睁开眼睛,简直看呆了眼。他重新将床帐拉上,翻身上来,又开始胡闹。 林婉棠有些吃不消,嘤嘤嘤地哭求着,薛景睿欺身堵上她的嘴巴,然后,就只有极低的细碎的声音从林婉棠的喉咙里发出来了。 薛景睿粗粝的手指抹掉林婉棠晶莹的泪滴,有些心疼,便起身来到了床尾。 谁料林婉棠用双腿勾住了他。 薛景睿一愣,问:“你不是让我不要欺负你吗?” 林婉棠双手捂着脸,娇羞地不肯回答。 薛景睿笑了起来,低声道:“口是心非,下次想要就直说。不要扭,我帮你抹些药,肿了。” 林婉棠松开挡着脸的手,却看到了更令人害羞的场景,人家抹药都是用手,偏偏薛景睿不肯走寻常路。 他把药抹在自己要害处,再送给林婉棠,反反复复地磨着蹭着上药。 羞死人啦! 两人没羞没臊地闹了很久,忘忧来问用不用早膳时,只听见屋子里头床咯吱咯吱地响。 得亏知州衙门的床结实。 起床洗漱以后,林婉棠便看起来端庄大方,薛景睿心里偷偷感慨,谁能想到这样端庄的侯门主母,在床上是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呢? 刚刚耳鬓厮磨、颠鸾倒凤过,林婉棠的身子格外敏感,薛景睿递给她剥好的鸡蛋时,指尖无意碰在一起,林婉棠的身子,居然微微战栗了一下。 林婉棠忙掩饰了过去。 吃过饭,薛景睿又去帮忙赈灾了,林婉棠补了会儿觉。 下午,曹夫人与阮氏一同来寻林婉棠。 阮氏八卦地问林婉棠:“你听说昨天夜里的事情了吗?” 林婉棠点头:“听我家夫君说了一些。” 曹夫人鄙夷地说:“没想到姜氏如此不堪,居然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乱伦之事。” 林婉棠想起姜怀艳搭上了曹茂德的亲眷,不由得想提醒曹夫人注意,便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这个姜怀艳可能是冒名顶替的,实际上并不是刘仁贵的外甥女。” 阮氏吃惊不已,过了片刻说:“这么一想,倒合理了一些,姜怀艳是刘仁贵暗中的姘头。那姜怀艳还想给薛将军当妾,她真是不要脸!” 曹夫人小声说道:“听说有些商人会蓄养家妓,用来招待贵客。这个姜怀艳会不会是刘家养的家妓?” 林婉棠点头道:“有可能。” 说到这里,林婉棠干脆把在小镇饭馆遇到姜怀艳的经过仔细地讲给了曹夫人听。 曹夫人听了,怒火中烧:“我说刘仁贵一个商人,怎么搭上了我家老爷,原来刘仁贵是靠着这个假外甥女,转了这么几道弯。” “哼,刘仁贵居然还想让我帮他的假外甥女说亲,认识他们简直就是给我脸上抹黑!” 此时,一个丫鬟进来,俯在阮氏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阮氏点点头,让丫鬟退下了。 丫鬟一走,阮氏就抱怨起来:“刘仁贵真不是个东西!他昨日在立雪院丢了人,恼羞成怒,不肯出银子赈灾了。” “他不出银子也就罢了,之前他承诺要提供赈灾的布匹,也不肯提供了,朝廷是出钱买的,又不是让他捐,他这是想拿捏谁?” 林婉棠义愤填膺:“他就是仗着如今泰州的道路不通畅,大批物资不好运进来,才敢这样拿乔。” 林婉棠他们进泰州时,就下车步行了好长时间,才绕小路进了泰州。 阮氏生气地说道:“可不是吗?而且,他还悄悄知会其他富商,凡是为朝廷捐献赈灾银子的,以后就别跟他们刘家做生意,也别想参加刘家牵头办的商会。” 曹夫人怒道:“他未免太张狂了一些。” 阮氏叹了口气,说:“刘仁贵在泰州一带经营了好些年,别看他只是一个商户,根基却很深厚。像我们家老爷这样外派来的官员,有时候办些事,竟不得不被他们掣肘。” 阮氏又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家夫君今天又要去游说富商们,怕是很晚才能回来了,回来说不定又是醉醺醺的。” 林婉棠心头一动,说道:“刘仁贵若是不肯提供布匹,我倒知道有家商号恰好囤了些布料。翟夫人,等翟大人回来,你可以跟他提提。他若有了旁的法子就罢了,若是没有旁的法子,我这边可以提供。” 阮氏高兴地拍了拍大腿:“要是这样可就太好了。刘仁贵想刁难人,我们就绕过他去,让他跳脚去。” 三人都笑了起来。 林婉棠吩咐忘忧:“将煎醒酒汤的药材拿出来一些,给翟夫人。” 然后,林婉棠给阮氏说了这种醒酒汤的好处,阮氏正需要,自然对林婉棠千恩万谢。 曹夫人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说,刘仁贵会不会暗中打着我家老爷的旗号,威胁其他富商?那不是毁坏我家老爷的名声吗?” 阮氏想了想,对曹夫人说道:“这几日,我家老爷筹款,准备让我宴请富商的夫人们,你可以借机澄清一番。” 曹夫人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 林婉棠垂首暗想,听闻曹茂德出身草野,当年作战很是勇猛,靠军功当上了都督一职。 据说曹茂德性格粗犷,脾气暴躁,但是对自家夫人极是尊重,很有些妻管严的样子。 第136章 说不出的风尘味儿 如今看来,曹夫人时时处处为曹茂德考虑,可见他们二人真是恩爱夫妻。 第二日,翟朋兴来寻薛景睿的时候,就问了林婉棠布匹的事情,林婉棠让翟朋兴去她名下的锦绣布行去找冉掌柜。 翟朋兴很是高兴,问林婉棠:“锦绣布行为何会囤这么多布料?” 林婉棠道:“这边富庶,我原本打算在这周围多开一些铺子,还想找机会做做海上生意,就趁价格便宜的时候囤了一批。没想到遇上地动,先紧着救灾用。” 翟朋兴谢过林婉棠,林婉棠又说:“我的粮油铺子也囤了些粮食和食用油,如果朝廷有需要的话,我们都可以提供,价格绝对比市价要便宜。” 翟朋兴记在心里,命人带上银票,先去布庄找冉掌柜。 这一日,翟夫人在知州衙门的后宅举办宴会,邀请了泰州上下官员的夫人,以及泰州富商的夫人。 刘仁贵的夫人包氏也接到了帖子,带着姜怀艳来了。 不少人都听说了姜怀艳和刘仁贵的丑事,对姜怀艳很是鄙夷,都不愿意搭理姜怀艳。 连带包氏也被人疏远了。 包氏心里很是不忿,大声说:“不知道什么人,嫉妒你生得美貌,就编出一些离谱到没有边儿的事情来诽谤你。舅母才不会信那些谣言你,怀艳,你就跟在舅母身边,谁敢说你的坏话,舅母一定扇她两耳光。” 姜怀艳柔弱地应了声:“是,多谢舅母爱惜怀艳。” 包氏满意地笑了:“就得这样。我不信自己的夫君,难道信那些人嚼舌头不成?你舅舅生意做得大了,难免惹人眼红,招来闲话。” 说着,包氏拉着姜怀艳的手,低声说:“走,我们去拜见曹夫人,你只要讨好了她,在座的这些浅薄妇人谁都不敢看不起你了。” 姜怀艳上次碰了钉子,有些害怕曹夫人。 包氏安慰她道:“别怕,这回有我陪着,她怎么也得给我几分薄面。” 包氏带着姜怀艳来到了曹夫人面前,两人行礼道:“曹夫人安好。” 曹夫人正在与林婉棠下棋,听到姜怀艳那甜腻得令人反胃的声音,曹夫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包氏扯了扯姜怀艳的衣袖,姜怀艳只得壮着胆子又唤了一声“曹夫人”。 曹夫人冷着脸,不屑地瞥了姜怀艳一眼,说道:“什么不入流的人,都敢跟本夫人说话了吗?” 姜怀艳闻言涨红了脸,眼里噙着泪,拧着衣角说道:“曹夫人,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虽说商户不比士族,您也不必如此说我。” 女眷们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曹夫人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姜怀艳,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说你不入流,跟你是不是商户出身没关系,相反,我有不少商户友人。” 姜怀艳故意紧紧咬住唇瓣,装出委屈的样子。 曹夫人接着说:“我只不过不爱跟风流轻佻不自重的女子打交道罢了。” 曹夫人这话一说,众人想起姜怀艳最近的传闻,不由得更看不上姜怀艳了。 包夫人尴尬地说道:“曹夫人,想来您是误信了谣言。怀艳她是容貌太盛,被人嫉恨了而已。” 此时,一个丫鬟从一旁的花厅里走了出来,在曹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曹夫人唇角上扬,说道:“将他带出来。” 很快,丫鬟带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出来。 姜怀艳一见这个男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曹夫人问那个男子:“你认识姜怀艳?” 男子低头回道:“她不叫姜怀艳,她叫花奴,是玉春楼养出来的瘦马。” 淮扬瘦马! 男人的话,如同石块投入平静的湖水里,激起无数浪花。 在场的夫人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怪不得姜怀艳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尘味儿呢。 大梁,在淮扬附近,如今有人专门从事这个职业。 他们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等,还教她们挑逗伺候男人的本事。 待这些姑娘长成后,就会被卖与富人作妾或卖入秦楼楚馆。 相貌越好的瘦马价格越高,瘦马被卖出去,从事这种生意的人就可以得到暴利。 包氏难以置信:“你们胡说什么?怀艳是被她父母养大的,怎么可能会是瘦马?!” 曹夫人瞥了包氏一眼,道:“姜怀艳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假,可是,你跟前的这个人不是姜怀艳。你没听白蚂蚁说吗?她叫花奴。” 包氏楞楞地问道:“白蚂蚁?白蚂蚁是什么意思?” 曹夫人道:“白蚂蚁,就是给瘦马找买主,替瘦马和买主牵线搭桥的人。” 包氏将信将疑,看向姜怀艳,以往她不觉得,此时再看,姜怀艳的确不太像良家女子。 曹夫人问那个白蚂蚁:“你还记得花奴的买主是什么人吗?” 白蚂蚁不假思索道:“是泰州富商刘仁贵。” 包氏几乎站立不稳。 曹夫人笑着问白蚂蚁:“你记得这么清楚?” 白蚂蚁回答道:“小人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刘仁贵当时出手非常阔绰,他放话说,价格贵些无所谓,他一定要挑个美貌风流的,因为刘仁贵好像要用瘦马招待一位高官。” 曹夫人皱眉:“一位高官?可知是什么人?” 白蚂蚁摇头:“这种阴私,买主肯定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也不好问。小人帮刘仁贵挑选了花奴,刘仁贵很是满意,当场付清银子,买下了花奴。” 曹夫人看向花容失色的姜怀艳,道:“我好歹是一等诰命夫人,怎么可能和一个瘦马打交道?实在丢不起这人。” 阮氏见这副情形,说道:“今日参加宴会的人,要么是正头夫人,要么是没有出阁的小姐,花奴,你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待在这里。来人,送花奴出去。” 花奴怎么都没有料到,今日会在这里被人当众揭穿身份,她原本心高气傲,一心想攀高枝,此时跌落云端,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丫鬟们半押半送地将花奴领了出去。 第137章 不怕闪了舌头 包氏讪讪地说:“曹夫人,我实在不知道,对不住了……” 曹夫人在棋盘上放下一个白子,说:“刘夫人,我实在与你们刘府不熟,也没有兴趣结交贵府,您还是到别处歇着去。” 包氏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但她却不敢与曹夫人争辩,只讪讪地看向阮氏,倨傲地说道:“翟夫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虽是商户,您未必就不会求到我们头上。” 包氏自然是指捐赠款和赈灾布匹的事情。 翟氏笑了起来:“请你将同样的话,转告你家夫君刘仁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泰州地界的商户不止你们一家,你们别把事情做绝了,免得日后无路可走。” 包氏不以为然,仰头道:“这宴会好没意思,我先走了。我跟夫君在家等着,只怕有人过不了几天就得上门求我们。” 林婉棠讥讽道:“这人好大的口气啊,不怕闪了舌头。” 翟氏笑了起来。 包氏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地走了。 等包氏离开,翟氏才故意给商户夫人们说:“刘仁贵两口子等着我家夫君求他们呢,他们不知道,其实哪里就非他们不可呢?赈灾布匹都已经采购好了。” 商户夫人们都很是吃惊,那么大批量的布匹,在泰州,除了刘仁贵,一时之间还有谁能够供应得上呢? 一位商户夫人直爽地问了出来。 翟氏看向林婉棠,道:“喏,就是薛夫人名下的锦绣布庄,不光供应上了,价格还比刘仁贵的布匹便宜呢!” 众人心里都开始嘀咕,刘仁贵威胁他们,不让他们出赈灾银子,话里话外透漏他搭上了曹茂德,今日看来,曹夫人压根就不愿意搭理刘仁贵的妻子。 可见刘仁贵是扯大旗做虎皮,虚张声势呢! 众人担心刘仁贵生意实力雄厚,不敢轻易违背他的意思出赈灾银子,就是被刘仁贵排挤。可今日看来,明明有实力更雄厚的商号。 商家夫人们纷纷上前,跟林婉棠套近乎。 林婉棠谦虚道:“布庄不过是小生意罢了,我在泰州还有几家铺子,希望以后诸位多多照顾。” 众人自然满口应承。 然后,林婉棠看向翟氏,说道:“我们商号在泰州经营,受父母官庇护,百姓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如今泰州地动,百姓受灾,我实在寝食不安。这样,我名下商号捐赈灾款一万两。” 一万两捐助款很是不少了。 商户夫人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说:“薛夫人说的话有道理,泰州赶紧恢复秩序,我们才能尽快恢复生意。” 另一位说:“是啊,我们商户配合官府赈灾才是本分,哪能扯后腿啊?泰州要是乱了,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啊!” “对啊对啊,不能听那种黑心的人挑拨。” “等回去,我就跟我们家掌柜商量,高低也要为泰州赈灾出一份力。” …… 翟氏趁势说:“等路修通,朝廷赈灾款和赈灾粮到位了,泰州就会好起来。听我家老爷说,到时候,官府会在城中立碑,凡是为赈灾捐银出力的人,名字都会刻在上头。” 曹夫人笑道:“我若是泰州百姓,买东西肯定紧着这些为泰州出过力的商户买。” 林婉棠也笑道:“我们找人合作,自然也愿意找热心仁善的商户合作。”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商户夫人们心想,如此看来,还是捐赈灾银子好。 旁的不说,城里真乱起来,他们这种房产、庄子、铺子一堆的,首当其冲是被抢被夺的对象。 这场宴会效果极好,翟朋兴收募捐银子顺利了许多,赈灾步入正轨。 刘仁贵原本端着架子,等翟朋兴上门求他,谁料竟得知消息,翟朋兴撇开他,把事情做成了。 刘仁贵气得直跳脚。 刘仁贵通知商户到商会来,谁料商户们纷纷称自己有事,都找借口推脱不来。 刘仁贵气得鼻子冒烟。 包氏因为花奴的事情跟刘仁贵生气,刘仁贵训斥包氏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刘仁贵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很是吓人,包氏不敢出声了。 刘仁贵冷哼,曹夫人也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居然不给他面子! 刘仁贵暗想,再等等,让他们蹦跶几天,等曹大人来了,他要让泰州的官商都知道,他刘仁贵得罪不得! 过了几日,林婉棠正在与曹夫人下棋,曹茂德突然进了屋子。 曹茂德四十多岁,身材魁梧,一进屋子就说:“这地动真他娘的厉害,地都给震裂了。” 曹夫人惊喜地抬起头,起身唤道:“夫君,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曹茂德将腰里的剑解下来,放在桌子上,大大咧咧地说:“接什么?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曹夫人递了一杯茶给曹茂德,看着曹茂德一饮而尽,她接过茶盏放下,用帕子将沾在曹茂德胡子上的水珠擦干净。 然后,曹夫人介绍道:“夫君,这是薛景睿的夫人林氏。” 林婉棠向曹茂德行了个福礼。 曹茂德看了看林婉棠,淡淡地点了点头。 曹夫人夸奖道:“夫君,你不知道,林氏的棋艺比妾身还要好一些,妾身与她对弈,十回要输上八九回呢。” 曹茂德很是诧异,又看了林婉棠一眼,捋了捋胡子,问林婉棠道:“你可曾跟名师学过对弈?” 林婉棠摇头:“不曾,都是闲暇的时候,自己抱着棋谱、棋盘瞎琢磨的。” 曹茂德笑道:“那你确实很厉害,薛景睿这小子好福气,找了个又好看又聪明的媳妇。” 曹夫人高兴地说:“可不是嘛,薛景睿也在这里,估计晚上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吃饭聚一聚。” 曹茂德正色说道:“我还有些差事要办,在这里歇歇脚就走,等得空了再见那小子。” 林婉棠不好耽搁人家夫妻难得的相处时间,忙起身告辞, 如今,泰州城里,不少商户打听林婉棠的铺子,想办法结识她铺子的掌柜,想和林婉棠做生意。 林婉棠听说泰州城边一家织布作坊要出售,便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第138章 将美人剁成肉馅 因为泰州城如今秩序没有全然恢复,薛景睿不放心,调拨了十来个亲随保护林婉棠。 在路过一处窄道时,马车夫突然停了下来。 林婉棠掀开车帘,只见前面路上堆满了沙石。 马车夫前去问,旁边的那户人家说是要重建被震毁的房屋,沙石一时是挪不走的。 车夫回来,禀明情况,提议说:“少夫人,要不然我们绕道?” 林婉棠点了点头,然后,拉上帘子,靠在车壁上假寐。 不知过久,马车猛地止住,林婉棠的脑袋磕在车壁上,一下子就把她痛醒了! 马车外面,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 百余个黑衣男子冲了出来,与保护林婉棠的亲随们纠缠撕打在一起。 虽然薛景睿的亲随武功都很好,马车夫也是会功夫的,只是,歹人们太多了,亲随们寡不敌众,明显是在勉力支撑! 两个黑衣人瞅准时机,窜到了马车跟前,其中一人将利剑刺入马的胸部,狠狠地将马刺死,马颓然卧倒在地,马车的车辕咔嚓一声断裂开来来! 两个黑衣人猛地掀开车帘,却突然惨叫一声,不约而同地捂着脸嗷嗷叫唤起来! 原来,马车内有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的陶壶里烧着山泉水。林婉棠方才急中生智,用开水泼向歹人的脸,烫伤了他们! 此时,只剩下两三个亲随强撑着抵挡歹人了,他们几乎已经几乎力竭,其中一个亲随回首喊道:“快跑!快!快跑!” 林婉棠提着开水,唤玲珑:“快,跟我跑!” 林婉棠扯着玲珑下了马车,两人快速地跑向路边的树林。 此时,一些黑衣人在同伙的帮衬下,绕过亲随,全力朝她们主仆二人冲了过来。 林婉棠提起裙摆,跑得飞快,在树木中来回穿梭。 玲珑捂着心口,气喘吁吁道:“大少奶奶,奴婢跑不动了……您放开奴婢,奴婢在这里挡一挡,您快逃。” 林婉棠摇头:“不行,玲珑,你不能放弃,我们要死也一起死!” 前世,玲珑忠心为她,最后却被薛景和给杀死了。今生,林婉棠不可能放下玲珑而一个人苟活! 眼看一个黑衣人追了上来,林婉棠回头,使劲泼出剩余的开水,黑衣人被烫伤,嗷呜惨叫一声,停下来查看伤口。 一个身体强壮的黑衣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黑衣人失去了耐心,恼怒地抛出手中的短剑,短剑呼啸着,刺入了玲珑的小腿。 玲珑吃痛,扑腾摔倒在地上,林婉棠也被带倒了! 就在此时,黑衣人追了上来,弯腰拔出短剑,将带着血的短剑抵在了林婉棠的喉咙上! 林婉棠假意害怕,顺手抓起一把土,趁黑衣人不备,狠狠掷在黑衣人眼睛上。 黑衣人咒骂着揉眼睛,手中的短剑拿远了些,林婉棠使劲踹在黑衣人的裤裆处。 黑衣人哀嚎一声,捂住了裤裆! 林婉棠背起玲珑就要跑,从林子里出来一人,笑道:“妈的,这个娘们儿看着娇娇弱弱,性子挺烈啊!真对爷的胃口!” 来人冲过来,猛地将林婉棠绊倒!林婉棠摔在了地上! 来人蹲下来,用刀指着林婉棠,抬起下巴问:“还认识老子吗?!” 林婉棠定睛一看,居然是当初她在京城施粥时,插队的那个糙汉,他穿着灰布短打,看上去痞里痞气。 林婉棠不由得嗤笑出声:“你可真是心胸狭窄,那么点小事,值得让你杀人绑架,犯下死罪吗?” 糙汉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他对林婉棠说:“你是说领粥那天的事?老子岂会放在心上?老子那日只是去京城打探消息而已。” 林婉棠皱眉:“你去京城打探消息?你到底是什么人?” 糙汉道:“告诉你无妨,老子是乐陶山的二当家。来人,把这俩娘们捆了!” 许多黑衣人追了过来,其中一个矮个子嘿嘿笑着,淫笑道:“二当家,这娘儿们长得真得劲,要不让兄弟先疼疼她?” 二当家吐了一口:“滚你娘的蛋!你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睡她?!” 矮个子谄媚笑道:“哦,哦,当然应该让二当家的第一个尝鲜……” 二当家瞪了一眼:“老子我也不配!你不想想她是谁的女人?都火烧眉毛了,大当家跟兄弟们都快活不成了,你他妈还想着裤裆里那点事儿呢?!赶紧把她捆回去,别他娘的耽误了正事!” 矮个子不情愿地闭上嘴,他们上前,将林婉棠和玲珑都捆了。 二当家说:“去,把路上的痕迹都打扫好,别让人发现咱们的踪迹!” 有人赶紧去了。 林婉棠问:“二当家,你们山上是不是缺粮了啊?你放了我,我给你银子,让你们拿去买粮。” 听到粮,二当家阴沉了脸,骂道:“你懂个屁!闭嘴!” 林婉棠不急不恼,说:“二当家,你们落草为寇,大多也都是不得已,你要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跟我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二当家嘿嘿笑了起来:“你老老实实跟我走,就算帮忙了。来人,把她们的嘴堵上!” 林婉棠嘴巴里被塞了布团,眼睛被蒙上。玲珑也是如此。 林婉棠偷偷扭曲着身子,将自己的一个耳珰取下,扔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林婉棠被扔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不知在往哪里走,她只觉得马车颠簸得很,应该是在走山路。 她沿途又扔下了一个耳珰,行了许久,在转弯的地方,又解下一个香囊扔了下去。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那个二当家问:“都布置好了?” 另一个人说:“二当家的,您放心,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二当家哈哈笑了起来:“好,派人去给他送信,就说三日之内,他若不来,我们就将这娇滴滴的美人给剁成肉馅做包子!” 另一人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问:“是不是得带个什么信物?” 二当家猛地将林婉棠从马车上拎了下来,用短剑割掉林婉棠的一缕秀发。 第139章 你是老子的人了 然后,二当家刺啦一声,撕掉林婉棠的衣袖的一角,用短剑刺伤林婉棠的小手臂,拿袖子在上面蹭了蹭。 林婉棠恨恨地瞪着所谓的二当家。 二当家的嗅了嗅林婉棠的衣袖,露出阴诡的笑:“嘿嘿,想来姓薛的能认出来他女人的衣裳和味道!去!” 另一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婉棠心里恼恨,这些山贼,竟是要利用她引诱薛景睿前来! 只是,这些山贼与薛景睿有什么仇怨? 难道说,这些山贼是受了他人的银两,为他人所用?! 容不得林婉棠多想,她就被推到了一个房间。蒙着眼睛的布终于被扯掉,嘴里的布团也被拿了出来。 林婉棠发现,她在一个青砖瓦房里,房间不大,里面没有床,地上散堆着一些干稻草。 二当家望着林婉棠,忍不住咒骂:“他娘的,这么好看的女人,居然都是别人的。妈的,姓薛的要是不来,老子不剁你了,你跟着老子过日子,怎么样?” 林婉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闭嘴!你这个天杀的,我咒你这辈子见花就谢,变成银样镴枪头,再睡不了女人,偏偏还能子孙满堂!” 二当家一想明白,顿时怒不可遏,作势要来打林婉棠,林婉棠并不躲闪,直盯着二当家的眼睛,目光森冷。 不知为何,二当家突然有些怕,想想活阎王薛景睿,他放下了手。 林婉棠看出了二当家眼神里的畏惧,趁机说:“你拿些好的治伤药来。若是夫君看到我手臂上的伤,只怕一怒之下,会将你们乐陶山夷为平地!” 二当家吐了一口痰,道:“好!他娘的,死娘儿们!” 二当家气冲冲地去了,不一会儿,真让人送了一个瓷瓶过来。 林婉棠打开看看,里头的确是常见的治伤药,就将瓷瓶给了玲珑。玲珑先给林婉棠的伤处上了药,又给她自己的腿伤也上了药。 二当家让人一天三顿给林婉棠主仆送饭,林婉棠总是趁机套话,二当家十分谨慎,不肯在林婉棠面前多言。 林婉棠心中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到了第三日,周围的戒备明显更森严了。 透过窗子,林婉棠可以看到,宅子周围堆满了稻草,房屋的屋顶上都埋伏了人,人人手里都拿着弓箭。 林婉棠暗暗祈祷,心中矛盾不已,她既盼着薛景睿来救她,又希望薛景睿不要来。 玲珑劝慰道:“大少奶奶别太忧心,以大将军之勇猛,这些山贼草包肯定不是对手!” 林婉棠幽幽问:“将军他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他应该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为何不来?还是说他在谋划,准备一击即中,确保安全无虞?他总不会不想来救我们?” 玲珑斩钉截铁地说:“大将军必然是被要紧的事绊住了。” 过了片刻,林婉棠又道:“绊住了好,千万别来。他虽骁勇,但这些人精心准备了陷阱,万一将军他一个不小心……” 林婉棠不忍说出口。 玲珑在一旁不知怎么劝了,自家主子真是柔肠百结,左右为难。 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什么动静。 林婉棠又庆幸,又难过,又害怕。 二当家过来看过一回,啧啧感慨:“要不说能成大事的人都心狠呢,这么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是高门贵女,姓薛的说舍就舍了。” 林婉棠用冰冷的目光望着二当家。 二当家轻轻摇了摇头:“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老子虽然比不上姓薛的显赫,但是,老子重情重义。小美人,你别怕啊,姓薛的要是真不来,你死心塌地跟着老子算了,老子疼你!” 林婉棠目露不屑:“滚!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去!” 二当家嘿嘿笑了起来:“这娘儿们还挺泼辣,老子喜欢!你等着,过了今天晚上,你就是老子的人了。” 林婉棠还想骂二当家,二当家哐啷关上门走了。 夜深了,林婉棠不安地躺下,辗转反侧,忧思重重。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林婉棠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走水啦!走水啦!” 然后,林婉棠就听见二当家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谁让你们这时候把稻草点着了?!这稻草是为了困住姓薛的……我靠,肯定是姓薛的来了,大家准备好!” 这时,有几个黑影冲进了院子里,屋顶上的人忙射箭。 箭雨嗖嗖嗖的落下,院子里传来狗的哀叫声。 二当家气急败坏:“妈的,居然是狗!哪来的野狗?!妈的,别咬我呀!” 狗被射中之后吃痛,发狂乱咬起来,院子里顿时乱作一片。 真是狗血与人血齐飞,山贼与疯狗共舞! 正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脆响,门被人轻轻推开。 林婉棠身子往后缩了缩,定睛一看,居然是娄星辰! 娄星辰穿着和山贼一样的粗布短打,脸上蒙着面巾,手里还拿着房门的钥匙!但林婉棠一看眼睛就知道,这是娄星辰! 娄星辰闪进来,关上门,急急说:“快,把这两身衣服换上!” 说完,娄星辰就背过去了身。 林婉棠知道机不可失,忙接过灰色粗布短打的衣裳,递给玲珑一套,毫不矫情,赶紧穿上。 突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听起来像是二当家! 林婉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屋子里并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就在此时,外面的人喊了起来:“有人夺了我的马,往外跑了!” 二当家吼了起来:“是什么人夺马?!看清楚没有?” 那个山贼说:“没有看清,反正是个男的。” 二当家骂了一句:“狗娘养的!”然后,他就冲了出去。 娄星辰低声说:“林姑娘,趁乱赶紧走,快!” 三人出了房门,混在往外跑的山贼里头,来到了院子外头。 娄星辰突然搂住一个人的肩膀,猛地将匕首刺入那人的喉咙,顺手抢过了他的马。 娄星辰扶着林婉棠上马,又将玲珑推了上去,然后,娄星辰一打马屁股,马开始狂奔起来。 娄星辰又照样抢了一匹马,在后头跟上了林婉棠。 第140章 牡丹花下死 秋夜的风微凉,山路崎岖难行,林婉棠扭头说:“玲珑,抱紧我的腰。” 玲珑有些紧张地说:“好,大少奶奶当心些。” 林婉棠心中直挂念忘忧,那日出事时,忘忧为了护着她,冲出去和黑衣人拼杀,不知道此时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娄星辰就追了上来。 后头马蹄声阵阵,是反应过来的山贼们穷追不舍! 林婉棠有心弃马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此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陡崖,实在无处可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狂奔。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林婉棠心下着急,不由得又催了催马。 马奔腾得更快了一些,风呼啸着从林婉棠耳边飞过,林婉棠直觉得自己的心狂跳,胸腔几乎已经承受不住了。 山贼的马蹄声更近了,林婉棠心中越来越悲凉。 突然,马腿似乎踢到了山石,咯嚓一声,马腿折了,马悲鸣一声,俯冲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林婉棠被甩了出去,她感觉身下一空,人已经滚落悬崖! 林婉棠本能地伸手,恰巧搂住了悬崖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的树枝! 树枝承受不住林婉棠骤然坠下的重量,幅度很大地晃悠着,看起来马上就要断了! 林婉棠低头看了一眼,下面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这要是坠下去,小命十有八九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玲珑也被甩在了悬崖边,她的脑袋磕到了石头,顿时晕了过去! 娄星辰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趴在悬崖边,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对林婉棠说:“先把一只手伸过来!” 林婉棠壮着胆子,伸出一只手,使劲往上举,终于拉到了娄星辰的手! 娄星辰紧紧拽着林婉棠,说:“好了,放开树枝,将那只手也递过来!” 林婉棠用脚在石壁上借力,身子奋力向上,另一只手也够到了娄星辰的手。 娄星辰用力将林婉棠往上拉,林婉棠缓慢上升,她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脚上借力,好减轻一点娄星辰承受的重量。 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林婉棠终于被拉出了悬崖。 娄星辰已然是筋疲力竭,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林婉棠有些后怕,大口喘息着。 林婉棠强撑着身子,正想去查看玲珑的伤势,山贼们已经追到了跟前。 为首的山贼,林婉棠这三日内曾见过,旁人都叫他冯铁,长得很是壮实。 冯铁嘿嘿笑着:“跑,我让你们跑,你们怎么不跑了?!” 林婉棠道:“冯铁,你放了我们,我给你银子,你跟兄弟们分。” 冯铁摇头:“老子怕的是没命花!兄弟们,给我打这个男人!” 几个人冲过来,开始殴打娄星辰。 娄星辰本就是书生,刚刚又消耗了许多体力,哪里能抵挡得住这么多人打他? 林婉棠喊道:“冯铁!你们放了这个人!你们需要的人是我,而这个男人,只是我们府上的家奴,他也是穷苦出身,你放了他!” 冯铁淫笑着说:“小美人,老子馋你馋得很,你陪老子一回,老子立刻放了他好不好?” 冯铁说着,色眯眯地朝林婉棠走了过来。 林婉棠知道山寨里头的人最爱把义字挂在嘴边,便急中生智说:“冯铁,你别胡闹!二当家说,要是姓薛的不来,他就要了我,我也允了二当家了。你怎么能动你兄弟的女人?” 冯铁哈哈笑了起来:“老子此时精虫上脑,你说什么都没用,赶明儿我大不了让二当家打一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为你死了,我也认了!” 娄星辰一边抱着脑袋挨打,一边挣扎着喊道:“不要动她!不要动她啊!” 林婉棠爬起来就跑,冯铁几步就追上了林婉棠,将她按在峭壁之上,就要来撕扯林婉棠的衣裳。 力量相差实在悬殊,林婉棠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冯铁伸过脸,要来亲林婉棠,林婉棠猛地啐了冯铁一脸口水! 冯铁抹了把脸,将手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贼溜溜的眼睛直往林婉棠胸口瞅,笑道:“美人的津液都是香的,真是绝色极品啊,老子血赚!” 林婉棠双抓起峭壁上的碎沙石,使劲朝冯铁的脸上撒去,冯铁的眼睛被一块碎石击中,疼得他嗷嗷直叫。 冯铁一脚踹在林婉棠身上,林婉棠的腿生疼生疼的。然后,冯铁揪起林婉棠,骂骂咧咧地给了林婉棠一个耳光! 林婉棠使劲踹向冯铁,却被冯铁捉住了脚。 冯铁骂道:“这娘们,怎么比马还难驯服呢?老子不信了!” 冯铁拽着林婉棠的鞋,将她往地上拖。 林婉棠的手使劲扣峭壁上的石头,她染了凤仙花的殷红指甲折断了,手指头扣出了血……冯铁往下拖她,她反而借到了力,石头终于松动了! 冯铁再次凑过来的时候,林婉棠拿起了石头,高高举起,使劲砸向冯铁的脑袋! 冯铁被砸之后,脑袋流出了血,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一动不动了。 林婉棠使劲一推冯铁,冯铁就像稻草人一般,仰面倒在了地上! 林婉棠这才发现,冯铁后背中了一箭! 林婉棠猛地抬头,看到不远处有几十个人,最前面的那个,赫然正是薛景睿! 薛景睿再次搭弓射箭,箭嗖嗖嗖飞着,围着殴打娄星辰的人也都一一闷哼倒地! 娄星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林婉棠心中难过,忙冲过去,查看娄星辰的伤势。她去探娄星辰的鼻息,发现娄星辰还活着,忙喊:“夫君,快来救人啊!他伤得很重!” 薛景睿纵马上前,吩咐:“带他去找大夫。” 两个兵卒过来,将娄星辰抬上了马,飞奔着下山了。 林婉棠又说:“玲珑,还有玲珑!她磕到了脑袋,耽误不得!” 又有一兵卒过来,将玲珑带下山找大夫去了。 薛景睿翻身下马,见林婉棠鬓发蓬松,一边脸上有掌印,手指淌着血,他猛地将林婉棠搂在怀里,喃喃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41章 不能背着黑锅死 林婉棠抽泣着,捶着薛景睿的胸口,道:“我当你不会来了,呜呜呜,我又盼你来,又怕你来,这几天我都纠结死了……” 薛景睿捂住林婉棠的嘴:“呸呸呸!不许说死字!” 林婉棠只管趴在薛景睿怀里哭,眼泪打湿了薛景睿的衣襟。 薛景睿突然瞥见一旁的冯铁动了动,他的眼神里突然有了阴鸷的杀气! 薛景睿轻轻推开林婉棠,吩咐手下:“来人,将这个狗山贼的手砍下来!” 一个兵卒很快来到冯铁面前,手起刀落,冯铁的左手就被砍断了。 “啊——” 冯铁原本只是晕了过去,人还活着,被砍断手的剧痛将他惊醒,他不由得发出惨叫,听起来不似人声,凄惨无比! 兵卒又一刀下去,冯铁的右手也被砍断,冯铁在地上蠕动着,呻~吟着,浑身抽搐! 薛景睿想起自己赶到时看到的一幕,心中恨意难解,又吩咐:“将他的一双狗眼挖出来!” 兵卒一刀刺进冯铁的左眼,将他的眼珠挑了出来,刀尖还在没了眼珠的血窟窿里旋转了几下。 冯铁这次没有叫,他直接痛晕了过去。 如法炮制,很快,冯铁的另一只眼睛也被挖了出来。 冯铁又痛醒了,蜷缩成一团,捂着脸,像禽兽一般哀嚎着,血从他的眼窝里往下淌着,趁着他好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又有一队山贼骑马赶到,这次,为首的人是二当家。 二当家一抬手,山贼们都勒住了马。二当家望着在地上扭曲爬行的冯铁,望着一旁的断手与眼珠,心底顿时生出无限的恐惧与寒意。 活阎王薛景睿,还当真是活阎王! 山贼们平素张扬不羁,此时一个个屏气凝神,像泥塑一般,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当了出头的椽子,唯恐第一个挨削。 薛景睿将自己的斗篷解下,给林婉棠穿上。然后,他将林婉棠护在身后,望向二当家万谷,冷笑一声,说:“我薛某最恨他人算计我的家人,你们这是在找死!来人,把他们全杀了!” 薛景睿弯弓搭箭,一箭射出,万谷所骑的马悲鸣一声,翻身倒地。 万谷被抛下马来,扑通一身撞上峭壁,又被弹到了悬崖边,他吓得半死,赶紧手脚并用爬了回来。 万谷满头是汗,跪伏在地:“薛大将军!我们本意不是想伤害薛夫人,我们是想用这种方法将你请来,向你求情啊!” 薛景睿鄙夷地瞥了冯铁一眼:“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冯铁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将军,我们是被逼无奈啊!朝廷派您围剿乐陶山,我们乐陶山肯定不是对手。我们不怕死,可是,我们不能背着黑锅替旁人死!” 薛景睿蹙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谷抬头,哭丧着脸说:“大将军,我们乐陶山没有劫夺赈灾粮!” 薛景睿目光犀利:“朝廷已经查实,你们乐陶山的人,的确出现在了赈灾粮被劫的官道那里,你却说你们没有劫夺赈灾粮?!” 万谷哭道:“真的没有。朝廷正要招安乐陶山,大当家正跟朝廷谈着呢。朝廷让我们去沿途暗中保护赈灾粮,我们乐陶山就派弟兄们去了。” “本来想着,赈灾粮已经到了乐陶山附近,马上就要进泰州,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谁知道就在乐陶山附近,一伙儿人杀了我们许多兄弟,劫走了赈灾粮!” “他娘的——哦,不是,该死,我说顺溜了——朝廷居然反口诬赖是我们乐陶山劫了赈灾粮!还派将军您带兵围剿,我们哪里还有活路?” “听说薛将军你是个正直的人,我们才想着把你引来,跟你说说实情,希望你能手下留情,给弟兄们一条生路。我们可以听将军的,帮助朝廷找回赈灾粮。” 薛景睿脸色晦暗不明,深沉莫测,只冷峻地问道:“让你们沿途保护赈灾粮的人是谁?” 万谷说:“就是曹茂德,他也是管着招安我们乐陶山的大官儿。大哥说,曹茂德说的话都是朝廷的意思。” 曹茂德?!总管大梁军务的曹茂德?! 薛景睿犀利地问:“你说你们的人一直跟着运粮车队,你们没看到是什么人劫走了赈灾粮吗?” 万谷懊恼地说:“那些人都穿着夜行衣。一开始有人劫赈灾粮,我们想过去帮忙,官兵就反手对着我们打杀起来,一口咬定是我们的人来劫粮,我们根本近不了劫匪的身。” 薛景睿点头,话语不怒自威:“此事事关五万石赈灾粮,朝廷定然会查清楚。现在,先算算我们之间的账。” 薛景睿站得笔直,雄姿英发,如同战神降世,令人望而生畏。 万谷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想了想,猛地抽出大刀来,吼了一声,只见寒光一闪,他的一段手臂飞了出去,鲜血喷射而出。 万谷咬着牙,强忍着痛,身子颤抖着,虚弱地说:“对不住,薛将军,我们不该绑架夫人。我万谷活该失去一臂。” “求将军暂时不要剿灭乐陶山,求将军查明劫粮的真相,给兄弟们一个报效朝廷、接受招安的机会。事了之后,我万谷愿意以死谢罪!” 薛景睿吩咐身后的人:“将……” 万谷很有眼色地接话:“我是乐陶山二当家,叫万谷。” 薛景睿不耐烦地说:“闭嘴!来人,将万谷他们全都看押起来。找个大夫,先别让万谷死了。” 林婉棠就这样,亲眼看着薛景睿带着二三十人,将万谷的两三百人给震慑了。 在她面前言语粗俗、色胆包天的万谷,在薛景睿跟前一点不敢造次。 林婉棠崇拜地眨着星星眼看向薛景睿,薛景睿扭头暼了林婉棠一眼,抱她上马,向泰州的州府衙门驶去。 薛景睿在林婉棠耳边说:“那日,朝廷运来的赈灾粮被劫,我接到朝廷急令,率一万精兵立即动身去剿灭乐陶山的山贼,寻回赈灾粮。他们送来你被掳的消息时,我已在行军途中。” 薛景睿羞愧地将林婉棠搂得更紧了一些。 第142章 难怪被人惦记 薛景睿低声说:“我自小受的教诲就是军令如山,军情面前,一切靠后。我想着,他们既然是想引我前去,定然不敢伤你。今日,安排士兵们围堵好乐陶山,我才匆匆赶来。我……” 林婉棠拍了拍薛景睿的手:“夫君,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薛景睿轻轻摇头。 没有人能明白。 没有人能明白,他内心这几日的纠结,没有人能明白,他看到狗山贼妄图轻薄林婉棠时的痛悔! 还好,还好他及时赶到了,林婉棠没有受到更多伤害! 二人赶到知州衙门的时候,娄星辰与玲珑也已经被送了回来。 林婉棠顾不得疲乏,去偏房看玲珑。 玲珑此时经过施针,已经醒了过来,强撑着不肯休息,执意要等林婉棠回来。她看见林婉棠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落泪,主仆两人抱头哭了一场。 林婉棠吩咐人好好照顾玲珑,然后,她去旁边屋子看望娄星辰。 娄星辰也已经醒了过来,面目青肿,浑身伤痕累累,肋骨折断,小腿腿骨骨折…… 林婉棠听大夫讲着,忍不住洒泪。 薛景睿面色阴沉,搂着林婉棠一言不发。 林婉棠听完,知道娄星辰尚有生命危险,更是心中悲痛。她掀开帘子,正要进去,就听见娄星辰说:“不要进来!” 林婉棠止步。 娄星辰无力的声音近似呓语:“不要进来,会吓到你。林姑娘,别进来!” 林婉棠心中更痛,忍泪说:“好,我不进去。娄星辰,你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养伤,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娄星辰关心地问:“林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林婉棠摇头:“我没有。多谢你不顾危险,跑来救我。” 薛景睿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夫人被困在那个宅子里?” 娄星辰虚弱地说道:“我听小道消息,知道林姑娘被绑了,我就打听着去了林姑娘被绑的地方,发现了林姑娘的簪子。后来,我四处寻找,又找到了耳珰,香囊……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宅子。” 薛景睿的面色更深沉了几分:“什么林姑娘?你该唤她薛夫人!” 屋里静默了片刻,娄星辰虚弱地改口唤道:“薛夫人。” 林婉棠应了一声。 薛景睿揽着林婉棠,对娄星辰说:“你先养伤,等你好些了,把我夫人的簪子、耳珰还有香囊全都还回来。” 说完,薛景睿吩咐手下人好好照顾娄星辰,然后带着林婉棠离开。 此时,有人前来禀告林婉棠,说忘忧事发之后被人救了回来,她腹部中了一刀,大夫已经给她包扎过了,如今,忘忧已然没有生命危险。 林婉棠去看望了忘忧,见她虽然脸色惨白,但已经退了烧,胃口也恢复了些,林婉棠才放下心来。 回到正屋,林婉棠沐浴之后,从浴室出来,如出水芙蓉一般诱人,经历了这几日的惊吓,她看起来又像琉璃一样,有种脆弱的美感。 太美了,难怪会被人惦记着。 薛景睿阴沉着脸,心想,娄星辰那样的文弱的书生,居然能豁出命来,勇闯山贼窝,去救林婉棠。 娄星辰…… 一股无名的火气冲了上来,薛景睿却不知道该找谁发作。 他欺身上前,一只大手揽着林婉棠的腰,另一只箍着林婉棠的脑袋,恶狠狠地低头吻了下来。 薛景睿的吻带着怒气,粗野而霸道,林婉棠被吻得喘不过来气,脑海一片空白,眼前直冒金星。 林婉棠使尽全身力气,才把薛景睿推开。 林婉棠大口呼吸着,有些幽怨地看向薛景睿,见薛景睿眸光深沉,她撒娇,委屈地抱怨道:“为何不能温柔些?” 薛景睿知道自己莽撞了,缓和了脸色,喉结滚动一下,低头道:“你好好休养,我要即刻赶回乐陶山。” 林婉棠心里一沉。 林婉棠不由得搂住了薛景睿的腰身,仰头担忧地说道:“夫君千万小心。” 薛景睿心头一热,说道:“我会留下五百名精兵,护卫知州衙门的安全,你最近不要出去了,外面太乱。” 林婉棠解下自己一直戴在脖颈中的玉坠,给薛景睿戴上,说:“你给我平安回来。” 玉坠还带着林婉棠身体的余温,薛景睿点点头,沉默着在林婉棠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他拿开林婉棠的手,转身出了门。 廊下,泰来正抱着一把宝剑站着。 薛景睿吩咐:“你留在府里,照应好夫人。” 泰来急眼了:“主子,我想跟着上战场!” 薛景睿瞪他一眼:“怎么?照顾夫人的任务就不重要吗?” 泰来瘪了瘪嘴,辩解说:“当然不是,小的就是想上阵。” 薛景睿拍了拍泰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护好夫人,我在战场上才能安心。” 泰来望着薛景睿的眼睛,顿时生出一种被信任的感觉,挺直脊背响亮地说:“泰来一定保护好夫人!” 薛景睿掏出名帖,递给泰来,道:“拿着我的名帖,去请致仕隐居的柴太医,请他出山为娄星辰治伤。” 泰来踌躇:“听闻柴太医轻易不肯出山了。” 薛景睿看了看娄星辰所在的偏房,担忧地说道:“娄星辰伤势太重,只怕……他会挺不过去。” 泰来忙说:“那小的立刻去请。” 薛景睿拿过泰来手中的宝剑,大踏步朝外走去。 赈灾粮被劫一事,即便再诡谲,他也一定要弄清楚!挖地三尺也要把赈灾粮找到! 背后的黑手必须挖出来斩断! 突然,一个小厮过来,向薛景睿行礼:“将军,娄公子有话要对你说。” 薛景睿有些不解,但还是迈步走向娄星辰所在的偏房。 薛景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娄星辰盖着锦被,用布蒙着面。 娄星辰道:“将军,娄某失礼了,我的面具丢在了山里,唯恐面目污了将军的眼睛,故此蒙面。” 薛景睿点了点头,问:“你寻我作甚?” 娄星辰缓了缓气,说:“在蛟龙山中寻找薛夫人时,娄某曾发现了许多车辙印,车辙印很深。” 第143章 可以当场诛杀你 当时,二当家万谷知道乐陶山岌岌可危,就将林婉棠带到了附近的蛟龙山隐藏。 薛景睿闻言眼前一亮,问:“车辙印在哪里?” 娄星辰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在皇陵附近……看车辙印,是进了皇陵。车辙印很深,一定是拉了重物,不知道是不是丢失的赈灾粮。” 薛景睿道:“好,本将知道了。本将会命人去查,你不要将这话告诉旁人。” 娄星辰咳嗽了两声,说:“那是自然,娄某知道轻重。” 薛景睿转身离去。 林婉棠疲累极了,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她醒来以后,便去探看娄星辰,惊讶地发现了柴太医。 林婉棠问泰来:“谁居然请动了柴太医出山?” 泰来自豪地挺起了胸脯:“那自然是我家主子。主子让小的拿着他的名帖,连夜去请了柴太医。” 林婉棠有几分欣慰,她热情地款待柴太医,柴太医说:“夫人客气了,娄公子的伤势一时离不开大夫,老夫恐怕得住在这知州衙门几日了。” 林婉棠行礼:“那再好不过,多谢柴太医。” 柴太医忙着给娄星辰续骨,林婉棠便亲自在小灶房为几个伤员做了瘦肉粥和海带排骨汤。 另一边,在乐陶山下,薛景睿眼睛简直要冒出火来。 他带着满身杀气问道:“五殿下怎么会来军中?” 副将桂衡很是着急,几乎要哭出来了:“回薛将军,五殿下带着皇上的密旨赶到这里,皇上让五殿下任副将。五殿下一来,就斥责我们胆小如鼠,责问我们为何不立刻围剿乐陶山。” 薛景睿脸色冷如冰霜:“你们有没有告诉他我的命令?” 副将桂衡哭丧着脸说道:“当然告诉他了。可是,五殿下执意不听。末将等人劝他,他拿剑指着廖副将的脖子上,强逼着他带兵上山剿贼寇。” 薛景睿握了握拳头,问:“五殿下带了多少人马?从哪里上的山?” 桂衡回道:“他带了三千人马,说是要从鬼见愁那边突袭上去,杀乐陶山山贼一个措手不及。” 薛景睿恼怒,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将乐陶山的舆图回忆了一遍,然后,沉声说道:“来人,点五百名士兵,随我从西风古道上山。” 桂衡抱拳称是,迅速点齐五百名精兵,在夜色的掩护下,跟在薛景睿身后,绕西风古道上了山。 快到达预定地点的时候,薛景睿听到了一阵喊杀声,山上火光四起,人头攒动。 前方的斥候回报:“禀将军,鬼见愁上方出现了伏兵,他们借着地势之利,开始猛烈攻击五殿下所带的兵卒。” 薛景睿表情刚毅,眸光深沉,命令道:“再探再报。” 斥候很快离开。 薛景睿回头吩咐后面的桂衡:“快速隐蔽前进。” 这五百名精兵像一条无声的蛇,快速地接近山贼后方。 很快,薛景睿来到了山贼身后,他命令道:“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个山贼正洋洋自得地借着山势往下面扔石头砸官军,突然,背后被人捅了一刀,他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倒在地上死了。 这五百人,大杀特杀,终于给了五皇子带的兵士们喘气的机会,不少人趁机爬了上来,与五百精兵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山贼们很快就处于劣势了。 更多士兵爬了上来,这些山贼成了砧板上的肉。 五皇子高兴地凑了过来,对薛景睿笑道:“你回来了?” 薛景睿黑着脸,转身砍了一个山贼,没有理会五皇子。 五皇子有些尴尬地看向桂衡,洋洋得意道:“你们方才还拦着孤,怎么样?若不是孤执意奇袭山贼,我们岂能有今夜的收获?” 五皇子话音未落,一个山贼挥刀从背后朝五皇子砍了过来,五皇子听见声音,凭借本能闪身躲开,刀擦着他的头皮过去,他的头皮被削去了一块,头发散落一地。 五皇子吓得急忙躲到薛景睿身后。 薛景睿依旧不理会五皇子。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薛景睿开始指挥士兵们有序地从西风古道撤退。 薛景睿冷冷地对五皇子说:“你赶快下山,本将殿后。” 五皇子两股战战,却还是惊讶地问道:“为何收兵?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直捣山贼们的老巢吗?” 薛景睿冷笑一声:“再拖延时间,山贼们的援兵就要到了,他们从我们背后攻来,居高临下,对我们很是不利。我让你们撤退,你们就赶紧撤退!” 五皇子冷哼一声,鄙夷地说道:“昭勇将军怎么被区区山贼吓破了胆呢?” 薛景睿将一支暗箭打开,然后,咬牙道:“这是主将的命令!轩辕朗,快带着士兵从西风古道撤退!” 五皇子惊愕:“薛景睿,你竟然敢直呼孤的名字?!今日,孤若是不退,你待如何?!” 薛景睿抬头,看到高处山道上隐隐有人影攒动,薛景睿心中又急又恼,唰的一声用剑尖指着轩辕朗的脖子,怒问:“你走是不走?!这是军令,你敢不从,我身为主将,可以当场诛杀了你。” 五皇子简直难以置信。 薛景睿的刀剑刺破了五皇子颈间的皮肉,血从刺破处流了出来。 五皇子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走,孤这就带人回去。” 五皇子率领将士们匆匆下山,薛景睿让桂衡带领剩下的将士下山,薛景睿则带领百十人边退边打。 此时,援兵赶到了,他们来到跟前才点起了火把,将此处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为首的山贼吩咐放箭。 薛景睿在最后面护着所有士兵下山,突然,一只冷箭飞了过来,正在与一个山贼打斗的薛景睿躲闪不及,箭狠狠射入了薛景睿的右肩里头。 薛景睿将剑换到左手,继续边战边退。 为首的山贼是大当家穆凯风,他命令人对准薛景睿放箭。 薛景睿虽然尽力拼杀,还是又中了一箭。 一旁的山贼问:“大当家,要不要追下去?” 穆凯风摇头:“不能追,薛景睿亲自殿后,肯定留有后手,我们若是追下去,怕是会中埋伏。” 第144章 你太狂了吧?! 山贼问:“二当家不是说,能让薛景睿同意为我们翻案吗?怎么薛景睿的人今夜还是攻了上来?” 穆凯风苦笑:“万谷也是单纯,朝廷的人,岂会管我们山贼死活?来人,去打扫战场,看看折损了多少兄弟。” 说完,穆凯风起身返回山上。 夜色深沉,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山下官军大营内,气氛正剑拔弩张。 薛景睿后背和肩膀都中了箭,大夫正在给他拔箭疗伤。 大夫猛地拔下箭头,薛景睿眉头都不皱一下,只黑着脸看向大帐中间站立的五皇子。 薛景睿气势十足地问:“五殿下,你可知罪?!” 五皇子侧着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孤也是想速战速决,早日拿下乐陶山,早日找到赈灾粮嘛!” 薛景睿冷哼道:“昨日离去之前,本将曾下过军令,暂时围而不攻。你身为副将,是不是应该遵守主将的军令?!” 五皇子因为天象的事情,被勒令在宗庙祈福。五皇子心中惶恐郁闷极了。 泰州地动的事情出了以后,五皇子便给皇上递了折子,说他身为皇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自请来泰州赈灾。 皇上心想,灾祸已经应验了,再让五皇子在宗庙祈福也是无益,不如让五皇子来泰州帮忙赈灾,一则显得皇家体恤百姓疾苦,皇恩浩荡,二来,也是再给五皇子一个机会。 后来,朝廷的赈灾粮被劫夺,皇上震怒,五皇子自请进入参与围剿乐陶山,皇上想历练历练五皇子,就应下了。 于是,皇上任命五皇子为剿匪副将。皇上想着,有薛景睿这个悍将坐镇,还有几个旁的副将帮衬,五皇子定然不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弄好了,五皇子还能蹭个军功。 皇上却忘了考虑,五皇子此时求功心切,又自认为是皇子,压根没有普通将领对军令的敬畏之心。 五皇子藐视军令,闯下了大祸! 五皇子此时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漫不经心地说:“孤是没有听你的话……” 薛景睿道:“军中无儿戏,军令如山,你违抗军令,贸然行事,逼着三千名将士与你夜袭乐陶山,使三千名士兵身处险境,你难道还不知罪吗?!” 五皇子梗着脖子,辩解道:“孤如何让三千士兵处于险境了?我们此战死伤人数并不多嘛。” 薛景睿问一旁的桂衡:“死伤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桂衡心里正憋着火气,大声说:“统计出来了,阵亡一百一十六人,受伤两百人。他们基本上都是在鬼见愁底下被打死打伤的。” 薛景睿瞪着五皇子,冷冷道:“你带兵自以为是偷袭,难道瞒得过山贼的眼睛?鬼见愁是陡崖,只有狭窄陡峭的一条山道可以通上去,行军速度肯定快不了。” “山贼们可以居高临下,不用刀剑,就只用石头往下砸,就可以令我国官军伤亡无数。” “若非我带精兵急行军绕路到了山贼背后,给了山贼一个措手不及,给了你们喘息的机会,昨夜鬼见愁之下,得牺牲多少官军?!” 五皇子怏怏地说:“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不过折损了一百余人而已……” 周围的将官们听了,都有些瞠目结舌,忙低下头掩饰。 一百多人阵亡,在五皇子口中,竟然这么轻描淡写。这一百多人,也有亲眷殷殷期待着他们回家,最主要的是,他们原本不必死。 薛景睿被气笑了:“为将者,必须努力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尽量把兄弟们都带回去。一百多条人命啊,在五殿下眼里,无足轻重是吗?!” 五皇子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显然很是不服气。 薛景睿已经气极,胸口起伏着,脸色铁青,目光锐利,道:“来人啊!副将不尊军令,造成百余人无辜丧命,另有两百人受伤,有损我军威士气,按军纪,将副将杖责五十!” 众人都惊愕地看向薛景睿。 五皇子诚然不是个东西,可是,人家会投胎,人家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 薛将军再骁勇善战,那也是个三品武将。 三品武将杖责皇子?! 众人都觉得薛景睿一定是被气傻了,气疯了! 薛景睿眼风扫过一旁站立的士卒,道:“没听见本将的话吗?!还不赶紧行军法处置?!” 两个士卒壮着胆子,来到五皇子跟前。 五皇子跳脚道:“薛景睿,你太狂了?!你居然敢让人打皇子?!” 薛景睿轻笑:“五殿下,你应该听说过,军令如山。你若只当自己是皇子,就应该去一旁安享尊荣,你既然来军中当了副将,就该服从主将的军令。行军打仗之事,在殿下看来,是儿戏不成?!” 薛景睿望向兵卒,兵卒会意,将五殿下按倒,抡起廷杖,责打起五皇子来! 五皇子一开始大声咒骂薛景睿,士卒们打起廷杖来,不由得下手更重了。 不一会儿,五皇子没了叫板的心思,哀嚎起来:“薛景睿,你放了孤!真疼啊,哎呦!” 薛景睿端坐上首,丝毫不为所动。 五十杖打完,五皇子已经喊不出声了,他的屁股绽开了花,血肉模糊。 薛景睿冷声命人将五皇子拖了下去。 之后,薛景睿命众人暂且散了。 待营帐之中没了其他人,桂衡满脸担忧地对薛景睿行礼:“将军,末将观五殿下不是心胸宽广的人,末将唯恐他会报复将军。” 薛景睿淡然道:“自古以来,慈不带兵,都是爹生娘养的,那一百多人就该死不成?那两百人就该伤不成?” 桂衡叹气:“这末将自然明白,只是将军您……” 薛景睿挥了挥手里的密函,道:“本将还嫌五十廷杖的惩罚太轻了呢。本将正在给皇上写信,将此事告知皇上。我倒想看看,皇上会怎么处置此事。” 桂衡闻言,双手合十道:“末将不敢求皇上责罚五殿下,只希望别再有天潢贵胄来军中刷功绩了!他们狗屁不懂,偏偏仗着身份横行霸道。” 薛景睿轻轻踹了桂衡一脚:“好啦!本将还有任务交给你,滚过来看舆图。” 第145章 去英雄救美了 桂衡担忧地望了望薛景睿:“将军,您受了箭伤,要不先休息休息,明日再讨论作战的事。” 薛景睿看着舆图,随口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桂衡瞠目结舌,大夫拔箭的时候,他在一旁看了,箭入肉三四寸呀! 怎么薛将军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真是个硬汉子! 薛景睿抬眸看了桂衡一眼,桂衡赶紧站到了薛景睿身旁。 薛景睿道:“乐陶山三面环水,一面是峭壁,除了西风古道以外,就只有鬼见愁那里巴掌宽的步梯可以上山,还极其陡峭。” 桂衡道:“是以乐陶山易守难攻。” 薛景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抬头道:“所以,我们不攻!” 桂衡恍然大悟:“我们将他们堵死即可!” 薛景睿点了点头,又说:“乐陶山土质不宜种植,他们日常所用,只能沿步道背上山,补给不易。只要围上七八日,他们必然缺菜少粮。” 桂衡兴奋地说:“到时候,乐陶山必定不攻自破。” 薛景睿道:“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突围下山。我们明面上死守西风古道和鬼见愁,他们肯定会走水路,乘船出山。那我们还需要派人暗中埋伏在这两处了。” 桂衡点头:“是了,属下一定加强对这两处的戒备。” 薛景睿在舆图上指了指,说:“不,别的地方我另有安排,你带人偷偷埋伏在此处。这里有一个暗道,从乐陶山的溶洞进去,可以从这里出来到河面上。” 桂衡惊讶地问:“薛将军,您怎么知道?” 薛景睿淡淡道:“因为我夜间亲自去查看过。” 桂衡:“……” 敢孤身深入虎穴的,也就只有薛大将军了。 薛景睿目光中逐渐有了杀意:“乐陶山山贼杀我百余名兄弟,若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岂不让他们认为朝廷官兵无用?!” 桂衡心头升起豪迈的斗志,他站直身子,响亮地说:“是,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薛景睿面色严肃起来:“这几日,我需要外出探查,这边就交给你了。所有人必须遵守军令,违令者斩!” 桂衡道:“是!” 几日后,薛景睿杖责五皇子的消息传到京城,薛景睿的密信也到了龙案之上,早朝时,大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 已经回京的曹茂德首先发难了:“皇上,薛景睿只不过立了一点小小的功劳,就狂妄成这个样子,居然敢殴打皇子!他这是藐视皇权,藐视君威!皇上,若是不重罚薛景睿,皇家颜面何在?!” 曹茂德身为大都督,军权在握已久,积威很重,他这么一开口,不少大臣就不敢说话了。 更有不少大臣附和。 “是啊是啊!龙子凤孙,当众被责打,老臣看薛将军过于居功自傲了一些!” “五殿下此次主动请缨前往剿灭山贼,可见五殿下心怀百姓。薛将军有功在身,就以为五殿下可欺不成?!” 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阴郁,不置可否。 林宏盛出列,启奏道:“皇上,臣虽为文官,也知军纪如山,须得令行禁止。五殿下身为副将,违背主将军令,私自强逼将士出兵,使得百余名士兵战死。若薛将军不罚,军队岂不成了一盘散沙?!” 曹茂德用狭长的狐狸眼瞥了林宏盛一眼:“林大人是薛景睿的岳父,自然要为他开脱。我且问你,薛景睿当时去哪里了?” 曹茂德特意停顿片刻,目光扫视过殿内的大臣们。 大臣们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并不知道得那么清楚。 曹茂德突然抬高声音,大声说:“他去救林大人的掌上明珠了!难道,薛景睿这不是因私废公吗?!薛景睿就不该为战死的百余名将士负责了吗?!怎么能只怪在没有领兵经验的五殿下身上呢?!” 殿内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原来薛景睿那个时候去英雄救美了啊!” “那主将不在战场上,副将临时发令进攻,也算合情合理。” “对啊,他怎么能离开乐陶山呢?!” …… 林宏盛朗声说:“曹都督,薛将军的确离开乐陶山,去了蛟龙山。但是,你怎么不提,薛将军只率领几十人,收服了乐陶山的二当家,还有几百名山贼?!这难道是薛将军的私事吗?!” 曹茂德冷笑:“薛景睿只是为了救他的夫人,顺手收服了些许山贼而已。” 林宏盛哑然失笑:“曹将军,本官的女儿为何被抓?!她与乐陶山的山贼有什么私怨吗?!没有!她被绑,是因公而非因私!” “那么,薛将军去收服二当家这些山贼,顺手解救了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之处?!” “再则,薛将军已经安排部署好了,只要将士们按照他的安排行动即可。军情并无变化,是五殿下立功心切,擅自行动,才使得官兵惨败。薛将军惩罚五殿下,没有什么不妥!” 田彭越站出来,声音洪亮地说:“臣附议!臣以为,薛将军罚的还不够重!只有重责五殿下,才能使其他将领引以为戒!” 一些耿介的大臣站出来,纷纷附议。 曹茂德冷哼:“君便是君,臣便是臣,以臣欺君就是大不敬之罪!” 林宏盛正色道:“曹将军可要认清楚了,此时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才是我们该效忠的君。” 林宏盛这话说出来,曹茂德心中一惊。 曹茂德抬头看向皇上,果然,皇上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森森的凉意。 在大臣面前,皇子是皇家之人,与大臣属于君臣之分,可是,在皇上面前,皇子又是臣。 曹茂德为了攻击薛景睿,将五皇子放在了君的位置上,敏感多疑的皇上难免不痛快。 曹茂德想找补回来,林宏盛却抢在了他前头说话:“皇上,臣以为,薛景睿忠君爱国,刚正不阿,一心为了江山社稷,不因为对方是皇子就将军令视为无物。臣以为,薛景睿当赏。” 皇上缓缓说道:“薛景睿认为该重罚五皇子,朕也这样认为。是以,朕已经命人传了圣谕,将五皇子封为平荒侯,就藩兖州。” 第146章 务必要守口如瓶 众人都不由得愕然,一般来说,皇子都会被封王,而五皇子却被封了一个平荒侯,这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众人,五皇子已经被排除在了皇位继承人以外。 原先支持五皇子的大臣,大部分都头大疼无比——完了,站错队了。 皇上又说:“薛景睿军纪严明,刚正不阿,在五皇子酿下大错的时候力挽狂澜,实该嘉奖。等薛景睿凯旋回京以后,朕再一并封赏。” 皇上一锤定音,曹茂德的心沉沉的,揪得难受。 泰州知州衙门内,林婉棠正在向柴太医询问娄星辰的病情。 柴太医捋着胡子笑道:“幸亏你们把老夫请来了,否则,这泰州城怕是没有人能治得了娄公子的伤。” 林婉棠微笑道:“是啊,多亏了柴太医您肯出山。” 柴太医说道:“对了,娄公子脸上的伤疤是可以治愈的,只是一些药材怕是不容易找。” 林婉棠闻言,急忙问:“都需要什么药材?” 柴太医道:“寻常的药材就不说了,最难寻的是其中的两样,一样叫九阴草,一样叫紫心莲。我早年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两种仙草,只可惜如今不易得了。” 林婉棠问道:“不知道这九阴草和紫心莲长在什么地方?” 柴太医叹了口气,说:“九阴草在北方极寒之地的雪山顶上,而紫心莲长在极热之地,之前我的师姐曾经在儋州发现过紫心莲,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林婉棠道:“我记下来了,若能寻到这两种仙草,帮娄公子恢复样貌,该多好啊。只是不知这两种仙草长什么样子?” 柴太医画出了两种草药的模样,并在旁边写下了仙草的一些特征,好帮助辨认。 柴太医将纸递给林婉棠,语气中满是惋惜:“希望能找到。他原本生得极好。” 林婉棠仔细看着仙草的模样,柴太医突然问她:“薛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学医?” 林婉棠吃惊地抬起头,笑道:“我是想学,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些。”寻常人学医,往往自幼就开始识记辨认各种草药。 柴太医说:“你年纪如何算大?老夫是看你聪慧,想着你若用心学,定然能有所成。” 林婉棠急忙起身行礼:“若柴太医愿意教,我自然愿意学。” 柴太医笑了起来:“好,你就先熟悉草药。” 两人正在讨论草药,薛景睿带着一身肃杀凌厉的气息回来了。 林婉棠将薛景睿迎进屋子,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薛景睿声音有些沙哑:“我回城办些事情,很快就要离开。” 林婉棠看薛景睿面容有些憔悴,心疼地问道:“你饿吗?要不我给你做些吃的?” 薛景睿摇了摇头:“我不饿,路上吃了些干粮。我此刻就是困得很。” 林婉棠道:“那你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放些洗澡水。” 薛景睿歪在榻上,等林婉棠备好洗澡水出来的时候,薛景睿已经睡着了。 林婉棠无奈地拿了一块毯子,给薛景睿盖上。 薛景睿刚睡了半个时辰,陆修明就来了。林婉棠原本还想让薛景睿再睡一会儿,可陆修明说道,薛景睿派人寻他,说是有急事商议,林婉棠只好将薛景睿唤醒。 薛景睿起身,洗了把脸,问陆修明:“你对皇陵的构造是否有所了解?” 陆修明说:“我清楚皇陵地面上的建筑结构,至于地宫里面的情形,我肯定不知道。” 薛景睿点头:“那就够了,你悄悄地陪我探一探皇陵。” 陆修明问:“为什么要探皇陵?” 薛景睿望着陆修明,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务必要守口如瓶。” 陆修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薛景睿对陆修明说道:“我在蛟龙山的皇陵附近打探,发现了不少车辙印,有的地方甚至有散落的粮食,我怀疑,赈灾粮可能被藏在了皇陵里。” 陆修明很是惊愕:“赈灾粮藏在皇陵里?不是说赈灾粮是被乐陶山的山贼劫了吗?” 薛景睿摇头,道:“即便赈灾粮真的是被乐陶山的山贼所劫,赈灾粮丢失之后,乐陶山很快就被官兵盯上了,他们应该来不及将赈灾粮搬到山上。” “如今,我还不能肯定赈灾粮是在皇陵里,只能说有可能。” 陆修明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好,我愿意陪薛将军探上一探。” 林婉棠听到这里,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情。 前世,大约是在林婉棠死后的某一年夏天,紧挨着皇陵墙外头,地上的某一处突然坍塌了一块儿,出现了一个洞,露出来了地宫里面的东西。 据说东西被附近的村民偷走了一些,皇家紧急修补了这一个地洞,而被村民偷走的那部分东西没有被追回来。 林婉棠想,墙外的那一处地面应该已经很不结实了,如果能找到坍塌的那一处,应该很容易从那里探一探皇陵里头的情况。 当时,林婉棠的魂魄漂浮在空中,大体上看到了地洞所在的位置。 林婉棠说:“夫君,我和你们一同去。我大致知道皇陵有一处比较薄弱。” 薛景睿惊讶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林婉棠扯谎话说:“我研究古墓比较多,又学过奇门遁甲,大致能猜出皇陵地宫的位置。” 薛景睿笑了起来:“好,你倒是什么都会一些。” 等到夜色降临,三个人换上夜行衣,各自骑一匹马,向着皇陵的方向奔驰而去。 薛景睿已经是轻车熟路,三人安顿好马,绕开皇陵的守卫,来到了皇陵的外墙。 薛景睿指了指一处侧门,说道:“车辙印到这里就消失了。” 陆修明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说:“若追究起来,守皇陵的校尉大可以说是运了木材石材之类的。” 薛景睿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才难办。” 林婉棠则抬头看着外墙,仔细回忆当时外墙上的洞在哪里。 薛景睿和陆修明跟在林婉棠身后。 暮色四垂,月朗星稀,深山里的皇陵很是静谧,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虫鸣,高大的皇陵外墙矗立着。 终于,林婉棠根据记忆,寻到了墙外将来会破洞的地方。 第147章 你为何如此抗拒? 林婉棠低声问:“你们来看看,这里的砖是不是有些松动?” 陆修明蹲了下来,用手扣了扣砖与砖之间的缝隙,皱眉道:“表面上看挺结实的呀。” 薛景睿来此处看了看,扣了扣,又用脚碾了碾,然后去旁的地方比较了一番,再回来的时候,薛景睿说:“跟旁的地方相比,此处的砖的确没那么牢固。” 陆修明从腰间拿出一把小铲子,沿着砖之间的缝隙,慢慢地将灰扣出来,砖很快松动起来。 然后,陆修明说:“果然,外边上看不出来,但是,实际上,用来勾缝的这些泥灰已经有些老化,粘性大大降低,时间一久,这些砖可能会塌陷下去。” 薛景睿道:“我们把这些砖全部弄松动。” 陆修明又拿出一把小铲子,给了林婉棠,而薛景睿用剑尖来扣砖缝里头的灰,三个人一起,很快将地上的砖拿起了几块。 薛景睿用灯笼往下照了照,似乎看到了朝廷装赈灾粮的袋子。薛景睿又让林婉棠和陆修明都来看了看,三人都觉得应该就是朝廷的赈灾粮。 陆修明想办法将地砖暂时恢复原样,然后,三人开始往回走。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队巡逻的皇陵卫,薛景睿忙将林婉棠和陆修明拉到树木后面。 这一队皇陵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薛景睿捡起一块石头,使足全身力气,朝着远处扔去。 石头打在皇陵屋顶之上,惊动了一群乌鸦,乌鸦聒噪地叫着四处飞散,皇陵卫队的头目厉声问道:“谁?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头目说道:“走,过去看看!” 皇陵卫队改变了方向。 林婉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们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皇陵,骑上马往回走。 回去后,三人拿着皇陵附近的舆图好好地研究了许久。 第二日,薛景睿便带人去了皇陵,还带了工部的几个官员。 皇陵卫队的首领是千户廖征,廖征带人迎了出来,抱拳道:“薛将军,您不是在围剿乐陶山吗?怎么有空来皇陵了?” 薛景睿双手背后,淡淡说道:“本将来此是为了追寻赈灾粮的下落。” 廖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笑着说:“薛将军开什么玩笑?我们这里是皇陵,赈灾粮怎么会在这里?” 薛景睿望着远处的巍峨的群山说道:“赈灾粮在与不在,本将一探便知。除非廖千户不愿让本将进去探查。” 薛景睿这话说的,好像廖征不让进去探查,就是心中有鬼。 廖征拂了拂袖子:“皇陵乃皇家先祖安息的地方,岂能随便让人打扰?荒唐!” 薛景睿对着京城的方向抱拳道:“你也说了,此乃皇家先祖安息的地方,我们身为臣子,既然来了泰州,就该到皇陵来祭拜一番,还请廖千户不要阻拦。” 廖征眼珠转了转,笑道:“薛将军前来祭拜自然可以,只是,还请薛将军不要在皇陵里四处走动。” 薛景睿点头道:“好。” 薛景睿与陆修明等人进了皇陵,恭恭敬敬地焚香祭拜,之后,薛景睿问廖征:“我等想绕皇陵走上一圈,缅怀皇家先祖,可否?” 廖征笑道:“自然可以。” 廖征不信薛景睿在皇陵走马观花一圈能有什么收获。 薛景睿带着众人绕着皇陵走着,来到一处地面时,他驻足跟同僚说起远处的山色,脚下暗暗用力。 “呼嗵”一声,几块砖沉了下去,薛景睿身子一歪,差点没有摔倒。 陆修明上前搀扶薛景睿,一只脚踩空掉了下去,薛景睿一把抓住了陆修明。 两人互相支撑着,跳出了塌陷的地方。 其他官员都被吓到了,怎么好好地走着路,地塌陷了下去?! 薛景睿显得很是害怕:“怎么回事?!这里怎么有个洞?这里头是什么?” 薛景睿说着,就趴在洞口往里头看起来。 其他官员也围过来,小心翼翼往洞里头看,看的不是十分真切,隐隐约约像是粮食袋子。 官员们心里都极是愕然。 薛景睿站起身,板着脸问廖征:“里面似乎是丢失的赈灾粮,我们需要进去看看。” 廖征怒道:“皇陵地宫岂能擅闯?!” 薛景睿道:“皇上命本将探查赈灾粮的下落,本将乃是奉圣谕行事,怎么能说是擅闯呢?!” 陆修明说道:“皇陵地宫顶部出现塌方,我工部理应负责修葺,地宫里面也可能受损,我等必须进去修复。今日在场的工部官员中,我职位最高,就由我守在此处,避免此处进一步损坏。” 薛景睿抱拳道:“皇陵地宫事关重大,就拜托陆贤弟了。我即刻写奏折,将此事密奏给皇上。” 然后,薛景睿看向廖征:“因为本将怀疑地宫里面有赈灾粮,为了避免赈灾粮被转移,本将要派五百人守在此处。” 廖征生气:“薛将军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们皇陵卫吗?!” 薛景睿道:“是,还真不太信得过你们皇陵卫。” 廖征恼怒,又要说话,薛景睿笑道:“事关重大,多个人与你一道担责不好吗?你为何这么抗拒?” 廖征一时无言以对。 薛景睿拍了拍廖征的肩膀,说道:“心平气和一些,我们等待圣裁也就是了。” 廖征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薛景睿让人将等在不远处的五百精兵调集了过来,在塌陷处的附近扎起了营帐。 陆修明留在了此处。 安顿好这些之后,薛景睿回了乐陶山。 这一日,林婉棠正在辨认药材,珍珠进来在林婉棠耳边说:“大少奶奶,有人发现二少奶奶也来了泰州。” 林婉棠惊讶,问道:“哪个二少奶奶?” 珍珠回道:“南宫二少奶奶。” 林婉棠微微蹙眉:“她来泰州做什么?” 珍珠道:“如今泰州城伤员多,缺大夫,南宫二少奶奶在帮忙救治伤员。” 林婉棠笑道:“这也算一件积德行善的事情,她愿意做就让她做。对了,找人盯着她一些,别让她闯出什么祸来就好。” 珍珠点头,吩咐人手去暗暗盯着南宫曼了。 第148章 她摸男人的腿! 这一天,林婉棠正在为娄星辰煎药,珍珠慌里慌张地过来寻她。 珍珠低声说道:“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被打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婉棠皱眉问:“你说清楚,二少奶奶被谁打了?” 珍珠回道:“被二少爷打了。二少爷不知为何也来了泰州,当街殴打起了南宫二少奶奶,就在州府衙门的外面。” 林婉棠心里一惊,薛景和?他也来了泰州?他来干什么? 林婉棠叮嘱了其他人几句,就带着珍珠和泰来去了州府衙门的外面。 林婉棠并不在意南宫曼被打,只是,他们两个当众闹将起来,必然给薛景睿丢人。 林婉棠总不能坐视不理。 果然,在大帐篷旁边,一处僻静的地方,林婉棠看到薛景和正狠狠地扇着南宫曼耳光。 旁边有人在劝,可薛景和充耳不闻。人们指指点点,说镇平侯府的公子怎么这么暴戾。 林婉棠掩面,薛景和这个东西,真丢镇平侯府的人! “住手!” 林婉棠喊了一声。 薛景和听见林婉棠的声音,停手朝这边看了过来。 林婉棠快步上前,见南宫曼被打得钗发凌乱,脸上布满红肿的手印。 林婉棠气不打一处来,问薛景和:“你为何打她?” 薛景和重重地哼了一声:“她身为人妻,偷偷跑到泰州,在别的男人胳膊上、腿上摸来摸去,不是给我戴绿帽子吗?!” 薛景和一来,就看见南宫曼正在捏一个男人的腿,从下摸到上! 林婉棠气笑了:“你成亲前就知道,南宫曼随军当大夫,少不得要给人治伤。病患当前,许多时候自然顾不得男女之防。南宫曼此时是在救人,众目睽睽之下,能有什么男女私情?!” 薛景和嘲讽地瞥了林婉棠一眼:“她为何偷偷摸摸地跟来泰州?真的全是出于公心吗?你别说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对了,我的好大哥呢?!” 听到薛景和说话居然带上了薛景睿,林婉棠冷冷地看着他,怒道:“你大哥自然是带兵打仗去了。你要是疑心生暗鬼,胡乱攀扯,小心我不给你留面子!” 薛景和撸了撸袖子,歪着脑袋,说:“那我不攀扯大哥,我教训自己的媳妇,你管不着?” 说着,薛景和上前猛地抓住南宫曼的头发,将南宫曼带倒到地上! 南宫曼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啊!我的头皮!” 林婉棠实在看不过眼,正要上前劝架,就见一个身影快速地来到近前,一脚将依旧抓着南宫曼头发的薛景和踹倒在地。 “当众打女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平荒侯五皇子的声音! 五皇子前番被打了廷杖,又被封为耻辱的平荒侯,他并没有急着去就藩。伤好一点之后,五皇子就在泰州帮忙赈灾了。 五皇子显得很是平易近人,什么脏活累活都做,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如今,泰州城上上下下对五皇子都赞不绝口。 不少人说五皇子虽然打仗不行,鲁莽行事犯了错,但是,他知错就改,赈灾弥补过错,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林婉棠不由得佩服轩辕朗能屈能伸还能演戏。 此时,薛景和在地上痛吟着,骂骂咧咧说:“关你……” 他抬起头,突然闭了嘴,顾不得疼痛,麻溜地爬起来,谄媚地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平荒侯。” 林婉棠看见这两个人,就想到前世他们狼狈为奸的样子,心中恨意如海浪一般翻腾。 薛景和谄媚地址笑着:“平荒侯,微臣是在教训自己的拙荆,不小心打扰了平荒侯,罪过罪过。微臣这就带拙荆离开。” 南宫曼闻言,惊慌地跪倒在五皇子面前:“平荒侯救我!我不跟他走,不跟他走!当着这多人的面,他都敢殴打我,到没人的地方,他会打死我的!救我!” 五皇子低头,望着南宫曼满脸的指痕,看到她头皮处渗出来了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五皇子指着薛景和的鼻子骂道:“孤听闻,没本事的男人最爱打老婆!你詹事府录事,九品芝麻官一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薛景和低着头,躬着身子,唯唯诺诺地说:“平荒侯教训的是。微臣知错了。” 五皇子鄙夷地瞅了薛景和一眼,说:“本侯若告诉你,你的夫人也曾为孤包扎过伤口,怎么,难道你还要疑心她与孤有什么私情不成?!” 薛景和扑腾低声跪倒在地,撅着屁股跪伏在五皇子面前,说道:“微臣不敢!微臣惶恐!拙荆能帮五皇子包扎伤口,是我们夫妇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婉棠看见薛景和像哈巴狗一样谄媚,不由得有些恶心想吐。 五皇子看都不看薛景和,轻蔑地说:“若是你再敢动她一指头,让孤知道了,孤就把你的爪子剁下来喂狗!” 薛景和诚惶诚恐地说:“不敢了,微臣再也不敢了,微臣糊涂啊!” 薛景和说着,啪啪啪地扇起自己的耳光来。 五皇子看着南宫曼,露出怜悯的神情,说:“起来。” 南宫曼谢过五皇子,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五皇子看向林婉棠,林婉棠虽觉得丢人,却不得不上前说:“平荒侯,二弟行事荒唐,让平荒侯看笑话了。想来回京以后,公爹会好好教训他。” 五皇子点头:“嗯,既然你们也在泰州,就多照应贵府二少夫人一些。对了,孤那里刚得了一瓶上好的伤药,一会儿派人给你们送来,给贵府二少夫人用上。” 林婉棠沉默行礼,南宫曼满心感激。 围观的人对五皇子交口称赞,觉得五皇子路见不平维持正义,言谈举止又没有一点架子。 五皇子起身离开,一直到他消失在街角,薛景和才停止扇自己耳光。 薛景和起身,刚刚松了口气,就见一人纵马而来。 他定睛一看,心中大叫不好,居然是他的大哥薛景睿。 薛景睿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 南宫曼一见薛景睿,刚刚擦干的眼泪就像决堤了一般,哗啦哗啦地往外流。 她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着,肩膀不停地耸动。 第149章 不是你的良人 围观的大娘、大婶们都不由得抹起了泪,一些男人眼睛直泛酸。 南宫曼不由自主地飞身上前,抽泣道:“将军,你总算来了……” 她想扑在薛景睿怀里哭,薛景睿身子一闪,南宫曼扑空了,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南宫曼好不容易站住,哭得更厉害了。 薛景睿看都没有看南宫曼一眼,扯着薛景和的耳朵,将薛景和撂倒在地上,使劲踹了薛景和几脚! “你再这般丢镇平侯府的脸面,小心我禀告族长,将你从宗族除名!” 薛景和疼得在地上翻滚。 南宫曼泪眼婆娑,咬着鲜红的唇瓣,楚楚可怜地看向薛景睿:“将军,我怕。我本是一片善心,想来帮忙,本也不想麻烦你,可是如今……我实在怕得厉害。将军,我能不能随你们一起住?” 说到后面,南宫曼的声音软糯得令人听了心疼。 薛景睿望着城门楼子,淡淡说:“不方便。你住客栈,你嫂子会派人护着你,我们不让景和再伤了你就是。” 南宫曼还想开口哀求,薛景睿朝林婉棠伸出了手:“还不快过来。” 林婉棠走近,薛景睿一把将她抱起,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泰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嘿嘿笑着,直到实在看不见了,他才回头,瞬间收敛了笑容,行礼说:“二少夫人,将军吩咐小的给您安置客房,您随小的来。” 南宫曼紧紧咬着嘴唇,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 薛景睿对她为何这般铁石心肠?! 难道薛景睿不知道自己来泰州是为了他?!她强忍着不去找薛景睿,好好帮忙救灾,就是想让薛景睿对她改观。 今日薛景和暴打她,陌生人尚且心疼她,她一心想着念着的薛景睿,为何对伤痕累累的她视如此冷漠?! 南宫曼抬头,心中充满了不甘! 不甘心! 她南宫曼绝对不会认命! 泰来将南宫曼安置在一家客栈的上房,又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保护她,才回去复命。 薛景睿是因为公务回泰州城的,刚巧经过知州衙门,撞见了薛景和暴打南宫曼的事情。他将林婉棠送回知州衙门安顿好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日,林婉棠听下人回禀,五皇子乘着马车朝客栈的方向来了,林婉棠不想让五皇子与南宫曼夫妇产生什么牵扯,便也赶去了客栈。 虽然客栈离知州衙门很近,又都是来来人往的大道,泰来还是带了十来个人护卫林婉棠。 林婉棠刚到客栈门口,就看见了五皇子的背影。 林婉棠快走几步,唤道:“平荒侯!” 五皇子回过了身。 林婉棠行礼道:“见过平荒侯。好巧啊,平荒侯住在这家客栈吗?” 五皇子摇头道:“不是。昨日孤说要送给薛二少夫人一些治伤药,孤今日刚好顺路,就给带了过来。” 林婉棠道:“多谢平荒侯,弟妹脸上有伤,实在不是很想见人,不如臣妇将治伤药捎给她?” 五皇子抬头看了看楼上,说道:“好,那就多谢薛大少夫人了。” 林婉棠接过治伤药,恭顺地行礼,然后缓步离开,上了楼梯。 五皇子转身离开了客栈。 薛景和就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神情晦暗莫测。 林婉棠到二楼,看到了薛景和。 林婉棠没好气地问薛景和:“你还在此处干什么?难道还要再公然殴打妻子吗?难道你当真半点颜面都不要了?” 薛景和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嫂嫂,我来这里,是想给南宫曼赔罪,可惜,门口的婆子们不允许我进去。” 林婉棠冷着脸从薛景和身边走过去。 薛景和跟在林婉棠身后说道:“嫂嫂,太子殿下派我给泰州知州送救灾帐篷,因为路途耽搁,我晚了两日。嫂嫂,你能不能求求大哥,让大哥在太子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林婉棠冷笑着转头,说:“你该自己去问你大哥。” 薛景和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不是在军中吗?我见不到大哥。昨日大哥来去匆忙,我没来得及告诉他。” 林婉棠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你也知道你大哥在军中,你见不到他,难道我就能见到他了吗?” 薛景和无奈地瘪了瘪嘴。 林婉棠又说:“你自己差事办得不好,合该受罚,你又不是孩童,自己做错事就该承担责任,你原不该拖累你大哥。” 薛景和不满地说:“一家人本就该互相帮助啊!” 林婉棠斜睨薛景和一眼:“你也说了是‘互相’。互相帮助,不是让别人天天替你收拾烂摊子。” 薛景和无言以对。 林婉棠严厉地说:“你离南宫曼远一些,别跟着我!” 林婉棠的话,有着满满的威势和震慑力,薛景和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林婉棠快走几步,来到南宫曼房间门口,两个婆子向林婉棠行礼。 林婉棠颔首,轻轻敲了敲门,南宫曼亲自开门,将林婉棠请了进去。 隔了一夜,南宫曼脸上的淤青红肿更明显了一些。 林婉棠淡淡地将治伤药递给了南宫曼。南宫曼无声接了过去。 林婉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向南宫曼:“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南宫曼悲伤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林婉棠直视南宫曼的眼睛:“你还没有死心?” 南宫曼苦笑起来:“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死心,希望自己能彻底忘掉他,可是,我实在做不到啊!” 林婉棠嗤笑:“我问的是,你还没有对薛景和死心吗?你回答的是谁?” 南宫曼愣了愣,幽怨地看向林婉棠:“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 林婉棠露出怜悯的神情:“南宫曼,你心里的人对你完全没有男女情意,你还不肯面对这个事实吗?” 南宫曼眼圈一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了下来。 林婉棠语重心长地说:“你应该知道,薛景和不是你的良人。” “你会医术,也很聪慧,你原本可以拥有灿烂光明的人生,你原本应该拥有疼你爱你的良人,那个人一定不是薛景睿,但那个人一定存在。” 第150章 他们本就眉来眼去 南宫曼若有所思。 林婉棠又说:“你不要钻在牛角尖里,走出去看看美好的世界,你就知道你如今被薛景和折磨的日子有多不值得了。到时候,你也会知道,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执迷不悔是多么不值得了。” 南宫曼恨恨地看着林婉棠,一言不发。 林婉棠站起身,叹口气,说道:“我是看你实在可怜,才劝你这么几句。你自己得空时好好琢磨琢磨,想想这些话是不是金玉良言。” 说完,林婉棠转身出了屋子。 某天夜里,薛景和一个人睡在客栈的房间,恍恍惚惚地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穿着蓝色圆领官服,官服前是白鹇补子,一看就是五品文官的官服。 薛景和心中欢喜,五品文官,对如今的他来说遥不可及。 他没有高兴多久,一位师爷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喊道:“薛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东厂过来抓人了!” 薛景和惊愕地站了起来,问:“抓人?抓我吗?!” 师爷哭丧着脸说道:“是啊,好像是因为皇上要查亏空的事情。” 薛景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小道消息不是说,皇上有心免于责罚,只让他们设法弥补亏空吗? 薛景和正想着,东厂的人就冲了进来,为首的人是曹众的侄子曹杨。 曹杨皮笑肉不笑道:“薛大人,得罪了,咱家奉圣谕带你回京问话,你快脱下官服,随咱家走。” 薛景和两股战战,牙齿打颤,求情道:“曹公公,能不能容我给家中夫人写封书信?” 曹杨冷冷道:“不必了。来人,带薛大人!” 两个差役上前来,将薛景和的官服扒了,强押着薛景和上了囚车。 薛景和的汗湿透了衣衫,他对师爷喊道:“派人告诉我家夫人,让她务必想办法救我!” 他的呼喊声,似乎有回音一般,绵绵不绝地充斥在他周围的空间里。 薛景和猛地惊醒,全身都是冷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不是五品文官,只是詹事府的一个九品录事,而且,这次差事办得不好,太子只怕要重责于他了。 薛景和心中五味杂陈。 在梦里,被东厂的人带走的时候,他满心满脑想的,是让林婉棠救他。 薛景和擦了擦冷汗,捂着心口安慰自己:“梦里的林婉棠一定会救我,我肯定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 薛景和的心安定了一些,重新躺了下来。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终于再次进入梦乡。 逼真的梦境再次出现。 他穿着囚服,披头散发,满身是伤,坐在阴暗腥臭的牢房里,欲哭无泪。 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太监来到了牢房门口,薛景和抬头望去,看见来者是曹杨。 曹杨的声音尖利刺耳:“薛景和,你在任上贪墨银两,渎职懈怠,导致亏空巨大,皇上要将你革职流放。” 薛景和害怕极了,他好不容易才考中进士,好不容易才当了五品文官,他年纪正轻,本该前途大好,他不要被流放! 薛景和膝行到曹杨跟前,睁大眼睛惶恐地求道:“曹公公救我,曹公公救我!