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太子夫君人设崩了》 第1章 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金碧辉煌的宫殿,乐声四起,舞姬的水袖飞扬,满殿的红绸随风轻舞,宫人端着玉器美酒,有条不紊的穿行在大殿之中。 宴席上,齐天的乐声盖过了周遭大人交谈的嘈杂声。 沈云初随父亲坐在靠前的位置,父亲忙着陪皇帝喝酒,根本没工夫过问她,母亲告病在家中修养并未一同出席。 她向来不喜欢这吵闹的场合,奈何父亲是大将军,颇受盛安帝信任,不管什么场合,都少不了要父亲相陪伴。 更何况今日是皇帝的寿辰,一高兴,自然就免不了要举杯高谈了。 沈云初乖巧的端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眼角就挤出了一点眼泪花儿,她伸手揉了揉眼睛。 真的好困啊…… 她半合上眼,突然一道清晰的人声穿透周遭的嘈杂,直入她的耳朵:“竟然无聊到打哈欠了,好呆,好可爱。” 是谁在说话? 沈云初一怔,这个声音有点像是太子白……白玉珩? 意识到这一点,她脑子“嗡”的一下炸开,瞬间睡意全无,但细想来,以他那阴冷到十里之内不见活物的性格,断是说不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上辈子,沈云初自及笄便嫁入了东宫,与他曾同床共枕五年,她不可能不认得他的声音。 是的,沈云初是重生的,三个月前的某一天,前一秒她还是被乱箭射死的太子妃,再睁眼,就回到了十岁失足落水被救起的那日。 可白玉珩这个人,性子阴沉又冷漠,在沈云初的印象里,每次见他,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罩了一层乌云的天,所到之处,皆充斥着骇人的压迫感,莫名让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这狗男人不仅性子古怪,不爱说话,残暴又不讲理,但凡让他有一丁点的不高兴就要叫其人头落地。 直接杀了都算仁慈的,折磨得罪他的人那可是很有一套的,砍断手脚,挖眼割舌那都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将人剥了皮却不叫那人立刻死的。 关键那精力可不是一般的旺盛,害她十天有八天下不了床都是常事,每个月还得靠月事那几天才能躲一躲。 她曾想,如果再来一次,不管家里如何劝说,她都不会再为了父亲口中的家族荣誉和前途而同意嫁给他。 沈云初茫然的抬眼,求证似的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穿过舞台中央晃动的舞女,落在对面坐在第一个位置的太子白玉珩身上。 他面容依旧俊朗,一身明黄色锦衣,白色护腕衬出笔直修长的小臂,腰间挂着的龙纹翡翠晶莹剔透,他坐在那里,腰背挺拔。 清晰的脸颊轮廓透着一丝寒意,眉宇之间除了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外,还隐隐有些生人勿近般的肃杀之气。 十八岁的他满身少年气,比沈云初记忆里那个阴沉又狠戾的人更有朝气和人味儿一些。 他垂着眸,安静的喝着酒,面色一如既往的阴冷,有人端着酒杯上前,却都无一例外被身边的侍卫拦下。 他还是如同沈云初印象中那般阴冷高傲,沈云初顿时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幻觉。 可下一瞬,她还没来得及移开眼,白玉珩突然抬眸看过来,两人猝不及防的四目相接,眼神交汇的瞬间,沈云初呼吸一滞,迅速垂眸。 好险,吓死了。 沈云初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她又听见他的声音:“她刚才是不是在看本王?本王是不是吓到她了?她不会觉得本王凶?” “她怎么才十岁啊,想现在就求圣旨娶她。” “算了,太小了,娶回家养的话,万一本王忍不住怎么办?” “还是放在将军府养,等及笄就娶她过门,然后杀掉沈纪常,简直一举两得。” 沈云初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小桌上的酒杯,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等一下,什么情况?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信息量有点大,缕缕先。 首先,沈纪常是她爹,其次,白玉珩的意思是要娶她,然后杀了她爹? 沈云初表示: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她强忍着心头的诧异与惊恐,强制镇定的眼神扫过四周照常喝酒玩笑的众臣,确定自己现在是还在宫宴上。 忽的,她目光所及,瞥见一抹红影,仪态端庄的女子轻移莲步,修长白皙的指捏着一只酒杯,正缓步走向白玉珩。 沈云初记得她,幽兰长公主,白婉凝,上一世,她可是传言中白玉珩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女人,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他们虽是姐弟,却并没有血缘关系。 白婉凝是皇帝早年间出征时从民间带回来的,据说当时皇帝被困与林间数日无法找到出口。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忽然听见婴孩的哭声,众人寻着哭声找去,竟意外走出了林子并且发现看了被遗弃在路边还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因此,皇帝龙颜大悦,觉得是天降福瑞,便将其带回了皇宫,赐名婉凝,封号幽兰,对其可谓是百般宠爱。 白婉凝也没有辜负皇帝的栽培,自幼勤恳好学,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通,生的也是花容月貌,都说整个盛安就没有哪个男人不拜倒在她的红裙下的。 她在白玉珩面前站定,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隔着舞台和一众舞女,四周哄闹,沈云初其实应该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 但奇怪的是,耳朵里再次传来白玉珩的声音:“这个女人好烦啊,老是来搭话,待会儿不会就要开始造谣说本王喜欢她了,酥酥对这种事情向来不太聪明,会不会又误会啊。” 什么不聪明?谁不聪明?! 酥酥是沈云初的乳名,同她亲近的人都喜欢这般唤她,可上一世,成亲五年,沈云初从没听他这么唤过她。 这人搞什么?脑子坏了! 在确定自己可以听到白玉珩的心声之后,沈云初端起手边的茶杯,本想喝口茶压压惊,可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差点喷出来。 她轻咳几声,索性是忍住了,再一抬眼,舞台上的歌舞正好停下,舞女缓缓退出去,又换了一批舞女进来。 对面的白玉珩神色淡然,面上任是一副冷漠到生人勿近的样子,但同前来搭讪的白婉凝也并不很冷淡,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白婉凝倒是不介意,甚至让旁边的人腾出了一个位置给她,她坐在白玉珩身边,时不时邀他举杯。 沈云初稳了稳心神,长舒了口气,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合适,她甚至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乱糟糟的心镇静下来。 奇奇怪怪的心声接踵而至:“怎么办,好想逃,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 “人面蛇心,造本王谣,不像酥酥,除了嘴碎了点,其他什么都好。” “但本王又不能拒绝,如果拒绝了,老东西肯定会借题发挥责怪与本王。” 沈云初愣了愣,嘴碎?她哪里嘴碎了?嫁入东宫的五年,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温良乖顺,向来是他问她答,从不多言,他说一,她绝不说二。 他竟还说她嘴碎?也不知道是谁嘴碎,从刚才能听见他的心声开始,他就没停过,和他表面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差太多了。 诧异之间,她默默地将手中的杯子越握越紧,表面故作平静,可转念一想,心里却又瞬间炸开了,原来传闻中的白月光竟然是假的,是白婉凝自编自演的? 第2章 崩了,全崩了 难怪上一世,但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白婉凝,他就黑脸,沈云初一直以为是他奉旨娶了她做正室,从而娶不了白婉凝,又不愿意委屈白婉凝做侧室,心里不甘又放不下,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里,所以才听不得人在他面前提起。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原本以为像白婉凝这种不可一世又高高在上的娇贵公主是会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绑架男人的,可奈何,这个男人是杀伐果断的白玉珩。 不过,不可否认,在世人眼中,他们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样都是能文能武,不分高下。 当初在狩猎场上,他们合力射杀突然闯入场内的猛虎救众人与水火,更是一举成名,就差把“般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惜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皇后的挑唆,最后,盛安帝硬生生的将两人拆散,白婉凝被送去异国和亲,并且给沈云初和白玉珩赐婚。 虽有这么个说法,但也并不是她沈云初不好,怎么说她也将军府嫡出的女儿,论才情、容貌,她也是丝毫不输给白婉凝,也是配得上白玉珩的。 只是她的身子太娇气,白婉凝是能文能武,她只能文,武就不行了,不是没天赋,纯粹就是身子弱。 书是读了不少,上至兵法武功绝学,下至诗词歌赋话本,不管是哪门她都能唠上两句,遇上感兴趣的,甚至能与业内高人说道一二。 主要还是因为,她和白玉珩可是完全不同的人,白玉珩心狠手辣,残忍暴虐,雷厉风行,下手从来没有分寸可言;可沈云初性子温和,心性纯良,喜静,又慢条斯理,自幼便是邻家小妹一般的存在。 所以,上一世,所有人都觉得,沈云初和白玉珩能牵扯到一起,属实是月老开了个小差,牵错了线。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白玉珩是先皇后遗子,连皇帝也忌惮这个和他并不亲厚的儿子,而沈家世代忠于盛安皇帝,沈纪常更是盛安帝的心腹。 盛安帝赐婚沈云初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就是要牵制住白玉珩,只是可惜了,她还没来得及发挥自己的作用就收到沈家谋反让她连夜离开的消息。 她走的时候很小心,但还是被白玉珩发现了,在同兄长接头的地方,被盛安帝的人乱箭射死。 沈云初正有些失神,耳朵里再次传来白玉珩的声音:“想和酥酥说话,如果主动过来跟本王搭话的人是酥酥就好了,但是她现在都不看我了,她怎么不看我啊?刚才她明明还在看我的,这里不可能有比本王还好看的人。” 这聒噪的声音,一秒将沈云初拉回现实。 真是造孽啊,虽然他这样想也没错,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白玉珩的容貌都是整个盛安数一数二的,但是以前怎么不知道这货这么自恋? 她本想假装听不见,面上镇定自若的喝着茶,可下一秒:“她怎么还不看本王?快过来跟本王说话啊,这样本王就不用搭理那臭女人了。” “过来过来,快过来啊!” “快过来!!” 他真的好烦…… 沈云初眉心微跳,心中暗自祈祷能快点结束这场荒谬的宴会。 “过来。” “过来!” 她努力克制着颤抖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还未送到嘴边,就听那两个字如同咒语一般直灌她的耳朵:“过来,过来,过来……” 这谁受得了啊,真的是双手捂住耳朵都能听见的程度啊。 沈云初握住茶杯的手一顿,手里的茶喝不是,不喝也不是,耳朵里、脑子里,全是那两个字,她就是想忽略也不行。 真的好吵! 随即“嘭”的一声,沈云初将手里的茶杯猛地磕在面前的案桌上,一旁的人吓了一跳,皆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她却根本没心思过问。 直到她端着杯子起身,白玉珩的声音戛然而止,可她站在原地,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真的要过去吗? 想起前世重重,她心头隐约不安,有些犹豫了。 她皱了皱眉,不想去,又实在被他烦的不行,思索间,她还是端着杯子,缓步穿过人群,从舞台下绕了过去。 还未走近,便听见白玉珩的心声再次响起:“过来了?她真的过来了!!” “一会儿本王要说点什么好啊,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能太热情,不然显得本王这个太子好像没人要非得要她一样。” “对,还是要高冷一点,而且也一定不能太唐突。” 沈云初强忍着抽搐的嘴角,心想,没有比能听见你心声更唐突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盛安帝有令,今日宴席不能随意离席,她早借口走了。 沈云初抬眼看他,他却依旧是一脸阴沉的喝着手里的酒,高冷的甚至都没抬一下眼皮子。 眼见着沈云初离他越来越近,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止不住狂喜:“快想啊,快想,要说点什么好啊!她马上就要走过来了!” 沈云初脚步一顿,只敢用余光看了一眼紧握着酒杯,面色阴沉又冷傲的白玉珩,短暂的踌躇之后,她转头看向白玉珩身旁的白婉凝。 “臣女沈云初,见过长公主殿下。” 沈云初恭敬的福了福身,耳朵里的心声戛然而止,这一瞬间,沈云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静,随即默默地长舒了口气,看来真的只要帮他摆脱白婉凝的纠缠就好了。 白婉凝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转头看向沈云初,审视的眸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后,冲她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笑:“我知道你,有事吗?” 沈云初抚了抚袖,规矩的跪坐在地上,满眼期待和崇拜的眼神望着她,“我听说,公主殿下擅兵法,府中定有许多兵书,不知可否借臣女一阅?” 果然,谈到这种事情,白婉凝看着她,眼神中的疏离瞬间淡去许多,“没想到沈姑娘小小年纪,也研读兵法?” 沈云初垂眸一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朵里再次传来白玉珩的声音:“兵书?兵书有本王好看吗?为什么是去找她的不是来找本王的?” “本王也有很多讲兵法的书,酥酥要是喜欢,只要酥酥开口,本王全送你就是了,干什么非要问那臭女人要?” “本王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是摆设吗?” 他好像还有点生气? 沈云初脸上的笑意都僵硬了几分,这突如其来的心声,差点打乱了她原本想好的说辞。 默了默,沈云初硬着头皮,面上依旧镇定的回答白婉凝的话:“也算不上研读,只是在家中父亲都不让我看,可我又实在有些感兴趣。” “早就听闻公主殿下在这方面是行家,对这方面很有研究,臣女早就想问公主您讨教一二了,可惜平日里,都难得能见到公主。” “今日之机,千载难逢,所以臣女才借此机会,想借来瞧瞧,不知公主可方便?” 还未得到白婉凝的答复,白玉珩的心声却先一步响起:“她能有什么研究,她府里的那些,还是问本王要的呢,什么眼光啊,明显本王才是那个文武皆备的。” 第3章 只要你开口 沈云初小心翼翼的瞥他一眼,就见邻座的男人脸色依旧冷的吓人,垂着眸子,一个人喝着酒,像是完全看不见沈云初这号人。 如果不是沈云初能听见他的心声,还真就以为他真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冷淡。 沈云初垂了垂眸,面上的乖巧温顺不变,只敢在心里反驳:是啊,您是文武皆备,才貌皆全,可我不敢啊,您大恩大德,饶了我。 正想着,白婉凝点了点头,眉眼间皆是笑意,对沈云初的印象似乎颇好,她一口应下:“当然方便了,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沈小姐若是诚心喜欢,回头本宫让人亲自将东西送到将军府。” 沈云初闻言,忙道:“怎敢再劳烦公主,回头臣女差人去公主府取便好了,臣女先行谢过公主了。” 白婉凝笑着应答:“沈小姐客气。”说罢,她语气微顿,随即又试探般道,“沈小姐既对兵法感兴趣,那对骑射可有研究?” 话音落,某太子的心声抢在沈云初答话之前响起:“我家酥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当然不会了,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臭婆娘,问的什么话?” 沈云初心头一梗,心中不满: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吗?! 可面上仍旧一副笑意,“公主说笑了,我年纪尚小,且自幼体弱,家中虽然是武将世家,但顾忌我的身子,父母也不让习武。” 这倒不是她瞎编的,听说在她大概五六的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她自己是不记得了,都是听府中教习嬷嬷说的。 那时,沈纪常花重金请了全盛安最好的神医来为她诊治,才姑且保住了一命,只是自那以后,身子就越发孱弱,还是这几年才稍微养好了些。 所以平日里,很多事情她都不能做,索性,她喜静,也不乐意参与,没事的时候看看书,倒也挺好。 沈云初说罢,白婉凝迟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遍,眼底明显闪过一丝兴致,却让沈云初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都知道,这幽兰公主心性洒脱,天性好玩儿,不会是…… “那我教你啊。”果然,在沈云初的意料之中,白婉凝冲她眨了眨眼,一副找到事做的样子,兴奋又着急。 沈云初可犯了难,刚想开口拒绝,白婉凝却已经站起身,从位置上朝着盛安帝的方向,看样子,是去请辞了。 这可怎么办啊?如今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恰逢其时,那该死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她耳边,“快点来求本王啊,本王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见吗?只要你开口,别说白婉凝,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把你从本王手里带走!!” 这…… 沈云初眉头微皱,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等她反应过来,白婉凝已经折返回来。 她站在原处,冲沈云初一笑:“走,父王已经同意了,别的不行,论骑射本宫还没输过给谁。” 沈云初礼貌的起身,便见她语气微顿,目光有些高傲又有些俏皮和不服的撇了一眼身旁的白玉珩,“当然,除了这小子。” 沈云初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一旁的白玉珩,只见他眉头微皱,眉宇之间隐约可见一股杀气,他自始至终都在把玩手里的玉杯,就没有看过沈云初一眼。 不等沈云初再说什么,白婉凝已经拽着沈云初离开了,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内,白玉珩才缓而重的将手中的玉杯嗑在桌上,转眼间,看了一眼上坐正相谈盛欢的盛安帝和沈纪常…… 等白婉凝玩尽兴,宫宴也早结束了,只是听人说盛安帝喝高兴了,留沈纪常到御书房聊会儿家常,她就多留了一会儿。 沈云初接到离宫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更了,同白婉凝做了别,沿着宫中小路往宫门的方向过去,更深露重,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唯有引路的嬷嬷手里提着灯跟在左右侍奉。 四下寂静,周围的几个宫殿都是闲置的,两人走在道上,还隐约可听一丝回音,突然,前面拐角处传来一阵动响,听着像是人的窃语。 沈云初垂着头,脚步一顿,心中顿感不妙,可抬眼间,为时已晚,嬷嬷已经带着她转角,她看见几个人影立在院中。 黑灯瞎火,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水缸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见那人将什么东西牢牢擒住,摁在水里,扑水声从一开始的猛烈逐渐削弱,直到再也不挣扎。 只短短几秒,沈云初原本已经有些困意的脑子瞬间清醒,迅速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嬷嬷。 老嬷嬷瞪着眼,显然也是被这一幕吓住了,她张了张嘴,想叫停对方,沈云初吓得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却无法阻止她拔高分贝:“你们是什么人!” 沈云初瞳孔一滞,短暂的踌躇之后,她顾不上其他,转头就准备往回走,却不及对方人多手快,沈云初还没迈出几步,去路就被从天而降的人拦住。 她再次顿住脚,下意识回头,只听一记利刃出鞘之声,一道剑影闪过,“噗嗤”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鲜血飞溅,那老嬷嬷应声倒地,手里的灯笼砸在地上瞬间燃烧起来。 借着短暂的光亮,沈云初看清了脚下死不瞑目的尸首,她咬紧牙关,手捂住嘴,险些尖叫出声,惊恐之下她迅速后退,后背靠上墙才勉强停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掌野蛮的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的几个踉跄,几乎是拖到了院子里,扔到地上,旋即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殿下,是个小孩儿。” 沈云初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也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目光所及,只是一双黑靴,明黄色的衣摆近看着实有些扎眼。 突然,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心声:“怎么是她?这些废物,真是没眼力见儿,该往本王身上扔的时候却非要往地上扔,这么一下肯定摔疼了。” 不知怎么的,听着他这并不合时宜的心声,沈云初突然没那么怕了,她强忍着颤抖的身体,目光一寸一寸的上移,最后入目的果然是白玉珩那张万年不变阴沉冷漠的脸。 她跪在他脚边,仰着头看他,目光却不自觉的被他身后露出水缸一角的彩纱吸引,还有一双脚,无力的搭在水缸边缘,整个上半身都已经沉入了水缸中。 虽然看不见水缸内那人的样貌,但这双鞋,沈云初是认识的,那是一双镶嵌着许多珍珠和宝石,绣着艳丽的红色芍药的花鞋。 这鞋的主人是皇后的亲侄女,卫长乐,沈云初之所以记得,全是因为她曾在世家姐妹的宴会上炫耀过这双鞋,据她所说,是皇后命人专门为她定制的,世上仅此一双。 沈云初眼神略过,迅速垂眸,强制镇定,张了张嘴,“参见,太子殿下。” 他没说话,沈云初只听到他的心声:“声音都发抖了,看来是吓得不轻,这可怎么办?怎么偏偏是她?杀了她灭口,本王又有些舍不得,可是不杀她的话,她同皇后关系向来不错,万一她去告密怎么办?” 第4章 瞧给我媳妇儿吓得 沈云初跪在地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方才将她拽上来的侍卫站在一旁,已经默默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沈云初心头一紧,旋即听到白玉珩的心声:“哈—好纠结啊,这个庞勇,本王都还没下令呢,拔什么刀?瞧给我媳妇儿吓得。” “酥酥也是,也不知道说句话,但凡狡辩一句说你什么都没看到,本王也好放你走啊,怎么什么都不说?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此时的沈云初突然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有别的什么反应了,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超乎常理了,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分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玉珩。 看着逐渐朝自己逼近的刀,沈云初灵光一闪,忙道:“臣女并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赏月,无意叨扰,家父已在宫门等候多时,如若等不到臣女怕是会心急,还请殿下饶恕臣女惊扰之罪。” 她说着,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一旁的侍卫手中的刀微微一顿,倒是还没见过反应如此之机敏的小女娃,如果现在杀了她,沈纪常等不到人起疑,倒是麻烦,思索间,他眼神间有些诧异或纠结的看向白玉珩。 白玉珩站在她沈云初跟前,双手负与身后,脸上的阴狠不减,他抬手捏着沈云初的下巴,强制她抬起头,面上的狠色不弱,心里想着:“我媳妇儿真聪明。”出口的话却是:“你怎么保证今晚真的只看见了月亮?” 对上他冰冷的眼神,沈云初有一瞬的六神无主,她咽了咽口水,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今晚,臣女受长公主殿下传授骑射之术,未曾离开过偏殿,得家父派人传唤,才、才只身一人动身离开,一路只见月色照人,巡卫不断,并未遇见其他。” 她一边说着,惊恐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从眼角两边滑落,白玉珩眸光微暗,面色并无变化,但沈云初能够清晰的听见他的心声:“哎呀,别哭啊,你一哭,本王还真就下不手了,暂时不杀你了还不行吗。” 白玉珩捏着她的下巴,眸光深幽的看了她良久,也不见他眼底的杀意退去,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沈云初流着眼泪,却不敢出声,眼底的祈求之意,仿佛跟着眼泪一同溢出了眼眶,我见犹怜,很难让人不心生恻隐之心。 白玉珩心中一软,心道:“好了好了,你若肯老老实实的保守这个秘密,本王不怪你就是了,怎么吓成这样啊,真是心疼死本王了。” 