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来了个假神明》 神明至人间 第1章 神明至人间 山脚下的小乡村炊烟袅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雾间悄然洒在了田野。鸡鸣狗吠,已是最寻常不过。但是今日却有些许不寻常,一早上王家小院子里就聚了不少人,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王家是从国都搬来的一家子,小儿五岁,大姑娘九岁,平日里王家丈夫王德靠打猎为生,妻子沈氏在家做点刺绣,攒着一个月到县里卖点补贴家用。 此刻一家老小都在哭泣,沈氏哭天抢地,身边是已经断气的王德。村长也是愁眉苦脸的,周围邻居或者村里人也不由唏嘘,这王德死了,这寡母孤儿怎么过呢。可不就得村子各家接济着抚养,在这个饥荒又战乱的年代,谁家又能匀出一口给这可怜人呢。 “这王德现在已经死了,之前不是咱们这个村的,所以也没个祖坟可以迁入。”村长环顾四周默不作声的人群,“所以我打算给他在山腰,就孙家那块旁边给他葬了。” “凭什么!”人群中有人不服,正是孙家大儿子孙大山,“那是我太爷爷在世亲自挖土整平,以后是给我们小辈子子孙孙的,当时划给我们也是出了钱的,这么个外人凭什么占了一半。” “就是,村长。这你想照顾王家,也不能用我们孙家来做人情。”说话的是孙二山的妻子钱氏,是个泼辣的。 “那把他放在村头那块荒地。” “不行,那是会破坏我们村风水的。”李家老太太第一个不答应,她满脸皱纹,银发簪着个银钗,已经是花甲之年。她也是村里岁数最大的,说话也算是有不少分量。 “那你们说说,该放在那儿?”村长苦恼又烦闷,这还才是个葬地就已经这么费口舌,让他们帮衬孤儿寡母怕是更不肯。 “山后那块阴凉地不是空着吗?”有人提议,是周家的小儿子周金。周家算是村子里过得比较好的,壮丁多,就算这样,平日也是难有顿顿吃饱的时候。 “那里常年不见光,风水更不用说。这对王家以后的运势也不行啊。” “王家就剩下孤儿寡母,还有什么可运势的。” “是啊,这天虽然凉了,也不能久放尸体。” “对啊,臭了怎么办。” 众人左一张嘴,右一张嘴,吵嚷不停。而今日的主角王家反而无人在意了。 突然,所有人都闭嘴,震惊的看着眼前。是一位身着素白色长裙又染着淡蓝色裙摆的少女,约摸着十六七岁,鹅蛋脸上一双水盈盈的杏目,眸光涟漪着,看人一眼足以勾魂似的。眼尾处一点红色泪痣,衬得眼眸多了春意。且不说肤如凝脂,身姿窈窕又浑身透着股不可亵渎的气势。 “这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分明没人啊。” “她长得比之前看到唱曲儿的都好看。” 嘻嘻索索的讨论,满身的贵气让他们不敢接近。众人看着这个天仙般的姑娘凑到王德尸体身边,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王德便缓缓睁开了眼,见此王氏连连磕头感激,儿女亦如此。 “谢谢仙人救命,谢谢。” 王德还一时没缓过劲儿,只看到妻子儿女都哭着在磕头,听着周围人言语才明白自己从阎王爷手里被救回来,连连磕头致谢。 “我不是仙人。”少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作为一个夜猫子,起这么早实在是太困了。 这话一出口,全都噤声一瞬,看向少女的眼神也多了丝畏惧狐疑,“不会是妖怪。”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村民们又开始了悄悄的讨论,眼见着惊恐起来。 少女撇了撇嘴,怕这些人在乱想,只得道:“我是神明。” 话一出,村长跪,村民皆跪,只听头顶的神明说道,“仙人是凡人修炼几百年才荣登仙界,我们神明天生便是神,与日月同生。” 原来刚刚神明是觉得仙人身份辱没了她。村长吴老狗心想,作为村长,他比其他人稍稍淡定些,但也不敢仰视神明,“神明大人,不知道您此次下凡,是有什么吩咐吗?” 众人盯着眼前华丽的绣花鞋,不敢言语,只听得神明大人懒懒说道,“月神和一个凡人相恋,坏了忌讳。神之尊者派我下凡了解何为情爱,为何月神宁愿下凡做凡人也不肯归天。” 村民们低着头互相看,或是惊讶,或是害怕。怕的是听了何等秘密,该不会变哑巴。 “还有一事,这数百年都没有修仙的仙人,所以来看看,是不是这近百年没什么好苗子,还是凡间出了什么乱子。” “这凡间的一些事,可现下与我说道说道。”神明少女忽然一跃而上,坐到了王家门前的一棵枣树上,悠哉地晃着腿。 这神明有令,村民们自然热诚地说了起来,一言一语的,她总算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世界观。 目前所在乾坤大陆,有三个大国和数个不起眼的小国。大国是灜国,越国和曌国。最强的是曌国,而灜国最弱,这三国常常发生战事,总有招兵买马。而此村正是在灜国,虽然算不上边界,也不是特别远。来招兵的时候,他们都躲到了山里才勉强避免。 “怪不得修仙者少了。”神明少女话音刚落,周家小儿子周福便机灵道,“若是神明大人愿意,我们举家愿修仙侍候神明大人左右。” “我们也愿意。”这儿没人是傻子,自然是个个附和,都盼着万一能修仙,就可以享荣华富贵。 “修仙也得从小,超过十五岁已然是无用。”神明少女添了句,“小于五岁也不行。”她可不是来开幼儿园的。 “我家有三个孩子,都不满十五岁。” “我家也有两个。”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开了。 “这得看资质。” “我家小虎三岁就会爬树。” “我家小溪五个月就会开口。” 眼见着愈演愈烈,神明少女及时叫停。 “仙人确实短缺,念及此,不论是何资质,我都打算看一看。我会在这里挑选一个月。” “我记得刚刚你们说葬王德的阴凉地还空着。”神明少女得到肯定回复,拨弄了一下腰间铃铛,“明日,你们把想送来的人送到那块阴凉地,每日傍晚再来接。” “这,神明大人是打算?”村长吴老狗有点慌,说实话他对眼前这个神明大人有点不信任,再加上她要的都是孩子,传说妖怪有用孩子练就长生不老的,万一她不是神明。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这一个月我会在阴凉地给他们一些试炼,倒不会危及生命,但苦和累是避免不了的。愿意就送过来,不过若是资质不够,我也会随时不要。” “最好在十六之数,男女均有,我累了,先走。”神明少女一个转身,消失在众人眼中。 深夜静悄悄 第2章 深夜静悄悄 村子里一共有一百六十多口人,主要姓氏是李、吴、孙、赵、周,这几家世世代代住在这里,还有十年来搬入的两家,王德王家和贾子平贾家。村里孩子也占据了小半,六十几个未成年,抛去牙牙学语的、抱在怀里的和已经超过十五岁年纪的,也不过是三十八个。 神明少女,不对,应该叫猝死的夜猫子桑落此刻正在异空间规划课表和食堂菜单。事情还得从她被迫猝死说起,集团即将上市前,父母突然失踪,她被迫上岗,每天愁的睡不着觉,一不小心就猝死了。然后见到了未来一千年人类,他们说自己和父母是未来人,父母已经踏上了返回未来的通道,但是遭遇时空强盗而不小心遗失在过去。 未来人说可以复活她并带回她父母一同回到未来,前提是得帮他们学会恋爱或感悟爱情美妙。因为未来科技极度发达,人类的社交欲望不断下降,也带来了生育危机。所以未来人希望她在过去那种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够完成爱情研究报告,促进未来人类交往繁衍。 桑落每每念及此,都不由想吐槽,这饿殍遍野的年代,为了一口饭而嫁人比比皆是,哪有什么爱情故事。再说,作为一个从小见惯商场风云下的谋算手段,她对人性已然失望。她父母多少也手上沾了点不干净,对她也几乎是没什么感情,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不会比死亡更糟糕了,况且,未来人给的装备设施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足够她逍遥自由许久。桑落生来豁达,可以说是对许多都不在乎,也没什么非要完成的理想抱负,完全讲这次当作了死前最后的放纵旅行。 “小管家,你说,明天会有多少孩子过来?” 小管家是一个外表如人一般的智能机器人,甚至是符合未来审美的美男子。他声音也是被设定为少年嗓音,如清泉一般。 “主人,根据大数据计算,明天会有二十三人会送过来。” “那其他几个为什么没送?” “第一,对您不信任,怕出意外。第二,家庭劳动力缺乏。第三,他们有自知之明,孩子无法成仙。第四,他们是无神论者。” “那你觉得送来的人都是信任我?”桑落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面是孩子们的一些视频和资料。 “并不是,存在赌博心态和迷信心理。加上文明开化程度低,和现实情况的恶劣加剧,饥饿穷困的人类会将其孩子托付来,起码可以免一个月食物消耗。”小管家微笑讲解。 “你别笑了,不好看。”桑落裹着毛茸茸的毯子打了个哈欠。 “主人,我在未来是卖的最好的一款。”小管家面瘫的辩解道。 “你是说我的审美品位有问题?”桑落歪了脑袋,眯眼笑道。 “审美因人而异,我也只是阐述事实。” “呵。”桑落懒懒的应了一声,表示不服。 “请小主人继续了解这些孩子的资料。” “不用,明天来不了这么多。”桑落揉了揉脖子,伸了个懒腰,“再说,我是要观察恋爱,又不是对他们个人经历进行研究。” “主人,我的整个系统是未来最好的团队研发,从没有调查计算失误。” “人类本身复杂的很,就算是一个从小相伴长大的机器人也不能完全预测主人心理和行为。” “主人是要去睡觉。” “嗯。”桑落走下沙发,露出一双晃眼的小腿,神情慵懒的应了一声。 “我的计算模式很准。”小管家坚持着。 “那不如现在我们偷偷去看一下?”桑落双眼稍显困顿,“免得你明天哭。” “机器人不会哭。” 桑落切了一声,换了套舒坦的衣服,去窃听墙角。第一家便是村长家,二十多个人围坐在院子里,天色昏暗,只有几处烛火稍稍映衬着。 “不行,不能让泽瑞去。”说话的是吴村长的儿媳缪桂兰,她抱着个十岁模样的孩子不撒手,”爹,这可是你嫡亲的孙子,你可不能这么狠心。” “你爹也是没办法。”吴村长的媳妇李氏劝道,“谁不心疼。” “若是心疼,怎么不把泽轩送过去。” “你啃乱咬什么,我们家泽轩以后是要光宗耀祖的,现下还在家中苦读。再说,咱们泽轩早早就过了十五,神明大人他看不出?” “是啊,这跟着神明大人可是好事,泽轩还可惜了呢。”吴文言打圆场,反而被横了眼,怼道,“月子不是十二,你怎么不送。” “月子定亲了,到时候若真修行去,人家敲锣打鼓上门,我找哪个去上花轿?” “文理呢,他还没过十五。”吴泽瑞的父亲,吴文行也加入战场。被点名的吴文理不知所措地的看向父亲吴老宝,吴老宝笑眯眯的,“我就一个翠儿和文理,文理还得给我传宗,让翠儿去。”吴翠不言语的看了眼父亲和不做声的母亲,眼神稍暗淡的认命。 “那我们也还差三个,泽瑞他。” “你看翠儿都去,要不把兰儿也?” “你这娘们说什么,吴兰是我唯一的孙辈。” “不是还有那个傻子吗,把傻子送过去。” “你是不怕神明大人明天把我们村掀了!” “如果我们不送个男孩,怎么做这村长,明天神明大人还会直接怪罪我吴家。” 桑落静静的听了下,往南去找李家,“今夜热闹非凡啊。”她看了眼面瘫小管家,“你还对你的计算有信心?” “说话啊。”桑落揶揄装死的小管家,“行,也不用看了,回去。” 今夜这村里,势必是东家吵完西家吵。白日里看起来对神明追捧,晚上真等到动刀割肉的时刻,都清醒不少。 师生见面 第3章 师生见面 第二天,桑落见到了的是十五个。比预计的少了近乎一般,她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女孩子占了九个。大家穿的都是缝缝补补又发白的小袄子,和一身淡紫色长裙的桑落形成了鲜明对比。小孩子的父母也来了大半,都在激动地介绍自己孩子,像极了幼儿园的时刻。见桑落始终是端着上神架子,也渐渐不敢再多说什么。村长也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少年,还有一个小男孩。 “神明大人,这是我们吴家的四个。” 桑落微微皱眉,平视着这个清隽少年,一身洗发白的藏蓝色长袍,有点文人气质。 不过,这货十五岁?是在开玩笑吗?当她不看资料吗? “他确实不止十五岁。”村长吴老狗原本想蒙混过去,见桑落一直盯着,也只能忐忑的说出来。“他是我早亡哥哥留下的唯一孩子,他母亲前年也走了。这一直想给他找个活计,但又打仗,也没个赚钱机会,今年地里收成也不好。” “停。”桑落也不想再听下去,“我收了,先看看。” “谢谢神明大人。”峰回路转,吴老狗没想到神明大人如此顺利就同意了,顿时喜上眉梢。 “都在这儿了。” “都在,都在。十七。”村长吴老狗讨好的笑着,若是他们这里真出一个仙人,那可是光宗耀祖多少辈的事情。 “是十八个。”桑落目光落到不远处一个树下,眯眼笑了笑,“小鬼头,我看到你了。”众人顺着看,果然从树后冒出头一个十多岁的小邋遢,头发乱糟糟的,还穿着薄薄的夏衣,在这种入秋的寒冷里,显得十分可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只是像动物一般警惕又麻木。 “神明大人,他,他是个傻子。” “是啊,这傻子娘是个寡妇,她死了傻子还跟他睡。” 叽叽喳喳的,都话里话外说着这孩子的怪异。桑落却是没管,向他招手。吴小毛冻得瑟瑟发抖,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看着桑落,忽然发出如野兽的警告声音,就要跑远去。桑落一个招手,吴小毛凭空飞了起来,一下子落到了桑落身边,她颇有兴致的摸摸他脏乱如蓬草的小脑袋,“小屁孩,跑什么。” 吴小毛面无表情的看着桑落,又突然发出尖叫,场面一度诡异。村民们也慌得很,七嘴八舌说这个孩子是怪胎。桑落凭空变化出一个热乎乎的大白馒头,笑了笑,“饿不饿。” 吴小毛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头的人,明明她应该和大家一起害怕他的。热乎乎的白馒头塞到他手里,一下子温暖着双手,吴小毛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见她没什么动作,馒头的香气引得咽了咽口水,便狼吞虎咽起来。 其他十几个孩子看着也眼红,桑落却视而不见,村民们也觉得桑落不同寻常,只当是上神的高深莫测,不可看破罢了。唯有那个清隽少年眸色微微沉了些。 桑落随手一挥舞,身后出现了个流光溢彩的入口,“都进去,傍晚落山再来接。” 村民们都有些犹豫,吴老狗看向清隽少年,少年点点头,先走了进去,紧接着是他身边的孩子吴翠吴兰,吴泽瑞也进去了。见村长一家做了表率,其他孩子也只能忐忑的走进,吴小毛是被桑落揪着脖子拎进去的,边进去边说,“吃了东西还想跑?” 众人进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长的走廊,灯火通明着。 “吴小毛,你是属小狗的吗?”桑落清甜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之间。桑落面不改色的牵着吴小毛那脏兮兮的小手,吴小毛凶狠的咬着她细嫩的手掌。 “小毛。”清隽少年终于开口了,他眉宇间有些焦急,“快松开。” 吴小毛置若罔闻,还死死的咬着她的手。桑落哭笑不得,“你喜欢就咬着,吴小狗。” “我叫吴小毛。”吴小毛不服的抬着头,龇牙咧嘴,异常凶狠的瞪着桑落。 “哦。”桑落依旧没松手,看了看已经咬出血洞的地方,微微挑眉道:“牙口不错,吴小狗。” “你不放我,我就咬死你。”吴小毛咧着牙,像极了遇到危险示威的小狼崽子。 “你没听大家说吗,我是神明。”桑落无所谓的耸耸肩,“你爱咬就咬。”要不是刚刚扑上去那一秒她开启了保护屏障,这会儿肯定疼得乱叫,神明这个人设就垮了。 “伤口不见了。”说话的是王德大女儿王春桃,满满的惊奇,“神明姐姐好厉害。” 吴小毛也不可置信的看两眼,眼前已经是完好无损。他黑黝黝的眼仁仰头看了眼漫不经心的神明,冷冷的说,“妖怪。” “哦。”桑落才不会跟他拌嘴,“都跟紧我,这地方比较大。”她瞥眼身边清隽少年,“你压后,别让他们乱跑。” 参观学校 第4章 参观学校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走廊尽头,入眼是三栋现代化建筑物。对于只见过茅草屋和小瓦房的孩子们,这深深震撼了他们,纷纷发出赞叹。 “这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吗?” “我们是到天界了吗?” “太好看了。” “好高的楼啊。” “文鹤哥哥,这是不是比县太爷的府邸还要好看。” “嗯。”清隽少年吴文鹤应道,面色如常,眼里却是忍不住惊艳。连带着看向桑落的侧脸的神情也稍稍不同,警惕中夹杂了丝丝期待。 桑落站在人群之中,几乎是傲立俯视所有人。她指了指,“这边蓝色的房子是生活区,也就是吃饭睡觉沐浴的地方。黄色是上课,也就是修行的场所。红色那栋楼是修行到一定阶段继续修行的地方。” “谁来告诉我,刚刚说了什么?” 孩子们特别积极的回答,异口同声。 “很好,先去左边生活区。”桑落感觉自己像个旅游团团长兼幼儿园园长。希望这群小破孩安分一点,乖乖在这里谈恋爱,不要搞出什么事。 一进门,满屋飘香,又很温暖。吴文鹤再一次震惊了,盯着这里的灯光,这东西是书中所说的夜明珠吗?为何发出的光是黄色的? 比起光,孩子们对食物更为敏感,一个个凑到几米长桌前,几个胆大的已经抢先将白面馒头拿了起来。女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看着。周围一片还有圆桌和小桌,只不过桌上空空如也,但无论是质量和雕工,皆是上乘。 “还有很多地方要逛一逛,你们拿上包子馒头边走边吃。”此话一出,女孩子们终于动手了,可惜男孩子们早人手两三个,女孩子们只能勉强分到一人一个。不过,倒也不贪心,每个人都吃得很香。 吴小狗、不,是吴小毛盯着他们香喷喷的吃着,又愤愤看了眼一直没松手的桑落。 “饿了?” 哼了一声,吴小毛扭过头不去看她,他才不会吃妖怪的东西。 “文鹤哥哥,这个给你。”王春桃拿着几个女孩省下来的包子塞给吴文鹤,吴文鹤欣然接受,一扭头却和桑落若有所思的眼神对上了。 “神明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吴文鹤微微弯腰作揖,目光微垂着。明明是卑躬屈膝,却偏生感觉出不卑不亢的挺拔。 “你叫吴文鹤?” “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七了。”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桑落已经开始准备掏出小本本了。 “以后文鹤一心修仙问道,请神明大人放心。” 谁要你修仙问道!桑落忍住翻白眼冲动,却只能憋屈的吐出两个字,“甚好。” “你继续压后。大家跟紧我,看一看你们的住处。”桑落甩了甩袖子,拽着吴小毛的手大步往前上了楼。吴文鹤看着她仙气飘飘的背影,微微沉思,神明大人好像有些不高兴。 二楼入口先是一个开放的空间,几个懒人沙发和阶梯阅读角,到处是花草盆栽点缀,中间是圆形的地毯,毛绒舒适,墙壁有投影布。相连接的是长长走廊,有七间套房,桑落推开其中一扇门,一窝蜂的人跟着进去了。 入眼是小客厅,依旧是沙发,对面是满墙的柜子,大部分闲置。只有小部分放上了书籍和杯子一类的实用又好看的装饰品。与客厅相连,靠近门边的区域是半开放厨房,但桑落并未加载厨具等,只保留了冰箱和洗手池,以及微波炉。用来划分客厅厨房的台小椅子全部是卡通款。客厅和阳台通连,用大玻璃落地窗配上亚麻色的窗帘,值得一提的是房屋各个角落有隐藏通风口,属于智能控温通风设备。 随之来到了卧室,虽说是两张单人床摆放,但并不拥挤。柜子书桌一应俱全,甚至两张床之间还可以放张小桌子。桑落给他们简单展示了各个区域的实用功能,少男少女们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发光的是灯,你们如果想要它亮一些,就说太暗了。”说着,周围的光线果然明亮了几分,几个孩子学着七嘴八舌的说太暗了,灯越来越亮,最后亮如白昼便不再变化。 “如果要暗一点怎么说?” “太亮了。”又是异口同声。 “如果想要它完全熄灭就说,我睡觉了。需要它打开就说,我醒了。”说话间,他们经历了一个黑暗到有光亮的转变。桑落又领着他们到了内侧卫生间,她又展示了一下怎么使用水龙头,怎么使用马桶。她目光落到了牙刷和牙膏上。 她站到了洗漱台边,桑落跟他们说明了牙膏和牙刷区别和使用后,她微微侧目,露出点笑意,“来,大家看镜子,我给大家演示一下。”说着,她就对吴小毛笑了笑,“来,张嘴。” 吴小毛顺从的张开嘴,桑落就开始按照流程边教学边给他刷牙,“吴小狗,你喜欢咬人,就得每天刷牙知道吗。这样才能保证你的牙齿不会在咬人的时候自己先掉了。” 吴小毛瞪着镜子里神采飞扬的桑落,自己却只能不受控制,直到用毛巾擦完脸的那一刻才恢复自己行动。 “妖怪!”吴小毛又对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狠狠地几乎是要咬下这块肉。 桑落也不管,“来,大家看一看沐浴的地方。”她先是介绍了洗发水和香皂的用法,然后瞄了眼身边的少年,“吴文鹤你进去。” 少年顺从的走进去,感应门自动划着关上。透明的玻璃隔开了他与众人,桑落笑意几乎是掩饰不住了,“大家如果要沐浴,应该怎么说?” “我要沐浴。”孩子们条件性反射回答,异口同声伴着对面莲蓬头的清流而下,水雾逐渐蒸腾,吴文鹤默不作声看着玻璃对面的桑落。她嘴角上扬着,美目流转,明艳生动着。 果然,她刚刚是生气了。 吴文鹤原本穿的宽松,此刻被淋湿,露出掩藏着的瘦削萧肃。他微微垂着眸,脸色微白,竟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脆弱感。 “好了,大家出去。”桑落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做的有点过火。“你自己顺便洗了,新衣服马上送过来的。”这句话是对吴文鹤说的。 吴文鹤淡淡的嗯了一声,温热水流温暖的从衣服钻入身体,驱散了原本单薄衣衫浸染的寒意。 分宿舍 第5章 分宿舍 “男生住二楼,一共七间房,每个房间都两张床,自己选和谁睡,或者单独一个也行。”桑落说完,男孩子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进入了相亲的模式,这时候就看出人缘。桑落看了眼身边的吴小毛,他也正看着桑落,乌溜溜的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么能闹腾,住我隔壁。” 得到了入住信息,吴小毛又一口咬住她的手,没怎么用力。桑落无语的挪开眼,不再看这只傻狗。王春桃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瞧着她,“神明大人,我弟弟太小了,我能不能和他住在一起?” 这一次来的九个男孩里,王冬宝确实是最小的,虚岁五岁,实际只有三岁半。其他孩子都在十岁左右,正是好动的年纪,估计也不会照顾人。原本是打算让吴文鹤代为照顾。 “行,四楼还有空房,到时候你可以挑个大的。”桑落话音刚落,吴小毛就说话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我要和他们住。” “不行。”桑落揉揉他的脑袋,小小的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他们打起来,我就会赶你走,是不是。” 吴小毛见计划失败,又愤愤的咬上她的胳膊,隔着袖子,也十分锐利。 小管家这时候带着两个和他一样的机器人而来,两个机器人都抱着一堆衣服。桑落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输不起,躲起来了。” “我才不会,我是有品德的小管家。”说完还傲娇的哼了一声,“我的计算只是还要更精进而已,但我依旧是最厉害的产品。” “这是你们的衣服,过会儿进去洗澡,以后只能穿我给的衣服。”这句话怎么莫名其妙的霸道总裁,桑落摸了摸鼻子,想起来个事。 “吴文鹤的衣服在哪儿?” 吴文鹤素来爱干净,以往都是在山后的清泉里洗浴,哪怕天寒地冻,倒是从未在这么温暖和缓的水流中沐浴。他忽然听闻敲门声,紧接着是桑落的声音。 “衣服放在你床上了。” “我住在四楼靠楼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接着就是寂静,然而又突然说道,“刚刚失礼了,对不起。” 吴文鹤听着似乎真没了动静,眼眸里多了些软化。 好像也不是想象中的倨傲无礼。 女孩和男孩都自己进了房间洗浴去,而吴小毛和桑落还在僵持着。桑落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小破孩,淡淡威胁道:“你现在不洗澡,过会儿,我让大家围观你洗澡,脱光了隔着玻璃看你。” 吴小毛抬头震惊的看着她,接着就愤怒道:“妖怪。” “就像刚刚刷牙一样。”桑落笑着看这个小狗自己落荒而逃,然后将卫生间门关上。她撩了撩头发,慢悠悠走出去,“小破孩,跟我斗。” 她一扭头,正碰上了头发湿漉漉站在楼梯口的吴文鹤,他又恭恭敬敬作揖,“神明大人。” “找我何事?” “有些话想禀明神明大人。” “很着急吗?” “不急。”吴文鹤看着突然凑近的少女,本能的后退两步保持距离。 “到我房间来一下。”桑落勾勾手,推开另一扇门,吴文鹤犹豫了一下才走进去。站在门边,他垂眸不敢多瞧一眼,一直盯着新鞋。 “地上有金子吗?”桑落也凑过去看,听到他小声又正经的回答没有。桑落又问,“那你是颈椎有问题吗?给我抬头挺胸。” “女子闺房,男子不可窥视。” 话音刚落,桑落快步而近,他匆匆退了数步,被压制在了她和门之间。他几乎是贴着门,可眼前人似乎还不肯放过他,又凑近了几分,他已经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就像那个词,软玉温香。她应当如此,吴文鹤又回过神,自觉恼怒羞耻,暗自唾弃。 桑落看着吴文鹤神情变了又变,好笑的用手掌将他脸颊托着,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她眯了眯眼,不客气道:“吴文鹤,我不管你多了什么书,读了多少书。你把你这迂腐的心思收一收,不许教坏我的学生。” 吴文鹤自觉是心如擂鼓,大气也不敢喘,眼中满是震惊忐忑糅杂着。桑落觉得吴文鹤这傻傻的模样还挺有趣,故意用力把他的嘴挤着嘟起。 即便如此,吴文鹤还一本正经发表言论,“神明未曾降临凡间,不知男女大防是极要紧的。如今学生们同吃同住,难免会心生旖旎,此对修行不利。” “再者,即使未曾被选中,情难自已而逾举,在村里也是要被浸猪笼。” “说得有理,我会好好考虑的。”桑落松开手,拽住吴文鹤的袖子,“你给我坐过来。” 吴文鹤温顺的坐上椅子,见桑落还将一个类似于帽子的东西移动到头顶处,她又按了按开关,呜呜呜的风就吹起来了,温暖又和煦。吴文鹤这才明白,神明大人是见他头发潮湿才想着照顾他,但他却惹怒了神明大人。 桑落坐在对面茶几前,神情多了分认真,“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吴文鹤想站起来作揖,被桑落示意制止。他缓缓道:“诸位学生秉性各异,学生文鹤与他们一同长大,颇为了解,想将学生之性情一一告知,以便神明大人。” “你看看。”桑落将茶几上的一本书丢过去,吴文鹤细细看了看,越发敬佩眼前的神明大人。原来修行一事大人是放在了心上,这上面写了诸多关于学生之事,就连学生多久吃一次肉都这种细末小事都写了。 “吴文鹤,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桑落的眼睛璀璨,像是藏满了星光,此刻她似乎是心情不错,眉眼温和。 “文鹤一心修仙。” “少来了,村长怕我真是个妖怪,才让你跟过来保驾护航。”桑落撑着下巴,揪了揪茶几上的鲜花花瓣,“你有学识有样貌,文章也不错。若在太平盛世,你说不定已成了新科状元。” “不会,乡试三年一次,我最多是个解元。要当状元,还需要再过一年,参加完会试。” “无趣,这都计较。”桑落撇撇嘴,正巧机器停了。她懒懒的站起来,“你去教那些男孩用这个吹风机,我去教女生。” “是。”吴文鹤立刻匆匆而去,背影有些许慌张。 “走这么快,也不等等人,没礼貌。” 上课前夕上 第6章 上课前夕上 一群人在楼下集合,桑落看着不情不愿跟在小管家身后的小屁孩,他一身湛蓝色深衣,配上了深蓝色绣着仙鹤的大氅,发髻梳得整齐,说出去是个官家哥儿也是可信的。桑落微微调侃道:“哟,吴小狗洗干净还挺好看的。” “信不信我咬死你。”吴小毛又露出狰狞的表情,可在这么一个满是稚气的脸上,这句话毫无说服力。 “看到没有,这就是没上学的危害。只会说这么一句话,还找不到威胁人的重点。”桑落语重心长的教导道,然后胳膊上一重,好的吴小毛又变狗了。 “走,我们看看教学区。”桑落话毕,教学楼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了,王冬宝开心的拍着手,“是法术,是法术。” “对啊,神明姐姐厉不厉害!” “厉害。”王冬宝崇拜的看着桑落,他丢开姐姐王春桃的手,一把抱住桑落的腿,仰着小脸笑。桑落捏了捏他没怎么肉的小脸,“王冬宝,你可真可爱。” “要抱。” “走累了是不是?”桑落得到小家伙肯定的回复,转头对着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道,“吴文鹤,你抱他。” “是。”吴文鹤立刻抱起了王冬宝,王冬宝还在伸手要找桑落,可惜神明姐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自顾自的拎着吴小毛走进去。 幸好幸好,好在忍住了。要是抱着的时候突然尿了,那多可怕。桑落低头看了看吴小毛,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毫不例外的被咬了一口。 “真乖!”还好你年纪大。 吴?年纪大?毛看着这个突然笑的很温柔的女人,顿觉的她有点傻。 桑落领着他们看了看一楼两间教室,一个是充满了书卷气息的识字课,采用了古人的喜好,用金丝楠木制成的书案,还雕刻了复杂的龙凤纹,桌上简单的摆放了笔墨纸砚。十八张书案按照三乘三格式,因为每一个一代表两张桌子。桑落带他们参观时,还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位置,当然是同性搭配,按照身高年岁,毕竟吴文鹤还明晃晃的盯着。教室后面也有大片空地,桑落特意安排了书架,摆放些志怪小说和爱情书籍等等,为了不让吴文鹤看出端倪,大部分还是些正经书。 隔壁的逻辑课,主要是数学课的变化,先教算数再教一些图片杠杆等等常用。和这间教室不同,那边更趋近于现代。 二楼是像现在的舞蹈教室,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和发生肢体接触的爱情罗曼史产生。 来到地下室,入眼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怎么样?”桑落走到吴文鹤身边低声道,“学会了凫水,还怕浸猪笼吗?” 吴文鹤拧着眉,脸上有点冷意,薄唇轻抿着。 “到时候会让大家练习如何在水下解绳索和逃出猪笼的便捷方法。” 话还没说完,吴文鹤便扭过头,往出口走去。桑落抱胸看着他,还挺生气的。 “神明大人,文鹤哥哥他?”王春桃担忧的看着。 “你们想被浸猪笼吗?” “不想。”女孩子们头摇的像拨浪鼓,甚至有些年纪大一些的脸色都发白了。 “楼上的武术课你们要好好学,如果以后遇到想毁你们清白的歹徒,你们可有一战之力。这里的凫水课也要好好学,如果哪一天被人陷害与人通奸或者不小心失了清白,还能在浸猪笼的时候逃出去。” “我想你们也清楚,这世道艰难,流匪敌军无数。失了清白,男人不过一顿板子,而你们却要用命赔。”桑落说得严肃,男孩子们也紧张着。 “世道既然对女子不公,在改变之前,就要保护好自己。”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九个女孩语气各不一,有的是害怕受此遭遇,有的是热泪盈眶。但统一的是,都记到心里去了。 “行,吃饭。” 果然在这群平均年龄只有十的家伙面前,只有吃是最重要的。领着这群吃货们到了出口,吴文鹤正站在门外,和穿在吴小毛身上的衣服相同,但更衬得他玉树临风。此刻他垂眸不语,甚至有些乖巧。 “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她还以为他一生气怎么也得消失一会儿,正打算派人去寻。 “神明大人所言,文鹤都已知晓。神明大人的苦心,文鹤也已领悟。” “所以呢?”桑落等着下文,谁知眼前人突然双膝跪地,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这是要碰瓷?桑落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文鹤恶意揣摩神明大人,自知有罪,还望大人惩罚。”吴文鹤说着,就叩地朝她一拜。 “文鹤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王春桃也立刻跪下来,其他女孩子也跪下来,给他求情。 呵,跑到她这儿装绿茶来了! 狗男人,桑落暗骂了一声,立刻摆出慈祥的微笑,“我不怪你,毕竟我是神,你就是个无知凡人。你能有此觉悟,我很欣慰。念在初犯,我不罚你。起来,文鹤。” 桑落立刻一把把地上的男人拉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好孩子,你不必跪我。我桑落的学生,以后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当然,偶尔也可以跪跪媳妇儿。” “谢桑落大人。”吴文鹤有点不解,看她在笑,可感觉她又生气了。 “走,别跪着了,吃饭去。” 一波三折,这群人总算回到了餐厅。 “是肉。” “还有,白米饭。” 一群男生跑在前头,全被小管家带人拦住了。 “去洗手,然后才可以吃饭。” 浩浩荡荡的一群,立刻挤到洗手池,然后也不擦擦手就跑到位子上坐着,开始大快朵颐。 其实今天的饭菜并不丰富,三块红烧五花肉,一小碟醋溜土豆丝,一小盘香菇青菜。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连一向矜持的吴文鹤也加快了些速度。 “不许抢肉。”桑落眼尖的制止了一个男生想抢女生红烧肉的行为,“每人只许吃三块。” 抢肉的男孩子没有收手,反而更快的把肉抢来吃进去,还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他叫吴泽瑞,是村长的小孙子,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原本应当是不该他来,只是村长若是不做表率,大家也更忐忑。 “小管家,去再端一盘红烧肉。” 吴文鹤看了眼桑落,见她似是胸有成竹,便不再管,只是慢悠悠吃饭。 “小溪,你把属于你的红烧肉夹走。” 周小溪乖巧的把刚端上的一盘红烧肉夹走一块。 吴泽瑞好像感受到了低气压,但耐不住红烧肉魔力大,他当面又夹了一块吃下去。 桑落没有再说话,反而是招呼小管家把自己的沙拉端上来,她自顾自的吃着,没有再管餐桌上的事。 没有被责骂,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尤其是男生。吴泽瑞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胆大的也一个个跟上,一盘肉被吃光了。小管家又端来一盘子红烧肉。 “阿姐,我也想吃。”王冬宝看着王春桃,王春桃摸了摸他的头,“乖,你已经吃了三块,不能再吃了。” “可他们都在吃。”王冬宝嘟着嘴,看着红烧肉一块一块消失在眼前,泪水在眼眶打转。 上课前夕下 第7章 上课前夕下 蓝房子和黄房子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绿房子,桑落一直没给介绍,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吴泽瑞和孙虎、赵二丫虚弱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周大福和周小贵两兄弟也好不到哪儿去,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桑落来的时候,吴文鹤正在给吴泽瑞喂水,小屁孩哭哭唧唧的吵着要回家。 “回家,可不是这么容易回去的。”桑落幸灾乐祸的凑过来,“怎么样,茅房跑得痛快吗?” “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爷爷。” “那可得等好久呢。”桑落坐在病床边,“我忘记告诉你们了,这里三十天才等于外面世界大半天。” “听不懂是不是,桑落姐姐告诉你,你得在这里待三十天,我才会放你们出去。”桑落坏笑着看被弄哭的吴泽瑞,旁边几个也忍不住了,一时间小医院里鬼哭狼嚎。 “省着得哭,小心哭瞎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你重装一双眼睛。”桑落吓唬道:“你知道怎么装眼睛吗,就是先把你的眼睛抠出来。像这样。” 好的,哭得更凶了。 吴文鹤看着身边这个生气活现的少女,思索着,是不是天界的神明都像她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说话间,午睡完的孩子们都来到了医院,小管家又带着陪伴型机器人而来,机器人又抱着两个孩子,据说是拉肚子拉到虚脱昏倒了。每个房间都有全方面机器监视,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 桑落稍稍正色,“严重吗?” “已经做过检测,是急性肠胃炎导致休克,治疗方案已经做好了。” “你们好好照顾他们。”桑落看了眼两个孩子,都是吃肉吃得最厉害的几个,李武和李文兄弟。 “走,都别在这待着了。”桑落指了指机器人们,“他们会照顾好的,我们去逛一逛模拟世界,给你们掌掌眼。” “吴文鹤,走啦。”桑落扭头看了眼吴文鹤,吴文鹤有点呆,看得她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她刚刚回眸的一个瞬间,美眸含笑如春水,搅动了他眼里的涟漪。 女生好像先天接受度就高一些,桑落将三十天出门的事情告知,她们转瞬间就消化了。吴小毛反而有点焉儿巴拉的,桑落摸了摸他的脑袋,认真道:“吴小毛,你离我远点,你发烧了。” “小管家,带他回医院。” 说,小管家立刻把吴小毛扛起来,消失在眼前。 不一会儿,桑落得到消息,吴小毛洗了个冷水澡。 “还挺能折腾的。”桑落和小管家打视频电话,“你把镜头对准吴小毛。” 接着就出现了脸蛋通红的吴小毛,桑落不客气道,“吴小毛,我告诉你,你就算现在只剩一口气,也能把你救回来。你可劲儿折腾,千万别给我省事。” 说罢,就挂了视频。桑落忍不住骂了句,“死小孩。” 吴文鹤正在看风景,听到桑落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气急败坏骂一声死小孩,忍不住笑了笑,被桑落横了一眼,“看你的风景。” 此刻他们正在热气球上,飞翔在一比一还原的乾坤大陆上。桑落不由感叹未来世界的科技发达,连一个大陆都能给你造出来。除了桑落,九个人都异常兴奋,尤其是王冬宝,一个什么都好奇的宝宝。桑落还给了她们两个立拍得,女孩们更是欢快的不行。 吴文鹤略显的沉稳,只有眼底的明亮不可忽视。他从未想到有一刻能在天地间遨游,如同鸟雀一般,却飞得如同老鹰一般高。下面是万顷碧色,一条条如绸带的河流穿梭其中而点缀。 来到了本次旅行的重头戏,桑落才稍稍有点感兴趣,“这下面就是你们灜国的皇城,虽然都不是真人,没什么危险。但不要乱逛,到点了就回来。” 一落地在最繁华的街道,女孩子们就各领了几张银票和一张地图,就三两一组的玩开了。吴文鹤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不打算逛一逛吗?” “不过虚幻。”吴文鹤四顾繁华街道,茶楼酒肆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红砖绿瓦艳绝,飞檐楼阁写意。车马粼粼,熙熙攘攘,盛世风貌铺展眼前。可吴文鹤所见,与这十七年所目而比对,更显触目惊心,寒门冻骨,朱门肉臭,明明喧嚣入眼,却心凉灯灭。 桑落好笑的看着他,见他似有所感,神情肃穆,也渐渐收敛了笑意。 “边疆浴血奋战,百姓挣扎求生,官吏醉生梦死,皇帝暴掠无情。”桑落说得漫不经心,却字字泣血般将可悲现实展露,她轻笑了一声,“吴文鹤,你想要的出头之日还早着呢。” “不,快了。”吴文鹤侧目望她,似有求助之意。 桑落轻轻咳嗽两声,抬眸含笑,“我其实是个妖怪,拯救万民这事,还是留给真正的神仙做。” “你有救世之心,否则不会说出那一番话。”吴文鹤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似乎要洞悉她此刻慵懒下的慌张。桑落淡淡的看了眼他一眼,“我懒得很,这些事得你们去做。” “是。”吴文鹤知道,桑落这是答应了,才露出些喜悦。 桑落撇了撇嘴,“走,逛一逛。也算提前熟悉一下,省的以后我们的文鹤大人在这皇城里迷了路。”她懒懒散散的望路的尽头走去,似乎对眼前的繁华并不热衷。身后的少年默默跟着,明亮眼眸偶尔看一看桑落。 多年后,吴文鹤走在这条繁华街道上,一遍又一遍。只是再没有当年的欢喜,和那个慵懒的少女在侧。 吴泽瑞气呼呼的盯着别人盘里的红烧肉,又狠狠地瞪了桑落一眼。桑落对着他挑眉示威,“这新出炉的红烧肉得趁热吃,要不然拉肚子。”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坏人,妖怪!”吴泽瑞气的把自己碗里的小米粥摔在了地上,四溅着殃及了周围的几个孩子,他灵活的爬到餐桌上,踹踢着大家的饭盘。这次所有人都遭了殃,小姑娘们立刻撤到很远处,愤愤不满的看着站在餐桌上的吴泽瑞,其他几个男生也看向桑落,犹豫着该不该陪吴泽瑞胡闹。 吴文鹤挡在了桑落面前,吴小毛的半碗粥滚烫的泼在了他身上。 是的,吴小毛也借题发挥了。 不过,很快两个人就被小管家带人控制住了。 桑落撩开他的手臂,已经被烫红了。想必背上的伤更严重,桑落难得有了怒气,“把衣服先脱了。” “已经不烫了。” “你给我闭嘴,快点把外面大氅脱了。”桑落不跟他废话,自己去拽掉了外套,又打算去脱他的深衣,被他拽住了手。 “知道你的坚持。”桑落眉头皱着,“小管家,带他去医院。” “这两个都是我吴家的孩子,还望桑落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桑落不满道:“受伤是你,你都不委屈,我干嘛要替你讨公道。” “多谢桑落大人。”吴文鹤得到保证,这才离开。几个小姑娘也热心的跟了过去,主要是她们是出于风险规避意识,神明大人看起来很生气。 李木子 第8章 李木子 餐厅里已经打扫干净,大家都换了一身衣服,所有换下的衣服都被收走了,堆在了一处木桶,堆得老高。吴文鹤也已经处理好伤,换了一身深紫色的长袍,略显低调华贵。 “坐下来吃饭。”桑落吃完最后一个蛋挞优雅的擦了擦嘴,“红烧肉是没有了,可乐鸡翅一人三个。”这一次没人哄抢或先吃,都忐忑又乖巧的坐下,看着脏兮兮的吴泽瑞和吴小毛。 “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吴泽瑞挣扎着,脸通红的,用平日里学到听到的最恶毒的话骂桑落。反观吴小毛,没什么动静,就一个劲儿的瞅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他们好脏脏。”王冬宝好奇的趴在椅子上看,桑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因为我刚刚让人捆着他们把地拖干净。” “哦,是,他们变成了拖把吗?” “对啊,他们自己弄脏,就要自己解决。我们冬宝也要做个敢作敢当的好孩子。” “嗯嗯。”小孩子不知道敢作敢当的意思,但知道要讨好桑落,这一点似乎小孩子比长大一些的人都要敏锐,他们向小动物似的,能准确辨别谁才是最厉害的大腿。 “走,带他们到河边,好好把衣服洗干净。”桑落站起身,瞄了眼沉默的吴文鹤,“小孩子不能纵着,会变坏的。” 吴文鹤不说话,桑落也没再看他,只是对着其他人说,“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不是让你们给我添堵。” “行,吃饭。”桑落手一挥,机器人们带着两捆孩子走了。 之后孩子们在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才看到了两个人,据说一开始都很犟,后来吴泽瑞服软洗了一晚上衣服。而吴小毛没洗衣服,被丢在湖里冻了一晚上。 贾多鱼在软软的床上睡了个好觉,比起家里又冷又硬的床板被褥,她觉得自己就睡在云端上,和母亲说的大户人家床褥一样。 她看着窗外蒙蒙亮,远处好像是村里的后山,她忽然有点想父亲和母亲,这个时候弟弟也估计从睡梦中吵闹起来,然后母亲哄着,父亲在院子里劈柴生火,然后她会被喊起床穿衣帮忙看着炉灶,锅里的水会咕噜咕噜。 “你在看什么?”周小溪一睁眼,就看到贾多鱼小小的身影坐在隔壁床上,她揉揉眼还有些犯困。 “我想家了。”第一次离开家的贾多鱼忽然就哭腔泛起,周小溪不知所措的半躺在床上看,被窝太舒服了,她一点也不想起床,困的只想眯眼睡。她迷迷糊糊又听到了她的哭声,贾多鱼哭的好伤心,她想起昨天神明大人的交代,按动了床边的按钮。 没一会儿,在贾多鱼哭的有些累时,桑落敲卧室门后顶着一个黑眼圈出现了,她脑子混沌着,“怎么了?” “神明,大人。”贾多鱼哭得小脸通红,周小溪替她回答,“她想家了。” “你等一下。”桑落对着窗外捣鼓两下,贾多鱼的父母就出现在她眼前,贾多鱼顶着一双核桃眼,“爹爹,娘亲。” “还有我爹爹。”周小溪凑过去看,盯着窗户眼睛亮亮的。 “可是为什么他们在林子里,还有太阳?” “因为他们这会儿才刚刚送完你们,正在回家路上。”桑落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两双眼睛都直勾勾看着她,水汪汪又湿漉漉的,透着渴望和好奇。 “因为时间流速不同。”桑落见她们还迷茫着,解释道“因为我们在学校,外面过上一天,仙界就会过一月。” “那我们是不是要过一个月才能看到爹爹娘亲?”贾多鱼说着就要哭,眼泪已经坠在眼角。 “你现在不就看到了,你以后每天想看,就可以敲敲窗户。”桑落偷换概念,她真的太困了,没脑子哄小孩。 “你们要是睡不着,就去娱乐室玩一会儿。” “娱乐室?” “就五楼最大那间,彩虹门的。昨天太累忘了跟你们说。”桑落说着就领着她们要往楼上走,周围有动静,桑落一看是李家唯一一个小女孩,不同于孙家和吴家皆送了两个女孩,其余几个姓氏家族都只送了一个姑娘。 “你,这是?”桑落不解的望着这个穿戴整齐的小姑娘,新校服是汉服改版的日常款,一律是淡藕色,衬着小姑娘娇俏可爱。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反而像个细嫩的小荷花。 “神明大人。”李木子也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神明大人,和大家一起见面时不同,她有点紧张和局促。 “你这是要去医院?”桑落都惊了,看了看时间,五点三十二。 “嗯。”李木子背着浅绿色的斜挎小书包,手不按的在背带上摩挲。昨天神明大人有说过刷完牙要去医院体检,然后吃饭报道。 “你是饿了吗?”桑落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昨晚准备的不够,她又回忆起昨晚那个近似抢劫的场景,有点头疼。虽说只给了肉包馒头等粗粮,连荤腥都不算不上,他们都像峨眉山的猴子。 李木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对桑落观颜察色,才怯生生道,“我睡不着。” “你们真厉害。”桑落眯着眼困倦,“跟我来。”走到五楼,她把最靠近楼梯的彩虹门打开,露出里面的模样,入眼是两米多高的毛绒玩具山,各种各色毛绒玩具都在其中。左侧有小桌子,上面放着各色彩笔和涂鸦用具以及积木和橡皮泥等手工类,右手边是球类运动等器械型。里面还有一间浅蓝色的门关着,顺着门边的玻璃看,好像门后有甬道通向了迷雾里,但看不清。 “你们在这儿玩一会儿,饿了就先去昨天说的绿屋子体检,然后回到这里的一楼吃饭。”桑落说完之后困得直接转回同一层的自己房间。 桑落一直睡到七点半才算是舒坦的醒过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吃饭时间。也不管了,穿着小熊睡衣就跑下楼。。 课程安排是每天早上八点半上课,中途休息十五分钟。先是一堂语文课,再是一堂数学课,接着是跆拳道课一节。十一半点放学,下午两点半上课,先是一节实践课,再是语文课,最后是半小时做作业,五点放学。早餐八点供应,午餐十一半点供应,晚餐五点供应。 所有时间全部对印古代时间,桑落一开始还很不适应。 赵二丫 第9章 赵二丫 桑落和所有人一起用早饭,不太一样的是,她是吃得三明治。而其他拉过肚子的同学还得喝粥,粥里带点紫薯红枣之类。而没拉肚子的那一群,吃的是带点肉末的阳春面。大家都没有什么计较,毕竟以前都是吃不饱的,现在不仅顿顿饱,还能顿顿有肉吃,已经是天堂般的日子,经过了两天,大家对吃饭已经不像是之前的狼吞虎咽,也学会了饭前洗手,吃饭细嚼慢咽。 “我也想吃肉。”看着对面吃得很香的李木子,八岁的赵二丫突然哭了起来,便抹泪边控诉,可怜巴巴的看着桑落。 “过来。” 赵二丫抹着泪,哭哭啼啼走到她身边,仰视着她直白的说,“我也想吃肉。”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吃肉吗?” 赵二丫摇头,还哼哼唧唧的,冒出了鼻涕泡泡。桑落用纸巾给她擦了擦,一把将她抱到腿上,耐心解释道:“因为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肉,你的小肚子呀它就忘记了怎么接纳肉,所以我才只需你吃三块肉,先让你的小肚子适应适应。” “但是你这个小家伙贪吃,结果小肚子一下子涌进来那么多肉,它也没办法接纳,所以它才生病了,你要让它休息几天才可以吃肉。” “我知道了,就像我出生不是一下子就从肚子里爬出来。给了我爹娘准备小衣服的时间,我一出生才有衣服穿。”贾多鱼举着小手说,这是她新学会的规矩。以至于她回家后很长一段时间,想要说话都举着手。 “贾多鱼这个话说的不错。”桑落摸了摸赵二丫的小肚子,“过一天你就能吃肉。” “真的?” “真的,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桑落变魔法般变出一个糖果哄着她,小姑娘立刻就喜笑颜开的跳下她的腿跑回了位置。 桑落见身边的吴文鹤直勾勾盯着自己,故意凑近坏笑,“我已经好看到你都吃不下饭了吗?” 吴文鹤顿时尴尬的低下头,“无意冒犯神明大人。” “那你们呢,都看着我做什么?吃完赶紧去上课,今天我和你们一起。”桑落打了个哈欠,一个每天十点才起床的赖床大王此刻脑子还有点不清晰。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她拾掇拾掇,画了个淡妆,扎着一个花苞丸子头,一身正红绣兔子绒花毛衣配上杏色吊带长裙,走动间露出一节藕白小腿,穿着可爱乳白板鞋。整个人活泼青春,又精致优美到的时候已经开始讲课了,小管家安排好了位置,也分发了文房四宝在各自桌上。和他们这个年代不同,桑落准备的教材是宣纸而非竹简。 从后门刚进去,就看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吴文鹤垂眸细细摩挲着洁白轻薄的宣纸,神情虔诚又似有恍惚,眉眼温和颇具感慨。 桑落轻轻拉开金丝楠木扶手椅,坐在他身边,吴文鹤稍惊抬眸凝着她,一双眼中温水软意渐渐褪去,换上敬畏和丝丝警惕。 “嘘。”桑落制止了他的开口,丢给他三本改编教材,是关于各类意外活动的治理总结,有蝗虫瘟疫,也有税收分田等,吴文鹤看了两眼便入神了,不再理会旁边的桑落。 课上在讲着拼音,学生们可能第一次听,也都算充满兴致。一共安排了二十张桌子,横排四列,竖排五行。左侧临窗是小姑娘们,两两长桌相比肩,右侧临窗是小少年们,此刻已有人袖子上已粘墨点。 桑落环视一番,吴小毛呢?他瘦肉矮小,安排在第二排和李文一道坐着,她稍一冷眸,走出教学楼。 听着小管家的消息,桑落顺利在迷雾里的草丛找到吴小毛,他还穿着那身破烂衣,瑟瑟发抖的领记忆找着学校出口。这里是距离外界最近的地方,温度也是靠近外界。 “吴小狗,你绝地求生呢?”桑落拎小鸡一般提起他,他挣扎着吼叫着,像是一个被踩到尾巴的猫。 “晚上再来玩,现在回去上课。”桑落不管他的挣扎抗拒,一把拦腰抱着就走,他比她稍矮半个头,又瘦又轻的,只是手指甲狂行抓桑落的胳膊,又咬又啃,像个疯子。 桑落无动于衷的继续提着他,把他丢给小管家一顿操作,临着第二节课上课的铃声,拉着他踏进课堂。 数学老师也是人工智能,站在讲台上已经开讲,桑落在众目睽睽下把吴小毛拎到男生最后一排,将吴文鹤赶到前面去,吴小毛恨恨的盯着她却不能动。 桑落笑着将他的身体摆正坐直,他只能目视着前方,她看向周围的学生,他们默契的都扭过头,留下一个个毛绒绒的脑袋。 吴文鹤对这堂课听得津津有味,虽说对于珠算他也略有所成,但还是比不上这里所讲乘除加减和奇异符号。 “好,下课。”伴随着一声铃声,教室也热闹起来,忽然后面迸发巨大声响,忍了一节课的吴小毛刚获得身体主导权就立刻跳起来把桌子掀了,倒数第二排的吴文鹤稍稍挡住了周大福,被桌子砸了下腿。 事情比她预料的要快,桑落虽及时把桌子复原位置,但当机就黑了脸,吴小毛还在耍疯,桑落立马变出绳子将他捆住,又嘱咐小管家带吴文鹤去检查一下。 “你们先去休息,然后去二楼准备第三节课。”桑落招招手,所有人都立刻消失在原地,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在教学楼二楼大厅的半开放休息室,这里有沙发和阶梯阅读。 吴文鹤检查完无碍,只是红肿了一块,他不大放心吴小毛的处境,连忙赶到一楼查看,隔着巨大的玻璃门,桑落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边,吴小毛在掀桌子,转瞬间桌子又复原,他一言不发又掀桌,一秒复原,桑落笑着说了什么,吴小毛一言不发就拿着砚台砸过去。 “吴小狗,时间差不多了,今天早上的语文课还没上呢。”桑落一手拿着砚台,一手举着手机看时间。 “你做梦!”吴小毛刚拿起毛笔要乱砸,就被控制住了手脚,愤愤的往门外走,看到了吴文鹤关切目光,然后被控制着错身而过,走到另一间教室。 桑落紧随着出教室,与吴文鹤对了目光,她向下扫,“严重吗?” “谢神明大人关怀,学生无事。”吴文鹤拱手作揖,又为吴小毛言语道,“大人,小毛平日不与人交道,性子也不似普通,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他是我带回来的,我自然是会耐心教导。”桑落温和着说,一双秋水眼眸直勾勾弯着看了眼他,但吴文鹤却揣摩出些敌意,稍有不解。 桑落翻了个白眼,对于这种暗戳戳的绿茶行径表示不爽。绿茶本人迷惑的看着消失在语文教室门口的桑落,听着铃声而匆匆赶上二楼的体育教室。 实践课 第10章 实践课 桑落先为他们准备的是跆拳道课,三个月后是实用散打,之后才是武术和拳击,未来世界将这些进行整合形成一套完整机制,适合于孩子从小强身护体。 等到大家吃完午饭,桑落才带着饥肠辘辘的吴小毛到了食堂,一碗雪菜肉丝面他吃的极其满足又安静,连带着对桑落怨恨的眼神也都温和些。 “吴小毛,你要是乖乖上课。”桑落刚准备晓之以理,吴小毛就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看得桑落嫌弃皱眉。 “行了,下午两点半上实践课,在二楼的实践教室,不要走错。”桑落的叮嘱被吴小毛抛之脑后,起身早已走出门外。桑落第一次感受到家长的头疼,也罢,有这么个万事不如意的家伙在,也有趣不少。 桑落顺着旋转楼梯走到二楼,是男生宿舍楼层,此刻除了吴小毛,其余人都坐在二楼开放区,那里和教学区的休息室差不多,阅读角沙龙和投影频道,投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正在播放动物纪录片。 漂亮棕黄的狮子正在潜伏在枯黄杂草中,眼神锐利又冷静的盯着远处的小鹿群。紧张的气氛蔓延着,连一向闹腾的吴泽瑞都一眨不眨盯着屏幕。吴文鹤也津津有味的坐在一边看,眼神细细描绘着眼前狮子模样,比起口口相传,比起竹简描述,比起刀刻斧凿的绘画,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能让人鲜明了解什么是草原之王的风彩。 “神明大人。”李木子是第一个发现路过三楼的桑落,从沙发上拘谨的站起来,一双清澈眼睛满是紧张。孙二娘和吴兰也跟着站起身,投影上正在放美味人间。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二丫和多鱼在睡觉。”李木子说话声音也小小的,孙二娘更是憋红了脸,不敢抬头看桑落,吴兰则是不安。桑落觉得这一刻,自己应当是长着一张母老虎的脸。 “其他人呢?” “在,在娱乐室。”李木子几乎是顶着压力说出,最后带上颤音和哭腔。桑落舔舔唇往后退一步,“行,我也困了,先去睡了。”难得的,她落荒而跑。 她郁闷的躺在沙发上,小管家立在一边厨房洗水果。 “我有这么可怕吗?” 小管家不说话,桑落又问,“你为什么给二楼放动物纪录片,三楼放美味人间?” “这是根据他们性格年龄以及认知选择最适合纪录片。” “你一个机器人还有男女歧视呢。”桑落抱着熊崽玩具,调侃道,“在未来,也是这样吗?” “未来只有天赋和努力差别。”小管家依旧在洗水果,“但他们在过去,就要遵守过去法则。” 小管家抬眸,像是有了人的情感一般,“拥有超过时代的认知,是一件悲惨的事。” 桑落神情凝了一瞬,忽而笑道,“这般感怀还以为你是个人呢,我们只管把我们的数据采集完成,至于他们的人生,与我何干。”小管家语塞,到底谁是人工智能? “主人,吴小毛回屋了。”小管家端着水果,面无表情道,“要不要启用房内监控?” “不用,我好奇他会憋什么大招。”桑落拎着一个樱桃在眼前晃悠,“不过,这样的孩子你们一般怎么治疗?未来心理医生一般是怎么开导这类人?” “我们有一种梦境催眠治疗,不过那种价格昂贵,只有一次申请。” 下午的实践课,其实算是一种小游戏。在虚拟的大瀛皇城内随意行走四十分钟,最后五分钟用来绘制尽可能多的地形路径和标志物。“最后还到现在的南门集中。” “不公平,他们上次来过了。”吴泽瑞咋咋呼呼,但被桑落一瞪眼,就立即闭嘴,洗衣服的悲伤夜晚还历历在目。 “人生本就不公平,你在村里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公平?”桑落幻化一个椅子老神在在的坐下,手里拿着一串诱人的糖葫芦,“谁画线路又多又准可以得一串,谁记下的铺子最多也可得一串,谁能找到这城里最有钱的人也可以得一串。” “我亲爱的学生们,好好加油。”桑落说完消失在众人眼前,吴文鹤却眉宇不展。王春桃拉着王冬宝,仰视着吴文鹤可怜巴巴讨好道,“文鹤哥哥,你得了糖葫芦,能给东宝吃一口吗?” “嗯。”吴文鹤点点头,却引起吴泽瑞的不满,“王春桃,这是我家的人,要给也是给我。” “你跟她计较什么。”孙虎一心就想着去记路,招呼关系最好的吴泽瑞,“走啊,要不然都被他们抢先了。”是的,桑落一消失,周大福和李武就各自跑远了,留下个本身哮喘的李文和心脏病的周大贵。 这个游戏对他们两个来说,本身就是不太公平,两个人只能沿街散散步,看看风景,都颇有些郁闷。李木子和周小溪绕过一条街时,正遇上了他们。 “文堂哥,大贵,原来你们在这儿。”李木子小碎步跑过来,后面的周小溪也跟着跑动,粉衣翩跹的,像两只月季摇曳。 “木子,你们才到这边?”周大贵惊讶的指着远处,“刚刚吴翠她们已经顺着这边过去了。” “我们是来找你们的。”周小溪将怀里的一打宣纸掏出来塞给周大贵,“这个笔,还有砚台和墨条。” “你们这,这是?” “我们用笔记下来,肯定准一些,铺子就画下来卖的东西。”李木子看了看周围,周小溪小声道,“我们刚刚已经和李武,还有大福表哥说过了,他们记东边的线路和铺子,我们记西边的,你们就记南边附近的。” “我看过了,一串糖葫芦有六个球,我们要是赢了就平分。”李木子带着点紧张和兴奋,她时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期待又害怕失败。 “行,你们怎么说动他们两个的?” “先别管了,快点记下。”周小溪说着就拉李木子一起跑,走到远处拐角才喘气歇下,李木子有点担忧的皱眉,“我们刚刚这么说,要是大福和武堂哥不同意的话,不就露馅了。” “他们两个肯定会同意,李文记性好,我们有四个人,肯定比他们记得多,他们肯定得同意。”周小溪说着都骄傲的昂起小脸,“反正,肯定会同意。” “那我们先去找他们,行不行再说。”李木子的双眸愈发兴奋,满是期待挂在脸上。 吴小毛 第11章 吴小毛 吴文鹤带着王春桃姐弟在一茶楼楼上歇脚,眼看着吴翠吴兰一路提着裙子,边张望着边念叨什么,似乎忙得满头是汗。不一会儿又见孙二娘和孙小花,两个人坐在牛车上,悠悠哉哉的,和刚刚的两姐妹形成对比。 王春桃和王冬宝一人一串糖葫芦的吃着,眼睛乌溜溜往下看,“好像是吴泽瑞,孙虎呢?” “文鹤哥哥,我们要不要分给吴泽瑞一串?”王春桃看了眼身后的糖葫芦串,里面有几十串。她真不由得佩服吴文鹤,上次神明大人带她来玩时给的银票全都花完了,他居然能一分未动。 “不必,他总得靠自己赢一回。”桑落不知何时出现在吴文鹤身边,和王春桃姐弟对坐小桌前,“厉害啊,吴文鹤,未雨绸缪。” “是大人给了我空子钻。”吴文鹤说这话时,稍有些不自在的红脸。桑落倒茶抿了口,果然难喝,她皱眉放下,“走,到去南门的时候了。” “大人抱抱。” “乖,自己走。”桑落牵着王冬宝的小手,慢慢的引着他下楼。 到了时间,几乎都回来了。除了孙虎,还有一个隐形人吴小毛。桑落扫了眼,眉心一跳,这货最好别又整幺蛾子。 “去去就回。”桑落一瞬间转移到一间旧宅子,孙虎正被人拉着劝架,吴小毛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孙虎的胳膊上也挂了彩,血渗着衣服暗红,他还气得红眼,要揍吴小毛。 “孙虎。”桑落终于出声,孙虎立时冷静,看向桑落有些许委屈和不服,“他先动手,拿杯片划我胳膊。” “所以你要先治疗。”桑落轻握着他胳膊观察,吓唬他道“再不去胳膊就没了。”她轻轻一挥手,孙虎就直接回了学校,桑落冷看吴小毛一眼,也消失了。独留一个他,神情冷寂,垂着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文在抓紧背路线,吴泽瑞焦躁的在原地绕来绕去,吴翠吴兰在一个角落窃窃私语的挤在一起看,孙二娘他们坐在一边看贾多鱼和赵二丫从不知哪里拿来的包裹翻东西,王冬宝打了个饱嗝。 “行,开始。”桑落突然出现,大手一挥周围笼罩了雾气,白茫茫一片,吴泽瑞焦急喊道,“孙虎还没回来。” “他受了点伤,我让他先去治疗了。”桑落言简意赅,表情稍稍严肃,“这件事回到学校会跟各位解释。” “因为大家还不会写字,画路线也难看懂,所以我们口述,为了避免其他影响,各位放置到相同的虚拟皇城单独作答。” “什么?” “姐姐。” 所有人眼前黑了一瞬,然后站在迷雾中,眼前都只剩下了桑落。 “请开始作答。”桑落安抚的摸了摸赵二丫,她的脸胖乎乎的,但是很瘦。她想了一秒,看着桑落拿着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李氏板栗,陈氏板栗,冯记药房,张家甜枣……” 轮到路线的时候,赵赵二丫就站在路边面对着一堵堵墙傻眼了,到底是通向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比起赵二丫,贾多鱼答的更艰难,刚刚回答店铺还能从包袱里掏出各家铺子送他们的东西来回忆,但路她完全记不住了。 “应该是这边走。”李文想着自己背诵的路线,但终究是和实地不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王冬宝拿着他们刚刚从官府拿出的各家铺册名录,吴翠则是更为大胆,直接拿上了上次桑落给的地图,桑落好笑的看着这个小姑娘,“行,算你半串糖葫芦。” 可都没人说对最后一项,吴泽瑞坐在教室里懊恼,“难道皇帝不是那个皇城最有钱的吗?” “你傻吗?”孙虎直言,“最有钱的当然是神明大人。” 周围的同学茅塞顿开,而孙虎却郁闷了,他错失了拿糖葫芦的机会,很想找吴小毛算账,然而却得知吴小毛被神明大人扔在了那个虚假的皇城内,一时也歇了心思。毕竟刚开始,是他先骂吴小毛野种的,惴惴不安的,生怕神明大人发现。吴文鹤没有答题,只是问了桑落,吴小毛他打算如何处理。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的实践课都是在另一个虚拟世界,学会基础草药和包扎。这是从上次孙虎被砍伤带来灵感。不过,一连几天桑落都未曾出现,学生们心里些许不安。 “零号哥哥,神明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王冬宝缠着小管家,小管家依旧是面无表情,只不过把声音变换为轻柔模式,“她有私事,两天后就回来。” “神明大人,是跟吴小毛在一起吗?”孙虎实在忍不住发问,站在王冬宝身边脸上写满紧张。 “是。” “那。”孙虎还想说什么,被吴泽瑞一把拉回来,零号总算脱身。一群人站在教室门口目送着零号管家离开教学楼,他们手里是下周的新课表。 “这个课是什么?”王春桃拿着课表指着和原本唯一变化的地方,吴文鹤一边解答一边皱眉,“游泳。”他未曾听过游泳,但大概与游水有关,莫不是他想的那样。 和他一样眉头紧锁的还有吴小毛,今日是他在这城里待的第四天,与预想不同,桑落既没有赶走他,也没有问罪。只是将他丢在城中自生灭,可又不完全。 他渴了,路过茶水摊会有人招呼他,给他一碗不要钱的茶沫汤。饿了,会有好心的大婶给馒头或有粗心的孩童不小心弄掉一个包子。城里日夜如一,即使晚上睡在街角树下,也依旧舒坦。 桑落看着吴小毛最近两天还在南边城门口打转,估摸着是想溜出去。她照例跟在吴小毛身边,轻轻咳嗽两下,吴小毛顿了顿脚步没理会,继续往前走,桑落轻轻挑眉。和前两天不同了,第一天是过了一夜再来看他,对自己愤恨怒视,攥着拳上来就咬。 第二天就更加暴躁了,随手拿起什么就砸。今天倒是学会横眉冷对了,桑落背着手跟着他,随着他逛遍整个祥林巷子,少年冷戾着眉眼在前面不发一声,桑落轻轻哼着曲儿悠哉的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偶尔快步走到吴小毛身边,看着矮一头的少年,“吴小狗,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话?” 桑落再次受到吴小毛的一顿白眼,她撇撇嘴嘀咕,“还真是难搞。”她抬起手,眼前就是他们上课的视频,“今天的拼音课也快上完了呀。” 桑落见吴小毛没什么反应,又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是对准了老山村,“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桑落看着村口一个挎着篮子的少女,眉眼温软着,颇有江南秀美的风姿。桑落打开人物简介,念着名字,“李明珠,还真是人如其名。” 换来吴小毛一声轻哼,桑落靠近他胳膊撞了下,迎着他又冷又烦躁的浓眉,“你是不是也想要个好名字?” 吴小毛不说话,反馈一个白眼加鄙夷,扭过头快步走,企图拉开距离,桑落在后面跟着,“诶呀,随便聊聊。” “我叫桑落,沧海桑田时,鲸落万物生。寓意在世事变迁,而我带来新的生机。”桑落说到这个还颇有感慨,父母白手起家煎熬时,她的到来确实让他们在事业上迎来了新的转机。当时的他们面对自己,应当是欣喜。 吴小毛侧目看着少女被余晖染上金黄的眼眸光彩照人,丢下两个字,“难听。”果然换来少女的不悦轻哼,“没文化,我这名字搁在小说里,也是清新脱俗。” “算了不与你计较。”桑落转瞬间就释然,看着火红欲燃的夕阳,“吴小毛,要不你改个跟太阳有关的名字,以后也会光芒万丈,多吉利多耀眼。” “不要。”吴小毛的影子扭到一边,继续往前移动,桑落的影子又紧挨着过去,发间流苏轻轻摇曳。 落日余晖中,两人的影子拉长,少女活泼灵动,少年沉稳内敛。 游泳课 第12章 游泳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游泳课,消失了足足一周的桑落闻讯而来。 吴文鹤正拦着教课老师,脸色铁青。 “怎么了?”桑落穿着长长的浴袍,脚踩着拖鞋而来,扎着一个可爱的丸子头,可爱又清爽。 “吴文鹤要求女子和男子不一起上课。” “你觉得不行是吗?”桑落明知故问。 “自然,男子岂可窥探女子身体!这与妓院有何分别!”吴文鹤说完当即有些后悔,“妓院此话,是我失言。只是女子清白宝贵,这男女一同赤裸入水绝不可以。” “谁告诉你,女子是赤裸入水的?”桑落忍俊不禁,“你在想什么?吴文鹤同学。” “可男子也只有一条裤子。” “哦,原来是男生们不好意思啊。”桑落恍然大悟般,“那也给你们准备连体的,游泳老师麻烦你了。” 吴文鹤还纠结着,“总之男女不可一同。”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桑落就解开了浴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仅仅一眼后,吴文鹤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拽着浴袍立刻拢着,他慌张的话都说不好,撇开眼避桑落,“神明大人,怎可如此。” “反正游泳课还没开始,我游一圈。”桑落看着眼前紧张的手紧紧攥着,打趣道:“你扯我衣服干什么?” 吴文鹤立刻松手,又见桑落有褪去衣物的打算,又握住她的手,俊脸烧红了一般。 “又怎么了?”桑落逗他,“文鹤哥哥。” “神明大人还是换一身更裹体的凫水装。”说完后,吴文鹤几乎丧失了再说一句的勇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文鹤哥哥,你脸红了诶。”桑落戳戳他的脸,调戏道,“话说,你在私塾待过一段,没人跟你分享过那些见不得光的春宫图吗?” “大人,莫要如此。”吴文鹤想要挣脱桑落的魔爪,可又担心桑落把衣袍脱了不敢松手。 “哦,这样啊。”桑落还在捏他的脸,上次就觉得他的脸蛮好玩的。“我再回去换衣服,有点远,你让我游一圈呗。反正又没人。” “不可,学生们随时可能换好衣服出来。”吴文鹤被桑落揉弄着脸蛋,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他知道桑落只是觉着好玩,但他毕竟是个男子,难免心生旖旎。 “那你替我守着换衣间的门不就好了。”桑落就要从他手中扒拉回自己的浴袍。 “不可。”吴文鹤也死死的拽着,寸土不让的架势僵持着。 “文鹤哥哥,桑落姐姐,你们在干什么?”王冬宝穿着一个小裤子溜出来,一把抱着桑落的大腿,又天真无邪的仰头道,“桑落姐姐不穿裤子,羞羞。” 吴文鹤一把抱住了王冬宝,“你怎么出来了?”他又紧张的看了看身边的桑落,生怕一眨眼她就脱了衣服下水去。好在她只是慢条斯理的把浴袍系上。 “刚刚老师让我们换衣服,我不会穿。” “我带你去换。” “文鹤哥哥最好了。”吴冬宝奶声奶气的撒着娇。 “那桑落姐姐和文鹤哥哥谁好?”桑落笑眯眯的对小孩抛出致命问题。 “桑落姐姐和文鹤哥哥最好了。” “人小鬼大。”桑落刮了他的鼻子,“看到没,我可是排在你前面。” 吴文鹤并不在乎谁在前面这个事,只是觉得桑落连这个都争,委实不像个活了几万年的神明。 “桑落姐姐和文鹤哥哥成亲,就不用分彼此啦。”王冬宝嘴咧着,笑的很高兴道:“娘亲说了,夫妻一体,就都是最好的啦。” “哟,瞧把你聪明的。”桑落捏捏他的小脸,果然小孩子的脸最软。 吴文鹤有点不自在,“我带他去换衣服。” “好。”王冬宝勾着吴文鹤的脖子,小声道:“文鹤哥哥是不是害羞啦。我娘亲说了,男子遇到心仪的女子都会害羞。” 桑落回到卧室,小管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怎么样,吴文鹤是不是心跳加速了?” “主人,虽然心跳加速了,但这并不是恋爱的感觉。” “胡说,他那两个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是因为你色诱他而感到慌张,这只能算物理刺激。”小管家面无表情道:“这种刺激,男性暴露狂也能做到。” “你才男的,你才暴露狂!”桑落一个枕头砸过去。 “我是机器人,没有性别。而且我每个月一次的暴露是在维修,并不能产生心跳刺激,。” “我不管,反正我以后不干这事了。”桑落盘腿坐着,“都怪吴小毛。” “吴小毛也许喜欢母子恋。”小管家继续面瘫说,“他用顶级迷香见到母亲后,为了再见母亲就顺从,这种类型的恋爱数据也可以发掘。” “你的意思是我去找个年轻寡妇和他谈恋爱?”桑落微微挑眉,一副你逗我的表情。 “不,你可以找个和他母亲有点像的,还年纪大一点的女性做数据。” “再说,当务之急是怎么再搞到迷香。” “那你可能要做点牺牲,那边只接受恋爱数据交换。现在数据不够,你只有一个月时间。” 第一节课,桑落坐在最后面找了张桌子,吴文鹤本以为桑落只是来看看学生,没想到她拿着一只古怪的笔认认真真坐起了笔记,这感觉就好像她不识字一样。 其实她确实不识字,不认识这乾坤大陆的文字,像中文又有点英文感觉。好在大家都讲普通话,不然她可能要先疯了。八九岁的孩子最是好动,桑落已经看出有两三个心不在焉,也许是刚开始学习,他们很不适应。 不过,桑落不管这些,她是来监督他们恋爱的,又不是希望他们能够人人高中。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前一排的贾多鱼和周大福,周大福画了个不知道什么奇怪的东西,推给了身边的贾多鱼,贾多鱼横了一脸憨笑的周大福,把纸条推回去。周大福也不恼怒,继续开心作画他那没人能看懂的艺术。 吴文鹤瞄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少女微微向前倾,眸光璀璨的盯着斜对面的周大福,还嘴角上扬。他觉得自己刚刚看到一脸认真听课的桑落大人是幻觉。 下课后,要换教室。桑落顶着一张八卦脸走在吴文鹤身边,和他的同桌李木子讨论,“你说,大福是不是喜欢小鱼儿啊?” “我会提醒他们好好上课。”吴文鹤在身边插话道。 “谁要你提醒了。”糟糕,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桑落面对吴文鹤稍稍审视的目光,面不改色道,“我觉得修不了仙,拐个夫君回去也不错。” “既然修不了仙,应当早早遣散回去。免得繁花迷眼,再看不了穷山恶水。”吴文鹤声音本就清清冷冷,此刻又凉了几分。 “无趣。”桑落嘟嘴以示不满,快步走上前去。鬼知道她心里有多慌张,不过略一思索,确实有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要是回去全成为好吃懒做之徒,她岂不是作孽了。 于是下节课,桑落缺席了。 绿茶行为 第13章 绿茶行为 午餐的时候,她又出现了,让小管家给餐厅里另一张长桌上摆满各种东西。 “我前几天忘说了一件事,我们每三十天,也就是你们每进入这里一次,在出去前都要考试。我们管这个叫月考,就考你们每日所学,然后打分数。所谓打分,例如让你写一百个大字,你写对十个,就是十分。” “分数可以当钱花,在你们离开那一天来餐厅兑换。比如这一袋米是二十斤,就是二十分。二十斤就是几斗来着?” “一斗是十五斤。”小管家翻了个白眼。 “好的,你们自己算。”桑落果断放弃。 “这上面所有物品都贴上了数字,当然你们现在认字还不行,我报给你们听。” “一斤猪肉是七分,一只鸡鸭鹅十分,五斤鱼十分。面粉一斤两分,糯米粉一斤三分,糖盐一小盒五分,醋和酱油一瓶六分。这样一匹布能做四到六个人衣裳,也能做两条被褥。这种面料一匹五十分,这样厚一点的一匹六十分,丝绸一匹一百分,棉花” 桑落感觉自己跟推销似的,小孩子们边吃饭边看着她在介绍,从眼睛里都能看出来心动不已。 “四门课,语文课,跆拳道课,数学课和游泳课,各一百分。”桑落说罢,吴文鹤很有眼力的递给她一杯水,他还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做到这样。 仿佛有心电感应,桑落笑着挑眉,“文鹤大人,我做得可还满意?” “神明大人细致周到,是文鹤狭隘。”吴文鹤不介意在此刻伏低做小,讨她开心。 桑落果然笑得欢快,又感觉到吴小毛拽了她的裙子,她目光落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 “怎么了?”又要作妖? 好像是看懂了桑落的想法,反而乖巧的说,“以前是我不对,迷魂香多少分一支。” “什么迷魂香?”吴文鹤敏锐起来,漂亮的丹凤眼狭长望着身边少女,一桌上的人也齐刷刷看向她。 好的,吴小狗,你又闯祸了。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迷魂香。”吴小毛似乎知道桑落吃软不吃硬,用极其可怜的眼神盯着桑落。 “都说了,一个月一次。”桑落第一次扳开吴小毛的手,表示不想和他说话,“我要午睡了。”一袭长裙匆匆离去。 桑落还是被拦住了,在傍晚闲逛在湖边的时候。 “你还真是。”桑落都无语了,躲了大半天,还是被找上了。 “吴小毛都告诉我了。”吴文鹤微微皱眉,眼神有些凝重,“真的能看见故去亲人吗?” “都是虚幻的一场美梦,不过你放心,对他身体没啥危害。就是可能他清醒之后会很难过,也会嚎啕大哭。”桑落叹了口气,她不希望再被说一顿,才认识几天而已,感觉每天都要有些意见不合。 “能不能给我一根?”吴文鹤神情有些落寞,甚至有点难以开口的羞耻,“我父母早亡,已经不太记得他们的样子。” “你应该知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骗小孩子的。”轮到桑落凝重,她颇为不解,难道是她对父母的感情不深。 “只要一次就好,让我再见见他们,画上几幅画像,逢年过节也好供奉祭拜。”吴文鹤垂着眸,脸上似有隐忍的悲痛,轻抿着唇,姿态无比降低,卑微的祈求着。 桑落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比他跪着卑微多了,原本他即便是弓着背伏低做小,桑落也觉得他像是宁折不弯的青竹,此刻他站着,用微弱的语气祈求,桑落却觉得他是真把自己埋到泥里。 眼见着一行清泪从他脸颊划过,桑落有一瞬间慌了,连忙用袖子给他擦脸。 “答应你。别哭啊,搞得我欺负你一样。”桑落边擦边嫌弃的撇嘴,“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后面的话被咽下,因为他抬眸瞧她那一眼,脆弱又可怜,桑落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好意思了。 “谢桑落大人。”吴文鹤退了一步,恭恭敬敬跪下。 “文鹤哥哥。”吴兰和吴翠两堂姐妹正走在河边,听到这一处有动静,凑过来看。正见着吴文鹤又给桑落大人跪下,当下就有几分不满,尤其是吴翠,她走到跟前看了眼吴文鹤,对着桑落小小抱怨道,“神明大人,文鹤哥哥是个寻常凡人,况且前几天还替大人挡了一碗粥。虽说您是神仙,伤不了,可文鹤哥哥也是有心护着大人。可看在若是大人有什么怨气,也总该看在文鹤哥哥一身伤的面子上,饶过他。” “这天寒地冻,文鹤堂叔吃不消的。”吴兰也紧跟着说。 “小翠,别胡说。”吴文鹤还跪在地上,些许忐忑染上眉梢,“小孩子胡言乱语,还望桑落大人恕罪。” 这个绿茶,也不解释清楚。桑落又一次觉得自己被坑了,她细细打量,这货该不会自带什么绿茶系统,和那些小说一样。 “我没有胡说,您一向谦逊守礼,又饱读诗书。七岁便是童生,要不是如今耽搁,便早就为官一方。神明大人,文鹤哥哥真是好人”吴翠委屈的哭起来,“不要让他和小毛一样也变傻了。”吴兰没这么会说,只默默跪下,泪汪汪又心惊胆战的仰视着桑落。 “吴翠。”吴文鹤皱眉冷厉道,“不许胡言。吴兰,你起来。” “请神明大人放过哥哥,有什么过错,我一力承当。”吴翠不起身,乖乖巧巧的跪的笔直,头也仰着看桑落,怎么看都不像一副认错的意思,有一股虎劲儿。 桑落看了这么一出兄妹情深的戏,都想磕瓜子。这吴家是绿茶世家吗? “吴泽瑞和吴小毛是亲生的吗?” “自然。”吴文鹤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桑落哦了一声,目光落在吴翠身上,“这嘴皮子,不去做个状师,怪可惜的。” “还有你,没事跪着膈应谁呢。”桑落看了看周围,冷冷清清没人,她对吴文鹤表示无语“下次麻烦不要搞事情,吴文鹤。”桑落第一次读他名字这么重,吴文鹤心头一紧,有些苦涩,吴翠她们也不敢吱声,心里泛起嘀咕。 “算了算了,一场误会,你自己解释清楚,还要你们两个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给人求情,脑子拎清。” 见桑落没生气,吴文鹤这才松口气,又顿首一拜,“我定会好好约束她们。” “随你。”桑落懒洋洋的走了,脚步稍快,她得去确认一件事。 那天之后,桑落连吃饭都不跟他们一块儿了,像是彻底消失在生活里。吴文鹤即使表面平静如常,内心的不安也始终悬着。 经过十四天的课程,大家都累坏了。小管家宣布放假一日,可归家,大家都高兴坏了。因着不用收拾什么衣物,得到消息后,大家就都归家了。吴小毛没有去,因为本身就没有家,他游荡在校园里,像一缕孤魂,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是沉默着,与人造就一种疏离感。 归家 第14章 归家 “吴小毛同学,桑落大人正等着你呢。”小管家找到了在跆拳道室练动作的他。 “在哪?” “在您家。” “我家?”吴小毛的眸子动了动,“去我家做什么?”他第一个反应是厌恶和愤怒。 “您回去就知道了。” 小管家轰走最后一个学生,将走廊大门锁上。 吴小毛出来的时候,正是艳阳高照。他忽然想起三十天是一天的事情,现在应该是正午。他穿着朱红色锦袍走在小道上,冷风拂过,但他并不冷。他总算知道,今天为什么让大家统一穿厚重的衣服。 轻车熟路的绕过山间,走到村口时,几个干活的大娘见了他怔楞了好几下,才意识到他是谁。是了,短短十四天,他虽未曾脱胎换骨,但早已与当初那个山间野孩子不同。 “小毛回来了啊。”村长吴老狗的媳妇李氏也就是吴小毛的二奶奶正准备去地里喊吴老狗,碰到吴小毛还有点不自在。以前路过的时候权当没见过,毕竟谁也不愿意惹上一个和死人睡的怪胎。可现在不一样了,听吴泽瑞说,桑落很喜欢这个小怪胎。 “二奶奶好。”吴小毛已经学会了礼貌,神情淡漠,但礼数周全。吴小毛是吴老狗五弟他二儿子的唯一血脉。算起来,吴小毛和吴兰才是亲堂兄妹,因为都是一个爷爷。吴老狗兄弟五人,如今只有他这一支昌盛,膝下多子孙。 “你、你也好。吃饭没,要不要上家里吃饭?” “不用了二奶奶。”吴小毛见对面人松了口气,心里冷笑了一下。 他一路上又碰到了一些人,有两三个也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礼。原本以前很快的回家路,因此慢了些。他回家前碰到了最后一个人是吴文鹤,因为都是吴家人,住的十分相近,是前后院的关系。 “你回来了。”吴文鹤稍有诧异,他原以为吴小毛会待在那里。 “嗯,桑落喊我回来的。”他一向是直呼其名,偶尔才唤尊称。桑落也从来不恼怒什么,只是也会对他喊吴小狗。久而久之,成了两人专属。 “她,倒是有日子没见。”吴文鹤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那快去。” “嗯。” 吴文鹤望着他的身影,略沉思。 吴小毛家很破败,自从他母亲死了,更是没人打理,积起厚厚一层灰。他望着眼前修缮好的房屋停住了脚,微微一皱眉,推开了门。 干净整洁的院落,边边角角缺的围墙也早已补好,墙角那块地种上了花,此刻开得灿烂。往里走,厅堂里的长柜子放着两个干净的牌位,他也已经能认识些字。还供奉着一些糕点,香炉蜡烛也是新的。他迈步入内,左边屋子里是铺垫整齐的被褥,他伸手摸了摸,以前母亲总在这张榻坑上哄他入睡。还有角落的梳妆台,母亲逢年过节会坐在那儿好好梳个发髻。 右边屋子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不是堆满了木柴,而是多了张书桌和书架,顺着这个屋子的小门走到后院,总算听到了声音,噼里啪啦的。 “你不会做饭?”吴小毛倚着门框,难得有兴致的看着门内人手忙脚乱。 “还不快来帮忙!”桑落一手拿着铲子,一手举着锅盖抵挡飞溅的热油。 “我也不会。”吴小毛走进去,蹲下身把灶炉的木头拿掉两根,“但是我会生火,我母亲总夸我。”他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平淡的说起母亲,在他心里,这是最沉重的话题。 “那你别杵在这儿了。”桑落用膝盖顶了顶他,又逢热油飞溅,闪躲中被蹲着的吴小毛绊倒,双双摔在了地上。女子身量较长,吴小毛脸红的从她怀里出来,跪坐在地上。桑落扶着老腰,又见吴小毛神情不自在,不屑道,“小屁孩也知道害羞。” “老女人。”习惯了争锋相对,吴小毛很快反击。他从地上爬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可耳朵却渐渐红了。 桑落也拍了拍屁股,故意调戏,“怎么样。” “你、不要脸。”吴小毛瞪了她一眼,眸子水润,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击。 “骂个人还磕磕巴巴的。你下次还是直接咬人,那样起码气势够了。”桑落真诚建议,又开始看锅里被烧的乌黑排骨,她狐疑道,“这能吃吗?” “能。”以前他泥巴都吃过,这不过是长得有点黑。 “行,那就起锅。”桑落叹了口气,嘀咕了声,“果然仙女是不能进厨房的。” 坐在后院的老树下,桑落一挥手,三个菜就出现在桌上了。这些都是她做的,放在异空间保温,不得不说未来的科技唬一唬古代人还是可以的,起码到现在他们连感应门都认为是法术,更别说自己这些举措。 吴小毛看了眼桌上的菜,不做声的吃了起来。桑落见他吃着正常,也尝试来了一块。好,地三鲜没熟,竹笋炒肉盐放多了,另一个糖醋排骨又甜又酸还难看。 “我带你会学校吃。”饶是桑落这般厚脸皮也不能说这些能入口。 “我饿。”吴小毛说了一句,拼命地吃着,好在分量不多,都进了他肚子。 收拾完盘子,吴小毛在床边找到了裹着被子睡得酣畅的桑落,他坐在床边看那张甜美的睡颜,见她微微皱眉,轻轻拍了拍,就像小时候母亲做的那样。 吴小毛恭恭敬敬的上香拜了拜,转身走向院门边的桑落。桑落瞧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和你父母说会儿话呢。” “已经听不到了,何必做个傻子。” “总归是个念想。”桑落努努嘴,“算了,走。”她熟练的牵起他的手,见他没有挣扎,眉眼乖顺,“我还以为你会咬我。” “你的手脏。” “胡说,我做饭好了明明洗过手。”桑落不服辩解。 才走了几步路,就遇见了村里人。 “神明大人,是神明大人来了。”好家伙,大嗓门一喊,这会儿家家户户都跑出来,有几个还端着碗。 有孩子入学的家里人都已经从孩子处了解,知晓自己孩子过得有多好,纷纷来感谢。其他村民也从一个个华服锦缎的穿着上也探查几分。 “真是感谢神明大人。”说话的是贾家孙氏,贾多鱼的母亲。她见孩子回来的时候,气色红润,脸蛋也圆了一圈,就知道过得不错。 “他们既然跟着我修行,哪怕一天我也不会亏待。”桑落没笑,神情稍稍冷一些,将一个上神的孤傲表现淋漓尽致,“我还有些事,明日午后再把孩子送过来。” 村民们自然不敢多做纠缠,生怕惹恼了神明,就不让孩子去修行了。 吴文鹤在屋里读书,听到吵闹就走出门瞧,正见着桑落和吴小毛。 赵大丫的父亲 第15章 赵大丫的父亲 “神明大人。” “有事?”桑落稍紧张的盯着他的膝盖,可别再跪了。 似乎知道她心中芥蒂,吴文鹤歉意道,“以后不会再那样了,除非神明大人需要。” “我不需要。”我谢谢你。 “神明大人是要回去?” “不是,我去镇上。”桑落注意到周围的村民在偷听,有几个耳朵都要贴过来了。 “我正巧有空,可作陪。” “你不是要读书吗?” 吴文鹤将书卷塞进宽袖里,微微一笑,“只是闲来无事可做的消遣。” 哟,未来的左相大人说读书是消遣,这是要把一众学子气死呢。 “那走。”桑落又迟疑的问一问,“会骑马吗?” 吴文鹤一愣,露出些为难的表情。 清平县完全可以叫清贫县,感觉像是进了哪里来的山寨。唯有稍稍繁华一点的地方,应当属县老爷府衙那条街,也才是碧瓦青石。桑落坐在牛车上四顾,“这儿真有卖马车的?” “应该有,我三个月前来的时候看过。”说话的是赵家赵二丫的父亲,全村唯一有牛的人家。 “行,那您把我们找个僻静地放下。” 到了人烟稍少,桑落顺手给了一两银子,赵二丫父亲赵大推拒,“是顺便来县里买米的。神明大人将我家二丫照顾的好,这都是你应该的。” “这是你应得的。对了,这几天给二丫多吃点蔬菜,小姑娘肉眼可见的胖了。” “咱们村里逢年过节才吃肉。”赵大突然踌躇了一下,“神明大人,其实我家还有三个,虽然比不上二丫,但都有点小聪明。” “连二丫都比不上,我为什么要收他们?”桑落眼眸清澈,将赵大的心虚洞悉,“赵氏一族在整个村子里或者清平县,应该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初听我这个神明,其实你们赵氏并不信服,所以一个人也没送来。但你心里蠢蠢欲动,想着搏一搏,所以才把一个不重要的女儿送过来。” 赵大听后,脸上已经冒着小小的汗珠,不该抬头看着桑落。 “现在二丫过上了好日子,你又觉得应该可以送别的人来。你不觉得你脸有些大?”桑落抿了抿唇,面上有些不悦的皱眉。吴文鹤安静的走到稍远处,他自觉不该听别人家的秘密。吴小毛站在桑落身边,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冷冷的。 赵大听着桑落有些薄怒,连忙跪下,“大人赎罪,还请再给小人一家机会。” “起来说话。”这些人是跪上瘾了吗? 赵大站起身抹了抹汗,“之前确实是怕万一孩子们出些差错,才挑了二丫。” 见桑落不说话,赵大又揣摩着说,“二丫她是个蠢丫头,而且连吃肉都会拉稀。在以后修行的时候,怕是也跟不上。我家小儿赵小子聪明,不到一岁就能跑跳,三岁就能漫山遍野跑。” “停。”桑落打住他对自家儿子滔滔不绝的夸赞,“你知道二丫为什么拉稀吗?” “不是说,吃肉拉稀吗?”赵大不太明白。 “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吃到肉,不,我问过她,她只有过岁旦才有一口肉吃。”桑落质问,“怎么,你们家一年只有一个节?” 赵大被问得不明所以,“是她说让给弟弟哥哥吃的,大丫也这样。” “那你听说她拉稀关心过她吗?”桑落看着他潜意识认为自己这样毫无过错,实在有些气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是个妖怪,杀害了她,你就没有这么个女儿。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赵大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余晖给这恬静温和的小山村染上一层迷人光彩。不少人从田里都扛着锄头或拎着竹筒,三三两两的说笑着。 “赵大,你今天送神明大人,有没有得什么赏赐啊!”贾子平看了眼他的牛车,“你买了不少炭火,得有好几吊钱。” “嗯。” “你怎么不高兴?”贾子平好奇的捅了捅他胳膊,“进了个县城,人都傻了。” “神明骂了我一顿。”赵大是一路想,也没想出个头绪。就和身边的贾子平闲聊了一下这事。 贾子平脑瓜子灵,这几句话的弯弯绕绕他顿时就听明白了。他高兴的拍拍赵大,“你有福气了,这神明大人明显再给你家二丫出气,这说明她喜欢你家二丫,说不定你们二丫就要做仙人呢。” “我也没苛待她,谁家姑娘能有我家这姑娘命好。托生我家,一天两顿,从来没少过。”赵大有些不满意的抱怨,“她扭脸就跟神明大人说,害我平白挨骂,这个养不熟的贱皮子。” “这话可别当二丫面说,你可得对她好点儿。说不准,她去给大人说一说,你家那几个也能去上,那什么学校,修仙去嘞。”贾子平精光一闪,“以后还得指望你们二丫帮帮我家小鱼。” “你不想把你家多米崽子弄过去?” “这不是他才会说个话,反正以后有个修仙的姐姐,他有个门道了。再不济,姐姐给他变点银子接济一下,也能做个富家少爷。” “还是你想得透。”赵大顿时心情舒畅不少,“正好我给小儿们带了个糖人,就把大丫的给二丫,省得说我不疼她。” “这就对了,现在来看,还是王德厉害。家里两个孩子都修仙了,我今儿看到冬宝,觉得他那肚子上的肉可不小。” “谁能有他家的运道。”赵大说这话有点酸。 闲聊后,赵大还未进门就听到二丫在哭,从破破烂烂的院墙就能看见媳妇儿在用藤条抽。 “这下可坏了。”赵大拉着牛赶紧往院子里走,“你干嘛呢,打什么娃儿。” “她这个小贱皮子,非守着这好衣服不肯脱。”赵大媳妇是隔壁村嫁过来的金氏,平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我今儿倒要看看你这十几天是不是皮厚了。” “诶诶诶,别打娃儿。”赵大嘴上说着,却有条不紊的将牛系好在牛棚里,又赶紧将炭火运到屋子里,等这一系列做完后,再到院子里。赵二丫已经被扯走了绣着粉荷缀着兔毛的小坎肩,连小羊皮靴子也被拽走了。 “行了行了,我来。”赵大见二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把将她抱起,上下颠两下。这是小儿子最喜欢的飞高高,赵大也只会这个法子。赵金氏见赵大转了性子,虽不明所以,但她听男人的,自顾自进屋照料小儿子去。 赵二丫渐渐止住啼哭,赵大还以为是他的办法奏效了,其实不过是二丫哭累了。赵大将她放下,帮她擦了脏兮兮的小脸蛋,见她一身锦袍都弄脏了,心里一疼,这得折损多少银子。 赵二丫红着一双眼瞅着赵大,赵大哄道,“我给你买了糖人,我们进屋去吃好不好。” 赵二丫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被父亲抱着进了屋子。赵大刚踏进屋子,就看见两个儿子都已经在吃糖人,大丫也举着了小糖人,他立马把糖人夺过来,“这糖人是给妹妹的。”赵大丫眼巴巴的看着,她已经十三岁了,知道审时度势,就没有闹。 “妹妹有了糖人,就把衣服给我。”小小年纪,知道怎么迂回。 “我不要糖人了。”赵二丫立刻把糖人塞回赵大手里,嘴巴一嘟,“衣服是校服,每个人都要穿的。不能给。”十几天娇养下来,这点糖人的诱惑赵二丫可以扛得死死的。 “二丫本来就小,你也穿不上。”赵大拍了拍二丫的背,算作一种无声的安慰。 李家的饭桌 第16章 李家的饭桌 “我不穿,我想留给弟弟穿。天要冷了,我怕弟弟冻着。”赵大丫知道怎么做才能讨要下衣服。虽然衣服穿不了,但她就是不想让二丫好过,凭什么自己在家里伺候哥哥弟弟,她却顿顿热饭热菜的养着,以后还可以修仙。 “爹,我冷。”赵小子很配合的抱着赵大的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舔了舔嘴角的糖渍。赵大看了眼穿的满身补丁衣服的大女儿和二儿子,还有灰蒙蒙衣服的小儿子,再看看怀里这个锦衣华服的小女儿。 “二丫,要不就把衣服脱下来给弟弟。你最近在长个头,这衣服很快就穿不了了。神明大人肯定会再给你做几套。” 赵二丫又委屈了,幽怨的看了眼赵大。 “好,爹爹将我放下来。”赵二丫妥协了,自己跑进屋子里,默默把衣服脱掉,换成了以前破破烂烂的衣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赵大满意的看着走出来的赵二丫,将糖人递给她,“二丫乖,吃糖人。” “你给姐姐。”赵二丫已经没有胃口了。“我去找小溪,我有学业上的事和她说一下。”说着,一溜烟跑走了。 赵大看了眼开心的小儿子,和也盯着衣服看的大儿子。“你们两个以后对二丫好一点,我还打算把你们也弄去修仙呢。” “真的吗,我以后都能穿好衣服啦。” “还可以吃肉,我听孙虎说,顿顿都能吃肉,他都吃腻了。”大儿子也喜笑颜开。 “所以你们对二丫好一点,我到时候让二丫和神明大人说。”赵大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对大儿子说,“你们两个聪明,肯定能成仙。到时候咱们也能光耀门楣。” 赵大丫躲在墙角听着,沉默的脸上是不动声色的麻木,只有眼睛里还多了丝鲜活愤怒,怪不得把她支开。 跑出门的赵二丫在村口的大树下找到了和她一样破破烂烂的周小溪以及孙小花。 “你也没撑住啊。”孙小花小小年纪,说话却老气横秋。 “给。”赵二丫小小的掌心摊开,有五块糖。 “你还能把糖藏起来。”周小溪惊叹了一下,“我连糖纸都被俊山哥他们摸走了。” “我是自己脱掉的衣服。”赵二丫说的平淡,“趁着我娘和大丫都不在的时候。” “还好吴翠他们提醒了一下,没把其他衣服带回来,要不然都要被扣下。”周小溪有种庆幸的拍了拍胸脯,李木子从树后面冒出来,“没用的,我刚刚听说,吴泽瑞那个家伙在炫耀,什么都说出来了。我娘已经嘱咐我下次把其他衣服带回来,还要好好考试,把米和肉带回来。” 一个人拿了一块酥糖,排排坐在树下。 “吴泽瑞这个坏家伙。”周小溪骂了一句,“等回去,我们把他套起来打一顿。” “他可是村长的小孙子。”孙小花提醒道。 “没事,十四天之后才会出来。”赵二丫含糊不清道,“到时候他肯定没脸说出去。” 与此同时,李家济济一堂,李老太拉着几个孙子孙女坐在大桌上,还有几个儿子。以往的李木子是只能在小桌厨房和妹妹李花子一道,此刻成了桌上除了李老太外唯一的女性。她不大适应,李文也不适应,他有哮喘,也就是痨病。平日吃饭也是李武送到屋子里的剩菜,他端坐着僵硬如木头。 “来,木子,吃菜。”李老太夹着满满一筷子的青菜放到木子碗里,李木子诚惶诚恐的捧着碗,“谢太奶奶。” “不愧是跟着神明,都懂事不少。”说话的是李盼富的父亲李有春,李应春(李木子的父亲)也附和道,“这孩子回来是变好了不少,回来就跟我说,要把衣服拿去镇上卖点钱贴补家里。” 并没有说这话的李木子惊得看了眼父亲,小手紧张的攥着。李文假意咳嗽两下,打断了李木子欲张的口,“我的衣服也拿去卖。” “真是好孩子。”李老太笑容堆脸的夸奖,其他人也附和,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武,李武顿时深感压力,“我也是。”说这话前,李文踹了他一脚,虽然不明白,但李文一向比他聪明,李武对这个同胞兄弟很信任。 李木子看着满桌的青绿菜色,又看看身边李老太的脸色,天越来越冷了。她忽然握紧李老太稍稍凉意的手,满脸认真道,“太奶奶,我一定会好好考试,等带回来了肉,你要多吃点。” “好好,我们木子有志气。”李老太听着这暖心话更是笑意止不住,李应春也很满意的拍拍女儿肩膀,“木子加把劲儿,咱们可不能输了村长家。” “别这么说,女娃娃尽力就行,这种事还得男娃娃来。”说这话的是李文李武的父亲李迎春,他坐在李老太对面,“李文李武,你们妹妹都这么有志气,你们也不能输知道吗,起码得拿上几袋米回来。” “对了,李旺兄长呢,我们还有点课业问题。”李武转移话题,被李老太的二儿子李达拍了下脑袋,“都说了,要叫望才。” “爹你打娃干啥,回头考不好。”李迎春不满道,李达端着筷子一直吃,“我看你们对神明修行想的太好,以我看早点回来种地,尤其是李武,李文和木子也就算了。你当时非凑什么热闹。” “爹,我看那神明大人是真有本事,你看李文都好的差不多。”李有春表示不赞同,“要我说,早该让盼富也一道去。” “去去去,去什么,鱼塘不要人干活。望才他还要准备会试,明珠也要出嫁,现在家里缺人手,你们非一个个吃了迷药要成仙。” “等这群崽子成仙,丢下我们早不知去哪。” 李木子不敢吱声,瞄向李文。李文琢磨着怎么开口既可以不得罪大家又不得罪爷爷,爷爷从来不喜欢他,因为他身体不好种不了田干不了活。 “明珠姐姐还在河边浆洗衣服,我去换她回来吃饭。”李木子突然起身,飞速逃离,李文立刻拉上李武,“我们去找望才哥请教。” “真是不知珍惜,白瞎今天的好米。”李达把他们碗里的饭都倒进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马驹买了 第17章 小马驹买了 太阳落山后,三个人才到了离清平县最近的万粮城,传说中这里最辉煌的时候,府衙仓库里存着万石粮食,算是周围最繁荣的地方。 三个人共骑一匹马,桑落牵着缰绳控制马,吴小毛坐在她前面,吴文鹤坐在她身后抓着吴小毛的腰带,这得亏是骑得不快,要不然桑落很担心吴小毛在当街表演了脱衣秀之后,还能不能跟着他们去买马匹。 三人下榻了一个最大的客栈,没别的原因,有钱。 但是只开了一间房,有两张榻。 吴文鹤难得没有反对,也许是处于对陌生地方的警惕。只是好像再警惕也没有用,他一个端热水上楼的功夫就被绑架了。昏昏沉沉间,吴文鹤感觉自己被带上了马,绕了很远的样子。 “把钱交出来。” 吴文鹤被捆着,眼睛也被蒙上了,扔在了在软软的草垛上。他没出声,接着感觉身上被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被甩了两巴掌。 “丫的,穿的这么好,居然什么都没有。”歹徒气急败坏。“这连用信物绑架都没办法。” 是的,平日里所有头饰都是绸带等,桑落觉得这样文雅。 “难道钱财都在他身边那个丫鬟身上。”另一个歹徒猜测道。 “你才是丫鬟。”伴随着一声轰然倒塌的门,吴文鹤看不见,但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紧接着感觉耳边一阵风,然后是两人痛苦的呜咽求饶声。摘掉黑布那一刻,入眼是及其凑近的俏脸,眉眼弯弯道,“吴文鹤,我来救你了。这算不算传闻中的美救英雄,你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 “大人莫要拿学生开玩笑。”吴文鹤撇开眼,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话说,你这是被打了呀。”桑落语气高昂,笑眯眯的看向往角落缩着的两个人,“谁这么有出息啊。” 揍得好,早看他这个绿茶不顺眼了。 “吃啊。”客栈里,桑落看着桌对面两个鼻青眼肿的歹徒,歹徒吓得手都在抖。 “快点吃,吃完赶紧睡觉。”桑落不耐烦的催促,吴文鹤和吴小毛已经慢条斯理吃了起来。对面的歹徒想看一眼,都不敢,生怕被下毒。 “放心,明日我们会把你们送到府衙,由知府大人发落。”吴文鹤的脸微微红肿,在烛火下也依旧显眼。 “怎么,想挨揍?”桑落微微一抬眉。 对面两货乖了。 她顺势问了问这里哪儿有买卖马匹的,最好是战马的那种。两个歹徒脸色不好,跟他们说这个事情是犯法的。 桑落沉思不语,两个歹徒以为又要挨揍,哆哆嗦嗦说出来这里有个黑市。 桑落表示很满意,还给他们特意开了一间房。 虽说如此,桑落还是第二天清早,把他们送官了。两个歹徒踹了一夜的门,都逃不出去,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看到了开门的桑落,练练跪下求饶。 此次是吴文鹤和吴小毛出面,桑落用了最新高科技,隐身在他们身边。吴文鹤和万粮城的知府认识,知府是个年近三十岁的男子,长得还算和善,就是做事不怎么利落。两个歹徒直接被关进了衙门大牢,就没在理会。 趁着吴文鹤和知府絮叨,桑落转悠了一圈,尤其是打卡了监狱,好家伙满眼空空荡荡,只有今天的两个歹徒。要不是歹徒从城里最大客栈绑架了人,桑落还以为这里治安有多好。 晃悠回来的桑落戳了戳吴文鹤的脸,吴文鹤有所感觉,就要和知府话别。知府却似乎很热络,也许是见两人华服,以为是攀上什么大人物。非说这要留人用餐,桑落对着他脖子后面轻轻吹气,吓唬了他一下,转移走了注意力。两人才得以逃脱。 桑落撤回隐身,熟练的牵起吴小毛的手,逗他说话,“怎么样,衙门还玩吗?” “还行。”吴小毛勉强回了一句,他知道如果不说话,她肯定不会罢休。 “你真要去买马?”吴文鹤有点不明白,“修仙不是飞吗?” “可是我觉得,会骑马的男子比较讨女子喜欢。”桑落幻想着,“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你是说曌国长安?” “打个比喻,就好看,多好看。反正,我的学生得人人都会骑马。”桑落昂着小脸微微仰视,又惊奇道,“吴文鹤,你好像长高了。” 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她绕着吴文鹤一圈,又垫了垫脚,“还真长高了,以前都只能和我平视。现在得有一米六七八了,没事再长长,配你这张脸,绝对能妥妥找到一个美貌如我的媳妇儿。” 吴文鹤对她突如其来的自恋已经适应了,初见她时慵懒冷清,再之后又娇蛮张扬,此刻明艳活泼。神明都如此,复杂多变吗? “再不去就晚了。”吴小毛冷着脸提醒,桑落才回归正题。 骑着马到了万粮城南边,用钱财稍以诱之,就被领着进了黑市。桑落对那些个难看的首饰玉器不感兴趣,直奔着马厩去。 “多少钱?” “小姐说的是哪一匹?”卖东西的人戴鬼神面具,其实买方也会带。只不过桑落没有带,于是成为了全场瞩目。她身边跟着的吴家兄弟带了两个逛灯会的狐狸面具,也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我听说马匹要两岁前驯养最好。” “是的是的。”卖东西的人一口烤羊肉串的口音。 “你这里两岁前的汗血宝马,是哪些吗?” “是的是的,上好的伊犁马。” “那就那些。”桑落没什么专业马知识,但她有未来系统。 “小姐要多少匹?”卖东西的人眼睛都瞪圆了。 “我说,全部。五十八匹马,听明白了吗!”桑落对着他耳朵喊。 “明白了,明白了。一共八百两。”他说着桑落就把银票塞到他手上。 “你不还价?”卖东西的人还有点憨憨。 “还能还价?” “能的。”卖东西的憨憨开始考虑降价,“你考虑一下。” “不还,我有钱。” 卖东西的人手舞足蹈的转了一个圈。“天神保佑你。” 桑落这一句,足足震撼了所有人。以至于很多年以后,还有人津津乐道,曾经在那贫瘠的年代有个女子一掷千金,霸气洒脱。 很多摊主热情的想要介绍生意给桑落,桑落头也不回。吴文鹤和吴小毛跟着卖马人将小马驹牵到无人处,桑落一挥手将马匹收进异空间。 赵家赵老娘 第18章 赵家赵老娘 赵大送走了清晨带着鸡蛋来的赵四一家,又迎来了自家四十九岁的老娘赵吴氏和赵老六一家子。赵大知道自家老娘最心疼这个老六,想来是这个老六打起了修仙的算盘。赵大有些不满,自己家修仙还没着落,这些人就上赶着来蹭, 赵六比赵大小十三岁,今年二十,前年刚刚娶妻。妻子曹氏,是清平县曹家小妾的二女,当初为了曹氏,赵吴老娘做主卖掉了家里的一头牛,赵大几个兄弟气不过,这才分了家,平日里和赵六更是不交往。赵六凭着媳妇和曹家的帮衬,平日在县里做些木匠活儿,生活也算过得不错。如今家里有个刚满月的娃娃。 “我来看看二丫。”老娘赵吴氏直奔主题。 “娘,二丫和大娃、小子在学字。” “他们俩兄弟又没上过私塾。”赵吴氏长着一双刀削似的薄唇,可见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她往里面走,边走着说,“他们能识个什么字,把地种好就成了。”赵六跟着老娘,也快步往屋里走,赵大没拦住,叹了口气,牙咬得恨恨。 后院里赵二丫正叫着,“这个叫脚,你的脚的脚。”她此刻几乎要跳脚了。 赵大娃正挠头,“这也看不出来和脚有什么像的。”赵小子附和道,“对呀。” 赵大媳妇正透过厨房窗户缝隙瞧着院子里,不悦道,“二丫,冲你哥吼什么。” “他太笨了。”赵二丫辩解,有点不服气的看着窗户。 “胡说,你哥聪明着呢。以后是要修仙的。” 赵二丫不再说什么,撅着嘴用竹棍指着地上的字,“这个是什么字?” “我的、手?”赵大娃说得有点心虚。 “不是,是头,你看这两个点多像你的头发。”赵二丫顺势摸了摸大娃的头发,满手的油又若无其事的擦在了他后背。旁边坐在地上的赵四家小儿七岁赵得顺看到了这一幕。 “这就好记多了。也不难嘛。”赵大娃沾沾自喜。 赵二丫又指着下一个字,正巧这时候赵吴氏和赵六走了过来。几个孩子看向赵吴氏,赵得顺最先反应过来,“奶奶好。”几个孩子才都打了招呼。 赵吴氏遇到小辈倒是和颜悦色,尤其是看到孙子们,不过今天主角是二丫。赵吴氏冲着二丫招招手,“来奶奶这儿。” 赵二丫不再像以前,总是在一群人当中默默无闻,她跑到前头去,一把掏出两颗糖塞到赵吴氏的手里。不因为其他,只因为只有岁旦在奶奶家才能吃到一块肉。 “我攒了好久。”这话不假,只不过不止两颗糖而已。每天做功课最好的前六名都有糖。 “真是奶奶的乖娃儿。”赵吴氏此刻皱着皱纹乐开了花,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长水灵了。“奶奶不吃,给你吃。” “奶奶吃,奶奶吃。”赵二丫摇着她的手臂有点着急,她一点不想给家里几个人,抢她的衣服,还让她教书。 “乖,奶奶吃。”赵吴氏更感动了,拨开五颜六色的糖纸,尝了一颗,甜味在口腔里弥散。 “下次我努力考好,攒更多的糖给奶奶吃。” “好好好,奶奶的好二丫。”赵吴氏被哄得心花怒放。“奶奶就等着你孝敬。” “娘。”赵六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给自家老娘使了个眼色。 “对,乖孙儿,你想不想再多个疼你的阿爹。”赵吴氏拉着赵二丫的手把她往赵六那里推,“以后让你六叔照顾你,好不好。”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赵大当即横眉竖眼道,“娘,二丫她爹还没死呢。”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天天眼里就大娃小子的,连大丫都不放在眼里。可怜我二丫,瘦的跟个猴似的。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张罗着他们学字就是指望着把二丫的修仙机会给他们。” 瘦的跟猴的赵二丫觉得自己的奶奶眼睛可能有问题,她明明胖了。 “娘,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这么说!”赵大说着就要把孩子扯回来,“再说,二丫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如今有了出息,你就想谋划给老六。我也是你的儿。” “你帮帮你弟弟怎么了?啊,不过是一个孩子,你就冲着我叫,你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赵吴氏有准备拿出撒泼打滚耍无赖的架势,这是她最擅长的谈判方式。 旭日初升,小道上鲜少有赶路人。只有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跑着,车上载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吴文鹤和吴小毛交换坐在外面驱赶着马车,他们时常能看到马蹄印出现在这条小道上,延伸更远。 桑落拴牢马在吴老狗院子里,听着喧闹顺走,凑近人群里,看到一个略有白发的老婆子一边搂着赵二丫,一边哭喊着,“我这狠心的大儿哟,不侍奉我就算了。现在我想要个孙女在跟前看着也不让啊。”赵大和他媳妇等人也站在门口,赵六立在人群里。 “神明大人。”赵二丫被赵吴氏搂着,吃力的抬起头,正见着人群里极其显眼的桑落。赵吴氏立刻抹了泪,松开二丫跪下,“拜见神明大人。” “你起来。”桑落招了个手,赵二丫跑过来,桑落提溜着她领子转了一圈,“赵二丫,你怎么脏兮兮的,还有这身衣服。”桑落凑近闻了闻,嫌弃道,“一股子牛粪味儿。” “我、我。”赵二丫委屈了,撇着嘴说出赵大交代的话,“我回家不小心摔倒牛棚里,校服脏了。” “哦,行。可怜的家伙。”桑落摸摸她的脑袋,无奈道,“只能回去洗了。” “那校服。” “再给你做两套呗。”桑落说的轻松,赵大一家也松了口气。一直没插上话的赵吴氏眼睛滴溜溜一转,瞧着赵大,“大儿,你怎么能让二丫去牛棚,二丫是要修仙的。你看看你怎么照顾的?” “我、我,她那是跟牛玩,她们感情一向好。”赵大磕磕巴巴整了一套说辞,又招呼自家孩子,“去拜见神明大人。” 几个小孩子排排站,赵小子忍不住道,“神明大人,我可聪明啦,我都识字了。” “哦?”语调微微上扬,桑落居高临下看着他,“认识多少?” “十、一百个。” 这话一出来,赵二丫瞪圆了眼,“赵小子,你识不识数!我教的都没有一百个。” “哼,我比你聪明,以后肯定能认识一百个。”赵小子满心觉得桑落一定会收下这么聪明的他。 “你们呢,认识多少?”桑落看着剩下两个人。 “十个。”赵大娃说得很没有底气,身边的赵得顺也犹豫的抿了下嘴,“八个。” “那你们在家慢慢消化,等下次二丫回来带笔墨纸砚,你们继续学。” “神明大人,你不收我们吗?”赵小子有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赵大一直说他们比二丫聪明,肯定能被选中,他也深信。 “二丫,你觉得能不能收他们?”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二丫身上,赵二丫看了看赵大的一脸期待,只能垂着小脑袋说愿意。 “二丫,你把班级条例念一遍。” “人人平等,团结自爱。善作魂,礼待人,万事不妄求。一律大事,全体投票。” “明白了吗?” 懵懵懂懂赵二丫挠挠头,“是要全班通过的意思吗?” 花样借口 第19章 花样借口 “什么是全班投票?” 这一句话一时之间成了村里的口头禅。 吴文鹤到村口的时候被簇拥了,他下意识遮护马车,却被关于全班投票的事情问懵了,细问之下才知道了赵家之事。 “把重要事写在纸上,学生们都在纸上写自己名字,同意这个事项通过。”吴文鹤说得简单易懂,“纸我来书写准备,你们让其他人来我这里签字就成。” 知道只是来签个字,村民们眉宇舒展,各家各户开始围在那十几个孩子家门口。孩子们大多乖巧,很快就都签上了。但剩下了几个硬骨头,贾子平家、王德家和吴小毛。 村民们聚集到王家的时候,王家两个孩子和王家媳妇儿在院子里。因着王德早早去打猎,自己家儿女又因为马上去学校又想念母亲,所以三人一直没出门,也就不知道这些个事。这村民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王家媳妇儿本就因着昨日王德快死之事还记恨着,便装着小媳妇儿的模样说要等王德回来做主。 贾子平住在王家斜对面,他也说自己家有一个女儿成仙便心满意足,说罢闭门谢客。 “你怎么不同意,多米以后也能修仙。”贾家媳妇儿正在晾晒衣物,贾子平摇摇头道,“多米还是个不满一岁的娃娃,这次咱们也占不了。再说,这村里也没多照拂我们,像王家昨天那事就能看出来。想让我同意,怎么也得割点肉下来。” “行,听你的。我不让多鱼出去。” 比起这两家的迂回,吴小毛更是干脆,“不签。”他站在马车边,一脸阴沉着,腰间别着的是他新买的匕首。村民不敢骂,也不敢强迫,因为桑落正坐在一匹马上,靠着马车边。有些村民都要给吴小毛跪下来,吴小毛也没同意。 村长吴老狗坐在家里也是很忧愁,这大好机会都要被葬送了吗? 桑落带着马车往村里走,一个两个小孩子都跑出来,赵二丫和吴泽瑞跑在了最前头。没有入学的孩子或者少年都远远的偷看着。 “神明大人买了什么,好吃的吗?”一心只有吃的赵二丫探头看,吴泽瑞胆子更大,直接爬上了马车,他兴高采烈的叫喊着,“是刀剑,还有弓箭。” 赵二丫一下就失去了兴致。 “是买给我的吗?”吴泽瑞从车帘探出脑袋,一脸兴奋。 “每人都有,不过不许抢,只能摸摸看。”桑落还是不放心的叮嘱,“别把手划了。” 话音刚落,吴泽瑞就叫了一声。桑落叹了口气,撩开帘幕,“伤哪儿了?” 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吴泽瑞万分得意,“我抓住了神明大人,快看。” 下一刻,桑落消失在眼前,紧接着吴泽瑞被踹出了马车。桑落又出现在了马上,悠然自得的理了理衣袖,“不堪一击啊,吴泽瑞。” 吴泽瑞捂着摔疼的屁股,气呼呼的,“我这是没准备。” “再来一次?”桑落骑在马上微挑眉。 “才不要。” 桑落暗自嘀咕,熊孩子,吓她一跳。 “所有同学,所有同学。想现在回校吃午饭的?”桑落对着手环说话,这回用了类似于村里广播的功能,声音又大又清楚,“一炷香,麻溜出现在入口。” 果不其然,都来了。在这个粮食比人命贵的年代,省口粮是最重要的事。桑落看着成群结队而来的,也有一些家长相送,不过大部分是自己结伴而来。村长吴老狗牵着吴泽瑞走过来,他今年已经四十六了,今日阴天,他腿脚有些疼,只能拄着拐杖过来。他来的最早,也有点忐忑,一直担忧的看着山中小路来的地方。 “你们这是组团摔了牛粪?”桑落看着一个个又穿回单薄补丁暗色衣的孙家兄弟姐妹们,慢悠悠说道,目光落到他们身后的大人身上。送他们来得是孙小花的父亲孙二山,他是个浑身肌肉的庄稼汉,但长了一张稍稍精明的脸。 “几个孩子玩着摔泥坑里了,衣服脏了。”孙二山说着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一旁的吴老狗也在观察桑落反应,害怕她生气。 桑落嗯了一声,微微弯腰对着孙家几个学生问,“摔疼没,有没有受伤?” “没有。”孙二娘和孙小花齐齐摇头,孙虎愤愤不满,又怕挨打,只能忍住满腔怒火。 “是他们爹娘把衣服扒了,要去卖钱。”吴泽瑞是个天不怕的性子,再加上是吴老狗目前唯一孙子,他一股脑说,“因为不肯脱衣服,赵二丫和周小溪还挨了打。” 吴老狗想要捂住小孩嘴已经晚了,一张老脸涨红了,讷讷道,“都是穷惯了,没见过好东西。”说着,就想跪下,被吴文鹤拦着,“神明大人不喜欢别人跪。” “你们过会儿都不许说话。”桑落来了兴致,变出一个木椅悠哉哉的坐着,托腮凝视着远处走来的李家和赵家。 大人都是各家几个代表来的,赵家是赵大及赵吴氏,李家是花甲之年的李家老太太。 李武和李文一左一右搀着,李木子不作声的跟在他们身后,三个孩子都穿得和小乞丐似的,比孙家还破。赵大和赵吴氏也跟着,别人家都是孩子比大人多,到了二丫这里反过来了。 “神明大人。”小少年们向桑落打招呼。 “你们这怎么也换衣服了?”桑落颇有兴趣等着看还有什么借口等着。 “是我做主把孩子的衣服脱下来。”李家老太太想要跪下,被吴文鹤拦着。李老太太重新站稳又说,“家里孩子多,个个都瘦的跟小狗似的。老妪我舍不得孩子吃苦,做主要把这些好衣服卖了贴补,也让其他小儿孙能多吃一碗饱饭。” “木子、文武都是好孩子,是我们家太穷,拖累了他们。”李家老太太说着眼泪就要下来,“是老妪拖累了他们。” 桑落想为李老太太鼓掌,这用现实和亲情来作说辞,既表达了拳拳爱子和家庭困苦,还表现出来诚实,简直是满分小作文。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桑落微微笑,“我算是见识了。” “对了,吴翠和吴兰呢?”桑落见李家老太太还打算开口表演,立刻扭头转移话题。 “她们两个和多鱼、春桃关系好,说是要一起来。” 是想借着机会让他们两家同意签字,桑落目光落在吴老狗身边的吴文鹤,这种法子是他出的吗? 不一会儿,剩余的人就来了。他们倒是还穿着来时的衣服,这么一对比,桑落是觉得自己准备的衣服过分好看了。不过,爱情不就是建立在好看的基础上吗? “行,都排队进去。”桑落懒懒的站了起身,“你们日落山前,再来。” “对了,我只管修仙事。” 这句话算是给吴老狗等人一个定心丸。 回学校 第20章 回学校 熟悉的通道出现在眼前,桑落走在前头,又微微皱眉,“你们几个,不会真摔泥坑里去了?”看到小萝卜头们摇头,桑落又附身闻了闻。 “算了,你们都臭臭的。”桑落撇嘴,“先去洗澡换衣服。把换下衣服给小管家,我派人送回你们各家。” “那我们也要吗?”王春桃好奇发问。 “随你,反正上课不能穿这一套。”桑落眼睛打了个转,“至于旧衣处理,随你们。” 桑落又扫过他们一群,“今天补一套,以后每月初三套新衣。” 一阵欢呼,多是女生,桑落不耐烦道,“都去洗澡,快点。” 王冬宝抱了抱桑落大腿,“谢谢桑落姐姐。” “嗯,去去。”桑落保持着略冷漠的表情,又被王春桃抱了一下跑了。紧接着是四五个女生,桑落楞了一下。吴泽瑞也一把抱住桑落,紧接着是孙虎等人,“行了,臭死啦,快去。”桑落嫌弃的推了推,几个男生才散开了。 桑落看着站在原地的吴文鹤,微微一挑眉,“怎么,也要抱?” 很好,吴文鹤红着脸走了,吴小毛早已趁着人群离开。 一炷香时间后,所有人换上了小管家准备的新衣服。女生一律是深红色彩蝶上袄配着明黄绣花比甲,下是藏蓝色印花马面裙,用赤色彩带挽着两个小花苞,灵动活泼可爱。男孩子还是都扎着一个配上丝绸,一身青墨色深衣外套一玄色大氅,值得一提的是都绣上了竹叶纹,还腰间配上了湛蓝色玉带提亮。 桑落也换了身和女生相似的衣服,只不过配色稍稍素雅。 落座后,桑落倚靠这椅背道,“把面前的菜单打开,对,就是你们面前那个厚厚的书。以后吃饭换个花样。” “红烧鱼、宫保鸡丁、醋溜土豆丝、三杯鸡、东坡肉。”赵二丫一边看着图片一边念着,甚至咽了咽口水。 “后面没见过。”吴泽瑞睁大了眼睛,“原来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以后每人自选一荤两素一汤。吃面条或别的也有配菜讲究,小管家会安排人在你们点菜时提供帮助。”桑落用折扇敲了敲桌子,“都注意,这些图下面是这道菜的名字。” “下一次进入校园,就只能文字点菜。要准确读出来哦。” “那岂不是都要认识!”孙虎惊讶的目瞪口呆。 “没错。”桑落笑盈盈,“你们可以把菜单每天带着复习。千万不要想着到时候让别人提醒你怎么读字,看到那个小玻璃屋没有,下次排队一个一个进去点菜。” 看到几个孩子苦着脸哀嚎,桑落满意的打开扇子,“大家要好好上识字课,不然连饭都吃不上。” 午睡后,桑落并没有让大家去上课。 所有人都来到了教学楼背阴处,这里是围绕着三栋楼的河流,也是大家闲来无事偶尔散步的地方,河流对面雾蒙蒙,一直到此刻才露出真容来。生活区河流对面是八家还未营业的铺子,教学区对面是宽阔的草地,草地被钢丝网划分为好几块区域,其中一块是五十多匹小马驹和两匹成年马在悠然自得的奔跑。 “是马,好多马!”孙虎极度兴奋,吴泽瑞是第一个跑上前的,一群孩子呼啦啦都跑到了对岸。桑落叹了口气,“这桥也很好看啊。” “嗯。好看。”一直待在桑落身边的吴小毛附和,他的手牵着桑落。 桑落缓缓而至,小孩子们的兴奋已经稍稍降低些,不再是跑跑跳跳的。他们被马术教练和助理们拦在了跑马场跑道外,一个个眼巴巴看着桑落。 “别看我,也是为了你们安全。你们现在太小了。”桑落摊了摊手,“而且在这里我的话可不管用,你们得听他们的。” “那这些马,我们以后能骑吗?”孙虎有点失落,桑落抱胸而立,小不点们都看着她,男孩子眼里满是渴望,女孩子不太热络,在她们心里,这些已经默认为属于他们。 “当然,要不然我买这么多马,钱多烧得慌吗?”桑落轻描淡写道,“这是为了你们三个月以后马术课要用的马匹,也是以后你们可以从这里带走的财富。” “真的,桑落大人万岁!不,是长生不老!”孙虎和吴泽瑞跳起来,这比能骑马还要让人兴奋。 桑落揪着不是很高兴的赵二丫,“每个人都得上马术课,不可以跑哦。” “我不想学,看起来好可怕。”孙二娘是其中比较胆小的,桑落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和这个轻声细语的小家伙很不服,比周大福那个更不符。 “你可以先找一匹你觉得不凶的小马驹。”桑落安抚小姑娘,又随后声明道,“所有人在这三个月可以随时来照顾和挑选小马驹,然后告诉马术教练自己要哪一匹。” “我要那个!”吴泽瑞指着那匹成年马,桑落给了他一个爆栗子,“臭小子,我说得是小马驹。” “那个太小了。”吴泽瑞嫌弃道。 “你也太小了,知不知道。而且它们长得比你快多了,你到时候说不定连马背都上不去。” “才不会,我会努力长高的。” “马术教练,你带他们去学习。” “学习什么?骑马吗?”吴泽瑞捂着额头依旧神气灵动。 “学习如何照顾小马驹。”桑落伸了个懒腰,“快去。” 桑落往生活区走,正巧碰上了小管家,他捧着一堆旧衣服。 “都收上来了?” “嗯,除了吴小毛,其他人都选择把衣服送回家。” “吴文鹤不是孤儿吗?” “他送给村长一家。” “主人,这样做,他们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抢学生的东西。”小管家露出一些迷茫,“等到这些孩子喂不饱他们的胃口,他们可能会有更过分的事。” “确实。不过,他们还没有完全自主意识,而有些人到了成年嫁人,多是顺从。”桑落揉了揉太阳穴,“在这种年代,尤其女孩,大多从未得到过优待或者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再被索取状态里。” “所以主人现在的给予,是希望他们在一遍遍被索取时,能拥有自主意识。” “差不多,如果没有自主意识,他们怎么恋爱,一辈子都可能是个傀儡。”桑落皱眉,“这样的恋爱数据,能有什么用?” 撮合的小技巧 第21章 撮合的小技巧 新的一周,桑落在晚间六点加了一个小时的游戏时间,开设谁是卧底和24点以及抢数字游戏,还加入了uno和麻将。不得不说,孩子们对游戏或者是参与竞争性活动都有别样的热爱,因着游戏和吃饭两件事,识字和反应、逻辑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桑落却有点小郁闷,从游戏中她是看出来不少女孩有萌芽爱情的节奏,但为什么都是对准了吴文鹤,偏生吴文鹤是个死板守礼的家伙,即使围坐在一起也是和男生待着,平日里也不与女生多接触。 明明每日几乎是除了睡觉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和女生待在同一个空间,怎么看上去越发有了和尚的清心寡欲气质。 桑落皱眉看着吴文鹤,气不打一处来。吴文鹤与桑落对视,看着她愤愤的咬着筷子,只能提醒道,“大人,菜要凉了。” “知道了。”桑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其他人都注意到这边,王冬宝拽了拽桑落衣袖,“桑落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当然。”桑落扫视长长桌子旁的学生,怒瞪着“我昨晚睡得早,没收掉游戏牌,你们是不是玩了一个通宵!” “吴文鹤,你为什么不管管?”桑落眯了眯眼,拍了桌子,“我让你做班长,平日里也没见你发挥作用。” 可能是因为熟悉了桑落,大家对她凶巴巴的样子已经没有什么恐惧了。因为她除了一开始,就没惩罚过大家任何一个人。 “是我的错。”吴文鹤垂眸,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疾言厉色,他耐着性子听下文。 “我要换班长。”漂亮的手指在桌面敲打,桑落严肃道,“你们今天晚上给我人选,女生写小纸条附上姓名原因选一个男班长,同上男生选一个女班长。” 让我看看,最受欢迎的男女生是哪一个。 “这恐怕不妥,男学生和女学生平日也无多交集,并不了解彼此。不如让女学生选女班长。”话还没说完,吴文鹤是直接被塞了半只馒头。 “天天朝夕相伴,是条狗都知道为什么叫了,怎么就不了解了。”桑落临近交稿一月一次的爱情研究报告时期,格外暴躁起来,“吴文鹤,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吴文鹤咽下馒头,抿着唇,欲言又止。狭长的丹凤眼清澈的映着眼前少女因为怒火而烧红了的脸颊,“神明大人。” “我出去吃。”桑落咬着馒头,把自己的菜碟端出门去。 吴文鹤站了起来,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离开,有些不明所以,又随即疑惑,为何如此生气。 “桑落姐姐,好生气。”王冬宝忽闪着大眼睛,“姐姐,为什么桑落姐姐生气了?” 王春桃摇摇头,吴翠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才来几天,大人是和文鹤堂哥有争执,但也从来没有发火。 “大人,是不是来葵水了?”贾多鱼一语惊人,被身边的吴兰捂住嘴,吴兰含羞低声道,“别乱说。” “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吴泽瑞大声道,“我娘也来葵水,每个娘都来葵水。” “我娘每次都避讳着我们,但一看脸色就知道了。”孙虎也附和着,“我看,桑落大人刚刚脸色也不好。” “胡说,神明怎么可能有来葵水这样脏污的事?”周大福一口否决,说得振振有词。 “可是桑落大人也是女子,娘不是说了女子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就会来葵水。”双胞胎周大贵说,和哥哥生的福气圆脸不同,大贵有点尖嘴猴腮。 “我娘每次来葵水心情都不好。”赵二丫说得平淡,她有一种不苟言笑的天然萌。“会打人,特别凶。” “我娘才凶呢,会吼我爹。” 然后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攀比。因为不能有浪费粮食的行为,吴文鹤只能大口吞咽完,忧心忡忡的快步走出去。 桑落坐在河边的椅子上,吹了会凉风冷静下来。她摸了摸肚子,果然不能生气,气得胃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着是肩膀一重,桑落看着雪白斗篷,又看了眼前人。 “哼。”桑落裹紧小斗篷,站了起身。雪白的斗篷将她衬得更娇嫩,她一双秋水眼眸直勾勾看着他,小唇抿着,透着几分小女儿娇气蛮横。 “是我的错。还望神明大人消气。”不允许跪,吴文鹤只能微微弯腰行礼,只听头顶少女清脆甜嗓质问道,“你错哪儿了?” “不该与神明大人争执。”吴文鹤的腰伏得更低。 “行,我原谅你了。”桑落自知理亏,见好就收。吴文鹤站直,看着少女眉眼俏丽地神气起来,“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本来打算延迟的惊喜就先给你好了。” “什么?”吴文鹤不懂什么是惊喜,狭长眼眸露出疑惑。 “你不是想为百姓做事吗,为官一方总得有些能力,什么蝗虫之灾,水患瘟疫,你总得想办法解决。” “神明大人是要给我准备历年来治理水患等的书籍?”吴文鹤眼睛一亮,从来只是淡淡笑的模样此刻却喜形于色。 “书籍能有什么用,变一变就不行了。”桑落招招手,“跟我来。” 两人一道去了三栋高楼围着的花坛,一颗百年银杏树矗立于此。 “这是要去模拟世界?” “对啊,有些东西不真正见过,怎么才能知道如何做?”桑落说着就进入其中,吴文鹤紧接着走入,和上次不一样,进入后看到的是满天星斗在周身,围绕着一颗巨大的树,和外面那棵树不太一样。 这棵树树根盘曲着,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却用亮晶晶的线缀满了亮亮的珠子,有人手掌这么大,每个珠子上有小字。 “我整理了一下历年来乾坤大陆的天灾人祸,你看到上面有字,比如这个蝗虫之灾。你扯一下”吴文鹤将珠子扯了一下,场景即刻转变。 “我去。”桑落立刻用斗篷遮住了自己,耳边是嗡嗡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吴文鹤震惊的看着满天飞着的蝗虫,几乎可遮蔽日月。 这一批蝗虫飞过后,桑落才探出小脑袋,吴文鹤正在掸去蝗虫,又细心帮桑落摘下斗篷上的蝗虫。桑落趁着和他说,“在所有场景里你都会被默认为解决问题的官吏,你要去自己找办法,多听百姓的情形,会有一个精通治理这种问题的小官吏帮你。” “话不多说,你自己慢慢感受。”桑落看着遍地蝗虫,头皮发麻的跑进树里面。 “太可怕了。”桑落回到校园,还有点鸡皮疙瘩,“这也太真实了。” 出成绩 第22章 出成绩 自那以后,桑落就给吴文鹤的语文课置换成了模拟实践。 吴泽瑞和几个男生刚开始还有点不服气,桑落带他们去看了一次洪水决堤,他们不小心在洪水了冲了几千米之后,就没人敢提这件事了。 距离下一次回家的日子越发近了,也意味着离月考的时间近了,很明显能感受到这一群平均身高都没到达一米四的小孩儿们的刻苦和紧张,连经常在课上走神的吴泽瑞和孙虎,也每天晚上开始自发学习。 终于,来到了考试的那天。 之前做过两次模拟考试,流程倒是都熟悉了,就是还是很慌。 第一场考得是跆拳道,主要是手部、腿法、品势和击破。小姑娘们整体比男孩子差一点,但孙二娘却是所有人里考得最好的,桑落看着觉得这孩子可真有意思,明明慢声细语又胆小的跟小兔子似的,击破和腿法却很凌厉,小小年纪不拖泥带水。二三名是孙虎和李武,最后一名自然是最小的王冬宝,好在小孩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分数是当场公布,因为是第一次,桑落让机器人把分数给高些,彼此之间很凑近。几乎是按照100、99、98这种来的,还有两三个是并列。却还是让垫底的两个女孩周小溪和吴兰红了眼,只得了88。 “继续努力。走,去考识字,把分数扳回来。”桑落稍稍拍了两个小丫头的肩膀。 好在两个小丫头也争气,识字考试上得了五六名。第一名是赵二丫,桑落知道原因,这里多数和食物有关,这个小吃货是真的厉害。垫底的是吴泽瑞、孙虎和王冬宝。王冬宝没什么感觉,反正他家有一个姐姐王春桃来拿分数。吴泽瑞和孙虎很是懊恼。 吃完饭后,先考的是逻辑课,目前就是个普通的算法课。拔得头筹的是贾多鱼和周小溪,两人满分。垫底的又是吴泽瑞和孙虎、王冬宝。 三联垫底的王冬宝凭着灵巧的身姿,居然在游泳课得了第三名,一二名又是周小溪和贾多鱼,最后的是王春桃。吴泽瑞一直愤愤不平,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名字取得不好,小溪和多鱼一听就和水有缘。 整体分数排下来,一直徘徊在三四的李木子成了第一,总分388。接着是孙二娘、吴小毛、吴翠、周小溪,贾多鱼、李文、赵二丫、李武、吴兰、周大福、王春桃、周大贵、孙小花、王冬宝、孙虎和吴泽瑞。但是单科状元额外奖励50。 女孩子多数考得好一些,都自觉扬眉吐气些。吴泽瑞满脸颓败,孙虎也像打霜的茄子。王春桃是女生垫底,但倒是心宽,听到排名和分数,只问了一句,“文鹤哥哥怎么没来考试?” “考了,只不过和你们错开了。现在应该实践课也结束了。”桑落话音刚落,就看见灰蒙蒙的吴文鹤,满身尘土,她皱眉捂嘴,“你这是去盗墓了吗?” “这次考试是山体塌方。”吴文鹤也知道自己不太妥,“我先去收拾。” 回来后,其他人已经在通道口等着了。这次分数兑换地点换成了来时的通道,吴文鹤来了之后,通道大门就关上了。 通道被设置成了一个个小店铺的模样,卖鸡鸭鱼肉等等,都标明了分数兑换。 “你的,一会儿用这个付,扫一扫就行。”桑落给得是一块类似硬币的项链,她给学生演示了一下。 “你们的父母亲人都应该在外面等着了,把他们拉进来买东西。” 一出声,大家都有序排队出去,然后一家家走进来,原本宽敞的通道此刻变得狭窄些。桑落看着这不仅是父母,还有兄弟,怎么还有亲戚? 桑落看着赵大一家、赵大的娘、还有赵六一家。李家更夸张了,中午来的只有李家老太太,现在这乌泱泱一群人,是除了李家老太太都来了? 这眼瞅着就越来越拥挤,桑落及时叫停。瞬间开辟出一个宽敞的休息间,类似于教堂形式,这也是小管家做的紧急预案。 “排队叫号。”桑落冷下脸,显得威严些,“现在所有人都进去,我喊到名字的学生,带着你们的家长来选东西。” 像是把一群小鸡赶到另一个笼子里,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桑落先喊得赵二丫,不是因为只有一个赵家人,而是怕赵大和赵六当众打起来。赵二丫一手牵着奶奶,一手被她爹拽着,感觉像是要上刑场。她的积分是420,属于只有一门学科出彩别的都不行。 桑落看了眼可怜的二丫,又走进休息室,里面已经越过第一个阶段兴奋。到了第二个阶段,对比。吴泽瑞和孙虎成了吴孙两家的重点批斗对象,孙小花也被说得双眼微红。比起来,李木子和周小溪就被围着夸奖了,孙二娘也被孙家几个媳妇儿拉着褒奖。 贾子平一家在听贾多鱼指着所有人成绩单说,王德一家坐在他家旁边。 “你家多鱼考得真好。有两个拔尖儿,不像我们家,都快垫底了。”王德说着,却并不在意这成绩好坏,毕竟他家一双儿女加起来七百多分,比起几家争一个的难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宝还小,听说游泳考得不错。”贾子平笑眯眯的夸赞,心里的嫉妒绝不显露在表面。 “这娃儿自己有水缘。”王德心里开心,今天过后,也算是家里有一石粮食。“多鱼,到你了。”王春桃从入口处桑落身边跑过来,一身明艳,活泼可人。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贾子平原本在县城做个账房,言行里带着点文卷气儿。 桑落看着赵大抱着三十斤米,赵大媳妇儿和赵大丫各拎着两条小鱼。赵六似乎是拿着一匹布,赵吴氏黑着脸拎着一斤猪肉。 吴小毛一直站在桑落身边,也没有哪个吴家人敢来拽他或蹭关系。 桑落一个个喊着,发现不管喊道哪一个,同一个姓氏的亲友都会一起。 桑落最喜欢王德家的氛围,因为母亲会温柔的问孩子,想吃什么?当然他们是收获最丰富的一家,桑落借给了他们之前的马车,运东西回家。 最后桑落干脆连着姓氏一起喊,吴家是最后,“剩下的一起。” 吴家没有像李家、孙家那么过分,来的只有孩子们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吴泽瑞除父母外的吴老狗这个爷爷以及他媳妇儿。吴文鹤走在他们身后,像是不属于他们的家庭成员,他向后看吴小毛,发现他正牵着桑落。 注意到吴文鹤的失落,桑落快步拉起他的手,她笑弯了眼看他,“叫一声桑落姐姐,我帮你搬东西呀。” “这于礼不合。”吴文鹤干巴巴的说,有点纠结,但最终没有松手。但也没喊桑落姐姐。 吴小毛拽了拽她的手,吸引她注意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语气淡漠又随意,“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这是什么见鬼的霸道总裁。 深夜探亲 第23章 深夜探亲 日落后,张吴氏一般是守着一点微弱烛火缝制衣袍。她的丈夫正在呼呼大睡,临近过岁旦,接了一批富贵人家的灯笼单子。丈夫张孝生每天就扎在院子里糊灯笼,天越来越冷了,张吴氏有点担忧张孝生的手会不会又像往年一样生出冻疮来。 咚咚咚,听到院子里有人敲门,张吴氏起身顺着门缝往外瞧。不一会儿,看到公爹已经从自己屋子里裹着衣服去开门,天色有些暗,张吴氏看不清来人,难免有点担心。她小碎步走到床前推了推张孝生,张孝生睡得深沉。 屋外传来了车轮声,又听到自己屋有敲门声,紧接着是婆婆的声音,“二媳妇儿,开门,你家里来人了。” 张吴氏微微皱眉,这深夜找来,总不归是什么好事。她心下忐忑地打开门,公爹和婆婆身边站着两个华服锦缎的贵人,其中一个略有点眼熟。 “进屋聊。”公爹殷切的把人往屋里领,张吴氏又被婆婆推了一把上前。她还古怪着,自家什么时候有如此富贵的亲戚了,盯着那个眼熟的瞧,迟疑地拧着眉,“小毛?” “小姑姑。”吴小毛微微柔和了脸,小姑姑还没出嫁的时候总偷偷摸摸的照顾她。公爹去把床上的张孝生喊醒,六个人围坐在小桌子前,只有一盏烛火。桑落看着他半天憋不出一点,略着急催促,“你快点,我不想熬通宵。” “要过年,来送礼。”吴小毛不适合煽情,只会硬邦邦的讲。反倒是张吴氏有点感动,“我爹还好吗?腿脚怎么样?” “还好。”吴小毛回答极其剪短,似乎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吃饱睡暖。”毕竟今天得了那么多东西,吴文鹤也送了不少给他家。 “这位是?” “我自己说。”桑落抢先道,“吴小毛现在是我学生。” “您是私塾先生?”张孝生狐疑,哪有一个女子教书。 “差不多,我算作他的师长。”桑落把一直拿在手上的木盒子推到张吴氏面前,“我听说,嫁人是有添妆这一说法。虽然晚了几年,反正是心意到了。” 张吴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直觉感觉应该是些值钱的东西。她推回去,“这非亲非故,不能收。”虽说当初嫁妆只有两条被子入张家,是被说了许多闲话。但张吴氏觉得这东西烫手。 “私塾里一个师傅做着玩的小玩意儿,太占地方了。”桑落推回去,看向吴小毛,“你要不和你小姑姑叙个旧?” “我们去把吴小毛带来的东西卸下车。”桑落站起来招手,公爹他们就走了出去。开着的门卷着夜晚的凉气,把人都吹清醒了不少。桑落假装去马车里拿了烛台,点燃了蜡烛举着,让他们几个拿东西,在院子里是能看到坐在屋内的两人,不知道吴小毛说了什么,张吴氏一直在抹泪。 东西不多,就是三十斤米,一匹布和两只鸡。还有小木马和两坛子酒,后面两个是桑落自己加上的,这个直击公爹喜好。他喜笑颜开,虽然一家勉强吃饱,但总缺了点滋味。可惜酒这种烧银子的东西,他也只敢过岁旦去酒馆讨半碗。 因为有了动静,张家大儿那个屋也被吵醒了,夫妻两走出来时,桑落他们刚走了。看着送来的东西,张家大媳妇儿起初还蛮不在乎,她也算是低嫁,当年也是送了几匹布嫁过来的。 “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还以为吴家富贵了。” 婆婆一向对这个说酸话的媳妇儿不满,横了一眼,“你家可送不起这两坛子酒。” “不就是酒吗?”张家大媳妇儿瞧见张吴氏手里的木盒,眼尖的看出花纹不凡,“这送的什么?” “一些小玩意儿。”张吴氏这才把目光又放回小木盒,在大家的目光下打开,众人静默了一瞬。 张家大媳妇儿有一对金耳环和一个银花簪子,是她娘攒给她的,在这清平县一带几乎没什么穿金戴银的,她最喜欢过年走亲访友戴着。此刻看着木盒里那个翡翠金簪,和一个金手镯,她觉得自己的东西也忒拿不出手。 “这块长命锁。正适合我家阿义。”张家大儿张守生站在旁边就要伸手,被张孝生阻拦,“这是小微的添妆。” “爹,这阿义是我家第一个孙子,我听说长命锁能给小孩子添福。”张守生心思蠢蠢欲动,张家阿爹犹豫了一下,张吴氏立刻把盒子封了起来,态度强硬,“这是要留给我孩子的。你自己的孩子自己挣。” “什么你的我的,咱们都姓张。”张家大媳妇儿附和道。“借着戴几年,怎么了。” “那立下字据。”张孝生冷着脸提议,他这个哥哥素爱占便宜。 “我又不识字,谁知道你写什么?”张守生底气不足时就爱大声。 旁边屋子孩子被吓哭了,张老爹一脸嫌弃,“去哄孩子睡觉,都去睡觉。”一场胡搅蛮缠才堪堪作罢。 今夜难眠的不仅是张孝生这一大家子,还有清平县老山村。 赵二丫躲在屋子里,和赵小子一起。外面是赵大和赵吴氏以及赵六在纠缠,关于赵二丫的归属问题,以及以后如何瓜分赵二丫带回来的东西。 李家那边也不容客观,占据了四分之一老山村人口,有四十六口人。李老太太两个儿子,而李木子是早死大儿的孙女,李文李武是二儿子李达的两个孙子。如今李达的大儿子家和老四儿子家都想把孩子塞到学校里,但也担心塞不进去后该怎么能蹭到这三个孩子的东西。 孙家和周家也有同样的问题,若说今夜能开心睡着的只有两个外乡家庭。王德一家今天已经填满了小小的粮仓,正估摸着天气好的时候在后面院子里造一间屋子放东西。 吴老狗以及几个儿子还有吴文鹤这个侄子,和他三弟的一儿子围坐在了屋子里。吴文鹤和他们是堂兄弟的关系,虽然年纪小了六七岁,但辈分却大。也是因为吴文鹤的爹太穷了,娶娘亲的时候已经二十六。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吴老狗皱巴着一张脸,“非要小毛同意签下这个字?” “是,他也是班级一份子。”吴文鹤掏出薄薄的纸,上面已经签了密密麻麻的字。“王春桃和王冬宝也签上了,贾多鱼答应只要小毛签她就签。” “这个怪胎,当初就该把他赶出村子,现在还能让他骑在我们头上不成!” 吴文鹤不说话,烛光映着他清冷的眸子,清澈见底。 之后絮絮叨叨又骂了许多,吴文鹤依旧不言语。 “还是想想怎么挽回这孩子的心。”吴老狗一句话落下,却没个反应。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文鹤,你有什么想法?” 吴文鹤想了想,他如今衣食无缺,也不在意吴家人。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是他的母亲。 “我记得这孩子之前和小微感情好,小微不是总照顾他?” 学校休假时 第24章 学校休假时 桑落和吴小毛赶回老山村已经是入夜许久,寒露深重,漆黑一片。 “直接去学校。” 吴小毛点点头,对他来说哪里都无所谓。 然而桑落一进了学校,就发现了明显的不对劲儿。 “怎么又到中午了?”桑落看着头顶的大太阳,微微皱眉。 “因为有人进来了。我取消了时间暂停。”小管家突然出现,“学生们发现了坠子可以自由进出学校的功能。” “那都谁进来了?人呢?”桑落终于领悟到妈妈看到孩子自发学会玩手机的恐怖。 “赵二丫、孙小花和吴泽瑞、孙虎。”小管家面带微笑,“因为没有办法教学,我就让他们去上模拟实践课了。” “你把他们扔哪里了?”桑落看了眼吴小毛,“你先回去睡觉。” “好。”吴小毛很听话的走了。自从做了迷香梦后,他倒是越发乖顺。 桑落跟着他进入了银杏树,里面老树的里面其实是类似于监控,“他们进来多久了?” “十天。”这外面世界和里面时间,看似是一天比一个月,其实六个小时比三十天。 “赵二丫这是在帮厨?”桑落看着眼前的大屏幕,小姑娘围着围裙还有那么点样子。 “是的,赵二丫喜欢美食,所以我把她本来放置的是美食品尝家身份,她写不出优秀评价。我给她重新设置在酒楼帮厨,她很适应。” 是很适应,桑落看着赵二丫偷吃了一块肉,才把菜端过去。她嘴角抽了抽,真是个吃货啊。 “孙虎和吴泽瑞呢,他们想经历什么?” “孙虎说想当山大王。” “你别告诉我,你把他送到了土匪窝去了?”桑落见小管家点头,忍不住戳戳他的胸膛,“你还有没有一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你先看看。”小管家调换屏幕,里面正是孙虎叉着腰牛逼哄哄的站在山寨高楼上,正在喊,“你有本事上来啊!” “你有本事下来啊!你有本事开门啊,孙子!”叫骂的是站在山寨门前的兵马大元帅装扮,但因为体型矮小,显得特别可笑。桑落凑近了看,正是吴泽瑞,他正双手捏吃力的举着把宝剑,“孙虎,有本事下来决一死战!” “吴泽瑞说,他想要当个大将军。”小管家想起吴泽瑞的原话,你当山大王,我就当大将军,把你的山寨烧了,抢了你的压寨夫人。果然不该在教室放这些话本子。 “孙小花呢。” 小管家调换,桑落看着眼前场景露出一丝微妙笑意。 “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桑落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 “她自己说,想要当个主持。”小管家默默后退一步,感觉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我只是满足她的愿望。” 桑落看着孙小花顶着那颗卤蛋脑袋,一本正经的坐在寺庙大殿上和十多个同样卤蛋的和尚敲木鱼,她感觉自己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 “我亲爱的小管家,你还记得我们是要写恋爱研究报告的吗?”桑落怒气值蹭蹭往上飙,笑的阴阳怪气,“你告诉我,这怎么产生心动的感觉?” “说不定就有人喜欢这一挂。”小管家弱弱辩解。“就图她亮。” “是,不仅省电费,还能拍照补光。”桑落叉着腰,盯着他的头发,“我觉得你也可以来一个。” “等结束后,我给她植发。”小管家垂下脑袋,撒娇道,“不要生气了主人。” “你最好期待她赶紧出来,要是看破红尘出家。”桑落给了他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在之后孙小花没有看破红尘要出家,植发之后又去了道观,做起了洒扫小道士。外面世界和里面不对等,等到发现孩子不见已经是早晨,好在桑落让人去通知了他们。她也不由得佩服,这四个孩子在里面待了快两个月,居然一次都没想着出学校回去。 尤其是孙小花,每天过得跟个清心寡欲的小道士,早出晚归,比学习时候认真多了。吴泽瑞和孙虎也从菜鸡互啄,到更高级的暗度成仓,每天都是一起吃完饭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去大干一场。在模拟里面吴泽瑞已经学会了骑马,孙虎学会了射箭,虽然两个人的技术都不太行。 赵二丫每天是重复的打下手中,终于在快要开学前的最后几天成为了小餐馆里的末尾厨师。 吴小毛也进入了模拟世界,不太一样的是,他来到了模拟世界的老山村。在这里有他的父母兄弟,每个人都很和善,也很喜欢他。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和父母待在一起干活。桑落有点好奇,之前也想过用这个方法治愈吴小毛心中的伤痛内心,可是明知道是假的,还待在一起怎么感觉也没有治愈的效果。 而且系统更趋向于专业技能和场景模拟,情感类并不擅长。桑落看着笑得很假的吴小毛娘亲,默默地想,这真的没有一种想要手撕的冲动吗? 吴小毛为什么要如此,桑落无从得知。 医院内有一间密室,装饰成了茶室的模样。桑落用打火机点燃一根香,将它插进香炉中。吴文鹤和吴小毛坐在软软的蒲团上,桑落便悄然离开了。 再回来的时候,迷魂香已经燃尽。桑落看着吴文鹤还昏睡着,吴小毛也有点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有点走神,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清醒。 “不难过不难过啊。”桑落半蹲下时,吴小毛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头埋在了自己颈窝中,能感觉到湿漉漉,桑落忍不住宽慰道。她轻拍他的背,安抚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心里默默想,早知道让别的女孩子来了,这么一抱说不定就能抱出个感情线来。 吴文鹤也慢悠悠醒过来,看着天蓝色的墙壁缀着墨绿色绸缎,眨巴了两眼才稍稍想起自己是入了迷魂香,梦中温馨在此刻破灭,只是父母含笑的眼眸还能记着,是很久很久的时候。他缓缓坐起身,发现桑落正抱着吴小毛轻声细语的安抚,与之目光对视,桑落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吴文鹤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吴小毛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红脸,“我去洗脸。” 留下吴文鹤和桑落。桑落打趣道,“文鹤同学,要不要安慰拥抱啊?” 吴文鹤摆手,桑落却跪着爬过去,看着他似乎有点孤寂的眼眸大咧咧道,“别害羞嘛,文鹤哥哥。”少女嗓音甜着,一声哥哥简直是致命勾魂,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清香扑了满怀。 “不难过不难过啊。”桑落也给他拍着背,略带点敷衍。吴文鹤温柔的垂了眉眼,醒过来的现实冰冷都被她给悄然驱散了。 吴小毛站在门外,靠着墙,冷眼垂眸。 游泳课大考 第25章 游泳课大考 每个人在学校内有原始积分储存在坠子里,每天增加十个积分,功课前五增加五个积分。店铺全部使用积分消费,宣布完规则后的桑落就领着学生们去看。 店铺分为成衣店、丝绸店、布匹店、糕饼铺子、坚果铺子、水果摊、瓷器店、饰品店、书画局。店铺后面还设有染布坊和烧瓷坊。 “以后七天为一周,周末为七天的最后两天。每周周末两天,你们上午去学习染布和烧瓷。”桑落微微一笑,“所有人都去,男女为一组,自己找伙伴。每周交上你两天的作业。” 小小年纪被作业压垮的孩子们哀嚎了一下,就立刻乖顺了。 周末第一次烧瓷器,桑落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拉郎配。这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对谁有意思了。 远远看了眼,大部分男女生选择了和自己有亲戚关系的组员,桑落叹了句真是不开窍啊,这个时候应该积极进取啊。还是王春桃给力,和吴文鹤一组。王冬宝和胆小害羞的孙二娘一组,也变成了姐弟cp。吴翠和周大福一组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她记得周大福还蛮喜欢贾多鱼。贾多鱼明显有点偏理性思维,吴翠也是个能言善道的,周大福难道喜欢外向些的类型? 贾多鱼和李文坐在一起,桑落摸了摸下巴,难道他们两个有猫腻? 桑落蹲到吴小毛面前,嘲笑道,“吴小毛,你不行啊。吴泽瑞都找到伙伴了,你怎么还单着?”周小溪来了葵水休息,九男八女,是必要落单一个。没想到冷峻寡言的吴小毛会被落单,难道现在的孩子已经不吃冷酷男生这一挂了,还是吴小毛的黑历史太严重? 明明长得还不错,和吴文鹤的丹凤眼相似,但更偏圆润些,略弱了脸上的冷感。带着点稚嫩,看起来奶凶奶凶的,五官周正,也算是浓颜系。 桑落走神,吴小毛故意用手戳她的脸,“我缺人。” 桑落嫌弃的抹了抹脸,反而更揉的像小花猫。她长叹一声,无奈道,“看样子只有人美心善的神明大人我来帮你了。” “桑落大人,神明都像你这么自恋吗?”吴泽瑞在旁边调侃道,他近些日子窜高了不少,但窜的更快是吴小毛,已经逼近桑落的肩膀。 “错,我这叫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桑落和吴泽瑞互怼,吴小毛拍了她的手,不满道,“专心点。” “知道了。”年纪不大,要求还挺多。可惜桑落偏偏吃这一套,乖巧认真的干起活来。吴文鹤和王春桃一组,他看着王春桃做胚子,偶尔上手帮一帮,但一直恪守尺度,绝对不碰到王春桃的手。 他目光落在和吴小毛紧握着的胚子的那双纤纤玉手,和陶土形成对比,就算沾染脏物也显得圣洁。 王春桃注意到吴文鹤总是在看桑落,一不小心把胚子做坏了。 “对不起,文鹤哥哥。” “无妨,还有时间。”吴文鹤始终保持淡漠着的温和。他再看向桑落的时候,她正笨拙的修复,吴小毛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桑落委屈的赔罪,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吴小毛,“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自己做,你看着。” “小气鬼。”桑落不满的哼了一声,孙虎嘲笑道,“神明大人不会做套胚子。” 下一秒,他的胚子就坏了。孙小花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孙虎就很尴尬。 “遭报应了。”贾多鱼笑话孙虎,桑落连连附和,“就是就是。” 孙虎不服气的站起身,“桑落大人,你是不是使诈了?” “我作为一个神明需要使诈吗?”桑落也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压制着孙虎,傲娇的昂着头,“我要使诈,你还能打得过我吗?” 孙虎气呼呼的,一把把手上的泥糊在她裙角上,然后快步跑远做鬼脸。桑落看了眼脏了的裙子,眯了眯眼,“臭小子,你完了。”桑落提着裙角追上去,边说,“本仙女今天不用法力,也能让你屁股开花。” 后来孙虎也没有屁股开花,因为他被追着追着,跑出了烧瓷坊,一不留神摔倒了河里。然后感冒了好几天,还传染给了一帮同学。切切实实把新增的班级条例做到了同进步,共患难。 孙虎为此把自己的积分花了一半给同学来表达歉意,这倒是让桑落有点没想到。后来问了才知道,原来他之前在山寨当山大王时发现只要把每次抢劫的东西分给大家伙,下一次大家战斗力就会提高,更加努力对抗吴泽瑞的军队。 感情是在刷好感度。桑落听了之后付之一笑。 其他的学生消费积分就很有个人特色,赵二丫全用来买糕饼水果等,吴文鹤喜欢书画局消费,王家姐弟攒在一起买了个金手镯要送给娘亲。还有,周大福给贾多鱼和吴翠各买了一个好看的杯子。这小子倒是一门心思恋爱脑,还有要做海王的志向。 每天充实的学习让日子过得飞快,又快到了放学出校门的时刻了。 这次游泳课要结课了,迎来了一次大考。 是桑落之前提议的浸猪笼模拟,快考试的一周游泳课都用这个猪笼来练习。一开始大家都惊慌失措,呛了好多水的大有人在。只能每五分钟来一次,后来渐渐都能控制好猪笼出水,拿着小刀或想办法解决,之后桑落会让在里面加点小石块。 快到最后两天,桑落请机器人老师讲解了常见的几种快速挣脱绳子的办法,又让学生们下水实践。 游泳课是那天最后一场考试,男女生两人一组。其实大多时候游泳课都是隔着两条水道上课,这次考试才真正的算是近距离接触。意外的是,吴文鹤成了冷门选手,王冬宝炙手可热。连吴小毛都有人选。 “为什么?吴文鹤之前成绩挺好的。”桑落看了眼大家提交的志愿书,有些不解。 王春桃那一波女生红着脸,桑落只好问赵二丫这一波对他不感冒的,赵二丫给出的理由是,吴文鹤太高了,占地方,影响她们发挥。 “行,那要不王冬宝和吴文鹤一组,你们女生这边势必也有两个女生一组的,就自己商量一下。”桑落万万没想到,一个游泳考试居然打败了吴文鹤美男子的魅力。 游泳考试中,桑落动了真格。直接将他们拉进模拟世界,一群村名揪着一组的男女生叫嚣着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极其愤怒的将他们要浸猪笼。其他男女生一组的时候,还非常有代入感,虽然知道是假的,学生们也挣扎了几下,大喊着冤枉,也入了戏。 轮到一脸冷漠的吴小毛和淡定老干部的孙小花,桑落不禁扶额,尤其是孙小花喊的极度敷衍,跟念咒似的,看着非常像两个带资进组的演员。如果不是模拟中人群只有程序设定,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两个人能发生奸情,互相看对方还不如看猪肉来的有感觉。 桑落叹了一口气,看着吴小毛和孙小花的顺利挣脱爬上岸。 谈判 第26章 谈判 一群人在河岸上哄堂大笑的看着远处被拖下水的一大一小。 王冬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不要把我和文鹤哥哥分开,我愿意和文鹤哥哥一起死。”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在天愿做比翼鸟。”王冬宝抱着吴文鹤的大腿,“文鹤哥哥,至死不渝啊。” 吴文鹤饶是平日冷静,此刻也被戏精王冬宝给吓着了,尴尬的红了脸。他看向远处,桑落正站在吴小毛身边笑弯了腰,眸光潋滟,唇畔上扬出漂亮的弧度。 吴文鹤他们是最后一组,很快就出来了。等着他们在河岸边设置的洗浴室清洗好出来后,只剩下吴小毛在等着了。 “他们先回去了。”吴小毛跟着他们走到不远处的树下,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校园内。王冬宝跑走找春桃去,吴文鹤欲言又止的看着吴小毛。 “做个交易。”吴小毛侧过身仰视着清隽俊秀的吴文鹤,“我签字,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吴文鹤无意琢磨吴小毛的性情,但总觉得他隐隐有敌意。 “没想好。”吴小毛的眼眸漆黑一团,“不会违背人伦天道。” “好,我答应你。”吴文鹤不假思索,“我们都是吴氏一脉,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事可尽管提。我答应你的要求可作为你最后的筹码。” “不用。”吴小毛冷漠的走开,快走几步到站在楼下朝他望着的桑落身边去。 “答应签字了?”桑落懒懒的站着,见他点头,撇嘴道,“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嗯,换了一个条件。” “没出息,一点都没有趁人之危的潜质。”桑落感慨,“算了算了,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钻营的天赋。”后来桑落得知吴小毛用这个要求换了什么后,从心里撤回了这句话。并且感叹自己才是那个傻白甜。 今天外面细雨蒙蒙,整个村里的人都站在了阴凉地,等着孩子们出现将他们带进去。 和上次不一样,他们见到的是满载着好几麻袋推着板车出来的孩子们。 “这次是固定物品。”吴文鹤第一个出来解释了一下,“还有,吴小毛已经签字了。接下来三天,神明大人会通过试炼挑选各家孩子入学。” 这个消息给所有人都带来了振奋,冲刷了这次没有米粮的忧愁。然后就是孩子们带着各自的东西回到了各自家族里。 整个村子里居住是非常具有姓氏特色,赵家一群住在整个村里中部一带,李家则是聚集多在北侧等等。 赵大丫端着一盆地三鲜,紧接着是土豆丝、小白菜和白灼西兰花。赵大家今天屋里坐满了人,赵氏一族都来了,足足有十九个人。其中有一户算是远房,男人叫赵成,平日在县里做搬搬扛扛的活儿,大儿子赵东,二女儿赵西西。没有这么大的桌子干脆席地而坐在屋内,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碗,原本寒冷的冬天因为人群挤在一起,也不算难熬。 十九张嘴,只是稍稍一筷子,陶盆就见底了。而这盛菜的陶盆是他们平日里烧陶的作业,只能说赵二丫难得有先见之明。 辣炒芹菜大蒜上了桌,不是,是落了地。空气中迸发着略呛人的气息,好几个人打了喷嚏。赵大皱眉,“二丫炒的这什么东西?” “好像是叫,辣炒芹菜炒大蒜。”【朝代设定于类似于汉朝,无辣椒和大蒜传入】 “什么,大蒜,这也没见过?” “还有红色的东西?” “哇哇。”赵三吃了一口,捂着嘴,“水水水。”赵大丫连忙给他一杯凉水。 “这不会是有毒。”赵六狐疑道,赵大脾气上来,“你爱吃不吃,还说我丫头做菜有毒。怎么不毒死你!” 说着就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含糊不清道,“她总不会害他老子。”话音刚落,他就尝到了辣椒的后劲,“快给水。” 一口水饮尽,赵大骂骂咧咧就要起身,被赵四拦下来,“我看还行,只要不吃红色的就好。” “是啊,是啊。感觉都暖和起来了。”赵五一口接一口,吃得都要冒汗,“这比那什么酒的滋味还要爽。” 紧接着是丝瓜蛋汤两大盆,赵大一边埋怨二丫败家,一边饮尽碗里的汤,身子立刻暖了起来。最后是一盆烤红薯,香甜可口,软糯,最适合冬天。 大家就着小半个烤红薯和六个菜都吃了个大饱,赵大丫站在锅灶一边准备收拾洗锅,赵二丫看了看院子没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裹着东西,她塞给赵大丫,“你先在这里吃点,正好还有点汤,就着喝。我出去和他们说一说。” 赵大丫怔了一下,看着这个眼前已经变得粉雕玉琢的妹妹,心里不是滋味的嗯了一声。 赵二丫走到屋子里,个个都舒坦的找了个地方坐着,见到她进来都夸她手艺好。 “刚刚吃得就是带回来那些东西,叔叔伯伯也都已经看见了。”赵大丫看大家都等着她说话,缓缓道,“神明大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听不懂你这些文邹邹,二丫你说明白点。”赵大不耐烦的说。 “就是这次我们兑换了不仅是那几麻袋吃的,还有种子。” 庄稼人最知道种子的重要性了,原本懒散着的男人们也坐了起身,媳妇儿们也不再说悄悄话。 “就算每次发米粮,也总有吃尽的时候。神明大人就找了办法,这几个都是冬天能种下去长起来的,我们有半个月都在学校的农田里学着如何种这些东西。” “修仙还要学这个啊,这哪是修仙,这不和我们一眼。”赵三笑道,赵大瞪了他一眼,“那你别让你们家大柴去。” “我说笑呢,大哥。”赵三尴尬一笑,“以后还得靠你们二丫帮衬着。” “那就听二丫说。”赵大此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虎,准备好好收拾他们。一直因为赵六的事情心里憋着火没处撒。 “种子我分成了六份,这三天我负责督促你们找块地种下去。帮着你们种好,以后每天放学我也会找你们。” “种地这事,我们比你熟,不用,把种子给我们就行。”赵大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自从昨天得了米粮后他就有点飘飘然。 “行,到时候种砸了,爹别找我说是种子有问题就成。”赵二丫认真道,看起来异常严肃。 “给你脸了是吗?小兔崽子敢当众和你爹叫板。”赵大顿时脸色涨红,就站起身要揍赵二丫,被赵六拦着,“和小孩子你急什么。” “这是我的种,还轮不到你插手。”赵大恼怒,一把推开赵六,手掌朝着赵二丫去。 赵二丫轻松一躲避,站稳后说,“现在赵家的名额在我手里。”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家所有人能否入学,全凭我和神明大人做主。”赵二丫看着对面僵硬了一下的赵大,面无表情道,“神明大人说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让我先筛选一遍,把我认为可以入学的人告知她,她再来挑选。” 开始选拔 第27章 开始选拔 看着还在消化信息的赵大,赵二丫扫视全场,学着桑落的模样淡淡说,“我如果不同意谁入学,谁就不可能入学。” 看着他们震惊的眼神,赵二丫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不,狐假虎威。 赵六先反应过来,“咱们二丫肯定不会计较的,都能入学。”他安抚的拍拍二丫后背,假模假样道,“大哥,你也真是,和孩子计较什么。” “是啊是啊。”赵吴氏也附和道,站起身拉着赵二丫的手,“吓着二丫了。” 接着就是七嘴八舌向着赵二丫的话,赵大涨红了猪肝色,木头似的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其实赵二丫能这么猖狂的原因,还是桑落发布下的任务。 这三天所有人都要做一些以前想做不敢做,但不违背道德的事。虽然捉摸不透原因,但赵二丫确实很想和赵大叫板一次。 现在她腿有点软,心里却不怎么怕这个在家说一不二的父亲了。 “我今天要去奶奶小叔家住。”赵二丫梗着脖子鼓足勇气道,赵大又被点燃了,“你胆子大,不认爹了,你这死贱皮子。” “说孩子干什么。”赵四冲在了第一线,赵吴氏也拉着她哄,“那就跟奶奶走,不理你爹爹。” 赵二丫盯着窗户,有点兴奋的睡不着,想起刚刚那一幕幕,换做以前是死也不敢。旁边的赵吴氏有轻微的鼾声,赵二丫看了眼又扭过头闭上眼。 此刻赵大气得在屋里叫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赵大媳妇儿在炕上哄着赵小子睡,忍不住说,“别骂了,孩子也要睡觉了。” “睡,睡什么睡。你看看你生的好闺女,毛还没长齐就干和她爹对着干。”赵大指着妻子的鼻子骂,“你看看赵小子,到现在还尿床,要半夜喊起来。” 赵大媳妇忍而不发,眼睛微酸,只能看着丈夫咒骂自己。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忍着没别的法子,日子还要继续过。她突然感觉自己眼前这个丈夫似乎不再高大可靠,他跳脚的样子很像以前村口疯了的那只狗。 她忽然有点想念以前在娘家的日子,至少那个时候,母亲会让他们出去,然后独自面对狂躁的父亲。 赵大骂了许久后也累了,转身钻进被窝,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赵大媳妇有点睡不着了,明明以前能睡着的。 天一亮,赵二丫和一群孩子就已经起来了。贾多鱼家的地和赵家相邻着,她前一天晚上已经和她爹贾子平说了关于土豆、西兰花、辣椒等种植方法。所以第二天,她爹上手很快,只是划分区域废了点心思。她遥遥看着,赵二丫正在田地里和最早来的赵六赵三说话,三个人弯腰在田间,像是几个小石丘。 “想去就去。”贾子平对自己这个闺女还是宠着的,虽然平日更关注小多米。 得到同意的贾多鱼蹦蹦跳跳跑过去,等着赵二丫和几个叔叔伯伯都交代完种植方法,才把她拉到一边去,“赵二丫,你爹呢。” “被我气着了,估计还在睡觉。”赵二丫淡淡道,看着对面的贾多鱼目瞪口呆,“这就是你一直想干的事?” “不止,其实我还一直想揍赵小子一顿。”赵二丫毫不避讳道,“他一直欺负我,还抢我吃的。” “行,我帮你。”贾多鱼勾着她的肩,“走,我们去看看报名的人。今天上午是周李两家的。还好我们入学前不用测试,也不知道桑落大人会给他们安排什么测试。” 村口的大片空地上,站着全村孩子数最多的李氏家族和第二大的周氏家族。今天李家所有人都来了,李老太太拄着拐杖站着看围在中心的孩子们。因为有年岁限制,超过十五岁的只能眼巴巴看着。 桑落看着下面一群男孩子里夹着零星的女孩,和李木子他们所说的人数有很大差异。李周两家应该是八个男生和六个女生,现在只剩下两女生和八个男生。 “送子观音都做不到这么厉害。”桑落轻笑了声,看着吴文鹤身边的吴老狗,“合着没看出来你们这儿是个和尚村。”吴老狗僵笑了一下,“可能是闺女干活比较细腻,不舍得送走。” “行,那开始。”桑落打了个哈欠,早知道不起这么早了,“第一场,李木子,你上。” “好。”李木子穿着比较宽松的衣服,“第一场比试,你们派出三个人和我单挑。出圈则输。” 那群人盘算着,派出了最有把握的三个,都是年纪十三四,比李木子高出一个半头多。从体型的优势确实碾压了李木子,小姑娘即使学会了跆拳道也难以应付,只是凭借着较劲儿把第一个人推了出去,后面两场就败了。 那考核的男生欢呼着,庆祝这场毫无疑问的成功。 “下一场,派刚刚没有参与过的三个人和我打。”李文出场,看着昔日的亲戚伙伴,然后看着他们犹犹豫豫把十二三岁的几个推了出来。虽然年岁上是比十岁李文大,加上李文本身体弱哮喘,但李文最近长高又结实了,他们有点摸不准。 不客气的把第三个甩了出去,李文抖了抖衣袖灰尘,意气风发的走回去。 “接下来是我,你们想好怎么出人了吗?”李武比李文更魁梧一些。 几个男生哆哆嗦嗦应战了,结果自然也没有反转。 “这不公平,李武他们修行过。”人群里传来声音。 “那你们还对木子那样呢。”李武不客气的叫嚣,“有本事再打。” “诶,别和他们计较。”李文拉住,周小溪他们走过去,“下一场该我们了。” 下一场,桑落一挥手,把他们带进了模拟世界。一个呼啸着的悬崖边,这上面只有五条铁索,终点是桑落一端的悬崖,周小溪他们站在了另一边。周小溪他们也没有见到过这种,也有点吃惊,好在见惯了模拟世界,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们随意分组,周小溪他们三人一组,各选择一个铁索。我允许你们先出发半炷香的时间。” 对面那些人纠结又推推搡搡的,似乎在嫌弃两个女孩子。还有更年纪小的孩子也被嫌弃了,桑落看了看时间,“开始。” 几个孩子便急匆匆又慌张的出发了。风雪皱起,呼啸着吹动铁索。几个孩子龟缩着慢慢爬,看着深不可测的山谷,心生惧意。有两个孩子在开始路段就停了下来。导致后面有一个无法前进,紧接着,周小溪他们开始行动,也许是知道是幻想,又或者对桑落信任,胆子都很大,大阔步的往前爬着,很快就超过了他们。 但就是这样,也在最中间风最大,抖动的最厉害的那一段寸步难行。一个男生摔了下去,更加增加了恐怖气息,有小一点的男生已经哭着说不修仙了。 选拔上 第28章 选拔上 桑落没有继续下去,一挥手又让他们回到了现实。其他村里人已经透过大屏幕看到了试炼过程,桑落看着还有点心神未定又眼角含泪的孩子,自觉地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稍稍沉思片刻,“这关算你们过了。不过下面就要动真格,如果想退出,现在可以。你们自行商量一下。” 几个家里人有点犹豫,尤其是李木子等人的父母,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需求没有那么迫切。而且这才第二关,他们刚刚对万丈悬崖也心生惧意。李望才看着父亲苦闷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拍了拍父亲略显佝偻的肩背,“阿弟还小,怕是撑不过第三关。” “望才啊。”父亲紧握着李望才的手,“是父亲没用,要不然也不会让阿郎吃苦头,只是这次咱们家又没赶上,以后要吃苦头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确实是有三个男生退出了。桑落对着李木子他们使了个眼色,李木子他们点点头,朝着自家那群亲友们走去。 桑落懒懒的走下台子,“我先歇一会儿。” “各位叔伯,刚才多有得罪。” “你们还当我们是亲戚,也不知道让着点你们兄弟。” “我们也是没法子,如果我们输了,是要被赶出去的。”周小溪为难的咬着唇,见他们有颇多理解眼神后,周小贵才缓缓道,“其实我们和神明大人说过,这之后三关着实凶险异常,就是我们也不能完全通过。” “那怎么办,大福啊,小贵啊,你们都是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啊。可得帮帮我们。”李周两家一阵焦躁起来,李家老太太也皱着眉,她敲了敲拐杖,“都安静,听孩子们把话说完。” “神明大人说,也没想着都通关。就是看个表现。”李文抬头看着一群伸长了脖子的族人,“就像第一关,本来可以田忌赛马。我们三个都站在了比赛场上,其实就表示了这场比赛我们三个人上,在明知道李木子第一个的情况下,就应该找李盼富他们几个。” “神明大人就是想借此看看有没有聪明又有长远见识的孩子。” 李武添了个火,“这只有李花子说了出来,但没人理。”周围人一顿惋惜和悔恨,更有敲了敲自家孩子脑袋的,“你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我有问过这次收徒大概要收多少?”李木子看大家都被吊足了胃口,这才说道,“神明大人说,最好是十二,男女人数都是六。底线是二十个,年岁大或者小一些的也说不准都能瞧上。” “神明大人说了,中途可以替换上场。”周大福积极说道,“这是个好机会。” “还没听明白吗?”李家老太太看着一阵为难的儿孙,恨不得拐杖敲在他们头上。“神明大人这是派孩子们来告诉我们,她想要看看所有人的表现,把小环小女她们都从家里喊过来。” “来了。”吴老狗正巧带着李周两家留守在家做饭收拾的女孩子们,作为村长这种揣度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都在这儿了,一个不少。” “多谢村长。”李老太太感激道,吴老狗连连摆手,“我也盼望着我们村里能多出几个仙人,无论哪一家都是我们老山村的福气。” “听到没有,无论儿女都是福气。”周家老大周余终于开口了,他们周氏没有吴老狗这样的聪明人,也没有李家老太太这种阅历坐镇,只能顺着大流。“让小河大乔他们去。” 桑落慢悠悠走回来时,明显多了好几个女生在人群里。 “神明大人,这七个女生加入试炼。” “开始,第三关。”废话不多说,桑落只是淡淡瞄了一眼。 依旧是模拟世界,手一挥就到了不同之前的地方。 “这一次你们只需要在一炷香时间内,顺着我规划的路线走到尽头。”桑落指了指地上的光带路,又指了指远处那个山顶,“到达那处山顶。” 桑落说完,就消失了。回到村里,和一众人观看着。和之前两关有很明显的不同,这一关全是诱惑。线路旁边是各种小摊子,没有人。首先是美食诱惑,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白袍虾仁、松鼠桂鱼、东坡肉、西湖牛肉羹等等。外面的人清楚的知道是试炼,里面的孩子也隐隐明白,可是真让他们这些面临这些触手可及的诱惑,谁又能挡得住。 和他们一道前行的还有李木子他们的幻想,幻想已经拿着边吃边走。那自然是有人被美食绊住了脚,还有更绝的是抱着一盘菜边走边吃。桑落饶有趣味的看着,顺势问身边的李木子,“如果是你,你扛得住吗?” “以前的我应该不会,不过我应该会拉肚子。”李木子有点担忧,“大人,需要我把医生请出校园吗?” “不用,都是幻象。” 周大福两兄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当时的难受。 几个女孩在漂亮衣服旁边有点走不动道了,好在是可以随时拿着走的。只是接下来一路,更艰难了。路上开始出现铜板,旁边开始有李木子他们的幻象,李木子幻象在捡铜板,周小溪他们脱离了路线去旁边的茶摊坐着休息了。 “神明大人说了,可以把铜板带回去。”李文幻象振振有词说,然后给他们各发了一个麻袋。 十五六岁的稍微能抵挡诱惑,但抵挡不了幻象。 山顶突然变得遥远而高不可攀,因为他们负重前行,李望才是第一个到了山顶,不可忽视他小小一包铜币,他再看一眼发现麻袋里的金币全都变成了石头。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朝着路上的人喊,“是假的,不是金币,快丢掉。” 孩子们看了看金币,都不信任。只有李花子立刻丢掉了,周大乔犹犹豫豫的把身上新衣服脱掉,减轻一些重量。李阿保凭着蛮力硬是把一个半人大的麻袋搬了上去。见金币变成了石头,他也呆了。 周大勇上来发现金币确实是假的后,立刻看了眼小半炷香,咬咬牙跑下,把周胜子的包裹甩出去,死拉着周胜子往上跑。时间快到了,几个还在半山腰的孩子只能半放弃的往上跑。山顶等待的孩子坐在了一个大鼓上。 时间到,所以人没有立刻出去。桑落出现,“下一关,你们从这条路,走到山脚下的泉水处喝上一口水。依旧是不能脱离线路。”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们变得谨慎起来。李望才拉着堂弟李阿保,周大勇也和周胜子结伴,女孩子跟在后面,三三两两,刚才没规定时间到的人也追上山顶,他们也明白了刚才都是虚幻。也跟着继续走,不一会儿,刚刚贪嘴的人就遭到了报应。 剧烈运动加持下,肚子更疼得厉害。 “他们为什么还会肚子疼?”周小贵不解,桑落解释道,“幻象有时候也很真实。” “那喝水是不是就能不肚子疼了?”周小溪已经开始揣摩桑落的思路,主要是了解她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十分关心大家。 “bgo,答对了。” 所以这一关,忍住嘴馋的占了上风。比如周小环和李花子、周小乔。李望才和周大乔稍微好一点,周大勇就比较惨了。好在周胜子一直搀扶着他。 “他们两个相互扶持,应该能通关。”李文猜测,李武却不抱有这种看法,“还没到最后,谁也不好说。” 选拔下 第29章 选拔下 喝到水的李望才立刻浑身舒爽,连连告知这个泉水的好处,甚至手捧着泉水给身后还没到达的孩子喝水。一时间十六个人都解除刚刚疼痛感,桑落再次出现了。 “最后一关,只要前七名。”桑落微微一笑,能感觉刚刚大团结的局面摇摇欲坠。 他们相互看了看,又开始了沉默,和一开始比赛一样。 桑落一挥手,原本的泉水变成了巨大的瀑布,她轻轻一跳,到了对面河岸。 眼前瀑布激流,波浪滔滔。靠近瀑布的有一个破烂脆弱的绳索长桥,他们面前是三条只供两个人的小船,稍远的一个地方是坚实但滚圆的木头桥。船上有 “半炷香内到山顶敲响大鼓,就可以了。”桑落看了眼前方的山顶,那里赫然是一个大鼓矗立。 周大福看了看日头渐渐往正中,摸了摸肚子,感觉有点饿,此刻赵二丫和贾多鱼蹦蹦跳跳过来。 “怎么样,到第几关了?” “第五关了。”李木子指了指屏幕,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他们够不够敏锐。”知不知道,其实桑落所说的山顶是任何一个山顶,只要他们向后看,就能回到原来的大鼓那里。 “好快啊,我还以为他们会到正午才结束。” “因为第二关不到一会儿就有人掉下去了,就终止了。” 周大勇他们率先抢了小船,其他几个紧随其后,李望才没有动,李阿保也跟着没动,空了一个位置,有个机灵的女孩立刻坐上去。李望才看了眼不动如山的李花子。她是李木子的亲妹妹,他问了问,“木子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就是昨晚她说等一下,你们没听都回去了。她说多看多听多想,不要立刻行动。” “为什么小溪他们没和我们说,还是不是姐妹俩。”周小青一脸生气,李花子瞧了她一眼不客气道,“跟你做姐妹才倒霉,天天就想着占便宜。” “我占你便宜了,用你教训我。”周小青凶巴巴的一瞪眼。 “你本身就定了亲,岁旦就要出嫁,根本没资格参加。”李望才给李花子撑腰,自家人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哼,你们等着。我要是成仙了,有你们好看。”周小青像是骄傲的小孔雀,拉着周小环往吊桥那边走,前面已经有好几个女孩走向了圆木桥。周大乔犹犹豫豫的看了眼,也跟去了圆木桥。倒是周小乔乖巧留下来了,看着李花子,表态度道,“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花子也有些迷茫,然后开始回忆桑落说的话,大鼓好像在哪里见过。李望才也难得在最后关头沉住气,开始思考。李花子忽然来了一句,“神明大人说的山顶,是不是有鼓的山顶就可以?” “关键问题终于被人指出来了。”李木子长吁一声,“不枉费我昨天的提醒。” 李望才眼睛亮了一下,“没错,我们回去看看。” 四个人呼啦啦折返,其他在桥上或者船上的人注意到他们折返时还一脸雾水。直至时间截止,坐船最快的人才爬到半山腰。 “结束了。”桑落托腮,“明天等公布名单。” 通关的四个人里只有一个周家的,周家人不免有些低落。只能寄希望于神明大人所言的看表现。周小溪他们也跟着回去,周小青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就四个通关,直到身边父母长辈说了,尤其是周小青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和放狠话都被全村围观,脸色都白了。没错,她就是之前唯二的两个女生之一,费了好大劲儿才求爹同意的。 下午,是吴、孙、赵三家。有了之前的经验,各家都把适龄无论男女带了过来。还特意问了赵二丫他们提示,什么也没得到。是的,下午的试炼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这次是三家,人比之前多了点,二十几个。 “下午只有一关。”说完有人高兴有人愤怒,生气不满的自然是周李两家,可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以随时退出。”桑落一挥手,又把他们丢进了模拟场地。“坚持到最后十二个人获胜。” 是盛世都城,车水马龙。试炼者一片茫然,都不知所措,他们被关在了囚笼里,台下一大片人,华服锦缎又多是满脸横肉。许多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言语中也是挑三拣四的讨价还价,这是一个路口,人来人往。 他们旁边的笼子里装着的是牛羊,处境显而易见,他们成了商品。 吴文鹤皱眉,“大人,这是不是。” “不太妥?”桑落接着他话说,“出去后,我会删掉他们的记忆。” 过了不久,他们就被分成几个笼子,一个车队运送着他们出了都城。赵三炮试图跟他们交流,他们都视若无睹,偶尔不爽了还会抽人。未知的恐惧压在每个人心头,紧接着商队遭到袭击,虽然未见流血,但别人轻而易举放弃他们,会产生一种自己及其轻贱的错觉。他们被抢入了一座山寨里,他们带上了脚镣,每个人开始干活。 因为时间设定不同,在外界几乎是匆匆几眼,里面是几小时过去。外面人看到的只有几个片段而已,并没有太多触动。只有身在其中的试炼孩子们才知道时间有多难熬,陌生世界的无助有多恐怖。 其实这个试炼比今天上午的试炼恐怖多了,直直探入人心恐惧点。 第五个小时,孙山和赵二虎与山寨人产生冲突,被打了一顿关起来。随后男生放弃了两人。 第六个小时,吴泽轩试图逃走,被抓回来,还被揍了一顿。 第七个小时,入夜,他们被迫关在牛棚马厩里,用绳索捆着。 第八个小时,夜晚,吴泽轩和孙二龙等男孩子在牛棚里解开了绳子,找准机会逃跑又被抓了一半,孙龙和吴泽轩他们跑下了山。 第九个小时,马厩里的马跑了两匹,大丫和吴月说是刚刚有偷马贼,女孩们被恐吓了一顿。 第十个小时,牛棚里放弃了一人,马厩放弃了两人。与此同时,马厩传来马蹄声,六匹马全跑了,女孩们也跑了。孙苗带着女孩们躲到山寨的茅厕旁草堆里,大丫去牛棚把男生的绳子解开了。吴月去找了孙山他们。 第十一个小时,吴泽轩和孙龙返回了山寨,带着两坛酒。与此同时孙苗他们被发现了,孙苗六人被关回笼子里,派人看守。 第十二个小时,山寨厨房的草堆着火了,牛棚的草堆着火了,山寨门前的草堆着火了。 第十三个小时,所有人又都被抓了起来,除了赵得顺。孙二龙、孙苗、孙山、吴泽轩、吴月、赵大丫和赵二虎被连夜送下了山。 第十四个小时,山寨里关着的一个女孩放弃了。 第十五个小时,赵得顺趁着守卫睡着,偷走了钥匙,把笼子里的孙苗他们放出来。与此同时,一男一女放弃了。 入选名单 第30章 入选名单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桑落不由感叹这一波操作,虽然没有商量,最后倒是心有灵犀用火攻,尤其是那一个一个接着烧起来的时刻,她都热血了。 “破绽太多,要不是大人手下留情,早被打死了。”吴泽瑞都不由感叹。 “是啊,放火烧山寨,要搁在我的山寨,不直接揍一顿,他们还能安全下山。”孙虎也特别不满意。 “行了,知道你们厉害。这不是才试炼一遍,已经很不错了。”贾多鱼推了孙虎一把,半带着嫌弃道。 “本来就是,大人太心软了。”孙虎昂着脑袋,一副骄傲的模样,“这场试炼就应该让我来设计,我保证这帮小伙子终身难忘。” “晚上都到吴文鹤院子里。我们来确定一下名单。”桑落发现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也越来越不怕她了,当着面都开始拌嘴了。 “哦,好。” 台子下还一群惊心动魄后十分兴奋,放弃的人也有点难过,尤其是最后三个放弃的人,没有撑到最后,十分可惜。在孙二虎他们刚刚上山准备营救的时候,他们自己先放弃了。三家人也看了意犹未尽,连一向看不上大丫和吴月的两个父亲也难得对她们和颜悦色。他们一致认为,两个丫头的表现一定会被选中。 “吴文鹤,我突然不想删除他们这段记忆。”桑落坐在吴文鹤的院子里,几乎是半躺在藤椅上,看着夕阳余晖洒在眼前的树上。 “嗯,好。”吴文鹤端着茶壶过来,给她倒了杯热茶。自己坐在了茶几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哟,这么好说话。”桑落稍稍起身,曲着腿笑。 “难得一次的勇敢,值得铭记。”吴文鹤也很惊讶,他们能迸发这么多能量,因为在这十多年的村子里,不过是挨饿受冻,没有什么山匪肆掠,因为实在是太穷了。 桑落忽然有了兴趣,“我记得我给你们下达过任务,要做一件自己之前不敢做的事。” “已经有五个人完成了,你什么时候完成呢?”桑落热辣的盯着他这张俊脸瞧,凑近了神秘兮兮的问,“你想做的该不会是逛窑子。” 吴文鹤淡淡笑了笑,面对桑落这种突如其来的兴致和奇怪的想法已经稍稍适应,他嗯了一声,“知我者,桑落大人也。” 桑落当然不信,怔了一下,随即一个侧卧撑着头,笑着抛了个媚眼说,“奴家玉香楼芊芊,公子要不要到奴家房里一叙。”见吴文鹤假装淡定的坐在桌子旁,桑落变出一个绸带轻轻打在他身上,撅着嘴撒娇道,“公子是嫌弃奴家不好看吗?” 吴文鹤的耳朵微微红了,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神明大人,还是端庄些好。” “不嘛不嘛。”桑落微微前倾,要去抓他的胳膊,一侧脸看见吴小毛悄无声息的站在门框处,她难得老脸一红。 “你咋走路没声呢。”桑落尴尬的坐起身,甚至是跪在藤椅上,有点乖巧。 “要不然怎么欣赏芊芊。”吴小毛语不惊人死不休,吴文鹤一口茶喷了出来,猝不及防的,失态之后自己也很尴尬,“抱歉。” “吴小毛,你立刻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忘掉。”桑落瞪眼,也有着说不清的风情,尤其是带上了点泪痣。 “忘不掉。”吴小毛冷着张脸,生气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学着年轻女子勾人的花样。” “吴小毛!”桑落气呼呼要找鞋子穿,她十分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把鞋子脱掉躺在藤椅上,要不然她就可以跳起来一个暴击,揍死这个面瘫毒舌的家伙。 “我来。”吴小毛抢过吴文鹤手上的鞋,一点都不怕炸毛的桑落,慢悠悠蹲下来捉住她的脚,温柔的给她穿上鞋。 桑落正愁抓不住他,他送上门来后,也不管他在给自己穿鞋讨好。先一巴掌拍了他后脑勺,然后两只手托住他的脸颊蹂躏,“还说不说了,臭小子。” 吴文鹤看着他们的亲密举动,明明吴小毛最不喜欢和人交流,却偏偏亲近桑落。他虽然看起来满脸不耐烦,却很乖顺的任由桑落折腾。吴文鹤心里多了分莫名惆怅的情绪,“人快来了,我去煮点茶水。” 桑落嗯了一声,就继续捏脸。吴小毛就这么半蹲着,腿麻了也不做声,直至她气消了。 赵二丫在赵吴氏那里吃了晚饭后,打算去吴文鹤家,一出门就发现她的哥哥姐姐和堂弟堂妹在等着,赵二丫犹豫了一下,把兜里的糖瘫在掌心,“吃吗?” 几个人摇摇头,赵大娃尴尬的走过去,“我们是想问问,后天上学,有我们的名字吗?” “我们现在就是去讨论。”赵二丫看了眼其他人,“我会尽力帮你们争取,但最多十个,女生占一半。” “意味着只有五个男生可以入学,现在是十八。”王春桃拉着王冬宝出现,“按比例,赵家至少要刷掉一个。” “二丫,这赵小子已经不能去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赵大娃拉着赵二丫的手,有点手足无措,“我是你亲哥。” “你是他亲爹都没用。”王春桃并肩到赵二丫身边,“都是要所有人投票同意的。” “试炼里,你还没大丫出彩呢。” “那把大丫的名额让给我,你和神明大人说一下。”赵大娃急切道,“大丫你说话呀。” “都说了,男生五个,大丫是女生。”王冬宝奶呼呼的说,“而且都是不可以替换的。” “算了,跟他说不通。” 赵大娃一脸颓败的看着赵二丫他们走了,赵二虎和赵有顺见赵大娃如此,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求帮忙。赵大娃一扭头就朝着赵大丫踹了一脚,“都怪你,你为什么试炼的时候不帮我。” 赵大丫捂着肚子,慢慢爬起身,赵有顺和赵二妞搀着,赵二虎也来了火,“在试炼里面怂得跟只兔子,现在逞什么威风。”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进,你惹火了我,你信不信我让二丫不给你进。” “滚你的,二丫根本就不搭理你。” 两个人随即扭在一起打了起来。 赵二丫他们是最后到的,所有人团坐在了吴文鹤的书房里。吴文鹤的书房和他的人一样,古板又冷清,好不容易裹着点人气儿。 只有一张桌子,三四把椅子,多数人就站着。 亮眼表现或者有点不错的很快就确定了。 孙苗,孙龙,李望才,李花子,周大勇,赵大丫,赵二虎,吴月。 这时候名单开始变得有些艰难了。 因为目标变的不太一致,有些人考虑各家要均衡,有的人考虑各家人数占比,有些考虑品行等等。 “吴春姐姐,定亲了。”吴翠难得吞吞吐吐,“我问过,对方是父亲的年纪,去做填房,如果错过这次,她可能就要嫁给那个人。” “她不在名单上。”周小溪叹了口气,“这样不公平。” “而且定亲的何止她一个。” “聘礼也都收了,毁约怕是以后嫁不出去。” 七嘴八舌的,就着这个话题跑远了。 夜色暗涌 第31章 夜色暗涌 桑落半眯着眼,坐在角落里,像一只小团子。对他们的热烈讨论漠不关心,吴小毛站在她身前,遮挡了亮光,稳稳的罩着阴影。 一群人讨论无果的时候,找人主持大局才发现桑落早就在一边偷懒了,还有个寡言的帮凶。吴文鹤皱眉,“大家回去,分别写上剩下十个人的名字。说明选择的理由和各人的优势。” “明日一早再讨论。”吴文鹤主持大局,等着人散去后,只剩下吴小毛。 “你不回去?” “孤男寡女不合适。”这是除了签字的时候,吴小毛对着吴文鹤说过最长的话。 “是我考虑不周。”吴文鹤走到桑落身边,微微弯腰唤,“桑落大人,醒醒。” 桑落似乎不太愿意醒,哼哼唧唧几声像小猫儿。 “桑落大人,醒醒。”吴文鹤意图拍拍她的肩,被吴小毛拦住,脸色不善,“别碰他。” “是否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妥帖,让你对我产生了误解?” “没有。”吴小毛面无表情的推了她一把,“桑落醒醒,猪都没你能睡。” 似乎感应到不是什么好话,她撅着嘴不满的又哼唧两声,一扭身脑袋就撞到了书架,“疼疼。”桑落是这么把自己撞醒了,捂着自己的脑袋,迷迷糊糊看清眼前,因为是仰视着,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觉得此刻的桑落有点软萌得可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活像一只小猫。 “谈好了?” “还没有,明天大家会把各自选择的人写在纸上交给你。” “好。”桑落站起身发现腿麻了,一软往前倒去,吴小毛立刻抱着她,薄薄的唇擦过她的下颚。吴文鹤也立刻帮忙扶着她胳膊站好,吴小毛面无表情的吐槽,“果然是老了。” “吴小毛,你个小屁孩,老娘这叫风韵犹存。”桑落瞧见他眼底的笑意,自觉把自己坑了,她扶额,“本仙女不想和你讲话。” 她动了动发麻的腿,果然难受。早知道不这么睡了,她瘸着腿有些艰难往前走,每一步都有着小美人鱼走路的感觉。 “不行,吴文鹤,你抱我去你床上。”桑落站着都有些吃力,吴小毛立刻否决她的提议,“不行。” “又有你啥事?小祖宗。”桑落拉着吴文鹤的袖子,对着吴小毛嘲讽完,就扭头可怜巴巴的对着吴文鹤,“按我岁数,足够当你奶奶的。你就抱你奶奶一次。” 吴文鹤脸僵了一下,虽然话没说错,但怎么这么莫名不爽。 “我抱你。”吴小毛尝试着,可终究是因为十二岁,脸涨的通红也难以撼动。接着一轻,吴小毛脸黑的看着吴文鹤轻松将桑落抱上床,手死死攥着。 桑落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脸,“乖孙子,奶奶给你糖吃。” 下一秒,她就龇牙咧嘴的摔在床上,看着温润的吴文鹤毫无歉意的说了声,“手滑。” 手滑你大爷。 吴家就没一个好男人,桑落气呼呼的钻进了被窝里,只留了一个小脑袋。 之后吴文鹤和吴小毛挤到另一间屋子去了。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也没睡。 快到天明时,赵二丫还在咬着笔,不知道如何填下最后三个名字。她晚上是被赵大领回的,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稍稍服软说,做了她最喜欢的红烧肉。 之后她当然是借坡下驴,有意讨好的抓住了父亲粗糙宽大的手掌,赵大微微垂眸攥紧了小女儿的手,走在月光下,赵二丫说了赵大丫几个肯定入选的名字。 “哥不知道能不能入选,因为我们家已经有了两个。”赵二丫平淡的谈及,见赵大没什么表情。 “二叔家没有选得上,但现在还有十个名额,也许有机会。” “二丫,你娘说要和我和离。”赵大的语气多了些迷茫和惆怅,“这日子越过越好,你说她这为啥子?” “娘只和你说了吗?”赵二丫有点惊讶,在她的意识里,从没有哪一家母亲像自己的娘亲一样无条件听从父亲,她也一直以为会一直这样。也许是常年得不到父母的关注,赵二丫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些吃惊。 “对。”还是第一次说,很冷静的样子,赵大也有点心慌。从来没有和自家媳妇儿闹到如此境地,不,根本就没闹。所以他现在看似是冷静,其实内心慌张,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寻了个机会出来,又觉得可能是想二丫才这么说,现在又稀里糊涂讲给了闺女。 “那娘可能是认真的。”赵二丫思考了一下,“不过娘应该会把弟弟安排好才会离开。” 女儿的反应也出乎了赵大的预料,他一瞬间有点心凉发慌。他有点隐隐的懊恼,是不是自己曾经哪里做得过分了,才让这一个两个都要离他而去。他不明白,作为丈夫他一直勤恳干活,已经做到够好的,怎么自己十几年的媳妇儿要跑了。 “你娘她和离,我不同意。”赵大想着心里窜出一团火,“她是我赵家的媳妇儿,是我用了半两银子聘礼娶回来的。” 赵二丫看了看生气的父亲,没说话,她好像猜到母亲为什么要和离了。 赵大领着赵二丫回来,赵大媳妇赵金氏表现的很平常,赵小子却很高兴,今天有红烧肉吃了。因为年纪够不上,没能参加试炼的郁闷一扫而光。 一家人坐在桌上,赵大娃和赵小子一如既往在桌上横行霸道,赵大不满皱眉,“给你姐姐妹妹留几块。”赵大娃想起踹了赵大丫的一脚和赵二丫如今的身份,怂得缩回了筷子。赵小子自顾又夹了块肉,吃得嘴巴脏脏。赵二丫将赵大夹着的肉放在了赵大丫碗里,又自己夹了一块给赵金氏。 母女都齐刷刷看她,赵金氏眼睛里多了点泪花。赵二丫看着赵大丫解释,“先适应一下,免得和我一样拉肚子。”这话大家都听明白,这是大丫入选了。 “那我呢。”赵大娃急切着。 “不知道,还有十个人名单没定下来。”赵二丫吃饭不再像之前一样狼吞虎咽的,稍显优雅,“让我们每个人写十个人名单,明天让神明大人决定。” “那你一定要写我。” “嗯。”赵二丫点点头,赵大娃开心的夹了一块肉给赵二丫,“妹妹真好,没白疼你。” 赵二丫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个厚脸皮遗传的谁?赵大丫就高兴了一下,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饭后悄悄问了去学校有什么忌讳,赵二丫就把班级班规给她说了一遍。 深夜,赵大等都睡了,只有赵金氏和赵二丫没睡。赵二丫刚一提笔,就听赵大鼾声起,嘴抽了一下。赵金氏坐在床边就着烛光给赵小子缝衣服。 另一面的桑落 第32章 另一面的桑落 烛光摇曳着,赵二丫想起晚间的话,有点烦躁。她动静大了,赵金氏瞧了她一眼,淡淡道,“写不好就算了,神明大人心中自有分寸,少你一个也没了不得。” “那家里呢,少你一个,怎么办?”赵二丫脱口而出,又垂了垂眼角,“爹都告诉我了。” 赵金氏只是怔了一下,“你和大丫有了好去处。大娃也会种地了,再过几年就能娶媳妇。小子有你们帮衬,也都好。” “至于你爹。”赵金氏眼眸平静,“他会种地,家里米粮也多了。再娶一个也不是难事。” “那你怎么办?姥姥会担心的。” “我还能干几年活儿,到城里找个洗衣做饭的活计,也够。”赵金氏忽然笑了一下,“你姥姥巴不得我不登门,生怕占他们金氏便宜。” 赵二丫觉得母亲变了,很彻底。以前崇拜父亲,眼睛里有光,也时常念叨姥姥。现在烛火映着眼眸,也照不亮眼底。 “娘亲是不喜欢爹爹了?” “你喜欢我们这一双父母吗?” 接下来是寂静的只剩下烛偶尔的噼里啪啦。 桑落坐在葡萄藤下,月影斑驳的落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了一个奇异花纹的衣衫。长发随意的披着,和平日里的精致绾发不同,显得婉约和率性。纤腰柔骨,单单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倾倒。 “大人?”起夜的吴文鹤缓缓着走过来,提着个灯笼,昏黄迎着他的褐色瞳眸,温和脸庞多了丝寂静深夜渲染的深邃。 “来了。”桑落这话把他准备好的说辞打乱,有时候聪明人只需要几个字,便彼此心意相同。 “嗯。”吴文鹤轻轻坐到她身侧的石凳上,夜里的清寒顺着就爬上脊背,他将灯笼放置在桌子上,淡淡的微光照着人半明半昧。 “说。”桑落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香气绕过桑落的手指飘向吴文鹤,她今日是看到学生们多是欲言又止,那点小心思全在脸上,就差有个人捅破,可谁也没胆子。 于是她直接睡着,堵住他们的蠢蠢欲动,等着吴文鹤来说,毕竟这种容易惹恼她的事他一向是习惯做。 “再不说,我可要去睡了。”桑落说着就要起身,被吴文鹤轻轻拽了袖子,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又不自在松手。 “大人,已经知道了不是。” “我可不知道。”桑落打断他的话,吴文鹤的脸上难得尴尬,他搓搓手而显得可怜,才缓缓道,“大人,可否增加。” “不可以。”桑落没等他说完就一口拒绝,悠哉的翘起二郎腿,懒懒的靠在躺椅上。 “而且,我需要你解释,那个赵西西小姑娘,是哪里来的?”桑落说这话眼神锐利些,似有不悦,只是在温柔的月色下隐约了。 “她,是赵家另一支的,之前也住在村里。”吴文鹤今日看到她,也是讶异,没想到赵家把她喊回来了。 “那若是我今日答应你的请求,明日是不是会再多出几个李西西,孙西西?”桑落抿了口咖啡,对面的人哑口无言,她轻笑了声,“饱读诗书的班长,平日不是最会谆谆教诲?” “文鹤却有私心。”吴文鹤垂着脑袋,忽而缓缓起身一拜,“还是觍脸,请求大人增额,文鹤必定日后谨言慎行,不再冲撞大人。” “你想为谁谋机遇,这般卑贱的连脸面都不要了?”桑落来了兴致的挑眉,搁下咖啡,笑盈盈的附身。 一把团扇抵着吴文鹤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瞧着桑落。他初见桑落的清傲高深,也见她的张扬明艳,后又是娇软可爱。 此刻,面对着她直白的嘲讽挖苦,盯着她似笑非笑却又极致美丽的脸庞,他的心冷不丁泼了一盆水,让他倏忽清醒,将迷雾拨开,看看眼前的神明到底是什么样的。 平日里的欢笑轻松麻痹了他,让他忘记了桑落,是可以随意间决定他们命运的神明,他居然在跟神明谈条件。 “神明大人,是我逾矩了。”想通这一点的吴文鹤后背已浸湿冷汗,他知晓如果说出是为李明珠她们谋生机,后果也许会更严重。 桑落曾也是当过几天集团的总裁,上位者的气场是有几分刻骨子里,又只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糊弄此刻的吴文鹤绰绰有余。 “我以为,你会冒死直谏。”桑落轻笑着又靠回躺椅,腿轻轻晃着,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胳膊,“李望才和吴泽轩是你的同窗,表现俱佳,也入了选。但是你们还是贪心,想要为更多人谋求机遇。” “你一个人来承受我的怒火,是有些不公平。”桑落的漂亮眸子眨了眨,“这样,你明日回学校后,就告诉他们,我可以给机会增加十个名额。” “但是,机会需要你们自己争取。” 吴文鹤对桑落突然改变主意并没有多欣喜,反而暗生惊疑。 “明日我会在老山村之北,那连绵的山中挂上五百个木牌,每个木牌上都会写上一个谜面,日落之时你们去寻找解谜,第二日日出之时若是能答完一半,我便增加十个名额,若是能有八成,我便增加十五个,若是全部我就增加二十个。” “夜里后山常有野兽出没,大人可否。” “我不强求,你们愿意就去,不愿意可以不去。”桑落再次打断,有些鄙夷道,“你这般年纪,不会还跟孩童一般,想着哭求就能成事?” “文鹤所想为夜色暗沉,可否让我们提上灯笼上山?” “那是我误会了,灯笼、马匹、弩箭和水壶这四样我会为你们准备。”桑落继续道,“不过,十八个人要一个不少的同意这事,机会我才会给你们。” “明早入校后,你告诉大家,好好考虑。”桑落说完就直接在他面前消失,留下吴文鹤一个人跪在原地,瘦削的面容染着月色的苍白,眉眼多了丝阴郁难过。 他该知道的,神明和世人想象的不同,不,应该说世人,未曾将自己比蝼蚁而处,蝼蚁禽兽皆在世人之下,世人而少有怜爱。神明与世人,也是如此。 双标的桑落 第33章 双标的桑落 李家老太太屋里,李木子他们正苦恼伤神。老太太正合眸小憩,忽然李武暴躁的挠了一下头,碰掉了茶杯,一地碎瓷弄醒了老太太。 老太太迷糊的睁开眼,几个孩子已经蹲在地上收拾了。 “太奶奶来收拾,你们这都是拿笔的手。”说着就要弯腰下床,结果一个跟头栽下去,便不省人事了。李武跑到院子喊,惊动了前前后后,老太太的儿子孙子都立刻围在了这儿。李文守着老太太,“太奶奶摔了,你们快去村长家找马车。” “这,找神明大人。”大家不约而同想着,李文说,“木子已经去找了。” “学校里有医院,你们先去借马车。马车是大人放在村长家,村长肯定会同意的。”李文想起先前上了一场急救课,“先别动太奶奶。” “这怎么行,地上这么凉。” “那你们小心一点,尽量平稳的把她抬到床上。”李文神情严肃,“神明大人这么教我们的。”此话一出,原本想要质疑都消失,听从了李文。 老太太晕倒,引起李氏一族的集体慌乱。当夜被李木子他们接去了学校。 第二天早上再回来时,老太太已然是换了一副模样。花白头发梳得整齐挽发髻于身后,簪着流苏翡翠金簪,头戴烧蓝明制发冠,红色口脂衬着气色。上身正红立领大袖长袄着牡丹鹦鹉绣花,下面是藏蓝锦纹马面裙,此刻拄着如意纹楠木拐杖。 一身贵气和半夜送过去时判若两人,面色红润又精神。李家人更对学校充满了向往,李木子和李文一左一右,李武背着一个包袱,这么一看老太太和重孙倒是一家,和儿子孙子们像是两个阶级。 老太太被簇拥着回来,不少村里人也见了她这身打扮,连连称赞。老太太这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多褒赞,乐得嘴都合不上。李家人也拉着老太太问问学校里如何,和李木子他们描述不太一样,老太太对里面从上到下细细描述一番,会发光的等和自动打开的门等等描述的更像是个仙界。 吴文鹤家,桑落正在和吴小毛说话,“你昨天试炼的时候去哪儿了?” “姑姑来了。” “就之前看望的县城那个?”桑落想起来那个姑娘,眉宇间带着淡淡忧愁,看起来过得并不如意。 “嗯。” “是想劝说你签字。”桑落托腮吗,“没想到你先同意了,他们把人请过来没多留几天?” “没有,他们怕秘密被发现,只叮嘱了几句。”吴小毛抿了一口粥,不得不说,吴文鹤做饭很有天赋。 “秘密?”桑落愣了一下,随之笑了,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戏谑,“把我的事瞒得密不透风,还算有几分本事。” “他们不是好人。”吴小毛对老山村的人多是厌恶,厌恶他们的道貌岸然,厌恶他们的狡猾虚伪。 李木子刚好端着一盘煎饺而来,桑落嗅了嗅,“厨艺不错嘛。” “神明大人,村长刚刚来过。”李木子放下盘子,一靠近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和前几日的不太一样。她见桑落似乎没什么反应,琢磨了下道,“昨日您睡着了,吴班长让我们每人写了十个名单,您要不要查阅一下我的?”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搁置在桌角,桑落看了眼答“好,你先放着,我吃完再看。” 桑落蘸醋吃了吃,津津有味道,“这饺子真不错,吴大班长手艺越发好了。” 李木子恭敬的站在一边,心里却满腹心事,昨日他们临走前求着吴文鹤,希望由他出面增加名额,今日早上每每开口,吴文鹤都是说等入校再说。 李木子有点抓心挠腮,明珠姐姐早上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挥不去。 “神明大人,我,我有个堂姐,她。她是。她叫。”李木子说着说着就带上哭腔,桑落不看她的时候她委屈,桑落看向她的时候更委屈了,泪珠子不要钱的落下来,心里紧张的蹦蹦跳跳。 “别哭了别哭了。”桑落对这种楚楚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抵抗力一直不高,她起身安慰的擦擦李木子脸颊,“慢慢说,慢慢说。” “我,我不想哭,哭的。”李木子抹着眼泪,哭的打起嗝来,看到吴小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睛,更觉得难堪委屈。 “没事,没事,你要不先吃点煎饺,吃饱了再说?”桑落安慰着李木子,一扭头看到吴小毛探究认真的眼神,“干嘛?” “没事。”吴小毛收起探究的眼神,桑落却觉得怪怪的,这小屁孩眼神分明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吴文鹤闻着哭声来的时候,李木子已经差不多熄了火,也断断续续把吴春和李明珠的困境讲完,无外乎是一个要做小妾,一个要嫁给父亲那般年纪的给旁人做继母。 “好,这两个人我想办法,一定给她们躲了这个婚事。我再想想,怎么顺道给弄到学校来。” 。。。。。。 吴文鹤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差异,他一时心绪复杂到想要去读几卷文章清醒一下。 “大人,这么做是不是不妥?”吴文鹤试图唤醒桑落的理智。 “难道,你觉得她们应该嫁个和父亲年岁一样的老汉,做人家小妾?”桑落塞着一口饺子,咬字不清,嘴巴上还溅了点醋。吴文鹤想拿手帕递给她,吴小毛快他一步,用手指按着她嘴角擦了擦,神色自若道,“吃个东西跟孩子似的。” 被小孩说是是小孩子是种什么体验。桑落白了他一眼,安抚着李木子,催促吴文鹤道,“你领着木子去,让吴村长出面让这两家退亲。”桑落随手扔给他一袋银子,“我打听过,吴春十两银子,李明珠二十两。” 吴文鹤有种迷雾拨开的豁然,忍不住暗笑,又随即恢复。神明大人分明早就想帮她们。 “他们能同意吗?”李木子还有点紧张和忐忑。 “如今他们求我,这点事还能不答应。” 吴文鹤觉得确实如此,便点点头就带着李木子从后院走出去。吴小毛不言语,只是轻轻叹了声,李木子破涕为笑,缠着桑落撒娇。 不一会儿,赵二丫他们来了,带着各自的推荐表。桑落粗粗看了两眼,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被家里人逼着写了自家亲戚,也看不出什么。倒是从他们写的推荐理由中摸索了一些,有两三个倒是挺有意思。 “去通知各家当家人,村口大树集合。” 老山村的人大半都来了,昨天估计各家都没睡好。十几个早已知道入选的是兴奋掩饰不住,其他人多是忐忑。 “名额有限,我还需要考虑考虑。今日太阳落山前,我会给各位最后的名单。”桑落扫过孩子们的衣服,清一色又换成了灰扑扑的衣裳,甚至单薄的让孩子哆嗦。 “回学校,别冻坏了。”桑落稍稍皱眉,周围的大人心里也有些尴尬和害怕。 桑落没跟着进去,反而是对着众人道,“在推荐名单上的孩子今日在家待着,我会带人给他们量衣裳尺寸,今晚会从这里面选十个。”桑落说着把名单给了吴村长,他恭敬的接过。 “好,我这这就去通知。” 周家周同 第34章 周家周同 “娘,这次大人来,是不是?”赵大丫的眼神里满是不安,在即将到达黎明前如履薄冰,任何一点差错都将倾覆。那种看到光,却还没抓住的时候,是极度恐惧紧张和期盼兴奋的交杂。 “说是来看看你们这些在什么推荐表上的,来给你们量尺寸做衣裳。”赵金氏说着叹了口气,“我刚听,李家在准备什么,给神明大人的拜师礼。” “走,咱们也准备准备。”钱金氏眼睛里多了几分成算,赵大丫心里咯噔一下,难得害怕的询问母亲,“咱们没有钱,怎么办娘。” “自是有法子,况且神明大人哪是缺钱使的。”钱金氏领着赵大丫就往屋里去。 这边的孙家已经送上了东西,桑落凑近看看这个黑不溜秋的扁平状物体,它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奇怪的扭头问,“活鳖?” 孙家几个男人满脸堆笑的点头,其中孙二娘和孙小花的爷爷孙石皱着满脸纹笑着说,“这是前几天抓到的,好东西,好东西。我们粗陋,吃不得这种精贵,就想着给神明大人,和孩子们也一道补补,就当加个菜去。” 旁边的孙苗,孙龙等排排站,有人还忍不住盯着鳖咽了咽口水,桑落接着话茬,“这玩意儿确实精贵,你们费心了。不如今天就给烧一锅。” 话音刚落,几个人都稍稍变了脸色的要忐忑起来,又听着桑落继续道,“正巧我也带着些东西,想着到哪家去蹭个饭吃。可巧了不是,还麻烦你们处理一下这些。”桑落说着右手变化处一个腌制大火腿和一大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右手是两坛酒,“正好喝两杯。” 孙家众人喜上眉梢,孙山乐呵呵的赶紧接过来,招呼两个儿媳妇,“这真赶一起了,翠花,云香,今日可得看你们的功夫,一定要处理好这两个,让神明大人吃好。” 原本还悬着心的孙家人此刻终于多了缓和,桑落见时机差不多,“我还得先去见下一家,午饭好了记得让孙龙来找我。”这话算是定下了孙龙,不管孙家心里九曲十八弯还是如何,桑落施施然就离开了孙山家。 下一家原本是去李家,可半路被周家截胡。桑落是被周小青拉过去的,蛮新奇的,每个人都是带着敬畏和讨好接近她,她是直白又带着蜜汁自信来的。 “桑落大人,整个老山村就数我们家后院这里腊梅开的最好。”周小青熟练的挽着桑落,跟她指着东北角,“那里春天,会有一大片蔷薇爬上篱笆,可好看了。” “你很喜欢花?” “对,我母亲是个花匠,我父亲也是。所以我也想当个花匠。”周小青介绍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满满的骄傲和希望,是整个老山村目前她所见的孩子里少有的。另外两个活得这么耀眼又活力的是吴月和那个赵西西。 和其他人的活泼不一样,透着股说不出的,不是小草破土而出那种伴随着压力,而是一种从容往山下奔赴的泉水,畅快着歌唱着,昂扬的向着未知。 “我还以为你想修仙?” “当然想。”周小青眼睛亮亮的盯着桑落,手也挽着她,“桑落大人,你要不就收了我做学生,我保证以后把你的洞府,你的天宫,种满花,春天一到就跟梦似的,连睡觉都是香的。” 见桑落微笑着没出声,她又急切的说道,“我还会做花露(香水)呢,这样一年四季您的衣服都是香气扑鼻。” “你这说的,怪让人心动的。” 周小青眼见着有希望,眼睛都亮着,圆滚滚的又像是颗滴水的葡萄。 “小青。”周书伯等人走到后院就看到周小青恨不得贴到桑落身上,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心提到嗓子眼。 “小青。”周书伯窜一下就走到桑落身边,把小青牌膏药扒拉下来,满头冷汗的忐忑,“神明大人,小青这这孩子不懂事。” “是是是,这孩子皮的很。”周书仁也跟着说,而周小青刚想开口不满的抗议就被自己母亲捂住了嘴拉到族人们身边。 桑落看着周小青被赶来的周家人拉到一边数落,笑而不语,等着他们的下文。 接着他们兜了一圈的话,绕到了请她中午吃饭的话茬上,“不知道桑落大人可否赏脸?” 桑落刚想拒绝,周小青就从人群里跳出来,抱着桑落的腰说,“大人,族长说中午会把藏在。” 周小青踮起脚凑近桑落耳朵,压低声音道,“藏在族长家柴火堆下面的女儿红,拿出来喝。” “这,这孩子,太,太不。”周书保是周小青父亲,比较结巴,但为人憨厚。 “吃饭的话,今日已经答应孙家了。”桑落当着众人的面熟练的搂着周小青肩,低头笑着对矮了一头的小姑娘道,“不过,明日可以。” 心情如过山车一般的孙家人总算带了点笑意,不过对周小青的态度,在这之后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桑落拿着仪器给周家几个孩子量尺码的时候,还会和周小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那你是觉得一捻红(茶花雅称)绣在衣肩,还是百两金(牡丹花)?” “一捻红,不过百两金我只在县里的衣裳铺子看见一回。”周小青站在她旁边,像个好奇宝宝,周小乔僵硬的笔直站立,看着桑落和周小青的互动,说不出的羡慕和紧张。 周小环,周胜子以及周大乔等排排站的看着她们三人,因为桑落不喜欢人多,所以他们在周小青家,其余人都在院子外面徘徊着。 “你说,咱们小青是不是有苗头。”周书伯坐在墙角随手编着个草蛐蛐儿,旁边是等候着的周书仁和紧张踱步的周书保。 女人们早就被赶回各家屋里,族长周同是这周家周书伯等人的叔叔。当年他与哥哥周围从军,两年后皇权斗争,他们回来时只剩下了周同的妻子,却失去了一双儿女,而哥哥周围失去妻子,留下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周围常年征战,而身体渐衰,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周同便和妻子抚养他们兄妹,妹妹后来得了病也走了,只剩下兄弟三人。 