只要能免罪,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曹杨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其实,你的罪可大可小,你若听话,咱家自然有办法为你脱罪。” 薛景和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听话,我听话,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曹众摇了摇食指:“诶,你这话错了,你听的不是我的话,而是裕王殿下的话。从今以后,你就是裕王的人了,你可愿意?” 薛景和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薛景和再度从梦境中惊醒! 原来,在他遇到危难时,救他的人居然是五皇子! 薛景和揉了揉太阳穴,想着五皇子的事。 五皇子如今虎落平阳,他此时若投靠五皇子,五皇子必然会高看他一眼,日后,五皇子东山再起之时,一定会重用他。 薛景和叹了一口气,可惜,他暴打南宫曼的事情被五皇子看到了,五皇子此时一定对他印象不佳。 南宫曼…… 薛景和喃喃地念叨着:“南宫曼,南宫曼……” 薛景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瘆人。 这一日,林婉棠正在陪曹夫人下棋,珍珠过来俯身在林婉棠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林婉棠的脸色顿时变了。 林婉棠很快掩饰住异样,对曹夫人笑道:“我有些事情,先失陪了,改日再来找您下棋。” 曹夫人被林婉棠的黑棋子逼得几乎无路可走,倒没有留意林婉棠的异样,她一边低头琢磨着棋局,一边说:“好,我留着这个残局,明日我们再接着下。” 林婉棠起身回到了暂住的院子,神情严峻地吩咐:“来人,准备马车,我们去悦来客栈。” 很快,林婉棠带人来到了客栈,她上了客栈的三楼,就看见薛景和正脸色阴郁地守在走廊里。 薛景睿看到林婉棠,神色显得很紧张,他忙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这里?” 林婉棠假装突然明白:“哦,原来这是三楼,我走错了。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景和假笑:“我来这里登高望远。好了,你赶紧下去。” 林婉棠冷笑道:“怎么?这里你能来,我不能来吗?” 说着,林婉棠便往里走。 薛景和伸出胳膊阻拦林婉棠,林婉棠怒道:“闪开!” 薛景和望着林婉棠的模样,觉得她即使愠怒也这般好看,实在是人间尤物,有些心神荡漾,忍不住上前一步,不再瞒她,低声说:“你别过去,五殿下住在这里。” 林婉棠不愿再与他兜圈子,径直问:“南宫曼呢?她又去了哪里?” 薛景和低头,下意识地瞥了暼五皇子的房间。 林婉棠捕捉到了薛景和的眼神,惊愕地问:“你让你妻子单独与五殿下在一处,你在门口守着?!” 薛景和忙“嘘”了一声,委屈地说:“我又何尝愿意这样?我还不是被逼无奈?何况,南宫曼本来就跟五殿下眉来眼去的。” 第151章 不是谄媚献妻的理由! 林婉棠啐了薛景和一口,压低声音骂道:“这些都不是你谄媚献妻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旁人知道,你还有何脸面立于人前?!” “况且,如今你是詹事府的人,詹事府向来是为辅助太子而立。你首鼠两端,又来讨好五殿下,岂知不会落得两头不是人?!” 薛景和痴痴望着林婉棠一张一合的红唇,似在梦中一般,轻语道:“可是,太子殿下并不肯重用我,在我落难的时候,唯有五殿下肯帮我……” 林婉棠心中一惊,问:“五殿下何时帮过你?” 薛景和回过神来,他是把梦境与现实弄混了,他忙掩饰道:“没有,我是说,万一落难,五殿下或许会帮我。” 林婉棠想到,莫非薛景和真的已经知道了前世的事情?在他进入东厂被问罪的时候,五皇子为了利用他而救了他,所以,今生,他要靠献上南宫曼来接近讨好五皇子? 林婉棠想到前世,更加生气,使出全身力气,狠狠给了薛景和一个耳光,怒斥道:“他只会看不起你,你马上从这里离开!” 薛景和捂着脸道:“我不走。” 林婉棠吩咐两人将薛景和架了出去,他们一左一右搀扶着薛景和,使薛景和看起来就像是喝醉酒的人一般,倒没引起人特别关注。 然后,林婉棠躲进三楼的一个空客房里,观察着走廊里头的动静,准备随机应变。 走廊深处有一个屏风,绕过屏风,里面就是五皇子居住的上房套间。 套间里,宿醉的五皇子正搂着南宫曼呼呼大睡,南宫曼此时已经醒了,正呆呆傻傻地愣着。 昨夜,薛景和跪在南宫曼客栈房间门口,痛哭流涕地向她赔礼道歉,说是以后定然痛改前非,绝对不再动她一个指头。 南宫曼一时心软,就让婆子们将薛景和放了进去。 薛景和说是要赔罪,请南宫曼吃大餐,将她带去了泰州最好的味美大酒楼。 薛景和看起来很是诚恳地点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言语温柔,低三下四。 南宫曼就放松了戒备,大吃大喝起来。 不一会儿,南宫曼就喝醉了。 薛景和说是在附近的客栈另外开了一个房间,实际上,他买通了五皇子的侍卫,将南宫曼送到同样醉酒了的五皇子的房间。 五皇子风流,向来有官员偷偷给五皇子送瘦马或者青楼女子,五皇子一般都笑纳了。 侍卫以为薛景和送的也是风月场上的女人,并没有当回事,很爽快就答应帮忙了。 薛景和担心南宫曼诱惑不了五皇子,还给南宫曼身上带了催情的香囊。 一夜时间,五皇子和南宫曼颠鸾倒凤了多次,只是,五皇子迷迷糊糊,并没有辨识清楚他怀中的女人是谁。 五皇子折腾了一夜,此刻实在疲累得很,呼呼大睡,外面的动静居然没有能够吵醒他。 而南宫曼已经醒了,此时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南宫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薛景和将她当成货物一般,给了五殿下来讨好他。 南宫曼心里恨极了! 她阴差阳错失身,不得已嫁给了薛景和,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不是青楼妓子,不是可以送人玩弄的小妾侍婢,她是侯府少奶奶,是正妻!岂能这样被羞辱?! 南宫曼的心哇凉哇凉的,绝望地仰面躺着。她身边的五皇子突然翻了个身,南宫曼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五皇子看到她时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她知道,若五皇子看不上她,她一定会被羞辱。 若五皇子看上她,她注定只能是五皇子的玩物。 她不想当玩物! 南宫曼突然有了力气,她起身穿上衣裳,稍微理了理鬓发,趿拉上鞋出了门。 五皇子房间门口的侍卫看了看南宫曼,南宫曼忍泪撒谎道:“殿下醒了,赶我离开。” 侍卫信以为真,以为五皇子不喜欢南宫曼,心中嫌弃薛景和送来的女人无用,就鄙夷地瞥了南宫曼一眼,放南宫曼离开了。 林婉棠看到南宫曼衣衫不整、脚步踉跄地走了出来,她忙出去,将一件外袍披在南宫曼身上,给她兜上风帽,小声说:“跟我走!” 南宫曼看见林婉棠,流出了眼泪,林婉棠簇拥着她,离开了客栈,上了马车。 马车上,林婉棠问南宫曼事情的经过。 南宫曼此刻没有心思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然后,她俯身趴在膝盖上,身子颤抖着痛哭不已。 林婉棠冷静说道:“你出来是对的,你是薛景和的妻子,不可能当五殿下的正妻,甚至不可能当妾室,五殿下不会让自己背上夺臣妻的恶名。” “若你得了五殿下宠爱,薛景和为了讨好五殿下,会经常把你送给五殿下偷情,直到五殿下厌倦了你。想让风流成性的五殿下对你专情,是不可能的。” 这些话,南宫曼知道是实情,她哭得更厉害了。 林婉棠又说:“以薛景和的心性,他一边利用着你,一边必定恨你嫌弃你。你跟五殿下偷情的事,就是他心底的雷,你应该能想象到他会怎么对你。” 南宫曼想到薛景和对她侮辱谩骂、拳打脚踢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林婉棠叹了口气,问南宫曼:“你打算怎么办?” 南宫曼突然情绪激动地对林婉棠说:“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再跟薛景和在一起了,他会打死我的!” 林婉棠道:“好,我可以帮你,你得听我的话。” 南宫曼点了点头。 林婉棠吩咐车夫起动,她们停在另一家客栈门口,林婉棠要了一个客房,将南宫曼安顿了进去。 然后,林婉棠吩咐珍珠:“去抓一副避子汤来。” 南宫曼脸色惨白。 泰来陪着珍珠去了以后,林婉棠回过头,看了看南宫曼的神情,挑眉问道:“你不会想生下平荒侯的孩子?” 南宫曼摇了摇头,即便她怀上了孩子,她这样被送来送去的人妻,五皇子岂会相信腹中孩子是他的骨肉? 第152章 是否愿意和离? 不一会儿,珍珠回来了,她将避子汤煎好,林婉棠看着南宫曼饮了下去。 然后,林婉棠问南宫曼:“你是否愿意与你男人和离?” 南宫曼点头:“我愿意。” 事到如今,南宫曼巴不得与薛景和和离。 林婉棠去门口吩咐泰来道:“去将二少爷带来。” 薛景和也被带到了这家客房,就在另外一间房里。 很快,薛景和被带了过来。 林婉棠对薛景和道:“南宫曼想跟你和离,你赶紧写和离书。” 薛景和惊愕地说道:“和离?!为什么要和离?南宫曼,我不想跟你和离!” 南宫曼照着林婉棠教她的话,哭着说道:“你枉为男人,居然将我送到旁的男人床上!你可知道,五殿下醒来以后,狠狠地侮辱了我,痛斥道,他虽风流了些,却从没有人妻之好!” “五殿下恼怒,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他这段时间苦苦经营的好名声就全都没了!五殿下不由分说地将我赶了出来!” “你脑子里头塞的都是猪油吗?居然想出这种招数来,讨好不了五殿下不说,还把他得罪了!” 薛景和大惊失色,他见五皇子与南宫曼打过几回交道,以为五皇子对南宫曼有意,才会将南宫曼献给五皇子。 谁知道五皇子竟然顾忌南宫曼是臣妻,羞恼薛景和献妻,唯恐损了名声! 薛景和脸色铁青,斥责道:“闭嘴!你个小娼妇,一点用处都没有!想必是你伺候得不好,才不能得五殿下欢心!” 南宫曼柔弱地哭了起来:“我就是把他伺候出花儿来,也逃脱不了臣妻两个字。只要我是臣妻,五殿下都会羞恼!” 林婉棠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原本不想管,可是,又唯恐拖累了镇平侯府的名声。” “二弟,这样,你写和离书,之后,南宫曼就不再是你的妻子,五殿下若是喜欢南宫曼,将她偷藏在也外面也好,纳进府当姬妾也好,就都名正言顺了。” 薛景和拂袖:“那我不白白便宜了南宫曼?” 南宫曼哭道:“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原也不想攀附五殿下,只是想着和离不拖累你而已。若他真纳了我,我在他面前岂有不维护你的道理?你想从五殿下那里得个消息,总比旁人方便一些。” 薛景和将信将疑:“你真的肯向着我?” 南宫曼一扭身子:“你不信便罢了。你就等着五殿下来找你的麻烦。” 林婉棠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事,薛景和,你今天必须写和离书,才能保证这些事不牵累镇平侯府。” 薛景和冷笑:“我若不写呢?” 林婉棠似笑非笑:“你若不写,我就只能将这些腌臜事告诉父亲和你大哥,这种恶心人的事,够将你驱除出侯府了?” 薛景和低头沉吟了片刻。 若五皇子不喜南宫曼,真的恼了,此时与南宫曼和离等于少了一桩麻烦事。 若五皇子喜欢南宫曼,他薛景和既然送人,岂有只送一半的道理?自然要把南宫曼弄成自由身,由得这对野鸳鸯双宿双飞。 薛景和想到这里,来到南宫曼身边,牵起南宫曼的手吻了一下,假装深情地说道:“其实,三个女人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我是因为爱你,才会醋意滔天,情绪失控,我也是因为爱你,才把你送到位高权重的五殿下身边的呀!” 南宫曼瞥了薛景和一眼,呜呜呜地耸动着肩膀哭了起来。 薛景和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我写就是。” 桌子上备好了笔墨纸砚,薛景和走到桌前,写下了一式三份的和离书,在上面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南宫曼擦了擦眼泪,也上前签名按手印。 林婉棠拿起一份和离书,轻轻地吹着上面的墨痕,说道:“我会让夫君去官府替你们上报留底,也会让夫君修书告诉父亲和族中的长辈。” 薛景和望着南宫曼,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 林婉棠将泰来唤进来,吩咐道:“泰来,你立刻派人送二少爷回京。” 薛景和惊讶:“为何让我回去?” 林婉棠嗤笑道:“难道你还准备留在这里,找五殿下讨赏不成?那你尽可以去试试。” 薛景和哭丧着脸,回头看着南宫曼说:“曼儿,苟富贵,毋相忘!你要记着,是我将你送到五殿下身边的。” 南宫曼含泪点头:“我不会忘记。” 她怎么可能忘记?! 薛景和心里好受了一些,腰身微微佝偻,走出了屋子。 待薛景和下了楼,林婉棠对南宫曼说:“恭喜你自由了。你打算去哪里?” 南宫曼抬眸,目光透过窗子,望向天空飘荡的白云,笑道:“我想回北边疆场。战场虽然残酷,但是,在那里,我才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林婉棠点头:“好,我派人送你过去。” 南宫曼回头望着林婉棠:“不用你送。” 林婉棠垂眸浅笑:“路途艰险,我必须派人得送送你。” 林婉棠这些举动,是在帮南宫曼,更是在切断薛景和与五皇子之间的联系。 林婉棠绝对不会让南宫曼再去找五皇子。 南宫曼自己愿意去北边疆场,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南宫曼也琢磨出了这层意思,不由得哑然失笑:“你好像很不想镇平侯府跟五殿下扯上关系?” 林婉棠笑道:“事实上,我不希望镇平侯府跟任何一个皇子有过多牵扯。侯府想要长久,唯一效忠的人只能是皇上。” 南宫曼点了点头,微笑了起来:“林婉棠,你相信吗?在北边战场,那些兵卒们虽然都是粗野的糙汉子,但是,他们对我都很尊重,他们会把好的帐篷让给我,会把给伤员吃的肉留给我……” 南宫曼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林婉棠笑道:“我信,在那里,你救死扶伤,值得人们尊重。” 南宫曼看着林婉棠,叹了口气:“我没你运气好……你照应好他。” 林婉棠粲然一笑:“我会的。你忘了他,我这话是为了你好。” 第153章 罚你抱我去沐浴 南宫曼笑着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我会试试。林婉棠,有缘北边疆场上见。” 南宫曼转身离开。 林婉棠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南宫曼,说道:“听闻你对草药很有研究,你到北方边境以后,能不能帮我寻一种药?” 南宫曼转身,问:“什么药?” 林婉棠说:“九阴草。” 南宫曼皱眉:“九阴草可是不好找。” 林婉棠诚恳说道:“你若能找到,我定有重谢。” 南宫曼微微一笑:“好,我尽力试试。” 林婉棠派了六个兵卒,两个婆子,一路保护看管着南宫曼北上。 处理完这些事,林婉棠松了一口气,回到了知州衙门。 第二天夜里,林婉棠刚刚沐浴过,躺在了榻上,拿起泰州地方志读了起来。 原本宁静的院子里突然有了人声,然后,熟悉的脚步声一直朝着主屋这边走来。 林婉棠心头一喜,薛景睿回来了? 林婉棠起身,刚走到屋子门口,迎面就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薛景睿。 薛景睿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身穿玄色的铠甲,更显得高大魁梧,英姿勃发。 薛景睿大踏步走了进来,带着满身的风尘与肃杀之气,一把将林婉棠揽进怀里。 薛景睿身上的铠甲又凉又硬,还带着一丝血腥气,林婉棠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的薛景睿抱着。她有些不适,想挣脱出来,薛景睿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薛景睿的力道越来越大,林婉棠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林婉棠带着哭音说道:“夫君,你轻些,我难受。” 薛景睿脸上依旧如同被冰霜覆盖一般,他弯下腰,将林婉棠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床边,将林婉棠扔在了床上。 床铺得极是松软,林婉棠被这么使劲一撂,娇小的身子陷到了被褥之中。 薛景睿欺身压了上来,带着几分恼意,像是惩罚一般,粗暴地亲吻着林婉棠…… 他带着粗粝茧子的大手,在林婉棠身上揉搓着,游走着…… 这样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使得林婉棠有些胆怯,林婉棠趁着某个间隙低语道:“夫君先沐浴……” 薛景睿很快再次堵上了林婉棠的樱唇,将她要说的话揉碎在了口中。 铠甲被褪下,带着泠泠的响声被扔在了地上。 薛景睿单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宽阔结实的胸膛,然后,又来解林婉棠的衣衫。 林婉棠衣衫的盘扣很紧,不容易解,薛景睿不耐烦起来,哧啦一声将林婉棠的寝衣从上撕到了下,林婉棠的绯色海棠肚兜露了出来。 薛景睿的身上有些汗味儿,林婉棠不适地别过头去,薛景睿却将林婉棠的脑袋转了回来,直视着林婉棠的眼睛,严肃地、阴沉地使着力气,直把林婉棠弄得嘤嘤嘤哭了起来。 薛景睿却不像平时那样怜香惜玉,他似笑非笑地问:“哭什么?不喜欢夫君这样对你吗?” 林婉棠委屈地嘟着嘴,她的嘴巴都红肿起来了。 …… 薛景睿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半夜,他的汗从额头滴下来,滴到了林婉棠白皙的脸颊上,又从她的脸颊滚落到她柔嫩的脖颈里。 细细碎碎的哭声、喊声柔媚入骨,听得窗外的虫儿身子都酥了。 直到林婉棠大脑空白,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薛景睿才住了手。 薛景睿双手紧紧攥着林婉棠的腰身,问:“你知道错了吗?” 林婉棠声音软软地问:“我错在哪里了?” 薛景睿忍不住气笑了,说:“你竟然不知道?” 林婉棠平缓了一下喘息,摇头道:“我真的不知。” 薛景睿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忍气,过了片刻,他才睁眼说:“提示你一下。我今日去了药铺。” 林婉棠惊讶地问:“夫君受伤了?” 薛景睿轻笑:“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婉棠认真地想了起来,药铺,药铺,药铺…… 哦,对了! 林婉棠试探着问道:“昨日我让珍珠去药铺抓了避子汤,你可是因为此事生气?” 薛景睿的眼眸显得很是深沉,脸色不悦:“你不愿意生下我们的孩子?你知道不知道避子汤伤身?” 林婉棠笑了起来,嗔怪地推开薛景睿:“你误会了!那避子汤不是给我用的!” 薛景睿惊讶,起身问:“什么意思?那你是给谁用的?” 林婉棠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将昨日薛景和谄媚献妻的事前前后后全都讲了。 薛景睿问林婉棠:“所以说,那避子汤是给南宫曼用的?” 林婉棠生气,奶凶奶凶地说道:“你以为呢?!傻瓜!就不知道先问问吗?看你把我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林婉棠委屈地从被窝里伸出修长、白嫩、笔直的腿,给薛景睿看她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指印。 其实,林婉棠的肌肤极嫩,手上稍微使些力气,她的皮肤上就会留下痕迹。 但是,林婉棠就是要伸出来给薛景睿看,她要让薛景睿愧疚。 果然,薛景睿很是羞赧:“昨日让你处置那么难堪的事情,今日我还误会了你……要不然,你罚我!” 林婉棠撒娇笑道:“我罚你……罚你抱着我去沐浴。” 虽然天凉了,但是他们这一晚上可是出了不少汗,此刻身上黏黏糊糊的。 薛景睿笑了起来,轻松地将林婉棠抱到了浴室,一边帮林婉棠清洗身子,一边对林婉棠说:“棠儿,我不是急着要孩子,我是不想让你伤了身子。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调养好……” 林婉棠想起薛景睿因为她来癸水腹痛,半夜三更将方太医从被窝里薅出来的情景,心里一暖,在薛景睿额头亲了一下,说:“我知道。” 两人用温水沐浴过之后,重新回到床上,很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林婉棠醒过来,看见薛景睿正坐在桌案边奋笔疾书。 林婉棠从床上起来,俯身趴在薛景睿背上,揽着他的脖子问:“差事办得怎么样了?赈灾粮找到了吗?” 第154章 认不认识这个男人? 薛景睿反手拍了拍林婉棠的香肩,说道:“找到了。赈灾粮果真就在皇陵。” 林婉棠不由得感慨:“他们好大的胆子!” 薛景睿道:“赈灾粮在章康太子地宫的甬道之内。你该知道,章康太子是皇上龙潜时的王妃所生,一出生就被立为了世子。后来,世子夭折,皇上痛心不已,原配王妃更是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了。皇上登基以后,追封世子为章康太子。” 林婉棠道:“我知道。其实,章康太子的地宫甬道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若不是地面塌陷破了洞,我们即便亲眼看到赈灾粮被拉进了地宫,皇上恐怕也不舍得让我们开启地宫搜查。” 薛景睿点头道:“正是。听闻章康太子地宫坍塌,皇上很是不忍,命工部必须彻底修缮,陆修明才有机会进入地宫甬道,找到了赈灾粮。” 林婉棠问:“事情到底是谁做下的?” 薛景睿答道:“廖征必定参与其中,否则,那么多赈灾粮,怎么能避开皇陵卫进入地宫?如今,廖征已经被关起来审问。可是,廖征一口咬定,他是接了乐陶山二当家的银子,才冒险帮乐陶山隐藏赈灾粮。” 林婉棠若有所思:“廖征这话不实,他应该不会为了一些银子,就冒着杀头灭族的危险做这种事?” 薛景睿让林婉棠坐在他的膝盖上,他揽着林婉棠的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廖征是个孤儿,是在慈幼局长大的,没有娶妻,可以说是孑然一身了。” 林婉棠沉思着,手指关节在桌子上轻轻敲着。 薛景睿突然说:“不过,这几日倒有一个人探望廖征,你猜猜是谁?” 林婉棠笑着推了推薛景睿:“我怎么会知道?” 薛景睿正色说道:“是你认识的人——姜怀艳,也就是瘦马花奴。” 林婉棠惊讶,问:“莫非廖征也是花奴的入幕之宾?” 薛景睿点头:“花奴是这样说的,她说廖征对她出手很是大方,所以,她想给廖征送些吃的。” 林婉棠问:“你们让花奴见廖征了?” 薛景睿点头:“我命人在隔壁监牢里偷看偷听,希望能找到些线索,却没有什么收获。” 林婉棠皱眉:“如果指使廖征的另有其人,他能用什么威胁廖征,让他不要开口呢?廖征能有花奴这个女人,那他会不会暗中有其他女人?花奴到牢房里去,有没有可能是威胁廖征,或者是向廖征保证什么?” 薛景睿捏了捏林婉棠肉乎乎的脸颊,说道:“聪明!我已经让人盯着花奴了,看看她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触。” 林婉棠笑道:“还是夫君更聪明,你已经做在前面了。” 薛景睿叹口气:“如今的情形就是,廖征多的话一句不说,乐陶山二当家抵死不肯认。但是,我可以断定,事情不是乐陶山做下的。” 林婉棠依偎在薛景睿怀中,说:“恐怕背后的人来头不小,才能让廖征愿意独自抗下这么大的罪。” 正在这时,福海匆匆忙跑了过来,在门口行礼说道:“禀告将军,小的有重要发现!” 薛景睿激动得一跃而起:“什么发现?快说!” 福海道:“小的跟踪花奴,发现她去了泰州城东的一个院子,从那个院子里带走了一块玉佩。那个院子里住着一个少妇、两个孩子,大的孩子五岁左右,是个男童,小的还在襁褓里。花奴从他们三人头上各剪了一缕头发。” 薛景睿问:“那三人还在院子里吗?” 福海道:“还在,小的派人看着他们三口人呢。另外,花奴带了玉佩和头发,还想去监牢里探望廖征,小的已经命人将花奴暂时稳在了大牢那里。” 薛景睿笑了起来:“做得好。走,去监牢里头,让花奴见一见廖征。” 林婉棠帮着薛景睿穿好衣裳,薛景睿翻身上马,疾驰着离开了知州衙门,很快来到了泰州城的大牢里。 薛景睿布置好,他在隔壁牢房里,可以看见花奴与廖征,也可以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看管牢房的差役收下了花奴孝敬的银子,偷偷将花奴放了进来。 那差役说:“姜姑娘,您要抓紧时间,如今可是活阎王薛将军亲自督办这个案子,若是被他发现,小人只怕性命不保啊!” 花奴点头:“好,我一定不让差爷难办,我说两句话就走。” 差役退去一旁替花奴守着,花奴进了牢房,唤了一声:“廖大爷。” 廖征抬眼看向花奴,目光中满是问询和期待。 花奴从袖子里掏出玉佩和头发,轻轻放进廖征的手里,嘴上说着:“廖大爷,你我好歹好过一场,我姜怀艳贪生怕死,不能随你一同赴黄泉,就让这玉佩和几缕头发伴着你。” 薛景睿心中暗哂,这个花奴倒是狡猾,谨防着隔墙有耳呢。 廖征看到玉佩和那几缕青丝,眼眸中水光闪动,哽咽道:“这就够了,我只要知道自己牵挂的人好好活着,那么,我上黄泉路也能安心一些。” 花奴叹道:“您牵挂的人必然会过得很好,您的在天之灵会庇佑我们。” 说完,花奴起身就要离开。 薛景睿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牢房里发出回音。 花奴惊愕地问:“谁?!” 薛景睿走了出去,假装抹了抹眼泪,说道:“真是感人至深啊!本将今日欣赏了一出好戏!” 花奴冷哼道:“薛将军,您何必这么吓唬人?难道您也觉得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虽为瘦马,难道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就不能来为廖大爷送行吗?” 薛景睿面色冷了下来:“当然可以,只是,这玉佩不是你的,青丝也不是你的。” 廖征脸色陡变! 薛景睿沉声吩咐:“来人!将那三人带上来!” 很快,差役们将院子中的少妇与两个孩子带了上来。 薛景睿问廖征:“廖征,你认识他们吗?!” 廖征直挺挺地站着,漠然说道:“不认识。” 薛景睿似笑非笑,又问那少妇:“谢三娘,你认识不认识这个男人?” 第155章 花奴的第一个男人 谢三娘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垂眸说道:“不认识。” 薛景睿问那个五岁的男童:“你认识不认识这个男人?” 男童显然被大人教过,他看了看廖征,眼神躲闪着,低声说:“不认识。” 薛景睿起身,命人先将花奴带下去看管起来,然后,薛景睿对谢三娘说道:“你们别怕,今日唤你们前来,是让你们观看一场审讯。” 然后,薛景睿命人将廖征吊在行刑的架子上,沉声吩咐道:“用鞭子抽他一百下!” 差役甩起鞭子,啪啪啪地打在廖征的背上。 鞭子抽打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听得令人胆战心惊。 谢三娘脸色发白,她一手抱着婴儿,低声吩咐男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要看也不要听。 随着时间推移,廖征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声,鞭子打破了廖征的衣裳,沾上了他的鲜血,鞭子在空中甩起来的时候,血点甩得到处都是。 谢三娘忍不住身子颤抖起来,眼睛里头充满了泪水。 薛景睿低声问谢三娘:“他是偷藏了朝廷赈灾粮的人,罪有应得,你为他哭什么?” 谢三娘尽量镇定,擦了擦眼泪,倔强说道:“没什么。” 薛景睿吩咐差役:“继续打!使点劲儿!” 差役将鞭子抡得带着风声,一鞭一鞭抽到廖征的身上。 男童即便是捂着耳朵,也能听到鞭子的声音,听得到廖征的呼痛声。 男童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廖征。 男童突然低着头,像个小牛犊子一般朝薛景睿怒冲了过来,嘴里喊道:“你不要打我爹!” 薛景睿躲闪开,一把将男童拎了起来,问他:“你方才说什么?廖征是你爹?” 男童哭着喊道:“是,他是我爹!你不要打我爹!” 薛景睿笑了,吩咐:“住手!” 抽鞭子的声音停了下来。 薛景睿将男童放到地上,男童哭着跑到廖征跟前,抱着廖征的腿,抽泣道:“爹!爹!你疼不疼?你疼不疼?我帮你呼呼。” 谢三娘也终于忍耐不住,来到廖征跟前,踮起脚尖,哭着用帕子给廖征擦去额头的汗。 廖征动情地唤道:“三娘,三娘……” 薛景睿看向廖征:“你说出实情来,我可以保证,不牵连你的女人和孩子。” 廖征见事情已经瞒不住,虚弱地说:“好,我说,我全都说。是……是曹都督……命……命我将赈灾粮藏在这里。” 薛景睿并不惊讶:“曹都督?曹茂德?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廖征苦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他的话,我不敢不听。” 薛景睿命人将廖征所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让廖征签字画押,然后,薛景睿立刻让人快马将审讯的结果送给皇上。 之后,薛景睿命人把谢三娘母子三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妥善安置了起来。 不久,皇上就传来密信,称已经将曹茂德革职,令大理寺审问曹茂德。 曹茂德初步招供,说是不想招安乐陶山,便让官兵将赈灾粮运走藏了起来,他好将劫粮的罪名栽赃到乐陶山山贼身上,这样,剿灭山贼就师出有名了。 薛景睿看了,不由得冷哼:“真是避重就轻!” 皇上让薛景睿接手招安乐陶山的事情。 之前,乐陶山山贼下山补充生活所需,被薛景睿的伏兵抓了个正着,山贼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早就对薛景睿的威名闻风丧胆。 如今,薛景睿还了山贼清白,又奉朝廷旨意诚心招安,山贼们不敢提出什么条件,招安进行得很顺利。 乐陶山的山贼们被分散收编进了不同的军队里。 二当家万谷求见薛景睿,要为当初绑架林婉棠的事情而自刎谢罪。薛景睿在最后关头阻止了他,让他去当修筑城墙的苦役了。 薛景睿忙完公务,回到知州衙门的后宅,陪林婉棠在花园里散步。 林婉棠道:“曹夫人看起来不好亲近,实际上却为人方正,她知道曹大人的事情以后,正准备返回京城呢。” 薛景睿问道:“案子是我审理的,曹夫人没有迁怒你?” 林婉棠摇头:“没有。曹夫人显得很是伤心。” 薛景睿对曹夫人很是同情,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刘仁贵买下花奴,最初是为了送给谁?” 林婉棠好奇:“送给谁?” 薛景睿低头道:“花奴伺候的第一个男人,是曹茂德。” 林婉棠不由得惊愕:“不是都说曹茂德与夫人相识于贫贱,两人情意很深,曹茂德心中只有夫人,连纳妾都不肯吗?” 薛景睿叹气道:“曹茂德是不曾纳妾,也的确曾与曹夫人情深义重。但是,后来,曹茂德变了。有人给他送美人,他会笑纳,只是,睡过就算,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林婉棠若有所思:“刘仁贵献上花奴,曹茂德笑纳了,之后并没有给刘仁贵什么好处。刘仁贵就利用花奴,勾搭其他想巴结的人,对不对?” 薛景睿点头:“正是这样。不过,这次曹茂德来泰州,花奴又勾搭上了曹茂德,曹茂德似乎对花奴有些上瘾了。” “曹茂德原本许诺,待花奴安抚好廖征以后,就可以进京,曹茂德会在外面置宅子安顿花奴。” 林婉棠惊愕道:“那曹茂德不就是让花奴当外室了?” 林婉棠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咳嗽声,林婉棠惊讶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曹夫人从花丛后面缓步走了出来。 曹夫人脸色惨白。 林婉棠与薛景睿对视一眼,不知道曹夫人听到了多少。 曹夫人好容易止住咳嗽,红着眼圈,问薛景睿:“那些话,都是花奴交代的?” 薛景睿心中不忍,却不得不说:“是。” 曹夫人的身子晃了几下,丫鬟赶紧上前扶稳了曹夫人。 林婉棠安慰道:“曹夫人,您先别着急上火,这只是花奴的一面之词,未必可信。” 曹夫人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我回京之后,自会查实。” 林婉棠同情地说:“曹夫人,您要多注意身子,回京一路保重。” 第156章 试一试这个姿势 曹夫人看向薛景睿,说道:“若曹茂德当真做下了这样的错事,他罪有应得。景睿,你查出来这件事,算是帮曹茂德悬崖勒马了,我反倒要谢谢你。” 薛景睿抱拳道:“夫人雅量。” 曹夫人的话说得诚恳,林婉棠心中对曹夫人的佩服之情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曹夫人沉吟了片刻,对薛景睿说:“原来,我每次看到你们两个,都觉得你们很像我和曹茂德年轻的时候。如今……唉,景睿,希望你能吸取曹茂德的教训,要保持初心,始终如一,不要步他的后尘。” 薛景睿似乎也颇有感触,行礼道:“曾经,我很敬佩曹将军。薛某多谢曹夫人提点,薛某不会行差踏错。” 曹夫人点头:“好,就此别过。” 说完,曹夫人转身离开。 薛景睿与林婉棠携手,回到他们居住的小院,福海回禀道:“将军,夫人,娄公子不告而别了。” 林婉棠有些诧异,问:“他走了?有没有留下书信?” 福海回道:“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薛景睿道:“给我。” 福海将字条递给了薛景睿。 薛景睿先读了一遍,然后将字条交到了林婉棠手里。 字条上写着:“多谢将军与夫人这段时间的照应,娄某感激不尽。娄某有要事在身,需要先行回京。娄某不告而别,请将军与夫人恕罪。” 林婉棠皱眉:“娄星辰也是,他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经得住旅途颠簸吗?” 薛景睿说:“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你别太担心了。” 林婉棠抬眸,看向薛景睿:“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启程回京了?” 薛景睿笑了起来,轻轻摇头道:“我们不回京,我们继续往南走。” 林婉棠惊讶:“往南走?夫君还有公务在身?” 薛景睿背着手道:“没有了。我已经向皇上告假,说是要携夫人南下游玩一番,只是不知道夫人肯不肯赏脸?” 林婉棠惊喜极了:“我当然愿意!我们去哪里游玩?” 薛景睿勾唇笑道:“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林婉棠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去苏杭游玩一番,再南下泉州去探望二妹妹,然后,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去一趟义海。” 薛景睿惊讶蹙眉:“义海?去义海做什么?” 林婉棠低头犹豫了片刻,然后下定决心说道:“义海有一个药王谷,听闻谷主有许多稀奇的药,我想去向谷主求两样药。” 薛景睿问:“什么药?给谁用的?” 林婉棠唯恐薛景睿生气:“柴太医说,娄星辰脸上的伤或许可以治,只是需要两样稀缺的草药……” 薛景睿冷哼道:“你对娄星辰的事,总是格外上心。” 说着,薛景睿拂袖回了屋子里。 林婉棠叹口气,快步跟着薛景睿进了房间,转身关上了门。 薛景睿正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帐顶部,神情不悦。 怎么哄他呢? 林婉棠想了想,红着脸,来到床边,脱下鞋子,上床趴在了薛景睿的身上。 薛景睿身形高大,相比之下,林婉棠显得很是娇小。 林婉棠的手揉着薛景睿的脸颊,声音软软地说:“夫君,做人要知恩图报对?我对娄星辰绝对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 薛景睿看都不看林婉棠。 林婉棠开始解薛景睿的衣裳,边解边说:“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总要尽力为他找找这两样草药。治好了娄星辰脸上的伤,说不定能改变他一生呢。” 薛景睿还是不说话。 林婉棠柔嫩白皙的小手,在薛景睿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抚摸着,她在薛景睿耳畔低语道:“夫君,娄星辰是你岳父的门生,他日后若是好了,不也是你的助力吗?” 薛景睿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问林婉棠:“你这一套是跟谁学的?” 林婉棠茫然:“这需要跟谁学吗?你虽是武将,但若有文臣谋士相助,肯定能事半功倍。” 薛景睿被气笑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这是跟谁学的?” 薛景睿的目光看向林婉棠不安分的小手。 林婉棠明白了薛景睿的意思,俏脸微红,局促地咬着红嫩的唇瓣,低声嘟囔道:“活到老学到老嘛,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女人在床上柔媚一些?” 薛景睿眼里泛起促狭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 林婉棠害羞得眼睛都热了起来,嘟囔说:“我若不学着些,在床上一味端庄,只怕你将来也会被哪个狐媚子给勾走了魂魄……” 林婉棠说着,委屈起来,嘴唇微微嘟起,显得很是无辜,又十分清纯可爱。 薛景睿的小腹不由得热了起来。 薛景睿猛地翻身,将林婉棠压在身下,笑着说道:“我喜欢和你一同研习,一同探索,一同进步。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你在床上怎样吗?我告诉你。” 薛景睿轻轻地跟林婉棠咬耳朵。 林婉棠听了,脸红得跟熟透了的桃子一般,连连摇头:“那样不行,我……” 薛景睿呼吸急促地说道:“试一试,就试一试好不好?” 林婉棠半推半就,由着薛景睿将她翻了过去,由着薛景睿横冲直撞,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她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受。 …… 云收雨住之后,两人满足而又疲累地躺在软软的床上,薛景睿拿出枕头底下的小册子,将林婉棠揽在怀里看。 薛景睿捏了捏林婉棠柔嫩得如同鸡蛋清一般的脸颊,促狭地问:“下次我们试一试这个姿势怎么样?” 林婉棠看着画册上栩栩如生的人物,含羞不语。 薛景睿又说:“若是你不喜,我们下次就试这一个?” 林婉棠心说,这也太大胆了。 她害羞地钻进了薛景睿怀里。 薛景睿又问:“要不然,我们下次换个场景?” 林婉棠弱弱地说:“都听你的,我觉得……都很好。” 薛景睿高兴地笑了起来,在林婉棠耳边低声说:“我只喜欢和你这么亲密,这辈子不会和第二个人做这些事。你呢?” 第157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林婉棠眉目含情,轻启朱唇道:“我也是。” 薛景睿在林婉棠额头吻了一下,轻声说:“睡。” 酣畅淋漓地享受过彼此后的他们一夜好眠。 过了两日,薛景睿与林婉棠要离开泰州了,翟朋飞前来送行。 翟朋飞特意谢过林婉棠:“多亏了弟妹带头捐赠赈灾款,后来朝廷赈灾粮被劫以后,您还率先拿出粮食来,先行赈济灾民,这才稳住了局势。” 林婉棠谦虚地笑道:“身为大梁子民、泰州商户,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翟朋飞捋着胡子,笑得眉眼弯弯:“朝廷赈灾粮很快就分发下来了,到时候会把你们垫出来的那部分还给你们。还有,功德碑上必然会有您的姓名。” 林婉棠摆手道:“功德碑记名就算了。我身为朝廷命官的家眷,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翟朋飞明白过来,笑道:“那好,我替泰州百姓谢谢你了。” 林婉棠突然想了起来:“昨日刘仁贵来找我,让我拉他一把,不要将他排斥在泰州商圈之外,真是好笑。” 翟朋飞道:“弟妹不用理会他,他这会儿知道后悔了?晚了!他如今在泰州城名声很烂,旁人不爱与他做生意,与弟妹何干?” 林婉棠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 寒暄了片刻,薛景睿携林婉棠登上马车,离开了泰州知州衙门。 马车刚刚拐上官道的时候,林婉棠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正好迎面驶来。 两辆马车交汇的那一刹那,对面马车停了下来。 薛景睿认出了对面马车上的人,也吩咐马车停了。 薛景睿携林婉棠下了马车,抱拳行礼道:“见过平荒侯。” 五皇子似乎已经忘记了薛景睿打他的事情,显得很是平易近人:“贤伉俪这是要去哪里?” 薛景睿淡淡回道:“臣此时赋闲,想要带拙荆四处游玩一番。” 五皇子感叹道:“不错,你们夫妻一同出游,真是令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啊。可惜孤的夫人走得早……” 五皇子低头哀伤了片刻,薛景睿与林婉棠都没有吭声,静静地看着五皇子表演。 五皇子终于抬起头,问道:“景睿,前些日子你弟弟送给孤一个美人,孤享用过一次,不知为何,那美人竟然自己跑了?” 薛景睿回道:“臣听闻了此事,那美人说平荒侯不喜欢她伺候,让她离开,她回来之后忧惧成疾,竟然一命呜呼了。” 五皇子显得很是吃惊:“孤居然说她伺候得不好?唉,当真是喝酒误事,孤自己竟然都不记得了。” 薛景睿正色道:“想来是那美人命薄福浅。” 五皇子感叹道:“可怜香魂一缕,竟不能再见。罢了,终究是缘分不够啊!” 说完,五皇子又道:“孤就藩去了,有缘再会。” 薛景睿行礼,目送五皇子的马车离开。 林婉棠松了一口气,问:“夫君,你说我们糊弄过去了吗?” 薛景睿冷冷地瞥了一眼五皇子的马车,道:“我们咬死不认,他不信又能如何?他一向风流,不会把哪个女人放心上很长时间。” 皇宫里,皇上正在对淑贵妃抱怨薛景睿:“这小子,朕让他回京受赏,他倒好,兵权一交,拍拍屁股就游山玩水去了。” 皇上的语气亲昵中带着嗔怪,淑贵妃能听出来,这些的薛景睿,要比野心勃勃的薛景睿,让皇上更放心一些。 淑贵妃温婉地笑着劝道:“年轻人玩心都大,臣妾倒觉得挺好的。景睿他娶了亲以后,比以往知道享受生活了,这是好事,总比以前老气横秋强。” 皇上笑了起来:“这话也对。朕这个媒人当得不错?” 淑贵妃给皇上按摩着肩膀说道:“您指婚指得很好,臣妾可得好好谢谢陛下呢。” 皇上反手拍了拍淑贵妃的小手,道:“罢了,让他痛快地玩上一段时间,等他回来,朕还有重任要交给他。” 淑贵妃收敛笑容,有些担忧地问道:“皇上又要派他前往边疆吗?” 皇上沉吟了片刻:“等他回来再说。” 薛景睿与林婉棠乘坐马车,心情格外放松,林婉棠掀起车帘的一角,欣赏着与北方不同的江南田野风光。 薛景睿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看起来少了几分棱角,也颇有些公子如玉的感觉了,只是比寻常男人身姿要更挺拔一些,即便是坐着,他的背也挺得很直。 而林婉棠则打扮成了商人之妇,显得端庄而温婉,目光流转,一看便知很是聪慧。 丫鬟随从们分乘两辆马车,紧随其后,后面还有一辆车,装的都是行李。 两人在苏州尽情游览了苏州园林,体验了江南烟雨之后,身心轻松愉快,启程前往杭州。 这一日,林婉棠因为前夜没有休息好,在马车里蜷缩在薛景睿温暖的怀抱里,睡得很是香甜。 马车在经过一处山林时,突然,有几十个黑衣人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薛景睿瞬间清醒,宝剑“唰”的一声已经出鞘。 后面的随从也警醒起来。 然而,黑衣人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黑衣人跟前面马车上的人拼杀了起来。 前面两辆马车的人手很少,明显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瞅准空档,飞身跳到马车上,将马车里的一位姑娘拽了出来。 姑娘惊恐地尖叫着。 薛景睿已经把宝剑插回了剑鞘,拿下了挂在车壁上的弓箭,他快速张弓搭箭,箭呼啸着飞出去,很快刘射中了那个黑衣人的大腿。 薛景睿射箭的力道很大,那个黑衣人忍不住痛,扑腾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姑娘趁机赶紧钻回到马车里。 薛景睿回头吩咐道:“去搭把手!” 随从们听到命令,很快冲出马车,前去帮助前面马车里面的人。 而薛景睿则坐在马车里,用弓箭使得黑衣人不能接近那位姑娘的马车。有黑衣人想偷袭正在搏斗的公子,薛景睿也及时射了一箭,救了那位公子。 第158章 不想被比下去 在薛景睿的鼎力相助之下,黑衣人很快就死的死,逃的逃。 前面的那位公子受了些轻伤,他顾不上包扎伤口,朝着薛景睿的马车走了过来。 薛景睿朝林婉棠笑道:“你不是想去药王谷吗?你不用去了,他们就是药王谷的人。” 林婉棠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薛景睿指了指前面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说:“看到灯笼上的图案没有?那是药王谷的专用图案。” 林婉棠佩服地看着薛景睿,薛景睿补充道:“药王谷曾经往北边军中捐赠过药材,所以我曾经见过。” 那位被救的公子来到了薛景睿面前,行礼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在下乃药王谷安驰,敢问英雄名姓?在下日后也好相报。” 薛景睿想瞌睡得了个枕头,自然乐意报上姓名:“我乃昭勇将军薛景睿,携拙荆出游,恰好遇到公子的险境,举手之劳而已。” 安驰很是惊讶:“您竟然是昭勇将军?怪不得箭术了得,您的手下也个个武功高强。” 薛景睿道:“过奖了。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需要帮忙吗?” 安驰笑道:“这点小伤,没有关系。薛将军,您与夫人若是需要我安驰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 薛景睿笑着看了看林婉棠,然后对安驰直言道:“我们原本正打算去药王谷。” 安驰惊讶:“那还真是巧了?不知道你们去药王谷有何贵干?我可否帮得上忙?” 林婉棠道:“我有位友人,需要两种罕见的草药——九阴草和紫心莲。我们想去药王谷试试能不能找到,我们愿意重金购买。” 安驰微微皱眉:“这两种草药我听说过名字,但不确定药王谷是否有。这样,待回到客栈,我修书一封,送去让家父找一找,若能找到,我命人将草药送到京城镇平侯府,可好?” 林婉棠笑道:“那就多谢安公子了。只是,不好劳烦安公子送到侯府,我们到药王谷去取就好。” 安驰笑了起来:“如今我们药王谷在京城有药铺,平时也要送药过去。我若能寻到这两味药,让他们顺便带过去就是,并不麻烦。” 薛景睿抱拳:“那就先行谢过安公子了。” 此时,前面马车里的姑娘终于壮着胆子走了出来,她小心地绕过地上躺着的尸首,来到薛景睿马车前行礼:“多谢救命之恩。” 安驰介绍道:“薛将军,薛夫人,这是舍妹,在家里排行第九,人称安九娘。” 安九娘原本低眉敛目,听到安驰称呼薛将军,她惊讶地抬头望了薛景睿一眼,然后问安驰:“哥哥,这位是昭勇将军?” 安驰笑道:“正是。” 安九娘道:“早就听说昭勇将军英勇无敌,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 薛景睿淡淡地说:“过誉了。” 然后,薛景睿就转头问安驰:“你们兄妹这是要去何处?” 安驰道:“我们要去泉州。” 薛景睿想了想,道:“我们去杭州,可以同行一小段路。” 此时,官府的人巡逻来到了这里,薛景睿作证,对官差讲了事情的经过,官差们记录下来,承诺一定调查黑衣人的身份,然后就放薛景睿和安驰都离开了。 在杭州官道的岔口,薛景睿与安驰道别,然后,薛景睿带着林婉棠住进了杭州最奢华的客栈——阅湖客栈。 林婉棠进了客栈的房间,惊讶地发现,在房间里,打开窗子,她就可以欣赏到西湖的美景。 林婉棠欣喜地说道:“这个客栈名字起得好,阅湖,西湖本就像书,像诗,又像画卷,是需要好好品阅。” 薛景睿从背后揽住了林婉棠的柳腰,在林婉棠耳边轻声说:“我们一边品阅西湖,一边还可以做些我们喜欢的事情,比如说……” 薛景睿温热的气息使得林婉棠的耳朵微红了起来,薛景睿忍不住噙住了林婉棠的耳垂。 林婉棠不由得嘤咛一声,虽然身子酥软,但是,她还是使劲推着薛景睿:“不好,大白天的,别被人看见……” 只是,林婉棠使劲推,对薛景睿来说,力道也实在有限,反倒使得薛景睿心更痒痒了。 薛景睿将手探进了林婉棠的衣裳里,正打算为所欲为,畅快一场,便听到福海在外面禀告:“将军,夫人,收到了一个请帖。” 林婉棠从薛景睿怀里挣脱出来,扭过身,惊讶地问道:“请帖?我们刚到杭州,怎么就有人给我们送请帖?” 薛景睿也有些好奇,便打开门,从福海手中接过请帖,关上门回了屋子。 薛景睿将请帖递给了林婉棠。 林婉棠打开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柔嘉长公主的消息真是灵通,居然派人邀请我们参加她明日举办的宴会。” 薛景睿勾唇道:“我跟你说过,柔嘉长公主是个极会享受的人,江南本就风流富庶,她来到这边办的宴会,必定是奢华至极。” 林婉棠踮起脚尖,搂着薛景睿的脖子问:“那你说,我们去不去呢?” 薛景睿点了点林婉棠的鼻子,道:“当然要去,既然带你来了江南,自然要让你见一见江南的富贵风流气象。” 薛景睿被这请帖打断,一时也不再痴缠,只邀请林婉棠去西湖边漫步。 西湖景色绝美,夜风微凉,人心却是温热而欢喜的。薛景睿与林婉棠携手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林婉棠脚疼走不动了,薛景睿才将林婉棠背了回来。 林婉棠怕薛景睿太辛苦,过一阵便下来走一会儿,两人追逐打闹,薛景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 夜晚,西湖边的这间阔大客房内,自然是满室旖旎香艳的风景。 第二天,因为要去赴柔嘉长公主的宴会,林婉棠早早就坐在铜镜前,让珍珠与玲珑帮她梳妆打扮。 都说江南女子娇美温柔,在薛景睿面前,林婉棠可不想被比下去。 林婉棠挑来挑去,选中了一件绯色底有银色暗纹的上衣,配了一条石榴红色的马面裙。 第159章 第一位恩客 这身衣裳更衬得林婉棠身姿窈窕,面容娇美。 薛景睿收拾停当,过来寻林婉棠的时候,简直被林婉棠迷得移不开眼睛。 林婉棠抿唇轻笑:“怎么?不认识我啦?” 薛景睿回过神来,咳嗽两声来掩饰方才的陶醉,仰头道:“哪儿能?你这一身还行。可以出发了吗?” 林婉棠知道薛景睿是嘴硬而已,也不与他计较,上下打量起他来。 薛景睿是天生的衣裳架子,衣服又是林婉棠提前挑好的,自然英武不凡。 林婉棠想了想,找出自己新绣的吉祥云纹香囊给薛景睿挂在腰间,然后,林婉棠挽着薛景睿的胳膊说:“这下好了,可以出发了。” 两人上了马车,来到柔嘉长公主在杭州新置办的府邸。 府邸背山面水,风景绝佳,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初冬的时节,偌大的园子里种着不少奇花异草,已经有不少宾客来到了这里。 薛景睿和林婉棠上前给柔嘉长公主行礼。 柔嘉长公主眼前一亮,笑道:“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实在养眼。” 薛景睿和林婉棠相视一笑。 柔嘉长公主牵起林婉棠的手,娇滴滴地问:“你吃什么了?怎么越发光彩照人了?” 林婉棠忙连连说“过奖”。 柔嘉长公主瞟了薛景睿一眼,打趣道:“睿郎真会养人,将这小娇娘养得水润水润的。” 薛景睿被柔嘉长公主的打趣弄得红了脸,他起身去了男宾那边。 柔嘉长公主低声对林婉棠说道:“听闻睿郎为你筹办的生辰宴很是浪漫,孤听了都有些羡慕。” 林婉棠害羞地低垂着睫毛,柔嘉长公主掩嘴笑了起来。 柔嘉长公主带着林婉棠认识了几个贵夫人以后,就忙着与其他宾客寒暄去了。 林婉棠找座位坐下,与一旁的贵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半懂不懂地听着她们用吴侬软语聊天。 突然,林婉棠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夫人,她衣着素净,头上只插了一支玉簪,面容憔悴,眼神似乎在看着众人,却又似乎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杭州知府的夫人骆氏见林婉棠望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那是学政纪大人的夫人,自从她的小儿子死于火灾之后,纪夫人就一直没有缓过来,直到如今都郁郁寡欢。” 林婉棠心里一惊,纪夫人的小儿子? 旁边的一个贵夫人惋惜道:“唉,说起来我当年还见过纪小公子,纪小公子生得很好看,又很是聪慧,他年纪轻轻去了,让纪夫人怎么受得了?” 骆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谁说不是呢?听说纪小公子是状元之资,可怜天妒英才呀。” 众女眷很快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林婉棠却时不时地偷看纪夫人一眼。 难道这么多年,娄星辰都没有悄悄和家里通消息吗? 林婉棠朝着纪夫人走了过去,微微行了个福礼。 纪夫人愣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她面容愁苦,很少有人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也很自觉地很少参加宴饮,免得惹人不痛快。 这次柔嘉长公主派人送来请帖,她不好推脱,便只能前来了,她特意躲在角落里,就是不想搅了他人宴饮的雅兴。 纪夫人起身问道:“请问您是谁家的夫人?” 林婉棠笑道:“我是昭勇将军薛景睿的夫人。” 纪夫人微微点头:“听说过,你来自镇平侯府,对?” 林婉棠微笑颔首。 纪夫人有些感伤地说道:“我未出嫁时,在京城宴会中见过你婆母詹氏,她和善爽朗,蕙质兰心,可惜后来红颜早逝了。” 林婉棠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杭州能遇见婆母的故交。” 纪夫人怅惘地说道:“我自嫁入纪家以后,就很少回京城了。” 林婉棠不知道娄星辰是怎么想的,不敢擅自透漏他的消息,只能说:“纪夫人若是回京,可以到镇平侯府小坐。” 纪夫人低头道:“自从我儿纪辰出事以后,我很少到旁人家里做客,唯恐人家嫌我晦气。” 林婉棠惊讶:“纪夫人怎么会这么想?” 纪夫人眼睛中泪光盈盈,声音中有些哽咽:“他们都说是我命硬,克死了辰儿。” 林婉棠愤怒:“这话纯粹是无稽之谈。” 林婉棠忍住说出真相的冲动,平缓了一下情绪说:“夫人不要相信那些胡话,更不要自苦,若纪公子能看到您,必然会希望您过得喜乐自在。” 纪夫人感激地看向林婉棠:“多谢你来宽慰我。对了,你是詹姐姐的儿媳,我第一次见你,没什么好送的,这个镯子就送给你当个见面礼。” 林婉棠本想推辞,但她转念一想,回京之后,也许可以将这个镯子转送给娄星辰,让他们母子以这种方式产生联系。 于是,林婉棠行礼收下了镯子。 纪夫人道:“你婆母喜欢做各种糕点,擅长调香,每次聚会,都有不少姐妹问她调香的事情。” 林婉棠顺着纪夫人的话题陪她聊天,纪夫人的心绪看起来好了很多。 不一会儿,有人惊呼起来,招朋引伴地往湖边的假山处走去。 “快走快走,柔嘉长公主请了念春楼的头牌来呢!” “念春楼的头牌?云如霜是吗?” “对呀,就是她!” “哎呀,听说许多富家子弟一掷千金都难以一睹芳容呢!” “可不是嘛。据说,云如霜至今还未曾接客。” “那一定是在待价而沽呢!” “听说今日云如霜要模仿大家闺秀抛绣球,选她的第一位恩客。” …… 林婉棠笑道:“不知道这念春楼的头牌长什么模样。” 纪夫人道:“你若好奇,我们就去看看。” 于是,纪夫人与林婉棠一同跟着人潮而去。 假山上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四周挂着彩灯,地上铺着红毯,一位美貌的舞姬正在台上跳着霓裳羽衣舞。 台下的宾客议论纷纷。 “念春楼普通的舞姬都这么好看,头牌那得是什么天仙模样啊?” “那谁知道?反正轮不到我们,我们借这个机会饱饱眼福也就算喽。” 第160章 暧昧的笑容 在吊足了众人胃口以后,云如霜终于款款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尽管戴着面纱,但是,云如霜分花拂柳的窈窕身姿,已经让台下许多男宾客垂涎三尺了。 念春楼的老鸨在一旁说了许多溢美之词之后,云如霜在高台上跳起了长袖舞。 长袖舞起源于先秦,舞者大多长袖细腰。 此舞盛行于汉代,据说汉高祖的宠妃戚夫人擅长这种“翘袖折腰之舞”。 林婉棠头一次亲眼见有人跳长袖舞,心中也不由得对云如霜的舞技赞叹不已。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原来是云如霜借着舞蹈的动作,将遮脸的面纱去掉了。 简直惊若天人。 林婉棠暗叹,不愧是念春楼鼎力培养出来的头牌,面容身姿都无可挑剔。 林婉棠正看得陶醉,突然有人拍了拍林婉棠的肩膀,林婉棠惊了一跳,回头发现是薛景睿。 林婉棠松了一口气,薛景睿见林婉棠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林婉棠身后看了起来。 长袖舞跳完以后,云如霜粉面含春,娇喘吁吁。 老鸨满脸骄傲地高声宣布:“按说我们念春楼的头牌,万金开苞也有人愿意一亲芳泽。但是,今日,我们也做些风雅的事情,由云如霜自己挑选她的第一位恩客。” 下面有人起哄道:“被挑中的人没有银子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老鸨挥舞着帕子,媚眼如丝地瞥了起哄的人一眼,笑道:“我们既然是要遂了云如霜的心意,怎么还会要银子呢?” 许多男宾客都有些心神荡漾,今日居然遇上了这样的好事。 侍女给云如霜送上了红绣球。 云如霜害羞地侧着身,媚态十足地扫视着台下的众人。 带了女眷来的男人还把持得住。没有带女眷来的男客们,有些恨不得上台去抢绣球。 林婉棠偷眼看向薛景睿,薛景睿俯身在林婉棠耳畔说道:“我们离开。” 林婉棠莞尔一笑,悄悄跟纪夫人告辞,跟着薛景睿挤出了人群。 两人刚刚走了十来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林婉棠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薛景睿突然抱着林婉棠往旁边闪躲。 红绣球落在薛景睿方才站立的地方,往前滚动了几下,滚进了一个树坑里。 原本懊恼的男宾客们显得很是欣喜,有人喊了起来:“红绣球落空了,这次不算!” “对,再抛一次!” …… 老鸨只得让人再拿出一个绣球来。 薛景睿又带着林婉棠准备离开,柔嘉长公主笑着走了过来,娇嗔道:“怎么这么玩不起?提前离场多扫兴啊?给孤一些面子,看看云如霜姑娘会花落谁家呗。” 薛景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他思索了片刻,抬头笑道:“好啊,臣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薛景睿牵着林婉棠的手,重新走向人群。 林婉棠微微皱眉,薛景睿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之下,轻轻捏了捏林婉棠的手,林婉棠的心安定下来,看向高台之上的佳人。 云如霜再次环顾了众人,眼波流转,令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被眷顾的那个人。 终于,红绣球从云如霜的手中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绣球不偏不倚地朝着薛景睿飞了过来。 眼看绣球就要砸到薛景睿的身上,薛景睿再次往一旁闪躲开,旁边的两个男人伸出手扑过来争抢绣球,两人争抢之时,居然将绣球打偏了。 绣球飞了出去,落在了湖水之中。 那两个男人争论起是谁抢到了绣球,台上的老鸨开口道:“这次既然有争议,且绣球已经落入湖水中,这次也不算数,只能辛苦我的好女儿再扔一次了。” 薛景睿拽着林婉棠,换了一个地方站立。 这一次,绣球还是朝着薛景睿飞了过来,薛景睿不慌不忙地拉着林婉棠转了一个圈,绣球落到地上,滚到了一旁。 这时候,在场的人,凡是不傻的,都看了出来。 原来云如霜有了中意的人。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台上,云如霜的俏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老鸨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她又给了云如霜一个绣球。 薛景睿便拉着林婉棠又换了一个地方。 薛景睿在林婉棠耳畔小声说道:“如果这次绣球还是朝我们的方向扔过来,你接住。” 林婉棠点头道:“好。” 果然不出所料,绣球又朝着两人站立的方向飞了过来,林婉棠伸手轻巧地接住了绣球。 场上一片哗然。 “女人接住的绣球,不算不算!” “对啊,应该重新抛!” “云姑娘,别这么死心眼儿嘛,人家公子明明不愿沾花惹草,您换个地方扔扔!” “对呀,云如霜姑娘,您打量打量小爷,长得也不差多少?” 旁边几人笑了起来:“说实话,跟云如霜看中的那位公子比,您差的是有点远。” 被嘲笑的那人红着脸反击道:“你们好看?你们好看,云姑娘也没看上你们啊!” 台上的老鸨喜笑颜开:“哎呀,这绣球总算抛成功了。这位小娘子,您接了绣球,就等于替您夫君接了,您夫君可以成为云如霜的第一位恩客了。” 林婉棠不悦地瞥了老鸨一眼,大声质疑:“这不公平啊!” 老鸨惊讶地问:“怎么不公平了?” 林婉棠往前走了几步:“您事先也没有说明,必须男人才能接这绣球呀!” 老鸨瞠目结舌,过了片刻才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您是小娘子,怎么能当得云如霜的恩客?” 林婉棠意味深长地回道:“我怎么就当不得她的恩客?您是青楼里的人,您懂的应该比我多呀!我保证让云如霜姑娘满意也就是了。” 不就是破身吗?没长那根东西,难道还不能用其他工具吗? 一百个身也能给她破喽! 林婉棠暗自腹诽,但表面上的话只能点到为止。 在场有些男人惊呆了,而有些男人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女眷们更多的是同情林婉棠,暗骂云如霜。 第161章 今夜我就伺候您 明明人家薛将军正妻就在旁边站着,这青楼花魁不要脸地一直给薛将军抛绣球。 云如霜不愧是青楼女子,脸皮真厚! 老鸨思索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夫人,要不然这样,我们念春楼送您两个小倌,伺候您一回,这云如霜还是得服侍您的夫君。” 林婉棠笑道:“我偏不,我就喜欢云如霜姑娘,色艺俱佳,深得我心。” 云如霜在老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老鸨无奈道:“好,那么,今夜就请夫人到我们念春楼来。” 林婉棠皱眉:“怎么?难道不是你们把云如霜送到我下榻的客栈?” 老鸨气息一滞。 柔嘉长公主站出来打圆场道:“这样,今夜你们都留宿长公主府就好了。” 林婉棠与薛景睿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场热闹之后,宴席正式开始,侍女们穿着同样的衣裙,无声而又有秩序地上菜。 用餐时,男女宾是分开坐的。 有女眷愤愤不平地在林婉棠耳边说:“也就是你脾气好,换成我,恐怕当场就骂起那小骚货了。” “我们原本好奇,想看看头牌,谁知道她……美则美矣,实在是不知羞耻。” “不过,薛夫人接过绣球,说的话太解气了!” “薛夫人,您今天晚点时候一定要好好折腾折腾她。” 林婉棠笑着听众人议论。 不一会儿,柔嘉长公主换了身衣裳出来了,围着林婉棠的夫人们才都安静下来。 用过饭以后,柔嘉长公主还请了大梁最好的戏班子唱戏。 男宾们则在兴致勃勃地进行射箭和投壶之类的比试。 今日,柔嘉长公主似乎格外关注林婉棠,总喜欢把林婉棠带在她的身边。 再后来,女宾们就开始玩起叶子戏来。 到天傍黑,晚霞只剩下最艳丽的一抹时,宾客们才逐渐离去。 林婉棠要去找薛景睿,柔嘉长公主却笑着拉住了林婉棠的手,娇滴滴说道:“我这府邸引进来了温泉水,不如,你陪孤泡一泡温泉。” 之后,柔嘉长公主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婉棠去了室内的温泉池。 林婉棠与柔嘉长公主分处在两个不同的池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柔嘉长公主今日似乎有很多感触:“其实,孤以往与驸马很是浓情蜜意过一段时间,可惜呀,可惜……” 林婉棠知道,先前,柔嘉长公主在宫里见到了驸马房玉堂,一见钟情,房玉堂对柔嘉长公主也很是心仪。 后来,柔嘉长公主就请先皇赐婚,将她许给了房玉堂。 两人过了几年好日子,听说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后来,房玉堂奉旨劳军,在塞北得了风寒,竟然一命呜呼了。 柔嘉长公主深居简出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就变得越来越爱打扮,越来越娇媚了,她的裙下之臣越来越多。 柔嘉长公主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出来,侍女赶紧用宽大的浴袍将柔嘉长公主裹了起来。 柔嘉长公主声音甜腻地对林婉棠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婉棠也跟着起身,用浴袍擦干身子,换好衣裳,跟在柔嘉长公主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一处。 柔嘉长公主府邸内的房屋建得极高,这个屋子里面很是宽敞,说是房间,却比普通人家的厅还要大,紫色的幔布从高处悬垂而下,处处显得富丽堂皇。 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停住了脚步,示意林婉棠不要出声。 幔布后面,还有几扇并排的屏风。 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薛将军,如霜是真心爱慕您,才会三番五次地将绣球抛给您。事后,如霜想想也觉得不妥,不知道会不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没有人回答她。 云如霜接着娇滴滴说:“但是,如霜没有办法呀!如霜想把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您,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如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云如霜的声音软糯,又带了一点点哭腔,听起来我见犹怜。 林婉棠的手攥住了幔布。 薛景睿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想说什么?” 云如霜的声音颤抖着:“就在这里,就在此时,您要了如霜,好不好?” 屋子里一片沉默。 突然,嗤啦一声,是布料被扯烂的声音。 柔嘉长公主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果然男人都抵挡不住诱惑”。 林婉棠的心,如同被什么锐器划过一般生疼。 薛景睿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肩头的文身,是匈奴丘林氏部落的图腾,你到底是什么人?说也不说?!” 这声音既凶狠又带着杀气。 云如霜低低地哭泣了起来:“您别这么凶嘛!如霜身世可怜,被人辗转卖过几次,其中一个买主在云霜的肩头文了这个图案,云霜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见薛景睿似乎松动了一点点,云如霜接着说:“若是知道这是什么部落的图腾,云霜宁可剜去这块皮肉,也不会留着这个文身。” “再说,我若是什么匈奴人,又怎么敢到薛将军跟前来?那不是老鼠在猫跟前蹦跶嘛。” 云如霜后面的话,带上了明显的撒娇味道。 云如霜上前,伸手想为薛景睿解衣裳,薛景睿后退一步,冷冷道:“别碰我。” 云如霜含羞将手收了回去。 薛景睿大步往外走。 柔嘉长公主似乎有些失望,林婉棠忙站好,假装是刚刚走过来的样子。 薛景睿停下来看林婉棠。 柔嘉长公主笑道:“睿郎啊,要我说,你也过于敏感了一些。云如霜的长相一看就是汉人。您怎么就因为一个文身,就拒绝了那么美貌的云如霜?” 薛景睿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冰霜,道:“长公主处事不妥。您告诉微臣,让微臣在此等候妻子,微臣在此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却等来了云如霜。” 长公主掩嘴笑道:“哎呀,你怎么生气啦?孤跟棠儿泡温泉泡得久了一些,想来是云如霜打探到你在这里,就自己过来找你了。” 此时,云如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向林婉棠,道:“您既然得了绣球,今夜我就伺候您。” 第162章 这是什么毒药?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薛景睿轻轻点了点头。 林婉棠便说:“好啊。是不是我让你怎么伺候,你就怎么伺候?” 云如霜娇笑道:“是啊。如霜在念春楼学了很多本事,一会儿可以给您欣赏欣赏。” 柔嘉长公主道:“好,那就在这个屋子里。” 薛景睿看向长公主:“您要在此作陪吗?” 柔嘉长公主轻笑起来:“孤要去陪陪新得的那位公子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粘人,今天一天没陪他,只怕他要不高兴了呢。” 说着,柔嘉长公主就扭着柔软的腰肢离开了。 薛景睿用眼神示意林婉棠进了屋子,他起身离开。 屋子宽敞,里头有一张大大的拔步床,屋子中间有一个桌案,桌案上放置了美酒佳肴。 林婉棠在桌子旁坐下,看向云如霜,道:“我想听曲子,你会唱吗?” 云如霜微微一笑,拿出一个琵琶,便弹边唱了一曲《长相思》。 林婉棠的目光,一直在审视着云如霜。云如霜衣裳的肩头被撕掉了一小块,那块布此刻就在地上。 云如霜衣衫不整,却没有半点尴尬,时而浅笑低吟,时而深情凝望,好像林婉棠就是令她相思成疾的人一般。 一曲终了,云如霜站起来行了个礼,然后,将琵琶放回了原处,似乎还顺势整理了一下衣裳。 然后,云如霜来到林婉棠面前行了个礼。 林婉棠淡淡道:“我还想再欣赏一遍你跳的长袖舞。” 云如霜媚眼如丝,当真如伺候男人一般,表情娇俏,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摄人魂魄:“您别心急呀!如霜为您斟一杯酒,您润一润嗓子,如霜再接着伺候您。” 说着,云如霜走到桌案前,侧身为林婉棠倒酒。 林婉棠突然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 她快速起身来到云如霜跟前,攥住云如霜的手腕,拿开她挡在前面的袖子,赫然看到云如霜的长指甲正泡在酒盅里。 云如霜倒打一耙,嗔怪道:“您吓着如霜了,如霜手一抖,手指不小心滑到了酒盅里……” 林婉棠把云如霜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拽,想仔细看看她指甲缝里藏了什么,而云如霜自然不会配合。 突然,一个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正是薛景睿。 薛景睿拽住云如霜的手腕,硬掰着她的手指头,看到云如霜浸到酒杯里的那根手指,手指甲缝隙深处里有不少白色的粉末。 薛景睿厉声问云如霜:“说!你指甲里藏的是什么毒?!” 云如霜显得很是害怕,脸都白了,又显得很是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云如霜辩解道:“这里面不过是如霜涂的香粉的粉末罢了,你们为什么总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薛景睿冷笑:“是吗?” 说着,薛景睿就硬掰开云如霜的嘴巴,将手指甲浸过的酒一股脑全倒进了云如霜嘴里。 云如霜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她的目光终于变得阴毒起来,她脸上都是恨意,说道:“你们别想活着出去了,我带来的四个侍女,个个武功高强……” 云如霜使劲拍了拍手。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云如霜显得很是惊愕,又使劲拍了拍手。 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云如霜显然慌乱了起来。 薛景睿笑道:“想召唤你那四个侍女,是?可惜啊,她们已经被我处置掉了。” 云如霜显得很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她们的武功天下独绝……” 薛景睿打断了云如霜的话:“她们的功夫是很奇怪,不同于普通的套路,但是,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薛景睿话说到后面时,周身的寒意和杀气使得云如霜身子一颤。 薛景睿目光如炬地逼问道:“你是受何人指使?快说!” 云如霜苦笑一声,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她飞快地拿起一颗药丸,扔到了嘴里。 薛景睿卡着云如霜的脖子,另一只手将药丸从云如霜的嘴里取了出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不是喜欢毒药吗?爷喂你吃一粒。” 薛景睿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颗毒药,塞进了云如霜嘴里,他一抬云如霜的下巴,云如霜就将毒药咽了下去。 薛景睿说道:“这种毒药,每五日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会让人痛不欲生,那种痛苦,你尝一次就不愿意再尝第二次。” 薛景睿冷冷威胁道:“你若是不肯交代出来你的主子是谁,你就等着这种毒药发作。” 云如霜使劲抠自己的喉咙,干呕了半天,可是,那毒药还是没有能从她的嘴里被吐出来。 云如霜的情绪开始有些崩溃。 薛景睿道:“你现在去找给你毒药的人,找他要你指甲里毒药的解药。你带我见到那个人,我就会给你毒药丸的解药。这个交易很公平?” 这一刻,对死亡、对痛苦的恐惧,战胜了云如霜忠诚的信念。 罢了,那个人也不过把她当成工具利用而已。 她又何必为了那个人,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于是,云如霜道:“好,我去找他要解药。” 薛景睿带着林婉棠,将云如霜带出了长公主的府邸。 他派人跟着云如霜。 云如霜来到了杭州城西的一个客栈,将一块玉佩拿出来亮了一亮,就有人将云如霜带上了楼。 在客栈顶层的上房,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打开了房间的门。 云如霜进了屋子,男人关上了门。 男人尖着嗓子问:“云姑娘,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 云如霜面色阴沉,跪下来求道:“曹公公,对不住,我没有办好差事。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能喝下了有毒的酒。求公公给我解药。” 曹杨不悦地看着云如霜,骂道:“殿下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你,还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云如霜哭泣道:“求公公先给我解药,这种毒药,虽不能立刻让人毙命,却能慢慢让人肌肉腐烂而死,如霜还不想死。” 曹杨道:“不光如此,服了这种毒药的人,若是与他人欢好,欢好的那个人也会中毒。所以,咱家告诉你,把毒下给林婉棠也可以,你连这也没做到?” 第163章 居然敢背叛我? 云如霜心寒,她一直在说自己中毒了,一直在求解药,而曹杨只关心她有没有完成任务。 云如霜回道:“曹公公,我没能下药给林婉棠,但值得高兴的一点是,林婉棠如今很是信任我,我下次一定能完成任务。求公公给我解药,若我死了,就没有更合适的人替公公办差了。” 曹杨非常警惕地问:“我给你的那四个侍女呢?” 云如霜答道:“她们还在长公主府,我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我很快就得回去。求公公快些帮我拿解药。” 曹杨不悦地瞪了云如霜一眼,嘴里嘟囔着“废物”,转身去帮云如霜拿出一粒解药,让云如霜吃了下去。 曹杨又递给云如霜一袋毒药,然后目露凶光:“云如霜,你回去一定要设法杀了薛景睿!” 云如霜低头“嗯”了一声。 此时,客栈的门突然被人踹开。 薛景睿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如同夺命罗刹一般踢门而入。 曹杨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攥住了云如霜的脖子,怒问:“小骚货,你居然敢背叛我?” 云如霜痛苦地挣扎着。 薛景睿问道:“曹阉货!我薛景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你为何要使这种肮脏的计策来害我?!” 薛景睿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前逼近了曹杨。 曹杨心中害怕,松开了云如霜,手一扬,扔出一把银针,就要跳窗出去。 薛景睿纵身一跃,躲过了银针,上前扯住了曹杨的衣领。 薛景睿死死揪着曹杨的衣领,压低声音问:“说,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曹杨冷笑道:“咱家是东厂的人,薛将军好好想想,咱家是替谁干活儿的?” 薛景睿一拳砸在了曹杨的脸上:“少他妈给我故弄玄虚!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曹杨的鼻子瞬间喷了不少血出来,他疼得五官都错了位。 缓了一会儿,曹杨吐出两颗牙齿,含混不清地说:“咱家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不信,咱家也没有什么办法。” 薛景睿气极反笑:“好啊,阉货!你的意思是说,是皇上让你暗中害我?” 曹杨默默点头。 薛景睿决定不再与曹杨废话,他从袖子里摸出毒药,塞了两颗进曹杨的嘴巴里。 然后,薛景睿脸上带着无边的戾气和凶狠:“这种毒药你吃了双份,两天之后,你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地狱般的疼痛了!” 说完,薛景睿犹不解恨,他夺过云如霜手中的毒药,整个倒进了曹杨的嘴里,逼着曹杨吃了下去。 之后,薛景睿用布团将曹杨的嘴塞得严严实实,将曹杨绑好,扔在了客栈的床上。 薛景睿让福海带着几人守在客栈里,其一是为了看着曹杨,其二,是想看看谁会来客栈寻找曹杨。 云如霜可怜巴巴地望着薛景睿:“将军,如霜是一个风尘女子,说什么,做什么,完全都由不得自己。如霜私心里其实非常仰慕爱戴将军,若将军不弃,如霜今夜愿意侍奉将军。” 薛景睿冷笑一声:“你,配吗?” 云如霜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眼里含着泪问:“将军,难道我不如您的夫人美吗?” 薛景睿嗤笑着摇头:“何止不如,简直云泥之别。你是泥。” 云如霜想起林婉棠的娇美容貌和高贵气度,顿时很是灰心。她自己美则美矣,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娼妓,也难怪不能入得了薛景睿的眼。 薛景睿冷冷吩咐道:“来人,将她捆了,带回阅湖客栈。” 云如霜顿时变了脸色:“薛将军,您还没有给如霜解药呢?” 薛景睿似笑非笑:“你想要解药是?那你就赶紧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忘了告诉我。等你想起来了,我就给你解药!” 说完,薛景睿大步走出了客栈。 薛景睿回到阅湖客栈的时候,林婉棠已经沐浴完毕了,正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望着月光下银鳞闪闪的湖面。 湖上不知谁很有雅兴地在泛舟,小舟上挂着的灯笼如同点点星辰。 薛景睿走上前,揽住了林婉棠纤细的腰身,柔声问:“想什么呢?” 林婉棠从薛景睿怀里挣脱出来,板着小脸,不悦地问道:“你今日为何撕云如霜的衣裳?” 薛景睿促狭地望着林婉棠的眼睛:“你今日为何要偷看?” 林婉棠鸦羽一般的浓黑睫毛低垂:“不是我想去的,是柔嘉长公主拉着我去的。” 说完,林婉棠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气鼓鼓地说:“你转移话题,倒打一耙!若不是发现我们偷听偷看,你是不是就和云如霜成其好事了?!” 薛景睿生气地刮了刮林婉棠的鼻子:“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林婉棠茫然:“什么话?” 薛景睿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就是那日我们这样那样又这样之后,我说的话。” 林婉棠的俏脸红了起来,薛景睿真讨厌,居然比划起他们在床上的姿势来了。 林婉棠想起来了,薛景睿那日说,今生只会和她一人做这样亲昵的事情。 林婉棠当时太困倦,导致她如今记不清楚了。 林婉棠问:“那你为何撕烂她的衣裳?” 薛景睿叹了口气,说道:“棠儿,云如霜在假山上跳舞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肩膀有时会露出来?” 林婉棠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的确,她的衣裳领口有些宽大,舞蹈动作幅度又大,所以,有时候,她的肩膀会露出来。不过,很快,她就会换成其他舞姿,露出来也是很短的时间。” 薛景睿点头:“你观察得也很仔细。那个时候,我就发现她肩头有文身,像是匈奴那边的部落图案,但是,我看不太清楚是哪个部落的图案。” 林婉棠明白了:“所以,你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扯下了她肩头的一块布,想看清楚那个匈奴图案?” 薛景睿胡乱地揉了揉林婉棠的头发,夸奖道:“真聪明!” 薛景睿又说:“若我当真想把云如霜怎么样,又岂会只撕烂她的肩膀处?” 第164章 臣不想听假话! 林婉棠觉得有道理,就打算揭过这个话题不提了。 谁料薛景睿又说:“你回想一下,我和你在一时,如何撕烂你的衣裳?” 林婉棠回想了起来,薛景睿撕烂她的衣裳,都是自上而下,一把就将衣裳完全撕开了。 完全不管人家会不会害羞! 林婉棠红了脸,推开薛景睿,来到桌旁坐下。 薛景睿嘿嘿笑着,来到林婉棠身旁坐下。 林婉棠问薛景睿有没有找到下毒的幕后指使。 薛景睿将在那家客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林婉棠。 林婉棠娥眉紧蹙:“曹杨?他是曹众的侄子。他为什么要害你?是曹众?” 薛景睿摇了摇头:“我不信皇上此时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害我。是谁的手伸进了东厂?难道是五皇子?他是为了我杖责他的事情?” 林婉棠点了点头:“有可能。” 薛景睿又道:“难道以前派人刺杀我的人也是他?在我杖责他之前,他又是为什么那么忌惮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呢?不是他,又会是谁?” “或者是曹茂德?” “那个人或许还和匈奴有勾连。” 薛景睿冥思苦想。 林婉棠心疼地搂住了薛景睿的腰,心里恨不得将那些坏人一网打尽。 薛景睿换上了轻松的笑脸,捏了捏林婉棠的小脸。 林婉棠对薛景睿说:“你猜我今日遇到了谁?” 薛景睿问:“谁?” 林婉棠叹了口气,说道:“娄星辰的母亲纪夫人。” 薛景睿惊诧:“娄星辰不是江都人吗?” 林婉棠微微惊讶,薛景睿居然还记得娄星辰的家乡。 林婉棠道:“娄星辰的父亲如今任杭州府的学正,纪夫人也随他来了杭州。” 薛景睿没有说话。 林婉棠叹息道:“看起来,娄星辰一直没有和纪家联系,纪夫人因为丧子之痛,日子过得很是苦闷。” 林婉棠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夫君,我想为纪夫人画一幅画像,悄悄送给娄星辰,一来可以安慰娄星辰的思母之情,二来,也许娄星辰看到画像以后,会愿意悄悄和纪夫人取得联系。” 薛景睿淡淡道:“娄星辰不与纪家联系,想来是为了避免给纪家带来灾祸。” 林婉棠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将纪夫人画下来,免得时间一长,我忘了纪夫人的相貌。” 薛景睿面上有些醋意,但他并没有反对,而是站起身来,为林婉棠研墨。 林婉棠一边回忆,一边在纸上认真勾勒纪夫人的模样……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林婉棠完成了这幅画作,她画得惟妙惟肖,连纪夫人脸上的忧郁神情都描绘了出来。 林婉棠放好毛笔,薛景睿称赞道:“棠儿的画功真好!” 林婉棠突然想了起来,对薛景睿道:“纪夫人说她认识母亲,她夸母亲和善爽朗,蕙质兰心,还说母亲喜欢做各种糕点,擅长调香。” 薛景睿的神色凝重起来,他想念他的母亲詹氏了。 他母亲做的糕点的确好吃。 林婉棠拉住薛景睿的大手,安慰他道:“我以后多为你做糕点,你喜欢什么香,我就亲自调给你用。” 薛景睿的唇角上扬,他在林婉棠额头轻轻亲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母亲当时会把一些做糕点的方子和调香的方法写在手札里,只是不知道那些手札都到哪里去了。如果能找到,想必你也会感兴趣的。” 林婉棠疑心那些手札都已经被薛承宗给毁了,心中不由得很是惋惜。 薛景睿笑了起来:“早些睡,明日我们十有八九还得去柔嘉长公主府。” 林婉棠惊讶地问:“为何还要去?” 薛景睿眨眨眼:“明天你就知道了。就算她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她。” 林婉棠娇嗔地斜睨薛景睿一眼,推着他去沐浴了。 第二日,薛景睿与林婉棠用过早饭,在西湖边漫步的时候,柔嘉长公主果然派人来请他们过府叙话。 薛景睿与林婉棠乘马车来到了柔嘉长公主府。 他们进入柔嘉长公主所在的房间时,柔嘉长公主正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瘫软地躺在美人榻之上。 请安之后,林婉棠诧异地问:“长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柔嘉长公主嘟着红艳艳的嘴唇,委屈地说道:“今日早晨,孤府中的湖上居然漂浮着四具尸首,吓死孤了!” 林婉棠正想安慰柔嘉长公主,柔嘉长公主看向薛景睿:“睿郎!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不要云如霜就不要呗,干嘛要把她的侍女推到孤的湖里?!” 薛景睿似笑非笑道:“长公主殿下,您最好直接唤臣的名字。” 柔嘉长公主不止叫薛景睿这样,她叫谁的时候都是这样亲昵,被叫到的人无不受宠若惊,还从来没有谁敢反对过呢。 柔嘉长公主生气地坐了起来:“薛景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薛景睿直视柔嘉长公主,朗声说道:“臣还想问问长公主殿下想做什么呢!您昨日为何故意引云如霜到我身边,加以试探,并且想挑拨臣与拙荆之间的关系?!” 柔嘉长公主目光躲闪:“孤跟你解释过了,孤不曾……” 薛景睿打断了柔嘉长公主的话:“臣不想听假话!” 薛景睿脸上的愤怒,使得柔嘉长公主心头一凛。 柔嘉长公主心里犯嘀咕,莫非薛景睿已经问得了真相? 若是真把薛景睿惹恼了,他若报复起来,只怕自己的舒坦日子就一去不返了。 柔嘉长公主叹了口气,笑道:“睿……景睿,你不要这么大脾气嘛。孤就是跟旁人打了个赌,那人说你对夫人一心一意,许了你家夫人一生一双人。” “你也知道的,孤从来不信什么忠心不渝,痴情不改。孤就说,你坐怀不乱,是因为勾引你的人姿色不够,若是绝色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没有男人能够抵挡得了诱惑。” “所以,昨日,孤就用云如霜试探了你一次,孤想让棠儿也看清男人的真面目,才带棠儿在一旁偷看。” 薛景睿脸色阴沉。 第165章 不要戏弄臣 薛景睿沉声一字一顿地问:“长公主殿下,跟您打赌的那人是谁?是谁让您用云如霜来试探臣的?” 柔嘉长公主有些不喜欢这种氛围,娇声道:“哎呀,不过是闲聊时提到了你而已。” 薛景睿问:“和谁闲聊时?” 柔嘉长公主无奈答道:“是朗儿。他知道孤在杭州,便来探望孤。闲谈的时候,他说没见过比你们更恩爱的夫妻。孤就生出了试探试探你的心思。” “至于云如霜嘛,念春楼告诉孤,他们得了一个绝色美人。你知道的,孤除了喜欢英俊男子以外,也喜欢看娇软的美人。” 薛景睿心里有了数,面色愈发冷峻。 柔嘉长公主看了,心中有些不安,她不愿薛景睿真记恨上她,就神情哀伤地说:“景睿,孤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曾经,孤心性单纯,满脑子风花雪月,嘴里也总是念着一双一世一双人。” “当孤知道房玉堂居然跟那个丑女人暗通款曲的时候,孤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孤没想到,在孤面前那样温柔深情的男人,背后居然……” 柔嘉长公主红了眼圈。 薛景睿与林婉棠都有些惊讶,什么丑女人? 柔嘉长公主陷入了回忆之中:“房玉堂有个表妹,长得很是瘦弱,脸色蜡黄,比实际年龄要显老得多。” “房玉堂说,他的表妹夫喝了酒之后,总爱殴打他的表妹,他便想办法收拾了他的表妹夫,让他写了和离书。” “然而,他的表妹父母双亡,家里叔伯们嫌弃她,不肯让她回娘家。房玉堂就求孤让他的表妹住在公主府,说是只要管他的表妹温饱即可。” 柔嘉长公主苦笑一声,问林婉棠:“如果是你,你会答应夫君的这个要求吗?” 林婉棠微微点头:“出于怜悯,臣妇可能会答应。” 柔嘉长公主脸上笑着,眼睛里却含着泪:“孤也答应了。那时候,孤还觉得,房玉堂他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孤没有看错人。你们猜猜怎么了?” 林婉棠想到了故事的走向,却回道:“臣妇不知。” 柔嘉长公主抽泣着说:“房玉堂经常偷偷去他表妹居住的那个小院,和她表妹暗中私通。孤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你们想啊,孤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了?孤对房玉堂,算得上很温柔体贴了?孤怎么可能想到会输给那样一个丑女人?!” 林婉棠微蹙娥眉,问:“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柔嘉长公主笑出了眼泪:“误会?孤也希望是误会。可是,那个贱人居然怀孕了!孤这时候才发现不对,逮到他们两个躺在床上相拥。” 林婉棠很是惊讶。 柔嘉长公主平素柔媚的脸上,此时全是恨意:“房玉堂想要贱人腹中的孩子,跪在地上,哭着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孤。