他轻轻松开她的下巴,失去支撑,沈云初摔坐在地上,身子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可他出口的话却仍旧冰冷,“三小姐冰雪聪明,请三小姐牢记刚才的话,若是来日本王听到些什么不利的风声,恐怕会连累沈大人和沈夫人。” “庞勇,你亲自送三小姐出宫,务必要亲眼看着三小姐离宫。” 庞勇将手中的刀收入鞘中,拱手领命,“属下遵命。”随即,他伸手拽住沈云初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往宫门的方向拽过去。 离开皇宫,走向宫门的那段甬道是沈云初独自一个人走的,庞勇就躲在暗处,目送她离开。 宫门外,沈纪常已经等了很久了,看见沈云初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才如释重负一般迎上去,“丫头,怎么这么晚?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沈云初站在原处,愣愣的看着沈纪常,这一路上,刚才那一幕不断在脑海里闪过,死不瞑目的老嬷嬷以及那双镶满了宝石珍珠的鞋子。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旋即便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等沈云初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身处将军府内,她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顶,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 可手掌上裹着纱布,应该是昨天晚上摔在地上时擦伤的手又实实在在的提醒着她:那不是梦。 “小姐?”许是见她睁眼,守在一旁的丫鬟试探般的唤了一声,沈云初这才回过神来。 这与她年纪相差无几的丫头唤作琳琅,是自幼就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 沈云初缓缓地转头,扫了一眼周围,熟悉的环境让她心头一安,她挣扎着起身,琳琅赶忙上前垫上柔软的靠枕,又细心替她盖好被子,端来一杯热水。 看着手里被琳琅塞进来的杯子,她一瞬间有些恍惚,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她转头看向琳琅,“现在什么时辰了?” 琳琅应答:“已经快午时了小姐。” 已经这么晚了…… 沈云初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琳琅见她脸色不好,神色担忧的问道,“小姐,您到底出什么事了?听老爷说,您从皇宫出来还没说话,就晕过去了。” 听着琳琅的话,沈云初脑子里闪过白玉珩警告的话,她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心头微乱,面上强制镇定,答道:“没什么,就是夜色难走,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琳琅也没有多问什么,她自小跟在沈云初身边,知道沈云初怕黑,皇宫的路又错综复杂,晚上视线不好,摔跤想来也是正常的。 突然,沈云初又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向琳琅:“我爹呢?” “小姐宽心,老爷在书房同丞相大人叙事呢。”琳琅道,“老爷说了,学府那边已经跟夫子告过假了,您就安心在家修养几日再去。” 沈云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得知父亲无恙,自是心头一安,这才想起来喝了口水,压压惊。 等沈云初照常去学府同其他世家姊妹上课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加上前几月她失足落水,又休息了一个月,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差不多耽搁了快两月有余。 闹哄哄的课室内,教课的夫子还未到,一众年纪相仿的小姐妹围在一起说笑着,偶尔传来几声或是腼腆或是爽朗的笑声。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案桌,桌上摆放这各不相同且还未经过处理的花花草草,是待会儿插花课上要用到的。 沈云初独自坐在课桌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整理着桌上的东西,忽的,背后传来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要我说啊,那卫长乐死的才真邪门儿。” 沈云初闻声,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顿时绷紧了心弦,少女的声音微顿,又接着道:“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溺死在了水缸里啊,那水缸才多深,站起来才到腰呢。” 众人一阵唏嘘,胆子小的只能捂着耳朵,轻声哀求:“哎呀你别说了,好端端的,干嘛说起这个,今晚我怕是又得做噩梦了。” “你胆子真小。”有人调笑道。 在几个少女的笑声中,略过了这个话题。 沈云初绷紧的心弦逐渐放松下来,突然,身后有人唤道:“酥酥。” 沈云初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身子猛的一怔,回头看去,略显慌张的神色对上那人疑惑的眼神。 她是裴尚书家的千金,裴雪颜。 两人四目相接,裴雪颜本想同她说点什么,可见她如此,又生生止住,疑惑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第5章 抽签考核 在几人同样疑惑的目光中,沈云初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佯装轻松的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她不再多言,转过头继续摆弄桌上的花草,几人面面相觑,沈云初向来独来独往惯了,性情冷淡又慢热,她们也早就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回过头去继续说笑,唯有裴雪颜若有所思的看着沈云初的背影。 似乎想到什么,她撇下一众人,挪到沈云初身旁,“听说那晚宫宴,你很晚才从宫里出来,有没有看见什么疑似凶手的人啊?” 沈云初手上的动作又一次顿住,这个裴雪颜,什么都感兴趣,尤其这种听上去诡异又吓人的“灵异事件”。 沈云初只觉得心头一梗,面上强制镇定:“那晚我出来的时候,的确已经很晚了,但除了宫里的巡卫,倒是没遇见别的,本来摔了一跤就有些后怕,你就别吓唬我了。” 见她面上隐有不安,裴雪颜嗤笑一声,“好好好,我逗你玩儿的,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此时,身后传来姐妹的调笑:“瞧你说的,酥酥要是看见了凶手,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吗?怕是啊早就成了那凶手的刀下亡魂了。” 旋即,身后传来一阵明媚的笑声,沈云初垂着眸,只勉强扯了扯嘴角,手中捏着花枝,心有余悸,实在是笑不出来。 “听说今天太子殿下要来学府巡视,你们说会不会来女舍这边啊?”众人话锋微转,谈论起巡视一事。 裴雪颜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梅花,敲在少女头上,少女不满的回头,瞪了她一眼,便听裴雪颜调侃道:“干嘛?你思春啊?太子殿下要来,也是去男舍,女舍这边向来是长公主巡视的,想什么呢你。” 少女不满的轻哼一声,撇了撇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神色略显娇羞的嘟着唇摆弄着桌上的花草。 这所学府是盛安帝帝师何太傅所办的,里面收纳的都是官员皇室之家的儿女,分为男舍跟女舍,两舍所学各不相同,男舍主兵法、骑射、武艺,女舍主刺绣、插花、品茗。 原先是何太傅亲自带人来视察各个学子所学成果,后来何太傅年事已高,走动常有不变,这项任务便落在了太子白玉珩和长公主白婉凝身上了。 沈云初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裴雪颜,“太子殿下,要来巡视?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日啊。”裴雪颜道,“对哦,昨日你还没来,自是不知晓,昨日放学时陈夫子说的,说来也奇怪,本来说前天该来的,不过,大抵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就改到了今日。” “是吗……”沈云初笑笑,若有所思,却并不再多言,忆起昨日一早,她同母亲在院中闲谈时,学府的人便来过,虽然明面上说是来探望沈云初的病情,可言语间却都是打探之意。 果然,学府的人是晌午离开将军府的,下午巡视的消息就传到了学府,她今日复学,白玉珩巡视也选在了今天,哪儿有那么巧合事情? 沈云初心头隐约有些不安,课堂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四周再次传来嘈杂,“快走快走,夫子来了。”说话间,一众姑娘们忙推攘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一刻,只见一中年妇人从外头走进课堂,她便是教授沈云初和这一众官家小姐们插花品茗的陈夫子,她一身深蓝色长衫,神情严肃,眉心微蹙,她光是往哪儿一站,都莫名有种压迫感。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陈夫子眸光淡漠,扫了一眼在座的世家小姐,“依昨日所言,太子殿下同长公主殿下一道前来视察,如今人已到大殿,还请诸位小姐随老身动身前去殿中。” 此言一出,除了沈云初以外,一众小姐面面相觑,面上皆是难掩的喜色,热情高涨。 “一起去大殿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太子殿下也在啊?” “男舍那边的人在的话,太子殿下肯定也在。” …… 诸如此类兴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沈云初心里却是越来越没底了,她总有种预感,这个白玉珩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哪儿有那么巧合。 难道是因为卫长乐的事情? 越想沈云初只觉得心里越是不安,磨磨蹭蹭的跟着一众姐妹去了大厅,站在人群的末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刚站稳,耳朵里冷不丁的传来那熟悉的声音:“酥酥呢?本王的酥酥在哪儿?不是说今天会来学府吗?酥酥,酥酥?酥酥??” 听着这同他表面的冷傲并不相关的声音,沈云初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寒,放在身前的手下意识的搅在一起,顿感浑身不适,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了一眼上坐的白玉珩。 他一身明黄色束腰锦衣,金冠束发,意气勃发,矜贵又冷傲,白婉凝与其并排坐与一旁,红衣、长发,美艳又不失端庄,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女子少有的英气。 “陈夫子,可都到齐了?”白婉凝问。 陈夫子站在首位,微微颔首:“回公主的话,男舍和女舍的孩子都在这儿了。” 男左女右,各站了两排,沈云初站在女舍学生的最后,不动声色的垂了垂头,眉头微蹙,眼神淡漠。 忽然,她又听见:“哦,原来在最后啊,看起来还不错,病应该好了,就是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这个沈纪常,到底会不会养女儿啊?不会是偏心,对本王的酥酥不好?回头再找他算账!” “不过,酥酥怎么站那么远?别人都恨不得站第一个,她怎么站最后一个,那么多人挡着,这叫本王怎么看的到?看不到不就白来了嘛?” 沈云初站在人群末尾,原本安静的大厅,此刻她却只觉得吵闹又心累,那天晚上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能想站前面那才叫奇怪。 沈云初表示:真是劳驾您了诶! 思索间,堂上传来白婉凝的声音:“诸位师弟师妹,本宫同太子殿下奉命前来检验尔等所学成果。” “介于前两日才有过一场考核,经本宫与太子商议之后决定,此番就采取抽查的方式,从男舍女舍中各选一位学子单独考核。” “公平起见,大家抽签决定。” 紧接着,一旁随身的公公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签呈上,让一众公子小姐排队抽取。 这种事情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希望被抽中,是因为,中了,就意味着拥有一次单独和太子相处的机会,把握住这次机会,让太子另眼相看,入东宫就不成问题了。 不希望,大概就是自己所学不精,若是抽查不通过,别说让太子另眼相看了,难免还会受到惩罚,严重一点,说一不一定还会殃及家人,被治个管教无方的罪名,少说也是一顿板子。 毕竟,能进这学府之中听学的,至少也是四品官员家的儿女,他们的作风成绩,就直接关系到了家族的荣誉和脸面。 换言之便是,孩子学不好,父母也得受到牵连。 对自己有信心的,自然就希望多展示一点,学不好的,就盼望着千万别抽中。 第6章 本小姐喜欢你手里那个 与沈云初而言,她是属于能学好,但不想展示的那种,这倒霉太子,谁爱沾边谁沾,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和他有关系。 等一众学子拿完签,各自怀揣心思的开始查看,没抽中的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一脸不甘。 这时,沈云初还没来得及打开,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迅速将她手里的签拿掉,又塞了一支在她手里。 一抬眼,就见对方冲她抬了抬下巴,她眉眼如画,生的娇媚,后脑勺硕大的芍药花更是妩媚又张扬。 她叫沈书瑶,是沈云初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家中排行老二,沈家二娘子所出,两人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恶劣。 许是嫡庶之分,让姐妹俩的待遇在府中有所不同,沈书瑶因此不满,总喜欢来找茬,可她偏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好似深怕别人看不出来似得。 沈家子女不算多,加上沈纪常受战友之托收养的一个女娃在内,一共四位姑娘,两位公子,就属沈云初和沈书瑶关系最差。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沈云初早就习惯了,她捏着自己手里的签,意料之中又满脸鄙夷:“你干嘛?” 沈书瑶撇她一眼,“不干嘛,本小姐喜欢你手里那个,觉得你那个可以中,换换呗。” 沈云初翻了翻白眼,并不理会她,可当她打开的一瞬间,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差点倒吸一口凉气晕死过去。 她踉跄几步,索性一旁的裴雪颜将她扶住:“酥酥,你没事?” 有事,有大事!! 沈云初勉强稳了稳心神,迅速转头看向沈书瑶,看着手上摊开没中的签,她正一脸沮丧。 顺着沈云初看过来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沈书瑶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签,从她惊恐的眼神中沈书瑶似乎读到了什么,那就是她中了! 这一次,意见从未相合的两人头一次产生相同的想法:换回来。 可不等沈云初动手,一旁的裴雪颜就凑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纸签纸张上开的美艳的牡丹,一脸惊讶:“酥酥,你中了!” 一时间,沈云初只觉得心都沉到了谷底,两人要交换的手一顿,停在半空,承接这来自四处投过来各不相同的目光,收回去也不是,交换也不是。 裴雪颜拿着空白的签纸,满眼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呀没事,你这么厉害,回回考核都是第一,准没问题。” 沈云初和沈书瑶四目相对,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讪讪的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沈书瑶也不敢有什么其他动作,只不甘心的将手里的签纸揉成团,扔在地上,气呼呼的冷哼一声,穿过人群离开了。 沈云初站在原地,在一众或是同情,或是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无力苦笑,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得在心头呐喊:真是天要亡我啊! 谁知,几乎是同时的,她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一阵尖叫,随即便是他几乎要一蹦三尺高且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真是天助我也!是酥酥~是酥酥诶~~” 沈云初拿着手里的签,此刻只觉得这牡丹红的刺眼,她抬头,看向白玉珩,他神色依旧冷淡,陈夫子站在一旁,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能猜到大抵是这帮孩子学业的事情。 表面上,他的注意力好像都在陈夫子和白婉凝身上,实际呢,如果不是她能听见他的心声,她差点就相信了。 沈云初欲哭无泪,总觉得是他算计好的,可细想来,这么多签都是打乱顺序,随便抓取的,谁也不能保证谁会中。 反观白玉珩,他仍旧板着脸,一副在座的各位都欠他钱的架势,沈云初却倍感绝望,只希望他千万不要公报私仇,如果他能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等抽签的环节结束,所有没中的学子都通通赶回了课堂,独留下两个抽中考核的学子单独训话。 女舍是沈云初,那男舍呢? 思索间,沈云初转头,在还未出去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留下来的身影。 最终她将目光落在如同屹立在人群的中一般的那道身影上,她记得那个人,盛安国太师之子,宋元成。 他一身青衣,飘然出尘,毫不夸张的说,他明明是站在人群里的,却有种不然世俗的干净,温文儒雅如明月清风,又似夜晚悄然照进山涧的温柔月光,只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见他。 许是沈云初的目光太直白,让他有所察觉,他的视线缓缓地从手上的签纸上挪开,侧头同她四目相接,他只垂眸微笑,点头示意。 这一刻,沈云初刚才还惶恐不安的心突然就镇定了下来,她亦是微笑点头回应。 虽然两家家主都同是朝中重臣,但其实来往并不密切,两人也仅限于认识,沈云初甚至不记得上一世的宋元成后来怎么样了。 思索间,她一转头就猝不及防的对上某位高冷太子狠戾的眼神,眨眼的功夫,好心情转瞬即逝,熟悉的心声如约而至:“好啊,年纪小,胆子倒是不小,当着本王的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当本王死了吗!!” 好大一声咆哮,听这语气,牙齿都要咬碎了,震耳的沈云初差点要用手捂住耳朵,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眼,假装不看他。 等大厅内的人都离开,只剩下两个被抽中的学子和白玉珩、白婉凝以及负责这次会面的陈夫子。 “你二人上前来。”陈夫子站在白婉凝身侧,冲两人招了招手。 沈云初垂着眸,同宋万辰一道跪在两人跟前,“见过二位殿下。” 白婉凝凤眸微抬,目光扫过跪与堂前的两人,只简短训话:“听闻陈夫子所言,一众学子间,你二人课业最出众,此次抽查也是天意如此,关乎学府日后兴衰,你二人切不可怠慢。” “是,我等定当谨遵公主教诲。” 白婉凝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白玉珩,白玉珩沉默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云初,眸光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的渊池之水。 沈云初垂着头,有意避开他的目光,突然,她清晰的听见他心底的疑惑:“奇怪,怎么还是什么都听不见?不应该啊,明明以前都可以听见的……” 听见什么? 这下,换沈云初疑惑了,大殿内很安静,只有白玉珩清晰的心声,她不敢抬头,但隐约能感觉到不对劲。 沉默了片刻,白玉珩似乎长舒了口气,大抵是没听见他想心中所想听的,因此这叹息声中,不免有些失落。 可转眼间,当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宋元成身上时,忽的画风一转,沈云初听见他心底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小子,敢勾引我媳妇儿是!” 他心中如此想,出口的话却是:“宋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定是我盛安国之栋梁,可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宋公子需得好生斟酌。” 这满腔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 第7章 至少还不算太被动 沈云初有些无奈,只觉得脑子里的东西好像搅做了一团,听他说着好像是夸人的话,可又满是警告的语气,这让听不见他心声的几人都是一头雾水。 两人并无什么交集,当然也是无过节的,宋元成知道这尊大佛不好惹,但也自问没有得罪过他。 虽不太明白白玉珩这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出于君臣之间基本的礼节,宋元成也知得微微颔首,从容应答:“多谢太子殿下教诲,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白玉珩看着他,眼底的冷冽并未因此而削减分毫,他冷着脸,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宋元成身上,愣是没给沈云初一个眼神。 白玉珩沉默不语,也没有人敢再搭腔,大殿内安静的有些诡异,沈云初却能清晰的听见白玉珩纳闷儿的心声:“真是撞邪了,怎么会听不见呢?不对劲,再听听……” 他似是屏气凝神,过了片刻,沈云初听他一声长叹,“好像真的听不见,不对,不是好像,就是听不见。” “还是说她什么都没想?” “那也不能啊,照这丫头的碎嘴子来讲,这种时候,面上倒是乖巧的紧,心里估摸着已经骂本王好几遍了。” “以前只觉得聒噪,现在听不见了,反而有点不习惯了,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除了她,其他人的好像也不行。” “难道是本王重生的方式不对?” 想明白这一点,他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心思狐疑之际,又不免有些失落,沈云初低着头,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只感觉身心憔悴,欲哭无泪:不是大哥,你怎么还学人家玩儿重生啊?你不仅玩重生,你还能读心? 玩这么大的吗?! 等等,这么说的话,上一世,很多事情,其实他都知道,难怪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摔杯子,想来是听见她心头所想了。 也就是说,包括新婚之夜她吐槽他不行的事情,他应该也知道咯? 不是她自己想记得,而是实在难忘。 那时候,她在嫁去东宫之前就知道白玉珩和白婉凝的传言,皇帝赐的婚,虽然她嘴上不敢埋怨什么,可其实心里还是因此有些不满和膈应的。 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心里骂一骂过过瘾还不行吗,于是,新婚之夜,他挑开她的红盖头,当时她就觉得:这老男人看着人模狗样的,都二十三了还没个妻妾,多半是不举。 那时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过读心这种荒谬的事情,图个心里痛快,并未深究,谁知道白玉珩竟会用实力自证。 他身强体壮,血气方刚,闹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她怎么受得住,嗓子都哭哑了,晕过去好几次,又被他弄醒,最后不得已求饶,却只换来他一句:“这是太子妃应得到的。” 说真的,他是凭实力给了她一个两世难忘的初夜,那时候,她没多想,只觉得,是白玉珩生性暴戾,不知分寸,可现在看来,他就是在不服自证。 沈云初脸色微红,心里吐槽,真幼稚! 其实,这也不怪沈云初这么想,在这皇都之内的达官贵人,但凡是有点权势或家底儿的,哪个不是十六七岁就娶妻纳妾了。 更何况白玉珩还是太子,暂且不论他的权势和地位,就他这张脸,也足以让皇都不少富家小姐为之倾倒了,但据沈云初所知,那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 而且这种言论也并非是出自她口,她也是听人私下偷偷聊过,心中记得,加上当时年纪小,听什么是什么,又确实见他不近女色的样子,这怎么能让人不多想嘛。 谁知道,人家只是洁身自好而已。 思索间,她小心翼翼且动作缓慢的抬头,就见上座的人依靠在位置上,单手撑着额头,双目轻合,像是在集中精力感受。 突然,白玉珩眼帘一抬,沈云初猝不及防的撞进他狠戾的眸光中,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迅速又短暂的飘过四个字:吾命休矣…… 一瞬间,她如坠冰窟,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晚他毫不怜悯的将卫长乐摁进水缸里,直到对方再也不动弹为止的样子。 如果说,白玉珩也是重生的,前世种种,尤其是他知道沈家最后会谋反,那他一定会一开始就将矛头对准沈家。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他知道沈云初重生的事情,那不得像淹死卫长乐一样先弄死她啊,保不准,她就是下一个卫长乐。 惊恐之余,她甚至忘记了移开眼,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连自己想怎么死都想好了,就差白玉珩开口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了。 她跪在地上,强制镇定,屏气凝神,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么多天以来,还是她头一次觉得能听见白玉珩的心声好心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至少,她现在还不算太被动。 可就在沈云初想要确认自己心里的想法时,他的心声却戛然而止,似是接收到沈云初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他深邃的眸光微沉。 