族长周同不苟言笑,比吴村长虽然大了半截,身子骨却硬朗。 他脸沉沉的,坐在石头上,偶尔看一眼院门。他前几日去山里打猎了,昨日傍晚才回来听闻来了个神明,刚刚才瞧见真人。 桑落一推开院门,就和眼神锐利还未收到周同撞上。周同站起身,却没上前,周书伯几个笑着再作揖。 “我还要去其他三族,就不留了。”桑落微微一笑,对这个新来的周族长打量两眼。 “等一下。”桑落没走多久,就在小路被周同喊住,他脸是焦黄色,常年的营养不良早就他的干瘦,眼神却亮,略混黄。 “周族长。”桑落看着和自己几乎差不多高的小老头,却没由来的感受到一种压迫。 “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人,没见过神明。”周同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他一双矍铄的眼睛里映着桑落无畏淡然的侧脸。 她轻轻晃着刚刚折下的一支腊梅,闻了闻花香,“周族长,是来试探我还是来警告我?” “求你。” 周胜子落水 第35章 周胜子落水 桑落歪了歪头,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表示费解,“你,求我?” “嗯,我没见过神明,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有本事的。不管是不是神明,只要能拉着我们从村里走出去,把我们身上的穷根拔了。” “我周同,虽然是个快入土的老头,但说话周家没人敢不答应。”周同眼神炯炯,白发苍而乱,却浑然的凶猛如野兽,他指着天做起誓状,“只要你能帮我们,以后我们全族,皆为你一人驱使。” “你不怕我要,他们的命?要他们去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桑落也觉得新奇大胆,古代人都这么,喜欢不计后果的一股脑往前冲? “我问过小溪那孩子。” “你问小溪?” “我问她,如果你是妖怪,是想要我们全村人的命,她该如何做?如果哪一天,她要你去杀人放火,做尽恶事,她又要如何?” 桑落少有不悦,“你不该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这些。” “八岁,已经大了。”周同像是看透桑落一般,笑得略有慈爱,“神明大人,年岁尚小。” 桑落不言语,周同却道,“到我这个年纪就知晓,什么叫做机遇难求。” “小溪是怎么回答?” “小溪说神明大人不会,就算如果是这样,神明大人也会给他们出剑的机会。而且,剑之所向,遵从本心。” 这个回答属实在意料之外,桑落新奇又觉得好笑,“我可没教过他们这个。”这个古代的八岁孩子,还真是让人有点惊讶。 “孩子的眼睛,往往会比我们这些看得透。” “神明大人,还请您给我们周家一个机会。”周同说着这话就要跪下,被桑落握住了胳膊,“周族长,你的雄心壮志还是留给自己。” 周同稍稍一愣,还是固执的想要下跪,却被控制住了身体,这一刻他仿佛才真的明白了什么。 桑落转瞬消失,周同还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是真的,有救了,周家有救了。他忽然的,疯了似的往家赶。 第三个是,吴家。 吴家一共还剩下吴月,吴文理,吴泽轩三个孩子,是说年纪相仿,但吴文理高了其他两人一辈,与吴文鹤是同辈。 现在算来,吴家是送孩子最多的。吴文理比不上吴泽轩的聪慧机敏,也没有吴月的胆大心细,此刻显得也是怯懦些。 “吴春呢?”桑落给其他人量完尺寸后问道。 “她,她,她在商量退亲的事。”说话的是吴老宝,吴翠和吴文理的父亲。 “商量?”桑落不明白这事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这县里那家,不肯退亲。说是退了,就告到县老爷处去。”吴文言说着就着急上了,“吴春这孩子,估摸着还在哭呢。” “这孩子也忒不经事,这不成,还有神明大人在呢。”吴老宝说着就朝神明大人讨好着笑,“神明大人,吴春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个顶乖的孩子。” “是啊,又是个漂亮模样,这要是在县里,早不知道多少家提亲踏破了门槛,偏偏投到我们这穷壤里。”吴文言也附和着,“要不是,不是泽轩和文鹤要读书。” 说到这里,吴文言就对这个侄女多了愧疚。山里供上一个能读私塾的,几乎是一族人的血汗支撑,更何况他们有两个秀子。 “这县令,还管这个?”桑落不解,“又不是不退彩礼。” “这毕竟那家是县里,平日少不得给县老爷好处。而且,咱们这县老爷,也是隔壁城里的,塞到这里,就是。” “都是什么?”桑落听着吴文理声音越来越小。 “就是,来做土皇帝的。”吴老宝推了把吴文理,有些不屑道,“怂样。” “大人,这县老爷横霸不是一两日了,我们这整个县,都,都没法过日子啊。”吴老宝说着,开始声情并茂的说起诸多事迹,尤其是说道县老爷取了十六房小妾,那简直是跟抢了自家媳妇一般,愤慨且怒。 “要不是那家的老爷看上吴春,吴春就是第十七房。” “你跟吴春说,明日这件事就会解决。”桑落看了看时间,正巧远远的,孙龙已经跑过来了,桑落微微一笑,干饭时间到了。 “神明,神明大人,不好了。”桑落和孙家人正在吃饭,就听屋外喊着,是周小青的声音。 “桑落大人,我堂哥胜子,掉进荷了,现下没了呼吸。”周小青拉住桑落的胳膊,红着眼眶道,“桑落大人,您快去救救他。” “他在哪?” “就躺在村口树下。”话音刚落,桑落带着周小青在众人眼中消失。孙家人听了也是大惊失色,赶紧搁下筷子,放下手中的碗。 孙家的族长孙石转了转心思,拉住要走的孙大山,“你别去,你们几个也别去,这时候孩子出事,怕是有人想。” 他没明说,但几个大人转瞬都明白了什么,孙苗被搂紧,孙龙也被拽住。 “你们几个孩子,今天就在这院子里,都不许出去。” 孙石脸色稍显凝重,“我去看看就行,今天都轮流守着孩子,别在这个档口出些事。” “知道了父亲。”几个大人异口同声,此刻显得尤为团结。 周家那边却乱成了一锅粥。桑落走到村口时,离得最近的吴家和李家也都来了人,围着昏迷又满身水草的周胜子。 桑落半蹲着,轻轻安抚似的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周胜子便醒了过来。醒过来就剧烈咳嗽,吐了好几口水,满身湿漉漉的,眼神也迷茫着。 “我,不是?”周胜子想起之前的事,只觉得后怕,立时红了眼眶,“谢神明大人救命之恩。” “不客气。” 接着是一群人挤上来问,“你怎么掉河里,是谁推的?” 周胜子沉默了下,顶着众人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不小心?” “不小心!” 有吃惊训斥的,也有狐疑不信的,桑落目光落到他的手里,他似乎很紧张手里的东西。 赵大丫 第36章 赵大丫 “孩子没事就行,我先带你去学校换身衣服。”桑落微笑着说,迎上他的惊讶双眸,眨眼间他就到了学校。 桑落站在树下,此刻是温暖的26摄氏度,等着吴文鹤把洗完澡的周胜子带过来。 换了一身衣服的周胜子似乎有些不习惯,弓着背又提着袍角,看到桑落便慌慌张张跑过来,腼腆的喊上一句,“神明大人。” “辛苦了。”桑落对着站在远处的吴文鹤说了一句,他便离开了,她微微挑眉,目光又落回眼前的少年。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给我?”桑落微微弯腰,对这个黝黑又瘦弱的小男孩多了点怜爱,周胜子嗯了声,才伸出手张开,红红的掌心摊开一颗珍珠。 桑落捏起来瞧,是个成色不算好的小珍珠,不过她更好奇是哪里来的。 还没等她问,周胜子就自顾解释,一双眼睛满是忐忑的清澈,“不是偷的,我去荷塘里砸河蚌找的。” “我找了好些才找到的。”周胜子说着有些激动,又掺杂着些委屈,“就这一个。” 桑落笑了笑,了然他的复杂情绪,迎着他渴望的眼神温和道,“行,我收下了。”她顺手摸摸他的头,“你,我也收下了。” “真,真的?”周胜子还有点不敢相信,一双眼睛满是兴奋期待,“神明大人要收我为学生?” “这是你自己的功劳,是你自己向我证明了你的决心。”桑落蹲下来仰视着这个十岁的少年,温柔的笑着说,“周胜子,我为有你这样一个学生而感到自豪。” “什么,什么是自豪?”周胜子面对温柔的桑落多了点交流的勇气,手里攥着衣角。 “就是,开心。”桑落又顺势捏了他的脸,略作严肃,“不过,以后不许这么干了。你的命比这个珍珠值钱多了,知道吗?” “知道啦。”周胜子被桑落拽着脸,囫囵答应着,心里十分激动。 “行,回家。”桑落一挥手,两人又同时回到了村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刚想讨论一把的众人看着主角又回来了,都沉默的看着桑落他们。 “周胜子确实是自己掉下去。”桑落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他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谋害想法给净化,“不过,要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子下生出事端,我便取消他一族的入学资格。” 这话让不少人心安在肚子里,也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一些小伎俩。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桑落量过李家学生的尺寸,最后就来了赵家。 赵家只剩下赵得顺、赵大丫、赵大娃和赵二虎以及赵二妞。赵大娃似乎知道自己是入不了学,整个人都很丧气,眼瞅着赵大丫裁量尺寸,多了些怨气。 赵二虎和赵二妞一母同胞,是赵三的子女,长的都壮实些,两个人憨憨的看着桑落,眼神像极了熊大和熊二。 “神明大人。”轮到赵大丫,她站在桑落面前,心如擂鼓,面色倒是如常,如果忽略她颤动的声音的话。 “赵大丫,我听二丫说,你还会做木匠活儿?” “帮着三叔打下手学的。”赵大丫说话谨慎,眼睛偶尔抬一下观察桑落的脸色。 “你的针线功夫据说也不错,二丫的手帕就是你给绣的?”桑落绕到她身后测量,小姑娘虽然十三岁了,但还是瘦弱,换句话说这个村都营养不良,头发枯黄者比比皆是。 “一点讨生活的手艺,还是娘教的好。”赵大丫不明白桑落问话的意思,思忖着过会儿怎么把镇纸送出去。 “你娘,我记得好像是不远的一个镇上?” “嗯。” “万粮城和平昌城去过吗?” “没有。” “你去过清平乡吗?”清平乡是属于清平县的城区一块,在大瀛,邻四家一邻,五邻一保,五保一里,五里一乡;一自然村为一村。城池为百里之内人口密集而建立,未必处处有城池,但城池必然是富庶之地,州则是按地理划将大瀛分为五州,共三十六城池。 “去过几次。” “清平乡是什么样?” “地上都是青石板,灰岩板也很多,下雨的时候走路不会陷到泥里。”赵大丫很认真的回忆起模糊的记忆,那时候她还是家里最小的妹妹,赵大娃牵着自己的左手,右手拿着糖人,母亲站在自己身后挎着篮子,父亲推着小木车叫卖。 “乡里的人很多,比老山村多多了,有时候一条路都挤着人,要时刻拉着大娃的手。街边都是瓦片的屋子,透过厚实的门能看到桌子雕刻着好看的龙凤花样,窗户不是薄薄一层纸糊着,要很用力才能戳动一些。 而且大家衣服都穿的很长,能到脚踝,绣花还是鲜亮的彩线,脸色不像他们一样是土地的颜色,是像桃花的粉扑扑。” 赵大丫忽然想起什么,“二丫就很像,不,比县里来的人看着,贵气。”贵气是赵大丫唯一能想到的词。 桑落听着赵大丫的描述,很难把这和她所见的清平乡联系,细想又觉得她描述恰当,只是桑落见过更好的更繁华的,所以对着清平乡的印象,是落后是荒芜,是灰色的。 不过,在他们眼中,是不可企及的,明亮斑斓的,能想要的最美好未来。 “好了。”桑落看着平板上的数据而感叹,“赵大丫,你太瘦了,到学校可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赵大丫嗯了一声,脑子跟炸开似的,兴奋到达颅腔,但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脏跳动的更快了,没忍住她就笑出声,眼角也湿润。 抬眸看着桑落泪盈盈,“谢谢神明大人。”桑落揉揉她的脑袋,“你是范进吗?这么高兴。” “赵大丫,既然作为我的学生,先帮我去跑腿,通知大家半个时辰后,村口集合。” “是,神明大人。”赵大丫像是只燕子,轻快的飞走,从未有过的肆意欢快。 看着赵大丫跑远的身影,赵家四个都有些丧气,尤其是赵大娃,像一只瘪了气的气球。 实践课上 第37章 实践课上 “这是倒数第三次投票了。”王春桃站在吴文鹤身边,两个人站在稍远的地方,面对着投票小屋,神色都不大好。 投票小屋是桑落的主意,小管家实施,从她们入学第十天开始,每个人每天进入小屋投票,选择赞成、反对或者弃权,关于她之前留下的那个问题。 深夜在连绵的后山中尝试着解谜,达成解谜成就一半就可以增加十个入学名额,全部完成可以有二十人入学。目前剔除入选的二十个名额,刚刚好需要他们全力以赴,为剩下的十九人搏一个前程。 每天晚上投票,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公布三中票型投票数量,以至于每天早上大家都吃的食不知味。 “文鹤哥哥,神明大人会抓取哪一天的票数来决定呢?”王春桃有点抓心挠肝的紧张,当时宣布规则是说会随机抽取任意一天的投票,作为最后结果,且只有超过三分之二同意才算。 吴文鹤摇了摇头,和从投票小屋出来的吴小毛刚好撞上了眼神,他一如既往的冷着脸,甚至面对吴文鹤多了丝恶意,难得勾着唇露出些笑,是挑衅的。 王春桃看着心头一跳,很明显他投的是反对票,记得投票的第一天公布,是只有一个反对票,两个弃权。 她和吴文鹤从头至尾都是投同意票,其他人她也尝试问过,有人说了实话也必然有人说了假话,因为中间有一次,同意的票数字是二,大部分人弃权,还有反对。 那天是第六次投票之前,下午的实践课是把他们集体丢在了深夜的山林里,没有打火石,没有火把,什么都没有,夜色也黑的吓人。 远远的,先出现了一头眼冒绿光的狼,隐在草木之中,能隐隐看到轮廓。 李木子等人面对着狼,稍稍有些腿软。周小溪脸色苍白,“大家别别跑,跑了它会追我们。” “可是,现在不跑,它,它也会过来呀。”贾多鱼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狼,眼泪都要吓出来。孙二娘紧紧拉住孙小花的手,小声说,“你速度慢,过会儿我拉着你跑。” 孙虎慢慢要蹲到地上摸索,动作幅度稍稍引起了狼的注意。 “别动。”吴文鹤话音刚落,而后又听到了老虎的吼叫,王春桃吓得抱住王冬宝,一边又喃喃自语,“没事没事,神明大人会保护我们的。” “就是神明大人把我们丢这儿的。”这话是吴泽瑞说的,他现在整个人都要炸了,眼神惊恐的看着眼前靠近的狼,“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神明大人肯定不会让他们伤害我们的。”吴翠话音刚落,就见什么东西朝着狼扔过去,接着就是赵二丫喊了声,“我的包子!” 与此同时的是吴小毛喊的一声,“跑!” “吴小毛,你大爷的,也不商量一下。”孙虎立刻丢掉手中的石头,拽着腿抽筋的吴泽瑞,他的另一只手被吴文鹤拽着,两个人架着吴泽瑞一路疾驰向着山下跑。 大多数学生选择了往山下跑,李木子慌忙中指挥,“跑不快的,往上跑。”周大贵和李文逆流着选择向上爬,果然狼追下了山。两个人吓得在山坡山大喘气,李文靠着树,大口大口喘气,他好像,哮喘要发作了。 而旁边的周大贵则是紧紧捂住胸口,痛苦的趴在地上,稍稍缓了缓,豆子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他抬眼瞧的时候,李文已经昏倒在地了,他艰难的爬过去,摇晃着李文,忽而摸着不对劲儿,虽说是李文的衣服,可这脸怎么感觉像是稻草,他凑近再看,果然是稻草,李文早已消失无踪。 周大贵思忖了两下,听着虎声远去,才缓缓走出来,借着月色朦胧在林子间缓慢穿行,不敢大声呼喊,只能顺着山坡往下。 “什么东西!”贾多鱼听到梭梭的声音,下意识询问,居然有人回答,“是我。” 孙二娘提着裙角,她不大能看清眼前的路,“小花滚下山坡了。” “什么!” “不过,我找到的时候是个稻草人。”孙二娘抓着身边的藤蔓,慢慢蹲下身,“但是稻草人穿着的衣服料子是和我们一样的。” “你是说,小花变成了稻草人?”周小溪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把孙二娘吓得尖叫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嘘嘘嘘,别叫了。”周小溪黑暗中摸索着拉住孙二娘的手,“是我,周小溪。” “你,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我一直在啊,只不过刚刚还没插上话。”周小溪抬头看了看月亮,在云层里稍稍冒了个头。 “那是不是小花已经回到学校了?”周小溪仰视着天空,“你说,大人让我们在这里,是希望我们能答对谜题,还是知难而退?” “大人肯定是希望我们能答对谜题,所以提前演练一下。”贾多鱼很笃定道,周小溪却游神,“是。” 她还在想自己的堂爷爷所说,神明大人会要杀了他们吗?还是真有什么对他们的打算? “等一下,我,我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贾多鱼感受到一股冰凉绕着脚踝,软软的还会动,借着月光是长长的绳索状。 “好像是蛇。”贾多鱼头皮发麻,已经泪眼婆娑,却强忍着不敢动,“救,救命。” “我手边有木枝,我。”孙二娘说着要动作,其实心里忐忑的,腿也颤。 “你们别动。”周小溪制止孙二娘,“你离她很近,一动说不定蛇就盯上你。” “我离她远,我找个长木枝,等蛇一缠上,我就往山坡上扔,咱们就赶紧往山下跑。” “等等,为什么不是往山下扔啊?”贾多鱼强忍着鸡皮疙瘩,哭着提出问题。 “往山上跑,我们速度太慢,会被追上。”要不然大家不会都选择往山下跑。 “可是,你往上扔,也扔不远,可是往下扔说不定蛇就顺着树杈子滚的更远。”也许是面对生死考研,贾多鱼脑子异常灵活。 “那听你的,往下扔。”周小溪也不废话,摸到一根长树枝就借着月色挥舞,似乎感受到手上一重,立马做出甩的动作,木枝顺势丢下去,与此同时,孙二娘叫了起来。 “你没事!”周小溪扭头要去找孙二娘,结果摸到个更软的冷冰冰,她苦着脸,难得说了句脏话,“真他爹的倒霉。” 实践课下 第38章 实践课下 紧接着眼前一变,她回到了学校。 她还没缓过神,就看到周大贵、周大福和李文李武,再扭头就是孙二娘惊魂未定,小花在安慰。 “回,回来了?”周小溪脑子里乱七八糟,还理不清发生了什么。 “你刚刚摸到蛇了,它在咬你之前,你就回来了。”李文给她解释着,手指向大屏幕,这里分为十八个屏幕和一个中央大屏幕,中央大屏幕是显示着整个山林样貌,每个人像个小蚂蚁一般,能看清大致位置,而另外的个人屏幕是能看到这个人具体在干什么。 “我就说,神明大人怎么会害我们。”周小溪有些庆幸,但又有下意识的复杂情绪,只是还没理清,很快就被屏幕吸引,现在还剩下十一个人。其中王氏姐弟落单,找到了一处被荒草掩盖的洞穴躲起来,吴兰一个人一瘸一拐的,用木棍探路,她刚刚摔了一个不算厉害的山坡。 不过,李木子那里情况很危急,也许是知道神明大人会守护着他们,看得时候会稍稍放心些,但依旧会被他们的紧张渲染。 李木子拿着一个手臂粗的木棍,身后是吴翠和赵二丫,她们两个都各自拿着小木棍,赵二丫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眼神坚定半点不怕,看起来十分有喜感,以至于后来桑落问她为什么叼着包子,她答道,要死也要做饱死鬼。 李木子尝试过叫喊来喝退眼前这只还算幼年的老虎,可是它用力一吼把她们吓得七零八碎,体型不大,但已经拥有了成年的气势,还有那个在月光下也不可忽视的,能撕碎人的利齿。 几个人慢慢后退,试图拉开距离,可是老虎似乎盯准了她们几个,步步紧逼着,还发出呲牙的低吼。 老虎双目迎着清冷的光,边哼着气边靠近,李木子心脏滚热的跳动着,而浑身却像是木头,却又好像随时能爆发出力量,彼此僵持着,她长吸着一口气,“现在是跑不了了,我喊一二三,我们就一起上,争取吓退它。” “嗯。”吴翠心里有些没底的看了眼赵二丫,“你要跟上。”三个人形成气势,应该把握会大些吗?吴翠其实知道,这逃生希望是渺茫,如果她们两个冲上去被吃掉,自己或许能活下来。 活下来还是,一起搏命,吴翠第一次犯难了,恍惚间,听到李木子开始喊,紧接着是她见着赵二丫冲了上去,为首的李木子狂奔着叫,“冲!” 老虎也怒了,吼着声音往前跑,速度很快的,转瞬间就到了李木子面前,她尽力将木棍往下挥去打它的头,可就像碰到了一个木头,老虎直接扑倒了李木子,巨大的体重压力一下子给了她胸闷气短甚至要吐血的感受,爪子也压着她的胳膊,直接像是断了一般,剧烈的疼痛从胳膊散发而来,紧紧一瞬间老虎站了起来,赵二丫虽然打到老虎,很用力的往头上打,也近乎没什么效果。 反而给了它张嘴咬她胳膊的机会,牙齿锋利而飞速的插进肉里,几乎是一瞬间的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被咬着胳膊抬起来扔出三米,吴翠也难以幸免,虽说她找准机会戳上它的眼角,也让它疼了一下就胡乱顶开,三人瞬间被传送回去。 “快,快找零号哥哥。”周小溪看到她们三人的昏迷狼狈,甚至满身是血,惊骇惶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下一秒零号就带着机器人迅速的带走了她们三个。 “我们去医院,你们留在这里,万一还有。”周小溪边说着就一手拉着僵硬的孙二娘,一手拽着慌神的孙小花,留下的李文他们脸色也并不好,周大贵似乎感觉心脏也难受的紧,脸色微微白的捂着心脏。 他们目光无措的看着剩下的几个人,大屏幕上此时狼还在嗅着,吴文鹤他们躲在岩石后,一直在尝试丢石头发出声音,想着惊走这匹独狼,但似乎不奏效。 “怎么办?”吴泽瑞抓耳挠腮,之前的实践课还从来没如此惊险,吴文鹤眸子沉沉的,手里攥着还算锋利的石片,“做个弹弓,打瞎它的眼睛。” “弹弓,现在怎么做!”吴泽瑞觉得吴文鹤异想天开,可一低头看,他已经摸出了一个树杈子,他握了握还挺结实。 “可是没有牛筋、蚕丝,哪怕是鱼胶,这做出来也要好久。”孙虎犯了愁,可耳边狼的喘息已经催魂栗骨。 吴泽瑞咬了咬牙,心一横,“实在不行,我去拼了,你们赶紧跑!”说着他就要往石头旁探出身,被孙虎他们按住。 “这个。”吴文鹤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根不算长的皮筋,这是原本用来用作某款校服收缩袖子防止沾墨,那是一款宽大的琵琶袖。吴文鹤觉得神奇,便要了两根。 一个简易的弹弓就诞生了,吴文鹤递给吴泽瑞,“试试。” “我,不一定行。”真正把机会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吴泽瑞犹豫了,他没把握能完成。 “我们就只有你有弹弓,会用。你总归试试。”孙虎按着他的胳膊,鼓励他,“吴泽瑞,你忘了你打过三只鸟吗?咱们还烤着吃。” “狼要来了,吴泽瑞。”吴文鹤露出脸看了看五六米外的巨大黑色移动着,绿色的眼睛在夜色里还算显眼。 吴泽瑞攥紧手里的弹弓,迅速冷静道,“好,我来。” 几个人在夜色里蛰伏着,他的手心微微出汗。李文他们也看得紧张,忽然周大福激动的叫出声,蹦着往角落屏幕去,“你看吴小毛,他在干什么!” 顺着看向角落屏幕,在场的几人都露出了震惊且匪夷所思且愕然的表情,李武眨巴着眼睛,又揉了揉,确认无误后,不由得感叹,“天哪,我看错了吗?” “他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李文这几日刚学到这句话,刚好学以致用起来。他看着吴小毛这不怕死甚至在找死的行为,露出了一生中最疑惑的表情包。 吴小毛的操作 第39章 吴小毛的操作 吴小毛不言不语的,手里还拎着个狼崽子,他跑得很快,后面的狼群很快,距离正在缩短着,一双双的绿眼睛在他身后,仿佛是幽冥界来索魂的厉鬼,怒吼在丛林中回荡,整片森林的鸦雀都惊飞而远远的盘旋。 吴泽瑞刚准备出手,就听到了不算近的狼吼,他下意识蜷着,几个人都不敢有动作。直至五六声狼吼愈远,他们才发现周围的那狼已经不见了。 “吓死老子了。”吴泽瑞此刻的后背已经汗淋淋,这种劫后重生的感觉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什么情况,这动静这么这么大?”孙虎听着这浩浩荡荡的嚎叫,绵长的呐喊着,像是滔滔江水冲来,“这是整个山里的狼都出来了?” “不知道,我们避着点。”吴文鹤警惕着,“听着生硬好像是在上面,我们往山下走。”不仅是他们几个,落单的贾多鱼和王氏姐弟,以及吴兰也都慌慌张张往山下赶,唯有一人,循着夜色将这支群狼队伍往山上领。 吴小毛能感受到身后的追击越发近了,他捏着小狼崽的耳朵,小狼崽疼得嗷嗷叫,声音很轻微,但狼的耳朵很好,这成功激起更大的愤怒,怒吼声阵阵,转眼他就被包围了。 他捏着小狼崽的屁股狠狠一拧,小狼崽迸发出更痛的嘤嘤嘤,为首的狼发出怒吼,却不敢靠近,眼睛里满是喷火的愤怒。 其他的狼很有秩序的围成一圈,眼神阴鸷又警惕,谁也不上前,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 吴小毛发出怒吼,那声音和狼几乎别无二致,为首的狼听了都愣一下,接着发出吼叫,只不过这次多了点别的,似乎是试探,又似乎是商量。 狼是一种聪明又等级森严的动物,他们往往是不愿意消耗太多来得到一个猎物,更习惯于团队合作。 吴小毛又吼了一声,带着点怒气,为首的狼这次似乎听懂了。它愤怒的吼了一声,似乎在抓狂,站在原地徘徊两下,吴小毛又把小狼崽打了下屁股,小狼崽疼得嗷嗷叫。 狼王轻吼了声,鼻腔里发出哼哼,吴小毛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冷得像寒冰利剑出鞘,迎着清冷的月色,有种天然的暗夜猎手感。 “他在做什么?”李武不解,“难不成在和狼说话吗?” “好像真的是。”李文看到这里是大为震撼的,“你看狼群。” “居然,没有撕碎他。”孙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惊奇的看着屏幕。 “你,你们怎么出来了?”周大福吓了一跳,手还保持着自己本能的防守握拳。 “我,我们。”吴泽瑞尴尬的扣了扣脸,“我不小心摔下山,把他们两个也扯下去了。” 。。。。。。 难得的沉默了一瞬,几个人就看着屏幕里的吴小毛,轻易的找到了贾多鱼和吴兰,在那群狼的带领下。 快要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了藏身在洞穴口冻快要僵的王氏姐弟,吴小毛依旧是没有表情,但是那一日之后,大家对他的态度转变不少。 桑落看完了精简版的七日学生历险记,第一日,抱头鼠窜版。 第二日,虚张声势版。人人拿着唢呐或铜锣,硬生生把十八人奏乐出一个十万大军队伍。 第三日,没收了乐器,于是出现了放火烧山版。桑落心塞的想把他们都送到局子里。 第四日,借刀杀人版,桑落心疼那个莫名窝里多了个小狼而被群殴的老虎,还有那个再次被屁股开花的小狼崽。 。。。。。。 她打了个哈欠,惬意的端着杯子抿一口牛乳茶,然后慢悠悠的往医院走去,一进门正瞧着李木子和赵二丫在投影上课,到了下课前总结时刻,赵二丫吃力的用左手记笔记,一笔一划模样认真,相比之下,李木子只是半躺着听,小脸掉肉不少,原本的婴儿肥也消减下去。 “神明大人。”李木子先看到桑落,眼睛乌黑又亮了几分,似乎特别高兴。赵二丫也回头,随后嘴一撇,哇哇要哭起来。 “神明大鹅。”赵二丫张开双臂,眼泪已经在打转儿,一副小孩子要抱抱,看起来惹人怜爱又委屈的很。 “把舌头捋直了。”桑落半嫌弃半无奈的走过来,又算是宠溺的揉揉头,“赵二丫,瞧你这个小包子脸,要长皱纹。” “神明大人,我,我差点被吃了,那个狼好吓人。”赵二丫攒了许久的悲伤和害怕,在此刻倾斜而出,大坝决堤着,桑落温柔的揽过她,任由她哭着,一抬眼对上泪水涟涟的李木子,她对上桑落稍稍笑了笑,真是个完美的懂事小孩。 明明过了半个多月,赵二丫也不觉得害怕,可一看到神明大人,她就想起了那个可怕的獠牙,她趴在桑落怀里哭,还边哭便要展示胳膊伤口,桑落按住她的动作,“你这胳膊可别动了,要不然该变成杨过。” “神明大鹅,他们还不肯我吃肉。红烧肉还有糖醋排骨,松鼠桂鱼。。。。。。”赵二丫说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像个脏兮兮的花栗鼠,伤心的,不夸张说,如丧考妣。 李木子原本的悲伤被赵二丫这么一哭,倒是冲淡了不少,她笑着竟觉得,赵二丫这伤心的,该不是红烧肉。 “赵二丫。”桑落拿着纸巾给她擦那种斑驳的小花脸,直勾勾看着赵二丫那张粉嫩的小脸,轻轻一笑,“赵二丫,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勇敢。” “真的吗?”赵二丫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眼睛布灵布灵的,仰望着桑落充满了欣喜崇拜,一把抱着她的胳膊蹭,跟小猫似的,“神明大人,你真好。” 桑落有点受不了这粘人劲儿,满脸嫌弃道,“赵二丫,去把你脸洗了,脏不脏。” “知道啦。”赵二丫乖巧的立刻下床往洗手间跑,李木子和桑落便独处了。 “你要不要,哭一下?”桑落看着李木子似乎也有点子委屈,只不过克制着,巴巴的瞧了她一眼,又转着目光安静在一角。 “我,没事。”这话说着,李木子其实就哽咽了,垂着眸,心里复杂着。对桑落大人,她既想接近,又有些敬畏紧张。 “李木子,你看起来已经要哭了。”桑落说这话是温柔中带点调侃,“真的不考虑来一下。” 李木子犹豫了一下,摸下了床,怯怯的抱上期待已久的怀抱,她感受到了馨香扑鼻而来,又是软软的温暖。比想象中的,和同学诉说的还要好,李木子一下子迷恋上这种感觉。 桑落的警告 第40章 桑落的警告 桑落坐在投票室隔壁,透过单面玻璃看着纠结的众人,在徘徊迷惘中投下自己的一票,这一票是他们最后的本心。 “吴兰。”桑落打开了通向隔壁的隐形门,吴兰惊了下,眼神稍稍忐忑的看向桑落,脸上也蹭一下跟火烧了一般。 “神明大人,对不起。”吴兰抓着手边的香囊,顿觉羞愧难堪,更多的是害怕责备。 “你偷吃食堂蟹黄包了?”桑落凑近闻,见她拨浪鼓似的摇头,又问道,“你还是今天月考交了白卷?” 见拨浪鼓更厉害的摇起来,“那你对不起什么?”桑落好笑又奇怪的问道,“难不成跟冬宝学的,尿湿了一床被子?” “没有没有。”吴兰连连否认,立马解释道,“我刚刚投,反对票了。”吴兰本就清秀中眼尾下垂,多了几分可怜气儿,此刻更显得楚楚。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桑落一把拉过吴兰,“我又不在乎最后的结果,我是想问你,算学你们也学得差不多,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想学的?” “想学的?”吴兰不太懂桑落的意思,学什么不是桑落大人已经定好的吗? “对,大千世界那么多新奇或者有趣的东西,难道没有什么想学的吗?” 吴兰想了想,桑落拍拍她肩,“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下次上学在告诉我,当然也可以问问你的父母兄弟或者其他同学,也许就有了新的想法。” 吴兰被桑落从投票室隔壁的门带出去,那里已经聚了其他投完票的学生,解了吴兰的困惑,她还以为投票完的学生都直接被传送回了村子。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不外乎桑落询问的事情,有想要开成衣铺子需要学做衣裳的,又想做个丹青画手的,又想要做大户人家管家的,学生的想法层出不穷,几乎都讨论的面红耳赤,意犹未尽。 连明明困扰了他们近一月的投票也被抛之脑后。 吴小毛是倒数第三个投票的,他见到桑落倒也不意外,脸上依旧冷淡着,毫无笑意,只不过望向桑落目光多停留了会儿。 “吴小毛,算学课结束之后,你有没有什么想学的?”桑落坐在贵妃椅上稍稍侧身子问道。 “杀人。”吴小毛答得很快,桑落怔了下,随即有些皱眉抿唇,吴小毛在等待着桑落发怒把自己臭骂一顿,或者赶出学校。 谁知桑落只是叹了口气,无奈的问,“你是想要下毒杀人还是想要谋杀,亦或者是学一身功夫去杀?” “都行。”吴小毛漆黑的眸子里幽光暗藏,仿佛夜色里的深潭死水,浸染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戾气。 “一身功夫学好,可拼杀数十人,不过这法子费力不讨好,容易留下后患。下毒可杀一城,不过学会这个便是要与毒物为伍,也算是自损八百。唯有谋杀,这个是需要天赋和多年钻研经营,可图谋一国之命。” 桑落懒懒的正坐椅子上,闲聊一般笑问,“吴小毛,你更感兴趣哪一个呢?” 吴小毛难得眉心一跳,抿着唇不语的瞧她,见她似乎认真,迟疑道,“你不怕我杀了他们?” 桑落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苦恼又似乎在嘲笑,“吴小毛,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他们的死活很重要吗?而你又算哪根葱?” 吴小毛眼睛里难得露出些异样情绪,他的脸似乎更冷了些,“他们是你的学生。” “对,不过你好像还没清楚一个事实。” “只要我想要,任何人都会臣服在我的脚下,成为我的学生,我虔诚的信徒,我最忠诚的奴隶。”桑落笑得灿烂,眼睛里满是嘲弄和轻蔑地傲慢,原本就生的美艳动人,此刻更像是荆棘之上的娇花,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香气。 吴小毛眉死死拧着,听到这话,无端生出一团火,熊熊的燃烧着胸腔。 “你在愤怒什么,吴小毛?”桑落讥笑着,眼睛里不带半点温度,“我只是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可你自己不是已经在实践课上动手了吗?” 即使眼前的桑落冷酷无情,可吴小毛还是因为这个秘密的揭露而忐忑了几分。桑落看着略有心虚的吴小毛鄙夷道,“敢做不敢当?小狗狗?” “他们本来有机会一起把独狼吓跑,是你扰乱了他们的阵脚,你想借机让一些人死在这场意外里。事后你或许是弥补,又或许是趁机谋个名声。”桑落说到这里,津津乐道,“吴小毛,谋略这一块,你倒是无师自通,天生的阴谋家。”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好学生。”桑落说这话,露出些阴险的模样。 “你是故意的。”吴小毛的愕然写在脸上,转而愤怒又心寒,“你算计我。” “算计?不是哦,我只是把你这个想要借机杀人的可能性放在了这场实践课内,选择权还在你手里,是你自己捡起了刀。”桑落说得坦然直白,“吴小毛,这才刚开始,你回去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学杀人?” 吴小毛看着桑落兴奋的笑容,心里一点点冷下去,他只能冷着脸怒骂一句,“妖怪!”看着吴小毛恨恨离去,桑落乐得双腿晃悠,哈哈大笑,“小屁孩,跟我斗。” “神明大人。”吴文鹤从她身后的角落阴影里走出来,依旧是君子端方,只是这端方之上多了些愤慨。 “我要留下他。”桑落不等吴文鹤说话,就径直说道,对面的人脸色果然是难看,但似乎是也沉默着接受。 其实吴文鹤是第一个发现吴小毛这事的人,他隐而不发,暗暗细究,最终在桑落带着周胜子入校的时候,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他也怕是一时的杂念害了吴小毛。 所以才有了桑落今日的试探,只不过试探完了,结果却依旧没有改变。吴文鹤恭敬作揖,再叩首道,“还请神明大人,慎思而决断。” “吴文鹤,你觉得如果家里的鸡和鹅总是不对付,我是会杀了鸡,还是鹅?”桑落背着手,踱步而绕,在他身边徘徊,“吴小毛对我来说,目前比你们似乎更有价值,他敢承认自己的野心,也敢为自己的野心付出行动,已经初具一把好刀的雏形。” “你们对我而言的价值是什么?”桑落说这话是有点子刻薄在身上,她盯着吴文鹤更加凝重的神色,“世间随处可见的容貌?虚无又带着所求的讨好?” “如果不能把自己变得独一无二,,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就最好歇了跟我谈判的心思。” 桑落暗暗警告,微笑着帮他整理腰间的玉珏,“之前我的退让,只不过是我想退让而已。眼前的繁华一瞬,随时可以湮灭,老山村这样的地方,世上有千千万,吴文鹤你记好,也想清楚,下一次来谈判,最好能让我惊讶。” “是,神明大人。”吴文鹤垂着眸,手微微攥紧着,他的心仿佛被碾过一般,又慢慢重塑着。 “谢神明大人教诲。”吴文鹤再作揖而拜,恭恭敬敬的,而心中多了两份悲怆,但他素来稳重,面色不显。 是是非非 第41章 是是非非 站在学校入口,一群学生已经排排站,用小推车推着半车的葛麻(古代平民专用衣料),还有几匹绢丝和绸缎。 队伍里炙热的目光投在她身上,桑落清清嗓子,看了眼这大半个月的投票数量,对他们来说都是匿名形式,但桑落这里一清二楚。 她合上电脑,心里多了几分成算,“我改主意了,今夜亥时一刻,愿意为他们搏一个前程者,进后山答谜,日出时停止作答。” 大家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有欣喜的,有怯懦的,也有犹豫的,复杂的情绪在他们心间,甚至没有一个人高兴的欢呼。 王春桃抬眸看着吴文鹤的神色,不该是高兴吗?原本明明有一半几率会失去这次机会。 “好了,放学。”桑落随手一挥开,大家都都到了后山处。那里等着不少人,太阳正缓缓的离开这个村子,余晖拉得人影消瘦。 赵大丫和孙龙他们也都在,周小环等没有完全定下的人也是眼巴巴的看着桑落,“现在宣布入学名单,然后随我进校。” “李望才,吴泽轩,吴月,孙苗,赵大丫周胜子、孙龙、赵二虎,周小环,李花子。”桑落说完的名字拥有者立马走到桑落身边,一个个喜形于色,尤其是孙龙恨不得当场表演一套拳脚。 “赵得顺,周大勇和周小乔。”桑落继续念了三个名字,这几个人愣了下,面面相觑着不敢动,“没有念到名字的,没有被选中。” 这三个人消化着信息,还有些不敢相信,吴月和李花子立刻机灵的把他们几个拽进队伍,桑落扫了眼,“二班十三人,全体都有,跟我走。” 桑落没去看其他孩子的失落神情,耳边已经传来了周小青哇哇的哭泣,赵西西被父亲摸了摸头,“没事儿,咱明儿回清平乡,爹给你买糖人。” 赵西西撇着嘴,情绪不高,似乎有些不甘心,吴文理等桑落他们离开后,才急匆匆走到吴文鹤面前,“文鹤,你未曾与神明大人说道说道吗?” “为什么是十三人?不是说十人吗?” “既然能加三人,为什么不能把我加进去?” “他们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吴文鹤。” 不只是吴文理,其他几个听闻这话的少男少女也瞧着他,眼睛里多是埋怨和责备。人越多的聚集到他身边,仿佛洪水泛滥着,一点点要淹没他。 孙虎他们刚走了小半短路,听到身后嘈杂瞧着,被父母立马往山下拉走,“别掺和,神明怪罪下来,怎么办?” “可是二虎和二龙这会儿也在那儿。” “那是你二叔他们的事。早前送人的时候说风凉话,觉得我们痴人说梦要修仙,如今合该如此。” 周小溪她们几个自然也是被父母牵制着离开,“文鹤哥哥是求过的。”王春桃离得最近,立马帮着要解释,被自己的父母拉扯了一把,他们知晓此刻不宜出头乱管事,低头训斥了下王春桃,“没眼力见,推车回家。” 王春桃被训斥了下,面红耳赤却仍不肯走,被拽着,像是被拔萝卜一般。 “为什么神明大人没答应?”吴文理还揪着这话不饶,他是真不甘心,不甘心同样是吴家之子,吴文鹤和吴泽轩可以读书上私塾还中了秀才,如今还被神明大人收为学生,他却是每日只能烂在地里。 “你是不是没跟神明大人好好说?” “是啊,神明大人看起来多好说话,她怎会不同意。” “神明大人是天上来的,心软慈爱,怎么会让我们在这里受苦?” “班长说过了,是神明大人没同意。”吴翠帮着说话,站在吴文鹤身前,竭力大声道,“你们要问,去问神明大人,围着他有什么用?” “你说话,吴文鹤。”周小青忽的冲进包围圈,死死揪着吴文鹤的双袖,红着眼睛质问,“神明大人那么喜欢我,她说我是个趣人儿,她怎么会没把我加进去,是不是你们不想我进去,你们都不喜欢我,所以把我除名了?” 吴文鹤对着周小青气呼呼又委屈难过的脸,对着吴文理愤慨又嫉恨的面容,对着孙家的质疑,赵家的责问,竟有些无力争辩,他且想笑一笑,笑他们明知那个能决断的人不是他,却把滔天怒意发泄于他。 他也忽然有些明白了,桑落那夜的冷漠嘲弄,也明白了她在投票室旁讥笑无情,字字入骨,是因为看透贪婪。 “对啊,神明大人对你多看重,连清平乡都是带着你去的。”孙金财眼光里满是不善,恶劣的看着吴文鹤那张本就风姿绝艳的脸,揣摩着喊道。 “对,晚上还留宿在你那儿。”那话一出,紧接着就有人跟上了,情绪裹挟着他们曾经的一些思想。 “指不定,神明大人对你什么心思。”这话是孙家的老人说的,孙金财和孙银宝是他的亲孙儿。 “早爬上神明大人的床了,还在这里装得跟那望门寡似的。” “年纪轻轻当上秀才就是不一样。” “这床上功夫估摸着也略胜一筹。” “你,你们胡说八道。”吴兰震惊看着村里这些人如此恶毒的嘴脸,往日里的亲善荡然无存。“你们怎么可以这般诋毁!” “诋毁?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人群中讥笑,“我们说的有错吗?他当时不是被私塾那郭先生的姑娘看中,能免了一半束修。” “就是,这现在不去私塾,是看向借着更好的往上爬。” “你们在学校门口如此污蔑神明大人,不怕神明大人怪罪吗?”吴翠眼里火星子直冒,掷地有声道,愤恨的盯着眼前的一群人,似乎要把他们一个个盯出洞来。 “我们又没说神明大人。”起哄的人群转了话音,“我们说的是有些人不要脸,学着窑姐爬别人床,谋求荣华富贵。” “对啊,我们说的是吴文鹤。” “这不要脸的,就该逐出村里,族谱除名。” “你们才该滚出去!”吴兰像被逼急的兔子,气红了眼眶。 “你这么维护她,该不是。”有人又想把吴翠拉下水,吴翠的脸色吓得微微发白,被吴文鹤轻轻拉到身后,脸色沉的跟墨一般,“你先回家去。” “孙金财,你这腌臜蠢货,你也配说我们吴家。”吴泽瑞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拿着板砖狠狠的要拍在孙金财头上,被吴文理和周大仁见机阻止着。 “你们这群鼠辈狗贼,就长了张吃屎的嘴。”吴泽瑞原本是先一步跟着吴村长离开,推着满满当当的布匹料子,在桑落离开之前就下山去。 他见后面除了二丫和贾多鱼,迟迟没有人跟上,直到遇到了李木子和周小溪他们才得知,吴文鹤被人围了。 小霸王吴泽瑞匆匆赶回来正听到爬床那段,当场气得牙呲目裂,随手找到一块青石砖一般的半块,握着就要砸碎他们的脑袋。 李木子心事不宁的下山,想着赵二丫和贾多鱼赶回去,心里百爪挠心,越想越觉得不可临阵脱逃,“爹,我是副班长,我得回去。”李木子留下这话给李应春,匆匆就提着裙角跑回去,李应春大喊也喊不回。路过的周小溪他们见状,也立马跟上回去。 “你们,你们这是反了天!”李应春等人看着李文李武也不顾他们阻拦,毅然决然也跟着回去,气得直跺脚,正巧周家族长周同从村里赶来,听了点内情,便凝着神色,“我陪他们去看看。” 争休 第42章 争休 赵二丫她们赶到时,吴泽瑞正一拳挥倒了孙金财,他不顾其他人的阻拦,横跨在孙金财身上要一拳拳揍下,根本没人拉的住。 孙金财也不手软,掐着吴泽瑞的脖子不肯送开,两个人打得密不可分,吴兰和吴翠想阻止,被吴文理带着其他人一并推攘在地,吴文鹤企图拉开吴泽瑞却被众人殴打,场面一度混乱。 多数父母辈的老人站在外围看起热闹,也有几个拉着自家孩子,意图从这场混战脱身。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贾多鱼都惊了,连忙跑到吴翠她们两个身边扶起她们,“什么情况?” “他们污蔑神明大人和文鹤堂叔有,有染。”吴兰说这话莫名有股羞耻,又愤愤不平。 “他们,连神明大人都敢污蔑。”贾多鱼对老山村邻居们的感人行为发出由衷的不理解,“现下怎么办,总不能任由着他们打下去?” “我去告诉神明大人。”赵二丫习惯性什么都交给桑落解决,吴翠却拉住了她,为难道,“不行,神明大人要是知道的话,会生气的。” “这样才可以惩罚他们。”贾多鱼不理解,“这不是好事吗?他们这么给神明大人泼脏水,就该受到惩罚。” “可是,神明大人以后还会继续教我们吗?”吴翠握着赵二丫的胳膊有力而克制,内心忐忑的看着周遭,压低声音道,“他们这么闹,只会把我们给拖累。” “神明大人一旦动怒,要是离开了老山村,我们以后怎么办?吴春姐姐和明珠姐姐怎么办?” 这话把她们几个说焉儿了,正碰上李木子和孙虎他们赶回来,吴文鹤和吴泽瑞挂彩不少,孙虎大吼一声,“孙金财,你小子皮痒了!”这是他的堂哥,他却从来瞧不上,喜欢招惹是非,还总让孙家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也许是大部分学生回来了,孙金财他们没怎么再动手,被人轻易拉来开。吴泽瑞气呼呼的从地上被李木子从地上拉起来,吴文鹤脸色也冷的吓人。 孙虎和李文他们原本走时只知道他们向吴文鹤发难,没料想后面居然还扯上神明大人。 “今晚,大家都别去了。”吴翠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是要把大家都拖下水,搅乱了闹疯了,谁也没有好日子。 “我被猪拱了,才会去。”吴泽瑞撂下狠话,脖子上的红痕清晰可见,衣服早是尘土斑驳,褶皱显露着刚刚的激烈。满脸写着不服气,少年的愤怒就像是太阳,直白又刺目。 “可是。”李木子欲开口,被周小溪拉扯了一把,她眼神示意着,李木子只能皱眉苦恼的噤声。 周同听着他们的哑语,稍有沉思。有耳尖的问,“你们晚上要去哪?” “去哪?”贾多鱼怒极反笑,“我们去平昌青楼!你们要不要一起?” “青楼,你去当娼女吗?行啊,当时候一定去瞧。”他们哈哈大笑,贾多鱼恨得牙痒痒,“去瞧,你们这身乞索儿(乞丐)模样,也配进?” “贾丫头,身为女子,怎可如此胡言胡闹?”吴村长也瘸着腿走回来了,他就知今日这里必出事端,才想着早早把吴泽瑞带走避祸。 “村长,你应该问他们说了什么!”贾多鱼恨不能立马让吴村长将他们关进村祠,好好让他们忏悔。 “我们不过是闲聊几句,谁想泽瑞他们突然发难。” “闲聊?”孙虎瞪着孙金财,他当着这么多人面也敢颠倒黑白,“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周大福他们赶忙拉住孙虎,李木子望着对面的男子都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立刻道,“是他们说班长勾引神明大人,才没让他们入校。” 吴村长了然,其实来的路上他也听了些风声,他看了看挑事的少年,其中不乏各家的青壮,这都是老山村新一批的劳役能手,再看看这一侧,是神明大人的学生。 两方在心里做了些掂量,吴村长欲开口,原本看戏的吴老宝快步而来,“村长,这事我看了个全程,也无非是孩子们没选上,心里不痛快闹了闹。” “是啊,这文理他们也是心里委屈,轮干活谁也强不过他们这些人,偏生没这福气跟着神明。” 吴泽瑞和孙虎眼睛圆瞪着看向亲族,吴文鹤低头拍拍他的衣角,孙二娘她们也装着抖落裙边灰尘,脸色平静的听着。赵西西反而听了皱眉,她抬头看看父亲,父亲对她摇摇头。 “是啊,泽瑞他们当了学生,以后享福咯,挨个打也值当。” “这挨打的,不都挨了打,都不吃亏。” “孩子嘛,难免都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这都惯常了。” 李木子知晓,这事算是翻篇了,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以前不会的。就算是被骂上脸来,也是平心静气的接受了,他们永远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事实。 “嗯。”有几个人开始说和,吴村长点头,确实是这般,不应闹大。“这,一些无用的口舌之争,也整不出什么来,事情已定,大家各自回家。” “什么定了,爷爷,他们自己造谣,就是该打。”吴泽瑞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往常他都是被力挺的份儿,哪怕是把村里其他家的鸡蛋偷着吃了,也不过是赔上更多。 “行了,这天色都不早,我这腿也疼上,怕是夜里要落雨。”吴村长拉着吴泽瑞,狠狠地打了他的手背,“别再生事了。” “什么生事,明明是文理堂叔和孙金财也。”后面的话被李武打断了,不知他压低声音说了什么,吴泽瑞一下子乐了,他朝后冷哼了那群少年。 “你们今日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 “对,不出三日一定会后悔!”孙虎也立马明白了吴泽瑞的意思,贾多鱼她们也冷着脸,对着他们茫然的脸冷笑两声。大多人也便跟着散了,只留下几个闹事最凶的,还在原地。 “什么后悔?”周俊山突然敏锐的忐忑起来,“他们该不会是要告诉神明大人?” “说就说,怕什么,要真有事,她早出现了。”周琦是昨夜匆匆回老山村的,这前半年都跟着父亲在清平乡里卖糖人,也是周家传了风声,原本是今日拜神明,还带上了玉镯做拜师礼,万没有想到会如此,心里颇有不忿。 “神明要是敢对我们怎么样,我还不放过她呢。”孙金财越说越来劲儿,“臭娘们,当神,给提鞋。” 天空响了声雷,震耳欲聋的,吓了他一跳。少年们当即脸色颇白,随后倾盆大雨瞬间而落,在泥土里只余下匆匆的脚印。 决定 第43章 决定 秋冬的雨总是伴随着凄凉更多,吴文理淋着半身湿透,抱着布匹跑进屋内,见吴翠端坐在椅子上喝热茶,当下把布匹摔在她面前。 “此刻下雨,布匹不救,你居然还有心思喝热茶。”吴文理对这个妹妹真是越发看不惯了,“你让爹娘冒雨独自搬着布匹,也真是孝顺。” “如果不是你挑事,雨前便都回了。”吴翠一口饮尽热茶,站起身走到她这个兄长身边,斜了他一眼,“还有,你以为爹娘为何不让我搬,是怕我吞了。” “这几日送往家里的东西,哪一样是经在我手里的?”吴翠冷冷的质问着,“我的兄长,你不也是怕我藏私昧下!那些米粮种子从来借口太重,不让我碰。” “我那是,真是怕你搬不动。”吴文理怒吼,吴翠看着他虚伪的嘴脸,也气得红眶,指着外头的风雨,“那你去搬啊,把那些个布匹搬到你屋子里,留着给你娶媳妇儿。” “是,我去搬。你如今,跟着神明满身金贵,这些被淋湿的破布配不上你。”吴文理怒着火气就推开门跑出去,风雨交加的吹进屋里,滴滴答答的,濡湿吴翠的裙角。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尾的泪抹去,攥着拳忍了忍还是冲入雨中。漫天的雨淋湿着脸,分不清谁的伤心埋在这泥水中。 “到底你们瞒了什么?”孙石坐在堂厅内,周同站在一边脸沉着,眼神锐利。周书伯几个还是蛮惧怕周同,也不立在旁边不敢吱声。 孙二娘和孙小花跪着,马面裙像是牡丹花盛开在地上,孙虎不服气的趴在板凳上,已经挨了二十荆条,却依旧嘴硬,“我们是不会说的。” 孙金财不掩饰笑意的盯着孙虎,孙虎捏着拳怒怼,“你就笑,再不笑就来不及了。” 孙金财的笑僵了下,抬手要拿荆条,被孙山一把按住而斥,“你还没闹够。” “小虎你就说,是不是神明有什么指示?”周小青也着急,像个小麻雀一样,一直叽叽喳喳的。 “说了,也不会改变定局。”周小溪盘坐在角落里,脸上已经红肿的吓人,额头上还有浅浅的一道淤青,她眼睛看着外面的黑夜大雨,狂风依旧在呜呜作响,就好像是在悲鸣,“我们是不会为你们搏命。” “你们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孙虎干脆把头一埋进臂弯,表明了不配合的态度,他知道一旦说出去,这群人一定会逼着他们去山里,也会伙同着其他家族逼迫同学们。 吴文鹤说过,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原本是想着保密,怕失败了惹他们伤心一度。此刻确实实在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两家人焦灼在这里,而彼时赵二丫正翻出赵大娃的蓑衣来,一言不发的,仔仔细细穿戴查看。 赵大娃坐在床榻边,皱眉不放心道,“你真要去。” 赵二丫看了眼穿着灰扑扑的赵大娃,淡淡点个头,一字一句道,“你如果今天骂了神明大人和班长,我一定不会帮你。” “但你没有。”赵二丫将鞋袜脱去,换上一张还算厚实的草鞋,“哥,有没有更小一点的草鞋。” 赵大娃被这声哥喊的愧疚,看了眼外面乌泱泱的夜色,眼角微热的不忍,“别去了。” “要去的,我们想把阿春姐和明珠姐也送进去,不止为了你一个。”赵二丫说着又犹豫道,“我们也不一定能成。” “别去了,孙金财今天闹成这样,说不准孙家的都不去。”赵大娃搓着手还是觉得让妹妹去冒险,实在不妥。“吴家肯定都不去,这样就只剩你和木子他们,李文他有咳疾,出事了可怎么好?”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班长,周大贵和李文负责解谜,其他人去找到木牌带回来就行。”赵二丫带上草帽,大大的衬着脸越发小巧白皙,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迎着温暖的烛火。 “哥,别担心,我会平安的回来。”赵二丫笑着安慰,赵大娃仰视着赵二丫的娇颜,曾几何时,他们也这么亲密过,那个时候她还是最小的妹妹,他会漫山遍野为她找蛐蛐儿给她玩。 “我送你去。”赵大娃站起身,麻利的穿上父亲的蓑衣,他已经和父亲的体格相当,是个快要娶亲的男子。 兄妹二人趁着雨夜离开屋子,只留下一个因为醉酒而呼呼大睡的父亲,他们的母亲在两姐妹的屋子里哄着小儿子,听到关门声才推开窗缝,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稍稍忧愁的皱眉。 赵二丫他们到的时候,李木子和李文已经在了,冬日雨夜透着刺骨的寒冷,光是一路走过来,赵大娃已经感受到冷意侵肤。 “就你们几个?”赵大娃看了看四周,雨水哗哗的如柱,他们躲在村口的小草亭里。 “李武去接王春桃他们了。” “那你们也还差一半人。”赵大娃又问,“李家没人送你们来吗?” “我们没说,是偷跑出来的。”李木子裹紧身上的蓑衣,脚上的草鞋已经被雨水沾湿,细嫩的脚丫冻的发麻。 “太冷了,还是回去。”赵大娃是真心觉得,不该让这些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家伙冒这种险,且不说山里野兽常有,也偶尔会到村里偷鸡鸭,此刻的山路就算是光走,也是一不小心踩到青苔会摔跤的程度。 “来了来了。”李木子没理会赵大娃的劝说,向雨夜里跑过来了的王春桃和贾多鱼招手,李武跟在身后,还有一个小屁孩的身影和几个大人的身影。 “冬宝,不是安排让你待在家里吗?”李木子半蹲着,把小冬宝拉进草亭,用手给他掸去蓑衣上的雨水。 “我也是一班的一份子。”王冬宝四顾,“快到时间了,文鹤哥哥他怎么还没来?” 这一问,把气氛给问寂静了。彼此都有些神色异样,王德叹了口气,“今日这事,估计是让那孩子寒心不少,应该是不来了。” “不可能的,文鹤哥哥是一定会来的。”王春桃对吴文鹤的人品是深信不疑,李木子也点头赞同,在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中,在实践课的一次次相处中,他们早已视彼此为同伴。 他们所信任的吴文鹤,彼时正坐在屋内,面前是他常看的几本策论,放着上好的砚台和沉墨,宣纸也是学校里独有的,最上面一张写了两个字 一个是命,一个是理。 他目光迎着烛火摇曳,看着空空荡荡又只剩下微弱光明的屋子,满屋的寂寥让他反倒是心中更清明。 就这样独自待了许久,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李望才的请求 第44章 李望才的请求 那敲门声急促,吴文鹤端坐着,衣袍还是被摔打的褶皱泥痕,浑身潮湿着更显得狼狈,水珠顺着脸庞低落到桌角,他眉眼低垂着,仿佛听不到周遭。 赵大娃后退两步,一把撞上门,木栓被撑坏。院子里的枣树叶伴随着风雨纷纷藏进屋子里,宣纸被吹得哗哗响,翩飞着散落在桌边,把原本陷入思绪的吴文鹤惊醒。 “吴文鹤,给。”赵大娃满脸浸湿着雨水,每句话都喷吐着淡淡的雾气,手被冻的发白,满身都是水珠滚落。 赵大娃见吴文鹤呆愣愣的,径直走到他桌前,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带着雨水是哗啦啦的木牌,毫无顺序的。 “这是,谜题?”吴文鹤抬眸问,“为什么是你带过来了?” “他们忙着进山搜木牌,李文和周大贵解不出来的木牌我都背过来了。”赵大娃擦了擦脸,“吴文鹤,他们已经在拼命,你别辜负他们。” “他们,还没有放弃吗?”吴文鹤自言自语着,又看向屋外的风雨交加,他自诩是比他们年长,应当是比他们更坚持,可是他此刻动摇了,书上的为民解忧和爱民如子似乎抵不过今日的倾盆大雨。 “李木子让我带句话。”赵大娃冻得有些哆嗦,“因为几片叶子被虫蛀,就把未长成的稻穗连根拔起,只会误了收成。” “吴文鹤,我知晓今天村里确实过分,若是换作我,我也不会为村里的后生谋前路。” “可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出头的事孙金财和文理他们,但是明珠、吴春,还有更多人需要这个,可以翻身的契机。” “吴文鹤,你以后是要做官的。”赵大娃见吴文鹤似乎在挣扎,“我也一直信,你一定会是个好官。” 天空一道惊雷落下,在不远处,照的整片天空都亮堂了一瞬。赵大娃被吓得瑟缩一瞬,他担忧的眉宇不展,“我先回村口了。” 门被重新合上,只是没几秒又被风吹开,一下两下的,被撞着,吱吱呀呀的,在夜色里尤为刺耳。 吴文鹤攥着手,另一只手摸索着木牌,似乎出神,桑落在监控里看着一切。 她眉眼如画,穿着身丝绸睡衣,优雅又惬意的坐在沙发上,吃着绵稠的燕窝,长发披肩的慵懒如猫。 “大小姐,李望才在门口已经徘徊了三分钟。” “你问问他有什么事?”桑落正看着屏幕里小姑娘们相互搀扶着,在湿滑的小道上,提着小灯笼凭借微弱光芒寻找着。 “他想求见您。” “给他开门。”桑落一眨不眨看着屏幕,李木子和贾多鱼正在试图蹦跳着,摸到树杈上的那个木牌。雨水在她们脸上砸着,眼睛也眯成一条线,可是她们却有蓬勃生机,小小的脸上是执着,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两人在商量什么。 “神明大人。”李望才长身玉立,比吴文鹤看起来高了不少,此刻忐忑的作揖,窥视一眼桑落,又立刻垂着眸,大气不敢喘的模样。 “何事找我?”桑落直奔主题,李望才虚了一瞬,准备的腹稿被打乱,他只得调整气息再拜道,“神明大人,我与吴泽轩已识字,也写过策论。故望才是来请求神明大人,为我和泽轩重新制课。” “那你们想学什么?”桑落起身,靠近李望才觉得好笑,他像是见了鬼一般,腿都在打颤。 李望才稍愣,正对上桑落那张精致的脸庞有些许失神,桑落轻打一个响指,“回神。” 李望才慌张的一跪,心中懊恼,“望才失礼。” “你先回去想想,你们想学什么?”桑落对这个动不动就跪的习惯是真的不喜欢,她稍稍往侧站了站,脸上颇为嫌弃。 “我们,想学,想和吴文鹤一般。”李望才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们在选拔时与吴文鹤曾有交谈,所以对入校甚是艳羡。 “你和吴泽轩去找零号,复制课堂就行。”桑落轻快的答应,让李望才松了口气。 “还有事吗?” “没有,学生告退。”李望才听懂了桑落的言外之意,立马起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吴泽轩正焦躁的徘徊着,两人对视,李望才如释重负的笑了。 “李望才和李木子秉性还真像啊,都跟小兔子似的。”桑落落眼屏幕上的李木子,她已经摘到了木牌,此刻笑得如新月一般。 “不过,还是木子长得更好看些。”桑落忽然想到了她的妹妹,李花子。两个人虽然长相相似,但妹妹花子似乎更为活泼机灵些。 也许是因为被人念叨,李花子不出意外的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继续扒拉自己的算盘。 已经是入学二十多日,虽然这里吃得好睡得香,但是她有点像家了,她无精打采的,慢慢就趴到桌上。 顺着看向窗户,外面两只鸟雀正在叽叽喳喳,似乎在聊什么一般,李花子听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更大了,好奇的抬头发现大家齐刷刷的坐得笔直,李花子瞬间笔挺的融入其中。 下一秒她就瞧见神明大人笑盈盈的坐在了讲台上,神出鬼没,这是她最近新学会的一个词,觉得就是如此的情况。 桑落看着一个个严肃着脸的少年们心里发笑,和李木子所在的一班不同,二班全体是真的带着学徒敬畏心态来的,没有刺头吴泽瑞,也没有撒娇王冬宝,更没有吴文鹤这样时常争辩的人。 对他们这样的,桑落便是偶尔才出现,保持着一种邻居心态,但对他们要求也严格些,没有周末也没有实践课,完全是填鸭式的高压教育。 原本入校不安的他们被学业填满了时间,连晚自习也是疯狂刷题,但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想用成绩换取生存物资,所以他们进入状态格外轻松,学习氛围也浓厚。 但桑落明白,这种办法只在打基础时有效,想摘取桂冠,还是需要天赋和努力,而不是被迫一遍遍巩固,这只会产生厌学情绪。 “明日放假回村,今日课就上到这里。”桑落扫了全班一眼,孙龙没按耐住激动的心,站了起身又尴尬坐回去。 “所有人吃完午饭后,可去餐厅外空地领取回家的物品。”桑落一声之下,有兴奋的,也有疑惑的,更有郁闷的。 放假 第45章 放假 餐厅里,十几个学生三三两两坐着,吴泽轩和李望才一道坐着,两个人食不言,安静细致,甚至透出一丝优雅。 隔壁桌的孙龙和赵二虎咋咋呼呼的,尤其是孙龙,“太好了,大家发的都一样,我还怕我考不好会被臭骂一顿。” 赵二虎边吸溜着面条边说,“是啊,我好几宿没睡,为了考试眼角都乌青了。也不知道赵二丫怎么忍下来的。” “是啊,我原本还当他们在享福,没想到这读书之事也是颇为难熬。”周大勇闻着声,端着鱼汤馄饨走过来,“也不知道吃鱼能不能聪明,反正我如今是半点也挤不进这榆木脑袋里。” “赵大丫,你昨天测验的那个附加算数题是怎么做的?”周大勇看着赵大丫路过,顺势问道,“我刚刚听说,班级里只有你做出来了。” 赵大丫没想到周大勇会搭话说这事,她些许不自在的捧着盘子,平日里男生和女生也是怎么说话的,大家都秉持着男女大防,不敢越雷池半步。 “无意做出来的,老师应该下次上课时讲。”赵大丫目光游离着,不敢直视眼前的少年,脚步匆匆的走到一旁坐着。 没得到满意答案的周大勇挠挠头,似乎有些泄气。吴泽轩惊讶的看了眼角落里安静用饭的赵大丫,低声与李望才道,“大丫似乎在算学之处,颇有天赋。常常与我们一道是满分,若是周大勇所言非虚,这天赋当在你我之上。” 李望才点头赞同,十分感慨道,“老山村的女儿家会识字算账,这消息传出去,以后登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再无难嫁之说。” “是了,识字教书,村里的兄弟也有很多谋生之路。”吴泽轩说着只觉得比喝了一盅酒还要酣畅,仿佛那蒸蒸日上已在眼前。 “神明大人。”孙苗离餐厅口最近,是第一个见到桑落,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的。 桑落见着人三三两两,一桌桌又站起身,就有些头大,然而面对如此谨小慎微的二班同学,桑落只能温和一笑,“我只是来告知大家,东西已经放在外面了,大概半小时后,学校入口会开放。” 桑落离开后,周大勇便兴奋的跑出去瞧发了什么好东西,一出门便傻了眼,只有十三个雕花木盒孤零零的放在外面。 紧随其后的是赵二虎和周胜子,不一会儿大家就都搁下筷子跑来了。赵大丫是最晚的,慢慢挤到人群间。 “这是什么?”周大勇心充满疑惑,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递给李望才和吴泽轩看,两人脸色都变了变。孙龙凑过来,艰难的读着两个字,“五十,这是什么?” “银票。”李望才认真看了看,“我以前只偶见,离得最近时是万粮城府试候于门外,稍稍瞧过。”他还记得那是前年,十四之年,一身破落,只靠着才学和师长的期盼,才撑了下去。 “神明大人,这是给了我们每人一张银票!”吴泽轩惊得倒吸一口气,几乎回不过神,就算是全村把家底掏空,也抵不上这张薄薄的一层。 “那我们岂不是,发财了?”孙龙立刻抱起一个盒子打开瞧,果然是模样相同的一张,“我才懂什么是说书先生所言再生父母。” 吴月拿着银票反倒是长叹了口气,周胜子注意到问,“为何叹息?” “这银票在清平县里花不出去,只能去平昌或万粮城,亦或者更远些的云梦城。”吴月又道,“这五十两数额巨大,若是我们并非置办房铺田产,便需得找一所靠得住的钱庄换银钱。” “确实如此。”周小环继续道,“若是钱庄欺生,给了我们假银钱,我们是难辨。若是掌柜问起银票由来或认定我们偷盗,我们也无从谈起。” “这,这不是,只能藏着?”孙苗一下子忧愁着,眼巴巴看着手里的银票,“难不成我们只能日日守着不成?没别的法子吗?” “自然是有。我可拜托曾与我一同在私塾读书的同窗。”李望才很快就想到办法,“他为人正直清明,家中也是优渥,向来可以拜托他替我们换银钱。” 好像是问题解决了,但其实并没有人符合着。李望才也觉得此事交给同窗,也许是冒险,不过当下也没别的可靠法子。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学校入口开了,骤然出现了长长的穴道,点满了烛火,一直连接到最远处的洞口。 他们纷纷将银票收好,顺着走向尽头,能感受到湿意阵阵的风,哒哒哒哒,伴随着风声喧嚣。 “像是下雨了。”赵大丫走在前头,看到水洼处颗颗水珠坠落激荡,眼前的视线昏暗,走入其中眼睛几乎是黑了一瞬才逐渐缓过来了。 “有灯笼。”赵二虎指着前方,一个小小的影子提着灯笼,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在手里。 “不像是猎手。而且村里最近也没人进山。”孙苗眯着眼瞧瞧,并不能算个小孩,但也不高大。 “这晚上,不是贼就是鬼,要不然谁会在山里待着?”孙龙说的很笃定,兴奋着道行,“我们干脆把他捉了瞧瞧,是贼就打一顿。” “万一是鬼呢?”周小环说着已经开始张望有无何时的木枝可用。 “是鬼,那更不怕。神明大人可在这里,不打得他投胎去。”孙龙自从上了学,整日里就喜欢把神明大人挂在嘴边。 “我和泽轩先看看,孙龙和大勇你们几个找几个木枝。姑娘在我们身后躲远些。” “好像不用。”李花子提着裙绕过水洼,往前走几步,和吴泽轩他们并肩,“他在招手,应该是咱们村里的。” “可能是神明大人告知了村里,派人来接我们了。”吴月按照自己的逻辑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此刻按照时辰算,当在丑时三刻。” 他们边说着,走近瞧着,似乎是个姑娘,也并非在招手,而是在跳着去抓树上挂着的木牌。 “谁?”小姑娘听到脚步声,机警的回头,摆出攻击姿态,手上的镰刀也转了方向。 “二娘?”李望才认出这蓑衣之下藏着的姑娘,孙苗听闻后快步上前瞧,借着烛火看到孙二娘那张苍白的小脸满是雨水,睫毛湿漉漉的凝着水汽,像是瑟缩的小猫。 二班之困(上) 第46章 二班之困(上) 吴月一行人脚步匆匆,绕过明亮的水洼,雨势渐弱淅淅沥沥,但赶到村口王春桃家时,还是沾湿了不少。 王德夫妇站在院门屋檐下,见着孙二娘僵着身子走回来,连连迎上,王德举着伞靠近,妻子帮忙脱下蓑衣边道,“快进屋,茶刚备上。” 孙二娘走到屋里吸了吸鼻子,赶忙把找到的四个木牌递给王冬宝,炭火温暖了整间屋子,但也许是冻久了,孙二娘已经冷得打颤,浑身是麻木的僵硬。 “快把外褂脱去,我给你拿新的。”王春桃说着就走到里屋去,里屋中的吴泽瑞和赵二丫正各自裹着一床被子,蚕蛹般的,尤其是赵二丫,还在轻轻颤着。 “我要不再给你们去借个汤婆子?”王春桃关切的询问床榻上的两只蚕蛹,其中一只摇了摇头,另一只像是死机了,只是合眼不动弹。王春桃不放心的用手贴了贴吴泽瑞的额头,自言语道,“好像有点烫。” 她愁着脸拿起干净暖和的外褂往外屋去,孙二娘已经脱下衣服蹲在炭火旁,仍旧是冷得寒蝉,顺着能看到她被冻青紫的手。 “快穿上,你去那边屋里榻上,冬宝你去对面借个汤婆子。”王春桃指挥着刚从隔壁送木牌回来的王冬宝,又转身进了后院厨房,对着一直用大锅烧水的母亲道,“娘,吴泽瑞好像是染了风寒。” 母亲擦了擦手,从手边木柜里掏出点红糖,“你去切些姜片来,我给煮点姜茶,暖和暖和。” 王冬宝跑到隔着一路之隔的李明珠家,发现李望才和李花子两个都在,甚至已经穿戴了蓑衣,“我来借汤婆子。” 说明来意后,王冬宝看着他们的动作,心中有些预感,却还是问道,“你们刚放学吗?这是打算去哪?” “当然是上山找木牌。”李花子将袜子脱掉换上草鞋,强忍着寒意触及肌肤,心里只想李木子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他们从前的冬日里,也时常是露着脚踝又或是在河边浣洗,但自从入了校,感受到了什么是好,再感受这等平常的微末难事,反倒是有些难以忍受。 “那多谢了。”王冬宝也不扭捏推拒,反倒是直接道,“你们先去小花阿姐家,班长和文哥哥都在那处解谜,那里还有线路图和神明大人给的防水灯笼。” “好。”李花子又不放心问道,“现在还有几个人在山里?” “还有十人。”王冬宝看了看学校发的手表时间,“再有半个时辰,我会和班长他们两个一起进山。小溪姐和李班长、小花阿姐就会撤回来。” “这天还黑着,你年纪尚小,还是留下为好。”李望才表达自己的看法,“二班的同学都已经回去取草鞋蓑衣,此刻正是需要留下人照顾。你放心,有这多人,找到一半以上木牌不成问题。” 王冬宝长着一双大眼睛,瞬间泪盈盈的,“望才哥,泽瑞哥他们三个找了大半夜,才找到二十六个,二丫姐和他都冻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还有十个人,算起来能找到八九十个呢,加起来一百多个,我们又有十三个人,肯定能完成的。”李花子脑子活络的安慰道,王冬宝情绪激动的被绕进去,傻傻的问,“真的能完成吗?” “当然。”李花子摸摸他的脑袋,明明比他们小六七岁,反倒是跟小大人似的,满脑子忧愁。 “我们先去找吴文鹤。”李望才看着抱走汤婆子的小背影,脸色凝重了不少。 李明珠张望了下他们离开的背影,又匆匆去烧热水去,孤单一个坐在草堆里添柴火,略有失神。 她其实心底,是有小小的盼头,若是能得遇神明,是不是能与他们几个一般。转念又失声笑自己,“李明珠,你还真是衣食不愁想当官,得了皇帝想神仙。”如今能解脱那门婚事,已是有生之幸。 她念着,又伏地一拜,虔诚默念,感神明大人恩德,永世不忘。 与这里冷寂相比,热闹的是孙小花家。里里外外站了一圈人,还有隔壁的站在院子里探头开瞧着,屋里更是水泄不通似的,不过吴文鹤所在的桌前倒是空了方寸。 吴村长苦大仇深的坐在椅子上,周同立于一旁,和周家一道是看着吴文鹤答题,李老太太和赵吴氏也是坐着,不过一个老成持重,一个坐立不安。 吴文鹤正站在桌前,对着一个个木牌解谜,乡亲们不识字围在一边,像是一笼的小鸡围着。听着外面一阵骚动,不少人抬头去,“望才来了,太好了,望才回来了。” 李望才和李花子吃力的走了一段路,才至吴文鹤桌前,两人一身蓑衣下的华服锦衣也是难以掩盖,人群里不少年轻人也看得眼热。 “还差几个?”李望才凑过来瞧,桌上摊开了三个。 “有红有绿不是花,有枝有叶不是树,五颜六色不招摇,海底是它藏身处。”李花子看着就念起来,“这是什么?” “不知晓。”李望才琢磨着字眼下,“海,这我们都未曾见过,如何知晓?”是了,清平并不靠海,只见过湖泊鱼虾。 “我见过。”吴文鹤想到之前每天二三楼的投影,狮子老虎麋鹿甚至袋鼠,世间新奇之物都曾在那里展示。神明大人在不动声色间,已经让他们多见识了旁人几生都未见之物。 李望才一愣,竟不知该说什么,心里百转千回。李花子却狐疑问,“你何时见过?” “学校宿舍,那面墙上。”吴文鹤抬眸而异色,“你们未曾见过?”这话说出,是有些质疑之意的直白。 “没有见过。”李花子顿感委屈,李望才抿唇,村里人看向他们的眼光里多了些不同,那目光有些扎眼。 吴文鹤竟隐隐猜到了,为他们解围道,“神明大人当是不愿你们参与这场解谜。”说道此处,人群里有抱怨和议论,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指责,是对着桑落的。 吴文鹤没动作也没出声,李花子他们两人均暗下惊骇,虽说没出头辩解,但眉宇拧着。 “李班长,我们准备好了,进山。”远远的,院外传来孙龙的声音。此刻人群中也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怕神明责难,阻止二班学生参与解谜,另一种则是期盼他们帮忙,携着同村之清的救助或是指责。 “你没看出来吗,现在才找了二十多个,要找到二百五十,是行不通,这群娃子没这好命。” “都是一村人,难不成你家苗儿是好命,我家大娃二妞就是贱命。” “你家除了这两个,旁的都学上了,你这老虔婆心也太贪,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家贪,你不贪,刚才孩子没放学时,你是怎么逼着小溪上山的,我膝下就这么一个丫头,你还逼着我的命根子去。”周李氏急得双目通红。 “她是你命根子,俊山难不成是旁的种,你说这也不嫌臊的慌。当初不就是你嫌弃小溪在家吃着粮,想着把她送过去,说是神明要是假的,也不亏,反正是个赔钱货。” “你,扯,让你扯。”说着就要和赵吴氏打起来,只是隔着人群,早早就被困住手脚。 两波人就像是两个山顶往下吹的风,交汇于山谷中,声势浩大,疾风骤雨般。 李望才他们不愿留在此处平添怒气,挤着出了人群,李阿郎跟着跑出来,急匆匆的拉住李望才的胳膊,“兄长,别去了。” “若是神明大人怪罪,我家就没人入校,就没有米吃了。”李阿郎说着就伤心起来,“兄长别去了,我不想没有米吃。” “堂哥。”李花子咬着唇眼神询问,手也不自觉的摸着蓑衣一处,心里复杂极了。李望才看着抱腿伤心的李阿郎,又抬眸看着略有挣扎害怕的李花子,又看向远处对着此刻困境还一无所知的同窗,他像是站在了黑暗中的困兽,稍不留神就会坠下万丈深渊。 二班之困(下) 第47章 二班之困(下) 细雨如丝,满身寂静,靠近后山的一处草亭下藏着十几个脑袋。李望才回望村子,只有近处的亮堂,其余均是藏在黑漆漆的夜色里。 十多岁的少男少女或惆怅浸着眉间,或隐忍攥在手中,又有踱步踌躇,彼此张望着片刻,又垂眸无光的挣扎。 “咱们进山?”孙龙咬着指甲提议,扫视周围的同学,期盼着有人附和,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山风阵阵。 “那回去睡觉?”孙龙又问,还是一片死寂,他抓狂的挠着头,“你们到底怎么想?” “我想去,但是。”周大勇脸上满是犹豫,“如果神明大人生气,把我们赶出校怎么办?” 周小乔不做声,手里攥着那五十两银票呆滞了眼神,思绪飘到更远的地方。周小环依靠着亭柱,仰视着草亭漏雨的一角,滴答滴的坠着雨水。 桑落站在夜色里看着远处的草亭,周书仁和吴老庆等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有各自离开人群追出来阻止的,一见着桑落站在村道上便谁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待桑落回身看向他们,这才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惶恐不安道,“神明大人。” “诸位也喜欢晚上进山打猎吗?”桑落着豆绿色立领斜襟琵琶袖上衣,外穿浅粉色绣荷比甲,一身深绿同样是绣荷马面裙,整个人清雅又不失娇俏,盘着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高高蝴蝶双髻尤其高贵。 “不不喜欢。”赵大听着这话心口一紧,连连否认。周书仁也连忙解释,“我等只是担忧孩子夜里进山,所以前来叮嘱两句。” “对对对。”吴老庆等连连附和,聪慧些的也已经大概明白神明大人出现的原因。 “拳拳爱子情深,我倒是考虑不周,忘了孩子们的安危。不如让他们回家。”桑落懊恼着,吓得他们连忙改口,“娃子们都皮实着,神明大人尽管试炼他们。” “是是,我家那小子皮糙肉厚的很,往日里爬树抓鸟蛋都不在话下。” “我家那姑娘,也是不怕的,以往冬天里湖边洗衣也是麻利,这点小雨也没啥事,身体好着呢。” “还有我家泽轩,经常从私塾走夜路回来,那眼神堪比小狼。”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桑落背后响起,“神明大人?” “泽轩你,你怎么回来了。”吴老庆惊而惧,偷瞄了神明脸色,“你不是进山去找木牌的吗?” “我,来求神明大人。”吴泽轩说这瞎话立时想把舌头咬掉,心提到嗓子眼,嘴唇也颤了颤。 “求我什么?”桑落回头瞧,吴月正和李花子说着什么,赵大丫反倒是头也不回的提着灯笼往后山去。众人便都抬头目送着,脸色各异。 “想求神明大人,给几盏不灭的灯笼。”吴泽轩不敢说,他其实是怕神明大人责怪,错失了这改命的契机,故而不想上山,等了许久也没见父母亲长来劝,想往这边走来看一看情况。没料想,刚刚还空无一人处,突然出现了如此多亲长村邻。 “给。”桑落转瞬变出一地的塑料电池款灯笼,刚好有十三个,吴泽轩明白了桑落的意思,只是内心还忐忑着。桑落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吴泽轩,放轻松,你可是我看好的学生。” “是。”被桑落这么一夸奖,吴泽轩的心奇异落了地。吴泽轩一手提溜这三个灯笼,笨拙如企鹅往草亭去。 草亭里还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因为桑落做了一层虚幻笼罩,此刻他们是忧心的。 “神明大人应该是希望我们去帮忙。”赵大丫撂下这句话,就拿着赵二丫的灯笼提走了。 因着赵大丫离开,吴月的心也蠢蠢欲动,她看了眼往村里走的吴泽轩,他刚刚说了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要离开这里。 吴月垂眸,吴泽轩刚刚将厉害剖析,其一,时间所剩无几。就算如今进山,十之八九也是无疾而终,之后他们便会和一班的学生一道被村里其他人怨恨上,就像他们刚刚从父母亲长那里听来的那般,被人责难,围困讥讽。 其二,若是多此一事,神明大人责难,他们便失去了立身之本,在村里的日子会更难。 其三,雨夜危机重重,一着不慎,也许性命也难保。女子更是,要护着脸和手,这都是以后嫁人的本钱。 村邻亲友对她而言,虽日日相见,终归以后是嫁于别处,为其拼命不值。明哲保身,是她近日新学,也是她如今所想。 李花子欲起身,吴月按住她,劝道,“花子,你别冲动。” “木子在一班,即使我以后被驱逐出校,相信经此一事,她也会一直扶持我。”李花子认真的对着她浅褐色的眸子道,“吴月,这里只有我和赵大丫可以如此豁出去。 “何况明珠姐姐待我如亲妹,甚我曾被卖,也是她劝着族长救我。我须得为她搏上一次,以还恩情。”李花子起身,“吴月,你也不必劝我,我已想透,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我同你去。”李望才出声,引得观望,他叹口气笑道,“明珠为妾是为我攒束修,若不然我早已与文理大娃一般,在地里头耕作。” 李望才说着怅然又惭愧对她作揖,“我不如花子,若非她这番话点醒我,我还固守富贵梦中,却忘了是踩着什么才能登高。” “那我也去,我得为。”孙龙想了下孙家落下的只有金财银宝和几个不足五岁的小孩,顿觉糟心,“我不为我孙家,我只为多几个人能出人头地。” “那我也。”赵二虎憨憨一笑,“我为二妞和大娃搏,要是真成了,可得匀个名额给我赵家。” “可你们为何不想想,若是真被赶出校,我们尚且不能自立,如何替明珠姐姐,阿春姐和其他待我们好之人搏一前程。”吴月苦劝,“意气用事,不可取也。” 气氛又要一度僵持,沉默如透明人的赵得顺转移话题,“副班长来了,似乎提着灯笼。” “泽轩,你这是?”李望才盯着这眼熟的灯笼问道。 孙虎发怒 第48章 孙虎发怒 雨在寅时一刻戛然而止,只是寻找木牌的学生们并未发觉,仍旧是在林子里寻找。李木子拄着个木棍,孙虎吸着鼻子弓腰,身上背着脸蛋通红的周小溪,三个人均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李木子,你比我还不怕死,那坡稍不留神就能滚下去,你也敢真去瞧。”孙虎觉得空气中充满了寂静,忍不住调侃李木子。 李木子一瘸一拐的,像是个笨拙刚学会走路的熊,难得露出些年少心气,“这有什么不敢的,神明大人既然挂上去了,我就敢去。” “你就不怕那悬崖峭壁上没有木牌?” “不会,这灯笼越靠近木牌的地方就越亮,它到悬崖边的时候,都快与日月争辉了,就好想一团火。”李木子说着打了个喷嚏,她擦了擦鼻子低头笑,“你说我这样,像不像隔壁王家村那个来福。” “你说的是那条断了腿的狗?” “对,就是它。”李木子说着稍稍蹦哒起来,笑着往孙虎那边瞧,“你看,多像,来福也是这样来回村子里跑。” “你这样可一点不像你平日。” “我平日,我平日像什么?” “当然是安静又像是个木头,有时候我在后面看着,你都一动不动,我当时想你怎么能坐的住?”孙虎苦思冥想道,“对,端庄,就很端庄,像大户人家的那种,说书人说的宅院里闺秀小姐。” “我哪像,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李木子笑着摇摇头,孙虎却笃定道,“不一样,我觉得你和花子两个,身上就有贵气,和班长的,那个,那个气质很像。”他搜肠刮肚,说出桑落常说的那个词,气质,虽然他也不太懂。 “对,吴小毛也有点像。”孙虎想到吴小毛气就不打一处,“吴小毛真是个狼心肝,真半点不愿意,当时直接就找了个实践课进去,拦都拦不住。” “他。”李木子谈起这个一班独行侠,多了惆怅,“村里确实待他不算好,也是情理之中。” “哪里不算好?田地留给他了,房屋也没动他,要不是他疯了,就有两三亩良田可用。按我们孙家,这都是要归族里重新调配的。吴家可真够仁道,当初还想着给他多分些米粮。” 听着孙虎一通抱怨加数落,李木子哑然失笑,又不由艳羡,他所见所闻都是各家和睦的假象,实则这暗里几寸土地几方屋瓦早就瓜分干净。 “你觉得吴小毛相处下来,是个疯子吗?”李木子抬眸看了眼还在义愤填膺的孙虎,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答案。 “当然,是。但现在好像变得与常人无异。”孙虎顺着李木子的话思考,最后得出个自洽的结论,“他不是要了什么迷魂香,应该是治疗疯病的药。” “班长也要过这个东西,我听吴翠讲过。”李木子再次提问,“你觉得班长吴文鹤,也是疯子吗?” “怎么可能。”孙虎用他空空的大脑思考而后疑惑道,“你是说吴小毛装疯?他为什么装疯?” “也许是疯了才对。”李木子隐晦表达,眼睛里露出些凉意秋思,“不过一个疯子是不会种田的,但随时会打伤闯入他家的人。” “所以他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孙虎听着一头雾水,“你刚刚不是问我,他是不是疯了吗?所以到底疯没?” “我也不知晓。”李木子靠近孙虎,“再拐个弯就到村了,你把小溪放下,先走。” “行。那我先把木牌都带去给文鹤解谜。”孙虎也深知村里人最会嚼舌根,若是看着他背小溪回去,不知又要传什么。 他大步流星的赶回去,却发现解谜之人换了,“你们放学了?”这话是对着正在解谜的赵得顺和吴泽轩说的。 “嗯,你们的木牌呢?” “在这。”孙虎将装着木牌的袋子一股脑倒下来,噼里啪啦的,堆了小半座山。 “这么多!”不仅吴泽轩他们吃惊,连带着一宿没合眼的乡亲们也激动万分,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又再次复活了。 “这些都是李木子和周小溪豁出命去悬崖找到。”当然孙虎也找了很多,只不过此刻他只想把她们二人的艰辛展露人前,他从前认为女子卑小怯懦,李木子她们用这些个木牌告诉他,并非所有女子如此。 “她们自己能找这么多?还去悬崖?”质疑的人是周俊山,周小溪的一母同胞的大哥。 “难不成这是你找来的?”孙虎对他那张又疑又惊而轻蔑小溪她们的态度表示不耻,“李木子在悬崖爬上来的时候还把腿给磕伤了,这夜里大雨小溪的蓑衣漏了,此刻是发着烧人都迷糊了。” “就这样,她们两个还让我先跑回来,就是怕耽误了时辰。”孙虎说着便是吃了一肚子的气,横眉怒眼的盯着周俊山,“你还不去把小溪带回去照顾?” 周俊山被瞪得心虚,却仍旧辩驳,“往日里我不也冒雨去田间耕作,也不见得染风寒,她倒是娇气。” “我把话撩这儿,周俊山有我在,你别想入校。”孙虎满眼火星子直冒,周俊山顿时急了,又不敢真得罪孙虎,含糊不悦道,“我现在就去,顺你意,一定照顾好她。都给我留出个道。”周俊山嘀咕着晦气,便走出门外去。 也许是孙虎是个炮竹脾气,这话出了口,倒是没人再质疑,孙虎看了眼桌上的谜题,“现在有多少?” “你没来前,有七十九个,八个解不出谜,还剩十个在解谜。” “我给你的有百一六数。加起来就是一百九十五。”孙虎说着便算出来,“还差五十五个,我出去找,你们继续。” “要不你来解谜,我去。”赵得顺看着孙虎衣角还在缓缓滴水,浑身又冒着热烟儿,脸上也潮红着,像是红枣抹在面颊。 “这些我一看就头晕,干不了干不了。”孙虎摆着手,就钻入人群中离去。孙磊也悄悄跟上去。 “虎,虎子。”他看了看身后没有尾巴,才压低声音一边喊一边追,待追到后将他拉到一旁树影子里去。 “虎子,你别去了,歇着。二班那十一个也进山了。”孙雷劝道,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似乎不同意,又劝道,“他们都歇下了,你一个人干这么起劲儿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想让你三堂叔那家入校?” “我是为了二虎堂弟和其他人。” “你为他们做什么,除了孙二虎,其他是我家人吗?”孙雷恨铁不成钢似的拍拍孙虎厚实的胳膊,“再说,若是成了,能记着是你的好,你把人情功劳都卖给了李木子和周小溪,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心这么软。” “木牌真是她们摘得,那里面就只十几块是我的。”孙虎说完就被孙雷气得直跺脚,“那你怎么不说,你怎么生的个驴模样。” “有啥好说的,那八十多个确实是她们两个姑娘拼着自己的性命才得到的,我这点说出来,自己都臊的慌。”孙虎不想理会自己的父亲,“爹,我还要进山,就。” “进,进劳资个山。”孙雷拽着孙虎,“你现在回屋躺着,就说头疼。” “我头不疼。” “你头不疼也得疼,那些个进山的都病歪成那样,连吴泽瑞都没扛住的病倒,你能没事?你让村里那些个乡亲叔伯怎么想?他们只当你没尽心,要是这事不成,你就是第一个被挨唾沫星儿的,你忘了吴文鹤几个时辰前那事了?” 见孙虎无动于衷,孙雷是真的对这个憨直的孩子而感到心累,“到时候你让我和你娘出门被人戳脊梁骨不成?你堂叔那家黑心肠的,你让我们以后平白挨欺负不是?”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咱家的。”孙虎看着父亲满脸着急又上火的样子,心里多是苦恼,也有些许失望。“爹,我先走了。” 孙雷看着孙虎一挣开自己的手,就野马脱缰的离开,唇焦口燥的只能哑然气闷。 天明时分 第49章 天明时分 薄薄的雾气聚拢在山中,透着淡淡的光亮,总算是眼前清晰可见,孙苗和周小环、周小乔结伴而行,多有泄气而不言语。 裙角早被一个个的树枝给刮坏勾裂,连头发也凌乱着,几个人顺着罕见并不清晰的小道走着,周小环出声,“我们才找了十六个,回去会被骂的。” “说不准还会挨打。”孙苗心情低落,“也不知道大家进展怎么样?” “要不,我们等天亮了再回去,就说迷路没赶上。”周小乔提议,这提议一瞬间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赞同,三个人干脆就坐在了不算湿润的树下草茵小道上,近两个时辰的寻找奔跑已经让她们筋疲力尽。没多一会儿,她们三个就歪七扭八的昏睡过去。 再醒过来是被人拍着脸弄醒的,周小环睁眼看到了王春桃,她脸上脏脏的,好像隔壁村的来福。 “你们怎么睡这儿?会着凉的。”王春桃是和吴文鹤一道最后出发的一班队伍,此刻身边跟着的是李文。 “我,我们,怕。”周小环还睡得有些懵,险些说了真话,是孙苗清醒一点,答道,“我们怕过会儿回去没力气,就先歇会儿,结果睡着了。” “那赶紧起来,天快亮了,得快点赶回去。”王春桃拉着小乔起身,周小环和孙苗也相继站起身,彼此都心虚的不敢说什么。倒是王春桃先问,“你们找到了几个?” “就,十六个。”周小环硬着头皮说,心里多是忐忑。 “十六个!”王春桃和李文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就找到了三个。” 这话一出口,三个小姑娘立马抬了头瞧,“你们这么少?” “确实少了。”王春桃尴尬的摸摸鼻子,这两个还算是李文找到的,她反而是一不留神摔下坡,让李文还来救自己。 “先回去。” “你们不怕被骂吗?”也许是看到王春桃他们比自己少,孙苗心里轻松了不少,也连带着把自己害怕的事问出口。 “骂我?”王春桃思考了下,给出一个答案,语气坦然又直白,“那就骂回去,我们辛苦进山,可不是找骂的。他们若真有能耐,就让神明大人改主意。” “你真敢这么说?”周小乔看着王春桃一半崇敬,另一半还是崇敬。 “自然,神明大人又不会因此责备我。”王春桃看出了她们三人的顾虑,挺直腰杆道,“现在村里最大的是神明大人,其次就是我们学生。大家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指望着我们考试得分。既然是指望我们,就应该看清眼前形式,怎么敢对我们如此羞辱?” “可是文鹤哥哥不是还?”周小乔听闻了吴文鹤的事,这事早在她一回去就被告知了,甚至有不同版本。 “是,解谜的时候不也是觍着脸来说和。”王春桃说到这里神采飞扬,“我爹说了,凡事避不开两个,一个是情义,一个利害。” “若非亲厚族友或四邻,只要我们能让他们得利,他们便会对我们好言相待。自然,我们也可以如此对待他们。” 李文稍皱眉,对王春桃这话并不多赞同,只是如今似乎这套道理在学生间行得通,毕竟从他们一入校,这老山村原本的稳固关系便岌岌可危,而他有心,希望能一破旧俗。 至少像他这般孱弱之人,也可有个读书谋生的机遇,他是这么希望的。 也许是被王春桃鼓舞了,周小环她们一路有说有笑的,村口似乎也没有那般远了。他们到达时,已经有不少村民等着,帮忙把木牌先跑着送回去。 王春桃问了一下,已经解谜二百六十六个,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明珠姐姐他们可以入校了。她笑容刚挂上脸,就听着孙金财在那边骂骂咧咧,周俊山也脸色难看的堵在村口树下。 见王春桃几个,一招呼便围上人来。周小环紧张的看着周俊山等人,“你们干什么?” “打个商量,把我们弄进校。”这话是孙银宝说的,笑眯眯的。王春桃暗生警惕,平日就属这孙子阴险。 “名额是得大家一起商量决定的。”王春桃迂回道,眼睛却盯着孙金财手里那把镰刀,周俊山也背着手,她摸不准,直觉得危险。 李文侧身挡了一半的王春桃,呈现一种保护姿态,尽管和对面的人相比,他还是瘦削而弱态,可眼神清明坚定,半分未落下乘,连带着浑身因奔波的脏污也衬着他的韧劲。 “那你的意思是不行?”孙金财恶狠狠的盯着王春桃吼,周小环她们吓着在一边不敢出头,孙苗心跳也剧烈着,救助的看向村口远处站着的亲邻,没有人上前去,仿佛有道墙将他们隔离开。 “这,取决于大家。”李文刚开口就被周俊山一脚踹胸口,没来及躲的摔在地上,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力道,这一下便是让李文吃了苦头。 “想办法给我弄进去,要不然。”孙金财紧接着右手一把拽住王春桃的衣领,王春桃也第一反应要去握住衣领,然而下一秒她高举左手握拳,用手肘之末压挤孙金财的小臂内侧,用转体和压迫力量迫使孙金财松手。 孙金财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轻易挣脱,他心中多惊,又觉得只是意外,想要再上前去抓,反被王春桃抓住了手指一拧,五指连心的疼得他连忙半蹲下缓解,“停停停。” “你刚刚抓我衣领往下拉,是想毁我名声。”王春桃冷着脸目光如炬,“孙金财,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去忏悔。” 周俊山拿着匕首往下砍,才迫使王春桃松了手,李文带着他们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手里的灯笼早已断开,只留下一个灯笼柄做顺手的武器。 “我们也无意找你们麻烦,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彼此间行个方便,不是都好吗?”孙银宝见着一时半刻未必能讨着好,就换了方式。 “咱们怎么算,也是沾亲带故,十个名额,你们想帮李明珠和吴春也不打紧,我们这只有五个人,还多三个呢。”孙银宝笑道,“再说,周俊山是不是小溪亲哥,他能不让自己亲哥入校,金财和我又是孙虎孙龙他们的堂哥,李盼富,也是李木子的堂哥。” 被点到名的李盼富一直站在最后面,眼神是止不住的心虚勉强,他虽说是跟着孙金财他们一头,也是因为自己怕他们揍。 “再看,吴文理,那可是吴兰泽轩他们堂叔,不该给堂叔一个机会?” 吴文理满脸不悦的甩开孙银宝的手,直截了当道,“你们只要让我们入校,条件尽管提。” “对,我们也是带着诚意。”孙银宝说着便拿出了一张银票,周小环他们瞪圆了眼,这不是神明大人给的银票吗? 又添风波 第50章 又添风波 周小乔下意识摸自己胸口,感受到银票存在才长舒一口气,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孙金财手里是谁的银票? 王春桃盯着那张五十两银票不为所动,反倒是质疑又不屑道,“这是你从哪个商户身上偷来的?” “偷,这可是我家的。”孙金财得意洋洋,眼睛高兴的眯成了缝。 “你家,我劝你说这话前先把你衣服上的破洞缝上,再把你那下雨必发水的屋子修好再来说这话。” 王春桃句句嘲讽,“我要是你,就赶紧拿着这偷来的钱先给你老爹老娘买个上好棺木,遭不住哪日就被你的仇家给砍了。” “你这女娃如此恶毒,以后哪里能找到好婆家!”这话是站在不远处孙金财爷爷孙山说的,他向来是宠爱这个大孙子,虽说干活不成,但有得一手好的打猎本领。 “我以后是要成仙的,就不劳您费心。”王春桃说着话并没有忘记观察这眼前五人的行踪,似乎是在上下打量周小环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腐烂气息的秃鹫。 远处站着是也有周小环的家人,他们却都不帮忙,任由着被刁难,王春桃心里只有被抛弃的愤怒感,她攥着拳恼怒吼道,“孙金财你确定要为难与我们,周围可都是村里的,你就算想胡闹,也不该在这里。” 李文吓了一跳,另眼相看这平日里低声细语的王春桃,一鸣惊人不外如此。 “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们,只是领了各家的差事,要把你们自己吞的好东西老实交代出来。” “吞的东西?”王春桃和李文面面相对,都从眼神里读出迷茫,李文询问,“我们吞什么了?你大可直言。” “自然是,这银票,说不准还藏了别的。”周俊山黑着脸,“你们仗着神明大人的宠爱,就私自偷窃家里财物。” “你胡说,这是神明大人给我们的。”孙苗没忍住道,此话一出,他们便感受到周围情势似乎又变了点,孙银宝露出了然神色,周围的村民也略有愤怒敌意。 孙苗的母亲孙符氏不知从哪冲了出来,拎着孙苗的耳朵谩骂道,“你这个贱皮子,果然是得了财就藏私,想想你老子娘还过苦日子,你这黑心肠的,还上学。” 李文和王春桃想拦着,却被吴文理他们堵住了,周小环和周小乔垂着脑袋,旁边是走来的周同和他几个侄子。 “我们是一时来不及,没想私藏。”周小环解释,“真的,我们是真没来得及说。” “行了,回家。”周同板着脸,原本就有杀伐之气,此刻更是骇人。孙金财打趣,“哟,回家不得屁股打开花,小姑娘们得哭得多伤心。” 王春桃真的是不想理会这种人,翻了个白眼也也想走,被他们围着。王春桃没好气道,“我没有,而且我爹娘就算要我叫出来,也不会找你们来逼我,滚开。” “还滚开,滚什么,滚床吗?”孙金财一把推着王春桃的肩膀,笑眯眯的,眼神却恶狠狠的,吴文理见事情有些偏了,拉住他的手,“行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我计较,她骂我爹娘早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出声?”孙金财的声音陡然高了八个度,沉眸冷脸又用手指着吴文理胸口道,“你是不是根本看不起我,也觉得我惹事生非?” “你们干什么?”王冬宝刚好跑过来,看着姐姐被围住,气呼呼的扑过去,一把一把推开他们,“不许欺负我阿姐。” 吴文鹤和赵得顺也紧随其后的走来,身后还有背着吴月的吴泽轩,拨开李盼富和周俊山,这么往王春桃身后一站,竟也有了气势。 “吴泽轩,赵得顺,你们私藏银票的事族长可都知晓了。”孙银宝见形势不对,立马道,“若是不快些交公,怕是祠堂以后也进不了。” 果然他们两人均变了脸色,吴月拍了拍肩,从她堂哥的背上下来,神情并不算紧张,反倒是松了口气。昨日他们一路上,便是在讨论这银票是给父母兄长还是给族长定夺,不外乎有人话里话外是有意想要撇开族群的。 吴文鹤和王冬宝还不太明白,李文低声给他们解释所见闻,孙金财抖着推嘲笑,一双并不算大的眼睛满是看透的兴奋,“原来神明大人也不是一视同仁,对二班比一班更看重,连东西都是独一份。” 这挑拨离间未免也太明显了,李文这么想着,王春桃已经怒怼道,“神明大人自有自己的考量,你少给我在这里嚼舌根子。” “我们先去解谜,莫为了这几个耽误大家的前程。”吴文鹤淡淡的提醒,几个人才恍然醒悟,吴月连连点头,“我们找了五十八个,这么一算是能达到二百五十。” 孙金财几个都脸色变了变,吴文理张望着李盼富,如今二百六十六个加上五十八,和刚刚的十八个,距离八成之数竟然也只差了五十多个。 这次是赵大娃带着吴泽瑞听风声赶过来,吴泽瑞还晕乎着,不过比李武和周大福好多了,周大贵解了一夜的谜题此刻也才刚睡着。 “别跟他们废话了。”吴泽瑞难看着脸色,似乎在忍受身体上的疼痛困乏,面对孙金财他们也是烦躁厌恶多过愤怒。 “你们最好马上滚,天就要亮了,等神明大人来了,你们就完了。”赵大娃也知晓此刻到底什么才是紧要的,无心跟他们扯嘴皮上功夫。 “哟,一口一个神明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是她老人家的爱徒。” “现在不是,等天亮就是了。”吴泽瑞这话一出口,赵大娃都愣了下,虽说是心里暗自庆幸,但还是矜持了一把,“我不是为这个才帮你们的。” 这话是真的,他完全没想过。只是对这些后辈的奋不顾身而感染。他这一夜总会想,若是他在几年前也是如此,没有顾及的去拼一把,而不是听信了孙金财说的没有靠山根本考不上,是不是那年的童生里也有一个他? 如今他们早已通过县试成了秀才而自己成了识字的庄稼汉。 “我当然知道。”吴泽瑞半搭着赵大娃的肩,头疼得厉害,“别废话了,让他们滚。” “都生病了还这么有力气。”桑落突然出现在吴泽瑞身边,笑嘻嘻的凑过去,轻轻敲了敲他脑袋,“生病了就该休息。” “桑落大人。”吴泽瑞一看到桑落宛如救世主,一把扑过去熊抱住,“桑落大人,我头疼,好疼啊,我要回学校打针挂水吃药。” “诶诶诶,你臭死了,别倒在我身上。”桑落虽说这般嫌弃着,但还是稳稳的抱住他后辈,就是眉毛拧着能挤死蚂蚁。 “行了行了,我送你先回学校去。”桑落经不住吴泽瑞一口一个桑落大人那分不清是撒娇还是诉苦,孙金财几个脸上都出现古怪的神色,即使忐忑害怕又是震惊,眼珠子恨不能跟着吴泽瑞进校去。 “这,神明大人该不会看上的是村长孙子。” “你看泽瑞那个样,估计是巴不得。” “没想到,这男子也是有狐狸精在。” “也不知道神明大人,更喜欢哪个?” 王春桃听着这话越传越离谱,已经不想理会,吴文鹤也冷着眸子,淡淡吐了句,“荒谬。” 轮番上阵 第51章 轮番上阵 学校里,吴小毛仿佛一个隐形人,他没有归家,也没有跟二班学生碰面,一个人待在某个模拟世界,手持一把长剑,在森林里与野兽搏命。 桑落把吴泽瑞带回来的时候,刚遇上从模拟世界出来的吴小毛,他头发用树枝冠上,还翘着些杂毛,身上的衣服是各色麻布凑在一起,脚上穿着学校提供的长靴,整个人像是树林来的小精怪,清秀懵懂还透着没退干净的野性。 这个小精怪的眼神幽幽的落在了桑落扶着吴泽瑞的手,吴泽瑞还头疼的贴着桑落的肩膀直嘿哟,像极了一个孱弱老人。 “闭关出来了?”桑落打了个招呼,倒确实是许久没见着吴小毛,还有些陌生,主要是他比以前的古怪孤单变得更冷了,像是从骨子里散发的生人勿近。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人,更像是审视猎物的野狼。 “嗯,给你。”吴小毛从手上摘下一串项链,但这个项链奇怪,一大半都只是丝线穿着,只有短短的一簇。 “这是我搏命才收集的。”吴小毛说着话是绵软的,配上一双温柔讨好似的水眸,邀功举着项链,“我给你带上。” 桑落狐疑敏锐打量他,心里在想他是在耍什么花招,但还是顺从的点头配合。他认真的给桑落带上脖子,长长的可以在胸前看到。桑落拿着瞧,吴小毛边介绍,“这是虎牙。” 桑落立觉烫手,眼神里冒出黑人问号,吴小毛还在介绍,“这是狼牙,那是野猪牙。” 更烫手了,桑落觉得这孩子有病,但看着吴小毛认真的神情望向自己,她心里还漏了一拍,觉得牙疼。 “你这么喜欢。”就还给你。不必拿给她炫耀 “你喜欢吗?” 桑落内心难得哭唧唧,谁要这个又臭又丑又吓人的东西,脸上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牙缝里露出一个词,“甚好。”毕竟是孩子第一次送东西,大约是之前对他刺激太大,所以他心里头不安,桑落这么安慰自己。 吴小毛似乎很满意,半带笑意的回去了。然而笑意回味,桑落后知后觉,这是在整她。 但这确实是他搏命所得,虽然不怎么关注吴小毛在模拟世界动静,但她知道吴小毛用自制武器和刀术斩杀了三只老虎,用陷阱和搏斗打伤了六头狼,还捅了野猪窝点,纯纯一个危害野生动物的恐怖分子。 所以到底是不是整她呢?要用这么大代价吗?桑落疑惑不解,旁边本来还哎哟的吴泽瑞眼睛都凉的移不开眼,直勾勾盯着桑落胸前的兽牙,桑落一扭头便拍了他脑袋,“往哪儿看。” “我看虎牙呢。”吴泽瑞挠挠头,眼角委屈,脸上尴尬,只能嘿嘿笑着缓解。 村里的人熬了一夜,知晓已经凑够了二百五十个后,便有些心宽的已经去睡了,还有小部分人硬撑着,自然是为了子女后路的焦躁和全族的安危。 赵西西的父亲赵春林躲在孙小花家草堆边睡着,浑身蜷缩着,单薄的衣物冻的青白。赵二丫裹着被子走到院子里正见着他这可怜模样,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被子轻轻给他盖上,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 屋外已经空了,屋里还有合眼昏睡的李老太太,孙磊也眯着眼,半睡半醒。周同还强撑着又喝了杯苦涩的茶水,赵吴氏已经打上鼾了。 李望才站在窗边吹着冷风解谜那几个疑难,思绪混乱而游。旁边站着的是李花子和赵大丫,两个人踱步缓缓,正在苦思冥想,解着剩下的题目。 赵大丫见赵二丫进来,才快步走过去,先是摸了摸她额前,“不烧了,要喝水吗?” 赵二丫呆呆的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很轻。看着她的阿姐给她倒茶,眼神也滞留在某个点,似乎还缓不过神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木牌!” “木牌在那儿呢。”李花子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姑娘做出长辈姿态,“没事,别担心,已经有了三百四十多,解开了三百零六。” “好多。”赵二丫水漉漉的眼睛圆润,她走到桌前看,还有一群摊开在桌前的。 “这个是,珊瑚。”赵二丫看了眼五颜六色和非花非树,便脱口而出。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着都不是一班的,也辨不得真假,而赵二丫已经提笔写上。 要吃很方便,开水烫一烫---方便面 冬瓜,南瓜,木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傻瓜。 赵二丫速度很快,几乎是写一个扔一个,李花子和李望才目瞪口呆的看着,赵大丫也惊了,平日里看起来笨笨傻傻的赵二丫居然在解谜上如此有天赋。 写上最后一个,门被陡然推开,孙虎孙龙和周大勇跑进来,吓得赵二丫手一抖,嘴微微撅着,字写歪了。 始作俑者并不知晓,还开心的把木牌往桌上丢,“八十二个,快解快解,这天边都亮了,再过半盏茶估计太阳就出来了。” 这声音也惊动了屋里人,赵吴氏抹了把脸,还困着眼皮子,嘴里念叨含糊,“解完了?我家大娃和二妞能上学吗?” 她慢慢清醒过来,见周同几个已经站起身围在前面,背对自己,便连忙扶着椅子起身,挤进去瞧,“二丫?” 赵二丫头也不抬,拿着木牌思索,她皱了皱眉毛,随后道,“山竹,大山的山,竹子的竹。”说罢就丢给赵大丫他们写。 “榴莲,石榴的榴,莲花的莲。” …… 王冬宝紧张的跑过来,推开门道,“快点快点解,桑落大人回来了,阿姐现在拖住她。” 又过了一会儿,王冬宝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桑落大人把阿姐送回学校又来了,木子姐姐和小溪姐姐正缠着她。” 咚咚咚,王冬宝又来了,“快快,桑落大人把李文李武哥哥和周家孙家几个哥哥姐姐也都带走了,她又回来了。现在就文鹤哥哥拖住他,吴翠姐姐和吴兰姐姐已经有人去通知从家中赶来。” 吴泽轩叹口气,看着还有四十多个没解决,此刻日已腾腾而起,光芒万丈的落在老山村。 桑落眯着眼瞧了瞧身后耀目的阳光,映着被雨水冲刷一夜的老山村,泥泞的小道上多是小水洼,倒是显得几分野趣,当然只是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诸多不便。 她在扭头看向吴文鹤,吴文鹤尴尬的硬着头皮拿着书卷,眼底的乌青一大团,血丝也染红了眼角,“大人,这个字怎么念?” 桑落无语看着吴文鹤,“我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念,但我知道蠢怎么写。”吴文鹤垂眸,但不敢挪开半分,泫然欲泣的模样道,“大人,前几日惹您生气了。” 桑落谨慎后退,狐疑盯着眼前人,原本就是一副迷惑人心的好皮囊,此刻眼泪汪汪的,却不做声的似委屈有百般苦难言,眼角红晕着楚楚可怜,眨巴两下就珠子般坠落了泪水。 “我,没欺负你啊,你别这样。”桑落赶紧后退两步,对着赶来的吴翠吴兰下意识解释,“我真没欺负他,天地良心。” “大人。”吴翠看了眼小狗般委屈的吴文鹤当下便明白了,立马扑上桑落,熊抱住喊道,“大人,村里有人欺负我们,大人。”吴兰也立刻配合着皱眉委屈,拉着桑落还空着的手。 桑落劝架 第52章 桑落劝架 鸟雀开始叽叽喳喳,万物从睡梦中醒来,赵大丫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谜语。吴泽轩如释重负道,“四百三十六个,只要答错不多,便是能让十五人入校。” “明珠姐姐、阿郎,阿保、吴春姐姐、吴秋,吴东。”赵二丫扳着手指头在数,“赵家两个,剩下七个在孙家和周家。”她念叨着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赵吴氏听着却不悦,“我们赵家也得占三个,让小子也去。” “凭什么,明明我们孙家的人找得最多。” “木子为了这事都摔断腿。” “小溪还昏倒了。” 