那贱人是房玉堂心尖上的人,当初,那贱人看不上房玉堂,攀高枝另嫁了。” “婚后,贱人日子过得不好,恰巧房玉堂成了驸马,那贱人就借房玉堂的手和离,又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公主府,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跟孤的男人眉来眼去,偷情私会!” 林婉棠叹了口气:“臣妇说句僭越的话,驸马当真不知道惜福。” 柔嘉长公主的话语凌厉起来:“他的确不知道惜福,所以,他该死!” 林婉棠眉心一动,想到了什么。 柔嘉长公主看向林婉棠:“你知道了?” 林婉棠低眉敛目地摇头:“臣妇什么都不知道。” 柔嘉长公主笑了起来:“看把你吓得,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当房玉堂是怎么死的?孤求父皇让他去塞北劳军,让他死在了塞北。而那贱人,孤让人将她乱刀砍死了!他们一家三口去十八层地狱里团聚!” 室内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柔嘉长公主问林婉棠:“你会不会觉得孤太狠了?” 林婉棠回道:“殿下是天之骄女,做什么都是对的。” 柔嘉长公主叹了口气,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荡而来:“房玉堂在孤面前,一直显得很是温柔深情,怎么看,都显得与孤浓情蜜意,两情相悦。” “到那贱人怀孕了以后,孤才知道,房玉堂一直给孤偷偷用药,伤了孤的身子,使孤再也当不得母亲。” 柔嘉长公主看向林婉棠:“孤千金贵体,金枝玉叶,岂容他们这样欺哄伤害?他们死有余辜!” 薛景睿淡淡说道:“长公主殿下,您的遭遇令人唏嘘叹惋,然而,臣不是房玉堂,天下的男人也并非都像房玉堂那样。希望长公主殿下今后不要再戏弄试探微臣。” 柔嘉长公主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道:“的确,孤以往偏颇了,孤自那以后就游戏人间,认为天下所有男人都不可信,越深情专一的男人便越会伪装,孤以撕下他们的伪装为乐……” 柔嘉长公主说着,看向薛景睿:“虽然孤还是不十分相信天长地久、一往情深的感情,但是,孤为试探你向而你道歉。” 薛景睿微微颔首。 柔嘉长公主问薛景睿:“对了,那四个侍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景睿冷声说道:“臣也不知道,也许她们是喝醉了酒意外落水。” 柔嘉长公主皱眉,刚想开口,薛景睿说道:“长公主殿下,您的心结怕是被人利用了。” 柔嘉长公主惊讶地挑眉问:“景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一个小太监过来对柔嘉长公主行礼说道:“殿下,念春楼的人来接云如霜姑娘了。” 柔嘉长公主问薛景睿:“怎么?云如霜还没有回去吗?莫非,你想替她赎身留下她?” 薛景睿压低声音,说道:“长公主殿下,云如霜对臣下毒,臣把她抓起来了。” 柔嘉长公主顿时花容失色,声音不由自主地尖利起来:“下毒?怎么可能?” 薛景睿直视柔嘉长公主的眼睛:“云如霜当场被抓获,她自己承认了。长公主殿下,差一点,臣和夫人昨日就死在您的府上了。” 第166章 挡了他的路 云如霜给他们下的是慢性毒药,薛景睿故意说成了当场就会毙命的毒药。 柔嘉长公主猛地站了起来,扶着桌案对薛景睿说道:“孤绝对没有想害你们!你们跟孤有什么利益冲突吗?没有!” 薛景睿似笑非笑说道:“那么,云如霜为什么要害臣呢?总不至于是因为臣没有接她的绣球?” 当然不会。 柔嘉长公主想想也知道。 毒害朝廷命官,云如霜身为念春楼的头牌,风光无限,疯了才会因为失去一个恩客而这样自毁前程。 必然是被人威逼利诱! 薛景睿幽幽地说:“长公主殿下,您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您前后连起来想一想,就应该明白,您是被人利用了。” “臣虽然不才,也是三品武将、朝廷命官、杀贼功臣。臣的拙荆是太子少傅、内阁首辅林大人的嫡长女。若臣与夫人不明不白死在您的府邸,您恐怕会惹得朝野不满,惹得皇上猜忌。” 柔嘉长公主的手紧紧攥住了。 她不关心什么朝政国事,只想享受富贵,过舒适惬意的日子,而她的好侄子轩辕朗,却利用她的心结,来除去想除去的人,要将她拽入泥潭之中! 柔嘉长公主的一双美眸变得深沉起来:“孤真的没有害你之心,更没有想到,孤的一点淘气心思,会被人利用,使你们夫妻陷入险境。如今,孤做些什么可以弥补你们?” 薛景睿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长公主殿下,臣恳求您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皇上。另外,臣以为,殿下虽然无心朝政,但是,您应该不会喜欢这样被人利用算计。” 柔嘉长公主笑了起来:“那是自然。孤可以向皇兄写密信,也一定会让那个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薛景睿行礼:“臣相信长公主的手段。臣也会向皇上递上密折,并会将云如霜等人交给皇上处置。” 柔嘉长公主问:“那四个侍女……” 薛景睿眸光深沉地说道:“她们都会一种奇怪的武功,臣侥幸胜了她们。” 柔嘉长公主点头:“孤明白了,她们的确该死。” 薛景睿行礼准备告辞,柔嘉长公主看向林婉棠,笑道:“目前看来,你比孤幸运。” 林婉棠莞尔一笑:“臣妇怎么能比得上殿下的福泽深厚?只是,他此时此刻对臣妇是真心的,臣妇便享受此时此刻,不想旁的。” 柔嘉长公主若有所思。 薛景睿拉着林婉棠的手,起身告退。 念春楼的人,就交给柔嘉长公主应对。 柔嘉长公主虽然看起来柔弱娇媚,但是,对于算计她、触及她底线的人,柔嘉长公主一点都不手软。 人人都当柔嘉长公主对房玉堂深情,被他的死刺激到了,才放浪形骸来麻醉自己。 谁曾想到,房玉堂就死在柔嘉长公主手里呢? 处理完这些事情,薛景睿便带着林婉棠继续在杭州城内游玩。 一对玉人佳偶,徜徉在湖光山色之中,羡煞旁人。 两天后,薛景睿来到曹杨所在的客栈。 毒药开始发作,曹杨疼得痛不欲生,他的身子以诡异的姿态蜷缩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呼痛声,听起来像是从地狱发出的一般。 薛景睿问曹杨:“怎么样?好受吗?” 曹杨的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颤抖着看向薛景睿,说道:“是……是……五……五殿下!” 薛景睿笑了起来,问:“他以前是不是也害过我?他为什么要害我?” 曹杨疼得斯哈斯哈了几声,翻着白眼。 过了一会儿,曹杨才断断续续道:“他……他说……说你挡……挡了他……他的路。” 薛景睿又问:“他以往是不是也害过我?” 曹杨说:“害……害过。他……他派……派过刺客……” 薛景睿问:“什么时候?” 曹杨道:“你……从塞……塞北……回……回来。还有……还有你……来……来泰州……” 薛景睿握了握拳头,问:“我怎么挡了他的路?” 曹杨长长地喘了几口气,说:“咱家……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想……想安插……安插自己人……” 薛景睿拍了拍曹杨的脸,问:“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说出来,我就给你解药。” 曹杨眼睛直勾勾望着屋顶,想了片刻,说:“没……没有了。” 薛景睿问:“曹茂德也是平荒侯的人?” 曹杨摇头:“不……不知道。” 薛景睿冷笑一声,问:“你们觉得他还有继位的可能?为何还要帮他?” 曹杨扯了扯嘴角:“贼……贼船……” 薛景睿知道曹杨的意思是说,上了贼船,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薛景睿更知道,轩辕朗应该暗中还有势力,才会让这些人精愿意继续帮他。 但薛景睿再审,就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也是,轩辕朗不会把自己的老底都摊在曹杨面前。 薛景睿将解药塞进曹杨的嘴里,让曹杨吃下解药,然后冷冷说:“曹杨,这解药,能够让你不再疼痛。” 曹杨翻过身,在地上冲着薛景睿磕头跪拜:“多谢……薛将军……饶命!” 薛景睿冷笑:“你回京以后,将这些话都告诉皇上。” 曹杨的脸白了:“皇上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是东厂的人,怎么能够跟皇子勾结在一起? 这犯了皇上的大忌讳! 薛景睿起身,用帕子仔细擦着手,似笑非笑道:“难道你想让我处置你?我处置起你来,你可不好受。” 曹杨惊恐地后退摇头。 薛景睿嫌弃地将帕子扔在地上,起身离开。 薛景睿安排手下的人,押解曹杨和云如霜回京。 薛景睿与林婉棠又在杭州游玩了几日之后,便启程向泉州进发。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好玩的地方就停下来玩上一两日。 好不轻松惬意! 这么一来,直到二十多天以后,他们才来到了泉州。 宁飞扬骑着高头大马,在泉州城的城门处迎接薛景睿。 一看到林婉棠和薛景睿乘坐的马车,宁飞扬就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第167章 母女平安就好 宁飞扬抱拳道:“姐夫,长姐!婉梅自打知道你们要来,就天天掰着手指头盼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林婉棠掀开车帘,笑着问宁飞扬:“妹夫,婉梅妹妹还好?是不是快该生产了?” 宁飞扬笑道:“婉梅早产,三日前生下了一个姑娘,母女平安。” 林婉棠惊讶地问:“已经生了呀?哎呀,我本来还想着,这次来可以陪伴二妹妹生产呢。不过,母女平安就好!” 薛景睿笑着抱拳:“恭贺妹夫喜得千金。” 宁飞扬回礼:“谢谢姐夫。” 林婉棠催促道:“快带我们去看看二妹妹和小外甥女。” 宁飞扬笑着答应,骑马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大宅子前头。 众人进了府,薛景睿跟着宁飞扬去拜访宁飞扬的祖父和父亲,而宁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在内宅门口等候。 林婉棠忙快走几步,向宁老夫人行礼道:“竟劳动老夫人在这里等着晚辈,晚辈实在惶恐。” 宁老夫人爽朗地笑着:“你们远来是客,老身合该在此迎候。” 宁老夫人牵着林婉棠的手,将女眷们介绍给林婉棠认识。 众女眷都笑盈盈地打招呼,互相行礼。 然后,宁老夫人带着林婉棠进了内宅,一边走一边说:“我们两个月前来的泉州,就是为了婉梅这一胎,如今她们母女平安,老身高兴得很。” 林婉棠道:“二妹妹每次回林府,都说你们待她极好。有您这样慈爱的长辈照应着,二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宁老夫人笑道:“原是婉梅懂事招人疼。老身时常说,飞扬娶了一个好媳妇。” 一众女眷说说笑笑,到了林婉梅居住的屋子。 林婉梅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头上戴了一个黑色镶嵌红宝石的抹额,人看起来似乎消瘦了一些,但看起来精神头很足。 林婉梅想起身行礼,宁老夫人忙上前按住了林婉梅:“诶,你刚生产完,身子虚,快别多礼。” 林婉棠上前,牵着林婉梅的手,说道:“二妹妹,对不住,长姐来得晚了一点,没能赶上你生产。” 林婉梅的眼睛里有点点泪光,她尽力将眼泪逼回去,缓和情绪,说:“长姐,你能来,我已然很是高兴了。” 林婉梅的婆婆宁夫人说:“婉梅,府里已经派人去京城林府报喜了,想来很快亲家就能知道好消息了。” 林婉梅点了点头:“谢谢母亲。” 林婉梅的大姑子宁曼珠体贴地说:“婉梅,女人生产身子受损大,你一定好好将养,想吃什么,只管跟飞扬说,让小厨房给你做。” 林婉梅微微垂下了头,鸦羽一样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是,多谢姐姐。” 宁老夫人吩咐奶娘将新出生的婴儿抱出来给林婉棠看。 这婴儿是早产的,看起来比寻常婴儿瘦弱,皮肤上很多褶皱,但是,她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躺在奶娘怀里,一眨不眨好奇地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问林婉梅:“给她起名字了吗。” 林婉梅摇头:“还没有定下。” 林婉棠对着女婴笑了起来:“乖乖,看到姨母了是吗?” 女婴兴奋地挥舞了挥舞胳膊。 林婉棠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命锁,挂在女婴的脖子上,笑道:“这是姨母在杭州普光寺为你求的长命锁,希望它能保佑我们乖乖长命百岁。” 宁老夫人在一旁逗着女婴,显然也很是喜欢这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宁老夫人起身:“婉梅,你们姐妹难得相聚,好好说说话,晚些时候祖母再来看你。” 宁府其他女眷也纷纷告辞。 当屋子里只剩下林婉棠姐妹二人的时候,林婉梅拉着林婉棠的手,哽咽道:“长姐……” 林婉梅只唤了这么一句,便泣不成声了。 林婉棠的心沉了下来,冷声问:“二妹妹,怎么了?可是宁府的人给你气受了?” 林婉梅擦了擦眼泪,抽泣道:“祖母和婆婆都待我极好,夫君待我更是没得说,他们也都很疼爱我的女儿。唯有……唯有……我这个大姑姐……” 林婉棠轻轻抚着林婉梅的后背,软声劝慰:“月子里不能哭,对眼睛不好。你大姑姐怎么待你不好了,你跟长姐说说,咱们林家的姑娘不受窝囊气,长姐想办法替你做主。” 林婉梅低声说道:“旁边有人的时候,我这大姑姐待我极好,温和体贴,言语中尽是替我着想。只要旁边没有人,她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直指责打压,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林婉棠诧异,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林婉梅擦了擦眼角,说:“她嫁到了江都,原先,我们很少见面,她偶尔一次两次暗地里出言教训我,我都忍了下来,不跟她计较。” “可是,这次,因为我快要生产,祖母和婆婆从京城来了泉州,大姑姐就从江都来了泉州,在这里长住了下来。她总故意背着人教训我,惹得我心绪不宁,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早产。” 林婉棠娥眉紧蹙,问:“她都说你些什么话?” 林婉梅学着她大姑姐的样子,说:“你看看哪个有孕的正妻不给夫君安排小妾啊?你怎么这么善妒呢?你们林家枉为清贵诗书之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你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当初,说亲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都是我那傻弟弟被你给狐媚住了!你一个庶女,嫁给了嫡子,还不感恩戴德,做小伏低地供着你的夫君?!” “你别打量着祖母和母亲待你好,你就当自己腰杆子硬了!你大着肚子怎么了?大着肚子也得在母亲跟前站规矩,母亲让你回去歇着,你居然真的拍拍屁股走了啊?!” “你不过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别端着架子让人伺候!都是你母体不健康,才使得这丫头片子瘦得跟个猴儿一样,我弟弟真是倒霉,怎么娶了一个你啊?!我那庶弟的媳妇生的可是大胖小子。你真没用!” …… 第168章 她是不是有病? 林婉梅情绪激动,一口气学了好多,直听得林婉棠心头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即去找林婉梅的大姑姐掰扯掰扯! 林婉棠生气地问:“这些事情,你有没有告诉过妹夫?” 林婉梅含泪摇头:“你不知道大姑姐在人前待我有多好,真的,在人前,她说话真的极其体贴。我觉得,就算告诉飞扬,他也不会信,只怕,他还会认为是我在说瞎话。” 林婉棠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你的这个大姑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林婉棠想了一会儿,小声说:“二妹妹,要不然,我们想个办法,让宁飞扬亲耳听到他姐姐在背后对你说的这些话。” 林婉梅思索起来,过了片刻,她说:“可以试一试。” 林婉棠点头:“看看宁飞扬听到他长姐那些话以后是什么反应,他若站在你这边也就算了,若是他糊涂,长姐到时候再找他谈话。” 林婉梅红了脸,低声说:“飞扬待我还是极好的。” 林婉棠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呀!飞扬待你好就行。” 薛景睿和林婉棠本打算去外面客栈住,宁老夫人执意不肯,说宅子里已经给他们单独收拾好了一个院子,房间里一应物品都是齐备的。 薛景睿和林婉棠盛情难却,就在宁宅住了下来。 夜里,宁宅为他们二人接风。 席间,林婉棠特意留心了宁曼珠,宁曼珠言笑盈盈,对林婉棠很是热情周到,提到林婉梅的时候,言语中全是爱护之意、赞美之辞。 若不是林婉梅告诉了林婉棠,林婉棠一点都看不出来,宁曼珠在背后会对林婉梅说出那样尖酸刻薄的话。 如果林婉棠不是对林婉梅极为了解信任,只怕真的会怀疑林婉梅是在撒谎。 当天晚上,林婉棠将这件事告诉了薛景睿,薛景睿听了,直觉得不可思议:“二妹妹的大姑姐是不是有病?” 林婉棠被薛景睿的反应逗笑了:“我也觉得她有病。” 薛景睿揽着林婉棠问:“”需要我去跟宁飞扬谈一谈吗?” 林婉棠摇头:“暂时不用,等需要你的时候,你再上。” 薛景睿似笑非笑地问林婉棠:“那……你此刻需要为夫吗?” 林婉棠害羞地捂着脸摇头:“不需要。” 薛景睿假装伤心,翻过身脸朝着外面,不理会林婉棠。 林婉棠哭笑不得,耐心哄了薛景睿半天,累得气喘吁吁,才让薛景睿餍足又愉悦地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上午,林婉梅估摸着她的大姑姐快来教训她了,就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低声对宁飞扬说:“夫君,我想求你一件事。” 宁飞扬笑着摸了摸林婉梅的头,宠溺地说:“婉梅,你对我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直接吩咐我就是。” 林婉梅忍不住唇角上扬,红着脸,压低声音道:“里面储物间里,放了许多衣物首饰,我早就想整理。但我之前大着肚子,在里面待一会儿就在胸闷气短,一直没有完全整理好。你能不能帮我整理一下?” 宁飞扬不以为然地问:“你急着整理那些东西做什么?” 林婉梅轻轻推了推宁飞扬:“回来乖乖的衣物是不是要放在那里头?” 宁飞扬虽然还是觉得不急在一时,但是,他不想惹林婉梅不愉快,便笑道:“好,都听你的,我这就去整理。” 林婉梅朝宁飞扬甜甜地笑了笑:“让你一个大男人干这些活儿,我实在过意不去……” 宁飞扬眨了眨眼睛:“无妨,等你出了月子,身子好了,你补偿我就是了。” 林婉梅听懂了宁飞扬的意思,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忍不住轻轻啐了宁飞扬一口。 宁飞扬嘿嘿笑了进了里面的储物间。 不一会儿,果然,宁曼珠来了。 宁曼珠见屋里没有旁人,便一屁股坐在了林婉梅的床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林婉梅,你是不是以为你娘家来人了,你腰杆子硬了?” 林婉梅低头不吭声。 宁曼珠笑了起来:“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能嫁给我弟弟,真是,我看见你就想把你的脸挖烂!” “我弟弟这么优秀,原应该娶高门嫡女,像你长姐那样的,还勉强能配得上我弟弟。你?实在是高攀了我弟弟。” “我跟你说,月子里头,你也别净在床上躺着歇,起来带带孩子干点儿活儿!一会儿,把地上的瓜子皮给扫走,听见没有?” 林婉梅不急不躁地说:“那边有放垃圾用的痰盂,姐姐为何不把瓜子皮扔到痰盂里?府里又不是没有丫鬟,为何要让我一个产妇起来扫瓜子皮?” 宁曼珠恼怒起来:“翻了天了!你居然敢跟我犟嘴了!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懒呢?林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不愧是姨娘生的,你这副做派,在嫡母跟前难道不会被责骂吗?!” 林婉梅淡淡说:“嫡母从不曾嫌过我懒,也不曾嫌过我没有规矩,因为我一向勤快且有规矩。你是第一个这样指责我的人。” 宁曼珠勃然大怒:“放肆!你居然敢顶嘴了?!果然是庶女!你就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资格让人伺候你坐月子?!你连个孩子都揣不住,不到月份就早产了,是不是因为你之前跟旁的男人鬼混过?!” 林婉梅被气得身子微微颤抖。 宁曼珠还在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以后母亲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母亲回京,你就跟着回京!你要给母亲端茶倒水,揉腰捶背,就算母亲让你走,你也不能走,听到没有?否则,我就在外头说你们林家的姑娘没有教养!” 林婉梅问:“夫君这边呢?夫君身边需要我。” 宁曼珠笑道:“我那傻弟弟一时死心眼而已,我会给他一个美妾,弟弟很快就会对美妾爱不释手。” 储物间的门哐啷一声被踢开了。 宁飞扬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宁曼珠脸上刻薄恶毒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全都落到了宁飞扬的眼底。 第169章 你是在赶我走?! 宁曼珠看到宁飞扬的那一刻,心里慌极了。 宁曼珠看向林婉梅,凶巴巴骂道:“好你个贱人,居然使阴招,让你男人躲储物间偷听,看我不扇烂你的脸……” 宁曼珠说着,就伸出巴掌来,狠狠地向林婉梅的脸扇了过来。 宁飞扬上前一步,攥住了宁曼珠的手,怒问:“你这是想干什么?!” 宁曼珠被拽了一个趔趄,她好不容易才站住脚步,怨毒地看向林婉梅。 林婉梅眼里满是泪,对宁曼珠说道:“是,的确是我让夫君在储物间里偷听的。然而,是谁逼着我不得不这样做?是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每次旁边没人的时候,你就侮辱我,责骂我,我实在忍受不了!不是你,乖乖就不会早产!” 宁飞扬眼睛里满是震惊和失望,他看向宁曼珠,问:“姐,你平时不是表现得挺喜欢婉梅吗?你为什么私下里要这样对待她?她是你的亲弟妹啊!伤害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曼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着脑袋不说话。 宁飞扬又说:“姐,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宁曼珠还是不说话。 宁飞扬失去了耐心,上前扯着宁曼珠的胳膊说:“走,跟我去见祖母和母亲,你跟她们解释去!” 宁曼珠抽泣着说道:“弟弟,你放开我,我不去!你不要让祖母和母亲忧心了!” 宁飞扬气极了:“是谁在让祖母和母亲忧心?你明明知道,她们非常关心婉梅这一胎。你不说帮忙照顾呵护,还在暗地里刺激婉梅,使得她动气伤心而早产。” “祖母和母亲有多么忧心婉梅和乖乖,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实在是不孝!姐,我宁飞扬作为弟弟,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的妻子和女儿?!” 宁曼珠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宁飞扬,嘴唇哆嗦着:“弟弟,你该知道,我们府上只有我一个姑娘。以往,我在这个家里有多受宠爱呀!我是祖母的开心果,是母亲的掌上明珠,是你满口满心惦念着的长姐。” “可是,自从林婉梅进了咱们宁家,我每次回来,都听到祖母夸奖林婉梅。母亲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着林婉梅,连我送给母亲的红宝石手串,母亲都转送给了林婉梅。” 林婉梅惊讶说道:“红宝石手串?母亲没有告诉我那是你送给她的。我还给你就是了。” 林婉梅说着,从床边桌子上的首饰箱子里,拿出红宝石手串,塞到了宁曼珠的怀里。 林婉梅回到床上躺着,又说:“姐姐,我自从嫁过来,得了好东西也总是想着你。我让夫君往江都给你捎过好几次东西了?” “我平素帮外甥、外甥女做衣裳、鞋子,给他们送好吃的、好玩的,这些你怎么不提?” 宁曼珠声音尖利地冲着林婉梅嚷嚷道:“我在乎的根本不是东西,而是你抢走了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爱!就连弟弟,如今事事都首先想着你,他哪里还会像以前一样,心心念念待他的姐姐好?!” 宁飞扬听得气极反笑:“姐,我们并没有不爱你,祖母、母亲和我,待你一如既往好,只是,我们同时还待婉梅好罢了。” “我们都长大了,成了亲,有了孩子。姐,我且问你,你未出嫁时,眼里全是我们宁家的人,如今,你的心里有没有爱着你的夫君,爱着你的孩子们?” “你晨昏定省,日日侍奉的,是不是你的婆婆?你陪伴最多的人,是你的婆婆而不是母亲了。每次换季,你是不是先想着给姐夫、外甥、外甥女做衣裳?” “这都是很正常的变化,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更不会试图去跟姐夫或者外甥争什么。难道我们要因为你顾念你婆家的人,去嫉恨你的婆母,嫉恨姐夫,嫉恨外甥、外甥女吗?!” 宁曼珠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宁飞扬又说:“婉梅对你一向亲厚,我粗枝大叶,许多时候,都是她提醒我,该去往江都送些东西了。姐,多一个弟妹爱你不好吗?你为何要将她当成敌人看待呢?” 宁曼珠的脸红得像是红绸子一般。 宁飞扬道:“姐,你还不向婉梅道歉吗?” 宁曼珠走上前,不情不愿地对林婉梅嘟囔道:“弟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这些话伤害你了。” 林婉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用帕子狠狠擦了擦脸,哽咽道:“我此时此刻还原谅不了你,我一看见你,就心里害怕,浑身难受。” 宁飞扬心疼地坐在床边,揽住了林婉梅的肩膀,冷冷地看着宁曼珠,说道:“姐姐,你这段时间不要再到婉梅跟前来了。” 宁曼珠着急起来:“弟弟,我若不来,在祖母和母亲面前,我该怎么交代?” 宁飞扬淡淡地说:“或许,你也该回江都了,姐夫需要人照顾,外甥和外甥女想必也思念你了。” 宁曼珠的脸变得惨白:“弟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在赶我走?!” 宁飞扬抿了抿嘴唇:“乖乖满月之前,你最好离开。” 到时候林婉梅出了月子,势必要在内宅走动,宁飞扬又不能时时守在妻子身边,他担心妻子再受委屈。 宁曼珠跳起脚来:“我说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姐姐,你还不信,你看看!现在你就敢赶我走了!” 这时,林婉棠陪着宁老夫人和宁夫人走进了屋子。 宁老夫人怒道:“曼珠!你弟妹在坐月子呢,你在这里吵嚷什么?!” 宁曼珠很是心虚,赶紧装出委屈的样子,低眉敛目来到宁老夫人和宁夫人面前,恶人先告状道:“祖母,母亲,弟弟听信弟妹挑拨,居然要赶我回江都。” 宁老夫人抬眸问宁飞扬:“怎么回事?” 宁飞扬上前行礼回道:“姐姐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侮辱责骂婉梅,今日被我碰了个正着。不是她,婉梅就不会早产。孙子原本还困惑,为何婉梅这么养着,还日渐消瘦,如今总算知道原因了。” 第170章 你给我跪下! 林婉梅要从床上起来,宁老夫人大步上前按住了她。 林婉梅只得在床上行了个礼,说:“祖母,母亲,我原本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以和为贵,可是,自从我早产生下乖乖,姐姐就变本加厉起来。” “姐姐骂我是庶女,配不上飞扬。说亲的时候,你们都知道我是庶女,那时候,若你们嫌弃我,反对这门亲事就是了。” “如今,我和飞扬成亲已经一年,孩子也生了,再拿庶女这回事来辱骂我,又有什么意义?” 宁老夫人脸色铁青,瞪着宁曼珠:“你真是糊涂!我们宁家娶妇,看的是人品性情。只有那些浅薄狂妄的人,才处处拿嫡庶来说事。宁曼珠,你给我跪下!” 宁曼珠悻悻地跪了下来。 宁曼珠以往在宁夫人面前说过类似的话,被宁夫人痛骂了一顿。 宁夫人没有想到,宁曼珠居然在林婉梅面前说起这些混账话来了。 宁夫人斥责道:“曼珠,母亲真是把你惯坏了!你身为出嫁女,应该盼着娘家人和睦,应该爱护弟弟、弟妹,你怎么反而挑拨惹事呢?!” 宁曼珠低头啜泣着。 林婉梅又说:“祖母,母亲,姐姐今日指责我,说我与旁的男人鬼混,才会导致怀不住孩子,使得乖乖早产。” “我与飞扬在一起时,是完璧之身。成亲之后,我出府时,丫鬟仆妇都前呼后拥地跟着。我出游都是和飞扬在一起,我何曾与什么男人鬼混过?” 宁飞扬眼睛里冒出了熊熊怒火,死死瞪着宁曼珠。 宁曼珠讪讪地说:“我只是……我说话不过脑子,弟妹就原谅我。” 林婉梅抽泣道:“姐姐,你时时说我不懂规矩,不知礼数,说林家不会教女儿。你今日当着祖母、母亲和我长姐的面,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是我的错,我一定改。只是,你没有资格侮辱我们林家上上下下的姑娘们。” 林婉棠见二妹妹今日把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了,宁家人也并没有护短,她本不想多言。可是,此时,听到这话,林婉棠实在气得难受,不能不出声了。 林婉棠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曼珠:“我平素听的最多的,是夸我们林家的姑娘知书达理,规矩极好。二妹妹更是我们姐妹当中的翘楚。没想到我们竟然完全入不得宁姐姐的眼。” “宁姐姐作为大姑姐,好大的威风。我的大姑姐,是淑贵妃。不管我进宫问安,还是淑贵妃回府省亲,她待我都很是亲和关爱,从不曾挑剔什么。宁姐姐规矩怎么比宫里的贵妃娘娘还要大?在宁姐姐眼里,我们林家姑娘居然如此不堪?!” 宁老夫人听说宁曼珠居然把整个林家给骂了进去,如今还当着林家长女的面被捅了出来,她直觉得老脸无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曼珠低声嘟囔道:“我只是说,母亲有时候说不让弟妹伺候,弟妹就真走了。弟妹不该这样。她应该鸡鸣即起,在门外等着侍奉婆婆。母亲吃饭,弟妹该一直在旁边站着布菜,就算怀孕了,也不能恃宠而骄?” 宁老夫人气得牙痒痒:“闭嘴!咱们宁家有这样的规矩吗?我不曾这样在你曾祖母跟前侍奉过,你母亲更不曾这样在我跟前侍奉过。莫非从明日起,你母亲也得鸡鸣就起,在门外等着我这老婆子醒来?!” 宁曼珠的脸煞白,她只是想刁难一下林婉梅,可没打算让她母亲这样去侍奉她祖母。 林婉棠笑了起来:“宁姐姐在江都是不是这样侍奉你的婆母呀?” 宁曼珠刚想硬着头皮扯谎,林婉棠又说:“我与夫君可以拐道去江都一趟,到宁姐姐夫家做做客,跟宁姐姐的婆母取取经,看看宁姐姐平日里都是怎么侍奉婆母的。” 宁曼珠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林婉棠笑着问宁家人:“老夫人,夫人,宁姐姐,你们对二妹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刚好趁今日的机会都说出来,二妹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若是我们林家姑娘实在差得多,一时半会儿学不会,我便做主将二妹妹接回京城林府了。” 宁老夫人听了这话,明白人家林家见不得姑娘受委屈,宁可将姑娘接回娘家养着。 宁老夫人心里越发恼恨宁曼珠。 宁老夫人忙笑道:“老身喜欢婉梅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不满?” 宁夫人也说:“我这儿媳妇模样好看,性子温顺,亲戚好友凡是见过她的,都赞不绝口。只有曼珠这个傻妮子,被惯坏了,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再不容她欺负婉梅。” 宁飞扬害怕林婉棠真要将林婉梅带走,忙解释道:“长姐,我家姐是嫉妒祖母和母亲待婉梅好,才会针对婉梅,给婉梅气受。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婉梅受家姐的气,求长姐不要带走婉梅。” 林婉棠看向宁曼珠。 此时,宁曼珠见她的祖母、母亲和弟弟都恨恨地看着她,她哪里还敢张狂? 宁曼珠只得低头说:“薛夫人,弟妹,我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敢再欺负弟妹。求你们原谅我。” 林婉棠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娘家人离得远,只怕照应不到二妹妹。” 宁老夫人对宁曼珠说:“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收拾收拾东西,回江都去。” 宁曼珠悔不当初。之前,她祖母和母亲虽然待林婉梅好,待她也并不差,如今,只怕她在祖母和母亲眼里的地位更是江河日下了。 宁曼珠只得回道:“好。” 宁夫人说:“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若是想不明白,你日后就再也不要登门看我了,我只当当年没有生你。” 宁曼珠听得心中酸楚,抽泣着说:“女儿知道了。” 宁曼珠行礼灰溜溜地离开。 林婉梅在床上跪下行了个大礼:“多谢祖母和母亲为我做主。” 宁夫人上前将林婉梅扶了起来,和气地说:“母亲不知道曼珠这般糊涂,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管是谁,只要给你气受,你就告诉母亲,母亲替你收拾她。” 第171章 真不怕得花柳病? 林婉梅起身,从床边的箱子里拿出两件衣裳,说道:“这是我之前为外甥和外甥女做的衣裳,母亲给姐姐,让她捎回去。” 林婉梅又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宁夫人,说道:“上回外甥女来泉州,很是喜欢贝壳,儿媳收集了一些好看的贝壳,不值什么钱,哄孩子玩儿罢了,请母亲转交给姐姐。” 宁夫人心中不由得感慨,不是她偏心儿媳妇,实在是儿媳妇为人做事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看看儿媳妇这玲珑心思,她刚刚赶女儿回江都,儿媳妇唯恐她心里头不痛快,就拿出礼物来送给她的外孙女。 相比之下,宁曼珠显得实在不懂事,行事为人跟人家林婉梅差十万八千里。 宁夫人笑着对林婉梅道:“好孩子,难为你惦记着那俩孩子,我一会儿就拿给曼珠,看她羞愧不羞愧!” 宁老夫人朗声说:“我的孙媳妇和重孙女受委屈了。一会儿我就让人拿个金锭子,给我的重孙女打一个金项圈!” 林婉棠笑道:“老夫人这么疼乖乖,乖乖长大以后,一定会格外孝顺老夫人。” 屋子里的女眷们说说笑笑起来,好像之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般。 林婉棠去拜见了林婉梅的生母申姨娘。 申姨娘对林婉棠很是感激:“婉梅性子到底懦弱了一些,我身份又尴尬,不好替婉梅出头,幸亏你来了泉州为她撑腰。” 林婉棠笑道:“我们本就是姐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姨娘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申姨娘点了点头:“宁家人待我还好,女婿也好,我平素尽量不往人跟前去,只多多陪伴婉梅。先前,我心疼婉梅受大姑姐的气,如今这件事解决了,我心里再没有不痛快了。” 林婉棠道:“有您在,二妹妹心里总会舒坦些。” 申姨娘将点心拿出来给林婉棠吃,笑道:“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伺候那个一心想着弄钱的老头子了。” 林婉棠惊讶地问:“二叔总是想着弄钱?” 申姨娘点头:“他总是说银子不够花,要想着法子弄钱。他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瞎胡折腾罢了。” 林婉棠赔笑,心里想着,回京以后要多关注关注她的二叔了,别让他像前世一样惹出什么岔子。 林婉棠与薛景睿在泉州附近游玩了好几日,宁飞扬带着他们参观了市舶司,他们见了几个异邦商人,还上了大梁最大的船舶参观。 薛景睿与林婉棠都感觉开了眼界。 这一日,薛景睿得知,有一艘大客船要北上前往胶琴,薛景睿便有心乘船前往,到胶琴登陆以后,再换乘马车返回京城。 林婉棠听说之后,也极想体验一下乘船航行在大海之上的感觉,便欣然同意了。 林婉棠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林婉梅,宁飞扬将薛景睿和林婉棠送到了船上。 薛景睿和林婉棠住在客船三层的一间上房,而侍从们则住在三楼边上没有窗户的房间里。 薛景睿和林婉棠在客房坐定,托着腮帮子看底下登船的人。 乘坐这艘客船前往胶琴的,大多数都是商户。 薛景睿和林婉棠自然也打扮成了商人的模样。 林婉棠突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林婉棠指给薛景睿看:“夫君,你看那是不是刘仁贵?” 薛景睿仔细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当真是刘仁贵。” 刘仁贵正在向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抱拳作揖,之后,那男人上了船,而刘仁贵则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林婉棠就听见隔壁客房在开门。 薛景睿打开门朝走廊里看了看,说来实在是巧,住在隔壁的人,正是刘仁贵送上船的人。 薛景睿笑道:“兄台好。” 那个人朝薛景睿点了点头,抱拳道:“贤弟好。你住隔壁?” 薛景睿点头:“我与拙荆住在隔壁。兄台在哪个行当发财?” 那个人笑了起来:“发财说不上,叶某翻腾茶叶,挣点辛苦钱,勉强糊口罢了。” 姓叶的富商嘴上这样说,但是,他穿着的上好的绸缎、颈间的金链子和手上的大金扳指,无不在昭示着他的富有。 叶富商问薛景睿:“贤弟做什么生意?” 薛景睿笑道:“我做绸缎生意。” 叶富商点头:“绸缎生意好啊!我们挨着住就是缘分,还望贤弟多多照顾。” 薛景睿抱拳回礼。 此时,一个身姿窈窕、面容姣好的女子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声音甜腻娇媚地唤道:“老爷。” 叶富商看了薛景睿一眼,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道:“旅途寂寞,有佳人作伴好打发时间一些。”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淡淡地笑了笑。 叶富商赶紧拉着那位水蛇腰的美人进了客房。 林婉棠在屋里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不由得对叶富商很是不屑:“什么狗屁男人嘛,沾花惹草,眠花宿柳,真不怕得花柳病。” 薛景睿嘘了一声,说道:“我总觉得那个女人看起来有些熟悉。” 林婉棠惊愕:“你认识那个女人?” 薛景睿瞥了林婉棠一眼:“胡说,我怎么会认识她?只是,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像花奴。” 林婉棠松了一口气:“很正常啊,她们身上都有风尘气。估计这个女人也是瘦马。” 因为刘仁贵,薛景睿和林婉棠对这位叶姓的富商格外关注了一些。 船启航了,大船航行在茫茫的大海之上,远眺前方,海天一色。 海鸥跟在船后飞翔着。 天地苍茫,令人心胸豁然开朗,海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夜里,林婉棠披上玄色的厚斗篷,跟着薛景睿在甲板上漫步。 突然,林婉棠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主子,奴婢会想办法弄清楚他带了多少银子。” 另外响起了男子低沉的声音:“嗯,你多在他耳边吹吹枕边风,尽量让他多献一些财物出来。” 女子的声音柔软甜腻:“好的,主子。奴婢会好言好语劝着他,让他对咱们的头儿忠心不二。” 第172章 喊几声叫爷听听 男子点头:“这就好。” 说完,男子的身影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而那位女子则扭着细柳一般的腰肢,向楼上的客房走去。 薛景睿和林婉棠隐在暗处,才没有被那位女子看到。 待女子走远,薛景睿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对林婉棠说道:“看来,叶富商是砧板上的肉啊。” 林婉棠淡淡道:“他们各取所需罢了。只是,不知道这女子的头儿是谁。按说,如今五殿下没什么指望了,曹茂德也被革职了,他们还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薛景睿眸色深沉:“他们想通过皇上易储的方式登上皇位,需要许多银子来招揽人心。若此路不通,他们要通过旁的方式夺权夺位,需要的银子只怕更多。” 林婉棠惊愕:“另外的方式?莫非他们想……” 薛景睿打断了林婉棠的话,在唇边竖起了手指,轻声道:“不要说出来。” 林婉棠脸色阴郁,沉默了片刻,问:“有没有可能这个头儿是其他人?” 薛景睿点头:“也有可能。别的不说,皇上成年的儿子就有好几个。” 过了片刻,薛景睿笑了起来:“要不然,我们回头找机会探一探叶兄台的房间。” 第二天白天,叶富商带着那位瘦马在甲板上游玩的时候,薛景睿带着林婉棠进了叶富商的屋子。 寻常的门锁,对于薛景睿来说,不过是摆设而已。 林婉棠帮薛景睿放风,薛景睿则在叶富商的屋子里仔细搜查。 不一会儿,薛景睿翻出来一个玉佩,这个玉佩上的纹路,是一个朗字。 这一看就是五皇子轩辕朗的东西。 薛景睿冷笑道:“看来,他们还没有放弃五皇子。估摸着时间,曹杨他们此时应该刚刚到达京城,相信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再度处置五皇子……”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婉棠有些着急地说:“叶富商回来了!” 薛景睿匆匆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带着林婉棠躲到了大柜子里面。 他们刚刚藏好,叶富商就带着那位瘦马走了进来。 瘦马一进屋子,就踮起脚尖,伸出修长的胳膊勾着叶富商的脖子,娇媚地问道:“老爷,你喜不喜欢念儿?” 叶富商色眯眯地搂着念儿的腰,说道:“当然喜欢了。” 念儿故意往后躲了躲,嘟着红艳艳的嘴唇,问叶富商:“那么,是我好,还是你家里的婆娘好?” 叶富商笑嘻嘻地说:“当然是你好了,家里婆娘哪里有你这样的风情?” 念儿娇笑着说:“那老爷可得多疼疼念儿。” 叶富商凑到念儿跟前亲了起来,一边亲一边抽空说:“疼你,爷一定好好疼你。” 叶富商和念儿一边亲,一边往床边凑了过来,两人很快躺到了床上,在床上翻滚起来。 床吱呀吱呀地响着,在柜子里的薛景睿和林婉棠四目相对,都感觉很不好意思。 叶富商开始撕扯念儿的衣裳。 念儿伸出手掌,挡住了叶富商的嘴巴,笑道:“老爷,主子待念儿恩重如山,您要投靠主子,可是诚心的?” 叶富商此时正情动上头,自然说:“诚心,诚心!就冲着这么娇美的念儿,我也要诚心投靠你的主子。” 念儿娇嗔道:“诚心可不是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儿了。人人都说老爷富甲一方,家财万贯,不知道老爷准备了多少银子来投靠主子呢?” 叶富商心头有些不痛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念儿一直在这里缠着问银子的事情,着实有些令人扫兴。 叶富商嘿嘿笑道:“反正是一大笔银子,普通人十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银子。好了,念儿,不要再说这些了。” 念儿的胳膊挡在叶富商前面,不让叶富商近身:“诶,老爷不要猴儿急嘛。您带这么多银子投奔主子,您的婆娘知道了会不会不愿意啊?” 叶富商瞪了瞪眼睛:“她敢?!这些银子,都是我走南闯北辛辛苦苦挣来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侍奉老人、照应孩子,有什么资格管我怎么花银子?来,小宝贝儿,我们不要提不相干的人了。” 念儿满意这个回答,又怕叶富商恼怒,便由着叶富商在她身上享受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念儿气喘吁吁地说:“老爷,您果然厉害!老爷,念儿从来没有见过很多银票,不如,老爷拿出银票来,让念儿长长见识?” 叶富商伸手捂住了念儿的嘴,说:“这种时候,不要提银子这种东西。来,喊几声让爷听听,喊啊!” 叶富商放开了手。 念儿只得装模作样地娇喊了几声来助兴。 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薛景睿和林婉棠红着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人不由自主地也相拥在了一起。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床上的两个人终于偃旗息鼓了。 念儿娇嗔地说道:“老爷实在是太厉害了,念儿此时浑身酸软,再也承受不住了。” 叶富商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念儿,你的嘴真甜。你在这里躺着,爷进去沐浴一下。” 上房的里间就是沐浴的地方。 念儿嗯了一声。 叶富商裹着一块棉布,进了里间。 念儿穿上衣裳,在屋子里头蹑手蹑脚地四下翻找着。 里间的叶富商似乎听到了动静,他探出头来,念儿忙回首笑道:“我想找些碎银子,好去买些吃的。” 叶富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冷冷看着念儿。 念儿有些心虚,柔柔地说:“老爷,我身上也黏腻腻的,我也想沐浴一下。要不,我们洗鸳鸯浴?” 叶富商这才露出了笑模样,招手道:“来,美人。” 念儿扭动着腰肢进了里间。 趁着这个机会,薛景睿带着林婉棠,从柜子里钻出来,赶紧出了屋子。 里间,叶富商和念儿嬉闹着,又有水声遮掩,叶富商和念儿都没有发现有人悄悄离开了。 薛景睿拉着林婉棠进了自己房间以后,薛景睿反手锁上了门,抱着林婉棠亲吻了起来。 第173章 是什么大人物? 薛景睿将林婉棠按在床上,好好地亲热了许久,才将林婉棠放开。 两人满足地躺在床上,都觉得身心舒畅。 薛景睿抱着林婉棠到里间好好沐浴过之后,两人重新相拥着躺回了床上。 林婉棠的手在薛景睿胸前缓缓地揉着,薛景睿的胸肌很是结实,摸起来手感很好。 林婉棠慵懒地说:“我觉得叶富商和念儿真的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薛景睿轻笑:“他们本就是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他们之间的猜忌。” 晌午用过餐以后,林婉棠回了客房小睡片刻,薛景睿则独自一人在甲板上散步。 这时,念儿穿着鲜艳繁复的华丽衣裙,向着薛景睿走了过来。 念儿倚靠在大船的栏杆上,笑着问薛景睿:“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薛景睿目光中带了一丝嘲讽,看向念儿,答道:“丝绸生意。” 念儿笑了起来:“江南做丝绸生意的人很多,公子有没有想过让生意更进一步呢?” 薛景睿挑眉:“我自然想让生意更好一些了。你可是有什么门路?” 念儿媚眼如丝:“你没听说过上面有人好办事儿吗?” 薛景睿心中暗哂,面上却问:“你认识上面的人?” 薛景睿说着,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念儿点头:“那是自然。你若有诚意,我可以带你认识认识上面的人。” 薛景睿显出感兴趣的样子,问:“敢问是什么大人物?需要多少诚意?” 念儿笑得花枝乱颤:“你还挺上道。诚意嘛,至少需要这么多。” 念儿说着,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薛景睿皱眉,问:“两千两?” 念儿脸上的笑实在是绷不住了。 她看着薛景睿住上房,衣着华贵,气质超俗,想着薛景睿必然出身不俗,身价不菲。 谁曾想,薛景睿张口居然问出了两千两这个数字。 两千两,简直是在打发叫花子了。 莫非她看走了眼,这个薛景睿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商户? 念儿甩了甩头发,淡淡地说:“至少也得两万两。” 薛景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两万两太多了,太多了。我有心结交权贵,可是,两万两拿出来,我这立马倾家荡产了。” 念儿嫌弃薛景睿浪费她的时间,就冷冷地说:“公子可真会说笑。好了,甲板上风大,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念儿就再没有给薛景睿一个眼神,而是扭动着水蛇腰离开了。 薛景睿看着苍茫的大海,眸光深沉。 晚间用餐的时候,薛景睿遇到了叶富商。 薛景睿趁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问叶富商:“你是不是认识上头的什么大人物?” 叶富商惊讶地看着薛景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哪里能认识什么大人物,我倒是想,就是搭不上啊!” 薛景睿知道叶富商不老实,却也不戳破,只装出稀里糊涂的样子说:“你身边的那位佳人,悄悄问我想不想结识大人物,我当然想了。我这才想着找兄台多打听些情况。” 叶富商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带了五万两的银票,另带了一箱金银珠宝,和一个硕大无朋的珊瑚,前去拜见五殿下。 他原想着,念儿是主子赏给他的,今后就跟着他了。念儿这两日总明里暗里打探他的家底,他也忍着没有发作。 没想到念儿背地里还在给她的主子拉人。 怎么?若是这位做绸缎生意的公子肯出更多的银子,念儿就会抛下他,跟着这位公子?就会转而将这位公子介绍给五殿下? 叶富商心里冷笑,念儿果然是个无情无义只看钱的婊子。 叶富商想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贤弟,你不知道,我的这个佳人最喜欢开玩笑。贤弟且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薛景睿显得有些失望:“我见您身边那位美人说得认真,才上了心,没想到竟然是玩笑话,真是可惜了。叶兄如果有机会认识贵人,请千万拉扯小弟一把,小弟感激不尽。” 叶富商敷衍地笑道:“那是自然。贤弟若是有发财的机会,还请提点提点愚兄,一起发财嘛。” 说完,叶富商就自称有事,离开了大厅,回了客房。 叶富商回到屋子,见念儿不在,便阴沉着脸四处寻找念儿。 终于,他在甲板上看到了念儿的身影,念儿正在和上房的一位富商说话。富商不知道说了什么,念儿笑得花枝乱颤,叶富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当天夜里,薛景睿和林婉棠在客房里亲热时,听见隔壁客房里,叶富商似乎在与念儿激烈地争吵。 船在大海上航行了三日,这一天,因为念儿在甲板上与一位富商相谈甚欢,叶富商当众狠狠打了念儿一个耳光,念儿哭着跑回了客房。 这条夜里,叶富商的客房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呻吟声。 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叶富商似乎很是痛苦。 薛景睿正和林婉棠坐在窗前,望着苍茫大海上的一轮圆月,亲热地聊着天。 呻吟声使得他们无法忽视。 薛景睿便起身到了隔壁客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叶兄,你怎么了?” 屋子里依旧是痛苦的叫喊声。 薛景睿只得唤来了为客房服务的小二,小二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叶富商房间的门。 薛景睿跟在小二身后冲了进去。 只见叶富商微胖的身子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他用膝盖顶着腹部,额头上满都是汗。 小二忙不迭地问:“叶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叶富商忍住疼,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我……肚子疼……快,快找大夫!” 小二看向薛景睿:“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叶老爷,小的去找大夫。” 薛景睿点头,吩咐小二:“你顺便去下房,将叶兄的小厮唤来。” 小二点头,赶紧去了。 小二离开以后,薛景睿找了个帕子,给叶富商擦了擦额头的汗,叹息道:“叶兄吃了什么东西?怎么会突然腹痛成这个样子?” 第174章 何人在酒中下毒? 叶富商颤抖着手,指了指桌案上的酒壶。 薛景睿走到桌边,拎起酒壶看了看,疑惑地嘟囔道:“难道这酒竟然是坏的?” 床上的叶富商紧闭着双眼,没有说话。 薛景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叶兄,您的那位佳人呢?她怎么没有在您身边伺候?” 叶富商闻言,痛苦地摇了摇头,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显得很是浑浊,却投射出恨意,嘴里嘟囔道:“贱人,她是贱人……” 薛景睿露出惊愕的表情,却没有再说话。 此时,小二带着一位大夫匆匆而来,叶富商的小厮也过来了。 薛景睿起身站立在一旁。 大夫给叶富商把了把脉,又仔细地查看叶富商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舌苔。 大夫面色铁青,说道:“叶老爷这是中毒了呀!”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极是震惊。 薛景睿对大夫说:“叶兄方才指着酒壶,是不是酒壶里的酒有问题?” 大夫起身,对着烛火看了看酒壶里的酒,又仔细地闻了闻,然后说:“酒里的确有毒,好在叶老爷喝的酒不多,且毒药没有溶开,多在酒壶的底部,叶老爷身体底子也好,否则,只怕他此时已经没命了。” 大夫说着,起身为叶富商催吐,然后喂他吃下了一丸解毒药。 叶富商的腹痛终于缓解了几分,他能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了。 薛景睿问叶富商:“叶兄得罪了什么人吗?是何人给你的酒中下毒?” 叶富商重重地叹息一声,挣扎着起身来到柜子旁,打开柜子,露出里面的一个大的檀木箱子。 叶富商取出钥匙颤抖着手打开了檀木箱子,箱子里头已然空空如也。 叶富商欲哭无泪:“我的五万两银票啊!还有我的金银珠宝!居然全被念儿那个贱人给偷走了!” 众人显得很是惊讶。 薛景睿皱眉道:“如今,我们在大海之上,念儿无法离开,应该还在船上,若是仔细搜查,应该可以找到她!” 叶富商脸色凄苦:“想来念儿那个贱人在船上一定有同伙。她可能躲在同伙的房间。” 叶富商越想越不甘心,他虽然富有,可是,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何况还有那么多金银珠宝。 叶富商看向小二:“船上可有维持秩序的官差?” 小二点头道:“这船是泉州衙门的,船上有泉州下辖衙门的一位县尉管理治安。” 叶富商恨恨说道:“能不能拜托小二去将县尉大人请来?若他能够帮我找到念儿那个贱人,追回财物,我愿意重重感谢他。” 小二答应着去请县尉了。 薛景睿关心地说:“叶兄先躺下休息,不要太过着急。” 叶富商此时仍然身子虚弱,只得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薛景睿表现得极是心有戚戚,感慨道:“幸亏我银子少,没有听念儿的话,将银子给她,让她帮我牵线搭桥结识大人物,否则,只怕我也有性命之忧。” 叶富商目光闪烁,心里头却在嘀咕着,莫非,刘仁贵介绍他认识念儿,进而牵线搭桥让他结识五殿下,全是骗局? 莫非,他们只是想把自己骗上船,好在船上夺去自己的银票等财物,得手以后将自己杀死? 若真是如此,那刘仁贵就太歹毒了,念儿就太心狠手辣了! 叶富商想起念儿那张美艳的脸,不愿意相信她是蛇蝎美人,然而,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就在此时,县尉进来了。 叶富商将事情大致跟县尉讲了,县尉答应在船上搜寻念儿。 县尉离开后,薛景睿叮嘱叶富商的小厮好好照顾他,然后,也离开了叶富商的房间。 县尉在各个客房都搜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念儿的影子。 叶富商简直怀疑,念儿是不是乘小船离开了。他更加怀疑,上房有不少贵客,县尉估计也不敢太彻底地搜查。 两日之后,一位上房的客人去船舱里装行李货物的地方拿东西,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女子的尸首。 县尉闻讯赶了过去,发现尸首的确是念儿。 念儿是不小心踏空,摔下了船舱。摔下去时的姿势不妥,她的脖子被折断了。 县尉在念儿的身上,发现了叶富商的银票。 而叶富商那一匣子金银珠宝被摔得滚落到了其他行李当中。 叶富商得知消息以后,越发恼恨念儿,觉得苍天有眼,念儿死有余辜。 叶富商拿回财物以后,很是感谢了县尉一番。 过了两日,叶富商的身子好了起来,能够出房间走动了。 这日,在大厅用餐以后,薛景睿与叶富商一起走回客房。 经过这一回事,叶富商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叶富商拍了拍薛景睿的肩膀,说道:“中毒以后这几日,我一直在反省。外面的女人虽然娇媚有风情,但是,保不齐她们暗藏着什么祸心。还是家中的老妻好啊!互相扶持着过了大半辈子,回去以后,我是得对她好一些了。” 薛景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叶兄能有这些感悟,就没有白受这一回苦。” 过了片刻,薛景睿小声问叶富商:“叶兄,您别瞒着小弟了。您这回下了船,还要去拜见那大人物吗?” 叶富商朝地上啐了一口:“拜见?拜见个屁!狗屁的大人物,都是念儿那个贱人编出来骗我的。我若是再信,我他妈是孙子!” 薛景睿点了点头:“的确,人家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大人物之间的争斗,咱们这些小商户还是不要掺和了,省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叶富商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已经想好了,等下了船,我就回家,把生意交给两个儿子。我呀,就带着老妻游游山,玩玩水,过过悠闲自在的日子。”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客房门口。 薛景睿进了自己的房间。 薛景睿走到桌案旁坐下,压低声音,对林婉棠说:“我杀死了念儿,给叶富商下毒,总算没有白费。念儿不能再给五皇子拉富商积累银子了,叶富商悬崖勒马翻然悔悟了。” 第175章 怎么能够分家? 林婉棠说道:“是啊,但是,我觉得刘仁贵应该还会给五皇子介绍富商。” 薛景睿抿了抿好看的薄唇:“未必,皇上应该要再惩罚五皇子了,明眼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五皇子已经没戏了。” 林婉棠点头:“不过,我还是派人盯着刘仁贵一些,若是他执迷不悔,就别怪我们下狠手了。” 薛景睿点了点头:“事情还是由我来办。” 薛景睿办事,林婉棠自然放心。 林婉棠笑道:“明日,我们也该下船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薛景睿搂住林婉棠纤细的腰身:“你若是喜欢,明年夏天我抽空带你在海边小住上一段时间。” 林婉棠笑着点头,心里却在嘀咕,只怕薛景睿以后再难得有这般清闲的时候了。 薛景睿和林婉棠珍惜在船上的时光,几乎在甲板待了一整天。 傍晚,绚丽的霞光映照得水天一色,美得摄人心魄。 薛景睿与林婉棠携手站在船头,风吹起他们二人的披风,披风烈烈,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如此美景,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林婉棠的脑海里盘旋。 林婉棠此时才知道,若遇上对的人,女子可以不用被禁锢在内宅的那四方天地里,和旁的女人勾心斗角地去争夺夫君,而是可以纵情恣意地活着,活得像个人样。 第二日,船在胶琴靠岸,薛景睿和林婉棠下了船,镇平侯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在码头了。 二人上了马车,丫鬟小厮们将行李装到第二辆马车上,他们自己则分乘另外两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城而去。 路上,两人顺便登了一趟泰山,在山上住了一晚,观看了泰山日出。 山上的美景,又使得两人很是震撼。 林婉棠在山上锁了同心锁,薛景睿也乐得哄林婉棠高兴,两人在山上许下心愿,然后,将钥匙扔到了深深的山谷之中。 又行走了七八日,两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京城。 薛承宗一直病着,身子不好,但他知道,他的后半生只能倚仗薛景睿。听说薛景睿回来了,他强撑着身子,让人张罗了一桌好饭好菜。 薛景和不耐烦地说:“父亲,您再怎么巴结大哥,大哥也不会给你好脸色,你不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 薛承宗斥责道:“闭嘴!你有空说风凉话,不如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薛景和这才闭嘴不言。 薛景睿和林婉棠进了侯府,洗漱休息了片刻,便去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拉着林婉棠的手,显得很是亲热:“棠儿,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很!” 一旁的嬷嬷笑道:“大少奶奶,老夫人总是念叨你们。” 林婉棠将给老夫人带的礼物拿给她看,老夫人显得很是高兴,老夫人兴奋地说:“西湖,我去过!去过的!” 老夫人记不清楚近期的事,但对年轻时的事记得越发清楚,林婉棠听老夫人讲着她年轻时的事,心中很是亲切。 薛承宗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头等着薛景睿。 薛景睿望着瘦得脱了相的薛承宗,淡淡地行礼唤道:“父亲。” 薛承宗高兴地笑了起来:“诶!父亲备了好酒好菜,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 薛景睿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决定前往。 薛景睿和林婉棠一进萱草院的正堂,薛景和就上前行礼:“兄长……” 薛景和抬眸看了林婉棠一眼,只见林婉棠如今精神焕发,显得很是自信有活力,眉眼间更多了几分风情,不由得看呆了眼。 薛景睿狠狠瞪了薛景和一眼。 薛景和心头一凛,忙正色唤道:“嫂嫂。” 林婉棠淡淡瞥了薛景和一眼,冷冷地点了点头。 薛景和比前世更让她觉得恶心。 薛景和这样殴打妻子、谄媚献妻的男人,比暗巷里的老鼠都不如。 林婉棠如今简直连敷衍都不想敷衍薛景和了。 郑玉莲今日精心打扮过,她显得喜气洋洋,亲热地唤道:“兄长,嫂子。” 林婉棠瞥了郑玉莲一眼,淡淡地说:“弟妹这身桃红的衣裳当真好看。” 郑玉莲很是惊喜,林婉棠居然会开口夸她? 郑玉莲抿了抿鬓边的碎发,娇羞说道:“真的吗?多谢嫂子夸奖。” 林婉棠心说,衣裳是挺好看,可惜郑玉莲肤色有些暗黄,这样桃红的衣裳,沉得她的肤色更暗了几分。 这种桃红的衣裳,非得肤白胜雪的女子穿起来才好看。 众人入座,寒暄了几句,郑玉莲得意忘形,说道:“不知道南宫妹妹怎么想的,竟然舍得离开侯府,去了北边那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薛景和生气地斥责道:“闭嘴!” 郑玉莲身子一哆嗦,忙闭上了嘴。 林婉棠瞥了郑玉莲一眼,说道:“很多将士守在北疆,我们的祖父也曾在北疆驻守过,你即便没有报国之志,也没有必要把北疆说得如此不堪。” 郑玉莲红了脸。 林婉棠又说:“南宫妹妹想为北疆的将士们做些事情,我觉得很好。侯府里有你伺候二弟,还有柳春娘,已经足够了。” 林婉棠的目光暼向薛景和。 薛景和原本对林婉棠哄着他写了和离书有些不满。 南宫曼并没有留在五皇子身边,不能帮上薛景和的忙,而是去了北疆。 可是,此时,林婉棠那如同寒冰一样的目光扫视过来,居然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林婉棠的气势威严,竟然越来越像薛景睿了。 薛景和不敢吱声,只低头往自己碗里夹菜,心头叫苦不迭。 一个薛景睿已经够他受了,怎么又来了一个这么厉害的? 饭吃完了的时候,薛景睿用帕子擦了擦嘴,说道:“今日大家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我们镇平侯府准备分家。” 薛承宗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薛景睿,惊愕地问:“你说什么?分家?!你父亲我还活着呢,怎么能够分家?” 薛景睿淡淡说道:“父亲,分家以后,该供养你,我还是会供养你,不会让天下人戳脊梁骨。” 第176章 居然这么巧 薛承宗显得很是哀伤:“那分家有何意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薛景睿冷冷瞥了薛景和一眼:“父亲,你是不是不知道二弟做的事情?” 薛承宗一直病着,不曾去当差,也不曾出去与人交往,倒真的不知道薛景和又做了什么蠢事。 薛承宗害怕自己承受不住,捂着心口问道:“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薛景和惊慌地喊道:“大哥!” 薛景睿看向薛景和。 薛景和哭丧着脸,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大哥,你给我留些面子。” 薛景睿不由得冷笑:“二弟,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情丢人?你甚至不敢让我说出来?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做?” 薛景和捂着脸,耸动着肩膀哭了起来。 薛景睿问薛承宗:“父亲,二弟有没有跟你们解释过,他和南宫弟妹是因为什么和离的?” 薛承宗迟疑了片刻,说道:“景和说,他在泰州见南宫氏行为不端,南宫氏摸外男的胳膊,还摸外男的胸脯。景和受不了自己的妻子这样不守妇道,觉得南宫氏丢了他的脸,所以,他写下休书,和南宫氏和离了。” 林婉棠不由得嗤笑出声。 薛承宗和郑玉莲都惊愕地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长长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忽闪了几下,说:“南宫曼去泰州不管是为了什么,事实上,她的确帮忙救治了在地动中受伤的人。南宫曼是医者,伤员在那里痛苦哀嚎,南宫曼难道不应该上前帮忙给他们包扎伤口,拼接断了的腿骨吗?” 林婉棠看向薛景和:“你在娶南宫曼之前,就知道她曾经在北方军中当军医。她当军医,自然帮士卒们处理过伤口。你当初没有嫌弃她,如今为何又要因为她救治伤员,而将她说得跟荡妇一般?!” 薛景和显得有些羞愧,他低声嘟囔道:“我当初娶南宫曼,不是被逼的吗?” 薛景睿气极反笑:“你被迫娶了南宫曼,是因为你跟踪我,中了南宫曼的情丝绕,也是因为你心志不坚。我当时也中了情丝绕,但是,我就没有跟人苟合。” 薛景和低头不语。 薛景睿的毅力,他的确佩服,但是,他也的确做不到啊! 薛景睿说道:“父亲,你被骗了。二弟之所以和南宫曼和离,是因为……” 薛景和在地上砰砰磕头,试图阻止薛景睿说下去。 而薛景睿如同没有看见薛景和一般,继续说道:“……是因为二弟想巴结五殿下,将南宫曼献给了五殿下!” 薛承宗猛地站了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在大梁,有人为了巴结权贵,会买美貌的瘦马献给权贵,会将自己的宠妾献给权贵,会收养贫苦人家美貌的少女,充作自己的义女献给权贵…… 但是,将自己妻子献给权贵的人,闻所未闻! 薛承宗上前,狠狠踹了薛景和一脚:“逆子,孽畜!薛家祖宗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薛景和被踹得歪倒在地上,却紧闭着嘴,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郑玉莲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薛景和不是东西,竟然不知道薛景和这么不是东西! 自己的妻子,他都敢往外献?! 郑玉莲原本还得意南宫曼离开了薛景和,她又是侯府独一无二的二少奶奶了。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的地位。 如今知道了真相,郑玉莲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她深深地感觉到兔死狐悲! 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献出的对象? 郑玉莲转念一想,幸亏她的容貌不出色。 薛景睿看向薛承宗:“父亲,这次,二弟作出这样离经叛道、有辱家门的事情,幸亏棠儿发现了,及时弥补,尽量挽回了损失,知道此事的人极少。” “但是,二弟的品行,实在不值得信任。儿子担心二弟还会作出其他出格的事情,带坏侯府的名声。儿子耻于和这样的人当兄弟,因此,儿子想要分家。” 薛承宗猛地咳嗽了几声,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椅子上,说道:“不好,不好。景睿啊,你是个出色的孩子,只有你,才能将镇平侯府撑起来,父亲得和你在一起。” 说着,薛承宗看向薛景和:“是这个逆子太过分了,父亲也不想和他当一家人,不如,让我们将景和逐出家族好了!” 薛景和听了这话,顿时面如土色。 薛景和哀求道:“父亲,大哥,不行啊!你们要是把我赶出去,我该怎么生活?如今,太子嫌弃我无用,让我在家反省,我的俸禄都停发了。若是把我赶出侯府,我只有死路一条!” 郑玉莲心如死灰,她如今对薛景和哪里还有什么感情?能让她死心塌地留在侯府的,不过是侯府二少奶奶这个名头罢了。 有这个名头在,有薛汝成这个儿子在,她至少衣食无忧,薛汝成将来长大了,若是有点出息,她这个嫡母也能享福,说不定还能混一个诰命夫人当当。 若是薛景和被赶出了侯府,她跟着薛景和这个不入品的小官,该被人看不起了。 薛景睿点头道:“父亲的这个方法不错,那就辛苦父亲改日将族长请来,让族长做个见证。” 薛承宗点了点头。 薛景睿起身,带着林婉棠离开。 薛景和抱薛承宗的腿,痛哭不已。 薛景睿却不愿意再听他们父子的对话,快步走出了萱草院。 第二日,林婉棠困倦极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就在这时,珍珠走了过来,一边帮林婉棠穿衣裳,一边悄声说:“主子,奴婢打听到一些事情。” 林婉棠笑道:“什么事情?只管说来听听。” 珍珠说道:“前些日子,杨氏的一个侄女进宫赴宴,不知道怎么回事,喝醉了酒,居然走错了路,误闯到了皇上临时休息的宫殿,承了皇上的雨露。” 林婉棠惊讶:“居然这么巧?” 珍珠嘀咕道:“谁说不是呢?皇上酒醒以后,发现杨氏的那个侄女长得很是娇艳,就将错就错,将她留在宫里,封了嫔位。” 第177章 什么歪心思? 林婉棠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赐封号了吗?” 珍珠回道:“听说皇上赐她为俪嫔。” 林婉棠不由得冷笑:“伉俪情深。俪,成双成对之意,也指夫妻。看来,我们的皇上很是喜欢杨家这个女儿呢。” 珍珠皱眉道:“奴婢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们府上与杨府关系不睦,以前,杨家没落,实在没有出息,也就罢了。如今,他们的女儿得势了,他们会不会借机生事?” 林婉棠说道:“不怕。杨家既然有女儿当了皇上的嫔妃,就更不该欠着咱们府上银子了。看来,得催一催杨家尽快还钱了,否则,他们难道不怕杨嫔脸上不好看吗?” 珍珠指了指杨氏如今居住的小院子,说道:“大少奶奶,杨氏不会借机翻身?” 林婉棠摇头:“她翻不了身,俪嫔有杨氏这样的姑母,恐怕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呢。当然,俪嫔若是想让杨家将杨氏接回去,就让她们接回去好了。杨氏如今容貌被烧毁了,身子也垮了,还能翻腾出什么水花?” 珍珠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薛景睿被皇上唤进了宫。 皇上仔细问过薛景睿事情的经过,将曹杨凌迟处死,将平荒侯降为平荒伯,将他的封地改成了更为偏僻荒凉的西北小城金城。 薛景睿不由得腹诽,五皇子到底是皇上心爱的儿子,他这样一错再错,皇上还对他处处留情。 因为招安乐陶山山贼,查清朝廷赈灾粮去向,皇上论功行赏,封薛景睿为二品武将,封号为龙虎将军。 因为原本总掌大梁兵权的曹茂德如今被贬去西北当了一名小小的百户,皇上心中不安,一时没有任命新的大都督,而是将曹茂德原本的权力分给了他信任的几个将军。 薛景睿就是其中之一,接手了曹茂德的一部分事务。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薛景睿就不能闲云野鹤了,而是要经常前往兵部处理公务。 林婉棠自然也夫荣妻贵,成为了二品诰命夫人。 过了两日,下起了雪,宫里举办赏梅宴,薛景睿与林婉棠应邀进了宫。 御花园的梅林边,男子们聚在一处赏雪赏梅,而女子们则大多坐在大帐篷里,捧着手炉说说笑笑。 大帐篷里头烧着上好的银炭,温暖如春。 林婉棠却不惧寒冷,觉得瑞雪红梅,看起来很是美丽,此等美景难得,林婉棠不愿意错过。 林婉棠穿着又轻又暖的狐皮大氅,戴着暖和的风帽,捧着手炉,在忘忧的陪伴下,徜徉在梅林之中。 直到宴席快开始的时候,林婉棠才回到大帐里。 林婉棠所在的帐篷,原本都是和她身份地位差不多的诰命夫人们,她们说说笑笑,显得很是融洽。 一位夫人说道:“恭喜恭喜,你家夫君又高升了。” 林婉棠谦虚地笑着:“我家夫君能有今日,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一来是皇恩浩荡,皇上福泽庇佑万民,二来则是将士们感念皇恩,报国。” 夫人们不由得感慨林婉棠谨慎低调,在这样私下聊天的场合,她也如此谦恭。 另一位贵夫人说道:“听闻龙虎将军带着你游山玩水,很是惬意,有什么稀奇的见闻,也给我们讲一讲。” 林婉棠挑了自己印象比较深的几处景致,讲给了诸位夫人听。 这些夫人平时很少出门,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就在诸位夫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位年轻华丽的女子高昂着美丽的头颅,骄傲地走进了这个大帐篷。 旁边的一位夫人认出来了来者是谁,起身行礼道:“见过俪嫔娘娘。” 林婉棠等夫人也起身行礼:“见过俪嫔娘娘。” 俪嫔并不让众人起身,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林婉棠身上。 俪嫔自幼过着富贵奢靡的生活,可是,杨家突然之间,欠了镇平侯府许多银子,她父亲和兄长的俸禄被户部截留了一大部分,她们杨府的日子瞬间就捉襟见肘起来。 俪嫔的父亲母亲日日在家中咒骂镇平侯府,尤其咒骂薛景睿和林婉棠,俪嫔自然听到了耳朵里,她对薛景睿夫妻也恨之入骨。 俪嫔原本已经说定了人家,可是,她家府上如今连嫁妆都拿不出来了。夫家到杨府请期成亲,她的父母只好将婚期一拖再拖。 她的夫家终于等不及了,夫家托人打听了杨家的状况,委婉地请媒人上门,退掉了这门亲事。 俪嫔就更恨薛景睿和林婉棠了。 如今,俪嫔一朝登上枝头,成了皇上的宠妃,她自然要想办法报仇雪恨。 诸位夫人见俪嫔久久不让她们起身,心中都有些恼恨俪嫔,不过是一时得宠罢了,在她们这些外命妇跟前抖什么威风? 俪嫔走到大帐篷中间的位置坐下,逗弄着手中的狸花猫。 过了好长时间,俪嫔才像突然想起来一般,慵懒地说:“都起来。” 诸位夫人这才直起已经酸软的腰身。 俪嫔看向林婉棠,阴阳怪气地说道:“薛夫人,你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往外跑就罢了,怎么还有脸在诸位夫人面前说呢?” 林婉棠低眉敛目道:“我大梁山河壮美,风景秀丽,我与夫君游览之后,心中感念皇上治下的清平盛世,与诸位夫人讨论了几句,有何不妥吗?” 俪嫔见林婉棠话语之中处处牵扯着皇上,不敢胡乱反驳,只冷着脸说道:“皇上一向重视孝道,你要多多孝敬长辈,少动一些歪心思。” 林婉棠长长的睫毛低垂:“回俪嫔娘娘,臣妇一向孝顺,从没有过什么歪心思。不知道俪嫔娘娘指的是什么歪心思?” 俪嫔本只想云里雾里地责备林婉棠几句,她想着自己正得宠,林婉棠必然不敢辩驳,旁人只能暗自猜测,到时候传出去,人们就会以为林婉棠不孝顺,心思不正。 俪嫔没想到,林婉棠居然要当众和她掰扯道理。 林婉棠不待俪嫔回答,便接着说:“哦,臣妇想起来了,臣妇的前婆婆杨氏是俪嫔娘娘的亲姑母。” 第178章 好卸了这个担子 诸位夫人有的本就知道杨家与镇平侯府的过节,有些此时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俪嫔故意来找林婉棠的岔呢。 俪嫔的脸红成了猪肝色:“林氏!本宫说的意思是,在姑母被休之前,你就不孝顺,经常忤逆婆母!” 林婉棠叹口气,说道:“回俪嫔娘娘,您这话从何说起?莫非是杨氏告诉您的?实话实说,杨氏被休之前,经常夸臣妇这个媳妇当得好呢。” 俪嫔想说话,林婉棠抢在了前头:“公公要休杨氏,臣妇身为儿媳,能说什么呢?臣妇要孝顺公公呀!而且,公公休掉杨氏,正是因为杨氏不愿意侍奉生病的祖母,十分不孝。” “公公休了娘娘的姑母,为的,正是皇上提倡的孝道啊!不知道俪嫔娘娘为何愤愤不平?” 俪嫔阴沉着脸,说道:“本宫听闻,姑母如今在你们镇平侯府过得连囚犯都不如。” 林婉棠不由得暗哂,嘴上说:“回俪嫔娘娘,当初杨氏被休,我们镇平侯府派了马车,将杨氏送回了你们在杨府,可是你们杨府闭门不开,将杨氏拒之门外。难道俪嫔不知道此事?” 俪嫔的脸更红了一些。 林婉棠接着说:“眼看杨氏就要流落街头,我们镇平侯府心善,将杨氏接了回来,将她单独安置在一个院子里,使她不至于流落街头,不至于没有饭吃,我们镇平侯府难道不够仁至义尽吗?” 诸位夫人悄悄对视了一眼,这么说来,不是东西的应该是杨家啊! 俪嫔这时候论起来亲姑姑了,若是她们杨家当真顾念血肉亲情,当初怎么能把自己的亲人拒之门外? 俪嫔无能恼怒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薛夫人!” 林婉棠摊手:“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而且,杨氏如今还在我们镇平侯府,如今俪嫔娘娘很得盛宠,若是顾念姑侄情意,大可以将杨氏接出去安置起来,我们镇平侯府也好卸了这个担子。” 俪嫔冷笑道:“好!我们杨家不会不管自己家族的女儿,希望回来我们去接人的时候,你们镇平侯府不要阻拦!” 林婉棠行礼道:“我们镇平侯府随时恭候!” 俪嫔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瞥了林婉棠一眼,只觉得心头更加气闷难耐。 林婉棠又说:“对了,当初杨氏借着管家之便,将镇平侯府许多银子偷偷贴补给了杨家,如今,杨家还欠了镇平侯府许多金银财物。俪嫔娘娘若是见了您的父兄,不妨帮忙催一催。” 俪嫔没想到林婉棠居然敢当众说这件事。 她尖利的指甲刺痛了怀里的狸花猫。 狸花猫尖叫一声,猛地扑向俪嫔。 狸花猫的爪子,在俪嫔雪白细嫩的脖颈上狠狠抓了一道。 然后,狸花猫就朝着帐篷门口跑了过去,很快消失在了雪地之上。 林婉棠离俪嫔最近,忙上前问道:“娘娘,您没事?” 狸花猫抓的地方,离俪嫔颈部的大血脉很近很近。 若是抓破了大血脉,只怕俪嫔当场就会毙命。 俪嫔吓得花容失色,林婉棠赶紧来到大帐篷外面,吩咐一位宫女:“赶紧去唤太医。” 宫女匆匆忙忙去了。 俪嫔唯恐自己脖颈上留下疤痕,对林婉棠更加痛恨,她猛地起身,抡起胳膊就朝林婉棠的脸扇了过来。 林婉棠没有躲闪,此事一会儿肯定会闹到帝后跟前,她想唱一出苦肉计。 林婉棠闭着眼睛,等着俪嫔的这一巴掌。 谁料,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原来,是薛景睿闯到了这个大帐篷里。 他将林婉棠拉到了他的身后,自己迎上了俪嫔的巴掌。 俪嫔发现眼前的人是薛景睿,急忙收住了手。 薛景睿脸色阴沉地问俪嫔:“不知娘娘为何要掌掴微臣的拙荆?” 俪嫔的手颤抖着指向林婉棠:“她……要不是因为她,本宫就不可能弄疼狸花猫。本宫不弄疼狸花猫,狸花猫就不会抓伤本宫,归根到底,这件事,就是怪林氏!” 薛景睿忍不住笑了起来:“俪嫔娘娘,狸花猫是您的,您弄疼了它,被它抓了,如何能怪到拙荆身上?微臣倒想知道,拙荆说了什么话,让丽嫔娘娘情不自禁地伤害起心爱的狸花猫了。” 俪嫔想起林婉棠方才说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 难道她要当众重复,她们杨家欠镇平侯府银子不成? 俪嫔咬碎银牙,半晌才说:“总之,就是林氏对本宫不敬。” 林婉棠恭敬而淡然地说:“俪嫔娘娘指责臣妇不敬,这个罪名臣妇实在不敢当。臣妇会去回禀皇后娘娘,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皇后,一切由皇后娘娘定夺。” 俪嫔冷哼道:“你别想拿皇后来压本宫!本宫会告诉皇上,你等着看皇上如何罚你!” 林婉棠道:“后宫的事,自然由皇后娘娘做主,怎么?莫非娘娘信不过皇后?” 俪嫔气恼地指着林婉棠:“皇后是管着后宫,可她也不能不听皇上的话!皇上宠爱本宫,皇后可能心中不满,不喜本宫,可是,皇上定然会为本宫做主。” 此时,皇后刚好走了进来。 皇后冷冷地瞥了俪嫔一眼,说:“俪嫔,怎么?你区区嫔位,值得本宫嫉恨吗?本宫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容人的性子?皇上命本宫执掌后宫,区区小事,本宫自然能做得了主。皇上即便再宠爱你,也不会驳了本宫的面子。” 俪嫔顿时面如土色,皇后不是说身子不适,今天不来参加赏梅宴吗? 她怎么又来了? 还偏巧听见了自己说的话? 俪嫔忙跪倒在地:“臣妾一时失言……” 此时,太医飞奔而来,皇后一时不便发作,便让太医先给俪嫔处置伤口。 此时,皇上也到了。 听闻俪嫔被狸花猫抓伤,皇上赶紧过来看俪嫔。 俪嫔终于有了主心骨,当着众人的面,就娇娇软软地含泪扑进了皇上怀里。 诸位外命妇赶紧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薛景睿干脆转身,看向了大帐篷的外面。 第179章 臣妾好疼啊 俪嫔娇弱地抽泣道:“皇上,狸花猫抓得臣妾好疼啊。” 皇上轻轻地拍了拍俪嫔的后背,有些生气地问:“狸花猫那畜生跑哪里去了?居然敢抓朕的爱妃,快让人将那狸花猫弄死。” 俪嫔的脸苍白了起来,撒娇道:“皇上,狸花猫无辜,林氏对臣妾不敬,言语冲撞了臣妾,才使得狸花猫受到惊吓抓伤了臣妾。” 皇上抬眸看向林婉棠。 皇后抢先行礼道:“皇上,俪嫔说臣妾妒忌她得宠,臣妾不喜她,臣妾为了避嫌,就先回凤藻宫了。” 皇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用愠怒的目光看了俪嫔一眼。 皇上纵然如今偏宠俪嫔一些,她当众将这些话宣之于口,等于明着说皇上宠妾灭妻,不给一国之母该有的尊严了。 皇上还是要面子的,他可不希望以后得史书工笔记录他是个被女色所祸的昏君。 皇上脸色严厉,俪嫔的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皇后已经走到了大帐篷的门口。 皇上原本打算亲自过问此事,此时却不得不开口唤道:“皇后!你主管后宫,此事你全权处置也就是了。” 皇后这才停住脚步,低眉敛目地对皇上说道:“皇上,您在一旁看着,若臣妾处置得不公允,您就惩罚臣妾。” 皇上觉出皇后似乎有些怨气,笑道:“你做事一向稳妥,怎么会不公允呢?” 俪嫔顿时心虚起来。 看来,皇后就算再不得宠,也是皇后,不是她能够挑衅的。 皇后问道:“俪嫔,林氏说了什么冲撞你的话?” 俪嫔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理了理衣裳,含糊其辞地说:“反正就是一些冲撞臣妾的话,臣妾不想学那些粗鄙之言。” 皇后的娥眉紧蹙,问林婉棠:“俪嫔既然不说,那你就把你说的话重复一遍,本宫也好为你们评理。” 林婉棠便将方才自俪嫔进了大帐篷以来说的话全都学了一遍。 然后,林婉棠行礼道:“臣妇无端被指责不孝顺,心术不正,岂能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俪嫔:“林氏所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实的地方?” 俪嫔只得摇了摇头。 皇后道:“俪嫔,此事是你首先发难,是你为难林氏在先,林氏为自己辩解并没有过错。狸花猫是你养的,林氏并不能驱使她做什么,你脖子上的伤,跟林氏没有关系。” 皇上方才听闻杨氏贴补娘家太过、杨家将被休的杨氏拒之门外以及杨家欠债不还的事情,深深觉得俪嫔丢了他的人,此时自然不会替俪嫔说话。 林婉棠向皇后行礼:“多谢娘娘。” 俪嫔有些不服,恼怒道:“本宫是天子嫔妃,本宫斥责、哪怕是殴打臣妇呢,臣妇也不该顶嘴!” 薛景睿不由得冷笑:“俪嫔娘娘,即便是皇后娘娘,待诰命夫人们也都亲切和善,从来不会打骂,俪嫔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 皇上闻听此言,含怒看向俪嫔道:“住口!你是朕的女人,这岂是你挑衅欺压臣妻的理由?!看来朕的确是宠你太过了!来人,将俪嫔带回她的寝宫,禁足一个月,闭门思过!” 两个宫女上前来,将俪嫔请了下去。 俪嫔本来想耍威风,可是,她被突如其来的宠爱冲昏了头脑,娇纵任性,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处置完俪嫔,薛景睿陪着皇上出去赏梅花了。 此时,淑贵妃也开到了御花园里。 淑贵妃听宫女说了方才的事情,拉着林婉棠的手问:“你没吃亏?” 林婉棠笑着摇头:“没有。” 淑贵妃含恨道:“宸儿发烧了,缠着本宫不让本宫离开,本宫这才耽误了点时间,要不然,本宫岂能容俪嫔在你面前张狂?!” 林婉棠道:“自然是殿下的身子更重要。” 淑贵妃绞着手中的帕子,说道:“本宫一时不察,居然让杨家送了一个女儿进后宫。” 淑贵妃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本宫怀疑事情有蹊跷。” 林婉棠好奇地看向淑贵妃。 淑贵妃小声说:“皇上那日喝醉了酒,临时歇在了毓秀宫,门口有太监守着,怎么喝醉了酒的杨氏女就能闯到皇上床上呢?那日,举办宫宴的地方是在太极殿,太极殿和毓秀宫并不挨着。” 林婉棠想了想,说道:“杨家穷困,杨氏女连嫁妆都出不起了,被夫家退了婚。杨家孤注一掷,狗急跳墙,设法将女儿送到龙床之上,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淑贵妃冷哼:“做过的事,必然会留下痕迹,本宫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差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若是皇上知道,杨家将手伸到后宫,算计到了他的头上,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林婉棠行礼:“如此,就辛苦娘娘了。” 淑贵妃笑了起来:“你和本宫客气什么?本宫如今有协理六宫之权,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淑贵妃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林婉棠:“你知道吕伴琴和曹众的事情吗?” 林婉棠点头:“离开京城去泰州的时候,臣妇捉到吕伴琴伙同二弟纵火,意图救出杨氏,那时候,臣妇让人去查了吕伴琴,知道她曾经委身于曹众。不过,吕伴琴如今身上有疾,应该已经被曹众舍弃了。” 淑贵妃点了点头:“吕伴琴后来将她的嫁妆全部给了吕家如今的家主——她的堂兄吕康胜,吕康胜因此允许吕伴琴回到吕家居住了。” 林婉棠想了想,说:“臣妇在宫外,会注意吕伴琴的动向。娘娘,曹众是曹杨的叔父,曹杨死了,曹众只怕会恨上夫君和臣妇,娘娘在宫里,要格外小心。” 淑贵妃叹了口气:“曹众因为曹杨的事,被皇上贬去了藏书阁。可是,本宫能看出来,皇上习惯了曹众的服侍,对曹众很是手下留情了。所以,此时,宫里没有人敢动曹众。” 林婉棠笑道:“那就先不要动他,娘娘小心不要被他暗箭伤到就好。” 淑贵妃点头,笑着问起林婉棠随薛景睿出游的事情,林婉棠大致跟淑贵妃讲了,淑贵妃听得饶有兴致。 第180章 怎么那么忧郁? 薛宴会结束,景睿和林婉棠回到侯府,泰来禀告道:“主子,大少奶奶,药王谷的安公子派人送来了一个檀木匣子,据安公子的人说,里面装的是难得的紫心莲。” 林婉棠很是惊喜,问道:“安公子的人还在吗?” 泰来回道:“安公子的人将药送到以后就离开了。” 林婉棠拉着薛景睿的手,急匆匆地去看紫心莲。 进了瑾兰院的正堂,檀木盒子就摆在桌案上,林婉棠小心翼翼地打开,发觉里面是已经风干了的紫色莲花。 这应该就是珍贵的紫心莲了。 薛景睿看着林婉棠开心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对泰来说:“拿上一千两银子,让人送给药王谷的安驰。” 泰来回道:“小的说了要给银子,可是,安公子的人执意不肯收。另外,安公子的人说,他们药王谷此时没有九阴草,他们已经想方设法寻找了,若是能找到,安公子会再派人送过来。” 薛景睿点头:“我知道了。泰来,你亲自跑一趟药王谷,带些礼物,将银子送给安公子,向他致谢。” 泰来回道:“是!” 林婉棠命人小心地将紫心莲收在阴凉干燥的地方。 然后,林婉棠看向薛景睿,笑道:“这紫心莲先留着,等寻到九阴草以后,再一并交给柴太医,让他为娄星辰炮制生肌美肤的药。” 薛景睿背着手说道:“柴太医写来了书信,过不多久,他就要回京城了。” 林婉棠很是高兴:“师父要来京城?” 薛景睿蹙眉:“你师父?” 林婉棠此时才想了起来,薛景睿当时忙于公务,并不知道她拜了柴太医为师的事情。 薛景睿听林婉棠说了以后,才恍然大悟:“我说柴老头儿怎么想起来回京了呢,原来是因为需要给他的徒儿授业解惑啊。” 林婉棠娇嗔地捶了薛景睿一下:“你叫我师父叫什么呢?知道礼数吗?” 薛景睿笑着将林婉棠搂在了他的怀里:“我与柴太医很熟,当着柴太医的面,我也经常这样唤他。”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林婉棠正色说道:“夫君,纪夫人的镯子和画像应该给娄星辰。夫君什么时候得空,可否辛苦跑一趟?” 薛景睿沉吟了片刻,说:“你见过纪夫人,你当面跟娄星辰讲一讲。” 林婉棠点头:“那好,明日我带着忘忧前去。” 薛景睿猛地将林婉棠抱了起来:“我说的是,我陪你一起去!