白玉珩疑惑又不悦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眼神?搞得好像本王要吃了她一样。” 沈云初咽了咽口水,暗中掐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冷静,随即缓缓地低下头,移开视线。 随即,他盯着她看了半晌,这一次,很安静,直到白玉珩缓缓地站起身来,也没再有任何声音,他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了大殿。 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云初暗自松了口气,随后白婉凝交代了几句,便也起身走出了大殿,自此,大殿内凝重的气氛才有所缓解。 好不容易熬到课业结束,这一整天,沈云初都有些心神不宁,身边的姑娘陆陆续续的收拾好东西出去,都有各自家的马车来接。 沈云初走出课舍时,都有些恍惚,忽的她脚步一顿,原本混沌又涣散的脑子瞬间凝聚起来,不为别的,因为她看见了白玉珩。 他竟然还没走! 白玉珩站在沈云初出去的必经之路上,身边不少路过的姑娘都恭敬的见礼之后才离开,可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他恐惧,几乎是看见他的第一时间,两人目光相接,沈云初就觉得,他一开始好像就是有目标的等待,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想:换条路走。 可绝对的理智还是让她止住了脚,事已至此,如果真的转头就走,白玉珩一定会起疑的,明明就看见了,还要假装没看见。 如果他真的是冲着她来的,那事后若是被问起来,她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搪塞,还容易被怀疑。 思索间,她抱着手中的书本,脚下的步子沉重又缓慢,白玉珩站在原地,走到他跟前,沈云初恭敬的欠了欠身:“见过太子殿下。” 白玉珩目光灼灼,深不可测,见他不搭腔,沈云初屏住呼吸,就要绕开他出去,心头祈祷着快点结束,恨不得自己能遁地,马上离开。 可不等她迈开步子,白玉珩突然出声:“你好像很怕我啊,为什么?” 第8章 还是那么不诚实 沈云初心头一颤,脚下的步子再次顿住,紧张到只觉得一颗心脏仿佛都要跳出胸膛了,以至于甚至没注意到他竟是以“我”自称,又或者,是她前世听习惯了。 她垂着眸,掩饰眼底来不及藏起来的慌乱,只是短暂的整理思绪,她应答道:“皇家威严不可侵犯,臣女自是敬畏,并非惧怕。” 白玉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心道:“还是那么不诚实,明明心里讨厌,嘴上却要否认,真是一点都没变。” 先前,离开大殿之后,回忆起刚才在大殿内的情景,他总觉她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又有点熟悉,心头不禁有些疑惑。 重来一世,这个时间点,他们基本没见过,也不认识,她何以如此惧怕他? 难道只是因为卫长乐的事情吗?虽然好像也说得过去,可每次看见她偶尔闪烁的眼神,这眼神他太熟悉了。 所以,他不免又总觉得,似乎不止是那样,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不止是因为卫长乐,可如果不是因为卫长乐的事,还有别的事情? 难道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吗? 他心头疑惑:“到底是本王想多了,还是你真的有事情瞒着本王?” 此时,沈云初听着他的心声,心里莫名的发虚,她也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垂着眸候在一旁。 没他的话,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强制镇定,抱着书的双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在这度秒如年的漫长等待中,双方都沉默了许久,终是沈云初受不了他灼热的眼神,心一横,忍不住开口:“若殿下没有别的事,请容臣女现行告辞,阿兄还在学府外等我。” 白玉珩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又幽暗了几分,却并未拒绝,只是眉头紧锁,神色冷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沈云初如释重负般微微欠了欠身,小心翼翼的绕过他,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他心头不满的抱怨:“躲着本王?反正迟早是本王的人,看你能躲多久!哼!” 沈云初无奈,顿感一阵头皮发麻,真的多待一秒都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她甚至不敢回头,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加快。 她提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学府的门,别说小跑了,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用飞的。 沈云初出来的晚,学府上下的人除了被夫子留堂的,基本都已经离开了,包括沈家其他两位姑娘也先一步走了。 学府外的马车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一辆停在路边,马车旁,少年一身玄衣,黑冠束发,棱角分明的轮廓脸颊,剑眉星眸,身姿挺拔,满身正气。 他是沈云初的同胞哥哥,两人虽相差十一岁,但并不影响这兄妹两的感情。 见她神色略显慌张,沈泽瑞似乎察觉到什么,“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说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气,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站在沈泽瑞跟前,沈云初欲言又止,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学府大门,想起前世沈家谋反的事情,这个节骨眼儿上,白玉珩肯定会紧盯着沈家,尤其是沈泽瑞,所以还是尽量别让他们碰面的好。 思索间,沈云初摇了摇头,搀着琳琅的手上了马车,沈泽瑞有些疑惑的回头往学府内看了一眼,不等他反应,马车内,便传来沈云初的声音:“阿兄,我们回去,我饿了。” 沈泽瑞皱了皱眉,眼底的疑惑未消,只是若有所思的回过头,轻答了一声,“好。” 说着,他上了车,一挥手里的缰绳,轻喝一声,马车平缓的驶离学府,马车内,沈云初才终于放松了那根紧绷的弦。 沈云初的马车刚驶出不远,白玉珩便携庞勇走出了学府,只能远远地看见车尾。 “沈泽瑞回来了?”白玉珩眸光微暗,侧头看向一旁的庞勇,“什么时候的事?” 庞勇思虑片刻,如实应答:“应该是前几日刚回来,听说边关战事大捷,儒将军特批他回来一阵子,陪陪家中亲人。” 说起沈泽瑞,也算是轰动过整个皇都的少年天才,五岁习武,七岁拜入战神儒浮门下,十岁整个儒浮门下弟子几乎不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直都是儒浮门下最得意的弟子,甚至于,两家长辈本是经常,不管是沈纪常和儒浮,都是很强势的人,只要逮着机会,总想着呛对方两句,可一旦涉及到沈泽瑞的的事情,儒浮总是会选择先低头。 后来,边关战事告急,盛安帝一道旨意下来让儒浮带兵支援,那时候沈泽瑞十六岁,儒浮竟亲自带礼登门,要带沈泽瑞一道前往边关。 这可给沈纪常逮着机会了,硬是损了他三天,索性最后还是让他将人带走了,自此,不管大大小小的战事,儒浮都将他带在身边。 其实他们也并不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听说自年少时候就掐的厉害,那时候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打一架,以至后来两人共事,却也没能改掉这个相互看不顺眼的毛病。 要说还是儒浮惜材,舍不得沈泽瑞这个好苗子,当初在学府,众多的世家弟子中,他一眼就相中了沈泽瑞,就算后来知道是沈纪常的儿子,也没有因此放弃。 看着逐渐走远的车尾,白玉珩淡然的收回目光,“派人盯着他,但不可打草惊蛇。” “是。”庞勇颔首,领了命,迅速隐去身影。 白玉珩转头上了一旁刚牵来的马车,记得上一世,沈家造反,根据探子来报,叛军主帅并非沈纪常,而是沈泽瑞。 当时让人传信给酥酥,让酥酥趁夜离开东宫的,也是沈泽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好像只要沈泽瑞死了,那将来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思索间,轻微摇晃的马车内,白玉珩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但是现在他还不能动手,他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阻止那场谋反…… 沈家将军府。 沈云初下了马车,刚跨进府门,还没走进厅内,就听见厅内传来一阵喧闹,仔细听,还隐约有人抽泣的声音。 兄妹俩站在廊上,相视一眼,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站在厅外候着的管事李叔见两人回来,忙佝偻着背,小跑着过来,“大公子,三小姐,您们可算回来了,快去瞧瞧,老爷头都快被二小姐哭大了。” 沈泽瑞皱了皱眉:“好端端的,哭什么?” 李叔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眼神不经瞥向一旁的沈云初,沈泽瑞不明白,沈云初却能猜到一二。 跟着李叔走进厅内,沈纪常坐在主位,眉头深皱,脸上遍布阴霾,正帮他摁着太阳穴的妇人一身清紫色长裙,长发在脑后盘做发髻,高贵端庄,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漠却又不失柔情,她是沈云初的生母,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白微雨。 沈云初浅浅的扫了一眼,一屋子的人,除了他们,还有沈家上下两房姨娘,包括一向性子清冷,无事绝不和府中其他姐妹有来往的沈家大小姐沈清月都在,甚至是年纪最小的沈少珩都在。 五岁摸样的小男孩,不懂发生了什么,就乖巧的依偎在二娘子怀里。 第9章 去见太子殿下的也是我才对 沈书瑶趴在三娘子的膝上,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整个厅内安静极了,只有她的哭声显得那么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呢。 沈云初同沈泽瑞在厅内站定,见了礼,还不等沈云初询问缘由,哭的正伤心的沈书瑶从二娘子的腿上抬起头,一边哭一边告状,“爹爹,您可要为菁菁做主,断不能因嫡庶之分就偏袒三妹妹!” 她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泪花,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尤其眼底那浓浓的委屈,是那种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亏欠了她的眼神,属实是将“梨花带雨”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沈云初目光淡然的看了她一眼,不用问也知道沈书瑶发什么疯,她向来如此,一有什么不高兴或者不满意又或者是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她就会来找沈纪常闹。 说来说去,也无非只能拿嫡出庶出说事,如果沈纪常不由着她的想法来,那她就指责沈纪常偏心沈云初这个嫡出的女儿,同三娘子一唱一和,恨不得闹得整个沈家都鸡犬不宁。 沈纪常始终皱着眉,不说话,三娘子见此,开始维护自家姑娘,“老爷,二小姐说的对,签纸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好歹要替我们家三小姐做主。” 对于沈书瑶而言,这可算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说在考核中能得到公主或者太子的赏识,还会为以后的路发愁吗? 沈云初神色平淡,早有预料,:“爹爹,那签纸的事情,是二姐姐非要跟我换的,是她硬从我手里抢过去的。” 一听这话,沈书瑶急了,她猛的从位置上站起来,红着眼睛,指着沈云初道:“那也是你抢了本就属于我的名额,本来去考核的人应该是我,去见太子殿下的也是我才对!” 说到激动之处,她甚至想扑上来和沈云初干架,索性一旁的沈泽瑞将她拦住。 顿时,现场慌做一团,沈云初站在原地,依旧只是神色淡然的撇了她一眼。 “够了!” 堂上的沈纪常一声怒斥,随着一巴掌落在桌上,连同一旁的茶碗都被震的晃了晃,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还是惧怕沈纪常的。 沈书瑶愣在原地,生生的将哭声憋了回去,不可置信的看向上坐的沈纪常,满眼委屈。 她回过头,倔强又狠戾的眼神扫过周围的人,一咬牙,她一把将拦住拦住她的沈泽瑞推开,大喊道:“好!你们都偏心她!都是我一个人错可以!” 说完,她哭着夺门而出,三娘子脸色微变,一副大事不好了的样子,嘴里含着“二小姐”就追了出去。 沈纪常被气的够呛,怒骂的话卡在喉咙里,“回来”两个字还没喊出口,胸口猛的传来一阵抽痛。 他脸色一变,捂住胸口猛的咳嗽起来,白微雨忙帮他顺着气,沈云初也乖巧的上前倒了杯茶递到他跟前,满眼担忧。 好一会儿,沈纪常才缓过神来,他脸色涨红,额头上凸起的青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怒气冲天。 自从几年前,他领兵出征险些丧命,身负重伤,虽然有幸捡回一条命来,可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可沈家世代忠良,历代祖先都效命与盛安帝王,盛安的半壁江山都有沈家的功劳,他并不希望沈家自此退出朝堂,也深知自己无法给到沈泽瑞最好的教导。 所以,在得知儒浮有意收沈泽瑞入门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沈云初跪坐在他跟前,举着手里的茶杯,沈纪常皱着眉接过,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娇纵跋扈!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言到激动之处,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白微雨帮他顺着气,轻声安慰:“她还小,难免有些孩子气,不服输,等她再大一些,便不会如此了。” 白微雨不提还好,这一说起,沈纪常心中更加不满了,“小?酥酥还小她三岁呢,怎么不见酥酥娇纵?蓁蓁比她,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不见蓁蓁娇纵!怎的就她娇纵!大的比不上,小的也不如!” 他说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要活生生的将自己气晕过去,白微雨也没了话语,只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沈云初回眸,看了一眼站在二娘子身边,垂着眸,自始至终都一眼不发的沈清月和二娘子,想来这母子三人是被拉来凑热闹的。 沈云初回过头,垂了垂眸,没敢搭腔,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确实因她而起,这个点儿上,不管她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索性就不说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沈纪常才终于缓和下来,他垂眸看向一旁的沈云初,“到底怎么回事?” 沈云初自是不敢隐瞒,如实将事情的经过讲从沈书瑶强换签纸到两人想换回来却先一步被裴雪颜公布为止,都说了一遍,沈纪常听着,脸色又越发的阴沉下来,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这几个孩子中,就属沈书瑶最不让他省心,整日里好的没学到多少,坏毛病倒是养了一身。 这要真追究起来,三娘子是脱不开关系的,沈家三房,名叫梁妙语,沈书瑶的生母,本来是宫里服侍太后的宫人,很得太后宠爱,一次宫宴上,借着沈纪常醉酒,在偏殿休息时,爬了他的床。 沈纪常这个人,脾气是暴了点,但为人耿直,从没有过什么歪心思,也看中颜面,经不住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副要闹得人尽皆知的架势。 最终还是皇帝出面,太后做主,将人许给了沈纪常,因此,就算梁妙语有一身勾男人的本事,沈纪常也早已将她看透,向来不喜,只是看在盛安帝和太后的脸面上给她一席容身之地。 默了许久,沈纪常才道:“确实是她不对在先,事关沈家颜面,此事并非儿戏,你既已面见过太子殿下,就断没有再换人的道理,不必理会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怪起旁人来了,你万不可被她左右心绪,考核之事定要万般重视。” “女儿知道了。”沈云初点头应下,她接过沈纪常递来的空茶杯,放置到一旁,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乖巧的跪坐在他膝边,她一这样,沈纪常就知道,这小娃娃是有事相求。 不是看中了那本书,就是看中了哪个女儿家的玩意儿,可相比于沈书瑶,她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就算沈纪常真的不给,她也只会自己生会儿闷气。 家中长辈,不管是什么性子,都喜欢听话乖巧的,更何况是像沈云初这样,性子软,会撒娇,身体又自幼不好,在沈书瑶的衬托之下,她就显得更加娇小,更加惹人怜爱了。 沈纪常看着她,心情顿时都好了不少,沈云初趴在他的腿上,柔声道:“爹爹,明儿学府没课,我想同姐姐们一道去樊山看桃花,裴姐姐她们都去,我也想去嘛。” 刚开春,天气还不是很暖和,但风景好,正是花儿将开未开时,一片生机盎然,许多世家小姐公子都喜欢趁着这个时节出门游玩。 第10章 咱们明日见 其实沈云初不太喜欢,但她知道,明天宋元成也会去,与其让别人掌控自己以后的命运,倒不如她自己来选夫婿。 只要能在她及笄之前和宋家订婚,那她就可以不再受白玉珩所制,上一世,两人虽然交集不多,但在沈云初的印象里,他是和白玉珩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宋元成一直都是温文儒雅,饱读诗书,颇有世家公子之典范的称号,她想,他们是合适的。 而明天,宋元成会与宋家长女一同出游樊山,与她而言,这不免是个机会,感情这种事情,还是从小培养好。 沈纪常看着她,面上不免有些担忧,惦念着她身子一向不好,受不得一丁点的寒暑,张了张嘴,刚想拒绝。 可不等他将拒绝的话讲出口,沈云初就摇着他的腿,双手揪着他的衣服,“好嘛好嘛~爹爹~您就同意了嘛~让阿姐们也一起去,大家都好久没出过门了,都快闷坏了,好不好嘛~求您了~求您了~~” 沈纪常被他闹得脑袋都有点晕乎,但却并不生气,面上虽然皱着眉,但眼角都是笑意,嘴上说着:“好了好了,应了你便是,如此吵闹,成何体统啊。” 他佯装责备,脸上却是满眼的享受,甚至抬手轻点沈云初的鼻尖,宠溺至极,不得不说,在几个儿女中,沈云初算是最得沈纪常喜欢的。 不单是因为她是嫡出,更因为她娇软又圆滑的性子,打小就是个小机灵鬼,相比其他两个女儿,要聪明很多。 见他应下,沈云初顿时喜笑颜开,挽着沈纪常的手亲昵的靠在他的臂弯,“爹爹您真好~”这一刻,老父亲的心都要融化了,笑得合不拢嘴,方才被沈书瑶刺激的阴霾一扫而空。 忽的,沈纪常眸光一抬,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沈清月身上,他眼神一滞,略有些愁苦,“明日,清月也一道去,省的你整日蜗在院儿里摆弄刀枪,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 言语间,他仿佛带着一丝怒气,沈云初也渐渐地收了脸上的笑意,支起身,转头看向站在二娘子身边的沈清月。 遥记得上一世,在沈云初的印象里,沈清月和沈纪常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这个姐姐不算聪明,但好在刻苦,却不喜女红,偏爱刀枪。 奈何沈纪常不允许,她虽不喜,但还是遵照沈纪常期望的那样,收敛本心,细研女红。 在沈纪常千挑万选之下,沈清月嫁入尚书府,最终却因第一胎不是男孩儿而备受冷落,竟就此失宠,不久便从尚书府传来其身患顽疾郁郁而终的消息。 沈清月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岁,那时,沈云初刚及笄,和太子的婚期刚定下。 后来才知道,沈清月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那位道貌岸然的尚书公子宠妾灭妻,任由那几个妾室将沈清月逼死。 沈清月又不想给娘家添麻烦,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最终酿成惨剧。 沈纪常是个暴脾气,得知此事之后,直接提刀杀上门去要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差点砍了那尚书公子的脑袋,还是尚书家让人进宫禀报给了皇帝,皇帝派人去阻止。 那尚书公子休了妾室,又为沈清月正名,修建墓冢,最终还是免不了被沈纪常打断了一条腿,才姑且捡回一条命来。 说起来,也算是个命苦的,沈清月性子冷淡且本分,不如沈书瑶那般泼辣,也没有沈云初圆滑,和府里的人都不怎么亲近。 相比之下,沈云初觉得,自己似乎要比她幸运一点,至少上一世,白玉珩对外,手段是残忍可怖,但好歹对她是从未苛待过的。 看着眼前的人,沈云初只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姐姐,可不管是这一世也好,上一世也好,他们都没有过多的交集,甚至可以说,仅限于知道彼此的存在。 面对沈纪常莫名而来的怒意,沈清月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或者反叛,她只是恭敬又疏远的行了个礼,“是,父亲,女儿记下了。” 看啊,他们明明是父女,却有种才刚认识的陌生感,沈纪常不唤她的乳名蓁蓁,沈清月也不唤沈纪常爹爹,没有父女间应该有的撒娇和讨好,仔细想想,她似乎向来都是这般清冷,对谁都是。 但其实都很在意对方,否则上一世,沈纪常也不会在知道了沈清月离世真相之后提刀上门了,可就是谁都不愿意放下脸面,服个软。 沈纪常有些不悦,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沈云初瞄了一眼他瞬间乌云密布的脸,意识到下一秒,他就要开口训诫沈清月,沈云初抢先一步开口,“爹爹!” 沈云初突然拔高音量,沈纪常训诫的话还未出口,就卡在了嗓子眼儿,注意力也瞬间被她吸引了过去,垂了垂眸,看向沈云初的眼神有些不悦。 沈云初满眼委屈,“爹爹,上回您说的书法课业,我今儿带回来了,陈夫子说,尚有改进之处,可女儿笨拙,实在瞧不出来,爹爹陪我去瞧瞧。” 一听这话,又对上沈云初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沈纪常眼底的不悦又瞬间消减了下来,末了,他只是狠狠地瞪了沈清月一眼,就站起身来,同白微雨和沈泽瑞率先离开了大厅,甚至连二娘子起身相送都没有理睬。 这整个过程中,沈清月都垂着眸,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沈云初起身走到她跟前,她才有些疑惑的抬眼,两人视线交汇,不难察觉到,沈清月看她的眼神是有些疏离和疑惑,甚至夹杂着一丝警惕。 沈云初知道她眼底的情绪从何而来,大抵是沈清月做的好事,沈家子女并不多,除了沈云初和沈泽瑞她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以外。 按照沈书瑶的性子,性格沉稳又本分的沈清月自然就成了她欺负的对象了。 沈云初却并不介意,只是佯装并未察觉的摸样,冲她笑笑,“阿姐,明日咱们一道去,也好做个伴。” 以往有什么事,如果不是沈纪常特意吩咐的,沈家几个姊妹向来都是各走各的,鲜少一起走。 面对沈云初的邀约,沈清月疑惑的同时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同意,一旁的二娘子见此,立刻陪笑着开口:“甚好甚好,三小姐愿意同行,大小姐自然是高兴的。” 沈云初点点头,“那咱们明日见。” 说着,她回头冲沈清月颔首示意,才转头离开,站在厅内的两人面面相觑,脸上不免都有些忧愁…… 入夜。 沈云初同琳琅从书房回到院子,抬眼便见放里亮着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 “糯糯姐?”沈云初走上前,神色间略显无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啊?” 她叫姜一念,是早年间沈纪常同生死的战友的女儿,听说当时姜一念的父亲为了掩护沈纪常撤离才葬身敌军刀下的。 那时候,姜一念才刚出生,母亲难缠而亡,无父无母,沈纪常于心不忍见她流落,就将她抱回来抚养。 第11章 意料之外的事 虽是沈家养女,但惦记着她是姜家唯一的血脉,便不曾让她改名,只取了个乳名,同沈家姐妹一样,唤作糯糯。 她站在门口,袖子挽至手肘,一头浓密的长发编成辫子放在身前,见沈云初回来,她忙笑着迎上去,“累了,我让人备了浴汤。” 沈云初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琳琅,“你先下去。” 琳琅福了福身,转头离开,沈云初才同姜一念进到屋内,姜一念一直都是养在白微雨名下的,因此同沈云初关系想来很好。 走进屋内,姜一念将门合上,沈云初便道:“阿娘不是说了吗,这些事情交给琳琅他们做就好了,你不用做的。” 听着沈云初的话,姜一念关门的手一顿,神色间闪过一丝委屈和忧伤,可合上门转身的功夫,她却依旧只温柔的笑笑,“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沈云初看着她,没再说什么,视线落在她递过来的茶杯上,却并没有没接,只是眼神犀利的看着她。 默了默,沈云初才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是不是二姐姐又跟你说什么了?” 姜一念看着她,欲言又止一番,虽然最终是摇了摇头,但沈云初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沈书瑶这个人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这里戳一戳,那里惹一惹。 对于姜一念,许是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不管沈书瑶怎么欺负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管是白微雨还是沈纪常,明里暗里都提点过她,她和沈家姐妹都一样,受了欺负是要还回去的。 可她就是硬气不起来,一受点委屈就只知道哭,好几次沈云初帮她出头,她反倒是拉着沈云初说:“算了。”