几个老辈儿坐在屋里,虽说没有高声叫嚷,但火气都不少。 “先去找神明大人。”吴泽轩招呼李花子三个小姑娘一道离开,刚出院门就看到桑落不高兴的驴脸,身边的吴翠和吴兰一手一个胳膊,吴兰还哭哭啼啼的,吴文鹤倒是面色如常。 “神明大人。”吴泽轩看着神明终心虚不安,艳羡的看了眼可以与神明大人亲密无间的两人。 “他们谜题解完了,这下可以松手了吗?” 被戳破心思的吴翠吴兰立刻松手,像是犯错的孩子排排站,桑落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她们,只能沉沉的无奈叹气,“解谜了多少?” “四百多。” “那你们入校的十五个名单整理出来了吗?” “大人,这是说,十五个都可以。”李花子高兴起来,觉得这一夜辛苦完全值得,若不是此刻疲惫,她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先跑着告诉所有人。 桑落走到院门,注意到一个中年人站起身,她见男子惴惴不安的跑过来,忽然扑通一跪。 “请神明大人让我小女赵西西入校。”赵春林跪在泥泞的地上,不停的磕头,一抬脸都是泥水沾湿脸庞,顺着滑落在地。 屋子里的人听着动静也推开了门,见赵春林跪着,也立时面面相觑,赵吴氏脸色也不大好。这人算是他赵家的,之前几年搬出老山村到了清平乡谋生,村里的田地和屋子便留给了她家老六。 也是份恩情,只是这恩情和小孙子的前途来讲,也不值一提。赵吴氏上前,连连撇清,“他已经离开了老山村,不算我们村里人。” 吴老狗听这话心放了一半,他也不想多一个人来抢,不然文理这机会就更小了,赵家多出来的一个名额留给他们吴家正好。 “婶子,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子兰也已经不能生了,你就帮帮我。”赵春林这话说出口,赵吴氏脸也变得微妙,“子兰不能生了?那不是绝后了?” “你还求什么,赶紧回去把她休了。”赵吴氏平日里从不上清平乡,两边来往都是赵大出面,这次消息也是赵大无意中炫耀得知的。 “子兰是我的妻,她是为了我才流去了孩儿,我不能对不起她。” “那你就能对不起赵家,对不起你爹?你爹要是知道你们这一支绝后了,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赵家是做了什么孽,要绝后啊。”赵吴氏情真意切,气得哭着跺脚,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不至于啊吴婶。”桑落连忙扶着赵吴氏,顺着她的气儿,“这传代,其实只要这家有孩子就能传下去。” “神明大人的意思是入赘?”赵春林仰着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开始盘算着,“只是还是需要入族谱。”他眼巴巴的盯着赵吴氏,赵吴氏一口回绝,又骂了他一句。 “消消气消消气。”桑落一把有拽起跪在地上的赵春林,“你也是,一把年纪跪在地上,膝盖不疼吗?” “这样,我做主多加一个赵西西,一共十六人,也不占你们村里名额。”桑落递手帕给赵春林擦脸,又对着吴村长道,“这名额是孩子们拼着命才挣出来的,所以这事得他们做主。” 这话是提点,也是警告,吴村长了然之心还在蠢蠢欲动,讪笑着,“孩子们昨日有了点误会,所以怕这误会耽误了前程。” “他们辛苦了一夜,我先让他们回校修整,午后再送回学生。”桑落拍拍赵春林的胳膊,“您住在清平乡何处,我正巧去清平乡退吴春的亲事,顺道看看您家,不知道可行?” “行,当然行。”赵春林心里感怀,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几乎是转瞬之间一番天地,吴村长千恩万谢的,其余的几个老人神色各异,心里多有计较。 桑落对他们的小心思并不感兴趣,带上了赵西西和赵春林,一个挥手就到了清平乡的小道上。 “哇,到了。”赵西西第一次感受桑落的实力,满眼都是新奇,赵春林也露出几分诧异,到底是年纪大些,没像孩子那般激动。 和上次来一样,只有进了乡里主道才算是青石板,可赵春林住在乡里小巷子,一夜雨后,也是泥泞粘满鞋子,走得桑落眉毛皱深,赵春林观察她的神色,便也是忐忑万分。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赵西西激动的敲门,“娘,娘,我们回来了,还带了。”下一秒她被爹捂住了嘴,赵春林讨好的说,“孩子不懂事。” “这是秘密,你忘了。” “哦,对。”赵西西赶紧捂住嘴,看着桑落大人,见她没有生气眨巴着眼,“为什么是秘密呀?县令大人出来都要敲锣打鼓。” “因为要给大家惊喜呀。”桑落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门真巧是开了,赵西西一把扑上去,被稳稳接住。 “你个小皮猴。”甄子兰抱住赵西西,又见这模样气质连带着衣裳都透着不俗的女子,“你是。” 那几个字没说出,赵春林高兴的站在桑落身边点头,甄子兰连忙放下孩子要跪拜,被桑落拦住,“别客气,有茶吗?吃得点心有吗?” “有有有,我这就给您倒上。”甄子兰说着就擦手进了屋,赵春林也去找点心,赵西西仰着头问,“神明也要吃饭吗?” “对哇。”桑落扫视整个院子,一览无余,墙角木柴露天灶,一口井旁大水缸。桑落满意的摸摸唯一一棵枣树,“你们为什么都种枣树?” “可以吃啊,这结出来的枣子可甜了。”赵西西还自豪的说,“而且这是我干爹,以后是要做成嫁妆,随着我出嫁的。” 赵春林刚踏出门就听到赵西西的话,连忙凑过来,“不对不对,以后是要修仙的,好好跟着大人修仙。” “那我干爹能随我一起修仙吗?” “能,以后你就通过这里进校。”桑落摸了摸树干,手便能伸进去,赵西西惊讶得又立马把嘴巴捂上。 “跟我去瞧瞧?”桑落向赵西西伸出手,赵西西立马握住,一点也不怕。 甄子兰端着茶壶出来时,两人已经消失了,独留下一个看着树干出神的赵春林,“人呢?你摸树干什么?” “他们从树里进去了。”赵春林说着话自己都觉得荒谬,但确是真的,“神明大人可真厉害。” 退亲前奏 第53章 退亲前奏 “然后,然后那个老虎就一下子咬住了鹿腿,鹿一下子就摔倒,老虎就扑上去。”赵西西坐在桌上讲着自己在里面的所见所闻,甄子兰和赵春林听着新奇,“这老虎真被关在那个小盒子里?” “对,看的可清楚了。”赵西西边说边吃着刚从食堂带回来的樟茶鸭,“而且我们住的地方都是热水洗澡,可舒服了,也不用烧水坐在缸里,就好像天上的雨水落下来,但是是热的,他们管这个叫淋浴。” “你就这么进去一会儿,还洗澡了?” “不止一会儿,我进去的时候刚好天黑了。因为我还没正式入校,就和吴月挤了一间屋子,睡在大丫床上。” “那大丫呢?” “大丫还在村里,说是回去拿东西。”赵西西解释道,“我们半个时辰的功夫,学校里就过去三天了。” “所以算起来,以后我早晨入校,晚上回来就是过去一月。”赵西西说的眉飞色舞的,“以后咱家不用开火了,我从学校里带饭给你们吃,让你们顿顿吃上山珍海味。” “胡闹,这可不行。你还没入校,怎么就想着占便宜。”甄子兰立马疾言厉色的训斥,赵春林夹着肉的手一顿,脸上尴尬的扭头问,“你带饭菜来,大人知晓吗?” “知晓,这装饭菜的木盒还是大人给的呢,而且我和她说了这事,她说这点小事不打紧。”赵西西小嘴巴巴的,眼眉都是朝气蓬勃,“而且,我过会儿还得跟着大人去给吴春姐姐退亲呢,还要帮忙买铺子呢。” “这事你怎么也掺和。”甄子兰对自家这个女儿有时的机灵劲儿真是冒火,“也是大人让的?” “这个不是,是我要求去的。大人说给每个入校之人都买间铺子,我说我要自己挑。” “我的小祖宗,这话你也敢开口。”甄子兰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赵春林高兴的点头,“我闺女敢想敢做,不怕事,以后是有大造化的。” “你以后在大人面前收着点,大人许是不计较,但你也不能失了分寸。”甄子兰还是不大放心,赵西西连连点头,又道,“大人可和善了,她还问我喜欢吃什么,怕不怕黑,又给我挑了新衣服。” “不说了,神明大人找我了。”赵西西感受到吊坠的振动,搁下碗筷就跑了,甄子兰喊着也追不上。 赵西西避开巷子里的水洼,眼神里满是光彩,蹦蹦跳跳的,“朱叔好。” “西西出去买东西?怎么没见着你爹?” “对,我和我村里人一道去。”赵西西怕露馅,连忙说着就跑了。 桑落和吴文鹤、吴泽轩、吴泽瑞站在路口,也许是穿得过于光鲜,引得不少人注目。 “神,大,姐姐。”赵西西张望着,无人发现自己的口误,才小碎步跑过来,低声喊了声,“大人。” “我叫桑落,你人前叫我桑落就行。”桑落笑着用手揽着她的肩,赵西西腼腆的红了脸。 “我们先去高家,找那位高老爷退亲。”桑落说着就搂着赵西西的肩往前走,又扭过头问身后的吴文鹤他们,“退亲要准备什么?” “退亲是要找双方父母或族中长辈,与媒人一道写下退亲书,再将之前的婚书撕毁,退回彼此的定亲信物。” “那你们带信物了吗?”桑落见吴泽轩迟疑,又看向吴文鹤。吴文鹤才缓缓声道,“定亲信物是一只镯子,前日已经托媒人带过去时被高家砸碎。高家说就算是尸体,春姐儿也得由他家卷草席扔到山里荒坟。” “真给他脸了。”桑落冷哼了下,“那就不用走流程保他脸面,我们直接打上门去。” “得勒。”吴泽瑞立马来了精神,这活儿他喜欢。赵西西也连连点头,“这高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吴春姐姐早日脱离苦海才是。” “说道说道,高家如何。” “高家,是咱们这儿最有钱的,整日里借着和县令是拜把兄弟,便为所欲为,他看上的铺子田地,若是不肯以他定的价格出手,他就派人找麻烦,若还不从,便让官府把他抓紧牢里,久而久之,他家的人就越发猖獗。” “他的小侄子是出名的好色之徒,还开了几处窑子,专供和他一道做生意的来往客商。” 赵西西说着便是义愤填膺,吴泽瑞听着也是冒火。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娶你吴春姐姐?”桑落发出疑问,吴泽瑞搭话,“自然是我春姑姑好看。” 吴文鹤和吴泽轩也皱着眉,这事他们也曾想过,只是未曾细究,毕竟已经收了彩礼,他们小辈也无权质问。 “在得知对方要退亲的情况下,按照他一定要吴春进他家的意思,他就应该派人来打,抢吴春进他家。他没有,甚至毫无动静,只是通过媒人传话,这其中是有误会还是有内情?” “这,我,没听爷爷讲过。”吴泽瑞一时深觉复杂,吴文鹤思索后却道,“当时也是媒人来提亲,高家只一个管家出面,不如先去找媒人。” “行。”桑落点头认可,便由着吴泽轩在前头边找边问,才找到了媒人家。是一处叫甜水巷里,算是大户,桑落他们敲了敲门,说明来意却被来人关上了门。 “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找个角落进去,看看他们藏了什么秘密。”桑落可是观察到了,这开门之人在听到他们几个来自老山村后瞬变的脸色,“他这么着急赶我们走,这会儿应该是去透风报信了。” 桑落找了个无人角落,轻轻一挥手,便穿墙而过,赵西西和吴泽瑞紧随其后。 “你踩到我了。”赵西西瞪了眼吴泽瑞,不满的撅嘴,吴泽瑞无动于衷。赵西西想踩回去,被吴泽瑞一把拉到假山后,“有人。”吴文鹤和吴泽轩也藏好了,只有桑落大咧咧的站在原地,“没事,我们隐身了,他看不到,走跟上去。” 赵西西一把推开吴泽瑞,做了个鬼脸,又立刻亲密挽着桑落的胳膊,“神明大人真厉害。” 吴泽瑞只能黑着脸跟上,暗暗记下这笔账,等着她入校再慢慢还。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那那家来人了。” “哪家,什么人?” “清平乡的。” 桑落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别人口中的老爷,扭头问吴泽轩,“你确定?” 退亲买铺 第54章 退亲买铺 “没错,这个就是那管家。” “有意思了,高家的管家和媒人是夫妻。”桑落眼睛闪着狡黠,心里满是八卦的信息,踱步在他们家堂厅内,“让我猜猜,这提亲的所谓高家,并非是那个有钱有权的高家。” “一般管家这个职位,不是信任的亲戚担任就是几代相传的家生子,自然也算是高家。”桑落走到一边端起茶杯闻了闻,“不错的老君山。” “如果说这家要娶小姑姑做填房,因着借了高家之势哄骗我们,现下如此心虚倒也合理。”吴泽轩观察这位高老爷,衣服是缎面暗纹,比他所见的官爷似乎要好上两分。 “如果只是他娶吴春做填房,也不用借高家之势。”桑落听着这位老爷要下人去请夫人,“如果夫人是媒婆,我猜他家估摸着有个不能见人的儿子。” “果然。”桑落他们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匆匆跑过来的媒人,两人话里话外露一个重要消息,他们儿子是个痴儿。 “这,他们。”吴泽轩初听是气恼愕然,吴泽瑞则是愤慨暴怒,吴文鹤眼神幽幽望向那对急得苍蝇转的夫妇。 “大人好厉害。”唯有赵西西始终坚持着桑落主义马屁原则,“才见了一面的功夫就都猜到了。” “话本都这么写,而且若是傻子,多是容貌俊朗,之后或者现在根本没有病,用来哄骗世人。”桑落正侃侃而谈,忽然就停了话茬子。 “容貌俊朗?”赵西西看了眼来的小少爷,发出疑问。 “哄骗世人?”吴泽瑞看着小少爷那吃力走来的模样,发出震惊。 。。。。。。 “话本子当然是骗人的。”桑落讪笑,这相貌确实沾不上俊朗的边,是典型的唐氏症样貌。 “老爷,要不咱们重新找一家。” “你当是好找的,这方圆百里能被咱们忽悠的也就那几个偏僻村。”高老爷急得脸色泛红,“其他几个村乡老人也多精明,也有些亲戚在咱们乡里,肯定会派人打听,到时不都露馅儿。” “也只有老山村,他们要供子读书,即使以后发觉,也是能拿捏。再说,咱们高家马上要迁去皇城,到时候想找也找不到。” “原来你们村对外人设是人傻把柄多。”桑落忍不住调侃,吴泽轩和吴泽瑞堂兄弟郁闷了,吴文鹤作揖而拜,一举一动都如拜佛一般虔诚。 桑落似有所感,没有制止他的行为,“你这是?” “神明大人对吴家多有照拂,如今更是救吴家人于水火,文鹤在此立誓,愿为神明大人马前卒,死而后已。” 吴泽轩和吴泽瑞也跟着跪下,吴泽轩也拜而感念,“若非神明大人出现,吴春姑姑就要因我嫁入这虎狼窝,泽轩拜谢大人,愿为大人驱使。” “我也是,赔上我这条命都行。”吴泽瑞对桑落大人是越来越敬佩,看着她的眼睛都如同小狗狗的崇拜。 “停停停,越说越离谱。”桑落嫌弃的看着跪了一地的男人们,“我也不是来帮你,我只是顺便买铺子才来的。” 桑落的口嫌体直大家都不以为意,而不出半晌,他们便从这个高家正门进去,高家的老爷夫人满脸菜色,心虚不安又暗藏恼火。 “你,这是趁火打劫!”高老爷听完桑落的话火冒三丈,疾言厉色道,“你就是告到我们老爷处,不过是罚我一顿板子,这件事绝无可能。” 桑落神色平和端坐着,仪态万千而高贵,慢悠悠吹了吹茶蘼,吴文鹤和吴泽轩站在一左一右,仿佛是两个护法。 “高老爷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并没有提出过分所求。”桑落抿了口茶,“清平乡这种地方,下个雨都能淹了半条街。” “抓十个人身上都凑不齐一两银子,能买下这几条街的人,只能来自各城。可是哪个城能来买这里的铺子?” “最多是人牙子来买些小姑娘。”桑落挑眉,“清平县人越来越少,高老爷也是能感受到的。” 高老爷不做声,看了眼身边的夫人,原本以为是个有钱的嫩头姑娘,现在看来是走了眼。 “你想要用一个铺子的钱买一条街,我就算烂在手里,也是不会出手的。”高老爷还想扯一扯,心里盘算着。 “高大人已入皇城做官一年,留高老爷收尾卖铺子,要是高大人知晓机会在眼前却被高老爷放过了,高大人会怎么想呢?” “他是觉得我出价少呢,还是觉得高老爷可能舍不得清平这个地方?” 高老爷心里吃惊面上不显,这事被他们瞒得密不透风,所以他才敢打着高家旗号去老山村。媒人夫人的脸色已经难堪,欲开口说话,却被桑落堵了回去。 “皇城的大夫应该比万粮和平昌要好上不少,贵公子的病可莫要耽误才是。” 这话是戳中了高夫人的心,她虽然膝下三子,可这小儿子是她拼了命生下,虽是痴儿,但也是心头肉。 “对啊,要是把你们打着高家旗号骗婚和我们买铺子的事一块儿告知给高大人,高大人会只打你一顿板子?”赵西西添了把火,和桑落在背后暗暗击掌。 “高老爷,你应该清楚,你说我只给一间铺子钱,可我按照的可是万粮城最好的铺面价钱,你不亏,还有得赚。” 桑落说了这么多,又喝了口热茶,她稍嫌弃的吐了吐茶叶,“这穷乡僻壤的酸水,好茶叶都浪费了。” “我们先走,高老爷好好考虑。”桑落觉得差不多,拿着写好的退婚书招招手,“告辞。” 吴泽轩和吴泽瑞心里打鼓,他们快走到门前,才有小厮追出来问,“老爷想请姑娘留下一道用膳。” “不必了,我家老爷还等着我回话呢。”桑落淡淡笑,“若是老爷改了心思,可到甜水巷赵春林家送信,这姑娘是我在清平乡的传话人。” 小厮心下了然,等送他们出门后,立马跑回厅堂,“老爷老爷,那姑娘刚刚说要回去禀告她家老爷。” 高老爷原本打着转儿,听闻这话又了然而问,“她有没有说她家老爷是?” “没有,只说老爷改了主意可以传信到甜水巷赵家,听这话应该是不住在清平。” “我就说,一个姑娘怎么有这般手段和钱财。”媒人夫人坐在椅子上拍着腿,“也不知道是哪一族盯上这片地方。” 高老爷又踱步二三才坐下,“这地方百年里被朝廷镇压了两次,次次都是大事,这次怕也是。” 他坐下喝了喝茶水,原本的老君山此刻确实也入口不佳,他想起桑落的话,“夫人,咱们这个月就走。” 村长的请求 第55章 村长的请求 “大人,刚刚为什么说老爷之事?我们也没有老爷啊。”赵西西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都想问。 “一点让人胡思乱想的谈判小技巧。”桑落见着赵西西求知若渴的眼神,便多说了些,“等你入校,好好学学孙子兵法。” “大人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吴泽瑞又问,他刚刚期待了好久,准备看那对夫妇痛哭流涕忏悔。 “那不是很麻烦。”桑落光想想就挺头大,“他肯定得求我治疗他儿子。” “大人不想治疗他吗?”赵西西不理解,问出去后似乎要有些不安。 “不想,有一就有二,今日我治疗了傻病,明天卧病在床的达官贵人也会找上。若是我不救,他们便会想各种法子,陷害摸黑威胁千方百计,这人心复杂着呢。”桑落仰天而叹,“这清净日子我可不愿放弃。” “那大人,如果那人是为国所伤的将军呢?”吴泽轩心里有点不忿,还是直白提问。 “他为国所伤,自然是举国来人救,与我何干?”桑落见吴泽轩入了误区,便道,“我并非大瀛的神明,我是天下的神明。对你们而言的威武将军,对敌国来说便是咬牙切齿的仇敌。你说我该救不救?” “况且我们神明又不靠着你们的香火才成神,也不是依着你们的信仰来做事。”桑落点拨道,“如果你们贡献几个铜板就想求得我的庇佑造福甚至发财,那便以后不要叫我神明,叫我大冤种。” 气氛一时凝滞,赵西西惴惴不安看着神色不佳的桑落,吴泽轩也暗自后悔忐忑。 “那大人买铺面,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吴泽瑞转移话题道。 “先下是亏了,但以后在我的改造下,就是赚了。”桑落说到这个心情便好了些,“走,看看高家那些铺面去,我得琢磨琢磨。” 阳光已经往西去,过了午时的老山村里洋溢着祥和宁静,吴春坐在阳光下的草丛里,眯眼看着河边的花,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眼神里也空洞着,就好像整个人都心脏都被人剜去,偏生动刀的是自己亲父亲母,亲爷亲人。 她,还是没办法成为神明大人的学生。 吴东,吴秋,还有吴文理,就差一个,就轮到她了。 就差一个,为什么就差一个。吴春的眼泪珠子又干脆的滑落,无声的,汹涌澎湃。 是不是她此生,都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吴春忽然顿悟了这一点,她盯着湖水粼粼,手攥着已经枯黄的草,摊开手风一吹,便都散开。 枯黄的草顺着风在河坡上滚落,落进泛着巨大涟漪的水中,一圈一圈的在激荡着,不消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吴文鹤他们转瞬回了吴家,因着一夜未睡,大多人都在补觉,整个山村都笼罩在一股恬淡安逸之中。 “前前后后都没有见到阿春姑姑。”吴泽瑞找了一圈,“她该不会是,去河边洗衣裳了。” 吴泽轩点头赞同,“昨日大雨,今日多半大家都换了衣裳。” 吴文鹤心里头不安,“我们分头去找找。”话音刚落,吴泽瑞开口又快步,“阿春姑姑,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吴春没料到有人在院子里,一时间尴尬不知所措,吴文鹤和吴泽轩对视一眼,两人隐隐猜到什么,“先换衣服,神明大人一会儿就来公布名单了。” 吴春扫过吴文鹤,微微点了点头,吴文鹤却被她那一眼看过去,而产生了些微妙的情绪,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正在她身上发芽。 三个吴家的少年在外等着吴春换衣裳,吴村长也听着动静摸到这院子里,他踱步靠近,“是不是马上要公布名单了?” 三个人点点头,桑落一把他们送回来就入校准备此事,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就该出来了。 “那神明大人,是什么想法?她这次是想要几男几女?” “神明大人说让学生决定。”吴泽轩回答他,又宽慰道,“爷爷别担心,吴春姑姑一定能入校。” “不不不,你这会儿去学校和神明大人说,吴春不入校。” “为什么?”原本还蹲在地上无聊逗弄蜗牛的吴泽瑞蹭一下站起身,“入校还能有吃有喝,吴春姑姑为何不入校?” “嘘嘘嘘,小声点。”吴老狗吓得直跺脚,“吴春她还要嫁人,那家不是还没同意退亲。” “同意了,退婚书我们刚去要到了。” 这下轮到吴老狗傻眼,这退婚一事也是他故意拖上一拖,想着别真的因为吴春挡了他们吴家儿孙的路。 “这,神明大人知晓了?” “就是神明大人带着我们去的。”吴泽瑞还想说铺子的事,结果吴老狗更着急的跺脚拍手,本身就不利索,此刻吴泽轩赶忙拉住。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私自做主。” “这不是好事吗?再说,我们去了才知道,根本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吴老狗打断吴泽瑞的发言,“吴春不能入校,文理必须入校。” “凭什么!”吴泽瑞一下子来了火,“文理堂叔这么对我们,对神明大人也是不尊,凭什么让他进!” “他那是一时情急,你们也知道,他这人最是急躁。”吴老狗苦劝,“再说,他也是我们吴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 “那吴春姑姑也是吴家人。” “她早晚要嫁人,到时候这,不还是帮了别家去。” “我修仙,不嫁人。”吴春推开门,神色平和又坚定,“我要入校。” “你胡闹什么?”吴村长拧着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边,“我日后自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吴春,我是你爹,还能害你不成,你如今都已是退亲的人,若再不尽快嫁出去,日后如何?”吴老狗又道,“修仙之路肯定又苦又艰,你是个女子,吃不了这般苦头。” “爷爷,我们修仙不苦。”吴泽瑞想辩驳,被他怒斥,“闭嘴。” “你想想若是你以后成不了仙,那嫁人都嫁不出去。”吴老狗又转头劝道,“你难道要孤独终老,老了分家后被人赶出家宅吗?” 吴春静静的听着这话,眼神清明毫无动摇,“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啪一下。吴春被打的愣神,吴泽瑞连忙挡在她面前,“爷爷。” “吴春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爹,还是你觉得我们因着泽轩束修的事都欠你是不是?”吴老狗声泪俱下,痛彻心扉一般,“文理你五叔唯一的儿子,你难道要你五叔跪下来求你?还是我,我跪下来求你?” 说着吴老狗就要下跪,吴泽轩连忙拦住,“堂爷爷,万不可如此。”吴春的眼眶又红了,她立马跪下,神色悲戚的盯着他。 “我知晓因着这事你这事确实恨我怨我,阿春,这事确实委屈你,但是咱们都是为了吴家,以后大家都会记得你的恩情。”吴老狗拉住吴春的手,“你也是我们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爹也舍不得你受苦。” “爹。”吴春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吴泽轩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吴泽瑞欲言又止似有焦躁。唯有吴文鹤站在一边,眉压着眼里是有异样情绪,最后之淡淡说一句,“神明大人,不会同意的。” 吴小毛的转变 第57章 吴小毛的转变 吴春他们在宣布名单之后,就被拎进了学校里,半秒钟都不给反应。而校外的老山村民大多愁眉苦脸,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子,骂道,“孙金财你个缺德种,你要害死我们啊!” “要不是孙金财,我们这能多活两年。” “还不是吴文理先开的口,得罪了吴文鹤,怎么会这样。” 。。。。。。 从来是在老山村横行霸道的孙金财和孙银宝被人围在一起,唾沫星子像是山谷传来的风,从很远处从每个人口中,滚滚而来,呼呼的,无孔不入。 吴文理是最开始的导火线,孙银宝是煽动者,孙金财是主导者,这三个人便是收到最多口舌攻讦之人。 桑落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吴文鹤站在一旁,看着这似曾相识又全然不同的一幕,百感交集着。 “什么想法?”桑落询问身侧已经是芝兰玉树的吴文鹤,露出饶有兴致的笑意。 “大人真的会把大家的寿命减去吗?” “吓唬而已,这事你先别说,让他们多难受几日,也全当给你小小的报个仇。”桑落态度随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吴文鹤揣摩着,才缓缓发问,“大人一早就想着为我们报仇,才纵容着他们犯错?” “你们,还没有我的面子重要。只不过想着他们比你还要贪婪,要教训一下为好。”桑落错开吴文鹤询问的眼神,目光落在投影屏上,“吴文鹤,我不喜欢说教,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我教你一个道理。”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话粗俗,却有道理。想要得到什么,守护什么,在不违背原则和本心的情况下,必要时可以找一个靠山。这个靠山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不可替代的本事,也可以是足够强大的心。 但最重要的是,你能利用起来,快速解决困境或者阻止事情变得更糟,避免错失更重要的机遇。” “懂吗?”桑落侧目而视,吴文鹤似是在思索,而后抬眸与桑落的浅色瞳眸相对,“大人可以成为我的靠山吗?” “吴文鹤,我难道不是你的靠山吗?你以为我一直在干什么?”轮到桑落瞪圆了眼眸,她难得的当面翻了个白眼,“合着我给吃给住,不停的答应你们这个要求那个要求,都是应该的是吗?我是你妈吗?我要帮你这么多?” 吴文鹤想要辩驳,被桑落一挥手噤声。 “吴文鹤,我一直以为你是情商低,没想到你是脑子不灵活。”桑落说着就气得站起来叉腰,尤其是见吴文鹤这一副惊愕又歉意的模样,她戳着吴文鹤的肩,“你别解释,你个白眼狼。” “这要是我们公司员工,我一天能开八个。”桑落说完气呼呼的坐下,双手抱胸,脸鼓鼓得像个小金鱼。吴文鹤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又内疚的站在一旁,原本清冷的眉宇间多了些小心的讨好,他弯着腰给她倒上一杯奶茶。 桑落撇了他的动作,总算消了点气,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顺着奶香四溢滑进咽喉,她才道,“吴文鹤,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端着,很容易得罪那些阴险狭隘之人,这世道的坎坷里有一半都是他们制造的。” “自然,我是不指望着你能变了这本性,毕竟若是真变了,你就不是我所看好的吴文鹤。不过,有时候,你真的得迂回一下,和软些,不必板正板正的,可以事半功倍。” 桑落的话茬子打开就有点难关上,“还有求人办事,也得拿出点诚意,不是啪一下就跪在地上为民请命,你得撬动他们的利益关键,用他的利益带动你的利益,这样才来推进项目。” “我说这么多,你咋没有反应?”桑落看着神色呆呆的吴文鹤,骤然响起,一挥手解除了噤声。 “你这会儿能说了,来,畅所欲言一下。”桑落这会儿聊爽了,连带着看这个榆木疙瘩也顺眼多。 “大人说,看好我?”吴文鹤的眼神里多了些少年的忐忑和期待,眼巴巴的看着桑落。 “对啊,你做人正直,善荐广纳,算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桑落毫不吝啬把自己对吴文鹤的看法说出,而后又道,“我这不是在夸你,是你真的如此,但我刚刚说的也全是认真的,你回去好好思考一下。” 桑落觉得此刻的吴文鹤大概是听不到任何话了,他看起来嘴角压抑不住笑容,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起来。 打发走了吴文鹤,桑落迎接来了王冬宝。王冬宝突然出现在门边,桑落见着眨巴了两眼,走出门后揉了揉他的头问,“怎么了,小屁孩?” “想你。”桑落最近一直都在二班和学徒班这两边跑,午饭也在屋里吃,即使住在隔壁,已经很久没见到了。王冬宝有点说不出的慌张,前几日惩罚了村里人,是不是就也不喜欢他们了。 “呀,我们冬宝也学会想念啦。”桑落捏着他的脸,“该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没好意思说。”她蹲下身心情很好的抱起他,这是第一次,还有点沉。 突然间又瞧着吴小毛站在门边,像是守株待兔,吴小毛直勾勾看着桑落,似乎在用眼神控诉她。桑落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子,“吴小毛,你咋不出声?真吓人。” “小毛哥哥送我来的。”王冬宝凑近桑落耳朵,“他也很想你。”桑落看了眼小机灵鬼,又看看不做声而冷脸的吴小毛,这货想她? “这会儿还在上课,我送你们回去,顺便看看一班同学。” “嗯。”吴小毛主动去牵着桑落的手,紧紧地握住,桑落愣了一下,但还是回握住他,手心滚热,和外表冰冷不符。 一班这会儿在学散打,各个换上了宽松的袍子,孙二娘正在对抗李武。孙二娘找到了李武的一个空子进行了贴身摔打,李武被摔得晕了一下错失反击机会。“孙二娘越来越像孙二娘了。” 吴小毛没听懂,只是淡淡道,“她打不过我。”话音刚落,就下课铃打响了。大家也注意到了桑落出现,王春桃是第一个跑过来的,抱着桑落的腿撒娇道,“桑落姐姐好久没来看我啦。” “诶哟,我们小春桃这么想姐姐呢。”桑落放下王冬宝,王春桃熊抱住桑落,学着王冬宝奶声奶气道,“特别想。”然后突然一下就亲上了桑落的脸颊。 吴小毛冷着脸,颇为嫌弃的拿着手帕帮桑落擦脸。“女孩怎么可以乱亲人。”这是吴小毛第一次对王春桃说话。 “哼,桑落姐姐喜欢我。”王春桃对敌意是非常敏感的,她一把搂着桑落脖子朝着吴小毛做鬼脸。 “对对对,最喜欢小春桃了。”“那我要排第二喜欢。”赵二丫也抱着桑落,李木子也过来凑热闹,“我第三个。”开启的争宠模式把桑落折腾了够呛,她就像个渣男一样左拥右抱说喜欢。 “这几天确实是没来看你们,因为我准备了一个礼物。”桑落神神秘秘,“现在不能告诉你们,等一周后,你们就知道了。” “对了,我刚刚看你们练得不错,这还剩了半个月,你们就和二班来几场较量如何?”“行。”一班的人没在怕的。 吴文鹤站在一旁,没找到机会和桑落说话,晚间犹豫了一下,决定上四楼找她。 他在转角处正见着桑落和吴小毛再说什么,吴小毛突然一个垫脚扯着桑落的比甲,狠狠在她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吴文鹤心头一紧,慌慌张张下楼去。桑落嫌弃的用袖子擦了擦脸,“这就是你想做不敢做的事?你该不会为了完成任务敷衍我。”“哼。”吴小毛冷着脸背过去,桑落见他用袖子擦了擦嘴,撅着嘴不满道, “你还嫌弃我,我还被你占便宜了呢。”“孙子亲太奶奶脸颊,也算占便宜。” 桑落紧握着小拳头,婶可忍叔可忍,奶奶可忍,为什么要加个太字!“死小孩,我今天非灭了你不可。” 桑落单手抱腰吴小毛,右手狠狠打了他的屁股,“太奶奶,是,太奶奶教训小孙子合情合理。”桑落打了几下见吴小毛没啥动静,一扭头看,他居然红了脸颊,还有点羞涩。这孩子不会从小没挨过这种毒打,既然如此,我就发发善心。 吴文鹤断腿 第58章 吴文鹤断腿 吴春他们一开始是抱着干重活和浆洗衣物的打算去的,谁知道一进来居然是和当学生并无二般。一切是新奇又美好,几乎是他们从未想到的。 而且他们虽然不是学生,但待遇是一样的,每日都识字算学,衣服也是同他们一般。每个人都获得了吊坠,用于学校内消费。这一举动冲刷了他们之前没被选上的遗憾, 尤其是之前最后试炼中放弃的三个人,吴春、赵西西和李明珠。值得一提的是,李明珠也是被定亲的,是万粮城赫赫有名的陆家二少陆子酉看上的,前年他路过清平县看到随即就遣人来聘下做妾室,因着李明珠年岁不够才暂时先定下,待明年初春再过门。 李明珠看着和她们几个姐妹坐在一起,正认真摆弄着首饰的神明大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心里头感激神明大人,瞧着她便多了点泪花。 饭菜可口,衣裳好看,也不是没日没夜的学习,放眼整个乾坤大陆也找不到比这个更舒服的活计。李明珠很珍惜,尤其是知道神明大人帮她们摆脱了近乎是卖身一般的亲事。李明珠生的白净,柳叶眉细长,小鼻小唇,一副江南女子的我见犹怜。 桑落瞧着她手指灵巧的摆弄着铜线,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默默退出了这间教室,来到了刺绣课,站在后面看着。 她悄悄站到周小青身边看,对这个女孩她算是印象深刻的,高傲的跟只孔雀似的。 如今她绣着花,倒是显得安静温婉。周小青一侧脸,看到了明艳俏丽的桑落正盯着她的绣品瞧,想起之前躲在屋子里骂神明大人的事没由来的心虚。 桑落拍了拍她的背,“绣的不错,继续加油。”周小青怔愣一下,又随即红个脸,是兴奋的。 红色房子启用,是作为特色教学区。琴棋书画占一层,纺织刺绣制衣和首饰制作占一层。 手工占一层,多是木雕、制香、炒茶,造乐器等,一楼是主设计类,分别是衣饰、家居、出行马车等。 开放自主晚自习,她要求每个学生至少选一样,或者进入模拟场地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事。至于学徒,半日学着识字算数,半日就来这里学习手艺,比起一班,他们这批学徒急需的是变现手艺,而非从骨子里去改变的观念。 桑落并没有做过老师,以前也是精英教育下的一般产物,对他们上学所学多是慎重。 她告诉学生学着觉得不合适或者不喜欢,可以随意挑选别的。这是上次问他们喜好得到五花八门答案后,临时想出的办法。 走过特色教学区后,远远的看着李望才行色匆匆的从教室出来又赶去另一边,站在了门外窗户边偷窥,桑落狐疑便调出些他最近的行动轨迹。 桑落露出了然,原来是天天蹲着一班的识字课,望着他贴在窗边,看不到那双求知的眼睛,但能看到他努力的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老僧入定。 今日讲的是正六品的官员,桑落想着偏远村里对大瀛官阶职责和深宅内院的人员配置不了解,便借着识字课一并教。 老师此刻正在讲,“国子监司业,内阁侍读,左右春坊左右中允,各部院主事,京府通判,京县知县,各省通判;(武)门千总,营千总。这些都是大瀛的正六品官员名头,先来讲讲国子监司业,之前将了国子监是……” 上头讲着,下面他们桌案上的书籍便显露出介绍,模样出生住址祖籍等等,甚至连妻妾喜好都一应俱全,几乎是将这个人都剖析出来。 李望才也是偶然间路过才得知他们是这般上课,当下既嫉妒又委屈,虽说一二班都是学生,可待遇却不同,他们是干巴巴的一本书而介绍,可他们学习中确贯穿了整个大瀛机密,开阔他们眼界,增强他们的见识,甚至让他们掌握更多有利资讯,吴文鹤日后飞黄腾达,几乎是近在眼前一般。 李望才酸的都快冒水,桑落只是站在远处观望着,饶有兴致的。这个李望才与吴文鹤是同年进入私塾,而始终被吴文鹤压了一头,现在吴泽轩又奋起直追,万年老二的日子过得煎熬,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这等事情若是跟吴文鹤说道,他会如何想如何做?桑落一时有点好奇,便点开系统查看吴文鹤在何处,令人意外的挑了挑眉,“在医院?” 到了医院,正看着吴文鹤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走出来,见着桑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跑,被桑落拽回来。 “谁欺负你了?”桑落难得冷脸,表情不悦中带着隐隐的怒火,心里早把二班和学徒的名单盘核桃般摸了一遍。 “没,没有。”吴文鹤脱开桑落的手,连连作揖而尴尬道,“只是意外。” “意外还是人为,你得说了我才能判断。”桑落动之以情的劝道,“我也是为了全体学生考虑,吴文鹤你不要总是纵着他们。” “并非学生纵容,是真的意外。”吴文鹤支支吾吾的,看着桑落注目又无奈的目光才缓缓道,“我下楼梯着急,便不小心摔下去了。” “什么时候?没人在楼梯上吗?”桑落第一个反应就是被推下去,只见吴文鹤拨浪鼓似的摇头,又郁闷道,“真是我摔下去了。” “很严重吗?”桑落半蹲下来瞧,“摔断了吗?都绑上固定板了。” “只是轻微裂开。” “那你这会儿上哪去?”桑落意图扶着他,这男子倔强的很,连连摆手推拒,“大人我行的,我先去上课了。” “你腿都这样了还去上课?”桑落先是表示惊叹,后又善解人意道,“你先回医院,我设置一下视频教学,这样同步教学也不会落下功课,之前木子和二丫都是这般。” “谢神明大人。”吴文鹤自从桑落表示对他的欣赏后,每每深夜想起曾经过往种种,就觉得桑落大人用心良苦,不惜故作冷淡也要将他这个不成器的朽木雕刻,便心中感怀,此刻对着桑落的关切更是热泪盈眶一般。 桑落注意到蹦哒着上楼梯的吴文鹤眼睛红红,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这会儿腿疼?” “只是觉得神明大人对我太好,文鹤却无以回报。” 。。。。。。 桑落不敢搭话,总觉得这是茶艺又开始了。 吴小毛的示好 第59章 吴小毛的示好 “吴文鹤,你怎么脸红成这样?”桑落一脸好奇的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吴文鹤,她放下饭盒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热的。”吴文鹤扭过脸,推开她的手,咽了咽口水。 “你也真是厉害,居然能从楼梯上摔下去。”桑落啧啧看了眼被吊高的腿,这未来的左相大人可不能变成个瘸子,那可怎么风华绝代。 吴文鹤微微沉默,瞄了眼桑落,有点低落,“我是不是很差劲?” “为什么这么说?”桑落拧开饭盒,一股肉香气味飘着,“不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人有失手,很正常。” “可是吴小毛就不会摔一跤。”吴文鹤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桑落搅拌着粥,把它递到吴文鹤面前的小桌子,“有点烫,小心些。” “嗯,没什么。”吴文鹤就着碗的边缘喝了一口,眉毛挑了一下,他稍惊讶,“你做的。” “对啊对啊,无敌豪华养生粥,往里面放了超多东西,什么猪肉、虾肉、鸡肉、香菇”桑落掰着指头数了数,“足足有十样呢。” “好喝。”吴文鹤一口接一口,桑落忍不住提醒,“你慢点,烫。” “我那锅里还有,你慢点吃。”桑落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噎着。 吴泽瑞拉着吴兰和吴翠进来,“快快快,救命。”紧接着是王春桃和赵二丫进来了。 “你都喝完了!”吴泽瑞一头扑到床边,把碗抢过来,一脸悲痛,“文鹤堂叔,你没有味觉的吗?”因为学校里桑落不允按亲戚称呼,实则吴家几个都该喊他堂叔。 王春桃也赶紧溜过来看,一脸担忧,“文鹤哥哥,你不会是脑袋摔傻了。” 桑落满脸黑线,“你们几个意思啊,我的粥哪有那么难喝。” 看到齐刷刷的幽怨眼神,仿佛再说,你心里没点数吗? 桑落一撇嘴,戳了戳吴文鹤的肩,“真不好喝吗?” “好喝。”吴文鹤眉眼温柔,诚挚的仰头看她,桑落满意的嘴角上扬,“看到没有,这才是有品位。” 吴泽瑞捂脸,原来文鹤堂叔是这么个谄媚小人,早知道他就不该带着二丫来救他。 “行了,我任务完成,你们继续。”桑落拿走饭盒,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大门。 吴文鹤嘴角抽了抽,脸色难看,拉住吴泽瑞,“扶我去厕所。二丫的饭盒留下。”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搀着过去。 “堂叔,你不喝,神明大人也不会怪你。” “不行,神明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况且她又如此器重我,我不能让她伤心。” “可是,你这,这粥。”王春桃闻了下,便皱眉扭到一边,“真是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 “神明大人能做成这般难吃又难闻,也是很有天赋。”赵二丫不由得感叹。 一连好几天,吴文鹤又不见桑落,忍不住向每天都来送饭的王春桃询问,这才得知桑落出了校园,去了外面的世界。 六天后,桑落又出现了。晚间,神秘兮兮的召集大家到模拟世界去。 他们出现在高高的酒楼上,目力所及是一片繁华灯火交相辉映。近处,一盏盏红灯笼林立在十里长街两侧,又有栩栩如生金鱼灯笼和精致绝美的荷花灯笼交错着横着挂在长街里。人声鼎沸,川流不息,或有三三两两女子相伴说笑,皆手执一盏瑰丽绛纱灯。又或一家出行,男子抱着小儿,又牵着妻子,彼此间相顾脉脉情深。 一眼就能看到的盛世。 “五个时辰后会自行回到校园。”桑落看着兴奋的人笑道,“今日这里买任何东西不要钱,但是也带不走。” “去玩。”桑落一下令,全做鸟兽散,半点都没有留恋。吴文鹤本想着跟桑落走,谁知下一秒吴泽瑞帮着李望才就背上了他,轮椅也被王春桃他们抬着下去。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感谢他们在紧凑的欢乐时间内还关照着他,还是该抱怨他们不给机会去接近想接近的人。 不过他后来就知道了,为什么李望才、吴泽瑞他们这么好心。他看着自己被人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的膝盖,还手拿着他们刚买的糖人。 桑落看着前头被当成购物车的吴文鹤偷笑,“我说吴泽瑞怎么会善心大发。” 吴小毛牵着她的手,拽了拽,“我们去那边坐船。” 今日坐船的人特别多,晃晃悠悠在河中,一个接着一个,桑落和吴小毛对坐着,她托腮看着岸上的灯火,一双男女在岸上,男人微微俯身说了什么,女子遮着扇子轻轻笑,一双弯月的眼睛露着,男人也朝着她笑。 桑落有点看痴了,心里在想,要是这学校里的人也这般开窍有多好。 “那个男人很好看?”吴小毛眼眸冷邃,眉宇间也已经有点张开的模样。 “还行。”桑落叹了口气,有点惆怅。 “我有修行的天赋吗?” 桑落怔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借口,故作高深,“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探寻的。” “下月十七,你就会离开这里吗?” “也许。”得去找下一批恋爱数据啊。 “你之后去哪儿?曌国,越国?”这话问的有点急。 “不知道,或许回天上。或许就找个像这样的地方暂时落个脚。”桑落眯了眯眼看,“还挺热闹的。” “带上我。”吴小毛抓住桑落握住酒杯的手,软软的撒着娇,“好不好?” 见桑落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微红了脸,学着王冬宝的模样,“桑落姐姐,你最好了。” 桑落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触电似的收回手,直男撒娇最为致命。 “你正常点,别撒娇了。” “桑落姐姐。”吴小毛还硬着头皮笑着叫。 “看烟花看烟花。”桑落打断他的继续撒娇,往后退了两步,实在是看不得吴小毛这个奇怪的模样。 一个响指,天空中出现了烟火,五彩斑斓,热烈盛大的绽放在黑夜中,此刻万人空巷,皆仰望夜空的绚烂,唯有眼前的小少年黑眸璀璨的望着少女。 船渐渐往岸上去,桑落不敢看对面直射而来的幽怨眼神,假意喝酒看花灯。小船儿晃晃悠悠的到了岸边,桑落走在岸上吹了点风,吹散了微醺的醉意。吴小毛还不死心的拽着她的手,似乎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心。 这次的模拟世界花了很久,是为了让每个群众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性格等,让其略显真实。这不,此刻好几个男人路上搭讪了桑落,都被吴小毛一声娘亲吓走了。桑落扶额,果然是机器人,没有基本辨别,自己二八年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贾多鱼,你们这是?”桑落看了浩浩荡荡的家丁跟着贾多鱼和周小溪他们,一问才知道因为设定他们不用付钱买东西,这两个小家伙直接把当铺洗劫一空去买了几个家丁跟着提东西,实实在在过了把横行霸道的瘾。其他几个碰面的人也纷纷效仿,组成了纨绔子弟一行。 好家伙,你不该叫贾多鱼。你这么能,应该是王多鱼。桑落抿了抿唇,皮笑肉不笑道,“你们的小脑瓜有点东西。” 聚会 第60章 聚会 李望才推着轮椅走在红桥上,看着彩灯万霞,朱门云绣,感慨颇多,他也曾入了平昌城的庙会,却远远不如此间风貌繁奢。 左眼是歌舞千家,满堂罗袖,右耳所及是笑语连天,龙腾狮舞。抬头见圆月昭昭,垂眸间火树银花,无不热闹。 “若是清平如此,天下一般,这日子该多好过啊。”李望才徒生艳羡,又叹息着,吴文鹤眸中星火相映,心里暗暗接上一句,会有这一天的。 吴泽轩和赵得顺坐在酒肆里,两人都是第一次来,惴惴不安的,吴泽轩四处张望,赵得顺则是盯着桌上的酒坛子发呆。 周小溪和赵二丫早就站在一缸缸的酒坛子面前,周小溪凑近酒坛子闻个遍,若是身后有尾巴,此刻就已经摇上天。赵二丫已经动手拿着竹酒舀轻轻要上一勺,倒在李花子捧着的盘子碗中,李花子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这就是酒。” “尝尝,尝尝。”李花子端着木盘激动的跑回来,吴泽轩站起身接过,“小心点,别摔了。” 李花子笑看了吴泽轩一眼,“多谢同桌。” 说话间,周小溪也捧着另外一个木盘来了,“来来来,蜜酒、桂酒、扶头酒、罗浮酒、茱萸酒、新丰酒。” “各位都尝一尝。”周小溪对着这些酒如数家珍,又指着中间这一碗道,“这酒的名字可大有来头,叫桑落,和神明大人的名字一样,一字都不差。” “小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之前来过这里好几次,不过这次大人又升级了。”周小溪说着并未察觉到身边三人似乎情绪一瞬低落,赵二丫已经开始喝起来了,辣的砸砸舌头,李花子低落了一瞬就看到李木子端着菜来了,紧接着是赵大丫和吴春他们。 “这桌子也坐不下,再拼几张。”孙虎抱着好几袋热乎乎的饼子走进酒肆又问,“吴泽瑞他们还没来?” “说是去逛一逛大户府宅,看一看贵人住的地方,是不是和书本上说的一样。”李木子笑眼温和,“你要不先进来?” “不了,你拿好,我还不饿,找他们玩去。”孙虎把饼子塞到李木子手中,就一溜烟跑出去了。李木子只能无奈的笑笑,“还真是。”走到堂内,这边已经聊开了。 “这话本子都说大户人家里桌子是上好的木头,咱们村里也是木头,说不准是一样的呢。”赵西西说着就见贾多鱼噗嗤笑了声,“西西,这话可别出去说,人家大户用的都是上好的檀木胡桃木又或是松木梨花木,我们用的都是村后山上砍下来的。” “我们也用的松木,就我家那桌子,可结实耐用,这不也是和大户一般。”赵大娃听着贾多鱼这话便有些不高兴,“虽说咱们在村里,但这木头往年也有伙计来挑选,听说可好着呢,估模着也是送给贵人的。” 周小溪拉了下贾多鱼的裙摆,制止了她欲争辩的动作,笑嘻嘻的打圆场,“大娃哥说的对,说不准咱们后山的木头都运到翰林院了,那群老头子最爱这松木。” “翰林院是哪个园子吗?”吴泽轩起了兴趣,“听起来是个雅处,神明大人带你们去的?” 贾多鱼愣了下,周小溪解释道,“不是,是个五品衙门,我们听说是撰策编写的地方。”轮到吴泽轩讪讪了,低头自嘲道,“我读书这些,还不如两位妹妹有见识。” “这也是我们随耳听闻,要真用这博闻广识来比,不知道得落下多少。”周小溪连忙打圆场,孙小花和赵二丫没作声,两双乌溜溜的眼睛落在眼前的地锅鸡上,李木子见着宠溺笑着道,“先吃,都快凉了。” “我去再端几个大菜来。”李木子说着,吴泽轩和周大贵一道去帮忙。 “这道卤菜可是一绝,每每进到这里,都要来尝一尝。”周小溪也来了精神,“我再去找后厨要一盘,这根本不够。” 周小溪走后,热闹性子就只剩了贾多鱼,吴春和李明珠拘谨的坐在一侧,原本她们是走在路上逛衣裳铺子,被路过的周小溪和李木子邀请着,挽着胳膊带进了不远处的酒肆。 这酒肆在最热闹的街头,绿旗子也格外夺目,四层楼在这一众间更是醒目。周小溪他们是包下了大堂,小二们个个喜笑颜开,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少年们个个受宠若惊,就快把拘谨写在脸上。 “你说,若是以后我们真去了皇城,他们也真会如此对待我们吗?”孙苗说着话时自己有不显眼的期待。 “我连走到那儿的盘缠都没有,怎么进的了这皇城第一酒肆。”周大福挖苦自己,“不过以后沾着神明大人的光,说不准能在清平乡里盘一间铺子做生意。” “我可都想好了,木匠是最能有活路的,我学会这手艺,即便我远在村里,也有人愿意找我做。”赵大娃说到这个眼睛都止不住的发光。 “我也要做生意,做最赚钱的生意。”贾多鱼积极的举着手,“最好是能比皇帝还要有钱,这样我就让他封我一个公主当当。” “多鱼,你尽说玩笑话,公主那得是皇帝的姊妹才行。”李花子笑着说,“你得要让多米先去当皇帝。” “庐阳城和硕大公主就不是皇帝的姊妹,她是城主之孙女,救治一城之人被康帝封为公主。”贾多鱼如数家珍,“还有顾城永乐公主,她也是宗室之女,因着远嫁才封为公主。” 贾多鱼叭叭说着自己知晓的,渐渐的大家都不说话了,李木子和吴泽轩几人跟着小二端着最后的大菜来,就听贾多鱼在大篇大论。 “你们在说什么?”李木子瞧着气氛有些不太对,眼神看向自己的亲妹李花子,小姑娘也难得有心事一般,“多鱼在说自己被封公主的计划。” “公主?”李木子眼睛对上贾多鱼,了然且无语道,“你又乱说啥什么忽悠大家了?” “嘿嘿,闲聊闲聊。”贾多鱼对李木子的唐僧唠叨已经有了阴影,连忙捂着嘴道,“不说了不说了。” 李木子叹口气教育道,“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以后可莫要胡说,等神明大人离开了,这些就会成为世人攻击你的把柄,连莫须有的名号都不必扣上。” “好的好的。”贾多鱼乖巧的坐在一边,不敢反驳着,李花子看着威严十足的阿姐,心里更是敬佩。 “多鱼懂好多,我们都不知道。”孙苗这话说着多有自卑,也有不可掩饰的酸妒。 “这些都是我们上课所教授,你们过几个月也是会学到的。”周小溪想要轻轻揭过这事,“尝尝这五色糯米饭和火腿粑粑可谓一绝,这两道可不是酒肆可有的,是神明大人特意加进这幻境之中。” “你们教到哪一册哪一章了?”吴泽轩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握着酒杯询问道,“算学呢?” “我们已学完了千字册、诗文小集、古经和珠算六学。”李木子答道,“如今正在学大瀛品阶录,算学是同品阶录一道延伸,学的是关于官员俸禄福利和家宅收支。” “品阶录,那是什么?”吴泽轩来了兴致,“文鹤兄也学吗?” “学,我们从来只听过皇帝、公主、妃子,又只见过县令,关于朝堂和各城都是一无所知。”李木子说话不急不慢的,字字诚恳,没有半分炫耀,“神明大人就授意老师教导,先将大瀛的官阶品级都理顺,比如咱县令是七品官,主簿便是九品官。只有皇城县令才是五品,七品是皇城县丞。” “品级有从和正,例如正三品比从三品官职高一些。” 李望才的发现 第61章 李望才的发现 李木子简明扼要介绍了一下,却发现几个二班的人脸色不大对劲儿,周小溪似有所感,拉着李木子的手拽她坐下,“先吃,这些讲着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想想明天周末去哪个虚拟世界玩?” “周末又是什么?”李花子原本是不想问的,偏生又没忍住。 “就是休息日啊,每次上五天休息两天不上课,你们没有吗?”轮到贾多鱼错愕了,若是先前大瀛品阶录,还可以说是暂时他们没学到这里,但周末不是该人人有吗? 几个人齐刷刷摇头,连一向不参与聊天的赵二丫也问,“你们一直上课吗?神明大人不给你们休息吗?” “也许是神明大人希望我们赶上你们的进度。”吴泽轩给自己找了个解释,但显然是没说服自己,一边的孙苗和李花子也有点不开心的低落,唯有赵大丫神色平常的吃着,时不时还给赵二丫夹菜。 李明珠也低头不语的细嚼慢咽,她是学徒,已经是极其满足,万不敢奢求。反倒是吴春举着筷子沉思,后才言,“十个指头伸出各有长短,神明大人定是对我们众人有所考量,再者,我们如今应当是学业繁重,再增课程怕是也把握。” 这是肺腑之言,她自从开始识字,便觉得这不像女工洗衣耕作那般,不劳累却又辛苦,每日强记冥思,难见所得。 “你们已经学到哪里了?”孙小花难得出声,她想着与其猜来猜去,不如了当的问。 “这个月底应该就能学完千字文。”孙苗答道,周小溪感叹,“那是真为了让你们追上,我们三个月才学完千字文,然后学了两个月的诗文小集,再然后是一个月的古经。” “对啊,这么算起来你们已经待了半年了。”赵大娃一拍脑袋想起这一茬,虽说是日日相见,实则不同。 在场的人这才都意识到,他们并不是短短几日学会了这么多,这群一班的学生已经在此半年,而二班才刚进入一月有余。 吴泽轩也突然放宽了心,是了,他一时之间也忘记这一茬,不由觉得好笑的扣扣脸,是自己心急又狭隘了,神明大人已经在尽力缩小两方差距,他目光看看对面坐着的赵大娃,他刚刚半点都不在意,倒是自己想的太多。 “照这么说,神明大人可是偏心了。”贾多鱼立时撅起嘴来,不高兴的扭着身子侧头,“我还以为她最喜欢我们班呢。”贾多鱼一向是机灵又爱说笑,一时间便是把这事摊开来闹趣。 眼见着气氛变得轻快,周小溪也调侃道,“是啊,自从有了二班和学徒班,神明大人都不找我们玩了。” “也不知道神明大人最喜欢哪个班的?反正肯定不是我们班。”贾多鱼说着酸水止不住的冒出去,一副气呼呼的小模样又可爱又认真。 赵大丫见着周小溪和贾多鱼一唱一和,多了点微末笑意,吴泽轩却当真,“怎么会,我想神明大人定然是最喜欢你们。平日里对我们也是不多见的。” “那么,岂不是只剩下一个班?”周小溪和贾多鱼齐刷刷看向学徒班唯三在场的人,李明珠端坐着,心里慌张,不知怎的矛头便指向了她们。吴春也难得尬笑,“我们也不多见。” 只有赵大娃特别高兴的站起身来夹菜,“别说,大人确实经常来我这儿,跟我一块儿做椅凳。” “大人还老是夸我椅子做的结实,特别喜欢呢。” 看着赵大娃憨傻的炫耀,离得最近的孙苗默默的踹了他一脚,没踹到他而踹到凳子,下一秒,赵大娃便摔了个屁股蹲儿。 孙苗若无其事的撇开眼,心里头满是尴尬,赵大娃嘿哟着站起身,到也没说什么的坐下。只余几个人笑着调侃他的得意忘形。 桑落看着屏幕里的一众学生欢笑,挑了挑眉,还以为他们得闹得不欢而散,没想到这么轻轻就化解了,老山村的孩子比自己想得倒是豁达些。 她目光投到一边,李望才和吴文鹤对坐在一处茶馆内,琴瑟和鸣,悠扬且长,王春桃和王冬宝在隔壁吃点心。 “李兄,有心事?”吴文鹤见他眉宇不展,苦闷的一杯接着一杯的茶水,又长吁短叹了,看着远处的虚幻之人在谈笑诗词。 “心中有结,未曾疏解。”李望才扫了眼周遭,欲言又止,看着吴文鹤的目光略有怜悯,一瞬已。 “李兄不妨与我倾吐,或许我不能解李兄苦困,李兄心中郁愤也许能平些。”吴文鹤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又招呼小二加了些果子点心,动作流畅,仿佛天生贵气,与这雅舍茶楼融为一体。 “文鹤,你心里头想,神明大人待你如何?”李望才捏着茶杯,低头看着茶水里的影子晃动,心里头也乱的如同这沸水煮茶。 “神明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情。”吴文鹤说到此处不禁勾唇,念到桑落的夸奖,“且神明大人对我们,一向是恩威并施,用心良苦,想要将我们雕龙锻翡,即使日后并未得道成仙,也可凭此做一世不凡人。” 李望才攥着茶杯,又喝了一杯,望着吴文鹤的双眸直勾勾而起身道,“我去如厕,稍候。”看着李望才奇怪的举动,吴文鹤抿唇,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心有盘算,便也起身跟上。 “主人,厕所没有监视器,是否要打开他们身上的监听设备?” “小管家,人的变态是有限度的。”桑落对接下来发生啥到也没有多感兴趣,毕竟她处于食物链顶端,杀伐均在手中,他们便是想蹦哒也难。 “神明大人,并非把我们当做学生,而是另有所图。”李望才一等到吴文鹤便把他拉到厕所角落,压低声音急切道,“我亲耳听闻,桑落大人是为了采集我们身体的什么,才将我们收为徒生。” 吴文鹤第一个反应便是蹙着淡淡的眉,“你何处听闻?何时听闻?” “今日早些时候,我很想趁着上课之时,到她门前拜访,她正巧和零号老师在楼梯处交流,我在楼下听闻。” 李望才对上吴文鹤疑惑打量的目光解释道,“前几日我路过你们教室,听闻你们在学品阶录,觉得有意思便听了听,我想着识字写论我已然会了些,但这些却不懂,便念着求神明大人给我给我一个坐在一班听课机会。” “是以,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厕所选址 第62章 厕所选址 茶馆内,桑落坐在了吴文鹤原本的位置上,今日她难得穿了一回现代衣服,一身正红收腰长裙配上了淡淡卷的长发及腰,薄涂红唇又带上大地色眼妆,整个人精致优雅又高贵。 在整个茶馆都是极其扎眼的存在,是淡墨绿痕中唯一的鲜亮,招摇明媚又冷艳勾人。 吴文鹤和李望才刚走回来,就一眼瞧到桑落纤细高挑的背影,虽说未见其人,但下意识觉得那是桑落,果然姑娘转身,带着闪亮耳坠,眉眼迤逦,笑容盈盈。 李望才心虚的往吴文鹤身后走了下,吴文鹤盯着桑落的模样消化了一会儿,平日里她总美丽动人,衣裳也考究矜贵,可从未有一个衣服样式是这般,颜色是这般炙热,却将她趁得刚刚好,比盛开的芍药还热烈,仿佛罗裙摇曳下藏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神,神明大人。”吴文鹤难得打了个磕巴,眼神也飘忽到一旁,不敢直视。李望才深吸气也才硬着头皮走上前,也心虚的不敢瞧她,拱手作揖道,“神明大人。” “桑落大人,我要这间。”王冬宝站在桌边,小手指着桌上的地图,王春桃也在低头研究,桑落对着他们勾勾手指,“你们过来看看,这些个铺面可不能浪费在手上。” “这是高家的那些?” 得到肯定回复的吴文鹤扫了眼桌上的地图,只有小小的几条街,但这几条街是整个清平县最繁华的,如今这四五条街的铺子大部分尽在桑落手中。 “这几条街开店人家不多,也就两家米店,一家糕饼店,一家驿站,一家成衣料子,这是药材店,咱们去看过,都是寻常便宜的,治治风寒脑热。”桑落看着深觉这不容乐观,“棺材店和寿材店,隔壁是一家书店,书也少的可怜。” “这是卖伞、卖纸、卖蜜饯果儿,还有这条街没有开店,都是店门口摆个小摊卖卖包子馒头啥的,算是小吃一条街。”桑落越说越心累,长叹一口气道,“也就走马街有家客栈,还有卖畜禽,这个口子算热闹些。” “大人是想用铺子做生意吗?”李望才是有听闻大人从高家手中盘下了铺子,心里在想,难道是为了开铺面才教授他们识字算学,这么一来倒也说的通。 “当然,不过得先修路重建才行,我瞧过了也就雨前街那条路全是青石板,其他的路都不很垃圾,羊角街这条街整个铺面都不够结实。” 桑落说着又圈出这相邻几个巷里,“这些个也得拆掉才好,道路狭小,屋舍破旧,围墙一推就倒,很危险。有几家没有井水,还得走许多路才能取水。厕所也是,一下雨就发臭,估计是排污系统这边有问题。” “而且很多人家都养猪羊,这气味也难闻的要死。”桑落眉蹙着,目光认真,吴文鹤拿起旁边的小册子查看,不由得眼睛一亮,嘴角压不住激动的勾唇,“大人,可是真要一改清平穷困?” “不是,这是为了你们之后的课题。”桑落对这个满脑子忠君爱国社稷功业的吴文鹤再次表达无语,面上不显的继续问李望才他们道,“你们看看,还有没有我没发现的问题,一并改了。” 李望才端详着地图,有概念大图,也有细致小图,册子上写满了需要整改问题,甚至连他们很少在意的路口遮挡隐患都考虑到了,他心里头惊叹不自主瞧瞧桑落,又自愧着,神明大人这般为民造福,他居然还以小人之心度之! “大人,这是什么?”王春桃指着理想模型图中一个不同宅子模样的路边小屋问道,“这宅子好小。” “这是公共厕所。”桑落纤细的手指在巷子边划了划,“这里是巷子和街角交汇,在这里设置一个可以供来往路人如厕的地方,就避免了随地排泄和女子不便。” “女子多是在巷子里来往,不会离家多远,这里可以只做男子使用。”王春桃提议道,李望才瞧着桑落不变的神色但隐隐觉得她似乎不悦,便立马打断,“总有意外,可留三成位置给女子。” “不如在另一处巷口推掉一处宅子,专做女厕。”吴文鹤思考着,徐徐而言,“女子衣裳繁琐,也有来,不便之时,地方要大些,这样也避开了男女子碰面,不使女子为避男子和如厕之羞而不入其中。” “那还可以最靠近女厕的巷口铺子卖衣裙,里面暗卖葵水带。”王冬宝说着被王春桃拉了把后衣领,训道,“小小年纪,怎么说这事。” “这,这哪里不能说。”王冬宝一时委屈,“我这还不是为阿姐考虑,以往入一次清平乡,你都惴惴不安又不敢喝水。”王春桃的脸红的如虾子,声音若蚊道,“我哪有,你别说了,跟我逛街去。” 被拽走的王冬宝还不舍的叮嘱桑落,“大人大人,一定要找铺子卖。”下面的话被王春桃捂在手心,罗裙之下的步伐匆匆,恨不能生两个火轮。 “文鹤所言甚是。”李望才附和道,又建议道,“这般还应在两处支个摊子,卖上些香囊。” 桑落用手比划了下距离,拧了眉头,“不能在住宅区,你们的排污不完善,以后还是会反臭,放在这里会不会好一点?”桑落询问身边的两人,李望才和吴文鹤深思着,还是吴文鹤开口道,“此处荒而偏僻,地大却远居,街道亦远。于女子而言,并不安全。” “若是建在此处,女子往来要比之前多走一柱香,反倒是不便利。”李望才丈量寸余,“不如在稍远离街角一处的铺子里放一所隐蔽公厕,铺子卖香囊罗裙,暗卖月经带,来往都是女子,也便利。” “那就造三个。”桑落抱胸而见两人怔住,好笑道,“既然举棋不定,不如在这几个地方造三个女厕,实践出真知不是吗?” “是,只是若是三个,清平乡百姓会不会,误我们另有所图?”李望才提出顾虑,“不如再建两个男厕,调和一二?” “可以,你们挑两个位置,能囊括这几条街道,当然也要兼顾周边宅区。”桑落又提道,“吴文鹤说的安全问题,我也考虑了下,平日里女子除了买菜和料子,多是男子买卖。 “把这处远离宅区的荒地建一个公厕外还可造几个铺面围城一圈,外侧用围墙刺网包裹,只许女子入内。由女学生经营铺面,买卖些你们男子用不上的物件。” 李望才听着这话有说不上的异样情绪,又言,“这男子怕是不会准许自家女子入内。” “你们这里有什么男子不能进的地方吗?”桑落询问,吴文鹤思索片刻答,“尼姑庵。” “那就造个尼姑庵,清平乡还只有一个小庙,尼姑庵拒绝男客也合理。把整个荒地都围起来,铺设石板路,两边绿化,设置三进三出,再卖些香火,造个公厕也正常,那就不搞铺面,请几尊佛,小花不是最爱这些,让她带着人诵经。” 组队 第63章 组队 “那这几个厕所的事情你们两个来处理,我搞定尼姑庵那个,钱不用担心,尽管花。”桑落说着就将一袋碎银放到桌上,声音闷响了声,“这几块地我都买下了,人手的话你需要学生学徒尽管用,也可以招工。” “就是住宅区拆建,有点子麻烦。”桑落说着麻烦,面上却露出兴奋,“得一个个聊下来买下宅子才行,这种事情可最热闹有趣。” “你们愿意的可一道去试试,这个宅区有二十六户人家,可随意组队或者单人,最多四人一队,每平方米底价是半吊钱,不可以超过这个底价。” 桑落说着便拿出一张图纸,“我已经把这二十六户人家的屋宅丈量出平方多少,但是他们之间有模糊不清的院围,估计有得扯皮闹腾。” “哪一队办成了一家,就可以获得十两银子,还可带上你们去海边吃海鲜,那海鲜可是味美,风味独特。比大闸蟹鲜美数不计数。” 赵二丫觉得手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李木子认真听着,心里头举棋不定,是原本正吃着饭呢,桑落大人突然带着两班班长来了,就说着课外活动的事,自然也是本着自愿原则。 只是诱惑十足,但听起来就是麻烦至极。李木子和吴泽轩等没开口,贾多鱼就立刻跳起来举手,“我要,我要报名。”对这等新鲜事,她向来是感兴趣,哪怕没钱,也要参与一把。 “月底考试之前,都可以来找我报名,不过之前要先确认好队伍还是个人,你们把这消息记得告诉其他人。”桑落又招呼了赵二丫和赵大丫,“你们这会儿有空吗?我有点点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一哈。” 赵二丫扫过盘子,抓了一把开心果,嘴巴还咬着鸡腿就起身,快步跟上桑落,把开心果放在桑落手心。 赵大丫脑子里盘了圈近日所为,也没想明白桑落大人找他们做什么,不过看着她和赵二丫有说有笑模样,心里也不忐忑了,只能提着裙角也跟上去,留下一群好奇又喋喋不休的学生。 “咱们真要去,找人买宅子?”周小溪说着话是半忐忑半激动,就像是一根线的两段来回拉扯。 “这,这等抛头露面的事,应该是轮不上咱们女子。”孙苗说着便是退堂鼓敲得厉害,脸上浮着担忧之色。 “都说了自愿,你不愿去别报名就行。”贾多鱼对她的话不大高兴,又说不上为何,只觉得她太胆小。 “小溪,咱俩搭伙怎么样?”贾多鱼扭头就问离自己最近的小溪,周小溪僵在那儿尴尬的没搭话,心里有些怯,“你问问看木子,她比我强。” 李木子本还在考虑,听着皮球滚到这里,迎着贾多鱼期盼的目光,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迂回道,“我们两个女子去别人家,属实不大方便,班长,你可否?” “好。”吴文鹤没等她说完就答应,李木子不由欣喜,“多鱼,可以吗?” “好啊,有班长和副站长,别说一户,多来几个也不怕。” “吴泽轩,我俩一组行不行?”赵大娃试探的问,这钱他也想分些,吴泽轩看了眼还算高大的赵大娃点头,李花子正擦着手从茅房走出来,就见这都站起身聊天,好奇问,“你们又聊什么趣事?” 吴泽轩便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李木子立马拉着花子的手,“我们这组刚好差一个,你要不?” 吴泽轩调侃道,“怎么抢我们二班的学生,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还想着和花子组队呢。” 李花子眼睛轱辘一转,狡黠笑道,“吴副班长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要加入你们这边。”她说着又哄着李木子道,“阿姐,咱们各在一组,能拿双份呢。” “就属你最机灵。”李木子故板着脸扭过头不看她,“还真是二班的人二班的心,我还以为能策反呢。” “她们这样抛头露面,不大妥。”孙苗见周围都聊的热闹,走到最角落的吴春二人处,小声议论道,“咱们要不要劝劝?” “无妨,木子她们知晓分寸,这事大致会由男生出面。”李明珠安慰不安的孙苗,又说道,“你不若也找支队伍,小溪聪明,她哥李文又善处。” “不了,小花和二娘也没出声,这事我们孙家就不出面了。由我们孙家男儿出面,应该也是能谈成。”孙苗对这被人非议之事万万不敢沾染。 然而她一抬眸,李望才已经和两位孙姑娘聊上了,孙苗瞪圆了眼睛,“这事,你们也要参与?”她这声音有点大,引得全场一静。 “我,我没别的意思。”孙苗难得讪讪,硬着头皮说,“我就是觉得,还是自家亲戚方便些。” “这有啥的,大家都一个村。”贾多鱼对孙苗心里又多了层说不上的抵触。 “远亲不如近邻。”李木子打着圆场道,“要不,你也来,我们还差一个人?” “我,我就。”孙苗想着拒绝,但好像在场除了吴春他们,也就周小溪没表态。她本想硬着头皮答应,周小溪却抢在她前面道,“可不行,我想和孙苗组队。” 孙苗感受到胳膊一紧,就看到周小溪满脸堆笑的看着自己,“你叫上孙虎和孙龙呗,咱们四个组队,行不?” 孙苗还没想出回应的话,心里念头复杂碰撞,周小溪撒着娇晃悠她胳膊,“好不好嘛?” “好。”孙苗的嘴巴比脑子飞得更快,在她反悔之前,周小溪已经拉着她跑出去找人了,“得抢在其他人之前定下来。” 吴春和李明珠原本笑看孙苗被周小溪拽飞,结果一扭头,发现其他人也齐刷刷看着。 感受到一种被盯上的危险,怎么办,在线等。吴春和李明珠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李明珠缩了缩脖子,声音软软道,“我,一向,不善于人言。” “可是你在乡里卖过帕子,还跟着卖过皮袄。” “我,我也。”吴春刚说着见赵大丫她们走下来,连忙转移注意力,“大丫她们下来了,你们不如问问。” “大丫,二丫,神明大人问你什么啦?”贾多鱼小碎步跑过去,一身明艳鹅黄兼着翠绿娇俏。 “神明大人给了我们一间铺子,让我娘开铺子。” “神明大人给你们铺子?” “你娘开铺子?” “大人的意思是,女子能开铺子?” “为什么给你娘开铺子?”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关注点各有不同,桑落站在楼上瞧着学生徒脸上各有心思,就瞧着格外有意思。 仙女花店 第64章 仙女花店 校园银杏树下围聚着一群人,个个坐在蒲团上,看着中间两个人在打斗。是孙二娘和孙龙,虽说孙龙比孙二娘只小了半岁。然而,孙二龙该喊孙二娘姑奶奶。 辈分就是这么神奇,此刻姑奶奶正把这个侄孙子压在地上打,尽管小孙子体型比她大。 “姑奶奶,我错了,我投降。”孙二龙用手拍地,这才脱离了骨折的危险。 一班一阵欢呼,还有人举着小旗子呐喊,“孙二娘威武。” 孙二娘站在原地,微微红了脸,轻声细语的说,“下一位。”李望才摸了摸鼻子上去,他也有点慌,虽说比孙二娘高了一个头。 “那个,姑奶奶手下留情啊。”李望才鞠躬行礼的时候忍不住道,虽说是个打趣,但也其实代表了真实想法,摆脱别让他输那么惨。 孙二娘脸蛋更红了,攥着衣角行礼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是你姑奶奶。” 孙二娘难得比赛场上扭扭捏捏的,大家都以为李望才可能要赢了,李望才也自我感觉,小姑娘明显害羞无措,然而七招之内就解决了他。他被一把肩摔于地时,望着天空觉得,这个姑奶奶可能嫁不出去了。 孙二娘实力诠释,什么叫脸蛋越红,手段越狠。孙龙扶着腰目瞪口呆,“原来姑奶奶对我手下留情了。我的天,望才哥太惨了。” 一二班首次切磋,一班完虐。学徒班也看得热血沸腾,桑落带来的好消息是两个月后,他们也要上散打课,以后也要切磋。 “我没要求你们以后都能当个将军,但现在外面打仗。万一哪天遇到危险,还能自保一下,所以都要用心学,知道吗?”桑落不止一次强调自保的重要性。 “知道。” “走,带你们看看好东西。”桑落领着他们到了之前种地的菜园子,当时为了告诉他们怎么培育这些耐寒作物特地让他们下地实践,现在全部换成了另外的东西。 为了保持神秘,平日里都是用幕布遮盖,桑落一挥手,真正揭露面目。所有人都哇了一声,看着眼前五彩缤纷的花园,这才是真花园。按照所需温度光照等条件,分为了春夏秋冬四区域,几乎涵盖了所有常见花类,这个常见指的是桑落。 牡丹、郁金香、梅花、月季、荷花、大丽菊、球兰、栀子花结结实实给他们上了半天的花卉植物课,桑落对着学徒们说,“你们不是没见过什么牡丹,以后到这里来观察,你们学习中,其实都可以用上。” “那可以摘一些带走吗?”李木子手握着一朵牡丹讨好的笑着,桑落戳戳她的额头,“知道我会同意,还卖什么乖,你都摘下了。” “大人最好了。”李木子和王春桃抱着桑落,桑落推了推,“行了,别嘴甜了,我都被你们天天哄着误以为是全天下第一大好人了。” “桑落姐姐就是全天下第一大好人,不是,是第一号神明。”王冬宝嘴更甜。 快要出校门那天,吴文鹤的腿总算好了些,只不过还不能跑跳。这些天因为腿伤,不能去模拟世界实践些,他就学习了书法和绘画。桑落非常庆幸给安装了隐藏式电梯,要不然他每天得像一只犀鸟蹦跳着上楼。 对于老山村的人来说,学校放学已经成了大事,他们都不缺一人的等在门口,毕竟每家每户都有至少一个孩子在里面。看着孩子们带着盐米等东西开开心心从里面跑出来,有的甚至给了大大拥抱,都堪比岁旦年节的气氛,各家又在盘算又得了什么。 赵大娃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赵金氏也在做饭,今日又是很丰盛的菜式。桌上,赵大娃在讲自己作为学徒的日常,小小抱怨自己每天都很忙碌,但更多是兴奋和欢乐的事,他做得是木匠活儿,如今专做雕刻,他在家就喜欢雕着木头玩,赵大跟他说雕东西没出路,他应该学着识字算账,以后去县城做个账房。 赵大娃却在说,这些东西贵人们会喜欢。赵大嗤之以鼻,“咱们县里哪来贵人,贵人会上咱们这儿?” “神明大人比贵人们厉害多了,她说以后我有出路,就一定有。” 赵大还打算说什么,赵金氏插嘴,“大娃儿,说的没错。明天一早,我就和神明大人一起去县里。” “你去干什么?”赵大不满,今天她一直不理会自己,两个人冷战升级。 “神明大人让我去管一个花铺子,铺子已经买好了。” “卖花,花能值几个钱,再说,现在哪有花?” 话音刚落,赵大丫和赵二丫默契的从头上摘下自己簪着的山茶花放到他面前。赵大一噎,又梗着头说,“哪有女人去做生意?万一有些不三不四的人。” “我们两个明日会跟着去。”赵二丫抬头,夹了块肉给赵金氏。 “为什么大人没喊我去?”赵大娃一脸懵,赵二丫幽幽看着他,“你打得过我们两个?” “学功夫有什么可逞能的,我可是男子。”赵大娃也知道前几天那场比赛,赵二丫也不错,心里不是滋味,“我不管,我也去。” “小子,你不管了是不是?”赵大拍桌,原本就不结实的桌子此刻震了震,颤巍巍的立着。赵小子很害怕的缩了缩,赵大丫安慰的抱着他,冷冷的看着眼前。 “母亲以前在家照顾我们四个,还要提水砍柴做衣服被子。父亲每天只要锄地浇水,累了还可以躺在树下睡一觉,但母亲不行,她要做饭洗衣,还要哄小子吃饭,给小子换尿布。”赵大丫淡淡叙述,“赵小子已经大了,不需要换尿布,也不用喂饭。” “您只需要每天多做顿饭,提水砍柴洗衣。这么简单的事,父亲做不到吗?”赵大丫实实在在的挨上了一巴掌,“你一个个翻了天,是太久没打你了?” 面对着盛怒的赵大,赵大丫冷笑了一声,“父亲,这一巴掌我挨了。不过,您只会打人吗?或者是,只会打我们几个?你不觉得你很没用吗?” 赵大又要打人,赵大娃立马拦着,“爹,别计较,她就是贱皮子。” “赵大娃,你再骂你姐姐一下试试。”赵金氏生气了,“一母同胞,你能好到哪儿去?” 赵大娃愣了一下,“娘,不是你说的,她们两个是贱皮子死货,早晚要嫁人。”赵大娃看着眼前三人面色不对劲儿,再迟顿也意识到自己错处,“不过我话确实说错了,也说的顺嘴了,你们莫怪。” 赵金氏心头一凉,是了,以前也是,在娘家的父兄娘亲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她不由得都这么认为了,明明曾经因着这事日夜合不上眼的痛苦着,如今却把这痛苦又传给孩子。 如果不是神明大人和她说了一番话,她怎么知道自己错的这么深。 “所以娘对不起她们两个。” 赵二丫将山茶花插在赵金氏的发髻上,“我原谅你了。神明大人说了,娘亲也是受伤者,娘也是被骂了几十年,所以才会这么想。”娇艳的山茶花把赵金氏衬得好看些,其实她也是清秀,不过日日夜夜的操劳让自己失去了少女的美丽。 赵大一把把山茶花揪掉,脸上狰狞,“我不许你去,也不会和离。你就死了这条心,我赵大娶回来的媳妇儿只能埋在我们家祖坟里。” “什么和离啊,娘亲,你要走吗。”赵大娃慌了,看对面两个姐妹都面色淡然,急得很,“你们干什么不劝着,你想变成没娘的孩子吗?”他掐了一把弟弟,弟弟随即哭着说不要走。家里闹哄哄的,桑落来时,桌子碗片碎了一地,赵大被赵大丫和二丫合力按在了地上。 “神明大人,你快来看看这两个不孝女。”赵大趴在地上看着走进来的桑落告状。 “这家事外人可不好管,还是你们自家商议。”桑落半蹲着,“我是来谈生意的。” “你家有牛车,每天早晨给我送点东西到县城,我一个月给你三钱,你看如何。” 赵大丫她们默默放开赵大,赵大脸涨的通红又不好发作,只能点点头,“不知道神明大人要送什么,送到县城哪里?” “几筐子鲜花,到县城雨前路,仙女的花店。” 开店第一日 第65章 开店第一日 将近冬月,雾蒙蒙的一片。赵大趁着天色微亮的时候赶着牛车,他裹紧了破旧的衣服,这是他最厚实的衣物。比起其他人,他穿着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流民。赵大又气又怒,赵小子和赵金氏两人坐在马车里,赵大娃和赵大坐在牛车上,赵二丫和赵大丫坐在另外的马车上。 快天亮的时候,赵大他们到了雨前街,这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也到这里才有点青瓦屋子的模样。个个紧挨着,铺子都不算大,这条街的一侧铺子此刻已经易主到了桑落手里,原本的店家还在开着,桑落并没有派人通知。 还有隔壁那条街,也已经两侧全换了人。不得不说,清平县是真穷,几条街的铺子还没有买马费钱。 雨前街此刻已经有些许叫卖声,多是米粮面铺,糕饼等。他们也很好奇,这雨前街最好最大的一家铺子昨日转手,是要做什么生意。 很快对面几个铺子就发现了赵大丫他们,衣着华贵不凡,常年买卖东西的掌柜们都探头看着他们把蒙着布的竹筐搬进去。对面米店老板意味深长,“这是来了贵人呐。” 赵大他们把东西搬进去才发现,这是个前店后屋,吴文鹤已经在里面烧着热水等着。这后面是四间屋子加一个半露天灶台。吴小毛正在端着菜往一边的屋里走,赵二丫走过去发现桑落正坐在木桌前,“让他们来吃早饭。” 几个人围坐一桌,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后都暖和起来。赵大不肯走,非要留下搭把手,他也是担心自家媳妇被人欺负了去。桑落也乐意,反正是多个劳动力。院子里有棵树,是一棵十几年的枣子树,此刻有些凋零。 周小溪和李小河抬着小竹筐,从树里走出来,把赵大吓了一个屁股蹲。 “这里能通向学校。”桑落解释道,“以后你们几个可以直接来。孩子们进县城也方便。” “若是谁敢砸店或干坏事,学校里的孩子能直接出来帮你。” 赵金氏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一下放到肚子里,这也意味着桑落随时能帮她。 掀开小竹筐,拿上几个瓷器装花,几个人摆弄着怎么好看。赵大看到这么多花眼睛也直了,但听说一文钱一束花,眼睛更直了。 “会不会太便宜?”赵金氏也疑惑,虽说她是拿月钱守着店铺,但这买卖都讲究赚字,这怎么看都是赔钱。 “无妨,这是给学生们上一门做生意的课。”桑落微微一笑,脑门上写着几个字,财大气粗。 “花店这个经营,是你们家两个姑娘全权负责。”桑落拍了拍赵大丫的肩,“怎么开店,定价多少,她两说了算。”赵大更目瞪口呆了,接着趁大家都在收拾摆放的时候,才把一脸冷漠的赵大丫拉到一边,“神明大人让你们随意,你们也不能胡闹,这些一看都是金贵花,怎么能只卖一文钱呢。” “你觉得卖贵,谁买得起?”赵大丫白了他一眼,“爹,我们心里都有秤,别操心了。” 迎着第一缕没什么暖气儿的阳光,仙女的花店正式开业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一群人给炸过来,因为这个乾坤大陆还没有鞭炮,大家一度以为是边关失守,或者是流匪来了。 听了好久的声音,各家才大着胆子往雨前街走过来,雨前街长度也不过二百米,加上门口显眼的几瓶红红黄黄的花束,几乎是所有人能一眼看到。还立着一个显眼的牌子,一文十支花,自己挑。 第一位客人来的时候,赵大娃和吴小毛正搬着一盆火红的山茶花往外放。其实不能算第一位,算第一批,是五个人大着胆子往里走,有一个对面铺子的店主。 还未进去,就满屋馨香飘出来,一进去更是眼花缭乱。不仅是各种从未见过的花束,也因为精致瑰丽的陶瓷器。 赵小子热情洋溢的跑过来,很卖力道,“买花吗老爷,只要一文钱。”他抱着一束红色玫瑰,一脸认真。赵大在院子里偷偷看着前面店铺,赵二丫和吴文鹤坐在他身边,几个人在拿着工具除去纷杂枝叶。 五个人都买了一束花,付钱的时候有点傻,因为赵大丫掀开布,露出靠门柜台下的一个密密的竹筐,“扔这里面就好。” 还从未见过这样特别的付钱方式,别人都是把钱收好,他们是大剌剌的放在门边筐子里。 第一批里面的店主没有走,他是卖布匹的,一直和赵金氏聊天,精明人总是下意识想套一些话。桑落拉着赵小子到院子里去,只留下赵大丫和赵大娃他们。吴小毛一直跟着桑落,像是个小尾巴。 套完话知道了这几个人大致关系,就想着要见店主,赵大丫冷脸,“我娘就是店主。”她可看得分明,这话里话外都觉得女人合该待在家里。 “你丈夫能同意,公爹能允许?”布匹老板原本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但因为观念里没有女人做成事,他不禁皱眉,然后就看到一个少年往这边走。 “难道这才是老板?”他似乎能接受了,少年锦缎华服,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高贵出身。 “老板是这位。麻烦让让,外面人还等着。”吴文鹤将怀里的花插到已经空了的花瓶里。刚刚出去抱着花的几个人已经在和周围人聊开了,大家都确定这不是骗人的把戏,是真的花束一文,有几个跃跃欲试。 布匹老板道歉后就走了出去,满脸狐疑去了对面米店。 米店老板笑道,“怎么买着花还不高兴?” “对面老板是个女人。” “哦,这更有意思了。”米店老板捏了捏小胡子,“咱们别说清平县,就连万粮城都没有一个花店,一个女老板。” “你说,这一文钱能赚什么,这不胡闹,果然是女人。” 赵二丫刚好抱着一盆蝴蝶兰而来,听到这话脸微微黑,她目不斜视的挤开布匹老板,“这是我娘让送过来的,祝老板生意兴隆。” “替我谢谢你娘。”米店老板抱着蝴蝶兰,眼睛一亮,这可是各好东西。前些年在城里陆家见过,就是如此。 “不知,我店里你娘打算送什么,我瞧着那盆山茶花不错。”布匹店老板打趣道,眼睛扫着赵二丫身上的衣服,小姑娘穿得金贵,完全不似清平的人。 赵二丫原本是呆呆模样,此刻却斜睨他一眼,“一文钱赚不了什么,您就别想占便宜了。” 布匹店老板脸一红,对着赵二丫离开的身影暗骂句,“和她娘一样贱种,不识好歹。” 米店老板们没作声,弹着自己的算盘啪啪响。 之后赵二丫和赵大丫送了几乎一条街的花盆,但每次送花都得介绍一番,“这是我娘亲送过来的,我娘是花店唯一的老板姓金,祝您生意兴隆。” 一夜之间,消息像长了翅膀,大家都知道雨前街来了位女老板开花店,花店只卖一文的花,老板用竹筐装钱,花店叫仙女的花店。 搁到现在就是四条热搜,整个小县城沸沸扬扬的讨论,热络不绝的来看唯一的女老板,因为花便宜又好看稀奇,倒是成了热销品。一文钱十支花。许多女子都簪花,因为穷都戴不了金银,往往冬日里都是光着发髻,此刻倒是解开了这困境。几乎是隔几日拼着团买。 第三日,吴小毛的姑姑张吴氏也来买花。 一进门,见着赵金氏,几乎不敢认。一身湛蓝色缎面银纹曲裾,簪着几朵小蓝花,整个人娴静优雅着。 “赵大嫂子?” “小微。”赵金氏过了几天舒服日子,人也精神不少。赵小子蹦蹦跳跳从屋后跑过来,站在母亲身边,他也换了身新衣服,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衣服。 “你也来买花。” “嗯,没想到是嫂子开的店。”见她没出声反驳,张吴氏这才确认是真的,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女老板居然是赵大嫂子。 “喜欢什么随便挑,我送你。”赵金氏扫了一圈,找到了个竹筐,“你拿这个装回去。” “用不着这么多。”张吴氏摆摆手,自己挑花去,时不时还打量赵金氏一眼,老山村是真的遇上贵人了?她想起那个深夜,和那一日村里支支吾吾的景象,别是做了什么违律之事,她隐隐担忧。 拆迁难事 第66章 拆迁难事 花店很忙,只有午间稍稍空闲,一早上脚不沾地的赵金氏晃着头上的步摇,终于坐在院子里倒了杯茶喝,刚喝上就见赵二丫和赵大丫从屋外走回来,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一身绛红罗裙匆匆的,似乎还带着火气,一屁股坐在小竹椅上,气呼呼的,随后穿着糯粉袄子的赵大丫也不做声坐下来,有些丧气。 赵金氏给两个女儿一人倒了一杯茶,暗察左右各异的神色,先是问气呼呼的赵二丫,“受委屈了?” “日日去谈,次次诚意,说是还要考虑要考虑,一直不肯松口,今日说愿意松口,价格却涨了一倍。”赵二丫气呼呼的一饮尽茶水,“我们带的糕点全赔进去了!” “贪心的他们怎么不撑死!”赵二丫双目如黑石榴般剔透中冒着火星,双手气愤的在空中挥舞两下,“真想揍他们。” “是太贪了。”赵吴氏听过底价,赵二丫他们几个是按着底价的八成去谈判,让渡一个讨还价的空间,没想到这对方竟如此贪婪。 “姐,你谈的怎么样?”赵二丫注意到一直在叹气的赵大丫,附身凑过去,“发生什么了吗?” “没谈妥,那户是祖宅,说什么也不肯卖。”赵大丫郁闷了一会儿,“原本是听说他们要搬到万粮城,我们才去谈的,没想到那家长辈说什么都不愿意。” “老人家不愿意也是应当,不如换一户人家?”赵吴氏开解道,“不是说有二十六户可以选吗?” “当时选的时候两位班长都是先紧着其他学生徒,剩下几乎都是各家祖宅或难啃骨头。”赵大丫长叹一口气,“这才从中选了他,想着要搬到万粮去,应当会好办些,如今确实只能另想折算。” “不必气馁,这不是刚开始几日,大人给了你们一月为限。”赵金氏宽慰着两个女儿,又透着门窗看看铺子里,“吴文鹤他们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去羊角街和走马街看铺子了,桑落大人送了我们每个人一间铺子。”赵二丫说着就见母亲的眼珠子都要惊得滚下来,她稍稍缓神,嘴里絮叨着,“过了年,我去找余姚镇的师傅仿这大人的像造一尊佛,日日供奉,以偿恩情。” “娘,有吃的吗?”赵大娃人未到声先至,顶着眼角的淤青闷着脑袋,看起来是累的不轻。 “你你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被人打了?”赵金氏一扭头就吓得站起身,围着赵大娃绕了一圈,“有没有受伤?” “没,就替吴泽轩挡了下。”赵大娃有点气的牙痒痒滋味,“桂花弄那户陈家实在过分。” “你们不是去找的瘸腿杨家吗?” “陈家是杨家隔壁,那就是一虎狼窝。”赵大娃说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一篓子把刚刚的事全倒出来,“那杨家的子兰姑娘就被陈家日日纠缠,这次陈家还放话道,他们卖宅子的钱得分他们一半,子兰也得嫁他们家去。” “这,也是人之常情。”赵金氏听着却不算惊讶,“毕竟人家亲爹是为救落水子竹而死。” “娘,你先前不是还清醒,此刻怎么又糊涂了?”赵大娃不解的瞪圆了眸子,“他救的是子竹,又不是子兰,再说,就算是救,也不该挟恩求报!” “但他爹毕竟是为了杨家小子死了,若非如此,估摸着这陈家也不会落到这地步。”赵金氏说着叹气,“这事到底是杨家欠了陈家。” “我看他们陈家就是想这辈子趴在杨家身上吸血。”赵大娃不服辩驳道,“这七八年他们家日日送饭菜给陈家老小,浣衣耕作,制鞋缝裤,每每靠着卖绣挣了钱也是都送去。” “那陈家老母病弱躺在床上稍不痛快,就打骂子兰姑娘。”赵大娃说着就气不平的转悠着,“真该多打几下出气。” “大娃,你莫不是看上那子兰了?”赵金氏听着赵大娃一口一个子兰,连忙拽住他袖子叮嘱,“你可莫要糊涂,如今你可是修仙,再说这般浑水人家,我们可招惹不得。” “我知晓,我只是看着那杨姑娘可怜,这一辈子都怕是要赔上去。”赵大娃说着话惋惜中带着点无奈,赵金氏推了他一把,“这事秉给神明大人,让她做主,也能卖杨家一个人情。” 赵大娃迟疑了下,“吴泽轩都没想过,估摸着神明大人是有叮嘱的,我说怕是更不行。” “神明大人,确实。”赵金氏想了想,将一缕散发刮到耳后,“那也只能是她的命了,谁让她投生杨家。” 赵大娃听着心里还是犯嘀咕,这投胎之事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谁不想投到公主娘娘肚子里。 “娘,我先回校拿些东西。”赵大娃说着就往树里走,独留一个赵金氏在原地眼轱辘转了转,嘴里念着,“这事到鹤小子跟前说,说不准有用。” 赵大娃一进校,就看到孙虎和孙龙站在中央树下,两个人争执不休,周小溪靠在孙苗身上打哈欠,旁边还有周小环和吴春他们,吴泽瑞笑得前仰后翻,赵西西嫌弃的看他一眼,王春桃和王冬宝像两个瓷娃娃盯着他们一同笑着。 赵大娃走进才听得孙家两个堂兄弟在说分家之事,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询问得知他们正在扮演那桂花弄王家,因着这买房钱两儿子争论不休着。 “听闻另一个王家已经签了?”赵大娃问的是吴月,吴月那组是吴月、李文、李武和吴兰。 “对,昨日签的,给了半月之数用以搬家。”吴月答道,见赵大娃欲问,便先开口道,“那家人只剩下一个孤老和一个孩童,不到两日便是定下了。” “还是你们运气好。”赵大娃不禁感叹,当时是两班班长先挑下合适容易的,让他们盲选,怕两个班起争执。 “你们那个不是也,家境窘迫?”吴月对杨家情况略有耳闻,“隔壁还住着地痞混子,不该是早早巴不得的拿银子搬走吗?” “诶。”赵大娃长叹口气才道了事情难处,又言,“那混子被我们几个打跑了,花子和泽轩还在那户人家守着呢,我是回来拿银子的。之前这家还犹豫着,估摸着这一闹,这事能成。” “那还不赶紧,我们跟你去。”李武一直在旁边听着,没废话的催促着赵大娃,赵大娃被推了一把站起身道,“我还没拿银子呢。” “我们的先给你用着,你快些去。”吴翠立即说道,“可别耽误,跟我们那家似的,转眼便改了主意。” “行行,多谢。”赵大娃几乎是被拉着跑起来的,跟上的还有吴月他们。 事变受伤 第67章 事变受伤 吴泽轩和李花子站在院子中,两个人都彼此沉默着,脸色难看的对视着周围。没想到那个陈天这么快找到了人手,一时之间两人便是下风。 杨家人一见他们闯进院子就瑟缩的站起身往屋子躲去,只留下父亲杨湖还硬撑着挡在门口,扬子兰半隐在屋子里瞧,脸上忐忑害怕。 “哟,这小娘们儿长得真水灵。”说话的是个脸颊下巴带着刀疤的汉子,满脸横肉堆笑,褶子像是山丘沟壑。 “袁大哥,你可得小心这娘们,出手可狠了。”陈天眼角的淤青紫红,像是一块胎记。 “一个小娘们,瞧你这出息。”七八个人盯着吴泽轩他们瞧,浑身都是金贵,不像是清平这穷僻地的。大家心里多了些盘算和打量,逐步的往前逼近。 李花子不悦的皱眉,却不多言,静静观察着此处情形,默默去摸衣领里藏着的坠子。这动作不小低调,许多双眼睛都盯着瞧,有人远远见了,“那是一块金子?” 袁华年岁已是三十,那双混浊的眼睛瞧,却见李花子慌乱的往领子里塞,他淫邪着笑,“小娘子塞什么好东西?让哥哥瞧瞧?” 吴泽轩挡在李花子前面,作揖恳切,“我们是来谈生意,无意争斗,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 “哈哈哈,还是个读书人。”袁华和众人哈哈大笑,袁华似乎满意靠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当然要给几分面子,交出些钱财来,就当买你们的命。” 吴泽轩不作迟疑,往身上摸钱袋子,没留神的被袁华拍了拍肩,“会看脸色,懂事。”然下一刻却一脚踹上去。 吴泽轩连带着身后的李花子都一齐摔倒,情势瞬变,众人齐齐而上,吴泽轩虽然借机打了两个,但这些似乎都是老手,不到半盏茶便把他打的压在地上踹,李花子情况也没多好,逼在墙角,手上握着一把防身刀刃,衣领被扯开了些,裙角被松松垮垮,更遑论乱糟糟的头发。 袁服吐了口血,擦了擦嘴角,不悦道,“臭娘们长得小,还挺有劲儿。” “是啊,这比那匪子窝里生的小娘还厉害几分。”旁边一人擦了擦被划伤的脸颊,浅浅一道。 “这不更有趣。”袁华说着便往李花子跟前逼,李花子心如擂鼓,手脚有些害怕的发软,强忍着发抖颤意,握着刀子的手攥着发白。 “小娘子杀过人没?”袁华看着脸色惨白一言不发的李花子就像是跳入陷阱的小兔子,鲜嫩可口。“小娘子家住何处,改日我带着礼登门?” 李花子始终不被他的言语扰乱,静静看着他在身前踱步,她知道这是在忌惮手里的到刃,只需要等待。 “哟,还挺重的。”另一边围着吴泽轩的从地上的他怀里掏出一袋银子,瞥了眼被踹了许多脚吐血的吴泽轩,他似乎还想爬起身,被人骑坐压垮,“爬呀,怎么不继续爬,驾,来来来,骑大马,驾哈哈哈哈哈哈。” 李花子难得一恍神,而划两刀几乎是一瞬,第一刀是李花子举刀划开袁华掌心,第二刀是李花子的胳膊被划,后者力道更大,李花子强忍着疼握刀往前又推了一分,袁华拧眉略有动怒,这左手下一道就对着李花子的腰捅去。 捅刀子的声音和痛苦鸣叫是同时,李花子跌坐捂着肚子,袁华痛苦的站转又滚地,胳膊那里血染着又空荡荡,那条胳膊像是凭空出现在了吴泽轩的身边,吓得坐在他身上的男人立马跳着站起来,其他人也接着散开。 李花子被人扶着,强忍着疼噙泪喊了声,“神明大人。” 桑落扶着李花子,又用手去触摸那源源不断滚动热血的伤口,轻声安慰道,“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李花子能感受到腹部不再疼痛,虚弱的点点头,又拉着桑落雪白金色暗纹的宽袖道,“大人,他们都不是好人,一定要。” “安心,我不会手软。”桑落扶着李花子坐在变幻出的软椅上,吴泽轩彼时强撑着坐起身,刚开始他的左腿疼痛万分,如同有千万把刀子在割伤,倍受煎熬,此刻却稍稍好些,只是大把大把的汗珠往下滚。 “还挺能忍。”桑落走到吴泽轩身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腿骨,“这一脚,是骨折了。” “试试看起身走路。”桑落轻轻敲了两下,吴泽轩便像是脱离苦海一般,缓了缓劲儿,就起身,惊讶不住,“没事了。” “你去照顾花子,顺便把这册子捋一下。”桑落一挥手,那头便多了茶几果点册子和一把软椅,李花子已经稍稍多了精神,吴泽轩缓步走过去,路过浑身被藤条树支缠住的袁华,男人眼中哀求着,嘴巴却被藤条狠狠裹住,只留一双恐惧的眼睛。 桑落今日是穿着浅浅翠色的银边立领薄长衫,齐腰褶裙是远山黛青碧水的宽阔无边,云肩是深绿绣着淡色玉兰,整个人高雅秀丽,清妍诗美般,挽着花苞般的发髻簪两只圆润玉簪,独一流苏而坠,不染俗尘。 一共八人,连带着陈天都被藤条树杈困着,藤条慢慢缩紧,一步步碾磨着他们衣角脸颊,藤条多有小刺粗粝,磨得生疼。 杨家的人刚刚一见动刀子便龟缩不出,听着没什么动静,才稍稍看了两眼外面,不真切的看着几个模糊又庞硕的影子。 “自己交代还是?”桑落悠哉的踱步,松了其中一个人的嘴边藤条,只听那个人哆哆嗦嗦喊着饶命饶命,说着自己可怜的经历,有什么八十岁老母三岁小儿,其他人只能用眼睛去瞧着前方,好在是桑落把他们聚集成一个圆圈,彼此相互看见,寂静无声处,满是未知的恐惧。 李花子欲起身,吴泽轩按住她,眉眼满是嫉恨,沉重着脸色将册子让一半给李花子瞧,李花子刚扫了两眼,便立时狠皱眉梢,将册子拿过去一页页翻起来。 这边的桑落颇为生气叹了一口气,“就这些?”她微微蹙眉间,藤条抖变荆棘,万刺穿身。 那人疼得边叫边求饶,疼得泪流满面,其他人看得万分清楚,那荆棘是如何一步步变大刺入身体,越刺越深,那人是如何哀嚎痛苦的呻吟,而后又拼命哀求着,整个院子静悄悄,便格外刺耳。 不消几个瞬息,便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好好交代。”桑落随手一指,便是袁华的弟弟袁服,袁服跟着袁华从来没吃过瘪,哪见过这阵仗,张口也是要求饶。桑落拧眉不悦,荆条转瞬刺穿了他的膝盖和肩膀,露出累累白骨,阴森可怖,直逼每个人心头。 接二连三倒下了几个,鲜血淋漓着,大片大片流淌汇聚成刺目的红河,在蚂蚁大千世界里,便是尸山血海。那几具已经是没几块好肉了,悄不声息的,不知死活。 撞见 第68章 撞见 人群攘攘,若水流成河,往那一处涌去。脚步匆匆,个个都神色顾盼,耳朵高高竖起,只盼着能脖颈在长几分。 孙虎他们刚到桂花弄口,就听人语嘈杂,一路走过而理顺,是有人见杨家涌进了七八个大汉,是陈家儿子领着去的。 你言我语的,听着那七八个大汉来历,其中袁华袁服两位兄弟是所斥最多,均言二人为恶多端,手狠心辣,奸淫掳掠,横行霸道在清平多年,又在万粮和平昌两处多有人手。 便是县令,也是常接待,多相熟。 “快些,快些。”众人一听李花子和吴泽轩还落单在内,贾多鱼等提着裙奔跑,束着发髻的绸带在风里飘动,远远的像是一道靓丽风景。 跑到人群聚集之处,人人站在外侧,围了好几层,将杨家门前反倒是空了一块。或有面色不安,或有大快人心,或是惊疑不定,如面具多端,揽目迷神。 贾多鱼和周小溪凭借着个头小先挤进去,有人想拦一拦,“里面都是是非,小娃娃可别凑热闹。” “多谢,只是里面有我们的亲友,不可袖手。”说话的是李木子,周小溪和贾多鱼已先一步跑门边,门被锁上了,周小溪拼命踹。 在院外只听着女子在嘤嘤哭泣,言语不大听清的似乎在求饶,其余便是寂静无声了。 “开门,开门。”孙虎声音很大,几乎是能响彻四周,可里面仍然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哭泣缠院,不过是多了两三处男人的喊叫求饶。 这边的在疯狂踹门,那边李望才已经蹲下,吴文鹤扶着孙二娘顺着爬上墙,刚好和踩着陈天手骨的桑落对上眼,孙二娘看着满院血染着,横倒七八,不知该先和桑落打招呼,还是该赶紧下墙角。 就在她一愣神的瞬间,李木子就也踩着孙虎肩爬上来,她还急着问,“里面什么情况?”话音刚落,她就见这血色染院,而后和站在血泊尸山处的桑落对上了眼,李木子不由得紧张攥着拳。 孙二娘看了眼李木子,似乎在询问,似乎在求助,李木子一打眼看到妹妹李花子的动作,立马明白了,“神明大人,我们就在外面候着。” “小溪,孙龙,别踹了。”李木子下了孙虎的肩,就连忙提着裙走到门边拦着,“大人在里面呢,无事。” 说这话时,她的脸色并没有收好,眉间压着阴云一般,忧心忡忡难以掩饰。孙二娘从墙头下来,也跟丢了魂,旁人也似见端倪,纷纷讨论着这群人,这左邻右舍信息一交换,都知晓他们都是来桂花弄买房院,一时间便跑了偏,纷纷比对价格等,人声便如煮沸的茶水在咕噜噜。 吴文鹤低声询问脸色不佳的二人,内里如何,孙二娘不言语的一个劲儿盯着李木子,李木子似乎已缓了神色,不过问什么也只有一句,桑落大人在内处理事务,我们只需静待即可。 吴文鹤听着门内的动静,眼角多了点狐疑忧心,又再三问,“神明大人真在里面?” 李木子点头,对吴文鹤也多了解,压着声劝,“吴泽轩和花子安然,文鹤哥哥不要忧心过甚,大人处理妥当便会把门打开。” 周围有不少人竖着耳朵听,他们皆对这一群手气阔绰的少年多有好奇,隐约听着大人两字,就神色各异。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桑落瞧着面前两人,面色倒是平和,只是李花子多有不忿,吴泽轩也是不悦的抿唇。 杨子兰还在哀求着桑落放过陈天,甚至于挡在他面前,陈天此刻已是半个血人般,面目难辨。 看着杨子兰额头也磕青紫,一双美眸泪盈盈的,哀求又害怕着,即使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还依然倔强的挡在面前。 “求求您了,放过他。” “他这般对你,你怎么还帮着他?”李花子没忍住开口,原本她是不想掺和,实是心中义愤难平,“你多年照顾他母亲,又替他家浆洗耕作,甚至。” 李花子后面的话被吴泽轩按住了手,才能冷静收回,只觉得她可怜,却心中难解。 “陈家对我家有恩,是应当应分。”杨子兰说罢,又跪着扭头求桑落,泣不成声道,“大人,求您放过他,他家中还有缠卧病榻的老母。” 桑落不为所动,用手帕擦了擦她满脸泪痕,温柔道,“无妨,你报你的恩,我杀我的人,不冲突,今日之后你仍可以照顾着那位陈家老母。” “大人,大人。”杨子兰眼见着桑落抬手,连连乞求着,终是忍不住道,“大人,我,我已委身,委身于他,此生便是与他性命相系,求大人放过他。” 桑落扫了眼依旧紧闭的杨家堂屋,又落眼于这个瑟瑟发抖的姑娘,轻笑了声,“你是在威胁我?” “大人,我知您此举是为仁义,求您可怜可怜我,留他一命。”杨子兰跪拜着,“我愿当牛做马。” “他是害了你半生,你还要在这泥泞之间挣扎吗?”李花子咳嗽着快步站起身,原本就虚弱的脸色浮现潮红,一双眼睛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知诸位好意,只是我一介卑微,已失清白,无路可走,只盼着余生不再坎坷。” 杨子兰见李花子犹豫,桑落却神色如常,又恳切道,“陈郎其实并不算坏,袁氏兄弟也曾想强占我,后交于众人亵弄,是陈郎保我,找人替换,这才免于烈狱油烹。” 李花子沉默,多是纠结挣扎,她抬眸看向桑落,有些软了心肠,“大人,这陈天。” “你想保他,可以。”桑落打断她的话,淡淡对着杨子兰道,“那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愿为大人做牛马。” “你今后不孕一子一女,如何?”桑落说着轻柔,可却让杨子兰如遭雷击,她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仰视眼前这容貌无双的女子。 眼前两条路,一路是死,另一路也是。 “我选陈郎。”杨子兰看着身侧奄奄一息的陈天心里头痛楚万分,明明这半生苦涩都拜他所赐,可真到了见他临死时,心中却慌乱万分,只想着他能活。 李花子欲言劝,“能孕育子嗣为大,子兰姑娘莫要糊涂,把一生苦乐压在这般人身上。”吴泽轩快步到她身边,使眼色道,“花子,茶要凉了。” “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桑落点点头,手微微抬起,杨子兰便凭空飞起,周身环绕着莹莹蓝光。 学生进院 第69章 学生进院 巷口街角的人霎时纷乱,如飞鸟投林,乱石激荡,关门落锁众,映着余晖霞光,渐渐隐于暗处。 吴文鹤长身玉立在门处,入眼满目血红,尸横遍地,皆面目难辨,白骨森森亦可窥见。 风卷着吹散院子里的腥气,吹动着桑落的罗裙摇曳,远远的又往吴文鹤的衣袍钻进去,两人彼此对望着,一览无余的把众学生惊骇于门外,桑落眸若清光,冷冷淡淡。 李木子和孙二娘是最先回神的,她们二人只震惊于吴文鹤轻易就把门撬开了,桑落眸色多了点讶色,她明明把门封上了。 桑落一挥手把杨子兰摔回地上,她立时昏迷过去,吴文鹤疾步而迎,挡在杨子兰身前,依旧是惊魂难定,只唤一声,“大人。” 李木子提着裙角往内,孙虎凝神也跟进去,剩下几人驻足在外。孙二娘欲前被李望才拉住袖,周小溪把头埋进无措的贾多鱼怀里,孙龙和孙苗比肩而立在最外侧,更后面是几个胆大的还在巷口张望着他们,被喝退在暗处。 “你有事找我?” “大人为何杀戮?” 两人一道开口,轻缓温和被严厉斥责之声盖过,桑落稍稍愣,虽说吴文鹤总有一堆道理说教,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 “吴泽轩,你带他到一边解释下。”桑落对吴文鹤的愤怒是理解,却难免不悦。 “堂叔,册子。”吴泽轩连忙把册子递给他,吴文鹤拿起册子扫了两眼,眉眼沉沉如寒潭,李木子和孙虎也凑过来,短短几个字就脸色大变。 桑落目光落在最后要处理的那一位,缓步而至他跟前,“在册记录笔墨最多,袁华先生,你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袁华面如死灰,空荡的胳膊鼓着冷风,已经疼了小半个时辰。血一点点流着,仿佛生命也如此消逝,皮肤苍白而周身如坠冰窖,心里也发寒,可每每倒下一个,又把本来混沌的脑子泼水似的清醒,反复煎熬着,一寸寸比凌迟还可怕的杀戮折磨。 “陈天的命我会留下,你的也是。”桑落看着袁华不可思议的抬眸,纠结中有隐隐期待,又嘲弄道,“别太高兴,你是罪孽深重,还不能一死了之。” 袁华想说话,可是早已无法求饶,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恐惧的眼睛留下恐惧的眼泪。 孙虎看着册子火冒三丈,李木子还算平和,只是冷着脸不语。唯有吴文鹤叹息,又作揖而言,“大人,文鹤未知真相而责难,还望大人责罚。” “你这样一天道歉八百回却不改,有什么用?”桑落没好气道,斜睨他一眼,直接把他嘴封起来。吴文鹤一张一合,愣了下,又默默闭上,对桑落这行为毫不意外。 “大人,如今百姓已知此处情形,多有揣测,怕是官兵正在赶来,我们是否要一避?”李花子转移话题,扫了眼周围的尸体,奇异的,半分怯意未生。 “桂花弄如今只进不出。”桑落目光落在仍然紧闭的里屋,“我一开始动手就没打算瞒着,刚刚不过是太血腥,怕吓到人罢了。” “大人是打算将身份昭告天下?”李木子询问,见桑落摇头,又小心探问,“桂花弄二十六户,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上门搬家,银子封口。”桑落还盯着那个屋的方向,“就从这里开始,你们去把那几只乌龟请出壳来。” “大人,这些尸体?”李花子也搭话,“会不会吓到他们?而且他们好像也被吓得不轻。” 李花子顺势把目光转向了门外那一群,周小溪捂着眼睛正让贾多鱼带她走过来,孙苗挽着孙龙害怕的站在门口,扭着脸朝外,孙二娘和李望才站在她们身后,时刻注意着周遭动向。 “多鱼多鱼,我是不是踩到尸体了?” “没有没有。”贾多鱼扶着周小溪,周小溪死死扒着她的腰,“那我怎么感觉脚下软软的?” “那是你鞋底子软。” 桑落看着两个人跟螃蟹似的艰难前行,便大手一挥,只余下陈天和杨子兰,“行了,都进来。” 转瞬之间恢复原样,若不是还躺着两个人,就好像是幻觉般。孙苗硬着头皮才颤腿走进,反倒是平日看上去最怯生生的孙二娘半点异样都无。 “大人。”几个人齐刷刷站在桑落身前,李望才和孙二娘是最从容的,周小溪不敢瞧她,贾多鱼又多了几分扭捏。 “出来出来。”孙虎拽着疯狂抗拒后退的杨子竹,杨家父母想动手抢人又害怕的只能跟着,一家三口也终于齐刷刷露面。 桑落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可杨家三人均抖成筛子,她笑了声稍稍退远人群,把李花子和吴泽轩推了上前,两人领会且堆笑着,面对弱小无助般的杨家人,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孙虎,你把陈天拖过去,我们先和陈家老母谈一谈这买卖房舍之事。”桑落招招手,带走一大票学生,把空间还给了不敢喘气的杨家人。 果然刚踏进隔壁院子,就听着有隐隐哭嚎声,贾多鱼走在桑落身边,不悦吐槽,“当初为了报恩留名声,把杨子兰坑进陈家,这会儿来装什么舐犊情深,呸,恶心。” 桑落好笑看着义愤填膺的贾多鱼,摸摸她的脑袋,“别生气了,要不你这会儿去发挥一下,想怎么骂怎么骂,我撑腰。” “算了,我骂到最后,他们定会把气又撒到杨姑娘身上。”贾多鱼对这事明白的很,“杨姑娘真是可怜,出了虎穴又进狼窝。” 