你以后不许单独见娄星辰!” 林婉棠突然被凌空高高举起,不由得惊呼出声。 薛景睿绷着脸问:“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薛景睿将林婉棠又举高了一些,几乎只攥着林婉棠的脚踝。 林婉棠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屋顶了。 可是,林婉棠哪里敢动?她的腿都软了。 林婉棠忙不迭地讨饶道:“夫君,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薛景睿促狭地问:“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林婉棠点头:“记住了,不单独见娄星辰。” 薛景睿这才将林婉棠放了下来。 林婉棠倚靠在薛景睿的怀里,好半天才缓过来劲儿。 然后,林婉棠生气地一扭小蛮腰,转身进了里间。 薛景睿不慌不忙地跟了进来,将林婉棠抱起扔到床上,使劲欺负了林婉棠一场,直让林婉棠用婉转的哭腔不停讨饶,薛景睿才心满意足地偃旗息鼓。 第二日晚上,薛景睿陪同林婉棠来到了娄星辰的府邸。 娄星辰依旧戴着银质面具,对薛景睿夫妇的到访感到有些吃惊,有些局促不安。 薛景睿面色冷峻,语气却极是客气:“在泰州,娄公子伤势没有痊愈便告辞了,我与拙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今日,我们登门主要是为了感谢娄公子大义施救拙荆。” 娄星辰长而弯曲的睫毛低垂:“薛将军客气了。” 薛景睿不容分说地让人将礼物抬了进来。 娄星辰低声叹道:“太多了。” 薛景睿笑了起来:“身外之物,不值什么,还请娄公子不要客气。” 小厮们将礼物全部抬进来以后,薛景睿望着廊下板正站立的娄星辰,拱手道:“娄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娄星辰这才醒过神来,将薛景睿和林婉棠请进了正堂,将他的小厮打发了出去。 娄星辰的小厮关上了屋门。 待小厮的脚步声远去了,薛景睿才说道:“我带拙荆在江南游玩时,在宴会上偶遇了一位纪夫人。” 娄星辰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抬眸看向薛景睿,目光中满是不安和惊慌。 薛景睿见状忙说:“你放心,拙荆并没有告诉纪夫人你还在人世。” 娄星辰这才放松下来,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伤,令人看了就不免动容。 林婉棠叹了口气,走到桌案前,打开了她画的纪夫人的画像,平摊在了桌子上。 然后,林婉棠退回到了薛景睿的身旁。 娄星辰疑惑地看了林婉棠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到了桌案前。 目光触及画像的那一刻,娄星辰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是了,这是他的生身之母。 他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母亲看起来真的变老了不少,头上居然有了几缕花白的头发。 怎么她的眉间眼底那么忧郁? 娄星辰颤抖着手,忍不住抚摸了抚摸画卷上熟悉的脸。 林婉棠将手镯交给了薛景睿,薛景睿上前,将手镯递给娄星辰:“这是纪夫人当日戴在腕上的手镯。” 娄星辰诧异,声音沙哑地问道:“她的手镯。怎么会在你这里?” 林婉棠道:“那日,纪夫人一个人神情哀伤地坐在角落里,我知道她是纪夫人以后,便上前与她攀谈。她认识我的婆母,初次见面,她将这个手镯送给了我。我想着带回来给你,便收下了。” 娄星辰将镯子捧在自己心口,忍不住泪流满面。 林婉棠心有戚戚,让娄星辰尽情发泄了一会儿情绪,等娄星辰平静下来,林婉棠才忍不住问道:“娄公子,你有没有想过私下与纪夫人联系?” 第181章 我不配 正堂里静默了许久,娄星辰才声音暗哑地说道:“没有。” 林婉棠不解地问:“为什么?” 娄星辰过了片刻才说:“如今的我,人不人,鬼不鬼,母亲见到我恐怕只会伤心,我不想让家族为我蒙羞。” 林婉棠愕然,说道:“作为一个母亲,纪夫人一定不会这样想……” 娄星辰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不懂!你们都不会懂!” 林婉棠被吓了一跳。 娄星辰见自己吓到了林婉棠,顿时有些歉疚,便平缓了情绪,说道:“以往,我是家族的希望,家族为我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为我延请名师,带我拜见大梁的名臣大儒,让我当面得到他们的教诲。” “家族将资源集中在我的身上,是期待着我有朝一日高中进士,甚至希望我能成为状元。那时候,我深深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很努力地读书,我以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家族对我的培养。母亲也深深地为我骄傲。” 娄星辰的眼睛里满是泪光。 “可是,你们如今看看,我是什么鬼样子?!我戴着面具,别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走在街上,小孩子会大声地取笑我,令我无地自容,却无法跟小孩子计较,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开!” “林大人爱护我,让我进翰林院放了供事,这对此时的我来说,诚然是很好的出路。可是,这离家族对我的期待实在是差了太远。我没有脸与家族联系,没有脸与母亲联系。” 林婉棠听得心头酸楚,很是同情娄星辰,心里头越发痛恨五皇子那个祸害了。 娄星辰的身子微微颤抖:“不是家族嫌弃我,不是母亲嫌弃我,我若私下与他们联系,他们很可能会悄悄照顾我,可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样做。我做不到……” 娄星辰说着,背过去了身,肩膀耸动着,应该是在哭泣。 过了很久,娄星辰才逐渐平静下来,他转浑身,不好意思地说:“让二位见笑了。我知道你们是出于好意,但是,我暂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坷。还不如让他们以为我死了。” 林婉棠声音轻柔地说:“那就暂时操持如今的状态。这幅画你留着。” 娄星辰抱拳:“多谢薛夫人。” 林婉棠道:“我若与纪夫人经常走动,你会介意吗?你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消息。我只是想,若有人与她聊聊她感兴趣的话题,她心头的愁苦应该会减轻几分。” 娄星辰动容地说:“多谢薛夫人的周到,我当然不介意。” 薛景睿拍了拍娄星辰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即便容貌受损,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娄公子,你不要妄自菲薄。” 娄星辰目光深邃,点头道:“我自会尽力而为。”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带着林婉棠告辞。 娄星辰送完薛景睿夫妇,回到正堂,轻轻地抚摸着画卷和镯子,然后,将画卷和拿进了他的卧房,好好珍藏了起来。 娄星辰在房间里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开暗格,露出了林婉棠的画像。 娄星辰望着画卷上栩栩如生的面容,眼神热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逐渐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和失落。 他喃喃道:“我不配,我不配,不配……” 娄星辰说着,猛地关上暗格,快步离开了他的卧房。 皇宫里,俪嫔被禁足着,她心里面很是恼怒,一上午的时间,她已经摔了许多茶盏。 宫女小燕心中着急,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消停些,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只怕皇后娘娘会误以为您对她不满,皇上恐怕也会生气。” 俪嫔冷哼道:“本宫的那个姑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如今已经成了我们杨家的耻辱,有她在,我们杨家人就永远抬不起头!” 小燕大着胆子劝道:“娘娘,您的姑母执掌侯府的时候,也曾给杨家很多好处。娘娘不如让老爷和夫人去将您的姑母接回杨家,这样,外面的人自然会明白,杨家是顾念骨肉亲情的。” 俪嫔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好,本宫劝一劝父亲母亲。如今可有法子递消息出宫?” 小燕压低声音说:“看守咱们宫殿的锦衣卫中,有一人是奴婢的同乡,奴婢可以托他往外传递消息。” 俪嫔说道:“好,那你传递消息出去,让杨家赶紧把我那姑母接回家里养着,一个妇人而已,能花家里多少银子?” 小燕点头称是。 俪嫔又说:“对了,让父亲母亲想办法把镇平侯府的银子还上。不然,本宫永远抬不起头!” 小燕犹豫了一下:“老爷夫人不是不想还银子,应该是手里实在没有。若是娘娘能帮衬一把……” 俪嫔急得直跳脚:“我倒是想帮衬,我也得有银子啊!如今,在宫里行走,上上下下都得打点,不使点儿银子,那个奴才会好好替本宫办事?皇上的御赐之物又不能变卖。本宫自己都捉襟见肘了。” 小燕只得低头回道:“那奴婢只管让人递消息给老爷夫人,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 俪嫔点头:“赶紧去。” 杨府内,杨俊远得到女儿的消息,着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汪氏生气地说:“你别走过来走过去了,晃得我脑袋都晕了!” 杨俊远摊手道:“我哪里有银子还给镇平侯府啊?如今,府里进账很少,你们一个个过惯了好日子,大手大脚惯了,这种情况下还不知道节俭一些,府里反倒欠了一屁股外债。” 汪氏头疼得很,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银子一时半会是还不上的,要不然,我们去把你妹妹接回来,这个容易办到一些。” 杨俊远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镇平侯府也愿意让我们将杨氏接回来,那就接回来。” 杨俊远和汪氏一起乘坐马车来到了镇平侯府。 此时薛景睿去了兵部忙于公务,林婉棠在侯府。 接到汪氏递进来的帖子,林婉棠淡然一笑,吩咐道:“珍珠,派人去将杨氏的东西收拾收拾,让她的哥嫂将她接走。” 第182章 也太贵了吧?! 珍珠迟疑着问:大少奶奶,那不是便宜了杨氏吗?” 林婉棠轻笑起来:“杨氏如今已经不成人样子了,为了让她活着,我们侯府如今要花不少银子为她治病。杨家想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就接过去。” 珍珠想想,侯府要为杨氏花那么多银子,当真不值得。 于是,她赶紧去给杨氏收拾东西去了。 杨俊远进了小院子,看到了杨氏。杨氏看起来比以前胖了许多,显得很是苍老臃肿,这使得他不能责怪侯府苛待了杨氏。 至少侯府不曾在伙食上苛待了杨氏。 侯府每日给杨氏猪油拌饭吃,就是不想让杨氏看起来瘦削,免得别人说他们没让杨氏吃饱。 杨俊远看到了杨氏脸上、手上烧伤后留下的狰狞疤痕,赶紧挪开了视线。 实在吓人。 杨俊远板着脸对珍珠说:“你们怎么搞的?我妹妹怎么会被烧伤?” 珍珠心中忍不住想骂娘,她将薛景和被吕伴琴鼓动着纵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俊远。 杨俊远没想到他妹妹居然是被自己的亲女儿和儿子害了的,他也没有脸再追究什么,便命人带上杨氏的衣物,赶紧离开了侯府。 杨氏表情很呆滞,在上杨府马车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光彩,她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兄长,你终于肯让我回杨府了。” 杨俊远的视线落在别处,淡淡地说:“自家兄妹,客气什么?” 杨氏上了马车,看到了她的嫂子汪氏。 汪氏只扫了杨氏一眼,就递过来一个帷帽,冷冷地说:“戴上。” 杨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知道,她如今丑陋到了吓人的地步,实在不应该出来惹人不痛快。 杨氏的头埋得很低很低,赶紧接过了帷帽,戴了上去。 杨氏心中那因为兄长前来接她而产生的一点点温情,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 杨氏进了杨府,杨俊远让人将杨氏送到了一个很小很破的院子里,甚至还比不上杨氏在侯府的那个院子。 然后,杨俊远和汪氏就像逃一样要溜走。 杨氏唤道:“兄长,嫂子,我的药剩得不多了,兄长派人去帮我抓些药。” 杨俊远瘪了瘪嘴,不耐烦地问:“有药方吗?” 杨氏哆嗦着手,从衣裳袖子里摸出来一张有些皱了的纸。 杨俊远接了过去,他闻到了杨氏身上掺杂着汗味儿和药味儿的难闻气味,赶紧拉着汪氏离开了。 杨俊远出了院子,将药方交给一个小厮,打发他去帮杨氏抓药。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小厮回来了,空着手来求见杨俊远。 杨俊远望了望小厮,不由得生气:“让你取个药,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小厮跪下,为难地回道:“老爷,姑奶奶这方子抓一回药就得三十两银子,奴才没有带那么多银子,特来回禀您。要不然,奴才去账房支取银两?” 他可以将药记在杨府的账上,但是,他也知道杨府如今缺银子,杨氏的药太贵,他不敢自作主张。 一旁的汪氏忍不住跳了起来:“三十两银子?抓一回药就得三十两银子?也太贵了?!” 小厮头更低了一些:“药铺的掌柜说,三十两银子的药,只够我们姑奶奶用五天,五天之后,还得再去抓药。” 汪氏一听,更舍不得了,对着杨俊远嚷嚷道:“三十两就能用五天?合着你妹妹一个人,光汤药费一个月就得一百八十两?!一百八十两够普通农夫用一辈子了!” 杨俊远也不舍得啊! 以往,杨府有银子的时候,一个月一百八十两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如今杨府过得紧紧巴巴,哪里还能供得起杨氏这样用药?! 杨俊远对小厮说道:“你问问药铺小二,能不能换成便宜些的药材,功效大差不差就好。” 小厮回道:“奴才方才在药铺里这样问了,药铺掌柜说,以前姑奶奶用的都是好药材,若换成差一些的药材,就不起什么作用了。若是姑奶奶一开始就用差药材,那一直用差药材也没什么妨碍。” 杨俊远恼怒地对汪氏说:“这一定是侯府的伎俩,他们故意让妹妹用好药材,再设计激这我们杨家将妹妹接回来。侯府就是故意想让我们破财!” 汪氏此刻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只关心银子,她撇了撇嘴说:“药铺为了卖药,当然会这样说了。问题是,我们杨府没有能力让她用那么贵的药。难道我们都把嘴巴拴上不吃饭,勒紧裤腰带供妹妹吃药?!” 杨俊远头疼得很,挥了挥手对小厮说:“你就买便宜的药,不行就换一家药铺,别被掌柜危言耸听了!” 小厮明白了,起身重新找了一家药铺抓药。 三天后,杨氏身上烫伤的地方开始红肿化脓,杨氏的肠胃也疼得厉害,开始发高烧,说胡话。 杨府派去伺候杨氏的丫鬟吓坏了,赶紧向汪氏禀告。 汪氏也不希望杨氏一回来就死了,这样的话,外面还不一定怎么传杨家的坏话呢! 汪氏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让人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到了杨氏居住的小院,汪氏在旁边显得对杨氏很是关心。 大夫给杨氏诊治过以后,给杨氏开了方子,说杨氏心肺肠胃都有损伤,又被烫伤过,很是危险,务必要早点让杨氏按他开的方子吃药。 汪氏让小厮去药铺照方抓药,当着大夫的面,为了表示对杨氏的疼爱和关切,汪氏特意笑着叮嘱小厮,不拘多少银子,抓药记在杨府的账上就可以。 汪氏话是这样说的,其实她的意思是说,如果药太贵,就先不要抓。 可惜小厮并没有看懂汪氏的意思。 小厮抓药回来以后,汪氏差点当场昏厥。 这回给杨氏抓药用了五十两银子,而且,这药只够用三天。 汪氏气急败坏地让人将看不懂眼色的小厮打了一顿板子! 药抓都抓来了,汪氏只得忍住心疼,让杨氏用了这些药。 杨氏求生意志很强,再次活了下来。 三天后,杨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又该给她抓药了。 第183章 是时候抖抖威风 汪氏直觉得自己头疼,心口疼,她躺着床上,戴着抹额,病恹恹地对杨俊远说:“你妹妹是活过来了,我快不行了。” 杨俊远直想哭,对汪氏说:“那怎么办?不给妹妹抓药,就得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百年后,我怎么有脸在地下见爹娘?给她抓药,我……我实在是……” 杨俊远说着,捂住了脸,显得很是痛苦。 汪氏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不能只让咱们管着妹妹,她有亲生的儿子和女儿,得让他们也出银子。” 杨俊远叹了口气:“我这个当舅舅的人,怎么能对外甥和外甥女开得了这个口?” 汪氏恼怒地起身:“你开不了口?那你就自己过。你们杨家这恶心人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汪氏收拾了收拾,气势汹汹地就要回娘家。 杨俊远无奈,拦住了杨氏,叹气道:“好,我去找景和,跟他要银子!至于伴琴就算了,她如今被休了,在堂哥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 汪氏杏眼圆瞪,柳眉倒竖:“吕伴琴可是带了嫁妆回吕家的,和你妹妹不一样!” 杨氏的嫁妆被用来抵扣欠镇平侯府的银子了。 杨俊远甩了甩袖子:“好!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找吕伴琴要银子,还不行吗?!” 汪氏不耐烦地挥手:“快去快去!” 杨俊远来到了镇平侯府,他自知自己不受侯府的人待见,便让人将薛景和请了出来。 杨俊远心中惭愧,字斟句酌地跟薛景和说:“你母亲身子……” 杨俊远刚开口,薛景和就行了个大礼:“多谢舅舅将母亲接了回去,如今,我正有事要求舅舅。” 薛景和看起来神色着急,杨俊远只得问:“你有何事求我?” 薛景和快哭出来了:“舅舅,父亲请了族长,明日要将我驱除出族,我……求舅舅想想办法,我不能离开侯府。” 杨俊远很是惊愕:“怎么会这样?薛承宗失心疯了不成?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他为何要将你驱除出族?” 薛景和不好意思说出他的丑事,避重就轻道:“还不是外甥如今没本事,当差又没当好,父亲嫌弃我没出息……” 杨俊远气得五官扭曲:“薛承宗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外甥,你别着急,你父亲呢?我这个大舅子是时候抖抖威风了!” 薛景和心中欢喜,道:“舅舅,我带您进侯府,您在父亲面前多替我说说好话。” 杨俊远不愿意进侯府,唯恐遇见薛景睿那个活阎王。于是,杨俊远压低声音问:“你父亲什么时候出府?我还是在外面见他比较好。” 薛景和想了想说:“父亲今日下午打算去洛水边钓鱼。” 杨俊远说:“好,我下午的时候在府门外等着你父亲。” 薛景和心中欢喜,杨俊远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来意:“外甥啊,你能不能拿些银子出来?你母亲的身子需要抓药,但是,那药太贵,我们承受不起。因此,我们也想给你一个尽孝心的机会。 薛景和哭丧着脸,从衣裳袖子里掏出来二两银子,说:“舅舅,我这里就剩这么多了,您先拿去。” 杨俊远不由得瘪了瘪嘴,二两银子够干什么呀?! 薛景和看出来杨俊远的不满,愁容满面地说:“如今父亲不贴补我银子,我俸禄又停发了,我手里哪里还有银子?实话说,这二两银子给了您,我就身无分文了。” 杨俊远为难点了点头,把二两银子重新塞回到了薛景和手里:“好,那你自己拿着这二两银子花。舅舅要不是没钱,也不至于来找你要。你已经成家了,自己也该上进一些。” 说完,杨俊远转身走了。 薛景和着急地喊:“舅舅,你不是说要替我求情吗?” 杨俊远头也不回地说:“我下午再来!” 薛景和望着杨俊远的背影,心说,他是应该想办法挣些银子去了。 接着,杨俊远来到了吕府,给角门的婆子一点碎银子,拜托她进去将吕伴琴请了出来。 吕伴琴穿着一身素衣走了出来,见到杨俊远很是高兴,亲热地唤了声:“舅舅。” 杨俊远好奇地望着吕伴琴,问:“你脸上怎么有一道一道的肿痕?谁抓伤你了?” 吕伴琴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忙说:“没有人抓伤我,我是患病了。” 杨俊远问:“好生奇怪的病,可曾找大夫看过?” 吕伴琴苦笑道:“我已经在找大夫调理了,舅舅不要担心。” 其实,吕伴琴的确找大夫看了,大夫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治,有的大夫胡乱给吕伴琴开药,她吃了以后完全没有好转,她就停了药,如今只能生生受着。 不过就是骚痒难耐、有碍容貌而已,倒是不致命,她咬牙忍着苟活。 杨俊远又问:“你为何穿素服?” 吕伴琴回道:“舅舅,祖父托梦说他的棺木被地下水泡了起来,他在棺木里湿冷难受,让堂哥为他迁坟。” 杨俊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子不语怪力乱神。” 吕伴琴却说:“舅舅,事情当真稀奇,堂哥请人打开了祖父的坟墓看了,祖父的棺材的确泡在水中,底下的木头都快烂了。因此,堂哥打算为祖父迁坟。父亲的坟也要一并迁往旁的地方。” 杨俊远点了点头:“那的确有必要,祖先们坟茔位置好,也能更好地庇佑底下的子孙。” 吕伴琴回道:“就是这个意思。一会儿我们就要去迁坟了。” 杨俊远讪讪的,显得手足无措。 吕伴琴问:“舅舅,您来找我,是母亲有什么事吗?” 杨俊远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伴琴,你母亲病了,我给你母亲抓了药,三天的药就得五十两银子。” 吕伴琴明白了杨俊远的来意,着急地说:“母亲看病耽误不得,只是,我实在没有银子,我的嫁妆都给了堂哥。这次迁坟,我又将手里的银子全给了他,他才同意一并将父亲的坟迁走。” 杨俊远显得很是失望。 吕伴琴咬了咬唇瓣,说道:“舅舅,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来银子。” 第184章 想不想报复回来? 杨俊远点了点头,神情沮丧地告别了吕伴琴。 杨俊远没要到银子,不敢回家,在街上溜达了半天,找个铺子买了两个烧饼吃了吃,然后,就直奔镇平侯府而去。 杨俊远想,他妹妹到底跟薛承宗过了这么多年,还为薛承宗生下了一个儿子,他要从薛承宗身上敲些银子。 他在镇平侯府门口旁边找了个背人的地方,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他看到薛承宗病恹恹地走了出来。 杨俊远探出头去,朝薛承宗招了招手。 薛承宗迟疑了片刻,走到杨俊远旁边,冷着脸问:“什么事?” 杨俊远冷哼一声:“你要将薛景和驱除出族?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是要将他逼上绝路啊!” 薛承宗淡淡地说:“你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就不要瞎掺和了。” 杨俊远生气地问:“我怎么是瞎掺和呢?景和是我的亲外甥,我有权力过问他的事情!” 薛承宗紧皱眉头:“那你知道景和做了什么事情吗?!你就敢在这里责问我?!” 杨俊远不服气:“你倒是说来听听!” 薛承宗想说,话到嘴边又住口了,事情涉及他的前儿媳,最主要的是涉及到了五皇子,绝对不能随便告诉杨俊远。 于是,薛承宗说:“家丑不能外扬,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景和是我的儿子,若不是他做的事情实在出格,我绝对不会忍心将他驱除出族。” 杨俊远越发生气:“我是景和的娘舅,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他是侯府嫡子,身上却只有二两银子,说出去你们镇平侯府不嫌丢人吗?!我妹妹被休了,你就这样待他的儿子?!” 薛承宗拂了拂袖子,忍不住嘲讽道:“我都说了是家丑,无可奉告,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你们杨家自己满屁股屎,你还有空来操心我们家的事?!” 杨俊远压低声音,凑近薛承宗,睁大眼睛威胁道:“你不想让我管?那也行,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薛承宗被气得笑了起来:“你妹妹都已经被休了,你还想着从我们侯府要银子呢?!” 杨俊远生气地问:“你到底给银子不给?” 薛承宗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给!” 杨俊远猛地揪住薛承宗的衣领,挥起拳头就朝薛承宗脸上捶了一拳。 薛承宗顿时鼻血直流! 薛承宗心中气恼,咆哮一声,开始与杨俊远扭打在一起。 原本薛承宗和杨俊远在一旁说话,侯府的小厮们不敢靠得太近。 可是,此时,小厮们见自家老爷被人打了,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七手八脚将薛承宗和杨俊远拉开了。 此时,薛景睿从侯府走了出来,他要去兵部办些事情。 他暼见薛承宗鼻青眼肿,满脸是血,走上前来。 机灵的小厮告诉了薛景睿刚才发生的事情。 薛景睿冷冷地看向杨俊远:“你居然敢在侯府外面殴打一位侯爷?!你以下犯上,当街行凶,意欲何为?!” 杨俊远没想到刚好在这个时候碰见薛景睿,心里头害怕极了,腿都在发颤。 杨俊远赔着笑脸说:“薛将军,我与你父亲之间有些误会……” 薛承宗见自己大儿子来了,腰杆顿时直了起来,气恼地嚷嚷道:“他要我给他五百两银子!他说我若是给了他五百两,他就不管咱们家的事了。他本来也没有资格掺和!” 薛景睿目光冰冷地看向杨俊远:“原来你是在勒索。” 杨俊远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这纯粹是个误会!” 薛承宗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将血帕子甩到了杨俊远脸上:“误会?!血淋淋的误会?!” 薛景睿虽然不喜欢他爹,但是,也不能看着他爹这样被人欺负。 于是,薛景睿问薛承宗:“想不想报复回来?” 薛承宗连连点头。 薛景睿身形一闪,上前握住了杨俊远的两个手腕,将他的两个胳膊全都扭在了身后。 杨俊远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可薛景睿的手像是老虎的爪子一般,牢牢禁锢着杨俊远,他丝毫都动弹不得。 薛景睿挑了挑眉,对薛承宗说:“他怎么打你的,你就十倍还回来。” 薛承宗摩拳擦掌,朝着杨俊远的脸狠狠打了十下。 虽然他如今病弱,手上没多少力气,可是,十拳下来,杨俊远的脸已经跟发面馒头一般又红又肿了。 杨俊远的鼻血流得比薛承宗还多。 薛景睿问薛承宗:“解气了吗?” 薛承宗痛快地笑道:“解气了。” 有个厉害的儿子就是好! 薛景睿这才松开了杨俊远的胳膊。 薛景睿朗声说:“你以后不准靠近镇平侯府。若是你到了距离侯府一里之内的地方,那么,我一定会派人将你痛打一顿!” 杨俊远口齿不清地说:“你们侯府未免太霸道了!” 薛景睿笑了起来:“对,我们侯府就是这样霸道!你若是不服气,大可以托人递话告诉俪嫔,或者,你直接上折子弹劾我。” 杨俊远自己先动的手,他哪里敢将这件事情闹到御前? 杨俊远嘴里喃喃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转身遛了。 薛承宗忍不住对薛景睿竖起了大拇指:“儿子,好样的。” 薛景睿理都没有理薛承宗,翻身上马离开了。 杨俊远如今样子很是狼狈,不适合在街上溜达,万一被同僚看见就太丢人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府。 杨俊远刚刚乘马车来到侯府门口,就看见侯府门口围了好些人。 杨俊远赶紧下了马车,拨开人群,来到了门口。 他看到吕康胜带了一群人在闹事,吕家人个个脸上都显得很气愤。 吕伴琴也在其中,她的眼睛都哭肿了,看起来跟桃子一般。 吕康胜看见杨俊远,冲了过来,生气地说:“杨俊远!我们要见你妹妹!” 杨俊远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便不耐烦地问:“你们见我妹妹做什么?!她早就不是你们吕家妇了!” 吕康胜大声说:“今日,我们给祖父和叔叔迁坟。我们打开了叔叔的棺材,发现他的骨头竟然全是黑的!” 第185章 揭开她的画皮 杨俊远跳脚道:“你叔叔都死了二十年了,他骨头黑跟我们杨家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不要没事儿找事儿,当我们杨家好欺负不成?!” 吕康胜大声说:“我们问过仵作了,我叔叔喉咙、肋骨等地方骨头是黑色的,这说明我叔叔是中毒而死。当年叔叔生病的时候,一直在叔叔身边服侍的人,就是你妹妹!这件事,她怎么能脱得了干系?!” 杨俊远摆手:“不可能。当年也不是只有我妹妹能见到你叔叔。就算你叔叔真的是中毒而亡,也说不定是哪个下人干的。或者,是你们家中什么人觊觎你叔叔的财产,找机会投毒了呢?” 杨俊远这话,简直是在指责吕康胜和他父亲了。 吕康胜气得瞪大了眼睛:“杨俊远,你不要血口喷人!因为叔叔去世,我祖母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父亲伤心过度,身子一直不好。我们家没有人会害叔叔。” 杨俊远摊手:“你叔叔去世以后,我妹妹就守寡了,她带着伴琴,日子过得艰难。她怎么可能害死她的夫君?!” 吕康胜不由得冷笑:“杨俊远,我叔叔去世没多久,你妹妹就经常往镇平侯府跑。没过多久,镇平侯夫人就病势加重,香消玉殒了。再然后,你妹妹很快嫁给了镇平侯。” “我特意找人打听过,镇平侯夫人去世前的症状与我叔叔很像,这也实在太巧了。这里头有没有蹊跷,官府派人查查就知道。” 杨俊远的心沉了下来。 他妹妹有没有害她的前夫,杨俊远不知道。 但是,他妹妹的的确确下药毒害了镇平侯夫人。 杨俊远直犯嘀咕:“难道妹妹当真害了妹夫?” 吕康胜见杨俊远表情有所松动,知道自己可能猜中了什么,心中更是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吕康胜问杨俊远:“你若是不心虚,让我们进去见见杨氏,我们要问她一些事情。” 杨俊远叹了口气:“我妹妹病得很是厉害,你们不要拿过世之人的事情来叨扰她了。” 吕康胜气得咬牙道:“杨俊远!你若是不让我们进去问,我们就只能报官了。” 杨俊远看了看吕家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有些害怕他们在杨府里头闹起来。 杨俊远背着手,淡淡说道:“你们不能见我妹妹。” 杨俊远想,吕家愿意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距今都已经二十年的事了,他不信吕家还能找到什么证据,翻出什么花样。 说完,杨俊远就径直要回府。 吕康胜拉扯着杨俊远要说法,眼看他们又要闹在一处,吕伴琴哭着喊道:“住手!都住手!” 吕伴琴拦在吕康胜和杨俊远中间,激动的吕家人才不得停了手。 杨俊远身上又挨了几拳,他直骂今天是什么晦气的鬼日子,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吕伴琴哭道:“堂哥,舅舅,我相信我母亲没有伤害我父亲,我相信她!” 吕康胜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妹妹,你两岁的时候,你母亲就改嫁了,这么多年,她身为侯府夫人,对你不闻不问,是我母亲将你养大的。至于杨氏,你实在不用太顾念那个女人。” 吕伴琴痛苦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母亲一定是爱我的,她只是有苦衷罢了。我不信母亲会毒杀父亲,我不信,我说什么都不信!” 眼看吕伴琴的情绪有些失控,吕康胜只能暂时闭嘴。 吕康胜挥了挥手,道:“走,回家!” 吕家人呼啦啦跟着吕康胜走了。 吕康胜心说,为了他祖母,为了他爹,他也一定要揭开杨氏的画皮,一定不能让他叔死得不明不白。 杨俊远狼狈兮兮地回到了家里,汪氏看见杨俊远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被吕家人打的?” 杨俊远哭丧着脸:“身上是被吕家人打的,脸上是被薛家人打的。” 汪氏指着杨氏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说起来,你都是被你那个惹祸精妹妹给拖累了!要依着我,不如不给她买药,她若是早点去了,也能少受些罪。再说,人死债消,你妹妹若是死了,吕家人总不能再上门闹。” 杨俊远斥责汪氏:“闭嘴!你懂个屁?!要是我妹妹这个时候死了,我们杨家就再也说不清楚了,吕明诚的死这个黑锅,我们杨家得一直背着!” 汪氏抖搂着手:“那你说怎么办?” 杨俊远握紧拳头,咬牙道:“买,给妹妹买药!银子的事,我想办法!” 汪氏起身去了卧房,哐当关上了门。 她本来还想给杨俊远脸上抹些药,此时,她给杨俊远抹个屁! 吕伴琴回到了吕家,她知道堂哥等人对自己不满,更是处处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吕伴琴让丫鬟将她最后的两件首饰拿出去当了。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首饰,但蚊子腿也是肉。 吕伴琴让人直接将她当来的银子送到了杨府。 然后,吕伴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绣花。 她的绣功还不错,多绣些绣品拿出去卖,可以贴补她母亲的汤药费。 夜里,丫鬟将烛火拨得亮了一些,心疼地对吕伴琴说:“姑娘,您休息一会儿,这么点灯熬油地绣花,奴婢担心您的眼睛受不了。” 吕伴琴虚弱地笑了笑:“乌鸦还知道反哺,羊羔都知道跪乳,如今母亲落难,需要银子看病,我身为女儿,岂能不尽一份心?” 丫鬟低着头,暗自想,杨氏对自家小姐实在不好。 吕伴琴年少时,想念杨氏,在镇平侯府外躲着,想偷偷看看杨氏。 杨氏牵着薛景和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暼见了吕伴琴。 吕伴琴欣喜地想上前呼唤母亲,杨氏却狠狠地瞪了吕伴琴一眼。 杨氏侧着身子,故意挡住了镇平侯的视线,赶紧快步进了府。 吕伴琴在街角哭了许久。 丫鬟如今回想起来,都替吕伴琴抱不平,吕伴琴却格外执着地孝敬杨氏,丫鬟觉得杨氏不配! 可是,她作为丫鬟,并不敢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第186章 风水轮流转 不一会儿,吕伴琴又将烛火拨暗了一些,小声说:“别浪费蜡烛了,让它烧慢一些。若是用蜡烛太快了,你们又得去找管事妈妈取。” 到时候,丫鬟又得看人家的脸色。 第二日,镇平侯府内,薛承宗将族长请了进来。 因为事情需要保密,薛承宗便没有请旁的族老。 萱草院的正堂里,薛承宗坐在主位,面色沉重,族长坐在他的旁边。 底下左边坐着薛景睿和林婉棠,右边坐着薛景和与郑玉莲。 薛景和脸色惨白,郑玉莲看起来很是惶恐不安。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说:“族长,今日将你请来,是想将景和驱除出族。” 族长显得很是吃惊,问:“这是为何?” 薛承宗顾不得老脸,长叹一声说道:“薛景和不敬长辈,不友爱兄弟,品行不端,当差不尽心,还当众殴打辱骂妻子,实在不堪为我河东薛氏家族的一员。为了避免将来更多祸事,我希望将他驱除出族。” 族长倒是知道薛景和做的大部分事情。 族长面色沉重地看向薛景和。 薛景和急忙起身,跪在了屋子中间,带着哭腔哀求道:“父亲,儿子已经知道错了,求求父亲再给儿子一个机会,儿子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族长捋了捋胡须,沉吟了片刻,对薛承宗道:“侯爷,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要不,咱们再给景和一个机会?” 薛景和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薛承宗。 薛承宗看向薛景睿。 薛景睿抬眼看向族长,显得痛心疾首:“族长,有件事关系重大,还请族长千万保密。” 族长好奇地看向薛景睿:“我的嘴向来最严实,龙虎将军只管说。” 薛景睿道:“景和为了讨好上司,居然做出了谄媚献妻这样的丑事。” 族长惊得脸色大变。 他知道薛景和不争气,却不知道他这般胆大妄为,厚颜无耻。 薛景睿又说:“幸亏这件事情被我撞破,我及时出手,才没有酿成大祸。” 族长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要是闹出来让人知道了,整个薛氏家族的人出去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怪不得薛景和的平妻南宫氏和离,离开了京城呢! 薛景睿抱拳道:“族长,只有千年做贼的,哪里有千年防贼的?我唯恐一个不注意,景和又做出什么玷污门楣的事情,到时候,我们整个家族都要蒙羞。” 薛景和羞愧地捂住了脸,不敢看族长的脸色。 族长想了一会儿,问薛承宗:“侯爷,你当真想好了,以后不后悔?” 薛景和趁机膝行上前,抱住了薛承宗的腿,哭泣道:“父亲,您就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薛承宗扭头看向族长,很是干脆地说:“我想好了,必须将这个逆子驱除出族!” 族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同意了。我们此刻就去家庙,将薛景和的名字从族谱上勾掉。” 薛景和悔不当初,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 薛景睿淡淡道:“景和,我们到底兄弟一场,我与父亲商量过了,我们不亏待你。我们侯府在杏儿胡同有一处宅子,那个宅子归你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妻子和孩子住到那里去。” 杏儿胡同的宅子小了一些,但是,京城的宅子,怎么都价值不菲。 像薛景和这样九品的官职,靠自己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宅子。许多五六品的青年官员在京城还得租宅子。 薛景和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郑玉莲知道杏儿胡同的宅子,比她们郑家在京城的宅子还要好上一些,郑玉莲心里也舒服了一点。 薛景睿又说:“我跟父亲商议了,打算给你们五千两银子,从此以后,你们就与镇平侯府、与河东薛氏家族没有关系了!” 薛景和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能得一处宅子安身,还能拿五千两银子,已经喜出望外了。他本以为,侯府会直接将他扫地出门呢! 薛景和抬眼看向薛承宗:“父亲,我最后再叫您一回父亲。咱们侯府家大业大,主枝只有我与兄长两个男丁,您给我五千两让我出门,是不是少了一些?” 薛承宗还没开口,薛景睿冷冷说道:“你若再争辩,便只给你四千两。” 薛景和脸色一变,顿时泄了气,说:“好,五千两就五千两,我不嫌少。” 林婉棠道:“景和,玉莲,原先伺候你们以及汝成的下人,只要他们自己愿意,都可以跟着你们离开。一会儿我让人清点一下人数和名册,将他们的身契交给你们。” 薛景和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婉棠。 他终究不像在梦里时那么幸运,他不能拥有林婉棠,还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或许,他应该毁掉林婉棠,他得不到的美人,为什么要便宜了薛景睿?! 薛景和的目光透出一丝阴狠。 薛景睿狠狠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才回过神来,急忙低下了头掩饰。 薛承宗带上银票和地契,然后,他带着两个儿子随族长去了家庙,将薛景和与薛汝成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 几乎同时,薛承宗将银票和地契交给了薛景和。 林婉棠带着郑玉莲一起问过下人们,只有三个人愿意跟着郑玉莲夫妻走。 郑玉莲心中恼怒,直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林婉棠将愿意走的三个下人的身契给了郑玉莲。 此时,薛景和从家庙里回来了,他望着身姿窈窕、容貌姣好的林婉棠,心中痛悔不已。 薛汝成从屋子里头跑了出来,唤道:“父亲!” 薛景和这时候顾不上父不见子、子不见父的规矩了,他招了招手,薛汝成欢快地跑到了薛景和跟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薛景和一把抱起了薛汝成,在薛汝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头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着对林婉棠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我就不信,我薛景和这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时候!” 林婉棠淡然笑道:“那我就祝薛公子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第187章 生财的法子 薛景和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将他们一家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然后,薛景和抱着薛汝成首先上了马车。 郑玉莲看着自己已经住惯了的侯府,熟悉的一草一木依旧,她却再也不能回这里了。 郑玉莲心中酸楚,忍不住对林婉棠说:“表妹,你如今得意,也要防着登高跌重。将来你若是遇难,我不会像你一样薄情,我至少会管着你温饱。” 林婉棠暗哂,笑道:“以后,你若真吃不上饭,穿不上衣裳,我也管着你,总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郑玉莲面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瘪着嘴,使劲仰着头离开了。 柳春娘神情阴郁,但依然低眉顺眼,她上前行了一礼,柔声说道:“虽说二少爷不再属于河东薛氏,但是,二少爷毕竟与侯爷和将军血脉相连。” “侯爷和将军此时在气头上,奴婢相信,血浓于水,若有一日,二少爷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侯爷和将军定会欣喜地欢迎二少爷回归河东薛氏。” 林婉棠心中不由得感慨,柳春娘当真能屈能伸,这番话说得漂亮。就算是为了薛汝成考虑,柳春娘心里还想着回归河东薛氏和侯府的。 即便不能回来,柳春娘这番话,也能让薛承宗和薛景睿多顾念薛汝成几分。 柳春娘的段位和心机远远超过了郑玉莲。 林婉棠还真有些忍不住替郑玉莲额担心,于是,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郑玉莲一眼,然后微笑着对柳春娘说:“你是个知晓事理的,今后要多多规劝你家少爷,好好教导汝成。” 柳春娘恭敬地朝林婉棠和薛景睿行了礼。 薛景和不耐烦地喊道:“春娘,赶紧上车了,人家嫌弃咱们站脏了人家的地盘呢。” 柳春娘愧疚地看了看林婉棠,便赶紧跟在郑玉莲身后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来到了杏儿胡同。 薛景和拉着薛汝成进了主屋,命郑玉莲将三个下人也叫了进来,然后翘着二郎腿吩咐道:“以后你们便都唤我作老爷。” 上头再没有父兄压着了,如今这个薛宅可是他薛景和做主了。 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点头称是。 郑玉莲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收拾东西,打扫安顿了。 随后,郑玉莲坐在一旁,对薛景和说:“夫君,虽说我们得了五千两银子,可是,坐吃山空,我们还是得想些生财的法子。” 柳春娘见他们在商量正事,便招招手,将薛汝成唤到一旁去玩耍了。 薛景和斜着眼睛问:“你说说有什么生财的法子?” 郑玉莲已经想了一路,掰着手指头说道:“首先咱们得留出一些银子家用,其次,得拿银子买上一些田地,交给佃户们来种,这样咱们年年都能有收成。剩下的银子,咱们存在钱庄里,能吃些息。” 薛景和忍不住嗤笑:“按着你的法子,挣钱未免太慢了一些。” 郑玉莲忍不住摊手:“能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 薛景和胸有成竹地笑了:“你别瞎操心了,我自然有办法挣钱,不会让你们挨饿。” 郑玉莲满心犯嘀咕,却不敢再多问,起身去她的房间里歇着了。 当天夜里,薛景和便带了一千两银子,去了京城最大的赌场。 夜深十分,薛景和满脸欣喜地出了赌场,他没想到,短短两个时辰,他竟然挣了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银子!好大一笔!可以抵他十年的俸禄了! 薛景和红光满面地回了杏儿胡同,当天夜里搂着柳春娘好好亲热了一场。 柳春娘使尽浑身解数讨好满足了薛景和,薛景和沉沉睡去了。 然而,薛景和毕竟残缺,又不是体贴的人,哪里会考虑柳春娘的感受? 柳春娘深夜寂寞,在床上翻来滚去,很是空虚难受,不由得又回忆起了她在倚红楼的日子。 直到天色破晓,柳春娘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晚上,薛景和照例去赌,这次,他带上了两千两银票,一心想着大赚一笔。 谁料,当天薛景和带去的银票缩水了一半,只剩下了一千两。 一夜时间,他输了一千两! 薛景和心中很是不甘,发誓一定要将输掉的银子赢回来! 为此,薛景和还专门去寺庙了诚恳地拜了拜神。 另一边,吕康胜当真去官府禀告了他叔叔骨头发黑的事情。 京兆府派人到吕府了解情况。 在详细过问了当年伺候的下人们以后,京兆府尹让人去杨府将杨氏请到了衙门。 官差到杨府请人的时候,杨俊远才匆匆忙忙地将吕家的怀疑告诉了杨氏。 杨氏的脸色顿时惨白。 杨俊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杨俊远想了想,贴在杨氏耳边,低声道:“无论如何,咬死了这件事不是你干的,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杨氏愣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杨氏来到京兆府,京兆府尹坐在堂上,猛地拍了拍惊堂木:“杨氏,你当年照顾你前夫吕明诚的时候,是不是在他的饮食中加了毒药?!” 杨氏神情呆滞,反应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说:“吕……吕明诚?吕……明诚?哦,对了,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死了,生病死了。” 京兆府尹又拍了拍惊堂木:“本官是在问你,你是否在他的饮食中加了毒药?” 杨氏傻傻地笑了起来:“毒药?没有毒药。他是病死的呀!他个没良心的,抛下我们母女跑了,他自己跑了。” 京兆府尹心说,这人精神看起来有点问题。 于是,京兆府尹声音放缓和一些,问:“你前夫的肋骨和喉咙处的骨头处都是黑的,若不是你下毒,那会是谁下毒呢?” 杨氏显得很是害怕:“下毒?谁下毒了?是谁害了我的夫君?我会不会也中毒了?!” 京兆府尹弄不清楚杨氏是不是装的,便让人带了吕明诚生前的贴身小厮上来。 贴身小厮回禀道:“启禀府尹大人,我们家少爷一开始病情不太严重,大夫们都说养养就好。后来,杨氏亲自为少爷煎药,亲自在灶房煲汤给少爷喝,之后,少爷的病就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然……竟然英年早逝了!” 第188章 我对不起你啊! 杨氏闻言,喃喃道:“对啊,当年,我亲自给他煎药,亲手给他做饭,就是想留住他,留住他……可是,他还是抛下了我们母女俩,他的心怎么那么狠呢?” 说着,杨氏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京兆府尹一时竟然对杨氏动了恻隐之心。 他摇了摇头,提醒自己审案子一定要理智。 京兆府尹问杨氏:“你当时都给你前夫做什么饭?” 杨氏回忆了一会儿说:“糖醋排骨、醋溜新芽、羊肉涮锅、饺子……还有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反正都是夫君爱吃的东西。” 京兆府尹点了点头,命人带上来了一个老大夫。 京兆府尹问那大夫:“听闻吕明诚过世之前,都是你给他看病?” 老大夫点了点头。 京兆府尹问老大夫:“吕明诚的病情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大夫点了点头:“吕家少爷的心脏肺腑衰竭得很快,在年轻人身上,很少见到这种情况,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还记得他。” 京兆府尹问老大夫:“吕明诚的身体可有中毒的迹象?” 老大夫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吕家少爷的嘴唇有些青紫,但是,心肺衰竭的病人,嘴唇青紫是常有的事。” 京兆府尹告诉老大夫如今发现吕明诚骨头是黑色的。 老大夫显得有些吃惊,行礼道:“老夫可以保证,吕家少爷若真是中毒,中的一定不是常见的毒,否则,老夫不可能诊断不出来。” 这个老大夫的医术有些名气,普通的中毒的确应该瞒不过他的眼睛。 京兆府尹又审了一会儿,没有审出什么名堂,便暂时停了审问,让人将杨氏安置在了京兆府内。 因为不能确定杨氏有没有罪,关押杨氏的地方不是监牢,而是在京兆府旁边一个院子里,杨氏被关在了一个单间,里面有床。 杨氏心中惶恐,多年前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但是,她笃定京兆府查不出来什么。 杨氏病后体虚,感觉很累,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氏突然听见了呼啸的风声,风声奇怪,使得杨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杨氏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冷嗖嗖的,烛火昏暗,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屋子的中间。 白衣女子的头发很长,披散在白衣女子的脸前,杨氏看不到白衣女子的面貌。 但是,屋子里实在太阴森恐怖了,杨氏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搂住了自己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 这一刻,风猛地将房间的窗子吹开了,风灌了进来,烛焰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却生命力顽强地没有熄灭。 杨氏更害怕了。 白衣女子伸出了苍白的手,撩开了她的头发,露出了脸。 烛光下,杨氏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 居然是詹芳菲! 杨氏惶恐地环顾四周,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有鬼,有鬼!” 没有人理会她。 詹芳菲走近了一些,一张口,嘴角便淌出了血,连牙齿上都沾着血。 杨氏用手捂着脸,身体颤抖着,连声说:“你来做什么?你都已经死了,你该好好地阴间待着……” 詹芳菲的声音悠长如同鬼魅:“杨妹妹,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呀!你害了多少条人命,你自己心里清楚?” 杨氏仓惶下了床,继续往后退,往后退…… 突然,她好像撞到了什么。 杨氏回头,看到了一张格外苍白的脸。 居然是她的前夫吕明诚! 吕明诚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血从他的嘴角一直淌到了地上。 杨氏捂着自己的脑袋,失声尖叫了起来。 吕明诚上前,一把揪住杨氏的衣领,生气地说:“贱人!你为了跟镇平侯结成夫妻,居然谋害亲夫!你等着到地狱里头下油锅!” 杨氏情绪崩溃,失声叫喊起来:“你长成这个样子,哪里配得上我?!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我成亲前就喜欢薛承宗,可是,他们家居然向詹家提亲了!这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吕明诚使劲晃着杨氏的身子:“你若不喜欢我,你说出来,我们和离也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毒杀我?为什么?!” 杨氏眯着眼睛,使劲摇头,哭道:“要是和离了,杨家容不下我!薛承宗不会娶一个和离的女人,人们会觉得我肯定有毛病!我丧夫就不一样了,人们只会同情怜惜我!” 詹芳菲在杨氏身后幽幽地说:“所以,你就利用了我对你的同情和怜惜,毒杀了我,嫁给了薛承宗?!你谋杀夫君,谋杀好友,夺人夫君,自己又落了什么好下场不成?!” 杨氏痛苦地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吕明诚将杨氏拎了起来,冷笑道:“你可真会伪装啊!我临终那段时间,还真当你是贤妻良母,谁料你竟然心如蛇蝎,毒杀了我,抛弃了我们的女儿。” 杨氏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你知道吗?你喜欢吃饺子,我每次给你包的饺子里头,都放了春天千里光。春天千里光是有毒的,剁碎了以后,掺在饺子馅里,你居然一点都吃不出来!” 吕明诚眼里全是恨意:“贱人!那时候,我吃饺子总觉得有些发苦,我还以为是自己吃药吃多了,嘴里发苦而已,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真狠毒!” 詹芳菲也飘到了杨氏跟前,嘲讽地笑道:“你丧尽天良,杀父弃女,毒杀好友,如愿嫁给了薛承宗,如今,你后悔吗?” 杨氏垂头丧气,泪流满面:“后悔,薛承宗不是良配!他抛弃我,他还将我们的儿子驱除出族了,他真的凉薄寡恩。” 吕明诚嗤笑:“这都是你自作自受。平心而论,当年我待你不够好吗?” 杨氏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抽泣道:“好,你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杨氏痛哭流涕。 吕明诚幽幽地说:“你不光对不起我,你还对不起你的亲生女儿!你知道她有多渴望母爱吗?你知道她为了给你筹汤药费,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吗?” 第189章 为你治疗疯病 杨氏哭着说:“我对不起她,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肯定要先顾着景和啊!景和是儿子,伴琴一个女儿,怎么能跟景和比?” 此时,突然,门哐啷一声被风吹开,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 有人提着灯笼,走进了这个房间。 杨氏定睛一看,为首的人居然是京兆府尹张枞。 张枞双手背后,神色威严,目光严厉地看着杨氏。 杨氏吓得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扭头看詹芳菲和吕明诚。 此时,衙役上前,点亮了几根蜡烛,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张枞看向詹芳菲和吕明诚,微微颔首道:“辛苦你们二位了。” 一个丫鬟上前,帮助詹芳菲将头发挽了起来,又用一张湿帕子让詹芳菲擦去脸上过多的脂粉,抹去了嘴角的山楂红糖汁。 杨氏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詹芳菲,这是詹芳菲的侄女詹……哦,对了,詹灵珊。 难怪她的身形、面貌甚至嗓音都和詹芳菲这么像。 杨氏又急忙扭头看吕明诚。 吕明诚已经去院子里头洗过脸,过于苍白的脸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红润健康的脸。 他的确有七八分像吕明诚。 他是吕明诚的侄子吕康胜。 难怪刚才在昏黄的灯光下,杨氏误把他当成了吕明诚的魂魄。 杨氏悔不当初地喊道:“原来你们是在装神弄鬼地骗我!” 吕康胜不理会杨氏,向张枞行了个大礼,朗声说道:“府尹大人,方才杨氏亲口承认,她在我叔叔的饺子馅儿里面加了剁碎的春天千里光,害了我家叔叔的性命。” 张枞点头道:“本官方才在门外听见了,本官听闻了春天千里光,的确能够令人心肺受损。” 詹灵珊眼睛湿润,眼圈通红:“没想到姑母也是被杨氏所害,姑母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她到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张枞看向詹灵珊:“詹姑娘,多谢你今日帮忙,你的出现,令杨氏惊吓惶恐,她不安之下,才没能仔细辩解吕明诚,心虚之下说出了真话,” “令姑母的案子,证据确凿,本官一定会让杨氏付出应该付的代价。” 詹灵珊低头行了一礼,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 张枞原本摇摆不定,不知道杨氏到底是不是有罪,幸亏薛景睿派人悄悄来找他,将杨氏害原镇平侯夫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才知道春天千里光这种有毒的药草,更加怀疑是杨氏毒杀了吕明诚。 薛景睿提议让人假扮詹芳菲和吕明诚的魂魄来试一试杨氏,并亲自将与他母亲长得最像的詹灵珊请来帮忙。 杨氏慌乱之下果然吐露了实情。 这下证据确凿了。 谁料想,杨氏竟然装疯卖傻起来,开始躺在地上撒泼,胡乱地说起话来。 “当年凌霄宝殿之上,我一棍子打死了了三个挡路的小神仙!” “阎王爷看见我,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还管我叫大姐!” “我是天仙降世,你们都得听我的号令,我们要杀尽天下不忠不义的人!跟我杀!冲啊!” 杨氏一边神神叨叨地说着,一边作出冲锋陷阵的样子,在屋子里冲锋了起来。 吕康胜气得忍不住跳脚:“她这是在装疯啊!府尹大人,您可不要被她给骗了!” 张枞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这种症状的病人我见多了,你不用担心,我找人给她治一治就好了。” 吕康胜行了个大礼:“多谢府尹大人!” 张枞笑着吩咐衙役去唤了一位大夫前来,大夫拿出很长的银针,让人按着杨氏,大夫往杨氏脑袋上扎起了针。 银针又粗又长,杨氏疼得叫苦不迭,再也没有心思装疯卖傻了。 张枞上前一步说道:“杨氏,你不要喊痛,本官这是为你治疗疯病呢!” 杨氏喊道:“大人,府尹大人,我没有疯,您不用给我治病了!” 张枞这才让大夫住手。 张枞命衙役过来记录,他开始连夜审问杨氏。 问到关键处,杨氏害怕极了。镇平侯府为了脸面,没有将她毒杀前镇平侯夫人的事情宣扬出去,她因此捡了一条命。 如今,若是坐实她谋杀亲夫,她肯定要被判死罪。 杨氏如今虽然过得凄惨,可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想等养好伤以后,去帮衬帮衬薛景和,帮忙带一带薛汝成。 于是,杨氏再次装疯卖傻起来。 杨氏出尔反尔,故伎重施,将张枞气得不轻。 张枞愤然起身,命人再次将大夫请了进来。 这一次,大夫身后跟了一个衙役,衙役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的都是蝎子、蜈蚣、癞蛤蟆…… 大夫笑着说:“这些东西治疗疯病最是见效。” 大夫命几个婆子按住杨氏,然后,他就抓住一个蜈蚣往杨氏的嘴巴里面塞。 杨氏恶心得直呕吐。 大夫却攥着杨氏的下巴,硬是将蜈蚣塞进了杨氏的喉咙,蜈蚣顺着杨氏的喉咙爬了进去。 然后,大夫又抓起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往杨氏嘴里塞。 …… 不一会儿,杨氏就被吓得浑身瘫软,眼泪横流,五脏六腑都翻腾得很难受。 抓住一个间歇,杨氏哭着喊了起来:“不用给我治了,我没有疯病,没有!” 杨氏一连喊了好多回,张枞才命大夫住手。 杨氏蹲在墙角呕吐了好久。 张枞冷笑道:“犯了事,落到官府手里的人,不少想用装疯的法子逃避刑责,本官见多了。你当本官好糊弄不成?!杨氏,你装疯啊,接着装啊!” 杨氏跪下来砰砰磕头:“我不敢了,再也不敢装疯了!” 张枞冷冷道:“你想苟活,你不想想,难道詹氏和吕明诚不想活吗?你却狠毒地夺了他们的命!你实际上已经多苟活了二十年,你知足!” 张枞详详细细地审问了杨氏,让杨氏将细节都交代清楚了,然后,张枞命杨氏在供认状上签字画押。 另一边,吕康胜回到了自家府上。 吕康胜嫌弃吕伴琴被婆家休弃,原本十分不喜吕伴琴,对她说不上好。 然而,经过这一番事,吕康胜可怜起吕伴琴来。 第190章 你别吓舅舅 吕康胜来到吕伴琴院子外面,暼见吕伴琴的卧房中还亮着灯,吕伴琴绣花的身影映在了窗子上。 这个点儿了,吕伴琴不知道没有睡,还是已经起床了。 吕伴琴如今一颗心全都扑在杨氏身上,吕康胜担心吕伴琴若是突然知道,是杨氏害死了她的父亲,吕伴琴会承受不了。 倒还不如让她有点念想。 于是,吕康胜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任何人不得将杨贱人的事情告诉伴琴妹妹,否则,拖出去打死!” 小厮迟疑了一下,说:“姑娘若是派人去杨府送银子怎么办?到时候,不就露馅了吗?” 吕康胜道:“找个由头,不要让伴琴妹妹的人出去。杨家的人要是找上门来,一律赶走!” 小厮点头应是。 吕康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给吕伴琴银子,他知道吕伴琴自己舍不得用,必然要留着交给杨俊远。 吕康胜才不想便宜杨家呢。 这一日,吕伴琴坐在窗前,翻看着她绣好的绣品,露出了微笑。 丫鬟心疼地说道:“姑娘的绣功越来越好了。只是,您都有黑眼圈了。” 吕伴琴轻笑道:“不妨事,这些绣品卖出去,应该能得将近十两银子。你得了银子,就直接送到舅舅家。” 丫鬟点头离开了。 吕伴琴困倦极了,很想好好睡一觉,可是,她不敢躺在床上,唯恐自己睡的时间过长。 于是,吕伴琴就趴在桌子上,打算小睡一会儿。 谁料,丫鬟小燕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小燕蹑手蹑脚,但是,吕伴琴还是被惊醒了。 吕伴琴迷茫地问:“这是过了多久?” 小燕叹息道:“奴婢出去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老爷不让奴婢出府。” 吕伴琴惊讶地问:“为什么啊?” 小燕道:“老爷说外面最近不太平,不让女眷和丫鬟们出去。” 吕伴琴着急地说:“那就托个相熟的小厮出去啊。” 小燕回道:“奴婢找了几个平日好说话的小厮,可是,他们都不肯帮奴婢的忙。” 吕伴琴皱着眉头,低声说:“小燕,你去偷偷查看一番,看看是就我们不能出去,还是所有的女眷和丫鬟都不能出去。我这右眼跳得厉害,我总担心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燕点头出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小燕回来了,脸色看起来很是委屈。 吕伴琴心中已经大致知道了,问小燕:“是不是只有我们不能出去?” 小燕缓缓点了点头。 吕伴琴苦笑了起来:“想来堂哥心中对母亲不满,不愿意让我出去卖绣品,贴补银子给母亲。” 小燕咬着鲜红的唇瓣问:“姑娘,那我们怎么办啊?依奴婢说,您就不要再操心了,舅老爷肯定会给您母亲买药的。” 吕伴琴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下定决心说:“我知道府里后院墙角有个狗洞,夜里,我们从狗洞爬出去。我去舅舅家打探一下情况。” 说完,吕伴琴让小燕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吕伴琴洗了一把脸,就重新坐到桌前开始绣花。 小燕长叹了一声,也坐在旁边帮着绣起花来。 她的绣功虽然没有吕伴琴好,绣品多少也能卖些银子。 夜里,吕伴琴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小燕,偷偷从狗洞钻了出去。 吕伴琴舍不得雇马车,带着小燕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了杨府。 吕伴琴在角门托守门的婆子往里传递消息,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求见杨俊远。 守门婆子见吕伴琴主仆二人夤夜前来,并且二人看起来很是狼狈,赶紧进去禀告了杨俊远。 杨俊远刚刚做了噩梦,正满头大汗地坐在被窝里,闻听消息,就命人将吕伴琴请了进来,他穿上衣裳出去见吕伴琴。 一见面,吕伴琴就惊慌地问:“舅舅,母亲是不是出事了?” 杨俊远反问:“你不知道?吕家人没有告诉你?” 吕伴琴摇了摇头:“没有。母亲呢?我想见一见母亲。” 杨俊远也不太想告诉吕伴琴,毕竟是他们杨家对不起吕家。 杨俊远讪笑道:“你母亲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你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为好。” 吕伴琴心慌得厉害,便坚持道:“我只远远看她一眼。” 杨俊远板了脸:“伴琴,我此刻不让你惊动你母亲,是为了她好。她在病中,本就觉轻,她若休息不好,病情只怕会加重。” 吕伴琴见杨俊远眼神躲闪,心中更是担心,便大步出了门,喊道:“母亲,母亲,你在哪里?!” 寂静的夜里,吕伴琴的声音格外响。 杨俊远唯恐吕伴琴把整个吕府的人惊动起来,只得长叹一声,说道:“伴琴,你别喊了!你母亲如今在京兆府的大狱里面。” 吕伴琴愣住了,脸上一瞬间没有了血色,身子摇摇欲坠。 杨俊远快步走到吕伴琴跟前,扶着吕伴琴的胳膊,担忧地说:“伴琴,伴琴,你别吓舅舅!” 过了好一会儿,吕伴琴才缓了过来,声音沙哑地问:“母亲……为何下狱了?” 杨俊远低头迟疑了片刻,才说:“孩子,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太难过……” 吕伴琴尖声问:“我母亲到底犯了什么罪?!” 杨俊远被吓了一跳,他后退一步,无奈说:“你母亲当年下毒谋杀了你父亲。” 空气凝固了起来,吕伴琴像是突然聋了一般,耳朵边再也没有旁的声音。 母亲毒杀了父亲?! 吕伴琴不记得父亲,但是,她很羡慕很羡慕旁人有父亲。 原来,竟然是母亲杀了父亲?! 真的吗?! 吕伴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身子软软地晕倒在了地上。 杨俊远赶紧命人将吕伴琴抬进了屋子里,并命人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大夫给吕伴琴扎了银针,吕伴琴才醒了过来。 吕伴琴目光呆滞地望着床帐的顶部,木然说:“我要见母亲,我要当面问一问她,她是不是真的杀了父亲。” 杨俊远叹了口气:“京兆府尹已经审问清楚了,你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 第191章 搜她的身! 吕伴琴道:“我还是想当面问一问她。” 杨俊远叹了口气说:“那好,你早点休息,明天舅舅带你去京兆府。” 吕伴琴点了点头,将她的绣品给了杨俊远,说:“舅舅,明日一早您让人去把这些绣品卖了,然后派人给母亲买些药,我们看母亲的时候捎去。” 杨俊远心情复杂地看着吕伴琴。 吕伴琴愧疚地咬了咬嘴唇:“舅舅,我知道这些银子不够,你先垫付一些,我会想办法挣银子还给您。” 杨俊远叹了口气说:“好的,你先别操心这些了,好好休息休息。” 杨俊远走了以后,吕伴琴睁着眼睛想了半夜,决心豁出去弄些银子。 第二日上午,杨俊远带着吕伴琴去了京兆府的衙门,杨俊远给牢头塞了些银子,牢头便带着他们去探看杨氏。 杨氏披头散发地躺在昏暗难闻的牢房里。 牢头低声道:“你们快些说话。” 杨俊远点了点头。 吕伴琴则满眼是泪地来到了牢房门口,轻声唤道:“母亲!” 杨氏缓缓抬起了头,瞥了吕伴琴一眼。 吕伴琴问杨氏:“母亲,你是不是杀了父亲?” 杨氏慢慢下了床,挪动到了吕伴琴面前,颤抖着嘴唇问:“琴儿,你是不是特别恨母亲?” 吕伴琴执着地问:“你是不是杀了父亲?我只信你的话。” 杨氏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点头道:“是,我杀了你父亲。” 吕伴琴双手掩面,哭得浑身颤抖。 杨氏哽咽道:“你恨母亲也是应该的。母亲这辈子已经完了,母亲自作自受,怨不得谁。但是,你弟弟景和是无辜的呀!你们姐弟俩一定要互相扶持,互相帮衬。” 吕伴琴闻言,望着杨氏狼狈的可怜模样,心酸地说:“母亲,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您等着,我会想办法救您。” 杨氏吃惊地望着吕伴琴:“你如何救我?” 吕伴琴压低声音说:“母亲这样的案子,需要由京兆府上呈刑部,由都察院和大理寺复核,十有八九是斩监侯,需要皇上勾选决定是否执行死刑。” 这个流程杨氏也是知道的,她急忙问:“你可有什么办法?” 吕伴琴小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女儿想办法托托贵人,让他们帮忙疏通一下关系。” 杨氏不敢置信地问:“你哪里有银子?认识什么贵人?” 吕伴琴低头道:“母亲别管了,您只需要放宽心,好好吃药,等我的消息就好。” 杨氏没想到,在她人生最落魄的时候,是她一直忽视冷待的女儿为她奔走。 杨氏忍不住伸手从监牢栏杆的缝隙里摸了摸吕伴琴的头发,抽泣道:“你是个好女儿,母亲对不起你。” 吕伴琴为这一刻难得的母爱所打动,暗下决心,她要将母亲救出来,母亲知道了她的孝心和能力以后,一定会爱护她,喜欢她。 吕伴琴从京兆府大牢里出来,便带着小燕去了曹众的府邸外面。 皇上使惯了曹众,到底还是把曹众调回了自己身边。 皇上虽然没有恢复曹众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名头,但是,曹众仍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地位不容小觑。 吕伴琴紧张地坐在曹众府邸外面的茶楼里,一直到夜幕降临,曹众的车驾才远远地行驶了过来。 吕伴琴快步走到胡同里,等曹众的车驾一拐进胡同,吕伴琴就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曹公公,求公公救我。” 曹众掀开帘子,看到了曹伴琴布满红肿斑痕的脸和手,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问:“你来做什么?” 吕伴琴想起伤心事,眼里就蓄满了泪,她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用哭腔说:“曹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求您帮忙救救我的母亲。” 吕伴琴将事情大致讲给了曹众听。 曹众不耐烦地说:“那样的母亲,你还救她做什么?再说,咱家好不容易重回皇上身边,哪有救出死刑犯的权力?” 吕伴琴难怀期待地说:“公公,您只需要在皇上复核处决的死刑犯人前,求求他不要圈母亲的名字就好……” 曹众不由得冷笑:“你说的倒轻巧。咱家做不到。” 吕伴琴低头哀哀地哭泣。 曹众吩咐车夫起动。 吕伴琴奋不顾身挡在了马车前面。 曹众有些生气,探头道:“你去求俪嫔啊,求咱家做什么?!来人,把她给咱家拖到一边去!” 吕伴琴知道,俪嫔待她一向疏远冷淡,且俪嫔刚因为她母亲的事被皇上禁足,肯定不会平白冒着被斥责的风险为她母亲讨饶了。 小厮上前拖吕伴琴,吕伴琴只得亮出她的底牌:“曹公公,您回府以后,可以查看一下您珍藏的那些往来信件,是不是少了一封。” 曹众脸色陡变,抬头阻止小厮,压低声音质问吕伴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伴琴不再装柔弱,起身拍拍灰尘,来到曹众跟前,小声说:“我当初误拿了曹公公的一封信,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曹公公还想着干那样的大事。” 曹众眼珠转了转,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听戏听多了?居然拿这种语焉不详的话来试探咱家。可惜咱家一向心胸坦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吕伴琴咬了咬唇瓣,凑到曹众耳边,小声说:“泰州,皇陵,铁矿,五殿下……” 后面的话,声音更低了几分。 曹众低声斥责道:“闭嘴!” 吕伴琴识相地闭了嘴,却感觉脖子陡然一紧,曹众的手使劲掐着她的脖子! 吕伴琴毫不畏惧地看着曹众,眼中满是威胁之意。 曹众心虚地放开了吕伴琴,吩咐:“来人,搜她的身!” 吕伴琴笑了起来:“曹公公,我既然来找您,就不可能把信带在身上。我已经将信交给了可靠的人,只要我今天晚上回不去,她就会想办法将信交到皇上手里。” 曹众掩去目光中的恨意,微笑着对吕伴琴说:“你不就是想让咱家替你母亲求情吗?咱家办就是了。” 吕伴琴笑道:“吕公公,您别糊弄我。这样,您给我一万两银子。您若能救下母亲,我自当将一万两银子和信一起奉还。” 第192章 谈一笔生意 曹众似笑非笑地看着吕伴琴:“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一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咱家如何相信你不会骗咱家?” 吕伴琴潸然欲泣:“我一个小女子,又没有父母可以倚仗,怎么敢戏弄曹公公?再说,曹公公若是倒台,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还指望公公飞黄腾达,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拉拔拉拔我们姐弟。” 曹众眼神深邃莫测地望着吕伴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就一万两银子吗?好说。不过,你最好识相一些,不要有命拿银子没命花。” 吕伴琴点头:“我一定识相,只求曹公公救救我母亲。” 曹众叹息道:“咱家尽力而为。” 吕伴琴望着曹众,曹众知道她是要银子,便亲自回府查看了存放密信的地方,密信果然少了一封。 曹众不由得暗骂吕伴琴。 曹众拿了一万两的银票,给了吕伴琴。 然后,曹众命人悄悄跟着吕伴琴。 吕伴琴早就命小燕在外面为她布置了掩护,吕伴琴七绕八绕,好不容易才甩掉了曹众的人。 然后,吕伴琴来到了杨俊远的府上。 吕伴琴让杨俊远屏退下人,跪下行礼道:“舅舅,求您托俪嫔娘娘救救母亲。” 杨俊远惊讶地问:“你还愿意救你母亲?” 吕伴琴点了点头。 杨俊远重重叹气:“你表妹为你母亲说了几句好话,就被牵连了,如今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你母亲?” 吕伴琴道:“舅舅,皇上宠爱俪嫔娘娘,娘娘肯定会东山再起。只要娘娘能救了母亲,我愿意给舅舅一万两白银。” 杨俊远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万两银子?你哪里能弄来一万两?” 吕伴琴低头浅笑:“这舅舅就不用管了,反正我到时候一定能筹集够一万两。” 杨俊远有些心动,一万两白银啊! 可是,杨俊远唯恐吕伴琴是为了救出母亲而骗他。 吕伴琴猜出了杨俊远的心思,说道:“舅舅,我已经得了两千两银子,舅舅先花着。您看,外甥女真的找到了挣银子的门路。” 说着,吕伴琴拿出准备好的两千两银票,给了杨俊远。 杨俊远不由得惊喜,看来吕伴琴没有撒谎! 若是平白让俪嫔为杨氏求情,别说俪嫔不愿意,杨俊远也不愿意。他家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皇妃女儿,岂能为了没指望的妹妹,折损了皇妃的大好前程? 但是,若是为了一万两银子…… 倒可以试试! 于是,杨俊远道:“那我托人递消息给俪嫔,让她帮忙想想办法。有消息我会让人告诉你。” 吕伴琴磕头道:“多谢舅舅。” 吕伴琴出杨府时,心里已经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钱能使鬼推磨。 曹众如今恨她,肯定会想方设法从她手里夺信,她不能把救母亲的希望放在曹众身上。 俪嫔就不一样了。 一来,二人毕竟血脉相连,有个被砍头的姑母对俪嫔来说,也不是光彩的事。二来,一万两银子呢,吕伴琴知道俪嫔和杨家缺银子,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吕伴琴带着小燕,回到了吕府外面的狗洞处,正要爬下来爬进去,便被人捂住了嘴。 吕伴琴惊讶回头,发现小燕已经被打晕了,她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 男子将吕伴琴拽到了路边停着的一个马车里,然后,男子下了马车,将小燕拖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两辆马车都行驶了起来。 吕伴琴茫然抬眸,居然看到了林婉棠和薛景睿。 吕伴琴厉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林婉棠轻笑道:“听说你跟曹公公做了一笔交易,涉及到一封信,我们也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吕伴琴大惊失色:“你们……你们怎么会……” 林婉棠道:“别这么大惊小怪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知道又有什么稀罕的呢?!” 吕伴琴往车厢角落里挪了挪,坚决地说:“我不可能把信交给你们。” 薛景睿冷冷道:“世上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只是看价码罢了。” 吕伴琴有一点被触动。 林婉棠补充道:“我们已经看出来了,你拿信的事敲诈曹众,从他那里得来银子,但你知道,曹众绝对不会放过你。反正他都不会饶过你了,你还怕什么呢?” “你要是跟我们合作,我们还可以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将来,我们也可以护着你远走高飞。你好好考虑考虑。” 吕伴琴紧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要一万两银子!” 林婉棠苦笑道:“夫君为官清廉,我们可不像曹公公那么有钱。我们诚心想合作,但一万两我们拿不出来。然而,我们可以给你提供的保护,也值不少银子?” 吕伴琴冷冷道:“你们最想让我母亲死?” 林婉棠摇头:“我们若想让她死,又岂会把她接进府里养着?我们若想让她死,当初淑贵妃生产以后,我们就可以将事情告知官府,让他们将你母亲绳之于法了。” 薛景睿道:“我们给你你最需要的银子和保护,只想要信,其他事情我们一概不掺和。你想救你母亲便救,我们绝对不会从中作梗。” 吕伴琴想了片刻,道:“五千两,一文都不能少了。” 林婉棠点头:“一手交信,一手交银子。” 薛景睿目光冷冷看向吕伴琴:“信若有假,你就不要想活着离开了。” 吕伴琴点头应下,从狗洞钻进吕府,从自己屋子里拿出了密信。 她想了想,誊抄了一份,将誊抄的信收了起来,将原信拿出来,又重新上了等着吕府外面的马车。 薛景睿果然谨慎,信是曹众写给五殿下的,薛景睿便拿出曹众平素写的字,核对了笔迹,确认是曹众的亲笔信,才示意林婉棠将五千两银票给了吕伴琴。 吕伴琴低头看了看银票,笑了起来,将银票放好,从狗洞钻回到了吕府。 吕伴琴想,等俪嫔救出她母亲,她就拿着这些银子,带母亲远走高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 马车里,读过信的薛景睿和林婉棠面色凝重。 第193章 我图什么呀?! 这封信的确是曹众与五皇子勾结的证据,两人在信中密谋了谋反的事情,提到了一个建在泰州皇陵附近的铁矿,他们有意利用那个铁矿,在附近偷偷冶炼锻造兵器。 但是,薛景睿和林婉棠却不能利用着封信来扳倒曹众和五皇子。 因为两人在信中提到了一个人——林宏健,也就是林婉棠的二叔。 曹众说,此矿明面上为工部所有,工部硕康会帮忙派人将此矿所产的铁矿石少上报一些,挪给五皇子使用,五皇子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用这些铁矿石冶炼制作兵器。 而硕康是林宏健的字,他正是工部郎中,从四品的官职。 薛景睿低声道:“吕伴琴应该不知道硕康是你叔叔的字,否则,有林家这个把柄在她手里,她应该不会五千两就将这封信卖给我们。” 当然,信中还提到了其他人。估计也就是因为这,吕伴琴没有特别注意到硕康这个人。 林婉棠眉头紧锁:“二叔怎么这么糊涂?他怎么能跟五皇子勾结到一起,参与谋逆这种事?” 薛景睿拍了拍林婉棠的后背,说道:“我看你二叔虽然为人处世差了一点,却不像有胆子和魄力做这种事的人。其中应该有猫腻。” 林婉棠方才关心则乱,听薛景睿这么一分析,她也觉出了不对,便紧皱眉头说道:“不行,我得回一趟林府。” 薛景睿握住林婉棠的手说:“我陪你。” 马车疾驰着去了林府。 林宏盛已经睡了,听小厮们说女儿女婿急急上门,便赶紧起身,穿好衣裳,让人将薛景睿和林婉棠请到了书房。 林婉棠咬了咬嘴唇,说道:“父亲,有件事事关家族命运,女儿不得不告诉您,您不要着急上火。” 林婉棠是想让林宏盛有点心理准备。 林宏盛缓缓点头:“父亲经历过的事情多了,没什么承受不住的,你只管直言就是。” 薛景睿说:“岳父,我们怀疑曹众和五皇子勾连,一直派人跟踪曹众。今日,我们得知吕伴琴拿一封信威胁了曹众,居然从曹众那里哄出来一万两银子。我们便想办法将这封信给弄到了手。” 林宏盛问:“可是信上有什么不妥?” 薛景睿上前,双手将信递给了林宏盛。 林宏盛久在皇上跟前行走,自然认得曹众的笔迹。 林宏盛仔仔细细地读过信,脸色陡然变了:“二弟居然参与了这件事?” 林婉棠道:“女儿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深夜前来。父亲,您要查清楚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二叔把我们林府给拖进谋逆的漩涡。” 林宏盛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这会儿就让人将你二叔请来。” 林宏盛的贴身小厮很快将林宏健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林宏健原本正搂着小妾睡得舒坦,不想起床,可是小厮坚持道大老爷此刻就要见他,他只得匆匆忙忙洗了把脸,赶了过来。 林宏健笑嘻嘻地说:“兄长,侄女和侄女婿来了,这是让我喝酒作陪吗?” 林宏盛板着脸,严肃地说:“喝酒?我都不知道明天脑袋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脖子上了,还喝酒呢?!” 林宏健愣了愣,不解地问:“兄长,您犯什么事儿了?我就说嘛,你如今太位高权重了,难免招人嫉恨,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林宏盛狠狠瞪了林宏健一眼:“闭嘴!” 林宏健嘟囔道:“……兄长,侄女和侄女婿都在,你别这么训斥我,给我这个当叔叔的人留点面子。” 林宏盛简直要气炸了,他平息了一下怒火,耐心说道:“二弟,我且问你,朝廷在泰州皇陵附近是不是有一个铁矿?” 林宏健想了想,点头道:“的确是。兄长,你还别说,那个铁矿产出的铁矿石多,而且铁含量高,容易冶炼。” 林宏盛问:“二弟是不是也从那个铁矿得了好处?” 林宏健笑了起来:“那个铁矿开采顺利,收获颇丰,皇上自然龙心大悦,嘉奖了工部,弟弟负责那个铁矿,自然得了奖赏,这算是好处?” 林宏盛仔细观察着林宏健的表情:“仅此而已吗?你是不是在铁矿上动了什么手脚,另外得了一些好处?” 林宏健连连摇头:“没有!兄长,你一贯让我谨慎,我们林家又有你撑着,弟弟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动什么手脚?” 林宏盛将曹众信中提到林宏健的地方复述了一遍。 林宏健惊讶地睁大眼睛:“胡他妈的扯!我压根都不知道这事儿!这……这可是谋逆啊!我放着安稳富贵的日子不过,提着脑袋造反?!我图什么呀?!” 林宏盛与林婉棠和薛景睿分别对视,都觉得林宏健不像是在撒谎。 于是,林宏盛叹了口气,说道:“二弟,如果你没有参与泰州铁矿的事,为何曹众会在信里这样说?将来,这信若是落到旁人手里,你能解释清楚,撇清干系吗?!” 林宏健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光让林宏盛相信他没有用,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若自己解释不清楚,林宏盛这个内阁首辅也会被牵连获罪。 林宏健颓然坐在椅子里,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兄长,我想到了!可能是潘正初干的!” 林宏盛皱眉问:“潘正初是谁?!” 林宏健回道:“唉呀,他是工部员外郎,原本一直巴结着秦英才,秦英才倒台以后,他便来巴结我。” 林宏盛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若是潘正初干的,为何曹众在信中不提他的名字,反而提了你?” 林宏健羞惭地低下头说:“潘正初不是巴结着我吗?我有时候忙旁的事情,就不去工部当差,潘正初就把我的差事揽过去干了,还替我在上司面前打掩护。为了他替我做事情方便,我就把自己抽屉的钥匙给了他,方便他替我盖印……” 林宏盛猛地拍了拍桌子:“糊涂!印章这种东西,岂能让旁人拿着使用?!” 第194章 生了个好女儿! 薛景睿脸色阴沉,行礼道:“岳父,二叔,我曾与秦英才打过交道,秦英才是贪婪小人一个,据说他是五皇子的人,五皇子为了名声,亲自废了秦英才这个棋子。” “但是,工部必然还有五皇子的人。潘正初以往巴结着秦英才,若他也是五皇子的人,那么他必然是故意接近二叔。他为五皇子谋好处,却用了二叔的名义和印章,将来若是事发,二叔就是他的替罪羊!” 林宏健脸色惨白。 林宏盛叹息道:“是,二弟,潘正初用你的名义挪出了那一部分铁矿石,文书上盖了你的官印和私印!一旦事发,借你十张嘴你能解释清楚吗?!” 林宏健此时也后悔不已,十分害怕! 林宏健哀求道:“求兄长救我!” 林宏盛瞥了林宏健一眼:“这时候知道怕了?你若不想当差,就该早点辞官回家!你尸位素餐,让人钻了空子,你可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林宏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单膝跪地抱拳道:“兄长救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宏盛想了想,没好气地说道:“明日你去工部,将泰州铁矿的文书全部看清楚,记下来,回来详详细细地告诉我,我好帮你考虑对策!” 林宏健连连点头。 薛景睿想帮忙,但是他对工部的运作不是十分熟悉,便说:“岳父,二叔久不管工部的事情,未必十分清楚。陆修明也在工部,他一向勤谨,岳父大人可以请他过府一叙,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林宏盛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便让人私下将他请到府上。” 好在陆修明与林府定有亲事,往来林府并不会惹人起疑。 林婉棠相信林宏盛处理事情的能力,好在今生这件事情发现得早,应该可以挽回,不至于酿成大祸。 夜深了,林宏盛留林婉棠夫妇住在了林府,夏荷院一直原样不动地给林婉棠留着,林婉棠随时可以入住。 话说吕伴琴回到了吕府,吕康胜得到消息,着急地过来见吕伴琴。 吕康胜问:“妹妹,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堂兄担心坏了!” 他担心吕伴琴出去知道了什么,也担心她闯祸。 吕伴琴笑道:“堂兄,我出去将绣品卖了,又买了一些丝线绸缎回来。” 吕康胜发觉吕伴琴似乎并不知道她母亲被下狱的消息。 他猜想杨俊远没有告诉吕伴琴。 吕康胜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原是怕你出去乱跑不安全。你若有正事,该出去出去,倒不必偷偷摸摸的。” 吕伴琴笑着行了个福礼:“多谢堂兄。” 这一日,吕伴琴找借口出府,偷偷去京兆府大牢里面探望杨氏。 吕伴琴将自己抓的药给了杨氏,低声说:“母亲,俪嫔已经答应,她会找合适的机会在皇上面前为您求情。” 杨氏忍不住诧异:“她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吕伴琴低声笑道:“母亲,我承诺给她一万两银子,并且,我已经给了她两千两了。” 杨氏嘴巴不由得张大:“一万两?你从哪里弄来一万两银子?” 吕伴琴低头浅笑:“母亲,您别问了,您只要知道女儿很能干就行了。” 杨氏心酸,一个女子,能得一万两银子,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女儿居然愿意将这些银子都花来救她! 杨氏难得目光温和慈爱地看向吕伴琴:“是,我的女儿很能干!母亲生了个好女儿!” 吕伴琴开心地笑了起来,母亲居然夸奖她了! 这是破天荒的事情啊! 吕伴琴忍不住说:“母亲,其实,给了俪嫔一万两以后,女儿还有五千两。等您出了狱,女儿养您!” 杨氏含泪抚摸着吕伴琴的头发。 吕伴琴动情地说道:“以前,女儿身为张家媳妇的时候,唯恐婆母夫君嫌弃,没敢接刚刚被休的您去住,如今女儿想起来追悔莫及。好在女儿已经醒悟了,以后,女儿好好孝敬母亲,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杨氏含笑点了点头。 吕伴琴正打算离开,牢头过来低声道:“薛公子来了,要不我此刻将他领进来?” 杨氏眼睛亮了起来:“景和吗?” 牢头道:“是。” 杨氏心念一动,笑着对吕伴琴说:“女儿,你也好久没有见弟弟了?你不如留下,我们娘仨聊一聊。” 吕伴琴见杨氏难得高兴,便点了点头。 牢头将薛景和领了进来。 薛景和神色慌张地快步走了进来,来到监牢门口,望着杨氏,不由得泪眼婆娑。 杨氏也落了泪,颤抖着声音问:“景和,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薛承宗那个老东西赶你出来的时候,不是给了你银子吗?” 薛景和神色惭愧,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母亲,儿子不孝顺啊!儿子本想多挣些银子,救母亲出去,让母亲安享晚年,含饴弄孙,可是,儿子……儿子实在是时运不济!” 杨氏愣住了,问:“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时运不济了?” 