给沈云初气的够呛。 对此,不仅是沈云初,白微雨和沈纪常也是既生气,又无奈,他们是想要好好教导姜一念的,毕竟还是惦念着姜家的恩情,可奈何姜一念自己不争气。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她上前去,“去沐浴,水我已经准备了。” 说着,她便要亲自伺候沈云初沐浴,沈云初无奈,“我说了,你又不是下人,这些事情不用做的,要是被阿爹阿娘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 听着沈云初的话,姜一念刚伸出去要为沈云初宽衣的手顿住,稍后才有些尴尬的收了收回去。 她垂着头,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沈云初叹了口气,“算了,你去休息,让琳琅进来。” 姜一念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她,最终点了点头:“是。”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沈云初心里莫名觉得堵得慌,她又出声将其叫住:“糯糯姐,明日一早陪我去樊山。” 想起来,她似乎也是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只要别人不提起,她就不会说,有时候,甚至没什么人能想起她。 沈云初突然的邀约,让姜一念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有些感激的点头,“好。” ……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进院子,沈府外,四辆马车停靠在路边,沈清月早早的就收拾好东西在府门口等着了。 沈书瑶带着贴身丫鬟一路上了马车,脸眼神都没施舍给沈清月一个,她仰着头,鼻孔像是要对着天似得。 她上了马车,就毫不客气的招呼了一声:“还等什么?走啊,难道还要本小姐等她不成?她是有多大的面儿啊?” 车夫不敢有异议,只连忙应答了一声,赶着马车绕过前面几辆率先走了。 沈云初带着姜一念和琳琅从沈府出来的时候,就见沈清月站在马车旁,温柔又认真的给马儿梳着毛,从始至终注意力都在马儿上,全程都没抬过眼皮子,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了。 只是可惜,沈纪常不喜欢她舞刀弄枪,骑马射箭也鲜少教的,就算会,像这种出行,她们也只能坐马车,骑马就太招摇过市了。 果然,当沈云初主动询问沈清月想不想骑马时,沈清月也只是摇摇头,嘴上说着:“不了,还是坐马车,方便。” 其实沈云初知道,她哪里是为了方便啊,那是因为怕沈纪常生气,但沈云初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就同姜一念先后上了马车。 初春时节,天气还并不怎么暖和,昨夜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树叶滑落。 樊山山顶,就有一片桃林,每到这个时节,桃花朵朵,几乎花香四溢飘满整个山顶,便是许多富家公子小姐聚集的地方。 上山的路并不陡峭,但窄小也不通马车,只能自己走或者雇轿辇上去。 刚到山顶的桃林,还未落轿,沈云初便听见桃林间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响,她忍不住轻轻掀开帘子往外头瞧了瞧。 已然到了山顶,桃树成片,花开满山,轿夫们落了轿,琳琅搀着沈云初从轿辇中出来,回头给了些赏银,才让他们离开。 前面不远坐落着一处小木屋,便随是这片桃林的主人,那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独自看守着。 听说,这桃林是他和夫人年少时亲手所植,如今桃树成林,可惜斯人已去,独留了这老人家在这儿看守着,没有子女,就靠着每每来这里游玩的富家小姐公子给的赏钱过活,日子不算拮据。 沈云初和沈清月刚下轿辇,桃林一侧的凉亭中,裴雪颜一眼就看见了两人,忙朝两人招了招手。 她拿着一卷风筝小跑着过来同沈云初汇合,“酥酥,我们去放风筝,这儿可宽敞了。” 沈云初笑着点头,视线却落在她出来的凉亭里,在一众抢眼的富家小姐之中,匆忙的找到了她想找的那个人,宋元成的姐姐——宋佳霓。 沈云初心头一喜,目光微转,视线落在凉亭外不远处,一方小桌,一把木椅,少年手持书册,一身青衣,一盏清茶,仿佛自成一片天地,与外界的喧闹隔绝。 可下一瞬,她忽感后背一阵锋芒,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就猛地撞进男人阴沉的眸光中,那让人熟悉的压迫感,迫使她微微扬起的嘴角都不自觉的收了起来。 如果说,宋元成在这里,是沈云初预料之中的事情,那么看见白玉珩,就是沈云初最始料不及的事。 他站在桃树下,片片桃花被风吹落,他好看的,恍若画中谪仙,一身明黄色锦衣,贵气又清冷。 记得上一世,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奉旨去皇都十里外的土匪窝剿匪的路上才对。 不过想来也是,他和沈云初一样,都是重生的,同时知道上一世的很多事情。 要知道,宋元成以后,是十八皇子白屹川身边有名的军师,他聪慧过人,善谋略,所献之计无一不适用,当时可谓是白玉珩心头一根拔不出来的倒刺。 据说他之所以会和白屹川走的近,也是因为樊山之行,宋元成的姐姐宋佳霓在林间迷了路,是白屹川将她找回来的。 这么说,白玉珩想要抢占这个先机,倒也并不奇怪。 第12章 并非意外 沈云初咬牙,默默地垂了垂眸,避开他阴冷的目光,明明这一世两个人都还没有什么关系,可每到这种时候,她却总是忍不住莫名的心虚。 沈云初还没反应过来,裴雪颜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钻进桃林,沈清月则和姜一念进了凉亭。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点儿背,两人到了一处空地,裴雪颜刚将风筝升起来,一阵风而过,不偏不倚,吹断了风筝线,只是眨眼功夫,就落入了桃林之外的密林中。 裴雪颜看着手里的风筝线,有些置气:“怎么断了啊,真讨厌。”说着,她灵机一动,转头看向沈云初:“酥酥,你先去找找,我回去拿粗些的风筝线换换。” 沈云初提着裙子走出桃林,朝着风筝掉落的方向过去,随着她进入桃林外的密林,身后的喧嚣也仿佛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踩在柔软的草坪上,沈云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时,她已然完全离开了桃林,四周安静极了,一片青葱绿色,生机盎然,时不时传来几许鸟叫。。 再回过头,沈云初又往林子深处找了一会儿,总算是在林子的某处看到了挂在树枝上的风筝。 可是风筝挂上的位置比沈云初出许多,纵使她垫着脚,也只能勉强摸到风筝边缘,努力半晌,却依旧无济于事。 正在此时,一只大手从身后伸出来,很轻松的就将挂在树梢上的风筝摘了下来,沈云初怔了怔,回头看去,同身后的男人四目相接。 十八皇子,白屹川。 沈云初忙移开眼,本能的往后退了退,与之拉开距离,依照礼数欠了欠身,“见过十八爷。” 白屹川看着她,没说话,沈云初听他清晰的叹了口气,像是在懊恼又或者纠结什么,但只是默了片刻,他就眯了眯眼,藏起方才眼底复杂的情绪,“我记得你,沈家三姑娘,沈云初。” 他说着,眼底还带着淡淡的不明意味的笑意,随即,他将手里的风筝递给沈云初,沈云初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多谢殿下,殿下好记性。” 她拿着手里的风筝,准备离开,绕过白屹川的瞬间,白屹川脚步微转,就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他却似乎并没有放沈云初走的意思。 沈云初立刻警觉了起来,她握着风筝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十八爷您还有什么事吗?” 白屹川神色一滞,随即又笑了起来,面上故作轻松,“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本王刚才一见到三小姐,不知怎么回事,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什么人会跟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一见如故?这太荒谬了,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他说着,缓步上前,企图靠近沈云初,沈云初下意识将手里的风筝横在身前,眼神飞快的扫过他身后,刚才沈云初来的方向,此时已经看不见桃林了,也听不见任何桃林内的声音。 随着白屹川一步步的靠近,沈云初下意识紧握着胸前的风筝,摸索着风筝上的竹片,一点点往后退去,不等她将竹片抽出来,后背却猛地撞上什么东西。 她心头猛地一沉,紧握风筝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不等她回头,就见对面的白屹川停住了脚,脸上原本的笑意从僵硬到消失仅仅只是瞬息。 沈云初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心声:“混蛋玩意儿,我媳妇儿才十岁啊!十岁都能下得了手?什么狗东西?老子都舍不得碰,能让你给欺负了?” 她猛地转头,白玉珩脸色阴冷,目光一转不转的落在白屹川身上,兄弟俩四目相对,却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在诡异的沉默了数秒后,白屹川率先打破沉寂,他斯条慢理甩袖,拱手,“皇兄,真是巧,你也来散步?” 白玉珩没有说话,甚至没给他好脸色,沈云初站在一旁,却听他心里不屑的冷哼,“这可不巧,本王专程来堵你的,上一世是宋佳霓,这一世这个,你想都别想。” 宋佳霓? 沈云初一怔,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上一世,所谓的白屹川找回了失踪的宋佳霓都只是幌子而已。 他事先知道和裴雪颜一起来放风筝的是宋佳霓,就故意割断风筝线,其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宋家妥协,和宋家联姻,这样一来,宋元成就没有理由不帮他了。 只是这一世,因为沈云初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也取代了原本应该陪裴雪颜放风筝的宋佳霓的位置,自此,来找风筝的人也换做了沈云初,所以刚才他才会流露出那副纠结的表情。 最后大抵是觉得,和沈家扯上关系,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比什么都没捞着好,他想将错就错,没想到会被白玉珩截胡。 白玉珩眼波微转,深邃难懂的目光落在沈云初身上,嘴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路过而已。” 沈云初抱着手里的风筝,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不敢吱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并不是。 他大抵也是来等宋佳霓的,没想到会等到她。 直到看见白玉珩轻松的移开眼,负手离开,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过白屹川,沈云初站在原地,就见白玉珩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白屹川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 身为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他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谁见了不得上前巴结两句,唯独每次见了白玉珩都要碰一鼻子灰。 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赢,实在憋屈。 可众所周知,他们的父王,根本就不喜欢白玉珩,相比于白玉珩,盛安帝倒是更有心传位白屹川的意思。 白玉珩这个太子之位,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立的,但盛安帝会娶她,不是因为爱,只是为了她母族的雄厚的势力。 那时候,外族屡屡来犯,凶狠、野蛮、狡诈,众臣束手无策,唯有势力和实力并存的上官家有望与之一战。 甚至有传言说,上官皇后根本不是病死的,一个能提刀上战场的女将军,竟会无缘无故病死? 但没有人敢说,谁也不敢触怒龙颜,连上官皇后的母族,自上官皇后下葬之后,也没再提过这件事。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虽自上官皇后薨逝,上官家就不再参与朝中事务,但上官家的势力远不止于此,纵使上官皇后已不在,可朝中势力并未消减,大半官员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其实都是站白玉珩的。 加上白玉珩这个人做事谨慎,擅谋、擅武,六岁习武,八岁研读兵法,十三岁挂帅领兵出征,连续三场酣战无一败绩,往后更是几次三番率领众军歼灭来犯敌军,可谓是战绩辉煌。 他并非长子,但在盛安帝的一干皇子中,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个太子的位置,虽然心狠手辣了一点,但不得不说,心服口服之人比比皆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就废不了这个太子。 可在白屹川眼里,如果没有白玉珩,他就是太子,或者说,他一直都认为,现在他的母后才是皇后,他本来就应该是太子。 第13章 你别瞎想,就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白屹川黑了脸,却不敢发作,沈云初站在原处,目光看向逐渐走远的白玉珩,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一咬牙,她迅速绕过眼前的人,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林子外去,始终保持着够不上又能看得见的距离,走出去很远,沈云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白屹川没有跟上来,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可一回头,就见白玉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正站在原地眸光深幽的看着她,她心头一哽,两只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再也抬不动。 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先一步捕捉到沈云初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白玉珩看她的眸光越发深幽。 此刻,沈云初真的期望自己能够听到点什么,但是很遗憾,他现在什么都没想。 直到白玉珩开口,“没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他语气冰冷,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透着强烈的距离感,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表面如此,可沈云初却听见他的心声:“我媳妇儿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啊?如果是,她为什么不认我?如果不是,那她今天为什么要来樊山?” 的确,上一世这个时候,她没有来过樊山,因为嫌爬山太累,最多就是和琳琅出去游游湖。 言语至此,沈云初难免心头一梗,险些当场晕过去,她双手死死的抓住风筝,强制自己镇定。 沉默了片刻,沈云初咽了咽口水,紧张到手心都能感觉到一股汗意,她垂眸,抿唇,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解围,臣女感激不尽。” 白玉珩面上冷着脸,嘴上没有言语,可心里却是:“这就完了?不应该有个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就本王这条件,还不够让你以身相许的?虽然你还小,但是本王可以等。” 沈云初苦笑,脸上差点没崩住,这家伙,是看了多少英雄救美的话本子啊,再说,就算真的要谈及报答,也不止是有以身相许这一种选择。 正想着,林子外,隐约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踩在柔软的草坪上的走路声,由远及近,像是往这边来了,正当两人疑惑之时,沈云初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酥酥?!” 是裴雪颜。 沈云初心头一安,想也没想就忙回应,“裴姐姐,我在这儿!” 不多时,裴雪颜就顺着声音找了过来,她刚看见人,沈云初就迫不及待的抱着风筝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同白玉珩擦身而过时,她低着头,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惧意思,却忍不住加快的步子,正好错过了白玉珩皱着眉头,默默地跟随她一路过去的眼神。 沈云初将手里的风筝递给裴雪颜,裴雪颜手里拿着新的风筝线,正要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一抹人影,抬眼才看见是白玉珩。 她脸上的笑容一滞,诧异的眼神在沈云初和白玉珩之间来回游走了一遍,随即忙朝着白玉珩福了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白玉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略带怨气的眼神瞄了一眼沈云初,快步离开了。 目送他走远,裴雪颜拉着沈云初忍不住八卦起来,“酥酥,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啊?” 她满脸写着“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的样子,等着沈云初的回答坐实她心里的八卦,沈云初看着她,一脸疲惫又无奈的挤出一个笑容,“你别瞎想,就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见沈云初一副为难的样子,裴雪颜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表示:“我问问而已嘛,也没别的意思,你这么紧张干嘛。” 沈云初狡辩:“我才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 随后,两人也没再放手里的风筝,沈云初接着累了的由头回去凉亭里歇息,裴雪颜虽然嘴上吐槽,“你是真的懒啊。”但也是清楚她受不得累,经不得寒暑的体质,也就陪着她回了凉亭。 沈云初和裴雪颜回到凉亭的时候,白玉珩并不在,她粗略的扫过凉亭四周,也并未看见人,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视线略过凉亭外不远处的桃树下,宋元成一手持书,另一只手拂去落在案桌上的桃花花瓣,目光却未从书上移开半分,真真是个风清月朗的少年郎。 凉亭内,几个世家小姐相聚在一茶吟诗,或者平常各自带来的点心,唯有沈云初站在凉亭边缘,视线落在桃树下独自看书喝茶的少年郎身上,淡淡的勾起唇角,目光轻柔。 回眸间,沈云初瞥见宋佳霓独自倚在凉亭旁,没精打采的盯着不远处的桃树,沈云初看了眼不远处说笑的世家小姐,拿了些点心,缓步走上前,坐到宋佳霓身旁。 “宋姐姐。”她笑着将手里的点心递过去,扬起灿烂的笑:“吃点心吗?” 面对沈云初突然的搭讪,宋佳霓显然愣了愣,有些意外,毕竟两家交往并不密切,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 她只笑着冲沈云初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沈云初也没有强求,只是默默地收回了递出点心的手,拿了一块碟子里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佯装不经意的问道:“宋姐姐是在想秦太尉的事情吗?” 宋佳霓怔了怔,看向沈云初的眼神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秦尚轩是最近新上任的太尉,二十出头,才高八斗,貌比潘安,是大家伙儿公认的有颜有钱有权。 他和宋佳霓的婚约,是自小就有的,两人相差两岁,听说是两家长辈交好,往来密切,宋佳霓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两人就订了亲,如果是男娃,就让他们结拜,是女娃就结亲。 记得上一世得知宋佳霓单方面悔婚之后,不少人都觉得可惜,沈云初就是其中一个,且嫁给白屹川之后,听说,她过得并不好,秦尚轩也一直未娶。 这一次,既然她已经无意间替宋佳霓挡下了这一劫,那倒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推波助澜一番。 沈云初冲她笑笑:“我觉得秦太尉挺好的,先前还听爹爹说,他为人坦率、机灵,刚正不阿,是个可塑之才。” “我听说,宋姐姐要与他成亲了,姐姐是担心秦太尉这个人不好吗?” 看着一脸真诚发问的沈云初,宋佳霓突然笑了,在沈云初疑惑眼神中,她解释:“并非,秦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我与他的婚事也是自幼定下的,双方都没有异议。” “只是家母常年卧病与床,我若是离家,势必不能经常侍奉左右,心里总是挂念的。” 原来如此…… 这么说,上一世樊山的意外,无疑是直接毁掉了两个原本相爱的人。 思索间,沈云初看着她,眼神间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同情,她并非是那种喜欢泛滥同情心的人,但细想来,宋佳霓什么都没做错,不应该成为他们权力之争的牺牲品。 不等沈云初回过神来,宋佳霓抬手摸了摸沈云初的脑袋:“谢谢你为我担心,但是我真的没事,改天请你到府上吃点心,可好?” 第14章 乖一点哦 突然接到宋佳霓的邀请,沈云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喜上眉梢,展开笑意,点了点头:“好啊,那酥酥就不推辞了,多谢宋姐姐。”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沈云初眸光微转,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宋元成身上,似是看书看累了,他索性倚靠在案桌上,一手持书,一手轻轻搭在桌檐,偏偏桃花落下,轻附在他的肩头。 许是沈云初的目光太认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宋佳霓笑道:“他啊,就是个书呆子,好不容易让他出来走走,也只知道坐在那儿看书,你不必理会。” 沈云初回过神,看向宋佳霓,眨巴眨巴大眼睛,只笑而不语,宋元成可不是简单的书呆子,未来某一天,他可是人称盛安诸葛,在世郭嘉的宋军师。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最后的宋元成,在白玉珩和白屹川彻底决裂之后,会被谁收入麾下。 按照白玉珩得不到就毁掉的性格,如果最终的走向与上一世无异,那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无所不用其极,也不会让宋元成活着站在与他对立的一方。 思索间,沈云初心里突然有些慌乱,她抬眼扫过亭中的一众官家小姐,忽的瞳孔一滞,沈清月呢?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目光在凉亭中仔细的扫了一圈,又转头趴在凉亭的护栏上,探出头去找了一圈。 来来回回几次,终于在远处的桃林瞥见一抹淡青色,在翩翩落下的粉色桃花中显得有些惹眼。 她站在桃树下,手中握着折断的桃枝,一套穿云剑法耍的炉火纯青,抬手落枝间,无数花瓣聚拢又落下。 一剑舞罢,沈云初躲在桃树后,惊的目瞪口呆,从前只知道她爱刀枪,却从不知道她竟真的会,沈清月眉宇间的凌冽未退,沈云初便猛地从树后窜出来,满眼的崇拜:“二姐姐,你好厉害!” 沈清月愣了愣,忙收了手里的桃花枝,看向沈云初的眼神有些惊怕,“我就是随便玩玩的,不怎么会,你……你别告诉父亲……”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越发小了下来,她咬了咬牙,方才耍剑法时眼底的意气风发当然全无。 沈云初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逐渐消失,默了默,她上前,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钩,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谁说出去,谁就是小狗。” 似乎没想到沈云初会是这般反应,沈清月又是片刻的呆愣,才在她明媚的笑容中反应过来,视线落在沈云初伸出来的手指上,轻轻抬手,试探般的勾上她的手。 两人坐在桃林间的石桌旁,沈云初说:“大姐姐,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同爹爹谈谈,他一定也想你以后好好的。” 听着沈云初的话,沈清月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中又夹杂着悲伤和恐惧的神色,她摇摇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垂着眸,显然不想多说的样子,沈云初也只能看着她,不再勉强,说起来,沈清月和沈纪常都是很固执的人。 如果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坐下来好好谈,估计说不了两句话,也得吵起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沈云初和沈清月下山回去时,已日近黄昏,马车停靠在下山的小路旁,琳琅扶着沈云初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刚迈步走进去,沈云初一抬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杀气弥漫的眼,是白玉珩,他坐的位置,正对着马车门口。 沈云初心头一沉,下意识的要退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进去。 下一瞬,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的后背,猛地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一只手将她整个人都圈住,另一只手轻松的捂住她的口鼻。 