陈天虚弱了一路,虽合眼却没晕过去,此刻与一个小姑娘四目相对,然后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事出乎意料,桑落等人看着突然有了动作的孙二娘,她板着个小脸看着陈天,“我生气,所以打你。” 简单粗暴直接,她又甩了陈天一耳光,李望才他们愣在原地,孙虎也停了脚步。孙二娘稍犹豫的看了桑落一眼,“我是不是。”过分了? “难得你有想教训的人,别害怕,想怎么来怎么来。”桑落一副鼓励小朋友勇敢克服困难的幼教老师模样,孙二娘每打一下,她都拍手鼓励,“我们二娘真棒。” 孙虎也跟着起哄,最后贾多鱼也来了一巴掌。周小溪没动作,眼睛里也多了亮色。 李木子见吴文鹤没跟着进屋,便也留在门口。她没说话,就和吴文鹤一道静静的站着,鸟雀从院子上方飞过,叽叽喳喳的。 小舟畅聊 第70章 小舟畅聊 赵大娃赶到时,整个桂花弄二十六户已经签完买卖合同,在年后二月二就得全部搬离桂花弄。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吴月都惊得合不拢下巴,却见个个迟疑,连一向坦率的贾多鱼等也是支支吾吾,只有李木子给出简短回答,“大人惩戒了几个乡里恶霸,被人瞧见误会,不敢不签。” 贾多鱼抿唇笑得瞧了言李木子,周小溪和孙苗也对李木子刮目相看,什么叫误会,李木子这滤镜也忒厚了,这分明就是活脱脱恶霸阎王。 她们去谈的价格压到原本的三分之一,那些人半点反抗都不敢,因为桑落大人进一屋人家送一份血淋淋的胳膊或腿,差点没把人吓死。 反正今日在场之人都对神明大人有了新的认识,不再是只有亲和温婉的神明大人。 “怪不得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跟避着瘟神似的,都贴着墙撒丫子跑。”赵大娃感叹,“大人威武。” “大人来了?我们没见着啊?”吴月问道,李木子给出回答,“她和两个班长去二里路那荒地查勘,说是要在那里建一座尼姑庵。” 荒野之处靠湖,离桂花弄足有二里,最靠近这边的是赵西西家所在的甜水巷东北角。 初冬已至,草木荒芜着,不足至履。桑落踩着干草,发出暗暗沙沙的声音。湖边的翠绿也唯有她一人,吴文鹤和李望才不言语的跟在她身后。 此刻已是夜幕降临,余晖也早在来这里的路上耗尽,伴着点天光微弱,眼前都不算清晰可见了。 “这湖对岸是?” “听说是官街临近的林深巷。”李望才答,“那一处稍繁华些。” “官街就是那个有官宅府邸和衙门的那个?”桑落问询,得到肯定回答后,变化出一条小舟,挂着两处淡黄灯笼,在夜色里是唯一的光。 “去瞧瞧。”桑落提着裙角踏上摇晃的小舟,而后两人跟着坐进来,狭窄之处他们局促着,在烛火间与桑落对望。 桑落目光落到一言不发的吴文鹤,昏黄的烛光将他的眼眸照亮,看到些眼底的复杂,“你哑巴了?” “是大人不爱听的。”吴文鹤没遮拦,直勾勾望着一桌之隔的桑落,今日下午许多事他都想言说,却无法开口,先是郁闷而后暗生焦忿。 李望才抿着唇脸色不佳,侧脸看向这从来坦率到甚至不会瞧眼色的同窗村友,他欲言而止,觉得屁股上长了些荆棘,有些坐不住。 “你先去船尾坐一会儿,”桑落拿出大氅递给他,对李望才说,“晚上凉,先披着再出去。” “多谢大人。”李望才几乎是立马穿好,拿上桑落递过来的暖手炉,便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说,把你想说的,憋在心里一下午的,都说出来。” “大人今日所为,在旁而言,无异妖魔。诛杀袁氏等人可算为诛邪惩恶,而后威胁恐吓,却无法可辩,无理可争。” “即使日后以神明身份在清平乡内行走,也无人敢信之,大人这是给自己留了一大患。” “是神明,他们会所求更多。与其让他们把我绑上那高贵的枷锁,还不如做个能让他们乖乖做事的妖魔。”桑落变化出一杯清茶,轻轻推了过去,“这事,比起我接下来要干的不值一提。” “大人想要做什么?”吴文鹤只觉得心惊,想着刚刚所言,大胆猜测道,“难不成是去把县令绑了?” “没这个兴趣,我就是去了解一下,县衙日常事务。”桑落懒懒的往后靠,眼神锐利仿佛在探究,直视着他笑,“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怕我走了之后连累你们,我现下就带你们把这问题解决,如何?” “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吴文鹤见桑落笑而不语,拧着眉道,“我确实对大人今日不顾学生后路的做法不满,但我所言也是心中所忧虑,大人剑走偏锋,实不稳妥,即使是谋一清平,也该让民心所向,方能长久。” “不好意思,我对做这乡间野外的土皇帝不感兴趣,也不需要什么民心。”桑落把吴文鹤的话堵回去,而后把皮球踢过去,“不过,我看你兴趣不小。” 吴文鹤被揶了下,沉默了。桑落见他不说话,难得惊奇道,“你真想要?”一双眼睛亮晶晶,瞧着面前这俊朗玉树的男子。 “我若说要,大人会给我吗?”吴文鹤发问,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桑落姣好容颜,她半分惊愕都未有,神色从容道,“清平这位子若是要给,人选也不会是你。” “我知晓你什么意思,你希望我能改变清平,一扫穷风,给他们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桑落对他的秉性也从不疑他,“吴文鹤,我还是那句话,想要的东西要自己争取。” “不过,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桑落坐等他说话,他却摇摇头,她歪着脑袋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我处置专横,手段狠辣,目无法纪,罔顾人命。” 吴文鹤看着桑落好半晌,盯着桑落都有些笑不出来,他才缓声道,“他们罪该万死,大人没有做错。” 桑落愣了下,又笑道,“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以为你会用所谓的理法训斥我。” “理法为公道而生,大人为百姓讨了公道,不该被斥责非议。”吴文鹤面如冠玉,语调平和,字字肺腑。 “那你觉得,侠客惩奸除恶,又如何评定?”桑落提出拷问,眉目流转于他的眼眸里。 “若律法不能给予公道,权势庇护黑恶,侠客人人可为。” 桑落仔仔细细端详他,此刻他如利剑出鞘,在漆黑昏暗的夜色里透着寒光,和平日的清冷端正不同,也不再是温和做派。 “吴文鹤,你想做个为世间秉持公道的侠客吗?” 吴文鹤摇头又平静道,“侠客只能行小公道,我想要还万民公道。” “清平这个污七八糟的地方,会滋生很不甘愤恨嫉恶情绪,影响甚至扭曲大家的心理。我很开心,你成长的很好。” 桑落看着他的目光多是欣慰,引得他老脸微红,私塾先生夸过他文采斐然,同窗好友赞过他进退有度,也有人羡嫉他的皮囊,他都没有什么欣喜。 短短一句话,他的心却在狂跳着,有些飘飘然。 桑落凑近盯着他的脸颊,又落到他的耳朵,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板正冷淡的脸跟那双透红如虾子的耳朵能同时出现,不知该不该说他表情管理得宜。 袒露心声 第71章 袒露心声 月色已至,屋门落锁,三个人竟成了仅有在街角晃荡的影子,斜斜长长的。唯有两三盏灯笼摇动在风中。 “还真是不巧,县令前些日子回万粮薛府了,你知道那是哪里,我忘了,一个村姑哪知道。”桑落走在路上,学着那阴阳怪气的县衙小厮的回话,又撇撇嘴道,“没礼貌的家伙。” “大人,万粮离这里不算远,若是着急,今夜快马,天亮也是能到。”吴文鹤被李望才扯了把袖子,又难得的被瞪了眼,他似乎对这事非常不赞同。 桑落没看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不小心踩上一脚水坑,黏糊糊湿答答的瞬间引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满的咦了声,“什么破路,什么味道。” 桑落弯下腰看了看,嫌弃的立马一手拉住身边的李望才胳膊,一手准备脱鞋袜,却被吴文鹤拦住手。 “大人,这水脏污,还是我来。”他缓蹲下身,一手握住她的小腿,眼神专注平和,动作轻缓。 桑落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也只说了句,“麻烦了。”她看了眼自己拉住的李望才,眼神询问着,李望才不解,桑落用眼神示意正低头脱自己鞋子的男人,就差把吴文鹤是不是有病写脸上了?可惜李望才还是一脸茫然。 修长的手指做任何事都那般漂亮,脱袜时不经意触碰到了肌肤,吴文鹤抬眸望了眼桑落,她并未有任何异样,还在和李望才对视着,一双含情眸勾着媚色望向青松一般站着的男子。 “大人,袜子还要吗?” “啊,不,不要了。我自己来。”桑落拉着李望才,单脚独立着随手变换出一只鞋和袜子,这次干脆自己变化出一把椅子坐着,她自己给自己穿着,李望才和吴文鹤撇开眼立着。 “算了,这夜里路也不行,我们先回学校。”说着,眼前便是一亮,到了校园。此刻正是闲暇午后,李文和吴翠几人似有争论,远远的就能听着,不打真切。 桑落因为系统能量,却能听得清楚,她笑容里多了点意味深长,又随即走到一边的长椅坐下,“你们随意,我累了歇会儿。” “是,学生告退。”李望才恭敬作揖,吴文鹤却驻足,李望才在两人之间扫视,又收回眼神往李文他们那处去了。 学校里很少有风,最多是微风,阵阵拂面,温柔似水。 “大人,是真的打算把官衙收为己用吗?” “嗯。”桑落合眼,一手撑着脑袋懒懒的靠在长椅上。 “那大人打算如何与百姓言说?”吴文鹤恭敬的站在一侧,等待着桑落的回复。 “他们不会在乎这些事。” “百姓会在乎,一个好官便能让他们多喘口气,多吃一口米,衣裳多长一寸。” “停。”桑落睁开眼,对这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叨叨叨的少年实在是没法子,“那这件事你去办,ok?你去跟他们说,我是神明,行了。” “那大人之后就如何对百姓?” “打住,我亲爱的吴班长,您呢,有什么建议或意见,关于清平的治理方针,你写下来,我有空会看的。” 桑落知道他不达目的大概是不会罢休的,只能妥协,“没其他事,你就让我歇歇。” 吴文鹤驻足原地,打量着桑落没好气道模样,心中稍有忐忑,欲言又止,“是,学生告退。” 桑落看着吴文鹤端正走路的背影,长吁一口气,“还真是个磨人精,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子受得了。” 吴文鹤忽的想起什么,一转头发现桑落已不再原地,他低头有些懊恼,“大约是真的烦我。” 他欲踱步,又看到李望才面色沉沉而来,“神明大人呢?” “应该是回去休息了。”吴文鹤察觉他的难色,“何事让李兄难做?” “吴小毛把周大福、吴东、阿保都打伤了,还捅了吴泽轩一刀。” “为何?”吴文鹤当即神色凝重。 李望才顾盼左右后才言,“说是前几日回校后,孙苗和小溪便总做噩梦,半夜常惊醒哭泣。吴泽轩又说了梦话,学生之间只知道神明大人惩戒了恶人,加上他们的言语行径,便都有些猜测后怕。” “对大人也有了诸多猜测,不知是谁透露给其他人,说是大人虐杀了那几人,身上白骨裸露又没两块好皮。”李望才说着又想起所见景象,对他们在学校里的人而言是过了多日,对他不过是半个时辰前刚发生的。 “好像是李文先开口,说大人此次惩戒过重,连着周大福也附和了,说大人不是平日看上去那边温和,之前还把他们丢进山林历练,实则是骨子里有狠戾的。” “后是几个学生附和,对神明大人的责罚有些不认同,许多话是在宿舍休息处说的,当即便和吴泽瑞他们引起了不小争辩,大约是阿保那句,算不算佛口蛇心,惹怒了小毛。” “几人争斗中,小毛把袖子里的刀掏出来,吴泽轩阻止他而被伤,现下去了医院,倒是伤不重。” “有些同学认为此次斗殴伤人该禀告大人,但有些不肯,怕那些话伤了大人的心。但吴小毛用刀伤人是事实,平日里也是与人多有交恶,同学中亦有惶恐不安。” “为这事已经吵了半日。”李望才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件事怕是瞒不过大人。” “李兄觉得大人是否手段狠辣,很是不该?”吴文鹤绕开这个问题,反问李望才,第一次眼神里带着审视。 “怎么这般说,神明大人也是为民除害,我等都是敬仰她。”李望才笑了声,左手微微握着拳,指尖摩挲着,看了吴文鹤一眼,又稍垂眸避开他那双清冷凌厉的眼,“不过,文鹤兄,我们也别对神明大人太依赖,她终归是要走的。” “所以,你才不愿她去找县令。” “并非不愿,而是此举无用。”李望才仰着头怅然,“新叶换旧叶,树也得有根才行,我们不过是一处浮萍,得了点风劲儿才飞上天,等风过去,说不定又到了哪片泥潭。” “你是怕神明大人走后,我们无法守住清平的府衙?”吴文鹤多了点沉思,又抬眸于李望才那双灰沉的眼睛对上,“李兄,今日我们一无所有,若不敢搏一程,以后做了个有官有家室之人,还能比今日更勇吗?” 李望才被此话戳了下,眨巴着眼思考,后又苦笑,“你知道的,我一向是软弱,是最不愿冒险之人。” “李兄是重情义之人,不愿连累亲友。”吴文鹤作揖而言,“是我对不住李兄和同学,因我一人之私,怕是要累及诸位。” 李望才作揖,“文鹤不必如此,我等均受神明大人恩泽,日后若有罪责,也当一道担着。” “文鹤,这世间总有舍身忘己之人,才能换一时清明,此前仆后继者众,才能天下久安。只是我做不到如此,但文鹤有此志,吾心喜,日后若有所求,必助之。”李望才再作揖。 李文跪地 第72章 李文跪地 “你俩搁这儿拜堂吗?”桑落一进门,就看到李望才和吴文鹤在对拜,两人均长身玉立,还有点子般配。 “大人。”李望才莫名有点心虚,吴文鹤却无奈道,“大人,我与李兄只是畅聊。” “okok,快看小猫咪。”桑落怀里多了个巴掌大的小猫,“多可爱,小爪爪。”桑落捏了捏小猫的肉垫,它懵懵的,一双眼睛看着桑落。 “走咯,小猫咪。”桑落挥舞着它的小爪子,“跟叔叔们说再见,拜拜。”桑落抱着小猫咪开心的往宿舍楼走去,脚步轻快着,可是目送着她离去的两个人眼神均不大见喜色。 “大人估摸着就要知晓,会不会震怒?”李望才忧心忡忡,看着她离树下争辩的少年们越近,便有种揭榜之日的难熬。 “不会。”吴文鹤笃定回答,又快步跟上去,只留一句话,“不过这事得尽快解决才是。”拖久了,就容易多生事端。 桑落明明是缓步,却片刻到了李文他们身边,着实把他们一惊,尤其是赵二丫惊得打翻了一桶爆米花,哗啦啦的散落到了桑落脚边,赵二丫却没有心情哭,怯怯的盯着眼前女子。 “怎么了,小二丫?”桑落一手抱着小猫咪,一手摸了摸赵二丫的小脑袋,比来时那头干燥发黄的脑袋舒服多了。 “没事,就是爆米花撒了。”赵二丫想起孙苗说的话,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 桑落挥了手,重新变化出一桶爆米花递给赵二丫,赵二丫心惊胆战的接过,“谢神明大人。” “大家好像都不太高兴?”桑落扫过他们的脸色,看透他们的害怕紧张犹豫,却假意不知,静静的等待着。 这件事让他们心里真切的感受到强大,也真切感受到恐惧,自然也会有许多其他的想法。 有些人天生仰慕强大,有些人天生畏惧强大,更多的是在两者之间摇摆,就好像是一个天平,随时随地在加注砝码。 “大人。”李文想说什么,被吴翠打断道,“神明大人,听他们说日后每个学生都能得一间铺子做生意?” “嗯,上次放学归家前不是说过吗?”桑落点点头,吴翠也跟着尴尬的摸摸头,“对啊,我忘了。” “那大人,桂花弄那里的住宅,是用来做什么?贵人府邸吗?”周小溪问出自己想问的,其他几个人脸色有点凝重,深怕她说些什么。 “就平常住处,整个清平哪有什么贵人。”桑落这话属实,故意把话茬子往他们想要的地方带,“而且匪患贼寇倒是颇多。” “嗯。”周小溪只能尴尬的垂眸看看脚边,好在此刻吴文鹤走了过来,大家对他眼神投放了期待,谁知这一下就是惊天大雷。 “大人,前日学校发生了恶性事件。” “我知道。”桑落打断吴文鹤的话,“他们一斗殴,我就收到了消息,来龙去脉也都清楚。” 吴翠惊得不敢多喘一口气,快步跪下道,“大家都是无心之言,还望大人宽恕。”吴兰和李文也紧跟着一跪,赵二丫愣在原地抱着爆米花桶,刚想跪下被桑落拉住,“我并不生气。” “你们先起来。”桑落说罢,吴翠和吴兰怀着忐忑才慢慢起身,唯有李文还跪着,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双手攥着拳头,“大人,此事是我开的头,我愿领责罚。” “大人。”其余几个人惊呼,吴文鹤想要拉住,但桑落却快一步的跪在李文面前,她拂开吴文鹤的胳膊道,“无妨,我只是想跪而论道。” 李文望着跪坐的桑落愕然不安,桑落却拍拍他的肩,“放轻松,这件事上你没有一点错处。” “不,是我,神明大人是为民除害,我却责难大人,我狼心狗肺。”李文此刻因着神明大人的动作言语而愧疚至极,只觉得无颜面对,红了眼眶。 “你那个不叫责难,叫言论自由。你有自己的看法,并不因为受益于此事,就漠视了其中存在的隐患。”桑落跪坐在他面前,轻声细语道,“李文,不是所有人在自己得益时还能对事实本真有所反思,也不是所有人能在强权之下还能对盖棺定论有所质疑。” “你在这一点上比许多人都清醒,这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也是很难得的一种品质。”桑落将一方手帕递过去,对面的李文已经因为短短几句而潸然泪下。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这件事做错了,也希望你能告诉这次敢于表达的其他人,不必去害怕,也不必去沉默。” “任何有理有据或有情有感的言论和积极争取的行为都是在为这个世界缔造可能性。”桑落见他似有迷惑,又解释道,“就像是律法,大瀛从前有一条律法是民告官,先领三十板,后改为十板。便是在几年前由两位翰林院院老和一群讼师带着不下数百个百姓在皇城县衙跪地抗争所得。” “强权之下的争取和得益者的跪求,才让以后多了许多百姓能为自己争辩的机会。”桑落对视着热泪盈眶的李文,露出温柔笑容,“你自小比他人体弱,便有些方面会比其他人经历更多,考虑的方面也会有所不同。” “所以李文,正是因为你弱小,你才能看到弱小者的世界,想到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以后强大了便可以为同你曾经一样的弱小者谋一片天光。” “大人。”李文听完后,立即匍匐跪拜,甚至有些泣不成声,只能哽咽的道,“大人,谢大人。” 桑落跪坐在地,姿态轻松,表情柔和的看着心情激荡不能自己的眼前男子趴在地上,双肩剧烈的颤抖着,“李文,我很欣慰有你这般敢于质疑和发声的学生,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吴翠他们均跪在桑落身后,也都匍匐而拜,心中对桑落又多了些敬畏,李望才远远的观望着,听不清话而有些担忧。见桑落一跪,更为惊骇,马不停蹄的去找其他人。 待其他人来时,桑落已然消失不见,李花子询问道,“文堂哥,发生何事?神明大人呢?是知晓前日那事生气走了吗?” 李文摇了摇头,鼻子微酸红着,眼眶也肿了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脸。 “神明大人罚你了?不会,神明大人都不怎么说重话。”贾多鱼反应比较剧烈,皱着眉道,“不过你们确实那话惹人伤心,神明大人生气也是应该的。” “神明大人并未生气,只是小猫饿了,她带着先回宿舍找吃食。”吴文鹤解释道,又把刚刚桑落那番话挑了重点复述,引得周大福和李阿保等人愧疚不语。 动了建城的心思 第73章 动了建城的心思 桑落坐起身,擦了擦满头的汗,心脏还在扑通乱跳,毫无规律的剧烈,她无奈轻笑的扶额,“果然人不能做坏事。” 半夜惊醒,桑落便无法入睡。她干脆裹了个毛毯起身,从宿舍楼晃悠到外面,站在中央广场的树下,仰着头看群星璀璨,却幽幽叹了口气。 听着身后脚步声近,扭脸看到四个学生,“你们这半夜,是去?” “神明大人。”吴月等作揖,又不好意思道,“肚子饿了,约着去对面湖边吃烧烤。” “嗯,那去。”桑落继续盯着星空,却没听到脚步声,一扭头几个人还在原地。她眨巴着眼睛,不解问,“怎么不走?” 吴月算是四个人里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道,“大人不如一起?”她盯着眼前的桑落,和平日里的精致不同,此刻长发落在盈盈一腰,整个人像是慵懒小猫咪。 桑落扫过赵大丫那半忐忑的脸色,又落在周小环和周小乔一副慌乱又怯的眼神上,她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好啊。” 五个人顺着小桥走到对岸,一路上没人说话,个个如鲠在喉一般,除了桑落,她悠哉悠哉的,看着对面的篝火处,已经有人在等。 “神明大人。”吴春和李明珠两人慌乱起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串串给丢开,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桑落突然有些后悔,怕是要破坏她们这一晚的好心情。 “坐。”桑落尽力微笑着,表现出随和,不过好像不太管用,周围没人说话,简直是误入社恐圈。 “你们有想好铺面做什么生意吗?”桑落这话问得颇有教导主任那味,一时间紧张氛围晕开,一圈圈的,连着暂时没有分到铺面的学徒班两人也紧张起来。 “还没有想好,清平人少皆穷苦,做什么好像都没有出路。”这话还是吴月答的,眼睛盯着火堆瞧,不敢抬眸。 “那你们认为,穷苦的原因有哪些?” 突如其来的小测试吓得吴春她们大气不敢喘,“其一是流匪贼寇众多,各乡里恶霸也多。其二是铺面生意不够多,来往客商也就少了。其三是田地收成少,外头卖的东西太贵。”这话还是吴月答,不算磕巴,但声音到最后也都打着颤。 桑落一手拿着羊肉串一手刷油,姿态娴熟而优雅,“你们其他人觉得呢?” “官衙,如同虚设。”赵大丫简略答几个字,似乎觉得少,又添了几个字,“赋税重。” “那如果是你们做官,现在这个情况,在我的支持下,你们会怎么做?” 此话引得吴月和赵大丫皆缄默,周小环见无人发声,怯怯道,“减赋税,然后把坏人都抓起来,然后。”她一时有点想不到其他的,又泄气的闭了嘴。 “我也这么觉得,流氓匪患是清平一直穷困的直接原因,根本原因是官府的治理体系和执行,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资本入驻,倒还算好改变一些。”桑落看着羊肉串已经开始滴油,便把它离火远一些。周小环被肯定了下,心里有些激动。 “像万粮和平昌,都是有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动一动关节,便会引得各方势力试压,如同死水难活。” “虽说清平确实是贫瘠困乏,但在两个富庶之城临近处,只要用心运营还是能很快盘活。”桑落说这话时双眸亮晶晶的,狠狠地咬了口羊肉串,对这个即将打造的古代城市充满了想法,这可比管一家公司有趣多了。 吴月仔细听着,又继续道,“大人,我们必定将清平的生意做好,将大家都从苦果里拉出来。” “你们除了做生意的想法,不妨也可试试其他的,不拘泥一处,多尝试。”桑落徐徐的抛出诱饵,吴月果然上钩,她思忖又答,“大人是说田地耕作?亦或是在贵人府邸做事?” “人从一出生到死亡都时刻有需求,大致分衣食住行,从职业上又大分士农工商。既然有选择,不如试着往高处走。” “大人说的是,做个私塾先生?”吴月不好确定桑落的意思,心里想法反复,又觉得桑落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个想法,她不敢宣之于口。 “大人是想我们做官?”赵大丫直白的问,她一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桑落,她性子不太热闹,遇事也多是波澜不惊,此刻难得讶然的从桑落眼神里企图找到答案。 “只是提供一种选择,毕竟如果要让大家能正常做生意,逃不开清平县衙。”桑落看了看烤鱼,已经是金黄色,熟练的撒上些孜然,又嗅了嗅,很是满意的露出笑容。 “可是我们是女子,如何能当官?”周小环说这话时属实有些激动,意识到大家都看向自己,立即闭了嘴垂眸,若小鸟状。 “又不是瞎子聋子什么的,为何不能?” 也许是桑落说得轻描淡写又透着认真的迷茫,有一瞬间竟拷问到她们心尖似的,几个姑娘都沉默着,唯有李明珠起身答道,“大人许是不知晓,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当官,也少听闻有女子做生意。” “那就在你们这里开个先例,不就有了。”桑落吹了吹烤鱼,轻轻咬了口,含糊不清道,“人生不就是多多尝试,才知晓哪条路是自己想要的。” “女子当官,百姓是不会认同。”吴月细细解释道,“当官须得科举选拔或各城城主任命,这一关也是过不了的。” “科举选拔我了解一二,从现在开始考到入朝为官起码需要七年,这条路走不通。城主只能任命本城内的职位,清平的管辖在万粮,属地却是平昌,此事要寻求两方也麻烦的很。至于百姓,倒也好说,强权之下没什么能蹦哒的蚂蚱。” 吴月听着心里百感交集,周小乔却是松了口气,为官这等重要之事自当是让男子来做才对。 “不过,我们如果直接成立一个清平城不就行了,也就不用管这些琐事。”桑落话头一转,把几个姑娘给惊得眼睛都圆了许多。 “我们,成立,一个城?”吴春舌头打结一般,只觉得天方夜谭,而后又好像是豁然开朗。 “对啊,我查过,最小的城池也和清平一般大。”桑落说着在空中飘起一个大瀛城池图,指着清平所在,画上一个圈,“大概我们管辖这么大,也算一个城。” “大大大人,清平会被两城攻打的,皇帝和官府也会知道的。”周小环提醒着,有种欲哭无泪上了贼船的感觉。 “那确实要想一想。”桑落托腮,“不过,像清平这个县令,他是走的什么门路?他的这种管理方式,就跟山寨土匪没什么区别,怎么还能稳坐着。” “是万粮薛家的,其中一个嫡系的子孙,说是这一脉只剩下了他为独子。”李明珠曾经探听过,这也是多亏了薛家来纳妾的人说了许多。 桑落眯了眯眼,“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平昌城对这块地征收赋税,管辖的人却是从万粮派来的,明明算是土地肥沃,却也没有良田万顷,在两个富庶之城的必经之处,他们两城间的官道却故意修远了数倍,以此绕过清平这块地。” 大家面面相觑,却没人说出个所以然,只有周小环泄气一般,“大概是,风水不好。” 黑吃黑 第74章 黑吃黑 开业没过日便来了个满脸喜气的掌柜领着个华服男子往里走。 “薛掌柜,又来买花?”赵金氏微微一笑,也不热络。说实话,天天生意不愁,赚钱不多,她也热络不起来。现在多是自助式服务,大家自发挑花给钱走人。她就像个摄像头,只需要看着是都给钱没。 “不,今天给你介绍个大生意。”薛掌柜得意洋洋的介绍华服男子,“这位是万粮城的薛三掌柜,是我表弟,他家人多,特别喜欢你家的花。” “谢谢。”赵金氏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薛掌柜话有点说不出来,咽了咽口水,“我们有笔生意想和你聊,要不院子里说。” “还是在这儿,我一个女子和两个男子独处,不太合适。”赵金氏指了指花架旁边的桌椅,“你们坐,我去倒个茶。”花店里有两三个女子在挑花,听了这话,自发没走。这么有良心的卖家还是女掌柜,处于对同类的爱护之心和八卦好奇,她们甚至靠的更近些,还时不时盯两眼。 赵金氏端着茶壶来,慢悠悠的倒茶。华服男子看了眼她的手,给老板使了个眼神。 掌柜立刻说,“其实,今天我是来给您和我表弟拉线,他愿意出两文十支花的价格和你买花,他派人直接到你村子里收,有多少咱们收多少。” 见赵金氏不说话,以为在犹豫,加把火的道,“你看,这样你铺子还可以不用租金,每天运来运去也免了,还能多赚一倍。” 赵金氏笑了笑,忽然目光犀利起来,“薛掌柜,我不计较不代表我傻,你以为你每天买走我的花去万粮城卖,我不知道吗?” 店内一片寂静,只听赵金氏继续说,“我这里多是奇花异草,连贵人都少有见过,你们应该赚了不少钱。” “薛掌柜,贪心不足蛇吞象。”赵金氏站起身,“我这花店本就是为给清平县不常戴首饰的女儿家用的,也没打算靠卖花挣着钱。” “花我只卖给爱美之人,不卖给牟利商人。请回。”两个人黑着脸离开,这句话也随之口口相传。张吴氏也不由赞叹,这等气度还是那个张大嫂子吗? “嫂子,既然你知道他们卖给了万粮城,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午后的时光惬意,店内也冷清了,张吴氏提出疑问。 “是大丫说的,她说清平县穷,没有达官贵人也没有富裕人家愿意来,靠我们自己要很久才能富起来。”赵金氏打了个比喻,“你看你家灯笼只有过年才多有人要,因为大家都穷,也人少。我们得把有钱的人吸引过来花钱,甚至在这里买座宅子。” “所以这和卖花有什么关系?” “奇花异草什么稀罕物件是达官显贵最喜欢的,但是我们和富贵人家没有见面的机会,可薛掌柜他们有。” “所以你由着他们把花卖到万粮城,让那些富贵人家知道我们这里卖花。” “那些人应该不知道,只知道薛掌柜卖花。但薛掌柜开始缺货,他们就会打听了。而且这等赚钱的生意怎么会没有其他人盯着。” 而且要是知道掌柜把一文钱的花卖出天价,估计要把他抽筋扒皮,这些个大户人家可不会轻易放过。赵金氏越发觉得大丫的心思厉害,以前怎么就没发掘呢。 张吴氏抱着一束花回家的时候,还对刚刚赵金氏的花念念不忘,心里越发佩服了。一进门,眼尖的张家大媳妇就酸道,“这到底是有了金银,连花也买得起了。” 看着婆婆似乎也有点不满意,张吴氏连忙解释道,“不是,是花店掌柜送我的,就上次说的那个,她和我家一个村的。” 张家大媳妇儿更酸了,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抽走她手上一束花,“一个村就送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还不如上次那两个呢。” “那你还给我。”张吴氏也生气,两个人东拉西扯,花瓣落了一地。婆婆丢下晾干的衣服皱眉,“好了,不就是花。” “二媳妇,以后别去了。那什么女掌柜,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婆婆嘴里嘟嘟囔囔,“抛头露面的,骚狐狸。” “是啊,我听说,不少男人都每天去看她。” “那是去买花,嫂子虽然嘴巴厉害,但是是好人。”张吴氏辩解。 “谁是你嫂子,你嫂子在这,和那个天天勾引人的女老板扯关系,你也是想去外头会野男人。” “说什么呢。”张吴氏又气又无从辩解,“我每日安分守己,你莫要污我。” 张孝生带着灯笼摊子回来,看着满地花瓣,“不是买花,怎么扔地上?” “你给她买花做什么,费钱。”婆婆不赞同的说教,“好在没花钱。” “是啊,和女掌柜关系好着呢。”张家大媳妇儿说话阴阳怪气。 张吴氏气呼呼的横了她一眼,朝着张孝生道,“是我们村赵大嫂子开的店,花没要钱,还给你谈了个生意。” “生意,怎么没听你说?”婆婆眼睛亮了一下。 “一回来大嫂就挤兑我,说我要勾搭野男人,我哪有机会说。”寻着机会张吴氏也及时反击,“要一百二十个灯笼。这是钱。”张吴氏从袖子里掏出三两碎银。 “是上次那个小毛的女先生定的,正好在花店里,说岁旦之前来咱家取。” 一百二十个灯笼几乎是一年的总和,也是他接过最大的单子。张孝生抱着张吴氏激动的亲了一口,“小微,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张吴氏害羞,“娘在呢。” 婆婆也乐开花,“小微旺夫,还真没说错。”张家大媳妇只能暗自咬牙,怎么这等好事落不到自己身上。 “今天花没了,我能明天去买吗?”张吴氏暗戳戳的上眼药。 “买,多少都行。”憨憨丈夫还搞不清女人的战争,一心只想赚钱。 日落西山,花店终于关了。 赵二丫和赵大丫也带着东西从学校回来了,还有鼻青脸肿的赵大娃。 “这是怎么了?” “他轻薄孙苗,被孙二龙他们揍了一顿。”赵二丫坐到桌上,准备吃饭。 “再说一遍,那是意外,我不小心绊倒了才亲上去的。”赵大娃捂着脸,一脸委屈的看着赵金氏。 “活该。”赵金氏不客气,赵小子也跟着重复,感觉很好玩。 “今天,薛掌柜来过,提出要到村子里收花,还说两文钱。” “他倒是会找时机,看着我们都不在。”赵大娃愤愤不平,“自己赚那么多,黑心。” 赵金氏看了眼傻儿子,心里默默想,黑心的是坐在你身边的两个,这傻子以后怎么办,要被他的姐妹卖了都不知道。 “娘,我们过会儿要搬点东西进来,您守着点门。” 赵金氏看着一筐一筐的东西,第一次觉得一点儿这个词实在太不妥了。 休妻与和离 第75章 休妻与和离 过了三四日,张吴氏再去的时候发现花店旁边一家铺子在修整,还发现了自家爹爹吴老狗的身影。她疑惑又惊喜的走近,“爹,你怎么在这儿?” “我帮着照看铺子修整,本来想稳妥后再带着你娘去探望亲家。”吴老狗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挎着个菜篮子,“买肉?这条街可不卖肉糜。” “我来买花。”张吴氏看着帮忙搬着木架的人,“爹,这里也卖花吗?” “不是,卖什么木雕。就是木头雕琢的小东西。”吴老狗也不太了解,只是听说过一嘴。“后天开业就知道了,你娘到时候也来。我们以后住这儿。和金兰相互照应。” “嗯。”张吴氏有些激动,这以后走动着也方便。 她心里的算珠子滚了两圈,压低声音问道,“那这是咱吴家的铺子吗?” “是,是翠丫头的铺子。”吴老狗没隐瞒,说起这不由得得意,又些许头疼,心里念着这是文理的铺子就好了。 “翠丫头的铺子!”张吴氏惊得倒吸一口气,又按耐下激动的心绪道,“爹,真是发迹了?” “算是。”吴老狗心里有杆秤,对这事含糊不清道,“也只是多了点运气遇上贵人,不过这贵人马上又要走了,也就多了这铺子的好处,不过我们也是出了不少力,才得贵人青眼。” 这话来回说了下,吴薇心里便明白几分,这是怕自家占便宜,虽说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但她嘴角的笑意也是僵了些。 她走到隔壁花店,这才发现花店有些变了模样,中间放着八件精致手帕绣品,多是茶花等图案,层次分明,颜色渐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因为平日里的线颜色多是单一,还从未分的如此细致。旁边放着一筐子的手帕,她拿起一个看,针脚也不错。但最值得一提的是帕子用的上好布料,这么一看,刺绣有点糟蹋了布料。 她今日来得早,是前几位。 “帕子、汗巾一文钱。”吴小毛在看着店,面无表情。 “那我要两块汗巾。”张吴氏挑了两块藏蓝色,摸了摸料子,再拿一条。 “自己扔。”吴小毛踢了踢竹筐,里面是最近的收入,已经有点踹不动了。 今天的收入并没有因为吴小毛死沉沉的脸而有所变化。 至于桑落去哪儿了,她此刻悠哉哉的坐在赵大家屋内,赵大、赵吴氏等等赵家人都来了,还有金家赵金氏的父母及兄弟。赵金氏原名金兰,兄为金竹,弟弟是金松,听着名字就是读过书的。 吴文鹤挡住金松窥探桑落的眼神,目光微冷的盯着金松,这才让他收了赤裸裸的邪淫目光。 “这是咱们两家的家事,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是父母没教你们待人接物之道吗?”金竹一开口就是文邹邹的训斥,赵氏的人都吓出汗来。 “不碍事,不碍事。”赵吴氏连忙打断,畏惧的看了眼桑落,瞧着她没生气才缓声道,“就让他们听着。”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到底是没读过书。”金松嗤之以鼻,赵大娃回怼,“你家读书好几辈子,也没出个举人。” “不屑与之费唇舌。”金竹挥了挥袖子,“今日只谈你母亲之事。” “既然要和离,这嫁妆我们得要回来。”金兰父亲道,“当初可给了一个素银耳坠。” “而且为了你家养儿育女,这银钱可少不了。”金松补充道。 “这你也忒黑心,我家还出了聘礼,加在一块也足有三两。”赵吴氏拍着桌子,这几日是看出来这赵金氏是铁了心要跑,又碍着神明不敢抓回这个放着好日子不过的疯女人。赵吴氏这才做主想借此捞点儿,毕竟和离和被休还是有说法的。 没想到金家到打一把,居然问他们要钱。 “这可是她要和离,搁我们这说法,她是要被休弃。”赵吴氏想撒泼,被桑落看了一眼忍住,“你们金家难道想要个休弃的女儿?以后再也嫁不出去。” “这我们自有办法给她重新嫁个,你们给钱就是。” “呸,什么读书人,不过是披着皮的狼。”赵二愤愤不平。 “哼,就说给不给。” “我给你个屁眼门”赵吴氏骂起人来极有天赋,最粗俗的话足足几百句不重复。赵大丫和赵二丫默契的把赵小子的两只耳朵捂起来。 桑落无聊的扣了扣耳朵,对赵吴氏的战斗力还是蛮佩服的,不过真的好无聊。 “那你就休了,我们也出个状子表明再无金家金兰。”金兰父亲被骂的脸色铁青,一甩他文人的大宽袖子,“金家容不得被休弃的女人。” “是啊,那就让你们这几个孩子多个被休弃的母亲,以后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被人唾弃。”金松阴阳怪气道,“反正与我们无关。” “呸,你个烂大腿的蒜,还想让我孙子受你家这没福气的祸害,没门。”赵吴氏叉着腰昂头,“我家祖上可是有大公德,才让如今这几个小的入了神明的眼。以后是要侍奉神明的。” “这怕是傻了,还侍奉神。”金松嘲笑道,眼见着赵吴氏又不服气的要抖落什么,赵三赶紧拉着母亲到一旁,嘴里嘀咕着大声,“怎么又犯病了,一天天求神拜佛都入迷了。” 这才堪堪揭过,差点掉马甲的桑落托腮,“各位,这搅和半天,既然谈不妥,干脆就休弃了。” “这有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 “自然。”桑落翘起二郎腿,理直气壮道,“她欠了我家五两银子,还不了,是要卖身抵债的。”赵家人一愣,但也都不敢反驳,这对金家来说就是心虚。 “好啊,原来今天不仅是想从我金家捞钱,还是想坑害我们。”金松生的稍魁梧,威严起来也有吓人的气势。 “卖身抵债,我们金家就当没这个女儿。”金兰父亲当机立断,一直没说话的母亲此刻呜咽一声,含泪望着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金兰。 “哭啼什么,看看你生的这丢人现眼的女儿,这是要毁了我金家清白门楣。”金兰父亲原本因着没要到钱还赔了人而十分恼火,指着金兰母亲道,一副几乎气急的模样,还扇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平静的金兰打破了,她恶狠狠的揪着父亲,一遍遍质问,“你凭什么打她,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凭什么!” “疯了你!”金父一把推倒金兰,金兰被摔在地上依旧怒瞪着这个亲生父亲,嘴里恨着说,“狠心无情,你也配读书!” “我打死你个逆女。”赵大丫握着金父的手腕,硬是不让他动弹,眼神淡淡的透着股子狠劲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金辉,你还不配动她。”赵大丫直呼其名,金父怒道,“毫无礼节,粗俗可鄙。” “也用不着你管。”赵大丫松开他的手,赵大娃立刻挡在她前面,赵大丫难得微微挑眉,对着这位外祖父道,“你要打我娘可以,就得先替我娘还钱。” “做梦,我现在就写下断绝书,按了指印,就与我金家再无瓜葛。”金父果决,甚至是怒火上头,几乎是龙飞凤舞着写完两份,按上了指纹。金兰也冷着脸按上,一气呵成。 “终于结束了。”赵大娃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松弛的露出笑容,然后开始脱衣服,是的,脱去外面披着的旧衣服,露出学校的衣服来。“三叔,你这衣裳可得好好洗一洗,都腌入味了。” 金家目瞪口呆,尤其是金松,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们。” 当场表演了脱衣秀的赵大娃意识到其他人还没动静,有点尴尬的看着,打算穿起来掩耳盗铃,桑落轻笑了声,“行了,都脱了,反正东西到手了。” 金家看了大变样的一群人,尤其是金父立刻明白了什么,几乎气的手抖,指着一身华美曲裾的金兰,“不孝女。” “我可跟你没什么关系。”她妥帖的把断绝书收好,金松本意想抢,被吴文鹤一脚踹开。桑落惊奇,“变暴力了啊。” “本能。”吴文鹤面色坦然,眸子寒意不化。 “来,我们进行下一个,赵大按指印。”桑落微微一笑,掏出已经准备好的和离书。赵家脸色都不太好,又不敢发作,毕竟都盼着能指望神明过上好日子呢。金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赵家乖顺的签字,对桑落有了明显的翻天覆地的印象。 “走,给你过生辰去。”桑落拍拍有点失魂落魄的金兰,金兰诧异又瞬间眼热,除了母亲,还没有人在乎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这件事她早已知晓。毕竟,他们把退亲之日定在了今天,怕是存心要恶心她,更别说庆祝。 “是啊,我们给娘还准备了生辰礼物,还有外祖母的。”几个孩子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乖顺的从各自的袖子里掏出来,塞给金母。“因为母亲,您辛苦了。” 金兰也愧疚的落泪,她这么一闹腾,母亲怕是要回去受苦。金家人脸色各异,看着眼前的温情脉脉,有种吃了苍蝇的难受。 桑落走过来,握住金母粗粝的手,声音稍温和道,“要是以后想金兰了,就来县城那家花店,你女儿在花店里给你留了一间屋子。”她说笑着,将一直遮盖在袖子里的翡翠镯子直接带在金母手上,动作避开了金家几个男人。 碰壁和烟花 第76章 碰壁和烟花 “这,早知道不该断绝的。”金松往村外走去的时候还抱怨着,不过很快就挤到母亲身边,“这镯子应该值不少银子,我看着水头不错。” “嗯,也不算没有收获。”金父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母亲凉凉道,“怎么,还想着那不孝女,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开店,能赚什么钱。据说都是一文卖,养不活你的。还平白毁了好名声。” “我看那个什么小姑娘倒是不错,模样水灵,出手也阔绰。”金松还对桑落念念不忘。 “就你,人家能看上?”金竹算是看出来了,那姑娘出身不凡。“她可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你少起心思。” “女人嘛,哄一哄骗一骗,还不能对你死心塌地?再说,还不是有那一招。就像咱表弟那样把翠花娶回来了。”金松邪笑,被金父一巴掌拍了脑袋教训,“金家清白,少给我弄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是是是。”他们正说着话,一辆马车呼啸而来,停在他们面前。里面的人撩开帘子,“敢问这里可是老山村?” 见他们点头,又问,“可知赵家赵大在哪儿?” 金松见穿着不凡,虽说觉得赵家晦气,却也热情指点一二,又讨笑着问,“你们是来走亲戚的。”不怪他这么问,刚刚一路上看到这里孩子穿戴都不凡,可见是有发达之相。 “我们是来谈卖花的生意。”车又往前去,金松皱着眉走回金父身边,“还真是奇了,居然是来买花的。难道卖花这能挣钱?” 马车快到赵大门口,正见着一群人从里面走出来。薛掌柜立刻跑下车询问卖花之事,万粮城那边他用借口花期延长些时日,就是想直接在老山村买断,他就不信那偌大的花量是她一个女人能种完的,所以他把主意打在每天送花的赵大身上。 赵大本就心情不好,这运花之事更不能与外人说,就乱发脾气想轰走来人,还是赵六给薛掌柜出了主意让他去追正往吴家走的桑落。 桑落是打算去吴家把吴老狗的媳妇儿一并带到县城里,被薛老板拦住了,还有另一个更华贵衣服的表哥薛三掌柜。 金兰看到两人时,只觉得他们两个要无功而返了,事实与所料不差。 薛掌柜先作揖行礼,一时间感慨颇多,“原来您才是花店女掌柜,真是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 桑落目光淡淡的,看得他话头也不知如何施展,薛老板一愣,怎么都不按常理来,这时候不该相互恭维? “其实,是我有想和吴掌柜谈一笔生意。”薛三掌柜知道花铺子隔壁也被买下正是吴家人出面,再加上吴家在老山村的地位,先入为主的认为桑落是吴家人。 “金掌柜和我说过了,你们想高价购得,不过。”桑落故意停顿了下,给他们二人插话的时机。 “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薛三掌柜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奉上,“花店每天进账至多二钱,一年至多七十二两。我们愿意用每年五百两价格买断,这是定金。” 终于得着机会了。 桑落默默轻笑了声,微昂着头带着三分不屑三分狂傲和四分凉薄的统计图眼神望着他,漫不经心说道,“不过,我对钱没有兴趣。” 她能感受到对面被她的装逼气到内伤了。 关键是赵大丫他们不这么想,果然是神明,不沾染俗世铜臭味。 被羞辱一番的薛家表兄弟不信邪的拜访了吴家李家等,他们都对花束来历或是装傻或者闭口不言,他们也发现确实家家户户都有很多装点着的花,甚至王家更夸张,把一面墙都插上了花。 但绕了几乎老山村角角落落,硬是没看到半点种花的痕迹。不过有几个鬼祟的身影,瞧瞧的靠近了他们的马车。 为了轻便的到县城给金兰庆生,这次他们借道学校通道走的。吴老狗的媳妇儿和金兰第一次看到高高的楼,都感叹万分,又观摩了各种教室,再一次感受到了震撼。 来到花海的时候,更是对映入眼前的大片花束震惊,也这才知道,原来花店里近日摆放的花只不过是其中种植最多的二十多种,还有各种从未见到的花。 “为什么不都带出去卖?” 赵大丫解释道,平日里卖出去的都是好生长又维持久一些的,只不过在冬日里才显得稀奇。如果到了春天,这类花随处可见,这时候难保不会有人打花店的主意也卖花,这时候才能上新货,拉开差距。 金兰再一次对女儿产生敬佩,这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 “大丫是学做生意里拔尖的。” 桑落摸了摸二丫的头,“不过二丫也很棒,是做饭最好吃的。”赵二丫乐的跟小狗狗似的,高兴的昂着头眯眼。 顺着花海尽头的大树连通了花店,吴小毛听到桑落的说话声,立刻丢下前面的铺子往屋后去,眼睛亮亮的。吴文鹤也跟着来了,吴小毛的脸色更冷了,默默把他挤到一边去,自己牵着桑落的手。 金兰注意到,笑说,“小毛还从来没和人这么亲近。” 吴小毛也不避讳,直言,“我喜欢桑落。” 众人一愣,金兰和吴老狗媳妇儿同时笑了起来,实在是吴小毛的脸太过稚嫩,而桑落虽说是年轻模样,但平日在村里人面前总是高深莫测的一副长者模样。他们根本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倒是吴文鹤罕见的多瞧了两眼他。 赵二丫一把抱着桑落乖巧道,“我也喜欢桑落大人,最最最喜欢。” “两个小屁孩。”桑落捏捏赵二丫的脸又摸摸小毛的脑袋,“都给我干活去,你去做饭给你娘庆生,你跟我去送花,还有大丫和大娃。” 是的,桑落准备搞一场大事。 几个人背着竹筐出去送花了,因着县城也不大,几个人分组绕了几圈,也都好了。金兰看着他们神神秘秘的回来,提着的心才踏实些。原本邀请了吴老狗夫妻一同入席,他们因要去张孝生那儿婉拒了。 所以傍晚围坐一桌的除了金兰的孩子们和桑落,只有孤儿的吴小毛和吴文鹤。桑落神秘兮兮的又去了趟学校,然后拎着大大的蛋糕回来。 大家都没吃过蛋糕,一时间颇受好评。尤其是赵小子和赵二丫,两个人吃完了还缠着桑落要,非等桑落同意明日再送一个来,才不抱着她的腿撒娇。 “这群小屁孩,怎么都变得这么磨人。”桑落嘀嘀咕咕,金兰笑着,小孩子的感觉最是敏锐,谁对他们好,都心里有数。 念及此,金兰看着收拾碗筷的大丫,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大丫以前也是活泼开朗,逢人就笑,但渐渐地脸上只剩下麻木的冷意。 偶尔笑着,眼睛也是冷的。金兰眼睛一酸,走到她身边按住她的手,“这些娘来收拾。” 大丫微微一愣,见金兰推了推她,“你和大娃他们玩去。”她略有思索,才擦了擦手走到一边,又看了看忙碌的母亲,还是折返,“今天是娘的生辰,娘休息。” 两人还想争一下,听到一声划破天空的类似动物鸣叫,紧接着是红色的光芒呈现花朵般绽放在了漆黑的夜空中,紧接着是另外一种颜色的烟火。 动静让县城里所有人都打开窗或者到院子里看,他们都骤然想起下午时刻花店来人说的话,“金掌柜生辰,送您的花,酉时三刻记得向天上看,有漂亮的烟花秀。” 在广袤的夜色幕布上,璀璨夺目的一个个窜上天,然后迸发出无数星子四散,比那无数星星更耀眼,百姓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起初还有人害怕的躲在屋子里,可随着一声声滚雷一般,胆子也大着出门。 坐在院子里吃饭的,在屋外打水的,原本准备入睡的,还有许多赶路的,都在此刻安静的仰视着天空。烟花,以极致绚烂夺目,给整个清平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离得近的县里人或者对面街铺的,都跑到雨前街看,发现赵大娃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发出银色光芒的棒子挥舞,光芒短暂又夺目,几个小孩子也来讨要。赵大娃他们也不吝啬,顺着发了几十根,带着男女老少玩。 戳中心思 第77章 戳中心思 烟花秀后,桑落和吴文鹤、吴小毛先回校。二班如今已学了四分之三的品阶录,正式追上了一班的进度。 算算日子,一般学生已在学校过了一整年,个个出落得朝气蓬勃,浑身已不见得当初入校的肌黄瘦小和怯懦压抑,多是明媚着的,千般模样的。 比如这会儿从桑落眼前风风火火奔跑的,正是穿着新校服扎着大马尾的贾多鱼。 这是新给他们加了身运动校服,采用的是现代运动装,长袖长裤,红蓝各一套。 中规中矩的长袖校服,所有人都套在一个马甲里,浅浅的模糊了性别,而且桑落想要的不仅于此。 “看起来,新校服还蛮适应的。”也不枉费这小半年桑落天天穿着现代服饰来回在学校里晃悠,一步步刷新他们的认知。 “王春桃,做人不要太过分。”周小溪也刷的从眼前跑过,跟在身后的是王冬宝,他小短腿扑腾着,不过也已经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比一般五岁稚童高了小半头。 他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满头大汗见到桑落,立刻一把扑上去躲身后,蛐蛐“大人,阿姐要谋害我。” 话音刚落,王春桃手里攥着什么跑了过来,擦了擦额头汗珠,才大喘着气给桑落他们打招呼。 “大人,班长。”王春桃双眸明亮着,看到吴文鹤时更是闪闪,难得有些扭捏,红着脸又擦了擦脸颊。 “大人,阿姐疯了,要给我扎针。”王冬宝被吴小毛企图拎开,死死地扒拉着桑落的腰,“我不走我不走。” “大人,我新学的针灸之术,就是找人练个手。”王春桃边解释边瞪着王冬宝,碍于吴文鹤而不好发作,桑落抿唇偷笑,“小冬宝,要不你就从了你阿姐,她平时对你那么好,什么都紧着你先。” “这跟把猪养大卖了有什么区别,我不干我不干。”王冬宝边吐槽边从吴小毛手上挣扎开,“吴小毛,你别扯我衣领。”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针呢。” “我不是丈夫,我还是个孩子。”王冬宝拼命往后躲,“文鹤哥哥,阿姐,文鹤哥哥是男子汉,你扎他。” “对哦,文鹤哥哥这般厉害的人,扎上针定是没问题的。”桑落调侃道,美眸流转着往身边轩昂模样的少年,看着他微微红了耳,小脸不见变色,眼睛却无措的撇开她,“若是需要练手,自当可以。” “听到没,王春桃。”桑落立刻来了劲儿,高兴吃瓜的拍拍吴文鹤不算瘦弱的肩,“以后就是你的御用针灸人。” 这回轮到王春桃紧张了,稍显不安和腼腆,“文鹤哥哥,年后还要城试,若是被扎坏了怎么办。” “那你就不怕扎坏亲爱的舍友我吗?”周小溪义愤填膺的走过来,她瞧着王春桃半晌没追上特意回来瞧。 “算了,就算加上我和冬宝,在她心里这份量估摸着还没吴班长一半重。”贾多鱼火上浇油的揶揄,把王春桃闹红了脸,举起手上的针威胁道,“胡说什么呢,我看你是犯病要多扎几针。” 几个人闹着,又跑起来,王冬宝也跟上去。桑落看着几个人活泼又热闹的身影,阳光好像也在给他们温柔,她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 “你虽然年纪大,长得年轻。”吴小毛说得生硬,引得桑落嫌弃皱眉,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撇撇嘴对着吴小毛道,“谢谢你的安慰哦,虽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漆黑的眸映着姑娘俏丽生动的面容,鲜活又如风一般,他不动声色的用目光描绘她精致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吴文鹤目光触及吴小毛的神色,莫名产生一丝警惕,他打断两人对视,“大人,这两日我写了手记,是关于清平。大人可要看看?” “可,你拿过来,我们到湖边的草坪上聊聊。”桑落伸了个懒腰,“算了,还是等我睡一觉,十个小时后到草坪上见。” “是。”目送着桑落离开,吴小毛也不想多留,他向来是独行,此刻却被吴文鹤喊住,“小毛。” “可否聊聊。”吴文鹤快步到他眼前,看着一向冷漠示人的吴小毛横眉,软了语气道“小毛,且不论叔侄亲眷,我们算是同班同学,可否言语两三?” “这些话,原本该是神明大人所言,不过她一直犹豫,未曾与你说个明白。”吴文鹤试探着道。 “说。”吴小毛对上吴文鹤的神色多了几分变化,不过很快如静水深流,内里波澜外见不惊。 “桑落大人终归是要离开这里。”吴文鹤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小毛,之后你有何打算?还留在村里吗?还是做铺面生意?” 虽说末句所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吴小毛生性冷硬,不愿与人多言多交,得做什么铺子生意才能不吓跑旁人? “她呢?” 短短两个字,吴文鹤先疑惑而了然,四顾而低了声音道,“我前几日曾问过,大人说我们这些人里未见有修仙根骨,估摸着日后也是难出修仙苗头。” “她,去哪?” “也许是回九天神宫。”吴文鹤见话题扯远了,又绕回来道,“大人的意思是,你要早早为日后做打算,小毛你身手好,我曾听闻周边城内有镖局,专供押解金银钱财等,托人打听过,以你的身手应当是可以。” “不去。”吴小毛一口否决,冷眸迎着寒光,像是出鞘的剑,锋利又直逼心头。 吴文鹤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他和吴小毛也算是相处日久,均是吴家孤子,处境也是多有相似,只不过选择不同,所以面对吴小毛,吴文鹤更多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一般。 “其实世间百行千道,可细细抉择。”吴文鹤以长辈的口吻一般,引得吴小毛冷哼不悦,“不用你管。” “世上难求的机遇有幸而得,莫要辜负。”吴文鹤还想再劝两句,吴小毛冷眸讥讽道,“缠着她索求无度,满口仁义为民,实则醉心名利权势,虚伪恶心。” 吴文鹤怔在原地,看着拂袖而去的吴小毛,一时回不过神,那句话仿佛魔咒一遍遍敲着脑袋,让他觉得头疼。 委屈想要张口辩驳,但细细想来,又无从解释,隐秘闪过的念头,无法抹去。 他并不清白。 “我,竟是这般吗?”吴文鹤自诩心之澄澈,而今叩问,他的品行,已离君子甚远。 也许在最初,第一次触及神明之时,他便已经疯魔,想如历代书贤,名垂千古。便动了利用之心,他低头多了苦笑,“我,竟是这般。” 吴小毛难哄 第78章 吴小毛难哄 “艾玛呀,吓我一跳。”桑落拾掇好,一出门发现吴小毛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她,姿态不羁,神情冷峻,活像个索命的阎王。 桑落今日穿着雪白荷叶边透气衬衫,下身是深蓝色浮云白鹿金边马面裙,又用丝带扎着侧马尾,整个人娴静如幽兰。吴小毛勾着她的模样,仔细的记在心上。 “你干嘛呢?”桑落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刀,下意识盯着看那寒光,下一秒寒光入鞘。 吴小毛快步上前来,脸上的冷意褪去些,不过依旧是沉着寒潭般的眸子“怎么有修仙根骨?” 桑落被他杀气腾腾的靠近给惊了下,半秒才回神,“这,也是看天赋的。” “我要修仙。”吴小毛拉住桑落衣袖,眼神明明还是黑漆漆,却多了点可怜委屈,“跟你走。” 这已经不是吴小毛第一次说,上一次还是小半年前那一夜的船上,当时还撒着娇,如今半年那张脸已经褪去大半稚嫩。 桑落有点神游,不过很快又回神,“这个需要天赋。”这话就是拒绝,吴小毛立刻改口,“不修仙也可以,只要跟着你。” “这可不行。”桑落一口拒绝,看着眼前的少年呆愣了下,怕他伤心又道,“你也别难过,你们这群人里没有可以修仙的。” “你骗人。”吴小毛又想起了之前偷听的话,又抬眸盯着她笃定道,“你是想采集数据。” 轮到桑落呆愣一下,她蹙眉道,“你听谁说的?” 吴小毛原本是气愤揣测之言,如今却坐实了,他神色未变,心中更多是气恼失望喷薄,撂下一句骗子,便抬脚走了。 桑落匆匆跟上,路过三楼发现吴东和周大福几个站在一边,看起来在交谈着,见到她却噤声,顾不得许多,她继续跟上,“你等等我啊。” 周大福等看着桑落追着吴小毛下楼,一时忐忑,“大人,是不是,真的怨我们?” “不会,李文不是说了吗?大人觉得我们做的对。” “可是吴小毛伤人她不管,吴泽轩在医院住了许久,她也未去瞧过一眼。” “而且,她从来不与我们亲近。现在确实追着吴小毛。” “谁说大人不亲近的,前几日吃槐花糕还给我带了一份。”周大福反驳道。 “那是一班人人都有,连吴小毛和那几个新搬的外村人都有。”吴东对此颇不赞同,只觉得前途堪忧,懊恼道,“大人只是面上不责怪,心里定是觉得我们不分好坏。” “不会的,大人从不说假话。”吴泽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 另一侧的桑落拦住了气呼呼的吴小毛,是真的气呼呼,分明的看到湿漉漉双眸,跟小狗似的。 “你,你哭了吗?”桑落难得内疚一刻,不安的问,而后四顾,好在这里是学校紫藤长廊,僻静少有人。 桑落松口气又对上吴小毛那双控诉的眼睛,又一次被抓包,怪尴尬的,见他扭过头坐到长廊角去,安安静静又无声气闷一般,桑落抓耳挠腮的,不知所措。 “要不,你咬我出气?”桑落撸起衬衫袖子,将纤细的胳膊送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荷香。 吴小毛看着白皙的胳膊在脸前晃动,确实是牙痒痒的,他抬眸看了眼把自己气的不轻之人,攥着拳又把身子扭到另一边。 桑落提起裙角,慢慢坐到他身边,吴小毛便又往旁边移了些,保持着一人空的距离。 “你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桑落说着就开始变化,“这把剑怎么样,削铁如泥,上好工艺。” 吴小毛又移开一人距离,桑落继续跟上,又变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安宫牛黄丸,可以救命,还有一个千年人参。” 吴小毛白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再动,桑落不服气继续靠过去,“这个,皇室都穿不上的好料子,纯手工的,重工重绣。穿起来玉树临风,绝对甩其他人一条街,你就是最靓的崽。” 吴小毛撇了眼,不为所动,继续往旁边移,桑落不信邪的继续靠过去,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吴小毛的耳朵把他拧过脸来,她认真的看着吴小毛双眸,“珍珠?翡翠?黄金?宝石?” 好,没有半分动摇,桑落继续观察着道,“那你喜欢什么,我想办法给你搞?” 吴小毛不言不语,一双眼睛又开始委屈似的垂着,桑落松开拎着他耳朵的手,“我没用力啊。” 吴小毛要抽出自己的胳膊站起身,被桑落抓住胳膊,急切道,“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这个,防弹衣材质,就是那种用箭射不穿那种,主要是保护住胸腹,别看它只是丑丑背心,放在这世上,肯定很多人抢。”桑落见他好像不大心动,又说道,“我自己都留了一份呢,这一件是男款我穿不上,才让给你的。” 好像是耳朵动了,跟狗似的,闻到了有兴趣的气味。桑落看着吴小毛多撇了两眼,却还是冷着脸不开心模样,她硬塞到吴小毛手上,“这个,可是全天下独一份,比万两黄金还贵重呢。” 见吴小毛没松手,她总算长舒一口气,忽而听到脚步声,她和吴小毛齐齐往那个角落看去。是吴文鹤拿着一本册子,应该是从湖边方向过来。 看到桑落和吴小毛坐在一处,二者凤舞龙蟠,如同璧人。吴文鹤又对上吴小毛敌意赤裸的眼睛,不由得弱了几分气势,心里也纠结着,作揖道,“神明大人。” “我正打算找你呢。”桑落站起身,被吴小毛一把拉着手,他的手意外的温暖,比桑落还要手掌还大些,他拿着衣服认真的盯着她问,“怎么穿?” “就从头套着,这是正面,这是反面,就这么穿上去。”桑落拿着衣服演示了下,还给吴小毛后再回头瞧,吴文鹤已经不在了。 “人去哪了?”桑落四顾,却感受到了手的摇摆,她回头看着吴小毛,他拉着自己的袖子,“送我回宿舍。” 你自己不认路吗?这话当然不能说,“为什么?” “吴东他们在。”吴小毛垂着脑袋,似乎不开心,“会欺负我。” “他们还能欺负你!”你当我没看过你一打五的监控吗?桑落对上吴小毛幽幽的眼神又转了话茬子,“我和他们说道说道,这同学间,友爱最重要了。” “采集。” “okok,现在我就送你回去。”桑落立刻捂住他的嘴,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你别乱说话,我这也是天上下达的任务,我完成不了是要挨罚的。” 放弃 第79章 放弃 “神明大人。”周大福看着吴小毛牵着桑落的手,眼珠子在地上滚了三圈,才捡回去。 桑落对周大福这个小花心萝卜特别喜欢,这是她目前采集数据的主要对象,在贾多鱼和王春桃、吴翠以及李花子身上都曾出现过与恋爱波动模拟数据一致的曲线,而且这货确实也有所行动,每日里除了追随女生,就是看言情小说。 “大福,你穿紫色也非常好看呢。”桑落毫不吝啬的夸奖着,夸的周大福心花怒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自己衣服,“是吗,这衣服好像显得我黑。” “这样不是也显得有男子气概吗?”桑落鼓励似的拍拍他肩,“抬头挺胸,你看,你这气宇轩昂的,走出去必定引人注目。” 吴小毛横了桑落一眼,甩开她的手,自顾上了楼。桑落目光追随着,“咋还突然生气了呢。” “大人,他就这脾气,狗都不理。” “是啊,跟粪坑里的石头没两样,真是又臭又硬。” “停,不要这么说小毛。”桑落打住他们的话茬子,“以后不要发表关于吴小毛的评论,知道吗?” “知道了。”几个人蔫儿唧的,周大福有点不服气,“为什么?大人,他这人真不好,我们为什么不能说他?” 桑落幽幽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同情的看着他们,“因为他现在学会了杀人。” 。。。。。。 此刻寂静无声,桑落继续道,“我总有离开你们的一天。”说罢就长叹一口气,似乎是苦恼,又好似是惋惜他们。 阴影留给学生,笑容留给自己,桑落心情愉悦的去找吴文鹤,找了一圈后才根据系统找到了,在她想不到的地方。 五楼的娱乐室里,吴文鹤侧身坐在一堆玩偶里,怀里还抱着一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呆呆的模样和平日清冷内敛不同,有种小动物毛茸茸的懵懂可爱。 桑落一时兴起,悄悄的绕到他身边,也许是他神游太远,连桑落蹲在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嘿!”桑落对着他吼了一嗓子,把他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靠,腿却随着身体横去,扫到她小腿,让她重心不稳的往他那边扑去。 吴文鹤往后仰靠在毛绒玩具上,桑落结结实实摔在他身上,少女馨香萦绕鼻尖,一抬眸那清澈水眸就与他对上,倒映着他紧绷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班长大人,刚刚在想什么呢?”桑落笑着不起身,忽然起了撩拨的心思,一只细嫩的手捏住他下巴,吐气如兰道,“这么出神,是在想我吗?” 吴文鹤惊慌又僵硬着,只能把头扭过去不看桑落,口中打结一般,“大人,大人,自重。”他脑袋混沌一片,心如擂鼓,又如波涛, “哦。”桑落对他的表现意料之中,只是好笑的看着小兔子般受惊的吴文鹤,噗嗤一笑,“正人君子都像你这般可爱吗?” 吴文鹤脑子再混乱,也知道是桑落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才来那小半年,桑落就喜欢逗他们。 李木子和吴翠他们刚开始还拘谨腼腆,次数多了也敢于冒犯她,久而久之,他们和桑落的关系更好了,这种奇妙的关系被她称之为伙伴。 “你今天好像都不大高兴?”桑落能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整个人都好像被大雨滂沱了一般的松竹,明明还挺立着,但就感觉下一秒会突然衰弱。 “无事。”吴文鹤面对桑落,罕见的别扭起来,心里纠结挣扎,脸色也不佳。 “那册子呢?”桑落四顾,“我没看到你写的清平治理册子,是放在宿舍了吗?” 吴文鹤默不作声了半晌,桑落见他不语,思忖了下,“外头是十一月末,在过些日子就是腊八,万粮和平昌热闹得紧,我们去瞧瞧?” “大人是想去找县令吗?” “当然,想要在清平做事,绕不开他。” “大人,县令是万粮城主府定下的人。”吴文鹤说这话止不住的低落,“平昌每年也只会在清平留下五个城试名额,也许他们并不希望清平变好。” “他们就是这样想的。”桑落肯定道,说的轻轻松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所以,你觉得抵抗不过,想要放弃吗?” “大人,就算如今清平在我们手中,一旦您离开,我们将遭受灭顶之灾。”吴文鹤似乎认清了现实,“万粮和平昌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县如此,放逐之地的传言并不是假的。” “看样子你借助零号查到了很多东西。”桑落对这段历史也略有耳闻,“所以看到这些,你怕了?” “怕。”吴文鹤坦率直言,眉宇暗淡若乌云遮月,“从前以为是县令只手遮天,欺上瞒下,可如今种种,颠覆所想,细究而寒,内惧后怕。” “确实,这般胡作非为如果是两位城主授意默许,甚至是比两位城主权势更大的大人物有意为之,那即使全城百姓跪满长街御巷九叩十拜的想保住你们,也难于登天。” “当然,最糟糕的可能性,便是那始作俑者就是龙椅上那位。” 桑落抱胸而立,微微叹气,“这事确实不大好办啊。” “所以,文鹤恳请大人,就此罢手。”吴文鹤说着就跪地,直挺挺的却似破败的玩偶。 “可以。”桑落轻易就答应了,让吴文鹤心却提起来,她不是一个能随意改变决定的人,除非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一时间鼻腔涌动着酸涩,嘴里竟也有些发苦。桑落不知晓他的生理活动,只是想起来问了句,“你最近策论什么学的怎么样?按照你的推测,你就算入了城试,洲试甚至殿试,也不会被重用。” “文鹤,还想试一试。”在桑落以为他又要哑巴的时候,他开口了。 “也是,清平不能翻身,不代表你不行。好好努力,将来位极人臣,也许能改变。”桑落鼓励他,后又想了想,“我还有事,先走了。” “恭送大人。”吴文鹤一直跪着,忍不住添一句,“还望大人不再往湖里投石,激起涟漪阵阵。” 桑落回头看了眼吴文鹤,而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轻笑了留下一句,“行,我不会去招惹那个县令。” “读书人说话就是有意思。”桑落嘀咕着,眼波流转而狡黠,既然不能招惹县令,那就引他来招惹自己好了。 反正这弓已经拉开了,断没有不射出箭的道理。 人间屋 第80章 人间屋 花店旁边的人间屋静悄悄的开了,和花店的声势浩大不同,几乎像它内在一般,沉静古朴典雅。不过,和花店有异曲同工之妙,它门边竹筐里放着数十把雕刻着花型或者吉祥纹等的拐杖,三文一个,明码标价。 再往里走,多是木桌、木椅和书架等等家具系列,只是上面摆放着更加精致的瓷器,或者是花瓶模样,或者是碗杯等等。家具和瓷器相互结合,让彼此更加凸显着。又在角角落落或架子上摆放着木雕的小玩意儿,整个人间屋卖三种东西,家具、瓷器、木雕。花瓶又用漂亮的花束装点。 现在所在的乾坤大陆并没有瓷器一说,还都在最初形态的陶器阶段。因此,具有竞争性质的只有家具类,果不其然,一个下午就来了三个木匠。 吴老狗和媳妇儿紧张的看着几个木匠,说实话,今天来的人多是买瓷碗的,也是标价一文一个,生意不错。但木雕和家具类还没有生意,赵大娃蹲在角落里借着窗户和烛光在雕刻手里的一只小兔子,听到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抬头看,是几个男人围着。为首的王木匠是县城最好的木匠,“这些桌子都是你做的?” “根本就不结实嘛,这敲一敲都容易散架。”旁边的李木匠也说。 “是啊,踹一脚都会碎的。”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要说的店里客人都听得见。 赵大娃不耐烦的放下手里东西,“不是我做的,你们能不能别打扰我。” “那是谁做的,叫他出来,可不能让他坑了我们清平县百姓。”王木匠扫视全场,“让他以后别做了。” “我会转告给他的,麻烦让让,别挡光。”赵大娃几乎要发脾气了。 “我们把这些买下,修补修补,也不浪费。”李木匠高声道。 “我们不卖给木匠。”吴翠从外面走进屋,“请回。” “怎么,破桌子还不让人修了卖。”李木匠轻蔑的看着矮小的吴翠,“小姑娘,哪有把生意往外赶的,叫你家掌柜出来。” “不用了,我就是。”吴翠一点也不怯场,“地契房契都是我的名字,看店的是我祖父祖母,做这些物件儿的都是我们村里人。” “木匠手艺确实不行,但桌子椅子都是上好的木料,这些别人看不出,你们成天和木头打交道的人肯定知道。” “你们想拿着改造一下,高价卖出去。”吴翠冷着脸,“我说对吗?” “那又如何,做的差,我们改造一下卖而已。” “那就按木头钱来,这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这么一块也有百两银子。” “你这是黑店,这卖桌子一钱,现在变成卖木头百两。我去县令大人那里告你们。” “我们给想买桌子的人卖桌子钱,你们想买的是木头,自然是木头价钱。”赵大娃昂着头站起身,他算是挺明白了,又是和薛老板一样的。 “把你的小锤子给我。”吴翠伸手拿起锤子,几个木匠退了两步,“你还想杀人灭口。” “你刚刚不是说桌子不结实,我看一看。”吴翠说着就拿着小锤子用力砸下去,只见被砸下去一个洞,桌子丝毫不动。 “是我力气不够大,还是锤子不够大呢?”吴翠幽幽说道,看着几个木匠露出微妙的笑容,“要不你们来试试,不是说踹一脚都会碎。” 几个木匠有点想跑,吴月和吴泽轩他们几个出现在了门口。 吴泽瑞大剌剌的站在最前面,气焰极度嚣张,“行,今天不踹碎,我们就扭送你们去见官,说你们污蔑我们人间屋。” 最后,自然是没有真强制他们。不过之后,桑落让人将桌子木料换成了普通常见木料,给学做家具的李盼富他们。 金丝楠木的桌子们变成了非卖品,堆放到了人间屋的二楼,楼下店铺家具都换成普通木料。 “你说桑落大人这是心软了?”吴泽瑞在学校里上课有点心不在焉,逮到下课机会终于忍不住和同学说。“明明是他们想占咱们便宜。” 吴翠摇摇头,“我觉得,桑落大人可能是不想用如此不光明的方式。” “是啊,如果我们用好木料,那些人肯定不管桌子有多好多坏,都回来买,说不定也会动心思卖掉。”贾多鱼凑过来说。 “我倒觉得,桑落大人是不希望贱卖那些木头。”周小溪也说。 “对了,你准备的店铺计划怎么样了?”李木子询问,自从一班中途多放了一天假,他们的逻辑课结课后,一班二班就合并。 识字课变成了选择经商从军为官和帝王之道等等任意一个课题实践。他们都觉得桑落大人此举,若非神明,简直是胆大包天。可这些,放在她身上,就稀松平常。 “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卖什么,怎么卖。开店好难啊。”虽说赔了不要紧,但是周小溪不想这么轻易的去糟蹋银子。 “早知道应该选为官的课题了,反正桑落大人总不会让我们去做官。”周小溪抓狂。 “倒也不一定,我听桑落大人是有那个意思的。”吴月说着,周围人各有所思。 “你是听大人说的?”李木子小心问道,心里有些复杂,听着吴月继续道,“上上个月我和小环她们晚上吃烧烤的时候大人说的。” “大人为什么只跟你们说了?”贾多鱼话出口,直白里不掩饰嫉妒。李木子见周围人沉默了一瞬,用胳膊推了下不开心的贾多鱼,“那大人还说什么了吗?” 吴月想说却摇头,大人似乎要女子也做官,但这话她不敢说,知道会引起轩然大波,大概也是会被嗤笑痴心妄想。周小环她们也沉默着,默契的闭口不言 周小溪发问,“你们谁选当官的课题了。” “好像只有吴文鹤和李望才、吴泽轩。”吴兰抱着经济学的书过来,“还是二丫和春桃好,他们直接有了目标,不用像我们在这里选择。” “我最羡慕冬宝了,他说他选帝王之道,说实践就是在模拟世界想干什么干什么。” 孙小花此刻走回教室,一群人围上去,“你的课题通过了?” “嗯。” “原来算命看风水也可以做课题啊。”吴月眼睛一亮,孙二龙唉声叹气的走进来,“别高兴的太早,我和她的一样,我被驳回了。” “为啥,桑落大人怎么说?” “她说我一看就六根不净,骗不了人。”孙二龙苦着一张脸,“求安慰求抱抱。” 吴月白了他一眼,“滚。”如今大家已朝夕相处了大半年,早就熟稔甚至到了可以说笑打闹的地步。 热热闹闹的放学,赵大丫明显感觉到了今天的不太对劲儿。今天的花还有很多。 “出事了。”金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把今天街上的谣言说了一通,“现在大家都觉得我们这是妖怪开得店,都不敢来买东西,村长那边也是。” “哦,没事。”赵大丫第一个想法就是,课题内容又能增加些了。她在课上得知一个店铺总会有一些舆情风暴,此刻倒也不算慌张。她刚想起吴翠,吴翠就敲了院子后门。 吴翠也是刚从人间屋院子树出来得知的,她稍稍急切些,因为她卖的东西都是李盼富和大娃等四个人一起做出来的,虽说都是练习的东西拿出来卖,但吴翠总觉得不可儿戏。 “现在,要澄清吗?”吴翠见到大丫的第一句话,“还是冷处理?” “先止损。” 舆论 第81章 舆论 赵大最近过得浑浑噩噩,明明家里米粮堆积越多,甚至盐也多了。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站在已经好多天没开火的灶台前,有些发呆。 平日回来家里总是热闹,现在虽然大丫他们每天回来,但他知道,孩子们都先去看了金兰。小子每天也是白天和金兰在店里,晚上跟着大丫他们一起回来。 自己这里就像是客栈,还不如客栈,一到家还没个热水热菜。 赵二丫拎着从花店打包的饭寻到在灶台上站着的赵大,“爹,吃饭了。” “你娘怎么样?”赵大打了二两酒,正喝着苦闷,脸色微红。 赵二丫对这段话已经有了熟练的回复,“您不是每天都送花去,问我干什么。” 倒也不是夹枪带炮,就是对赵大这幅死德性有些无语。明明最近都在托人打听隔壁几个村里有没有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一边还每天要问她娘有没有回心转意。 赵小子陪着金兰吃过晚饭,其他也是在学校吃完回来的,几个人围坐在桌前看着赵大狼吞虎咽。 赵小子讲着每天在店里的见闻,“今天店里都没有人,还有几个把买的花扔回来的。娘亲差点被打到。”赵小子奶凶的讲着,“都是坏人,还说娘是妖怪。” “还好,吴爷爷在。” “今天,店里是出什么事了?”赵大皱眉,赵大娃愤愤不平讲了谣言,主要确实是他们每天都几乎凭空出现,放假的时候还好都在店里。 可上学那一天,白日里花店没有他们踪影,傍晚就出现帮忙收拾店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让神明大人当众展示一下神仙法术不就好了。” “爹,这妖怪也会法术。”赵大娃回答的语气有些无奈,赵大一噎,没什么情绪道,“我是个庄稼人,不懂这些。” “大丫今天估计要和吴翠好好合计,晚上估计回不来。”赵大娃刚说着,赵大丫就推开了门。她表情淡定的领着金兰进来,“花店里出了点事,我不放心留她一人。今晚上母亲和我、二丫同住。” 赵大楞了一下,眼神稍稍飘忽,原本要赶人的话在嘴边溜达一圈还是伴着饭菜咽进去,假装随意的嗯了一声。金兰也有些不自在,尴尬的摸了摸头上的山茶花。 “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办?”桑落坐在花店后院的藤椅上,面前两个少女似乎有些不愉快。 “有不一样的想法?”桑落瞧着她们两个别别扭扭的模样,想起以前公司里的两位大将,“大丫,你先说。” “我想借着这波妖怪的谣言,往妖精都是年轻貌美上引导,用色衰爱弛和用美貌把握男子的心来做宣传。”赵大丫说这话时期盼的看着她,面对桑落她总想得到更多认可。 “剑走偏锋,收益和风险并存。那吴翠呢?”桑落简单点评两句,又问道。 “我觉得她那样太冒险,弄不好会直接关门。我想等舆论影响消失些再做澄清,大家看到所谓谣言根本没有根据,也没有什么妖怪用花和瓷器吸取精气的例子,而且买了瓷器回去的身体也不会有问题,那生意也就渐渐恢复了。” “那就拆分。”桑落想了想道,“本来开店时也没有做捆绑,只不过吴村长见着金氏是同村人才帮她。做一个解释,然后划清界限,你们各自做各自的。” 吴翠有点尴尬,本来就想着靠花店这波来吸引客流,没道理用完就扔。“还是。” “就这样。”赵大丫抢话,心里做了决定,“本来人间屋就是受无妄之灾。” “那我顺便找找,这波谣言从哪里来。”吴翠也不想占便宜,“一定是踩到谁的痛脚了。只有根源解决才行。”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赵大丫也明白,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此刻她们两个其实是被拴在了同一处。 “都是同学,我们打好基础,下面的人才好做课题。”吴翠揽住赵大丫的胳膊,算是求和的信号。 接下来两家店就往着各自不同的方向着手,吴翠让人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将人间屋和花店摘干净,又表示绝无什么妖怪,都是正经做买卖。 另一边,第一天,赵大丫将花店牌匾上的仙女直接用纸贴上,写着妖精,自己亲自改名微妖精的花店。 在店门立了个牌子,本店谢绝丑陋凡人,只接受貌美妖精,牌子的背景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簪着牡丹花,身后半藏半露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狐狸精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这一下直接把谣言吸人精气,升级为了貌美妖精吸取男人精气。 这一下引起热烈讨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说花店女老板和女儿都是狐狸精,来诱惑男人的。是有不少丢菜叶子的举动,桑落不由感叹,还好都珍惜粮食,没有扔鸡蛋,要不然难以清理啊。 赵大丫又立了个牌子,写着一个故事。女子在家任劳任怨,色衰爱弛,一日浣洗衣物看见了顺流而下的山茶花,便簪在自己的发髻上,看着湖水里重新变得明艳的自己,女子兴高采烈回家,却撞见丈夫与一貌美女子痴缠,诉说着妻子的丑陋不堪。 妻子隐忍,开始日日簪花装扮,企图换回丈夫的心。丈夫也在两女子之间犹豫,直至一个道士而来,认出貌美女子是狐狸精并收服了,丈夫才和日日簪花变得貌美的妻子重归于好。 狐狸精说,男子多薄幸,他不在乎你养儿育女之功,只希望有貌美年轻的妻子。若非女子一直挽回丈夫,她早已和丈夫厮混一处,将他精血吸尽。 女子和丈夫幸福一生,也给即将嫁人的女儿说,无论你如何忙于照顾家庭,都要日日簪花,防止下一个狐狸精。 这段故事直击女性色衰爱弛的痛点和男性钟爱貌美的秉性,立刻引起了少妇或即将出嫁女子的热议,面对男权主义下的女性容貌焦虑一直存在,只是长久的被贫穷掩盖。街头巷尾的传来传去,已经从花店里的人是不是妖怪,焦点转化为如何挽回一个男人的心。 赵大丫又立了一个牌子,是故事的后续。女子死去后,因为日日簪花而被花神钦点为仙女,她决意在人间开一个花店,可以让凡间女子日日簪花而美,成为下一个仙女。 最后还有一句,打败身边出现的妖精,只需一支花。 牌匾的妖精被揭过,露出了仙女两个字。 似乎是真的撬动了女性的薄弱点,赵大丫上学完那天回来,店里的花卖出大半。而且意外的是,大家居然信了那个故事,都在打听着那个仙女。 因为仙女是真的有,金兰被问起时的反应异常真实,慌乱的只说是神明大人不让乱说,自己也确实是领着月钱过日子。 群众的八卦能力异常厉害,很快就锁定了常在那里出入的桑落。面容绝美又气度不凡,而且神出鬼没,完全属于故事里仙女的存在。 赞扬木子 第82章 赞扬木子 “这次的风波算是平了。大家对这次事件应该会有些看法和见解。”这次是桑落第一次开班级大会,其实也不算多正式,学生和学徒们随意找个草地坐下。 桑落着一身素雅浅黄暗花纹旗袍,身姿修长婀娜的站在湖边,“这次赵大丫和吴翠给大家开了一个好头,希望接下来做实验课题的学生再接再厉,学徒班的项目在一月后我也会下达。” 这话引得原本无聊的周小青和赵二妞他们抬起头,尤其是孙苗显得兴奋,“大人是也要让学徒班有铺子做生意吗?” “当然,我的学徒也不是这么轻松可以当的。不过现在清平那几条街需要修整,暂时没这么多铺子,所以目前铺面生意名额只有十二。”桑落翻看一下资料,“目前王春桃主攻医术,孙小花参悟佛道,王冬宝王权衡术,赵西西、孙二娘和吴小毛精于个人武术,孙虎和吴泽瑞以用兵征战为主。” “吴文鹤、吴泽轩和李望才是以官为课题,李文选择的是私塾先生,李武和周大福选择的是客栈经营,吴兰要做账房,赵二丫是想做个庖厨。” 桑落数了数,而后道,“一班学生里还有李木子、周小溪、贾多鱼和周大贵没有提交实践课题。”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均有些不好意思,李木子却有些走神,被周小溪拍了拍胳膊,她才回神,此刻所有人都看着她。 “神明大人问你,课题想清楚了吗?”贾多鱼低声凑过去道,李木子慌乱了一下,默默想要站起身,被桑落制止,“不用起身,这不是上课,我就问一下。” “我,我还没想好。”李木子心里纠结万分,桑落点点头,“没关系,一班截止日期在大后日,后日晚八点前没有提交的话。” 桑落看周围都静默一瞬,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个也扭头看向桑落,“那你们几个都去选做官的课题,可以根据清平现有官职进行针对课题,当然也可以像吴文鹤他们,以六部官职为课题。” “当官,这,这个课题很难,只有他们秀才才敢做。” “对啊,而且对木子她们几个来说,没什么用啊。”吴兰小声嘀咕着,“总不能女子当官,这到最后考核分数肯定很糟糕。” “大贵也不行啊,他品阶录都学不明白。”周大福说着就凑到周大贵身边,“你要不要跟我和阿武一起选经营客栈。” “行。”周大贵一口答应,他心里头忐忑的嘀咕,“神明大人肯定是生气了,才故意这么说。” 贾多鱼和周小溪彼此张望了两眼,似乎都在忧愁着,唯有李木子怔忡着在原地,连会议散了都还未缓过神。 “木子,没事的,实在不行我们三个先做个小生意,你字帖写的好,小溪又学了琵琶,我们可以开一间茶舍雅间。”贾多鱼畅想着,而后皱眉,“就是清平太穷,根本没人来。” “对,我想做的那个生意也正是如此才夭折。”周小溪叹口气,“要是在万粮就好了。” “你们想做什么?”吴翠来了兴致,“可以在模拟世界做,桑落大人也是照样承认的。” “钱庄。” “当铺。”后者是贾多鱼说的,她满是遗憾感慨,“以小博大,炒作抬价,这才是轻松赚钱的王道。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你整日里净想着钻空子。”吴翠给贾多鱼来了一个板栗,贾多鱼委屈的摸着脑袋,“人家就是觉着有趣嘛。” “那木子,你想做的也是这种吗?”吴兰询问,她总觉得李木子是不一样的,轮成绩她不仅是女子中的首屈一指,连男子里也仅有文鹤可压她一头,甚至有时也被她甩下去。 “我,还没想好。”李木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多了点笑意,“还是得细细选,不着急。” “我的天爷,你可得着急下。”王春桃看着桑落走远了,才凑过来道,“我看桑落大人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嗯,我会的。” 王春桃见李木子像是已有成算,便不再多言,眼见着吴文鹤从她面前略过,匆匆的,她刚好开口,就见他追着桑落而去。 他好像,追逐桑落大人的次数越来越多,数不清的,看着他的背影,愈发远了。 桑落头疼的看着眼前人,下意识扶额,“班长大人,不至于。” “大人,还没打算放弃吗?” “我放弃了啊,我都没去招惹县令。”桑落指着天认真发誓,眼睛水灵灵的眨巴着,烂漫活泼着,吴文鹤却想起四个字来,古灵精怪。 “那大人为何?” “那他们一直没决断,挑挑拣拣也没想好,我总要逼一逼他们。” 桑落说的煞有其事,“再说,做官课题不是最简单的吗?品阶录里那么多官职,比如一板一眼的掌书(图书管理员),最常见缉拿案犯的捕快,只需要负责接待的驿丞,随便挑一个也可以应付了事。” “大人何必如此遮掩,明明是想着让木子入朝为官,只是女子入朝未有先例,而且也是困难重重。” “你还挺聪明。”桑落难得露出欣赏的目光,“不过,我并不打算让她入朝为官,我过些时日就会离开,把她独自丢进饿狼群里实在不人道。” “那大人是想?” “无轮是校内成绩,还是策论见解,她都是不输给你们。只是在这个世上,没有和你们生成一道的性别,阻碍了她的发展。” 桑落看着空中飘落的绿叶而悄然握住,“我只想让她也有一次,和你们同一跑道的机会,让她全力奔跑一次,让我们都看看这个姑娘有多大的能力。” “吴文鹤,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比你们几个都更适合做父母官。”桑落拿着树叶仰着头瞧,看着阳光下稀碎的脉络逐渐清晰,“你们有所谓读书人的功名利禄心,在乎世人的看法,也在乎世家大儒的见解,在乎大多数名流遵循的道路。” “虽说是兼听则明的道理不错,但进脑子的话太多难免会忘记原本想要的,也难免会被人所左右。” “李木子她不太一样。她看人看事的角度,就好像在下一局棋,但她没把自己当棋手,而是作为棋子放在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落。”桑落越说,嘴角不自觉上扬,“解谜的那一夜,她看到的不是一班处境窘迫,甚至腹背受敌。而是早早认清现实里最好的一条途径在哪。 “她认为更多人成为学生,才是解决矛盾最好的办法,她就去做了,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尽力完成。” “她看到我杀人,第一件事是替我遮掩,因为她确定杀了这些人才是对所有人利益最大化,她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存在的问题,她要做的就是让我心无旁骛的审判,也避免我的名声受损。” “这比某个傻子好多了。”桑落凉凉来了一句,把吴文鹤说的心里一梗,他沉思着。 “她既有棋手的视角思维,进攻利落,退守从容。更难得的是作为棋子的自知之明,她明知自己渺小,只做渺小中的尽力,不要求或者利用旁人来达到棋局进攻,也不是运用棋手的视角为自己这枚棋子谋利。” “她的一切出发,都在这盘棋怎么赢。”桑落越说越欣赏李木子,“别看她平日行事规矩板正,思想见地可比你们这群儒生开阔。” “所以大人,如果是李木子,她是会支持大人把清平县衙握在手中吗?”吴文鹤细细想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李木子总是看起来温和又谨慎,怎么会如此大胆。 “当然。”桑落说的笃定,露出点自傲的笑意,“要赌一把吗?” “大人想赌什么?”吴文鹤目光看着神采奕奕的桑落,不由得感叹她的神姿傲然,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春风得意。 “我赌若有一入朝为官的机会,她想要,也敢要。” 招工建商铺 第83章 招工建商铺 桑落坐在院子里喝茶,店里进进出出的人不时望与院子里偷看,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动物园的大熊猫。 桑落叹了口气,从院子后门走出去,又是一刷刷眼睛,吴老狗和周同几个正在监工拆掉破破烂烂的店铺,他们也是从清平乡里或各个村招工来的,都对神明略有耳闻。 周同几个人吆喝了两声,大家又投入拆房屋的过程中,浩浩荡荡的,几乎望不见头。原本在这条街上贩卖的或住在这儿的,都拿了一笔超出市价三倍的钱款,这也间接坐实了神明传闻。 雨前街隔壁的羊角街两侧都被桑落买下来,一二班学生负责这次的从设计、购材、招工、建造到装修、开业整个流程。当然这次会用到不少主设计和学习房屋搭建的学徒们,也是按照工钱来的。 所以上学时间改为晚上日落后,依旧是上一休三。原本定好的三十天课程,一班已经过了十六天,最少的学徒班也已经上了八天课程。 为了之后成衣店的营业,现在学生在外一律穿符合这个时代的曲裾形制。 这一年,都长高了不少。尤其是吴文鹤,此刻已经是一米八,她原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子身高就定在这,还想着通过技术帮帮他,他自己倒是争气。 顺着两条街之间之间形成窄窄的一条巷子,桑落走到外面的巷子上,准确说就是之前她要求搬家的桂花里。 这会儿人流量贼多,都在排着队,吴泽瑞孙虎他们在负责维持队形,李望才和吴文理在询问这些人什么,李木子她们在记录。看到桑落出现,不知谁自发跪下,紧接着跪了一地。 桑落扶额,这什么怪毛病,“都起来。” “神明大人,谢谢您给我们活路。” “是啊是啊,我已经半年没活了,以前全靠码头出力气,现在码头也没了。” “” “你们弄错了,是他们要开店,才有活干。”桑落对他们并不展颜,只是顺着队伍走向前,“有没有和计划有误的?” 几个人纷纷点头,李木子总结道,“他们都不缺力气,但都缺技术,这一点设计院学徒和木匠们勉强补足,但毕竟没经验。” “那就去请有经验的来,万粮城和平昌城不是离得近,骑着小马去找几个来。”桑落对开店也没什么天赋,但她有钱。几个学生再次感受到了靠山强大,周小溪笑嘻嘻道,“就等大人这句话。 “后面那个是吴文理。” 一直躲着的吴文理被点名,惴惴不安的往前走了两步,“神明大人。”自从上次之后,他这是第二次见到神明大人,村长把他安排进招工队伍,说是和神明大人打过招呼,但他还是紧张害怕。 “别紧张,好好干。虽然你我之间没有师生的缘分,但说不准还有别的。”桑落对吴文理开解,“对了,孙金财他们回来没?” “还没有。”他们几个自从上次偷了薛家的马车,又把孙家尽数银票偷了之后,便再也没回来。吴文理最近也因为这事颇受猜忌,如芒在背。 “他们没出过远门,希望能平安,别被人揍了。”桑落又扫过那些排队的人,很多都是黑瘦黑瘦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分叉枯燥。 “他们睡觉和吃饭的事情呢。” 几个学生一愣,贾多鱼摸摸脑袋心虚道,“他们都是附近村的,晚上回去睡。吃饭的事,忘了。” “我们去联系附近几个卖饼和包子铺,让他们送过来就好。”周小溪脑子活,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靠近队伍的人听到还管饭都喜笑颜开。 “你们呢,到哪儿吃?” “回学校吃啊。”李阿郎下意识说道,周小溪立刻捂住他的嘴,小姑娘还是了解桑落的,这个回答绝对是踩雷。“我们和他们一起吃,一视同仁。” “没错。”李望才和李木子立刻点头,桑落用扇子敲了李阿郎的脑袋,“学学人家,傻不拉几的。” “一天三顿,正好学校那批家禽养的够久了,也是时候宰了。”桑落手敲着折扇想了想,“去找六七个会做饭的人,让二丫带着他们做。” “那场地和蔬菜呢?”李木子问道,她是个计划性又考虑全面的人,只不过有时候不够灵活,需要人领着思考。 “自己想办法,我只负责给钱。”桑落顺手丢出一袋银子,重重砸在桌子上,可听出数量不少。 在身边排队等着面试的男人们都叽叽喳喳,向后面传递着有饭吃,还有肉吃的好消息,一时间在羊角街做工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事。 桑落转角遇上了买建材回来的采买队伍,她略带嫌弃着后退两步,“你们这是去买东西,还是挖东西?”周大勇和孙龙为首的五六个人脏兮兮的带着一车石灰和红泥。后面还用麻绳捆着手的几个人,因为没有鞋,脚也被磨烂了。 “路上有人要过路费,我们和他们打了一顿。”周大勇拍了拍身上的石灰,“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栽进车里了。” “这几个小崽子,还咬人。”孙龙拎着孙二娘出来告状,“你看把我姑奶奶咬的。”孙二娘脸颊上有明显的一道咬痕,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含着眼泪,桑落皱眉招手,“我看看,怎么还下黑手呢,这小二娘都破皮了。” 桑落看了眼没啥大事的孙龙,“你怎么没护着你姑奶奶。” “我打不过他们。”孙二龙没面子的吸了吸鼻子,仰着脸也委屈控诉,“我也被打了,都流鼻血才止住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被挨打了就来找着大人求安慰。 “诶呦,我们家阿龙受苦了。”桑落略显敷衍,孙龙却一脸天真骄傲,“但我们把他们抓回来了,大人看。” 他指着那群被捆着手又穿着脏兮兮破烂单薄衣服的小家伙,一时之间,桑落有点摸不准到底是该偏心自家学生,还是同情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 桑落看了眼小姑娘脸上的伤,还是决定撸一撸袖子,吓唬一下。 “他们太可怜了,都是小乞丐。”周大勇拉住气势汹汹的桑落,“还是别打他们了,万一打死了。” 桑落一挑眉,这话说的好像她能一拳揍死一个是的。但她端详了一下,好像真的可以,这群小鸡仔弱不经风,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让人怀疑。 孙龙拉着桑落轻轻说,“本来我们也想给过路费的,但他们还要扒我们衣服。我们说我们这里有神明,你们来了也有好衣服穿,他们不信。” 周大勇指着那个年纪七八岁的小男孩,“就他说神仙都是瞎眼歪嘴,我们才打起来的。” 桑落走到那群小乞丐身边,突然弯腰,不满道,“我哪里瞎眼歪嘴了?” “你才不是神仙,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神仙。”小男孩愤怒大叫。 “我们活得这么惨,这么苦,如果有神仙,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救救我的父亲母亲!我们每天都饿的快死了,也没有人来救我们。” 小男孩声泪俱下的控诉,其他孩子也哭了起来,桑落最害怕小孩哭了,立马后退两步,“我还没欺负你们呢。” 吴文鹤正巧这时候来了,吴小毛也跟着,立刻握住她的手,像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桑落见到吴文鹤,立马发誓般举着手声明,“你别看我,不是我弄哭的。” 吴文鹤眼里多了点无奈的宠溺,笑着道,“大人就这么怕被我误解吗?” 废话,你多能说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桑落最近是发现吴文鹤绿茶功底越来越强了,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呵。”给了个简短且不屑的反应,桑落看着哭天抢地的孩子们,捏了捏鼻梁,“再吵,没饭吃。”一句话止住了哭闹,桑落确信,这是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小乞丐团伙。 “行,带回花店。” 给你看天谴 第84章 给你看天谴 花店里,人们依旧在偷看。见到几个小乞丐被带回来,又进屋换了身衣服出来,接着就是在院子里狼吞虎咽着包子馒头。 过会儿,桑落他们从后院门走进来,吴小毛冷着脸给他们倒了一碗热茶,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喝着。 “说说,谁的主意?”桑落慢条斯理的坐在藤椅上,看了眼花店里来往的人群,果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任谁也不能淡定而坦然的翘着二郎腿。桑落坐姿更端正些,目光落在那个年纪最大的七岁小男孩身上。 “是我的,那些说您坏话的,也都是我教的。”七岁男孩有些战战兢兢,像个瘦猴子,但皮肤底子不错,是他们中还算白嫩的,眼底下都是乌青,头发稀薄着,桑落觉得再过几年他可能就秃顶了。 “为什么这么做?吸引我注意吗?” 七岁男孩点点头,他们前几天就混在人群里打听了。神明大人前几天出现在花店里,有不少人哭喊着求她救救他们,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发大财。 神明大人都回绝了,说既不受香火,也不管人间疾苦。那些天天来求的人,甚至跪在花店门边也没有动摇她。 但他之后发现开始大规模招工,都是神明大人身边人做的,猜想神明大人可能是嘴硬心软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你成功了,现在走。”桑落摆摆手要赶走他们,小孩子们一愣,都分分看向小男孩,这是他们的主心骨。小男孩僵在原地,而后率众跪下,“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 他边说边磕头,一下一下都是闷响,磕得额头已然青紫,桑落却不为所动。吴小毛自然是很冷漠,倒是李木子有所动容,她欲言又止,还是立在原地。 “求我没用。”桑落冷漠着脸,“人间有法条,天界亦有规定。神明不插手人间事,只在人间收徒,不过现在也不收徒了。” “那我去求您的徒弟,您能留下我们吗?”小男孩脑子灵活,立刻发问。 “与我无关。”桑落一挥手,后院门打开,小男孩还固执的跪着,桑落朝他怀里扔了把折扇,“别占地方,快走。”小男孩眼睛一亮,“快,走,去求他们。” 小男孩直接求在了正在监工的吴文鹤面前,吴文鹤盯着折扇出神,这是她常常在手里握着的那把,妥善的将折扇收好,便将他们安置在了赵二丫的做饭团队里,做些捡柴烧火擦盘子的活儿。 午后,总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桑落坐在花店铺子里,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来,冷冷清清。她难得享受了片刻安静悠闲的时光,至于为什么是片刻。 桑落看着眼前一个举着算命小旗子的蓝袍道士,看起来面目和善又鹤发童颜的,正在一本真经说自己是个妖怪,改造羊角街也是为了造个妖怪窝,学生也全是小妖怪。 原本是在羊角街游说,想要引发工人暴动,干活的人大多不加以理会,他们只知道干活有饭吃,这个道士见效果不行,又绕道到雨前街去游说,站在花店门口要做法。 只见他上下嘴皮一掀,不知道说出来什么咒语,然后大呼小叫着,说是她道行高深,自己无力抵抗,然后就轰然倒地,口中吐血。 剧情发展太快,金兰都有些懵了,她赶紧跑进去找桑落。桑落原本听这声不打算理会,此刻倒是来了兴致。 她款款走出店铺,绕着这个吐血的道士看了看,踢了踢他,紧着就是县太爷驾到,领着一群穿着官府标配服装的捕快们,说着她草菅人命就要把她拿下。 原来打得这个主意。桑落笑了笑,也不枉她费心思送了幅画,回来的真快啊。 她笑意盈盈,眉眼勾人,娇滴滴一声道,“县太爷,人还没死呢。” 县太爷是个满脸横肉又略矮小的男子,在这个年代能长得这么肥也算是本事了。这位县太爷刚从万粮城薛家的温泉汤池回来,对近半个多月的事才略有耳闻。 “胡说,他都口吐鲜血而亡。来人拿下。”县太爷打量着眼前漂亮到惊艳的桑落,比薛家送的画上还要美上三分。他乐颠颠的想着,我管你是什么仙女妖精,进了本县令府上,就是我第五任小妾。 “谁敢。”吴泽瑞他们从花店后门冲了过来,赵小子在店里看着不对劲儿,通知了他们。 几个眨眼,吴泽瑞、周大勇一批男生围着桑落,尤其是在模拟世界当过将军的吴泽瑞,一声谁敢气势凌然,把县太爷都吓住了,结果一看,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屁孩。 “都抓起来。” “都抓起来。” 第一个抓起来是县太爷喊的,第二个抓起来,是带着刚从学校集合学生的赵西西喊的。 前面是吴泽瑞他们一批男生,后面是赵西西领着一批女生,直接把县衙所有武装势力包圆了。 县太爷看着捕快们被一个个压着打,东躲西跑的在人群中,一边还说,“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啊。抓起来,都愣着干什么,抓起来啊。”后面这句话是对着看戏吃瓜的路人。 桑落看了看表,七分二十三秒。装死的小道士倒是非常有职业精神,中途被踩了无数脚,也只是默默移开了腿。县太爷被捆着和一众官兵丢在了路边,他狼狈的叫骂,“你们敢侮辱我,等城主来了,我要了你的老命。” 接着,嘴被塞上了破布,这是小乞丐们的衣服,刚好废物利用。桑落没理会县太爷,颇为嫌弃,“你们速度怎么变慢了。” “他们有刀嘛。”吴月委屈,“我们得避开。” “我让你们不拿刀了吗?”桑落叹了口气,一副训孙子的语气,“都说了不打无准备之仗,前几天的武术课白学了是不是。” “哼,我们来救你,你还说我们。”周小青甩脸色,瞪着桑落。桑落立刻伏低做小,“怪我怪我,没提前把武器库钥匙给你们。” “小祖宗,错啦。”桑落摸摸他们几个的头,这群小学生才消气。说实话,他们也知道有点凶险,敢不拿刀完全是仗着有桑落护着。他们很有自信,桑落是不会让他们受伤的。 “不过,我们打了县太爷,没事吗?”赵西西刚刚也没得到桑落指示,是自己做主的。她这几天有查到县太爷和薛家的关系,所以她一看到县太爷出现在街道尽头,就肯定县太爷想污蔑神明大人。 “打就打了,难不成还要挑日子。”桑落是下意识说出这个热梗,在学生心中的光环更威武霸气了。吴泽瑞他们几个男生更是星星眼,不愧是神明大人。 桑落走到装死小道士身边,用脚点了点他两腿之间,轻笑着不怀好意,“再装,我就让你做阉人了。” 小道士立刻坐起身,擦了擦嘴边血迹,把什么白发发套扯下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连连磕头,“神明饶命,神明饶命。都是薛老板让我做的。”孙小花将他捆起来,脸色不好,“闭嘴,侮辱道士。” 此刻,吴小毛骑着小马,后面还拖了两个,正是薛老板和他的薛表哥。两个人被拖了一路,狼狈不堪。薛老板狰狞着脸,“你敢这么做,不怕万粮城薛家找你麻烦吗!” “你敢这么做,你就不怕你有天谴啊。”桑落好笑的看着这两个狼狈的家伙,“原本差点把你们忘了,要不是小道士出现,我说不准就放过你们了。” “呸,就你这样,还是个神明。送进妓院,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薛老板刚说完,就被吴小毛掌掴,一颗牙就被打出来。面前的小少年阴冷着眼神,眼睛里写着两个字,找死。他拿出匕首,就要捅下去,桑落皱眉喊住,“吴小毛。” 吴小毛顿了顿,将匕首从胸口移到两腿之间,狠狠的插下去,吴小毛这才站起来丢开匕首,站到桑落身边去。 他有点忐忑,轻轻去抓桑落的手,桑落没有拒绝,他眼睛亮了一下。两只手都握住,像是一只雏鸟依偎着她,和刚刚阴冷的少年截然不同。 吴泽瑞咦了一声,“他才应该去学变脸。”是的,最近桑落让他们晚间抽出一个小时,学习点舞蹈或者京剧等等。 被吴小毛的举动吓到,所有人都颤巍巍的,生怕下一个断子绝孙的是自己。薛老板已经被痛晕过去,血和着尿,流了一地。吴翠几个嫌弃的捂着鼻子,但半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女孩子们经过一年的锻炼,已经有了初步的自主意识和挺拔的三观, “我,一直没给你们展示过,你们不信我是个神明也情有可原。” 桑落一挥手,一个锣鼓凭空敲响着,“来,都给你们敲一敲,什么叫做天谴。省的你们以后发誓,不知道该怎么办。”等了一会儿,确保做工工人和周围几条街的人都来了。 “都退后。”桑落自觉退后一下,所有学生也立刻后退,给了县太爷他们一个空间。 桑落松开吴小毛的手捏了捏手腕,“好久没施展,各位见谅啊。”她接着一挥手,数百道雷电轰然而下,噼里啪啦,电光火石,尘土飞扬,青石板早就被击穿。 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离得近的学生们也咳嗽着,边挥动袖子边往后退,尘土布满了街头街角,桑落打了个响指停下来,此刻她已经是蒙着面纱,只露出两双漂亮的眼眸。 “这就是我们神明不愿意轻易下天谴的原因,真是太污染环境了,容易弄脏衣服,吓坏人民群众。”桑落说的一本正经的无奈,在场之人可不这么想,只觉得神明之力可惧可畏。 唯有学生们是真的认可桑落的话,赵西西点头道,“以后还是自找个歪脖子吊死算了。这天谴万一没劈好,砸到旁人,还得家里赔钱。” 衙门官职 第85章 衙门官职 学校的角落有专门的心理辅导室,平时是从来不用的,今日桑落坐在了里面。辅导室外有一排长椅,已经坐上了七八个学生,都是选择为官之道的。 “你,是选择留在清平县衙还是入大瀛朝堂?”桑落问得直白,把吴泽轩问得一愣,他虽说知晓桑落此刻是有心挑选县令,不过如此直白,他还是一时无措。 “告诉我,你的选择。” “我,我想留在清平。”吴泽轩说的磕巴了下,“我想留下。” “想做什么,县令、副手、皂班、壮班还是捕班?”(这些职业会在后一掌详细讲述。) “我功夫还行,就捕班。”吴泽轩其实想说做副手,只是又想着吴文鹤和李望才,估摸着是轮不上自己,捕班算是里面第三号职务,短短两秒他就决定了。 “行,你捕班暂定,如果没人和你竞争,这个职位暂时就是你的。”桑落利落干净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你先出去,把李木子叫进来。” “哦,好。”吴泽轩大气不敢喘的走出去,才松口气又走到李木子身边,“大人喊你进去。” 李木子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刚起身就被吴月拉住,她盯着李木子的眼神,似乎在确认什么,而后笑道,“木子,加油。” “嗯。”李木子眼睛亮亮的,在吴月松开手之后脚步轻盈,就好像随时乘着风的柳叶儿,看着阳光从玻璃投射在走廊上,就好像大道光明。 快步到了辅导室,看到桑落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资料,床边的紫藤像是瀑布倾泻,温柔又俏丽,和此刻梳着小双螺髻簪鸢尾钗的桑落一般。 “来了,正好把这些带回去研究研究。”桑落合上资料,站起身看着桌面上这一沓子信息表,撑着桌角不由得感叹,“虽说清平是真的穷,但衙门里的人多的很,这些都是目前衙门在册的马夫、轿夫、杂役。” “这些都是给我的?”李木子不太明白桑落的意思,仰着小脸发出疑问,眉眼已然是比从前长开许多,清秀妍丽如花照水。 “对,还有这个,我刚刚从县衙县令房里拿过来的。”桑落将一个木盒子递给她,李木子不明所以但好像隐隐猜到什么,但又忐忑的不敢置信,只是简单打开盒子的动作她却犹豫了好几瞬,“大人。” 李木子仰着头不大确定,不知道是不确定里面的东西还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桑落撑着桌角,温和道,“里面是县令的官印,和你所选的课题对应。” “我,能行吗?”临到眼前,明明曾经渴望过,但李木子此刻有些害怕和抗拒,心里乱的跟麻线似的。 “当然,而且这不是还有我吗,清平县衙的课题我会指导的。”桑落给李木子一颗定心丸,“而且,县衙职务有六个,你们之间的课题实则想通,算是一组大课题,你就当做了是一个课题组长。” 这话说着轻松,但李木子却感受到了无处可逃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又提出最后一个疑问,“李班长和吴班长在课题上比我研究更深,大人为何会选我?” “有客观原因,也有我的主观原因。”桑落摸摸李木子的头发,干净利落的束着发髻,光滑如丝绸,“吴文鹤他们是男子,选择这个为官课题,自然是有进入大瀛官场的打算,清平的县衙不是他们目标。而且清平县终究属于万粮和平昌,他们的人被我换下来,难道会心甘情愿为我选择的人铺路?” “不过,选择你是我深思熟虑,即使他们都愿意一生留在清平,我也不会选择他们做这个县令。” 李木子一愣,抬眸间还有未褪去的暗淡,桑落将有八个人名字的纸张摊开,细细为她解释,“吴文鹤、李望才和吴泽轩先是私塾学生,才入我校。他们早已经把圣贤刻在骨子里,多了点迂腐守旧和遵循传统理法,对于清平而言,需要的是革新破土。” “赵二虎性格憨易被忽悠,周小环是安静专注但抗压不行,李花子灵巧有急智缺少耐心,吴月相反的稳重有韧性,却也多了犹豫。” “只有你,五边形战士李木子才最合适。”桑落感觉说的口干舌燥,拿起桌边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李木子虽然听不懂什么是五边形战士,但她听懂了桑落的意思,抱着小木盒郑重其事道,“桑落大人,我会努力让清平变好的。” “嗯,我相信你。”桑落说着悄悄给她手里塞了个香囊又把一堆人员册子和木盒往她怀里塞,“那个香囊内有玄机,可是你独有的,你拿着藏好。好了,把吴月喊进来。”说着又把李木子推出门去,搞得李木子紧张着走出去。 “吴、吴月,大人喊你。”李木子抱着个木盒子,引人注目,被盯得不知所措,尤其是李望才和吴泽轩炙热的目光好像有火苗,窜到她手心一样。 “好。”吴月也好奇看了眼,匆匆跑走了,留下周小环、李花子和赵二虎紧张着,李花子询问道,“大人给你什么呀?” “县衙的官印。” “官印?”前者是李花子的疑惑。 “官印!”后者是李望才和吴泽轩的震惊。 “嗯。”李木子心提了下,抬眸扫过其他人的眼神,李望才皱着眉似乎不赞同,吴泽轩僵硬着脸色,赵二虎震惊合不上嘴。周小环没什么表情,李花子则是好奇的拿起盒子打开瞧,“这县令的官印真和书上一样吗?” “花子,别乱动,这是官印。”李望才皱着眉训斥着李花子,又对木子不算客气道,“大人这是把官印给你保管了?” “嗯。”李木子抱着册子,做好了疾风骤雨的准备,就是说不准谁先发难,不过既然已经接了这事,就没有未上战场先撤退的道理。 吴文鹤只是淡淡的拿着最上面册子看了眼,“这些是官印的名录?” “嗯。”李木子观察着吴文鹤脸色,他平淡如常,“这个课题比较难,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尽可以来找我。” “桑落大人这次可真的是生你气了,居然让你一个女子去应对官衙那群,还有百姓。”李望才眉宇间又多了担忧,“你若是之后应付不过,记得告知我,我替你去跟大人转圜。” “谢谢堂哥。”李木子正说着话呢,吴月就跑回来了,惊慌失措的,见大家神色不算轻松,又稍稍收敛了情绪。 “大人怎么安排你?”吴泽轩这话问得着急,他心里头此刻慌了。 “让我选做县令副手(县令副手,也就是县丞,县衙二把手)。”吴月整个人都有些炸了毛,眼睛圆滚滚的,映着几人错愕眼神,“还说花子和二虎不用进去了,说是花子管皂班,二虎管壮班,泽轩管捕班。” “怎么会,大人是让我们自己选的啊,怎么会,那他们呢?”吴泽轩怎么也没想到是这般情形,指着吴文鹤和李望才。 轮到李望才尴尬了,他轻轻咳嗽一声,“我之前选的课题是礼部(科举选拔典礼事务),县衙此处并不合适。” “我选户部亦是。(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吴文鹤答,“你选的刑部审讯缉拿,倒是与捕班多有相同。” “相通什么想通。”吴泽轩难得暴躁,被其他人瞧了眼,才缓和语气讪讪道,“我以后说不准会改,而且我当捕班,谁当县尉,总不能是小环。(县尉分管征税、治安捕盗、分判诸曹)” 这话直白中又有酸溜溜的不悦,吓得一直透明的周小环连连摆手,“我选的是掌书。(图书管理员)” “清平从来没有设县尉什么,一直只有县令和县丞,肯定是没有的。”李花子宽慰道,她明白吴泽轩的心里落差,也知晓让他屈居女子之下实在让他难堪,心里头同情起他来。 而吴月听着吴泽轩的话有些不是滋味,也莫名窜出恼火,她阴阳怪气的暗讽一把,“小环当然不能身兼两职,毕竟清平县衙荒废许久,公文、账簿卷宗都需要小环经手整理。” 这话是定了周小环是主簿,把在场除了吴文鹤之外的人又惊了一把,连周小环本人都诧异的张开了口,“怎么会,大人选我做主簿!” “对,就是选你做主簿。”桑落手里拿着几个官衙令牌,“限期两个月,这是所有人都课题时间,今年有个闰月,在第二个龙抬头的日子,我会给你们进行课题考核打分。” “大人是不走了吗?”李木子一下抓住亮点,之前说好的一个月,但最近一二班上一天休三天,时间也渐渐增加了一个月,现在又可以多一个月。 “走还是要走的。”桑落没松口,“不过也不能敷衍草率结课,而且既然把清平县衙接手,总得把它稍稍收拾匀称了再走。” 吴文鹤听这话眼睛亮了下,李望才眼角荡起波澜,剩余几人各有心思,最开心的当属李木子她们。 开始做课题 第86章 开始做课题 清平县的县衙和清平县的贫穷不同,肃穆大气。尤其是县衙后侧与之相邻且仅一巷子之隔的县太爷府上,处处彰显着精致,也体现了什么叫中饱私囊。 县令府上占地几乎是两条街的面积,花园水榭什么,各类厢房也极多。据说原本这个地方就是先前那一个朝代的行宫,只不过之后就保留了南侧一半,北侧一半从未休憩,残破不堪。 县令的三班,是指皂班、捕班、壮班。皂班负责长官的随行护卫、开道、升堂站班,在公堂上执行刑苔,相当于法警;捕班衙役简称“捕快”,负责案件侦缉、抓捕罪犯、传唤被告、证人等,相当于刑警;壮班衙役又被称为“民壮”,负责把守城门以及看守牢狱、守护库房等,相当于民兵。 因为清平县穷加上县太爷是个吃白饭的,这三班都混在一处用,不过十几人,几乎是县太爷的私人保镖加家丁。县太爷府上的马夫、厨子等等也是公用的,连打扫的婢女也是三班的家人。若说没有从公家偷来的,那就是那四房小妾和夫人。 “咱们这样真的可以吗?”李花子抱着被打晕的小妾,大口喘着累气。 “不知道,反正现在县老爷被吓傻了。”赵二虎挠挠头,心里颇为后悔,“早知道不选当官的课题了。” “我也是,没想到桑落大人真要我们当官。”吴月费劲的将小妾运上马车,帮着像拖尸体一样拖着小妾的李花子将其运上车。 “你说,把她们送回家会是个好主意吗?”吴月总觉得有点担忧,“她们不会再回来。” “可能。”虽说当时都是抢的各村女儿,估计也养尊处优,这一觉醒来发现在家,估计得懵了。李花子抿了唇,吴泽轩递给她一个水壶,“现在最难处理的还是傻了的县太爷和他夫人。” “要不,送到薛家去。反正也是薛家人。”吴月指了指另一辆车昏着的两个,“和他们包圆了。” “行。”四人一拍即合。 县衙内,桑落坐在堂上,吴小毛站在她身边。李木子和周小环坐在左侧。下面是一群跪着的三班,不敢动弹。 “只是让你们选一选,到底是做皂班、捕班、壮班?还是拿银子回家?”李木子看着鹌鹑一般的,实在不太明白哆嗦什么。 “我们听不懂。”为首的人连连顿首,“但我们有力气,求神明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得,这是连自己的职务都没分清楚。周小环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算了,重新招人。他们啥也不会。” “我们可以学的,求您给个机会。” “你们为虎作伥那么久,现在知道怕了。”王春桃领着王冬宝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李木子他们挥手,“我来应聘仵作。”是了,这里连个仵作都没有。 “我来给大家打气。”王冬宝跑上堂,就要扑进桑落怀里,被吴小毛截胡,“站好。” “求您给个机会,我们兄弟们也是被逼无奈,平日里也只是做家丁使唤,一家老小全靠着衙门的银钱过活。” “让他们去客栈干活。”桑落发话了,客栈是刚刚占领的县太爷家,桑落打算造成一个最大客栈。 “好。”李木子点点头,对着那群迷茫着的捕快们讲,“你们去县太爷府上,现在改成清平县的客栈。你们以后在里面做工,现在去找在里面的吴兰,她会安排的。” “谢谢神明,谢谢仙人。”捕快们呼啦啦走了。 “我们现在去招人吗?”李木子看着桑落,桑落耸肩,“这是你们的府衙,我可不管。” 李木子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知道了,桑落大人。” 府衙换人了,还是几个半大的孩子,这是最近两天清平县热议的话题。 紧接着府衙开始了招工一事,找了个书生在府衙招聘牌子旁做解说员。招三班各十二人,马夫、更夫、仵作、厨子三人,银钱每月两钱,不限男女。 顺带解释了一下三班具体事物,以及衙门人事安排。县令李木子,副手吴月,主薄周小环。皂班班头李花子、捕班吴泽轩、壮班赵二虎。 热议话题又加了一个,县衙里的县令和当官的大部分是女子。因为桑落的学生名号,没什么人敢当面说,只不过都达成共识,觉得他们在胡闹。 但被选进的三班三十六人可不那么觉得,他们都和这几个女生交过手。 这事要从选拔那天说起。选拔人员年龄无限制,打铁的做木头的,凡是一身力气又没什么活干的都来碰运气,所有人排队站在县衙的后院子里。 他们进行的第一项是比武,是可以挑人比试的。只有吴小毛、吴泽轩和赵二虎三个小少年, 原本是正常比试,有个想投机取巧的,非要和那个瘦瘦小小的李花子斗,说什么皂班班主一定很厉害。 确实很厉害,那个投机取巧的兄弟最后是吊着胳膊走出了大门。 “看起来,你们有点瞧不起我们女生啊。”县令小姑娘脆生生的说,然后微微一笑把肥大的官袍脱了下来,紧接着后面五六个兄弟遭了秧。 小县令力气不大,出手速度快还善用巧劲儿,关键是五六个人被打了一顿,她也只是红了红脸。 后来他们才知道,小县令是神明大人的得意女学生之一。瘦瘦小小的李花子和他们厮混在一出,虽然小小的,但没人不尊重,若说有什么让他们为难,就是县令和副手每天没事干就揪着他们学认字。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一直没有什么疑难杂案。历年来的什么卷宗都没有,换而言之,这十多年县太爷任上,根本没人写卷宗。账簿也没有,周小环她们三个愁啊,这课题可怎么着手。 换了人没三天,清平县的村民们发现新来的小县令他们每天开始在街上溜达,人人捧着一个册子,皂班的人也跟着她们。后面四五辆板车满满的麻袋。 “奶奶,您一家就您一口吗?”李木子扯着嗓子问,但长得白净清秀,并不吓人。 老奶奶摆手,“儿子做工,儿媳去买菜了。” “您叫什么?” “我,我是钱王氏。” “您是不是叫王霞?” “老人缓了缓,点点头,似乎一时不适应这个名字,“我未出嫁的时候,确实叫这个名字,他们都喊我霞儿。” “您儿子叫钱今,儿媳叫武珠?是吗?” “对,我儿媳姓武。” “那就靠您儿子一个人,他每个月赚多少啊!”李木子咳嗽了两声,感觉嗓子有点干,李花子立刻给她水杯。 “有茶有茶,进屋。”老奶奶拉着她手,李木子摆摆手,“不进去啦,你儿子赚多少啊!” “赚点,不多。” “有二钱吗?” “就二钱,不能缴税,活不下啦。”老奶奶有点急,李木子连忙解释,“不收税,不收税,这个送你们,你家三口人,三袋米面。” “谢谢,谢谢。”老奶奶看着一袋足有二十斤的米,差点激动的跪下。 “别别别,奶奶,我们还要去下一家,再见。”李木子一边说,一边摆手。李花子跟着记录,边写边说,“一对夫妻,无子女,有一耳背老母。收入二钱。” “没错,下一家。”李木子清了清嗓子,“不行,下一家,你问,我歇会儿。” 皂班小甲道,“下一家我来问。” “行,你们问。” 皂班们跟着早出晚归,她们的辛苦是看在眼里,她们这个县令做得可一点都不舒坦,却能让清平县的人舒坦。 万粮城薛家 第87章 万粮城薛家 新官上任第五天,人间屋旁边的开了两家铺子,两家截然不同的铺子,一个卖蔬菜,占地有三家铺子,一个卖首饰,小小的一间。名字也对他们来说是稀奇古怪,卖蔬菜的叫吃饭最重要。首饰店叫非金非银。 在这冬天里大家都是吃存粮,很少有新鲜的蔬菜,这家吃饭最重要做到了,而且有好几个是不认识的蔬菜。但第一个出名的是,那个叫红薯的蔬菜。 这也是桑落把这家店开在傍晚的原因。一文钱买不了米面,但可以买到能吃饱吃暖的红薯,她特意让吴小毛用铁皮箱子烤着,虽说也没有鞭炮宣传,但她本身就是个招牌,不一会儿就有人买,是个小女孩,米店的。 “一文钱。”吴小毛冷冷道,但周围认识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这幅死样子,也不计较。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忽闪着,“你真好看。” “嘴真甜,我给你挑个大的。”桑落翻看着,就听到小女孩说,“我说的是他。” 桑落微挑眉,音调升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可要挑个更大的。” “小心烫。”桑落用荷叶包着,吴小毛冷脸看着小女孩跑到斜对面的米店里后还冲着他笑,他默默移开眼,看着笑弯了眼的桑落,“你笑起来很丑。” 烤红薯换成了吴文鹤,因为口不择言被暴击的吴小毛默默蹲在了角落往布袋里放烤红薯。 几个尝过烤红薯的人也买了一袋生的红薯回去,桑落给他们提了怎么烤着好吃的小窍诀,几个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赵大自从不用运花进城掩盖神明身份,就变成了羊角街的监工,现在又多了一重身份,每天和周家几个把村落里多出的蔬菜进城卖,他们都没想到这些种子能长这么多东西,尤其是红薯,拔出来能一根根茎长五六个大大小小的。 (提示,本次设定为未来科技改变红薯生长周期,真实红薯生长周期久,不耐寒。) 桑落给了他们店铺,当然价格由她来设定,他们在羊角街继续做工,这样算是一天打两份工。 红薯因为价格低廉又口感不错,直接在第二天抢占了市场,成为了一个热销产品。 桑落这个神明都抵挡不住他们往店里拥挤的人群,她默默退了出来,留下吴文鹤和吴小毛这两个根本走不开的人。 桑落变出来一个扩音器,让王冬宝来宣传注意事项,让大家不要过度囤积红薯。 难得甩开吴小毛这个狗皮膏药,桑落悠闲的来到了隔壁的非金非银,之所以说是非金非银,是因为所有材质都是现代做簪子diy的材料,这些簪子都是做首饰的学徒练习和考试的废弃品,自然也是价格低廉,只打算赚个手工费。 孙小花带着那个小道士此刻跑过来,气喘吁吁,“城,万粮城、的人来了。” “慢点说,来了几个。” “好多,好多马车。”小道士如今跟着孙小花混,两个人在雨前街和羊角街的交汇处摆了一个风水算命摊位。那个尼姑庵还在建设,不过公厕已经建立好了,目前也只有偶尔几人。 “都去客栈了。”孙小花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带着刀和射箭的弓。” “诶呀,忘记给你们开射箭课了。” 孙小花因为前面一声的诶呀,吓着的心又慢慢落回肚子里,她幽怨的看了眼桑落,“大人,我们的功夫课学得很多了。” “但没有远程攻击。”桑落摸着下巴思考了下,小道士忍不住提醒,“再不去,就晚了。” “没事,我快着呢”桑落拎着他们两个实现了一次天空飞行,小道士狂呼乱叫,孙小花倒是淡定,就是脸被吹得有点丑。 县太爷所占的那个行宫,只维修了南边靠街道的行宫部分,保留了膳房和马厩,左右两侧的值事房、军事房都改成了下人住的,一家子几个人住还算宽敞。 南门改成了会客的前厅,顺带着建立几个厢房,最南边的大殿零零碎碎改了两个,成了县太爷和他妻子小妾的院落物资,后花园也维持了一小半,其余都封锁起来,造就了前面热闹后面荒芜的诡异景象。 桑落落在了前厅南面的庭院里,城里来的客人们刚好迈过大门到大庭院里,看着从天而降的三个人。 虽然保持了良好的礼仪没有惊呼,嘴巴也微微吓着张开了些。此刻正是李武领着客人们,他也是第一次见神明飞过来,咳嗽了两声介绍,“这就是我们的神明大人。” 落地一松手,小道士就吓软了腿坐在地上。孙小花瞥了眼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家伙,目光和桑落一道落在了面前的人群里。 “万粮城薛家薛成携不肖子孙来赔罪了。”围在一群人中间的薛老太爷欲朝着桑落一叩拜,被李文立刻拦阻,“我们家神明不喜叩拜。” 薛老太爷连连作揖,“还望神明宽恕我薛家罪孽。”其余身边人也作揖附和着。 桑落看着眼前穿着暗淡藏蓝的薛老太爷一大家子,微微有个疑问,“你们家里是不是很穷啊。” 怎么都穿的灰蒙蒙的,桑落开始怀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导致认知偏差,其实大家穿着的颜色都很素?所以不是清平县穷的原因? 薛老太爷的两个儿子相互看,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直白又诚挚的语气羞辱他们,都不免有些惶恐,摸不准这个神明的意思。 这是在怪罪他们借着卖花赚钱,还是说他们财大气粗横行霸道?大家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噤若寒蝉的不敢动。 桑落走到老太爷身边,她今日穿了四层曲裾,由米黄色到鹅黄色渐变,最后套着一个白色薄纱笼罩着鹅黄,衬着一种朦胧花蕊感觉,最外两层都绣着银色鸟纹,在阳光下多了分圣洁美好,头上发髻选用用银杏叶造型的流苏钗子点缀,优雅大方。 她低着头摸了摸薛老太爷的袖子,薛老太爷整个人都不敢动弹,只听到她说,“你这料子还可以,怎么颜色这么难看?” “老朽、老朽有罪。”薛老太爷不知道怎么应对,一个劲儿认错,桑落莫名其妙看了眼紧张的薛老太爷,“你有啥错?” 薛老太爷想跪下又收回去,垂着头像只颤抖待宰的公鸡,“不该用花束牟利,还侮辱神明大人。” “哦,那事啊。”桑落又走到他们身边一个年轻女性的身边拽着她的袖子看,“我不在意。” 桑落绕着他们一圈,最后神情严肃的说,“我在意的是,你们作为万粮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穿戴实在太差劲了。” 薛老太爷跟不上她的思维,脑子一抽,“要不我们脱了?” “也可以。”桑落点点头,就能看到对面一群的惨白脸色。 寻求商机 第88章 寻求商机 桑落心满意足的拿着五百两银票,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薛家上下,这才有点电视剧上的味道。 桑落抽出一百两给李武,“这是他们的房费,好好收着。半个月之后再收房钱。” 这次薛家人来了四房和六房,加上仆役有三十多个人,他们可是连下人房都让出了一小半才塞下他们。 眼见着桑落走了,薛家一行人才稍稍放松。他们来之前,是不信有神明这个传言,派人来打听了好几波才将信将疑。 薛老太爷信佛,眼巴巴的跟着过来,四房和六房最近无事,也就带了小辈们过来,权当散心,也是怕薛老太爷年迈上当。 其实还存着,想要找场子的意思,毕竟他们的旁系一脉薛二老太爷的三孙子这会儿还卧病在床,虽说几家面和心不和。 更别提原本在清平县照看铺子的下人,也就是清平县的薛老板。他们派大夫看过,那命根子是真没了。 桑落从天而降,他们哪还有找场子的心思,那绝对是真神显灵。 薛家四老爷看着开心看着新衣服的小孙子孙女,不由想起县里的传闻,神明收徒弟,要是他们家也能出个神仙,那绝对是荣华富贵。 坐在前厅的桑落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看眼前的计划书,李武、周大福、周大贵和吴兰正一脸忐忑,因为是意外接管了这个客栈,几个人连着在学校恶补了三个月做出计划书,十分慌乱。吴兰也被迫从账房变成全能型人才。 此刻,桑落也眉头紧锁,“你们这个里面完全没有优势项目啊,赵二丫马上要开酒楼,做饭的优势很快就没了。至于舒适的服务,你们是提供热水和逛花园?” “这花园有什么好逛的,全是草,尤其是冬天光秃秃的。”桑落托腮,“朋友们,开动你们的脑筋啊,想想为什么大家会选择这个客栈,而不是别人家的客栈。” “可是,没有别的客栈啊。”周大福一脸憨憨的天真发问。 “那我要是让人再开一间呢,比这个小,是三层高。靠近雨前街和羊角街,房钱比这个便宜。”桑落看着几个开始有点愁眉苦脸的小家伙,“也提供热水,除了马厩没你们的大。” “那我们把马厩建造大一点,让大家都来我们这里?” 桑落看着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周大福长叹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觉得这么好的客栈,是不是应该价格定高一点?” “那有钱人是不是才能住得起?” “那有钱人喜欢什么样的客栈?” 桑落三连发文,几个学生似懂非懂,吴兰发出致命疑惑,“可是有钱人为什么要来清平县?” “对啊,为什么要来呢?”桑落微微一笑,“这里有什么好的,能吸引他们来,能让他们愿意留下?” “小朋友们,我稍后会发给你们三个皇城和几个重要城池的客栈信息,你们好好研究一哈。”桑落手指敲着桌面,看着外面的影子晃悠,“看到你了,出来。” 外面的影子犹豫了一下,靠近门走过来,是一个少年,薛家四房的长子,年满十七的薛承安。 也许是从小读书的缘故,总是带着股书卷气息,比吴文鹤那种文人谦逊的范儿更足一点,活脱脱一个封建礼仪的产物。 “神明大人。”薛承安恭恭敬敬的作揖。 “找我有事?” “有一事,一直困扰于心。”薛承安声音也很好听,比起潺潺流水的吴文鹤,更多了玉石击打的明朗,“读万卷书也难解其惑。” “等一下。”桑落反手一个四书五经经典摘录丢到他怀里,“你把这个看了,不解惑再来。” 薛承安看着薄如蝉翼的纸张,不禁讶异,这比千金难求的皇城玉珍纸要好上几百倍。看着薛承安惊讶,桑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见过这样的纸张?” “是,玉珍纸一寸千金,也断断不如这。” 哎唷,生意送上门了。 “行,回头你走的时候送你一些。” 薛承安眼睛一亮,脸蛋也兴奋的红起来。 “你拿回去和你那些有钱的小伙伴说一下,清平县有比玉珍纸更好的,还便宜。”桑落走到他身边,仰视着这个脸蛋有些微红的小伙子,“懂?” “是。”薛承安立即退出去,兴奋的看着手里的书。 桑落看了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现在的读书崽都这害羞吗? “瞌睡送枕头,你们可体会到什么?” “我们做造纸坊,放在这里卖?”李武一如既往的直球思维,看到桑落不好看的脸默默闭上嘴,把李文推了一把,李文看了眼这个出卖兄弟的怂货,对着桑落道,“是卖书吗?” “建个图书馆?和学校里上个月建造的那个一样?”吴兰冒出想法。 “读书考学是很费钱的,多是有钱人才能如此。如果能吸引大家来这里借书住下,以后也不愁了。” “差不多,你们着手去办,可以把现在存在的竹简内容拓印到纸张上,包罗天下书籍,打造有特色的客栈。” 桑落想了想,“后面那块不是荒芜了大半,贾多鱼她们要开什么纺织染布坊,正好缺地方。把造纸坊也加上,屋子翻新,比较快就能直接开业了。” “如果开个图书馆,再有个阅览室,李文说不准也可以直接在客栈开个私塾。” 李文原本是来帮忙,这倒是直接帮上了自己。 桑落仿佛能看到大把金钱往回捞的景象,一时感叹,为什么是个恋爱研究报告,古代赚钱手册多好。 桑落回到雨前街的时候,今日份红薯已经卖完了。吴小毛看到她,不开心道,“你去哪儿?”活脱脱一个小怨妇的模样。 “去客栈,薛家来人了。”后半句是和吴文鹤说的,“我忽悠他们赚了一笔,刚好建造队的钱有了。” 桑落将银票子塞到吴文鹤的衣领里,还满意的拍了拍,被吴文鹤捉住了小手。 他鬼使神差的捏了捏她手,意识到不妥,很快就松开了,“桑落大人,张家送来了六十个灯笼,在花店后院。” “这么快,我看看。”桑落原本想问他为何捏手,却被这句话吸引,往花店那边走去。 吴小毛冷眼看着吴文鹤,“离她远点。”吴文鹤对吴小毛的占有欲表示不悦,“小毛,她是神明大人,注意分寸。” “虚伪。”吴小毛冷冷丢下一句,跟着桑落身后,依旧像是个小尾巴。 花店后院,张孝生和张吴氏正惴惴不安的等着,桑落抬脚进后院,他们就在观察神情。 桑落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让他们倍感不安。桑落拿起一个摸了摸,和电视剧看到的不太一样,好像是用粗布做得,桑落随手放入一个手电筒看,光线倒是透出来,就是怎么看都有点灰秃秃的感觉。 “手艺不错,可能是材料我没弄好。”桑落舔了舔唇,“这样,我再给你六两银子,你用我的材料,按我的要求来,做一百五十个。” “好的好的。”峰回路转,张孝生终于喘匀了气。张吴氏也紧张着,自从知道了桑落是神明,无一不敬畏着。 因着吴小毛和桑落的关系,家里人也现在不敢开罪她,嫂子也不敢酸她了。 “像这样的金鱼灯笼,莲花灯笼,还有方块形的。”桑落边说着边凭空变出来七八个不同样式,她拎着一个灯笼,“你看这种小兔子灯也不错,小孩子最喜欢了。” “你带回去好好琢磨。” 张孝生带着一群灯笼回去,还有上好的绸缎、宣纸一车一车拉回去时,家里人都惊呆了。 “儿啊,这是神明大人给我们的?”张家老母看到上好的绸缎,眼纹都绽放成花儿。 “不是,是给做灯笼的。”张孝生展示了一下桑落给的各种灯笼,张家人看得眼花缭乱,张家老爹倒是清醒,“这可得给神明大人好好干,半点布和纸都不能贪。” “是啊是啊,这明摆着神明大人给活路。”张家老母虽然没有得到绸缎,倒也不贪心。 张家大媳妇儿哼了一声,也没再说话,她心中气恼又没法子。她忽然乌溜溜眼珠一转,想出了个办法。 “是啊,这些灯笼样式明摆着是天上才有的好东西。”张家大媳妇儿笑道,“神明大人肯定是在提点你,以后你做这些灯笼样式,何愁卖不出去。” 回校日 第89章 回校日 清平县衙在每日的酉时二刻落锁,只开一个偏门,每夜四个壮班人员轮班值守。 此刻两个壮班人员提着明亮灯笼,腰间别着短刀,看着李木子他们从树里消失,而后又看看四周,开始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巡逻。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今天回学校上课呢。”吴翠在入口等着,身边是王春桃,她背着潮湿的药筐,一双布鞋向上到膝盖都是泥点,深衣长裤皆是湿漉漉,袖子已被扯破了一角,手上也有些划痕,不算深。 李木子抱着官府的账册,一身深蓝暗纹着鲤鱼戏水绣花的立领斗篷衬着她温婉秀丽,“在整理名录所以晚了,春桃你这是?” “上山采药,没想摔了水沟。”王春桃扎着丸子头,也是乱糟糟的,“我也是刚到,平常都是现成的药材,没想到采药这么难。” “你一个人吗?”李木子见王春桃点头,她不放心的叮嘱,“还是结伴而行为妥。” “大人替我想了,给我的吊坠施法,只要我想回来,就可以找到附近任何一棵树,用坠子划一下树干,就可以从树里回来了。” “大人想得周到。”李木子抱着册子突然被人轻轻推了一把,“诶让让。” 李木子让道走到一边,扭头才看到四五个人回来,比王春桃的凌乱更深,小姑娘的发髻已经没了模样,身上的衣服歪歪扭扭,十分狼狈的坐在地上,赵西西坐在地上大喘气,“快,给我点吃的,要饿死了。” 吴泽瑞也松垮这衣服,一脸菜色的拄着个拐杖,孙虎和孙二娘还算是比较好,只是衣服脏了不少,有几块被扯拉的。孙龙龇牙咧嘴的,捂着个眼睛,“大人呢,大人呢。” “你眼睛受伤了?”王春桃关切,“我看看。” “被什么虫子咬了下眼皮。”孙龙不情愿的放下手,露出肿胀异常甚至到搞笑,不过王春桃并没有笑,李木子和吴翠也没有,“先去医院。” 孙龙这才松口气,一路上被赵西西和吴泽瑞笑得都产生阴影了。 “诶呦,哪儿来的野人。”贾多鱼也进来了,和他们不同,轻松干净到甚至有些华贵,一手拎着两壶酒,一手拎着油皮小包裹。 “你手里是啥?”赵西西眼睛一亮,直接从地上扑过来抢下,气得贾多鱼尖叫,“赵西西,那是我特地从平昌带回来的。” “嗯,好香。”孙二娘和吴泽瑞也凑上去,唯有孙虎舔了舔唇,却侧目看了眼身边那个小姑娘,“之前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当了县令。” 李木子垂眸笑了下,浅浅的梨涡酿了酒,她抬眼满是星光璀璨,“谢谢。” “这个给你,算作贺礼。”孙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这是山里捡的,挺好看的。” “什么好东西,我看看。”贾多鱼凑过来,眼睛一亮,“这石头,好像彩虹,五颜六色的。” “嗯,我给大家都带了。”孙虎将手里的石头放到李木子捧着的册子上,就开始摸索身后的背囊。 赵西西一边啃着鸭屁股,一边支吾着,“这都是我们几个从溪水里找了好久的,这玩意儿我们都没见过,估摸着只有大人知道是不是什么宝石。” 吴泽瑞附和,“这玩意儿肯定值钱,一看就是好东西,尤其是木子那一块,是最最好看的。” “剩下的也很好看。”孙虎横了吴泽瑞一眼,又转移话题道,“还是先给阿龙看一下眼睛,别真有什么毛病。” “先等我吃饱,太饿了。”孙龙在啃鸭腿,边吃边感叹,“这几天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我过会儿要去食堂吃一桌山珍海味补回来。” “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模样?”来人为首的是吴月,身后是李望才和李文他们。见了孙龙的伤,李文他们就赶忙带着他去了医院,吴泽瑞被吴泽轩和李望才两个人架着去的。 几个人都被送进医院检查,孙虎是最先出来,他衣服不再是松松垮垮,虽说还是脏着,但不似之前那个模样,他皱眉扫了周围人,“大家都没出来?” “你是第一个,医生怎么说?”李望才关切问道,递给他一瓶水,孙虎说着没啥事就一口饮尽,余光扫了四周,随意道,“吴月他们呢?” “刚刚神明大人把他们官衙课题组的都喊过去了。”李望才说着有些心不在焉,而后又回神道,“你们这次去山里历练,可是遇到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赵西西和吴泽瑞不知从哪捡了个狼崽子当狗玩,被狼群追了两个山头。” “如此凶险。”李望才倒抽一口冷气,孙虎无奈又恨得牙痒痒,“凶险的不是狼,是咱们的好同学。赵西西和吴泽瑞这个两个夯货,好不容易甩开了狼群,还想把狼崽子给偷回来。” “他们两个还真是,真是。”李望才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那阿龙和孙二娘可有什么地方做的出格?” “孙龙这小子整天嚷嚷着要回校,二娘比他们几个强上许多,虽不怎么言语,但敏锐又坚韧,狼群就是她替我们引走的。” “她一个女子怎么做这般危险的事。”李望才皱眉不悦, “不危险的。”孙二娘灰头土脸的,唯有一双眼睛乌黑水润如葡萄,满满的走过来,似乎有些忐忑,但还是仰着小脸对李望才道,“不危险的,我跑得快,而且会爬树。” “你,你哪里受伤没有?”李望才看着小姑娘的乖巧脸便什么训斥也说不出,只换了无奈的关切问。 “没有。”孙二娘摇摇头,摸了摸肚子,“阿虎,我好饿。” 孙虎狐疑着摸了摸她额头,“你没事,你怎么对着李望才喊我名字?” “我,我喊错了。”孙二娘结巴了两下,不敢瞧李望才,有些尴尬的微微红了耳朵。 “无妨,我先带她去餐厅吃饭,你守在这里,若有什么事告诉我。” “行。”孙虎点头答应,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多了点沉思,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开会(上) 第90章 开会(上) “目前一共记录了一百九十二户,其中槐花弄三十九户,铜锣巷二十二户,春水曲弄五十六户,桃园七十二户。另外三户是停泊湖边的船家。” 在类似于演讲的圆桌会议室内,吴月拿着所整理的资料站在远处介绍,“其中,务农者占了五成,三成是务工,大半前往平昌和万粮的码头或各坊做工。” “还有两成呢?” “是老弱病残和稚童。”吴月答,“清平的老弱不算多,不过多是老人守着孩童,父母在平昌万粮务工。” 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果然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的。桑落拿着吴月递过来的册子看了看,稍稍凝眉,“这些女子的名字,只有姓氏?” “从第五页开始就有了名字。”似乎早有预料,吴月坦然解释道,“前几页是捕班班长和壮班班长的巡查记录,所以只记录了姓氏。” “你们记得回头补上。”桑落看了眼懊恼的吴泽轩,又看了眼吴月道,“下次记得把材料补全,再给我看。” “是。”吴月稍稍垂眸,回避了桑落略带审视的眼神,将另外几个册子递给她,“这本是每户屋院的建筑面积,也注明每院几间屋舍。这本册子是记录了他们收入情况,个人身体近况。” “这些是族谱册子。”吴月将厚厚一沓放到桑落的桌案,才缓缓坐回去。 桑落拿着族谱看了两眼,似乎不感兴趣,抬眸发现有几个学生也走进来,他们悄声找了后排的位置坐。她扭头问吴泽轩,“你那边怎么样?” 吴泽轩也将几本册子递给桑落,“这是目前地牢关着的那些罪犯资料,由他们口述多是无罪入狱,已经查证了,便把无罪的十二人放出,剩下的是小偷小摸或者打家劫舍,这一部分的人也多是因为穷困,我上报给了县令,县令决定还是暂时关押。” 被提到的李木子坐在桑落手边,一时有些紧张,见桑落没什么表情,欲开口解释,而桑落先开了口。 “那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桑落把皮球踢给吴泽轩,“作为捕班班长,按规你是有建议甚至决定权。” “我认为,这些人少则在狱中待了将近十天,多的已有三年,应该尽数放出。皇帝即位也有大赦天下,我们也可效仿。” “对,尤其马上要过年了,而且他们确实也很可怜,之前的衙役给他们吃馊饭甚至是泔水,而且住的地方全部有老鼠虫子,衣服也单薄,这冬日里冷,怕是会生病。”这话是李花子说的,李木子侧目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多了点别扭的滋味。 “木子你怎么想?”桑落注视着李木子发僵的脸颊,轻声问道。 “暂时关押,等时机到了再放出去。”李木子话一出口,后排来听课的学生就有些窃窃私语,李木子继续道,“有家或者族群的被关押之人,大多是用银钱赎出去了。剩下的多是孤寡,甚至无家可归之人。” “冬日越发寒冷,若无落脚处,或染上风寒无钱可用药,反而情况会更糟糕。”李木子声音沉稳,不急不缓道,“我已经用库银买了冬衣和棉被,饭菜也全部是新定的标准,生病我们也有春桃可以帮忙。” “我查看过那些冬衣棉被,并不像寻常人家那般暖和。”吴泽疑惑着神色,眼睛里多有不赞同,“既然花了银两,为何没多花些,还是会让他们受冻甚至生病,这是何道理?” “他们是来坐牢的,又不是来做客的。”吴月说这话带着点凌厉,“若是丰衣足食精细养着,不出半个月这满大街都是窃贼强盗。” 吴泽轩被噎了下,脸色不大好看。 “大家有什么想法呢?”桑落看着那一排男生问,仿佛收到了鼓舞,周大勇坐在后排连忙举手道,“那这有家能归之人,为什么不放走?这不是浪费钱吗?” “凡事讲究一个公平,同样是犯错,我们放一部分,还是有家有族之人,那百姓对我们的看法中怕是我们也不公正。”周小环解释道,“等再过几日,造纸坊、制衣铺子那些个需要长工的生意开始,我们就将他们放出去。” “对,到时候我们会优先考虑这些人。”周小溪答道,又被吴东询问,“那这样岂不是失了公平两字?” 周小溪怔了下,抬头往李木子那边瞧,李木子也没料到会被吴东举一反三,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赵二虎顺势跟着迎合,“对啊,这偷窃入过大牢和清白人家,当然会选清白人家不是吗?百姓该怎么看待这事?” “这,这个。”周小溪舔了舔唇,无从辩驳,求助似的看向吴月和周小环她们。 “这个是我考虑不周。”李木子见僵持在这里,开口言,“我会尽快拿出一套解决方案。” 桑落点点头,对着吴泽轩道,“你继续。” 吴泽轩的眼神里多了点光彩,他指着眼前另一个册子道,“这里是我和赵二虎走访街巷所得,目前恶行未被抓之人,多的是言语辱骂和殴打恐吓,还有抢田占地甚至强娶。” “而且我们这些费了好大力气,那些人得到消息后还提前围堵恐吓了百姓。”赵二虎邀功,“而且大勇、胜子、东子和俊树也帮着我们。” “同学们还挺团结友爱的。”桑落露出点愉悦的笑容,眸光扫过那一排男生,“出这么多力气,你们可得向他们两个好好讨回来。” 气氛变得轻松,几个男生一言一语的笑闹着,桑落由着他们聊了半柱香,又突然提问道,“那这些人你们是准备怎么处置?” “当然是抓起来。”赵二虎顺势回答,“我们已经制定好了抓捕计划,这些人我们都会把他们抓到牢狱中。” “然后呢?” “然后,嗯然后。”赵二虎不大明白桑落的意思,吴泽轩想了想,答,“让他们按下手印承诺以后不再欺辱百姓,关上几天便放了他们。” “其他人有没有什么建议或看法?”桑落表情不变,只是淡淡的问了句,整个人都是懒懒散散的模样,在学生眼里便是高深莫测。 “他,他有。”赵二丫拽着赵得顺的胳膊举起来,吓得赵得顺连连摇头的要把胳膊撤回来,吴翠在一边看着旁边挣扎的两个人,便叹口气站起身答,“我刚刚听到赵得顺有些见解。他在人前比较紧张,我替他说。” “可以,说说看。”桑落优雅的撑着脑袋,温柔鼓励道。 “赵得顺总受孙金财他们欺负,小时候孙家也是训斥打骂过能安分几日,而长大后他们便学会了阳奉阴违,每次被训斥过下一次就更狠的欺负人,甚至有一次差点弄死赵得顺。” 吴翠说着又道,“这些是我在村里多年所知,刚刚赵得顺只说了一句,他们下次会做的更隐秘过分,让百姓不敢言。在座的同学里也有和赵得顺一样饱受欺负的,定是能有这般体会。” “这一点赵得顺确实会比大家更有见解和发言权。”周小环赞同道,“我整理了官府的库房账册和薛县令的私账,吴泽轩他们这册名单上有很多人也出现在薛县令私账上,多是银钱贿赂,还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我想也许是什么暗中交易。” “所以县令和清平诸多恶霸是一伙儿的!”周大福他们刚从客栈回来就赶上了这一波话,“这,难怪,难怪,一直有恃无恐。” “大人,这是刚刚一个自称青海帮的人,派人往我们客栈送了这盒东西,说是拜码头。”吴兰抱着木盒子就往桑落那边去,在她授意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子五十两银票。 “哟,谁说你们清平穷的,这不是很多油水。”桑落笑着拿着数,边问,“这个青海帮是什么情况?” “青海帮我们这几天听闻过,听说在万粮济州和锦绣、嵇陆多有势力,我们这里是听说他们这个帮派有几人在走马街的一处院子落脚。” “他们还挺聪明的,这几天有些横行霸道之人被查了姓名心里头慌,转头就往我们官衙塞东西。”吴月冷着眸笑,“我们官衙都没有收,青海帮耐着性子等他们投石问路,才拜到客栈门下。” 开会(下) 第91章 开会(下) “那大人,对于这势力不俗的青海帮,我们该怎么办?”李花子询问,“把他们赶出清平吗?” “清平县令,你作何决断?” 李木子抿了抿唇,看着齐刷刷的目光汇聚在自身,顶着压力道,“我觉得,作为县令,只要他们不惹事,我们可以静观其变。” “他们如此,之后的那些名册上的人也如此。”李木子说着引起吴泽轩的不满,“这些恶行之人不处置,早晚要出祸事。百姓们可就盼着官府早日惩戒他们,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纵着他们饱受磨难,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并非是不管,是在他们未做恶事之前静观。”李木子解释道,“捉贼拿赃,捉人也需要证据,若只凭着几人言论诉苦,以后难免有三人成虎之论。” “那等有了证据,不就意味着已经有人遭了横祸,也许是银钱财物可追回的,也许是瘫倒断腿不可修复,更有甚者是姑娘家一生被误,阿姐,杨家就是例子。” 李花子对李木子束手束脚而不肯惩凶除恶之举感到气闷,见她说不出话,难得怼她道,“阿姐难道又是需要考虑对策?” “好像有点热,要不要吃雪糕?”桑落见桌上的火气越发大了,打了个岔儿,李花子气呼呼的又别扭的不做声,李木子也垂着眸,似乎有些丧气和难堪。 “我要草莓味的。”周小环试图缓和语气,拉住怒气上头的吴月,吴春和李明珠紧接着搭话说要香草味,赵二丫说要吃甜筒。 也许是古怪的氛围感染了赵二丫,甜筒都不似往日美味,她看看不远处的赵大丫,她在写写画画什么,仿佛被隔离在外,她的阿姐好像变奇怪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以前是没什么笑脸,后来好像也不怎么笑,不过却不一样了。赵二丫出神想着,桑落开口了,“小环,我记得你还整理了库银账目。” “是,之前和吴兰他们约定,行宫的所有东西归客栈,府衙这边的库银归我们,目前还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两,我们接受后给招工的三班杂役等五十人预发了半个月工钱,添置桌椅和牢中衣物被褥等,加上预算一个月膳食采买,共计十八两。” “工钱怎么定的?福利和晋升制度也确立了?”回到老本行的一部分,桑落来了兴致,“上几休几?” “杂役厨娘都是二钱一月,三班是三钱一月。休沐是每月中旬和月初,各两日。”周小环眨巴着眼睛看向李木子和吴月,“至于福利,三班四季衣裳各两套算吗?” “工作服算福利吗?”桑落第一次感受到比自己还资本的,她想了想,“夜班值班我记得他们是轮着来的,应该给予补助,起码得一百铜板。至于休沐时也该和学校一样,上五休二,周末就轮着值班,也应该给予补助。” “另外也还有节日福利,譬如端午中秋春节,应当给予适当礼品或银钱,也当休沐几日。还有来了数年和新来的,不应当是月钱相同,譬如每年涨一次月钱,五十铜板起步。” 周小环就着桌边算盘打响,有点心疼,她抬眸看了眼吴月他们,就连吴泽轩和李木子脸色也愈发难看,李花子见桑落还有所补充,磕磕巴巴道,“大大人,我们已经对外说了,免税收三年。” “哈?”桑落难得惊讶,她倒是没想到这群小孩真视金钱于粪土,这个口子一开,也不知道这贪婪的种子在哪一刻成为被踩中的地雷。 “这事是我提的。”李木子瞧着桑落长叹口气,似有责怪之意,沉默了一瞬才答。 吴泽轩愣了一下,吴月和李花子齐刷刷看着李木子,吴月欲言又止,李花子左右张望,从李木子身上的目光游离看向吴泽轩,免税收三年这事是他承诺出去的。 这事她在场,李花子皱眉看着垂眸回避的吴泽轩,他攥了攥手才站起身,“是我,是我给百姓说的。” 桑落目光在懊恼的吴泽轩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身边的李花子骤然起身,“桑落大人,原本我们说的是今年不收税,百姓听成七年不收税,我们跟他们解释完,他们便开始诉苦收成不好,吴泽轩也是为了宽慰他们才说会回官衙争取明年后年减免税收,没想到这么一传,就成了三年不收税。” “嗯,我们才刚接手官衙,想着如果在这事上有所反复,怕影响之后,所以便认下了。”吴月说着,观察桑落神色,她觉得大人不至于为这个事情生气。 “确实,赋税减免是一贯的做法,不过后续要跟上。授人以渔,把整个经济盘活,良性运转,才有翻身可能。” 桑落把这事轻轻接过,“官衙这个课题今天就讨论到这儿,后续把刚刚提过的那几个你们几人想想办法,就去实施,不必焦虑结果,课题本身所获才最重要。” “周大福,你们几个把客栈运营给我讲一讲。”桑落点名,随手给大家变了点甜点饮料,也许是从小的教导和规律生活不允许碰碳水,到了大瀛之后桑落就借机不停的吃碳水化合物。 “阿武。”周大福求助李武,李武对他招招手指着他去,周大贵回避眼神,吴兰硬着头皮推了周大福,低声道,“咱们两个上。” 周大福看着身边娇小的姑娘催促自己,心里不知怎么的生出一番勇气,“好,上。” 吴兰看了眼旁边抖成筛子腿的周大福叹口气,只能先开口道,“目前我们提供住宿和餐饮,接待了薛家二十人,按照这个表格住宿标准,每日收取四钱。餐饮是目前让赵二丫指挥主厨,提供给薛家人,其余丫鬟小厮是我做饭。每日收取六百文。” “因为行宫常年失修,目前在逐步维修中。账上原有一千二百一十七两,目前修缮花费一百六十二两,这是明细。”吴兰将一本册子放在桑落手里,她轻轻扫视两眼,“图书馆开始建了吗?” “还没有,图纸太复杂,找不到能接下这个活儿的工匠。”吴兰对桑落是不怕的,讨好的把提拉米苏端在桑落面前,“桑落大人,您能不能帮我们找些大瀛能干这活儿的工匠啊,而且行宫修缮有些工艺复杂,这清平的泥瓦木匠也都做不好,白白浪费了。” 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又极具江南韵味,就好像一阵清风,柔柔的撒着娇,桑落自然是高兴的同意,而后看看那几个不争气的小伙子郁闷道,“怎么三个人都凑不到吴兰一个胆子?” 周大福他们憨憨笑着,不敢吱声。 李木子难过 第92章 李木子难过 “行了,散会。”桑落听完了王春桃和孙小花等课题进度汇报,站起身舒展了颈骨。大家都七七八八的站起身,这会议也听得有些筋疲力尽。 桑落走到刚站起身的李木子她们身边,拍了拍吴月的肩,对着她们几个道,“我听说大瀛皇城郊外有温泉行宫,咱们过会儿去呗,泡完了舒舒服服睡个觉?” “我,我课题那几个问题还没。”李木子下意识想拒绝,桑落捏捏她的脖颈,“活儿是干不完的,再说放松才能更好投入接下来工作。” “再说,这几个问题说不准大家聊着聊着,也就有了头绪。”桑落亲昵的揽着李木子肩膀,又对着其他人,“半个小时后愿意去的,带上换洗衣服,去学校入口集合,今天带大家感受一下大瀛皇族的温泉,听说那温泉泡了对皮肤特好,而且还可以做温泉蛋吃。” “好耶。”贾多鱼对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向充满了兴致,周小青也不由得神往,“那岂不是能看到真正的宫殿!” 像春游一样,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浩浩荡荡往会议室外走,待到人散尽后,桑落坐在会议室内等,果见李木子折返,愁眉不展,抿着唇走到她面前。 “大人,说人坏话不对,但是我。”李木子走在桑落身边,似乎委屈,“我觉得吴泽轩和赵二虎他们,还有一些男生,他们好像在针对我。” “他们确实是在针对你。”桑落给予肯定回答,拍拍旁边的椅子,“坐下,聊个五块钱的。” “嗯。”李木子闷闷不乐的坐下,求助的眼神看向桑落,“神明大人,我该怎么办?” “你和吴月不是已经开始反击了吗?”桑落含笑看着李木子,眼睛里多了点戏谑,他们这群孩子的小九九,都快摆在明面了。 被戳中了小算计的李木子一时尴尬,想要辩驳又有些心虚,只能一五一十道,“其实府衙里不只吴泽轩,还有一部分都认为我和吴月她们难当大任,只愿意替吴泽轩办事,对我们敷衍糊弄。” “而且,吴泽轩和赵二虎自己,也不想听我们的,我一开始是以为我是一班,他们是二班,可能不亲近不服我也是有缘由,但是他们对吴月她们也是如此。” 李木子说着语气沉了下去,眸子也多了暗色的冷,“他们讨厌我们,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干活,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是女子。” 她抬眸望着桑落,眼睛里多是委屈而又暗藏愤恨,瞬间又红了些眼角,“我不明白,只是因为我们是女子,就算我们比他们更合适,能力更强,他们也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完全、完全不顾大局,吴泽轩明明是读过很多书,明明是更以百姓为先。”李木子说着有些气恼而盈泪花,吸了吸鼻子微酸,“偏偏是最不好交流的,总是回避又或对我们的做法评头论足,处处挑着刺。” “在这么下去,官衙根本运作不起来。”李木子气呼呼的擦了擦眼角,“他们调查完只写了女子姓氏,我是瞧了册子故意不说。” “神明大人,我气不过,在他们眼里也只有女子姓氏,以冠夫姓。在他们眼里,我之前的努力成绩,都越不过他们作为男子的身份。” 李木子说到最后,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啜泣着道,“我不服,我真的很不服,为什么!我真的,好难受。” 桑落静静的听着她的哭诉,眼中带着温和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一步确实很困难,无异于破土之芽,如今你就是那个最出头的,自然是盯着你打。” “也许可以转换思路,他们之所以不服气,是因为你太强了,若是你弱一些,他们早就把你拽下来了,你哪还有坐在这里哭的机会。” 桑落打趣道,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李木子,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他们嫉妒你讨厌你,又必须服从于你。” 李木子啜泣着抬头,双眸湿漉漉的红着眼眶望向桑落,她第一次见到桑落这么恶意的笑着,眼睛里充满了戏谑可又十分平淡,她继续听着桑落说,“其实,他们所谓的小花样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唾手可得的利益被从来不放在眼里的人夺取,就好像村里的狗哪一天把房子占了,把他们赶出村。” “很荒缪,是不是?”桑落望着窗边枝丫上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雀,“木子,这个世界上的讨厌大多是有原因,究其根本,不过是利益。” “权势名利,这些在他们认知里,只有男性可以获得,所以当异类出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驱赶,这是动物天性,也是人的本能。”桑落指了指外面的鸟雀,变化出一只斑鸠飞过去,惊得两只雀儿扑腾而走。 “你看,斑鸠比他们强大,即使占据了他们原来的领地,他们也不敢反抗。” “大人,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大,扭转他们的想法。”李木子仿佛有了新的活力,却被桑落戳了戳脸,仿佛是无奈,“对自己有利的根深蒂固观念很难拔出,不要做无谓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 “人是趋利避害且适应力极强的,你要让他们适应你。”桑落握住她的手,“不要吝啬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恩威并施,让他们意识到你可以影响他们甚至决定他们的命运,再适当放权给些甜头,他们心里便有了掂量。” “你是县令,是官衙的掌权人,官衙内部人员调动和晋升撤职决定,甚至是一盆花怎么摆放,谁也不能越过你。”桑落说的稍稍严肃,能看出李木子此刻收到了极大震撼,“李木子,这就是你的权利。” “不过无论是杀鸡儆猴,软硬兼施也好,还是借刀杀人,以逸待劳也罢,都只有一个目的,肃清团队恶风,能让整个官衙向好。”桑落忽而笑了,“不过这个大局观你一直有,这个是我为什么选你的原因。” “你所欠缺的,就是管理和识人心,但既然一班的刺儿头也能服帖,这些也可以试试,你觉得不行的时候,告诉我,我会为你处理。” 桑落算是给李木子一颗定心丸,她站起身,“你这会儿估计也没有泡温泉的兴致,把这个带上,眼睛都肿得跟小兔子似的。” 李木子不好意思的拿着半遮面的兔子面具带上,只露出粉唇,更添上神秘,兔子上的珍珠流苏一晃一晃的,清清脆脆。 温泉之旅 第93章 温泉之旅 “哟,吴泽瑞谁把你狗腿打断了?”桑落对着拄拐杖的调侃道,吴泽瑞习惯了这个互嘴的相处模式,下一秒就反击道,“还不是怨有个黑心老母,把我们丢到山里。” “咦咦咦,人不行不要怪路不平。”赵西西从后面冒出头,走到桑落身边,“平日也没见你爱干净,怎么这回儿断了腿都要来。” “要你管,你个母老虎,你今天。”吴泽瑞说着犹豫了片刻,主要是赵西西变得些许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看起来居然柔弱了几分。 “你今天怎么,你脸埋在面粉里了?”吴泽瑞总算发现赵西西的不同是哪里了,脸白净不少。 “你才埋面粉里!”赵西西使出暴打组合拳,桑落在后面点火,“西西这能忍么,这我都忍不了!” “你这人怎么老是动手,我又没说错。”吴泽瑞瘸着腿拄着拐杖蹦哒着往吴泽轩和吴东身后躲,他们两个很有眼力见识的往旁边撤,把吴泽瑞暴露在外,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们两个,我们好歹都姓吴啊。”吴泽瑞继续往后撤,“赵西西,你这样会嫁不出的。” “要你管!”赵西西张牙舞爪的,吴泽瑞瞧着这架势不得把他脸挠花,“姑奶奶,错了,我错了。” “那,那就算了。”吴泽瑞奇异的看着赵西西变得黏糊糊起来,跟小猫而似的,收起爪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发毛。 “二娘。”赵西西乖巧的绕开吴泽瑞跑到孙二娘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又瞄了眼她身边的孙虎,脆生生喊了声,“虎子哥。” 孙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四顾而游神。桑落数了数人数,“人到全了,走。” “大人,好像几个班长都没到?”孙虎提醒道,王春桃和孙二娘也也眼巴巴看着桑落,桑落拿着名册道,“李望才和吴文鹤马上要参加城考,所以在复习功课。木子她府衙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好,已经和我说了不来。吴月和周小环她们两个,也说是不来了。” 桑落说着看向了吴泽轩,他的脸色似乎因着话一沉,又陡然在桑落的注视下不安起来。 “吴泽轩,我记得你好像也要城考?”桑落询问,“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闭关?” 吴泽轩没想到桑落会说这事,又想起之前自己已经承诺待在清平,便答,“我想留在官衙治理好清平。”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多去其他城里学习了解,才更有利于管理,现在官衙里也只有你能有这个机会。” 吴泽轩被最后一句戳中,心里不由得泛起涟漪,桑落又乘胜追击,“你此去的任务不是榜上有名,而是多听多看,最好能给我拐上两三个有真才学的落榜考生。” “大人,有真才学怎么会落榜?”周小溪听着觉得桑落逻辑不对,桑落笑而不语,吴泽轩却猛地明白什么,连着好像也明白了李望才和吴文鹤如今闭关的意思,这是憋着一股怨气想证明。 “大人,清平每次只能送三个城考名额,是要加盖官印后送到平昌城主府。”吴泽轩犹豫,“而且清平衙门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 “无妨,薛府老爷还在清平,让他休书一份,加个名额的事又不难。” 吴泽轩在心里再次感受到了权力的诱惑,这次估摸着望才他们能过,那自己试一试,说不准也真可以榜上有名。 “走,先泡温泉。”转眼已经到了行宫内,贾多鱼和吴兰他们到处张望着,周小溪提着裙摆小碎步往前跑,“哇,你们看下面。” 他们所处在一处角楼下的高高长廊,从这里看下去是无数灯火照亮了整个行宫,恢宏而壮丽,与皇城街巷繁华热闹不同,是一种严肃又宏大,仿佛此刻星辰渺小,他们亦渺小。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李文突然念起,声音在夜里传的很远,眼前的雕梁画栋也好似披上了一层悠远的雅致。 桑落领着学生们走在这琼楼玉宇之间,脚步轻盈着,随着夜风徐徐,宛若神袛。 绕过两三个拐角,才窥见几个手执素银灯笼的宫人,神情温和而寂静路过他们身边,李花子好奇的凑近瞧,“这就是宫女吗?好像仙女。” “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也没生多好看。我瞧着咱们如今可比她们富贵。”周小青打量着这一排的宫女,虽说娴静温和,但她总觉着不大舒爽,就好像是陶偶一般。 “小青同学,你这天天比这比那,哪有神明学生的风范。”周小溪叉着腰对自己这个表姐时常无语,尤其是这毫不掩饰的乡里巴气和尖酸刻薄。 “不管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我受教于神明大人。”周小青昂着小脸,骄傲又自豪笑着,“神明大人可喜欢我了。” 这话是不假的,桑落大人总是会对着周小青某一句无礼的话突然发笑,然后夸赞她可爱,一开始他们多以为是神明大人宽和,后来发现是真的喜欢周小青。 “神明大人说了,像我这种笨蛋美女,直言不讳反而更难得。” “哦。”周小溪对她的言论向来没有法子,而且居然有时觉得很有道理,用新学的话,真是活见鬼。 桑落走在最前面,身边是吴春、赵西西她们,遇过拐角时,正遇上一队护卫,为首人身着蓝色官袍绣绿孔雀官服,神情冷峻,眉眼压得很低,眸若猎鹰。 正被吴春拉着的李明珠神游思索刚刚遇到的宫女服饰,恍然间未来得及反应,便和这护卫首领相撞,护卫首领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姑娘愣了下,眨眼间又消失了。 吴春拉着李明珠绕开护卫队,两人均脸色慌张,周围人止步不前,不少学生都看到了这一幕,也纷纷止步在宫门红槛前,寂静无声的和另一边的赵西西他们对望,桑落也停下来。 护卫首领拧眉去握手里的刀柄,“有人。”他清晰的感觉告诉自己,并不是虚幻,队伍如临大敌,寒冽的光映着月色朦胧,风吹动着衣角,地上的影子也微微晃动。 “小伙儿还挺敏锐。”桑落瞧着他赞叹,“大家看看,人家这风貌形体,估模着都有六块腹肌。” 得,大人又不正经了。学生们又懒散了,和刚刚的严肃紧张不同,嘻嘻哈哈道,“大人,咱们这都是散兵游勇,这可是正规军,天子守卫。” “让我瞧瞧,这个统领应该大有来头。”桑落细看两眼,系统就扫出他的身份信息,“扶摇肖氏的嫡系三房,肖正翎,年二十一,国子监生,现任禁羽军左使。” “禁羽军左一使,那不相当于天子的近卫储备。”贾多鱼感叹道,“这可是个肥差,连宫里的娘娘都要巴结。他腰间那块玉,估计也是价值连城。” 王春桃没好气的戳戳贾多鱼脑袋,“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啊。” 贾多鱼委屈的揉揉脸,“我能动什么心思,真是让人委屈。” “你还不动心思,你眼珠子都快盯到他那块玉佩上去了。”王春桃把她往后拽,贾多鱼挣扎着,“看看嘛,我看看又不摸。” 几人言语间,吴泽轩他们也都离得不远不近瞧着这一队护卫,李武轻轻碰了下,“这刀,应当是上好精铁锻造。” “闪开。”桑落说着就挥手,将一众学生往后拽,与此同时肖正翎挥刀,险擦过李武的胳膊,众目睽睽落下一片碎步,他拾起来要看,却被李明珠一把抢走。 肖正翎眨巴两下眼睛,只觉得又虚幻了,他横眉四顾,明明是红墙高筑,却实在怪哉。 “往回走,估摸着过会儿要加强守卫,以后再来泡温泉。”桑落当机立断,学生们也不抱怨,羊群似的亦步亦趋,乱中有序往来时的宫道走。 李明珠最后瞧了那人一眼,他那双眼眸冷酷又凌厉,不经意间和她对上,打了个寒颤又害怕的回避眼神,脚步匆匆的,提着裙角,腰间的珍珠流苏也轻轻磕碰,发出清脆的琳琅声,有什么在其中滚落。 走在最末的桑落注意到,那小珍珠像是有生命的,滚到了肖正翎的脚边,她瞥了眼并不在意的跟上队伍。 他捡起了珍珠。 出事 第94章 出事 咚咚咚,咚咚咚,羊角街还在敲敲打打,金兰夜里头正绣着衣服,听到更夫打更,便裹上外袍往巷口走,月色下的灯火通明,仿佛日出近在眼前。 “你,还没回去?”看见赵大她脸稍稍僵着,语气也缓和不起来。 “嗯,得赶紧做。”赵大说着就快步给扛着木头的人搭把手,金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正有条不紊的干活,心里头一阵惊奇,“泽轩他们不是说,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加班费,现下已经多了一个时辰。” “是,不过他们说桂花弄那边元宵后开工。”说话的是王德,他的衣裳已经湿透又干了两次,整个人跟泡在水里的。 金兰当下明白了,这是为了桂花弄开工,毕竟这羊角街修建后再找这般有钱又好的活干就难了。 “我听说,那个县衙后头,改成客栈,最近也找着人来修缮。” “那你就别想了,说是都从万粮平昌两边找的手艺人,要会干细活的,那是用得着我们这些个老粗。” “什么细活不细活,干好不就行了,这客栈那帮学生还怪讲究。” “咦,那以前可是行宫呐,你当是你家那三间破草屋。就三根梁木顶着。” “哟,你这么讲究,怎么你家那木头都快生了虫。” 这话赶话的,眼见着就要起火星子,周同沉着脸过来,他一向是严肃又暗藏狠辣,大家都有些怵他,回避着又干起活儿。 “赵金氏,你是来?”周同对这个在同村里闹着要和离的女子不假辞色,眼中似乎酝酿着怒气,又略显的轻蔑。 “我在屋子里听着这边还有动静,就过来看看。”金兰欲言又止,还是顶着周同这凉眸道,“我与赵大已和离,以后便不是赵金氏。” “我说,你们天天半夜干活没完了是不是!”有人的声音盖过了金兰,是金兰隔壁几户的一家,卖的是种子。 “天天敲敲敲,白天敲晚上敲,你这是赶着建完找城西大铺子去!”城西唯一一间大铺子,是间棺材店,这话便是骂人急着去死。 听着这话的脸色都不大好,有几个把木头撂下,凶狠着脸就走过来了,骂人的男子也不慌怕,八尺高的鹤立鸡群,手里拿着个扫帚,眼睛嘀咕着瞧他们。 “看什么看,你们这整日里敲敲打打,要不是看在神明面上,我们早就告上衙门了。”话音刚落,就被人打了一拳踉跄站住,“你敢打你爷爷!”卖种子的男子擦了擦嘴就要去打人,被几个男人架着要打。 “你们再这样我现在就去敲官衙的门,我就不信了,神明大人还能纵着你们打人不成。”这话是另一户人,他是跟着那男人来的,相对矮小,是卖竹篓的,在他家隔壁。 看来是说好一起的,金兰这么想着,有点担忧眼前,“都好好说,别动手,这大家都是为神明做事。”眼下这五六条街里地契不在神明大人手里的都数的出来。 “你个娘们,在这里干什么,滚一边去。”赵大走过来皱着眉对金兰挥手,“我们男人的事,有你什么说头。” “哟,人家都与你和离了,你还上赶着显眼。该不会舍不得人家床上功夫,骨子里想的紧。”有人调侃道,金兰没好气的看了眼周围人,这也是她素日不愿往这边走的缘故,平白惹得一身腥。 她退到一边,把战场留给男人们,果然是不出了几句就扭打在一处,赵家和李家出了主力,还有不少人在看着笑着,好像是动静大了,雨前街那边来了不少人,有帮着劝架的,有帮着打架的,在漆黑的夜色里,借着一盏盏烛火,如同深潭的鱼儿在混动撕咬,湖面上波光粼粼,唯有一缕缕幽光,可窥见内里。 伴随着一声巨响,大厦将倾的坠落,而后是痛苦的叫声,此起彼伏着,金兰眼睁睁看着刚刚两座建了快一大半的屋子骤然倒塌,木头滚落着,如同巨石冲垮山林,砸向还在扭打的人群。 “快,快去官衙,不对,去禀告,神明大人。”周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是本来就站的远,又跑得快才没有波及。他连忙指着荒慌了神的金兰,“快去。” “神明大人,我去找神明大人。”金兰也立即提着裙,往铺子里赶去,身后是不少人诶呦着痛叫着,而后又有木头坠落声,砰一下,身后有些寂静了。 金兰不可置信的往后看,远远的,看到木头还在地上滚了两圈,她犹豫着向凑近去看,见赵大从远处瘸着腿站起身,她莫名松了口气,才提着裙角离开。 月落柳梢头,桑落看着眼前的景象,怎一个离谱可以表示。未曾惊动太多学生,桑落只把负责这事的几个人一起带过来了。 为首的是李木子和吴翠,一个是官衙的主事,一个是建设羊角街的主要负责人。 “达爷爷,大家伤情如何?”李木子看向李达,李达惴惴不安,“伤了好些人,都坐在那儿,我们也不敢乱动,还有两个还在下面压着呢,一动就喊疼,半个身子都压着。” 这边吴翠往前走上去,被吴老狗拽住了手,压低声音道,“你就别上去,让李木子和大人来,这事你处理不来,惹上火星子撩到自己。” “这里本就归我管,我是赖不掉的。”吴翠挣脱开吴老狗的袖子,众目睽睽之下吴老狗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觉得这孩子莽撞,叹口气又走回人群去。 吴翠走到人群边,王春桃拎着药箱紧随其后,扫了眼众人,除了几个额头出血的,好像还有骨折的,她先去瞧了那两个被压着木头的。 “得想办法先把木头抬起来。”吴翠从木头堆里走到那两个人身边,观察发现几个木头叠在一处,其中有个最关键的木头卡在那里,要想办法抽出来,才能动这几根木头。 “神明大人求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 桑落这边被一群人跪着,她稍稍凝神打了个响指,他们便说不出话,“真是聒噪,都让让。” 桑落跟着李木子走到他们身边,一群人张着嘴发不出声,眼睛里是乞求,桑落却无动于衷,她扫描眼神最后定在了那个生龙活舞的人身上,她没好气走过去,“你快要死了,别乱动。” 那人闻言大骇,立在原地不敢动,眼睛里满是恐惧,心脏起伏着,很是紧张。“大大人,救我。” “当然会救你,你跟我回去。”桑落说着一挥手,就带走了他,一个典型的脑出血患者。 桑落离开后,李木子他们马上就被围着,赵二虎和李花子连忙安抚着,不过群情暴躁,似乎有洪水猛兽一般,就要撞开身体的笼子。 处理 第95章 处理 桑落大人离开后,就好像万鸟归林,叽叽喳喳的炸开了。 吴月面对着不停像自己倾诉的人群,只能扯着嗓子喊,“都安静!”李木子和吴翠也被围在中间,就像是鱼儿围着鱼食,拥挤不堪的消耗着氧气一般,在消耗着耐性。 “大是于永先动手打了高汉礼。”说话是那个卖竹篓的男子,他叫葛通,挤在人群中极力向李木子解释,又指了指高汉礼那满脸的血,“还被划破了脑袋。” “他们倒打一耙!” “没错,上来就是找茬子!” “揍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唾沫如果能淹死人,这些激动的口水大概已经齐腰了,吴月满脸嫌弃道擦了擦脸,赵大娃和吴文理、还有赵二虎在尽力维护着秩序,“事情怎么发生的我们一清二楚,听县令大人怎么决断!” “县令大人,我们真的是倒霉啊,他们大家把我给弄伤了,你看看,这摔得我这青一块紫一块。”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在干活儿的,他们忽然往没建好的老屋这边打,把我从屋顶上给摔下来啊,我这个老腰,这疼得呀。” 能走动的伤员或者想着蒙混的,却越来越聚集,李木子扯着嗓子,“大家听我说,受伤的留下来,大夫马上到,没受伤的今夜先回去休息。” “明早还得干活儿,干一天活儿拿一天工钱。还是早早回去休息才是。”李花子站在稍稍高的地方,她刚刚爬上个屋顶看了看四周环境,这才匆匆而来。 于此同时,周小环也领着府衙里的人来了,因着是夜里,只有睡在府衙的几个兄弟,不过人多了,也算是气势足,没什么人敢迎着刀柄往前探。 “是啊,没受伤的就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周小环也劝道,“这睡饱了才有力气再干活。 “诸位,明日上午我们必定处理好这事,中午之前给各位一个交代。”李木子也承诺道,说话间吴泽轩和赵二虎领着两个清平的大夫来了,王春桃这边已经在他们拥挤吵闹之时,查看了那些看起来重伤的人。 两个大夫里多是开药材生意的,偶尔问诊,见到这一群人围着的架势还有些慌乱,连把脉的手都不知往哪里搭。王春桃先摸了摸那个骨折的人,虽说练习过无数次,真正开始的时候,她还有点紧张。 桑落蹲在她身边,双眸眨巴着询问,“他是骨头错位了吗?” 突然出现的神明让她的心骤然一跳,又迅速安稳,她点点头,“复位骨头后再用夹板固定,修养一段时间就长好了。”这话说给桑落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那开始。”桑落拍了拍她肩,站起身来扫视周围,似乎是天然的气势而致,众人发现桑落后纷纷给她让道,她边走向李木子他们,变了张椅子坐下,不发一言。 吴泽轩作揖,赵二虎也跟上,“大人,目前整个清平县只有这两家医馆大夫住的近,已经派人去各村找赤脚医。” “嗯,你们继续。”桑落望向身边的金兰,“麻烦倒一壶热茶来。” “是。”金兰得到指示立刻去办,剩下的李达、周同和赵大等老山村来的人,尤其是赵大特意到桑落面前,想要为自己辩驳一二,被桑落一个眼神吓得立马噤声。 其实她的眼神不多吓人,只是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把他的心虚映照。桑落无声的坐在那里,却没人敢忽视,一身素银鎏金的外袍颇具质感,内里是杏黄襦裙绣雪色针叶,高洁雅致的紧,与月色辉映,仿佛月宫娇娥。 李木子他们有序的指挥着,先疏散了没受伤的工人离开现场,将伤员稍稍挪远些,避免二次受伤,王春桃帮几个骨折的人矫正,流血或擦伤也都由大夫包扎好。 附近的人便送回去修养,远些的人就安排到客栈里先住一夜,忙活完这些已经快到黎明,天光大亮而鸟雀苏醒,扑棱着翅膀站在高处看他们。 李木子和吴翠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医药费由他们官衙和建筑队各承担一半。 “为什么?翠丫头,我们好歹是同村的人。”赵大对吴翠要辞退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服气又不理解。 “赵叔,这事是谁先开的头,咱们都清楚。”吴翠说话虽不像他一般的大嗓门,但字字铿锵着,“带头打人,又招呼旁人一起,我若是留下您,之后他们会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他们先找茬子,我们有错吗?翠丫头,我们都是为你才跟人打起来的。”赵大双手拍着,心焦的辩驳。“这都是为了我们建筑队,要是今日不给他们教训,以后随便什么人都敢欺负我们头上。” “对啊,翠丫头,且不说咱们是一村出来的,也都是有亲同根。”吴老庆也跟着劝,“大家也是气不过才出手,我们这是为你和建筑队日后好出路,你年纪小不明白,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就是柿子条软的捏,就要在第一次狠狠教训。” “对啊,以后注意就是。”旁边人附和着,也是刚刚动了手没走的别村人,他心里也忐忑着,这乡里乡亲的,这姑娘怎么不近人情,和他想得不一样。 那边的李达拍着吴老狗的肩,“这咱们是同村这么多年,这我什么时候不站在你这边,你做村长那时候有人不服气,还是我领着人去摆平的。” “这事,你家翠丫头,也做得太不地道了!”李达身后站着李迎春等,也都面色不愉,对吴翠的做法颇有意见。 “是是,这丫头实在是太不像话。”吴老狗附和着,刚想开口,就见李木子走了过来,李达对这个孙女现在越发不满,前几日让她给自己在官衙谋个一官半职的,是百八十个推拒。 李木子不做声的看着他们两人,看得李达话说不出口,语气不爽道,“女县令,又有什么事情?” “爷爷,过几日造纸坊、织染坊都要在客栈后面那块地陆续做起来。”李木子动之以情,“听说活儿不算重。” “造纸坊?”吴老狗略有听闻,“我听说各地纸坊都是归官府管辖,都是供应给各大书局和氏族大家。” “这赚来的钱都在官府手里,在里面做工的也并不轻松,只有书局的管事才是肥差。”周同也走过来听,把自己所见说出。 “清平的造纸坊归贾多鱼管,吴春姐姐从旁协助,织染坊归周小溪管,李明珠姐姐做为二管事。”李木子介绍道,“如今准备已大半,说是后日便开始招工。” “这几个女娃也要学着人家做生意?”吴老狗直白不讳的表示出来他的不满,“你们这都跟被,被喂饱了胆子,什么都敢插手了!” 吴老狗看了眼远处端坐的神明大人,便压低声音训斥道,“这,是不是吴春跟神明大人提的,她作为一个女子,怎么能插手这种事情。” 听惯了这话,李木子已经能心平气和接受,也能举一反三知晓其他人是对自己如何看待。 “吴爷爷,这都是吴春和李明珠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获得的岗位,我们每月都有定期考核,您忘了,吴春姐姐已经是连着三个月考核第一。” “这有劳子用,这难不成以后私塾先生都不干了,让她来教自家娃儿?”吴老狗也是不赞同,“还是说,以后有用得着她算账使银子地方,这女娃就该有女娃的样子,把家里头照料好,这些外面的活儿都是男子的,她这是母鸡学公鸡打鸣,瞎忙活。” 吴老狗说完看了眼李木子的官服,后知后觉有些许不对劲儿,李迎春听着虽说在理,也总觉得不对劲儿。 “吴爷爷,吴翠说以后管工人这事还是交给周同爷爷。您以后还是继续管理人间屋。”李木子不理会他说的一大堆,心底是有怒气在泛滥,强忍着把这事告知。 “胡闹!”吴老狗立时狰目狞眉,他扭头去找,“翠丫头呢?” 激荡 第96章 激荡 吴老狗看着桑落此刻站在了吴翠身边,赵大激动的比划着,忽然桑落说了什么,赵大不作声了,挠了挠头才又说了什么离开了。 “你确定需要我回避?”桑落对吴翠的提议略讶然,老山村这群人可不好应付,此刻她离开了,扭脸吴翠就得被唾沫给淹死。 “嗯,还望大人待我处理妥当后再露面。”吴翠点点头,目光坚定又平和,面上也无紧张害怕犹疑之色。 “今日之事导火索而已,老山村众人尤其各族族长,早对你们这些女子当权得利不满,表面是你和大小乔他们在管理,实际他们在拉拢各方,渐渐架空你们,这建筑队早就落入他们囊中,才有了今日之祸。” “我知晓,他们想温水煮青蛙,我不愿做那青蛙。”吴翠袒露心声,眼神清明到极致冷静锐利,“羊角街的设计小到一块砖,大到一整个商铺,是我们大家花费数月心血,我不想就这般拱手让人。” “一步退,步步退。我退了,那官衙、客栈甚至之后的造纸坊、织染坊便是他们下一个目标。”吴翠表情凝重,身边听着的周小环也越发严肃忐忑。 “大人给了我们与男子一同较量的机会,我们便也想试一试,这闺中之足到底能在这世道上走上几里?” 金兰听着这话,心里久违的干涸之处源源不断注入活泉,她侧目看着吴翠的坚韧,周小环的沉思,又看了看身前站着的盈盈背影,若是她年少时也有神明大人这般相助,是不是也能,能和她们一般。 她跟着桑落回到花店,还在回忆吴翠那番话,直到赵小子推她胳膊才发觉,赵小子关心的看着她,又看看桑落。 神明大人面前的小炉燃着,火光摇曳着映衬辉黄,上面是刚放的几个红薯,她手里还拿着几个肉串用铁架架在火边,看得赵小子垂涎欲滴,但他不敢开口要。 小孩子对喜恶是敏感的,这个神明大人不像是其他大人,那般和颜悦色的,也喜欢找自己说话。 每次看到她拉着王冬宝的手有说有笑,赵小子都感到挫败,和隐隐的难过,明明以前大家都更喜欢他。 “大人,吴翠她们。”金兰带着小子坐到桑落身边,恭敬端正着,深蓝色印花褙子衬着她沉静温雅。 “你觉得她们不行?”桑落点破金兰所想,金兰连连摇头,又呐呐自言,“那毕竟是村长,还有各族族长。” “那你觉得如果不是吴翠做这个建筑队的队长,而是清平的一个男子,就譬如你对面米面铺子的掌柜,今日这事后你们的村长及各位族长会如何?”桑落一手托着优越的下巴,一手拿着串轻轻舞动着,眼神见笑意深深若桃花春水畔。 “大人的意思是?”金兰霎时间想不通,又细细想了想,赵小子迷惑的左看右看,桑落便询问赵小子,“小孩儿,一会儿呢我把肉串交给你烤,你要是烤糊了,你猜,会怎么样?” “你会打我的,我不要,我不烤,”赵小子站起身退到金兰身后,害怕的看着笑眯眯桑落。 “你懂我意思了。”桑落见金兰还迷惑着,耐心为她解释,“今日之事,归根结底,也逃不过一个理字,和一个因果。” “吴村长和其他族长作为管事,有监管职责,在他们手底下发生这样的事,任谁处在吴翠这位置,只是革职便轻了。” 桑落给金兰稍稍盘算,“两方殴打,医药钱怎么算?伤了一半,人手空缺,那建铺子怎么办?建了大半的铺子和上好的木材,今日就因为他们的斗气毁了,这损失谁赔偿?” “若是我,他们斗勇争狠,并非是替我干活受伤,医药钱我一分都不会掏,相反在暗地使些银钱给县衙,让他们定下这两方罪责,尤其是这几个族长和店铺掌柜的责任。” “那些个干活儿的苦出生没钱赔木材,这族长和掌柜还能赔不出吗?”桑落拿着烤好的肉串递给赵小子,又对表情懵圈消化知识的金兰道,“你看,村长他们已经占了莫大的便宜,他们这群在世道里折腾惯了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老山村的村长、族长最爱的是什么,权力!”桑落幽幽然道,“他们要是把我学生惹毛了,不怕以后不招村里的人干活,到时候这位置,我不信他还能坐的住。” 金兰倒吸一口气,似乎在细细想又似乎在乱心,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平日里她只需要钻研,如何更好的浆洗晾晒,如何把饭菜做的可口些,如何把旧衣做长做厚继续穿…… 自从神明大人来了村子,自从她住进了清平乡的花店,似乎每一日都有新的变化,每一日她也在学,就好像是一只从来没有下水的小船,被人从码头推进激荡的江水中,晃晃悠悠的,如同喝了一壶酒,清醒又混沌,恍惚间已经走了很远,看了很多。 好像渐渐的,她也可以和那些大船一般,顺着水顺着风,一路向前。 烤火的谈心 第97章 烤火的谈心 桑落注视着刚推开后院门缓缓走进来的吴月他们,吴月和周小环均是如释重负一般。 “大人,办妥了。”吴月似乎很开心,音调都在上扬,眼睛弯弯的,像新月。 “厉害!”桑落竖起大拇指,给予赞扬,又招呼着他们道:“快来吃烤红薯,肉串给。” 她说着起身把一根肉串递给最前面的吴月,又拿起另一个肉串要递给她身后一直回避目光,藏在暗处的吴翠,她似乎在极力的躲着。 “咋啦?”桑落声音落了几寸,询问旁边的周小环和赵二虎,周小环抿唇不知如何开口,赵二虎憨直答道,“挨村长打了两耳光,又被罚跪下,按着头用鞋底抽了好几下。” 桑落眼神一凝,忽而极速冷下去,“这吴老狗。”骂人的话没说出口,被吴翠噙着泪拉住胳膊,她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借着暗暗的烛火也能看清脸颊上红印,头发也弄乱了。 “大人,我没事,大伯脾气暴躁些。”吴翠吸了吸鼻子,又笑着落泪道,“不过,总算是解决了。” 桑落无奈的伸手轻轻碰她脑袋,“他揍你哪儿了?先回学校看看,别留什么脑震荡,瘀血啥的。” “我没事,以前泽瑞也这般老挨揍呢。”吴翠抹了抹泪花,笑得轻松起来。她又想起什么笑着比划,“大人您不知道,大伯一听我问您借了一千银子来建铺子,眼睛都这么大。” “对啊,我还第一次见村长被吓得嘴都合不拢,尤其是听说若是铺子卖不出去,要吴翠赔钱,都结巴了。”周小环也应和着,接茬笑道。 “还有还有,一听说那些梁木损失要参与其中的工人连带着管他们的人都要赔钱,就开始装着头疼脑热,这估摸着明日天亮就得回村。” “对了,木子和吴泽轩呢?” “好像是在和周爷爷交代后续事项。”周小环拿着烤红薯,左手倒右手的滚了两下,“真烫。” “肉串,奖励你的,今天真的超级棒,勇敢迈出第一步。”桑落把两根肉串都塞给吴翠,又后退一步跟金兰他们站在一起,“来,一起鼓掌。” 不明所以的赵二虎跟着做,吴月和其他人也紧随其后,桑落高兴道,“热烈庆祝我们吴翠同志,为我们攻坚克难,打败压迫主义迈出成功的第一步!” “好~”吴月鼓掌的起劲儿,看起来格外激动,李木子和吴泽轩一进院子就瞧见这副和谐又热闹的景象。 “想死这一口了,还好今天吴家那父子组合不在。”桑落坐在火堆边烤着羊肉串,听着油滴在火堆石头旁滋滋声,冒着热气的烤茄子香气四溢。 “父子组合?”吴泽轩不解,“吴泽瑞?” “是吴文鹤和吴小毛啦,一个像严肃刻板的老爹,自从知晓烧烤的坏处,就总不让我带着你们开荤。” “还有,吴小毛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他自己不喜欢用火烤的东西,也不让我吃,蛮横得嘞。”桑落说着,狠狠撸起一根串儿,心满意足的咀嚼,后又平白添了句,“我爸妈不喜欢这个。” 说的平淡,像是想到哪儿就说了,表情也一如往常,但对面的李木子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就觉得此刻坐在人堆里嬉闹打趣的神明大人,好像无边落寞。 “神明大人,您是说,倒塌旁的两间屋子也要拆掉?”吴翠不确定的询问,一双眼睛不解的往着桑落。 “嗯,他们赶工太急,地基没打稳妥,现在看是没什么问题,但遇到夏天那种大风大雨,必然是撑不住的。” “是。”吴翠听着也心惊,这事她有大责任,好在被神明大人发现,否则这祸患波折,足矣动摇她才搭建的建筑队,甚至影响其他人课题。 “他们是想着早点做完这羊角街的铺子,便和其他人一道元宵后,去重建桂花弄。”金兰替他们解释道,“也是,怕日后没这种活儿可干,毕竟这二百文一日的营生,在这清平,甚至万粮也难寻。” “大人有所不知,像咱们村里最富庶的人家,三四年也才攒上二两银子。”金兰说话和从前不同,如今轻慢平和许多,其实她是有书香门第的女子秀气,只不过被生活磨碎了许多。 “一个月至多有五六百文,当家、小子他爹也是在码头搬搬扛扛几年,每日二十文钱得从太阳升起,扛着到太阳下山,循着夜路走回来,又要在快天亮的时候又走过去。 那浑身是汗水一遍遍浸着,衣裳洗的发白,到了最热的时候,臭得洗几次都散不开味儿。”金兰说到这儿长叹一口气,“后来也是落下病根了,不大能干上这搬搬扛扛的重活。” 桑落听着稍沉默,一撇见便是多红了眼,尤其是周小环和赵二虎,跟两只小兔子,倒是李木子和吴泽轩他们没有多感伤。 “他们要是真想做桂花弄的生意也不是不行。”桑落突然出声,“让把日钱减半,多招一倍人不就行了。” 。。。。。。 原本感伤的氛围被戳破,金兰也一时转不过弯来了,她略有慌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大人是不是不高兴了? “大人的意思是?”吴翠也被桑落的想法给弄懵些,“再招一批人?” “现在建筑队里大大小小除了厨娘,一共二十三人。”吴翠快速消化,边说着边捋一遍,“大概十天能建好一间铺子,预计两个月能建好羊角街北侧朝南的店面。” “如果能再招二十几人,同时开工两家店铺,不是能缩短工期?我记得当时面试了很多人,有不少身强体壮的都落选了,老山村倒是借着脸插进这生意几脚。”桑落说这话不大客气,引得学生们噤声四顾,在座都有些怵了,连赵小子也听出什么门道来。 “是,若是我们之前没有用老山村人,也没有今日之祸了。”吴翠压着眸间暗色而承认,难得有懊恼。 “不,你们用老山村人是对的,这一步没有做错。”桑落敏锐洞察自己的疏漏,及时扳回,“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够聪明乖顺,没有合作精神,拖累进程罢了。” “对你们和他们本人,我都是没什么意见不满,只是在课题上发表观点。”桑落又道,“我若是反对你们用他们,一开始便说了。” “大人,为什么觉得我们应该用他们?不怕他们扰乱徇私,借机谋利弄权吗?”吴月提出疑惑来,满眼的求知,好像时刻要拿出小本本记下。 “其一,你们不是清平乡人,招工一出,多是清平的人,你们并不了解,用本村自是最为稳妥。” “其二,他们的想法里,若你们连本村人都不用,可能会心中芥蒂或警惕怀疑,毕竟大家的村族亲友观念都很重。” “其三,村里人拥护你们,因为你们是他们村的,和其他招工会形成排挤现象,也可以打压控制住那些你们不认识的工人。” 桑落说的浅显些,其实在她看来最重要的一点,隐藏了。 若是他们不用村里人,他们第一个反应就会是让你办不成这事。 团结为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一起前进后退,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争吵 第98章 争吵 “所以,大人现在让我们再招一批人,也是为了和之前那个策略一样吗?”吴翠立马领悟到了什么,“前一批工人为了保护住自己的工作,也会下意识打压排挤后面的工人。” “之后招的工人也会和他们竞争,努力争取我们的信任。”吴翠越说越激动,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而且经过今夜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如此斗殴。” “而且,还把老山村的一些人从里面踢出去了。”吴泽轩不知该感叹还是该如何害怕,他垂眸不敢瞧桑落,第一次觉得神明不只是拥有强大力量。 “大人,早就算到此步了?那倒塌的屋子是大人?”李木子试探问,话里话外的声音是不大赞同这做法。 “那不是,我只是看着他们把这房建的摇摇欲坠,估算着等他们走了来阵风,没想到他们自己搞事情。”桑落立马撇清,“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我一般不干,想想要赔医药费,我都觉得亏的慌。” “不过,扰民这事我倒是忽略了也可以干成这事。”桑落把最后一口红薯塞到口中咀嚼两下,眼睛望着已经大亮的天边金黄,“减工钱这事我本来就已经想好准备定下来,工钱目前的水平太高,难免时间长了有人会动歪心思,这样倒也合情合理。” “哦,对了。金兰你要不要试着,也想想以后的生活?” 神明少女微笑的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淡淡的辉煌萦绕在她精致的侧脸上,金兰的心扑通扑通的,好像真正的活过来了。 天亮大半,旭日已跃云上。 李木子他们才跟着桑落回到学校,走在通道里,依旧灯火通明着,李木子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桑落,吴月匆匆寻厕所去了。剩下的人继续慢慢跟着桑落,李木子没忍住问,“大人为什么这么重视金婶婶?” “你猜?” “是因为,金婶婶和离了,没有男人比较可怜吗?”周小环提出合理猜测。 “金兰婶婶细心又能干,而且和店里来往女子关系都好,尼姑庵的宣传和负责,她应该是最合适。”吴翠提出自己的看法。 “是也不是。”桑落笑看她们两人在讨论,又看向远处,“我看金兰的时候,和看她有异曲同工。” 顺着她的眼神,已经到了跑马场边,有个跟着马群待在一起的猪。不过和马不同,它在圈外,似乎是看到了桑落,很激动的顺着河边跑,似乎要绕过河往他们这边来。 李木子迷惑了,这头猪是之前在桂花弄的一户人家圈舍里的,他们去谈拆迁,这个猪就一直在撞门,桑落大人来了兴致问了那户人家两句。 说是不知何时开始,这个猪总想着逃跑,常常撞门,若不是路不熟,有一次就逃出桂花弄了,他们本准备今天宰了它。 桑落大人便买下了它,放在学校后,随它在校园里乱晃悠,也不知是不是有灵性,还是圈里养着少了野性。也就每日晃来晃去,有时候遇到它在河边喝水,有时候在看马,也许是不在拘泥与一方小圈,它的眼睛好像都明亮柔和不少,渐渐的皮毛也干净了。 “嘿,小猪。”看着这头猪哼哧哼哧的绕过桥跑到他们面前,桑落笑嘻嘻打招呼,“今天玩得开心吗?” 猪没作声,眼巴巴的看着桑落,又突然撒丫子跑远了。 “金兰婶婶,长得和这只猪像吗?”赵二虎的关注点引得吴翠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只是觉得,她也在撞门而已。”桑落说的高深莫测,又模棱两可,“有些好奇,这只猪逃出那扇门后会干什么,生活也不就更有意思了。” “可是大人这么做,不也是用木棍赶着它前进。”吴泽轩听懂了桑落的话,第一次提出辩驳,平日里他从不在桑落面前发表违背之言。 “大人,猪就应该待在圈舍里,就算是放回山林,也不会变成狼。”吴泽轩紧绷着脸,神情复杂,既有面对上级的恐惧紧张,又有自己需要扞卫的坚持。 “也许。”桑落不与他争辩,轻轻的挑了挑眉,侧目扫过还在迷茫的赵二虎和懵懂的周小环,以及脸色不佳的吴翠。 “我先回去休息。”桑落转瞬间消失,而李木子似乎在沉思,吴翠愤懑不悦的哼了声怒怼吴泽轩,“自己是狼是狗,还不知道呢,还想猪的事,管好你自己。” “总之,乱跑的猪不是死于山野,便是藏与虎腹。”吴泽轩难得冷下脸,训诫道,“这世道如此千百年,道法自然,天理所致。” “难不成待在圈内就能活到老死不成!”吴翠瞪大眼睛,满是怒火在胸膛肆虐。 “起码能安度时日,不至于担惊受怕,连日挫折奔波,况且你是人,又不是猪,你若是恪守为女子本分,何人会苛责于你?牝鸡司晨,谋权夺利,你如今胃口如此大,以后哪个人家容得下你这般?” “你,你,吴泽轩,我。”怒字在心,欲辩却无话,吴翠恨不能割下他那张巧舌如簧的舌头。 “就算是天家贵女,也是女戒女德时刻谨记,循规蹈矩言行有度,孝顺父母,侍奉长辈,操持内务。众人如此,天下一同,难道你非要弃前辈先人的旧礼,做你那大逆不道背德背族的新道吗?”吴泽轩越说越激荡,赵二虎不明所以,但也听懂了几分,练练附和道,“是啊,女子行商,小心是嫁不出去的。” “我们以后修仙,用不着考虑这事。”周小环弱弱的回应,心里头也多是酸涩委屈。 吴泽轩冷哼一声,“吴文鹤问过,我们这里根本没有修仙的苗子,大人如今不过是在我们身上采集什么数据罢了,等时机一道,她便会离开。” “到时候,你们如何,难不成还要把持着店铺和官衙?届时你看,哪个男子会踏进你铺子,建筑队谁会服你,你当那是红楼楚馆不成?给你们做皮肉生意!” 啪一下,突然出现的李花子对着口不择言又面目狰狞的吴泽轩狠狠扇了一巴掌,她冷眸而拧眉,“吴泽轩,你如此羞辱我们,你也配当读书人!” 她说着又要打一巴掌,被赵二虎拉住胳膊,下一秒吴翠就踹上他膝盖,李花子挣脱开来就好去打吴泽轩,吴泽轩意图用手去控制她,被她一个过肩摔在地,狠狠地砸的有些头晕。赵二虎也被周小环她们合力踹在地上,像个刺猬。 “我还真是瞎了眼,当你是什么心胸开阔,和文鹤哥哥一般。”李花子气不过的又踹了他一脚,她刚刚提前先回学校,左右等不到人才走过来,正听着他发言最精彩之处,“我说呢,总是在我面前说我阿姐处理不当,有所欠缺,合着是比不过我阿姐,又玩阴的,现在原形毕露!” 李木子一直缄默不言,此刻拉着李花子,面色淡淡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我确实倚仗着神明大人,才能登上县令之位。所以,只要神明大人在一日,你们就永远越不过我去。” “捕班班长,壮班班长,神明大人还会留两个月。这段时间还请你们忍一忍,让我在你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好好践行牝鸡司晨的道理。”李木子从来是清秀温婉,说话也是正经又端庄,即使此刻,她也是冷静的。 “以后不必和他们讲这些,拿世间的道理来规劝威胁,只能说明,他太弱小了,连跟我们打擂台都没有胜算,走。” “李木子,你就算比我强又如何,这天下哪有一个女子当官?你做春秋大梦去。” 吴泽轩气急败坏的站起身,看着李木子她们扭头离去,只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爆炸。 点燃 第99章 点燃 “她们这群娘们,就是没吃过苦头。”吴东听着吴泽轩的话,附和着,又言,“尤其是那几个一班的娘们,天天眼睛站在头顶上,一点做女子的仪态尊卑都不懂,活脱脱乡野丫头。” “她们本来不就是乡野丫头,你以为学着几个字,就能翻了天,成贵人?那也是癞蛤蟆装金蟾。”李阿郎虽然年纪小,和他们也混的来。 吴秋也附和,“要我说,就不该把她们送进校,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乡里乡亲不知要得罪多少,哪家的女子像她们这般。” “是啊,这以后怎么嫁人,一听说这姑娘学行商,学做官,估摸着都觉得不干净,不是个清白好姑娘。” “倒也不用愁,过不了一点时间,她们自己就担不住这担子。你看孙禾,不是之前还想着一道跟着贾多鱼做生意,被我说了一通,如今在屋子里绣花缝补。咱村好姑娘还是有的。”孙大虎说话间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再说,她们那群姑娘能经得起什么风浪,都娇滴滴,哪像我们,风里雨里都在山上打野兔,码头扛货她们能行?” “是啊,赵西西和那个孙二娘跟着去山里,你看油皮都没破一个,其他人多惨,估摸着都是孙虎他们护着紧,赵西西这丫头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一个绣花枕头模样。” 赵西西提着裙角从楼梯口走到二楼的大厅,气定神闲的看了看窝在沙发上那七七八八的人,大声道,“背后嚼舌根的原来不止长舌妇,还有咱们村的英雄豪杰啊,我还当是哪里来的黄鼠狼在放屁。” 吴东他们脸色不好,吴泽轩被说的难道臊了脸皮子,稍稍坐的端正,其他人倒是依旧是姿态随意的瘫在沙发上,或者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没有一个人因为赵西西的到来而有所动作。 “赵西西你别给脸不要,在座的大多你长辈,你这般失礼粗俗,也不怕我们说出去。” “你说呗,我怕什么?”赵西西边走近他们,从袖子里掏出束丝将宽大的袖子麻利裹上,而后将裙子随意提起来,扯着撕开一条缝,让腿可以不受限制的横扫。 这一举动把几个人愕然的或站或坐直,赵大娃正好从房里走出来,“你干什么,赵西西。” “打架。”赵西西说着就利落干净的攥拳起势,眼睛锐利如鹰般盯着眼前的吴东和孙大虎他们,“谁跟我打,看看到底花拳绣腿是怎么绣的。” “我们不跟你打,你一个女子,回头打输了哭鼻子。再说随意斗殴,神明大人会罚我们。” “我还当什么,一群怂货,一点小惩罚也怕。”赵西西嗤笑不屑,“刚刚那一个个话茬子,我还当个个能单枪杀敌。” “赵西西,你给我少说点。”赵大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先拉住赵西西,“你别乱来,受罚可不好过。” 男生之间总有磕碰,有一次打群架引起桑落不满,把他们丢到了蛇窟里待了三小时。 “不就是蛇,我又不是没杀了吃过。”赵西西又扭头道,“喂,真没胆子啊,瞧你们这窝囊样。” “行了,小祖宗。”赵大娃对这个远方堂妹头疼的很,大丫整日里不是学习就是关在屋里,都快成呆子,二丫整日研究菜谱,脸烧的跟黑炭似的,这西西又好斗,他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有这么些个麻烦的小姑娘。 相比之下,二虎和二妞的学渣属性,倒是一点都不糟心。 赵大娃把赵西西送着转角口上楼,和孙虎打了个照面,刚走上几节楼梯,听到开始议论。 “孙虎,你下次进山,给赵西西好好教导一下,让她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对啊,说到掂量,我看最该收拾的是李木子,你不知道李木子和那个翠丫头,刚刚对泽轩做了什么事。” “简直是一群泼妇,野蛮至极,她居然对泽轩和二虎动手,要我说就该给这些个臭丫头点教训,真是反了礼法,不在家好好待着,抛头露面的,半点廉耻都不顾。” “对,我看该先给李木子和吴翠尝尝这族法村规的滋味。” “要我说,就该把她们衣服扒了扔衙门口,看看她们以后有什么脸面混。哈哈哈哈哈。” “那李木子可不得气得跳河。” “跳河,那不是浸猪笼吗?哈哈哈哈哈。” 赵西西就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还没等她开口,原本一直冷着脸的孙虎一拳挥到最近的孙大虎,速度很快到没人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赵西西也把吴东撂倒了,周俊树他们愤起反抗,李阿郎看着李阿保和周胜子他们也加入去,赵大娃也卷进去拉架,吓得六神无主的往楼梯口呼救。 闻着声音先跑来的是吴泽瑞,他一看到两三人围着孙虎打,当即进去帮忙,李阿郎傻眼了,这吴泽瑞不该帮吴泽轩吗?怎么专挑他下手? 李文他们也听着声音赶过来,随之是楼上的几个姑娘们,其中便有贾多鱼和李花子,本来听着吴翠刚刚的话就对男生抱有不满,此刻又瞧着赵西西几个跟吴泽轩他们干起来。 “快来帮忙!他死爹的脏肺,截你爷头,都是群龌龊蝇呐。” 贾多鱼和李花子眼神一对视,王春桃刚想拉住她们,被身后的孙二娘推开,急吼吼的就过去,拿着手里的核桃往孙大虎脸上丢。 哦哟,桑落在视频里看得激动,眼见着贾多鱼她们凑过去,而后是王春桃和周小溪,李文他们进去拉架被挨揍好几下,吴文鹤和李望才他们赶到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两人的劝阻也才隐隐止住些,谁知吴翠一赶来,赵西西不知道说了什么,吴翠又怒骂着,要和孙大虎要干起来,脸气得通红。 桑落开的乐不可支,连手里的茶杯都轻轻晃着,零号不理解的问,“主人,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任由矛盾激化只会让他们对彼此更加怨恨,爱情数据不会因此产生。” “我知道。”桑落将茶杯搁置茶几上,“但这个矛盾是躲不开的。你想要数据可靠有用,就必须将他们放在天平两端,让他们自己相互博弈加码,直至最后可以达到平衡。” “内在的性格、三观、能力、外在的样貌,地位、家族、资源等等,这都是需要加上的发码。” “平衡了,爱情才会慢慢的,又圆满的,冒出来,这样的爱情才是充盈有生命的。”桑落边说着边轻轻挥舞着手指,“不是僵化的,趋于现实,更遵从本心。” “可是大人,男子需求女子的孕育照顾,女子需要男子遮风避雨,这也会是一种平衡。” “可是如果女子不孕,孱弱不能照顾他人,男子不能给女子保护,那按照这个道理,不就随时可以抛弃。”桑落看着屏幕上面的纷争不断,“男子和女子,变成功能性需求,那就变成了物品。” “所以平衡才符合,否则也只会把未来变糟糕。”桑落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扭头,发现李望才站在身后。 哦吼,完蛋了。 决定惩罚 第100章 决定惩罚 “大家是觉得我定下的规矩,是摆设吗?” 学校室内活动场里,所有学生或站或坐的,有愤怒不服的,有忐忑紧张的,心思各异的,许多都在摆在脸上。 面对桑落懒洋洋的问询,没人敢把她的漫不经心认做是温和,李花子他们已经开始盘算着,过会儿进蛇窟的时候,该怎么应付。 “今天的来龙去脉,我不想追究。”桑落这话一出口,原本坐在地上的赵西西和吴翠她们便抬起来头,吴泽轩等反倒是松了口气。 “大人,他们对我们羞辱。”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也不在乎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要解决,总之,在我的地盘上,谁动了我的规矩,就是要打我脸。”桑落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刚刚站起身指着孙大虎想要辩驳的赵西西。 瞬时有了泪花含眸,赵西西第一次愣在原地,脸上出现不知所措,李花子也僵住,看着桑落那双冷静又无情的眼眸扫过自己,血液也如同凝住。吴翠和吴月等也脸色难看的很,明明这件事是她们占理,可是桑落大人说她不在乎。 “既然坏了规矩,那边是要罚的。” “吴泽轩,城考在即,此次我不罚你。”桑落拿着花名册一个个勾兑,听着他们在窃窃私语,而后又道,“吴文鹤闭关,李望才、孙禾、孙苗、孙三娘和吴小毛、赵大丫并未参与此事,不用受罚。” “其他人,不管是劝架的,还是挑事儿的,还是反抗的,一律受罚。”桑落扫过那些人的目光,忽而笑意盈盈,簪着的流苏轻轻晃动。 “这次的惩罚,我们玩点有意思的。明日放学给你们三日假,这三日处理好事务,之后我会把你们丢到一个地方,时限三日。” “行了,散会。”桑落今日穿着深蓝色的马褂,配着淡紫内衬,一头秀发挽着若双桃发髻,素雅精致的蝴蝶簪左右各有,优雅婉约,宛若行走林间的幽兰精灵,轻快的就飘走了。 “大人,是打算放弃我们了吗?”吴兰心思敏感,此刻已然是泫然欲泣,尤其是吴泽轩那边已然有人起哄,像是打赢了什么。 “大人可能,从来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周小乔垂着脑袋无精打采,“之前李文他们说了桑落大人坏话,反而收到了夸奖。我们这次受了委屈,明明是他们的错。” “怎么会,神明大人才不会。”贾多鱼第一个反驳,“大人对我们都可好了,这次肯定是有考虑的。” “而且,只是口角之争,也没办法处理他们,反倒是我们这边先动手。”吴月理清思路,“若真是辩明,我们未必占上风。” “开始是他们先犯贱羞辱!”赵西西心里赌着口气,气鼓鼓的抹了抹眼角,“大人就是偏袒他们。” “先回去。”李木子打断他们继续说话,隔着人群和洋洋自得的吴东他们对视,目光又落到吴泽轩脸上,他似乎并不开心,对着李木子的眼神欲言又止,心虚的撇开。 “都先回去。”吴翠拉了拉身边几个姑娘的衣袖,“惩罚不知道是什么,得先准备起来。” “嗯,反正都是一起受罚,这总不能偏袒他们。”周小溪也憋着股子气,孙虎李文几个自然也是听到女孩子对话,尤其是孙虎,一双眸子盯着李木子看了又看,终于在与她对视上的时候特意说道,“今天的事,是我孙家的人对不住你。” “和孙家无关,这笔账只会算在今日那些人头上。”李木子说话声柔柔的,语调平缓,眼睛却锐利起来,“从我开始做官那天起,我就已经开始意识到,隐藏在男女之间的那条鸿沟,已经慢慢显露了。” 鸿沟?孙虎不大明白,只是觉得他们的话很过分,他和李木子相对站着,中间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他轻轻抬起腿要走过去,下一刻,李木子一言不发的扭头离开,身后跟着许多姑娘。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变成了女学生的一个中心,身边围绕着周小环、吴翠、李花子和贾多鱼,身后又跟着赵西西、赵大丫等。 吴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孙虎,叹口气道,“木子最近压力很大,所以语气上不太好。” “还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孙虎这几日是听闻不少,开始他反驳了数次,惹得他们不快,不过他们也便不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事。 “今日多谢你们为我们出头维护。”吴月对着赵大娃、孙虎和吴泽瑞他们行礼,吴泽瑞摆摆手,“都亲戚说什么呢,早看不惯吴泽轩那天天自傲一流的嘴脸。” 吴泽瑞作为和吴泽轩平辈,总是一直被比较着,偏生吴泽轩也一直这么想,两人没少闹矛盾。 “吴泽瑞,你现在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吴月眼角上扬,以前的蛮横称霸老山村的小魔王如今已经是懂分寸礼仪又讲义气的小伙子了。 “月堂姑,你这说的什么话,不过你可得替我兄弟在副班面前多说好话。”吴泽瑞对着吴月挤眉弄眼,引得孙虎一胳膊把他压下去,“乱说话。” 吴月立时明白,抿唇笑着,“这事,一定帮忙办。” 回到心理辅导室,李望才将门关好,才对着照镜子的桑落拱手而道,“大人,今日之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你是希望我对谁高抬贵手?”桑落坐在桌角上,一手拿着小镜子,一手拿着化妆刷调整妆容,“是动手打人的李木子、李花子还是先嘴贱的李阿保,李阿郎?又或者是劝架的李文李武?” “不会是你喜欢的孙二娘?”桑落合上镜子,双眸发亮,看着骤然窘迫的李望才,“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人家表白?” “大人,我与二娘之间,清清白白,大人明鉴。”李望才大气不敢喘,作揖而道,“事关清誉,不敢妄言。” “我知道啊,你们也就经常在图书馆一起做作业,夜空泛舟看个星星,她指导你骑马射箭,你跟她讲讲考前重点。” “大人,我们,我们从未单独在一处,每次都有人证,绝无逾矩。”李望才说话也磕巴了,头上被急出汗来。 “别紧张,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是采集数据,你结合一下之前听到的话,猜不出我是采集什么数据的吗?”桑落绕着他轻轻拍着肩,上下打量着李望才,“你也算玉树临风,书生意气,孙二娘呢娴雅文静,还挺配的。” “我之前也说过,是来调查月神为什么会爱上凡人之事,你们便是我观察的目标,把你们关于爱情的故事和观点等等记录,等我回去便好交差。至于选拔修行人,也只是顺便。” “懂?”桑落打了个响指指着他的鼻尖,“不过你要是敢说出去。” “望才绝对守口如瓶。” “那你要是正和她成了,我送一份贺礼。”桑落笑着拍拍他肩,“行了,出去。” 李望才稀里糊涂的就被赶出去,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来求情的,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李木子和吴月两人赶来。 本次出现的女主服装描写灵感来自于包包包子! 处理后续 第101章 处理后续 咚咚咚,桑落看着李木子和吴月两个人走进来,抱着一沓子材料,像个社畜。 “大人,这是我们这个月在学校内,修订的清平法,这是税收十项,这是内部人员管理手册,添加了您说的福利节假。这是仿照平昌制定的律法三十六则。”吴月声音平稳,李木子将册子一个个递给桑落。 “大人,明日放假后,吴翠那边重新招工,造纸坊那边也要开始,三日怕是匆匆忙忙,不妥当。”李木子抿唇后问,一双清眸迎着桑落的目光,“大人可否推迟处罚,缓上日。” “无妨,之后的三日我来负责招工,官衙这边和客栈你们也不必担忧。” 吴月脸白了下,“大人,是觉得我们做的不够好吗?”这话问得有些急,看着桑落的目光心惊胆战。 “做得挺好的。”桑落温温柔柔说,“不过,该罚还是得罚。以后也是如此,这才是制度严明。” “大人为何不容我们辩驳?”吴月说这话是有委屈,毫不掩饰的,鼻头微酸。李木子面色如常,不过她也望着桑落,似乎也在等待,少女固执而单薄的站在强者面前,静静的讨要一份属于她们的公道。 不过,这份公道,桑落不打算给。 “前因后果,我都清清楚楚,他们说的每一句,甚至赵西西孙虎也没有听到的,我也都听得分明。”桑落语调变得冷硬,连带着眼尾的柔和也化作寒冰,“所以不需要辩驳,没有任何一点,需要被证明。” “那大人,是不打算给我们做主?” “如果你认为给你们做主就是只惩罚他们,那我确实没有给你们做主。”桑落答得干脆,任由着吴月哗一下落了泪,珍珠似的,霎时间滚落在手上。 “所以大人是打算偏袒他们?”吴月仍旧有些不信,哭着质问桑落,声音也变得抽泣。 “算是。”桑落轻轻挑了挑眉,才富有深意的说,“很多时候,篓子捅大了,结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当然如果有一方损失过重,决策者也会适度倾斜这个天平。” “即使清楚事实真相,对错是非也不会成为衡量标准。” “能衡量的,在决策者的利害。”李木子接着她的话说道,心里头不大舒服,但又似乎开阔,“大人,是要告诉我们,上位者不在乎公道真相,只在乎自身?” “大多如是。”桑落点点头又讲,“其实你也可设身处地理解理解,手下的捕班和壮班因为口舌之争起了冲突,到底该如何?” “又譬如,那羊角街的斗殴到底该如何清算?借机清理老山村的人是我的目的,可身处其中的建筑队员工,那两个店铺主,吴翠这个主要负责人,到底这几方责任该如何鉴定?” “多数人是向下时只顾及自身,向上时又谋求对自己的公道,今日之事只算小小的波折,以后这般的会更多,没有人会一直站在你们身边,当然也不会一直站在他们那边。” “这次三日之旅在大瀛皇宫,你们的身份是从平民百姓家入选的宫女和内侍。”