薛景和的头低垂着,嗫嚅了半晌,在杨氏和吕伴琴的一再追问之下,才声如蚊蝇地说:“母亲,我……我赌钱赌输了……” 杨氏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自古以来,凡是沾染上赌博恶习的,几个人有好下场? 吕伴琴忍不住斥责道:“弟弟,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拿着银子干点什么营生不好?!为什么要去赌呢?!” 薛景和还没解释,杨氏就抢先瞪了吕伴琴一眼:“你弟弟不是说了吗?他赌博是为了挣银子,救母亲啊!他也不想赌输,他已经很难过了,你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训斥他了。” 吕伴琴语气一滞,她弟弟沾染的可是赌博恶习啊!她训斥弟弟几句不应该吗?!母亲太惯着景和了!惯得景和无法无天! 杨氏双手微微颤抖,沉声问:“儿子,你输了多少银子?” 薛景和抽泣着说:“儿子输了两万两。儿子想着,就算把杏儿胡同的宅子卖了,也还是不够。儿子已经想好要带着妻儿逃命去了。” 第195章 恩断义绝 杨氏心疼地啜泣道:“那些讨债的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你还要带着汝成,逃亡谈何容易?万一他们抓到你,难免要暴打你,甚至断你手脚……” 杨氏心痛难忍,说不下去了…… 薛景和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子……没有旁的路可以走。” 杨氏哭着哭着,心头一动,抬眼看向了吕伴琴。 吕伴琴直觉不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杨氏擦了擦眼泪,唤道:“琴儿,你如今手头应该有一万三千两是?你借给你弟弟用一用。” 不待吕伴琴回答,杨氏就看向了薛景和:“景和,你再把杏儿胡同的宅子卖了,凑一凑,不就凑够两万两了吗?之后,你们先租个宅子住,总比你拖家带口地逃命强。” 薛景和如同遇到救命稻草,看向吕伴琴的眼睛中几乎泛着绿光。 吕伴琴一边缓缓摇头一边后退,直到退到了另一个牢房的门口,退无可退,才哽咽道:“母亲,你知道我这一万多两银子来得有多不容易吗?可以说是我拿命换的呀!母亲,您太不公平了!” 杨氏知道,这些银子一旦用到了薛景和身上,吕伴琴再难弄到银子帮她奔走。 杨氏哭泣道:“母亲知道你孝顺,你是为了救母亲的命。可是,若是你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要这命有何用?!” 吕伴琴泪流满面。 杨氏平静了片刻,说:“琴儿,你若真的想孝敬母亲,就将银子拿给你弟弟。” 薛景和哭丧着脸,走上前向吕伴琴作揖道:“姐姐,你就听母亲的话。等我过了这个难关,我一定好好做人,把银子挣回来,想办法孝敬母亲。哦,到时候,我也把你也接到一处,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吕伴琴苦笑道:“弟弟,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打算怎么挣到这么多银子?” 薛景和眼珠转了转:“我……我下次运气肯定不会这么差,我最开始赌的时候,也是挣到银子了的……” 吕伴琴听薛景和这话的意思,他是打算继续赌博,妄图捞回本钱啊! 吕伴琴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爆发了。 吕伴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给了薛景和一个耳光。 薛景和被打了个趔趄,愣在当场。 杨氏勃然大怒,骂道:“吕伴琴,贱人!你居然敢打你弟弟!” 吕伴琴惊愕地看向杨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氏突然慌了。 她刚才见吕伴琴狠狠地打薛景和,出言辱骂吕伴琴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她忘了,如今,吕伴琴是薛景和唯一的希望。 于是,杨氏换上笑脸,尴尬地说道:“琴儿,对不起,母亲近来脑子不太好使。” 吕伴琴终于忍无可忍了,问出了心里压抑了许久的困惑:“母亲,你是不是恨我?” 杨氏讪笑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恨你呢?” 吕伴琴眼里泪光盈盈:“你心里念着薛承宗,不愿意嫁给父亲,你讨厌父亲,你动手杀了他!你看到我,就会想到父亲,你心里不舒服,所以你漠视我,甚至巴不得我能从这个世上消失,对不对?” 杨氏心虚,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这样的话,她讨好地笑道:“不可能!母亲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生下了你,母亲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吕伴琴摇头:“不对,你若当我是女儿,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对我不管不问?!甚至在宴会上遇见,你都转身走开,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恨我,你明明就恨着我!”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心疼我,你心里,只有你的宝贝儿子!哪怕他滥赌,你都不舍得责骂他!” 薛景和上前,讪讪道:“姐姐,血浓于水……” 吕伴琴向薛景和怒吼道:“闭嘴!你个没用的废物!你自私至极,凉薄至极,愚蠢至极!” 杨氏哭着唤道:“琴儿……” 吕伴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不该奢求亲情,我就是孤苦的命!” 吕伴琴说着,就往监牢外面跑去。 薛景和上前拽住了吕伴琴。 吕伴琴呜呜痛哭着挣扎。 此时,杨氏冲着吕伴琴的方向,扑腾一声跪了下来,说道:“琴儿,母亲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景和!” 杨氏给吕伴琴行叩拜的大礼,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吕伴琴的心像是被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一般,她感到很痛苦,只想赶紧逃出去。 可是,杨氏与薛景和这母子俩,一个按着她的心,不让她的心逃跑,另一个残忍地挥舞着鞭子打着驴屁股,催着驴赶紧拉磨,好把她的心彻底碾碎。 吕伴琴停止了挣扎,哭道:“好,母亲,我答应你,把我仅有的一万三千两全都给景和,就当买断了你的生身之恩。从今以后,你我母女恩断义绝。” 杨氏停止了磕头。 吕伴琴冷冷地看向薛景和:“你还不松手吗?” 薛景和赔笑问:“姐姐,债主实在逼得紧,您看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银子?” 吕伴琴边笑边流泪:“你怕我不给你银子?你此刻就跟我回吕府,我给你拿银子!” 薛景和忙不迭地说:“那多谢姐姐了。” 杨氏低垂着头,挥了挥手,虚弱地叮嘱道:“景和,去跟着你姐姐拿银子。以后,你得记着你姐姐的好。你且不可再赌博了。记住没有?” 薛景和点头:“母亲,儿子记下了。” 说完,薛景和就扭头又看向了吕伴琴。他实在害怕吕伴琴不给他银子就跑了。 吕伴琴嘲讽地瞥了薛景和一眼,便往监牢外走去。 薛景和赶紧跟上。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吕府外,吕伴琴将所有的银票都给了薛景和。 薛景和千恩万谢,吕伴琴却表情木然。 薛景和离开后,吕伴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应该是曹众的手下。 吕伴琴就知道,曹众不会放过她。可惜她所有的付出,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没有母亲了,准确地说,她二十年前就没有母亲了,是她认不清现实,不肯死心罢了。 第196章 讨饭还嫌饭馊 吕伴琴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身回府。 她低着头,快步行走,小燕在后面小跑着追都追不上,路过的丫鬟跟吕伴琴行礼,吕伴琴看都不看一眼。 突然,吕伴琴扶着身边的一棵树,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笑得极是豪放,前仰后合,院子里忙碌的下人们都被吓了一跳。 小燕终于追了上来,着急地问:“姑娘,您笑什么呢?” 吕伴琴笑得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头趴在了膝盖上,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小燕着急了,又问:“姑娘,您到底笑什么啊?我们赶紧走。” 旁边小厮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 吕伴琴的笑声,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声,不一会儿,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之后,吕伴琴猛地拔下发簪,将发簪使劲扔了,她起身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嘴里唱着儿歌。 她的言行,看起来俨然是一个两岁小童。 丫鬟们不由得交头接耳:“这是……怎么回事啊?” “看起来像是疯了。” “怎么会疯了呢?” “哎呀,你没听说已故二老爷的事情吗?” “什么事啊?” “二老爷是被前二夫人毒杀的……” “真的?!” …… 机灵的丫鬟去请来了吕康胜,吕康胜惊诧之下唤了大夫来给吕伴琴看病,大夫诊脉之后说,吕伴琴疯了。 这一日,镇平侯府内,薛景睿忙了一天,回到瑾兰院,见林婉棠躺在美人榻上,胳膊放在胸前,寝衣的衣袖褪下去了一些,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腕。 一本书掉落在了地上。 显然林婉棠沐浴之后,躺在美人榻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薛景睿轻笑着摇头,上前捡起书,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弯腰来抱林婉棠。 林婉棠突然搂住了薛景睿的脖子,咯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薛景睿一愣。 随即,薛景睿就单手抱起林婉棠,使劲捏了捏她的鼻子:“促狭的小东西,居然装睡。” 林婉棠挣扎着从薛景睿怀里滑下来,笑道:“人家不睡还不是为了等你回来?” 薛景睿从兵部回来便去了林府,他心知肚明,瞥了林婉棠一眼:“你哪里是等我,是为了问二叔的消息?” 薛景睿说着,故意扭了扭腰,反手捶了捶肩膀:“怎么浑身不舒坦呢?” 林婉棠拉着薛景睿在一旁坐下,撒娇道:“想让我给你捶背捏肩就直说,倒不用这么委婉。” 薛景睿笑了起来,说道:“你二叔向工部尚书坦白,他有时偷懒让潘正初替他当差,帮他打掩护了。同时,你二叔为了将功赎罪,会带着陆修明亲自去一趟泰州。” “调查完以后,由你二叔出面指出铁矿产量不对的事。这样,日后再追究起来,最多只能说你二叔渎职,不至于跟谋逆扯上什么关系。” 林婉棠道:“希望如此。” 薛景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林婉棠:“柴太医今日到了?” 林婉棠笑道:“到了,我请他老人家在迎宾楼用了大餐。本来想让他住在我们府上,可是,柴太医说他在京中有子侄,也有好友,要自在地住在外面,明日再来我们侯府做客。” 薛景睿点头:“也好。对了,你师父有没有帮你把脉?” 林婉棠点头:“把脉了,他说我如今比之前更健康了一些。” 薛景睿轻笑道:“健康了就好,那我们就可以干点大事了。” 林婉棠愣了愣:“什么大事?” 薛景睿抱起林婉棠,和她一起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在林婉棠耳畔低语了一句。 林婉棠红着脸轻啐了薛景睿一下。 薛景睿严肃道:“害羞什么?这真是大事。” 薛景睿说着,大脚一勾,丁香紫色的纱帐就垂了下来,将拨步床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 尽管拨步床很结实,但它似乎还是承受不住过多的激情,不一会儿就咯吱咯吱地乱响了起来,似乎是在为什么伴奏。 情到浓时,薛景睿紧紧攥着林婉棠的细腰,哑着嗓子问:“你快活吗?” 林婉棠害羞,红着脸没有吭声。 薛景睿猛地使劲,像是在命令他军中的下属一般,霸气道:“回答我!你快活吗?” 连续而猛烈的撞击,使得林婉棠无法矜持,软声嘤咛:“快活,很快活……嗯……” 林婉棠本以为,薛景睿会因为这样的顺从而放过她,谁料战况反而更激烈起来。 林婉棠柔嫩白皙的手紧紧攥着床单…… 原来男人的体力可以这样好,原来激烈的攻城掠地可以连续进行这么久的时间…… 慢慢的,林婉棠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而薛景和此时正带着妻儿在街头游荡…… 郑玉莲唠叨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居然当起了赌徒!如今好了,我们无家可归了!” 薛景和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薛汝成实在犯困,柳春娘只得将薛汝成抱了起来。 郑玉莲又说:“你卖宅子卖得太急了,我们至少被压了三、四百两银子的价格。” 薛景和闷声回怼了一句:“那你说怎么办?!不赶紧凑齐银子,让人家债主断我一只手?!” 郑玉莲白了薛景和一眼:“我说你也是,讨饭还嫌饭馊。我庶弟说你几句怎么了?你本来就是无处可去,拖家带口地去我们郑宅借住!你居然跟我庶弟吹胡子瞪眼睛!这下被赶出来了,你痛快了?!你还当自己是侯府二少爷呢?!” 薛景和烦躁地说道:“闭嘴!” 郑玉莲翻了个白眼。 这种没出息的男人,害得她在娘家一点脸都没有了。 他们的物品如今还寄存在郑宅,他们却是无家可归了,仅有的三个下人也因为省银子被发卖出去了。 柳春娘渐渐跟不上了,三岁多的薛汝成已经有些沉了,她抱着薛汝成,实在累坏了。 柳春娘怯生生道:“老爷,要不我们找个客栈,先住下来。汝成已经睡着了。” 薛景和闻言,从袖子里摸出最后的碎银子,道:“找个便宜的客栈。” 过了一会儿,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客栈,为了留下明日的饭钱,他们四个人只能挤着住一间房了。 第197章 除去我的岳父? 小二带着薛景和等人去往客房,在走廊里,薛景和与一个男子擦肩而过。 薛景和莫名觉得这个男子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回过头,望着男子,男子恰好也在回头看。 男子注意到薛景和的目光,便扭过头赶紧离开了。 薛景和又仔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想不起来那男子是谁,便作罢了。 客栈这个房间狭小,里面放着两张窄床。 薛景和从没有住过这么破的屋子,他憋闷地皱着眉头。 薛景和道:“玉莲,你带着汝成睡一张床,我与春娘睡一张床。” 郑玉莲心中暗骂,薛景和果然是个只看脸的主儿,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得上找柳春娘陪他睡呢。 不过,郑玉莲如今乐得跟薛汝成一张床,薛汝成毕竟是孩子,占的地方少。 柳春娘却笑道:“还是奴婢与汝成睡,他夜里若踢了被子,奴婢睡觉警醒,能及时给他盖上。” 薛景和想,也好,这种时候,薛汝成可不能生病。 他们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了。可是,三个大人都心事重重,谁也睡不着。 此时,突然有人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薛景和推了推郑玉莲,让她去开门。 郑玉莲满心不痛快地穿上衣裳,打开了门。 郑玉莲看到了杨俊远,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郑玉莲尴尬地唤了一声:“舅舅,你怎么来了?” 杨俊远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地问:“薛景和呢?” 郑玉莲回头喊道:“夫君……” 谁料薛景和将枕头捂在脑袋上,假装没有听见。 杨俊远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推开郑玉莲进了屋子。 薛景和跟鸵鸟一样,仿佛听不到这些动静一般。 杨俊远拽起薛景和,冲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 薛景和顿时鼻血直流。 薛景和的呼痛声,将薛汝成吵醒了,薛汝成蜷缩在柳春娘怀里,哇哇哇地哭着。 柳春娘心疼儿子,问道:“舅老爷,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杨俊远指着薛景和的鼻子骂道:“他赌博输了,拿走了伴琴所有的银子,如今,伴琴疯了!” 薛景和惊诧地问:“姐姐疯了?你听谁说的?是谣言?” 杨俊远叹口气道:“我是从吕家人那里打听到的,你姐姐的确疯了,难道你不感到愧疚吗?!” 薛景和双手捂住脸,默不作声。 杨俊远怒气难消,又挥手在薛景和头上扇了几下,然后才说:“薛景和,京兆府大牢里传来消息,你母亲怕是不行了。” 薛景和惊愕地睁大眼睛:“怎……怎么会这样?!” 杨俊远生气地道:“我用伴琴给的银子,给你母亲买着贵得狠的药呢。可是,你实在不争气,你毁了伴琴和你母亲的希望,她们都撑不下去了,一个疯了,一个生命垂危。薛景和,你不羞愧吗?!” 杨俊远自认不是一个好弟弟,可是,他也不像薛景和这般混账! 薛景和呆呆地说:“舅舅,我想去见见母亲。” 杨俊远拂袖道:“若不是为了让你见你母亲最后一面,你以为我会来寻你?!此刻太晚了,明日一早,你到京兆府大牢去见你母亲,我都帮你打点好了,牢头会带你进去。” 说完,杨俊远鄙夷地瞥了薛景和一眼,转身离开。 薛景和颓然倒在了床上。 薛汝成还在抽抽搭搭地哭,薛景和烦躁地喊了一声:“闭上嘴,赶紧睡觉!” 薛汝成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嘴,将脸埋进柳春娘怀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柳春娘暗自对薛景和翻了个白眼。 薛景和怒吼道:“吹灭蜡烛,都给我睡觉!” 这声音把郑玉莲吓得打了个冷颤,她赶紧插上门闩,熄灭蜡烛,摸黑躺回了床上,侧着身子,背对着薛景和,吓得一动不敢动。 此时,薛景和什么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敢想。 他强迫自己背起了《论语》,仿佛回到了在书院读书的日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昏昏沉沉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东厂的监牢里,他们日夜不停地审问他,让他交代亏空银子的下落。 那些银子能去哪里?一部分被他拿来花天酒地挥霍了,一部分被他拿来孝敬了上司。可是,这个时候,他岂敢牵扯那些上司们?只能死撑着不言。 监牢里昏暗,薛景和已经不知道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了,他害怕,疼痛,困乏,悔不当初…… 此时,有人进了审问犯人的地方,刑讯停止了。 薛景和被带回了牢房。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曹杨,上次的梦境又进行了一遍,曹杨对薛景和说,只要他愿意当五皇子的人,五皇子就会帮他。 薛景和忙不迭地答应了。 曹杨阴森森地笑着,对薛景和低语道:“林首辅软硬不吃,不肯归附五殿下,时时处处都挡了五殿下的路。” “若是能把林宏盛这个茅坑里的硬石头给挪走了,抬举我们的人接管吏部,掌管内阁,五殿下成为太子指日可待!” 薛景和愣了片刻,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你们想让我帮你们除去我的岳父?!” 曹杨嘿嘿笑道:“是啊!你的岳父贵为内阁首辅,吏部尚书,你看他可曾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他不曾!” “他不仅不为你求情,还请求皇上秉公处置,不必因为他而顾忌什么。关于你的案子的奏折,林首辅都避嫌,连看都不看,交由其他大人处置了。” 薛景和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阴冷。 曹杨趁机又说:“你指望不上你的岳父,要想脱罪,只有归附五殿下。除掉你的岳父,五殿下的人必然会救你出去。” 薛景和明显被说动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岳父……林宏盛为官一向谨慎,我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把柄。” 曹杨笑道:“我们手里有一击即中的罪证。只是,我们不适合出面检举,你的身份最合适不过了。你检举揭发林宏盛附逆太子,将功赎罪,五殿下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你不仅不会获刑,或许还能高升。” 第198章 斩草除根 薛景和低头想了片刻,便说:“我做!” 曹杨笑了起来:“你不愧是进士出身,果然识时务!你稍等等,明日我就让人把林宏盛附逆太子的罪证给你送来。” 薛景和点头:“曹公公,我一定把事情办妥。求五殿下早日救我出去!” 曹公公安抚了薛景和几句,便离开了牢房。 薛景和颓然坐到了稻草之上,他活动之时,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薛景和想到了林宏盛。 林宏盛总是叮嘱他,让他不要参与皇子们夺嫡。 薛景和笃定,尽管林宏盛是太子太傅,但是,林宏盛自己不可能附逆太子。就连太子有没有谋反,都是不可说之事。 五皇子和曹杨一定是在诬赖林宏盛。 薛景和心知肚明。 可是,他更知道,林宏盛注重官声,为人耿直古板,不可能为了他而徇私舞弊上下奔走。 他被林婉棠逼着苦读,好不容易考中进士,他不想沦为阶下囚! 薛景和查看了查看渗出血的伤口,咬牙下定了决心:“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 此时,狱卒带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 薛景和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来人将斗篷的帽子拿掉,薛景和才发现,居然是林婉棠。 林婉棠看到薛景和衣裳上一道一道的鞭痕,显得很是难过。 狱卒小声说道:“薛夫人,您尽量长话短说。” 林婉棠又塞给狱卒一个荷包,狱卒恭敬地退到远处,替他们望着风。 林婉棠走到牢房边,含泪唤道:“夫君。” 薛景和心中五味杂陈,哑声道:“你怎么来了这种肮脏的地方?” 林婉棠道:“我使了不少银子,才托人带我进来见你一面。” 薛景和依旧坐着,低头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打紧?” 只是见一面而已,又不能救他出去。 林婉棠着急说道:“夫君,你不要灰心。我把我的嫁妆、侯府这两年积攒下来的银钱都拿来填亏空了,虽说不能全填补上,倒也不差太多。想来朝廷会酌情减轻对你的处罚。” 薛景和闷头不吭声。 林婉棠又道:“我想,朝廷最多判你流放,如果遇到大赦,你就可以回京了。你总归是进士出身,将来找个书院当夫子,也很不错。” 薛景和突然想起了林婉棠陪着他读书的那些日日夜夜。 旁的夫人闲时听戏、打叶子牌消遣,林婉棠却总是拿着一本书,在书房里守着他。 有时候,他心猿意马,想出去玩,抬头见林婉棠专心致志地看书,他想想,若是说出来,林婉棠必然要像老夫子一般念叨他半天。 罢了,还是接着读。 那时候,他烦透了林婉棠。 后来,金榜题名,他着实有些感谢林婉棠,然而,林婉棠后来还是拘束着他,不让他随心所欲地享乐,他就又恨上了林婉棠。 扪心自问,林宏盛也帮了他很多。 如今,他就要让林家被卷进谋逆案了。 薛景和愧疚地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显然理解错了,强颜笑道:“夫君不用因为花了家里这么多银子难过,你若能浪子回头,这些银子就算没有白花,将来我们还能挣回来。” 薛景和忍不住问道:“棠儿,我将来若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 林婉棠愣了愣,严肃地说:“过去的事,我已经决定原谅你了。但是,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将来你若再这样执迷不悔,任性妄为,我怕是不能再跟你一起走下去了。” 薛景和突兀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棠儿,你回去。” 林婉棠叹了口气,将一些吃食和衣物从栏杆里递给了薛景和。 薛景和望着衣物,低头小声道:“棠儿,赶紧回去。若是回头再有机会,让汝成来见我一面,我有些话要叮嘱他。” 林婉棠点头,无声地离开,脚步沉重。 薛景和望着林婉棠的背影,心想,林婉棠表面看起来柔弱,其实,心性坚韧,她若认准什么事情,会尽全力做到极致。 若是林婉棠以后知道,是他薛景睿害得林府家破人亡,林婉棠必然会对他死心,会恨上他,必然会像恶狼一般,不把他剥皮抽筋不会解恨。 薛景和打了一个寒颤。 他以后就是林家的死敌了,他不能让林婉棠留在他身边。 俗话说,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既然要灭了林家,那么,林婉棠也应该随林宏盛一起上路! 第二天,薛景和惊讶地发现,前来给他送东西的人,居然是林婉棠的二妹妹林婉梅。 林婉梅低声说道:“我去侯府见过长姐,长姐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也帮不上旁的,只能求五殿下允许我来给你送些吃的用的。” “还好五殿下今日心情好,不仅允了,还亲自让人为你准备了糕点,连这食盒都是殿下准备的。” 薛景和凝视着林婉梅,从林婉梅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地看在自己是她姐夫的面子上,替长姐分忧,而来给他送东西。 薛景和看着林婉梅带来的食盒,知道五皇子所造的罪证应该就在里面。 薛景和不动声色地谢过了林婉梅,然后,林婉梅说了一些鼓励安抚薛景和的话,便悄然离开了。 薛景和颤抖着手,打开了食盒,食盒里面都是各色糕点。 薛景和将糕点全都拿了出来,发现食盒的最底下似乎有暗格,他好好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机关,打开了食盒底下的暗格。 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两封信。 信上的笔迹是林宏健的。 薛景和按捺住激动的心,小心翼翼地读起了信。 信是林宏健写给太子的。 林宏健在第一封信里说,他已经按照太子的吩咐,截留出了一部分铁矿石,这些铁矿石将全部用来为太子将来起事锻造兵器。 第二封信里,林宏健详细写了他为太子锻造的兵器数量和种类,还说已经将这些兵器运送到了妥当的地方。 林宏健还说,他为太子做这些事情,林宏盛提供了许多方便。若不是林宏盛,他不可能完成得这么顺利。 薛景和知道,这些信上的消息,若是被查证属实,那么,林宏盛就完了,林家就完了。 这对他薛景和来说,是大功一件! 第199章 儿子愿意做! 薛景和激动不已。 此时,一位狱卒走了过来,薛景和赶紧将信收了起来。 狱卒来到监牢门口,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向薛景和:“你可有什么事需要小人帮忙去做?” 狱卒悄悄比了个五的手势。 薛景和知道了,这个狱卒也是五皇子的人。 于是,薛景和说道:“我有要事需要面见皇上!” 狱卒不耐烦大声嚷嚷道:“就你也配见皇上?!” 然后,狱卒压低声音道:“你若见了圣上,就说你以前在詹事府,知道林家二房与太子有些来往,但对细节不太清楚。” “这次,林家二姑娘无意中在她父亲的书房发现了这两封密信,心中惶恐,特来向在詹事府当过差的你求证。你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想方设法留下了这两封信,大义灭亲,亲自向皇上检举揭发。” 薛景和点了点头。 狱卒向薛景和眨了眨眼,薛景和大声说道:“我要告诉皇上的事情极其重要,事关朝政大局,你若不带我去见皇上,事态若失控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你担得起责任吗?!” 狱卒想了想,不耐烦地说道:“好,好!你在这里等着,我跟上司请示请示。”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曹杨过来,带着薛景和去见皇上。 薛景和心里反复默念着见到皇上以后应该说的话。 他没有旁的路可以走,必须对林宏盛一击即中! 薛景和抬头望着巍峨气派的皇宫,毅然决然地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时辰以后,薛景和从皇宫里走了出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的说辞得到了皇上的认可。 皇上最后阴沉着脸,说要派人调查泰州铁矿之事。 薛景和相信,以如今五殿下的能力,他必然已经安排好了各种证据,林府在劫难逃了。 曹杨让薛景和赶紧上马车,在马车里对薛景和说:“你还是先回监牢里面,等皇上一查实林家,五殿下立刻为你求情,皇上必然会将你起复。” 薛景和感激涕零地行礼:“多谢曹公公。” 薛景和回到监牢没多久,薛汝成便来探望薛景和了。 薛汝成已经十七,个子已经和薛景和差不多高了,林婉棠前些日子正在为薛汝成议亲。 薛景和叹了口气,还是等他出去以后,亲自为薛汝成挑选高门贵女。 薛汝成跪在薛景和面前,眼里含着泪。 薛景和从栏杆伸出手去,拍了拍薛汝成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成儿,你不要担心,父亲已经自救了,父亲有办法出去。” 薛汝成不由得破涕为笑:“真的吗?!父亲,你用的是什么法子?是不是母亲帮你奔走有了成效?” 薛景和瘪了瘪嘴:“指望她?她哪里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薛汝成嘴角也耷拉了下来,闷闷地说道:“儿子去求了外祖父,可是,外祖父太死心眼了。外祖父他不肯为父亲求情。” 薛景和凝视着薛汝成,小声问:“成儿,你想不想让父亲出去?在你心里,是父亲重要,还是你母亲重要?” 薛汝成疑惑地看了看薛景和,想了片刻,嘟囔道:“我自然想让父亲出去。其实,母亲待我还算好,只是她总用规矩束缚着我。可能是因为我到底不是母亲生的。相比之下,柳姨娘更关心我快乐不快乐。” 薛景和摸了摸薛汝成的脑袋,小声道:“若为了救父亲,需要牺牲你母亲,你觉得值得吗?” 薛汝成诧异地看着薛景和。 薛景和的表情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薛汝成试探着问:“若是母亲不在了,父亲能不能允许我娶桑家的三姑娘?” 薛汝成在报恩寺偶遇到桑家三姑娘,便很是喜欢她。 当他兴冲冲地回家告诉林婉棠以后,林婉棠在宴席上便留心了这位桑家三姑娘。 后来,林婉棠告诉薛汝成,这位桑家三姑娘爱与人做口舌之争,尖酸刻薄,跟家中姐妹都不和睦,还在宴会上故意害嫡姐出丑,品行不端。 林婉棠没明说不准薛汝成娶桑家三姑娘,但她后来让薛汝成相看了另外两位姑娘,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薛汝成因此对林婉棠很是不满。 薛景和点了点头,道:“你若喜欢桑家三姑娘,娶进门就是。” 薛汝成高兴起来,咬了咬嘴唇说道:“若是舍了母亲,能保下父亲,儿子愿意做。” 薛景和抿了抿嘴唇,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说道:“这里面是毒药,等过两日,父亲确定能出去的时候,你就用这毒药毒死你母亲。明白了吗?” 薛汝成望着薛景和,迟疑了一会儿,见父亲一直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终于颤抖着手,接过了小瓷瓶。 薛景和说:“赶紧装进袖子里!对了,你若不知道怎么处置,可以与你柳姨娘商量着来办。” 薛汝成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薛景和又说:“要除去你母亲,她身边的下人就都不能留,必要时全部杖杀,明白没有?” 薛汝成毕竟年轻,又一直在林婉棠身边长大,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 薛景和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这种关键的时候,一定不能心慈手软!等她知道真相,回过头来反扑父亲的时候,父亲就完了!” 薛汝成依旧没有说话。 薛景和长长吸了一口气,瞪着薛汝成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你母亲知道父亲太多秘密了,别看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一旦跟父亲反目成仇,父亲多年的经营就白费了!” 薛汝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 薛景和这才欣慰地笑看着薛汝成:“事成之后,父亲会想办法承袭镇平侯的爵位,然后父亲就请封你为世子。” 薛汝成的眼睛亮了,态度明显更坚定:“父亲保重,儿子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妥!” 薛景和又低低与薛汝成说了一些话,薛汝成才起身离开。 薛景和望着薛汝成的背影笑了。 客栈里,薛景和猛地醒了过来。 第200章 怎么这么硬? 薛景和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他就说若只是因为外室的事,林婉棠已经与他退亲,两人各自成亲了,林婉棠不至于恨他恨成这样。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梦里的这些事情都真实地发生过。 也许是在前世。 而今生,林婉棠是前来复仇的厉鬼! 一定是这样! 薛景和明明满头的汗,却觉得浑身冰冷冰冷。 他这辈子过得这么惨,一定有林婉棠推波助澜。 以往,薛景和还对林婉棠有一丝丝幻想,还眼馋林婉棠的花容月貌以及梦中的温柔,如今,薛景和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了。 林婉棠这辈子就是为了复仇而来的,怎么可能对他心慈手软?! 薛景和的身子颤抖,牙齿嘎达嘎达地上下碰着。 薛景和如今悔不当初!他这辈子应该上进啊!只有上进考取功名,好好当官,才有可能跟林婉棠斗上一斗。 可惜,他直到如今才知道两人之间居然隔着血海深仇! 眼下的他,落魄成这个样子,丝毫没有自保之力。 他、薛汝成以及柳春娘,如今就像林婉棠砧板上的肉! 薛景和不想死! 他要想办法自救! 薛景和摩挲着下巴想,能不能像前世那样,检举揭发林家谋逆?! 转念一想,薛景和就泄了气。 梦里,五皇子是权势超过太子的裕王,他的母亲是皇上宠爱的嘉贵妃。 可是,如今,嘉贵妃是一个小小的常在,而且如同待在冷宫一般。五皇子更是被贬到了西北小城,哪里还有权势安排构陷内阁首辅?! 薛景和开始苦思冥想其他的办法。 此时,郑玉莲在一旁翻了翻身。 薛景和望着郑玉莲,突然脑子里有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如今的他,不能将林家一举击溃,但是,他可以慢慢削弱林家的势力。 薛景和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困意袭来,薛景和又躺下睡了起来。 第二天,薛景和起床很早,他睡醒之后,发现柳春娘没有在屋子里。 他以为柳春娘去如厕了,可是,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柳春娘才带着几个烧饼回来了。 薛景和诧异地问:“你有银子买烧饼?” 柳春娘微笑道:“奴婢去烧饼铺子帮了一早上忙,烧饼铺子给了奴婢这几个烧饼当报酬。” 薛景和上前拿起一个热乎乎的烧饼,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对柳春娘说:“还是你聪明能干。” 郑玉莲此时也醒了过来,她揉了揉酸疼的腰身,忍不住小声嘟囔:“什么破床,怎么这么硬?!” 薛景和不满地望了望郑玉莲。 郑玉莲闭上了嘴。 如今薛景和过得不如意,脾气比以往更差,她可不想挨薛景和揍。 郑玉莲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赶紧赔了个笑脸,净手拿起一个烧饼吃了起来。 柳春娘对薛景和说:“老爷,奴婢相信老爷能东山再起,可是,眼下的难关也得先挺过去。奴婢想出去找些事情做,至少先挣些银子,顾住咱们吃喝。” 薛景和望着柳春娘依旧姣好的容貌,心中感觉对柳春娘颇有歉意。 柳春娘今生为了薛汝成,在郑玉莲手底下做小伏低,郑玉莲可不像梦里的林婉棠那样宽和大度。 薛景和道:“春娘,你真好。等我缓过劲来,我一定让你好好享享福。” 郑玉莲在一旁暗自翻白眼,直觉得反胃。 柳春娘微笑道:“奴婢有口饭吃、有衣裳穿就好了,享福自然是该夫人享。” 郑玉莲心里这才痛快了一些。 薛景和却暗暗发誓,今后要好好待柳春娘。 吃过早饭,薛景和去了京兆府的大牢,而柳春娘则出去找活计了。 薛景和一进入牢房,腿就开始发软,他想见母亲,又害怕看见母亲。 他不敢相信,一向疼爱他的母亲就要离开人世了。 薛景和强忍着泪意,终于来到了杨氏的监牢前。 杨氏正躺在稻草之上,身子侧着,痛苦地捂着肚子。 薛景和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唤道:“母亲!” 听到儿子的呼唤,杨氏原本呆滞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生机。 杨氏望了过来,虚弱地喊道:“景和。” 薛景和痛苦地哭道:“母亲,儿子不孝顺啊!儿子对不起你!” 在他梦里,他母亲一直活着。 这一世,他母亲竟然要这样凄惨地早死在阴暗难闻的牢房里了。 这一切,一定都是林婉棠的手笔。 杨氏伸出了手,似乎想摸一摸薛景和的脸,可是,她的位置离栏杆有些远,她够不到薛景和。 她已经没有体力挪动了。 而薛景和又进不了牢房。 薛景和此时心如刀绞。 杨氏艰难地开口:“景和不要难过,母亲是罪有应得。母亲只是不放心你。” 薛景和哽咽道:“儿子如今真的知错了,儿子不该不争气!” 杨氏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努力挤出来一个笑,说:“儿子,好好生活,好好教养汝成。” 薛景和连连点头。 杨氏的喉咙里呵喽呵喽地发出痰音,看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一般。 杨氏使出最后的力气,说:“琴儿比你能干,你多跟她亲……近……亲近。” 薛景和不敢告诉杨氏吕伴琴已经疯了,只能点了点头。 杨氏目光满是不舍地看着薛景和,喉咙里的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薛景和的心紧紧揪着,不停地唤母亲。 突然,杨氏的痰音停止了,偷头猛地一仰,她的眼睛睁得极大。 时间停顿了一小会儿。 杨氏的手颓然落在了地上。 杨氏咽气了。 薛景和嚎啕大哭起来。 薛景和的大哭声惊动了狱卒,狱卒过来,打开牢房,探了探杨氏的鼻息,确认杨氏真的死了。 薛景和吸了吸鼻子,求道:“我可以将母亲带回去安葬吗?” 狱卒道:“我要向上司禀告,你回去等消息,什么时候能领尸首,会有人去知会你。” 薛景和此时才想起来,他没有给杨氏买寿衣。 实际上,他也没有银子买寿衣了。 薛景和想进牢房抱抱他母亲,狱卒已经出来,先将牢房锁上了。 狱卒道:“你赶紧走,一会儿我们上司就来了。让上司看到你不好。” 第201章 我们姑娘殁了 薛景和眼睛红肿着,狠了狠心,扭头离开了监牢。 他紧皱着眉头,琢磨着去哪儿弄些银子,好为他母亲买上一身体面些的寿衣,再买一副棺材。 镇平侯府内,林婉棠斜靠在床头软枕之上,神情恍惚,满头虚汗。 玲珑在一旁心疼地帮林婉棠擦汗,疑惑地说道:“少奶奶到底做什么噩梦了?怎么会惊成这样?” 林婉棠脸色发白,没有吭声。 玲珑越发着急,道:“奴婢让人去请柴太医,让他给少奶奶开些安神的汤药。” 玲珑说着就唤起了人。 林婉棠晃过神来,对玲珑说道:“我没什么大事,我想静一静,你不必在跟前伺候,歇着去。” 玲珑低头抿了抿嘴唇,不敢违拗,只得先退了下去。 林婉棠捂着心口,回忆起了她昨夜做的梦。 林婉棠前面的梦境,几乎与薛景和的梦境相差无几。 她知道薛景和在五皇子的指使之下,害了他们林家,又毒杀了她,但她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在昨夜的梦境中,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薛景和的凉薄和恶毒,看到了薛景和如何教唆薛汝成毒杀她。 林婉棠前世临终时听柳春娘转述,冲击力当然远远不如亲眼看到这些情景。 林婉棠恨不得穿进梦境里,使劲掐着薛景和的脖子,把薛景和杀死! 然后,画面一转,林婉棠看到了林府。 她的父亲林宏盛正在林老夫人面前回话。 林老夫人叹息道:“我不为旁的,还不是心疼咱们的棠儿?你若能想办法帮薛景和脱罪,就还是帮帮他。” 林宏盛扑腾一声跪在了林老夫人面前,惭愧说道:“母亲,我何尝不心疼棠儿?昨日见到棠儿,她憔悴了许多,人都瘦了一圈。然而,棠儿一句话都没有求我。” 林老夫人眼圈红了:“棠儿一向懂事,她是怕你左右为难。” 林宏盛点头:“儿子知道。并非儿子冷漠无情,若女婿是被冤枉的,儿子就是豁出去这官位不要,也要据理争一争,就算触怒皇上也在所不惜。” “然而,据儿子调查,薛景和的确贪污了不少银子,而且大部分都用来挥霍了。儿子身为内阁首辅、吏部尚书,如何能昧着良心为薛景和求情争辩?” 林老夫人擦了擦眼角:“唉,这个孙女婿也真是不省心!棠儿为他操劳了多少!短短这么点时间不跟着,孙女婿就闯出了这样的祸事!” 林老夫人气恼地用拐杖捣了捣地! 林宏盛惶恐道:“母亲当心身子。” 林老夫人瞥了林宏盛一眼,问:“你说说,如今咱们的棠儿怎么办?” 林宏盛低头道:“儿子前几日试探了棠儿的意思,棠儿不想和离,她想填上亏空为薛景和减轻罪责。为此,棠儿将她的陪嫁铺子都拿出来卖了。” 林老夫人惋惜:“她这么着急卖铺子,岂能卖出好价钱?” 林宏盛膝行了两步,离林老夫人近了一点,小声说道:“儿子托朋友假装买家,按正常市场价买下了那几间铺子,算是悄悄帮了帮棠儿。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儿子给棠儿银子,她不肯收。” 林老夫人放心了一些,道:“这就好,这些铺子将来再给棠儿。” 林宏盛道:“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就在此时,突然有小厮飞奔着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道:“大老爷,不好了,府外面……” 林宏盛回头严厉地瞥了小厮一眼,小厮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道:“大老爷,府外面有几个人喝醉酒了在闹事,您快去看看。” 林宏盛回头笑着对林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子去看看就来。” 林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林宏盛起身,快步离开了知春堂。 知春堂里,林老夫人对一旁的管事妈妈说:“我只是老了,并不是傻了,这主仆两个暗中递眼色,真当我看不出来吗?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管事妈妈忙软言宽慰林老夫人。 林宏盛刚走出知春堂,曹杨已经带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曹杨平时见到林宏盛总是笑眯眯的,可是,此时,曹杨眼里满满都是杀气。 林宏盛皱了皱眉头,随即面色如常地走上前,问道:“曹公公有何贵干?” 曹杨嘿嘿笑了起来:“咱家奉皇上的命令,带林大人前去问话。” 林宏盛冷声问:“所为何事?” 曹杨小人得志地笑道:“林大人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啊?!林大人,请!” 林宏盛站着没有动。 突然,他看到远处林宏健被东厂的两个差役押解着往府外走去。 曹杨指了指林宏健,道:“林大人,您是自己走呢还是也让差役押着你呢?” 林宏盛唯恐闹腾起来惊吓到林老夫人,他想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进了东厂也不怕什么,便淡然道:“我跟你走。” 曹杨得意地摸了摸下巴,两个差役跟在林宏盛身旁,带着林宏盛离开了府。 林云鹤刚好在府上,他听闻消息,小跑着追到了府门口,曹杨却伸手拦住了林云鹤。 曹杨抬着下巴,尖着嗓子说道:“你们林府犯的是大事,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林府任何人不得出府!” 林云鹤着急,就要往外闯,曹杨厉声威胁道:“此乃圣谕,林云鹤,你要违逆圣意不成?!” 林云鹤闻言,只得含恨停住了脚步。 曹杨命人将林府的大门封上。 林宏盛脊背挺得直直的,回头叮嘱道:“鹤儿,照应好我们府上的女眷,照应好弟弟们!” 林云鹤红着眼眶,望着父亲,重重点了点头。 林宏盛随东厂的人离开了。 林府的大门和角门全都被封锁看管了起来,林家人只准进不准出。 林府大门即将被关上的最后那一刻,林云鹤突然瞥见了林婉梅的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哭道:“大少爷,奴婢奉命来知会府上,我们家姑娘殁了。” 林云鹤心中悲痛,问:“婉梅……殁了?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没的?” 第202章 不怕,不怕 那个丫鬟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上吊了。” 林云鹤还想再问些什么,裕王府上的人扯着丫鬟,让她离开了。 林云鹤心中十分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出事了。 林云鹤赶紧往院子里走,他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墙处,几下攀了上去,趴在墙上望着外面的胡同。 此时,林府一个叫五娘的管事婆子正好经过,她应该是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还不知道林府出事了。 林云鹤唤住了那个管事婆子。 五娘三十来岁,抬头疑惑地看着林云鹤:“大少爷,您怎么趴在这里呀?” 林云鹤道:“我做错些事,父亲罚我禁足。胡妈妈,你能不能去镇平侯府打听打听大姑娘,亲眼看看她如今好不好?” 五娘以为林云鹤闯祸牵连到了林婉棠,便笑道:“行,奴婢这就去。” 林云鹤道:“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着。” 林云鹤扔给了五娘一点碎银子,五娘很快去了,还好她去镇平侯府的路不经过正门和角门。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五娘回来了,叹息着说:“侯府的人说我们大姑娘病了,起不来床,不能见奴婢。” 林云鹤的心沉到了谷底,一定是出了大事! 林云鹤着急,不管不顾地翻墙跳了出去。 东厂的人刚好从远处看见,一群人冲过来将林云鹤捉住,围攻起林云鹤来。 …… 瑾兰院的大床之上,林婉棠低声啜泣着,身子不安地扭来扭去。 薛景睿唤醒了林婉棠。 林婉棠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方才是在做梦。 前世的这几日,她总是精神不济,头疼,每日昏昏沉沉的。 薛汝成表现得很是孝顺,主动提出让林婉棠在府中多休息休息,在外面奔走的事情都交给他办就好。 林婉棠还以为经历了家庭的变故,薛汝成终于懂事了。 原来,那时候薛汝成已经给她下了慢性的毒药,实际上等于将她软禁在了侯府。 所以,外面的消息递不进来,她压根不知道林府出事了。 原来,前世,祖母十分关心她,原来那些铺子是父亲托人买下来的。 想到梦中林宏盛被曹杨带走的场景,林婉棠忍不住痛哭流涕。 薛景睿将林婉棠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林婉棠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为夫在这里。” 林婉棠的眼泪打湿了薛景睿的衣襟。 薛景睿怎么哄都哄不好林婉棠,干脆趴在林婉棠脸上,噙去了她刚刚滴下来的泪珠。 林婉棠愣了愣。 薛景睿趁机道:“谁在梦里欺负我们家棠儿了?告诉为夫,为夫替你收拾他。” 林婉棠的眼泪不自觉地又滴了下来。 薛景睿又噙了去。 林婉棠不好意思再哭,用帕子擦了擦脸,娇嗔着推开了薛景睿。 薛景睿正色问:“我是认真的,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林婉棠心头一动,依靠在薛景睿怀里,委屈地说:“我梦见薛景和下了狱,轩辕朗拉拢薛景和,承诺他若出面诬告太子谋反、父亲附逆,轩辕朗就救他出来,还要给他加官进爵。” 薛景睿眉头紧皱:“薛景和答应了?” 林婉棠点了点头:“是的,轩辕朗伪造证据,诬赖太子利用泰州铁矿私自铸造兵器,二叔为太子截留出了铁矿石,而父亲为此提供了许多方便。” 薛景睿眸色深邃:“皇上疑心很重,本就不喜太子,你父亲又位高权重,皇上唯恐他们联合在一起。所以,若轩辕朗造的证据逼真,皇上十有八九会信。” 林婉棠心头一沉:“轩辕朗已经这样了,皇上还会相信他吗?” 薛景睿道:“若轩辕朗或者亲近他的人检举揭发,皇上十有八九不信。所以,轩辕朗让薛景和来揭发。薛景和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詹氏府的人,又与林府沾亲带故,他若检举揭发,皇上势必会容易相信几分。” 林婉棠原先一直觉得,轩辕朗与薛景和今生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前世的事情不会再现。 薛景睿这么一说,他们或许还真的会勾结在一起,暗中对太子和他们林家不利。 林婉棠又哭了起来:“梦里面,皇上把太子圈禁了起来,定了父亲的附逆之罪,父亲和二叔被斩立决,而林府的男丁大都被判了流放,母亲和嫂嫂上吊自尽了。” 薛景和将林婉棠紧紧搂在怀里,道:“梦都是反的,这些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你相信我好吗?” 林婉棠抬头望着薛景睿的眼睛,抽噎道:“夫君,是不是要想办法提醒太子?” 薛景睿道:“得提醒太子,也得再提醒岳父。棠儿,你不相信旁人,也该相信岳父和为夫,我们已经知晓了一些端倪,岂能让你梦里那样的惨剧发生?” 林婉棠心中安定了一些,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还未鸡鸣,薛景睿想哄着林婉棠再睡会儿,便转移她的注意力,陪她聊了一会儿旁的,林婉棠终于平静下来,重新睡着了。 不一会儿,林婉棠又再次做起了梦。 林府正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东厂的人像是恶狗一般,耀武扬威地冲了进来。 里面守门的小厮上前想问问什么情况,都被东厂的人砍杀了。 百年清贵的林府门口,血流了一地。 林云鹤带人赶了过来。 曹杨奸笑着走上前,大声说道:“太子谋反,林宏健与林宏盛附逆太子,皇上已经钦定了二人的罪,他们二人已经被带到刑场斩立决了!” 林云鹤目眦欲裂,身子摇晃了几下,咬牙道:“曹杨,你胡说八道!我父亲一向忠君耿直,怎么可能附逆?!” 曹杨哈哈笑了起来:“来人啊!将林宏盛和林宏健的人头提进来!” 东厂的一名差役提了两个人头,走上前来。 林云鹤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父亲与他二叔的人头。 血淋淋的。 林宏盛的眼睛还大睁着,显然死不瞑目。 林云鹤心痛不已,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出很远。 曹杨笑了起来:“林大公子不用着急,轮到你们了。林家十二岁以上所有男丁,全部流放至漠北!林家所有女眷,全部发卖为奴!” 林云鹤喊道:“我要面见皇上!” 第203章 当您的干儿子 曹杨不理会林云鹤,一挥手,狠毒地吩咐道:“来人啊!先把林云鹤捆了!” 东厂的人一哄而上,将林云鹤绑了起来,林云鹤的眼睛血红。 林家男丁都被绑了带走。 东厂的人在林府内横冲直撞,女眷和孩子都都被吓得不轻,府里到处都是哭叫声。 林云鹤最后才被押走。 在林云鹤被带走前,一个管事妈妈冲到他面前,哭喊道:“大公子,老夫人仙逝了!” 林云鹤之前打算想办法将老夫人和他母亲送走,老夫人和杨氏坚决不肯走。 林云鹤让自家兄弟都给妻子和离书,慎氏拿了放妻书,当场就撕碎了,说是要和林家共患难。 此刻,老夫人居然去了! 母亲和妻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云鹤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问:“怎么会这样?!” 管事妈妈哭道:“老夫人听闻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被斩首,一口气上不来就……就仙逝了。” 林云鹤紧紧攥着拳头,浑身哆嗦着,泪如雨下。 曹杨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来,一刀刺中管事妈妈的心窝,管事妈妈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死了。 林云鹤怒道:“曹阉人!你少做些孽!你若再滥杀无辜,你永生永世都只能当太监。” 曹杨生气地给了林云鹤一个耳光! 林云鹤啐了曹杨一口,然后朗声说:“我父亲是含冤而死,将来必定能够翻案。我们林家子弟众多,未必就没有再起来的时候,曹杨,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为未来积点德!” 曹杨正想说话,东厂的一个差役跑过来对他回道:“林宏盛的夫人杨氏上吊自尽了!慎氏也自尽了。” 林云鹤的心如同被人捏碎了一般,他知道,一定是东厂的人做出了什么禽兽之事,他的母亲和妻子不堪受辱,才会含恨自尽。 林云鹤嚎啕痛哭起来! 林府哪里还有往日的富贵气象?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 林婉棠痛哭着,被玲珑唤醒。 梦里,她看到林府各处发生的惨剧,五脏六腑都难受得厉害。 林婉棠哭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此刻天已经大亮。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问:“将军呢?” 玲珑回道:“将军说有当紧的差事,天不亮就走了。将军不让奴婢们惊动您。” 林婉棠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浑身瘫软无力,整个人被浓浓的恨意包裹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婉棠终于缓过来一些,她起身唤珍珠和玲珑进来帮她梳妆。 玲珑道:“少奶奶,方才有人来报,吕夫人去了迎宾楼,似乎是要宴请什么人。” 林婉棠道:“我们去看看。” 过了多半个时辰,林婉棠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的一个小角,望着对面迎宾楼的动静。 不一会儿,吕康胜的夫人从迎宾楼出来了。 林婉棠听见吕夫人对丫鬟说道:“我们到前面的金铺看看。” 林婉棠示意车夫跟上。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一家金铺门口,林婉棠抬眼一看,正是自家金铺,不由得笑了。 她见吕夫人进了铺子,便也跟了进去。 林婉棠假装挑选镯子,走到了吕夫人的旁边。 吕夫人抬眼一看,笑着行礼道:“原来是薛夫人,可真巧了。” 林婉棠在宴会上见过吕夫人,和她交谈过,两人还算熟悉。 林婉棠假装惊讶,与吕夫人寒暄起来。 吕夫人说:“上回多亏你家将军帮忙,才让我们叔叔的案子水落石出了。” 林婉棠道:“原是应该的。说起来,最可怜的就是你家小姑子吕伴琴了,不知道她如今可还好?” 吕夫人叹气,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不瞒你说,她疯了。” 林婉棠假装震惊:“怎么会这样?还能医好吗?” 吕夫人轻轻摇头:“大夫说难以治好。” 林婉棠热心地说:“哦,对了,太医院致仕的柴太医如今在京城,若能请他看看,说不定还有好转的希望。” 吕夫人问:“柴太医?若能请到他就太好了,只是他如今轻易不给人看病。” 吕夫人说完,看见林婉棠微笑着,惊喜地问:“薛夫人能帮忙牵线搭桥?” 林婉棠道:“你们若想给吕伴琴治,我倒是可以问问。” 吕夫人自然说愿意,两人说定,林婉棠问过柴太医之后,就给吕夫人消息。 吕夫人买了一支金簪离开了。 林婉棠吩咐珍珠:“今晚让人去吕府送消息,就说柴太医明日一早去吕府。” 珍珠有些不解,吕伴琴之前那么害主子,主子为何还要请吕太医登门为她看病。但珍珠相信,主子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另一边,薛景和跑了半天,厚着脸皮找人借银子,都没能借到。 薛景和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他找了个路边小摊,用唯有的剩银子买了两个包子,很快吃完了。 薛景和还饿,但是他没有银子了,只得咽了咽口水,站起身离开。 薛景和刚走了几步,突然,有人拍了拍薛景和的肩膀。 薛景和回头,惊讶地看到了曹众。 薛景和忙抱拳道:“曹公公,您怎么会在这里?” 曹众叹了口气:“我今日不当值,便一个人出来走走。” 薛景和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曹众却很和善地笑着问:“我还没有吃饭,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陪我一道去?” 曹众可是皇上跟前的人。 薛景和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答应。 曹众带着薛景和去了迎宾楼,包下了一个雅间。 薛景和一开始显得很拘谨,酒过几巡之后,薛景和与曹众熟稔起来。 曹众显得很是难过:“我家中贫寒,不得已进宫当了太监,没过几年,我侄子曹杨也走了我的老路。我们叔侄俩吃了不少苦,才终于站稳了脚根,在旁人看来,也算风光了。” “谁料,曹杨去江南当了一回差,回来竟然没命了。如今,我在宫里真是处处孤掌难鸣啊!” 薛景和道:“曹公公,以您的地位,应该有不少人愿意当您的干儿子?” 宫里有权势的太监喜欢认听话机灵的小太监当干儿子。 第204章 取悦女人的方法 曹众望着薛景和的眼睛,苦笑道:“多是挺多,可是,前段时间我被曹杨牵连,我算认清楚了,那几个干儿子都不是能干的。” 薛景和喝了一盅酒,道:“公公再挑人就是。” 曹众笑看着薛景和:“若能有你这样聪明懂事的人帮我就好了。” 薛景和愣住了。 曹众这话的意思,是看中了他? 薛景和清醒了一些,离开座位,行了个大礼道:“曹公公,求您提携薛某。” 曹众哈哈笑了起来:“快快起来。我只是一个太监而已,提携说不上。但是,只要你肯为我办事,我肯定不会亏待了你。” 薛景和起身,激动地说道:“曹公公,薛某愿意任您差遣。来,薛某敬您一杯。” 曹众喝了酒,压低声音,说道:“眼下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去做。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到为难。” 薛景和问:“什么事?公公只管吩咐。” 果然,不管梦里,还是现实中,他走投无路时,救他的人都是曹姓的公公。 曹众招了招手,薛景和的耳朵伸了过去,曹众小声吩咐了一番。 薛景和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愿意,我一定尽力做好。” 曹众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薛景和自然连连保证一定不辱使命。 曹众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问:“听说你姐姐病了?” 薛景和脸色一黯,说道:“是,我母亲病故了,姐姐承受不住打击,人有些……有些疯了。” 薛景和不知道吕伴琴曾跟过曹众,觉得自己用姐姐的银子还赌债丢人,不肯说实话。 曹众道:“原来如此,你母亲过世了?你节哀啊!” 薛景和谢过曹众。 曹众从袖子中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 薛景和看到银票为五百两。 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 薛景和对曹众千恩万谢。 曹众又说:“对了,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大夫,明日,我可以让他帮你姐姐诊病。” 薛景和对吕伴琴有些愧疚,闻听这话忙说:“那就多谢曹公公了。明日,我在吕府外面等着。” 酒足饭饱以后,薛景和回了客栈,郑玉莲与薛汝成已经饿坏了。 薛景和不悦地问:“柳春娘晌午没有回来?” 郑玉莲少气无力地摇头:“没有。谁知道她去哪里鬼混了。” 薛景和斥责道:“别胡说!她一定是找到了活计,脱不开身。” 薛景和如今有银子了,让小二买了送了些饭菜到他们房间。 一直到天黑透了,柳春娘才回到了客栈。 柳春娘满脸歉意,道:“奴婢没能找到什么好活计,就在一家布庄里头帮忙卖了一天布,人家除了管饭以外,给了奴婢五十文钱。” 薛景和说道:“辛苦你了,往后你不用再出去忙活了,我挣银子养你们。” 柳春娘显得有些为难:“可是,奴婢已经跟布庄掌柜说定了,明日我还得去帮忙。” 薛景和突然警惕起来,厉声问:“布庄掌柜是男的还是女的?” 柳春娘害怕地抚了抚心口,娇嗔道:“当然是女掌柜了,就是看着是女掌柜,奴婢才去她家铺子里干活。” 薛景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上前搂住柳春娘的肩膀,说道:“好了,你以后都不必去了。” 郑玉莲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薛景和看向郑玉莲,道:“明日你随我出去看宅子,我们先租一个宅子安顿下来。” 郑玉莲虽不知道薛景和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但有地方住总是好事,她点头道:“好。” 薛景和显得很温柔:“莲儿,我们出去散散步。” 郑玉莲愣了愣:“嗯?” 薛景和耐着性子重复道:“出去散散步。” 郑玉莲莫名其妙,但她望着薛景和俊朗的脸,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年有多迷恋薛景和了。 郑玉莲低头道:“好。” 薛景和带着郑玉莲,走到了一处小河边。 薛景和牵着郑玉莲的手说:“莲儿,我想了想,我还是得回詹事府当差。你大舅舅是太子太傅,若是他肯帮忙替我在太子跟前美言几句就好了。” 郑玉莲撇嘴:“大舅舅已经不认我了,你忘了吗?” 薛景和点头:“我自然记得。但是,你知道,我们大梁的人都重视孝道,我想,若是你外祖母开口让你大舅舅帮帮我,你大舅舅应该不为违了外祖母的意思。” 郑玉莲叹气:“可是,外祖母如今也不让我登门。” 薛景和道:“母亲不是还能去林府吗?老人家心肠都软,你毕竟是亲外孙女。若是让母亲将外祖母请到外面,我们好好求求外祖母,她老人家说不定就答应了呢?” 郑玉莲低头没有说话。 薛景和将郑玉莲的肩膀扳了过来,语气显得很是诚恳地说:“莲儿,如今我们是一同患难过的夫妻了,我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以往我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好,以后我一定改!我要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四目相对,郑玉莲有些恍惚。 薛景和真的能浪子回头,跟她好好过日子的话,郑玉莲还是愿意陪着薛景和的。 薛景和继续说:“你只管让母亲将外祖母请出来,到时候,我跪下诚心诚意地跟外祖母赔罪,我求外祖母原谅我们,好不好?” 郑玉莲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试试。” 薛景和揽住郑玉莲的肩膀,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抱着郑玉莲亲了起来。 郑玉莲脑子一片空白,心想,若这次她帮成了薛景和,以后薛景和都会这样待她好? 夜深了,两人回到客栈,薛景和另外要了一间房,与郑玉莲洗了鸳鸯浴,然后,薛景和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取悦郑玉莲。 虽然薛景和如今身子已经残缺不全了,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是,他知道一些取悦女人的方法。 他破天荒地用在了郑玉莲身上,郑玉莲感受到了今生前所未有的快乐。 完事以后,薛景和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对郑玉莲说:“舒服吗?以后我都这样伺候你。” 第205章 她一定欢喜 郑玉莲红着脸点头:“舒服。”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求得外祖母的原谅,一定要帮薛景和重回詹事府! 第二日一早,林婉棠就带着柴太医来到了吕府门口,吕夫人站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他们。 林婉棠和柴太医随吕夫人来到吕伴琴居住的小院,吕伴琴正抱着一只小狗,强迫小狗和她亲亲。 吕夫人着急地训斥一旁的小燕:“还不赶紧把狗弄走,小心别让狗咬着你家主子。” 小燕之前就尝试这样做了,只是吕伴琴不肯撒手,小燕唯恐吕伴琴又闹起来,只得提心吊胆地站在一旁。 吕夫人拿出一串糖葫芦,笑着对吕伴琴说:“琴儿,你想不想吃啊?” 吕伴琴抬头看了看堂嫂,像个孩子一般一跃而起:“吃,吃,给我,给我!” 吕伴琴过来搂住吕夫人,将糖葫芦抢了过去。 吕夫人有些尴尬地朝林婉棠笑了笑,让小燕将吕伴琴哄到一旁坐着,吕夫人和小燕不动声色地按着吕伴琴,柴太医上前来给吕伴琴把脉。 过了一会儿,柴太医松开了手。 吕夫人问:“柴太医,我妹子的病可还能治?” 柴太医捋了捋胡子:“我们到外面说。” 吕夫人随柴太医出去了。 林婉棠则坐下来,像是哄孩子一般陪着吕伴琴说话。 小燕知道,吕伴琴被休跟林婉棠有关,此时警惕地站在一旁看着林婉棠,唯恐林婉棠对吕伴琴不利。 不一会儿,吕伴琴吃完了糖葫芦,又闹腾了起来,她哭喊着,在地上打滚,将屋里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 丫鬟仆妇们七手八脚地上前,挪东西的挪东西,哄吕伴琴的哄吕伴琴。 还好柴太医有经验,他让人按着吕伴琴,给吕伴琴施了银针,过了没多长时间,吕伴琴就安静了下来。 柴太医又让人喂了吕伴琴一些汤药,吕伴琴睡了过去。 吕夫人感激地说:“多谢柴太医,若不是您在,她一发病,我们就只能把她强行捆起来。” 柴太医道:“可惜汤药施针都不能治本,你们多开导开导她,让她过得舒心一些,假以时日,她或许会能好转。” 吕夫人点了点头。 柴太医将开好的方子递给了吕夫人,叮嘱道:“若是她闹腾得实在厉害,就让她喝了这药。这汤药能让她安静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吕夫人千恩万谢。 此时,玲珑净手回来了,林婉棠笑着对吕夫人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吕夫人客气地将林婉棠和林太医送出了吕府。 上了马车,林婉棠问柴太医:“吕伴琴是真疯了吗?” 柴太医点头:“真疯了。” 林婉棠叹了口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要是不出那些坏主意,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柴太医看着林婉棠说道:“她之前曾经中过毒,身子一抓就会红肿。” 林婉棠抿了抿嘴唇,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了柴太医听,然后说道:“今日,我趁着她发疯比较乱的那个时候,将解药喂到了她嘴里。” 柴太医点头:“这样也好,她已经疯了,不会在动歪心思害人了。” 柴太医给徒弟林婉棠布置了一些功课,就在中途下了马车潇洒去了。 林婉棠回到瑾兰院,屏退其他人问玲珑:“你拿到信了?” 玲珑点头,将吕伴琴誊抄的那封信给了林婉棠。 林婉棠过目以后,笑道:“她果然留了底。她已经疯了,留着这封信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信还是在我们手里比较好。” 玲珑垂首道:“奴婢趁乱在她的卧房中仔细搜了搜,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 林婉棠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林婉棠离开没多久,薛景和就带着曹众推荐的大夫来到了吕府门口,说要见吕伴琴。 小厮赶紧去通报给吕康胜。 吕康胜皱着眉头说道:“他来干什么?他带的什么大夫?难道还能比柴太医医术好?!谁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让他滚!” 小厮来到府门口,回道:“我们老爷已经请了柴太医,就不劳烦薛公子和这位大夫了。” 薛景和很是失望,说道:“我进去看看姐姐总可以?” 小厮回道:“真是不凑巧,您姐姐身子不适,在睡觉,不方便见客。” 说完,小厮就退到了一旁,不再理会薛景和。 薛景和很是无奈,但他想,他已经对吕伴琴尽了心意,进不去吕府不能怪他。 于是,薛景和便抱歉地笑着让大夫离开。 大夫受了曹众的恩惠,今日来是为了试探吕伴琴是否真疯,他没想到薛景和连吕府都进不去,不由得郁闷不已,一边暗骂薛景和废物,一边转身离开了。 薛景和见大夫脸色不好看,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他暗想,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曹公公嘱托的事才是大事! 大事办妥就好! 薛景和忙着去办杨氏的后事了,杨氏作为被休的女儿,不能入杨家的祖坟。 薛景和只得将杨氏葬到了一个没主的山坡上。 杨氏自然没有隆重的丧礼,只有薛景和夫妻、薛汝成和杨俊远在场。 他们草草地将杨氏埋葬了。 郑玉莲见薛景和神色哀痛,心中生出许多怜悯。 回到租住的小院,郑玉莲给母亲林如雪写了书信,热情地邀请林如雪到京城小住几日。 林如雪接到信以后便来了京城。 薛景和与郑玉莲在酒楼大张旗鼓地为林如雪接风洗尘。 薛景和态度诚恳,跪下行大礼道:“岳母,我以前糊涂,让莲儿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以后我一定上进,一定体贴,让莲儿享福。” 林如雪眼圈微红:“莲儿对你一片真心,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你若真能改过自新,那再好不过了。” 薛景和红着脸,将他的请求告诉了林如雪。 林如雪拍了拍大腿,笑道:“我当什么呢,多大点儿事儿啊?!你外祖母最是慈祥,你真心悔过,她一定欢喜。” 郑玉莲高兴地说:“那母亲何时将外祖母请出来?” 第206章 今日命丧此处! 林如雪笑道:“一会儿我就去母亲那里,请母亲去报恩寺上香,母亲信佛,一定乐意去。” 薛景和待林如雪更加殷勤。 林如雪看薛景和长得还算一表人才,越看他越觉得这个女婿如今还可以,只要他从现在起上进起来,说不定将来老了还真能指望得上。 于是,酒足饭饱之后,林如雪就去了林府见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没好气地对林如雪说道:“你那个好女婿如今成了赌鬼,连累得玉莲连宅子都没有了,你如今是什么打算?还是不肯让玉莲回涿州吗?” 林如雪撒娇道:“母亲,如今薛景和落难,玉莲若是一走了之,岂不让人指责嫌贫爱富?” 林老夫人气息一滞,拍桌子道:“这跟嫌贫爱富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你那个女婿不务正业,一堆恶习,我早就觉得玉莲应该和离了。” 林如雪见母亲真生气了,不敢争辩,忙上前抚着林老夫人的后背,说道:“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替他们操心了。” 林老夫人喝了口茶,终于缓过来一些。 林如雪见机说:“母亲,近来女儿诸事不顺,我们一起去报恩寺上香祈福?” 林老夫人也有些想去拜拜佛了,便说:“好,后天,后天是个好日子。” 林如雪忙答应下来:“好。女儿不在京中,不能经常在您跟前尽孝,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母女俩一起烧香拜佛,一起说说贴心话。” 林如雪的意思,是让林老夫人不要带其他人一起。 林老夫人瞥了林如雪一眼:“你啊,就是心里不装人,只顾自己。你也该多跟你的嫂子们亲近亲近,多关心关心你的侄子侄女们。” 林如雪忙撒娇将话题岔了过去。 林老夫人叹了口气。 两日后,林老夫人带着林如雪坐着马车朝报恩寺驶去。 住持亲自陪同林老夫人上了香。 之后,林老夫人抽出了一个上上签,心情大好,看起来精神抖擞。 林如雪趁机说:“母亲,报恩寺的后山风景极好,大瀑布很好看,不如女儿陪母亲去后山走走?” 不待林老夫人答应,林如霜便搀扶着林老夫人朝后山走去。 林老夫人皱眉问林如霜:“你这次回来怎么怪怪的?” 林如雪笑道:“哪里有?母亲,小心台阶。” 二人看起来母慈女孝地走到了后山,一路上林如雪絮叨着她府上的那些内宅小事,让林老夫人帮她出主意。 丫鬟仆妇们不便多听,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林如雪搀扶着林老夫人在一处瀑布边的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瀑布从高处落下来,在这旁边形成了一个大水塘,然后,又从水塘往底下倾泻而去。 瀑布发出很大的流水声,林如雪往前走了两步,探头往下看去,这处山崖还挺深,她忙缩了回来。 此时,郑玉莲从另一边的山路走了过来。 林老夫人瞥见了郑玉莲,回头生气地看向林如雪:“你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郑玉莲见我?” 林如雪尴尬地说:“母亲,玉莲想您了,又不敢登门去林府看您,只能趁您外出烧香拜佛的机会来见见您。” 林老夫人板着脸没有说话。 林如雪劝说:“母亲,您虽说不见玉莲,但您毕竟还是关心她的,对?您就跟她说说话。” 林老夫人的脸色有些松动。 林如雪见状,给郑玉莲使了个眼色,然后她就转身往回游走,对丫鬟仆妇们说:“母亲要和表小姐说些体己话,你们不用伺候,先回去歇着。” 丫鬟仆妇们只得随林如雪离开。 郑玉莲快行几步,跪在林老夫人面前,哭道:“外祖母,我好想您啊!” 郑玉莲哭得很恸,林老夫人想起郑玉莲小时候的乖巧模样,也红了眼眶。 林老夫人想问郑玉莲是否愿意和离,却看到薛景和从一旁走了过来。 薛景和亲热地唤道:“外祖母!” 林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问:“你来干什么?” 薛景和跪了下来:“外孙女婿是来给您请安的。外祖母,外孙女婿已经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上进,好好当差。” 林老夫人没有说话。 郑玉莲道:“外祖母,夫君想回詹事府当差,大舅舅是太子太傅,能不能请大舅舅帮忙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夫君以后一定谨慎当差,吃苦耐劳,绝对不会丢大舅舅的脸。” 林老夫人失望地看着郑玉莲:“你大舅舅帮不了这样的忙。我还当你真的良心发现,回忆起了外祖母当初待你的好,想念外祖母了。” “原来你只是想让我给你大舅舅施压,好让他替你夫君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说好话罢了。” 林老夫人生气地站起了身,她如今万分看不上薛景和,又一向知道林宏盛的脾气,怎么可能去让林宏盛为薛景和去求太子? 薛景和这样不争气,别再连累了林宏盛! 郑玉莲见林老夫人要走,慌张地伸手去拦林老夫人。 薛景和站了起来,拦在了林老夫人面前。 林老夫人只得往外走了一步,她已经站在了瀑布的边上,水溅到了林老夫人身上,地上有些湿滑。 郑玉莲提醒道:“外祖母,小心地滑……” 郑玉莲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薛景和伸手推了林老夫人一下。 林老夫人身子一歪,脚下一滑,竟然失足滑到了山崖底下! 林老夫人惊呼一声,慌乱之中抱住了一棵歪脖子树! 郑玉莲惊愕地看着薛景和,愣在当场。 薛景和俯身捡起一根树枝,朝林老夫人的手戳了过去! 林老夫人的手当即就出了血,她咬牙忍着痛没有松手。 可是,她毕竟上了年纪,身子也不太好,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林老夫人朝下望了望,底下很深,有个大水塘。 可是,从这么高落下去,掉进水塘和拍在青石上没有区别。 何况,她还不会游水。 林老夫人哀叹,没想到她居然会在今日命丧此处! 薛景和又拿树枝猛戳林老夫人的手,他不信一个老太太能撑得住! 第207章 你疯了吗? 郑玉莲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虽然对外祖母有一些怨言和不满,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外祖母的命! 郑玉莲拉住了薛景和的胳膊,低声斥责道:“你快住手!你疯了吗?!” 薛景和使劲把郑玉莲甩开,继续用树枝戳林老夫人的手。 林老夫人手上已经血淋淋的了,她终于支撑不住,一只手松开了歪脖子树。 林老夫人闭上了眼睛,暗道:“吾命休矣!”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俯身趴在悬崖边,探下身子道:“林老夫人,你抓住我的手!” 竟然是曹茂德的夫人! 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身子尽量往下探,再往下探…… 薛景和上前来踹曹夫人,试图将她一起踹下去,郑玉莲爬过来抱住了薛景和的腿。 薛景和使劲打郑玉莲的脑袋,郑玉莲都忍痛没有松手。 就在此时,曹夫人终于握住了林老夫人的手。 可曹夫人的身子伸出去太多,她猛地被林老夫人的重量往下一带,自己差点也滑了下去。 还好曹夫人的丫鬟扶月在后面拽住了曹夫人的身子。 有扶月在后面扯着,曹夫人胆子更大了些,两只手拽住了林老夫人的胳膊。 她们主仆一起用力,终于艰难地将林老夫人拉了上来。 薛景和没想到,马上来就要成功了的时候,居然横生枝节,冒出来两个人坏了他的事。 林老夫人瘫软在地上,郑玉莲冲过来查看林老夫人的伤势。 曹夫人又累又后怕,抬眼看向薛景和:“你是薛家二郎?!你怎么这么恶毒,对一个老太太下狠手?!” 薛景和见势不好,赶紧拔腿溜了! 这时,林老夫人晕了过去,郑玉莲哭喊道:“外祖母,外祖母!” 曹夫人顾不上追薛景和了,起身对郑玉莲说道:“别哭了,快去叫人给林老夫人看看,她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个。” 郑玉莲赶紧跑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林如雪带着丫鬟仆妇们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林如雪见林老夫人衣裳被树枝挂破了,手上鲜血淋漓,面色惨白,不由得着急地说:“怎么好端端的会跌进悬崖里?来人,赶紧把母亲背回禅房!” 一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过来,将林老夫人背起来,向报恩寺走去。 曹夫人见林家人来了,她本无心掺和林家与薛家的事情,便打算自行离开。 谁料,她听到林如雪对郑玉莲说:“玉莲,你们也太不当心了,怎么能让你们祖母靠近悬崖边呢?不过,幸亏你与景和奋不顾身地救了你外祖母。哦,对了,景和呢?” 郑玉莲有些心虚地望了曹夫人一眼,硬着头皮答道:“他将外祖母救上来以后,怕你们责怪他,就先行离开了。” 曹夫人不由得暗哂,郑玉莲这是害怕被迁怒,所以,打算替薛景和隐瞒下他的兽行啊! 曹夫人气不过,回转身,直视着郑玉莲,说道:“你外祖母从鬼门关侥幸逃生,如今还昏迷着,你这样说谎,良心过意得去?!你就不怕你那歹毒的夫君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郑玉莲在宴席上曾经见过曹夫人,自然认得她。 郑玉莲眼珠一转,鄙夷地说:“曹夫人,你夫君与薛景睿不睦,薛景睿查出了你夫君劫走赈灾粮还嫁祸给乐陶山的山贼,才使得你夫君被贬到边疆当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你心里一定特别恨薛景睿?” “你借这个机会,诬赖我夫君薛景和,用心险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惜你可能没有听说,我夫君已经脱离了镇平侯府,你恨薛景睿和林婉棠,没必要迁怒到我夫君身上。” 曹夫人脸色显得很是不好。近来她已经听了太多冷嘲热讽,她本不在意那些,可是,郑玉莲的这些话,的的确确会让她的证言显得不那么可信。 若是让薛景和浑水摸鱼逃脱了,他肯定还会再找机会动手。 这是曹夫人不愿意看到的。 曹夫人冷笑道:“薛夫人,我方才看你宁愿被打也要抱着薛景和的腿,不让他继续行凶,还当你是个有良心的,我竟然看走眼了。” “薛夫人,你外祖母应该会醒过来,难道当着你外祖母的面,你也要混淆黑白,说薛景和救了你外祖母吗?!” 曹夫人的眼神凌厉起来:“还是说,你打算做些手脚,不让你外祖母醒过来,不让她有机会说话?!” 郑玉莲心里一震。 她还没有胆量害死她的外祖母。 郑玉莲咬了咬嘴唇,说道:“外祖母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眼睛昏花,一时胡言乱语也是有的。” “你一个外人,自己都满屁股屎,还是不要掺和我们家的事了。” 曹夫人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郑玉莲扯着林如雪就往回走。 曹夫人下定决心,说道:“这事儿我管定了!我怕你们对林老夫人不利,我一定要陪在林老夫人旁边。” 曹夫人回头叮嘱了扶月几句,就快步跟上了林如雪与郑玉莲。 扶月快步离开。 林如雪自然相信自家女儿和女婿,对曹夫人的坚持感到莫名其妙,回头道:“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跟着了。” 曹夫人昂首倔强地说道:“我与林婉棠交情甚好,她的祖母就是我的祖母,我替她照顾长辈,还轮不到你来反对。” 郑玉莲对林如雪说道:“母亲,她一定不安好心。” 林如雪回头,再次驱赶曹夫人。 可是,曹夫人性子一向刚强,又学过功夫,林如雪和郑玉莲母女俩哪里拦得住她? 曹夫人自顾自地一直跟到了林老夫人在的禅房,就坐在屋子里看着,不离林老夫人太近,但也不肯离开。 住持帮忙找了一个大夫过来,大夫给林老夫人处理了伤口,说林老夫人是体力消耗太多,受了惊吓导致昏厥,给林老夫人开了方子。 住持让人帮忙煎药去了。 郑玉莲望着曹夫人严肃刚毅的面容,心中忐忑不安。 她悄悄对林如雪说:“母亲,一会儿舅舅他们知道了,难免会迁怒于我,我还是早些离开。丫鬟们一定会告诉舅舅我来过,麻烦您在舅舅们面前,替我解释解释。” 第208章 我没有撒谎 林如雪心疼女儿,挥挥手让郑玉莲离开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林婉棠带着玲珑赶到了报恩寺。 林如雪讨好地迎上前去,愧疚地说:“你怎么来了?唉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母亲去后山看瀑布,母亲年纪大了,站在悬崖边头晕,居然跌了下去。” 林婉棠淡淡地冲她行了个礼,唤了声“姑母”,便绕过她向曹夫人走去。 林婉棠已经听扶月讲了事情的经过,感激地行礼道:“多谢曹夫人救了我祖母,您的恩德,我铭记在心。” 曹夫人站了起来,说道:“你以后唤我梅傲霜就好,我如今已经不是曹家妇了。” 林婉棠有些吃惊,但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便唤道:“梅姐姐。” 梅傲霜指了指床上,说道:“你祖母用过药了,你去看看她。” 林婉棠点头,快步走到床边,看到林老夫人憔悴的模样,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林婉棠帮老夫人掖了掖被子,婆子刚想说话,林如雪就凑过来赶紧阻止婆子告状。 “棠儿,方才玉莲恰好也来了报恩寺,偶遇了你祖母。你祖母跌落悬崖以后,幸亏玉莲拼命将你祖母救了上来。玉莲自己也受了伤,我就让她回去歇着了。” 林婉棠冷笑:“这和我听说的经过可不太一样。” 林如雪恼怒地瞥了梅傲霜一眼:“棠儿,外人的挑拨岂能相信?难道你不相信姑母的话?” 林婉棠道:“兼听则明,难道你不想听听梅姐姐是怎么说的?” 林如雪凑近,压低声音道:“她恼恨你们家薛景睿,存心挑拨生事,你得长个心眼,别中计了。” 林婉棠不理林如雪,亲热地唤道:“梅姐姐,我父亲、母亲和兄长已经在往这边赶了,劳烦您稍等片刻。” 梅傲霜笑道:“我本就闲来无事,多等会儿不妨事。” 又过了一会儿,林宏盛带着温氏、林云鹤匆匆赶了过来。 很快,几乎前后脚,薛景睿带来了郑玉莲。 林婉棠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报恩寺,薛景睿则去找薛景和了,他没找到薛景和,只得先把郑玉莲带了来。 郑玉莲低着头,显得神情紧张。 林宏盛着急地查看过老夫人的伤情,然后板着脸问郑玉莲是怎么回事,郑玉莲重复了一遍她的谎话。 梅傲霜忍不住斥责道:“你撒谎!我看到薛景和推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才跌落悬崖,然后,我就赶快往这边赶。” “我赶来的过程中,薛景和拿树枝不停地往下戳林老夫人的手。你还质问薛景和是不是疯了。我不理解,薛景和是在杀你的外祖母,你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林宏盛看向郑玉莲,眼睛里满都是怒火:“郑玉莲,你今日若不说实话,我自有一百种法子收拾你!” 林如雪想冲过来护住郑玉莲,薛景睿挡在了林如雪面前,低声道:“姑母,您撺掇着祖母来报恩寺,又让祖母单独跟您的女儿女婿待在一起,您不会是同谋?” 林如雪生气道:“你别胡说,那是我母亲,我怎么会害她?!” 薛景睿道:“那你就是被骗了?为了避嫌,你最好先闭嘴。” 薛景睿冷冷地看着林如雪,林如雪缩了缩脖子, 林如雪又瞅了瞅暴怒的林宏盛,到底没敢上前。 郑玉莲嘟囔道:“我没有撒谎……” 林宏盛挥手:“来人,将郑玉莲送去官府!” 婆子们上前要捆郑玉莲。 郑玉莲着急地讨饶。 林如雪又想上前。 薛景睿瞪了她一眼,对林宏盛说:“岳父,姑母也是知情人,应该将姑母一起送去官府。” 林宏盛道:“一起捆了!” 婆子又上前捆林如雪。 林婉棠走近郑玉莲,低声说道:“表姐,薛景和要利用你杀死祖母,他可曾想过事后你的处境?可曾想过你母亲的处境?” “你敢和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吗?你知道他这样的秘密,他会留着你的命吗?” 郑玉莲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林婉棠又说:“我相信你是被蒙骗了,你不想让你的外祖母死,对不对?你怕我们迁怒于你,可是,你知道吗?你若说出事实,我们或许可以原谅你。你若包庇杀人凶手,你才是真的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成了我们的仇敌。” 所有人都看着郑玉莲。 郑玉莲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林如雪也看出了郑玉莲的表情不太对,震惊地问:“玉莲,你男人不会真的想杀你外祖母?” 郑玉莲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痛哭道:“薛景和不是人,他不是人!他将外祖母推进了悬崖,外祖母抱住了歪脖子树,他还戳外祖母的手……我阻止他,他就打我……” 郑玉莲说着,将脑袋伸到林宏盛跟前,哭道:“大舅舅,你看看,我头都被薛景和打出了大包……” 林宏盛吩咐道:“云鹤,让人去官府报案,你亲自带人去找薛景和那个畜生!” 林云鹤赶紧去了。 薛景睿道:“岳父,我也带人去找薛景和。” 林宏盛欣慰地挥了挥手:“去。带上郑玉莲,让她说说薛景和常去的地方。” 薛景睿应是,让人带着郑玉莲一起走了。 林如雪腿都软了,她没想到,自己差点害死了自己母亲。 温氏翻了个白眼,吩咐道:“来人,带姑太太回去,小心照顾着。” 温氏的意思是让人将林如雪看管起来。 丫鬟们自然听懂了,带着林如雪先行回了林府。 林宏盛自然对梅傲霜千恩万谢。 梅傲霜行礼道:“若你们用得着我作证人,随时到东街胡同找我就好。我先走了。” 东街胡同那里都是一些旧的小宅子。 林婉棠送梅傲霜出去,小心翼翼地问:“梅姐姐,你与曹大人和离了?” 梅傲霜云淡风轻地笑道:“是啊,我回到京城以后,问清楚真相,就跟他和离了。” 梅傲霜扭头看向林婉棠:“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了?他一出事,我就离开了他。” 林婉棠摇头:“我不会这样想。梅姐姐为人端正,眼里不揉沙子。您发现自己与曹大人不是一路人,自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209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梅傲霜笑了起来:“果然是林婉棠,不是那些长舌妇们可以比的。” 林婉棠关心地说:“梅姐姐,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梅傲霜道:“我如今很好,有一个清净的小院子居住,衣食无忧。我平时教授闺阁女子们下棋,倒也不寂寞。” 林婉棠笑了起来:“梅姐姐当起了女夫子呀?那学员们可有福气了。我问问身边的姑娘们,若有人想学棋,我便推荐到你那里去。” 梅傲霜道:“那就先谢过了。” 送走了梅傲霜,林婉棠回到禅房。 林宏盛疑惑地说道:“薛景和为何会对你祖母下这样的狠手?” 林婉棠想了想,走到林宏盛身边,小声说:“父亲,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祖母真的没了,您就得丁忧三年。您的位子势必得空出来。” 林宏盛脸色阴沉:“这事对薛景和没有直接的好处,再怎么空出来,也轮不到他,一一定受了旁人指使。” 林婉棠道:“父亲,您找人查一查薛景和最近私下都和谁见面了。我心中有个猜测。” 林宏盛问:“是谁?” 林婉棠回答道:“曹众。” 林宏盛皱眉:“曹公公?