沈云初下意识的挣扎,慌乱之间,似乎是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只听耳边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哼声,可圈住她的手臂却没有半分松动。 他低声警告:“不想死,就老实点。” 沈云初真的就不动了,只是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着,然后猛点了点头,她惜命,她真的太惜命了。 马车外,琳琅似乎听见了什么异常的动静,她轻声询问:“小姐?你还好?” 沈云初的嘴被捂着,没办法回话,可如果她不回话,琳琅一定会进来,到时候,他一样会被发现。 思索间,白玉珩看了一眼怀里的人,重重的喘息声在沈云初耳边回荡,她听他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语气再次低声道:“乖一点哦,本王不想伤你。” “小姐?”此时,马车外再次传来琳琅迟疑的声音,同时,她的手已经抓到了车帘。 白玉珩缓缓地松开捂住沈云初嘴的手,让她得以出声,“没事,你不用进来,快走,我有点,不舒服,想快点,回去。” 她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佯装没事的样子,索性,琳琅也没有多问,松了想要掀车帘的手,忙应答了一声,就催促车夫赶紧走。 一路上,马车内安静的只能听见白玉珩稍显粗重的呼吸声,看起来是受了不轻的伤,沈云初坐在一旁,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抓着衣服,局促的仿佛她才是那个入侵者。 反观白玉珩,他坐在正对着车门的位置,一只手紧紧地捏着另一只受伤的手腕,额头上明明已经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神色间却一点不见惧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骇人的杀气弥漫在整个马车内。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的落在马车的地板上,不一会儿,就已经积成一滩血水了,血水顺着马车的缝隙渗透下去,在路上留下一条刺目的红色。 虽然现在已经要天黑了,可再这样下去,一旦进皇城,肯定还是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 思索间,她讪讪的移了移眼,小心翼翼的扫一眼身边的男人,又迅速别开眼,心下一横,开口道:“我……” 不知怎么的,许是太害怕,她一开口,就止不住地的结巴,白玉珩也不着急,只是深邃的眸光轻抬,直直的落在沈云初身上。 他这么一看,沈云初更紧张了,纵使目光直视前方,并没有同他的眼神接触,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目光了。 她自认为是个嘴严的,绝对不会说漏什么,可每次他看向她时的那种眼神,就让她忍不住心虚,默了默,她硬着头皮道:“马车里,有药箱,需要我,帮你包扎一下吗?” 这句话说的还算镇定,几乎听不出颤音。 白玉珩看着她,眯了眯眼,只听心头他长叹了口气,脑子里再一次清晰的传来他的心声:“这是怕本王死在马车里。”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沈云初一怔,奇怪,他不是听不见她的心声了吗?怎么知道她是这么想的? 第15章 从手法上看起来,并非生手 不过,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她忘了,这辈子,他虽不会读心术,可上一世的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读过她无数心思,对她可谓是再了解不过了。 纵使读不了心,按照他对她的了解,有时候,势必也是能猜到一二的。 说起来,他要是真的死在她马车里了,这恐怕就得成她一辈子的阴影了,说严重点,整个沈家都有可能因此受到牵连,毕竟她是沈家的人,马车也是挂着沈家的牌子。 他是旁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太子,就算盛安帝不在意,那支持白玉珩的其他人呢,势必会将矛头对准了沈家。 纵使最后查出来与沈家无关,想来也会被无端卷入是非当中,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总之一句话,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 此时,白玉珩扫了一下马车内,视线落在马车另一边侧坐的暗格上,位置并不算隐蔽,他伸手,将暗格打开,像在自己家一样,轻松的从里面取出药和纱布,轻轻放到沈云初身旁。 沈云初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挪了挪,她始终垂着眸,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帮他检查伤口。 他伤在手臂,伤口极深,皮肉被划破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伤口狰狞的可怕,看着应该是刀伤。 马车内条件有限,沈云初只能先帮他止血,做了简单的清理和上药,最后再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沈云初将药和纱布收起来,又讪讪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两人继续保持着互不打扰的样子。 沈云初只觉得,这条回去的路,相比于从前,好像格外的漫长,以前明明觉得小憩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到的,可现在她总觉得她腰背都坐酸了还没到。 马车总算停下来,沈云初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人,见他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她试探性的往门口挪了挪,白玉珩却缓缓的合上了眼,心头委屈:“我又没有不让你走,这表情,怎么搞的本王要吃人似的。” 听到这里,沈云初不再犹豫,如上弦之箭一般猛的冲了出去,站在外头的琳琅都不免愣了愣,震惊又狐疑的看着从马车内窜出来的沈云初。 她都来不及上前扶,沈云初就已经跳下了马车,脚刚落地,只觉得膝盖一软,差点直直的跪下去,索性琳琅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小姐?您怎么了?”琳琅不解。 沈云初咬了咬牙,稳了稳心神,对上琳琅关切又狐疑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松开琳琅扶住她的手。 此时,天色还并未完全暗下,落日余晖撒在空旷的街道上,沈云初这才注意到,手上沾了点血迹,应该是刚才帮他包扎伤口时候留下的。 沈云初心头微微沉,连忙拉了拉衣袖,将手上的血迹遮住,提着裙子快步冲向府内,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琳琅不解的站在原地,同刚下马车的沈清月相视一眼,才想起来要追上去,于是她一边唤着:“小姐您慢点!”一边快步追进去。 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沈清月也满是疑惑,刚才在樊山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思索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目光一点点移向沈云初的马车。 姜一念因为手工活做的好,被裴雪云拉去了尚书府,执意要请教,所以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同沈云初一辆马车。 但说起来,沈云初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坐马车,她们出行稍远的地方,都是坐马车来回,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差错。 除非…… 她看着眼前死寂一般的马车,眸光微寒,可正当她要上前查看时,贴身丫鬟杏花见她走神,轻唤了一声:“大小姐,走,二娘子该等急了。” 如此,杏花的声音巧合般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是自己太多虑了。 她点点头,便转身同杏花进了沈府。 夜。 东宫。 白玉珩坐在软榻上,露出那条受伤的胳膊,粗壮结实的胳膊,狰狞的伤口,袒露在空气中,身前,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梳洗之后,全然没有刚才在马车里那般狼狈的模样,脸上的阴冷却丝毫不见消减。 白衣少年坐在软榻旁,正小心翼翼的帮他清理着伤口,少年瞧着同白玉珩年纪相仿,但与之相较,却是多了几分柔气。 他叫夜晓生,整个盛安远近闻名的神医,年纪轻,但本事了得,找他看病的人都是城中有名的达官显贵,素来有妙手回春,在世华佗的美称。 不过这人脾气古怪,并非有钱就能请到他,看病问诊要不要去,什么时候去,给多少诊费,怎么给,全都是他说的算。 若是不从,那就另请高明,他从不强求。 他算是白玉珩的人,但却不单单只为白玉珩做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只是一介布衣,和太医院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皇都,他有自己的医馆,规模也并不大,就是一家普通的医馆,但几乎每天都开门做生意,来找他抓药看病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将伤口处理缝合好,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伤口很深,虽已经缝合上了,但短时间内,不可以碰水,也要防止动作太大而导致伤口再裂开,否则伤口若是感染就很难痊愈了。” 白玉珩没有搭话,他试着动了动胳膊,感觉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穿上衣服,就听夜晓生语气微顿,接着道:“不过幸好给你包扎伤口的人挺上道,省去了我不少麻烦,殿下身体向来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要换做旁人,少说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至于白玉珩嘛,瞧他那精气神儿好的,上蹿下跳,飞檐走壁都不是问题,所以也没多大的事,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玉珩看着地上被换下来的纱布,一开始,他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儿就是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刚才经过夜晓生无意间的提点,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遥记得上一世,沈云初刚嫁到东宫时,包扎和处理伤口这种事情她是一窍不通,连纱布怎么缠都研究了半晌。 后来他奉旨去南安办案,老东西特指了沈云初陪同,当时南安城正值多事之秋,兵匪横行,她自发跟着夜晓生去救助伤兵难民。 也就是那个时候,夜晓生亲自教她了一些简单处理伤口的法子,以便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好暂时应付。 这么说来,这个时候的沈云初是不会这些的,可当时在马车上,她帮他处理伤口的熟练程度来讲,绝对不是第一次。 思索间,他眸光微寒,眼底闪过骇人的凉意,他若有所思的问:“你刚才说,帮我处理伤口的人,很有经验?” 夜晓生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顺口应答,“从手法上看起来,并非生手,虽比不上业内人老道,但应该是有些经验的。” 第16章 咬不到人,膈应人 这么说来,沈云初有问题。 白玉珩眸光微敛,脑子里,那个想法越发坚定,可如果是真的,从她几次三番看宋元成的眼神,以及按照白玉珩对她的了解来讲。 思索片刻,他得出一个结论:他的太子妃,想给他戴绿帽子! 这还了得!这能忍?! 气死人了! 白玉珩沉了沉眸,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感觉身后汹涌澎湃的杀气,夜晓生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疑惑道:“殿下觉得那个人有问题?” 岂止是有问题啊,看不出来他气的都要七窍生烟了吗?白玉珩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只道:“没事了,你回去。” 夜晓生愣了愣,却没再多问什么,转头收拾好东西,拿了药箱,便由庞勇拎着一路离开了东宫。 他们前脚刚走,潜藏在暗处的侍卫就押上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蒙面的黑布已经被扯了下来,一副杀手扮相。 男人被扣着双臂,膝盖窝狠狠地挨了一脚,双腿就直直的跪了下来,他咬着牙,狠狠地瞪着软塌上的白玉珩,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白玉珩却不以为意,甚至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招了招手,一旁的侍卫便立即会意,从一旁递上来一个水壶。 紧接着,一众侍卫将男人压住,扯下一块布,盖在他脸上,白玉珩微微支起身,举起手中的水壶,水柱倾斜而下,冰凉刺骨的水落在蒙住他口鼻的白布上。 男人呜咽着,凉水浸透的白布粘在在他的脸上,堵住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极致的窒息感和似有似无般溺水的恐慌让他控制不住的绷紧了身体。 白玉珩只神情淡漠的看着他痛苦的呜咽和挣扎,眼底若隐若现一丝疯狂的笑意。 终于,一壶水被他浇完,白玉珩将手里的水壶放在一旁,压住男人的侍卫将盖在男人脸上的布拽下来,男人才终于得以呼吸,猛地喘了一口气,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方才眼底那抹恨不得撕碎白玉珩的狠戾荡然无存。 白玉珩轻笑,还是不问什么,只抬手间轻声道:“本王也不多要你的,先来根手指。” 说着,他轻描淡写的目光瞄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侍卫,压住男人的一众人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摁在桌上。 下一瞬间,只见刀起刀落,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就听“咔嚓”一声,男人还没反应过来,鲜血飞溅,一根小拇指顺着桌子掉落在木质的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 男人看着掉落的手指,眨眼的功夫,脸色煞白,脑子像是懵了一瞬,手上的疼痛才如期传来,他惊恐的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好一会儿,痛苦的喊叫声才猛地从喉咙里崩发出来。 “啊啊啊啊——” 都说食指连心,这惨叫声几乎要穿透云霄一般,白玉珩却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只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侍卫就再次上前,将刚才那块白布重新盖在了他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和熟悉又刻骨铭心的窒息再次袭来,霎时间,男人痛苦的喊叫声被迫戛然而止,白玉珩顺手提起一旁滚烫的茶水,已经走到他跟前。 被白布蒙住口鼻,似乎是感觉到危机,他猛然出声大喊:“我说!殿下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白玉珩举起茶壶的手微微一顿,身旁的侍卫将男人脸上的白布揭开,男人喘着粗气,不知是吓得还是断指之痛,让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短短几分钟,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再没刚才初时进来时的气焰。 白玉珩勾了勾唇,起身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间的不屑,像是在明明白白的说:“让本王看看,狗嘴里面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男人喘着气,眼神忌惮的看着他手里还冒着蒸汽的沸水,断指传来的疼痛以及早已经崩塌的心理防线让他的脸色越发惨白,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滚落。 见白玉珩停手,他咽了咽口水,颤抖的声音道:“是……是十八爷让我来的,今天樊山……樊山的刺杀和陷阱,也是……也是他安排的。” 言罢,他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白玉珩,可白玉珩的眼神依旧淡漠,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所言之事。 他冷笑,只是冲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当即领命,再次将白布盖在他的脸上,不顾他的挣扎,白玉珩举起手里滚烫的茶水,眼神冷漠的缓缓浇在白布上。 随着冒着滚烫热气的茶水落下,男人的身体猛的绷紧,求饶都来不及,撕心裂肺叫喊声蒙着白布若隐若现,一众膘肥体壮的侍卫都险些没将人摁住。 白玉珩声音平淡,“不用你说,本王也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指使的,你知道的,并不一定比本王知道的多,你的指控,与本王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幽幽的声音如寒锥一般仿佛具有无形的穿透力,冰凉刺骨,且让人无法抵御。 换言之,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泄愤,没有半点逼问的意思,他今天就算是把盛安帝也供出来,这折磨也是要受的。 与他而言,现在并非和白屹川撕破脸皮的最佳时机,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老东西的二十七个皇子里面,白屹川是最难对付的,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可谓是修炼的炉火纯青,惯会一些蛊惑人心的歪理说辞。 当初,在老东西的寿辰宴上,喝了点酒,一首他自称即兴发挥的诗,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赢得不少文臣武将的赞赏,更是哄的老东西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废了白玉珩改立他为太子。 后来,在旁人的质疑声中,他甚至大言不惭的在众人面前坚定表示,这首诗就是他借酒即兴创作而得的,还故作深沉般冥思苦想取了个名:《将进酒》。 并非白玉珩嫉妒,只是按照白玉珩对他的了解,白屹川这个人,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嫉妒心强且极度自满。 他自幼花团锦簇,锦衣玉食,稍微磕着碰着了,都要惊动整个太医院为他待命,更是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老东西给他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他要做什么,也从来不拦着他,可他连出皇都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他的眼光不低,想要那个皇位,但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就算他白玉珩把这个太子之位拱手相送,若干年后,老东西仙逝,将这个江山交到白屹川手上,不出十年,盛安必定大乱。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些小聪明,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好几次都提前预判了白玉珩的行动轨迹,但都没赢过,说白了,也就是胡搅蛮缠。 咬不到人,但膈应人。 后来,如果不是宋元成牟足劲儿为他出力出策,他根本没那个本事和白玉珩回回打个平手。 第17章 乱七八糟的心声 白玉珩也一直耿耿于怀宋元成的事,无可否认,那确实是他失策了,白屹川手段卑劣,可为了宋佳霓,宋元成也没得选。 不管是白屹川的才能也好,性格也罢,或是经历和气度,都绝对不是能写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般意境的诗。 也不知是从哪儿抄来的,自以为从他的嘴里念出来,就是他的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说来也奇怪,上一世,他虽能读心,但不知出于何故,他的能力对白屹川好像不管用,他尝试过无数次,都无法读到他的心思。 思索间,白玉珩一壶沸水还未浇完,男人便逐渐没了动静,停止了挣扎,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 白玉珩手上的茶壶一顿,还剩半壶茶水,人都昏死过去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他眼底的兴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嘲讽和轻蔑。 压住男人的侍卫也松了手,男人重重的倒在地上,盖在脸上的布顺势落下,露出他被烫的已经红肿起来,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白玉珩满不在乎的瞥了一眼,“先拖下去,割了他的舌头,没死的话,等他醒来再玩,死了,就丢到乱葬岗去。” “是。” 一众侍卫领了命,托着人离开了寝殿。 很快,便到了考核的日子。 沈家的马车停在学府外,沈云初从马车上下来,正巧遇见刚跨步进门的宋元成。 她心头一喜,“宋公子!” 听见动响,宋元成脚步一顿,回头看过来,沈云初站在马车上,冲他一笑,随即跳下马车,快步上了台阶。 “沈姑娘,久违。”宋元成微微一笑,两人相互谦和的见了礼,便结伴而行。 沈云初强忍着心头的激动,恭顺的走在他身边,到了大殿,脚还没踏进门槛,便觉察出一道狠戾的目光,一瞬间让她如芒在背。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果不其然,熟悉的心声在她脑中想起,是白玉珩,他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却是:“啊啊啊!我的酥酥来了,几日不见,她好像长高了,嗯,就是长高了。” “不知道我那天有没有吓到她,我要怎么才能告诉她我也是重生的呢?我要盯着她,不然她老是想着给我戴绿帽子,整得挺闹心。” “让我算算,下个月初八就是酥酥十一岁的生辰了,还有四年零一百八十七天她就及笄了。” “等她及笄,我要成为第一个去沈家提亲的,这叫抢占先机!” “等等!” 那声音戛然而止,沈云初心头一梗,迅速抬眼扫了一眼厅内上坐的白玉珩,只见他的视线在沈云初和宋元成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紧接着,他的心声再度响起来:“他们怎么走那么近,还一起进来?干什么干什么!!要造反啊?!!” 只一瞬间,沈云初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下去,还好及时扶住门框才勉强稳住。 这人一天到晚,怎么想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 她撇了一眼自己和宋元成的距离,算不上近,至少还能站的下一个人,他们也就是结伴而行,并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 这男人心眼儿真小。 见她踉跄,宋元成投来关切的目光,正欲问什么,沈云初忙勉强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表示:“我没事。” 思索间,她一抬眼帘,首先入眼的,是厅内摆放整齐的三张案桌,当是他们考核用的。 可为什么是三张? 沈云初和宋元成走进厅内,跪在地上,恭敬的朝着上坐的白玉珩和白婉凝见了礼,便各自落了座。 她转头看着那张空出来的案桌,心头不免疑惑,不等她想明白,门口再次传来动响,沈云初循声望去,一身穿白衣的少女自门外而来,瞧着与沈云初年纪相仿。 她神色从容,面上不见半分惧色,在厅内站定,她恭敬的朝着上坐的两人见礼,“臣女高知意,见过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高知意…… 沈云初收回目光,在脑子里搜索着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 她的确听过这个名字,但相关的记忆并不多,只知道,她是高家丞相家的嫡出女儿,但传言中,因她母亲母族败落,在丞相府里,她和她母亲都并不受宠。 第一次听她的名字,是前不久她失足落水后的一个礼拜,母亲在院里陪她,同几位官家夫人闲聊时,提起高知意的母亲母族被流放,高知意的母亲被剥去主母之位的事情。 高丞相对母女两早有不满,立刻抬了高家二娘子上位,而那高家二娘子上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这母女两赶走。 听说推攘之间,高知意撞了柱,伤口之深,连大夫都以为她是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昏死过去一整晚之后,她又醒了。 再之后,她就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说过高知意的事情,长到她都险些忘了这个人。 遥记得上一世,自那之后,一直到她及笄,嫁入东宫,她闲暇的时间多起来,时常受到皇都的几个贵妇夫人相邀,或是赏花,或是喝茶,聊聊皇都今日来的八卦。 譬如,哪家薄情郎宠妾灭妻了,哪家小姐又和谁谁谁私奔了,哪个达官显赫又被发现有个私生女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听人说,自那以后,她在相府就越发不受宠,还未及笄就被人发现在城东的郊外与人厮混,还是几个不入流的地痞。 高家的人发现她时,她衣服都被撕破了,头发散乱,满身不便言说的痕迹,狼狈不堪的躺在破庙里隆起的草垛上,所有人都骂她不知检点,败坏门风。 