桑落话锋一转,“三日后你们会中毒假死,而后被运出宫。一直以来都只是纸上谈兵,这次也该让你们兼施真正的世面。” “内侍,大人是想?”李木子面色惊慌,“这惩罚,大人,这惩罚太重了。” “不会是真的让他们断子绝孙,验身的时候我会遮掩过去,他们走个过场就行。”桑落扑哧笑了声,“木子你还挺懂的。” “大人,真的是太顽皮。”李木子讪讪道,总是正正经经的模样此刻也扭捏起来,像是含羞待放的小荷花。 “吴翠她们应该现在正伤心着,你们把那边的东西一块儿带回去。”桑落指了指旁边摞了一堆的奶茶点心,“另外那一份给吴兰,这是给那个青海帮的回礼。” “大人是想和青海帮交好?”吴月蹙眉表示不理解,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李木子反倒是抱起了礼品盒。 “礼尚往来是礼貌,并不代表什么。”桑落拿着桌上的律法册子打开看,“一开始不是敌对的关系,就尽量不要搞僵,也许有一天能用上。” “当然该撕破脸的时候,也不必留情。”桑落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我看完这些,会给你们提意见。” “是。”吴月把奶茶点心拎着,两个人默默离开。刚走没一会儿,又有人敲门。 “进。”桑落的目光从册子上移开,落在推门而入的吴泽轩身上。 “大人,这是我的检讨。”吴泽轩拿着几张纸走过来递给桑落,桑落并没有接,他心情沉重的放在桌角。 “我好像没有让你写检讨?” “是,但是我自知这次事件,是我引起的。如果不是我和李家姐妹有口舌之争,又引起吴翠不快,也不会有今天斗殴的事情。”吴泽轩说着就拱手埋头道,“请大人不要惩罚大家,让我一人受过。”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以后我一定平心静气,绝不多生事端。”吴泽轩再次拱手承诺。 “吴泽轩,你对女子做官这件事是怎么看?” “我。”吴泽轩没料到桑落会这么问,一时语塞,站在原地不敢抬头,听着桑落声音平稳说道,“觉得荒谬吗?” “自然不会。”吴泽轩能听出桑落的不悦,练练否认,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他的本心是肯定这个想法。 “我只给你一次吐露心声的机会,之后若是你再表示不满,这事也无转圜余地。”桑落起身将一根长香插入莲花香炉中轻轻点燃,幽幽的烟就这么飘了出来,古朴沉香轻轻散开。 “这根香燃尽之前,把你想说的说出来。”桑落缓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宽大的肩,“当面说不了,你可以独自在这边说,我留了个耳朵在此。” “吴泽轩,能改变我想法的机会,就在此时。我希望你整理思绪,好好想清楚怎么打动我。” 薛家承安 第102章 薛家承安 新一轮招工事项开始,又在官府门口张贴了。人流拥挤在客栈后门那长长的巷子道里,左侧是招工造纸坊,右侧是织染坊,值得一提的是里面多了几个女子身影,也是来做工的的活儿。 薛家老太爷和孙子辈薛承安一起出门,听到府衙门口动静颇大,一瞧都是密密麻麻的排队人群,稍一打听才得知,是他们客栈后面开辟的两个坊正在招工,薛老太爷推着孙子,“你也去排队。” “孙儿,孙儿也不会这些。” “去学,去学。”薛老太爷打的是曲线救国的主意,自从住在客栈好几天,也就头天见到了神明大人,之后去花店都没在碰见人,听说神明大人最近都没来镇上。 虽然不知道神明大人是不是有意躲着他们,但他是想套一套近乎,哪怕是和她的学生们搭上关系,也能搏一搏薛家日后前程。 薛承安无奈的走到队伍里,跟随着走,许久才进到官府内,顺着又等了一会儿,才被排到,进入了一出院子里,站在队伍里,远远看着几个姑娘坐在树影子下。 周小环和李花子坐在了两边的树荫里,周小溪、吴春等四个人坐在树下的一张横桌前,稍显的拥挤。 他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县令是谁。听说也是个神明的女学生,薛承安估摸着可能横在桌前的两位其中之一,但堂下两位才是穿了官服的,薛承安也狐疑。 “你叫什么名字?”周小溪看着眼前很明显的文弱书生,不由得把声音柔和些,怕吓着他。周小溪过了一年的成长,已经有一种骨子里的内敛成熟。 “薛承安。” 在一旁的周小环和周小溪对视了一眼,周小环微微皱眉,“县城里住着的薛家两户,没有这个名字,你是其他县城的?”这些日子,他们可是挨家挨户摸了个遍,都登记在册了。 周小溪看着他穿着有点眼熟,忽然明白眼前是谁来了,“客栈薛家?” “正是。” “你来做工?”吴春明明白白不太信,这一看便是金尊玉贵,连手都是那白净得和姑娘脸一般。 “正是。”薛承安自己说着也觉得尴尬。 “我们两个坊缺染布织布的工人。”周小溪顿了一下,“也缺厨娘和账房、伙夫杂役。” “我略懂一些账目,在家也管几家铺子。” 原来也不是书呆子一个。周小溪有了思量,工人好找,识文断字懂账目的可不好找。“那你做工,平日是会客栈住吗?” “自然。” 周胜子嗤笑一声,“他每日赚的还不够住的钱呢,这是来打混的吗?”周小溪拽了拽这个口不择言的堂哥,本来是找他来压场子的。 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压低了说,“你可闭嘴。” “我这边明珠姐姐管账目,还有赵得顺帮忙,倒是不缺。”贾多鱼扭过头问周小溪,“让他去你那边。” “行。”周小溪犹豫了两下,看着站在众人面前的薛承安,“不包住的话,一月三钱,你确定来吗?” “好。” “那你过来签字。” 薛承安走上去,看了眼寥寥几行字,每日工作四个时辰,管三餐。受伤治病报销,十日一休假。每月二十结账,可提前预支半月银钱。 “一式三份,我一份,你一份,官府一份。报销是指你因为工作受伤的医药钱我们都付了,但要找大夫给你证明。”周小溪递给他一支笔,“还有什么问题吗?薛承安。” 一声轻软的薛承安,薛承安难得有些慌张,摇着头,“没有了。” “这个月二十,也就是五天后,申时二刻到这里集合。” “好。”薛承安瞄了眼周小溪,他刚刚一直没有仔细看过她,小姑娘长得甜美,偏生一副冷眸,像是高傲的玉兰花含苞待放。 若换成旁人早就被盯着脸红了,周小溪他们和男生呆久了,早就没这种层次的害羞,她略疑惑着,“还有事?” “还未请教掌柜姓氏。” “我叫周小溪,这是我堂哥周胜子,这是我的同学吴春姐姐,我们三个一同经营织染坊。” “唐突了。”薛承安退后两步,恭恭敬敬作揖,然后快步走出去。 “这读书人的思维是和我们不太一样吗?”周小溪怔了一下,“问个名字也唐突?”李木子默默想,可能是盯着你看,才觉得唐突。 “明明大家都是读过书的,搞得我们好像很粗俗。”周胜子不满,“装腔作势,明明之前薛家还那样坑我们。” “好像不太一样,我听说这次是薛家嫡系,之前是个不入流的旁系。”贾多鱼拿着笔末戳了戳脸,“看起来倒是很有教养。” “皂班班主,不好了。捕班班主和人打起来了。” “我先走了。”李花子窜一下就消失,几个在院子里练武的皂班兄弟立刻追了出去。贾多鱼咦了一声,“这平常慢吞吞的小花子,自从当了班主跟上了发条似的。” 周小环摇摇头,这跟班主没关系,跟捕班班主有关系。 李花子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吴泽轩完虐那个男人,男人正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喘气,旁边是他哭天抢地的娘,还有被围着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哭得很伤心。 “什么情况?”虽说李花子对吴泽轩有一肚子怨气,但工作归工作,板着脸的李花子凑到吴泽轩身边,发现周围人指指点点,觉得有些不妙。 “人贩子。”吴泽轩神情稍严肃,刚打完架还有点喘不匀气,指了指被护着的小姑娘,“要把她卖到平昌城去。” “她家没钱还债,拿她作抵押,这是犯了哪一条王法了。”男人的娘亲还在哭,她说的是实话,这个大陆是允许买卖人口,尤其是女性。 “犯了我们清平县的王法。”李花子冷笑了一声,“这个姑娘叫鱼儿,是和她的盲人母亲一起生活。两个人本分过日子,倒是你们家好像吃喝嫖赌的粘着,欠债还是故意抢了她想卖钱抵债,去官府走一趟。” 她见李花子态度这么强硬,立刻哭喊着,“乡亲们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鬼横行啊,小孩子能做什么主啊!”嘴被布堵上,这个娘亲才有点怕了。 周围人也叽叽喳喳,各执一词,多是站在官府这边。 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升堂的机会,李花子她们行动迅速。因为李木子和吴月、赵二虎他们下乡了,周小环代为县令。正好招工了大半天,也可以提前先结束一段,周小溪她们干脆来看一个热闹。 第一次断案 第103章 第一次断案 没有喊威武,喊的是另一句。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一句话喊的铿锵有力,李花子、吴泽轩站在两侧,周小环坐在堂上。 因着傍晚,一群干完活的工人和县城里的百姓也有空来了,甚至是端着碗或吃着烤红薯。大家大着胆子走到府衙里面,围在了堂外。 “这是钱五,二十六岁。这是钱五的母亲钱万氏。钱五的父亲七年前过世,母子相依为命。”李花子开口道,“那边的女孩叫鱼儿,今年十四。母亲是盲人,叫郑金氏。他们是隔着一条街的邻居关系。” 刚准备哭喊的钱万氏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见吴泽轩总算介绍完了,就开始喊冤,被李花子直接塞住了嘴。 钱五不敢乱喊,拿出了借款证明,是一块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还有一个红手印。 大家都是一个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知道这两家是个什么样的人,都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甚至开始站队吵了起来,李花子带队皂班兄弟维持秩序,“都安静,要不然出去。” 因为官府和神明两重威力,倒是没人敢惹李花子。周小环比对了布和刚刚让瞎眼母亲按下手印的纸张,“确实是同一个人的。”底下一片哗然,加上几个小混混的起哄,舆论悄然翻转。 “没有,我们没有签过。”鱼儿和鱼儿娘连连否认,鱼儿娘一边说一边要跪下磕头,眼角润湿着。她被李花子拦着,“我们清平县不用跪下,如果你们清白,我们也不会冤枉。” “谢、谢官老爷。”最后一个爷字说的有点迟疑,鱼儿扶着鱼儿娘,说道,“真的,我们真没有借钱。” “这字据都在这儿了。官老爷都看过了,你空口无凭,鱼儿,你就收拾收拾准备跟我走。”钱五得意洋洋的摸了摸胡须,李花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钱五,你是何时跟郑金氏(鱼儿娘)签这个借据?可有人证明?”吴泽轩手握腰间刀柄,冷面问道,若不是在官衙,他都想把这个小人打一顿关起来。 “我证明,我看到了。”几个小混混活跃在人群中,李花子给属下使了个眼神,立刻有人把他们抓起来了,被警告不许说话。李花子把他们带到其他屋子里,另外喊了一群人,分布在各房间。 “你、官老爷要杀人,官老爷要。”钱五大惊失色,被周小环一个拍案吓得坐在地上,她微微皱眉,“只是问几句话,公堂之上,你莫要污蔑。”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周小环平日做个主薄,也只管户籍整理什么,和三班兄弟也无多交流,在大家眼中是个话不多又温温柔柔的女子,见到他们多是微笑。 现如今严肃认真起来,对皂班和捕班兄弟而言,又一个梦碎了。整个府衙四个女孩子,都是不好惹的。 “他们几个人说和你一起看着她们母女签订的借据,你可确定?” “确定。”钱五看似低眉顺眼,实则不服,“官老爷这些可都是证人,你可不能屈打成招。” “不会,我们讲究以理服人。”周小环边说边写,“你是哪一天和郑万氏(鱼儿娘)签的借据?” “坏了。”钱五嘀咕了一声,略显惊慌,磕磕巴巴道,“时间太久,忘记了。” “早上、晚上、还是午后你总该记得了?”周小环皱眉,居高临下的看着钱五,只听他说也不记得了,几乎是气笑了。 “那地点,是在你家还是她家?还是在刚刚带走的几个人家里?”周小环淡淡道,“你别告诉我,这个你也忘记了。” 钱五犹犹豫豫的,扫了眼周围人,“在我家。” “有周围邻居看见吗?毕竟一个眼睛看不见的老妇人进你家,应该还挺显眼。” “没有,天黑,就没人看见。” “刚刚不是说不记得,这会儿又记得了。”人群里传出质疑,没有了搅浑水的人,总算多了些明智人。 “我记性不好,不行吗!”钱五朝着人群喊了一声,周小环继续道,“那天,鱼儿有一起去吗?” “没有,就我们两个。”钱五越说越心虚,只能强装一副镇定模样。“官老爷,你怎么只审问我,不问问她们两个,她们连个证人都没有。” “我们根本就没有借过钱,哪有什么人证。”鱼儿娘气的捶拐杖,又咳嗽了两声。 “郑金氏,你最近一次和钱五接触,是什么时候?” “他,他说他衣服破了,给了我两文钱让我给他补一补。”鱼儿娘愤怒,“他、一定是趁我看不见,骗我在布上按下了手印。” “肯定是这样。”百姓们附和着,钱五略带些慌张,“没有,说话要将证据。”吴翠站在人群中,稍稍沉思,又指挥着身边的一个老婶子出了府衙。 “对啊,你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现在,把你的证人带上来。”李花子意气风发的走回堂上,将一沓子纸放在案上,“这是刚刚他们的供词。”一群去听他们供词的老百姓也回到人群中,叽叽喳喳的交换信息。 “这几个人供词几乎没有一致的地方。”李花子高声道,“而且有百姓作证,我们并未使用刑罚,只是问了问。” 百姓几乎沸腾,那几个小混混也脸色不好,几乎颤抖的跪下,“官老爷,我们一时鬼迷心窍。给钱五做了伪证。” “作伪证可是大事,你们是和他感情好,还是有利可图,如实说来。” “是,是我们以为钱五又像上次那样,以为帮他作伪证能分点钱。” “你们意思是,钱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而且认为这件事是他污蔑鱼儿母女。”周小环眼神微微犀利,“钱五,你之前说他们是人证,现在你有什么辩解?” “一定是收买,对。他们污蔑我。”钱五额头上多了些汗珠,“官老爷,做事可得讲究证据。” “这看着还不清楚。” “就是,他肯定是这么干的。” “上次翠芽被卖了,肯定是他暗中捣鬼。”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周小环拍了拍案,“肃静。” “钱五,你应该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周小环和李花子等对看了一眼,先现下确实没有突破口证据,她们打算先吓唬一下,万一招了。周小环淡淡道,“如果你现在认罪,这次的事情可以只追究一半责任。” 到底是稚嫩和着急了些,给了钱五看清她们内心底牌的空隙,钱五咬咬牙,“我不认罪,都说讲究人证物证,现在我还有物证。她们什么都没有。” 难得,陷入了沉默的僵持。堂下百姓群情激奋,堂上的钱五死不认罪,第一件案子就让周小环和李木子他们感受到了吃力。吴翠朝着李花子挥挥手,李花子和周小环对视了一下。周小环咳嗽一声,“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先到这里。” “来人,给这群作伪证的家伙打上五板子以儆效尤,以后谁再敢做这种伪证,就十板子加一钱罚款。”李花子轻飘飘一句话,几个小混混顿时脸色苍白。钱五也愤恨的看着这两个丫头片子。 周小环和他对视了两眼,忽而一笑,“来人,把这一对母子和母女都收押到府衙的厢房。” “诸位放心,好吃好喝供着,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明朗之前就有乱用刑罚的地方。”吴泽轩高声说道,“不过,我们也会看守着,绝对不会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 是真的,钱五母子当日晚上的伙食和府衙内所有人相同,但这让他们更焦躁了。 “儿啊,要不就认了。”她算是看清楚,如今形势全到了鱼儿母女那边去了。 “娘,不行。这我要一认罪,他们肯定会把我关进大牢的。” “娘去借点银子,和官老爷说点好话,想办法救你出去。”钱万氏现在也无比后悔,怎么就碰上这种倒霉事呢。 “娘,你没看出来嘛,他们不缺钱,也不缺女人,这不是县太爷当官的时候了。他们明摆着油盐不进,就是要我于死地。”钱五脸色狰狞着,“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等我有一日,非给她们颜色瞧瞧。” “对,也把她们卖到窑子里去。”钱万氏恨恨的附和着,“一群贱胚子,还真当官老爷。”吴翠和李花子她们在门口听了听,吴泽轩和兄弟恨不得要杀进去,被李花子她们拦住,使了使眼神,到会议室去。 “我已经去派人打听了,这几个地方是他常出入的赌坊和妓院。” 吴翠摊开一张纸,上面是其他镇的一些地址,其实如今的清平县可以说是几个拖后腿没人管的乡村组合,被薛家人谋划着才给了如今县太爷,让他做个土皇帝。 这里连隔壁的几个县里都比不上,镇。万粮城和平昌城之类是比较发达的城,在灜国,多是以城为划分所属,再大一点算是封地,如今和万粮城一并算在三皇子的领地里。 李花子看了看,“今夜我们带着几个兄弟赶一赶路,明日打探这几个地方,午后应该就能回来。” “我建议,主要看看他有没有欠债,还有妓院和那个翠芽的事。”吴翠双手合照,呵了口暖气暖手,吴泽轩看了看,把自己的手套给了身边的李花子,“天冷了,小心冻疮长。” “不要你假好心。”李花子心里那团火还烧着呢,对于吴泽轩的示好无情驳回,吴翠和周小环她们也无视他。 “其实,我们还应该想想,这个字据是谁写的。”吴泽轩顿了顿,硬着头皮提出想法,几个人顿悟,他们都学会了写字,忽视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写字这个事实。 “呵,你还挺聪明。”李花子轻轻冷哼一声,“也难怪能鼓动人要折辱我姐。” “我,我,这事是他们所言,我确实也是做的不对,我之前是有成见,已经,已经在神明大人面前检讨了。”吴泽轩尴尬的压低声音求和道,“我如今是真的想好好做事。” “随你。”李花子凉凉的撇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全无信任,周小环和吴翠对视一眼,抿唇笑了笑,原来吴泽轩还有被拿捏住的时候。 拔地而起的城墙 第104章 拔地而起的城墙 清平县辖区内共十五个村,将近一千人。算是有镇规模的镇,也就是村民口中的清平乡,也不过才三千六百多人。 其中村里,人口最多的是落霞村,有二百六十多口人。最少的是平安村,二十几口。其实,很多时候,镇是在官道附近的小城,多是驿站停留之处。 清平乡有二千多人,而辖区内呈现年轻化,十五岁以下孩童占比极大,这既代表劳动力短缺,也代表每年死亡人数年轻化。 是的,在贫穷的清平县内,饿死病死是最常见的了。这几日停学,桑落陪着李木子和吴月他们走访乡间,一边是发放一直被县太爷搜刮存进自家的米粮,一边是询问各村具体的情况。有桑落坐镇,没人敢作妖。 李木子这个县令也算是表面上被认可了。只不过,为了验证神明身份,桑落要耍一耍他们所认为的神仙法术。 安村是最后一个,在平昌城的附近。是一个住在半山腰的几家,桑落他们是骑着几匹马而来,带着一车粮食。 正撞见全村老小被困在村子中心,七八个悍匪骑马在上环绕着小村子,还有一群小喽啰在屋子里搜。 见陌生人闯入,几个悍匪调转马头看着他们,一行人里三个女人,最大的那个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男人七个,里面有一个十二三岁模样。悍匪们笑了,“哪来的貌美小娘子?” “我们是清平城府衙的,你们是何人?”壮班的一名兄弟坐在马上握刀问话。 “我们,我们是你们的县太爷贵宾。”悍匪们笑着,“怎地,给爷爷送什么好东西了?” “这小娘子们也可以留下来给爷乐呵乐呵。” “放肆,竟敢对神明大人不敬。” “神明,什么神明,我们还是阎王爷呢。”悍匪们笑得猖獗,“留下粮食和女人马匹,尔等可速速离去,留你们狗命。” 桑落叹了口气,“废什么话,上啊。”桑落话音刚落,吴小毛就如箭一般提刀而去,几个壮班兄弟也紧随着过去。 桑落看了眼身边两个女孩子,她们正在磨磨蹭蹭,桑落疑惑的看着她们掏出一身衣服,“你们这干什么?” “我们怕弄脏了。”李木子和吴月裹上一个黑色斗篷,马鞭一甩冲向了悍匪们,几个小喽啰在下面用刀剑对付,想要砍下马腿,谁知道一刀砍下去,自己的刀断了。 桑落一个轻盈飞身,坐到了茅草屋的屋顶上,托腮含笑,“在马上打,小马儿多可怜呀。” 紧接着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壮班兄弟一边对抗一边委屈,“神明大人,你好歹告知我们一声啊,怎么着咱们也是为了官府服务。” “这不是要让你们有随机应变之能嘛。”桑落半躺在屋顶上,手撑着脑袋,“你们可要快点,要不然天黑了咱们也赶不回去。” 这句话说完,吴小毛一把刀砍下了一个悍匪的脑袋,桑落嘶了一声摸摸脖子,“倒也不是这么急,你们杀人好看一点,这也太血腥了。” 桑落遮住眼睛,感觉刚刚那一幕可以做好几天噩梦,果然真实和电视剧不一样,她再怎么不在乎,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桑落变出白绫蒙上眼睛,这是一种变相马赛克的科技,“行了,这下你们可以继续。” 桑落看着眼前的火柴人和马赛克说道,话音刚落,一个火柴人就踩着墙边木桶用轻功飞上来,桑落看着还有些吃惊,原来这个时候还真有轻功这样的东西。 火柴人举刀而来,桑落还未出手,另一个火柴人飞身而出,招式凌厉的逼退他。两三下后,将其直接踹下去。 桑落听到声音,稍稍侧脸,发现一群火柴人骑马赶到。桑落看着眼前的大火柴人,“你是谁?” “平昌城谢知行。” 声音真好听,是那种很醇厚的声音。桑落微微歪头笑,“你该不会有个叫谢景行的兄弟?” 火柴人微微一愣,摇头道,“家中是有兄弟几人,但未有赐名景行之人。” “哦。”桑落颇有些惋惜道,“你父亲也不大会取名字呢。” 火柴人似乎有些恼火,背过身去,又转过身,冷静克制道,“姑娘,你我无仇怨,何必要辱我父亲。” 桑落看不清他的模样表情,轻笑了声,“怎么乱扣帽子,我只是单纯觉得不好听。不过,名字都说是父母的期许,他们对你期许还不错,知行合一。”桑落轻轻拍了拍大火柴人的肩膀,“别生气了,会老的。叔叔。” 叔叔,谢知行懵了一下,他才二十,有这么老吗? “你、你连我容貌都未曾见,怎就说我是叔叔。” “不是吗?我听你声音挺老的啊。”桑落想摘下白绫,又犹豫了一下,“算了,就喊你名字。” “你是来锄强扶弱的?”桑落指了指下面打架的火柴人。 “这是从西南来的流匪,在平昌城附近作恶,现在又要去万粮城。” “这样啊。”桑落点点头,听着没了声响,“打完了吗?” “下来。”吴小毛面色不善的看着屋顶的一男一女,宛若壁画,灼着他的双眼。 桑落顺着声音,有点辨不清哪一个,她轻轻飞下去,“诶呀,我分不清,在哪儿?”桑落四顾,全是一模一样的火柴人,直到几个火柴人聚拢在她身边,一个拉着她的手。 “都死了,场面有点血腥。”李木子脸色不好的看着,桑落递给他们几条白绫,“不想看的就带戴起来。” 两个女孩强忍着想吐的感觉戴起来,果然看到火柴人就好了。她们的注意力全被火柴人吸引,“好好笑啊,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你们是万粮城官府的人?”谢知行看着穿官服的壮班。 “我们是清平城的人。” “清平城?我未曾听闻,不好过倒是有个清平县。”谢知行忽然想起,“是那个不被圈在万粮城内的,被放弃的无主之地?” “现在有主了。”李木子拿开斗篷,露出官服来,行礼而恭敬道,“我就是清平县县令。” 灜国本身封地繁多,为集权统治各封地,灜国上一任皇帝颁布每一个城均为县,各立一个县令,县令由中央选拔。 但为了不和封地的王侯发生冲突,没有撤去封地王侯原本设立的城主。中央和地方并行统治,多交一倍税,百姓苦不堪言。 怎么是个小女孩。谢知行微微皱眉。 李木子强忍着呕吐感,摘掉了白绫,大大方方的看着谢知行一行人。吴月也随着摘掉了白绫,总是这样逃避,也不是事。 “我是清平县丞,县令副手吴月。。” “感谢几位出手相助,但既然到了我清平县的地盘上,这些事还是让我们清平县来处理。”李木子当官的范儿很足,一点也不怯场。 “什么清平县,清平城连个城墙都没有,根本就是个乡野蛮荒。” 桑落楞了一下,问身边的壮班们。“别的县城都是有城墙的吗?” “是啊,但咱们穷乡僻壤,也没钱没人建个城墙,万粮城又不肯接纳我们入城落脚。本来壮班是要守城墙和官府库房的。”壮班们感慨,“要是有城墙,也不会每年来那么多流匪作乱。我们也不会这么穷。” “我们马上就有城墙了,请不要嘲笑我们是乡野,谢谢。”桑落说的一本正经,又对身边的壮班说,“你们快把尸体处理掉,对了,那群被捆着的火柴人,不是,老百姓解绑。” “我看看地图啊。”桑落随手变化出地图,“木子,小月。你觉得城墙怎么围着比较合适?” “你以为你能变出城墙来。”谢知行的手下嘲笑道,“你当自己是神仙吗?” “神和仙是两种,神是与天同生的,仙是人或者妖修炼而成的。”壮班兄弟给他们普及,给了他们一个白眼。 “什么妖啊,仙的。就算给你们三十年,你们也造不出来。” 谢知行看了眼手下,“够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 谢知行骑上马,看了眼桑落,欲言又止。她分明没有功夫,为何能用轻功? 一行人策马而去,一会儿功夫,听到身后有巨响,回头看。 “城,是城墙,怎么。” “拔地而起。” “这是什么!” “怎么可能。” 谢知行的手下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眨眼的看着眼前景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恢弘高大的城墙就在眼前。 你见过拔地而起的城墙吗? 你见过把一座座山框在里面的城墙吗? “回去,现在回去。”有大事发生了。谢知行隐隐觉得,这原本乱了的天下,可能还会再乱一点,或者是带来和平的曙光。 他们跑到更远的山上,立在山顶,远远看着一个明明没什么气候的几个小山村,此刻周围是铜墙铁壁,包裹着他们。 第一次断案后 第105章 第一次断案后 李花子和吴泽轩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下,揉了揉眼睛,皂班们不确定的敲了敲面前的城墙,墙壁十分厚实。 但是,他们该从哪儿进去? 李花子摸了摸城墙,看着能探进去的手,眼睛惊讶的瞪圆了,吴泽轩也试了试,他也可以。两个人来回在城墙穿行两下,紧接着城墙上出现几行字。 “傻瓜,跟着箭头走。”皂班这些天学会了不少字。大家抬头望一望,城墙靠近顶端,有红色和黄色的箭头,箭头上是粗粗的黑色字体,红色箭头进南门,黄色箭头进西门。 李花子他们顺着箭头绕到了西门,没有人看守着,两扇刻着复杂花纹的大铁门打开着只有一个车马能过的距离。 李花子他们进去后,依然是熟悉的田野和景象,只不过远远的能看到一点城墙的边际。 “看起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县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吴泽轩看了眼身后的大铁门,“大人真厉害。” “真不愧是神明大人。”几个人叽叽喳喳的,终于到了镇子上。 大家都在叽叽喳喳说着突然出现的城墙,都在感叹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再也不用担心流匪突袭,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流匪没来过了,因为太穷了。 李花子他们来到府衙的时候,钱五正哆哆嗦嗦的,桑落坐在堂下,外面围着一群人。 “怎么了?”李花子走到李木子身边,翠芽也被带上了堂,钱五看到翠芽脸色都被吓得惨白。 “他认罪了。” “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我们回来的路上,竹简铺子的李三说,他给钱五写的借据,他还看到那天钱五骗鱼儿娘按下收印的全过程。”李木子压低声音道,“本来我以为他会死咬着不松口,结果他一看到大人,就立刻跪下来供认不讳。” “翠芽也是被骗了,神明大人,你也得为她做主。”人群里传来声音,钱五汗流如注,哆哆嗦嗦的往翠芽那里跪着磕头,“我错了,我错了。” “但这、这事和我娘没关系。” “胡说,你卖翠芽的时候,你娘分明是跟着去的。”人群里传来声音。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您放过我娘,她、她身体不好。” “他居然这么孝顺?”李花子狐疑,几个学生也有所动容。 “要不,别算他娘的罪过,说不定也只是不知道。”周小环看向桑落,桑落打了个哈欠,“这是你们的府衙,你们看着办,我不参与。” 吴月看着底下跪着的母子,微微皱眉,到底还是心软了些。 翠芽突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抽抽涕涕控诉着,这一对母子是多么恶毒,自己遭受了多大的迫害。 几个学生又动摇了,堂上出现这样的景象。这边的钱五拼命磕头,那边的翠芽声泪俱下,官府的主事者左右为难。 桑落敲了敲椅把,“关在牢里也是吃闲饭,让他戴上脚镣,守着北城门,终身不得离开。他母亲搬到城门口去照顾他。月钱按每个月一钱。” “谢,谢神明大人。” 桑落嫌弃的看了眼钱五,又看向泪流满面的翠芽,稍稍犹豫,温柔些说,“你以后跟着我,我想办法给你找条活路。” 翠芽自知已失清白,在妓院里过活两年,看透红尘悲凉,如今只想有一栖身之所。现如今幸得神明庇佑,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出路。若不然以她的经历,怕是刚出门就要被戳死脊梁骨,丢到河里去。 桑落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在学生和学生家长之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暴。直至之后听闻过种种,她才切身体会,这个时代可悲思想的根深蒂固。 桑落前脚踏出官衙,后脚客栈的吴兰他们就托人带一封信而来,桑落粗看两眼,是落脚的行商队。 原本镇子上也是偶尔有行商队伍落脚,多是走乡间小道直奔周围两城池。但因为今早城门突然建立,来往的行商队和行脚贩子不得不绕到城门进来清平县城,这一耽误,就只能找到歇脚之所。 吴兰他们中,有上过绘画选修的,直接将下榻客栈的所有人进行了粗浅的描绘。桑落看着一沓绘画,笑了笑,“他们这劲头才像是官衙,都画得跟通缉犯是的。” “掌柜们也是担心,毕竟确实有好些人待着刀剑。”来人是以前的县太爷手下,常年跟着县太爷混,也是很有眼力。“有两个看起来确实也不想做生意的。” 他指了指画上的人,穿着打扮倒是寻常,就是这模样一看就是龙凤之姿。在这贫穷的年代,贵气其实也就是一眼能看穿的。普通人奔波于生计,总会面相有些苦,但这两位气质精神都极佳。 “只要不在清平城搞事情,无论是杀人犯还是皇帝,我们都不要管。”桑落将这一沓纸塞回他手中,“去告诉你们掌柜们,时刻谨记,他们是开客栈的。” “是。” “当然,他们要是干些什么事。”桑落轻笑了声,来人立刻明白了这轻蔑中的底气,立刻拿着纸往回走,比来时的慌张,回去淡定了几分。 吴兰是一听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就立刻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她一脸慌张,看了看后面,“怎么,大人没有一起来吗?” 派出去的人把桑落的话说了一遍,又就着自己的理解给吴兰宽慰。吴兰紧张了许久的心才稍稍舒缓。 “那这一沓子纸怎么办?” “烧火的时候用。”吴兰一把拿走,脚步飞快。嘴里碎碎念,“我的排骨千万别糊了。”他们未曾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溜走。人影闪过,到了客栈的清风院内。 “回禀殿下,客栈果然有问题。”紧接着将吴兰的一系列动作汇报,那名被唤作殿下的男子确实生的龙章凤姿,此刻他攥着扳指似笑非笑,“杀人犯和皇帝,真有意思。” “据这边的百姓说,这位就是神明下凡,确实还做了不少事。” “这以前是万粮城的底盘,虽说发生了那件事,但薛城主不管?” “薛老太爷和薛家六房几人还住在客栈里,四房的人倒是走了,不过四房嫡孙薛承安在如今客栈后面造纸坊做活。” “造纸坊?昨日路过万粮城,薛家那边确实有比玉珍纸更好的纸,寥寥几张,倒是都给了我。”殿下眯了眯眼,“造纸坊是何人开的。” “据说是这位神明的学生,还有很多,客栈、花店、人间屋”手下人给殿下详细汇报了这一个多月来的变化,殿下的表情由一开始的玩味到之后的认真。 “天谴雷劫的时候,县里有一大半人都看到了,一道一道往下劈着,足足万道。把薛家那个县太爷直接吓傻了。” “世人多夸大其词。”殿下又转念道,“不过,应该不是无凭无据。” “想办法在这里弄一处暗桩,若是可以,借着这造纸的东风,到可以压过我那位三哥。” “是。” 官衙门口,又张贴了东西,不是招工。而是关于昨日审判的决议,以及清平城城门牌匾的投票。 学生们各自分了小组,一组出了一款清平城牌匾设计图,八组设计图张贴。说是十天之内都可以投票,把觉得合适的哪一个牌匾告知官府衙门。府衙门口设立听事处。 从来没做过主的百姓,第一次接到这样共同参与的事情,还有些紧张,但也多了几分热闹。这官府刚换了主子,上任不到半个月,就破了一件案子,又给家家户户送了米粮,如今又让老百姓参与些事,无不称赞。 入宫(一) 第106章 入宫(一) 李花子她们是坐着马车到宫门小口,赵西西撩开帘子,本能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瞧见他们神色有异,立马端庄的站好。 吴月和李花子与赵西西是同一辆马车,也是最末尾到的,为了符合上面的身份,便都是穿着万粮城平民的服饰,青灰色带着点浅绿绣花,清丽悠然如河边小草,簪着小迎春花模样的簪子。 “你们到这边跟上。”为首的是个不大年轻的内侍,一言一行都规整有度,眼睛始终是轻轻抬着半寸,看人时没什么波动。 站到队伍后面,便在门外侍卫的眼神中走过去,赵西西被盯着不自在,嘴角也好像发痒,硬着头皮走过去,入眼是长长的宫道,她们三个没有看到其他学生,一直到左拐右拐进了一方院子。 即使对宫里人来说是不起眼的院子,赵西西也看得新奇,她四顾两下,又和几个管事对上眼,默默的垂眸心虚着,指尖不自觉的挠着掌心。 吴月偶尔瞥两眼观察,发现周围站着不下四五个姑姑,均是面容沉静,不发一言。她们站在最末尾,几乎可以看清前面所有人的身影,是十五乘二十的矩形。 左边第三行是李明珠和吴春、王春桃,中间靠后六七行的似乎是木子和小环,右斜方不远处是贾多鱼、赵二丫、周小溪她们几个。 也许是氛围太过压抑凝重,连赵西西都不敢乱动,随着人一排排喊进去,却不见有人出来,李花子有些焦躁不安。 日头已经快到正中,赵西西饿得肚子咕噜噜,长叹了口气嘀咕两声,引得一位姑姑侧目走来,“静。” 只一个字,如石子落水,在院子里轻轻回荡。赵西西垂眸,不敢再说话,双手合在腹前,温顺乖巧着。 在这个姑姑眼前煎熬了会儿,终于轮到她这一排,赵西西忙不迭的跟上去,脚步匆匆引得姑姑无奈皱眉,似乎很不满。另一位长脸姑姑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真像你。” “是吗?”她有些愕然,眨了两下眼睛,似乎已经记不得从前模样,她恢复神情和其他姑姑一道从廊下往更后面的院子里走去。 赵西西她们进了屋子,那里面依旧是姑姑,有人坐在桌前执笔,有人拿着戒尺立在一边,更有一排端着盆的小宫女,一位老姑姑在净手。 “将脂粉洗去。”老姑姑一身深棕,头上是两个金篦梳,耳朵上坠着石头大的翡翠,虽然没什么花哨,却一眼瞧出金贵。 女孩们开始洗脸,赵西西敷衍的用水泼了两下,吴月倒是不紧不慢的洗着。李花子洗完脸观察了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把脸擦干净,又随手抽出另一张帕子递给胡乱用袖子擦脸的赵西西。 “谢啦。”赵西西开心的拿过来,一开口又僵了笑,讪讪的逃避视线,她咽了咽口水,赶紧把脸上的水渍擦完,少女的面容粉白娇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鲜活。 老姑姑绕着她们走了两圈,有几个人就被请出队伍,她绕到赵西西身边,从上到下望了望,目光落到她耳坠边。 她收回目光,又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姑姑走上前来,“各位姑娘把衣裳脱掉,我们须一一查看身体。” 赵西西圆圆的眼睛此刻跟葡萄一般圆润着,她觉得自己幻听了,又看看身边的吴月,吴月也皱着眉,不为所动的看着其他人开始悉悉索索脱衣服。 “把衣裳脱去。”一位姑姑走到赵西西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眉眼间满是严厉,风霜在眼尾趴着。 赵西西攥着拳,开口欲言又听道吴月轻轻咳嗽,她扭头看过去已经见她在褪去外衫,赵西西不解且怒的用眼神询问,吴月给她一个安慰眼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西西默念着这两句,一边脱着衣裳一边做心里建设,都是女子,就当是大庭广众洗了个澡。 忍一忍,忍一忍。赵西西满腔怒火被幽幽钻进屋子里的冷风吹凉了一大半,她脱完发现里面还有一层,是桑落大人之前送给他们的保暖内衣,什么时候穿上的? 赵西西满脸问好看向同样满头雾水的李花子,吴月和她们没有动作了,那些姑姑也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观察着各个姑娘,甚至有些还上手了。 也许是她们三人的表情太过抗拒,姑姑们并没有任何触碰,只待一声可以穿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道响起,伴随着隐约的啜泣,吴月看了眼斜后方的姑娘,与她年岁相当,此刻鳖红了脸泪盈盈的,抱着自己的衣服而柔弱,我见犹怜。 众人穿戴妥当后,点到名的又跟着她们这群姑姑从眼前屏风绕过走到更后头的院子里,亭台长廊环绕,秀山飞燕其中,稍稍抬头,能看到远远的楼阁高低起伏。 “这一月你们便住在此处,奴为九品掌事,姓黄,负责考究女红和仪表举止。” “九品掌事,姓卢,负责教导各位姑娘宫中规矩和识文断字。” 两位姑姑,黄姑姑看起来严肃古板,卢姑姑比较和善。李花子心里已经有了浅浅的认知,跟着拿牌子的队伍走到西北角的屋子里去。 “是大通铺。”李花子皱眉走到吴月身边,这样就意味着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吴月安抚的拍拍她胳膊,赵西西已经占好了靠窗的三个位子,对着她们招手,“快来快来。” 也许是她们三个自动形成一个小圈子,其他姑娘不与她们有多讲话,自然也是不同其他人讲些什么,似乎各个都天生内向,眉宇间也尽是哀愁。 “你们要不要吃点心?”吴月和李花子站在靠窗的一个木桌子上,这里可以看到院子景象,赵西西扭头询问那几个在打理被褥的姑娘。 有人摇头,有人无视,只有个年纪小的姑娘凑过来,“我要一个,谢谢姐姐。” “不客气。”赵西西摸摸她的脑袋,“你看起来好小,你才多大?” “我八岁了,娘说可以入宫。”小姑娘吃着绿豆糕,也许是饿了,大口大口吃了两三个,想要第四个的时候犹豫了下,看了看赵西西和吴月她们的表情,才大着胆子拿了一块。 “而且我入宫后,家里还能得三两银子。”也许是见着这几个人亲切,小姑娘吃着糕点开心的分享,整个人都特别欢快,“要是我以后在宫里得了赏钱,爹娘和哥哥就都能多买几身新衣裳。” “哦对了,我哥哥马上要成亲了,以后新嫂子进门也能穿新衣裳,还能喝鸡汤。” “哇,那你好厉害啊,这么小就可以补贴家用了。”李花子摸摸她的脑袋,夸奖着她。小小的姑娘似乎没想到被人夸奖,笑着笑着,眼睛里有了泪花。 入宫(二) 第107章 入宫(二) “这是小人给的孝敬,不成敬意。” “还真是谄媚。”吴东不屑看着远处和他们一同入宫的男子正把一个钱袋子塞到内侍手中。 “就算给了好处,难道还能逃开断子绝孙的命。”孙大虎声音稍稍大,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似乎也惊动了那边的内侍。 内侍轻轻咳嗽了两声,斜睨着孙大虎这边,阴阳怪气道,“不是人人都有能侍奉贵人的机遇,入了这宫门里,可要早早儿找一尊佛拜,保佑着主子们日日高兴。” “哼,一个阉人,真把自己当盘菜。”赵二虎听懂了那内侍的潜台词,压低声音冷哼着,“让我们投靠他,他可真有脸。” “是是是,内官说的是。”跟在内侍身边的另一位新人迎合着,“日后还要拜托内官多多指点我这愚笨之人。” “好说好说。”内侍拿着钱袋子满意的离开屋子,留下这群神情各异的候选内侍。周大勇大咧咧的坐在大通铺一角,周胜子则是嫌弃的吐槽,“这被褥都多久没洗了,棉絮都冒出来发黑了。” “行了,有的睡就不错。”周俊树靠在窗口半躺着,用手把另一个不认识的同屋赶开,“你别睡这儿,我不喜欢别人睡我旁边,秋哥,你睡过来。” “行。”吴秋绕过那个同屋之人,听着他嘴里嘀咕,“你嘴里骂骂咧咧,说什么呢?” “干嘛推人?”被推的同屋之人叫熊三品,他左下巴这儿有一点淤痕,眼睛是肿的的,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推你怎么了?”吴秋半点不怕的往前走了一步,熊三品见着人虎莽又混子样,便不敢吱声。 “我劝你们,还是收了这模样,以后在这宫里可不好混。”说话的是刚刚迎合内侍之人冯大泽。 “是啊,你们刚刚说话得罪了内侍,还是找时机弥补一二,不然这过了两三日,性命难保。” “怕什么,他还敢在宫里杀人不成。”孙大虎轻蔑写在脸上不加掩饰,“就这么些断了子孙根的家伙。” “哼,说的好像你逃的掉,你这踏进宫门除了死就是断根。”有人辩驳。 “我们跟你们能一样吗?”吴东神采得意着,恶意笑道,“你们这辈子,都赶不上我们这只有大的机遇。” “行了东子,别说胡话了。”周大勇稍稍沉下声音提醒,“要是有机遇,我们能入宫来求着做内侍。” 吴东压住话头,忍了忍心里的不痛快,又看了看周大勇饱含告诫的眼神,不甘心的再漏一句,“反正我们入宫和你们不一样。” “哼,一不一样,等三日后净了身就知晓了。” “我听闻,净胜也是极其痛苦之事,稍有不慎,也是会久治不愈,求不到药而丢了性命。” “所以,这内侍才不能得罪啊。”笑盈盈的是刚刚送钱袋子的人,他一直坐在角落不发一眼的看着他们吵闹,似乎是稳坐钓鱼台,“这命如草芥,就该早早看清形式,这宫里贵人众多,个个都可攥着我们的命。” “你这出手不凡,想必也是富裕,怎么也进来了?不会是偷得人家银钱。”吴东问这话,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那一袋便是全部。”那人也不隐瞒,诚恳直言,“如今最难过的关就是三日后净身,过不好这一关,那就是一个死字。孰轻孰重,总该看清,要是内官不小心让人手重了两分。” 他话没说完,后果怎样大家都清楚。 “不过他们应该是有数,死多了人上面是会怪罪,他们估摸也不好过。”这话是从一进门就开始整理床铺,而后看书不语的李文道。并非是不语,只是这屋子里的学生全都是站在吴泽轩那一方,刚打过架没几日,还存着芥蒂心。 “这位兄弟说得对,这事干多了自然是熟能生巧,大家也不必紧张,以后都是一个宫里跑腿的,互相搭把手不是。” “这三日之后,你们这些个人怕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我们。”吴秋笑他们天真傻气,一副自诩高明的模样。 “也不一定,说不准我们入宫日后还来游得两三圈。”周俊树接话茬子,“大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安排这一趟。” “够了,别在乱说话了。”没等李文开口,周大勇再次告诫,周胜子也符合,“是啊,别再乱说什么了。” 其实七七八八的,屋子里其他六七个人也都听明白,这几个相互认识的人都大有来头,至于是真是假,暂时没人质问,只是之后都稍稍避让他们。 桑落看了看目前学生的情况,总的来说没有超出意料的,她抬眸看着院子里满头大汗跑步的人群,眯了眯眼看向身边的翠芽,“时间差不多,让他们跑到我们这边,前二十入选。” “是。”翠芽从昨天见到了这位神明大人,便听闻了许多事迹,归家被赶出后又在巷子口遇上,她好像专程等着她,又好像是路过,轻快的招呼着她一起吃饭,而后她就住在了桑落的住处。 桑落看着一群人大汗淋漓的跑到自己面前,满身都在冒着白烟儿,在刺骨的冬日里热气腾腾。 “这边到那边的二十个,到紫衣服那个都录取,剩下的离开。”桑落坐在遮阳伞下,一身极鲜艳的红褙子,盘着利落干净的发髻簪点点豆蔻花,整个人大气爽朗。 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反驳或者质疑,只有几个四十多岁老人嗫嚅央求着的,“大人,刚刚在造纸坊和织染坊您都没收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 桑落凝着眸子看过去,不言不语的,就把他们的勇气给消磨了。 “卓力,卢金,来历问明,对应身份造册,交代壮班众人领着教导,你们明日上岗。”桑落起身理了理褙子,翠芽也帮着抚平折痕,而后安安静静跟着她离开官衙。 “周同,今日招聘如何?” “回大人,招了十三个,还有两个做饭的厨娘,是跟着自家汉子一起的。”周同把名册给桑落,她随意看了两眼,听这声看去那群刚刚落选的人有不少往这边赶来,似乎还抱着希冀,眼光里是被生活磨的越发怯懦愁苦的渴求,眉间总是不展的困苦。 “你明日帮我再招些工人,大概四十人,厨娘三人,打杂下手的或老或小至多四人,我要在湖边那块荒地建一座小庙。” “是,大人,可否需要找人塑您的金像,我听闻锦绣城内有不少手艺者技艺精湛。” “大可不必。”桑落摆手回绝,“不是用来摆我,我不需要什么香火供奉,那玩意儿只会熏的我眼睛疼。”察觉有些不妥,她又添了句,故意压低声音嘱咐,“我是替其他仙家造的,他们近来缺了点香火功德。” “其中一位仙家是画仙,以后供奉画像即可,待庙宇落成,我自会把画像挂上去。” “是。”周同神色郑重,似乎是要办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大人,此事一定给您办妥当。” 灯笼 第108章 灯笼 “大人,这是?”吴小薇站在院子门前,看着桑落带着齐齐的一群老弱登门,忐忑的双眸微微眨着。 “我们是来拿灯笼的。” 吴小薇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慌乱害怕着,身后的张老婆子寻声也走过来,一见着桑落就喜笑颜开的,“神明大人,神明大人快进来。” 吴小薇扭头去看院子里,丈夫张孝生还没出来,她有些着急,见桑落大人和婆婆在聊,便提着裙子快步入了屋子,跨过院子到了后边的小院,男子坐在灯笼周围,专心致志的编竹。 “小薇,我听前院好像有动静。” “神明大人来了,说是来拿灯笼。”吴小薇紧张着,“可现在灯笼才刚做了半数而已。” “我,我先去迎神明大人,与她说明。”张孝生也有些慌乱,心焦的想要留住这笔生意,他刚起身理顺衣裳,他娘张婆子就领着桑落到了后院。 “神明大人。”张孝生先拱手而拜,神色的慌乱稍稍敛了敛,吴小薇也沉住气立在一边,似乎也在盘算着该如何做。 “你这灯笼做得真好看。”桑落落眼在他身后的一堆灯笼里,不由得赞叹,连带着眼睛都含着笑。 这一笑缓和了他们的紧张,桑落举着灯笼抬头看,“这样挂在路上一定很好看。” “是,大人,我儿的手艺可是这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张老婆子见缝插针的夸奖,“这别说兔子,就是龙灯也是不在话下,还有啊。” “娘。”张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夸张之词,连忙上前使了个眼色,吴小薇也连忙转着话题,“大人,这灯都是相公熬了好几宿做出来的。” “也倒是不用这么拼,身体比较重要。”桑落随口宽慰,这话却使得张孝生脸色发白,吴小薇当即跪下,一头雾水的桑落没来得及阻止。 “大人,我一定日夜赶工,还请大人再宽些时日。” “大人,自从接了这桩生意,相公从不懈怠,还请大人容情。” “我不是来催你们的。”桑落立刻懂了他们的意思,张老婆子也连忙替桑落解释,“刚刚我已经同大人说过灯笼之数,大人并非为了此事而来。” “我是想请你帮忙。”桑落拉起吴小薇,还贴心的替她拂走尘灰,吴小薇受宠若惊的望着桑落随意拍拍手,她表明来意,“我希望在小年夜也就是半个月后,能让清平城从城南到城北,城西到城东的主道上灯火通明,最好是五十步就能有一盏灯挂在木桩上。” “大大人,就算是不休不眠做上半个月最普通的灯笼,也也不能成啊。”张孝生哆嗦的口唇,眉眼尽是苦愁。 “当然,所以我想你带着这群人尽力而为,能做多少做多少,除去那一百五十个之前定下的灯笼。其他的按数算,你做一个二十文钱,你把他们教会了,他们做一个,你也得三文。” “不用教他们复杂的灯笼样式,那时你赚钱的手艺,你只需要教会这种,最简单的。”桑落提起一个圆柱形灯笼,画着十二生肖里的牛草图,“这图也是你画的?” “是小薇,小微手巧细致,画技了得。”张孝生毫不犹豫的把吴小薇的功劳说出去,吴小薇练练摆手,“只是随意画的,魏嫂子画技好,她教会我不少。” “魏嫂子?” “是出门右拐东边,门前一株山茶树的那院里的嫂子。”吴小薇回答后被张婆子扯了一把,又满脸堆笑道,“大人,那小薇的画是不是也能卖钱?” “娘。”张孝生见惯了张婆子势利精明嘴脸,但对着桑落大人用这谄媚,心里忐忑中多了些嫌弃不悦。 “当然,小薇和那位魏嫂子,若是愿意的话,每幅画给十文。” “十文!”张婆子先是惊讶而后又笑得不见眼缝,挤开吴小薇走到桑落身边热情的拉住她细嫩的手,“大人,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行。”桑落也反手握住张婆子的手,“张大娘,您这应该是夫家的姓,还不知道您本来叫什么呢?我总觉着唤您本来的名字,更亲切。” 张婆子愣了愣,啊了半天才摸了摸头尴尬道,“我娘家姓汪,我以前都被喊,蛐蛐儿还是蝈蝈儿来着,不记得叫啥了。” “不过我那老汉现在就喊我。” “老婆子,怎么门口这么多人啊。” “我家老汉回来了。”张汪氏说到这里喜笑颜开,“大人,今天留下一道吃饭,我给切腊肉,那腊肉还是您给了定金后现买的二两肉灌的,可正好着呢。” “不了不了,汪大娘。”桑落拉住张汪氏,“我这还得带着这些人去安置,明日让他们到您家院子里来学,到时候可得烦您照顾一二。” “一定一定,茶水饭菜管饱。”张汪氏可是小算盘打起来,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看着桑落越看越觉得活菩萨就该这般。 “行,我就先带他们去安置,打扰了。”桑落和他们打完招呼,便带着翠芽与迎面的张老爷子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 张老爷子愣在原地,“这,这不是,这不是上次那个。” “对,就是那个神明大人,她呀,可给我们带了大生意。我打算回头找七里桥那边的老石头造一尊神明大人的石像供奉。” 出门的桑落看着一溜儿的老人和略有残疾的几个,今天也是跟着跑了许久,她清了清嗓子,“刚刚我和他们说了,明天你们就到这里学着做灯笼,住在清平乡的回家,没住在清平乡的,跟我一道回客栈暂时落脚。” 翠芽看着桑落指挥着,又看了看身后浩荡的人群,他们脸上是皲裂风干,是纵横的皱纹,是黄褐枯竭着嘴唇,眼睛也是混浊暗黄,却带着期盼的希望跟在她们身后。 那双带着希望的眼睛太亮了,那有盼头的脸色也变得生动,翠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是干了好几个月的地迎来了一场大雨,绵延不绝的,交汇成河流往地下淌着,滋润着土里的小芽儿。 入宫(三) 第109章 入宫(三) “识字?”卢掌事姑姑看着力透纸背的笔走龙蛇,很难与面前这个小姑娘联系在一处,这个小姑娘从刚进宫就冒冒失失的,胆大的四处张望,鲜明活泼。 “回姑姑,认识千字。”赵西西说这话时难得流露出高兴,这才进宫半日多,就里面的氛围太压着人了,出了那个睡觉的屋子便没有人说话,连李花子和吴月都安静的像只呆头鹅。 “不错,那你的女红呢。”卢掌事看着眼前的姑娘由高兴转为尴尬,瞬间变了脸色,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把背后的帕面展示出来。 卢掌事难得脸色露出一丝微妙,而后小心翼翼看向了身边的黄掌事,意料之中的大怒而冷面,“你这是何物?” “草莓。”赵西西弱弱的回答,她原本想着花花鸟鸟都太难绣了,只有草莓和西瓜最好绣,但是西瓜绣太费时间,所以选了草莓。 “何物?”黄掌事姑姑听着这姑娘胡诌,无端在胸口生出一团火。吴月立时明白了其中关翘,俯身一拜而恭敬答,“姑姑,草莓是婢子家乡特有的果子。” “从未听闻万粮地界有这种东西。”黄掌事一双眼睛里是斥责质疑,“在宫里,最忌谎瞒,欺上瞒下是重罪。” “没有撒谎,真有。”李花子连忙帮着解释,被两位掌事和旁边站着的宫女齐齐望着,李花子才行礼答,“黄掌事,草莓确实是我家乡特有的果子,只不过我们家乡不在万粮城内,在城外偏僻处。” “进了宫,便是奴婢之命,我啊我的,像什么模样。”卢掌事说这话里多是斥责中包含着指引,即使训教也是缓和语气。 “是,婢子谨记。”李花子温顺答,穿着浅粉月季色曲裾拢一层淡粉白纱衣,腰间装饰着珍珠腰带,像是一朵摇曳的花。 虽然入宫但终究没到选拔时候,大家穿的都是自己衣裳,学生的衣裳便显得格外醒目,不俗于入宫待选嫔妃,也不劣于皇宫贵族,这也是多位掌事所揣摩不定的。 “行罢,赵西西入座,吴月过来。”卢掌事见黄掌事没有发难,便把这事轻轻揭过,看着同样华贵浅蓝曲裾样式的吴月走过来,还簪着少有的通体白玉簪,她难得走神想着,这白玉是不是和贵人的那般,没有瑕疵。 “字体娟秀,也是学过?”卢掌事声音温柔的询问,见吴月拱手而答,“回姑姑,婢子和同村的李花子、赵西西一同拜师学艺。” “拜师学艺?那还学了什么?” “回姑姑,珠算也学过一些。” 卢掌事听完蹙着眉望了眼身边人,黄掌事也罕有疑惑,按学识见穿戴,她们都不该是以一介百姓身价入宫来。 “女红。”即使疑惑,黄掌事仍旧是一副严苛不近人情的模样,看了眼吴月的绣活,一个算不上丙等的水鸭。 “女红,丁等。” “是。”吴月再行礼,就退回座位上,半点焦虑也不见眼,轻松而坦然自若,看得两个掌事心底越发疑惑。 这个疑惑持续了小半日,待院内落锁,她们二人才结伴离开,和其他院内几个负责新入宫事宜的掌事姑姑碰头,几相交流之下,都察觉出万粮这次送来的这批宫女不同寻常,来自同一个乡里,却都不是乡野可有的姑娘。 “下午曾问过那李木子所读何书,皆是律法礼记。周小环所读是史书游记。” “贾多鱼和周小溪两个小姑娘,也多是有能耐的,她们在屋子里送了不少好东西给那些同入宫的丫头。” “李明珠与吴春这两位,女红也好,字也不错,容貌甚优,这怕不是。上头今年未有待选妃嫔的意思,莫不是万粮那边动了什么心思?” “嘘,乱议惹祸。” “如此,这二十多个清平乡姑娘,我们是让她们落选还是?” “这其中实在古怪。”卢掌事叹着气,愁着眼角微垂,“倒是个什么模样的清平乡万粮城,竟教出来这些妙人能耐。” 天色已晚,宫道便是寂静无影,只偶有一盏孤灯在旁,昏暗中少有的光亮。一位容貌姣好的姑娘躲在宫灯柱边,没忍住的打了个喷嚏。 将入一九,这夜色里冷得刺骨,即使是披着雪毛大氅,李明珠仍旧瑟瑟发抖。她缩成一个小团子,只露出漂亮的脸庞,簪着高高的发髻,温柔又妩媚。 她焦急的探了探头,见似乎有人来了,又里面缩回头装作灯下的影子,忐忑的很,听着宫道里回荡着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似乎有些不稳,跌跌撞撞的。 她不敢抬头,把自己抱紧埋着脸,听着脚步声渐渐又远了些,才轻轻抬眸透过衣服缝隙瞧,闻着空气中的丝丝酒气,她看着高大的身影骤然就摔在地上。 轰的一声,在寂静深夜里,一点不差的传入她耳中。她像只小老鼠观察着,稍稍探出脑袋瞧,见那个人似乎挣扎了两下,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在寂静的深夜里,风呼啸着,卷着枯叶从宫墙的这边飞到那头,和地面一道,发出沙沙声,从李明珠的眼前飞过,滚了两圈到那个人身边。 她轻手轻脚的趴着移动两下,昏暗中探着脑袋观察,又轻着嗓子喊了两声,“侍卫大人,侍卫大人。” 见他没什么动静,李明珠又轻轻的喊了两声,稍稍爬动离开灯柱,又谨慎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 她等了一会儿,才悄悄起身慢慢走过去,四顾一圈才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她水盈盈的眸子胆怯观察着,轻轻用脚尖踢了下他的腿,还是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李明珠又唤了两声,轻轻的蹲下身查看,月色并不明亮,她凑近些也没看清是什么模样。 用手摸了摸,已经有些凉意,她凑近闻了闻,酒气很浓,几乎呛鼻。她轻轻咳嗽两声,那人似乎有了反应,唔了一声。吓得她立时僵硬,而后她听到了轻轻的鼾声,才大喘一口气。 “还真是心大,也不怕冻坏了。”李明珠绕到他腿边,吃力的用手拖住他两条腿,这样即使他醒过来,也未必在第一时间能起身抓住她。 她慢慢拖动他到宫道的交汇处,看了看四周,找了一处宫灯旁避着风,将他靠墙坐着,她又摸了摸他的脖子,也许是吃酒缘故,还有些烫,可是额头已经很凉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听着宫道边传来了脚步声,十分慌乱的,似乎很多脚步声。李明珠轻轻探过脑袋瞧,几个灯笼晃得飞起,她连忙迎上去,贾多鱼、赵西西和孙二娘她们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提着灯笼,跑得气喘吁吁。 “你们的,这份。”贾多鱼几乎喘不上来气儿,说话也气短。 “这个御膳房真是远死了,这来回一趟,还不如饿了啃床吃。”赵西西吐槽着,又注意到李明珠,“你怎么没穿斗篷就跑出来。” “我。”刚想解释,她们似乎又听到了脚步声,立刻各回各院,做鸟兽散去。李明珠是离得最近院落,她刚钻进狗洞,就听到了脚步从身后而过,似乎还有说话声。 “这是左使的玉佩,一定就在附近。” 入宫(四) 第110章 入宫(四) “明珠,明珠。”吴春轻轻推着她的胳膊,李明珠才慢悠悠回神,眉眼间多了点忧心忡忡。 “你怎么了?” 看着吴春关切的眼眸,她摇了摇头压下心底不安,“没事,就是有点担心大丫她们四个。” “确实让人担忧,也不知道这要跪到什么时候,我去拿几个馒头留给她们。”吴春拍了拍她的胳膊,她们两人坐在角落的床铺边,和其他候选形成了泾渭分明。 吴春走过去欲拿馒头,却已经是空了碗,那些个饭菜也见半,她四顾见好几个姑娘面前放着两个馒头,手上又拿了个,便出声道,“姑姑说每人两个馒头,你们可以把多出来的给我吗?我留给大丫她们。” 吴春尽量缓和语气,但面对害大丫她们跪在宫道的罪魁祸首低声下气,她有些气不顺,也许是神明大人给她增了底气,往日她是连哀求都忐忑。 “犯错罚跪的人怎么可能有饭吃?” “是啊,馒头上有名字吗?” “你们,你们偷吃了二丫的东西,还不承认,现在还抢分下来的馒头,你们也忒不要脸了。” “说谁不要脸呢,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吃她东西了?” “你,那糕点屑末都沾在你被褥上了,细细闻着都有气味。” “就许你们带糕点,不许我们有吗?” “我们都带了两个包袱,你们都只带了一个,那么多衣裳的包裹里难道还能再塞下一个糕点盒。” “有啥不行,行,你觉得不平那就去告。我看姑姑会罚你闹事,还是罚我?” “对啊,有些人晚上还出去了一趟,这我们还没说呢。” “我们晚上不能如厕吗?”吴春被踩住了把柄的尾巴,稍露怯而乱,李明珠皱着眉走过来拉了她,“算了,我不太饿,我的两个匀给她们。” “可是,你。” 李明珠拉着她回到角落里,“昨晚那些还留了点,再忍一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饿一些也没事。” 吴春点点头,输出一口堵在胸口的恶气,将她的馒头掰开一半递给李明珠,“我们匀一个,多留一个给二丫,要不然她又要难过了。” “好。”李明珠嘴角有了笑意,而后吴春扫过那群姑娘中几个得意洋洋者,警告道,“馒头糕点确实没有名字,但是衣裳我们可是每一件都绣了字,可别到时候也跑到别人包袱里,也要赖掉。” “谁贪你衣裳,你那些衣裳,也不见得,能有多好。”这话是说着没什么底气。 李明珠听着这话,担忧的看向宫道的方向,应该没事,她期盼着。 宫道里,赵大丫姐妹还有贾多鱼、周小溪,一水的印花曲裾,鹅黄至翠绿的渐变色,绣着花的腰带旁挂着青白流苏玉佩。 赵二丫气得眼睛还红着,贾多鱼明显不服,周小溪也冷着脸,倒是赵大丫脸色如常,脸颊上有些浮肿,是与她们打架留下的。 “没想到这个姑姑是非不分。”贾多鱼忍不住吐槽,“要是搁在我们学校里,得查个底朝天。” “学校里随便吃。”赵二丫声音哑着,刚刚和姑姑极力辩驳,费了不少力气,“不会有人偷东西。” 赵大丫看了眼天真的妹妹,神明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谁敢作祟。她又抬头看了眼宫道,“好像有人来了。” 远远的,几个人安静的听着声音整齐快步,而后瞧见几个人穿着龙首鱼身花纹的暗紫色衣裳,束腰镶金片而闪耀,腰间更是别着把短刀。她们纷纷低头垂眸,像是寻常宫女一般。 他们束发而冠玉,面色冷峻的路过,也许是她们几个衣裳特别,为首的人匆匆打量两眼,与其中没忍住抬眸的赵二丫对上,她红着眼睛像只小兔子。 只是短短一瞬,赵二丫便垂了眸子,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吓人。贾多鱼对着背影大胆打量着,待他们走后才言,“传说中的锦衣卫,天子的一把刀,这衣服比图片上还要有质感。” “又来人了。”周小溪看向宫道另一边,这次过来的是内侍模样,同样也是脚步匆匆。为首的内侍端着面如冠玉,即使着急快步,也依旧是仪态端庄,只是扫了两眼,四人又纷纷做小伏低。 这次并没有直接路过,而是停在他们身边,从头顶传来声音,“可看到有什么人过去了?” 四个人低着头,有些捉摸不定。贾多鱼准备开口,却被赵大丫抢了先,“回大人,没有。” “没有?”两个字被人细细念了一遍,似乎在拷问又似乎在思索。 “是的,大人,婢子并未看见一人。”赵大丫抬起脸,眼神对上为首的内侍,他穿着华贵,看起来儒雅温和,可眼角又透着不可忽视的阴冷,可在赵大丫看向他的之后有很快消散。 “多谢姑娘,愿姑娘能如愿入宫。”为首的内侍笑了笑,露出点深意,带着其他人折返。 见几个人顺着宫道折返,待完全离开后,贾多鱼才低声询问,“他们明明过去了,为什么说没有?” “锦衣卫是天子近臣,内侍也是,这里面或许是有弯绕。”赵大丫解释道,“得罪谁我们都担待不起。” “那你还撒谎。”贾多鱼都惊了,没想到赵大丫胆子这么大,“你不怕他回头找你麻烦。” “不会,他刚刚感激我了。”赵大丫看了看两侧宫道无人,便懒散的坐在腿上,“话能传讯,动作也可以表达。” “你是说,你刚刚做了动作来告诉他,锦衣卫过去了?” “使了个眼色。”赵大丫靠在墙面,仰头看着深宫的蓝天,“他们之间估计又些内情。” “怎么说?”周小溪想了想,虽然能感受到一些异样。 “如果你向我询问二丫是否从此路过,该怎么问?” “就问你,二丫有没有路过。”贾多鱼说着,后知后觉道,“对哦,他说有没有什么人,要真找他有事,是会描述的,毕竟我们一看就刚进宫,连宫装都没有。” “这皇宫,还真是,有点费脑子。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们说不准就掉坑里了。”贾多鱼庆幸,周小溪后怕道,“希望明日不会有这些麻烦,只要明日落选,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宫回学校。” “按照我们的可能性,就算努力了也好像不能被选上。”赵二丫想起自己的大鸡腿绣品被嘲笑了一番,“回学校一定要吃炸鸡腿。” 赵大丫不明白怎么跳转到吃鸡腿这话题,不过眼下她的处境好像危险了,稍稍皱眉摸了摸坠子。 入宫(五) 第111章 入宫(五) “你们怎么也跪来了?”待人走后,贾多鱼忍不住嘲笑对面跪着的一排男生,其中不乏认识的学生。 “打了一架。”孙龙的脸上多了两道印子,不过他是最轻的,周大福和李武两个人均是熊猫眼状,旁边几个应该是和他们打架的人,冷着脸不说话,还有愤愤不平。 “哟,啥情况?”贾多鱼激动的眸子都圆亮,见他们不说话就问那个挨揍最惨的,“这位穿着藏青的胖壮士,他们为何欺负你?” 胖壮士听着这话心梗了一下,就算面对四个姑娘,嘴角也扯不出笑意。 “对啊,说出来,若有不公,我们可替你出气。” 周小溪的话那些男生里除了男学生没人当真,不过倒是缓了气氛,有人开口道,“是咱们不对,不该说你们穷乡僻壤出生,不过万粮那个什么清平,确实没听过。” “我们确实出生偏僻乡野,这有什么可争的。” “没争这事,是神明大人。”孙龙说起就不大开心,“他们说我们的神明大人,是个排不上名号的。” “你们那个劳什子,供奉的神明桑落,我们也确实没听过。而且按照周大福那画上,那模样哪像个神明,穿着奇怪又露着腿。” “他们还说了什么?”周小溪冷下脸来,她觉得单单是这话,不足以让他们动手,孙龙三个都不是什么好勇斗狠之辈。 “没没什么。”李武这话仿佛是此地无银,赵大丫默默的站起身,腿有点麻,她稍稍缓了缓站立,但是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酝酿着怒火,也许是身为女子,她更懂孙龙那句没什么背后隐瞒的是什么样的恶意。 “到底说了什么?”贾多鱼也扶着墙站起身,孙龙他们几个站起身去扶起他们,周大福劝道,“我们已经揍过他们。” “对,怪我,不该画神明大人。”周大福见形势不对,也检讨着自我,他拉紧贾多鱼,“这里是宫里,我们不能再闹了,要不然就不是跪宫,也许是。” 李武也劝着冷脸的赵大丫,“大丫,别乱来,这里不是院子里,随时有宫里的贵人来往,甚至还有下朝官员,真捅到那些人面前,神明大人若是不及时到,后果难料。” “他们可以羞辱我们任何人,唯独神明大人不行。”赵大丫一把推开李武,冷着脸走到他们身前,他们也已经站起身,足足压过赵大丫一个头,但赵大丫丝毫未退。 “大丫是,你难不成想对我们动手?” “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是别在这里叫嚣,早点滚回你们院里。” 赵大丫被周小溪和赵二丫各自挽住手,贾多鱼也劝她冷静,赵大丫依旧是冷脸看着。 “这清平来的人,就是古怪啊,我听隔壁院说,那几个连内侍官都不放在眼里。” “那个神明也看着像个妖精。” “怎么看什么?你们那个神明,看着就不像个良家子,倒像是个窑子妓院的货色,该不会,是教你们女子。”面前的人上下打量着赵大丫她们,又流露出一副色相以及轻蔑看透的模样,贾多鱼攥着拳忍,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拳头抡上那个人的脸。 “二丫。” 没想到先出手的是赵二丫,她表情还停留在懵懂模样,似乎打了一拳并不费力,而后一脚也踹上肚子。赵大丫被赵二丫松了手,立时挣脱开晃神的周小溪,对着刚刚说神明大人的另一个男子一耳光打上去,用足了力气,瞬间红了他脸颊。 内侍官和掌事姑姑赶到时,几个人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赵大丫把簪子轻轻插在头上,几个学生也站在一侧,旁边还站着几个内侍。 “总管大人。”内侍官等人齐齐跪下,叩首在地,不敢动弹,也不敢辩驳。 赵大丫侧目看着身边这人,颀长身段而眸狭长,和跪在地上看他不同,侧脸俊朗分明,无须而净,垂眸望着仿佛佛像怜悯众生,可她明白,这位总管能让人战栗不语,绝不会如此简单。 察觉到赵大丫的目光,他迎回去瞧着而淡笑盯着面色清冷的少女,柔声细语的叮嘱,“小姑娘,以后要修身养性。” “是,大人。”赵大丫温顺回应,垂眸躲开这双眼睛的对视,感受到目光在脸上徘徊,心紧着连带嗓子也失了声一般,张不开嘴说些什么。 “一点胡闹,以后莫犯,若是有事,可拿着牌子来寻。” 赵大丫默不作声的接过牌子,只觉得烫手麻烦,又听着这人敲打在场人,态度温和,说话平稳,可那些个掌事却更怕。 最后,掌事们也没有找她们麻烦,最后一天也是平和度过。 到了最后一个关卡。 第四日开始考试,见惯了考试和并不想入宫的学生们,与焦虑的候选者形成了两种风格。 赵西西几乎是敷衍的交上了一个大草莓,其他人对女红也是不上心,李明珠绣到一半也才想起来,一时无法便也停了手。 写字也是各出奇招,有用左手写,有的两根手指捏着写,无外乎打了落选的心思。 这可难坏了这些掌事和内侍,宫女入选过少,也是会被责问。而后禀告负责他们的大掌事姑姑和大内侍官,几人商量着,终究确定了这些学生的来去。 “清平留李木子、李明珠、赵大丫、赵二丫、孙二娘、王春桃、周小乔、周大乔。” 点到名字的人无不愕然,就连一向稳重的李木子和赵大丫也是心尖一紧,王春桃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同学,她喘口气后立刻举手答,“掌事,我不想入宫。” 气氛一凝,王春桃接受无数目光的洗礼,有冷酷严苛的,有震惊打量的,有恼怒的。 “由不得你。”掌事姑姑也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胆,明明是交着牌子进来,还有敢说不入宫的人,一时之间说不上的荒唐,而后是被挑衅权威的愤怒。 王春桃焦急着,接下来这一关是她们这几日听闻过的,净身。净身后不孕,是为了保证皇室和官员血统纯净,免得在宴会饮酒或一时兴起,留下什么耻辱的后代。 然而净身是个万分凶险的事情,加上没有宫内不会在意宫人死活,自然也不会有药物治疗和御医诊治。 入宫(六) 第112章 入宫(六) 她们一排人头皮发麻的站在屋子外,听着里面的凄厉叫声,仿佛是一道道催命符。 周小乔噙着泪,拉着李木子不安的问,“怎么办,神明大人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会的,我们在耐心等等。”李木子脸色微发白,听着耳边惨叫也慌了心,扑通扑通的好像要跳出来。 王春桃是学医的,太了解这一套会是什么后果,看着一个又一个姑娘被抬着出来又或者被扶着出来,身下衣裙皆是血淋淋的模样,触目惊心也形容不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是被待宰的羔羊看着同伴一个个被烹食,煎熬寂静的面对着死亡,忽得腿一软就坐到地上。 周大乔和孙二娘、赵二丫也早已乱了分寸,三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如同出生的小鸡仔,害怕的看着远处死去的人被裹着一张草席,像物件一般叠着丢到牛板车上。 李明珠强撑着,可脸上也煞白,她看向身边的赵大丫,那般从容冷静,似乎眼前景象半分影响不到她。 赵大丫扶住害怕的李明珠,又稍稍凑到李木子她们身边,“这里离宫门应该不远,我们冲出去有胜算吗?” 李木子听着赵大丫的话,稍稍冷静下来思考,是的,若是入险境而无人救,便得自救。 这好像也是桑落大人喜欢的,她总是逼迫着她们在险困之中,做出两难的选择,前路荆棘,后路波折,不断的让她们磨练着,就好像是在雕刻玉石。 “这边没有带兵器的人,不过我们来的时候绕了好几道弯。”孙二娘先开口,似乎赞同了赵大丫方案,“我不记得了。” “我,我记得。”周小乔眨着泪花的眼睛,“我当时和吴翠一起看宫道楼廊,稍稍记了路。” “而且赵西西吴翠她们应该已经出去了,也许也在想办法求助大人,也应该是在宫门口接应我们。”周大乔神色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又再喊名字了,按照推算,下一批就到她们了。 “我们也许应该去先找孙虎他们。”王春桃提出想法,“人多,总会几率更大。” “说不准他们已经出去了,我们去只会惊动内侍,现在只有姑姑们还好应对些。”赵大丫将头上的簪子悄悄拔下来,藏在袖子里,看着两个抬着尸体上板车的男子,“那两个内侍,得先打晕。” “嗯,板车也可以夺走,若是能浇上火油,应该可以冲破宫门口。” “火油在哪里能有?” “快到我们了,来不及找火油,先行动。”赵大丫拍了拍孙二娘和王春桃,“你们先靠近那两人,我们想办法打晕其他人。” 孙二娘点点头,王春桃也深吸一口气,准备行动。 刚走两步,两人就被喊住了,“孙二娘、王春桃,马上就到你们,不要乱走。” “姑姑,肚子好疼,想如厕。” “马上就到了,你们万粮城的姑娘都先进屋候着。”掌事姑姑似乎瞧着这些姑娘不大对劲儿,心里头稍有思忖和不安,尤其是对那个叫王春桃的姑娘。 “是。”王春桃乖巧应答着,几个人便走进了屋子里,立在一旁观望着。 赵大丫满头大汗,却浑身被定在原地,是神明大人在操控她们吗? 几个人眼睛都是睁得老大,看着躺在小床上的几个姑娘,这几日朝夕相处的人此刻一脸惨白躺在床上,还吃力的蜷着腿。旁边几个掌事姑姑脑袋探进她们的裙子,用一个铁钩往裙子里捅,惨叫声绵延不绝,凄厉的痛苦的绝望的情绪在一道显露,汗珠顺着血水缓缓流淌。 不出片刻就铁钩顺带着,姑姑双手沾着穴捏出什么拳头大的玩意儿,血渍呼啦的,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催促着姑娘赶紧起身离开,又或者招呼人来抬,一切平常的,好像是在做菜,忙碌有序,平添着诡异的正常,可一切分明是在,在杀人。 王春桃的泪如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她痛苦的闭上眼,听着新一批近来的济州城候选人被捆在柱子上,让人用木棍一下一下敲打着腹部,痛苦的呻吟着,哀求着,可是木棍从来都是有节奏,不停留的落下再抬起。 虽然她们只是一直站在那边,周围人仿佛忘却了她们,可是每一声因为痛苦命运发出的哀嚎,每一个姑娘魂断的瞬间,都深深地映在她们脑子里。 一个时辰后,她们泪眼朦胧的,几乎是哭干了,满脸均是泪痕斑驳,嗓子也哑着,心早就被绞痛了数次,竟有些累的昏顿。 她们神情都有些恍惚,不知怎么的走到板子上躺着,李明珠回神的时候已经和李木子并排躺着,眼前是草席,耳边是木板哗哗声,甚至能听到偶有议论。 而后也许是快到宫门口,声音越来越多,嘈杂着乱糟糟的。还有很多脚步声,有人再说话,似乎提到了她们,而后车便听了下来。 李明珠不敢动,有些紧张,李木子拉住她的手安抚着,似乎在查看尸体,她们能听到对话和草席沙沙声。 “宫女?” “对,这次死了不少,尤其是万粮的,一个都没留下。” “名册。” 似乎是对着名册一个个看,掌事也跟着指认,脚步越来越近,李明珠闭着眼睛不敢动。 忽的眼前就感受到了光亮,她虽然合眸,但心如擂鼓,憋着一口气不敢动。 “这是李明珠,那是李木子。” “嗯。” 似乎时间有些漫长,不过顺利的又把草席盖上,听着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快些送走,这到了年关,别冲撞贵人。” “是。” 而后就是车轮吱呀呀的滚动,而后再睁眼,就是桑落笑盈盈的眸子,“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李明珠心一下落定,缓缓起身,李木子也未定心魂的四顾,眼睛里是未曾消退的痛意。 她们才缓了缓劲儿,紧接着就是孙虎他们出现在了眼前,他们几个脸色如常,稍稍往他们这边走。 见李木子似乎脸色有异样,孙虎问道,“不舒服?” “没,呕。”李木子下意识干呕,跪在地上呕的厉害,吴月和李花子齐齐蹲下询问,桑落却招呼人散开,“应该是刚刚的景象吓到了。”她倒是没想到,李木子反应这么大,接二连三的干呕还有赵二丫和周小乔。 几个人喝着孙虎端过来的茶水,顺了顺气儿,不一会儿,第二批男生回来了。 吴东和孙大虎两个瘫软在地,吴秋和周俊树已经晕过去,连带着吴泽瑞、李阿保和阿郎几个也是惊魂未定,王春桃捂着鼻子略有嫌弃。 “你们谁尿了?” “啊?”孙大虎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神情恍惚的厉害,他最后的记忆是反抗无果,被架在凳子上,要剁下他的子孙根。 吴翠和孙虎几人又端着茶水,走到李文他们面前,孙虎递给吴泽瑞,他还游离着,眼神略空洞。 而后慢慢回神,“孙虎,我,我刚刚看到好多人,都在被。” 他又如梦初醒一般,要掀开衣袍脱裤子,被桑落赶紧制止,“都没事啊,我都盯着呢,你们都完好无损。” 李文也惨白着一张脸,那些个凄厉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死去的惨白也历历在目,仿佛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 吴春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特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像很多时候安抚他一般,李文望着吴春忽而眼中就有晶莹泪花,“春阿姐。” 见李文忽的就抱住吴春,抱的吴春不敢动,耳朵刷刷红了,双眸也无措的乱飘,又对上周围人的眼神很是羞哧和害怕,欲言又止的难堪起来。 李文还忘乎所以的帮着吴春寻求慰籍,就像小时候他因为哮踹挨人欺负却不能跑跳报仇一般,春阿姐也是这么抱着安慰他。 桑落眼神亮亮的,哦哟哦哟,不错不错,她抿唇偷笑着,跟旁边的李木子议论起来,“李文这小伙子,真会来事儿。” 李木子却很不悦,意欲前去解困,桑落却抢了先的走过去,一把搬开李文的手,在吴春缓口气又震惊的目光里,桑落一把抱住李文,大咧咧的拍着他背,安慰道,“李文同学,那不是你的人生,当然也不会是他们的人生,好好回去洗澡睡一觉,一睁眼就会变好了。” “行了行了,这次惩罚结束,你们现在各回各宿舍,好好睡一觉,这几天大家都累的不轻。”桑落松开李文驱散着他们,路过吴东稍有嫌弃,“你赶紧回去换裤子,我的老天爷,这可真味儿。” 送考 第113章 送考 也许是宫里那三天给他们影响过大,四五天后也没能缓过神来。不过,吴文鹤他们出关了。 算算日子,确实确实外界已经到了城试那天,城试定在了腊月十二,桑落觉得这个时间很不好,天寒地冻的,很影响发挥。 他们需要提前入场,桑落他们便配着等在外头排队,平昌城的人真多啊,尤其是今日城考,几乎是秀才的亲友们都来了,把整条街围堵水泄不通。 桑落站在人群外难得皱眉,又看了看身边三个披着大氅的男子,现在的个头都比她高了,尤其是李望才。 他们似乎都有些紧张,尤其是李望才,看上去压力很大,脸一直是紧绷着,眉头也是僵硬着。桑落拍了拍他的肩,“等考完了,带你们去锦州城的温泉山庄玩两天。” 李花子他们也有好些个来送考的,她们均是斗篷和大氅,衬着气质出尘,引得周围的眼光汇聚,桑落把几个暖手炉塞给李望才他们,而后道,“我就不跟着挤进去,在里面照顾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缺什么就直接使银子买,不过凡事经口的都注意些。” “行了,你们送他们去。”桑落态度依旧是云淡风轻,吴文鹤点点头,看定桑落后就转身背着包袱挤进人群中,身后跟着李望才和李木子等,吴泽轩似乎在犹豫,对着桑落欲言又止,“大人,我。” “怎么了?” “大人,我,我,我考完试再说。” “行,好好考试。别老想东想西,专心做好一件事,好好拼一下。”桑落说着就感觉自己老妈子了,稍显的不耐烦轰人,“赶紧去,一个破考试,赶紧考完出来,回去继续上班。” “是。”吴泽轩被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放松了肩膀挤进人群,吴月和吴翠看了眼桑落大人,被桑落也催促着,挤进了人群。 只剩下吴小毛待在她身边,脸上多了点浅浅的疤痕,桑落看了眼衣裳单薄的他,随口问道,“不冷吗?” “冷。” “冷你还穿这么少。”桑落对这个吴小毛的古怪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她不耐烦的把斗篷脱下来给他,吴小毛乖巧的披上,听着桑落嘴里碎碎念道,“吴小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搞自己,是觉得自己挣到了棺材本,还是打算坑我的补品?” 吴小毛异常乖顺的,微微俯着腰,眼睛也微微垂着,看向眼前灵动可爱的姑娘,一眨不眨的盯着,目光里透着野兽般的贪婪。 吴文鹤站在考试院入口的石梯边排队,扭头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为何会酸了一下,就好像喝了陈醋,连同鼻子也吸了吸。 他抱着包袱,莫名固执的看着那一双人的动作,心底生着微妙的期盼,期盼着桑落能回头看一看他,挥一挥手,笑一笑。 他背着包袱入了内,也许是心底多了失望,情绪难得摆在了脸上,忧伤着眸子多了份薄薄的雾气。 “大人,文鹤哥哥他们已经进去了。”王春桃带着学生又穿过人群挤回来。也许是连日的噩梦笼罩,她看起来精神不佳,整个人都疲惫又憔悴。 桑落扫视了来送考的一群人,除了李花子、吴月,巧合于剩下的都是一班之中的学生。 “还没逛过平昌,要不我们走一走?” “好啊,好啊。”贾多鱼永远是第一个响应的,而后又想起什么,“不行啊神明大人,这天蒙蒙亮,我要和阿春姐一起回造纸坊,那边今日准备开工呢。” “那行,你和吴春先回去,哦,明珠也得回去?”桑落得到李明珠肯定点头,她又问其他人,“那你们也是要现在回去?” 得到大多数点头,桑落表示理解,“对了这些你们带回去,有空看看。”她变出一沓子信来,随手塞给了李木子他们。 而后一挥手便只留下王冬宝和吴小毛两个小鬼头子。 “走起兄弟们,听说平昌城的未央湖边风光最好,冬日里还能在冰面上走呢。”桑落一手拉着王冬宝,一边叮嘱吴小毛,“别跟丢了,这边人还挺多的。” 是了,到了快要过节的日子,似乎家家户户都有了出门兴致,一条街接着一条街的热热闹闹,这景象在清平从未见过,王冬宝也没来过平昌,满眼都是好奇。 吴小毛紧跟着桑落,眉眼依旧是冷峻淡情,即使身着华贵,样貌不俗,仍旧是拒人千里之外。 “这咸饼好好吃,里面的酱肉丝绝了。”桑落开心的扭着身子,像是身后有尾巴一般晃悠。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王冬宝把加了豆沙的甜饼递给桑落,被吴小毛拦了下,他将自己的甜饼递给桑落,她好笑的打趣,“小毛同学还挺好学。” 王冬宝看了看两人,嘴巴一撅,“大人,大人,你说好最喜欢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对对对,我们冬宝最可爱。”桑落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又听着路过的人在谈论什么。 仔细听了听,又有了马车的声音。吴小毛拉着王冬宝和桑落稍稍避让,一辆宽大不俗的马车缓缓驶过,从车上的木雕花纹再到那站挂着谢氏牌子的车前灯,低调中透着奢华,行人皆是小心避让。 “是城主府的马车。” “是啊,估摸着是柔嘉县主,又要去庙里祈福。” “这柔嘉县主人真好,每逢年节,都会派人在庙门外开设粥棚。” “是啊,她还时常救济乞儿呢。” “对,那模样也是天仙下凡,我曾近处瞧过一会儿,肤如凝脂,要是能娶到她死也值了。” “算了,听说身体不好,积年累月的服药,也不知道能活几日,这种女人娶回去只会平添晦气,难有子嗣。” “是啊,况且她是城主千金,你若再娶妻,不得被苛责?” “城主毕竟也是男子,自然能理解我们这些男子的心情,总不能为一个女子守孝不娶。” 听着周围人的言语,吴小毛无动于衷,反倒是桑落和王冬宝来了兴致。桑落笑着扫过那些津津乐道,甚至开始辩论的男子,而王冬宝关注点则是庙,“大人,我还没去过庙里呢,我就只见过我们村口那棵树下的土地庙。” “行,那咱们去瞧瞧。” 桑落一手牵着王冬宝,一手拉住吴小毛的衣袖,跟随着小部分人往车的方向而去,也许是吴小毛的冷脸,又或者是桑落的气质出尘,又或是衣服华贵,倒是有不少人让路,而后似乎也有议论。 跟着马车没走多久,他们就被围住了。侍卫满脸严肃的看着这三个穿着奇怪的陌生人,和平日他们所见的曲裾不同,桑落穿的衣袍腿上并无束缚的酷似直裾,其实是魏晋风汉服,上衣是淡青色胡垂袖交领襦,又穿了浅白交领半袖,下面是叠裙,依旧是青白色,远远如岱山碧水。 “何人跟踪?” 大王庙 第114章 大王庙 “桑落,这两位是同乡。”桑落坦然自报姓名,“均来自万粮城外清平县,初入此地也是要去庙里上一柱香,但路不熟,旁人都说柔嘉县主今日也是去庙里祈福,所以才斗胆跟着。” 她说完后,有人贴着马车边说话,似乎是马车里人说了什么,贴着马车站的丫鬟点点头,走了过来,和拦着他们的头头耳语。 “既然如此,就跟着。” 他们倒是干脆利落,桑落便更是坦然的走在他们马车队伍后,引得不少人瞩目。 “其实,今日也是碰巧,送了几位秀才来考试院,才能得空逛一逛,不知晓这平昌有哪些有趣之处,还望告知?”桑落快走几步,和队伍里的丫鬟家丁询问,没有人回答,都十分安静。 桑落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说着,“我们清平已经是有了城墙,也开设了几坊,下一步便是要和平昌一般青砖黛瓦,屋舍俨然,道坦路平。大概是过年的时候,一路灯火通明,到时候欢迎过来玩啊。” 他们仍旧不开口,桑落也不在意,继续碎碎念着,王冬宝偶尔搭话附和两句,吴小毛始终是冷着脸,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是个忠诚的护卫。 “大人,是庙。是平昌城的大王庙。”王冬宝看着激动,拉着桑落绕过车队跑到前面去,这时候刚刚站在桑落身边的几个丫鬟才派出一人走到马车边,桑落扫了一眼那丫鬟贴着马车说话,便带着两人登上高高的阶梯去,今日这大王庙的人似乎也颇多。 “县主还好心让他们跟着,却半点多谢之言也全无,真是不懂规矩。”刚刚那个为首的侍卫站在车边抱怨着。 “一路同行,并未施以恩泽,求不得别人一句谢字。况且,那姑娘所言甚多,却无人理睬,也能从容,到是我们狭隘不少。” 刚进入大王庙,循着长了些青苔的石阶往上,入眼两侧是参天大树笼罩,就好像两尊门神一般。 她拉着吴小毛的袖子顿了下,扭头去看身边的吴小毛,他站定在石阶上,皱着眉头捂着心脏。 “不舒服吗?”桑落也站定在他身侧,王冬宝也关切起来,“你感觉怎么样?” “胸口疼,可能是杀孽过重,佛门对我不悦。”吴小毛说的轻飘飘,惹得桑落嫌弃的咦了一声,“不舒服就不舒服,还扯啥迷信。” “我先送你回去检查一下,小冬宝,你是跟我回去一下,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桑落摸摸往冬宝的脑袋,他想了想,一个时辰便是学校的三日,“我在这里逛逛,大人处理完来找我。” “行。” “不必,不难受了。”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吴小毛,而那位仁兄已经矫健的往楼梯上蹭蹭爬,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吴小毛,你干嘛你,你装病还是真好了?”桑落提着裙角轻快跑着,王冬宝也小兔子似的跟上。桑落看着吴小毛已经站定在平台之上,远远的俯视着他们,眉眼间似乎多了点笑意。 桑落感觉自己刚刚好像是被耍了,虽然不是很理解,还是有点子生气,三步并着一步,边走边教育他,“吴小毛,你给我回去把狼来了好好学,以后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知道了吗?”说话间她已经站定到他面前,稍有些喘气,眼睛里也多了恍惚。原本含笑的眸子立转忧虑,见眼前人脚步虚浮又眼神呆滞,扶住她的胳膊道,“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好像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桑落拉着吴小毛的胳膊,头抵在他胸口处,几乎站不住,整个头像是被下了咒一般,蒙上了一层混沌而无法思考。 “大人?”王冬宝走过来,看到桑落靠在吴小毛身上,额头全是密密的汗珠,脸色也突然惨白着。 “先出去。”吴小毛说着横抱起桑落,她的脑袋靠在肩上,似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皱着眉紧咬牙关,双眸合着。 柔嘉县主看着俊朗男子抱着面色苦痛的少女匆匆而行,身后还跟着一个稚童,神色紧张着。 柔嘉县主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背影,侍卫道,“这就是那个清平来的。” 柔嘉县主稍惊讶了下,“好像突然得疾了?你去问问,他们人生路不熟,去问问他们可需要我们帮忙找大夫?” “是。”侍卫应答着,立马下阶,嘴里嘀咕着,“咱们县主又善心大发了。” 他走到山下,四处张望未见得那些人的踪迹,诧异着道,“跑得这么快?”他又四处寻了寻,打听一番,却也没有消息。 彼时桑落已然恢复了些清醒,她睁眼四顾,眼前景象不同,她裹在一个半透明的袋子里似的,很有弹性却无法挣扎开,透过稍透明处凑近瞧,是一个参天大树,树上有很多半透明的袋子,似乎里面也有人。 每一处的袋子连接着一处的树梢,明明纤细脆弱,却能承受住这么大的袋子,凑近去瞧其他袋子里的人,却只是模糊的,身形倒是能辨别,男男女女皆有。 她扭头看那棵树,似乎也有个人,不知道是裹在树上,还是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不是系统穿越,怎么还搞起玄幻了?”桑落对小说也是有点了解,她尝试从里面挣脱出来,用簪子戳也戳不开。 挣扎了许久,累得靠在袋子里,望着树梢的影子,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的,就深深睡去。 再醒来,是吴小毛那张脸,“桑落,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我也不知道。”桑落从他的怀里坐起身,她看了看四周,在一处山间湖泊边,即使是冬日倒也郁郁葱葱。 “这是哪?” “大王庙后山,你浑身发烫,我问了山后有清泉,打算把你扔下去。” 桑落一脸黑人问号,“什么玩意儿?不是,你有没有常识啊?我就算是生病发烧需要降温,你也不能把我往水里扔,你想我淹死吗?” 桑落见吴小毛似乎知晓自己犯错,安静而垂眸,脸蛋微微红着,似乎在羞愧。 而后又打量着他浑身湿漉漉的,再看看自己的衣裳,“你已经把我扔下去了?”桑落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夯货,她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行行。” “不过,你为什么也湿了衣服?你下去把我又捞上来了?” “怕你溺水,抱着你下去的。”说罢,他的耳朵似乎更红了,头压得更低,无措忐忑的跪坐在地上,像是个准备挨训的小学生。 “算你有良心。”桑落勉强消消气,而后张望着这青山碧水间,“冬宝呢?” “买衣裳。”吴小毛微微抬眸看了眼浑身湿透的桑落,微微凌乱的发缕贴着脸颊,平添一丝清丽的魅惑。 匆匆离开 第115章 匆匆离开 待收拾完毕后,桑落穿着一身朴素的曲裾,反而衬得玲珑有致,她从来不穿这种限制行动的衣裳,此刻走路款款的,别具风情摇曳。 “不去庙里了。”王冬宝没由来的生出一丝紧张害怕,桑落满脸不解,“你不想去了吗?这会儿快至中午,说不准能赶上斋饭呢。” “可是,我,我们还是不去了。”王冬宝拉着桑落略有哀求之意,桑落自然是无不答应,“那行,你想去哪儿玩吗?未央湖还是那个听说有杂耍的洒金街?” “我,我想。”王冬宝正思考着,桑落忽然听到了滴滴声,她眼前弹出界面,上面显示着能量值已经到了红线,得立刻回到未来换能量罐。 桑落本想缓一缓再说,可眼前这个能量值进度条肉眼可见的缩短,她难得恼怒的叹了口气。 吴小毛和王冬宝自然也注意到她的状态,桑落摸了摸王冬宝脑袋,“抱歉,我刚刚收到天界消息,现在要回天界一趟。”桑落说完,两人脸色各异,王冬宝一把扑着桑落的腿,“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过小年夜差不多,才能回来。也就十天左右。”桑落摸了摸王冬宝的小脑袋,经过一年长高了不少。桑落想了想,这样下去,孩子们会不会直接变老了?这次回去,可要解决一下。 “这期间呢,学校教学区不开放,只开放花圃和农场那边。你告诉大家,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清楚,未来大致想干些什么。当然课题是要继续的,我回来估计房子也快建好了。”桑落抱起王冬宝,拍拍他的背,小孩子眼泪都要跑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这群小家伙,天必洗澡,所以你们到时候从树干里一进来就是宿舍。医院也会留着,但我不希望真有用上。”桑落看着似乎转瞬间红了眼的吴小毛,他拉住自己的袖子不出声,桑落安慰道,“行啦行啦,我就回去一会儿儿,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我去一盏茶功夫,你们总得给我。” “哦,对了,翠芽。”桑落放下王冬宝,习惯的给了一颗糖。 “翠芽很苦命,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让他们多照顾一下。”桑落环顾着想了想,嘀咕着,“还有什么要照应呢。” “你们回去后,对外说我闭关了。嗯,就这样。”桑落想拨开吴小毛的手,他死死的拽着,桑落诶呀一声,“小伙子这么黏人是不好的。怎么也都十三岁了。” “我才十二。” “你十二,你十二。”桑落安慰的拥抱着他,“行了小尾巴,你也要好好独立一下。” “要不,我给你留个迷魂香。”桑落看着抱着自己的八爪鱼吴小狗,吴小狗摇摇脑袋,“不要。”他早就不是那个要用迷魂香找母亲求安全感的小孩子了。 “哦对了,这匣子你们拿好,放了点应急的碎银子。”桑落将匣子递给吴小毛,“行了,我真要走了,你们两个先回去。” 她一挥手,三个人都瞬间消失。 “我怎么在这儿?”孙禾站在一处院子里,手里拿着算盘,眼前是熟悉的同学们,她记得她刚刚还在上课。 “这是花店院子里?”吴泽瑞比起他们的迷茫,熟悉的去勘察环境。 他走到前厅里,依旧是人来人往买卖着花束,自从建了城墙,似乎来往落脚的百姓就变得多了些。 正好是年关,来往的人就更多了,多数选择不绕路,入城歇一脚,再赶路归家。 “泽瑞,你们怎么从这边出来了?”金兰转身吓了一跳,看着不算大的铺子里突然涌入了好几个学生。 吴泽瑞拱手,“我们,我们路过。”他磕巴了两下,选择隐瞒此事,回头给了身后同学们一个眼神,大家都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揣测,但也都默契的保密。 孙虎刚刚已经带着人去尝试从树干进入学校,而后揣着一堆疑惑。 “先去官衙。”孙虎提议,没有人反对,他一向在学生中说得上话,和李望才他们长辈教训不同,更像是朋友中的主导者。 而他们匆匆赶到时,王冬宝正巧把匣子递给李木子和吴月她们,吴小毛抱着剑一身黑衣,像侠客一般,冷傲清孤的双眸内敛锋芒,棱角分明的下颌硬朗线条,光是站在那儿都不容忽视。 “好像学校出了问题,我们现在只能进学校宿舍楼,还有医院,还有那畜禽养殖区和花海,其他的都笼罩在迷雾里,不能进出。”周小青遇到李木子便一股脑儿都说出来。 “是神明大人授意的。”李木子看了看四周来往的衙役,指着一边那棵参天的银杏树道,“去学校再说。” 与他们的吊坠设置不同,李木子他们吊坠里多了一层可以在官衙大树往返,而其他人只能从官衙进入学校。 待到学校宿舍一楼食堂后,王冬宝向大家转述了神明的话,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人不会不回来?”孙三娘不安的很,李阿郎也是紧张兮兮,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当然不会。”王冬宝还未开口,吴月便抢先答道,“要真不回来了,也不会留下学校,况且神明大人向来是说话算话。” “嗯,大人一定会回来。”李木子安抚着大家,“大人此次回去的匆忙,也仍旧是挂念着我们。希望大家也如神明大人所希冀,找到自己暂时想踏上的路,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是的,有什么需要协助,可以尽管找我们。”李花子这话一出,当即引起了些不满。 “离了神明大人,能做的成什么,还摆上谱了。”吴东一脸不快,嘴里嘟囔着,声音不算小,能传到在场大多人耳朵里。 李花子冷着脸想要和他掰一掰,被李木子故作无事的拉住胳膊,“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着大家了。” 吴月抱着匣子,淡淡道,“这里是桑落大人留下的救急之钱,若是课题有了困难或者有开课题想法,可以到我这里申请,我们会同几个班班长商议定夺。” 孙大虎看着几个人离开,气得一把踹开椅子,“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如此说话。” “是啊,现在班长不就剩了李她李木子,赵大娃、还有吴春。”吴秋也火气正旺着,气得坐下,“摆明了是不想让我们翻身。” “他们没这个意思。”孙虎凉凉看了他们一眼,多有警告的意味。 “诶呀,人不平不要怪路不平。”吴泽瑞也嘲讽一波,故作苦恼状,“你说我们两个这会儿去开个镖局,他们会给我们多少银钱?” 接近了真相 第116章 接近了真相 翠芽已经三天没有见到神明大人了,如今她跟着官府的周小环、吴月在一处,住在府衙内。 因着官府处理了翠芽和鱼儿的事,在百姓当中逐渐树立了威信,倒是事情变多了起来。常见的是家里什么东西丢了,小摊贩又因为占位置起了冲突。 晚上,习惯了稍稍晚睡的李花子他们坐在会议厅里,翠芽在旁边照顾炭火。李木子和吴月、周小环正在比对往年的灜国律例,写着清平城的法律条款。 李花子、孙虎和吴泽瑞他们这边正在写关于街道和巷子做生意的一些管理规定,偌大的一张桌子铺满了竹简和书。书是之前李花子他们从图书馆借出来的,都是关于一些法律条款,但因为是很多现代书词汇,他们啃起来很费劲。 “除了欺诈、杀人、放火、贩卖人口、盗窃、寻衅滋事,还有哪些是罪大恶极?”李木子扭着脸问桌子另一边愁眉苦脸的三位,他们皆摇摇头,然后同步的抱着头,大大的囧脸顶着。 “我脑子已经快被榨干了,想不到了。” “要不,把赵得顺和吴文理找来。”吴泽瑞已经习惯了直呼其名的学校模式,“赵得顺想入朝为官,吴文理也是有这个想法,也给他们个机会。” “好,明天问问他们。”李木子点点头,又伸了个懒腰,“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们每天一早上就得去小集市,他们三两句话就要打起来。”赵二虎指了指眼角淤青,“你看看给我的脸,今天早上的。” “我那里有药,回头给你涂一下。”吴月拍拍赵二虎,赵二虎捶捶腰,“不是都说民不与官斗,我看他们可一点都不怕我们。” “我看根本是瞧不上我们。要不是因为神明大人坐镇,他们肯定早闹翻了。”李花子也揉了揉脖子,“我好想神明大人啊,要是她在就好了。” “想我干什么?”吴月的吊坠突然射出光,落在墙壁上形成屏幕,对面是站在通道里的桑落,已经换成了现代装扮。她悠然自得的坐在躺椅上,旁边的高脚茶几放着一盘水果,手里拿着一本书。 “三个方法,让男人爱上你。”赵二虎盯着书名读出来,而后吴泽瑞一脸震惊问,“大人,你爱上哪个男人啦?” “当然是你啦。”桑落顺势抛了个媚眼,吓得赵二虎后退两下,吴泽瑞一身鸡皮疙瘩起身,“大人,你这也太吓人了。” “哼,臭小鬼。” “神明大人,救命啊,当官好难。”李花子率先发出s,其他人也眼巴巴盯着屏幕看,都哭这个脸耷拉着眼。 桑落笑了笑,“你们这群小屁孩,我才出门三天,你们就怨声载道了。” “我们感觉好难啊。” “不难怎么为父母官,行,说说,有什么难处。” “就是这个法律看不懂,而且感觉就这些法律,也不太能用上。”像继承法、婚姻法和专利法等等,在这个时代是根本无法用到的,李木子能想象,一旦颁布继承法,能直接把他们推翻了。李木子拿起写的法律条例给桑落看,桑落粗粗浏览两眼。 “那就挑你们觉得重要的用,像职务侵占、行贿倒是可要加上。还有,盗窃等细分,有些是不得已,有些金额较大,你们可按情况来写。”桑落又看向依旧愁眉不展的李花子,“怎么了小花花。” “市场上人总是因为摊位打架,有些人白日收摊后故意又用东西占着摊位,第二日来的时候会发生口角。有的人占地方大,也会打起来。” “你们可试着把摊位划分下来,抽签决定,然后十天一换。循环着,每个人都有占到好位置的时候,至于摊位大小,你们可限制大小,超了的交罚款。”桑落简单给了个建议思路,“你们别担心他们会不满,人总不会做到圆满,尽力就好。” “翠芽呢,最近有什么活动?” 一直在角落的翠芽被点名到,楞了一下,紧张害羞的跑上前,周小环先开口,“最近投票的事都是她再弄,细心又能干。” 翠芽感激的看了眼周小环,才对着桑落道,“大家对我都挺好。” “那你们就好好加油,等我回去。”桑落不说废话,直接挂断。 桑落坐在封闭的空间里,十分无聊的靠在软榻上,叹着气扫视着这座牢笼一般地方。 “不过就是问了几个问题,真是小气。” 前几日她一回到未来,却瞧不见人,只有冰冷的仪器、电子屏和酷似人形的智能机器人。 而后就是沙发、椅子和床等,连个窗户都没有,刚开始还有人频繁的在电子屏跟她聊几句。听不清楚声音,但凭着语调节奏,经常是老者,偶尔是年轻人,老者说话多虑谨慎,少有漏洞。 年轻人倒是喜欢叽喳,不过也掏不出什么话。 “你们其实没有所谓需要采集的恋爱数据,对。”在某一日闲得无聊之时,她吃着半月沉江,随口问了一句年轻人。 电子屏当即沉默,而后桑落轻松打趣笑着看向电子屏,“吓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骗你的?”对面的人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声音很低,小心翼翼。 “因为我每月一次的数据传送,几乎没有回信。而且那些数据可是越来越敷衍,你们任由着,最后这段时间,我把数据甚至反向调整,你们仍旧没有音信。” “所以,果然不重要。”桑落说着长叹一口气,似乎很难过,“我辛辛苦苦做这么多,没有人关心在乎啊。” “不是,我们只是。” 竖起耳朵等着,桑落却听不到下半句,而后是老者的音调,“桑落,你只需要顺着之前的事继续做就好,多问对你不是好事。” “那我做什么都可以?”桑落这话算试探,也算是打趣,眼睛依旧是含笑,情绪未有波动。 “你很聪明,也有分寸。”夸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了声音,而电子屏上出现了倒计时。 应该是离开这里返程的倒计时,桑落晃着腿,略感可惜,又有说不上来的兴奋,谜面越来越多了。 李明珠失踪 第117章 李明珠失踪 日子这么一步一步,越来越好了。造纸厂开始有了名气,商队和行脚人也驻扎了许多。赵大丫默认可以商队多买些花带走,这一路上清平城的名声也逐渐在周围两三座城池传开。 暂时因为店铺未建好,部分学生就在家待着,正好也到了快过岁旦之际,家家户户开始忙活起来,先是女孩子们赶制新年衣服,男子们去养猪的村里或镇上采买一些猪肉等等。 往年他们都是要去附近镇子上,毕竟清平县穷的家家户户几乎养不了猪牛。这官衙发话了,说是在过年前十天会给各家发,男子们就少了这项活儿,而是去山里田地间拾掇拾掇柴火,有的准备去山里打一些野味,当然多是在家打扫打扫,难得的休憩时光。 腊月十五,李家迎来了万粮城陆家的人,孙二娘正巧和李明珠在屋子里做衣服绣花。 李明珠被唤过去的时候都懵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家的人,又问自己的娘亲,“不是退亲了吗?” “傻孩子,多好的一门亲事,你早晚要嫁人的。”李明珠的母亲李邹氏拍了拍李明珠的手,慈爱道,“这你过半个月嫁过去,以后吃饱穿暖的,也不愁了。” “我现在也能吃饱穿暖,母亲。”李明珠焦急的跺脚,“我为何要与人做妾。” 陆家来的是一个老嬷嬷和一个管家,还有几个抬着礼来的。 “这是新送来的聘礼,绫罗绸缎和银器可都有。”老嬷嬷昂着头,“要不是因为我家少爷喜欢,寻常做妾哪能有这些。” “对对对,真是多谢了。一路辛苦,不如吃盏茶。” “不用了,咱们还得回陆家复命。再者,这嫁衣也麻烦姑娘快快赶制。”老嬷嬷眼高于低,但渐渐眼睛变了变,孙二娘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是穿着学校的衣服。和被压迫着的李明珠学徒不同,孙二娘没有被苛待着。 “这位是?” “村里的孩子。”李邹氏把孙二娘挡了挡,倒不是其他,主要是怕坏了她女儿的路。毕竟现在这群小姑娘自从跟了神明大人,都是金尊玉贵养护着,从容貌到气质,哪一个不是拔尖了。 “她是那位神明的学生?”对于清平城神明的事情,这附近也是略有耳闻了,尤其是老山村都是神明的学生。 “是了,但咱们明珠也不差,是学徒呢。”李邹氏有点紧张,生怕再看上别家小女。 “李伯母,你这样,大人会生气的。”孙二娘不适应人前讲话,弱弱的替李明珠辩驳一句。 李邹氏皱眉欲发作,又忍了忍,“这孩子,魔怔了不是,以后你们都要嫁人的。说不准以后你也要嫁到万粮城去,和明珠继续做好姐妹。” “神明大人说了,若是没有修仙的天赋,嫁人也要挑自己喜欢的。”孙二娘垂着眸,语言上却不肯让步,“明珠姐姐也得嫁自己喜欢的。” “我家少爷学识渊博,玉树临风,自然是许多闺阁女子都盼着的。”陆家主管此刻搬出一副大主管的款儿,“若不是少爷对明珠小姐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怎么会一直等着。”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孙二娘皱眉,瞄了眼两个颐指气使的人,“说什么一见倾心,连面都不愿意见,以前也没送过东西来。” “二娘,这是我家事,你一个孩子不要掺和,快走。”李邹氏赶人,孙二娘看了眼不说话的李明珠,咬咬唇留下一句走了,“反正神明大人会生气的。” 陆家人见礼送到了,便约定着年后元宵将人送过去,全程李明珠没再说一句。 “我去告诉其他人。” 李明珠拉住孙二娘,“还是等神明大人回来,我们拗不过他们。”李明珠心里头清楚,家族是吃了秤砣心,要不然也不会在听闻神明大人闭关后的第二日就借用祖母生病哄骗她回来,变相的软禁她。 孙二娘默默点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对同样身为女子的不安,还是对同学命运的坎坷而难受。 只不过,第二天的时候,就消失了。李家人立刻乱成了一锅粥,起先还以为是学生们把人藏了起来,事后发现学生们也很着急,大家围着村子镇子都找了一圈,府衙也在帮忙找。 一群学生时隔五天后,五十名学生又共同聚集在了学校内的宿舍楼下。 “现在怎么办,所有地方都找遍了。”李花子展开清平城地图,他将平安村也打上一个叉叉,赵二虎也是来了火气,“我们都带上马再去找一圈,反正肯定没出城。我就不信,谁敢拐走她,也太没有王法了。” 前些天刚颁布律例,明明白白写着拐卖人口重罪。这种行为简直是在打脸。 吴小毛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一进来就听到王春桃再说,“要是文鹤哥哥他们在就好了。” “她可能在万粮城。”