前两日景睿提醒了我,我还想着曹公公对我一向亲近,没想到……好,父亲知道了。” 林婉棠叹息:“其实,我们对他与薛景和一直有所防备,只是没想到,他把黑手伸到了祖母这里。” 林宏盛愤愤道:“无耻之徒!” 过了一会儿,林老夫人醒了过来。 林老夫人茫然地望着四周,半天才意识到,她还活着,她在禅房而不是在地府。 林宏盛和林婉棠赶紧来到床边。 林老夫人拉着林婉棠的手,含着泪说:“棠儿,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曹夫人,她是真的舍命来救我啊,她自己也差点掉到悬崖底下。” 梅傲霜的丫鬟告诉林婉棠时,没有说她们救林老夫人时的凶险。 林婉棠道:“祖母,我知道了。” 林宏盛道:“母亲,明日我与夫人一起登门感谢曹夫人。” 林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好,我们要知恩图报。” 林宏盛忍不住问:“母亲,薛景和那个畜生……” 林老夫人微微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说:“他下了死手。” 林宏盛心酸地说道:“母亲,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 林婉棠随父亲护送林老夫人回了林府以后,薛景睿也赶到了。 林婉棠急忙问:“怎么样?找到薛景和了吗?” 薛景睿摇头:“没有,说来奇怪,大舅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的人在找,京兆府的人也在找,我更是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城门那里都有人在搜查,可是,薛景和就是毫无踪迹。” 林婉棠问:“柳春娘和薛汝成还在吗?” 薛景睿点头:“他们两个今日一天都在他们租住的小院里。” 林婉棠凤目微眯:“薛景和弃了谁都不会弃了薛汝成,让人外松内紧地盯着柳春娘和薛汝成,薛景和早晚会跟他们两个联系。” 薛景睿刮了刮林婉棠的鼻子:“为夫已经这样做了,我也派人暗中盯着曹众呢。不过,今日曹众一直在宫里。” 林婉棠来回踱步想着,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搜寻不到的呢? 找不到薛景和,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第二日,林宏盛携夫人登门去感谢梅傲霜,林婉棠跟着一同去了。 他们一家三口带了许多礼物,赶到的时候,正有不少人围在梅傲霜家门口。 有人在大声地吵吵嚷嚷。 林宏盛他们皱着眉头,下了马车。林婉棠挤进人群之中,看到一对夫妇正在闹事。 “我家女儿将来可是要嫁豪门贵婿的,她岂能在你这里学棋?你是和离之身,又在夫君大难来临的时候背信弃义离开,我女儿跟着你,别说学棋了,名声都会被你带坏!” 梅傲霜不卑不亢地站在门口,说道:“你女儿自己愿意跟着我学下棋,你若实在不想让你女儿在这里学,你们跟她商量,我可以将没有上的课的束修退给你们。” “但是,你们实在没有必要在我家门口闹腾,您若不声张,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你女儿在我这里学过棋?你这样闹,真的是顾忌你女儿的名声吗?还是说你们别有目的?” 那对中年夫妻似乎被说中了心思,他们恼羞成怒起来,妇人跳脚骂道:“我家女儿已经上了你的棋课,她的未婚夫家已经有意见了。你光退束修就行了吗?你得赔我们银子!” 男人梗着脖子骂道:“不止得赔银子,你们这个棋馆就不能开!来人啊,冲进去,把她家给砸了!” 几个人就要一哄而上。 梅傲霜抡起一根红缨枪,将红缨枪耍得来回飞舞,呼呼作响,那些下人们都被唬住了,谁都不敢上前。 那个中年男子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冲?!你们这么多大男人,难道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下人们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梅傲霜的红缨枪一挥,很快就打倒了两个下人! 中年男子又催着其他下人们冲锋。 其他下人又被梅傲霜打倒三四个。 中年男子一看,硬闯砸家这一个招数是不管用了,他决定改变套路。 中年男子拉着他的媳妇,往地上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中年女子在地上打着滚哭道:“老天爷啊,这家棋馆掌柜仗着她会功夫,居然欺负我们,骗我家女儿银子不说,还打人!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一对夫妇分明是来寻衅滋事的。 也有人对梅傲霜指指点点。 “要我说啊,我要是有闺女,指定不让她找一个和离的女人学下棋。” “对啊,关键在于,这女人她心忒狠了,她男人一被贬,她立马就要和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么能这样呢?!” “这就是人性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210章 我愿为她担保 饶是梅傲霜心性坚韧,此时站在人群中间,听着这些冷言冷语,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尴尬。 林婉棠忍不住走上前去,站到了梅傲霜的旁边,使劲瞪了方才说梅傲霜坏话的人几眼,然后朗声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操心!”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说:“你是谁啊?!” “对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不会也和梅氏一样?!” 林婉棠笑道:“你们也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曹大人做了错事,突破了梅姐姐接受的底线,梅姐姐与曹大人不是一类人,自然不愿意与曹大人聚在一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人群中的议论声平息了一些。 温氏也忍不住打抱不平,她来到林婉棠旁边,说:“和离怎么了?日子过不下去,自然和离,没有什么丢人的。” 林婉棠很是欣慰,没想到她母亲思想一点都不古板,居然支持她的想法。 林婉棠又说:“我梅姐姐的棋艺,绝对高超,这个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女儿若是跟着她学棋,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说人品,梅姐姐人品端方,为人正直,热心宽容,是我非常尊敬和佩服的女子。你们的女儿若是跟着她学下棋,人品德行上也能得到熏陶。” 人群中,一个人喊道:“你说得怪热闹,怎么,你家有人在这里学棋吗?!” “对啊!” “是,你若觉得她教下棋教得好,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妹妹来跟着她学呢?!” 林婉棠莞尔一笑:“你们说对了,我正打算让我娘家和婆家的妹妹都来跟着梅夫子学下棋呢!” 一些人没有话说了。 有人在互相打听:“这两个女人是谁啊?” 林宏盛缓步上前,站在台阶上,对着众人抱拳道:“我乃吏部尚书林宏盛,这是我的夫人,这是我的女儿。” 林宏盛一报出家门,底下的人全都安静下来了。 吏部尚书,这可是大官啊! 他们这一带居住的人,绝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 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出来为梅傲霜说话了,可见这个林傲霜真的有一把刷子! 林宏盛又说:“乡亲们,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感谢梅氏,她昨日在报恩寺外面,奋不顾身地救了我的母亲一命。她这样热心肠的人,你们尽可以将妹妹或者女儿送来,完全不必担心她的人品德行有问题!” “我林宏盛愿意用我的名声为她担保!” 林宏盛的话掷地有声,人们看向梅傲霜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钦佩。 此时,林宏盛看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一对夫妇。 林宏盛道:“撒泼打滚能解决什么问题?没得失了体面,惹人笑话。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你们的女儿想一想吗?她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有多么羞愧!” 围观的人这时候回过味来了,对啊,这对夫妇如果肯顾及他们孩子的名声,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在大街上打滚?! 那一对夫妇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再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方才被打倒的那些下人们见势也站了起来。 梅傲霜吩咐扶月:“去算算他们的女儿上了几次课,把剩下的束修退还给他们。” 妇人不甘心,说道:“不行!你们得退双倍的束修!” 林宏盛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有这样的规矩?梅夫子教了你家女儿下棋,你家女儿就应该支付束修。梅夫子的处置很是公道,没有退双倍束修的道理。” 那个男子假装哭道:“唉呀,可怜我家女儿嫁不出去了呀!” 梅傲霜冷冷地问:“怎么?她在我这里学棋就嫁不出去了吗?!和离这种事还能人传人吗?” 男子还要胡搅蛮缠,薛景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人。 男子一见薛景睿手里拎着的人,顿时萎靡了。 薛景睿唇角微扬,嘲讽地看着那位男子,道:“阿武,你认识我手里的人?!” 阿武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 薛景睿使劲将他手中的男人摔在了地上,骂道:“王麻子,你自己开棋馆收女学生,技不如人,你的几个学生改到了梅夫子这里学下棋,你心中怀恨,就雇人到梅夫子家闹事,是也不是?!” 王麻子抬眼暼了暼薛景睿威武的模样,吓得身子微微哆嗦,结结巴巴说:“是,我嫉妒梅夫子棋艺高超,嫉妒她招学员喜欢,我就动了歪心思。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请龙虎将军恕罪!” 薛景睿背着手,冷笑道:“你让我恕什么罪?你对不起谁,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王麻子转头向梅傲霜磕头:“梅夫子,我不是东西,我不该让人来这里闹事!您就饶我一条狗命!” 梅傲霜看了看王麻子,说道:“你与其动心思打压我的棋馆,不如下功夫好好钻研棋艺,好好考虑怎么更好地教会学员。你心思正了,学员才会愿意跟着你。” 梅傲霜不急不躁地说话,教王麻子做人做生意的道理,众人不由得更加佩服梅傲霜的为人。 王麻子羞愧地说:“我知道了。” 然后,梅傲霜看向了阿武夫妇。 阿武夫妇的头低垂着。 梅傲霜道:“你们的女儿是个勤奋的孩子,对下棋很是痴迷,又很有天分,我原本很喜欢她。” “她自己应该不知道,她被你们夫妇当成了棋子?” 阿武小声说:“不知道。” 梅傲霜叹了口气:“你们故意让她来找我学下棋,等她上了几次课以后,你们就按计划好的那样上门闹事。你们可曾在意过你们女儿的感受?” 阿武夫妻想想女儿每次上完棋艺课以后开心满足的样子,直觉得悔不当初。 梅傲霜从扶月手中接过银子,走上前,亲自将银子放到阿武妻子的手里,说道:“你们若有一点心疼女儿,就让她继续学下棋。她是个好苗子,可惜我与她的师徒情意只能到此为止了。” 阿武夫妻看着银子,犹豫了片刻,梅傲霜不可能再教他们的女儿,执意让他们接下,他们只得遗憾地接了过去。 阿武夫妇站着不动。 薛景睿亲哂:“怎么?不想走?你们故意闹事,梅夫子,我帮你将他们扭送到官府?” 王麻子和阿武夫妻都吓得脸色惨白。 梅傲霜微微笑了笑:“多谢薛将军仗义相助。我想,还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我不为旁的,只是看在了我那位好学员的面子上。” 林宏盛感叹道:“看看梅夫子的心胸?!你们还不快谢过梅夫子?” 三人谢过梅傲霜,赶紧灰溜溜地逃了。 第211章 老爷吓着我了 梅傲霜热情地将林宏盛一家人请了进去。 薛景睿抱拳道:“梅姐姐,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叨扰。” 梅傲霜笑着问:“你怎么逮住了王麻子?” 薛景睿答道:“我本来在这附近找人,偶遇王麻子鬼鬼祟祟地在胡同拐弯那里,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我觉得不对劲,多询问了他几句,他就露馅了。” 梅傲霜谢过薛景睿,薛景睿便先行离开了。 林宏盛夫妇带了许多礼物,让下人们一一抬了进来。 林婉棠与梅傲霜很是投契,林婉棠不由得高兴,自己像是多了一位亲姐姐一般。 过了七天的时间,薛景和还是毫无消息。 这一天晚上,薛景睿神秘兮兮地唤上林婉棠,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薛景睿让林婉棠换上了夜行衣,然后,他一只手将林婉棠抱上了马,他也翻身骑了上来。 两人驰骋着,来到了京城西边的一处宅院。 薛景睿将马拴好,然后,他背着林婉棠,几下就利索地攀到了墙上。 薛景睿飞檐走壁,很快来到了内院一个屋子的顶上。 夜色深沉,林婉棠趴在屋顶上,小声问:“这是谁的宅子?” 薛景睿轻轻抽开几个瓦片,屋里的灯光透了过来,薛景睿耳语道:“这是一个姓杜的富商在外面的宅子。” 林婉棠从屋顶的窟窿处朝下看去。 屋子中间站着一位个子挺高、中等胖瘦的男子。 这应该就是杜富商了。 一个小厮走了进来,轻声说:“老爷,人已经到了。” 杜富商显得挺高兴,急忙吩咐:“快将人带来。” 小厮快步离开,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女子身姿娉婷地走了进来。 林婉棠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得溜圆。 居然是柳春娘! 林婉棠兴致盎然地紧盯着屋内。 柳春娘行礼唤道:“老爷。” 杜富商笑着牵起了柳春娘的手,一把将柳春娘拉到了自己怀里。 柳春娘娇呼一声,撒娇嗔怪地轻轻捶了捶杜富商的胸口:“老爷吓着我了。” 杜富商色眯眯地看着柳春娘,故意贴着柳春娘耳边说话:“我这不是一见你就忍不住嘛。来,让老爷我好好滋润滋润你。” 杜富商说着,就把柳春娘往床上扯。 柳春娘闪躲开来,娇声说道:“老爷,您先别急嘛,我有一夜时间可以陪您呢,我们先说说话。” 杜富商显得有些不悦:“怎么?缺银子花了?不是刚给过你二百两吗?” 柳春娘摇头:“那倒不是。是薛景和。” 杜富商在桌子旁坐下,问:“有他的消息了?” 柳春娘摇头:“他个没良心的,自己做了蠢事,居然一跑了之。我真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了。” 杜富商听出来柳春娘的话外之音,不由得冷哼一声:“当年,我去了江南三年,挣到了不少银子,满心欢喜地回来想为你赎身,没想到你已经跟薛景和住进了镇平侯府。” “我怎么能毁了你安享富贵的打算?我只能远远关注着你们母子了。如今,你又想离开薛景和了?” 柳春娘显得很是委屈,眼圈红了:“老爷,当年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若没有人帮我赎身,倚红楼的妈妈岂能容我生下孩子?我找不到你,只能一边瞒着妈妈,一边赶紧物色能帮我赎身的人。” “那时候,刚好薛景和对我很是痴迷,我便怂恿他为我赎了身,他将我养在外面的宅子里。我买通了大夫,谎报了胎儿月份,使得薛景和认为汝成是他的亲生儿子。” 柳春娘跪了下来,哭泣着搂住了杜富商的腿:“老爷,不是我不等您,是孩子等不得啊!老爷,您见过汝成,该知道他和您长得很像。当初,我是因为念着老爷,才想法设法保下这个孩子的呀。” 杜富商脸色缓和了一些,将柳春娘搀扶了起来,柔声道:“在外经商是这样的,我整日奔波,住所不定,没有收到你给我送来的信。” 柳春娘擦了擦眼泪,道:“我从没有怪过老爷。后来,我想着,薛景和毕竟是侯府公子,他喜欢汝成,若薛景和能够袭爵,汝成是名义上的嫡子,日后汝成就是镇平侯啊!” “汝成的身份一点都不能令人起疑,所以我虽然很想念老爷,却不敢与老爷联络。老爷回京以后,递消息说想见我,我只能忍痛不赴约。您问起孩子的事,我只能忍着心痛,说孩子跟您没有关系。” 杜富商叹了口气,道:“汝成的确跟我长得太像了。作为他的父亲,我如何不希望他当上镇平侯世子?所以,后来,我不敢去偷看你们,唯恐被人发现。直到在那间小破客栈遇见你们。” 柳春娘扑进杜富商怀里,柔声道:“若不是你给我银子,我和汝成怕是要饿肚子。我原本还想着薛景和有机会重回侯府,如今看来,希望实在渺茫。既然这样,我不如离开他,让汝成认回他的亲生父亲。” 杜富商在柳春娘身上胡乱摸着,沉默不语。 柳春娘有些慌:“老爷,您不想要我和汝成了吗?” 杜富商沉吟片刻,说道:“一来,我家中的河东狮嫉妒成性,她若知道你们母子的存在,必然会大闹特闹。” “二来,汝成真的没有机会重回镇平侯府了吗?汝成若跟着我,银子自然是不缺的,只是,商户毕竟被人看不起。薛承宗再对儿子失望,也不能狠心不要孙子?” 柳春娘若有所思:“老爷的意思是说,让我去求求薛承宗?” 杜富商点了点头:“是啊,薛景和犯了事逃跑了,这时候你正是孤苦无依惹人同情的时候。你带着汝成去在薛承宗跟前卖卖惨,薛承宗心一软,很可能就让汝成回镇平侯府了。” 柳春娘显然很是心动。 杜富商在柳春娘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听说薛家大郎至今没有孩子,这其中大有可为。汝成若是能被过继到大房,未来不可限量。就算不能,他毕竟是侯府的长孙,薛承宗和薛景睿若不善待他,会被人戳脊梁骨!” 第212章 太贪吃!太生猛! 柳春娘面上隐隐有些兴奋,她尽力压制着,难过地看了看杜富商:“若汝成真能重回侯府,自然是好事一桩,只是,又得委屈你了,与让你亲生儿子不能相认。” 杜富商笑了起来:“那有什么?等将来汝成大了,我们自然有相认的时候。” 柳春娘依偎在杜富商的怀里。 杜富商看着柳春娘柔若无骨的模样,心中痒痒得厉害,起身拽着柳春娘来到了床边,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杜富商哑着嗓子问:“想我了没有?” 柳春娘柔声道:“想,特别想。” 杜富商越发兴奋,一边上下其手,一边问:“他以前有我厉害吗?” 柳春娘嗤笑一声:“他?他没被打废之前也完全不能跟您比。嗯……啊……嗯……您每次都弄得我好舒服……啊……” 屋顶上,林婉棠感觉很尴尬,这是第二次撞见活春宫了。 薛景睿促狭地含笑看着林婉棠,林婉棠娇嗔地剜了薛景睿一眼,小声说:“带我下去。” 薛景睿将瓦片重新放了回去,然后抱着林婉棠来到了院子外面。 薛景睿背着手问林婉棠:“夫人,你想怎么处置里面这一对狗男女?” 林婉棠挑眉说道:“为何要处置他们?该着急上火、痛苦不堪的人是薛景和。” 薛景和两辈子都为了薛汝成而不要嫡子,为了薛汝成掏心掏肺。 林婉棠想象着薛景和若是知道薛汝成不是他的儿子,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真是报应啊! 林婉棠想想就觉得解恨。 林婉棠拉着薛景睿的手说道:“只是,柳春娘居然还想着让薛汝成重回侯府,她是在痴心妄想!” 林婉棠知道,柳春娘若带着薛汝成求薛承宗,薛承宗还真的很有可能心软。 薛景睿淡淡说道:“如今不同往日了,他如今在侯府做不了主,我不点头,薛汝成不可能回来。” 林婉棠点了点头。 薛景睿凑近林婉棠,耳语道:“走,我们回府忙活忙活自己的事情。” 林婉棠迷茫地问:“忙活什么?” 薛景睿淘气地在林婉棠的翘臀上捏了一把:“良宵苦短,你说我们该忙活些什么?!” 林婉棠红了脸,轻啐了薛景睿一口,薛景睿哈哈笑着将林婉棠抱上了马。 深夜的街上没有行人,薛景睿将手伸进林婉棠的衣襟之内,一边骑马一边将软软的肉揉捏成不同的形状。 林婉棠不由得嘤咛出声。 薛景睿霸道地低声说:“忍着,不要出声。” 林婉棠也唯恐被人听到,只得提起精神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这种禁忌感和羞耻感,使得林婉棠更加敏感,身体被撩拨得温度逐渐升高,全身的每一处皮肤都期待着被薛景睿粗糙有力的大手抚慰。 终于回到了瑾兰院。 薛景睿与林婉棠进了卧房,林婉棠的脸粉扑扑的,眼神不敢与薛景睿对视。 林婉棠低声说:“我先去沐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薛景睿饿虎扑食一般压在了床上。 林婉棠还想说话,樱桃小口被薛景睿粗糙地堵上了…… 林婉棠像是被一艘船带着在海上颠簸,随着巨浪上下起伏,一次又一次地被浪带着冲上高处,一次又一次地战栗,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发出畅快的吟哦…… 一直到东方破晓,薛景睿才心满意足地罢手,林婉棠已经累虚脱了。 薛景睿抱着林婉棠来到浴室,为她沐浴之后,用浴巾裹着她,像抱小婴儿一般,将她抱回了床上,然后,两人紧紧相拥而眠。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林婉棠才睡醒,她不由得庆幸,得亏她如今上面没有婆婆,同辈没有妯娌,不然她睡到这个时辰,不得被笑话死吗? 薛景睿早就起身出去忙活了,林婉棠梳妆打扮之后去吃早饭。 她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腿心处不适难受,心中暗暗责怪薛景睿太贪吃,又太生猛。 想到昨晚薛景睿威猛的样子,林婉棠不由得脸热心跳。 珍珠上前问道:“大少奶奶不舒服吗?” 玲珑昨晚值夜,在外面听到了里间闹腾到多晚,忙悄悄扯了扯珍珠。 珍珠迷茫地看向玲珑,见玲珑红着脸,她突然明白过来,低头强忍着笑意。 林婉棠回头说:“没有不舒服……” 她瞥见两个丫头在偷笑,不由得脸更红了几分。 此时,一个婆子进来传话,说淑贵妃请林婉棠进宫叙话。 林婉棠匆匆吃了一些饭,赶紧换上自己的诰命服,乘马车进了宫。 淑贵妃见了林婉棠以后,便将宫女们都遣了出去。 淑贵妃面色凝重,显得很是不安。 林婉棠问:“娘娘,出了什么事?” 淑贵妃拉着林婉棠坐下,然后说道:“我见到薛景和了。” 淑贵妃都忘了自称本宫,可见她应该受到了惊吓。 林婉棠神色一凛,抬眸问道:“他在哪里?” 淑贵妃似乎难以启齿。 林婉棠惊讶地问:“他进宫了?” 过了片刻,淑贵妃叹了口气说:“他进宫当了太监。” 林婉棠震惊到无以复加。 薛景和?太监?! 淑贵妃说道:“寻常人净身进宫当太监,一般要休息上二十天左右。薛景和因为身子有残疾,净身比较简单,仅仅七八天他就已经下床了。” 林婉棠回过神来,道:“即便他当了太监,他在宫外做下得恶事也不能逃脱惩罚啊!” 淑贵妃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他向皇上进献了一种丹药,皇上吃了以后,感觉精神大振,一夜连御数女。如今,皇上很是喜欢薛景和。” 林婉棠不由得心惊,什么丹药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皇上吃了丹药居然亢奋至此?长此以往,岂能不伤龙体?! 淑贵妃显得很是不悦:“我去找过皇上,将薛景和在宫外谋杀一品诰命夫人的事情告诉了皇上,可是,皇上说,许是误会,既然林老夫人获救了,身子没有大碍,这件事就此揭过,谁都不许再提了。” 林婉棠心中不由得暗骂昏君无道! 第213章 谁能动你分毫? 原本,林婉棠以为,前世五皇子和薛景和拿出了极其有力的证据,皇上被蒙骗才判了他们林家附逆太子之罪。 通过梦境她才知道,薛景和呈给皇上的证据疏漏之处不少,皇上若是仔细查问,一定会发现这是诬陷。 可是,皇上居然很匆忙就给林家定了罪,很快就将林宏盛与林宏健斩首了。 这说明皇上昏庸,并且,他对林家已经有了忌惮。 今生,皇上居然相信丹药,宠信薛景和这样的奸佞小人,连薛景和在宫外谋杀诰命夫人的罪行都不追究了。 这样的皇上不值得效忠! 林婉棠记得,前世,她死了以后,灵魂在天上飘荡,知道太子被囚禁以后,众臣们阻拦不住,皇上一意孤行地废了太子。 五皇子一时风头无二。 此时,几个中正耿直的大臣不惧后果地进谏,阻止皇上立轩辕朗为太子,并且,他们暗中搜集了许多轩辕朗的罪证。 然而,朝堂之上,一大半大臣都为轩辕朗说话,请立轩辕朗为太子。 这种情况下,原本很是喜欢轩辕朗的皇上反而犯起了嘀咕。 五皇子的罪证一件一件被摆在皇上面前,皇上终于想起来了原太子轩辕稷的好处。 轩辕稷性情温吞保守了一些,为人宽厚,虽缺些锋芒,但是,作为守成之君,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后来,轩辕稷被放出来,去了北疆,跟薛景睿互相配合着打了好几场胜仗。 朝堂之上大臣们几番较量,最终皇上还是将轩辕稷重新立为了太子。 风头一变,轩辕朗的更多罪过被扒了出来,皇上不得不处置了轩辕朗。 再往后的事情,林婉棠就不知道了,她在黑暗的混沌世界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再醒来已经重生了。 林婉棠想,太子宽厚仁善,与其对昏庸的皇上愚忠,不如提前襄助太子。 林婉棠突然想到一件事,起身道:“臣妇得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 淑贵妃也紧张起来,问:“你是不是怕有人故意撺掇,使得你父亲与皇上争执起来?” 林婉棠点头:“此时,皇上宠信薛景和正在兴头上,父亲性子直,这个关头,父亲在御前若是直言进谏,只怕会惹得皇上不悦。” 淑贵妃道:“那本宫立刻派人去提醒你父亲一声。” 淑贵妃唤了她的总管太监唐舟过来,让他赶紧去找林宏盛。 淑贵妃蛾眉紧蹙:“这丹药威力如此之大,皇上又纵欲过度,长此以往,龙体必然受损。本宫得想法子,打压薛景和。” 林婉棠压低声音说道:“臣妇说句大不敬的话,还请娘娘恕罪。娘娘该早些有所准备了。” 淑贵妃听懂了林婉棠的话。 林婉棠想,今生,皇上若是不听劝,只怕要比前世早逝。 淑贵妃神色黯然了片刻,低头说道:“是,本宫是该考虑了。好在太子是个好孩子,将来万一圣上龙驭宾天,太子继位,应该会善待幼弟,善待我们这些太妃们。” 林婉棠点了点头:“娘娘收拾薛景和,可以想办法借力。你要当心薛景和报复,他做事特别狠,无所不用。” 淑贵妃点了点头。 此时,唐舟匆忙回来了,对淑贵妃回道:“娘娘,奴才到的时候,林大人已经在皇上的勤政殿了。” 淑贵妃担忧地看了看林婉棠,吩咐一旁的宫女说:“将小灶房刚做的糕点拿过来一些,用食盒装好,本宫要去给皇上送些吃的。” 宫女很快就张罗好了,然后,淑贵妃带上林婉棠一起,让奶娘抱上了轩辕宸,去了勤政殿。 勤政殿外,淑贵妃让小太监进去传话,不一会儿,曹众就走了出来,躬身道:“皇上此刻正在与林首辅议事,不便见娘娘。要不然,娘娘晚会儿再来?” 曹众抬头,瞥了林婉棠一眼,面色中带有几分得意。 林婉棠心知,她父亲今日与皇上之间定然谈得不太愉快。 淑贵妃笑道:“曹公公,无妨,本宫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是了,你先忙。” 曹众低头躬身进了殿内。 殿内突然传出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紧跟着就是皇上生气的咆哮声。 林婉棠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轩辕宸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哭了起来。 奶娘忙哄轩辕宸,可是轩辕宸张着嘴巴,哇哇哭个不停,看起来十分委屈。 淑贵妃忙将轩辕宸接了过来,哦哦哦地哄着他。 轩辕宸的哭声传到了殿内。 殿内安静了下来。 很快,曹众走了出来,弓着身子行礼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淑贵妃安抚地瞥了林婉棠一眼,然后就抱着轩辕宸进了大殿。 曹众不怀好意地看了林婉棠两眼,林婉棠目光锐利地看向曹众,问:“曹公公,你眼睛不舒服吗?” 曹众愣了愣,笑道:“咱家眼神好得很。” 林婉棠哦了一声:“那就好,我方才见你眯着眼睛。你在御前伺候,若是看不清楚路,认不清楚人,只怕会惹来大祸。” 曹众脸色的得意神色消失殆尽,他紧抿着嘴唇。 此时,薛景和从远处走了过来。 林婉棠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这辈子能看见穿着太监衣裳的薛景和。 净身后的薛景和显得脸色苍白,在一众太监中,容貌还算出众。 薛景和抬头,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林婉棠,林婉棠窈窕的身姿和绝美的容颜,使得薛景和心痛了片刻。 薛景和稳了稳心神,抬步上了台阶,向曹众行了个礼,唤道:“干爹。” 曹众笑道:“景和,新的丹药炼好了?” 薛景和低头回道:“炼好了,干爹看一看。” 薛景和说着,将手中的木盒打开,给曹众看了看。 两颗金灿灿的丹药躺在檀木盒子的中间。 曹众接了过去,笑道:“皇上用了以后,龙精虎猛,直夸你真能干。” 薛景和依旧低眉敛目:“奴才能为皇上做点事情,是奴才的福分,多谢干爹提携。” 曹众瞥了林婉棠一眼,才笑着对薛景和说:“你未来的福气大着呢,咱家倒看看,谁能动你分毫?” 第214章 满意个屁?! 说着,曹众就接过木盒,进了大殿之内。 林婉棠看向薛景和,目光中有无尽的恨意:“当了太监,认了干爹,薛景和,你真做得出来。” 薛景和低头盯着林婉棠的脚尖,说道:“我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 林婉棠轻哂,质问道:“你利用郑玉莲,害一位白发老人,你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薛景和依旧脸色冷峻,低头道:“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我已经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了,人嘛,总得活下去。何况,我还有儿子。” 林婉棠想起薛汝成那张和杜富商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不由得暗自嗤笑薛景和。 表面上,林婉棠说道:“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你这样当了太监,不怕你儿子嫌你丢人吗?” 薛景和凑到林婉棠的耳边,小声说道:“没权没势才丢人,只要权势滔天了,谁敢嘲笑我半句?到时候,汝成不仅不会嫌我丢人,还会觉得他有个好父亲。” 林婉棠也压低声音说:“你进献给皇上这些丹药,就不怕损伤龙体吗?你当满朝文武大臣们都是摆设不成?他们岂能容你这样祸乱朝政?” 薛景和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您父亲当然不是摆设,他不是正在进谏吗?你可以等着看,看皇上会不会接受你父亲的谏言。” 林婉棠敏锐地质问:“你在丹药里加了可以让人上瘾的东西?!” 薛景和冷冷地瞥了林婉棠一眼,说道:“丹药的成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你别想用这种方式套我的话。” 林婉棠嫌恶地说道:“薛景和,我奉劝你好自为之,否则,你的下场一定很惨!” 薛景和挑眉:“谁的下场更惨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你若是落在我手里,我也不是不能手下留情。只是,你可得表现得温婉可人一些,老这样跟刺猬一样满身刺怕是不行。” 林婉棠啐了薛景和一下。 薛景和擦了擦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就算你满身是刺,我也能把你身上的刺全部拔光!林婉棠,你给我等着!” 说完,薛景和就转身离开了。 在勤政殿外,林婉棠不敢大声说话。她的目光若是能变成箭,薛景和此时此刻已经万箭穿心而死了。 林婉棠担忧父亲,在勤政殿外来回地踱步。 不一会儿,轩辕稷来到勤政殿外。 林婉棠赶紧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轩辕稷有些吃惊,问:“薛夫人怎么在这里?薛将军在里面吗?” 林婉棠回道:“臣妇的夫君没有在里面,臣妇得父亲在殿内。” 轩辕稷望了望远处的背影,皱眉说道:“那个太监是谁?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林婉棠说:“回太子,他的确是您的熟人,他是您詹事府的录事薛景和。” 太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孤让他在府中反省,他怎么进宫当了太监?!” 林婉棠示意太子往一旁走了几步,小声将薛景和认曹众当了干爹,净身当了太监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并且告诉太子薛景和为皇上炼制了金丹。 太子不由得骂道:“他怎么能让父皇用这种虎狼之药?!这不是瞎胡闹吗?!父皇的身子,关系到社稷江山,岂容儿戏?!” 林婉棠心头一动,说道:“殿下,能不能让皇上信重的太医来给劝诫劝诫皇上?!” 太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已经回乡休养的柴太医医术极好,父皇对他很是信任,若是柴太医能够劝告劝告父皇,想来父皇可能不会再用这种金丹。” 林婉棠笑道:“柴太医如今在京中,臣妇舔为柴太医的徒弟。” 太子高兴起来:“如此甚好,孤亲自去见柴太医,只要柴太医肯出山,相信父皇一定能被说动。” 此时,曹众从殿内走了出来,对林婉棠说道:“皇上请你进去。” 林婉棠吃了一惊,向来皇上议事,没有让大臣之母女进去的道理。 然而,林婉棠还是走了进去。 此时,林宏盛还跪在地上,行礼道:“皇上,您得注重龙体啊,千万不能被薛景和所迷惑!皇上!您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江山社稷啊!” 皇上眉头紧皱,不悦地说:“林宏盛!淑贵妃为你说情,朕才想着不许你计较。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违拗朕的意思?朕每日处理政务这么辛苦,你们就见不得朕高兴一会儿吗?” “朕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处理政务有时候力不从心,朕看这丹药特别好,用了这丹药以后,朕夜间睡得安稳了许多。” 林宏盛还想说话,林婉棠跪下行礼道:“皇上息怒啊!俗话说关心则乱,臣女的父亲是爱重钦慕皇上,关心皇上,才会这么固执。求皇上原谅臣子对您的这份忠心与爱护。” 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好,林爱卿,朕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不过,你担心太过了,朕用了这丹药,不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吗?你不必担忧了。” 林宏盛还想说话,林婉棠使劲咳嗽了一声。 林宏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此刻也有些心灰意冷。 他与皇上当君臣这么多年,没想到,他的母亲被人谋杀,皇上居然丝毫不肯为他做主。而且,他居然还迷恋上了那个贱人为他提供的丹药! 这个皇上心里,还想着他的江山和百姓吗?! 何必为了这样的皇上,而被他训斥责骂呢?! 罢了罢了! 想到这里,林宏盛行礼道:“皇上,您却执意药用这些丹药,臣也无话可说。只是,薛景和意图杀害臣的母亲,若是一点惩罚都没有,恐怕不太合适。” 皇上想了想说:“罢了,朕就罚薛景和二十板子。只是,他如今刚刚净身,还不能受刑,这二十板子先给他记下,等他的身子康复以后,朕一定让人狠狠地打他。林爱卿,这样你满意了?” 林婉棠心想,满意?满意个屁! 这算是什么惩罚啊?! 不疼不痒! 杀人未遂,二十板子?! 第215章 让哪位嫔妃侍寝? 但是,林婉棠知道不能在皇上兴头上给他泼凉水,便行礼道:“臣女谢主隆恩。” 林宏盛也跟着行礼谢恩了。 淑贵妃故意在一旁引皇上看轩辕宸,轩辕宸长得白白胖胖,极是可爱,皇上忍不住笑着逗弄起轩辕宸来。 林宏盛带着林婉棠离开了勤政殿,迎面遇见了锦婳。 公主锦婳如今个头已经挺高了,穿着好看的衣裙,脸上洋溢着天之骄女的笑容,是一个如同阳光一般灿烂的小姑娘。 林宏盛与林婉棠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锦婳虚扶了一把,脆生生说道:“林大人,薛夫人,快快请起!” 然后,锦婳让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后退了一些。 锦婳活泼地转头看向林婉棠,唤道:“舅母……” 林宏盛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公主殿下,万不可如此称呼。” 锦婳嘻嘻笑了起来:“林大人不用慌,这不是周围没有旁人吗?有人的时候,本公主肯定不会这么喊。” 林宏盛行礼道:“殿下说的是,只是别叫顺嘴了就好。” 锦婳昂首:“本公主知道。” 然后,锦婳又看向了林婉棠,笑道:“舅母,听说婉樱去了梅夫子那里学下棋,本公主也想跟她一起去学。” 林婉棠沉吟了一下,问道:“皇上与淑贵妃娘娘允许吗?” 锦婳嘟着小嘴,无奈地说道:“父皇让母妃做主,可是母妃不同意。母妃嫌本公主出宫多有不便。” 锦婳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望着林婉棠,难怀期待地笑着撒娇:“舅母能不能帮忙劝劝母妃?” 林婉棠犹豫道:“臣妇劝淑贵妃娘娘?娘娘未必肯听臣妇的。” 锦婳小声道:“母妃最听舅母的话了。另外,舅母可以带着舅舅一起劝说母妃,母妃一定会听。” 林婉棠笑了起来:“好,那臣妇就试一试。” 锦婳高兴起来:“就知道舅母待我最好了。” 说完,锦婳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林婉棠望着锦婳的背影,不由得宠溺地笑着摇头。 林宏盛带着林婉棠出了宫,林宏盛想起今天在勤政殿内发生的事情,难免脸色阴沉。 林婉棠安慰林宏盛道:“父亲,薛景和进献的那些金丹,早晚出问题。” 林宏盛望着道旁簌簌作响的树叶,感叹道:“起风了啊!怕是得乱一乱了。” 这一日,凤藻宫里,太子轩辕稷正在悄悄地跟侍奉在皇上跟前的太监康春说话。 轩辕稷满脸担忧的神色,握着拳,显得十分严肃:“薛景和这个奸佞小人,居然进献金丹损伤龙体!父皇每用一次金丹,他的龙体就会受损几分,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康春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殿下一向孝顺,又足智多谋,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轩辕稷看向康春,目光中充满了期许,说道:“若是为了龙体安康,孤让你冒风险做一些事情,你是否愿意替孤来做?” 康春忙不迭地跪下磕头表忠心:“奴才为了皇上,为了太子殿下,愿意肝脑涂地!殿下想做什么,只管吩咐奴才就是。” 轩辕稷显得很是感动,忙扶起了康春,夸赞道:“好!你若办妥这件事,孤一定重重有赏!” 康春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轩辕稷吩咐。 轩辕稷显得胸有成竹:“孤已经见过那种金丹的模样了,孤这几日让人制作出来了外表一模一样的金丹,只是里面用的都是滋补有益的药材。” “你在父皇跟前近身伺候,若能找机会将薛景和进献的金丹,全换成孤的金丹就好了。这样一来,父皇会以为他用了金丹,不会愤然大怒,他的身子也不会受损,岂不两全其美?” 康春拍马屁道:“太子殿下英明啊!奴才甘愿调换金丹。” 轩辕稷提醒道:“康春,这件事情有一定的风险,若是被父皇发现了,他恐怕会很是生气。” 康春心说,太子殿下都找上他了,他不愿意还能有什么法子? 于是,他显得大义凛然:“为了龙体,为了殿下,奴才死不足惜!” 轩辕稷拍了拍康春的肩膀,说道:“好样的。不过,你放心,如果你被父皇发现了,孤一定会想办法保你。” 康春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奴才早就知道殿下仁善。” 轩辕稷将他事先做好的无害的金丹给了康春,让康春换完金丹以后,将换下来的金丹交给他。 康春满口应承了下来。 康春拿着太子的赏银,离开了凤藻宫。 当天晚膳时间,康春找机会悄悄去见了曹众。 康春将太子的计划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曹众。 曹众听完,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康春惊讶地问:“干爹您笑什么?儿子到底该帮太子换金丹,还是不帮太子换金丹呢?” 曹众阴森森地笑道:“当然是要帮他换金丹了。你若不帮太子殿下换金丹,他岂能饶你?” 康春哭丧着脸说:“薛景和进献的金丹,药力多猛啊!太子的假金丹,就是温补的药物,皇上岂能觉察不出来?到时候皇上动怒,让人一查,儿子这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干爹,您救救儿子!” 曹众嫌弃地瞥了康春一眼:“说你没出息,你还真没出息。到时候你只需要招认是太子逼着你干的就好。干爹自然会想办法求情,帮你脱罪。” 康春点了点头:“干爹,儿子就全都靠您了。” 曹众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太子还真是个愚孝的傻货,他也不想想,即便他是出于孝心,可是,他不声不响偷偷换了皇上的金丹,皇上岂能不害怕?他这次换的是温补的金丹,若下次换成了毒药呢?!” 康春谄媚道:“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必然会嫌太子的手伸得太长了。” 曹众冷哼一声:“皇上把太子的手砍断才好呢!” 康春心里依旧很是忐忑,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换金丹了。 夜间,皇上让值夜的康春奉上了金丹。 皇上喜滋滋地吃下了两颗。 康春抬眸,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今夜让哪位嫔妃侍寝?” 第216章 余威尚在 皇上想了想,高位的嫔妃身份尊贵,肯定不愿意与旁的嫔妃一同侍奉他,还是新进宫的嫔妃们比较放得开。 皇上懒洋洋地说:“将崔才人、姜常在与……与柳才人带来。” 康春心里忐忑,皇上今日吃了假的金丹,晚上还能应付得了三个嫔妃吗? 康春捏着一把汗,吩咐凤鸾春恩车去将三位嫔妃接了来,不一会儿,皇上的寝帐内就传来了三位嫔妃娇媚的笑声。 不一会儿,笑声就变成了喘息声与吟哦声。 等到夜色深沉的时候,皇上才放了三位美人,康春派人将她们送了回去。 康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昨日皇上用的金丹,今日余威尚在。 大约只过了一个时辰,康春唤皇上起床上早朝,皇上睡意深沉,康春怎么叫都没能把皇上叫醒。 康春壮了壮胆子,又唤了皇上好几声,皇上才终于醒了过来,可是,皇上觉得浑身酸软,脑袋昏沉,实在起不来身。 皇上挥了挥手,迷迷糊糊地说道:“去,告诉大臣们,今日早朝取消。” 康春愣住了。 皇上这些日子虽然纵欲过度,几乎整夜整夜地荒淫胡闹,可是,因为金丹的药力撑着,皇上几乎不知疲倦,夜间连御数女,到早朝的时候还能精神抖擞。 今日……果然假金丹就是不行啊! 康春不能将皇上叫起来,只得让人去前朝传话,今日早朝取消。 皇上一直睡到巳时末才起床。 康春小心地在一旁侍奉着,皇上揉了揉眼睛,愣怔了片刻,说道:“康春,你回去,让曹众来朕跟前伺候。” 康春忐忑退下,换了曹众进来。 康春一走,皇上就问:“为何朕今日如此疲惫乏力?难道是朕金丹用多了,已经不起作用了?” 曹众行礼道:“皇上,薛景和曾说过,他的金丹即便长时间服用,也不会出现药效递减的情况。奴才在想,皇上的金丹会不会被人动过手脚?” 皇上不由得脸色大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人胆大包天,敢对朕的金丹动手脚?!” 曹众笑道:“皇上别着急,若是有人动了皇上的金丹,他肯定不会只动这么一次。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动了皇上的金丹。” 皇上的眼神里有些无限的阴郁和戾气,半晌才点头道:“谁敢动朕的金丹,就是谋害朕,朕绝对不会绕过他!” 说着,皇上便招手将曹众唤到跟前,详详细细交代了应该如何布置。 曹众听完以后,便急忙去了。 当天下午,康春找机会将他换下来的那两颗金丹交给了太子,太子仔细地检查过了,康春交给他的,的确就是薛景和制作的金丹。 太子显得很是欣慰,将今日的无害金丹又交给了康春。 康春不由得问道:“太子殿下,皇上用了这种金丹以后身子疲乏,连早朝都没有上。奴才怕的是我们快露馅了。” 太子背手而立,冷静地说:“无妨,孤这次给金丹里面加了一些提神醒脑的药物,而且,都是有益处的。父皇用了之后,对龙体大有好处。” 康春只得点头答应。 夜间,康春无奈,只能将有益无害的金丹进奉给皇上服用。 皇上目光敏锐地盯着康春,直把康春看得心里发毛。 皇上依旧盯着康春。 康春终于忍不住,跪下来问道:“皇上,奴才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皇上冷哼一声顺说道:“有什么地方不妥,还需要朕提醒你吗?康春,不如你来告诉朕,这金丹有什么不妥?!” 康春心里慌乱极了,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想着硬撑一下比较好。 于是,康春笑着看向皇上:“奴才……奴才不懂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气恼地将无害的金丹拿了起来,放在手里,给康春看,冷冷地说:“朕让曹众盯着你,知道你去偷偷见了太子,太子让你将朕使用的金丹换掉,对也不对?!” “这金丹根本这是假的金丹!一点都不像薛景和制作的金丹那样有效力,你们当朕好糊弄不成?” “朕多年来一直上早朝,风雨无阻,是个勤政的好皇帝。就因为你们联手换了朕的金丹,才害得朕今日没上早朝!” 康春吓得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按照曹众教的方法,哭喊道…“皇上,皇上高明啊!不是奴才不忠心,实在是太子太强硬。他逼着奴才给您用这种金丹,奴才岂敢不从?求皇上饶命啊!” 皇上紧咬牙关,恨恨地说:“太子,轩辕稷!他可真行啊!他的手居然伸到朕这里来了,朕的金丹他都敢悄悄换吗?!来人,去将轩辕稷给朕带来!” 此时,轩辕稷突然在殿外朗声说道:“儿臣求见父皇!儿臣有要紧的话要和父皇说!” 皇上冷笑道:“逆子!还不赶紧进来!你倒是跟朕解释解释,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你居然敢偷偷收买朕身边的人,居然偷偷更换朕的金丹,你是疯了还是想谋害君父?!” 太子走了进来,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皇上睁大眼睛仔细一看,跟在太子身后的人居然是柴太医。 皇上瞥了柴太医一眼,没有说话。 太子走了进来,跪下来行礼道:“皇上,儿臣没有旁的意思,儿臣想要请父皇允准,让柴太医对比一下两种金丹。” 皇上生气地吩咐:“来人!让薛景和将他的金丹献上来!” 曹众阴险地偷笑着,带着薛景和走了进来。 薛景和将他制作的金丹呈给了柴太医。 柴太医看了看薛景和的金丹,又看了看康春进献给皇上的金丹,回道:“皇上,这两种金丹是一模一样的。” 皇上的显得很是难以置信:“你说这两种金丹是一模一样的?!” 柴太医点了点头:“的确,两种金丹的成分完全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可见康春并没有换金丹。” 太子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说道:“父皇,儿臣今日见康春,是因为父皇的万寿节就要到了,儿臣想效仿孝子彩衣娱亲,有些布置需要康春去做。不知道是谁故意挑拨,说儿臣给把您的金丹给换了。” 第217章 脸色陡变 皇上目光狐疑不定地看着太子,太子神情镇定自若,显得很是坦然,皇上便把目光转向了曹众。 曹众心头一沉,直觉自己似乎落入了陷阱,随即他就给自己打气,不能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 曹众喊冤道:“皇上,奴才明明听到太子让康春换掉您的金丹,太子殿下还说他这次在假金丹里面加了提神醒脑的东西,皇上用了之后,一定不会露馅……” 轩辕稷怒斥曹众:“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父皇露什么馅?!” 曹众愣了片刻,回忆他方才说的话,似乎他情急之下的确出现了口误。 曹众忙使劲扇自己的脸,讨饶道:“皇上。奴才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自认为他们绝对不会露馅。奴才听得真真切切,绝不可能有错。” 太子嗤笑一声:“你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怎么保证你能听得真真切切?曹众,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污蔑孤?!” 不待曹众说话,太子就急忙转向皇上,朗声说道:“皇上,儿臣所说,句句属实,曹众捏造事实,污蔑儿臣,挑拨我们父子,其心可诛!” 说着,太子质问曹众道:“曹公公,莫非你是因为你侄子伏法的事情而怨恨父皇,所以才这样做?!” 曹众只喊了一声冤枉,太子就问康春:“康春,你如实回答,你可曾换了父皇的金丹?!” 康春其实一直都在很紧张地观察着殿上的形势,他原本琢磨的事,太子和曹众谁会真的保他,帮他减轻罪责。 此刻,康春发现,他居然有一条更好的路,那就是直接否认换金丹的事。 于是,康春大声说:“皇上明鉴,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换您的金丹啊!” 皇上看向曹众的目光中有了一些杀气。 曹众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急中生智,突然喊道:“皇上,您只要分开将他们两人审审,就一切都清楚了!如果太子殿下与康春见面是为了您的寿辰,那么,康春,你告诉我,太子殿下都让你配合什么了?!” 皇上点头,吩咐:“来人,将太子与康春分别带到一旁,朕亲自来询问他们。” 皇上一边询问,一边让人将他们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询问结束以后,皇上自己仔仔细细地对比两个人说的话,其中居然没有什么疏漏。 皇上看着太子棱角分明的脸,突然为自己错怪了太子而感到有点内疚。 康春心中大喜,前几日太子的确来找他谈论过这件事,所以,两人肯定能够对得上细节。 果然,皇上对着曹众冷了脸:“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宽容吗?” 曹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知道自己中了太子的诡计,却无法辩驳,只能先认下错,后面再想办法。 曹众忍恨说道:“皇上,奴才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昨夜皇上用了金丹之后,今早精神不济,奴才想来是先入为主认为金丹被调换了,才会误会太子殿下。皇上恕罪啊!” 皇上看向太子,问道:“你认为该怎么处置?” 太子行礼道:“父皇,曹公公虽然莫名对儿臣有敌意,但他侍奉父皇一向用心,儿臣认为,应该宽恕曹公公。” 皇上撇了撇嘴,责怪地看向太子:“你啊,就是心太软。奴才就是奴才,怎么都不能污蔑主子。来人啊,将曹众拖下去,打三十板子!” 很快,有人将曹众拖下去打板子了。 薛景和想要求情,曹众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给薛景和使了个眼色,阻止了薛景和。 薛景和大致明白了干爹曹众的意思,曹众已经中计了,薛景和绝对不能再陷进来。 于是,薛景和低眉顺眼地垂手站立着。 皇上皱眉问薛景和:“你制出来这金丹,为什么朕吃着感觉药劲儿越来越小了?” 薛景和回道:“皇上,奴才一直在想办法改进方子。想来过段日子就会有结果了。” 皇上高兴地点头:“甚好,薛景和,你要加把劲,争取早些研究出来更好的方子。” 柴太医在一让说道:“皇上,薛景和炼制出来的这金丹,能不能给草民见识见识?” 皇上笑道:“你啊,朕早就想请你重新出山,你总推辞。这回总算见到你人了。” 柴太医忙磕头:“微臣惶恐,微臣懒散惯了,又喜欢走走逛逛……” 皇上挥手:“得了得了,朕又没有怪你,你想看看这金丹,看就是。你若是能帮忙改善方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柴太医起身,接过薛景和递过来的金丹,仔细检查。 过了片刻,柴太医突然脸色陡变。 第218章 明日便离开 皇上诧异地问:“柴太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柴太医又仔细地查看了金丹,心中十分笃定,行礼道:“皇上,薛景和进献的这种金丹并非是他所研制,而是前朝的国师王道远所创的元神丹。” 皇上愣了片刻,摆手道:“不可能,元神丹是前朝灵帝用来治病的,灵帝身患头风病,疼起来难受得要命,他用了元神丹以后,就不疼了,还能正常上朝。灵帝用元神丹半年以后就死了。” “薛景和研制的元神丹,并不会像麻沸散一样麻痹朕的痛觉。” 柴太医行礼道:“皇上有所不知。为前朝灵帝看病的太医曾写下一本医书,只是他不敢拿给人看。前朝覆灭以后,那位太医的孙子拿出了他祖父的医书。” “医书中写到,灵帝用了那种金丹,会感到很是亢奋而忽略了痛觉。灵帝的病症,并不十分影响他的寿命,可就是因为服用金丹,灵帝才在半年后死去。” 薛景和瞥了柴太医一眼,说道:“皇上,柴太医这是在胡言乱语诅咒您啊!皇上,这金丹不仅不会伤害龙体,反而能让您身体强壮。柴太医不让您用金丹,还将您比做灵帝,实在该罚!” 柴太医怒斥薛景和:“无耻阉人!休要歪曲老夫的意思!龙体岂能受损?!正是因为吾皇英明神武,才更需要多加保重,龙体康泰,我大梁江山自然稳固!” 皇上看向薛景和,轻斥道:“你不要胡说,朕信得过柴太医。” 柴太医面露欣慰,行礼道:“皇上,草民给您把把脉?” 皇上笑了起来:“你啊!朕觉得自己的身子特别好,前所未有地好。” 太子劝道:“父皇,柴太医难得进宫一趟,您还是让他给您把把脉。” 皇上这才伸出了手腕。 柴太医给皇上把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柴太医收手,神色凝重地说道:“皇上,您的身子已经收到了元神丹的损害,有了中毒的迹象。” 柴太医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叩首道:“草民恳求皇上千万不要再服用金丹了。” 薛景和忙说:“柴太医,你不要危言耸听!” 柴太医的头贴着地,一言不发,显得很是虔诚。 太子也在一旁帮忙劝说:“请父皇以龙体为重!” 皇上像是想贪吃的孩子一般,讨价还价道:“诶,这样,朕从每日两颗金丹改成每日一颗金丹,这样可以了?” 柴太医执着地说道:“不行!皇上一颗金丹都不能吃了。” 皇上显得很是不悦,阴沉着脸,但柴太医丝毫不畏惧。 太子也跪着叩首,以头贴地恳求皇上。 大殿内很是寂静。 过了一会儿,皇上拿起一个茶盏,使劲摔碎在了地上,怒道:“朕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过过舒坦日子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管朕!朕不吃金丹了,不吃了好?!你们称心如意了!” 说完,皇上就怒气冲冲地去了后殿。 薛景和轻蔑地朝柴太医笑了笑:“惹皇上生气了?活该,谁让你乱说?!” 柴太医瞥了薛景和一眼,继续跪着,太子自然也陪在一旁。 皇上突然探头进来,挥手道:“轩辕稷,你还不赶紧走?!别在朕这里碍眼!” 然后,皇上招手让柴太医随他进了后殿。 薛景和站在那里,显得很忐忑,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子很是高兴,出了宫以后,换了衣裳,悄悄去了林府。 太子将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宏盛,然后欣慰地说:“多谢太傅为孤出主意,我们这下让曹众在父皇那里失去了信任。而且,父皇把柴太医留下来了,表明父皇还是信任柴太医的。” 林宏盛也感觉很略施小计收获不小,但他想了想说:“我们盼着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却也不能不未雨绸缪……” 就在此时,薛景睿在门外求见。 林宏盛忙让人将薛景睿请了进来。 薛景睿向太子与林宏盛行礼,然后对林宏盛说:“岳父,小婿奉命要去秦州督军视察防务,至少要离开半年的时间。” 林宏盛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薛景睿道:“明日便离开。” 太子显得有些诧异:“如此匆忙?” 薛景睿行礼:“是啊,皇上今日召见微臣时说的。” 然后,薛景睿看向林宏盛:“父亲,小婿这段时间,拜托父亲帮忙照顾棠儿。” 林宏盛笑了起来:“那是自然。你在军中不要担心家里,要注意安全,善自保重,我们在京城等你回来。” 薛景睿点头应下,然后告辞,将在林府陪伴父母的林婉棠带了回去。 林婉棠听说薛景睿即将前往秦州的消息,心中不舍,却不愿表现出来,强打起精神为薛景睿准备行装。 林婉棠正在亲手为薛景睿叠中衣,薛景睿突然从背后将林婉棠抱了起来,然后将林婉棠放在了床榻上,伸手扯上了床帐。 林婉棠红着脸小声说道:“夫君,大白天的,我们不要这样……嗯……啊……等夜里我们再……” 薛景睿喘息着吻了吻林婉棠的耳垂,说道:“棠儿,晚上的时间哪里够?为夫要半年尝不到肉味了,你今日还不让为夫吃个饱?” 林婉棠害羞地放弃了抵抗。 薛景睿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爱抚着…… 林婉棠的吟哦声婉转柔媚,勾得薛景睿欲罢不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景睿离开林婉棠的身体,抱着林婉棠去沐浴。 林婉棠感觉自己像是被灌满了水的汤婆子,一动就会淌出来一些滑腻的液体。 第219章 越王头 林婉棠羞得红了脸。 她如今已经越来越能体会到夫妻床上这件事的妙处了。 林婉棠任由薛景睿帮她清洗身子,薛景睿的手划过她的秘境之时,她的身体不由得战栗起来,不自觉地夹紧了腿,轻轻扭动了几下。 薛景睿低头吻了过来。 林婉棠下意识地搂着薛景睿的脖子给与回应。 两人居然在浴室又胡闹了一场,浴桶里的水洒了一地。 过了许久,薛景睿才抱着林婉棠回到了床上。 林婉棠用几个软枕将腿垫高了躺着。 薛景睿不由得失笑:“你这是干什么?” 林婉棠羞涩地笑了笑,回道:“我……我听说这样更容易受孕。” 薛景睿侧身搂住了林婉棠的腰,低声耳语道:“这件事不用着急,顺其自然就好。” 林婉棠含笑点了点头。 寻常男子会催着妻子赶紧怀孕生子,若妻子一时怀不上孩子,夫君或者婆婆就会给脸子,好在薛景睿不会这样。 两人闹到了夜里,累得连晚饭斗没有吃,直接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薛景睿就起床了。 林婉棠也随之醒了过来。 薛景睿笑道:“你睡,不用起来。” 林婉棠起了身,帮薛景睿整理衣裳。 平时,她醒来的时候,薛景睿大多已经离开了。今日,薛景睿要动身去秦州,林婉棠怎能不送他? 林婉棠又仔细检查了薛景睿的行礼,给他多加了一些暖和的衣裳,她刚为薛景睿做好的鹿皮靴子,自然要给薛景睿带上。 林婉棠将一个玉佩挂在薛景睿的腰间,忍住泪意说道:“这个玉佩是我在报国寺求来的,可以保你平安,你要早点办完差事,早点回来。” 薛景睿自然也是十分不舍,他强忍着抚摸了抚摸林婉棠的头发,笑道:“好,我会早些回来的。秦州没有战事,我只是去督军,你不用怕。” 林婉棠低头,嗯了一声。 薛景睿耳语道:“其实,我不放心的是京城,你遇事小心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跟岳父商量。” 林婉棠点头:“我知道了。” 林婉棠将泰来跟福海唤到跟前,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许多话,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无微不至。 到最后,泰来都有些绷不住了,道:“大少奶奶,头一回出发前有人这么关心将军。但是,您放心,我们跟了将军这么多年了,一定能照顾好将军。” 薛景睿走过来,在泰来脑袋上敲一记栗子:“你们大少奶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少多嘴。” 泰来忙回道:“是,是,奴才不该多嘴。” 泰来心想,也就是大少奶奶唠叨将军爱听,若是旁人说这么多话,将军肯定早就不耐烦了。 这说明大少奶奶与将军感情好啊! 泰来这么一想,顿时心花怒放。 林婉棠一直将薛景睿送到了长亭,然后,林婉棠折了一段柳枝,递到了薛景睿的手里。 林婉棠说:“折柳送别,是因为柳字通留,希望离人能够留下来。我知道你不能留,但旁人有的,你也必须得有。” 薛景睿俯身在林婉棠耳边说:“我拥有的,已经比旁人都多了,因为……我拥有你。” 林婉棠闻言注视着薛景睿的眼睛。 薛景睿俊美的眼眸里如同盛了一泓春水似的。 林婉棠心头不由得暖暖的。 “等我回来。” 薛景睿身着戎装,声音充满了磁性。 林婉棠点头:“我等着你回来。” 薛景睿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笑容如同春冰初融,令林婉棠一时有些恍惚。 薛景睿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骏马奔驰而去。 薛景睿的黑色披风烈烈飘扬,如同一面旗子一般。 英俊威武极了。 林婉棠踮起脚尖,望着远处的人,心想,这辈子,她多幸运啊!居然拥有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君! 一直到薛景睿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林婉棠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府。 她怅然若失。 玲珑看出了林婉棠情绪不佳,便笑着说道:“大少奶奶,我们去兰记吃玉白红豆糕?” 林婉棠没有说话。 玲珑又说:“听说这玉白红豆糕是用儋州运来的越王头制成的。” 珍珠诧异:“越王头?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这么吓人?” 玲珑笑道:“其实是一种圆圆的、硬硬的东西,看起来的确像人头。用刀砍开以后,里面是清凉甘甜的汁液,很是好喝,里面有一层薄薄的、软软的白色果肉可以吃。” 林婉棠前世喝过越王头里面的汁液,也吃过玉白红豆糕,此刻她被玲珑说得有些馋了,便打起精神笑道:“好,我们去尝一尝。” 主仆三人来到兰记所在的街道一边,因为街上人多,熙熙攘攘,马车通行不便,林婉棠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个胡同里面。 林婉棠下了马车,正要往主街上走,突然瞥见路边茶楼二楼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居然是柳春娘,一旁的人,看起来像是薛承宗。 林婉棠不由得冷笑一声,柳春娘果然来找薛承宗了。 林婉棠进了茶楼,说要二楼的雅间,便由小二带领着上了楼。 林婉棠假装挑剔,每个雅间都看了一遍,她终于找到了薛承宗与柳春娘所在的地方,她便要了隔壁的雅间。 雅间的隔音不好,小二离开以后,林婉棠坐在两个雅间的墙边,听着隔壁在说什么。 柳春娘正在说话:“侯爷,按说奴婢没有见来找您,可是,公子如今进了宫,奴婢倒无所谓,公子不管成什么样子,奴婢都会不离不弃,可是,汝成将来怎么办?” 薛承宗淡淡的,似乎已经绝望透顶了:“本侯只当薛景和已经死了。虽说断绝了关系,可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生的。如今,想到他我就觉得丢人。我出门就遭人揶揄,如今我都不敢出门!” 柳春娘擦了擦眼泪说道:“是啊,汝成今后怎么做人啊?他毕竟是你们的亲孙子,稚子无辜,大人们的这些事,他懂什么呢?他投胎的时候,也不能选父亲啊。” 第220章 扒灰 薛承宗的脸色有些缓和。 都说隔辈亲,薛承宗也不例外。 薛汝成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孙子,还曾经在他膝下承欢了这么久,他对薛汝成还是有些感情的。 薛承宗正想说话,突然回忆起了薛景睿之前对他的叮嘱——或者说应该叫告诫更合适一些。 于是,薛承宗狠了狠心,说道:“儿子都已经与本侯没有关系了,何况是孙子?你照应好汝成就是了。” 柳春娘不说话,只是哭。 薛承宗叹了口气,问:“薛景和那个畜生给你们银子吗?” 柳春娘哽咽道:“他自从进宫以后,还没有出来过。可能他是怕出来以后会被林家人寻仇报复。” 其实,薛景和托人给柳春娘送过二十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这银子够过许多年了,但是,对于奢侈惯了的柳春娘来说,如何能够用呢? 那个杜富商就是老油条,他照样睡柳春娘,却不肯给柳春娘什么银子,说是家里河东狮管得太紧。 柳春娘气得要死。 薛承宗瘪了瘪嘴,说道:“活该,谁让他去招惹林家呢?!” 柳春娘哭得更厉害了。 薛承宗站了起来,拿出一个小银锭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银子你拿着,本侯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以后不要再来寻本侯了。” 柳春娘估摸着,桌子上的银子只有五两。 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柳春娘着急了,说:“侯爷,您得知道,汝成可能是您唯一的孙子啊!” 薛承宗听不得这样不吉利的话,怒视柳春娘道:“你说什么?!” 柳春娘小声回答:“旁人都说……说龙虎将军不能行人伦之事,如此一来,您就只可能有汝成一个孙子了!” 薛承宗恼怒道:“你不要信口开河!” 柳春娘口不择言道:“肯定是真的。奴婢听会看相的人说,将军这辈子杀戮太重,伤了阴德,这辈子都不能生孩子了。” “侯爷,您想想,龙虎将军成亲这么久了,他的夫人林氏的肚子有一点点动静吗?” 薛承宗被戳中了心事,却不能对着柳春娘承认,于是,他的表情显得更加恼怒:“柳春娘,你再说一句这样的话,本侯一定好好收拾你。景睿年轻,他们一定能生下孩子。” 柳春娘说道:“侯爷这样认为,那我们等等看。只是,侯爷,汝成已经四岁了,他的生父这个样子,我们不好通过他请启蒙的夫子。请问侯爷能不能帮忙为唯一的孙子寻个夫子?” 薛承宗点头道:“这倒是一件正经事……” 薛承宗话音未落,有人敲了敲门,薛承宗道:“进来。” 林婉棠打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薛承宗与柳春娘都显得十分尴尬。 林婉棠目光锐利地看向柳春娘,说道:“谁告诉你我家夫君不能生育?你一个娼妓出身的贱妾,又不是侯府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妄议龙虎将军?” 柳春娘又使出了她一贯的招数,那就是装柔顺,装可怜。 柳春娘走上前,行礼说道:“大少奶奶一定是听错误会了,奴婢怎么敢提龙虎将军?奴婢今日前来,只是希望侯爷可以让汝成回镇平侯府……” 林婉棠抡圆了胳膊,使劲给了柳春娘一个耳光,柳春娘被打得眼冒金星。 林婉棠掷地有声地说:“柳春娘,你居然还敢不承认?!我在隔壁雅间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做着让汝成回镇平侯府的春秋大梦呢?!不可能!” “婊子无情,汝成到底是不是薛景和的种还两说呢,你不要想着碰瓷镇平侯府。” 柳春娘的眼神躲闪了几下,明显十分心虚。 她在想,莫非林婉棠知道了什么?! 柳春娘挤出几滴眼泪,说道:“大少奶奶说话不必这么难听,汝成知道以后会伤心。奴婢虽因为家境不好入了娼门,但是,奴婢可以保证,孩子一定是二公子的。” 林婉棠怒道:“你闭嘴!没有什么薛家二公子了!何况,薛汝成长得与薛景和一点都不像,哪里像是薛景和的孩子?!” 柳春娘心惊,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孩子长得越来越像杜富商了,以后,这个问题少不了要被旁人问。 不过,柳春娘转念一想,听林婉棠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并不知道她与杜富商之间的事情,只是怀疑罢了。 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柳春娘瞥了薛承宗一眼,见薛承宗完全不敢说话,只拿眼睛暼林婉棠,就知道如今薛承宗在府里做不得主。 柳春娘知道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也不恋战,行了个礼就打算离开。 林婉棠冷冷说道:“以后,我若是在听见你胡言乱语,污蔑龙虎将军,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春娘唯唯诺诺地行礼离开了。 林婉棠看向薛承宗,说道:“父亲,今日夫君外出前往秦州,您都没空过问一句?!” 薛承宗红了脸说道:“这不是有你在吗?有你送薛景睿就够了。再说,他以前出征也都是一个人悄默声地走了,没有惊动过府里的人。” 林婉棠不由得冷笑:“他不是不渴望父爱,至少以前是这样。但是,你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他要离开,至少半年不回来,你居然都没空送一送他,却有空在这里见一个太监的小妾,您真是有意思。” “既然如此,父亲,您以后也别抱怨景睿不愿意亲近您了。您待他这样冷漠,他若能亲近您,那才奇怪呢。” 薛承宗被说得老脸通红,辩解道:“柳春娘要找我,我想着不知道她有什么难处,一时不忍心,就答应见一见他。” 林婉棠冷笑了起来:“父亲,您别忘了,薛景和此人疑心病重,最是爱猜忌。您以前是他的父亲,还好说一些。如今您可不是了。” “若是让薛景和知道你私会他的小妾,薛景和不一定会怎么想呢!扒灰这样的字眼,若是用在您头上,您不觉得晦气吗?!” 薛承宗想说话,林婉棠阻止了他,说:“哦,扒灰倒用不上,毕竟薛景和已经不是您的儿子了。不过,柳春娘毕竟是娼妓,您偷偷摸摸见她,又是独处,让人知道了不好。” 第221章 有什么不妥吗? 薛承宗发怒道:“他敢,反了他了!” 林婉棠冷笑:“他都敢谋杀一品诰命了,还豁得出去脸进宫当太监,他有什么不敢的?我劝父亲还是小心为好。” 薛承宗叹口气说:“罢了,罢了,我以后不见柳春娘也就是了。” 林婉棠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薛承宗试探着说:“林氏,虽说景和不争气,但是,薛汝成毕竟是我们薛家的骨肉,我怕他被景和与柳春娘带歪了。” 林婉棠看着薛承宗,笑而不语。 薛承宗莫名有些怕林婉棠,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说:“你们林府认识的读书人多,你能不能帮忙给薛汝成介绍一个好的夫子?” 林婉棠道:“好的夫子都有气节,他们不会到家风不好的府邸里面当夫子,薛景和这种不体面的读书人,又进宫当了阉人,我说句实话,没什么读书人愿意教薛汝成。” 薛承宗沉默了。 林婉棠又说:“父亲,您好自为之。” 说完,林婉棠就离开了茶楼。 林婉棠去了兰记品尝白玉红豆糕,她越想越觉得,柳春娘一定会再来找薛承宗。 于是,林婉棠打算采取一点行动,免得薛承宗犯糊涂,一再给给柳春娘银子。 这一日,林婉棠派珍珠去见薛承宗,对薛承宗说:“侯爷,今日有位姓杜的布商要登门商洽布匹供应的事,可我们大少奶奶身子不适,又不方便另改时间。大少奶奶让奴婢来问问,不知道侯爷能不能见一见因为杜布商?” 薛承宗如今身子不好,不去当差了,在府里也不能当家做主,虽然安闲,可总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此时,林婉棠破天荒地来求助于他,薛承宗顿时生出了一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感。 薛承宗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将自己洗漱得干干净净,换上得体的衣裳,等在书房。 不一会儿,小厮过来回禀,说姓杜的布商已经到了。 薛承宗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气定神闲地坐着又喝了一盏茶,才起身去前院见杜布商。 商人地位低,杜布商又是巴着想跟镇平侯府做生意的人,薛承宗明白,必须把架子摆足了,给杜布商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一会儿才好谈价格。 薛承宗背着手来到外院的偏厅,抬头看了杜布商一眼。 杜布商急忙起身走上前来,抱拳行礼,笑着唤道:“见过侯爷。” 薛承宗仔仔细细地看着杜布商的脸,愣在了当场。 怎么会这么像?! 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杜布商见薛承宗脸色有异,心中忐忑。 原本,他不太敢跟镇平侯府做生意,唯恐被侯府的人发现他与薛汝成的关系。 可是,镇平候府的大少奶奶林氏偶遇了他的夫人,两人很是投缘。林氏问起他们杜家的生意,杜夫人自然惊喜异常,林婉棠暗示出了一点愿意跟杜夫人这样的爽朗人打交道的意思。 杜夫人回到家,便将此事告诉了她的相公。 杜布商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晕了头,若是能接下侯府的布料供应生意,那可能挣不少银子,更能打开销路,方便以后与别的高门贵府谈生意。 于是,杜布商在白花花银子的诱惑下,硬着头皮,来到了镇平侯府。 此刻,杜布商打定主意,长得像又怎样?他抵死不认!以后要离薛汝成远一点。 杜布商讪笑着问:“侯爷,有什么不妥吗?” 薛承宗心里如同百爪挠心一般,他回过神来,强打着精神说道:“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极像。” 杜布商笑道:“那可真是缘分。不过,我长了一张众人脸,经常有人说我与某某某长得像。” 薛承宗审视着杜布商,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哦,你坐。” 杜布商坐了下来。 薛承宗此时没有心思谈什么布料生意,坐下来旁敲侧击地询问杜布商的身世经历。 杜布商心中不安,面上却笑着,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薛承宗越看越觉得杜布商跟薛汝成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的习惯与神情都如出一辙。 薛承宗心不在焉,晕晕乎乎地将杜布商敷衍走了,然后,他在偏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不停地唉声叹气。 薛汝成不是他的孙子? 合着他薛承宗这把年纪了,一个孙辈都没有?! 此时,林婉棠派珍珠过来询问情况,薛承宗皱眉道:“让你家大少奶奶再找找旁的布商,本侯看着这个布商不太靠谱。” 珍珠应了一声,退下去找林婉棠复命了。 薛承宗想了一会儿,偷偷将他的贴身小厮周星唤了来,吩咐道:“你在找几个人,一方面偷偷盯着方才的那位杜布商,另一方面,盯着柳春娘和薛汝成,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过来回禀本侯。” 周星赶紧安排人偷偷盯梢了。 没过多久,盯着柳春娘那边的小厮就有了发现。 周星过来回禀的时候,吞吞吐吐,不敢直说。 薛承宗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这么吊本侯的胃口,本侯让人将你的屁股打开花!” 周星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侯爷,柳春娘……柳春娘她……她重操旧业了。” 薛承宗愣了。 过了半晌,薛承宗才问:“什么重操旧业?她……她回倚红楼了?” 周星摇头:“倚红楼她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过,她现今在当暗门子,自己不知道怎样招揽了一些恩客,去客栈里头包个房间快活。” 薛承宗涨红了老脸,心说,柳春娘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真的不敢保证就是薛景和的种。 林婉棠提醒他提醒得对,他若是跟柳春娘这种淫娃贱货走得近了,没准真会被泼一身脏水。 薛承宗吩咐:“继续盯着柳春娘!” 薛承宗发誓,他一定要弄清楚薛汝成到底是不是他的孙子! 又过了几日,周星过来回禀:“侯爷,我们发现,那个杜布商是柳春娘的恩客之一,两人显得很是熟稔。” 薛承宗攥紧了拳头,这两个贱人有一腿,薛汝成又和杜富商长得这么像,看来,薛汝成真不是薛家的种! 第222章 他为老不尊 想明白这一点,薛承宗很是气愤,柳春娘居然把堂堂镇平侯府当成傻子耍了这么久! 亏他以前待薛汝成极好极好。 薛承宗考虑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薛景和。 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觉得薛景和如今脾气暴躁,性格古怪,若是薛景和知道了实情,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呢。说不定会连他一起迁怒。 薛承宗下定决心,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他的心里轻松了很多,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管薛汝成了。 这一天,薛承宗起身离开侯府,准备去茶楼听说书。 薛承宗的马车到了茶楼,薛承宗刚下马车,就看见柳春娘牵着薛汝成的手站在路边,可怜兮兮地望着薛承宗。 薛承宗的脸冷若冰霜。 柳春娘行礼唤道:“侯爷。” 然后,柳春娘就暗自往前推了薛汝成一把。 薛汝成按着柳春娘教的,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句:“祖父,成儿想您了。” 薛承宗背着手,望着薛汝成那张酷似杜布商的脸,心中第一次对薛汝成生出了厌烦之情。 薛汝成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柳春娘。 柳春娘低声对薛承宗说:“侯爷,奴婢本不该前来打扰侯爷,只是汝成想念他的祖父,哭着求奴婢带他来见见您,奴婢不忍心,这才将他带来了。” 说着,柳春娘对薛汝成说:“祖父就在你面前,你不是说祖父最疼你吗?你快上前去抱抱你的祖父。” 薛汝成闻言一边唤着祖父,一边小跑着向薛承宗扑了过来。 薛承宗抬手推开了薛汝成。 薛汝成呆在了当场。 他不太明白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祖父生父亲的气了,他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连他也不要了。 薛汝成委屈地瘪了瘪嘴,回头来到柳春娘身边,抹了一把眼泪。 柳春娘说道:“侯爷,公子再有错,成儿都是无辜的……” 薛承宗打断了柳春娘的话:“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我们镇平侯府不是冤大头!你带着汝成,该找谁找谁去。” 柳春娘大大的眼睛里溢出了几滴眼泪,颤抖着嘴唇问:“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薛承宗想起柳春娘接了无数恩客,就对柳春娘感到恶心。 薛承宗冷冷说道:“汝成是谁家的种,你就找谁去!本侯的话,你若还不明白,本侯不介意说得更清楚些。只是,孩子面前,本侯希望你能要一点脸面!” 柳春娘脸色陡变。 薛承宗知道了! 薛承宗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薛景和? 柳春娘想想薛景和那狂躁的样子,就觉得害怕。 柳春娘下定了决心。必须除掉薛承宗! 只是,柳春娘知道,凭她除掉薛承宗太难了。 不过,她可以借刀杀人! 于是,柳春娘继续死鸭子嘴硬:“奴婢要说多少次,侯爷才肯相信奴婢?” 薛承宗不愿意再和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多话,于是,他快步朝着茶楼里面走去。 柳春娘牵着薛汝成的手,紧紧跟在后面。 大庭广众之下,薛承宗不想让人驱赶柳春娘,免得柳春娘闹将起来,他脸上无光。 薛承宗想着,一会儿把柳春娘母子两个人关到雅间门外也就是了。 谁料,薛承宗进雅间的时候,柳春娘也快步闪身进了雅间。 柳春娘反手插上了雅间的门闩。 柳春娘隔着门对薛汝成说:“儿子,你到楼梯口坐着等娘亲。” 薛汝成迈着小短腿去了。 薛承宗脸色通红,睁大眼睛问:“柳春娘,你这是想干什么?!” 柳春娘迈步上前,扯着薛承宗的衣襟,柔声说道:“侯爷,奴婢想明白了,与其跟着薛景和那个窝囊废,不如跟着侯爷。侯爷,奴婢这样的容颜,配不配伺候抿啊?” 薛承宗气得身子颤抖。 他虽然也逛过青楼妓馆,可是,柳春娘毕竟是侍奉过薛景和的人,他薛承宗绝对做不出这种父子共用一女的事情。 薛承宗生气地将柳春娘推到一旁,打开雅间的门,指着外面道:“柳春娘,本侯嫌你脏,你赶紧滚!” 柳春娘走到雅间门口,抽泣道:“侯爷,不是奴婢不伺候您,您毕竟是公子的生父,奴婢不忍心让你们父子聚麀,还请侯爷息怒啊!” 说着,柳春娘就哭哭啼啼地快步跑了。 薛承宗一脸懵逼。 柳春娘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柳春娘勾引他,他拒绝了柳春娘,怎么柳春娘出了门,表现得就跟自己强迫她,非要她伺候自己一样?! 薛承宗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柳春娘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 若是传出去,他薛承宗的名声就毁了。 薛承宗抬头,见旁的雅间有人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边看还边窃窃私语。 薛承宗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看什么看?事情不是你们想象那样!” 众人见薛承宗恼了,不敢多言,都将头缩了回去,继续喝茶了。 这一日,薛景和托人捎银子给柳春娘母子二人,柳春娘接过银子,就开始抹眼泪。 小太监问柳春娘:“您这是怎么了?” 柳春娘抹了一把眼泪,楚楚可怜地说道:“我公子在宫里不出来,我们母子日子艰难,我就去寻了镇平侯。谁知道,镇平侯他为老不尊,竟然……竟然……” 小太监问:“镇平侯怎么了?您倒说呀!景和公公吩咐了,让奴才一定要看看有没有人欺负你们母子。” 柳春娘这才做出含羞忍耻的样子说:“镇平侯他……他居然要强暴我……我怎么肯?!他就骂我,还打我……我……我都不想活了!” 柳春娘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小太监不由得义愤填膺:“他可是景和公公的生父啊,怎么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小太监见柳春娘哭得可怜,便说道:“别哭了,我见到景和公公以后,一定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如今在御前得宠,他告诫告诫镇平侯,镇平侯以后肯定就不敢这样对您了。” 柳春娘柔柔弱弱地点了点头。 小太监回宫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薛景和。 薛景和听完,目光阴冷得吓人。 第223章 你让我怎么查?! 小太监有些害怕,壮着胆子说:“景和公公,您别太生气,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薛景和暴怒,恶狠狠地瞪着小太监,不耐烦地低吼道:“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头,敢说出去一个字,我要你的脑袋!” 小太监吓得应了一声是,就赶紧溜了。 出了门,小太监暗骂道:“什么狗屁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活该你戴绿帽子!” 薛景和按着眉心,在屋里沉思了许久。 这一日傍晚,薛承宗在河边钓鱼。因为今日收获颇丰,他心情格外好。 薛承宗哼着小曲儿,望着在水桶里的肥美的鱼,心想,回去之后,让灶房的人把鱼拾掇拾掇,做几盘菜,他独酌上几杯酒,肯定美滋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河边几乎没什么人了,薛承宗起身,吩咐小厮拎起水桶,他开始往回走。 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映照得金灿灿的,煞是美丽。薛承宗不由得看呆了眼,驻足望着天边的晚霞与波光粼粼的河水。 他不由得陶醉其中。 突然,有人拍了拍薛承宗的肩膀。 薛承宗回头,看到了穿着常服的薛景和。 薛承宗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薛承宗板着脸,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薛景和低低地笑了两声,说道:“镇平侯,我们好歹算是熟识,我见你在此流连,过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你何必如此紧张?” 薛承宗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我和你无话可说,以后见到本侯,公公只当不认识就好!” 说完,薛承宗就大踏步地往马车处走。 薛景和唤了一声:“侯爷,别急嘛。我有话跟你说。” 薛承宗回过了头。 他惊愕地看见一只拳头朝着他过来了。 薛承宗没有躲闪开,薛景和的拳头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薛承宗顿时鼻血直流,嘴唇肿起很高。 薛承宗直觉得疼痛难忍,他低头吐了一口血水,一颗牙齿掉落在了地上。 旁边的小厮见状忙跑了过来,挡在了薛承宗前面。 打红了眼的薛景和与小厮痴缠在一起,打斗中,他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小厮。 小厮一见匕首,就知道薛景和今日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是想要人命的! 小厮大声喊道:“侯爷快跑!” 薛承宗见状,顾不得疼痛,狼狈地朝马车处跑去。 小厮来回腾挪躲闪,薛景和的匕首只划伤了小厮的手臂,薛景和眼见薛承宗越跑越远,心中着急,出手更加狠厉起来。 此时,几个人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两个人护住了远处的薛承宗,四个人朝薛景和冲了过来。 薛景和见势不好,就要逃跑,冲过来的四个人岂能让他得逞?他们按住薛景和,狠狠地打起薛景和来。 拳打脚踢之下,薛景和很快就受不了了,他大喊道:“放开我!我是皇上得用的人,打坏了我,你们吃罪不起!” 四个人压根不听,他们甚至下手更重了些。 一炷香的功夫以后,薛景和身上可以说是没有一块好肉了,但是,这四个人都不打他的致命部位,薛景和疼得要死,鼻青脸肿,却没有生命危险。 薛景和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突然看见了林婉棠。 薛景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苦笑道:“他妈的,又做梦了。” 林婉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你没有做梦。薛景和,我告诉你,你殴打镇平侯,持刀要杀镇平侯,天理不容!幸亏镇平侯府的小厮们忠心护主,侯爷才侥幸逃得一命。” “薛景和,今天这顿打,你挨得不冤!我还嫌他们下手太轻了呢!” 薛景和使劲撑着地,坐了起来,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道:“我打镇平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打他?!” 林婉棠其实知道,她一直安排人手暗中跟着薛承宗,就是等着薛景和出现,好借机收拾薛景和。 她故意让人稍微晚一些再出来救人,让薛承宗吃一些苦头。 一来,薛承宗挨了打,对薛景和绝望透顶,薛承宗才不会反水,不会拦着她暴打薛景和。 二来,薛景和殴打杀害生身父亲在前,薛承宗与小厮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之后,镇平侯府怎么打薛景和都不算过分,就算到御前说理,林婉棠也不怕。 此刻,林婉棠假装不知,问道:“你为何要杀害镇平侯?!” 薛景和低头吐了一口血沫,脸色阴狠地说道:“镇平侯这个色迷心窍的狗东西,居然要强暴柳春娘!” 林婉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由得嗤笑出声,薛景和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过了片刻,林婉棠才重新控制住表情,问薛景和:“你听谁说镇平侯要强暴柳春娘?!” 薛景和回答道:“柳春娘说的。” 林婉棠走近一步,注视着薛景和的眼睛,低声说道:“你就那么相信柳春娘吗?她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 林婉棠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像是钻进了薛景和的脑袋里。 理智上,薛景和知道,他更不应该相信林婉棠,但莫名其妙,他就是被这两句话警醒了。 薛景和愣了片刻,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什么?” 林婉棠轻笑起来:“我自己凭本事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告诉你啊?!你可以自己去查啊!” 薛景和哼了一声:“当时肯定没有旁人在场,你让我怎么查?!” 林婉棠说:“唉,算了,看你被蒙骗得可怜,我就提点你一句。你查一查柳春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好了,看看你到底值得不值得你的宠爱与信任。” 薛景和强撑着身子,不屑地瞥了林婉棠一眼:“我自然会去查,你别想挑拨离间!” 林婉棠不再理会薛景和,起身带着侯府的小厮们走向马车处。 薛承宗在马车上坐着,神情呆滞。 林婉棠行礼道:“父亲,好在有惊无险。我让人请个大夫,帮您治一治伤。” 第224章 金项圈 薛承宗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地说:“不必了,我丢不起这人。” 林婉棠心说,不看大夫怎么能行?必须得看啊。而且,最好人尽皆知。 于是,林婉棠劝道:“父亲鼻血还在流,还是看看,万一落下毛病就不好了。” 薛承宗用帕子捂着脸道:“随便你。我没脸啊!回府!” 林婉棠回府以后,让人拿着镇平侯的名帖去请太医,并让人悄悄给淑贵妃送了信。 