在这里,女儿家的清白,无异于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再后来便听说她投湖自尽的消息。 记得那时候,沈云初是有些惋惜的,同样身为官家小姐,她并不相信高知意真的如众人所说,是那种不知礼义廉耻的人。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高知意是受人陷害所致的,可她相信有什么用呢,她自己也不过是东宫里白玉珩解闷儿的小玩意儿而已。 看着高知意落座,沈云初的思绪回收,还是忍不住撇了一眼身旁的少女。 她自落座后,便坐的笔直,神色自若,俨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仔细算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高家主母刚被赶下堂,高知意撞柱醒来不久。 考核开始,沈云初再次收回视线,她垂了垂眸,将眼底一闪而过的同情掩去,高知意看起来就是那种清冷如月光般的人,就像沈清月一样。 这样的人,就算再狼狈,再失意,应该都不会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她们。 此时的沈云初已经全然忘记了,明明应该只有两个人的考核为什么会变成三个人。 她看着手中的笔,甩掉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做手中的考核题。 可下一秒,沈云初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不属于她自己也不属于白玉珩的声音:“恭喜宿主,已经遇到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啦!下一个任务,仔细答题,获得男主的赏识,夺走女主气运。” 第18章 好混乱,好离谱 等考核结束,从大厅出来的时候,沈云初都还有些浑浑噩噩。 倒不是题难,而是整个过程中,白玉珩和高知意以及那个奇怪东西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反复横跳。 白玉珩:“我家苏苏真好看,做试题的样子也好看。” 高知意:“你再说一遍,我的任务是什么?” 奇怪的东西:“完成考题,获得男主赏识,夺取女主气运。” 白玉珩:“就是长得太慢了,还要等四年零一百八十七天,好想埋一埋,还有她那又香又软的腰,啧,不能想,越想越控制不了。” 高知意:“不是,什么狗屎雌竞系统!人女主好端端的招你惹你了?你要我夺人家气运!贱不贱呐你!” 系统:“宿主,请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有权扣除你在上一个世界积攒的积分,积分一旦扣除至零分,你将再也无法重生回原来的世界,且将彻底被抹杀。” 高知意:“注意你妈,扣扣,爱怎么扣怎么扣,傻玩意儿,有本事把我抹杀掉,再重新绑个人帮你做任务,姑奶奶我无!所!谓!” 白玉珩:“什么时候才能和酥酥贴贴啊,好烦。不知道题难不难,酥酥都会答吗?要是有不会的,待会儿可以来问我,咱们回东宫好好研究研究。” …… 什么东西?好混乱,好离谱…… 沈云初摇摇晃晃的走出大厅,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发晕,头重脚轻,宋元成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走向,深怕她没站稳,一个跟头栽下去。 等她好不容易七倒八歪,脚步虚浮的出了学府,站在马车旁焦急等待的琳琅忙冲上来将人扶住,宋元成紧张的神色才逐渐缓和下来,随即松了口气。 “你家小姐好像很是疲倦的样子,回去给她煮碗定神汤。”宋元成轻声叮嘱。 琳琅扶着沈云初,忙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宋公子。” 宋元成微微颔了颔首,转头上了宋家的马车,沈云初躺在琳琅怀里,被她扶着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云初都趴在琳琅怀里闭目养神,琳琅贴心的轻轻帮她摁着太阳穴,轻声安抚:“小姐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不管考核的结果如何,老爷和夫人都不会责怪小姐的。” 沈云初合着眼,听着琳琅的话,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其实试题与她而言一点都不难,真正让她头疼的,是那些画风转来转去的心声。 可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好安静,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也就是说,她只能听见白玉珩和高知意以及她脑子里那个叫“系统”的奇怪东西的心声,别的都管用。 稍稍冷静下来,沈云初开始思考,按照那个叫“系统”的说法,沈云初也大致懂了他们的意思,她虽然没经历过,但话本子是看过不少的。 白玉珩应该就是他们认定的男主。 那女主呢?是她还是白婉凝? 思索间,马车已经稳稳的停在了沈府门口,琳琅搀着沈云初下来,白微雨和李叔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沈云初下了马车,直奔白微雨身旁,主动牵着白微雨的手往府内走,白微雨宠溺的笑笑,揉揉她的脑袋:“酥酥辛苦了,给你备了最喜欢的栗子糕,还热着呢。” “多谢阿娘。”沈云初仰着头,乖顺的笑,眼神扫过四周,最终又回答了白微雨的脸上:“阿娘,大姐姐呢?” 之前她们可是有说好的,沈清月会在门口等沈云初回来,等她回来,她们就去花园里投壶,可沈云初眼神扫了一圈,除了一种来往忙碌的丫鬟小厮,就是白微雨和李叔。 沈清月绝对不是会食言的人,沈云初不免有些担忧,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 她仰着头,看着白微雨,只见原本还笑容温柔的母亲此刻神色间有一闪而过的忧愁,沈云初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白微雨只神色平淡的道了句:“你大姐姐同你阿爹有事情谈,今天暂时就不陪你玩了。” 白微雨的语气有些承重,沈云初没再说什么,只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乖乖的牵着白微雨的手,朝着院子的方向过去,隐约间,她瞥见一旁的李叔似乎也重重的叹了口气。 入夜。 白微雨陪着沈云初用过晚饭便离开了院子,沈云初接着散步的由头,硬是拉着琳琅提着灯笼陪她在府里走走,而沈云初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沈清月的院子。 刚走到院子外,站在虚掩着的院门外,里面安静极了,几乎没有声音,沈云初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去。 灯火昏暗的院子里,沈清月独自跪坐在地上,她眼眶通红,将被折断的枪头以及各种已经被损坏的刀枪小心翼翼的放进一旁的箩筐中…… 不用说也知道,大抵是沈纪常让人毁掉的,也只有沈纪常才能轻而易举的动得了她的东西。 看起来,与其说是谈过了,倒不如说是吵过了。 沈云初站在门外,眼神心疼的看着她,默了半晌,她才轻轻推门,木门发出的“咯吱”声吸引了门内少女的注意力。 沈清月寻声望过来,正好同沈云初四目相对,她怔了怔,慌忙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继而站起身来,故作洒脱的将手里最后一支枪头扔进箩筐里,可望向那枪头时流露出来的悲伤和眷恋却是骗不了人的。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加有说服力,随即她佯装镇定,语气淡淡的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啊,一定难过极了。 沈云初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安慰她两句,可又怕一开口就说错话,索性什么都不说。 沈清月垂着眸,始终没有看她,“进来坐。” “……”沈云初依旧沉默着没说话,但犹豫了片刻,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琳琅:“你先回去,我和大姐姐聊聊天就回来,不用担心。” 琳琅点点头,见了礼,叮嘱了几句便转头离开了,沈云初提着裙子,迈步走了进去。 坐在石桌前,沈清月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沈云初跟前,又提起茶壶给她倒茶,可心头的难过压的她提着茶壶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茶水倒进杯子里,无奈,她只好放弃,将水壶放下的同时承重的输了口气,“抱歉……我……” 说话间,她别开眼,语气有些哽咽。 沈云初默了默,突然想到什么,她道:“阿姐,今晚西市有灯会,我们去看。” 似乎没料到沈云初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沈清月显示呆愣了片刻,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沈云初,这问的突然,一时间让她差点忘记了悲伤,那眼神仿佛在问“你认真的?”。 沈云初冲她笑,没等她答话,就拉着沈清月出了院子,等沈清月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拽着到了一处矮墙根。 第19章 西市灯会 这里距离沈家的仓库日里除了白日打扫的丫鬟小厮,几乎没有人来,墙也矮,是最好翻出去的地方。 寂静的夜,沈清月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深怕漆黑的草丛里会突然钻出来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沈云初已经绑好了袖子,自己爬上了堆在墙根的箩筐板凳上,沈清月倒吸一口凉气,忙小跑过去,一把抓住沈云初抬起来想要再顺着箩筐往上爬的脚。 沈云初怔了怔,回头看向下面的人,沈清月神情紧张,张了张嘴,“你……”可话还没出口,又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处境,她忙压低声音:“你快下来!” 沈云初站在椅子上,冲她笑笑,却招呼着沈清月:“下去做什么?大姐姐,你快上来啊,咱们从这里翻出去,逛完灯会咱们再回来,不会被发现的。” “……” 沈清月看着她面露难色,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从小到大,两人关系算不上特别亲厚,但从小沈云初就是所有人眼里公认的乖乖女,从未做过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 她就不明白了,沈云初这是怎么了? 思索间,沈清月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快下来,太危险了,一会儿让父亲知道,会挨骂的。” 沈云初看着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又是冲她一笑,表示:“走嘛走嘛,听说今晚还有擂台比武呢,姐姐你不想看吗?” 听她这么说,沈清月果然犹豫了,趁着她晃神的空挡,沈云初果断的挣脱了沈清月拽住她脚踝的手,眨眼功夫就借着墙根的杂物爬上了墙头。 “你……你快下来!”沈清月顿时慌了神,沈云初却只是笑着冲她摇了摇头,连同头上绑头发的红色穗子都跟着小幅度的摇晃着。 她缓缓地站起身,双手展开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沈家虽是武将世家,但沈云初自吃饭就开始吃药,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她根本就不曾习过武。 沈家三姐妹,沈书瑶虽不精通,但也多少会写防身的东西,沈清月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沈云初通文不通武。 “酥酥!”见她这般举动,沈清月的一颗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沈云初要是从上面掉下来,那还了得,沈纪常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沈清月压着声音和砰砰直跳的心脏,“你别闹了,快下来!!会被人看见的!” 此时,沈云初已经展开双臂,在窄小的墙头上走了两个来回了,面对沈清月的话,她并不理睬,只自顾自的说着:“我数三个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大姐姐要接住我哦。” 说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甚至冲沈清月眨了眨眼,沈清月大惊:“不、不行的,太危险了!你……” “三!” 沈清月话音未落,沈云初扬声一喊,在墙头停下,准备、提裙、下蹲、起跳,一气呵成。 在她飞出去的一瞬间,沈清月瞳孔一震,也不再顾忌其他,裙子一掀,眼神犀利,脚上运力,踩着墙根放置的杂物,腾空而起,几乎是飞过墙头,脚尖落地,一把抱住从天而降的沈云初。 小儿落入怀中的一瞬,沈清月和藏在暗处的暗卫同时松了口气,这小姑奶奶要是摔坏了,他们俩都没法交差。 只有沈云初几乎是欢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能接住我的!阿姐你好厉害!!” 沈清月将她放下来,猛地凑近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嘘!!嘘!!!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她是真的很害怕被发现! 寂静的夜晚,沈云初的欢呼声显得格外突兀,这一刻,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紧张和羞耻感让沈清月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捂住沈云初的嘴,眼神间,也完全没了刚才接住沈云初时的敏锐。 沈云初一怔,抬手将她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然后无声的点了点头,随即拉着沈清月一路小跑着,穿过沈府墙外的小巷子。 还没走出去,便隐约可见外面透进来的丝丝光亮,还能听见交谈的人声,两人朝着光亮奔去,吵闹声渐近,钻出狭小漆黑的巷子,外头的景象一片繁华。 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四周彩绸高挂,灯火通明,小商贩、杂技班、以及令人目不暇接的各种点心、商铺、花灯,加上来往的人群,让四周显得格外拥挤。 此时,暗处观察的几个暗卫相视一眼,皆面露难色,默了默,其中一个迅速隐去了身影。 这边,沈云初拽着仍在愣神当中的沈清月,穿梭在人群中,直朝一个方向过去,沈清月疑惑,“酥酥你慢点,我们去哪儿啊?” 沈云初没多做解释,只冲她一笑,故作玄虚:“走嘛,去了就知道了啦。” 沈清月不再问什么,虽疑惑,但也并未拒绝跟她走,直到两人停在一处人山人海的人群外围,沈清月抬眼看去的一瞬间便愣住了。 这里就是沈云初方才说的擂台,其实也并非是什么太隆重的大场面,只是地方官府特设来灯会上凑热闹的。 但是沈云初知道,沈清月需要这个机会,沈纪常从来不支持她,连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可她自己又确实喜欢。 一边放不下,一边偷偷努力承受打压,她太需要一个可以自证的机会了。 沈云初可以外力辅助,可关键还是要看沈清月自己,如果她心中有虑,是做不成什么事的。 沈清月似乎也看出来了沈云初的用途,她抬头看着擂台上正在交锋的人,有些无奈又伤感的皱了皱眉,她问:“看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又不缺钱。” 沈云初歪了歪头,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我知道啊,可是魁首不止有五十两银子,还有一个很好看的琉璃花灯,我想要。” 说着,她眨巴眨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挽着她的胳膊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撒娇攻势,让本就内心摇摆不定的沈清月最终做出妥协。 沈清月重重的叹了口气,表示:“那,就这一次,回去之后,不许告诉爹爹。” 见她应下,沈云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点了点头,沈清月语气微顿,咬了咬牙,又道:“我……没怎么和人交过手,要是输了……” “输了也没关系。”沈云初主动打断她的话,“但是大姐姐这么厉害,肯定会赢的。” 两人正说着,面前的人群传来一阵喝彩,抬眼看去,原来是已分胜负,就在那胜者站在擂台上大喊:“还有谁!”时,沈云初毫不犹豫的举起手,“我!” 人群哄闹,但她的声音不小,又连续高高举着手喊了两句:“这里这里!” 众人的目光才缓缓地朝着姐妹两投过来,身高优势,所有人都先看了看站在沈云初身旁的沈清月。 这时,沈清月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承接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反观沈云初,却是一把拉住沈清月的手,冲着人群招呼,“都闪开,让我阿姐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新鲜,都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往擂台的夹道。 第20章 盯紧白屹川 于此同时。 西市私房茶楼。 房间内,灯火昏黄,白玉珩一身金白相间的束腰长袍,衣摆上的金色牡丹华丽矜贵,金冠束发,半卧在美人榻上,手中把玩着翡翠质地的杯子,轻轻摇晃着。 一阵凉风吹过,暗卫悄然现身,垂着头跪在地上,“爷,三小姐来西市了。” 闻言,他手中的杯子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淡漠的神色间毫无察觉的笑意稍纵即逝。 这小姑娘八九成是来逛灯会的,在记忆里,这小姑娘其实挺懒的,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 但只要有对什么事有兴致也并不耽搁她立刻站起来,除了那一次,他读到她的心声,得知她要和她那造反的“好”哥哥跑路,他一怒之下亲自去她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堵她。 人赃并获,当时她没有抵赖,只是直接晕了过去,但是是装的,因为当时他能听见,在她心里,好像是什么难听的词都用来把他骂了个遍。 而后,他将她带回了东宫,关了起来,限制了她的行动,可最后,还是在白屹川和沈泽瑞的联手下将人哄骗了出去。 他追上她了,可没来得及就她和自救,最终被老东西的人乱箭射死在了一片竹林里面。 除此之外,他也从未限制过她的行动,只要出门之前知会一声,让他知道她去哪儿就行。 他不在,就由宫里的掌事公公代劳。 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默了半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身子,“别让她受伤,还有,盯紧白屹川。” “是。”暗卫领了命,又一次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此时,沈云初拉着沈清月,抬头挺胸的走在通往擂台的夹道上,无数或是好奇,或者看新鲜的目光投在两人身上。 沈云初浑然不觉,昂首阔步,沈清月被她牵着,浑身不自在,走路都差点顺拐,手和脚险些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只能硬着头皮被沈云初拽上了擂台。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她和沈云初才能听见音量道:“酥酥,咱们不用这么招摇?” 沈云初笑笑,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没关系”,等沈清月上了擂台,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裁判也不相信,这个看着胳膊还没他粗的小姑娘,几番询问,才确定了沈清月的确就是来打擂台的。 对手是个大胡子男人,显然也对面前的沈清月存有一丝的怀疑,心想,这可不好下手啊,万一给打死了,闹出人命,银子没拿到,自己还徒增几年牢狱之灾。 可沈清月却并不这么想,起初或许还是有些犹豫,但转眸对上沈云初鼓舞的眸子,她眸光一沉,像是下定了眸中决心。 在一声“请赐教”中,两人开始动手,一开始,大胡子还有手下留情,直到脸上挨了沈清月一拳,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并非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大胡子捂着眼睛,“咿呀”乱叫,沈清月怔了怔,原本犀利的目光闪过一丝歉意,她是想赢,但她并不想伤人,于是,她微微上前:“对……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举动,把在场的围观群众都看傻了眼,而大胡子则觉得,她这是在羞辱他,气急败坏之际,抡起拳头砸过去,沈清月眸光一沉,本能的闪躲开。 随后的画风就变成了,沈清月一边道歉,一边给了人家一个过肩摔,对方直呼:“不打了不打了!什么玩意儿啊!”然后就一瘸一拐的走下了擂台。 继大胡子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初出茅庐的江湖人出来挑战,可无一例外,都被沈清月打趴下了,最终拿下了这一轮的魁首。 裁判宣布完结果之后,在一众人的喝彩声中,沈清月的脸上隐约可见以前从未有过的笑意,这是感受到自身力量的笑容。 也许,光是这样,沈清月就已经很满意了,可对沈云初而言,这还只是个开始。 沈云初扬起灿烂的笑容,一路小跑着上了擂台,一头扑进沈清月的怀里。 当裁判将一盏做成兔子摸样的琉璃花灯亲手递给沈云初时,看着她一脸郑重又小心翼翼的接过手,沈清月忽的眸光一柔。 沈云初兴奋的举着手里的花灯给沈清月看,沈清月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但也很捧场的笑笑,“好看。” 两人打道回府的时候,显然心情都很不错,沈云初捧着手里的琉璃花灯,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沈清月就负手走在她身后。 一向怕黑的沈云初,这次就算是离开了灯火通明的闹市,夜色很深,但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可不知为什么,沈云初正走着,突然感觉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一怔,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沈清月垂着眸,似是想到什么,她脸上刚飞扬起来的神采消失不见。 “谢谢。” 沈云初听她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哽咽,一时间,沈云初有些晃神,沈清月语气微顿,接着道:“谢谢你酥酥。但是我想,再过不久,我就要成亲了,嫁给,裴尚书家的公子,以后……” 说着,她突然止住了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最后一句话,却让沈云初如遭雷劈,可细算之下,又好像确实是到时候了,沈清月已经过了及笄,马上就是十六岁生辰。 想到她上一世的遭遇,沈云初心头一横,跨步上前,牵着她的手,“阿姐,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面对沈云初的许诺,沈清月有些震惊,又有些意外,可更多只是无奈,她知道沈云初的好意,可光凭她,怎么可能做到呢? 两人回去的时候,依旧找了刚才翻出来的那堵墙,沈清月抱着沈云初,沈云初抱着花灯,沈清月带着沈云初,脚下几个借力,就轻松的飞跃过那并不算高的围墙,稳稳地落在了院子内。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的空挡,四周突然亮起火光,沈云初吓了一跳,沈清月下意识就将沈云初护在了身后。 沈清月犀利的眼神扫过院子内的一众人,看着都很面熟,是沈府的小厮,一瞬间两人都明白了什么。 下一瞬,围住他们的小厮缓缓让出一条夹道来,沈纪常和白微雨自夹道另一头走出来,紧跟着出来的,还有二娘子孙巧。 看见三人的瞬间,沈清月浑身一紧,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孙巧就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拉着沈清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小姐,您没事?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啊?” 说着,她抬起袖子,小心仔细的替她擦拭额头上因为比武而留下的汗珠子。 沈纪常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看着沈清月的目光近乎怨毒,沈云初站在一旁,她从未见过脸色如此难看的沈纪常,只觉得心里发憷。 但是她知道,她一定要说点什么,否则,受苦的一定是沈清月。 第21章 我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想着,她努力克制着发软的双腿,走上前去,张了张嘴,“阿爹……” 话未说出口,沈纪常怒不可遏的手一扬,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琉璃花灯落地声被摔了粉碎的脆响,沈云初脚下几个踉跄没站稳摔在地上。 沈云初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地上摔碎的琉璃花灯碎片,花灯内的蜡烛被摔出来,在地上弹起又落下,最终熄灭了。 还不等她反应,便见沈纪常几个跨步冲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沈清月脸上,清脆的响声划破寂静的夜,沈清月头一偏,他力道之大,让沈清月的脚下都止不住踉跄了几步,白微雨忙上前将人拉住。 孙巧也连忙将沈清月护到一旁,白微雨将人拉开,沈纪常却依旧止不住怒不可遏的咆哮:“你干的好事!你自己不守规矩也就罢了,还要带上你妹妹!你安的什么心!” 这话说的,可谓是很不讲情面了,沈清月捂着脸,站在原地,神色间隐约有些惊恐,可早已习惯了这种对待方式,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沈纪常狠狠地瞪着沈清月,胸口因为怒气而剧烈的起伏着,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沈云初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毅然决然的挡在沈清月跟前,仰头看着沈纪常,道:“是我!