淑贵妃自然心领神会,去皇上跟前哭了一场:“薛景和那个不讲人伦的东西,居然殴打生身父亲!他还带着匕首!他这是要杀人啊!” 皇上听说以后,也觉得匪夷所思,就算派人去责问薛景和。 过了半个时辰,太监董尚过来回话:“皇上,贵妃娘娘,薛景和说是因为镇平侯轻薄了他的爱妾,他才出手教训了镇平侯。” 不待淑贵妃开口,皇上就嗤笑了起来:“一个娼妓贱妾而已,镇平侯未必看得上!薛景和也太糊涂了,婊子的话,如何信得?!” 淑贵妃哭道:“求皇上为臣妾父亲做主。” 若换成旁人,皇上早就重重处罚了,可是,犯错的人是薛景和啊! 这几日,柴太医拘着皇上,不让他吃金丹,皇上私下悄悄每吃着,与薛景和配合得如鱼得水。 若是狠狠处罚了薛景和,他以后去哪里吃金丹呢?! 于是,皇上打哈哈对淑贵妃说道:“好在镇平侯最后没有大碍,这样,朕命人去将薛景和狠狠打上三十板子可好?” 淑贵妃恨不得抓住皇上的肩膀使劲晃他的脑袋,好把他脑袋里的水全部弄出来。 皇上盯着淑贵妃:“这样的惩罚可以了?你一向最体贴懂事,总不至于让朕为难。” 淑贵妃忍住心里的不痛苦,强笑道:“皇上的决定自然都是对的,那就打三十板子。” 皇上命人去打薛景和板子了。 淑贵妃告退走出了大殿,董尚走上前来,低声说道:“贵妃娘娘,您不要气闷,奴才见镇平侯府将薛景和打得不轻。奴才特意没有在皇上面前提这一点。” 淑贵妃知道,林婉棠给淑贵妃送消息的时候说了,林婉棠本也不指望皇上能够主持公道,所以,她才狠狠打了薛景和,算是替她祖母报仇了。 董尚接着说:“贵妃娘娘,薛景和原本伤势就不轻,皇上的三十板子打下去,够他喝一壶了。” 淑贵妃明白,董尚一贯被曹众压在头上,早就盼着曹众失势了, 如今,曹众虽然受罚失势,但是,有他的干儿子薛景和在,曹众说不定哪天就会再得圣心。 董尚自然愿意借机会踩薛景和一脚。 淑贵妃对董尚笑了起来,让一旁的宫女给了董尚一些赏钱,然后笑着说:“董公公很会办事,你今日的好意,本宫记下了。” 董尚忙说不敢邀功。 此刻,薛景和躺在自家宅子里,正疼的叫苦连天:“哎呦,你给我轻点抹药!哎呦,哎呦!” 柳春娘显得很是心疼,擦着眼泪说:“老爷,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原不应该告诉您。您这一身的伤,都是因为奴婢落下来的呀,呜呜呜……” 薛景和心软了下来:“哎呦……哧呵……春娘,你别哭了,不关你的事。我说过,我会好好地护着你们母子。” 柳春娘感动地说:“老爷待奴婢真好,奴婢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薛景和强挤出来一点笑,抚摸了抚摸薛景和的头发。 柳春娘一边给薛景和上药,一边说:“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侯爷也太狠了,怎么能让人将您打成这样?” 薛景和冷笑一声:“不是镇平侯,是林婉棠。她大概知道我要去找镇平侯,所以派人躲在暗处。否则,就凭镇平侯跟他随身带的小厮,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柳春娘心里越发忐忑,镇平侯脑子不多,好拿捏,偏偏侯府有个林婉棠,她聪明又行事干脆利索,实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林婉棠到底知道她多少事情? 柳春娘感觉头疼,若是能想个法子把林婉棠除了,她有信心能让薛汝成重回侯府。 薛景和冷眼瞥了暼柳春娘,问:“你在愣什么?” 柳春娘忙收回所有心思,说:“没事,奴婢再想,该让老爷吃些什么,老爷的伤才能尽快好起来。” 薛景和突然瞥见柳春娘脖子里戴了一个金项圈,看起来很是精致,不由得诧异,问:“你的金项圈是新买的吗?” 柳春娘愣了一下,后悔不已。 这个金项圈是一位恩客送的,她戴上很是好看,她实在是很喜欢,而且,也有助于她招揽恩客,她就整日不离身地戴着。 今日,薛景和没有提前打招呼,突然满身是伤地回来,柳春娘来不及摘下这个金项圈。 没想到薛景和伤成这样,还能关注到她的金项圈。 柳春娘强笑着说:“这个金项圈是空心的,不值多少银子。” 薛景和依旧狐疑地看着柳春娘。 柳春娘只得流着眼泪说:“你在宫里不出来,奴婢独自带着汝成,汝成每次出去与旁的人玩,人家都看不起汝成。奴婢咬咬牙买了这个金项圈,就是想给汝成撑场面。” 薛景和问:“你从哪里弄来的银子?就算是空心的金项圈,也值不少银子?” 柳春娘苦笑道:“不值多少。不瞒老爷,奴婢前些时去求助侯爷,侯爷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 柳春娘赌薛景和不会去找薛承宗求证。 薛景和冷了脸,淡淡地说:“以后不许去求镇平侯,我们就是饿死,也不要那个老匹夫的银子。” 柳春娘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原想着,他怎么也得顾及汝成这个亲孙子,没想到他竟然……奴婢后悔死了,以后再不会求他。” 薛景和叹了口气,说:“你以后也该节俭些了。虽说我如今在皇上面前得脸,可是,毕竟在宫里根基太浅,能弄银子的门路少。皇上赏赐些什么,还只能供着,不能拿出去换银子。” 第225章 这人是纸糊的吗? 柳春娘恭顺地答应下来,心里其实在想,鬼才要勒紧裤腰带跟你过苦日子呢。 柳春娘给薛景和身上的伤口都涂好了药,给他换上了松软干燥的面部衣裳。 然后,柳春娘起身道:“老爷,您歇一会儿。” 薛景和却一把将柳春娘扯住了,柳春娘跌坐在床边。 薛景和将手伸进柳春娘的衣襟里来回揉捏着,柳春娘娇嗔地说:“老爷,您身子有伤……” 薛景和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摸摸而已,摸着可以止痛。” 柳春娘很配合地显出受用的样子,薛景和心中舒坦了一些。 薛景和说:“春娘,你不用担心,皇上宠信我,我一定可以爬到很高的位子。到时候,你和汝成都能过上好日子。太监怎么了?自古以来,得宠的太监也可以权势滔天。” 柳春娘违心说道:“奴婢自然看好老爷,知道老爷非池中之物。” 薛景和正忍着痛与柳春娘打情骂俏,就听到有人叩门。 柳春娘买了一个小丫鬟,丫鬟名字叫彩云,彩云去打开了门,两个太监走了进来。 为首的太监正是董尚。 董尚不放心旁人,便亲自带人前来行刑了。 董尚问小丫鬟:“景和公公此时何在?” 彩云指了指正屋,回道:“奴婢这就去通传。” 董尚抬手阻止了彩云,面无表情地说道:“咱家自己进去就是。” 董尚带着小太监径直来到了正屋,薛景和见来人是董尚,心中暗道不好。 薛景和在床上躺着,拱手行礼道:“董公公,景和有伤在身,实在起不来,真的失礼了。” 董尚笑道:“无妨,你我之间,何必多礼?只是,咱家今日前来,带了圣上的口谕,景和公公这样躺着,怕是对圣上不敬。” 薛景和闻言,只得让柳春娘搀扶着他起身。 薛景和忍着钻心的疼痛,缓缓跪在了地上,对着董尚行了一个大礼。 董尚这才清了清嗓子,以圣上的口吻说道:“薛景和,你背弃人伦,殴打你的生身父亲,天理不容。朕断容不得这样的事情,特命人将你杖责三十下,望你痛改前非,切莫再犯!” 薛景和显得很是无辜,哭丧着脸哀求道:“董公公,我刚刚被镇平侯府打得狼狈不堪,能不能替我求求情,缓几日再行刑?” 董尚叹口气,说道:“皇上闻听此事,勃然大怒,三十板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是圣命,我岂敢违抗?” 薛景和咬着嘴唇,显得痛苦不堪。 董尚道:“景和公公还是赶紧谢恩领罚。你若是这般推脱不领皇上的口谕,皇上知道之后,只怕会更加恼怒,到时候就不是三十板子能了解的事情了。” 薛景和思量了片刻,只得叩首谢恩。 董尚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人将薛景和按在长条板凳之上,小太监就开始挥舞着板子责打起薛景和来。 薛景和屁股和大腿上原本就有伤,小太监又使了十足的力道,不过几板子下去,薛景和的皮肉碎屑就随着板子飞得到处都是。 薛汝成被这动静惊醒,跑过来看见这副情形,哭喊道:“你们不要打我的父亲!你们住手!你们是畜生,快住手……” 薛汝成嘴里骂着脏话,柳春娘吓得要死,赶紧跑过去捂住薛汝成的嘴,强行将骂骂咧咧哭闹着的薛汝成给抱走了。 董尚望着薛汝成远去的背影,脸上显出一丝狠意。 薛景和的这个小崽子,居然敢骂他们?! 将来斩草必须得除根! 三十板子打下来,薛景和已经奄奄一息。 董尚说道:“景和公公,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有得罪之处,还望景和公公海涵。” 薛景和虚弱地嗯了一声。 董尚带着小太监离开了薛景和的宅子。 柳春娘此时让彩云看着薛汝成,她则冲出来查看薛景和的情况。 柳春娘蹲下来,抱住了薛景和的脑袋,哭道:“老爷,老爷,你您得撑着些啊!奴婢这就去为您找大夫。” 薛景和头一歪,晕倒在了柳春娘的怀里。 皇宫里,皇上此时已经打算睡觉了。今日,在柴太医的监督下,他不便唤多人侍寝,便只召见了刘美人。 柴太医赶了过来,行礼道:“皇上,草民再为您把把脉。” 皇上心虚地伸出了手腕。 柴太医将手指搭在皇上的手腕上,仔细一把脉,脸色越来越沉,嘟囔道:“不应该啊!草民为皇上驱除金丹残留在身体里的毒性,按说皇上应该好转了许多,为何……为何皇上体内的毒素一点不减呢?” 皇上打哈哈敷衍道:“柴老货,是不是你的方子哪里不太对?要不然,你在改良改良你的药方?” 柴太医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警觉地说:“皇上,莫非您暗中还在服用金丹?!” 皇上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怎么可能?!朕金口玉言,说戒了金丹便是戒了金丹。朕难道会骗你不成?” 柴太医显得不很相信。 皇上凑近柴太医,小声说道:“想当初,朕服用金丹的时候,必定夜御数女。朕若还在服用金丹,怎么可能只唤刘美人一人侍寝?” 柴太医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金丹效力很大,皇上若真服用了,必然需要多人发散。他如今只召幸一人,那便是没有服用金丹。 柴太医行礼道:“好,草民回去以后,再斟酌斟酌驱毒的方子。” 皇上拍了拍柴太医的肩膀,笑道:“老货,朕的身子,可就都靠你了,你加把劲。” 柴太医跪安了。 第二天的早上,刘美人憔悴不堪,满身都是或轻或紫的斑痕,几乎昏死了过去。 宫女们怎么都不能将刘美人扶起来。 皇上此时清醒了许多,望着被自己折腾得只剩一口气的刘美人,叹了口气,啐道:“这人是纸糊的吗?怎么这么不经事?!” 刘美人流出了几滴眼泪,虚弱地说:“皇上,臣妾……有罪。” 皇上嫌弃地挥挥手,吩咐道:“来人,用软轿将刘美人送回去。记住,这几日不许任何人进她的住处探望。谁敢走漏一点风声,朕就砍掉你们的脑袋!” 第226章 你一定要等我啊! 刘美人相当于被软禁了起来。 之后的几日,皇上每夜都只唤一人侍寝,但每个侍寝的嫔妃,回去以后都“生病”了。 而且,这些嫔妃都被禁足了,谁都不能前去探望。 后宫里渐渐有了一些猜测,嫔妃们彼此都有想法,却默契地都不宣之于口。只是,嫔妃们再也没人争着侍寝了,而是能称病就称病。 这一日,林婉棠得了空,便回林府探望亲人。 林老夫人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温氏拉着林婉棠的手,跟林婉棠说着八卦:“老太太这一次是被你姑姑她们母女俩气坏了,她们太没心眼了。老太太将你姑姑母女俩赶走了。你姑姑在门口求了几回,老太太都说她与你姑姑八字不合,命里犯冲,最近一年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林婉棠吃着瓜子点头:“祖母做得对,我也这样觉得。最近都是多事之秋,那俩没脑子的,别再拖累祖母。祖母这把年纪了,经得住几回折腾?” 温氏点头:“可不嘛,我说也是。对了,郑玉莲如今住在郑家,过得不太如意。” 林婉棠又抓了一把瓜子,问道:“她怎么不如意了?” 温氏拍了拍大腿,凑近林婉棠小声说:“还不是因为郑家京城的宅子如今是郑玉莲的庶弟住着,她的庶弟嫌弃郑玉莲这个出嫁女呗。她手里没有银子,名声又不好,庶弟怎么可能待见她?” 林婉棠喝了一口茶,说:“她为什么不回涿州?” 温氏道:“你姑姑想带郑玉莲回涿州,可是,郑玉莲还不想回去,也不知道是喜欢京城的繁华,还是对薛景和不死心。而且,你姑父在涿州独宠郑玉莲的姨娘,也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蛋,你姑姑和郑玉莲回去,也未必就有好日子过。” 林婉棠道:“这么说的话,她们母女俩住在京城也不错。郑玉莲的庶弟至少表面上不能苛待嫡母?除非他不想混仕途了。” 温氏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不过,听说郑玉莲的庶弟想让郑玉莲和离再嫁,这样,郑家可以再得一份聘礼,至于嫁妆嘛,糊弄糊弄得了,郑家还能落下一些油水。” 林婉棠很感兴趣:“郑家跟薛景和提了吗?” 温氏叹气道:“提是提了,薛景和回话说,他这辈子不可能和离,也不会再休妻,只可能丧妻。” 林婉棠撇了撇嘴,薛景和如今就是个疯子。 温氏道:“薛景和应该是威胁了郑家一通,郑家如今倒是不敢提和离了。只是,郑玉莲的庶弟越发看郑玉莲不顺眼了。” 林婉棠嗑着瓜子说:“这一切都是郑玉莲自己作出来的,怪不得谁。祖母当时给她选的人是陆修明,陆修明人品多正啊?如今三妹妹婉榕嫁给了陆修明,两人夫唱妇随,恩爱得很。” 温氏赞同地点了点头:“真的,薛景和连陆修明的脚趾头都比不上。郑玉莲真是把到手的福气推掉了。你三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 温氏看了看没心没肺吃点心的林婉棠,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幸亏当初你撞破了薛景和外室的事情,没有往火坑里跳。你看看,你如今的女婿景睿多好啊!” 林婉棠害羞地红了脸,嗔怪地瞥了暼温氏,撒娇道:“母亲,我们这在聊旁人的八卦呢,您别往女儿身上牵扯啊!” 温氏笑了起来,说道:“如今,你四妹妹也该议亲了,好多人登门求娶,你三叔三婶特别上心,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挑,想来你四妹妹也能寻个不错的人家。再底下,就轮到咱们的婉樱了。” 林婉棠的四妹妹名叫林婉榆,是三房的嫡女。林婉棠的三叔三婶格外宠爱林婉榆,将她宠成了娇憨活泼的性子。 林婉榆容貌姣好,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 林婉棠记得,前世,林婉榆嫁给了一个武将,两人后来去了西南,也就是那个武将的驻守之地。 林婉榆后来给林婉棠写信,字里行间透漏出来的意思,是那武将虽粗鲁了些,待她很是不错。 林婉棠还在信里劝过林婉榆,说武将行事作风大多粗枝大叶,让林婉榆多多包涵。 林婉榆回信说,她如今已经习惯了那位武将,她不高兴时,撒娇捶那位武将一顿,武将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笑着,将脑袋递过来给林婉榆打。 往往这个时候,林婉榆的气就消了。 林婉棠读到这里,忍俊不禁,似乎看到了林婉榆生气的娇俏模样。 于是,林婉棠道:“母亲,四妹妹一定能寻到好姻缘。” 温氏点头:“我自然盼着她嫁得好。” 林婉棠有些想念林婉榆了,陪温氏用过午饭以后,林婉棠便起身去林婉榆居住的千堆雪去寻她。 此时众人都用过午饭,正在休息,偌大的林府很少有人走动,显得很是安静。 林婉棠来到千堆雪,丫鬟告诉林婉棠,说林婉榆吃过午饭以后出去散步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婉棠浅浅一笑,离开了千堆雪,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自家府上散起步来。 不知不觉,林婉棠走到了自家园子的院墙处。 林婉棠抬头,突然看到院墙旁边浓密的树叶之中,似乎有一个桃红色的身影。 那人站在树上,正在和院子外面的人说话。 林婉棠看着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便不由自主地朝着大树的方向走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林婉棠非常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居然非常像是林婉榆。 林婉棠悄悄地借着花木的遮挡靠近了那颗大树,林婉棠在花木背后藏好,偷偷听林婉榆说话。 只听墙外面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榆儿,我已经想好了,我今生非你不娶。” 林婉榆显得很是羞涩:“父亲母亲最近一直都在帮我相看,我……我怕父亲母亲替我做主,定下来人选,那样的话……我……我也无能为力了。” 墙外面的男子急了:“榆儿,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林婉榆显得有些不愉快。 第227章 他待我极好 林婉榆嘟囔道:“你为何不早些上门提亲呢?” 男子似乎有些羞赧,停顿了片刻,说道:“”榆儿,你也知道我的家境,父亲母亲需要东拼西凑,才能凑够提亲用的礼……” 林婉榆很快说:“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男子感动地说道:“榆儿,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若没有足够的礼,我上门提亲岂不是委屈了你?你父亲母亲怕是也不会答应。” 林婉榆嘟着嘴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男子想了想,说:“我正在努力温书,等我考上了举人,自然有人登门给我送银子、田产,到时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登门求娶你了。” 林婉榆娇羞地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你读书辛苦,要多吃些好的补一补身子。我看你又瘦了一些。” 男子回道:“我知道了,榆儿,你真体贴。” …… 林婉棠听到这里,已经十分确定了,此刻与林婉榆谈情说爱的这个男子,不是前世的四妹夫。 前世没有出现过这个插曲。 林婉棠不由得皱眉。 从两人的交谈之中,林婉棠知道,这个男子家境贫寒,连上门提亲的礼都拿不出来,而这个男子如今还只是一个秀才而已。 不知道这个男子是真心待林婉榆,还是看上了林婉榆的家世背景。 这个时候,林婉榆与男子告别,从树上爬了下来。 林婉榆跟替她望风的丫鬟会和,然后快步朝千堆雪走去。 林婉棠从连廊绕了绕路,绕到了林婉榆的前面,假装与林婉榆偶遇。 林婉榆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唤了一声:“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婉棠笑着走上前去,说:“我上午便到了。方才去千堆雪找你,你不在,我便随意在园子里走走。” 林婉榆见林婉棠神色没有异常,想着她肯定没有撞见自己的小秘密,便放心地挽住了林婉棠的胳膊,雀跃道:“我早就想念长姐了,长姐,我新买了几样好料子,长姐帮我参谋参谋做成什么衣裳。” 林婉棠跟林婉榆一起在园子里散步,打趣她道:“你长得美,管它什么料子,就算随便披在身上也好看。” 林婉榆红着脸跺脚:“长姐学坏了,净开人家的玩笑。” 林婉棠收敛笑容,正色道:“我本来说的就是实话。我们榆儿选婿啊,一定好挑顶好顶好的儿郎。” 林婉榆越发脸红了,娇嗔地瞥了林婉棠一眼,害羞地说:“长姐,我不想要顶好的儿郎,我只想要待我最好的郎君。” 林婉棠点头:“四妹妹的这个想法没有错,问题在于,你怎么判断出来他待你好呢?” 林婉榆回头看了她的丫鬟一眼,丫鬟识趣地放慢了脚步。 玲珑自然也放慢了步子。 林婉榆这才跟林婉棠说:“长姐,男子待我好不好,我能感觉得到呀!” 林婉棠笑着看了看林婉榆,叹了口气说:“你到底还是年龄小。四妹妹,你得知道,第一,人会伪装,第二,人会变。” 林婉榆低着头,似乎想不太明白。 林婉棠解释说:“有的人,自身的条件不好,为了能够得到你,他就只能拼命对你好,在你面前献殷勤,各种温柔小意。在那么多青年才俊之中,他不这样做,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呢?” 林婉榆听林婉棠的话,简直就是在说她的意中人了。 林婉榆诧异地问:“长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婉棠唯恐林婉榆知道自己无意中听到了她的秘密以后,会恼羞成怒,便假装一无所知,也惊讶地问:“四妹妹再说什么?我知道什么?” 林婉榆见林婉棠不似作伪,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奇怪长姐怎么会有这样一番言论。” 林婉棠感慨万千地问:“你知道薛景和?” 林婉榆没少听说薛景和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林婉棠说:“在我发现他有外室之前,他看起来几乎是个完美的郎君。出身好,丰神俊朗,文采惊艳绝伦,人看起来也很儒雅,宴会上偶遇,他总是彬彬有礼。” “定亲以后,他时不时派人送些礼物过来,还经常写诗给我。在那满脑子绮丽遐想的年纪,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得了那些情意缠绵的诗句。” 林婉榆点头:“是啊,那时候,京城许多少女都想嫁给薛景和呢。表姐更是对他痴迷不已。” 林婉棠道:“他就是很善于伪装啊。他在给我写情诗的同时,与柳春娘打得火热,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虽然薛景和并不知道那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林婉榆明白了一些,但她还是觉得,她的意中人不会是薛景和那样的人。 林婉棠接着说:“男子善变,为了得到你,他会委屈逢迎。等你真的嫁给他,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他可能会慢慢露出他的本性。” “那个时候,不被逼急了,你大概率会为了孩子委曲求全。即便他过分得狠了,你铁了心不跟他过了,就算你娘家给力,帮着你与他和离,你也已经伤痕累累了。” 林婉榆脸上有了忧虑的神色:“就像郑表姐,如今进退两难。” 林婉棠点了点头。 林婉榆似乎走不动了,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了下来,焦虑地拧着手中的帕子。 林婉棠顺势坐在了一旁,笑道:“有时候,真得听听长辈的看法,他们经历的事情多,看人、看事的眼光会犀利一些。” 林婉榆支支吾吾,过了一会儿,难为情地对林婉棠说:“长姐,我想跟你说件事,你能不能保证不告诉我父亲和母亲?” 林婉棠问:“什么事情?” 林婉榆扯着林婉棠的手来回摇晃着撒娇:“长姐,你先答应不要告诉我的父亲母亲呗。” 林婉棠宠溺地看着林婉榆,道:“真拿你没办法,好,好,长姐答应了。” 林婉榆这才重新坐好,红着脸,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低声道:“长姐,我认识了一个郎君,他……他待我极好。” 第228章 我忍不住 林婉棠表现得很淡然,问:“是吗?他怎么待你好了?” 林婉榆越发害羞,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头做成的爱心形状,说道:“这个檀木的心,是他寻来的一块木料,他亲手一点一点将他打磨成了心形,送给了我,他告诉我,这代表了他对我的一颗真心。” 林婉棠瞥了暼木头爱心,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都没有薛景和的假情诗显得有诚意。 表面上,林婉棠淡淡地问:“还有呢?” 林婉榆说:“我是去报恩寺上香的途中遇到他的,当时,我的马车坏了,他刚好从那里经过,帮我修好了马车。我见他穿得不好,给银子谢他,谁料他断然拒绝了,还有些生气。” 林婉棠问:“他为什么生气?” 林婉榆回答道:“他说他虽家境贫寒,但他是个读书人,只是顺手帮我而已,怎么可能要我的银子?给银子反倒辱没了他。” 林婉棠点头,道:“这么说来,他家境很贫寒了?” 林婉榆显得有些难过:“对啊,我倒是不在乎他的家境,但是,长姐,他这样的出身,父亲母亲能接受他吗?” 林婉棠道:“现在说能不能接受他,还为时尚早,毕竟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不是吗?” 林婉榆害羞地说:“长姐,我保证,你若见到他,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好郎君。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人很勤快上进,又待我很好。” 林婉棠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婉榆又说:“长姐,你知道吗?他虽然穷,但是很有骨气。我想给他一点银子,让他买些羊肉、鱼肉之类的补补身子,可是,他说什么都不肯接受。” 林婉棠道:“他不接受你的银子,是人之常情。你们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要是用你的银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林婉榆嘟着嘴叹气:“道理我都明白,我这不是看他可怜嘛。他家雇不起什么人帮忙,农忙的时候,他还得下地干活,晚上回家还要点着煤油灯读书。” 林婉棠点头:“那他的确挺辛苦的。四妹妹,我问你,如果让你嫁给他过这样的日子,你能受得了吗?” 林婉榆愣了片刻,问:“过……过什么样的日子?” 林婉棠暗叹,这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姑娘。 林婉棠道:“你嫁过去之后,也要去地里面干活,在家里要洗衣做饭喂猪。要么,你得把你的嫁妆贴补进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吃顿肉都是奢侈的事情。” 林婉榆想了一会儿,道:“我先用我的嫁妆撑着,等他考取了功名,他就可以养家了。” 林婉棠叹口气道:“你以为考取功名容易吗?若他一直不能考取呢?或者,直到四五十岁,他才考上举人,候补去外地当个知县,俸禄微薄,你怎么办?” 林婉榆很快回答道:“不会的,他很勤奋,也很聪明,他一定能考取功名!不可能等到那么晚才成器!” 林婉棠直觉得自己脑仁疼,她按了按太阳穴,说道:“这样,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告诉我他家在哪里,我托人好好打听打听,起码弄清楚他人品如何,才学如何。然后,我们再谈其他的事情。” 林婉梅说道:“他叫梁浩然,家就在京郊的海陶县方宁镇。” 林婉棠默默记了下来,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林婉梅说:“四妹妹,长姐给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不爱听。” 林婉梅可怜巴巴地撒娇:“长姐要骂我吗?” 林婉棠摸了摸林婉榆的头发,耐心地说:“长姐不骂你,只是,你得知道,如今的世道,对女子不公平。士可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林婉榆点了点头,咬着嘴唇道:“长姐,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忍不住,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他……” 林婉棠安抚道:“你这个年纪,思慕男子也很正常,但是,必须发乎情,止乎礼。对于梁浩然来说,即便有什么闲话传出去,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还能抬高他的身价。旁人会说,堂堂林府的嫡女都对他青眼有加。” 林婉榆静静地听着。 林婉棠又说:“但对你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倘若被人知道,你的闺誉就毁了,人们会说你轻浮不检点。就算你以后真的跟梁浩然成亲了,他的家人朋友也会因此而低看你一眼。” 林婉榆紧紧拧着手中的帕子。 林婉棠问:“四妹妹,你听明白长姐的话了吗?” 林婉榆点了点头。 林婉棠又问:“你们后来私会过几次?有没有交换过什么信物?” 林婉榆怯生生地抬眸看了林婉棠一眼,没敢说话。 林婉棠着急起来:“长姐不是窥探你的隐私,而是在告诫你,你必须谨言慎行。你如实告诉长姐,好吗?” 林婉榆声音极低地嘟囔道:“我们私下见了十来次……” 林婉榆见林婉棠脸色阴沉,便忙补充道:“长姐,你放心,我们没有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每次见面都是聊聊天而已。” 林婉棠追问:“那你们有没有交换过什么信物?” 林婉榆迟疑了一下,终于如实说道:“他给过我这个木头心,还送给过我他家里自制的豆瓣酱,给过我他们家种的瓜果。” “我……我给过他我在报恩寺求来的平安符,还……还给他做过一双鞋。” 林婉棠的心沉了下去。 林婉榆给梁浩然平安符倒也罢了,反正报国寺的平安符都长一个模样,说不出来是谁送的。 但是,林婉榆亲自做的鞋,就有些问题了。 若两个人将来的事情不成,梁浩然要是恼羞成怒,将林婉榆送他鞋的事情拿出去说,林婉榆的绣功,熟悉的人一看便能认出来。 到时候,林婉榆的名声必然会受到影响。 林婉榆安慰林婉棠:“长姐,你不用担心,梁浩然是个君子,他不会把这件事拿出去说的。” 林婉棠抚了抚心口,道:“但愿如此。四妹妹,你以后切记千万不要再送给他东西了,尤其不能送带有你印记的东西,比如书信、香囊、鞋袜之类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229章 手谈几局 林婉榆回答道:“好,我记住了,但是,长姐,我觉得你多虑了。” 林婉棠拍了拍林婉棠的肩膀,说道:“你记住长姐的话就好了。我也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林婉榆再确认林婉棠不会告诉其他人以后,才怀着一腔小女儿心思回了千堆雪。 林婉棠吩咐玲珑派人去查梁浩然。 梁浩然家在镇子里有十来亩地,他有两个兄长,父母兄长都以种地为生。 因为梁浩然小时候格外聪明伶俐,他的父母偏爱他,便让他跟着私塾先生读书了。 梁浩然十七岁考中了秀才,如今在县学里面准备考举人。 因为梁浩然考中了秀才,他们家在镇子里也算有几分体面了。 只是,梁浩然的父母兄长土里刨食,挣得实在太少,她父母给两个大点的儿子娶媳妇花了不少积蓄,又给梁浩然交束修、买笔墨纸砚,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这样的人家,与林家嫡女实在是门第相差太远,简直是鸿泥之别。 林婉棠不记得前世有梁浩然这个人。 派出去打听的人回禀道,梁浩然平时话不多,人还算踏实,县学里的夫子说他读书很是勤奋,学业尚可。 这个尚可,就是不突出的意思。 林婉棠让人继续暗中盯着梁浩然。 这一日,林婉棠进宫去拜见淑贵妃。 淑贵妃不想侍驾,这些时日一直在装病。 林婉棠坐在淑贵妃的床榻旁边,亲自为淑贵妃斟了一杯茶,递到了淑贵妃手上。 淑贵妃喝了一口,将茶盏放在床榻边的桌案上,道:“听底下的人说,今日薛景和又进宫伴驾了。” 林婉棠低头道:“薛景和的伤怕是好不了这么快。他带着伤也得进宫当值,看来皇上是一刻都离不开薛景和啊。” 淑贵妃低声说:“皇上还在偷吃金丹。皇上一日戒不掉金丹,薛景和就会得宠一日。” 林婉棠懊恼地握了握拳头:“看来柴太医的话,也不能说动皇上了。” 两人在商量着对策,门帘一动,公主锦婳与梅傲霜一起走了进来。 锦婳一见林婉棠,很是高兴,雀跃着跑过来,笑道:“你可算进宫来了。听梅夫子说,你的棋艺很好,你得空了,陪我手谈上几局可好?” 林婉棠行礼,宠溺地说:“公主吩咐,臣妇自然乐意奉陪。” 淑贵妃打趣道:“锦婳,你让你舅母陪你下棋可以,只是有一点,你下棋下输了不许耍赖,更不许哭。” 锦婳嘟着嘴,羞恼地跺脚道:“母妃,我都多大了?我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输了就耍脾气呢。” 淑贵妃点头:“那就好。” 然后,淑贵妃看向林婉棠,说道:“你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该怎么下怎么下。平日里,梅夫子布置的任务,锦婳总觉得自己已经会了,不肯刻苦钻研。宫女太监们陪她下棋,又不敢赢她,她如今可是自大得很。” 林婉棠笑道:“那是自然。公主殿下,臣妇可要使全力跟您手谈,您别怪臣妇失礼就行。” 锦婳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道:“梅夫子说,遇强则强,就该多跟高手下下棋。我才不会怪您呢。” 梅夫子在一旁微笑行礼:“贵妃娘娘,公主天资聪颖,学棋学得很专注,进步很快。” 淑贵妃让人给了梅夫子一个荷包,然后说:“每次都得劳烦你进宫来教她,辛苦你了。” 梅夫子忙称不敢。 锦婳趁机撒娇:“母妃,您不让儿臣出宫学棋,那儿臣想让林婉樱进宫来陪儿臣学,总可以了?” 锦婳当初想出宫学棋,林婉棠在淑贵妃面前替锦婳求情,淑贵妃最后折中,同意让梅夫子进宫来教锦婳。 因为梅傲霜如今在教公主下棋,再也没有人敢因为梅傲霜和离的身份而嘲笑她了。 梅傲霜的棋馆如今收了不少女学生,梅傲霜每日都很忙,但也很充实,手头也越来越充裕,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淑贵妃听了锦婳的请求,笑道:“皇后有意给几位公主选伴读,到时候,若林婉樱愿意,可以参选。” 锦婳高兴得直拍手:“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陪我学下棋,而且可以陪我做其他事情了。” 锦婳看向林婉棠,撒娇道:“您劝劝婉樱,让她参选陪读。” 林婉棠含笑道:“臣妇回去后问问五妹妹。她顽劣惯了,臣妇怕她进宫受不得束缚,若行差踏错就不好了。” 锦婳还想劝说,淑贵妃道:“锦婳,你送送梅夫子。” 锦婳闻言行礼,恭恭敬敬地送梅傲霜出去。她虽贵为公主,但尊师重道一点都马虎不得。 淑贵妃望着锦婳的背影,笑着摇头:“锦婳被本宫宠坏了,这过于天真浪漫的性子,也是令人头疼。” 林婉棠安慰道:“公主金枝玉叶,今后定然一生顺遂,性子活泼些也不是坏事。” 两人正聊着,董尚过来传话。 淑贵妃忙将抹额戴上,在脸上敷了些粉,显得虚弱了许多,才让董尚进来说话。 董尚行礼道:“贵妃娘娘,皇上派奴才来问候您的身子。” 淑贵妃咳嗽了两声,说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内里燥热,外感风寒罢了,多喝几副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董尚道:“那就好,娘娘一定要保重玉体。” 淑贵妃问:“皇上这两日身子康健?” 董尚微微抬头,看向淑贵妃,说道:“皇上龙精虎猛,精神极好,全身使不完的劲儿,处理起政务来不知疲倦。” 淑贵妃看董尚的神情就明白了,这个狐狸是在告诉他,皇上如今还在服用金丹呢。 得了,她得继续装病了。 淑贵妃道:“那就好,你殷勤些侍奉皇上。” 董尚行礼:“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本分。” 董尚说完,看向林婉棠,欲言又止。 淑贵妃问董尚:“你还有什么事?” 董尚这才说:“娘娘,皇上不知怎的,听说薛夫人棋艺极佳,让奴才将薛夫人带去。皇上想和薛夫人手谈几局。” 淑贵妃诧异。 这时,锦婳送完梅傲霜回来了。 第230章 她承受不住了 锦婳方才在殿外就听见了董尚的话。 锦婳笑道:“父皇也想与薛夫人高手对决?甚好甚好,本公主想去观战。” 淑贵妃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也好,那锦婳就陪着薛夫人一同前去。” 董尚点头应是。 淑贵妃道:“董公公,你先回去复命。锦婳梳洗更衣以后,就会带薛夫人一同过去。” 董尚闻言告退。 待殿内没有了外人,淑贵妃问锦婳:“你舅母下棋厉害这件事,是不是你告诉你父皇的?” 锦婳茫然摇头:“不是儿臣告诉父皇的。儿臣这几日都没有见过父皇。” 林婉棠说道:“娘娘,应该是薛景和告诉皇上的。” 淑贵妃有些担忧,吩咐锦婳道:“你公主的身份毕竟好用一些,你要照应你舅母,知道吗?” 锦婳乖巧地点了点头,撇嘴道:薛景和不过是一个阉人罢了,你们怕他做什么?” 淑贵妃一时也来不及给锦婳解释太多,便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虽是个阉人,但毕竟是你父皇的近侍,他若使点坏,后果也可能很严重。” 锦婳这才严肃起来。 锦婳去更了衣,便带着林婉棠去了皇上所在的太极殿。 通传之后,锦婳与林婉棠一起进了殿。 殿内焚烧着北方春信,只是殿内放了好几处博山炉,香焚得太多,窗户又密闭着,屋子里的香气就显得过于浓郁了一些。 皇上端坐在上首,笑道:“林氏,朕记得这北方春信还是你配出来的?” 林婉棠行礼道:“正是。” 皇上颔首:“朕很是喜欢。” 锦婳被这浓郁的香气熏得嗓子痒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皇上看向锦婳,慈爱地说道:“几日不见,锦婳似乎又长高了些。你怎么咳嗽起来了?” 锦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博山炉,说:“无妨,可能是方才走得急了一些。” 皇上看了出来,吩咐:“给朕添一件外袍,将窗子开一些。” 薛景和从殿内柱子的暗影处走了出来,按皇上的吩咐做了。 林婉棠此时才发现薛景和的存在。 薛景和的神情举止,令林婉棠莫名感觉阴森森的。 林婉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皇上拿出棋盘来,看了看林婉棠,说道:“林氏,今日,你陪朕下棋,可千万不要像其他人一样故意输给朕,那样实在没有意思。” 林婉棠点头应下。 薛景和给林婉棠搬来一个板凳,然后给林婉棠端上来一杯茶。 锦婳站在一旁,不悦地看了薛景和一眼。 薛景和意识到什么,赔笑说:“公主殿下恕罪,奴才不知道您来,没有提前为您备茶。公主殿下喜欢茉莉花茶是?奴才这就为您沏茶。” 锦婳高冷地点了点头,薛景和赶紧忙活去了。 林婉棠开始与皇上对弈。 虽然皇上说了让她不要保存实力,可是,对战几步林婉棠就发现,皇上下棋的水平比不上曹夫人。 林婉棠与曹夫人下棋都可以稳赢,别说是和皇上下棋了。 但是,林婉棠不敢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皇上输得太快的话,恐怕会恼羞成怒。 林婉棠控制着自己下棋的节奏,故意显得有些吃力,思索的时间也比平时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以后,林婉棠险胜了皇上。 皇上捻着棋子,看着棋局,自己复盘着,过了片刻,不由得拍案叫绝:“薛景和,你这次还真说对了,林氏的棋艺果然高超啊!” 薛景和谦恭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上来了兴致,吩咐道:“林氏,再来一局!” 林婉棠只得打起精神,继续陪皇上下棋。 皇上走了几个棋子,突然看向林婉棠,说道:“你怎么不喝茶?你跟前的茶都凉了?” 林婉棠是因为对薛景和抱有警惕之心,才不愿意喝他沏的茶。 此时,皇上问起来,她自然不好实话实话。 于是,林婉棠笑道:“皇上,您的棋下得太好了,臣妇跟您下棋,每一步都得认真思索,精神一直紧绷着,连喝茶都忘了呢。” 皇上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对薛景和说:“快,再去给薛夫人沏上一杯热茶。薛夫人陪朕下棋,朕总不至于小气到连茶都不让薛夫人喝上一杯。” 薛景和端着茶杯就要下去。 锦婳在一旁说:“父皇,儿臣去沏茶?” 皇上此时已经把注意力转到了棋局身上,他挥挥手说道:“锦婳,你在这里待着。你不是正在学棋吗?你得好好观战,你看我们下棋,应该就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了。” 锦婳只得留在这里看皇上下棋。 她的目光偷偷看向薛景和,只见薛景和正在桌案前忙活,他背对着锦婳,锦婳看不到薛景和的全部动作。 不一会儿,薛景和端了一杯热茶上来。 皇上特意停了下来,让林婉棠喝茶。 林婉棠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两口,她趁着用帕子擦嘴的功夫,把大部分茶水都吐到了自己的帕子上。 然后,林婉棠继续陪着皇上下棋。 这一次,林婉棠打算跟皇上平局。 她不确定皇上的心胸有那么宽广,她若连着赢皇上两次的话,只怕皇上会生气。 下着下着,林婉棠突然感觉她的手有些痒,尤其是方才握帕子的手。 林婉棠看向她的手,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这种痒慢慢蔓延开来。 不仅仅是手了,她的胳膊也痒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的前胸后背也都痒了起来,身上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难受得她几乎要疯掉了。 又过了一会儿,林婉棠的臀部、腿甚至脚全都痒了起来。 头皮和脖子也痒得钻心。 林婉棠不敢在御前失态。 她悄悄伸手挠了挠胳膊,谁知道胳膊更加痒了起来。 林婉棠实在是坐不住了。 她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额头上冒出汗来。 她承受不住了。 锦婳似乎看出来了林婉棠的囧迫。 锦婳说道:“父皇,儿臣看你们下棋,儿臣也有些技痒,不知道儿臣能不能替薛夫人下上一会儿?” 林婉棠强忍住抓挠自己身体的冲动。 第231章 如此坐卧不安吗? 皇上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说:“锦婳别闹,你的棋技还太稚嫩。” 锦婳无奈,满眼担忧地望着林婉棠。 林婉棠虽然竭力控制身体,让自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棋局上,尽量忽略身体的感受,可是,她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了起来,面部表情也不受控制地痛苦了起来。 皇上终于看出了林婉棠不对劲。 皇上捏着棋子,审视地望着林婉棠,不悦地问道:“林氏,你这是怎么了?陪朕下一局棋,令你如此坐卧不安吗?” 皇上脸黑了下来。 林婉棠忙起身行礼,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回道:“皇上,臣妇失礼,请皇上恕罪。” 林婉棠说话的时候,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磕碰着,像是人被冻极了时候的样子。 皇上诧异:“林氏,你一向行止得体,今日这是怎么了?” 林婉棠此时浑身痒得简直想躺着地上打滚,她硬撑着说:“皇上,臣妇身子不适,浑身痒得难受,请……请皇上允许臣妇暂时退下。” 皇上仔细看了看林婉棠,此时,林婉棠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显得很红。 皇上突然害怕了起来,后退了两步,说道:“来人啊!快点将林氏带下去,送她出宫!” 皇上说完,就大踏步去了后殿! 此时,薛景和大声说道:“来人啊,林氏不知得了什么病,可千万别过了病气给皇上!来人,来林氏下去!” 此时,两个小太监硬着头皮,掩着口鼻上前来,非常嫌弃,粗鲁地让林婉棠退下。 锦婳喊道:“胡闹!你们岂能对薛夫人如此无礼?!来人啊,宣太医为薛夫人诊病。” 薛景和行礼道:“公主殿下,林氏的皮肤泛红,像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奴才劝公主还是离薛夫人远一些。奴才得让人赶紧把薛夫人送出去,宫里贵人多,万一过了病气给哪位贵人,可就大事不好了。” 锦婳担忧地望了望林婉棠,说:“那也该对薛夫人以礼相待。薛夫人只是生病了,不是犯错了。” 薛景和只得行礼称是。 薛景和装模作样地吩咐两个小太监:“公主殿下的话你们听见了?你们对薛夫人客气一些,要好生将她送到镇平侯府。” 两个小太监满口应承下来。 锦婳道:“本公主已经与薛夫人同处了许久,倒也不怕她将病气过给本公主,本公主陪她前去侯府。” 薛景和惊愕不已。 薛景和跪下行了大礼,道:“使不得啊,公主殿下,您金枝玉叶,千万不能冒这等风险!” 锦婳刚想斥责薛景和,就听见后殿里传来皇上的声音:“锦婳莫闹,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若是染上病怎么得了?!来人,将公主带到偏殿去!” 两个宫女上前来,请公主去偏殿。 锦婳放心不下,执意不肯。 皇上斥责道:“锦婳,你是想违抗圣意吗?!看来朕平时真的是宠你太过了!” 锦婳眼里沁出了泪水,望着林婉棠。 林婉棠方才一直在痛苦地忍耐着,此时,她虚弱地说:“公主殿下,您快去偏殿。臣妇……臣妇得赶紧离开这里。” 锦婳看出来了,林婉棠已经快忍不住了,她的手在扯拽自己的衣襟,还好她还有理智,不会把衣裳扯破。 锦婳只得随宫女先去了偏殿。 薛景和这才命人将林婉棠带了下去,用一顶小轿将林婉棠送出了府。 林婉棠走后,殿内,薛景和向皇上进言:“皇上,林氏的病若是能传人,那她接触过的器物都可能传播疾病。” 皇上吩咐:“来人啊,将林氏接触过的东西全都扔了毁了烧了!” 薛景和暗暗发笑,就要收拾殿内的东西,锦婳突然走进了殿内,声音清脆地说:“慢着!” 薛景和的手伸向了方才林婉棠跟前的茶盏。 锦婳走上前,斥责道:“本公主让你住手,你听不懂吗?!” 薛景和低头,忍住心里的不痛快,说道:“奴才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锦婳从薛景和手里夺过茶盏,然后对着后殿行礼说道:“父皇,薛夫人一开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适呢?当然,她可能是突发疾病,但她也有可能是被人所害,接触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皇上在后殿没有说话。 锦婳接着说:“父皇,若是当着您的面,都有人敢于对诰命夫人动手脚,那这个人也太胆大包天了!万一他误伤了父皇,那可怎么得了?是以,儿臣认为,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听闻此言,沉默了一会儿。 殿内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终于,皇上开口说道:“在太医诊出来林氏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这个殿内的物品谁都不许动。来人啊,朕要摆驾勤政殿!所有人等退出太极殿,将太极殿贴上封闭起来,命锦衣卫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锦婳仔细盯着薛景和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并不慌张。 薛景和看了茶盏一眼,便进后殿去伺候皇上了。 皇上突然想起一事,又吩咐道:“锦婳,你回昭仁宫,与你母妃待在一处。你和你母妃今日都与林氏接触过,所以,昭仁宫暂时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出昭仁宫。” 说完,皇上赶紧走了。 薛景和跟在步辇旁边,弓着身子说道:“皇上,奴才觉摸着,这件事事关重大,太医院的那些人经验不足,怕是误诊了耽误事。不如让柴太医去给林氏诊病,柴太医医术高明,他早日诊断清楚,皇上也好早日放心。” 皇上看向薛景和,心想,他让柴太医留在宫里,是希望自己吃着金丹的同时,柴太医能给他调理着身子,这样,他离长生不老这个目标也能更近一些。 谁料,柴太医这个倔老头,不说替他研究益寿延年的方子,反而一心只相信金丹就是当初的元神丹,一心要消除金丹里的毒。 金丹里怎么可能会有毒? 皇上已经厌倦了柴太医在他耳边的絮絮叨叨,受够了柴太医像看贼一般防着他吃金丹。 第232章 极寒的身子 能名正言顺地把柴太医打发出去,皇上如同瞌睡的人得到了枕头一般。 皇上忙抬手吩咐:“来人,快点,让柴太医去镇平侯府给林氏看病。” 薛景和忙打发一个小太监跑着去传话了。 皇上坐在步辇上,捋着胡须说道:“薛景睿在外当差,朕自然要厚待他的家眷。朕让柴太医去给林氏看病,显得朕皇恩浩荡不是?” 薛景和忙顺势拍了拍皇上的马屁。 然后,皇上又命人去宣了梁太医为自己诊病,梁太医为皇上把了脉,称皇上龙体康健,皇上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柴太医奉命出了宫,去追赶原先被派去镇平侯府的那位太医。 那位太医听说可能是会传人的病,本就不太想去,一路上磨磨蹭蹭的。柴太医很快追上了他。 那位太医如获大赦,赶紧回了太医院。 柴太医担忧自己的爱徒,很快到了镇平侯府的瑾兰院。 柴太医问门口的珍珠:“你们大少奶奶呢?” 珍珠红着眼眶,回道:“大少奶奶让人准备了止痒的药物,如今正在泡澡。” 柴太医只得守在门口,问珍珠:“你家大少奶奶是什么症状?你跟我讲讲?” 珍珠抹着眼泪说道:“大少奶奶被送出宫的时候,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她上了侯府的马车以后,没了外人,她就忍不住撕扯烂了衣裳,忍不住用手抓挠身体。” “但是,大少奶奶怕自己将来留疤,也知道她这种病,越抓挠痒得越厉害,便让奴婢与玲珑一起按住她的手。” 柴太医颔首:“越抓挠越痒,但是,人本能地会去抓挠。你家主子让你们按住她的手是对的,她是个理智的人啊。” 珍珠瘪了瘪嘴,忍住哭意,说道:“还好车上面有一小桶水,桶里的水比较凉。奴婢用帕子浸了水,然后给大少奶奶擦身子,大少奶奶感觉舒服了一些。” 柴太医点头。 此时,林婉棠在屋子里面吩咐:“珍珠,是师父来了吗?快请他进来。” 柴太医忙提着药箱进了屋子。 林婉棠此时已经从浴桶里出来了,她命人打开冰窖取了冰,用冰敷着身子,冰冷的触感使得痒意消退了不少,总算可以忍受些了。 柴太医走到床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给林婉棠把起脉来。 过了片刻,柴太医神色严肃地收回了手,说道:“你这是中毒的脉象。但是,我一时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你说说今日都接触过什么。” 林婉棠大略讲了讲在昭仁宫的事情,她认为昭仁宫里还是比较安全的。淑贵妃聪明,又在宫里浸润了多年,如今将她的昭仁宫管理得很是不错,应该没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林婉棠怀疑的是薛景和。 于是,林婉棠重点说了说她在太极殿的所有事情,最后说道:“我回想起来,觉得最有嫌疑的,应该是薛景和给我上的那一盏茶。” 柴太医沉吟了片刻,说道:“听起来的确是这样。不过,他若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对你下毒,那他也太胆大包天了!” 柴太医说着,起身写了一个方子,让人赶紧照方抓药。 很快,草药就全都买了回来,柴太医一边让人煎药,一边在一旁捣药研磨,忙活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调配出了一种外敷止痒的药物。 柴太医让人赶紧将林婉棠冷敷的冰块全都撤走,让玲珑给林婉棠周身都敷上了止痒的药物。 药敷上以后,清清凉凉的,过了一会儿,林婉棠身上感觉没有那么痒得难受了。 玲珑给林婉棠穿好衣裳,柴太医才又进了屋子,坐在了林婉棠旁边。 柴太医喝了口茶,撅着胡子叹了口气:“薛景睿那小子好不容易将你的身子调养得好了一些,你又敷了这么长时间的冰。罢了罢了,待你这次的毒解了,老夫再给你调理身子也就是了。” 林婉棠苦笑道:“师父,我的身子也没那么不堪?” 柴太医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睛:“你的身子底子太寒了。当初你痛经,薛景睿去将方太医请来,让他帮你调理身子,方太医束手无策。” 林婉棠很是诧异:“有这种事?我不知道。” 柴太医说道:“可不是嘛!方太医给老夫写了书信,把你的脉象等等全都告诉了老夫。老夫一看,就很感兴趣。老夫这辈子看过的病人无数,就没有见过体寒到你这种程度的。” 林婉棠愣住了,原来她当初的身体状况那么糟糕,如今回想起来,当时薛景睿的确如临大敌,方太医每次来看病,最后都是薛景睿亲自送他出去。 方太医应该把她身体的情况都告诉了薛景睿。 柴太医接着说:“按着你当时身体的状况,你极其不易有孕。方太医当时跟薛景睿讲过,你可能无法有孕,你猜薛景睿怎么说?” 林婉棠好奇地问:“薛景睿怎么说?” 柴太医道:“薛景睿说,你不能有孕也没关系,就你们两个一起过也不错。薛景睿还说,如果你想要孩子,他可以领养手下将士的遗孤。” 林婉棠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当初,薛景睿带她去看他养在庄子里的遗孤们。 当时,薛景睿似乎说过,那些都是他的孩子。 薛景睿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慢慢有点心理准备。 柴太医接着说:“你的身子,若是不调养好,即便你有了身孕,能够生下孩子,对母体的伤害也很大。后来,我根据你身子的状况,配了一个方子,方太医给你用了,幸亏有些效果。” 林婉棠笑道:“多谢师父了,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帮到了我呀。” 过了片刻,林婉棠突然问:“师父,若我当时有了身孕,被人所害,滑胎了,身子会怎么样?” 柴太医说道:“那对母体的伤害更大。你若生下胎儿,那属于瓜熟蒂落。半道滑胎,更伤母体。” 林婉棠不由得想起前世,前世,她只找寻常大夫调理身子,身子自然没调理好。 她在那种情况下有了身孕,又服了烈性的虎狼的滑胎药,中途流产,身子的损伤亏空可想而知! 第233章 你要谨言慎行 林婉棠想起前世来,心中的恨意就开始翻腾。 此时,柴太医见内服外敷双管齐下后,林婉棠的病情稳定了一些,他便站起了身,说道:“既然你是中毒,那老夫就得进趟宫跟皇上说明情况,再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你到底中了什么毒。” 林婉棠感激地说道:“辛苦师父了。” 柴太医挥手道:“亲师徒,就不必说这些外话了。” 柴太医在宫门口求见皇上,他只是有关于林婉棠病情的要紧情况,需要当面回禀皇上。 守宫门的人不敢耽搁,急忙通传。 皇上听闻以后,让人将柴太医带到了勤政殿,却不让他进殿,只让他在门口回话。 柴太医只得在殿门口说道:“皇上,薛夫人是中毒了,并不是生病。” 皇上当然希望林婉棠没有得传人的病,但是,他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薛夫人是中毒了?!她中的是什么毒?” 柴太医如实回道:“臣此时还没弄清楚薛夫人中的是什么毒,但她是中毒无疑。” 此时,太医院的院使陈兴贤突然说道:“柴老伯,你都不明白她中了什么毒,怎么能确定她就是中毒了呢?” 柴太医捋了捋胡子,回道:“枉你是院使,这都不明白吗?若生病,病是由内而发。中毒,毒由外而入。” 陈院使不屑地说:“微臣虽不曾亲见,但听他们所说,微臣就知道薛夫人是生病了。” 柴太医反驳道:“我们大夫看诊,讲究望闻问切,你一样都没有做,就凭空臆测薛夫人是生病了,未免太过武断了一些。” 陈院使冷哼了一声:“我看武断的人是你!无缘无故,你说薛夫人是中毒,你可知道这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柴太医道:“那草民也不能不如实回禀。早点揪出来敢于下毒的黑手,宫里才能更安全。” 陈院使道:“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 这二人一来二去地吵着,皇上听得脑仁疼,训斥道:“都闭嘴!” 两位大夫都噤了声。 皇上说道:“柴太医,你既然怀疑薛夫人是中了毒,那么,你认为她是在何时中毒的?” 柴太医回道:“据老夫推断,薛夫人中毒应该是在宫里。” 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 思索了片刻,皇上说道:“那这样。来人,陪柴太医到昭仁宫和太极殿检查一番。” 柴太医正中下怀,忙领旨谢恩。 薛景和行礼道:“皇上,奴才陪柴太医前去检查?” 皇上摆手:“不好,你要随身侍奉朕,还是让……让董尚去。” 董尚正在殿外,他奉皇上的旨意,带着柴太医离开了勤政殿外。 董尚问柴太医:“我们先去昭仁宫吗?” 柴太医抬头望了望巍峨的宫殿,说道:“还是先去太极殿。那里是皇上的居所,更马虎不得。” 董尚带着柴太医来到了太极殿,跟锦衣卫说明了情况,之后,两人进去了殿内。 柴太医首先检查了林婉棠下棋时所在的位置附近。 他仔细看着林婉棠喝过的那盏茶。 茶盏里还有一半茶水。 柴太医闻了闻味道,并没有什么异味,他小心地拿起茶盏,对着阳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着,都没有什么异样。 柴太医心中的狐疑越来越重。 之后,柴太医将茶盏里的水倒在他指头上一些,他舔了一舔。 这就是今年新的雨前龙井,里面似乎加了一点……加了一点薄荷。 虽然人们不经常在雨前龙井里加薄荷,但是,加一点薄荷在里面,并没有什么毒性。 柴太医将茶盏放下,仔仔细细地在太极殿检查其他地方,他连花瓶都没有放过,大殿一旁水缸里放着的碗莲的花蕊他都仔细查看了。 他把殿内的蜡烛都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异样。 柴太医看了看博山炉,博山炉里面的香都已经燃烧殆尽了。 柴太医问董尚:“皇上今日焚的是什么香?” 董尚道:“北苑名芳,是薛夫人调配出来的,皇上很是喜欢,便经常用。” 柴太医平时不用香,他闻听是林婉棠配制出来的,便想着这香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是香有问题,当时殿内的人应该都中了毒,不会只有林婉棠一人中招。 柴太医彻彻底底地检查过太极殿,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之后,柴太医便去了昭仁宫。 昭仁宫内,淑贵妃很是担心林婉棠。 淑贵妃问过林婉棠的身体状况以后,便配合柴太医在昭仁宫上上下下都查了,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柴太医很是纳闷,却只能先去勤政殿回话。 皇上听了回禀以后,笑道:“柴老货,朕看你是风声鹤唳了。对了,你行医这么久,没有见过林氏这样的症状吗?” 柴太医闷闷地回道:“薛夫人的脉象和症状都表明她是中毒了。” 陈院使不由得嗤笑道:“柴老伯,您如今还一口咬定薛夫人是中毒了呢?您莫不是老眼昏花了,记性也不太好了?给人看病可不是儿戏,柴老伯,您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柴太医回道:“闭嘴!学艺不精的东西!老夫脑子清楚得很,眼睛也亮得很。老夫在太医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撒尿和泥呢?!” 皇上挥手道:“好了,都别争了。柴老货,你既然没查出什么,就先回去给薛夫人医治。” 柴太医只得行礼说道:“皇上,您衣食住行千万小心,要仔细检查了以后才能近身。另外,皇上,您千万不要再服用金丹了,否则,就算华佗在世,也难以将您的身体调理好了。” 皇上不悦地说道:“朕身子好得很,你不要危言耸听!柴老货,若不是看着你当年在太医院时候伺候朕得用,朕早就让你将你痛打一顿赶出京城了。你要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柴太医心里哇凉哇凉的,皇上上了年纪以后,还不如他年轻的时候英明。 也许,皇上如今坐拥天下,一呼百应,他太想让这种生活延续下去了。 第234章 好狠毒的计策 所以,皇上怕衰老,怕死。 薛景和献的金丹,能够能皇上短暂地拥有无限的精力,让皇上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时精力无穷的状态,皇上难以拒绝。 柴太医心中哀叹,历史上的许多君主,最后都逃不过这样的心理,他们因此而变得昏聩,断送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断送了自己的江山。 偏偏他是大权在握的皇帝,明眼人可以劝,但皇上却很难听得进去这样逆耳的忠言。 柴太医没有再多说话,他行礼告退。 柴太医往宫外走的时候,所有人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被他传上疾病。 柴太医的背微微有些佝偻,他看起来比进宫时老了不少。 回到镇平侯府,柴太医将宫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婉棠。 林婉棠也很是诧异,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总觉得她一定是在宫里中的毒。 林婉棠安慰柴太医说:“师父,你不要难过,皇上如今是被人蒙骗了。但是,我相信,真相一定能够浮出水面。” 柴太医强颜欢笑道:“我都这把年龄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你安心养病。” 柴太医回了他在镇平侯府临时居住的小院,然后,拿出他的医术,认认真真地翻阅着,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奋笔疾书。 突然,柴太医在医书上读到了一句话,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柴太医的手不由得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此时,林府的人来镇平侯府探望林婉棠。 柴太医急忙披上外袍,到外面的小路上拦住了林宏盛。 柴太医行礼道:“林首辅,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旁的温氏见柴太医神色凝重,心里吓坏了,抹着眼泪说道:“柴太医,棠儿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我撑得住,有什么事你不妨当着我的面说。” 温氏话是这样说的,但是,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抓住了林宏盛的手,将林宏盛的手指握得生疼。 柴太医拍拍脑门笑了起来,对温氏说道:“林夫人,是柴某心里唐突了。令爱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没有生命危险。您担心令爱,可以先行去探望她了。” 温氏喜出望外,忙谢过柴太医。 柴太医又说:“令爱得的病不传人,您放心去。” 温氏挥了挥帕子道:“就算她的病传人。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不来啊。” 温氏说着,还是放心不下,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柴太医和林宏盛。 柴太医咳嗽一声,说:“老夫想和林首辅说些政务上的事情……” 温氏恍然大悟,便自己去看望林婉棠了。 林宏盛进了柴太医临时居住的小院,问道:“柴太医,是皇上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吗?” 柴太医关住门窗,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依旧在偷偷服用金丹,这些日子下来,皇上的身子受损严重。我估摸着,过不了几日,皇上的身子就可能会出问题。” 林宏盛惊得站了起来…“居然这么快吗?” 柴太医点头:“可能一时危及不到生命,但是,应该会病得比较严重。皇上可能会发热,可能会皮肤通红,看起来的症状可能……可能跟薛夫人的症状差不多。” 林宏盛更加惊讶了,问:“柴太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柴太医说道:“这次,有人给薛夫人下毒,让薛夫人浑身瘙痒不已,表面上似乎是为了报复薛夫人,好让她在御前失去仪态。” 林宏盛的拳头握了起来。 柴太医说道:“你可以想象一下,若是薛夫人受不住瘙痒,当着皇上的面抓挠身子,撕扯衣裳,将自己的衣裳撕扯开。这样的话传出去,薛夫人的名声就全完了。” “皇上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也可能会狠狠地处罚薛夫人。就连薛景睿,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 林宏盛生气地说:“下毒的人真是用心险恶。” 柴太医又说:“之前,我以为这是他们9唯一的目的。方才,我又仔细地研读了医书,才发现其实他们应该还有更深的用意。” 林宏盛问:“什么用意?林某愿闻其详。” 柴太医说道:“投毒的人一定很了解皇上的身子,了解金丹,他们知道,皇上快要发病了。一旦皇上发病,遍野的人一定会将矛头指向进献金丹的人,到时候,他们就会倒大霉了。” 林宏盛点了点头。 柴8太医说道:“所以他们打算祸水东引。他们让薛夫人在宫里犯病,还让人人都知道,薛夫人的病可能会传染。到时候,皇上一旦发病,症状与薛夫人的症状十分相似,人们只会认为,是薛夫人将病传染给了皇上。” 林宏盛接着说:“到时候,就不会有人怀疑皇上的病实际上是由金丹引起,他们就不会犯众怒。相反,犯众怒的人就成了我的女儿。因为不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的病导致皇上生病,损伤了龙体。” 柴太医点头:“正是如此。” 林宏盛不由得狠狠捶了捶桌子:“好狠毒的人,好狠毒的计策啊!” 柴太医叹了口气:“这是老夫的猜测,但事情十有八九就是这样。老夫斗胆告诉林首辅,希望林首辅能够想办法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林宏盛又想了片刻,说道:“他们不止为了推脱责任。你想想,若是宫里发生了能够传人的疾病,那么,宫城就有可能需要戒严。甚至整个京城的人都要足不出户。到时候,他们可以做的文章很多很多。” 柴太医点头:“还是林首辅想的更深一些。林首辅,您要操劳了。” 林宏盛站起身,拱手道:“多谢柴太医,若不是你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柴太医忙说:“林首辅别客气。对了,老夫得赶紧把薛夫人的病治好。只有薛夫人的毒尽快清了,身子好起来,到时候才能更好地消除谣言。” 林宏盛道:“拜托柴太医了。” 林宏盛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去探望林婉棠了。 柴太医重新坐到桌案前,开始冥思苦想,林婉棠到底是怎样被下了毒呢? 第235章 愿意侍疾 探望过林婉棠,林宏盛就匆匆去了太子府,与太子密谈了很长时间。 果然不出柴太医所料,三天以后,皇上病倒了。皇上最开始是发热,然后皮肤开始发红,与林婉棠最开始中毒时的症状很是相似。 皇上昏昏沉沉,开始卧床不起,只有服用金丹,能让他稍微振作一点精神,但看起来依旧是病恹恹的。 一时之间,宫内外人心惶惶。 太医院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召过去 太医院院使一口咬定,皇上是被林婉棠的怪病传染了。大臣们也都认可这种说法。 此时,皇室辈分较高的老王爷——已经七十八岁的皇叔景王进宫探望皇上。 因为太医院宣称皇上是得了能传人的病,众人哪敢让景王进入? 太子闻讯匆匆赶到,在殿前拦住了景王,道:“皇叔祖,虽说孤认为父皇的病另有因由,但是,您到底年岁大了,还是不要进殿探望父皇了。” 景王担忧地说:“你们年轻,臣怕你们照应皇上不周啊!” 太子道:“皇叔祖,孤知道您对父皇的一片爱护之心。这样,来人,带皇叔祖在偏殿歇息。” 景王不愿意离开,说道:“殿下,皇上身边岂能没有得力的人照应?!” 此时,薛景和在一旁行礼道:“太子殿下,王爷,奴才们会尽心竭力侍奉皇上,你们就放心。” 太子挺了挺胸脯,道:“父皇有疾,孤理当侍奉父皇在侧。” 景王诧异地摆手:“不可,不可,太子殿下,您是国之根本啊,皇上龙体欠佳,这个时候,您应该协助陛下处理政务。” 景王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必要的时候,殿下,您得监国啊!” 太子道:“父皇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孤侍奉在父皇身边,协助父皇,有不懂之处随时请示父皇也方便一些。” 殿外的几个大臣都跪下来,说道:“殿下,您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景王倚老卖老,吹胡子瞪眼睛地说:“太子殿下,您不能这么任性!你得顾全大局啊!” 此时,一个太监匆匆忙奔跑过来,行礼道:“殿下,左常在命人递过来消息,说她愿意戴罪立功,为皇上侍疾。” 左常在就是五皇子之母,当初她因为谋害淑贵妃腹中的龙胎而被贬为了常在,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处于被禁足的状态,形同被打入了冷宫。 景王捋了捋胡子,点头道:“左常在在这个时候提出愿意侍疾,可见她不怕疾病,待皇上的确忠诚。老臣认为,殿下可以允准左常在的请求。” 太子纵使宽厚,心中也不由得冷笑,这个景王老不死的,站队左常在和五皇子太明显了一些?! 太子脸色冷了一些,背着手,拿出储君的威严,说道:“糊涂!” 景王的老脸红了红。 他的辈分高,太子平日里见到他都毕恭毕敬的,就连皇上见到他,都礼遇有加。 皇室宗亲里有些什么事,皇上经常会过问景王的意思。 景王怎么都没有想到,太子今日居然当众骂他糊涂。 景王看向太子,不悦地问:“殿下,老臣怎么糊涂了?” 太子说:“左常在当初谋害龙胎,惹得父皇不悦,这么长时间,父皇可曾召见过她?!可见父皇是厌弃了她。” “如今父皇在病中,本就难免心绪烦闷,若再让左常在给父皇添堵,那对父皇身体的康复肯定不利。皇叔祖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景王红着脸辩解道:“老臣不是见后妃中左常在第一个站出来,被她感动了,想着她能将功补过嘛。你看看,后宫那么多嫔妃,还有旁人敢站出来主动提出侍疾吗?” 一旁的大臣们听着,觉得景王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叔,谁说后妃中没人站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皇后。 她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头戴凤冠,扶着宫女的手,显得颇有气势。 皇后身旁站了几位宫女,她们抱着被褥,抬着一个箱子。 众人忙跪下行礼。 皇后再不受宠,也是母仪天下之人,众人表面上谁都不敢轻慢了她。 皇后缓步上前,对景王说道:“本宫听闻皇上病了,安排好后宫的事务,便收拾东西过来了。本宫自今日起挪到勤政殿与皇上同住,亲自侍奉皇上,直到皇上痊愈本宫才会离开。” 景王忙行礼:“皇后娘娘,不可啊!皇上病着。您需要稳定人心,维持局面啊!您一旦进入这勤政殿,可就暂时不能出来了。” 皇后昂首道:“无妨,有太子在外面就好。” 此时,一名太监过来传话,小太监向着皇后行了个礼,说:“皇后娘娘,淑贵妃说,她愿意进勤政殿侍奉皇上,公主也愿意。公主说她身为皇女,为皇上侍疾是她的本分。” “公主还说,皇后与太子殿下肩负重责,不便常居勤政殿,淑贵妃与公主则没有旁的事情要忙,由她们来侍奉再合适不过了。” 景王道:“淑贵妃膝下有小皇子,小皇子还年幼,如何能长时间离开母妃?” 小太监道:“淑贵妃说了,小皇子有宫人们照料,她很放心。” 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淑贵妃侍奉皇上多年,一向周到体贴,由她侍奉本宫很是放心。锦婳很有孝心,皇上平素疼爱她,她就是皇上的开心果,有她陪着,想来皇上的病会好得快一些。本宫准了。” 太子也点头道:“这样很妥当。” 陈院使上前一步,行礼道:“太子殿下,淑贵妃与锦婳之前都接触过薛夫人,她们可能也染上了病,怎么能侍奉皇上?” 太子瞥了陈院使一眼,道:“如何不能?淑贵妃与锦婳都没有得病,这就说明,父皇得的很可能不是传人的病。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不必再多言。” 众人没有想到,一向温吞的太子此时这么雷厉风行。 太子吩咐:“来人,去请淑贵妃和锦婳。” 众人站着不动,太子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了起来,他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第236章 杀鸡儆猴 宫人匆匆去传话了。 其他人被太子盯得心慌,都躲闪开眼神。 太子没有多言,最后意味深长地瞪了薛景和一眼,拂袖离开了。 很快,淑贵妃与锦婳来到勤政殿照顾皇上。 皇后远远地站在殿外,与淑贵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笑。 当天下午,皇上烧得更厉害了一些,居然昏了过去。 不少大臣来到太子暂时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偏殿,要求太子处置林婉棠。 太子差点被气笑了,问众人:“为何要处置林氏?” 一位大臣跪地说道:“老臣不信林氏是突然患病,在那之前,她肯定已经有了症状。她还在此时进宫,是故意要传给皇上的呀!” 太子道:“孤已经了解过情况,是父皇听薛景和说林氏棋艺高超,才召林氏才来下棋的。林氏事先并不知道她进宫能见到父皇。” 另一位大臣道:“林氏传给淑贵妃,也会间接传给皇上啊!林氏就是用心险恶!” 太子摆手道:“镇平侯府是淑贵妃的娘家,林氏不会故意传给淑贵妃。你们无需多言。” 还有一位大臣说:“皇上,即便林氏无意,但皇上龙体到底都是因为林氏才受损的,殿下若是不罚林氏,恐怕难平民愤啊!” 太子看向众大臣,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思量了片刻,抬眸道:“你们都认为林氏当罚?” 众人见太子有所松动,忙点头,齐声说:“臣等认为林氏该罚。” 太子不置可否。 一位大臣壮着胆子说道:“这里面有没有林首辅的参与,还未可知。臣以为,林首辅还是暂时回避为好。” 某位大臣说:“对对对,况且,臣听闻林首辅去镇平侯府探望过林氏,臣担心林首辅也被染上了疾病,若是林首辅来处理政务,那臣等宁可告假。” “对啊,对啊,臣不敢与林首辅同在一处。” “臣也不敢。” “就是,就是,臣不敢。” …… 太子看了看这些大臣,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名字,然后说:“林氏病以来,她身边的丫鬟小厮都不曾患病,淑母妃与锦婳也不曾患病。孤认为,父皇的病未必就是因林氏而起。再等等看看情形。” 一位大臣愤愤地说:“太子殿下,皇上已经因病昏厥了,如何还能等得?莫非殿下因为林首辅是太子太傅,所以林首辅的女儿格外纵容包庇?!” 太子不悦地看向这位大臣,说道:“孤是秉公处置事情。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般猜疑指责孤?!” 其他大臣显得愤懑不平,一个一个都像是忠臣遇到了昏主,摆出了死谏的架势,跪着就是不肯起身。 太子冷笑一声,吩咐道:“来人啊!将这些大臣给孤赶出去!” 两名锦衣卫上前来,唰地一声拔出剑来,要殿内的大臣们离开。 大臣们跪着,像是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剑锋逼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似乎不怕死,或者说,他们盼着自己能死,宁可一死来博取一个好名声。 锦衣卫有些手足无措,太子没有命令杀人,他们不敢真的让殿内见血。 此事已经不仅仅关于林婉棠了。 这是他们对太子的试探与挑衅。 殿内沉寂了片刻,似乎连人的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太子浑身似乎被一股冷气笼罩着。 大臣们低着头,却偷偷打量着太子,在内心嘲笑着太子。 太子明白,只要这一次他妥协了,以后他们就会用这一招,让自己变成他们的傀儡。 太子缓缓起身,来到一个锦衣卫跟前,接过锦衣卫手中的剑,来到为首的一个大臣面前,抬剑放在他的脖子上。 然后,太子压低声音,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众人显得很是诧异。 那位大臣说:“太子殿下,臣是大梁的人啊!” 太子俯身,笑道:“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孤不明白,他值得你们这么为他卖命吗?!” 大臣们低头不语。 太子拍了拍那位大臣的脸,说道:“你们此时迷途知返,孤可以既往不咎。你们若执迷不悔,就不要怪孤下手无情了。” 那位大臣梗着脖子说道:“臣不明白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一心为了大梁的社稷江山,并无私心。” 太子道:“是吗?!” 太子的手一使劲,那位大臣的脖子就被割破了,血喷涌而出,很快,那位大臣就躺在地上,浑身抽搐而死。 大臣们的脸都白了。 太子面无表情,走了一步,将带着血的剑放在另一位大臣的脖子上,问:“你呢?迷途知返,还是执迷不悔?” 那位大臣虽然十分害怕,但是他相信太子不敢连杀两位大臣。 于是,这位大臣道:“臣并无私心,求太子明鉴!” 太子的手使了使劲,这位大臣感觉脖子一阵剧痛,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的胯下传来一阵暖意。 青石地面湿了。 旁边的人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儿。 太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孤当你的骨头有多硬呢!怎么居然吓尿了?!” 这位大臣哭丧着脸求饶道:“太子殿下恕罪啊!臣知错了!臣不该受人蛊惑,来威逼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将剑抬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孤并不喜欢杀人,孤希望你们不要逼孤。你们平素进谏,说什么都可以,顾可以广开言路,但是,你们若是认错了主子,那可就是重罪了,孤杀了你们,不牵连你们的家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众大臣此时哪里还有方才的那种气节?他们都跪地磕头,纷纷讨饶。 太子说道:“你们别欺负孤年轻,孤分得清楚哪些是忠心的谏言,哪些是恶意的威逼。孤说话算话,孤看你们今后的表现。” 太子说完,将剑递给了锦衣卫。 其余大臣纷纷跪安,逃也似地赶紧离开了偏殿。 太子目光阴冷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嫌弃地吩咐:“来人,将他的尸身送回府。就说他对孤大不敬。” 有人上前,将尸身拖了出去,小太监上前,忙将地上的血迹给收拾干净了。 这个被杀的大臣,是五皇子的忠实走狗,他死得一点都不冤。 拿他来杀鸡儆猴最好不过了。 第237章 一定抵死不认 应付完这些走狗,太子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儿,便有亲信前来禀告:“殿下,如今皇宫封闭了,城里也有人命五城兵马司给戒严了,说了害怕有瘟疫蔓延。” 太子不由得被气笑了:“真好!一个个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将孤放在眼里,竟然都敢自作主张了。孤就不懂了,他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能驱使得动这么多人?!” 太子的亲信锦衣卫副指挥使许哲低声说道:“臣也很疑惑。殿下,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已经就番的几位皇子怕是也不安分,尤其是五殿下,他恐怕已经……” 许哲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 太子冷笑道:“怕是他已经在进京的路上,对?” 许哲低头不语。 太子背着手,隔着窗子望着满院花树道:“父皇再不喜孤,孤也是他钦命的太子,孤不会让轩辕氏的江山乱起来。” 太子话音未落,便听说景王求见。 太子不愿见景王,便让宫人将景王打发走。 谁料景王居然跪在殿外,不肯离开。 景王毕竟年岁大了,太子唯恐景王在外面跪的时间长了,身子出什么问题,对他这个太子的名声不利。 太子揉了揉太阳穴,迈步出去见了景王,道:“皇叔祖,孤此时公务繁忙,一时不得空见你而已,您这是要干什么?” 景王跪得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拱手道:“殿下,皇上一向夸您仁善,谁料您刚刚监国,就当众斩杀大臣,执意袒护林氏。老臣身受皇恩,不能坐视不理。求太子处置林氏,谨防瘟疫。” 太子道:“孤说了,父皇的症状与林氏当时的症状并不相同,并非林氏所传。在柴太医的医治下,林氏已经好了许多……” 景王嚎啕大哭,说道:“殿下,您被柴荣桂那个老匹夫迷惑了啊!那个老匹夫说林氏是中毒,可问他林氏的毒从何而来,老匹夫就答不上来了,可见他是满口胡言啊!” 太子听得头疼,不愿再费口舌,吩咐左右道:“来人,将景王送回府去。” 景王当然不肯。 太子使了个眼色,他的两位随从就将景王抬了起来,不顾景王喊叫,将景王塞进软轿里,要将景王抬回景王府。 谁料景王哭喊着,居然从软轿上跌落了出来,摔伤了腿。 随从前来请示太子。 太子阴沉着脸,吩咐道:“景王既然跌下轿受伤了,就应该请个太医给他医治,把他留在宫里,派人好好照应着。” 随从心领神会,就要离开,太子又补充道:“将景王的孙女请进宫来,让她陪伴母后说说话。” 景王一向心疼他的孙女,将他的孙女唤进宫来握在手里,太子倒要看看景王还能闹出哪些幺蛾子。 镇平侯府内,柴太医正在给林婉棠把脉。 过了片刻,柴太医收回手,又查看林婉棠皮肤的状况。 林婉棠的皮肤已经蜕了两层皮了,有些像是被晒伤之后揭起来的那种薄如蝉翼一般的皮,大块大块地脱落下来,如今,她已经在蜕第三层皮了。 林婉棠笑道:“师父,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蛇。” 柴太医瞥了林婉棠一眼:“我估摸着再蜕一层皮下来,你就该好得差不多了。” 林婉棠刚想夸夸柴太医的医术,柴太医扭头看了看林婉棠屋里的博山炉,问道:“你此时焚的是什么香?” 林婉棠答道:“北苑名芳。” 柴太医平素不用香,他仔细地嗅着北苑名芳的味道,问林婉棠:“这北苑名芳中是不是用了乳香?” 林婉棠点头:“的确,乳香是北苑名芳的主要原料。” 柴太医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乳香,薄荷…… 柴太医的脸色陡然变了。 柴太医猛地抬头,问林婉棠:“你发病那一日,都吃了些什么?尤其是在淑贵妃宫中吃了什么?” 林婉棠仔细回忆着,答道:“那日,宫里新得了一批进贡的越王头,淑贵妃让宫女开了一个,我喝完了一整个。” 柴太医恍然大悟,猛地拍起大腿来,道:“难怪,难怪!我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林婉棠惊讶地问:“师父,您想到什么了?” 柴太医说道:“我一开始只想到薛景和直接下毒,谁知道他技高一筹。他利用了药材相生相克的道理。” 林婉棠依旧不太明白。 柴太医说道:“淑贵妃那里新得了越王头,她肯定会让你品尝,薛景和要证实你喝了越王头的汁液这件事,并不困难。” “然后,薛景和在太极殿焚烧了许多北苑名芳,因为只有北苑名芳的香气足够浓郁,里面的乳香分量才充足。” 林婉棠惊愕地问:“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越王头的汁液与北苑名芳中的乳香能够相生相克?” 柴太医道:“仅仅这两样是不够的,若是再加上薄荷,那么,就足以令人浑身瘙痒,喉咙水肿,甚至窒息而死。” 林婉棠不由得后怕:“竟然这么严重?哦,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在太极殿喝的茶水中,的确有点薄荷的味道。” 柴太医点头道:“正是,那日我在太极殿检查,也发现了你喝的茶水中有薄荷,但是,薄荷并没有毒,而且,的确有人喜欢在泡茶时加一点薄荷,我就没有放在心上。” 林婉棠捂着心口说:“薛景和真是太歹毒了。” 柴太医叹了口气:“他这些日子一定读了不少奇技淫巧类的书,才能摸索出金丹的制法,还能翻出这么阴毒的害人法子。” “想当初,我游历到琼州、儋州一带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中毒者,后来我在一本医书中翻到了记载。只是时间久远了,我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柴太医越想越觉得气愤,道:“老夫要将这件事告诉太子!” 林婉棠道:“师父,换成我是薛景和,我一定会抵死不认。” 柴太医冷笑道:“老夫会想法子逼着他承认。” 说完,柴太医就去更衣准备进宫了。 第238章 不可能这么巧 柴太医在宫门外求见,太子忙让人将柴太医请了进来。 柴太医将他的发现详详细细地讲给了太子听。 太子听完,捶了捶桌子,说道:“果然是薛景和这个死阉人搞的鬼!” 柴太医行礼道:“是啊,幸亏那日公主咳嗽,皇上命人开了一点窗户,薛夫人又仅仅喝了一点茶,她的病症才没有那么严重。若非如此,薛夫人很可能当天就没命了。” 太子想了想,咬牙低声道:“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子首先命人赏了薛景和一个越王头,并让人亲眼看着薛景和将那个越王头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太子让人将薛景和带了过来。 屋里窗子关着,博山炉里焚烧着北苑名芳。 薛景和一进偏殿,闻到浓浓的北苑名芳味儿,便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他抬眼偷偷瞥了暼太子,太子正在低头批阅奏章,神情并没有异样。 薛景和站定,行礼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您唤奴才来有什么吩咐?” 太子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薛景和心中忐忑,又不敢起身,身子弓得难受极了。 过了片刻,薛景和只得提高嗓门,又说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太子抬头望了过来,像是突然发现了这么一号人一般,说道:“哦,你来了啊。你上前一些,离孤那么远干什么?难道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薛景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了几步。 太子的声音幽幽响起:“来,给孤磨墨。” 薛景和知道太子不待见他,总觉得太子找他另有深意,但是,他不信太子能参破他的秘密,就大着胆子,谄媚地笑着上前为太子研墨。 太子不再理会薛景和,而是默默地看着奏章,处理政务。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太子侧首看了看薛景和,吩咐一位小太监:“去,为景和公公沏一杯茶。” 薛景和忙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行礼道:“殿下,奴才自己去沏茶就好。” 太子道:“诶,不用,你得为孤研墨呢。” 薛景和心中不安,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跳得他越发心慌意乱。 很快,小太监端来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请薛景和饮用。 薛景和眼珠转了转,接过茶,放到一旁,笑道:“奴才不渴,一会儿再喝。” 太子脸色深沉:“薛景和,怎么,孤的人为你沏茶,你竟然不喝?” 薛景和忙跪地道:“奴才……奴才只是不渴而已。” 太子冷哼一声道:“七尺男儿,小小的一盏茶,竟然喝不下吗?!孤看你是胆大包天,不将孤放在眼里!” 太子盛怒,瞪着薛景和,大有薛景和不喝茶便不罢休之势。 薛景和只得颤抖着手,端起了茶盏。 此刻,薛景和心中还还抱了幻想。 不可能有人能识破他的阴谋! 一定只是巧合。 可当薛景和喝了一口茶的时候,他明明白白地尝出了薄荷的味道。 越王头、北苑名芳,加上含有薄荷的茶…… 不可能这么巧! 薛景和的心头一凛,汗像雨一般,瞬间从他的毛孔里冒了出来。 薛景和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想趁势将茶盏摔在地上。 谁料一旁的小太监很是机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薛景和的手,茶盏还好好地端在薛景和手里。 太子轻哂道:“怎么?你怕孤给你下毒?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喝个茶都能吓成这样?” 小太监笑道:“景和公公,太子殿下亲自赏茶,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您可别给脸不要脸。” 太子冷冷地注视着薛景和。 薛景和将茶盏放在唇边,心里害怕得要死。 那日,林婉棠仅仅喝了两口,就病成那般模样,他若把这一盏茶喝完,只怕小命休矣。 薛景和颤抖着手,不敢张口喝茶。 太子突然怒吼了一声:“喝啊!” 薛景和吓得打了个哆嗦,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哭丧着脸叩首行礼道:“殿下,奴才身子不适,不敢饮用含薄荷的茶。” 太子皱眉:“不对啊,孤记得那日,柴太医问你,为何给薛夫人沏的茶里加了薄荷,你说加些薄荷提神醒脑,你也经常在茶里加薄荷。” 薛景和闻言已经全然明白了,太子连他对柴太医说过这样的话都知道,今日又做出这般举动,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林婉棠中毒的秘密。 薛景和依旧嘴硬道:“太子殿下,奴才错了,奴才知道林氏体寒,所以故意给她加了薄荷的茶。但不至于让她中毒……” 太子懒得与薛景和废话,抬手让两个太监过来,两人按着薛景和,掰着薛景和的嘴,就将一盏茶全都倒进了薛景和的喉咙里。 很快,薛景和便开始发狂一般地抓挠自己的身体,他的皮肤像是大虾一般红,红得吓人。 太子凑近薛景和,问道:“你承认吗?你若不承认,便等死!” 薛景和咬紧牙关,说道:“奴才不知道该承认什么。奴才一定是被林氏给传上了病,此时发作了。殿下,林氏所得的病,就是瘟疫啊!” 太子笑了一声,说道:“好,算你嘴硬!来人啊,将这个刁奴关起来,不许给他任何药物。孤倒要看看,他的嘴能有多硬!” 两个小太监上前来,罩住薛景和,将他关到一处偏僻的宫室了。 此时,柴太医才从屏风后面绕了进来。 太子道:“柴太医,果然,三样齐下,薛景和很快就出现了与林氏相似的病症。” 柴太医道:“殿下,这件事要严格保密,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若是有人如法炮制,让更多的人出现这种症状,那么,人们都会相信,薛夫人得的病就是瘟疫了。” 太子点头,说:“柴太医,孤还是更相信你。父皇的身子,还是由你来照顾孤才放心。” 柴太医叹口气道:“草民也想将皇上的病治好,可是,皇上一旦醒过来,便要服用金丹。草民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皇上不戒金丹,就算华佗再生,扁鹊再世,也无能为力啊!” 第239章 要将朕架空吗?! 就在此时,宫人前来禀告太子,说皇上醒了。 太子惊喜地带着柴太医去往正殿,刚到廊下就听见皇上歇斯底里地喊:“把轩辕稷那个逆子给朕唤来!朕还没死呢,说话便不顶用了吗?!” 太子心里一凛,习惯性地有些紧张。 