是我要出去,大姐姐只是陪我出去而已,我想要那个花灯,才强拉着大姐姐去的,她拒绝不了我。” “西市擂台的裁判和围观的人都可以作证,他们都可以证明,是我拉着大姐姐上的擂台,大姐姐是被我逼的,爹爹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要怪就怪我!” 她咆哮着,紧捏着双拳,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沈纪常愣在原地,看着面前因为歇斯揭底而面色涨红的沈云初,他先是懵圈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眼底的怒气再次飙升。 他看着眼前素来乖巧的小女儿,眼底的诧异大过了升腾的怒气,沈纪常是武将,比起讲道理,他更喜欢动手,信奉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沈泽瑞小时候就没少挨揍,三天一小打七天一大打都是常事,连沈少珩都挨过,更别说沈书瑶和沈清月了,只是下手没那么重而已。 唯有沈云初,自幼乖巧懂事又机灵,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从来不忤逆他,挨骂都是极少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身体不好,要是再动手,打坏了可怎么好?沈纪常可不敢随便下手。 如今,他万没想到,向来乖顺的沈云初会如此出言顶撞他,气的指向她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好!好极了!统统给我带到祠堂去!” 沈云初没再说什么,只略微有些发颤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进了白微雨疑惑又带着些怒意的眸子里。 她低了低头,不再争辩,同沈清月一起被带到了沈家祠堂。 沈纪常手里拿着长长的教条,两人并肩跪在蒲垫上,瑟瑟发抖,突然,沈纪常一咬牙,抬起手里的教条狠狠地抽在沈清月身上。 “我让你离经叛道!” 第一鞭落下,沈清月瞬间紧绷了全身,却咬着牙,一声没啃,沈纪常再次扬起鞭子。 “阿姐!” 沈云初大喊一声,支起身子要扑过去,却被白微雨示意让一旁的琳琅将她拦住。 “你放开我!”沈云初挣扎着,琳琅只能死死地将她抱住,眼睁睁的看着鞭子一次次落在沈清月背上: “我让你大逆不道!” “我让你带着你妹妹出去鬼混!” “我让你不听话!” …… 诸如此类的话随着一次次教条的落下,沈纪常几乎咬紧了牙关,沈清月始终跪的笔直,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她咬着牙,哪怕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她仍旧一声不吭。 沈云初挣扎着,一口咬在琳琅的手臂上,琳琅猝不及防的吃痛,猛地松开了沈云初,借着这空档,她几乎是飞身扑了过去一把将沈清月抱住。 不等沈清月反应,沈纪常的教条就已经落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沈云初结结实实的替她挨下了这一鞭子。 她痛苦的闷哼一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想脱了线的木偶,身子瞬间失重,往地上栽去。 “酥酥!” 祠堂里,白微雨和沈纪常的声音交错,沈清月眼疾手快,一把将沈云初抱住。 沈云初疼的浑身的力气都像是瞬间被抽干了一般,伴随着一阵轰鸣声,这一刻,她甚至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好一会儿,等沈云初缓过神来,她睁开眼,对上沈清月焦急的目光,她将沈云初抱在怀里,明明自己伤的更重,可这一刻,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背的伤。 “酥酥,你怎么样?”她轻声询问。 沈云初挣扎着,从沈清月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向站在跟前,手里依旧拿着教条,脸上却全然没了方才的怒气。 他神色间有些木楞,又有些震惊与后知后觉,似是不太相信眼前的场景,不管前世今生,这都是沈云初第一次挨这教条。 她知道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教训他们的,但竟不知,这玩意儿打在身上这样疼,而沈清月,却咬着牙,挨了那么多下,都没有半点反抗。 默了默,沈云初挣脱沈清月扶着的手,强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她跪在地上,挡在沈清月跟前,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云初仰头,目光坚定的看向面前神色复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沈纪常,他张了张嘴,想问她疼不疼,可没等他问出口,沈云初便道:“阿爹是希望阿姐幸福的,对不对?” 沈纪常怔了怔,似乎是没料到沈云初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他没有答话,沈云初却并不在意,只仰着头继续道:“可是,如果嫁给裴长恭阿姐不会幸福,阿爹您还会让她嫁吗?” 听着她的话,沈纪常瞪大了眼,实属不相信这话是从沈云初嘴里说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怒斥:“休要胡言!” “阿爹!”沈云初据理力争:“巾帼英雄并非阿姐首创,几百年前,我开国大帝平安皇后,便是一介女中豪杰,随大帝南征北战,破军无数,她是第一个被载入昭合史册的女将军。” “够了!”沈纪常眸光一寒,厉声打断沈云初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沈云初咬了咬牙,眉头一拧,更加坚定起来,全然看不见站在一旁脸色微黑的白微雨,她说:“阿爹,我求你信我,裴长恭他不是什么好人,阿姐不可以嫁给他,他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外室,从未像任何人袒露过,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我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对上她坚定的目光,不知怎么的,沈纪常想呵斥她“闭嘴”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 许是沈云初态度太过强硬,言语间又调理分明,让沈纪常都有片刻恍惚和怀疑,难道自己的眼光真的出了问题? 第22章 怎么样才算被夺走了气运? 可他看人向来很准,印象里,裴长恭是个温文儒雅的人,在整个盛安城风评都颇好,绝不是沈云初口中那般表里不一之人。 思索间,沈纪常有些犹豫,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白微雨,却恰巧同她四目相撞,两人眼底都隐约流露出一丝惊讶。 “酥酥,”沈纪常定了定心神,合眼又睁眼间,眼底的诧异和不解已全然被严厉取代,他冷着脸,“爹娘自幼教导与你,凡是不可听信外界传言,更不可为尚未得到证实之事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毁人清白,你可知错!” 这话听着,是严厉责骂与沈云初,但实际上,沈云初懂,沈纪常此刻与她所言之事,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信,大抵是因为此刻的沈云初看起来立场坚定,眼神间隐隐透着几许光辉,一点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眼神,如此犀利和坚定。 疑,大抵就是,不管沈纪常怎么看,眼前的人都是只有十岁摸样的小姑娘,可怎么的偏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竟会让他心头动摇。 沈云初看着他,眼神不改,“可是阿爹,您也常说,凡是要就事论事,以事实为准,多余的口舌之争并无意义,您若觉得我所言之事有假,您可派人暗查,若最终仍像阿爹所言,裴长恭为人正直,性格温良,洁身自好,那我无话可说,阿爹想怎么罚,我都认了!” “你……”沈纪常咬牙,还想反驳什么,他握紧手中的教条,思虑万分,想从她言语间找出一丝不妥当之处,可最终都是徒劳的。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跪在地上,额头上因为后背的伤而渗出的汗水,心软之际,索性将手里的教条重重的扔在地上。 “好!”他一咬牙,“就依你所言!若是让我发觉你空口污蔑了人家,我轻饶不了你!” 说着,他冷哼一声,重重的拂袖离去,孙巧忙上前同丫鬟一道将沈清月从地上扶起来,她满眼心疼,泪眼婆娑。 这边,见沈纪常离开,沈云初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琳琅和白微雨也忙上前将沈云初扶起,可这不动还好,这一动,牵动背后的伤口,还没站起身,就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在晕过去的前夕,她听见几人慌乱的叫着她的名字,却听不真切具体说了些什么,直到那些声音渐小,最后完全消失,失去了意识…… 当沈云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房间内,看着眼前熟悉的装潢,她心头微安,可思绪回溯之间,她心里又有些不满。 这破身体,沈清月挨了那么多下,都没有晕过去,她就挨了一下,竟然就不省人事了。 老天爷也真是的,既然都让她重生了,怎么就不能给一个好一点的身体呢? 思索间,她本能的轻咳了两声,候在一旁的琳琅立马察觉到,忙过来照看:“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在琳琅的帮助下,她缓缓地支起身子,偶尔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还会隐隐有些痛意,但她却勉强扯了扯嘴角,轻声应答:“还好,不太疼了。” 琳琅拿来软枕,靠在她身后,再递来水,看着她饮下,将杯子放置到了一旁,看她的眼神有些担忧,沈云初却是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不用担心我,我真的不疼了。” 琳琅看着她,仍旧满面愁容,很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沈云初顿时有些疑惑,她的这个表情告诉沈云初,她担心的,或许不止是沈云初受伤这件事情。 于是她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琳琅垂了垂眸,面上是有些为难的,支吾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才道:“原本,夫人不让我告诉小姐的,可我总觉得不说憋得慌。” 说着,琳琅语气微顿,沈云初也敛了敛眸,心头愈发疑惑了,便听琳琅道:“今儿一早,听说上回学府考核的结果出来了。” “那个高知意拿了上甲等,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亲自到学府表彰,声势可大了呢,而且得了长公主和太子殿下各一个允诺。” “说是不管是什么时候,任何事情,只要是长公主和太子殿下的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满足她。” 这样啊…… 沈云初垂了垂眸,眼底并未掀起什么波澜,那种场合,是做不了假的,她能凭自己的实力拿到上甲等,那两个允诺也是她应得的,这有什么好不平的? 不过转念一想,沈云初只觉得,许是琳琅心疼她,所以才来打抱不平,可是,既然考核已过,她却是没有高知意答得好,那她也是愿赌服输的。 只是,提起高知意,沈云初脑子里不禁想起那日在考核现场她听到的高知意和那个叫系统的东西的谈话。 他们说要夺走女主气运,可怎么样才算是夺走了呢,什么程度才能算气运被夺走了呢? 沈云初正疑惑,琳琅突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小姐啊,并非奴婢小心眼儿,只是我听裴小姐说了,您的考核成绩也是上甲等,可阅卷的夫子硬是说您文章里头的典故没她用得好,这是什么说法嘛!” 琳琅愤懑不平的说着,沈云初心里却莫名的泛起了一丝波澜,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直觉提醒她,要小心提防高知意这个人。 或许,她并不会明面上对沈云初干什么,但人性都是复杂的,或许她不想,但并不代表她不会…… 祠堂的事情之后,沈云初只是在家里修养了两三天就再次去了学府,一来,其实她伤的也不算重,沈清月比她还多挨了那么多鞭子,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而她都已经躺了两天了,自是觉得不打紧的。 沈云初刚迈步跨进学堂的门槛,一抬眼,就瞧见她原本的位置已经给了高知意,那是正对着夫子讲台的位置,视野很好。 大家的座位都是陈夫人亲自排的,说白了,也就是按照对学生之间的喜欢以及家室来安排的,她的那个位置算是整个堂上最好的。 沈云初站在远处,平淡的目光扫了一眼堂内,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围着高知意谈笑风生,愉悦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堂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沈云初进来了。 包括一向和沈云初关系很好的裴雪颜,此刻也正亲昵的挽着高知意的手,两人不知道附耳说了些什么,都捂嘴笑了起来,瞧着就好像认识好几年似得。 其实,在高知意破例来参加原本只属于沈云初和宋元成的考核前,她是不属于这个学府的。 也并非高价官位不够,只是听说,高家兄弟姊妹,都是单独请的教书先生,他们有自己的专门的高家私塾。 裴雪颜也大致是没有同她有过多接触的,沈云初也没太在意,直径走到一旁的空位,这个位置稍微靠后一点,但也并不能算不好。 她刚坐下,只听脑子里“叮咚”一声,是高知意脑子里,那个叫做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达成任务一,成功拉进与原女主身边人的距离,获得百分之二十的女主光环,奖励两百积分。” 第23章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反抗? 听着这个声音,沈云初浑身一僵,诧异的眼神下意识望向被人群簇拥的高知意,心头了然,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被夺走气运啊。 沈云初眸光微沉,敏锐的觉察到一丝危机,突然,一个纸团子从不远处飞过来,精准的砸在沈云初的桌子上。 沈云初愣了愣,顺着那纸团子飞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倚靠在案桌上的沈书瑶,她眼神戏谑,似乎很得意。 不用问也知道她在得意什么,以前,沈云初总是整个女舍的焦点,功课好,性格好,勤学好问,知书达理,如高悬明月,又似精雕细琢的美玉,不管是同窗也好,夫子们也罢,都无一不喜欢她的。 每每她一来,就几乎是全场的焦点,总有人忍不住上前去与她攀谈,可是现在,不仅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是她的位置,都已经被高知意抢占了。 沈书瑶看着她,轻声嘲讽:“你也有今天啊~”语气中是克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沈云初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她,随手将桌上的纸团子扔了回去,正好同沈书瑶擦身而过。 沈书瑶愣了愣,似乎有些诧异,沈云初的性子向来温顺,像只小绵羊,平日里自己一个人走夜路都会吓哭,受了人奚落也几乎从不还嘴。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反抗? 此时,高知意似乎也注意到了沈云初,沈云初垂着眸,整理桌上的黑白棋子,将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分开装在不同的棋框里。 她并未抬眼,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道朝她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沈云初并未在意,佯装没注意到,继续垂着眸分拣手中的棋子。 可下一瞬,她脑子里却突然响起来高知意的声音,她似是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做,可不这么做,我就得死啊。” 接下来,是系统的声音:“宿主能想明白,实在太好了,免受皮肉之苦,多积攒积分,积分满一万,就能去下个世界啦。” 高知意骂了一声:“狗东西。” 系统:“宿主,请注意你的言辞。” 沈云初听着,面上并无波澜,只安静的分着手中的棋子,心头忍不住奇怪,什么皮肉之苦? 难道高知意不听话,就会收到相应的惩罚? 她想的入神,全然没有察觉高知意已经起身朝她走过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一抬眼就对上了高知意淡漠的目光,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 还没开口,沈云初就率先听到了高知意的心声:“哎呀,干嘛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搞得我都怪不忍心了。” 沈云初垂了垂眸,神色自若的别开眼,下一刻,就听高知意唤了声:“沈小姐。” 沈云初淡淡的一笑,“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酥酥,她们都这么叫。” 面对沈云初的示好,高知意显然有些意外,她眼神一滞,对上沈云初淡漠的眼神,高知意猛地回过神来。 她笑了笑,说:“真是抱歉啊,抢了你的位置,不过,是陈夫子让我坐在那儿的,我没法儿拒绝,后来才听说那原本是你的位置。” 沈云初能听出来,这句道歉,并非真心实意的,虽然语气无辜,但字里行间无一处不透着挑拨的意思,她这是在告诉沈云初:我来了,你昔日的宠爱就不复存在了。 但沈云初没计较,只说:“没关系,位置有变动是常事,夫子如此安排,定有她的道理,姑娘能想着我,实在是有心了,但姑娘不必在意,也不用歉疚。” 末了,冲她递过去一记无害的笑,便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挑拣手中的棋子,从容的,仿佛高知意没来过一样。 没有成功激怒沈云初,高知意显然有些意外,紧接着系统的声音在两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激怒原女主,降低原女主好感度失败,积分扣除一百。” 高知意脸上的神色微僵,沈云初便听见她的心声响起:“垃圾系统,你别太过分!” 系统回答:“宿主请注意你的言辞。” 高知意无语了。 沈云初也无语了。 这件事之后,两人一整天都没再起过争执,但沈云初发现,真的如同系统所说的,这一整天,曾经和她关系要好的几个富家小姐都像是无视她了一般,一直和高知意走的很近,包括一向对她偏爱的陈夫子也将那份少有的偏爱转移到了高知意身上,对她则是格外的严苛。 其实这些,沈云初都不觉得有什么,她的功课是整个女舍内最好的,她并不会因为大家的疏远而开始针对或者将重心放在高知意身上,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管她能不能读心,她都很清楚她想要的东西,是学更多的东西,看更多的书,做更多的事,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而不是将精力都浪费在这些无用的虚荣心上。 只要她们没有对她的正常生活造成影响,那就大可不必理会,别人也都不是傻子,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 明辨是非,是官家子女最基本的操守。 只要她还是沈云初,那她的才学和能力就永远不会消失,她永远都是那个皎如明月的沈云初,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早课结束的时候,破天荒的,白玉珩竟出现在了学府,是沈云初抱着书本准备出去的路上,一处庭院的拐角,索性沈云初下意识止住了脚,否则还真的会就这么撞上去。 一抬眼,看清对面的男人,沈云初心头微沉,但很快反应过来,恭敬的见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沈云初微微颔首,垂着眸,错过了男人眼底打量的情绪,良久才听见他沉稳又低沉的声音淡淡应答了一句:“嗯。” 他表面冷淡,可他的心声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沈云初:“唉,听说小媳妇儿前几天偷跑出去玩挨罚了,养了几天,不知道还疼不疼,也不跟我说说。” 沈云初垂着眸,心头莫名一紧,匆忙欠了欠身,便主动绕过他离开,还没走出几步远,身后便传来陈夫子的声音:“太子殿下,高小姐等您多时了。” 沈云初脚步微顿,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却只是扫见他同陈夫子走过拐角的一抹残影,所以,他来这里,是为了高知意? 思索间,她有些在意的皱了皱眉,心底一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可她并未在意,只是拿着书去了门口。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视线跳跃在陆陆续续出来的同窗中,最后找到那抹清逸出尘的淡青色,她眸光一喜,便迫不及待的快步而去。 “宋哥哥。”她截停了一路出来的宋元成,一见是沈云初,他便立即止住了脚,冲她一笑,微微颔首:“沈姑娘。” 他永远都是这般谦和,温润,沈云初将手里的书本递过去:“这是上回宋姐姐邀我去宋府吃茶时你借与我的,我已经看完了,劳烦宋哥哥带回去。” 宋元成笑着接过她递上来的书,扫了一眼书皮,“这书有些难度,沈姑娘当真看完了?字句斟酌过了?” 第24章 探病 沈云初点点头:“自然,但说来惭愧,并非我一人得解,也是请教了夫子和母亲才能略懂。” 其实这本书,上辈子沈云初就看过了,虽然那时候年纪也不大,的确也是缠着陈夫子和白微雨给她讲不懂的地方。 但不可否认,现在借来,不过就是想和宋元成套近乎罢了,她知道宋元成这样的人,最是欣赏与他志同道合的。 果然,沈云初话音刚落,宋元成眼底便闪过一丝对她的赞赏,这书本不是她这个年纪可以看懂的,可她却并未因此放弃,而是多方请教,如此好学,实属让他有些意外。 至此,沈云初能明显感觉到,宋元成看她的眼神似乎比方才更加温柔了几许,他道:“我书房里还收藏了不少好书,姑娘若是喜欢随时到宋府来取。” 沈云初笑着点头:“那就先谢过宋哥哥了。” 说话间,两人相视一笑,正欲并肩离开,沈云初突觉一道狠戾的目光扫过来,她如遭雷劈一般,僵了僵身子,脸上的笑容一滞,下意识回过头。 不出所料,隔着人群,她对上站在不远处台阶上白玉珩阴沉的眸光,她不由自主的惊了一下,这个男人总能在她高兴的时候蹦出来扫她的兴。 沈云初移开视线,目光扫过站在他身旁的高知意,瞧着样子,他们应该是说完事一起出来的。 许是隔着一定的距离,沈云初并不能听见他们的心声。 似乎觉察到沈云初的神色,宋元成面色担忧:“怎么了?” 闻声,沈云初忙回过神来,眸光一转,递给他一个宽慰的笑:“没什么,我们走。” 说着,她尽量无视背后那双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目光,硬着头皮同宋元成一起出了学府,各自上了各家的马车。 坐在马车内,沈云初才顿觉那道目光消失了,她轻轻松了口气,靠在车壁上,全然没了方才同宋元成道别时的笑意,像霜打了的茄子。 她抬手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一遍遍的深呼吸,才终于将那汹涌的慌乱压制住。 沈云初本以为,此事会就此告一段落,可没想到不久之后,她便得知了宋元成坠马摔伤了腿的消息。 可记忆里,宋元成根本不会骑马,他又怎么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左思右想,觉得很不对劲,同沈纪常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去看看他。 当马车停在宋府门口,琳琅搀着沈云初刚从马车内下来,一抬眼,就对上男人熟悉又深沉的眸子。 沈云初心头一忌,但面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他站在宋府外,看着像是站了挺久,许是在等什么人。 看见沈云初,他一改往日的阴冷,嫌少的扬起了嘴角,带着一抹得意,撞入沈云初眼眸时,让人不得不往一些坏处想。 难道宋元成落马跟他有关?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是白玉珩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思索间,沈云初心头再次翻涌起不安,她微微蹙了蹙眉,硬着头皮抬步,走上台阶,同他擦生而过时欠了欠身行礼,却不敢多留,只带着琳琅进了宋府。 索性她来之前就差府中管事送过拜帖了,现在只需直接进去便是,省去了等的功夫。 可让沈云初始料未及的是,她前脚刚进宋府,白玉珩后脚就跟了进来,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府中丫鬟领着两人快到宋元成住处时,他猛的快步上前,几乎是在沈云初跨进宋元成院子门槛的下一瞬间,白玉珩也走了进来。 沈云初正疑惑,这家伙搞什么?就听他心道:“这样我就是和酥酥一起来的了,看你们还怎么说说笑笑,哼!” 沈云初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索性琳琅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小姐,您没事?”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勉强没事。她也很想问“太子爷,你没事,幼不幼稚啊?” 沈云初和白玉珩到的时候,宋元成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宋佳霓在一旁斟茶,除了被架着不方便动弹的腿,似乎并无大碍。 见两人来,宋佳霓起身见礼,宋元成也忙放下了手上的书,动了动身子,下一瞬却红了脸,一脸歉意:“唉,我这样实在是失礼,太子殿下,沈姑娘……” “无妨,”白玉珩出声,打断他的话,“既多有不便,就免了这些俗礼,宋公子好生养伤。” 这还是白玉珩嫌少的和颜悦色,看起来还是格外重视宋元成的,他招了招手,让人将带来的东西送进来,都是送来给宋元成补身体的。 只是沈云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宋元成摔断腿? 这与他并没有好处,难道只是为了拉近关系? 看着陆陆续续被送进院子的珍贵药材和食材,宋元成一时间有些无措:“殿下……这……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 他一向斯文,面对旁人的示好,每每想拒绝,可又总觉会让对方不高兴。 