他想着林首辅的鼓励,硬着头皮给自己打气,抬脚进了正殿。 寝殿内,地上有碎了的瓷片,药洒了一地,淑贵妃与锦婳都屏气凝神地垂首站在一旁,陈院使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太子上前行礼,陪着小心唤了一声:“父皇。” 皇上冷眼瞥了暼太子,又看向柴太医,冷笑道:“太子,朕的好儿子!朕要见薛景和。” 太子回道:“父皇,薛景和身子不适,告假歇息了。宫里的忠仆很多,请旁的公公侍奉您也是一样的。” 皇上不便明说,只道:“朕要见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将他带来!” 太子倔强地说道:“薛景和来不了。父皇,要不儿臣亲自侍奉您?” 皇上怒视着太子,颤抖着手,指着太子,骂道:“朕……真是立了一位好太子啊!如今朕不过小病了两日,你竟是要将朕架空了吗?!” 太子若是心狠手辣、一心夺位的人,自然会希望皇上的身子一差到底,最好赶紧驾崩。 可太子一向对皇上恭顺,他发自内心地孝敬皇上,不希望皇上早早逝去。 太子倔强说道:“父皇,儿臣不敢。只要父皇再不服用金丹,您想见谁都可以。父皇,请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大梁离不开您,儿臣也离不开您啊!” 太子说着,红了眼眶。 淑贵妃有些动容,也跪下行礼道:“皇上,太子一片孝心,全然是为了皇上的身体考量,还请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保重龙体。” 锦婳跪下,哽咽道:“请父皇保重龙体。” 殿内许多宫人都跪下行礼:“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此时想吃金丹,想得几乎丧失了理智,他哪里听得进去众人的劝告?在他看来,太子此举是在逼迫他,简直就是在逼宫! 皇上简直想狠狠地踹轩辕稷几脚,可是,身体的衰弱,使得皇上有心无力。 巨大的恐惧向皇上袭来。 权力必须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绝对不能旁移!只要他不死,大梁的江山就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他的亲儿子也不行! 皇上颓丧地躺在床榻上,呼吸粗重。 太子道:“父皇,让柴太医给您把把脉。” 陈院使道:“殿下,不可!柴太医在医治薛夫人,若他将病气再过给皇上怎么办?况且,皇上目前由本院使亲自医治,莫非殿下信不过微臣的医术?” 太子瞥了陈院使一眼,说:“孤已经查明,薛夫人的确是被人所害,并非得了传人的疾病,具体情况,稍后孤会详细公布,告诉众人。父皇的病情耽搁不得,柴太医再看看更为稳妥,陈院使不必阻挠。” 皇上显得很是烦躁,他突然严厉地说道:“轩辕稷,你到底去不去把薛景和叫来?” 太子扭头看向皇上,毅然决然说道:“父皇,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皇上怒视着太子,太子微微低着头,毫不退让。 皇上愤怒地喊道:“来人啊!去将薛景和给朕叫来!” 殿内的宫人们低着头,惶恐不安。 太子朗声道:“谁敢去?!谁若敢去,孤当场诛杀!” 如今在勤政殿侍奉的人,已经外面把守的锦衣卫,已经都是太子的人了。 他们自然不敢违背太子的意思。 皇上震惊不已,伸出手指着太子,半天说不出话。 太子狠了狠心,决定断了皇上的念想,于是,他说道:“父皇,薛景和已经伏诛。” 皇上猛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老血。 淑贵妃吓了一跳,忙上前去亲自帮皇上擦拭干净。 皇上喘了半天气,终于睁开眼睛,说:“朕要见曹众。轩辕稷,你不要告诉朕,曹众也死了。” 太子道:“曹众与薛景和沆瀣一气,进献金丹,戕害父皇龙体,儿臣已经将他罚去避暑山庄了。” 皇上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过了片刻,皇上看向柴太医,说:“柴老货,你来给朕把脉。” 柴太医上前,跪在床边为皇上把脉。 皇上苦笑着看向太子,道:“轩辕稷,朕在病中,很是想念父皇与母后,可惜他们都不在了。朕只怕自己也时日不多了,朕想见一见皇叔景王,这个要求,你能满足朕吗?” 太子闻言,心中酸涩,哽咽道:“自然可以。来人,去请景王。” 底下的人小声在太子耳边说:“景王的腿……” 太子挥挥手道:“将他抬来也就是了。” 柴太医把过脉,起身行礼道:“皇上,您这是服用金丹过多之后的中毒症状。草民可以为皇上驱除身体里的毒性。” 皇上看向陈院使,戏谑地笑道:“你们两个的说法可是不一样,朕应该相信谁呢?” 柴太医与陈院使对视一眼,谁都不服气对方。 太子道:“孤认同柴太医的说法,孤认为,应给由柴太医医治。陈院使,你们太医院要全力配合柴太医,你能做到吗?” 陈院使心中不忿,更觉得忐忑,但是,看太子的表情,太子的下一句话应该是“你若不能配合,孤可以换人。” 陈院使不敢硬碰硬,只装出委屈的表情,行礼道:“微臣虽然放心不下龙体,但是,太子有令,微臣不敢不从。” 太子道:“孤对事不对人。陈院使可以退下了。” 陈院使对着皇上行了个大礼以后,就离开了大殿。 不一会儿,宫人们将景王抬了进来。 宫人们在龙床前放了一个椅子,让景王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诧异,使劲抬了抬身子,问景王:“皇叔,您的腿怎么受伤了?” 景王偷偷瞥了暼太子,太子看似随意地坐着,可他知道太子竖着耳朵听着呢。 景王只得回道:“皇上,老臣不小心,走路没看清楚道儿,摔了一跤,摔坏了腿啊!” 第240章 您该何去何从? 皇上从景王的神情已经看出来了,这事情恐怕与太子脱不开干系。 皇上忍不住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此刻只能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假装没有看见。 景王看着皇上,显得心疼不已,哭道:“皇上啊,这才半月没有见面,皇上怎么看起来憔悴了这么多啊?!” 皇上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大事,朕活久了也没什么意思。” 景王忙宽慰了皇上一番。 皇上与景王好好地叙起旧来,谈先皇与太后,还谈起了皇上年轻时的不少事,皇上时不时借机讽刺挖苦太子一顿,指桑骂槐地说太子不孝顺。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柴太医轻轻咳嗽了一声,太子看向柴太医,明白过来,上前对着皇上行礼道:“父皇,您还在病中,需要静养,不如缓缓再与皇叔祖叙旧?” 皇上无奈地冷眼瞥了暼太子,颤抖着手,握住景王的手,说道:“皇叔,只有跟你说说话,朕心里才能舒坦一些。皇叔,您要多来陪陪朕啊!” 景王忙行礼道:“皇上,只要您召唤老臣,老臣随时奉陪。” 太子命宫人将景王送了出去。 太子来到勤政殿门口,使了个眼色,两名锦衣卫便伸手拦住了景王。 景王诧异地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一名锦衣卫回道:“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人出入勤政殿都必须搜身检查。” 景王气恼地嚷嚷道:“大胆!胡闹!难道本王还会偷宫里的东西不成?!本王堂堂一个王爷,岂能容你们搜身?!” 太子走了过来,说道:“皇叔祖,您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特殊时期,宫城检查得严格一些,不是常有的事吗?皇叔祖不会不识大体?!” 景王大声说道:“太子,你这是在侮辱老臣……” 太子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打断了景王的话:“父皇就在殿内,你若再嚷嚷,搅了父皇养病,皇叔祖别怪孤不顾念亲情。” 景王只得住口。 太子示意锦衣卫搜查了景王,见他身上没藏什么东西,才命人将景王送到了他暂居的宫殿。 在柴太医的精心医治下,皇上的身子渐渐有了一点起色,昏迷的时间减少了,一天能醒个两三次。 皇上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情绪失控,暴怒发狂,想吃金丹。 每到这个时候,太子就会亲自陪在身边,任由皇上怒骂他,责怪他,他都顶住压力,坚决不肯再给皇上服用金丹。 朝臣们想在皇上清醒的时候求见皇上,都被太子拦下了。 渐渐的,宫里宫外便有了传言,说太子如今软禁了皇上,想要提前篡位登基。 林宏盛努力稳定朝局,惩罚那些撒播谣言的人,明面上没人敢议论了,但是,朝野上下暗流涌动,颇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林宏盛私下悄悄问太子:“殿下,您有没有想过,若陛下龙体康复,秋后算账,您该何去何从?” 太子沉默了片刻,起身望着窗外,幽幽回道:“孤也不知道。孤希望父皇身体康复以后,能够明白孤的良苦用心,自此以后父慈子孝。” 林宏盛没有说话。 太子回头,看向林宏盛,说道:“但是,孤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父皇……本就不喜孤,孤在他生病期间,违拗他这么多次,只怕他如今更加不喜欢孤了。” 林宏盛点了点头。 太子道:“然而,孤身为人子,怎么能眼睁睁地放纵父亲去送死?孤做不到啊!那样,孤就算坐上了龙椅,坐拥了天下,孤夜里如何能够安寝?!” “所以,即便父皇恼恨孤,孤也不得不这样做!” 林宏盛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仁孝,是皇上的福气,也是大梁臣民的福气。” “可是,殿下,您有没有想过,若是皇上重掌朝政,秋后算账,跟着您的这些人,恐怕会被皇上荡清,到时候,殿下怕是没有机会再重来了。就连皇后娘娘,只怕也会被牵连。” 太子神色肃穆,沉思了片刻,道:“林首辅,孤知道,天家父子之间向来残酷。孤不是天真任性的孩童了,孤……孤明白您的意思,孤会设法保全自身与追随者。” 林宏盛默然行礼。 这一日,太子过问皇上的病情,柴太医失落地低声道:“皇上服用金丹过多,底子伤得太严重,草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太子回去之后,哭了片刻,便决定去报国寺亲自斋戒三日,为皇上祈福。 太子命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带女眷随行。 此时,林婉棠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太子虽然之前强硬地解除了宫城与京城的戒严,宣布林婉棠所患疾病并不传人,但难免还有人私下议论。 太子便令林婉棠也跟着去报国寺参与祈福。 林婉棠好端端地出现在报国寺,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林婉棠收拾了几件素淡的换洗衣裳,便带着玲珑与忘忧去了报国寺。 报国寺山门大开,住持带着所有弟子,穿戴整齐,迎接太子殿下。报国寺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僧侣们念经诵佛,为皇上祈福。 林婉棠分到了一间单独的禅房,与锦婳的禅房紧挨着。 夜间,锦婳过来,给林婉棠送了一些糕点。 林婉棠赶紧行礼,锦婳扶起了林婉棠,上下打量着她,笑着问道:“舅母身子全好了?” 林婉棠回道:“已经全好了,多谢公主殿下关怀。” 锦婳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多谢老天保佑。我还一直担心呢,要是你有点什么事,或者留下了疤痕,等舅舅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 林婉棠笑而不语。 锦婳天真浪漫地晃着林婉棠的手臂,问:“舅母,舅舅有没有给你写家书?” 林婉棠害羞地点了点头,道:“写了。” 锦婳嘟着嘴道:“舅舅真是,都不知道给我写信。舅母,舅舅信里写了什么?” 薛景睿的信里,自然写了数不尽的相思情意。 林婉棠当然不能告诉锦婳这些,她笑道:“他在信里写秦州大漠孤烟,草原广袤,山川险峻,湖泊湛蓝,说我们大梁真的山河壮美,风光秀丽。” 第241章 帝悔立太子 锦婳不由得对边疆充满了憧憬:“听舅舅这么说,我都想去秦州看一看了。” 锦婳突然想到她身为公主,想出宫一趟难得如上青天一般,又垂头丧气起来。 林婉棠打趣道:“公主殿下,等您出嫁的以后,让驸马带着您游山玩水好了。” 锦婳红了脸,啐了一口:“舅母讨厌,取笑人家,跟舅舅一样促狭,不跟你说话了。” 锦婳害羞地走了。 林婉棠不由得偷笑。 众位官员的女眷一开始见到林婉棠还有些害怕林婉棠的怪病,不敢亲近她。可是,后来,她们看到公主与林婉棠很是亲近,她们也慢慢地放下戒心来。 加上林婉棠人缘本就很好,与人交谈得体大方,令人如沐春风,私底下,贵夫人们都与林婉棠来往起来。 太子见了这种情形,也很是高兴,如此一来,谣言可谓不攻自破了。 寺庙里,林婉棠跟着诵经打坐,心境很是平和,一转眼,就到了为皇上祈福的第三天。 太子虔诚地在大殿祝祷祈福,众大臣们在太子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跪着,女眷们则在大殿外跪着。 祝祷仪式结束后,太子就要离开报国寺了,有些大臣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歇着,不用再吃素斋了。 就在此时,寺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锦衣卫开道,前来迎接太子殿下与公主回宫。 谁料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很快竟然响起了兵戈声。 太子眉毛一挑,赶紧转身,谁料此时一支利箭呼啸着,“嗖”地一声直朝太子的心口射来。 眼看箭就要射到太子身上了。 时间太短,太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愣在了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突然跃出,猛地将太子推到一旁。 利箭“扑哧”一声刺入了那人的身体。 众人惊呼着上前查看。 “抓刺客!” “抓刺客啊!” “刺客在屋顶!” “别让他跑了!” 几个锦衣卫攀上屋顶,四处寻找刺客的踪影,可是,那名刺客身手很好,他在屋顶射了箭以后,很快逃窜,趁乱隐入到了人群中。 林婉棠在殿外,着急地问一旁的严夫人:“是谁救了太子殿下?” 严夫人踮着脚尖往殿内看,人影攒动,她看不出来是谁。 报国寺外响起了厮杀声,林婉棠心头一沉,顾不得打探消息了,快步走上前去,护在锦婳身旁。 锦婳很是紧张,脸色苍白。 林婉棠道:“公主殿下,您进殿内躲一躲。” 锦婳颤抖着声音说道:“本公主不怕。本公主倒要看看,谁敢胆大包天刺杀太子哥哥。” 此时,外面的反贼开始用粗木头狠狠地撞报国寺的大门。 众大臣和女眷们都退入了大殿,寺内的锦衣卫护在众人前面。 报国寺的大门颤颤巍巍的,很快就要被撞破了。 寺内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哐啷!”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和飞扬的尘土,报国寺有着百年历史的檀木大门轰然倒地。 一位将军穿着铠甲,持刀迈步而入。 居然是曹茂德! 众人都很惊愕。 曹茂德得意地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轩辕稷,你个逆子,居然想要谋权篡位!臣奉皇上的衣带诏,要将你这个逆贼当场诛杀!” 太子不顾众人的阻拦,迈步走出大殿,指着曹茂德生气地说:“曹贼!父皇仁德,宽宥你的罪行,罚你在边疆当个百夫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居然敢矫旨进京,围攻钦命的太子,你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曹茂德哼了一声,捋了捋胡须,拂袖道:“老夫是被奸臣所害,如今圣上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皇上也已经看清了你的真实面目。” 林宏盛上前,道:“曹茂德,你休要满口胡言,蛊惑人心!太子仁德,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命太子殿下监国,你此举乃是造反!你快束手就擒,老夫或许还能为你求求情。” 曹茂德挥舞了一下手中带血的刀,笑道:“闭嘴!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呢?!” 林宏盛还想痛斥曹茂德,曹茂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布,大声说道:“诸位臣公,老夫所言,句句属实。老夫给大家念一念皇上的衣带诏,诸位就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许哲对太子行礼道:“殿下,微臣这就去砍了曹老贼的脑袋!” 太子抬手阻止,笑着大声说:“曹老贼,假的就是假的,你只管念,孤倒要看看你能胡编乱造些什么出来!” 曹茂德清了清嗓子,念道:“帝悔立太子之计,而太子幽帝,以为人主,贪欢权势,臣幽主上,以权重多者,憎可胜计,今当速改弦易储,毋令得计!” 林宏盛怒道:“一派胡言!皇上生病,太子侍奉在侧,延请名医,殷勤备至,更是亲自斋戒为皇上祈福祈寿,其孝心感天动地!皇上与太子父慈子孝,岂容你这样的奸臣挑拨玷污?!” 曹茂德道:“轩辕稷,林首辅,你们久在皇上身边,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皇上的字体!轩辕稷,你幽禁皇上,命人严查进出勤政殿的人,却百密一疏,没想到有人能将皇上求救的衣带诏带出来?!” 锦婳上前走了两步,林婉棠心中一惊。 报国寺的围墙之上已经有不少弓箭手严阵以待了,林婉棠害怕锦婳会出意外。 林婉棠忙跟在锦婳身旁,随时准备护着她。 锦婳突然笑着说:“曹茂德,你说说,父皇这衣带诏是什么时候传给你的?” 曹茂德愣了一下,回答道:“皇上的衣带诏,是七日前让人秘密带出勤政殿的。” 锦婳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衣带诏,看样子是从中衣的袖子上拽下来的,对也不对?” 曹茂德看了一眼衣带诏,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上面的字,是皇上亲笔血书,可见皇上被幽禁之下的困境与艰难!” 曹茂德说着,装模作样擦了擦眼泪。 锦婳扬声道:“这不可能是父皇的衣带诏!” 第242章 怎么是你? 曹茂德轻蔑地瞥了锦婳一眼:“你一个女子,能懂什么?!” 林宏盛骂道:“张狂!居然用这种语气跟公主殿下说话,曹茂德,你狂妄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吗?!” 曹茂德翻了个白眼,没有吭声。 锦婳大声说:“诸位臣公,你们应该知道,父皇生病以来,本公主与母妃一直侍奉在侧,父皇的饮食穿着,再没有人比本公主更清楚了。” 大臣们纷纷点头,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锦婳接着说:“父皇生病前,的确爱穿白绢制成的中衣,轻薄,柔软。父皇平素用的白绢,的确是曹茂德手里拿的那种。” 曹茂德看了看手中的白绢。 锦婳话锋一转,说道:“可是,父皇生病以来,体虚汗多,白绢不吸汗,母妃便一直让父皇穿松江棉布制成的中衣。这原是母妃体贴细心之举,竟然无意中让反贼露出了马脚!” 大臣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待大臣们议论的声音小了一些,锦婳质问曹茂德:“父皇穿的是松江棉布制成的中衣,他至今不能下榻,他从哪里的中衣袖子上撕下一块白绢呢?!很明显,这个衣带诏是假的!” 曹茂德瞬间变了脸色,他强词夺理道:“或许……或许这是大臣中衣袖子上的布料,皇上在这上面写了字……” 这下不用锦婳亲自反驳,林宏盛道:“曹茂德,老夫清清楚楚看见这块白绢上面有龙纹,哪个大臣敢穿带有龙纹的中衣?!他是想当皇上想疯了吗?!” 曹茂德无言以对,他没想到百密一疏,居然败在衣裳的料子上。 曹茂德气急败坏,大声说:“什么松江棉布做的中衣,不过是公主的一面之词罢了!公主,谁不知道你与你母妃如今已经投靠了轩辕稷啊?!你自然替他说话!” 大部分大臣都气愤填膺地指责曹茂德。 曹茂德不再多言,嘿嘿笑了几声,说道:“你们这些大臣,若是识相,就赶紧抱头蹲在地上,闪到一旁,老夫可以饶你们一命!你们若是执意要跟反贼轩辕稷搅和在一起,别怪老夫下手无情!”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 曹茂德冷着脸,挥了挥手,吩咐道:“放箭!” 四周的反贼们开始搭弓射箭! 锦衣卫们护在前面,挥舞着手中的箭,让众人赶紧进大殿躲避。 有几个锦衣卫被箭射中,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很是混乱。 一位大臣对太子说道:“殿下,我们人单力薄,只有区区两百名护卫,而曹茂德带来反贼,有数千之众。锦衣卫们怕是抵挡不了多长时间。殿下,怎么办啊?!” 太子胎眸,望了那位大臣一眼,说道:“曹茂德不是讲了嘛,你们可以投降,他可以饶你们一命。” 这位大臣被噎了一下,忙道:“殿下,臣自然不会向反贼投降,只是,殿下,您得有打算啊!” 就在此时,曹茂德挥舞着大刀,带头朝大殿冲来。 曹茂德嘴里喊着:“兄弟们,冲啊!能砍下轩辕稷头颅者,赏金千两,加官进爵!” 底下人闻言很是振奋,冲锋得更加卖力了。 锦衣卫奋起抵抗。 曹茂德纵身跃起,踩着众人的肩膀,几步就冲到了大殿门口,挥舞着大刀砍起殿门来。 照着曹茂德这凶猛的架势,只怕殿门很快会被他攻破。 太子镇定地背着手,望着殿门,沉默不语。 殿内的大臣们吓得两股战战,女眷们更是搂抱在一起,痛哭之声此起彼伏。 殿门已经摇摇欲坠了。 殿内的人,大多紧张得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就在此时,不知为何,曹茂德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外面的众人惊愕地看向曹茂德。 殿内的人听见砍门声停了,止住哭声,隔着门缝看向曹茂德。 曹茂德先是感觉凉凉的,此刻才感觉到胸口疼得钻心。他缓缓低头,看到了一个刀尖。 血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 曹茂德使出他全部的力气,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子鲜衣怒马,矗立在院子当中。 曹茂德吐出口中的血沫,苦笑着叫了一声:“傲霜,怎么是你?” 梅傲霜冷冷说道:“曹茂德,你倒行逆施,假借皇上的意思,行刺杀太子、诬赖太子之实,我梅傲霜身为大梁的子民,岂能容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曹茂德眼里流出一行泪,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倒去。 他带来的人急忙抱住了他,将他带到一旁。 梅傲霜心里清楚,她这一刀扔过去,从曹茂德的后背刺入,从他前胸出来,伤的都是要害位置,曹茂德是活不成了。 曹茂德一倒下,他带来的人心里有些发慌,进攻的架势明显弱了许多。 梅傲霜带了一千多名锦衣卫来。 梅傲霜与锦衣卫们一起与反贼厮杀,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反贼们不是被杀死,就是束手就擒了。 太子高兴地走出大殿,锦衣卫首领向太子行礼谢罪:“臣等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问道:“你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锦衣卫首领回道:“臣等在殿下回宫的路上布置守卫,这时,梅夫子赶了过来,说殿下在报国寺遇险,让我等赶紧过来相救。我等就马上赶了过来。” 太子看向梅傲霜,道:“多谢你今日相救,你如何得知曹茂德今日会刺杀孤?” 梅傲霜行礼回道:“太子殿下,说来惭愧。前几日,草民的丫鬟说在宅子周围偶遇了一人,那人虽然包裹得严实,但是,看起来很像是曹茂德。” 太子仔细聆听。 梅傲霜吸了一下鼻子,说道:“草民知道,曹茂德身为外将,又是罪臣之身,无诏是不能进京的。他若偷偷进京,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草民便留意了起来,果然,在宅子外面发现了曹茂德的行踪。草民原也会些功夫,便亲自跟踪起曹茂德来。” “这一跟踪不得了,草民发现曹茂德纠结了一批人,但草民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奉了谁的命令,便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点了点头。 梅傲霜继续道:“今日,草民发现,曹茂德让他的手下乔装打扮成香客与商户,都聚集在了报国寺附近,草民觉得事情不对,但拿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直到他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草民才确认他是反贼。” 太子笑道:“于是,你就去搬救兵了?” 梅傲霜点了点头:“草民行动迟缓,没有及时上报,请太子殿下降罪!” 第243章 您忍着些疼 太子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事情了结以后,孤一定会论功封赏。” 梅傲霜谢恩以后,淡淡地站到了一旁。 此时,曹茂德已经奄奄一息,他的目光,一直在寻找梅傲霜。 梅傲霜面无表情,远远地望着曹茂德。 曹茂德躺在一个亲随的怀里,突然抬起手,伸向梅傲霜,似乎在乞求梅傲霜看在他快死了的份上,走近来看一看他。 梅傲霜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如同一朵梅花,在寒霜中傲然挺立,看起来美丽、孤傲、高洁、不容侵犯。 曹茂德嘴唇露出一丝苦笑,浑浊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曹茂德突然又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挺,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一歪,脑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曹茂德死了。 曹茂德的亲随哭喊着唤了他几声,就拔出刀来自尽了。 梅傲霜的眼圈蓦然泛红了。 她微微低着头,看起来隐忍而克制。 林宏盛上前,对太子说道:“殿下,让人将这些反贼收拾了,我们赶紧回宫。臣唯恐迟则生变。” 太子颔首,朗声吩咐道:“来人啊,将这些反贼先全部关押起来。许哲,受伤的锦衣卫就在此处先行包扎医治,待稍微好一些再让他们回去。剩下的锦衣卫,列队护送孤与众位臣公回去。” 许哲点头称是。 许哲陪同着太子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了马蹄声,像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 太子驻足,吩咐许哲:“派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时,两名武将飞奔着过来,其中一人禀告道:“殿下,五殿下带了五万精兵,聚集在京城的北安门。” 太子忍不住眉头紧锁:“五弟身为皇子,无诏率军回京,难道他想谋反不成?况且,他一个小小的平荒侯,从哪里弄来了五万精兵?!” 其中一名城门官回道:“殿下,五殿下一定在暗中屯兵了。” 太子回身吩咐道:“林首辅,您带文官们回各个衙门值守,孤带武将前去北安门探探情况。” 林宏盛回道:“是,臣等遵命!” 轩辕朗带兵列阵于城外,战事一触即发,这不仅仅是武将的事情,户部需要拨款,兵部需要调配粮草与兵力,其他各部也都有需要配合的事情,是以各个衙门都要忙起来了。 绝大部分女眷都由自己的夫君护送回城,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京城不太平,人心惶惶。 锦婳拉着林婉棠的袖子,说道:“薛夫人,你陪本公主一起坐马车回去。” 公主的车驾,自然有不少锦衣卫护送,要安全得多。 林婉棠不放心地回头看梅傲霜,梅傲霜站在人群中间,疏离冷淡,似乎还没能回过神来。 林婉棠上前扯了扯梅傲霜,说:“梅姐姐,你随我一同到镇平侯府暂避一下。” 梅傲霜这才回过神来,随林婉棠一起上了公主锦婳的马车。 众人见梅傲霜心绪不佳,一时也不多话。 马车行驶在有些空旷的青石路面上。 林婉棠掀开帘子的一角朝外望了望,此时许多店铺都关门不再营业了,老百姓家里大白天反插着门闩。 林婉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因为马车回皇宫的时候路过镇平侯府,锦婳便令车夫先将林婉棠送回府。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了镇平侯外,林婉棠与梅傲霜下了马车,两人向公主行礼,恭送锦婳离开。 锦婳的马车转弯以后,林婉棠牵着梅傲霜的手,抬脚向镇平侯府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子声,紧接着,有十几个人从旁边的巷子窜了出来,飞快地将林婉棠围在了中间。 这十几个黑衣人出手狠厉,招招毙命! 忘忧奋不顾身地冲在前面,将将林婉棠护了起来。 梅傲霜也快速摆起了架势,与刺客们厮杀在一起。 镇平侯府门口的小厮们听到动静,都大喊起来,他们从府内冲了出来。 黑衣人刺客们个个武功了得,忘忧的身体本就在泰州受过伤,她拼命厮杀,身上还是挂了彩。 侯府小厮们倒下了好几个。 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几支冷箭,箭呼啸着直冲林婉棠而来。 梅傲霜眼疾手快,猛地砍掉了一个黑衣人的臂膀,纵身跃了过来,挡在了林婉棠的前面。 箭狠狠地没入了梅傲霜的臂膀之上。 林婉棠惊愕地睁大杏眼,喊道:“梅姐姐!梅姐姐!” 梅傲霜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像是猛虎被激怒了一般,一边厮杀着一边护送着林婉棠进了镇平侯府。 此时,一队官差冲了出来,为首的人大喊道:“什么人竟然敢当街行凶?!” 林婉棠听出了这是林云鹤的声音。 哥哥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了! 门外的刺客很快就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全部制住了。 只可惜,这些刺客似乎都是死士,他们打斗到了最后一刻,即便被抓的时候,他们都将毒药放进了嘴巴里,上下牙一咬,很快就毒发身亡了。 林云鹤懊恼不已,进了镇平侯府,见林婉棠无事,他才略微放下了心。 林婉棠惊魂不定,一边让人赶紧将梅傲霜送到瑾兰院,请大夫给梅傲霜医治。 在大夫赶来之前,林婉棠剪开梅傲霜衣裳的肩膀处,仔细帮梅傲霜查看伤情,一看之下,林婉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箭上居然淬了剧毒! 梅傲霜的伤口处呈现出了狰狞的青紫色,周围的皮肉都已经肿胀起来了。 林婉棠等不及大夫了。柴太医教给了她一些疗毒的方法。 林婉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烧开水,把我的刀拿来,点上蜡烛,拿烈酒来。” 珍珠利索地让人做着这些事情。 东西很快就全都备好了。 林婉棠让人熬制好了麻沸散,然后,她让梅傲霜噙着一团干净的布,她含着眼泪说:“梅姐姐,你忍着些疼。” 梅傲霜脸色苍白,笑道:“没事,这点伤算什么?你只管放开手脚处置伤口。” 林婉棠用柴太医教的方法,先将毒箭拔了出来。 第244章 硬着心肠这么做 梅傲霜忍着痛,虽然脸上出了豆大的汗珠,但是,她都忍住没有喊一声痛。 紧接着,林婉棠用剪刀小心翼翼地箭伤周围的腐肉全部都挖了出来。 这个过程,林婉棠想想就知道有多么疼。 但是,她必须硬着心肠这么做。 艰难的一刻钟过去之后,梅傲霜伤口周围的腐肉被清理干净了,然后,林婉棠给伤口上撒了白药粉,用干净的白布将梅傲霜的伤口给包扎了起来。 之后,林婉棠像是虚脱了一般,躺在床上,她颤抖着声音,吩咐珍珠拿来纸笔,她写出了一个方子,让人照着方子抓药,煎熬之后给梅傲霜服用。 这个时候,大夫赶到了这里。 大夫查看过林婉棠挖下来的腐肉以后,说:“多亏你及时将她的腐肉挖出来了,这箭上淬的毒非常厉害,若是任由病毒蔓延,恐怕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了生命危险。” 林婉棠让大夫看了看她开的方子,大夫夸奖道:“薛夫人,你的方子开得极好,您也会医术?” 林婉棠心中很是欣慰,笑道:“我跟着柴太医学了一些,学得粗浅,才学了一点点皮毛,平素是绝对不敢给人开药的。只是,今日梅姐姐的箭伤实在凶险,我才不得不给斗胆给梅姐姐医治。还好没有开错方子,没有用错方法。” 大夫说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就起身离开了。 林婉棠不放心,就写了一封书信,托人送到宫里,给柴太医过目,希望柴太医能够抽空指点指点。 林婉棠这才腾出来功夫,她对林云鹤说:“兄长,我这里已经没事了,我在府里不出去,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去看看父亲。他如今肩负重任,恐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林云鹤心疼地对林婉棠说:“我知道,我派了我得好兄弟带人去照应父亲,还有其他朝廷重臣去了。只是你这里,我不亲自来一趟实在不放心,妹夫不在京中,你们府上又没有得用的男丁。” 林婉棠眼里有了泪花:“我倒是无妨,只是,梅姐姐被我牵连,中了毒,这个时候已经发起热来,我实在过意不去。” 林云鹤叹了口气:“我这就回府,我们府上还有几颗上了岁数的老参,我去拿来给梅姐姐吃。” 林婉棠瞪了林云鹤一眼:“罢了,我们府上也有。哥哥还是去照应父亲。对了,祖母和母亲怎么样了?别让他们受到惊吓。” 林云鹤笑道:“我安排几个弟弟在家守着,也是时候培养培养他们,让他们承担些家族责任了。” 林婉棠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过了没多久,柴太医的回信就被送了过来。 柴太医回道:“我徒儿果然聪慧,处置很得当,也很及时。师父看了看你描述的情况,梅夫子中的毒可能是蚀骨香,我的医书中有关于此毒的解法,你去寻我得医书看一看,照着方子解毒即可。” 林婉棠一开始用的是普通的疗毒方法,所有的毒都可以这样解。 此刻知道了梅傲霜中的具体的毒,对症下药,解起来自然更快一些。 很快,林婉棠就找到了柴太医的那本医书,照着上面的方子另外开了药,两种汤药一起给梅傲霜喝着,梅傲霜的脸色慢慢恢复了红润,也有了精神,只是伤口处深可见白骨,还需要静养。 这一日,林云鹤忙完公务,带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来看望梅傲霜。 从梅傲霜暂住的屋子里出来,林云鹤小声说道:“你知道那日帮太子殿下挡了箭的人是谁吗?” 林婉棠惊讶地问:“是谁?” 林云鹤回答道:“是娄星辰。那日,他作为太子的亲信,也在祈福的现场。箭射过来的时候,娄星辰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太子殿下面前。那箭,也是淬了剧毒的。唉,娄星辰这回又要受大罪了。” 林婉棠心里一沉,问:“娄星辰中的毒,可与梅姐姐中的毒一样?” 林云鹤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太子指派了太医为娄星辰医治,想来,太医应该能辩别出来娄星辰中的是什么毒。” 林婉棠很是着急,道:“兄长,你帮我去探望一下娄星辰。若是他中的毒与梅姐姐中的毒一样,我这里有好的方子,想来娄星辰还能少受一点罪,好得快一点。” 林云鹤戏谑地问林婉棠:“你既然这么关心娄公子,为什么不亲自去探望他呢?” 林婉棠瞪了林云鹤一眼,过了片刻,不好意思地说:“你也知道,我家将军是个醋坛子,我若与娄星辰走得近了,只怕我家将军又要吃醋。我倒是不怕,只是,娄公子好好的一个读书人,若是因此与我家将军生出了嫌隙,岂不是我得过错?我好心倒成了坏事。” 林云鹤不由得轻笑:“好,好,我替你去探望探望娄星辰也就是了。” 林婉棠叮嘱道:“娄星辰受伤之后都有哪些症状,你可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林云鹤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林云鹤就送消息过来了,说娄星辰中的毒,与梅傲霜中的毒一样。 林云鹤说,他亲眼看到过梅姐姐中毒之后的惨状,是以,他印象深刻。他见了娄星辰的伤,又听娄星辰和太医描述了描述,就知道两人中的是一种毒。 林婉棠征求了柴太医的意见,便将柴太医的方子抄了一份,托林云鹤给娄星辰送去了。 另外,林婉棠想着,反贼们喜欢在箭上淬这种毒,想必还有其他将士中了这种毒。 在柴太医的许可下,林婉棠将这个解毒方子交给了太子,公之于众了。 这样一来,就有许多将士可以获益。 太子命人固守城池,他每日亲自登上城墙,查探情况,鼓舞士气。 五皇子的人每日在城外叫嚣谩骂,想用这种方法,逼着太子派兵出去与他作战。 可是,太子就是很能耐得住性子,坚决不出城。他找了一些大嗓门的汉子媳妇们,让他们站在城墙上痛斥城外的叛军。 第245章 别给我带来麻烦 这些大嗓门的人往下喊,骂五皇子是乱臣贼子,还骂那些叛军们,骂得好不热闹。 太子在骑着马,在城墙上巡视了一趟之后,看到林宏盛正指挥人往城楼上运送补给物资。 太子勒住马,林宏盛擦了擦额头的汗,上前行礼。 太子问林宏盛:“有没有左常在的消息?” 林宏盛皱眉行礼道:“还没有。” 五皇子起兵聚集在安定门外的时候,林宏盛就让人去皇宫寻左常在了,那时候,左常在已经不在宫里了。 皇上生病的特殊时期,皇后已经命人格外关注左常在的动向了。 可是,左常在就是不声不响地出了宫。 生了病的薛景和也不在宫里了。 这让皇后与太子感到非常惶恐不安。 可见皇宫之内有五皇子的内应,并且隐藏得很深。 太子命人寻找左常在与薛景和,可是,两人始终没有被找到。 曹众倒是还在京城,太子命人审问曹众,可是,曹众咬紧了牙关,坚称自己一直在养伤,一问三不知。 还好薛景和没有来得及带走柳春娘与薛汝成。 原本,太子还觉得,薛景和应该不敢与柳春娘母子联络,而且,一个从良娼妓与娼妓生的孩子,太子认为薛景和未必放在心上。 还是林婉棠告诉太子,柳春娘母子在薛景和心中的分量属实不轻,太子才更上心了一些。 太子命人按例审问了柳春娘母子一番,同样审问了郑玉莲,这两个女人自然都说不曾见薛景和。 太子的人审问了两三天,见实在审问不出来什么,便让人将她们全都放了。 太子的手下叮嘱柳春娘,若是薛景和与她联系,她要赶紧把消息递给太子的属下。 柳春娘赶紧点头:“奴婢晓得了,若是有了老爷的消息,奴婢一定不敢隐瞒。” 太子的人撤走了以后,柳春娘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 郑玉莲被吓得不轻,回去后就病了。 而柳春娘则关住了门窗,紧紧地将薛汝成搂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薛汝成的头发,恨恨地说:“原本想着,攀上了侯府的嫡公子,能给你博取一个好前程,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争气,让你小小年纪跟着受了不少罪。” 薛汝成似懂非懂地看着柳春娘,奶声奶气地问:“父亲是个坏人吗?我们会被抓走吗?” 柳春娘望着薛汝成稚嫩的脸,心中也很是不安。 以前,薛景和做过好多错事,都侥幸没有送命,也没有牵连家人。 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太子的属下告诉柳春娘,薛景和犯下的,可是抄家灭族的谋逆重罪。 一旦薛景和的罪名坐实,那么,薛汝成也会被牵连,就算他年纪小,侥幸不被砍头或者流放,也难免会被变卖为奴。 柳春娘握紧了拳头。 她这一辈子为娼妓为妾室,自称了一辈子奴婢也就罢了,她的儿子难道也要给别人当牛做马吗?! 柳春娘不甘心! 于是,这一天,入夜后,柳春娘悄悄溜出了门,在杜布商的门口蹲守,希望能够见一见杜布商。 夜深了的时候,杜布商才喝得醉醺醺的,坐着马车回了杜府。 柳春娘从胡同口闪身出来,站在了马车的前面。 车夫赶紧勒马,杜布商的脑袋猛地撞到车厢上。 杜布商揉了揉脑袋,骂骂咧咧地探出了头,一看见柳春娘,杜布商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杜布商忙下了马车,将柳春娘拉到胡同里头的暗影处,压低声音问:“你来我这里干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如今满京城都在通缉薛景和,你别给我带来麻烦!” 柳春娘眼泪盈盈地望着杜布商,哽咽道:“奴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来找爷。老爷,奴死不足惜,可是,汝成还小啊!他做错了什么呢?万一他被薛景和那个蠢货牵连了怎么办?求老爷救救汝成。” 杜布商摊手道:“这个时候怎么救?我这个时候把薛汝成带走,朝廷必然怀疑我与薛景和之间有些关联,到时候,我若被官府带去问话,生意肯定受影响。” 柳春娘的眼泪流了下来,男人果然靠不住,亲生儿子遇到事,杜布商都一味明哲保身,哪里有一点慈父心肠? 柳春娘擦了擦眼泪,求道:“老爷,那么,您不亲自出面,让人悄悄将汝成带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如何?奴对外就说,汝成跑丢了,找不到了。想来朝廷不至于对一个三岁孩童赶尽杀绝。” 杜布商沉吟了一下,道:“还是有些风险,你让我思量思量……” 柳春娘哭着喊道:“老爷!求求您了!” 杜布商一时心软,又唯恐柳春娘当场闹起来,不好收场,便摆手道:“好,好,等过几日,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安排人将薛汝成带走。” 柳春娘这才安心了一些,说:“老爷可要尽快。” 杜布商不耐烦道:“一个孩子,又不是几匹布,我不需要时间安排啊?!” 柳春娘的大眼睛里又蓄上了泪。 杜布商好言好语地安慰了柳春娘几句,他正要将手伸进柳春娘的衣襟里,杜府的大门就响了。 杜夫人似乎在送客。 杜夫人笑道:“薛夫人,您要的布匹,我两日后就让人送到侯府。要不还是薛夫人眼光好呢,这种浮光锦,整个京城都没有几匹了。” 林婉棠笑道:“那就多谢杜夫人了。” 林婉棠上了马车,笑着与杜夫人道别,意味深长地瞥了暼一旁的马车。 杜夫人一扭头,看到了杜布商的马车,笑道:“我家老爷回来了,怎么也不下来呢?莫不是看见有贵客登门,我家老爷害羞了?” 杜夫人说着,向马车走来,唤道:“老爷,老爷,您快来啊,薛夫人可是贵客。” 杜布商心中连连叫苦,他松开柳春娘,用眼神威胁柳春娘待在原处,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便急忙从胡同里走了出来。 杜夫人愣了愣,问:“老爷,你怎么从胡同里出来了?” 杜布商讪笑道:“我今日喝多了酒,刚才感觉有些恶心,便在一旁胡同里吐了吐。实在是担心满身酒气冒犯了薛夫人,我才没敢出来。” 第246章 采了什么野花? 杜夫人走到了杜布商跟前,探头想往胡同里面看,杜布商赶紧拉住了杜夫人,笑道:“夫人,我们赶紧送送薛夫人。” 杜夫人这才回转身,抱歉地冲林婉棠笑了笑,说道:“薛夫人,让您见笑了,我家老爷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灌些黄汤。” 林婉棠从马车窗口对杜夫人说:“无妨,男人身上偶尔有些酒气也无妨,总比有的男人一身脂粉气强。” 杜布商愣了愣,讪笑着与杜夫人一起送走了林婉棠。 林婉棠离开后,杜夫人嗔怪地瞥了杜布商一眼,挽着杜布商的胳膊回府,杜布商的另一只胳膊顺势搭在了杜夫人的肩头。 杜夫人突然闻到杜布商的手上有些香气,是甜腻的香粉气。 杜夫人警惕起来,待进了屋子,她将丫鬟们遣了出去,板着脸问杜布商:“你可是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杜布商假装醉意朦胧,爬在桌子上就睡, 杜夫人揪着杜布商的耳朵,叉着腰问:“你到底采了什么野花?!” 杜布商哎呦哎呦地叫唤着,龇牙咧嘴地讨饶:“夫人,快松手,快松手。我哪儿敢招蜂引蝶啊?家里的生意,你撑着半壁江山,府里离了你更是不行,你借给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杜夫人问:“你手上的脂粉气是怎么回事?!” 杜布商的眼珠转了转,长长叹了口气说:“姑奶奶,还不是宁远伯来店里买布的管事婆子嘛?!那婆子你也见过,长得五大三粗的,有缸粗,没缸高,偏偏还很爱打扮,那脂粉气啊,离我三里地都能把我呛窒息了。” 杜布商说得眉毛飞舞,吐沫星子横飞,杜夫人将信将疑地说:“你最好给我老实些,别让我抓住你什么把柄,否则……哼哼,到时候我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杜布商忙赌咒发誓地表忠心。 杜夫人暗中吩咐人,盯紧了杜布商,让人将杜布商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她,杜布商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他又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沾上薛景和,便一直拖着,不肯去接薛汝成。 薛景和下落不明,杜布商这边变身妻管严,大手大脚惯了的柳春娘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尽管知道可能有人盯着,但柳春娘还是又开始了她的皮肉生意。 柳春娘想,她越是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就越显得她跟薛景和的情意很一般。 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对此时的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柳春娘甚至将相熟的恩客带到了宅子里。 这一日,柳春娘的一位恩客来到了她的宅子里,柳春娘让丫鬟带着薛汝成去厢房睡觉去了,而她则在正堂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边给她的恩客弹琵琶,一边唱着勾人的词曲。 柳春娘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像是一只极力开屏展示魅力的孔雀一般。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眼前的男人,是刑部员外郎的儿子戚追风。 柳春娘如今一心想着赶紧讨好了这位纨绔公子哥,希望这位公子哥被迷得神魂颠倒以后,能护着些她们母子。 戚追风随性地坐在主位,端着一个酒盏,漫不经心地喝着,目光全都放在了柳春娘身上。 一曲罢了,戚追风色眯眯地看着柳春娘,说道:“跳个舞,会吗?” 柳春娘娇羞地点了点头,将琵琶放下以后,就翩翩起舞了。 柳春娘的腰肢柔软,她使劲卖弄风情,勾得戚追风失了魂魄。 柳春娘裙裾飞扬,旋转到戚追风身边的时候,戚追风一把将柳春娘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就翻身将柳春娘压在了身下,孟浪地脱去了柳春娘的衣衫,开始纵情声色起来…… 两人欢好的声音传到了厢房,丫鬟红着脸,关好了门窗。 薛汝成睁大眼睛问:“姨娘怎么了?那个大哥哥怎么了?他们不舒服吗?” 丫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是的,他们不舒服,你姨娘在为那个大哥哥治病呢。” 薛汝成不由得骄傲地说:“姨娘太厉害了,居然还会看病呢!” 丫鬟闻言哭笑不得,忙哼着小曲儿,哄薛汝成睡觉。 此时,两个人在蹲在宅子正堂上面。 其中一人满脸懵逼,问旁边的同伴:“我们还要把柳春娘带去吗?” 同伴偷偷朝屋子里看着,看得很是专注。 第一个人捅了捅他的同伴。 同伴这才回道:“二虎,薛景和公公让咱们将柳春娘母子带去,咱们就只管带去,旁的事咱们不要管。” 二虎叹了口气:“我只是替薛景和公公不值,他如今处境这么危险,还心心念念要将柳春娘母子带回去,谁料柳春娘竟然是这样一个淫荡的东西,哪里值得咱们冒险带她离开?!” 同伴三疤拉说:“那怎么办?我们要是实话实说告诉薛景和公公,他也许不信,可能还会恨上咱们,咱们是当差跑腿的小喽啰而已,何必惹这麻烦?” 二虎想想也是,说道:“罢了,罢了,那我们等他们办完好事,再下去将柳春娘母子带走。” 说完,两个人都趴在屋顶上看起了活春宫。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个黑衣人来也攀爬到了屋顶之上,他踹了二虎和三疤拉一脚。 二虎正要喊,抬头看见了熟悉的眼睛,忙闭了嘴,惶恐不安地往一边挪了挪。 而三疤拉反应过来,想用瓦片快速地将屋顶的洞口给盖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人蹲了下来,看到了屋里的淫荡活春宫。 黑衣人顿时火冒三丈,他掏出弓箭,从那个洞口对准了屋里人,恨恨地放出了箭。 箭呼啸着,射向了趴在柳春娘身上、不停耸动着身子的戚追风的后背上。 戚追风惨叫一声,软塌塌地趴在了柳春娘身上。 温热的血淌在了柳春娘身上。 黑衣人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吩咐道:“下去,将那个贱妇打晕背走,再将薛汝成带走。” 二虎和三疤拉不敢耽误,赶紧下去。 二虎将戚追风从柳春娘身上拖下去,他倒是不用将柳春娘打晕。 因为柳春娘已经被吓晕了。 第247章 感官上的刺激 二虎将柳春娘裹好,背了出去,很快攀上了屋顶,在街坊里飞檐走壁,来到了他们马车停放的地点。 而三疤拉则往厢房里吹了些迷药,将丫鬟与薛汝成都迷倒了,这样可以避免他们受到惊吓以后叫喊。 然后,三疤拉进了屋子,将薛汝成背了出来。 三疤拉攀到了屋顶上,黑衣人——也就是薛景和——接过了薛汝成,然后吩咐道:“你下去,将丫鬟的衣裳脱了,让丫鬟与那个奸夫睡在一处。” 三疤拉心说,你们都已经是朝廷的通缉犯了,有没有多杀一个人,还有什么影响吗?! 可是,他抬眸看见薛景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敢多嘴,便下到院子里,将丫鬟背到正堂,把丫鬟的衣裳脱干净,然后,他将丫鬟到放到柳春娘方才躺着的地方,又将戚追风压在了丫鬟身上。 然后,三疤拉细心地将柳春娘的衣裳拿上,很快攀到了屋顶。 薛景和将薛汝成又递给了三疤拉,他则接过了柳春娘的衣裳,随着三疤拉跳到了街坊家的院子里,又翻墙出去,找到了马车。 二虎道:“你们总算过来了,怎么耽搁这么……” 薛景和烦躁地瞪了瞪眼,低吼道:“闭嘴!你去驾车,赶紧离开这里。” 二虎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赶紧坐到了车夫的位子,赶着马车离开了。 薛景和望了望靠在马车车壁上、昏睡着的柳春娘,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强忍着内心的吩咐,将脑袋转向了车窗外。 很快,马车行驶到了一处废弃的宅子处。 薛景和让人将柳春娘母子带到了宅子里。 夜深深沉,薛景和不敢引起外面人注意,只点了一个蜡烛,冷冷地对二虎与三疤拉说:“今夜辛苦你们二位了,你们歇着去。对了,你们二位今夜都看见了什么?” 二虎说:“景和公公,我们到宅子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奸夫正在……” 三疤拉猛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二虎的话,二虎嫌弃地看着三疤拉,心说,咳嗽这么响干什么?耽误他说话! 三疤拉咳嗽完,说:“景和公公,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薛景和缓缓点头,问二虎:“你方才说,你看见了什么?” 二虎这时候琢磨出味儿了,忙回答道:“景和公公,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 薛景和喝了一口茶,说:“你们没看见什么就好。快回去歇着。” 二虎和三疤拉离开了。 但没人的地方,二虎对三疤拉说:“幸亏方才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就得罪了那个阉货。” 三疤拉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人家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如今,谁让咱们主子看重薛景和这个阉人呢?要是主子成了事,薛景和说不定要大权在握,当个掌印太监也不是不可能。” 二虎点头:“对,对,薛景和得罪不得。可是,他也太难伺候了。我们真是倒霉。” 三疤拉叹了口气:“忍,他这样的侯府公子,当了太监,心理能不变态吗?” 二虎撇了撇嘴,他想,薛景和今夜亲眼目睹爱妾与旁的男人颠鸾倒凤,不知道此刻心里怎么难受呢。 二虎打了个寒颤,这两日还是少往薛景和跟前凑。 屋子里,薛景和举着蜡烛,阴沉着脸,望着昏迷中的柳春娘。 薛景和伸手,将包裹着柳春娘的棉布床单给扒拉开来。 柳春娘白皙的身上,有着或轻或紫的手指印,胸口上,有两三处殷红的吻痕。 薛景和的心里充满了恨意,这恨意,像凶猛的野兽,又像汹涌的波涛,他的胸膛已经像是要被撑破了一般。 今天亲眼目睹的这一切,对于薛景和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显得他像是个傻子,像是世上的大冤种! 蜡烛的火苗跳跃着。 薛景和的脸逐渐扭曲,越来越狰狞。 突然,薛景和咧嘴笑了一笑。 这笑很是吓人。 薛景和稍微将蜡烛倾斜了一点,烛泪从蜡烛上滚落,滴到了柳春娘的胸脯之上。 柳春娘的胸脯,被烫得立刻红了起来。 柳春娘在昏迷中出于本能皱了皱眉头,稍微挪了挪身子。 薛景和将蜡烛放在一旁,拿了一块手帕,将柳春娘的嘴巴塞得满满的。 然后,薛景和又拿起了蜡烛,继续将烛泪滴向柳春娘的身体。 胸脯上、小腹处、大腿上…… 薛景和的目光,突然看到了柳春娘大腿上黏腻的液体。 薛景和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呕吐之后,薛景和下手更狠了一些。 不一会儿,柳春娘就被烫得醒了过来。 柳春娘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极其含混不清的声音,她惊愕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薛景和。 看清楚形势以后,柳春娘的目光中都是惊恐,随即,她换上了乞求的眼神,眼睛里都是泪光。 薛景和阴狠地笑着,似乎是梦呓一般,问柳春娘:“你寂寞了是?需要野男人来将你填满,对不对?对不对?!” 柳春娘此时只能拼命地摇头,她的手脚被薛景和用绳子捆上了,她做不出来什么额外的动作。 薛景和猛地将燃烧中的蜡烛捅进了柳春娘的身体里。 蜡烛很快熄灭了,但是,柳春娘被烫得浑身忍不住颤抖。 薛景和狠狠地在柳春娘耳边说道:“你不是追求感官上的刺激吗?!我今天就让你刺激个够!” 柳春娘害怕得眼睛圆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薛景和找了许多工具,在柳春娘的身上,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恨意与憋闷。 柳春娘此时直觉得痛不欲生。 可只有柳春娘的痛苦,才能让薛景和觉得舒服一些。 薛景和折腾了柳春娘整整一夜,天色发亮的时候,柳春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柳春娘在倚红楼的时候,听说过有些恩客特别变态,会用各种法子,折磨青楼女子,可是。她听说的那些恩客,都没有这一夜的薛景和可怕。 薛景和用烙铁,在柳春娘身上烫下了他的名字。 第248章 不错的藏身之处 早晨,当薛汝成醒过来的是很好,他发现他的父亲正疲惫地躺在他旁边睡觉。 薛汝成一骨碌起身,兴奋地问薛景和:“父亲!这是哪里啊?姨娘呢?” 薛景和被薛汝成尖锐的童声唤醒,揉了揉眼睛,回答道:“儿子,你姨娘病了,在躺着休息呢,你千万不要去打扰她。” 薛汝成嘟着嘴巴,有些担忧:“姨娘病了啊?我可以给姨娘送些蜜饯吗?” 薛景和心中突然生起一股无名火:“说了让你不要去找你姨娘,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不要再提你姨娘了!” 薛汝成有些害怕,不敢再吭声。 过了片刻,薛汝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薛汝成鼓起勇气问薛景和:“父亲,成儿肚子饿了,您能不能去给成儿买肉包子啊?” 薛汝成以前最喜欢吃薛景和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肉包子。 薛景和按了按眉心,耐着性子对薛汝成说:“成儿,外面有坏人,我们不能出去。” 薛汝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父亲,那我们吃什么啊?” 薛景和回答道:“会有人给我们送食物的,你稍微等一等就好了。” 薛汝成只能捂着肚子忍饿。 这时候,一直奉命监视追踪柳春娘的许哲亲自去向太子禀告。 太子听了,问道:“薛景和杀了戚追风?” 许哲回道:“殿下,戚追风侥幸没有死,但是他受了重伤,又失血过多,此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太子说道:“薛景和未免太张狂了些。” 许哲低声道:“薛景和突然出现,又是从屋顶射箭,臣等没有来得及施救。而且,臣等若是现身,必然会打草惊蛇,就不好追踪薛景和的藏身之处了。” 一旁的林宏盛说道:“戚大人一向暗中支持五皇子,这次薛景和重伤了戚大人的爱子,他们之间或许会有内讧啊!” 太子唇角微微上扬:“内讧才好,孤巴不得见他们内讧呢!把消息传出去,在薛景和的通缉令里加上致人重伤这一条。” 林宏盛行礼称是。 太子看向许哲,问道:“薛景和如今的藏身之处可有什么蹊跷?” 许哲回答道:“薛景和如今藏在一个废弃的宅子里,臣让人查了查,那个宅子属于前朝灵帝的女儿舞阳公主。” 太子起身踱了踱步,说道:“舞阳公主?孤倒隐约记得听说过她的事。她似乎与驸马不和睦,养了不少面首,名声极是不好。” 林宏盛回道:“的确,后来,驸马伤心之下出家了。灵帝感觉颇有些对不起那位驸马。” 太子点头:“是了,孤也听说过这些。舞阳公主在京中宅子很多,她后来因为面首争宠而被面首杀害,似乎……似乎就在许哲说的那个宅子里。只是,薛景和怎么会躲在了那个宅子里?” 许哲道:“因为舞阳公主在那个宅子里与情郎私会发现,很凄惨地死于非命,后来,大家都觉得那个宅子是凶宅,一直没有人居住。即便改朝换代以后,那个宅子也卖不出去。就一直荒废在那里了。” 太子道:“如此说来,那里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凶宅平时没有什么人去,倒是清净。对了,你们有没有在那里发现左常在的下落?” 说起来,薛景和不过是个小喽啰,什么时候收网抓他都可以,并不重要,此时最重要的是通过他找到左常在的下落。 只要把左常在抓在手里,就可以很好地牵制五皇子了。 除非五皇子也有魄力,能笑着说:“把我母妃煮了以后,记得分我一杯羹。” 太子谅五皇子也做不到。 许哲低头回道:“没有发现。但是,臣抓到一个小喽啰,仔细审过了,那个喽啰并不知道全部情况,他只知道,薛景和来荒废宅子的那一日,有位妇人与他同行。听小喽啰的描述,那位妇人很可能就是左常在。” 太子想了想,吩咐道:“在那个宅子里暗中搜查左常在的下落。出事那日,他们设法出了宫,却难以逃出京城。说不定,左常在就藏在那个宅子的某个地方。” 林宏盛补充道:“许指挥使,贵人们的宅子里,多有暗室夹墙,你仔细找找。另外,左常在如果仍在那个宅子里,她总需要吃喝,盯紧了宅子里的人,顺藤摸瓜,或许就能找到左常在的下落。” 许哲神情严肃地领命之后,赶紧下去安排了。 蹲守了两日,许哲发现,废宅子里的人都不出门,但宅子里的人都有吃有喝。 许哲上了心,找了精通建筑的能工巧匠,他带人暗中夜探了废宅子几次,终于有了重要的发现。 许哲不敢耽搁,赶紧去向太子汇报。 太子听完,显得很是惊喜:“什么?地道?” 许哲回道:“是,臣等发现了地道的入口,但是臣还没有进地道探索,此时还不知道地道通往何处。” 太子沉吟了片刻,说道:“这就难怪了,左常在怕是已经通过地道转移到了旁的地方。” 许哲行礼道:“臣请求殿下允准,臣想去去探一探地道。” 太子点头:“好。这样,你尽量不要惊动废宅子里的人,孤想看看,通过薛景和这个鱼饵,能不能钓到旁的大鱼。” 许哲点头。 这天夜里,许哲用蒙汗药,将废宅子里的人全部迷倒以后,便带着属下来到废宅子的冰窖,他在冰窖里找到一处机关,按动以后,一堵墙就轰隆轰隆地挪开了,露出来了地道的入口。 许哲等人举着火把,进入了地道。 地道非常狭窄,仅仅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地道中很是昏暗,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隐蔽的通风口,因此,走在里面倒不用害怕窒息。 地道七拐八拐,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道里还设置了用来迷惑人的岔路,若是不小心走到错的路上,就会遇上一些致命的机关。 有时候,会有暗箭射出,有时候,则会有石头从地道顶上坠落。 还好许哲带的人功夫都十分了得,只有一人受了箭伤,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第249章 他要守株待兔! 在经历了艰险的半个时辰之后,许哲等人来到了地道的尽头。 前头再没有路可以走。 四周黑漆漆的,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有的下属害怕了起来,问许哲:“指挥使大人,不会是有人将我们引诱到这里,要在这里灭了我们?” 许哲摇头道:“别瞎说,不会的。大家都别愣着,赶紧找找机关在哪里。” 空气有些沉闷,许哲额头上冒出了汗,他仔细地摩挲着地道的墙壁,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众人都有些着急了。 突然,许哲抬头时,发现地道的顶上似乎有个图案。 许哲惊喜地说:“来个人让我骑着。” 两个高个子的下属走了过来。 许哲在其他下属的帮助下,骑在了一个高个子下属的肩膀上。 许哲将火把举高一些,看到了一个月牙形状的图案。 许哲大着胆子,使劲按了按那个月牙形的图案。 地道里开始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锦衣卫们都警惕地摆好了架势。 不一会儿,地道尽头处的石壁移动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缝隙,可以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 下属将许哲放了下来,许哲带头从缝隙处钻了出去。 他发现自己在一处山间。 他仔细地观察了观察周围,突然恍然大悟。对属下说:“你们看,这是不是佛光寺?” 众人端详过以后,其中一人说道:“就是佛光寺。都说佛光寺求姻缘求子嗣比较灵验,我曾经来过这里。” 许哲道:“我知道了。舞阳公主的驸马受了情伤,心灰意冷之后,就是来了佛光寺出家。我们此刻实在佛光寺的后院里啊!” 许哲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你们今夜在外面看守着佛光寺,我带人暗中搜查一番,瞧瞧左常在是否在寺庙里。” 众人领命,赶紧忙活去了。 可是,许哲将寺庙翻了个底朝天,连续找了三个晚上,都没发现左常在的身影,也没发现寺庙里有什么异常。 太子猜想,左常在应该是从废弃宅子进入了地道,在熟悉情况的人的带领下,通过地道来到了佛光寺的后院。 然后,左常在就从佛光寺的后院悄悄离开了。 于是,太子便命人,乔装打扮,在佛光寺所在的青冠山搜查。 在许哲的认真搜查之下,很快有了发现。 青冠山有一处怀远崖,是个陡峭的悬崖,悬崖底下有一个山洞,山洞很是隐蔽,从山洞进去以后,可以发现另一处暗道。 在太子的许可下,许哲带人探了这个地道。 这处地道比之前的那个地道要更陡峭一些,可见是依着山势而建的。 许哲在地道里穿行,他突然发现前头被掉下来的山石堵住了,他们没有办法通过。 许哲叹了口气,说道:“这不像是机关,看起来像是山石坠落导致的。” 一位下属说道:“许指挥使,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弄些火药,将这些山石给炸开?” 许哲想了想,吩咐道:“大家找找通风口,从通风口看看,我们此时大概在什么位置。” 众人分头行动,很快找到了通风口。 熟悉附近地形的下属惊讶地回禀道:“许指挥使,我们此时已经快到城墙处了。” 许哲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猜得不错,我们从这个地道可以出城。” 许哲上前去,仔细查看坠落山石的情况,半天说道:“看来山石坠落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这么说来,左常在也不能从这个地道出城。左常在十有八九还在城中。” 许哲话音未落,就听见了闷闷的爆炸声。 许哲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有人在炸坠落的山石!” 那些人一定是在地道的另一头。 他们想炸开这些山石,重新修通这个地道! 这样以来,左常在可以从这个地道出城不说,五皇子还可以派兵从这个隧道摸进城内,进行偷袭! 许哲带人退出了隧道,他命人守着地道口,他则赶紧去向太子汇报了。 太子听了,与林宏盛商议后,决定不打草惊蛇。 他要守株待兔! 太子命许哲表面上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在青冠山附近搜查左常在的下落。 实际上,太子的人严密监视着地道的动静。 太子耐心地等着,等待地道重新修通的那一天。 第250章 真是可笑 这一天,地道终于修通了。 五皇子轩辕朗得到消息以后非常高兴,他问一旁的下属:“地道有什么异常吗?薛景和那边情况怎么样?” 下属笑着回答道:“五殿下,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之中,太子那蠢货色,怎么可能发现这么隐秘的地道?至于薛景和公公,他每天忙着折腾他那位娇妾,太子命人寻找他,可哪里找得到?!倒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轩辕朗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属不解地问:“五殿下,像薛景和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正经才干,留着他怕是会给殿下招祸,殿下为什么要这么看重他啊?” 轩辕朗笑了一声,说道:“薛景和这个人,歪门邪道得东西懂得不少,旁的不说,就他研制出来的金丹,就有大用场啊。” 见下属不解,轩辕朗说道:“等我们攻进了皇城,可以用薛景和来讨好父皇。只要把父皇哄高兴了,让他配合我,我登上大宝就名正言顺了。” 下属谄媚地笑了起来:“殿下真是英明。跟一个处处约束限制他的皇子相比,皇上一定更喜欢听话孝顺的您。” 轩辕朗得意道:“正是这个理。我们攻下京城已经指日可待了。只是,在正是进攻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好。” 下属问:“什么事情?” 五皇子警惕地看了看下属,抬脚踹了他一下,说道:“不该问的事情少打听。” 在太子和朝臣们的努力下,京城的治安已经大有好转,城外虽有叛军,可城中的百姓们还要生活。 京城的商铺大多都重新开业了。 不管是为了稳定市价,还是为了留住老主顾,林婉棠都竭尽全力保证铺子里商品的供应。 这一日,林婉棠巡视自己名下的一处粮油铺子,金铺的掌柜刘伯匆匆忙忙来寻林婉棠。 林婉棠很是诧异,刘伯是老掌柜了,做事情一向稳妥,能让他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怕是有点棘手。 刘伯等到身边没有外人,才行礼对林婉棠说道:“大少奶奶,金铺里来了婆媳两人,他们进来看了金镯子、金项圈等等,伙计都耐心地拿给她们看了。” “她们最后相中了两个金镯子、一个金项圈、两个金戒指,伙计一开始还挺高兴,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婆媳俩虽然穿得不怎么样,还真是诚心买东西的主顾。” 林婉棠笑道:“是有这样的人,不舍得穿,却舍得拿钱来买金首饰,毕竟金子可以传承下去。” 掌柜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就好喽!伙计给婆媳二人把金首饰包好,那婆媳二人拿着就要走,伙计一看,急忙拦住她们,让她们付银票。” 林婉棠抬眸看向掌柜,这种事掌柜应该自己就能处理,不肯付账,那把人赶出去就是了,若那些人闹事,就把她们送进官府。 掌柜看了看林婉棠的脸色,道:“那婆媳俩居然当场嚷嚷了起来,说她们和林府是亲家,她们来亲家铺子里拿几样首饰,哪里用得着付银子?” 林婉棠皱紧了眉头,问:“我们府上的亲家?是谁?镇平侯府如今没什么女眷,姨娘肯定不会去我铺子上闹。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婆家……应该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啊。姑姑那一辈的……以往也没这样干过。” 掌柜道:“谁说不是呢?奴才唯恐冲撞了亲戚,就问她们是哪家府上的?是哪位姑奶奶的婆家?她们说是四姑娘的婆家……” 林婉棠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四姑娘?林婉榆? 林婉棠正色道:“四姑娘还没有定亲,哪里来的婆家?!怕不是哪里的疯婆子,为了贪几件首饰,竟然不惜损毁起我们府上姑娘的清誉来了!” 掌柜拍了拍大腿:“奴才也是这样想的,当即就让伙计将她们手中的金首饰夺回来,让人将她们轰了出去。谁料那两个女人竟然在我们金铺门口撒泼打滚了起来,嘴里大放厥词,说的话……说的话实在对四姑娘的名声很是不好。” 林婉棠板了脸,问:“她们说了什么?!” 刘伯迟疑了片刻,才为难道:“那个老女人,硬是说咱们四姑娘和她儿子已经私定了终身,已经是她家儿子的人了,她们就是我们林府的正经亲家。老婆子还说,这些金首饰都是送给我们四姑娘的,我们怎么能朝她要钱?!” “老婆子还说,也就是她心善,才挑了五样金首饰,她说,我们再送她一些都是应该的,她们婆媳俩想穿得体面,也是为了给四姑娘做脸面……” 林婉棠狠狠地捶了捶桌子,气愤不已地骂道:“放她娘的屁!谁跟她们是亲家?!我们林府几代姑娘的亲家,都没有这么不顾脸面的泼妇!刘伯,你就由着她们满嘴喷粪,在我们铺子门口污蔑四妹妹吗?!” 刘伯忙说:“那哪儿能?老奴一开始只当她们是疯子,后来觉得不对劲,就当众一口咬定她们是对家雇人搅乱我们的生意,让人先将她们捆了,然后让人偷偷去找了大公子。大公子赶了过来,将她们婆媳俩给抓走了。” 林婉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察觉自己方才恼怒之下,对刘伯说话不太客气,便愧疚地说:“刘伯,对不住,我方才太着急了。你做的非常好,辛苦你了。” 林婉棠说着,看向玲珑,玲珑将一个荷包递到了刘伯手里。 刘伯急忙推脱,说道:“大少奶奶,奴才是林府的老人儿了,说句托大的话,奴才是看着几位姑奶奶长大的。这里没有外人,奴才斗胆说一句,那婆媳俩的话不像空穴来风,大少奶奶要想想法子啊!这样的人家,实在不配与咱们林府结亲。” 林婉棠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刘伯,不过,四妹妹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不会作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不过是那户人家的儿子帮忙修了修马车,四姑娘对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而已,他们家就以为攀上了林府,真是可笑!” 第251章 谁要嫁给你啊? 刘伯道:“奴才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自然个个都是好的,所以,才招来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觊觎。” 林婉棠到底还是奖赏了刘伯,刘伯去忙铺子的事情了,林婉棠越想这件事越觉得生气,就赶紧回了林府。 林婉棠的马车听在了林府的角门,从这里去后宅更近一些。 林婉棠想要进府,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带着忘忧,假意说要出去散散步,就走到了林府花园的墙外。 果不其然,在上次的老地方,林婉棠看到了一个青衣书生,正满脸着急地与墙里面的林婉榆说话。 林婉棠躲在街角处,偷听他们说话。 青衣书生——想来就是梁浩然了——说道:“榆儿,我娘和我大嫂的做法是不太对,等她们回来,我一定好好地跟她们讲道理,以后再不让她们做这样的事情。” 林婉榆似乎有些生气:“你娘和嫂子缺钱,若是私下来找我也就罢了,我怎么都会为她们遮掩一二。可是,她们居然去长姐的铺子里面闹事,让我怎么面对长姐?” 梁浩然低声哀求:“好榆儿,别生气了,她们本意不是去闹事。村里人淳朴,不拿自己当外人,有时候做饭没有葱没有蒜了,去邻居家菜园子里弄点也就是了,谁都不会不愿意。她们以为金铺也跟邻居家的菜园子一样,她们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啊!” 林婉榆的脸微微有些红,问:“你娘跟你大嫂……喜欢我吗?” 梁浩然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我娘说,我们梁家是上辈子修了大德,这辈子才能有你这么好一个儿媳妇。” 林婉榆的气消了一些,嗔怪地瞥了梁浩然一眼:“虽说如此,你也得教教你娘和你嫂子规矩。我不怪她们,可是,长姐心里必定不痛快,兄长回来以后,怕是也要怪我。” 梁浩然羞愧道:“对不住,榆儿,给你惹麻烦了。不过,我们村里人情味更浓一些,不像你们大户人家,总是规矩大过人情。你以后嫁到我们家,一定会喜欢我们这种家庭氛围。” 林婉榆啐了梁浩然一口,羞涩道:“谁要嫁给你啊?你啊,真不知羞。” 梁浩然笑道:“榆儿,好榆儿,你跟你兄长求求情,让你兄长——哦,不对,应该说让我们的兄长——早点将你婆母和嫂嫂放出来。” 林婉榆看着梁浩然俊美儒雅的模样,听着梁浩然不分彼此的亲密称呼,心里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已经魂不守舍了。 林婉榆娇声道:“好,待兄长来了,我求求兄长……” 林婉棠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好一个巧嘴的穷秀才,三言两语之间,居然就把林婉榆哄住了。 他还话里话外暗示,她们林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人情冷漠,不如他们村里人大方热情,有人品味儿。 合着林婉棠应该把自己的金铺当成菜园子,让他们梁家女眷按需挑选呗?! 林婉棠忍不住从墙角走了出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梁浩然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林婉棠,着急地要离开。 林婉棠直视林婉榆的眼睛。 林婉榆有些心慌,唤住了梁浩然,说道:“你不用害怕,这是我的长姐。她……她知道我们的事情。” 梁浩然显得很紧张,手足无措地向林婉棠行了个礼,唤道:“长姐。” 第252章 你应付得了她们? 林婉棠抬步上前,淡淡笑道:“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长姐。听说,你是个读书人?” 梁浩然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勉强也能称得上是读书人。” 林婉棠道:“你既然已经有些功名,读熟了圣贤书,应该知道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你母亲和嫂子在我金铺门口说的那些话,若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四妹妹该如何自处?” 梁浩然低头不语。 林婉榆惊讶地问道:“长姐,梁家母亲和嫂子都说我什么了?” 林婉棠轻笑一声:“自然都是一些没有影的浑话。” 梁浩然抬头,不悦地说道:“长姐,我娘毕竟是长辈,您说话客气些。” 林婉棠冷笑了起来:“梁浩然,我已经很客气了。你娘和你嫂子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林府的亲家,你与我四妹妹是定了亲还是过了礼?” 梁浩然羞赧道:“不曾。” 林婉棠说:“对啊,我家长辈别说首肯了,连知道都不知道你这号人的存在,你娘和嫂子大大咧咧当众说什么亲家,抱的是什么心肠?!更别扯她们还说什么私定终身之类的话。” 林婉榆气得直跺脚:“梁公子!你只说你娘跟你嫂子想在长姐铺子里赊账,跟掌柜起了冲突,可没说你娘这么编排我。” 梁浩然赶紧安抚林婉榆:“榆儿,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啊!是官府派人知会我,我知道了个大概,就赶紧过来找你求情了。” 林婉榆生气地瞥了梁浩然一眼。 梁浩然着急,看向林婉棠,哀求道:“长姐,小生替娘亲和嫂子给您赔不是了。长姐,您就原谅她们一次,回家我肯定教她们规矩。” 林婉棠回道:“若真是园子里的几根青菜,一骨朵蒜或者一把葱,我还真不至于跟你家人计较。可是,那几样金首饰,加起来值一千多两银子,我还没有富裕到随随便便送一千多两给陌生人的程度。” 林婉棠的话说得极是不客气。 梁浩然知道林婉棠听到了他方才对林婉榆说的话,不好意思极了,唯唯诺诺地点头。 林婉棠又说:“林府正经的亲家都没有在我铺子里这么理直气壮地拿过首饰,有时候她们来挑首饰,我主动提出送给她们,她们都推辞。” “即便推脱不过收下了,事后他们也会回礼,送的礼物价值远超首饰本身。我去他们家的铺子,也是一样的。这才是亲戚长久来往之道。” 梁浩然羞红了脸,说:“长姐,我方才言语不当,请长姐不要生气了。” 林婉棠抬手:“你不要再叫我长姐了,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任何亲戚关系。” 林婉榆看着梁浩然窘迫的模样,心里不落忍,轻轻地对着林婉棠撒娇道:“长姐,梁公子是想表达他的歉意……” 林婉棠打断林婉榆的话,说:“他若真觉得抱歉,就不该把你放在这么尴尬的处境,完全不顾你的名节。” 梁浩然稍微有些结巴地说:“长……薛夫人,我娘正在攒银子,准备上门提亲……” 林婉棠叹口气道:“对了,你娘还说,她今日弄这些首饰,是为了送给四妹妹,所以,我不该收银子。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想让我替你们梁家出聘礼吗?” 梁浩然摇头:“不是,当然不是,薛夫人,我一定设法弄来银子。” 林婉棠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梁公子,四妹妹,这件事发生,我不得不告诉我们林府的长辈了。” 林婉榆很是着急:“长姐,您答应过我,要替我们保密的……” 林婉棠道:“我以前确实替你们保密了。可如今的情况不同,我若不告诉父母叔婶,他们在外面行走应酬,要是听到了闲言碎语,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可怎么得体地应对处置?” 林婉榆为难起来,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 林婉棠看向梁浩然,说:“梁公子,你回去,你娘跟你嫂子的事,我会在官府那里替她们求情。但,丑话说在前头,下不为例。若是你的家人再这样行事张狂,你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梁浩然乞求地看了林婉榆一眼,向林婉棠行礼道:“多谢薛夫人宽宏大量,我回去以后一定约束家人。” 说完,梁浩然就离开了。 林婉棠看向林婉榆,说道:“你去夏荷院等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林婉榆原本眼泪汪汪地看着梁浩然远去的方向,她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林婉棠这才抬步回府。 玲珑在一旁说:“大少奶奶,您今日的话怕是得罪了梁公子,而且……而且奴婢冷眼瞧着,四姑娘也未必领情。” 林婉棠看了看玲珑。 玲珑忙行礼:“奴婢多嘴了,不该妄议主子。” 林婉棠拍了拍玲珑的肩膀,说:“你都看出来了,我何尝看不出来?但是,这件事我不能不管,我与四妹妹连气同枝,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玲珑叹了口气:“唉,大少奶奶劳心劳力,但愿四姑娘能体谅大少奶奶的良苦用心。” 林婉棠回到夏荷院,见林婉榆正不安地坐在院子里。 林婉棠笑着吩咐丫鬟们上了茶点,招呼林婉榆随意吃喝,然后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 林婉棠问林婉榆:“四妹妹,你这会儿是怎么想的?” 林婉榆低头,声如蚊讷一般回答道:“梁公子的家人虽然粗鄙不懂礼,但是,梁公子却是个好的。我……我总不能因为他的家人,就舍弃了他?” 林婉棠按了按眉心,说道:“四妹妹,你可知道,女子嫁人以后,与婆母和妯娌相处的时间很长,甚至要多过与夫君相处的时间。我听掌柜们回禀,便知道梁公子的母亲和嫂子都是不好相处的,而且很能胡搅蛮缠、撒泼打滚,你确定你应付得了她们?” 林婉榆咬了咬嘴唇,道:“只要梁公子知道心疼我就好,他肯定不会让他家人欺负了我。” 林婉棠忍不住叹气:“那你觉得,这件事发生以后,梁公子心疼你了吗?或者说,你觉得他更心疼你,还是更心疼他娘?” 第253章 只知风花雪月 林婉榆迟疑了片刻,低头道:“孝顺是一种美德,他孝顺他的母亲,说明他是个好人,那他将来肯定不会亏待我……” 林婉棠感觉自己有些气血翻涌,脑袋嗡嗡直响,她压了一下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四妹妹,男人对娘好,不等于对妻子好。” “嗯……我跟举个例子,他娘这个刁蛮贪婪的性子,你若真嫁给他,你要是跟婆婆起了冲突,婆婆让他收拾你,他就收拾你,那你怎么办?” 林婉榆低头想了片刻,说:“梁公子不会收拾我的,他……他应该会耐心地给他母亲讲道理,想办法调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林婉棠从方才梁浩然的表现中,很难相信梁浩然会在婆媳冲突中护好林婉榆。 不过,林婉棠也看出来了,不管她怎么说,沉浸在爱河中的林婉榆都不会听得进去。 于是,林婉棠说道:“四妹妹,你再谨慎考虑一下这件事,不怕你恼,我是不太看好你们。” 林婉棠说完,就端起了茶盏。 林婉榆讪讪地起了身,说道:“长姐,我知道你今日生气了,我替梁家给你赔个不是,等长姐气消了,我们姐妹两个再心平气和地聊天。” 林婉棠叹口气道:“好妹妹,我不是在气头上才看梁浩然不顺眼,而是痴长几岁,比你多吃了几年饭,更不容易被人迷惑而已。” 林婉榆行礼,低声道:“长姐的好心,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割舍不下。” 林婉榆说完,就低头快步离开了。 林婉棠望着院中的花木愣了片刻,方才起身,问玲珑:“兄长回来了吗?” 玲珑派人去打探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回禀说林云鹤刚刚回府。 林婉棠去见了林云鹤。 寒暄过后,林婉棠将林婉榆跟梁浩然的事情都告诉了林云鹤。 林云鹤拍了拍大腿,懊恼道:“怪不得那两个泼妇行事这么狂妄,她们知道我是谁以后,居然还敢攀亲。” 林婉棠闻言更加生气,问道:“兄长,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林云鹤道:“我暂时先将她们关押着,按说可以打她们两个人板子,可是……可是,我还是看看三叔和三婶是什么主意。免得他们真的打算把四妹妹嫁入梁家。要真是那样,四妹妹以后在婆家如何自处?” 林婉棠道:“我觉得三叔三婶不会答应。这样,我陪你去看看。” 林云鹤与林婉棠兄妹二人见了他们的三叔林宏威和三婶鲁氏。 林婉棠略微有些愧疚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 林宏威恼怒地拍了拍桌子,猛地起身说道:“榆儿真是胆子大了,翅膀硬了,竟然与男子私下来往,我这就去打断她的腿!” 林云鹤赶紧上前一步,拉住林宏威道:“三叔,您消消气不要冲动!” 林婉棠也在一旁相劝。 林宏威被林云鹤按到了椅子上,他愤怒地捶了捶桌子,吩咐道:“来人啊,将四姑娘给我带来!” 林婉棠劝道:“三叔,您先别着急叫她。我方才跟四妹妹聊了聊,她的主意挺正,您贸然将她叫来,若是起了争执,只怕她会下不来台,劲儿更加固执。” 鲁氏点头:“棠儿的话有理。老爷,您就稍安勿躁,先坐下来,我们先商量商量怎么办。” 林宏威这才压着火气坐了下来。 鲁氏对林婉棠说:“棠儿,榆儿惹出来这样的麻烦,让你受委屈了。” 林婉棠笑道:“三婶,咱们一家人不用说外话,我没受委屈,只是,我实在是担心四妹妹。” 鲁氏点头,慈爱地说道:“好孩子,婶娘知道,你一向有长姐风范,很是爱护弟弟妹妹们。你见过那个梁公子,他人怎么样?” 林婉棠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林宏威就瞪着眼睛对鲁氏说:“那还用问?!就冲着这样的家风,他们家就不能嫁!” 鲁氏为难道:“我看着梁家的家境也实在不匹配。但是,老爷,你也知道你亲闺女的脾气,我实在怕她闹腾……” 林宏威道:“反了她了?!她瞒着我们私会外男,在外面失了名声,她还有脸闹腾?!她要是敢不听话,敢再见那个姓梁的,我就把她捆了送到尼姑庵!” 鲁氏知道林宏威性子急,脾气躁,不敢硬劝,就求助似的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道:“三叔,四妹妹性子单纯,是因为你们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不曾见过外面的丑恶肮脏。侄女有点浅薄的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林宏威极是喜欢林婉棠,总夸他的大侄女行事得体大方,聪慧过人,处事周全。 林宏威闻言,身子前倾,说道:“大侄女,你赶紧给三叔出出主意,三叔都快气炸了。” 林婉棠道:“三叔,若是让四妹妹亲眼见见梁家母亲和嫂子的行事做派,四妹妹或许会被吓退。不知道梁浩然对四妹妹是否真心,也可以想办法试探一番。” “另外,四妹妹享福惯了,若是让她过一过梁家那种耕种的日子,想来四妹妹受不了那苦。” 林宏威与鲁氏对视一眼。 鲁氏道:“棠儿的主意很是不错,我们以往确实太娇纵她了一些。” 林婉棠低头道:“其实,不光四妹妹,我当姑娘的时候,何尝不是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风花雪月呢?不过是经历了一些事,被生活打击几次,就慢慢懂了一些道理。” 林宏威想起林婉棠当初退了的亲事,想起林婉棠那没有新郎倌的婚礼,顿时心疼起大侄女来,他深有感触地说:“棠儿说的好。是该让榆儿吃吃苦了,让她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了。” 林云鹤说道:“三叔,让四妹妹见梁家母亲和嫂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我就在旁边护着四妹妹。” 林宏威道:“我们夫妻俩也见一见梁家人。” 林云鹤点头说他来安排见面。 林宏威想了想,说:“咱们家在城东有处庄子,这两天我就让人把榆儿送到庄子上,找个厉害的婆子看着她,让她干农活、浆洗衣裳、做饭刷锅、喂猪、织布……” 第254章 你们别狗眼看人低 鲁氏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老爷,倒也不必让榆儿干这么多家务……” 林宏威打断了鲁氏的话:“你此刻还护着她!你心疼她,她的恶婆婆和恶嫂子可不会心疼她!你现在不让她吃些苦,她就要嫁到梁家受一辈子苦了!” 鲁氏这才狠了狠心,道:“一切都听老爷安排。” 第二天,林云鹤带着梁家母亲和嫂子进了一个房间。 林婉棠与林婉榆在隔壁隔着一个缝隙偷听偷看。 离大老远,林婉棠就听见了一个大嗓门在嚷嚷:“林指挥使,你赶紧放我们出去!我儿子浩然读书很厉害,将来肯定能考上状元,到时候,他也能当大官,肯定比你官大!你现在得罪了我们,将来他肯定要收拾,你后悔就晚了!” 林云鹤低声道:“闭嘴!再在这里面嚷嚷,我让人打你们板子!” 大嗓门道:“你要是打了我们板子,咱们两府的亲事可就成不了了,你家妹妹后悔怎么办?!” 大嗓门似乎被踹了一脚,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还不停地威胁说要找林云鹤的上司。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云鹤打开门,让梁家的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梁家母亲个子不高,长得粗短身材,皮肤黝黑,牙齿发黄。梁家嫂子皮肤暗黄,脸色憔悴,个子高瘦,看起来很是愁苦。 林婉榆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觉得梁家母亲和嫂子的穿着打扮简直连林府的下人都不如。 梁家母亲看到了林宏威和鲁氏,诧异地问:“你们是谁啊?” 林宏威背着手,淡淡地说:“我乃林府四姑娘的父亲。” 梁家母亲瞠目结舌了片刻,上前笑嘻嘻地舜:“原来是亲家老爷啊!我就说亲家不能这么不讲理,不能因为几件金首饰就把我们关进衙门。” 林宏威道:“把你们关进衙门,是因为你们闹事,你说谁不讲理呢?!” 梁家母亲愣了愣,说:“亲家老爷啊,我们庄户人家,一辈子也弄不了那么多金首饰啊!你们家金首饰有几层楼,借给我们几件撑撑场面怎么了?!唉呀,真是,越有钱的人就越小气!” 林宏威生气地说:“谁是你们的亲家老爷啊?!你们怎么理直气壮地去我侄女铺子里抢东西啊?!” 梁家母亲摊着手说:“咱们捋捋啊,你家闺女看上了我们家儿子,她就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她的东西就是我儿子的东西,我们不过提前用一点而已。” 林宏威气得拂了拂袖子:“谁是你们家儿媳妇了?!话不能乱说!” 梁家母亲瞪眼:“你家闺女黏上了我家儿子,非我儿子不嫁!要不说呢,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就是有女人愿意倒贴!你们别狗眼看人低,我家儿子以后的官职得比你们高!” 林宏威气得抚着胸口,他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了。 鲁氏冷笑道:“好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就惦记着女方家的产业了,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谁告诉你我家女儿黏着你家儿子的呀?是你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