见他欲言又止,白玉珩道:“宋公子只管收下便是,权当是本王和酥酥的一点心意。” 沈云初微微一怔,他怎么就能代表她沈云初了?还叫的这般亲密,她又不是没带礼物来,他这样,实在让人难不多想。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迎上宋元成诧异中又随即了然的眼神,她慌忙想解释:“不不不不是,宋哥哥……” 宋元成却只是冲她一笑,她要说的话瞬间顿住了,宋元成道:“苏姑娘是来拿书的,待会儿让阿姐同你去,挑几本自己心仪的。” 听着他的话,沈云初犹犹豫豫的拽着衣角半天,那句“我不是来拿书的,我就是专程来看你的”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来,她听得出宋元成话里的意思,如果说白玉珩的话是在宣誓主权,那宋元成就是在撇清关系,在告诉白玉珩,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是同窗好友而已。 二来,她也不愿意在别人已经明显推脱关系的情况下厚着脸皮往上贴。 母亲和父亲都时常告诉她,她是沈家嫡女,在外,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沈家的脸面。 她应该要有,身为沈家嫡女的尊严和傲气。 思索间,沈云初垂了垂眸,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沉默着,沈云初就再次听到熟悉的心声传来:“你小子,竟然让我的酥酥这么难过,只摔断一条腿简直便宜你了,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早该让你落得个半身不遂才好,看你怎么跟我抢。” 听着他这几近疯魔的心声,沈云初才确定,宋元成的腿真的是他让人弄伤的,一时间,她没忍住,抬眸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白玉珩眸光微转,落在宋元成身上的目光轻轻落在沈云初身上,此时的沈云初已经别开了眼,被宋佳霓拉着走到一旁说话。 他心头疑惑:“刚才酥酥是不是看我了?肯定是看我了,本王今天特意穿了新衣,她肯定觉得本王今日格外帅气逼人。” 沈云初面上笑着同宋佳霓说笑,心里却表示:白玉珩你别太离谱! 第25章 我也想听你叫声哥哥 沈云初跟着宋佳霓从书房完书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晌午了,本来宋佳霓是想留沈云初在宋府用饭,但沈云初还是拒绝了。 宋佳霓虽觉得可惜,但也未曾强求,只叫她先在廊上等会儿,要她捎些上乘的布料回去给白微雨。 她执意如此,盛情难却,沈云初只好应下,在原地等。 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拽住沈云初的胳膊,将她拽进身后的假山中,一把将她抱起,双脚离地的瞬间,前所未有的惊恐在心底蔓延。 紧接着,那人将她放在一块凸出来的假山石上,她张了张嘴,刚想叫喊,却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 她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挣扎,可却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她还不明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太师府上,怎么还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不轨之事! 直到眼帘一抬,在漆黑的环境中,却对上一双明亮、深邃、又带着浓重戾气的眸子,像一滩被搅浑的池水,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在看清楚是白玉珩之后,她心底翻涌的惊恐被一股无名的怒火所取代,但是她忍住了,微缩的瞳孔极力压抑着即将迸射而出的怒意。 她一边觉得,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可另一边又觉得,对于白玉珩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好像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沈云初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她坐在石头上,正好能同他平视,被吓到差点崩溃,沈云初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努力靠着深呼吸来平复。 终于,他松开捂住她嘴的手,像是抬起什么珍贵物件一样,单手抬起她的脸,虎口抵住她的下巴,声音清晰又低哑:“酥酥还是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樊山的时候,那时候,她没有回答他,这一次,她当然也不会。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让她承认,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可沈云初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确定,难道真的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云初来不及多想,看着他,努力平静下来,此时内心的求生欲远远地大过了心头的恐惧,她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白玉珩怔了怔,假山里很黑,但他能夜视,根本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看着眼前被吓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的小丫头,他猛地意识到,“她本来就胆小,我好像真的吓到她了。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转念一想,“她如果真的同我一样,是重生回来的,明明带着前世的记忆,却想给我戴绿帽子,好像更过分一点!” 什么叫给他戴绿帽子?沈云初心头不平,他们成婚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怎么能还作数?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却是不敢说的。 纵使白玉珩心头有怨,可还是松了掐住她下巴的手,连声音都忍不住温柔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哭什么?本王又没说要对你怎么样。” 这般倔强中又透着半分无奈和半分妥协的语气,是他白玉珩对谁都不曾有过的,唯独对她,他用过一次又一次。 他心里无奈又不满,夹杂着一丝醋意:“我就是想问问,问问而已嘛,问问也不可以?你老是宋哥哥宋哥哥的叫,怎么到我这里,还没一句话呢,就哭了?我有那么吓人吗?我也想听你叫声哥哥。” 听着他清晰的心声,沈云初垂了垂眸,依旧不搭话,只是委屈的吸着吸鼻子,瞧着确实吓得不轻。 她无语又有点生气,开什么玩笑啊,这大白天的,突然一只手给你拽假山里,这么嚣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能不吓人吗? 还叫哥哥呢,叫你大爷! 白玉珩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嘴上还没开口,心里先妥协了:“算了,还是不逼她了,下次换个温柔点的方式问。” 沈云初不动声色的皱了皱,心道:啊……不是,还有下次啊? 他每次都这样,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一哭,他心里就不是滋味,纵使他手段无数,也一时间拿不出来一招应对。 当然,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他觉得,沈云初也一定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什么都不说,他着急想同她相认,但她不承认,他也同样没办法。 无奈,他只能在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先将人放回去,毕竟宋佳霓就快回来了,如果她突然失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对她的名节有损。 等宋佳霓回来的时候,沈云初已经安然无恙的站在了原地,除了她脸上消失的笑容以外,一切看起来都格外正常。 宋佳霓领着太师府的小厮丫鬟,将精心挑选的布匹拿上来,牵过沈云初的手,领着她上前查看。 “这些都是我们自家铺子里刚到的新货,无论是颜色、料子还是花色,都是上上成的,整个皇都就只有我们家有,昨儿刚到,都还没拿去店里,你拿回去,让夫人自己和你同你兄长做几身衣裳。” 宋佳霓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一回头,却见沈云初有些心不在焉的跟在她身后,任由她牵着,和刚才她离开时不太一样。 似乎是觉察到什么,宋佳霓有些担忧,只找招了招手,让丫鬟小厮先将布料送上沈家的马车,她转头看向沈云初,“酥酥,你怎么了?” 沈云初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晃神之间,丫鬟小厮已经将布料搬往马车门口了。 她赶忙道:“这怎么行呢,宋姐姐,这太贵重了,我断然是不能收的。” “行了。”宋佳霓牵着她的手,叹了口气:“给你你就拿着,这般扭捏做什么,全当是你来宋府探望元成的回礼了。” 说着,她语气微顿,迟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沈云初闻言,脑子闪过白玉珩那双阴霾遍布的眼,她赶忙摇摇头,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随即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事,没什么,宋姐姐不用担心,可能只是有些累了。” 宋佳霓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却没再说什么,只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目送马车走远,才领着一众奴仆回去。 两人明明相差八岁,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宋佳霓对她的喜欢,甚至比跟同龄人还聊得来,对许多事情,她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让宋佳霓就对她越发喜爱了。 甚至于在送走沈云初之后,折返回宋元成的院子,给他送宋家茶坊刚送来的新茶时,想起刚才他对沈云初刻意的疏远,忍不住提醒他:“我看酥酥那丫头对你不太一样,你可别跟块木头似得。” 宋元成卧在太师椅上,目光依旧淡然的落在手中的书本中,他神色不变,只道:“阿姐切不可乱讲,坏人姑娘家名声,她还小,哪里懂什么一样不一样的。” 见此,宋佳霓也只摇了摇头,没再多言。 第26章 略卖 往后的几日,也还算平静,学府里的课都不算多,加上教书法的夫子病了,请了好些时候的假,学府没有找到替补,便让各自回了家。 闲来无事,沈云初就缠着李叔带她出门,李叔很忙,沈家虽是武将世家,但也做些生意,做的最多的就是钱庄,其他的也有。 李叔基本每日都要过去不同的铺子里查账,核对出入金额,偶尔母亲有空的时候,就会同他一起去。 当然偶尔也会带着沈云初出府逛逛,等李叔查完帐,再一起回来。 想同他一起,就得赶早,对于这件事情,沈云初还是很积极的,她鲜少能自己起来,通常都是琳琅来催个两三遍,才磨磨唧唧的从床上爬起来。 但今日一早,天色朦胧亮的时候,沈云初就破天荒的起身了,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的身边,缺一个人,一个时刻为她效命,且只听命与她的人,她将来要做的事情都算不上绝对安全的,要做成那些事,她首先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危。 马车离开沈家的时候,天色刚刚亮开,四周还朦着一层薄雾,带着清晨潮湿的露水和泥土的芳香。 东市的街道,这个时辰,人并不多,连摆摊的小商贩都还寥寥无几,只有几个来的稍早的,摆弄着自己摊位上的瓜果蔬菜。 当马车停在一处钱庄外,琳琅扶着沈云初从马车内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肩,有些担忧又有些埋怨:“小姐啊,你想出来逛街也并不是非得这个时辰啊,这会儿露水正重,寒气未退,您身子骨本来就……” “好啦。”沈云初不愿意听她的絮叨,只冲她一笑:“没关系的,买东西嘛,不来早点怎么能挑到好的呢?” 琳琅无奈的抿了抿唇,不再絮叨什么。 同李叔约好了时间,沈云初便带着琳琅朝着东市街头的方向过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有陆陆续续的几个挑着东西的商贩赶去摆摊,两人拐进一条巷子里。 这里,是整个皇城最大的人市,顾名思义,就是略卖人口的地方,许多穷人家养不起的孩子就会带到这里来,供有钱人家挑选,以此来交换银两度日。 许是来的早,并没有多少人,站在巷子口,连能够供人挑选的人口都是一眼就能看全的,他们的脚上、脖子上或者手上,被拴着铁链,像牲口一样被拴在门口的柱子上,供人挑选,却没有半分要挣扎逃跑的意思。 目光跳跃间,沈云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同样被拴在角落里,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脏的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子的少年。 如果不是记得他那双如同野兽一般的眸子,沈云初差点没有认出来。 上一世,他是白屹川身边最忠诚的暗卫,身手甚至比白玉珩身边的庞勇还要厉害,每每交锋,都需要白玉珩亲自上手。 记得她曾听庞勇说过,这个人是白屹川从人市里买回来的,他忠诚什么地步呢,就算知道白屹川的计划里,他是注定要被抛弃和牺牲的,他也愿意完全顺从,替他完成任何任务。 连白玉珩都曾经这样评价他:虽然是敌人,但值得尊敬和敬佩。 如今,她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所以,她今天来的格外的早,她怕晚一点,就会被白屹川捷足先登了。 思索间,她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笑,站在巷口,迈步正要进去巷子里,手臂却被琳琅一把拽住。 “小姐!”她压着声音,“咱们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啊?怪吓人的。” 沈云初笑笑,“走嘛,等我办完事,咱们就走便是。” 说着,她不顾琳琅的反对,转头走进了巷子里。 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穷凶极恶的,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凶,但看沈云初的眼神却总不自觉的带着打量和审视,甚至是玩味的欣赏。 大抵是觉得,像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是鲜少有富家小姐会来的,就算是要买个奴仆什么的,也是让家中管家代劳便是。 沈云初的穿着打扮,一看身份就不简单,这么小,竟然还敢亲自来这种地方,加上这个时间,这里本就没什么人,她的出现,就有些格外惹眼了。 更有甚者,因为好奇直接从门里走到了门外,却只是站在屋檐下,仔细的打量着她,沈云初倒也不在意,直径走到那少年跟前。 少年被拴着脖子,靠在柱子上,见有人靠近,也只是轻轻的动动眸子,瞄了她一眼,又将眸子转了回去。 不等她开口,略卖他的主人便殷勤的上前,“姑娘安好,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力气大的能抗东西还是长得俊俏能伴读的呢?” 沈云初抬手,指着地上狼狈的少年:“我要他。” 老板的神情有片刻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拍手称好:“哎呦!姑娘好眼光啊!您别看他脏兮兮的,干起活儿来特麻溜。” “不过咱可说好了啊,买卖一旦做成,我可是不会退的,您可想清楚了。” 沈云初笑笑,点了点头,并不搭话,她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少年看起来就不是容易驯服的主,多半是被人买走了许多次,又被退回来了。 正巧,被沈云初挑中了,他心里便高兴,想着能忽悠就忽悠,他说的那条买卖做成就不退换的规矩,是人市里没有的。 “多少钱?”沈云初问。 那老板狐狸般的眸子在沈云初身上扫过,眸光一闪:“三十两!” “你抢呢你!”琳琅率先不满了,就这么个小乞丐,竟然要三十两?! 但沈云初不介意,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值这个价,只是让琳琅付了钱,虽然不满,但沈云初执意要,琳琅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来那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坐在地上的少年,眼底是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等琳琅不情不情愿的付了钱,老板便将钥匙和卖身契递上来,沈云初看了一眼,稍作斟酌,只是接过了少年的卖身契,便道:“你直接打开。” 老板怔了怔,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里有人卖了之后叫人直接开锁的,万一人跑了怎么办? 可对方有要求,老帮欲言又止的想问,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反正钱已经给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于是,遵照沈云初的指示,给少年开了锁。 随着一阵铁链落地的哐啷声,少年的神色还有些木然,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沈云初声音传来:“走,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什么,缓缓地站起身来,有些艰难的迈步,跟在沈云初身后,却保持着一定距离。 在一众怪异的眼神中,三人总算是离开了巷子,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阳光穿透云层,扫去让人压抑的晨雾。 沈云初和琳琅走在前面,少年眼神迷茫的跟在身后,就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第27章 以后你就叫四时 日出东方。 集市上开始逐渐热闹起来,琳琅跟在沈云初身边,时不时回头看看跟在不远处扮相邋遢的少年。 他赤着脚,瞧着挺壮实,但蓬头垢面,像是自出身便没大理过一半,浑身散发着一股馊臭味,让街道上的无一不对他退避三舍。 琳琅也实在不明白,自家主子干嘛要花那么多钱买一个小叫花子,别的等着被买卖的奴隶都是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都不一定能被挑中。 这小子倒是挺走运,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被买走了。 寻了家挂着沈府牌子的客栈,沈云初让店里的小二给他烧了洗澡水,找了套干净的合身的衣服换上。 店小二领着他到客房来见沈云初时,已然换了个样子,颇有些改头换面的架势。 眼前的少年瞧着十五六岁,足足比沈云初高出半个肩头,仔细梳理过的头发被扎在脑后,露出原本俊郎的脸颊,高鼻梁,薄嘴唇,一双瑞凤眼别有神韵。 “你叫什么名字?”沈云初问。 少年垂着眸,视线看向别处,脸上冷漠的没有丝毫波澜,他回答:“没有。” 对于他冷淡的态度,沈云初却是完全不在意,只认真思虑片刻,道:“正所谓,经霜雪而不凋,历四时而常茂,以后你就叫四时,随我姓。” 上一世,他跟着白屹川的时候,他叫“蝉”,一种寿命不长的称呼,并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代称而已。 这一世,她不想,也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 听着沈云初的话,少年终于抬眼,深邃的眸光落在眼前的小人儿身上。 她看起来小小的,明明只是个十来岁的娇小姐,怎的就能出口成章,眼神锐利的让人不敢放肆。 她给的这个名字,着实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帘,没有搭腔,沈云初疑惑:“怎么?你不满意?” 少年垂着眸,抿了抿唇,眉头微皱,默了半晌不开口,这下不光是沈云初,站在沈云初身后的琳琅和店小二相视一眼,眼底也满是疑惑。 良久,少年才淡淡开口:“配不上。” 他只是一只卑贱的蟑螂老鼠,自幼生活在看不见阳光的臭水沟里,人人避之不及,都唤他小畜生。 他怎敢拥有这样好寓意的名字,还要冠以当今镇国将军之姓,他何德何能。 沈云初闻言,却只是淡淡的一笑,只道,“既不是不满意,那便好了,本小姐说你能用,就能用。” 少年再次抬眼,深邃的眸光如装满了星辰,同刚才的死寂不一样,好像多了几分探究和疑惑,但也没再推辞什么。 沈云初也不再解释,只道:“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保护我,你只用听我的差遣即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使唤你,吃穿用度,我全权负责,你可愿意?” 沈四时没说话,只垂眸间轻轻点了点头,对于眼前的人,沈云初很满意,孤家寡人,身手了得,更重要的是,他言少,不像琳琅,是个话箩筐,总是吵得她头疼。 等沈云初带着洗漱干净的沈四时走出客店,往同李叔约定好的地方过去时,途中恰巧遇上了白屹川,远远地,两人就猝不及防的来了个四目相对。 沈云初默默地别开眼,本来想当做没看见的,可奈何这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甚至主动上前搭讪。 “沈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他双手附在身后,满眼笑意,面目清秀俊朗,银冠束发,一身蓝灰镶边的刺绣白衣,衬的他更加贵气逼人。 沈云初福身见礼:“十八爷。” 白屹川点了点头,眸光一抬,视线却落在了站在一旁等候的沈四时身上,打量的眼神来来回回的在他身上扫了好几圈, 沈四时却依旧垂着眸,站在沈云初身侧,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沈云初看着眼前的白屹川,将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直到他眸光微转,粗着眉头将视线移到沈云初身上,疑惑道:“沈姑娘,恕本王直言,这人瞧着有些眼生,不像是沈府的人,姑娘这是……” 沈云初闻言,心头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朝他递过去一记笑容,神色自若的应答:“不瞒十八爷,臣女喜欢看书,往往需要人帮忙搬运,少量能叫琳琅帮忙,可太多她就搬不动了。” “府中的人又各有其职,我便想着,自己买一个回去,也方便我随时使唤,瞧他身强体壮的,又寡言少语,倒是我正合我意。” 这个理由,是她昨天晚上入睡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按照她的性子,想来也没有人会怀疑。 白屹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四时身上,他不禁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不等他想明白,沈云初便接着道:“若是殿下没别的事,请容臣女先行一步,待会儿等不到我,李叔该着急了。” 白屹川没有阻拦,只冲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沈云初欠了欠身,领着沈四时从他身边绕过,背过身去的一瞬间,脸上天真无邪的笑便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不能自查般闪过的得逞的笑意。 好在,白屹川是没有重生的,不然刚才在看见沈四时的时候,便不会如此淡定了,这倒是让沈云初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而此时,身后的白屹川目送三人走远,直至三人的身影彻底隐没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才收回了目光,他皱着眉,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又说不上来个所以然,便只能先领着随从转头继续往前去。 沈云初回到沈府的时候,时辰还尚早,还没下马车,一抬眼,就瞧见了一片红色,她心头“咯噔”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都没等琳琅扶,沈云初就跳下了马车。 她提着裙子几乎是冲进了大门,还不等她反应,就一头撞进了柔软的怀里,她抬眼对上白微雨温柔的眸子。 “阿娘!”她想问什么,可还没等她问出口,白微雨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沈云初瞬间将要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不知道为什么,白微雨总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能镇定自若的气魄,记得她曾跟沈云初说过,也希望她能够做这样的人。 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懂谋略、攻与心计,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身为女子,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在这种世道,好好活着,能为了自己而活着。 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细数来,沈云初自觉,自己都不算真正做到了。 对上白微雨清澈又沉稳的眸子,沈云初心头微安,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不等她说什么,白微雨便牵着沈云初的手朝着大堂的方向过去。 从小道进去,沈云初走到屏风后,一抬眼,就看见了早已经坐在屏风内等着的沈清月。 今日她的打扮同往日不太一样,是她鲜少会穿的草绿色萝裙,红唇黑发,是精心打扮过的,而屏风外面,正是前来提亲的裴长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