吴小毛钻进人群,见大家都盯着他,慢悠悠道,“陆家可能有问题。” “你是发现了什么?”吴翠问道。 “没有。”吴小毛又挤出几句话,“开春纳妾,提前了,还送礼。” “是,第二天明珠姐姐就不见了。”孙二娘此刻也皱眉想着,“我问过她,她说,既然一见倾心,不如试一试。没理由跑了。” “我们去查查清平城进出车辆。”周小环和吴月两人提着裙角就跑了。 “直接去陆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吴泽瑞摩拳擦掌,“你们谁跟我一起去看一看。” “我跟你去,我们想办法混进去。”孙二娘第一个说,吴泽瑞拍了她后背,“好样的。”孙二娘扭捏了一下,往旁边站。吴泽瑞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忘了你是女的。” “我也去。”赵西西说道,周大勇和孙虎紧随其后。吴泽瑞用胳膊肘推了推吴小毛,“你功夫好,一起去呗。” “嗯。”吴小毛表情冷淡,默默加了一句,“怕你们冲动。”出事了,桑落会难过的。 “那,那我也去。”孙苗不由得萌生一股勇气,在心头炙热着。 寻找李明珠(上) 第118章 寻找李明珠(上) 桑落还是第一次来到世界的未来,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未来还是有很多过去的影子,当然也有影视剧猜中的,机器人代替了更多。 桑落坐在无人车上观光了整座城市,街上寥寥无几,像她这样用腿逛街的也不多,多是有炫酷的代步工具。 逛商店,虽然有不少没见过的衣服,但更多是她见过的融合,似乎现在街上的人穿着已经有了返祖的现象,古代服装又盛行了。 她逛了一圈,总结出来,没什么人气儿,或者说是烟火味。更多见到的是智能机器人,和一二层高的商店等等。这里抬头就能看到蓝天白云,也没有汽车嘈杂,空气里也弥漫着好闻的清新气味。 回到实验室,电子屏背后的人已经给小管家和通往古世界储存完能量。 “短短时间,你耗费了不少能量。” “这不是建了个城墙。”桑落说的无所谓,电子屏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调整情绪。 “让你采集恋爱数据,不是让你称王称霸。”旁边突然又有了个声音,稍稍年轻些,听起来格外暴躁,“你不要胡闹着,把文明提前带给他们。” “可是在贫穷的年代,你怎么让恋爱数据更显真实?”桑落笑意不减的耸肩,坐在椅子上,“你觉得容易你自己去。” 电子屏对面沉默了一瞬,“下不为例。” 桑落觉着好笑,看样子他们彼此之间也是秘密很多,眼前这个还真是以为采集数据?桑落对这个谜底越来越感兴趣了,甚至有点抓心挠肝,他们既然让她继续,一定是有什么她已经做对的事情。 电子屏对面的两个人,到底是上下级还是合作伙伴?听起来好像那个秘密更多的人,地位更低一些?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淡定,我就一座城,花不了什么事。”桑落继续小腿晃悠着道,“我刚刚好像进实验室有看到几个人,也是去采集恋爱数据的?” “嗯,他们每人已经促成了至少三对情侣。”妥妥的不满传达给了桑落。 “哦。”桑落秉承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理念,电子屏背后的管理者也没法子,虽然桑落没有促成一对,但其中很多恋爱值已经达到百分之三十,说明恋爱的欲望已经算强烈的,恋爱不过早晚。 “刚刚已经有一对成了。”老者淡定的说出数据,“两人恋爱值达到百分之七十,优质。” “什么!”桑落刚想喝水,立刻放下,她稍有些情绪失控,“我怎么不知道?” “李花子和吴泽轩,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背着我恋爱了。”桑落惊讶的很,“可是系统没有通知我。” “他们还没有触及敏感词汇,应该是在暧昧阶段。” 暧昧期恋爱值都这么高,要是确认了,还不得爆表。桑落小脑袋里回想,藏得也太好了,完全没发现。 “这类暧昧期恋爱值偏高,往往会在确认关系后回落,需要密切关注。”电子屏后的管理者提醒桑落,桑落还是一脸自家白菜拱了猪的震惊质疑中。 “知道了。”桑落对前往平行世界的古代还是开始充满了兴趣,“什么时候返航?” “还需要半小时,我需要升级恋爱捕捉器敏感度。” “行,我睡一会儿。”桑落摸了摸手上的红绳,这还是吴小毛之前给她的,说是什么保平安。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满脑子想什么,她这么厉害,要保平安的是别人。 也不知道这些小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吴小毛跟着吴泽瑞一个跳跃,稳稳的落在了庭院内。彼时周小溪和薛承安、孙苗也从大门随着人领着进来。 赵西西、周大勇在一处巷子口接应,孙虎、孙二娘就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从偏门混进去。兵分三路,随机应变,这就是此次计划核心。 薛承安这个城主侄子的名头确实好用,周小溪和孙苗做贴身丫鬟模样跟在他身边,很快就进了内宅。薛承安和陆子辰是同窗,此次就是打着拜访他的名头。 陆子辰听闻薛承安来拜访,心里还嘀咕了,平日也不是多熟悉。不过,薛承安一来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一百张宣纸。凭着这个礼物,陆子辰立即笑脸相迎。 “咱们平日确实该多多走动。”陆子辰笑眯着眼,“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那个清平县,还住了一段时间。可是寻到了什么宝贝?” “一个乡野,哪有什么宝贝。”薛承安微微一笑,“倒是我看你府上有好东西。” “随便挑,只要你薛少爷看得上。”陆子辰笑着,目光落到他身边两个女孩身上。他笑容多了分促狭,“平日你在书院都是带着小厮,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原是金屋藏娇。” “都抬起头,我瞧瞧。” 瞧你个鬼,周小溪内心吐槽,面上含羞的低着头。薛承安轻笑了声,“都是母亲让带着的,说是我也该学着懂些事。” “是该,你看你都十七了,屋子里没女人怎么行。”陆子辰大剌剌的翘起腿,“赶明儿,我带你去怡红楼,玩一圈。” “说起来,你那个子酉堂弟是最会玩这些的。”薛承安笑着提到此次最重要的人物,陆子辰立即嗤之以鼻,“他那个破身体,这段时间玩的狠了,躺在床上好久了。” “哦,那可请大夫看了。”薛承安表示关心,心里有了点揣测。 “看了好几个,好好坏坏的折腾了两月。新纳了个,说是冲喜,我看守活寡差不多。那小妮子长得还不错。”陆子辰来了兴趣,“我弟弟躺在床上,我去瞧,她就睡在榻上照顾着。那身段,到真是和她名字似的,珠圆玉润。” “名字里带了个珠子?”薛承安心下微紧,看向身边的周小溪,小姑娘的手攥得通红。 “说是叫什么明珠,好像也是清平县的。”陆子辰忽然凑过来,“听闻清平县出了个神明,你又刚从那边回,这可是真的?” “只一面,倒也看不出是不是神仙。可能是多了些什么本事。”薛承安伸手握住周小溪的小手,暖暖的包裹住,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 “听闻是个女子,也不知模样如何。”陆子辰看着薛承安的小动作,笑道,“可要给你一间房,弄些事儿。” “那辛苦子辰兄了。”薛承安说完,只见对面陆子辰一愕,又笑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陆子辰真就给了一间屋子,还派人把门关上了。 寻找李明珠(下) 第119章 寻找李明珠(下) 周小溪抽出手,表情有些不自在。听到脚步声远了,孙苗看了看屋外,倒是无人看守着。 “这里不算是内院,往东边再走一个小门。” “你进过?”周小溪难得没好气讲,刚刚那一顿荤话臊得她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我妹妹进过,去找她的小姐妹。”薛承安看着周小溪微红的耳朵笑了。 “孙苗你留下,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 “不,我功夫好一点。”周小溪斜睨了薛承安一眼,“要是颠龙倒凤的缺了两个,陆子辰少爷估计要怀疑薛少爷不能人道。” 薛承安眼睛瞪圆的看着这个往日里严谨又爽朗的姑娘,心里多了新奇,原来将她逼狠是这般模样。 周小溪走出去,顺着往内院。此刻吴小毛和吴泽瑞也在内院,他们在一个小姐的房间,也已经盘问到了李明珠的下落。吴泽瑞威胁着将刀架在陆小姐的脖子上,“去把李明珠找过来,我们就不会伤害你家小姐。” 简单粗暴,小姐屋里的嬷嬷立刻就出去寻人。吴泽瑞这下才放开陆小姐,“你可不要乱喊,否则我就刮花你的脸。”威胁了一番,吴泽瑞还是不放心的将人捆起来。 陆小姐噤若寒蝉的缩在角落里,她原本在屋里绣花,突然闯入两个贼人,年纪还不大,但气势吓人。她哆哆嗦嗦的看着他们,“你们找李明珠干什么。” “我们。”吴泽瑞刚想说,被吴小毛拉住,冷眼警告这位陆小姐,“别管。” 陆子酉屋里,有浓浓的药草味,呛得人眼睛疼。李明珠整日就守着这个醒醒睡睡的人,也踏不出院子,院子里还有两个陆子酉的小妾,一来就哭,吵得人头疼。 她作为冲喜的,是要日日和这个陆子酉同枕,与想象中的玉树临风不同,这活脱脱就是个快死的,眼下乌青,口中流涎,身上都是臭的。 在小妾口中,也得知,若是他死了,她们是要陪葬的。李明珠却很是稳得住,她问过大夫,挨过了年是可以的,到那个时候,神明大人就回来了。 但她先见到的居然是周小溪。 她透过窗户看到一身丫鬟打扮的周小溪正在和陆子酉的丫鬟攀谈,“好姐姐,我迷路了,不知道这里的茅厕在哪儿。” “你是哪个府上的?” “我今日是跟着薛少爷来的,他正在和陆子辰少爷叙旧。”周小溪也看到了李明珠,使了个眼色,顺势抓住丫鬟的手,“好姐姐,我实在急。” 丫鬟给指路,周小溪打算过一会儿绕回来再带人走,便悄悄藏在暗处。 没想到一个嬷嬷先来了,说是要带李明珠去七小姐屋子里讨论女红。丫鬟狐疑,“这李姨娘和你家小姐连面都未曾见过。” “小姐说话,我们下人只管做。”嬷嬷与丫鬟来回扯了扯,居然漏了话,这下惊动了路过的总管。周小溪找了个机会溜走,心里暗叹,这是什么鬼运气,是吴泽瑞那边还是孙二娘那边。 周小溪很快就知道是吴泽瑞那边了,因为正好撞见了孙二娘他们。 “你们这也太明显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躲在一起,晃来晃去,都能被抓起来浸猪笼了。 “吴泽瑞那边暴露了,你们想办法点个火把人引走,给他们个机会跑。”周小溪说,“我趁乱把人带走。” 周小溪折返的时候,火确实放起来了,烟雾缭绕的。 “你不是去茅厕了吗?又迷路了。” “我是来特意感谢你的。”周小溪一记勾拳,直接打上风池穴晕倒。小丫鬟们尖叫着,她直冲门内,发现没有李明珠踪迹,抓了个问才知道,李明珠被带着去抓吴泽瑞他们。 “真是要命。”周小溪深吸一口气,直接把陆子酉从床上拽下来,尝试了两下还是将他直接拖出院子,她一把拿着钗子抵在陆子酉脖子上,一把拖拽着,周围人都不敢靠近。孙二娘和孙虎及时赶到。 “你们怎么没撤退?” “这不是想着给你搭把手。”孙虎没说他们两个觉得这样不太有义气,虽然理智来说是应该正确方法是逃跑。 小院子里,是小女儿家喜欢的花花草草,如今被家丁们踩在脚下。五六人盯着眼前的三位,陆小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腿有点软。 吴泽瑞用刀抵着她,吴小毛手握一柄长剑,立在旁边,不一会儿,一个院子聚集着家丁,还有她的父母叔婶子。 “狂徒,你要是敢动我女儿,我就弄死这个丫头。”李明珠也被人捆着,用刀架在脖子上。陆子辰和薛承安也来了,当然陆子辰是来看热闹的。 “那我就宰了你儿子。”周小溪声音清脆,但透着股魄力。孙虎背着陆子酉,孙二娘用簪子戳着他脖子,警惕着周围人。 陆子辰眉毛一挑,看着站在院子门边的三人,虽说二房和他们三房有恩怨,但不代表着要害人,这薛承安是和自己有关。陆子辰第一个反应是麻烦了,第二个反应是,这个小丫头怎么动作那么快。 是的,第三个被劫持的人是陆子辰,操簪子者孙苗。 “一对三,你们要不要考虑先杀谁?”孙苗带着陆子辰往周小溪身边走。 本来家丁们想有样学样对付薛承安,还未动手,周小溪手臂上一个袖箭将家丁胳膊刺伤。薛承安也连忙站到他们身边,他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场景,作揖道,“多有得罪。” 二房的几乎要气出一口血,儿子和女儿、侄子都被劫持了。这李明珠是什么不能惹的身份!李明珠此刻也很感动,从未想过大家能舍身帮她。 带回李明珠 第120章 带回李明珠 一众人顺着偏门出去,二房和三房人赶在最前头,紧张又恼怒,死死的看着他们挟持着的人。 陆子酉趴在孙虎背上,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过来,发现眼前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对面不远处是自己的父母婶伯。 “你们、是谁?”陆子酉稍稍侧头一瞬,感觉到了刺痛,一个眉眼清秀、略有英气的姑娘正用簪子抵着他的脖子,眸子清澈透亮,“陆少爷,你可不要乱动。” “美人儿。”陆子酉口头禅下意识说出来,就见周小溪鄙夷了一眼,又看向前去。 “马匹给你们跑,你们别伤我儿。”二房看着几乎半口气吊着的陆子酉,害怕得紧。 陆家大手笔的牵过五六匹马,和马车两架。周小溪他们不为所动,被同样挟持着的陆子辰忍不住道,“这离城门甚远,走过去,我那个弟弟可能就断气了。” “不必担心,我们有车马。”王春桃带着孙山他们骑着马来了,周小溪招呼着,“快看看这个快死的家伙。” 怕坏了陆小姐名声,他们用李明珠与其交换,大家也担心万一这人折在自己手上,那真是闹大了。 “先带上马车。”王春桃摸了摸他的脉搏,听到陆子酉虚弱道,“又一个美人儿。”王春桃无语,“这种人真是。” “能活下去?” “可以的。”王春桃稍犹豫,“脉象还行。”说罢,孙虎就一把丢进马车,嘟嘟囔囔的嫌弃,“他也太臭了,多久没洗澡,这什么富贵人家,连澡都不给洗。” 二房听了见了,更是怒火攻心,半口气的人哪能这么摔打。王春桃、李明珠钻进马车,吴小毛将陆子辰捆着横放在自己马上,一群人都骑上自己的小马驹。周小溪扫了一眼陆府的牌匾,侧腰伸手对着那个书卷少年,“来,薛少爷。” 薛承安难得尴尬的咳嗽一声,“得罪了,周姑娘。”他坐上马,稍稍揽住周小溪的腰,周小溪也羞的红了一下脸。 没办法,没料想到救个人还多带上几个,马匹不够。至于不用陆府,纯粹是怕他们使绊子。 马车颠颠簸簸的在行走,陆家的人也带着家丁跟上来。马车内,李明珠看着又昏过去的陆子酉,王春桃正在查看他的病情。 “你也来救我,多谢。” “别多想,我是来买草药的。”她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又把随身带着的笔记拿出来看。一双核桃般的大眼睛藏着些许疑惑,“这家伙,是中毒了。” 李明珠见到王春桃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按住王春桃扒裤子的手,“春桃,你是女子。” “我也是大夫。”王春桃继续扒裤子,直到看清陆子酉的器官,和书本上、视频上相比,确实更真实了 。王春桃带着手套看了看,又比对了书。此刻陆子酉正好醒了,四目相对,王春桃窘了,一手用书本盖住了他的脸。只听他气息微弱道,“小美人儿,何必这么急。” “急你大爷。”王春桃撇着嘴给他把裤子穿上,“你这玩意儿,看起来也很寻常。怎么能一夜御七女,骗人的。” 这下轮到陆子酉毛了,他咳嗽两声,李明珠帮他拿开书。见他脸色涨红成猪肝色,想要反驳,被王春桃顺势塞进了一颗药丸。 李明珠顺势给他喂水咽下去,陆子酉大惊,“你给我吃的什么。” “毒药,我亲自研发。”王春桃说话间,已经到了城门口,她来不及多言,一个小瓷罐塞进他领口里, “你要是想活命,就不要吃大夫开的药。这瓶一日两颗能续命,好自为之。”说罢,孙虎撩开帘子,就把衣衫不整的陆子酉拖了出来,丢到地上。 离开了万粮城城门,寻着官道总算快到清平城,陆家追了来的只有三房和家丁们。陆子辰被颠簸了一路,直接被丢下马的时候,整个人都脸色惨白,一站起身就吐了。他愤愤的看着骑马远去的背影,“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当夜整顿完自己后,黎明时分,陆子辰就领着陆家的家丁们往清平城门口等着,待城门一开,就冲进去。然而等了一天,铁门紧闭,他又只得带人离去。 城内,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如果忽视了周围封闭着的城墙的话。李木子无不庆幸,当时划分城墙时候,把该划分来的都划来了,不必面对沸腾的民怨。 城内有山有水,百姓们也一年最多去两三次别的镇子上,多是自给自足,只是商队来往稍稍麻烦,希望陆家的人不会日日来。 李明珠家,知道李明珠是被绑去陆家,起先还不信,之后听学生们一分析利弊,才明白了陆家的险恶用心。 “真是不要脸,呸。还想骗走我女儿,又想把聘礼拿走。”李邹氏摸了摸李明珠的脸,“我这如花似玉的闺女,真是命苦,娘心头一块肉都听着疼。” 李明珠不语,手紧紧攥着。李木子抿了抿唇,“婶子,为了防止陆家再来找麻烦,先把聘礼退了。” “这怎么行,我女儿吃了这么大一个苦楚,还给他们退聘,没门。” 李邹氏气呼呼,李明珠却看出了母亲的心虚冷漠,她眼睛发酸,“你是不是把聘礼用了,我听说,隔壁村的胡花,和我们家定亲了。” “家里就你兄长,以后你嫁人了也不得指望着他。”李邹氏的丈夫前些年从军,便一直没再回来。她拉扯着李明珠兄妹,兄李明德已经二十五,在平昌城帮着做马蹄铁,一直没人愿意嫁。 李邹氏一门心思想着给李明德寻门亲事,当年答应让李明珠做妾,也是因为聘礼丰厚些。 “我指望他什么,他用的是我的聘礼,我还能指望着他什么!”李明珠眼角含泪,强忍着不落下。 “娘,你知不知道,聘礼如果不退,我以后还是得被带回陆家,陆子酉死了我是要陪葬的。” “说什么傻话,这不是还有你堂妹妹木子帮着你,难不成他们还能打进清平城。”李邹氏眼珠子转悠, “再说,他们也有脸来,诓骗你去守活寡。他们要是敢来,娘就去万粮城县衙哭诉。” “陆家势大,这几日是没有动静,但保不齐是要憋什么坏。”李木子淡淡道,“如果不把事情了结了,商队来往太繁琐了,清平城的百姓也会有意见。” “你不是官老爷,还能怕他们不成。”李邹氏满脸不信,也不想再和她们说什么,“屋后面还有明德的衣服要洗,明珠你去镇子上买些布,给你哥做双鞋,过几日他当归家,到时候你同他在坊里谋个差,不愁日子过不踏实。” 交涉无果,聘礼怕是难吐出来。李明珠抹了抹眼角,“木子,店铺有没有新建好的,我想做课题。” “你要赚钱还债?”李木子犹豫了,说实话,现在除了造纸坊在开始赚钱,其他生意如果算成本几乎是亏很重的,也是桑落大人给了铺子和材料,她们最多是赚个手工费。 现在桑落大人给的急用钱也是用来各种招工买材料,都花得差不多了。 “我去小溪她们那边先借点钱,把聘礼买回去。”李明珠吸了吸鼻子,“我来做成衣店还钱。” “好,今日十七了。再等五天,桑落大人肯定就回来了。”李木子一直坚信着桑落的话,“到时候带着聘礼去陆家,他们肯定不敢说什么。” 不过,在等待的时间里,李木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腊月十八的早晨,李木子他们推着小车开始挨家挨户的送猪肉等年货,每人三斤猪肉加一只鸡和一匹布。 单单发东西,也会产生争执,有些人家觉得鸡太小,有得又要母鸡,留着下蛋。猪肉也有挑肥拣瘦的,李木子他们连着两天都是精神饱满出去,黑着脸颓废着回来。 吴泽瑞出了个主意,不得不说,吴小毛他那张千年不变的面瘫冷脸倒是很有用处。 李木子他们将吴小毛推出去送东西,看着他的冷脸加之前流传一刀剁子孙根的事迹,确实没人敢再叽叽歪歪。 吴泽轩他们也总结出一套,找到了一群无所事事又凶神恶煞、好吃懒做的小混混,下乡的时候带上两个,村里也只敢千恩万谢的,谁敢挑事。 变故忽生 第121章 变故忽生 风波平了几日,羊角街两边的店铺终于建好了,地上也不再是下雨泥泞或尘土飞扬,而是整齐的石板路,这些都是从原本行宫封闭处直接挖过来的。 两侧店铺皆是青瓦绿砖的建筑,整齐划一的林立着,高高低低倒是有多了分独特,街道尽头立着一个木牌坊写上羊角街三个字。 工人们看着竣工的街道,都有些热泪盈眶,他们都是这清平城乡下或县里的,以前别说是指望有如此的街道,连城墙什么都指望不上,看着这两百米的街道,大大小小近二十家店铺,当然其中最大的四家,已经早晨被挂上匾额。 一日欢酒楼由赵二丫经营,江湖客栈由周大勇和周小乔管理,孙二娘、孙苗和周小乔三个人即将开一家酸甜苦辣咸的小吃馆。 最后一间较大的是留给了李明珠和周小青两位开锦绣成衣店。当然织染坊的贾多鱼他们也盘下一个店铺,造纸坊的店铺叫白纸一张,值得一提的是造纸坊的店铺主事是此刻不在清平县的吴文鹤,暂时由王春桃管着。 其他店铺都是以租赁的方式,由官府李木子他们掌控着。 “小心一点。”金兰仰视着正在挂灯笼的赵大娃,今日腊月二十二,学生们帮着把羊角街和雨前街都挂上了灯笼。 一眼望去,红黄艳丽,煞是好看。小孩子们也提着灯笼玩,而张孝生也盘下了羊角街的一间铺子做灯笼铺。没想到老人家们这般能干,足足提前了六日做完了所有灯笼。 李木子他们给予的并不是签订一年租金,而是以三月一租金的方式,倒是让不少原本有铺子或者想要开店的人动了心。 李木子难得看到进账,但这进账实在微薄,几乎只是抵了建造工人的一小半工钱。 好在有了商队来往落脚和造纸的宣传,虽然没见有几个富贵人家愿意来清平城,但是有不少纸张卖出去,几乎是一做好就被卖出。 开业短短几天,纸张卖出价格翻了十五倍,蔬菜店和木雕店的销售也因着商队什么的带起来,木雕店里那些卖几两银子的小玩意儿也终于有人买了。 李木子站在人流穿梭的街道,虽然还才开了几家铺子,她已经能预料到年后肯定会陆陆续续有人来租铺子,灯笼悬挂在空中,就好像一个个太阳,驱散了她心里的不安。 “不好了,又出事了。”赵二虎带着壮班的人而来,李木子已经稍微淡定,“你慢慢说。” “望才兄刚才和李文他们回来了,说是平昌城的人对他们不利,吴文鹤掩护他们逃跑被抓了。” “这会儿他们都在医院,吴泽轩还伤得挺重。” 李木子皱眉,“走。” 学校医院内,李花子含泪站在手术室门口,周小环他们也在门口等着。李文和李望才身上还有血迹斑斑,两个人脸色都惨白着。 “到底是什么情况?”李木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走到手术室门口就扶着墙。 “本来我们是要昨日看榜回来的。看榜时没有我们的名字,我们打算离开却被城主府的人扣下来,不由分说就把我们带走。” “我们困在房间里,文鹤去和他们交涉。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说是要计划逃跑,那些人打算要我们的命去交换些什么。” 李望才说着,王春桃就提着裙子跑来了,“文鹤哥哥怎么了?” 李望才又对着王春桃说了一遍昨日遭遇,“我们是今早藏在卖菜的车里才偷摸着出城,结果到了城门口还是被人发现,吴泽轩为了救我才受了伤。” “文鹤哥哥,岂不是在劫难逃。”王春桃一双核桃眼霎时间眼眶微红,“不行,我们得去救他。” “要救,但得先弄清楚原因。”李木子咬了咬唇,“上次救出明珠姐纯属于偷袭和侥幸,这次不一样,对方有备而来,且敌在暗我在明。” “不能耽搁,再晚,万一文鹤哥哥真出事怎么办。”王春桃着急的泪眼汪汪。 “学校里时间和外面不一样,我们可以在里面多待几天,把人都喊回来,好好盘算。”李木子主持大局,“而且桑落大人还给我们在宿舍楼留了武器库,我们到里面找找有什么能用的。” 就这样,因为吴文鹤的遇险,几乎所有学生都来了,也许是感受到了真正大敌当前的紧张,每个人面色都很凝重。 “大家有什么好想法,可以直接说。”李望才和李木子两人控场,意见大致分为三派,以王春桃、吴泽瑞代表的激进救人派,直接杀到城门口。 以孙二娘和孙虎为首的婉约派,混入城中,潜入城主府。以周小溪、吴小毛为首的冷静等待派,以不变应万变。 吴小毛给出的话是,要杀不会过夜。李木子也觉得有道理,如果真要杀人,为什么要扣着他们,难道还要挑日子? “薛家人昨天从客栈走了,不过薛承安还留在我们坊里,我去找他,让他从中游说。”周小溪提出自己的看法,遭遇不同意见。 “薛家之所以走,除了是年关已至,不排除是因为婚事,要不然为何不早走。他们留下薛承安不过是为了稳住我们和神明大人的联系,现在让他去,他估计会拒绝我们。”吴月提出自己的看法。 “毕竟薛家和陆家是深交世家,对他们来说,除了神明大人,我们都是跳梁小丑。”赵西西也表露心中所想,“倒是可以用薛承安逼一逼他们,也许能交换人质。” “不行不行,他帮了我们,怎好背后刺一刀。”周小溪当即否决,贾多鱼也赞同,“这样一来,我们更是交恶了薛家,说不准会连累班长,班长还在他们手里,不能轻举妄动。” “要我说,直接等神明大人回来,让吴文鹤吃两天苦头,又没什么大不了。”吴东听着这些个分析,感觉跟那话本子里的紧箍咒似的。 “干脆把你送过去换好了,让你吃几天苦头。”王春桃怒火攻心,气得两颊绯红。 只不过他们在意见分歧的时候,一支平昌城军队和两支万粮城军队已经悄然来到城门口。 王冬宝跑进来通知,大家立刻出了异世界,骑马到城墙出,城墙只在几处城门口设立了了望兵,因为这堵墙他们根本越不过,就算是有轻功的人也无法借力而上,因为太滑了。更别提城墙的结实程度。 军队试了两下,想要用木桩破门,可惜依旧毫无用处,只不过留了几道痕迹。为首的是谢蕴之,平昌城谢城主的弟弟,也是城中军队掌管人。还有万粮城薛城主薛合礼与副城主陆魄。 李木子他们来到南门,看着下面四五百人的军队,王春桃一眼看到了囚笼中的吴文鹤。 “是文鹤哥哥。” 出城救人(上) 第122章 出城救人(上) “冷静点。”吴小毛轻松的按住王春桃,“先看怎么说。”果然,不是想要杀人,倒像是胁迫。 “交出李明珠和当日强闯我陆家之人,我陆家即刻带人离开。”陆魄骑马挥刀,“如若不然,我就将此人头颅斩于马下,为攻下清平城祭出第一道亡魂。” “原来是受了我们的连累。”孙苗表情凝重,“看样子,他们是想要讨回公道。” “难怪那天,文鹤让我们赶紧逃跑。”李望才倒吸一口冬日凉气,只觉得手脚冰凉,无处安放。 “文鹤哥哥不能死。”王春桃红着眼,气愤的擦了擦泪花,“我去换他。” “换什么换,你没看出来,他是要去我们所有人。”周小溪看了眼王春桃,颇有恨铁不成钢之心,“你忍住点,要不就下去,你这样只会让我们很被动。” “小溪,你。”王春桃不可思议的看着往日好友,“你是想不救人吗?” “当然要救。”周小溪知道自己口气不太好,稍稍软了语气,“但你这样只会让他们觉得文鹤哥很重要,说不准会借此折磨他来让我们开城门。” “一旦开城门,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吴泽瑞和孙虎异口同声道,他们彼此试炼了近百场关于行军打仗,都略有心得。 话音刚落,陆魄就令人将吴文鹤从囚牢里带出来,扔在马前。就像是一块破布被轻飘飘丢下去。 吴文鹤戴着脚镣,脚步有些吃力,他微微抬头看着城墙,又摇摇头,期盼着他们能看见自己的动作,接着他被一脚踹倒,趴在地上许久都难以站起身,剧烈的喘息。 他嘴唇稍有干裂,最主要的是手无力的垂着,王春桃看得心惊胆战,哑着嗓子震惊的问,“文鹤哥哥的胳膊是不是,断了。” 学生们都看着吴文鹤在挣扎,却只能匍匐在地。那么骄傲又温柔的少年,如今被人践踏在尘埃里,吴泽瑞瞬间红了眼,“开城门,我今日非弄死他们不可。” “我跟你去。”孙虎也来了火气,握住手上的刀,“给他们点颜色瞧一瞧。” 李木子犹豫了两下,拉住孙虎冷静道,“你们觉得我们打得过他们吗?你觉得你们如果出去了,能守得住城门吗?”这里的学徒班还没有开始武术课。 谢知行骑在马上,对着地上挣扎的吴文鹤稍有不忍,但一想到当日那个妖孽一般的女子加上这几日万粮薛家传来的消息,他便又平稳心绪。 城墙下的薛合礼瞧着他们没什么动作,便发话,“一炷香之内不打开城门,我们就先砍掉他一只手。” “先砍掉他那只读书写字的手。”陆魄添了把火,他就不信这群小孩子能沉得住气。今日,非得把这清平城夺过来。 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鬼祟在作怪? “他们把吴文鹤欺负成这样,此仇不报,我们还做什么神明学生。”赵西西气愤的将手里的刀柄一摔,整个人都凝聚着火气。 周大勇气得已经开始撸袖子,“我不管你们,我就算是从这里跳下去,我今天也得把吴文鹤带回来。” “是啊,如果我们就这样退缩,做什么神明的学生。”吴翠开始脱去外套,就地开始穿上守城兵的盔甲,几个女学生也跟着穿。李木子点点头,拍了拍王冬宝的背,“去通知城里的府衙所有人到南门防御。” “我想跟你们一起。”王冬宝举着自己的小匕首,“我功夫也很好的。” “知道,但你得先帮我们通知其他人,才能加入战场。要不然人不够。”王春桃摸摸弟弟的头,心里也是做了决定,“乖,去。” “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我跟你们去。”李明珠心中愧疚难安,赵二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会骑马射箭,可以在远处帮我们。” “好。”李明珠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泪。 “我们有穿墙的能耐,他们并不知晓,也许这是我们的破敌之策。”吴泽轩提出想法,得到了多数人的迎合。 “我们射箭骑马,只能拜托你们在前线冲杀了。”赵大娃也不废话,“我现在去墙角的兵器库分发弓箭。” 周小环等人看着李木子,“你是县令,你倒是说句话。” “我说不同意,你们能听我的吗?”李木子难得翻了个白眼,周小环他们笑了。大家开始整理衣服着装,穿上厚厚的盔甲,因为身材娇小,显得特别奇怪。 “还有半炷香,怎么,小崽子们没胆子,还做什么清平城的主人,回去绣花。”阵前有个专门叫阵的人,得到谢蕴之的指示,开始用激将法。 随即文明人李文吼清了清嗓子对着城门下吼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就等着被我们拍死在沙滩上。” “不许开门。”吴文鹤趴在地上,心急如焚,拼尽力气喊道,“不许开,李木子。”他倒在地上,风沙钻进口中,呛了又呛,满脸狼狈,眼角猩红着。 “我是县令,我说了算。”李木子带上厚重的头盔,站在城墙上,笑着喊道,“你就乖乖等着我们来救你。” “不许开。”吴文鹤翻个身滚躺在地,怒吼着,“要是开了城门,他们便会攻进去,一人之死不足惜,清平只需守着城门等大人回来。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陆魄和薛合礼对视着笑,极度轻蔑这群牙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厚重的大铁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只供两个人同时策马而出,吴泽瑞和孙虎冲在最前面,其次就是王春桃和吴翠他们。陆魄笑了笑,身边的人已经冲上去,对着身边的薛合礼道,“这清平城还真是阴盛阳衰啊,居然出了这么多丫头。” 和战马铁骑装扮不同,学生的马匹只有马鞍,然而身后的大铁门不由分说的关闭了。军队先手还未至城门边,而学生已经提着弓箭射出,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举着盔甲向后移动。谢蕴之微微皱眉,看着这厚重的城门紧闭,这群孩子是要挡住自己的后路啊。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和非同学的交手,实战经验缺乏,又不太敢杀人,渐渐就落了下风。倒是严正以待的学徒班,站在城门边,利用自己能穿墙,默默在暗处放几只冷箭。 不一会儿,前方军队就发现了不太对劲。学生们一直被逼退着,手中也没有弓箭,但是不知道用哪里来的冷箭放出来,前面军队的人心有些乱了。他们稍稍扯远战场,离开城墙处,学生们顺势往前扑一扑,但始终相互照应着,不往外突围。而后,突然大批弓箭带着火星从一处偏角射出,吓坏了他们,军队前线往后退躲,谢知行也用剑打落二三。王春桃、吴小毛几人是直奔着吴文鹤去的,出手狠辣,尤其是吴小毛,几乎是刀刀见血。 出城救人(下) 第123章 出城救人(下) 吴小毛坐在马上伸出手,用力拉着他脱臼的胳膊,想将吴文鹤拽上马,被一只箭射到了马匹,马惊跑了,他也被摔在地上。吴小毛看着来箭方向,微微眯了眯眼,是谢知行。他顾不得什么,打算先将吴文鹤托着。 而后又是几道箭矢,吴小毛下意识想用吴文鹤去阻挡,又硬生生忍住,带着他躲了几下,被射中肩膀。赵西西纵马横抢扫去,扰乱了谢知行一瞬。王春桃将其接上马,因为脚镣,只能横在马前。孙二娘马鞭挥得利落,扰乱了四周军队的马匹。 “快走。”吴小毛一边说着一边和周围人对抗,王春桃一侧马而转,“你也快走。”王春桃是整个任务的核心,大家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另一边吴泽瑞、孙虎带着周大勇、孙龙等五六个,过关斩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至陆魄跟前,那几个稳稳在后方不加入战局的城主都惊奇着眼前两个少年的厉害,谢蕴之不苟言笑道,“还真是英雄出少年。知行,你去试试。” “是。”按兵不动的谢知行拿着银枪,策马上前,周围的兵也有所感应,都不去动吴泽瑞和孙虎他们。赵二丫接上落马的吴小毛,在赵大丫的弩箭和孙二娘长鞭接应下,回到学生群里。也许是孙虎他们吸引了目光,又或者他们只需要人质,倒是没有多少人对付他们,吴文鹤能轻易被王春桃给带回城门口。 那边,吴泽瑞和孙虎对着谢知行连连败退,但毫发无伤。周大勇和孙大虎他们也跟着后退,只不过他们渐渐的被人包围着,李木子见势头不妙,带着吴月和吴翠几个冲锋在前,接应他们,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 “往后撤。”李木子穿着盔甲已经湿透了后背,心里也越发打鼓,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栽下,那就得不偿失,更被动了。 “这几个人在做什么?”谢蕴之平生第一次摸不准这群孩子的想法,说他们节节败退,但没人受伤,彼此也形成了横线阵型,相互照应着。谢知行也奇怪,明明感觉每一次吴泽瑞要进攻向前,但下一步都是勒马往后,难不成他们能越过这城墙? 所有人都退到城墙边,谢知行奇怪着也不敢上去,思忖着该不会是要捉个人质予以解困,而后孙虎一声令下,“趴下。”所有人动作一致的埋下头和身子,甚至按住了马的脑袋,齐刷刷的箭就往外,军队被打得退散好几米,顿时惊骇不已。趁着他们愣神之际,李木子立刻喊,“跑。” 接下来一幕,谢蕴之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连人带马都穿过了城墙。他们愣在原地,谢知行受了一点箭伤,好在无毒,他也万分惊讶。但比起平地城墙起,他很快就接受了。 吴小毛丢了的马在众人面前转悠了一圈,也穿墙而入了。 “这是、仙法。”薛合礼之前还不敢信,如今可真算开了眼。 “是仙是妖还没个定论呢。”谢蕴之依旧是一张严肃的脸,“不诚服殿下,亦不受陛下所管的无主之地,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必须消失在这世间。”谢蕴之一杆长枪插地,“妖怪的福地洞天,你们万粮城可是送了把大礼。” 万粮城两位城主听着谢蕴之这毫不客气的话,脸色有点冷。 “这里谢城主可也占了一席之地。” 吴泽轩躺在病床上,李花子坐在他身边守着,时不时摸一摸他的额头,又给他掖掖被子。吴文鹤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想起来自己摔断腿的时候,按照外面的时间算,已经是除夕将至,神明大人会如期回来?也不知外面形势如何,若是一直闭着城门,来往落脚的旅人怕是会翻了天。 这些天因为食堂关闭,都是王春桃自己在农场里建了个土灶,学着做饭。因此,鸡鸭每天都很紧张,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死神,咕咕咕的飞着,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上天。 王春桃拎着饭盒往医院走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原本掩盖在迷雾里的教学楼商店等等都渐渐可见。王春桃眼睛亮了一下,往医院跑过去,“桑落大人回来了。” 吴泽轩刚好醒了,李木子正在给他喂水,听到王春桃的声音,立刻丢下手里的活儿。吴泽轩幽怨的看着往外跑的李花子,“果然什么都比不上桑落大人。” 吴文鹤没有动弹,眼睛眼睛明亮了几分,也巴巴的望着门口。可惜进来的两人没有一个是他期盼的,王春桃和李花子拎着饭盒进来,两个人还在交流,“说不准是在外面,等一等就进来了。” “这外面一个时辰,里面十天呢。”虽是这么说,两个人都不肯离开学校,毕竟还有两个病人需要照顾。 李木子和孙小花站在城墙上,今日白天的凶险还历历在目,城墙外围驻扎的军队还没有散去,甚至有隐隐增多的架势,李木子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子时,腊月三十。 “桑落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李木子吸了吸鼻子,夜晚冷得让人连呼吸都吃力。 “想我了?”桑落突然出现在城墙上,怡然自得的坐在城墙边缘,敲敲李木子的头盔。 “桑落大人。”李木子瞬间充满了生气,孙小花也眼睛一亮,身边的小道士也呼喊万岁。将昏昏欲睡的城墙守卫惊醒,大家都聚集过来。桑落一挥手,所有人都变得温暖起来,城墙上骤然出现了一排排灯笼,点亮了整座城墙。 “你们只看守了南门,万一别人从其他门进攻怎么办?”桑落戳戳李木子的头盔,李木子扶正头盔,摇摇头,“不会的,其他门也有壮班们守着。” “忘了,还有钱五这个祸害。他刚刚和小混混们偷摸着把人放进来了。” “那怎么办?”李木子有点紧张,不过又很快喜笑颜开,“大人抓住了他们。” “你倒是了解我。”桑落丢过去两件大氅,“让城墙守着的人都先回去睡觉。你们让学生们到学校去,我随后就去。” “好。”孙小花两人披上大氅,也不废话,乖巧的领着所有人准备下城楼,桑落看了看驻扎军队已经好多出了营帐外看向灯火通明的城墙,她轻轻一跃,飞落在军队驻扎地。 一群人立刻拿着武器围住她,桑落杏目一扫,往着主营帐而去。士兵想要围剿她,被她轻轻松松一挥手,所有武器都直接劈断了,士兵们哪还敢动弹。桑落扫了他们一眼,轻蔑的笑了笑,“行,我记住你们了。” 士兵们也是上过战场的,也曾围剿过许多权贵王侯,什么狠话利剑都未曾像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觉得可怕,他们身家性命托付贵人,但也害怕自己的小家蒙难。胆 子小的已经吓软了腿,所有人只能抱着侥幸,毕竟见识了白日的穿墙诡异,谁也不敢说不信神明存在。 陆魄、薛合礼两人听闻动静,从自己休息的营帐出来,听闻神明少女前来,都有些慌张惊讶,但好歹还算镇定。 在众目睽睽下硬着头皮往主营帐走,一进营帐,只见少女娇小身姿正站在沙盘旁,她正拿着不知什么的发光体看着。她抬眸笑着打招呼,“两位城主,晚上好。” 桑落用手电筒照了照陆魄和薛合礼的脸,两个人吓得后退两步,彼此对视一眼,默默跪下。 深夜军营 第124章 深夜军营 “拜见神明大人。”两位城主皆是恭恭敬敬的,垂眸示弱着。 “两位的骨头比想象中的软,不过先前害我学生,现在又来拜我,你们觉得这一跪能解你们与我清平之怨吗?” 桑落轻盈的走到他们跟前,刚想接着说,薛合礼与陆魄突然出手,刀刚插上桑落腰间都寸断了,而掐着她脖子的手也立刻无力的垂下。陆魄大惊失色的捂着自己脱臼的手,薛合礼见形势不对丢开断刀,欲跑却被定在原地。 “都说兵不厌诈,算是见识过了。”桑落半点波澜未起,轻轻掸了掸腰间褶皱,语气轻快从容,“可惜,你们运气不大好。” “神明饶命,以后一定誓死效忠。还望恕罪,给我陆家一条活路。”陆魄忍着脱臼的剧痛,立即跪下,脸色微白。也许今日的差错,会给陆家带来无法挽回之过。薛合礼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哀求着。 “你们效忠我,好像也没什么帮助。”桑落认真思考着一般,而后变出他的官印私章在他眼前晃悠,“你看,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我可以拿着在任何一个叛变的密文上盖章,将陆家置之死地。” 她将印章轻轻捏了捏一角,粉末从手缝间坠落,她将印章丢在地上,陆魄看着心也慌了,忐忑不加掩饰,仰视着眼前高深莫测的少女。 “但是,我不会这么做,太麻烦了。” 他望着坦率直白的少女,心里百感,纵横官场,也曾驰骋沙场,多少年来,从未如此刻一般害怕。 就算是被陷害被困于牢狱,也总觉得能翻盘,可眼前的人不求利禄,不受世俗所束缚。他所有的底牌,好像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求神明大人开恩,陆家以后必定安分守己,为大人孝犬马之劳。”陆魄再次求情,强忍着脱臼之痛伏地叩首。 “作为神明,是不该和凡人计较,自降身份。”桑落懒懒的坐到主位上,手动了动,薛合礼与谢蕴之就像玩具一样转过来面对着她,“但你们接连动了我数位学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还请给我们一个恕罪的机会。”陆魄全程不敢抬头,若说先动手惹了学生,或者全程推动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就是陆家。 “薛家,神明大人,薛家对神明大人是敬重的,之前也特意派人拜访大人。”薛合礼恭敬的跪在地上,想起老太爷临前的叮嘱,不得不说他老人家深谋远虑,将袖子里的举荐信递给桑落,“这是老太爷叮嘱,是特地等着我等拜见神明大人之时,奉上的。” “哟,你们家大人办事还挺利落。”桑落一勾手指头,举荐信就从他手中,飞到自己手中,桑落拆开看了看,颇为满意。 这是她拜托薛老太爷的事情,为吴文鹤和李望才直接保举,毕竟等他们顺顺当当以大贡生身份参加最后一次科考,还得要三年年,这个保举就可以直接参加年后秋闱。 薛合礼见桑落神情转为明媚,连忙讨好道,“薛家对神明皆是敬仰,此次之事是上令所致,不敢不从。平昌谢主号召于我们,陆主与我等,都是受他驱使。” 陆魄对薛合礼这巧言善变,当面甩锅的嘴脸表示不屑,而桑落对眼神落到他身上时,他却只能附和点头,“还望大人开恩。” “你都听到了。” 桑落见没什么动静,转头看向角落阴影处,“我说,隔着帐篷的这位大兄弟,你没听他们说的话吗?” “你现在是打算放弃刺杀于我,还是?” 依旧没有动静,桑落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你到底刺不刺杀,我等很久了诶。” 她一勾手,谢知行就穿过营帐布被丢了进来。他反应迅速的一剑直逼着桑落而去,陆魄吼道,“不要。” 下一秒,谢知行就痛苦的被弹开好几米,重重摔在地上。谢知行趴在地上喘了口气,抹了抹唇边的血,又站起身,“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从来没听过这么无力的要求,你脑子摔坏了。”桑落看着一双猩红眼的谢知行,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倒不是不可以满足。”她拿出白绫系在眼睛上,只听谢知行诧异又愤恨的说,“原来是你,早知当初就不该救你这等妖孽。” 桑落皱眉看着火柴人,“我这么厉害用得着你救,不对,什么时候救过我?”声音倒是好像有点熟悉,桑落犹豫了问,“谢知行?” “正是,当初就该先杀了你。”火柴人又拔刀而来,这次没有被预料中弹开,桑落微微一偏头躲过,顺势握住他的剑柄,一脚踹上去,火柴人倒地吐了一堆马赛克。 桑落摘下白绫,快步走到他身边,谢知行动弹不得的瞪着桑落。桑落捏着他下巴左右看,将他嘴角血迹抹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我见犹怜。 “少年郎低音炮,长得还不错。” “你羞辱我。”谢知行愤恨的被迫仰视看着巧笑倩兮的小姑娘,“你这个人人当诛的妖怪。” “是神明。”桑落面对长得帅的人,还是脾气温和些。 “哼,就你这种为祸百姓的妖怪,还妄想成神明。” “为祸百姓?”桑落拍拍他的脸,好笑道,“你年纪不小,眼睛挺瞎啊。” “桑落。” 一声桑落,将她唤回,她顺着看去。吴小毛一身黑衣气势汹汹而来,然后拉开她,死死握住她刚刚拍谢知行脸的手。“他有毒,别乱碰。” “是吗,有什么毒?” 吴小毛擒住桑落另一只不安分的手,别扭了一下,冷声道,“他用美男计,让你心软。”吴小毛审视一下眼前的人,剑眉入鬓下一双勾人桃花眼,五官分明得让人嫉妒。 “你胡说八道。”谢知行此刻因为一句美男计感受到了莫大羞辱,他少年将军岂可是蹩脚伶人能比。 “你看他恼羞成怒了。”吴小毛顶着一张常年不怎么变的面瘫脸,“其实他也不怎么好看。我张开了,会比他好看。” “几天没见,你都学会冷幽默了,吴小狗。”桑落下意识摸摸他的脑袋,“不是让你在学校等着吗?” “想见你,一秒都等不下。” “哟,你抹蜂蜜了,这小嘴巴。”桑落捏捏他的脸,又转向还被定着的三人及地上跪着的。“我学生们还等着我,就不说废话了。” “到北门去带走你们的人,另外烦请到对面那个军营的,告诉那个什么谢蕴之。” “清平城这一块地,是你们先不要的,现在想夺回来,就拼本事闯进来。”桑落一挥手,所有人恢复行动力,“我会让学生随时恭候各位。”谢知行吃力的站起身,薛合礼与陆魄皆垂头听命。 “至于我那三位学生的遭遇,确实也有他们自己的责任。每个人做事都要为自己的后果负责,这是应当的。” “有些事早点解决,大家都能过个不错的岁旦。”桑落微微一笑,指了指谢知行,“麻烦这位小将军今晚在我们清平城下榻一夜,明日带你看看我为祸的清平城百姓。” 谢知行(上) 第125章 谢知行(上) 清晨,炊烟袅袅升起,临近小年夜,市集上也热闹起来。羊角街和雨前街的店铺也纷纷开业,伴随着鸟鸣,和满街的花香,即使是寒冬,也孕育着一丝春意。 “神明大人。”一路上来往的人群都笑容满面的称呼一声神明大人,也有作揖的,更有亲切的,拉着桑落的手拉家常。身边跟着的吴小毛死死盯着谢知行,那眼神像是已经把他砍了好几刀。翠芽和孙小花、小道士也跟着,小道士总是没事有事的扯着孙小花袖口,又或者捏捏她发带,引得孙小花怒目。 桑落稍稍瞥了眼他们的小动作,抿唇笑了笑,李木子换了一身校服小步跑着过来,双螺髻上系着淡粉长带,迎风而飘动着,整个人秀雅又轻灵。 “神明大人。”经过学校几日修整,李木子的气色好了许多,原本就是娇媚的女孩,此刻更是如同春日杏花,淡雅秀丽。不过她看到谢知行的时候,笑容稍稍收敛,客气着行礼,“谢小将军。” “上次你们见过,李木子,清平的县令。我们清平没有城主,所以她最大。”桑落说着轻快,被第一次正式介绍的李木子倒有些紧张。虽说一直是默认,但说说出来,意义确实不同。 “李县令安好。”谢知行抱拳,头一次认真的看来这姑娘,和平昌的小姑娘似乎没什么两样,但却坐上了哪怕是他亲妹也不能及的位置。 彼此打过招呼,就像两个陌生人一左一右站在桑落身边。 “走,去新开的那家馄饨店。”桑落领着他们迈入羊角街角落一家店,店内人满为患,多是落脚的商队,他们看了眼桑落,听到店小二迎上去称呼神明大人,便也多打量几下,更有侠客抱拳而拜。李木子则是收到了更多的打量,毕竟比起神明是女子,清平县令是个女子更为人好奇。 谢知行端详着小姑娘面色沉静,即使目光交汇于己身,也依旧是从容,不显扭捏。此刻她与其他姑娘似乎便有了分别。李木子领着桑落走到队伍后排着,孙小花他们也是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谢知行走在前头被李木子拉着袖子扯回来,“谢小将军,排队。” 他一头雾水,扭头见桑落他们跟着队伍,等在一边拿牌子。 “你作为神明,也要等着。”谢知行质疑,看着来回忙碌的老板和店小二,心里多了丝愤懑,“他们将你放在眼里?” “不是给牌子了吗,你有这么饿?”桑落拿着木牌号,斜睨他一眼,“怎么,少将军在平昌城都是吃饭不给钱,进店不排队。”谢知行语塞,后辩解,“我们都是挂账上,一月一清,有雅间的。” “不好意思,我们清平穷得很,没有雅间。” “确实很穷。”昨夜来得一路上都是乡野,直到镇子上才有点城的感觉。李木子听着谢知行的直白,稍有不悦,“谢小将军,入乡随俗,还是先排队。” 等了一会儿,店小二领着人上了二楼,六个人盘了张长桌子坐在靠近窗边,从这里能瞧见两三条街角风貌,和这条街不同,能看到贫瘠破败。李木子看着桂花弄的屋子,确实是破旧,好在桑落大人下令不许在方圆三里养猪牛羊,不然这会儿应该也是丢脸。 店家老板亲自迎接,“不好意思,神明大人,刚刚实在太忙了。” “挺好的。忙点才有钱赚。”桑落掏出银子,“给我们各来一碗鲜肉馄饨。” “好嘞。”店家收了银子,立刻跑下楼。谢知行看了看桌子上两罐东西,他闻了闻其中一个,“酢?(醋)”又闻了闻另一个,呛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辣椒,这是醋。”翠芽解释道,“是过一会儿,可以加在小馄饨里面的。”此行,她担任导游介绍角色。 “平昌城的调味是哪些?”李木子询问,将茶倒好递给他。 “我平日练武,并不在乎这些。”话落,店小二端着小馄饨来了,先给了神明大人,“神明大人,这一碗里加了牛肉呢。” “谢了。”桑落待小二走后,把自己和谢知行的调换,“来,我们的客人,尝尝这穷乡僻壤的东西。”谢知行语塞,默默尝了一个,而后惊奇,“这里有盐花。”他平日吃的清淡,一口就品出。 “有啊,我们还有个制盐坊呢。”小道士嘴一快说出来,这是他和孙小花两个人带着两个孤儿搞得小作坊,他们平日里专门供给官衙来发放售卖,算起来还是个不赚钱的买卖。 “这附近有井盐?” “这个嘛,秘密。”桑落看到街角有推着车卖炭火的小贩子,“木子你带谢小将军去问问,那家炭火卖多少,是什么炭火?明天就小年夜,让人家好好过个年。” “是,还烦请小将军帮忙。”李木子说了点客套话,谢知行已经起身,“举手之劳。” 待他们走后,桑落才看着小道士,“你们是不是有话说?”他刚刚几度欲言又止。小道士长吁一口气,不解得问,“神明大人,为什么不可以把盐卖出去?一定能大赚一笔,而且也能打出名声来。”以前没城墙,商队也不在清平落脚,不知道盐巴。现在那么多商队天天打着算命的旗号来软磨硬泡的,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你们觉得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不语,孙小花和吴小毛默默吃小馄饨,翠芽试探问了一句,“是因为其他城盐都管控着,百姓吃不到什么盐。” “大人是希望能吸引回人,而不是卖出东西。”孙小花想着而后回答道,“盐被管控,还贵。我们县里制盐分盐,很便宜,但只有清平县的人才能买。” “除了客栈吃食铺子这些是每月定量份额,各家每五日按照分例可买。等商队把消息透出去,说不准会有人在清平城落脚。”小道士也接着话,思路清晰起来。 吃着小馄饨的吴小毛抬眸,眼睛有些吃惊看着桑落。她好像是真的,想要改造清平。 “可是,有的人不就会私下不吃盐,而偷偷售卖。”翠芽难得开口问,桑落搅和着小馄饨,看着楼下小贩子不停感恩做手势,又仰头对着她笑着和手一拜,她挥手打着招呼,而缓缓道,“无所谓啊,他们有钱了也会花钱,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钱流到清平。有时候暗地里的微末好处,比明面上的更诱人。” “大人真厉害。”小道士看着桑落更崇拜了,孙小花吃着馄饨含糊不清道,“大人本来就厉害。” “对了,那个画仙庙是不是快好了。” “嗯,再有五六日,就差不多了。” “抓紧时间,刚好可以在年初开业。”桑落托腮看着谢知行和李木子走上来落座,男俊女美,真是赏心悦目。 桑落挑眉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谢知行,将另外一个小瓶子推过去,“来尝尝辣椒,我们的特产,这个售卖。” “这个卖得很多,已经给老山村的人赚了不少。”孙小花介绍道,“还有红薯和西兰花,其他几个村也想着种。” “不用,让他们种点其他的,趁着年后元宵的时候卖给他们。对了年货发得怎么样?” “年货发完了。”孙小花乖巧道,“后来发完还剩了几十头猪,二丫他们分掉给酒楼和客栈了。” 几人短短的几句话,足以让谢知行产生了危机感,这样下去,清平城很快就能繁荣起来。况且神明出手阔绰,李木子刚刚轻松买光了几十斤炭火,金银财物和无可匹敌的神力,有这么一尊神明坐镇,清平可以说很快成为一个世外桃源,和皇城那位的祖制背道而驰。 不过,让他产生更大危机的在后面,逛了羊角街的客栈酒楼小吃馆,还有成衣店、灯笼店、布匹店虽说很多都是客少,也是初具雏形,但也可见这块的兴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知行(下) 第126章 谢知行(下) 清平城里有很多稀奇东西,更多的是同类产品比平昌城更出挑的,而且要价不贵。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实体店遭遇了淘宝、京东等等的冲击感。 就是单纯逛了个镇子的两条街,谢知行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谢公子,哦不,谢小将军,我为祸一方的成果你还满意吗?”桑落似笑非笑,“要不再去造纸坊和染布坊那边看看?那里可是现在一直盈利的两个项目,还算拿的出手。” “不用了。”谢知行目光复杂的看着桑落,眼前的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但让他深深震撼的是,她所带来的改变清平城的一切。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谢知行眉眼一凝,爽快跪下,“神明在上,谢知行冒犯,还望神明大人惩罚。”桑落使了个眼神,让吴小毛去牵马来。李木子颇为骄傲,面上稍稍露出笑意,与有荣焉。 “服气了?” “心服口服。”谢知行叩首,“望神明大人救我灜国百姓于水火。” 反手一个道德绑架,玩的真溜,桑落不悦的一脚踹上他肩,“去你大爷的,天天竟想美事。”她没用什么力气,谢知行还稳稳的跪着,他眼神坚定的抬着望向神明,“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护一方百姓。”李木子看着谢知行的神貌,稍有动容,她看向满脸写着不爽的桑落大人。 桑落扭扭手脖子,抿唇有点不爽,就听脚步声而来,“桑落大人。”桑落听到熟悉的声音,楞了一下,立刻蹦跶开两米,看着不远处的吴文鹤他们,条件反射道,“他自己跪下的,与我无关。”虽然我踹了一脚,桑落心虚的撇开眼,假意咳嗽两声,“谢知行,你自己和他说,是不是你自己做主跪下的。” “是。”谢知行对着走来的吴文鹤道,“我自愿,桑落大人未曾压迫于我做任何事。” “谁给你唤桑落大人的权利。”吴文鹤冷着脸,居高临下看着谢知行。谢知行有点恍惚,前日他也是这般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吴文鹤,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清平县的人是走了什么运道,一个两个在神明大人面前都如此嚣张。 桑落盯着吴文鹤瞧,怎么几日不见,吴文鹤从温润公子又变回当初那个清冷派少年,还变得更冷峻了。只是一瞬间,桑落见他又有往深闺怨妇发展的趋势,他弱弱道,带着点埋怨,“为什么不来看我。” 这和刚刚中气十足的模样天差地别,桑落狐疑了两下,“吴文鹤,你是不是在平昌城把脑子撞坏了。” 吴文鹤仿佛听不懂桑落的语气,默默把袖子掀开,“手也坏了,他们把我胳膊打断了,很疼。”说起来轻描淡写,没过多哭诉怨气,桑落倒是心疼起来,“我看看。” 谢知行作为一个十七岁男人,怎么会看不懂现在的情形,他顿时怒火中烧,这吴文鹤在书院考试端得是清冷孤傲贵公子的款儿,拷问之时宁死不屈,原来都是为了以色事人,怪不得这神明不去宫殿庙宇,反而在这穷乡僻壤扎根,合着这里是有一堆男妖精。 “吴文鹤,你手打断前,我们是给过你选择。是你咎由自取。”谢知行虽从军练武,但地位卓然,没人能当面给他使绊子。一时被激怒,谢知行恼怒的看着面色坦然的吴文鹤。 “什么选择?” 谢知行垂眸虚了一下,“若是他愿意为我平昌城所用,就不会如此了。” 桑落侧脸望向吴文鹤,吴文鹤只是将袖子理好,“我不擅撒谎,更不想违背本心。” “所以,你这、行。”真是文人风骨,桑落也不说什么过错,只是语重心长对吴小毛他们道,“保全自己才是紧要的。要不然缺胳膊少腿,可就很丑了。” 吴文鹤被内涵了,谢知行眼睛露出得意,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累了,先回去。”吴文鹤沉着脸欲走,被桑落扯住袖子,她软了语气,稍稍讨好,“我也没说你是错的,各人都有选择罢了。” “我只是担心,我以后不在,你们又学不会圆滑,吃苦受罪。” “你去哪?”吴文鹤稍有些心慌,眼神炽热的盯着身边少女。 “自然是回天上。”桑落打量吴文鹤,这货不会真把脑袋撞坏了,那还能位极人臣,官拜左相吗?桑落担忧的用指背敲了敲他的脑子,“你要不回医院检查一下脑子?” 看着在说话的人,谢知行不得不插嘴召唤回他们的注意力。“神明大人,还望您能救我灜国百姓于水火,扬我灜国神威。”吴小毛从衙门牵着马来,李木子他们也跟着来了。看见吴文鹤,吴小毛不悦的沉了沉眸子。 真是满脑子忠君爱国,桑落哼了一声,“要不要我顺便帮你们把越国和曌国吞并了,直接让你们一统乾坤大陆。” “神明大人若真愿意如此,我国必给神明大人建造百座寺庙供奉,香火整日不断。”谢知行知道桑落这话明显是气话,但他仍愿意去试着说服。 “呵呵,曌国越国,一个人多,一个国强,我要选吞并也轮不到你们这个天天被压着打的灜国。”桑落不客气道,“你,赶紧从我面前滚出清平城。” “神。” “再多说一句,我今夜踏平你家。”桑落冷声道,看着谢知行皱眉的不情愿,又放弃后利落上马,她嘟嘟囔囔道,“天天净想着好事,武功也不行,也就剩下脸能看了。”吴小毛和吴文鹤同时紧张了一瞬,吴小毛一手握住桑落的手,“我也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吗?”桑落戳戳这个家伙的脑门,又看了眼身边的学生们,“你们几个,不能学他知道不。要自力更生,有真本事。” “知道了。”莫名被连累的李木子他们连连点头,李木子问,“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吴泽轩和文鹤哥哥的仇就不报了?” “你想怎么报仇?带人打进去?”桑落反问,吴泽瑞和孙虎点点头,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你们打得过人家吗?” “这不是还有桑落姐姐吗?”别人说这话不合适,王冬宝这个鬼机灵又抱住了桑落的腿。桑落揪着他的领子,“你是个腿部挂件吗?” “桑落大人,我们很想报仇。”王春桃轻轻拽着她的袖子,情真意切道。桑落看向吴文鹤,“你是受害者,你认为该怎么办?” “技不如人,去了也是受辱。”吴文鹤似乎洞察人心,看着这群不满十五岁的小屁孩,“我们不能事事依仗着神明大人。” “听到没,这次要报仇,你们自己上。” “全体进入为期一整天,也就是四个月的封闭武术训练。”桑落继续道,“我和那几个城主说了,要过个不错的岁旦,所以明天是腊月二十四,明天中午就先到万粮城去找一找场子,后天腊月二十五也是小年夜,去平昌城,这样大年初一就可以开开心心过年了。”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吴文鹤淡淡一笑,眉眼温和。只不过,怕是两座城过不好这个新年了。 “刚刚已经根据你们个人情况做出一套训练体系,现在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去和你的工人手下、亲戚们说一下。然后立刻进去,小管家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一对一模式。”桑落说罢,四散而走,只剩下吴小毛和翠芽。 “听说穿墙而过的战术是你出的。”桑落看向扑克脸的吴小毛,吴小毛嗯了一声。 “你说说你,多聪明的小脑袋瓜,怎么就不做课题呢?你难道没什么兴趣爱好吗?”桑落看着吴小毛,吴小毛看着桑落,他又默默撇开眼,“我回学校了。” 翠芽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吴小毛,又看向一脸疑惑的神明大人,欲言又止,心中颇为惊骇。桑落拉住翠芽的手,“走,我们来盘一间铺子来玩玩。” 薛家内讧 第127章 薛家内讧 万粮城曾经是灜国国都,后因内乱,不得不迁都原华容城,后立为国都。当年灜国内乱,是陆家和谢家倾尽全城之力挽救局势,后便两家家族掌门人封为城主,城主之位在两家内部世代相传。薛老太爷的父亲是第一任县令,如今他的大儿子薛合礼是第三任,也担任上副城主。 昨夜从清平城回来,薛合礼就自请去了宗祠跪着,薛老太爷得知近日发生的事吐了好大一口血,嘴里碎碎念着大祸临头,就昏过去。今日早晨才醒过来,嫡系一脉和旁支的几家主事之人今早也纷纷过来探听详情。 薛合礼和诸位兄弟叔伯细说了一下清平城神明之事,还未说完,薛老太爷就拿着藤条来了。薛合礼跪在厅堂中,任凭薛老太爷打骂。 “我原以为你比我有出息,我没成为城主,你成了。是祖上先辈看得起你,也是你有天赋,能领着我们薛家昌盛。”薛老太爷打了几下,气喘吁吁的骂道,“你倒好,昌盛到神明面前了,还、还打伤了神明的学生。” “是儿子的错。” “错、你犯下的罪过何止一个错字。啊,我是不是传给你话,说神明不能得罪。”薛老太爷脸色涨红,气得发昏,“你倒是有本事,瞒着我们一家老小和那个平昌城的死脑筋撺掇着,你是觉得我们薛家人太多,还是觉得你老爹我活太久了啊!” “儿子无可辩驳。”薛合礼看着怒气中烧到站不稳的薛老太爷,“爹,你别气,我已经让人带着东西去赔罪了。” “赔罪,你这叫赔罪。我们全家一个人都不去,你这是嫌我们薛家死得不够快是不是。”薛老太爷想起来,“不对,你一个人是调不动军队,陆家那个陆魄和你一道了,是不是!他就是个惹祸精,在这地盘蹲久了,真把万粮当成自己家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他确实是个祸精。”若不是他撺掇着,还有旁系那五叔,薛家能惹上这事。薛合礼想着,心中就一肚子气。“我原以为,只是抓人,没想到他们打了清平的主意。” 薛老太爷冷哼一声,他还不知道这儿子心里的小九九。他不明说,对神明他原本也是犹豫和恭敬着,毕竟这个神明并未对他们有多上心,加上神明大人和陆家起了冲突。他念着不必蹚浑水,才把二房他们带回来。可现在他们居然敢去惹神明大人,老太爷只觉得祸水进了家门。 “先前我们薛家的生意就冒犯过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是吓傻了薛德庄,但他自己也为非作歹十几年,这是惩戒。”薛老太爷敲了敲拐杖,“我这人是没多大出息,但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但凡神明都得是敬着尊着,而不是费尽心思从神明大人手里偷东西。” “你、你们现在都收拾收拾,跟我去清平城赔罪。”薛老太爷看了眼那群不情愿的侄子儿子们,敲了敲拐杖咳嗽了两声,“行,都不去,都等着大祸临头。” “爹,不是不去。是神明今天早间给我捎了信。”薛合礼说着把信掏出来,“是一个信鸽飞来的,神明大人说她明日午时会来,让我们等着。” 薛老太爷展开看信,只见空中出现了一个少女模样,“明天中午我会带学生前去拜访诸位,麻烦空出时间来。”薛家人也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仙法奥妙,再结合刚刚薛老太爷的话,原本的侥幸不屑都化为恐惧。 这其中有很大一批人都因着之前认为不过是个厉害点又会骗人小把戏的江湖高手,薛合礼他们当初也会这么以为,说是世间有神仙,他们从未见过,本能的以为是骗子,况且他们都认为但凡真神仙必得去寺庙楼宇或是国都皇宫,谁会出现在一个乡野之地。 “这事都是合礼与子成他们搞出来的,可不能算在我们头上。”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观念始终深入人心。 “就是。这我们也从来没有得罪过神明大人,如何能这般,明日你可得和神明大人说清楚。” 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顿,都是希望能撇清关系,薛合礼看着熟悉的面孔,想着以前的殷切和现在巴不得扯开关系的嘴脸,心里又恼怒又发凉。 “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怕被连累,今日就在这祠堂之上把名字从族谱里划去。”薛合礼做了几年城主,这点成算魄力还是有的,一时间寂静。 薛老太爷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侄子们,又问,“承安呢,去哪儿了?” “我派他去清平城送礼了,他之前和神明的学生们一起闯了陆家,想来是和学生们关系不错。去送礼,神明大人也许看着学生的面子,不会为难他。”薛合礼说道。 “承安也是个榆木,昨日出事他也不帮着点,晚上就被人给赶出城了。” “承安也是无辜受苦,身上也被打了好几下。” “到底那些个姑娘当差,眼皮子浅,居然做出这般事,可怜承安今日还得舔着脸去。” “这次如何修复关系,就得看承安的了。” “也不知道,她如何。”薛承安看着人来人往的羊角街,略有惆怅。昨日他听着县衙说外有军队陈列,而后被封锁在了城内,不知为何又突然深夜赶他离开。到了薛家才知晓一切,原本他和周小溪还约着一起逛一逛羊角街。 砰一声,巨响吸引了薛承安和他身后的马车队。羊角街的人也不少探出头,顺着声音走过去,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抓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薛承安看到了脸蛋和裙角有些脏的神明少女,她正气得叉腰跳脚,“啊啊啊,什么破东西。” 小孩子们捡着地上的小白花吃,讨好的和桑落说,“好吃,好吃,这次的好吃。”桑落吃了一口,又摇摇头,“不行,还是没有焦糖味。”她将一布袋的爆米花塞给小孩子们,“拿去吃。” 桑落指挥着小道士,“再来。”小道士哭丧着脸,“大人,已经好几次,我耳朵都要炸了。” 惩戒金家 第128章 惩戒金家 “那我来。” “别,还是我来。”小道士又调整了一下,心中忐忑的再开火,祈求着这次能成功。三三两两的人也假装路过,都探着脑袋瞧,今天中午已经响了三次,隔着条街都能听到。为了不惹到抓狂的神明大人,大家都默默假装路过来探查。 “神明大人。”薛承安作揖,看着小花脸的神明大人,因为身高差距,他几乎是俯视着神明大人,略觉得不妥,稍稍弯腰。 “咦,你怎么来了?”桑落看了眼他,又看到他身后的东西,“都是给我的?” “是。” “行,你放到官衙。”桑落目光又落在爆米花机上,这七八十年代的古老工艺不用电,就是声音大,不过倒是让这个街道增添了一份即将过年的氛围。 薛承安指挥着车队放完东西,再回来的时候,又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是一阵香甜气味,紧接着是小孩子们欢呼奔跳的奔走相告,“神明大人成功了。”桑落抓了一把,悠哉的晃着腿倚在门框上,“味道还不错,小明明。把东西送过去,按这个方子,教给葛老太。” “啊。”小道士被她轻轻踹了一脚,“啊什么,快去。” “哦。”小道士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神明嘴硬心软,说什么老百姓自己过活,与她无关。还不是特地给人找活路,小道士送过去的时候,费力比划了一阵子,葛老太是热泪盈眶。她一个孤寡老妪,还能得神明大人照拂,实在有幸。 其实,桑落是觉得这声音太大了,葛老太这种耳朵不灵光的老人家比较合适。她抬头看了看刚挂上去的匾额,一如往常的不寻常取名,超超超好吃。 翠芽从里面跑出来,捧着竹编,香甜热乎的面包就在眼前了。桑落用指尖捏起一个,又丢回去,“好烫啊。” 此时从隔壁跑来要爆米花的几个孩子,桑落给他们指了指路,冬日里温度低,说话间面包就不那么烫了。 桑落撕了一半丢到嘴里,认真咀嚼两下,眼睛一亮,拍了拍紧张的翠芽,竖起一个大拇指笑弯了眼。“小翠芽,你也太棒了,一次成功。” “你尝尝。”桑落给了薛承安一个,薛承安也塞进嘴里,软糯香甜,是难以言说的美味。桑落在此期间,也给了几个眼巴巴坐在店门口的小孩儿。小孩儿都喜气洋洋的,桑落也不客气的将竹编里的面包分给小孩子们,“去给你们爹娘尝尝。” “走,小翠芽,我们来再做几款不同的面包。”桑落勾肩搭背,顺便把薛承安叫上了。薛承安一脸蒙圈的跟着,然后在烘培房内学着做面包,等到他想起君子远庖厨的时候,面包已经考好了。 “你去送给花店和木雕店他们,我去送给隔壁几个铺的人尝尝。争取做个前期口碑和测评。”桑落说罢,看着一脸茫然的翠芽笑道,“就是问问看,他们觉得哪个好吃一点。” “哦,好。”翠芽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薛承安自觉留下看店,手一痒就又开始试着做起面包。桑落动作快,加上各铺子的人无一不卖面子,都立即停下手中活儿来尝一尝。这大致问题和取向都出来了,回来时见翠芽还没回来,就顺着两条街里巷子去寻。 她走到花店后院处,没有立即推门而进,立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你一个从窑子里出来的,装什么矜持。” “我可是那赵家三个孩子的亲舅舅,你算什么,神明可怜的一条狗而已。” “你以为你做这些东西有人吃,谁会吃一个窑子里人做的东西。” “赵家可是打算把我引荐给神明,你到时候混成什么样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我现在让你做我的通房丫头,是给你脸了。等我以后发达了,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桑落一掌劈开门,靠在门框上,脸色有点冷。“那你打算谁给你提鞋啊?” 翠芽眼眶红红的看着桑落,桑落对她招手,她含着泪花走到桑落身后。金松心虚了一瞬,连忙作揖,“草民是金兰的弟弟,金松。也是赵大娃几个孩子的亲舅舅。” “我记得金兰和你们应该是脱离关系了。”桑落垂眸玩着裙上挂着的小香囊。 “这都是亲骨血,哪能真不来往。”金松谄媚的笑着,“之前我们瞎了眼,没识得神明大人,实在是罪过。”他拍了两下脸,倒是下了两分力气。 “草民金松三岁识字,六岁写诗,也还算有些慧根。草民今后愿意服侍神明大人左右。” 头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自荐,桑落多看了两眼这个跪在地上的厚脸皮,金松笑得脸上都快有褶子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贼响。 此刻金兰和金母刚好买完一沓宣纸回来,母女两正喜气洋洋,见前面花店没人往后面去,发现桑落和翠芽正站着,金松跪在地上。金兰母女惶惶而来,正听到桑落说,“要是像你这种人再多来几个跪着,我怕是要端不住神明的架子直接弄死你们。” “神明大人饶命。”金母跪下了,金兰也立在身边不敢动,她知道神明一向不喜欢跪的。但她听着这话腿也有些软。早晨神明大人带着谢公子来,她还特意让母亲和弟弟藏了藏,就是怕神明大人怪罪。 “神明大人,我儿混账,但都是为娘的心头肉。还望一切后果让老不死的我承担。”金母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桑落皱眉,“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他才会有恃无恐,活成这副鬼样子。” “是,老妪我一定回家让他爹好好教导他。” “那我也顺便帮帮他,不介意。”桑落说这话,金兰母女谁敢反驳,只见金松苍白着脸色求饶,一个劲儿磕头。他刚刚就不该调戏那个翠芽,真是倒霉大了。 “不会要你命的,我可是神明。”桑落说着话就用一枚铜钱砸到他脸上,“好了。” 金氏三人面面相觑,又立刻感恩戴德,桑落摆手制止,“金家不是自诩书香门第,想来读书比什么事都重要。” “我给他下了个咒,从此刻他除了血亲女子和妻子,若是和谁有肌肤相碰。”桑落还故意拿着翠芽的手指戳了金松脑门一下,“像这样,他就会。” 话音刚落,金松就痛苦的蜷缩着,呻吟不已。桑落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看,翠芽给她剥橘子,金母和金兰又惊又怕,却也什么都不敢说。 “他三岁识字,六岁写诗,想来只要少了这碰些情爱之事,应当是能考中个什么的。” 金兰面上忍住偷笑,只有金母才切切实实担忧道,“神明大人,这、这以后开枝散叶。” “不是还有妻子,找个身体不错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桑落拿出手帕给翠芽擦手,轻笑了声,“我可是在帮你们金家,他什么德行,你们家两个小妾是怎么来的,还要多说。” 秘密无处不在 第129章 秘密无处不在 走在巷子里,翠芽默不作声,刚刚的羞辱是回来清平城第一次,但她知道其实很多人心里也都会这么看她。只是难堪到当面,她还是没有勇气听下去。 “这世道还真是奇了。”桑落甩着手里的香囊,“男人有很多个女人,就是皇帝老爷大官,女人有很多个男人,就是破鞋贱货。” 翠芽听着,怔了一下,她默默看着前面走路的桑落背影,学生们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自己之前的事,多是照顾着她的委屈难堪。神明大人提起来却是轻描淡写,这就是神明和凡人的不同吗? “你说,如果换成女人当官做皇帝,那妓院里是不是都是男子?”桑落转过身,将香囊一把丢进翠芽怀里,“那像金松那样的,估计连妓院里提鞋的丫鬟都不配,无貌无德又无才。” 翠芽忍俊不禁,刚刚的难堪好像被神明大人这稀奇古怪的思想挤出脑子。 “你说,女子心细善制衣,男子力大可种粮,明明是很好的一个互补,怎么还要有高下之分呢?”桑落看着她,后退着走路。翠芽咬了咬唇,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她从小一直被灌输的就是男子为天,父兄夫子,是一生的倚靠。 “想不明白就慢慢想。”桑落听到前面一声轰炸,眨巴了两下眼,问翠芽,“是不是我们的面包店?” “好、好像是。” 两人对看一眼,提着裙子就跑起来。走到店铺门口,一群人围着,正见着顶着黑灰出来的薛承安,头发也被烧了一点,衣角袖子什么更是脏兮兮。他咳嗽两声,见到桑落他们连连作揖。桑落捂着鼻子后退两下,“大哥,你这是,去山西挖煤了?” “承安愚钝,未曾领略君子远庖厨之道理,如今才算是懂了。”薛承安看了眼里面的黑灰粉尘,又再次作揖。“今日给神明大人惹了麻烦,一切损失都由我薛府承担。” “你人没事就好。”桑落一直觉得自己厨艺不精,现在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薛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承安先行一步,整理去了。”薛承安咳嗽两声,被家丁搀着离开。桑落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别一氧化碳中毒。”她挥手一检查,看起来没问题才把目光收回到面包钱,匾额上的超超超好吃,只剩下超超超三个字。 “神明的店铺炸了,神明的铺子炸了。”小孩子们整日无聊,最是会在街头巷尾传消息,小道士走到街口听到这话,还狐疑,“什么炸了。”走到面包店,看着里面黑炭一般,桑落和翠芽坐在焦木堆上,愁眉苦脸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生无常。”还没开业,先结束了。桑落拍拍翠芽,“走,我们去再盘一家铺子。” “哦,好。” 小道士立在外面探进脑袋,“神明大人,葛老太收到的爆米花机,也会炸成这样吗?”收到桑落的一个白眼,小道士立刻缩回脑袋,装作小鹌鹑。 夜晚,桑落进入了学校。学校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学徒班的在跆拳道和散打教室,一班二班的一批人在马场和蹴鞠场上训练,还有一部分去了模拟世界。 此刻烈日当空,与外面的漆黑夜晚不同。桑落伸了个懒腰,回了房间准备睡觉去。 站在空荡荡的床边,她揉了揉眼,“我去,被子呢?”她歪了歪脑袋看到床那边的地铺,“什么鬼?谁在我客厅打地铺?” 她调了一下录像,发现吴小毛搬进她的屋子里住,原本是睡在沙发上,后来又干脆在客厅打地铺。 “他尿床了,把床尿塌了,所以要住在你这里。” “你不是智能机器人吗?”桑落听到这儿都气醒了,“这借口合理吗?” 小管家面无表情道,“是你之前说学生们训练太辛苦,要好好满足他们日常需求。” “行,我今晚倒要看看他出什么幺蛾子。”桑落环着胸而立,看着正在模拟世界打打杀杀的两位吴家人,不得不说眉眼倒是有几分相似,一个冷月清风,一个寒星冰雨。 “对了,清平城这边为什么会成为无主之地?” “四十三年前,灜国曾有一次内乱,是当时的嫡子和长子之争,在前国都如今的万粮城地界展开。后嫡子继位,迁都华容城,长子的一脉支持者或奔逃北方,前往曌越两国。仅有一小部分就地投降,嫡子未对其赶尽杀绝,只是将其贬为庶民。也是为了借此立为榜样,说服在逃的支持者,但嫡子又担心卷土重来,遂连封两座城主作为亲信镇压住。” “十二年前,灜国因为继位之事又有小小的争斗,彼时几位城主都前往了国都,原落在清平的长子一脉支持者蠢蠢欲动,进行了暴乱。平息暴乱后,如今皇帝愤怒下旨,将其清平余孽铲除殆尽,也因为担心清平百姓和余孽有太多交集,所以授意万粮城将其放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迂回曲折的往事。”桑落打了个哈欠,小管家说出让她震惊的话,“其实算起来,老山村的人,有一小撮都是皇亲国戚。” “怎么说?”桑落嘴巴愣在原地张着,“还有漏网之鱼?” “上次送进来的李老太太,她当年二八年华,是皇长子的御用军妓。她的第一个儿子是皇室血脉,也就是如今的李家长子一脉都是皇室血脉,李木子和李花子算是皇室县主级别。” 桑落庆幸自己没有喝水,“好一个惊天大瓜。” “吴村长的三弟,娶了当年长子的庶出表妹,当年柱国将军算是吴文鹤的外祖父。”小管家继续道,“只不过是个闭门不出的庶出,战乱的时候走失也无人知晓。” 桑落啧啧两声,小管家继续道,“当年战事打得厉害,这些都被掩埋。当时给老人家做手术时听她昏迷时说了一些,顺藤摸瓜查到的。” 嗯,这件事告诉我们,死前不要乱说话。桑落抿了抿春,忽然想到吴小毛,“十二年前,吴小毛还没出生,不会是哪个皇亲贵胄的遗腹子。” “嗯。”小管家点点头,问,“你是如何得知?” “我、随口一说。”桑落静待一个大瓜砸下来,果然是匝地有声。因为当时内乱,吴小毛的母亲被迫藏了一个人,不过不同的是藏的曌国二皇子,据说当时内乱就是这位二皇子暗中策划的。吴小毛名义上的父亲从军离开半个月,之后二皇子便来了,不到半个月爆发内乱,吴小毛的母亲是特意早产下吴小毛,这样才算日子对的上。 “真是狗血够一窝。”桑落甚至想磕点瓜子了,“如果现在那个曌国二皇子继位,吴小毛岂不是皇子了,吴家人厉害啊。” “不过,吴文鹤和小毛他们眉宇间有点像。” “曌国二皇子的生母是当年瀛国那位长子的妹妹。” “这都能圆回来,厉害了。”桑落感叹不已,哪里还有睡觉的心思。 “那周家、孙家呢,有没有什么秘辛?” “没有,但王春桃姐弟的母亲是国都威武将军秦老将军的嫡孙女,父亲是大理寺卿王岩的庶子。他们是私奔的。” 原本以为自己的学生都是泥里打滚的小屁孩,现在居然发现身份一个比一个厉害,桑落扶额,“我回房间消化一下。” 吴文鹤的心思(上) 第130章 吴文鹤的心思(上) 咚咚咚,吴文鹤站在门外,换了一身仙气的淡蓝色衣袍,这是桑落最喜欢的一套,每每看到他都会凝神许久。此刻长发披冠,用吴泽瑞的话来说,大概是孔雀开了屏。 心里头忐忑着,听到门吱呀打开那一刻,嗓子一紧,可抬眼看到的并不是所期待的人,“小毛,你怎么?” “她不在。”吴小毛眸狭长而不悦的下垂,说话也是一贯没有好气。 “那你为何在此?”吴文鹤不知怎的,只觉得眼前一幕荒缪。 “我睡这里。”吴小毛说完就关上了门,轰的一声,让他从困惑中回神,他捏了捏衣角,眼角泛起慌乱的涟漪,扭头返回楼梯。 “吴文鹤?”桑落仰视着从五楼快步的少年郎,他垂眸落寞又步履匆匆,她有点紧张的握着手中画,未有动作的定在楼梯平台处。 “大人。”吴文鹤也没料到桑落在此,惊愣在原地,心中咯噔,一时也不知道该走该留。 “对了,我有。” “大人,我有话说。” 二人同时开口,桑落见吴文鹤少有如此慌乱色,便也静了静神,“你说。” “此处,不合适。大人可否,随我到焚香暗室。”吴文鹤说这话的时候,喉咙紧着,连音调也变得高昂,似乎每句话都格外用尽力气。 “行。”桑落看着吴文鹤连跑带逃的从眼前窜离,也连忙快步跟上去,“你慢点,别再摔了。” 怎么感觉他跑得更快?桑落提着裙角,小尾巴似的跟下楼,吴文鹤似乎在楼梯口等她,但一瞧见她,又立时撇开脸,脚底踩着风火轮的走了。 她追他逃,桑落觉得这个情形好诡异。尤其是,今天他穿得这身又似乎特意装扮了头饰,缀着长长的金珠子,身上淡蓝色的衣袍上还有桃色金边的云肩,整个人就好像谪仙下凡。 “你慢些。”桑落小碎步跑到他身边,侧目见他脸颊绯红,耳垂更是滴血,看向自己的眸子充满了矛盾,甚至有种娇羞。 “你没事?”桑落第一个反应,他是不是中什么春药了? “我没事,就就快到了。”被拉住胳膊的吴文鹤说话都打了磕巴,一双眼睛乱飘,就是不敢正眼看桑落,桑落越发觉得奇怪,自从救回来,他好像就开始变得奇怪。 桑落耐着性子跟他到了医院后那个矗立在小花坛周边的暗室,与其说焚香暗室,不如说是一间适合坐禅听风看雨落花的寂静小屋。 和全景落地窗不同,窗户是小小的方块,围着墙转一圈,像是腰带一般。能窥见院子一角的风景,又把自己很好隐藏,就像是在洞穴里的动物。 现在他们两个就处在这一方洞穴里拥抱着。准确的说,是吴文鹤猝不及防的堵住了刚把门关上的桑落,将她抵在他与门之间,正对着他。 桑落攥紧了手,要不他是吴文鹤,要不是顶着一张清爽俊朗的脸,现在他应该躺在地上。 “大大人。”明明是把桑落堵住,但是吴文鹤才像那个被壁咚的,声音小了一圈,似乎忐忑又羞耻,抬眸对视一眼又垂落。 “我,我想,我想服侍您。”简单的几个字,被吴文鹤喘息了好几次才说出,热气轻轻扫过桑落对脸颊,桑落的重点落在了他应该是好好刷牙,肠胃也不错,这么近都没有口臭,反而是清新的茶叶气息。 “大人。”见桑落似乎神游,他又小心的轻唤一声,脸已经像是煮熟的虾子,眼角流露着湿漉漉的泪花晶莹。 有一种逼良为娼的感觉,桑落贴着门板,眸子扫过紧张攥着她衣角的手青筋凸起,明明是强行堵住她,却又可怜巴巴的只敢捏着衣角哀求道,“大人,我想服侍你。” “你想怎么服侍我?”桑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紧张绷着的脸,纤细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摸两下,“文鹤哥哥。” 吴文鹤不做声的迟疑,而后轻轻的将手虚放在她腰侧,才缓缓开口,字斟句酌的哑着声,“我,用男子的方式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桑落笑盈盈的已经双手去勾着他的脖子,双眸春意浓浓若桃李艳阳,软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受到那扑通扑通的剧烈。 桑落看着呆滞僵硬的吴文鹤而好笑的挑逗着,手指一寸寸卷着他的一缕发绕在指尖,“文鹤哥哥的服侍,是想和我缠绵不休吗?” 吴文鹤被她炙热的眼眸盯得几乎喘不过气,头脑也是嗡嗡的,可桑落似乎没打算放过他,手指顺着发丝游离到脸颊处,又轻轻在他的软唇按了两下,“怎么不说话?想和我春风一度,做我裙下之臣吗?” 面对桑落的攻势,吴文鹤显然没有招架之力,他几乎要缴械,手轻轻的抬起,欲搂腰,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而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嗯,稍稍弯腰去解救自己的耳朵,桑落气呼呼的攥着他耳朵,半点不留情面。 “我让你去考试,你给我学了些什么回来?”桑落松开吴文鹤,一把将他推到茶桌的座椅上,直接固定住。而后不悦着脸色绕过长桌,倒了杯茶水,吹了吹茶蘼,抿了抿,才算平和。 对面的吴文鹤动弹不得,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一般,耳朵红的滴血,眉间忧郁着,眼眸低垂。 “说话。”桑落提着裙角,落座于他对面,摆出一副教导主任的严苛做派,“吴文鹤,别给我装聋作哑。” 吴文鹤不吱声,似乎用沉默来回答她的问题。桑落起身抻着桌面,身子探过去,一双眼眸盯着他的脸,“你不吱声的话,我就把你的记忆拉出来,一点点研究,看看是什么人什么事,给了你这种厉害的思路!” 吴文鹤的心思(下) 第131章 吴文鹤的心思(下) 吴文鹤被踩住了七寸,才默默抬眸看着桑落,见她不像恐吓,他抿唇二三,才沉着声道,“我落榜了。” “就这事,你就变成这样啦?”桑落仿佛听到了个笑话,满眼都写着荒唐,“你给我好好讲。” “我们落榜,是有人刻意为之。”吴文鹤说话语调缓慢,声音也略显的无力,“岑先生亲口承认,换了我们的考卷。” “你那个清平的教书先生,换了你们的考卷?”桑落说罢立刻就猜到什么,“所以他在清平开学堂,是为了找个能换考卷的考生?” “名册是内定的。”吴文鹤说这话只觉得难以启齿,“他们需要的不仅是能在城考替换考卷的人,还要以后一直能做那些内定者的代笔之人。” “后面确实还有好几场考试,他们不可能一直内定,确实需要有人在考场上下功夫。” “他们说,若是我此次不允这事,便会永远榜上无名。”吴文鹤说起这事,眼睛红了一角处,流露出苦涩,“若是我愿意在此后春闱秋闱协助,便会在每次落榜后许我一两黄金。七次后,便让我自行科考。” “他们真要脸,可着一只羊薅。”桑落对他投向同情的目光,又坐下宽慰道,“没事没事,有我在呢。” “大人,这等事并不少见,落第数次我亦有察觉。”吴文鹤吞咽口水,稍流露艰难,“只是不曾想,授业恩师是踩我入泥之人。” “我如此,寒窗苦读的同窗好友如此,数千百姓辛苦供养之子亦是如此。”吴文鹤说到动情处,泪花盈眸,清澈若星光落入,手也紧紧攥着,似乎悔恨,似乎是无力反抗的悲彻。 无声无息的,静水流深。一角足矣窥探,不公在口难言,在心难平。 “而强权,可轻易将弱投狱,肆意折辱。做鱼肉在案,百姓也,是草芥,如浮萍。” 这些道理大家一直知晓,只不过真的落在己身,那便是不能承受,心性难抑,像这些个有才情有抱负的人,遭遇这种事,大半会折在此处,潦倒怨恨一生,又或者有人即使攀附,也最终是抱憾终生。 桑落沉默的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解,因为从小到大,或许她正是站在强权那一方。 一个强者,是难以共情弱者。感同身受,也是要一起面对同一个难关,也才能算个大半。 “所以,你想求我,就想出这个办法?”桑落问这话温和中带着关切,生怕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是在牢狱之中,听到的。”说到这里,吴文鹤无地自容,脸色涨红,眼角落了珍珠,桑落见他说的艰难,就轻拍他的后背。 “我在牢狱那日,在幽暗中见一女子,为苟延残喘,委身于吏,求得吃食。”吴文鹤猩红着眼眸望向桑落,“大人,世间苦痛者千千万,沉溺暗牢,何时才能见那一瞬天光。” “你说的那个姑娘,我了解完情况会处理。”桑落看着吴文鹤紧紧拽着她的裙角,她怜爱的看了他一眼,共情力太强未必是件好事,她凑过去拉住他胳膊,又温柔的抱住他,“吴文鹤,我知晓你想要尽快挽救众生的心情,借助我的力量确实可以轻松办到。” “可是吴文鹤,制度的建立,皇位的取得都是成功的第一步,也是最轻松的。如何守住这个成果,不被扭曲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刃,才是最难。” “即使你今日成功,我离开后,你要怎么守住?”桑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脸颊贴着他的耳垂,“你知道吗,我曾住在一个国家,他们有一个理念,贯穿一生。” “教育是国之大计,国家、民族要富强,必须有繁荣的经济、昌盛的文化、强大的国防,而这一切都要靠教育来奠基。” “教育,大人是说人人皆可识字读书吗?” “可以这么理解,更是期待每个人读完书都能明辨是非,守卫公正。靠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的力量,是无法让把光带到每个人身边,需要的是所有人都成为一道光。” “大人,对不起,我误入歧途了。”吴文鹤轻轻的抱住桑落,搂着她单薄的腰肢,低声忏悔着。 “也不能这么说,这条路倒是许多人走过。而且你说的歧途,也许是那个牢狱里姑娘苦苦挣扎唯一的出路。”桑落松开他,第一次认真的注视道,“不要轻易给自己和别人的行为做出判断和定论。” “是,大人。”吴文鹤也认真回答,眼眸盯着眼前的明艳少女,她的模样从来是精致美丽,但是她的内在比这些更美,如同浩瀚星空,每一颗星星都值得去仰望。 “吴文鹤,刚刚我不分清红皂白就逼问你,我为此道歉。”桑落也及时反思,语气诚恳谦逊,“不过我希望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要好好考虑,你若是过不了心里那关,此后也是煎熬。” “嗯。”吴文鹤乖顺应答,而后又问,“大人,我能同您行拜师礼吗?” “拜师礼,这个繁文缛节的东东咱就不搞了,不过你以后要是愿意,可以喊我老师。” “老师?” “嗯,你可以喊我老师。”桑落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吴文鹤小朋友,现在可以乖乖回去上体能课了吗?” “嗯,老师。” 送走了吴文鹤,桑落长吁一口气,美滋滋的坐在椅子上喝上两口茶,翘着二郎腿晃悠,“终于清净了。” 她随手一挥,将她刚刚从大瀛皇宫的皇帝卧室内顺回来的山居图挂在暗室上,嘴里嘀咕着,“这要是让吴文鹤知晓我偷了东西,估计要念叨死。” “不过和皇帝太子他们长的还真有点像。吴小毛好像更像一点。”桑落自言自语,忽然听到门外动静,又立刻端庄,“进。” “老师,我还有一事。” “什么事?”桑落稍心虚的站起身,快步上前,企图夺走他的所有注意。 “吴小毛他,好像住在您的屋子里。” “他,他是床坏了,暂时借住。”桑落顺势走到门边,“对了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去把那个牢狱里的姑娘解救出来。” “老师,可要学生与您同去。” “你要想的话,那就一起。”桑落见他有转头的想法,立马挽住他的胳膊,吴文鹤不解的看着桑落,见矮了半个头的少女笑盈盈,“良师益友嘛,挽胳膊很正常,我和李木子他们也挽胳膊,走,走。” 牢狱 第132章 牢狱 平昌的城主府异常气派,整体庄严。假山奇峻,板石深青规整,丫鬟仆从多是深色厚重服饰,穿行其间和谐一体。 谢知行一袭玄墨衣袍快步绕廊,又过了几处拐角,路过一处宽敞前院,而后几条巷穿行后,才到了城主府的牢所。牢所外牢吏和狱卒站在外面,也是忐忑的很,“谢小将军,来了两个人,把我们打出来了。” “嗯,守好门口。” “神明大人。”一进牢所下了几节台阶,拐了一角,见人作揖道。 “晚上好。”桑落今夜来时素衣白衫,连平日的繁复簪发都没有,而是一根木簪绾发,提着一盏昏黄灯笼,淡淡的笼罩着光芒照亮周侧,她洁净得于这脏污恐怖的牢狱格格不入。 “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来看看关押吴文鹤的地方,是什么模样?也来看看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是犯了大瀛哪一处律法,回去好和木子说道说道,予以改进清平律。” “大人,平昌的牢狱不在此,这是城主府的暗牢,都是获罪家仆,还有刺杀之人。” “吴文鹤的事,确实是我谢家之过,我愿代之受罚。” “这事过两日我便会带人来此清算,你不必着急。”桑落说着提起灯笼转身往关押处走去,一间间的牢房入眼,谢知行没有办法阻拦桑落,便也只能跟上。 也许是深夜寂静,又或者是麻木,桑落提着灯笼走在其中,没有人开口说话,有得只是隐藏在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的张望,多数像是流浪了许久的小狗眼,满是彷徨害怕。 桑落稍一顿足,任由着一只老鼠从脚边跑过去,“这里伙食不错,我还当是只小猫过去了。” 面对桑落语调平缓的调侃,谢知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到稍稍靠里的牢房边,门已经被打开,吴文鹤站在一边,他的外袍丢在了草堆里,外袍下似乎有个人,只露出一节小腿,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大人,她已经。”吴文鹤没想到只不过是两天多的功夫,事情便无法转圜。 “已经僵硬了。”桑落听着吴文鹤的回答,扭头看向谢知行,谢知行当即会意,蹲下来剥开杂乱脏臭的头发,举着烛火凑近看了下面容。 “这个人是谁?”桑落询问着,见他犹豫后摇头,“我好像未曾见过。” “我找人问询。”谢知行行礼而退,匆匆往入口处走去。吴文鹤安静的站在一边,似乎颇有感怀,桑落微微弯下腰,轻轻撩开衣袍,看了看那个姑娘。 她冻得嘴唇青紫,脸上也是不正常的煞白,干瘦如柴,仿佛只剩了一把骨头。衣不蔽体,草堆也是阴冷潮湿,身上伤疤处流脓状也是一目了然。 她看了看角落里那双黑咕噜的眼睛,若是没人发现,今夜大概就被这老鼠啃食了。 “大人,她还能。” “救不了,况且我想她应该也活不下去了。”桑落指了指角落那床露处棉絮的发霉被子,“应该是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要是我跟她说会回来救她,也许她就不会。” “打住。”桑落打了个响指,“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吴文鹤。” “是。” “不过,我们可以了解她的故事,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说话间,谢知行带着官吏和几个狱卒而来,似乎是受过训诫,他们都大气不敢出的乖顺。 “哪个?”桑落提着灯笼往他们脸上凑,他们不明所以的均垂眸,即使眼中有惊艳,也不敢多流露什么。 “那日牢房昏暗,不过身形应该是,这两人。”吴文鹤指了指官吏和旁边的衙役,两人顿时脸色难看。 这间牢房此刻里面的人都一半,都认识吴文鹤,因为这些年,唯有他是身着华服进来,又受了重罚。他们也心里揣度,这姑娘必定非富即贵,莫不是城主想要用他们来赔罪。 “先说说,她是谁?”桑落把握着主动权,谢知行也听其命令问询,“此人来历、入狱罪行和平日交往什么都需交代清楚。” “是,将军。”官吏点头哈腰,对着谢知行开始答,见他使了个眼色,便立刻转向桑落,“这丫头叫如意,是五年前买来的。她有个妹妹叫如玉,也是一道。” “去年如玉被三房子龙少爷抬了姨娘,怀着身子落水不治,如意认定是有孕的秋姨娘害的,趁一日游湖,将秋姨娘推入水中,这才获罪。” “子龙少爷?” “我的堂弟,是三房的嫡出。”谢知行抿了抿唇,“为人算是公正,想来是没有错怪于她。” “有查过如玉落水和秋姨娘的关系吗?” “这,小人平日就在这牢所当差,消息、消息不通。”官吏犯难,桑落点头表示理解,声音柔和,“嗯,确实超出你们能力。我能看出这里阴暗潮湿,你们总在这里当差,易得风湿,很是辛苦。” 官吏没想到桑落会体恤他们,连连抱拳,“姑娘言重,职责所在。” “那你们平日当差都大概是做什么?我第一次来这里,有些好奇。”桑落说话语调平缓,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而谢知行横生警惕不解。 “回姑娘,我们平日就看管犯人,有时陪同审查。”官吏对桑落的温和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尤其是桑落轻轻笑着打趣,“那牢房中的一切都是你们打理,包括吃住用刑。” “用刑都是主子们授意才敢,吃住也是按主子们意思给他们。这这如意死在牢中,实属意外,我们也是提供了被褥吃食。”官吏隐隐察觉,这姑娘为何而来。 “你说的主子,是指秋姨娘吗?”桑落说着,笑盈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将荷包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递给谢知行。 “将军,我我绝无背叛城主和您的意思。”官吏立马表心意,几个人齐齐跪下,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素雅温柔的少女为何要针对他们。 “你收了她好处,她让你弄死如意?”谢知行冷声质问,官吏连连摇头,“没有,只是说不让她好过。” “那你们是怎么让她不好过的?”桑落说这话洋溢着天真的笑,眼神也是无害,可官吏就是感受到了森森冷意。 “我们,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就克扣了她一半吃食,但是将军,她生病吃药的钱,也是我付的啊,我也不敢让她死。” 官吏一个劲儿磕头,狱卒们也伏地不敢动,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大人,此事可否交由我来处置。”谢知行虽然不明白桑落为一个如意深夜前来的用意,但他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 “你家的事情自然是你自己处理。”桑落能感受到谢知行松了一口气,“谢知行,你能把如意尸体和那个如玉的坟都给我吗?” “大人,何意?”谢知行第一次有脑子转不过来的感觉。 “我就是觉得,她们应该不想埋在这里,我们两个城之间有一个归风谷,风景还不错,我想把她们葬在那里。” “如玉她毕竟是三房的姨娘,虽不能入祖坟,但也是葬在三房另置的庄子上。这怕是,不妥。” “好像是有一些,那便算了。”桑落指了指地上的姑娘,“她总可以给我。” “任凭大人处置。”谢知行言罢,瞪圆了眼睛看着桑落蹲下,轻松将如意抱起身,尸体整个人娇小的依偎在桑落身上。 吴文鹤也惊诧着,谢知行更是难以描述的震撼,他看着桑落面色如常,甚至让吴文鹤将如意头发里的草屑摘掉。他站在原地看着桑落将如意若珍宝般抱着走出去,失神的嘀咕着,“这便是神明吗?” “大人,不如我来抱。”吴文鹤心里五味杂陈,看向桑落的眼里还有未曾消化的敬仰,桑落摇摇头,“我想她不会希望最后一段路还是男子抱着她。” 吴文鹤怔了下顿足,想起如意的遭遇,他注视着桑落单薄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热泪盈眶。 “走啦,吴文鹤。”桑落见他落远,转过身说了句话,在长长的廊中,顺着风声传到自己耳朵里,“我们挖坟去。” 立碑 第133章 立碑 “大人,这个送给你。”李木子稍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一群女生走过来,她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是叠好的衣裳。 “送我的吗?”桑落开心的拿起来看,“哇真好看,你们自己做的吗?” “嗯,从养蚕抽丝到最后绣花,都是大家一起完成的。”吴月见桑落如此高兴,刚刚一直提着的心也落下。 “哇,你们也太棒了。”桑落一双明眸善睐,揉揉李木子的脑袋,又去摸摸李明珠的脑袋,周小青别扭着躲开,“不要摸,我才刚做好的新发髻。” “那我要捏你的脸。”桑落一把揽过周小青,看着她又傲娇又似乎不情愿的模样,但却把脸凑过去。 桑落总觉得她是属猫的,又捏捏她的脸,“你呀,什么时候开始做课题。” “我还没想好,大人不要心急嘛,反正还有时间。”周小青巧笑着撒娇,桑落一贯是喜欢她这样的。 “大人,其实我们今天还有话想同大人说。”赵西西有点等不住,先开口道,似乎很急切,她推了推身边的贾多鱼和李花子她们,“说啊。” “嗯?你们干坏事了?”桑落眼睛小眯着,一副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臭屁模样。 “没有没有,我们还想感谢大人。”李木子连连摆手道,“要多谢大人,救活那些和我们一同待选的宫女。” “是啊,要不是大人,我每天都要做噩梦,梦到她们站在我床头。”王春桃说着都皱起脸,“那几天我都睡不好觉。” “我也是,一想到活生生的人就,就在那里被打的断气。”孙二娘说起这里还有泪花泛滥,“太吓人了。” “嗯,我想我此生都不会忘记。”李明珠也附和着,感慨的看着她的神明,“她们还好遇到了桑落大人。” “顺手的事。”桑落打岔,“我还当什么,行了行了,都别在这里感谢来感谢去了,干饭干饭,快下楼干饭,饿死了饿死了。” 桑落奔在最前头,李木子和吴月在一边偷笑,“我就说,大人最受不了咱们这个。” “她还受不了我们哭呢。”孙苗偷偷吐槽笑着道,“说不准哪天大家跪在一起哭,能愁得她头发都掉了。” 等在食堂门口的吴文鹤张望着,看到桑落带着一大批人来,他招呼桑落到角落讲话,被贾多鱼拦住,笑意不止的在吴文鹤和桑落两人间盘旋,“大人,有什么不能当着我们面说的呀。” “是没什么不可以听的,你讲。” “是。”吴文鹤僵硬着脸,缓缓挤出几个字,“已经把两位姑娘葬于归风谷,但不知道该立碑为何。” 贾多鱼捂住了嘴,王春桃惊讶中不怕死的问了一句,“大人,你带着文鹤哥哥去杀人了吗?” “我们是去埋人。”桑落稍稍给她们做了解释,一挥手就将她们带到了归风谷,夜色里无声寂静,陡然到了此处,她们还有些害怕。 “这里风景不错,而且晚上风呜呜很像鬼哭,所以我就做主埋在这里了。”桑落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选址,而后的李花子她们脸色并不多好。 “对了,你把她们两个埋在哪?” 吴文鹤提着灯笼看了看,嘴抽了抽,默默后退两步,“就在大人的脚下。” “哦,抱歉。”桑落淡定的走下来,李木子和孙二娘她们也默默后退,心里忐忑,双手合十表以歉意。 桑落变出两个照明灯,周围一下子清晰可见。在黑夜里,灯的范围里连飞舞的小虫也能轻易捉到。 “干活。”桑落回神,一扭头就对着两座小小的坟头加上些什么,首先是她用铁锹挖了挖坟后,给她们各插上树枝。 李木子见桑落开始给她们立碑,简单的石碑矗立,桑落蹲下来看着石碑想了想,王春桃凑过去说道,“大人可以写她们是谁谁之妻。我们村里都是这么写的。” “那要是和离或者是未出嫁的姑娘呢?” “那应该是写父母之爱女?”李木子也蹲下来,轻声讲,眼神里对着墓碑有些悲悯。 “若是她们是被自己的父母发卖奴仆,已经无从查询呢?” “也许,就要按照是哪家的奴仆来写。”贾多鱼低沉着,似乎情绪也不算多高涨。 “薛采莲之墓,薛彩玉之墓。”吴月见桑落信手拈来,写上的字就如同刀刻斧凿一般,醒目娟秀。 “无论是谁的妻子女儿还是奴仆,她们总归是自己,难道一定要加个前缀,用来证明自己是谁?”桑落想了想,又在右下角各添上爱心图案。 “大人,这是什么?” “相亲相爱的意思,她们姐妹一定感情很好。”桑落变化出祭扫的食物,和两个白蜡烛,又变出一些纸钱放在火盆里燃烧,“希望你们来世,能万事胜意。” 吴文鹤盯着火光映照下的桑落,她神情悲悯又温和,仿佛那些神像一般。 送他们继续训练后,桑落走到了数据室。 “恋爱数据采集如何,恋爱欲望值呢?” “李花子和吴泽轩触动了敏感词,成了目标组合。周小溪和吴兰有了一定波动,尤其是周小溪进入学校前十天,恋爱欲望值达到一个小高峰,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学生数据。” “你的意思是,她和非学生有了恋爱迹象?” “是的,嫌疑人物为薛承安,但是还没有现实数据支撑。” 桑落哦了一声,“简单,我下次见到,偷偷摸摸给他安装一下恋爱捕捉器。” “那吴兰的波动是谁?” “初步怀疑为,羊角街的糕饼铺店小二,灜国二殿下的暗桩。” 空气安静了一瞬。 “小姑娘年纪轻轻,别被骗了才好。”桑落努了努嘴,“我也会给这个人装上恋爱捕捉器,看看他是不是个真心人。” “王春桃一直波动频率高,但匹配的数据人物吴文鹤与其波动也不一致,初步确定为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的恋爱组合。” “吴文鹤也有波动,谁呀谁呀?”桑落来了兴致,小管家面无表情的说出那个让她兴致全无的名字。 “不会,这么纯情。”桑落揉了揉太阳穴,她当初为了迷魂香是故意诱惑采集了数据,但就两次啊,这货就暗生情愫了? “但他的数值一直是低水平状态。” “意思是,对我的好感是因为我是帮助他的人?”桑落看了眼他的低水平恋爱欲望值,确实很低,正常人遇到稍稍有好感的人都是二三十,这边只有五,最近一段时间慢慢爬到十。 “看样子他这个恋爱数据怕是废了。”正常人,哪有这样的,就算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也都是十。 “是否选择关闭他身上的恋爱捕捉器,减少能量输出?” “设定一下,三十五的时候再重新唤醒捕捉器。” “吴小毛、赵二丫也属于低水平波动,是否关闭。” 桑落看了眼,为零,波动为七,忍不住吐槽,“他们干脆集体去出家。” “和吴文鹤一样。”桑落长吁一口气,蜷缩在毛绒的毯子里,小小的一只,“糟心的家伙们。” 吴小毛的秘密 第134章 吴小毛的秘密 怎么又失误了,吴文鹤有些心焦,他举着刀反击,可不知为何,总是会失神想起桑落大人来,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严肃教训的模样,又或者是古灵精怪的脑洞。 吴文鹤又傻笑了下,及时回神,刚侧身避开黑衣人的刀,下一秒准备反击的时候就被弹出了模拟世界,她他看着周围熟悉的同学,还有点迷惑。同学们叽叽喳喳的,此时桑落出现在面前的大银杏树上,拿着一个小喇叭。 “大家练习了一个月了,非常辛苦。所以大家休息三天,带你们去happy。” 因为桑落经常提及这个词,久而久之大家都大致明白些意思。一眨眼,大家就被带进了模拟世界的温泉山庄,这里也有娱乐设施和美景风光,温泉水也是极好的,能一解训练之疲劳。 桑落倒是没有泡温泉,而是来到了台球室,她站在台球桌面前,思量着该怎么打球,寻着当初的记忆,试探性的打了两下,果然不尽如人意。 桑落好笑的看了眼手中球杆,目光里多了几丝对从前的感慨,嘀咕道,“果然只适合敲键盘。” 一只手握住了球杆,桑落顺着看,不知道何时吴小毛站在了身边。 “怎么做?” “像这样,想办法把球打进去。”桑落比划了两下,把球杆递给吴小毛,看着吴小毛立在球杆面前,忽然感觉他似乎是长高了些,都快和她齐平了。 也是,进到异世界的零碎时间加起来他得有两年,如今算一算该有近十五岁,眉眼也好像张开了些,当真有了点血脉里的贵气凌然。 “这样。”桑落见他姿势有些问题,又凑近指挥了一下,吴小毛似乎还是有些不明白。桑落环住他,握住他的手指,“对对对,就这样。” 桑落看着近在咫尺略有稚气的吴小毛,戳了戳他的额头,“看我干什么,看杆子。” 吴小毛哦了一声,乖乖照着做,他几乎能嗅到桑落身上淡淡的无花果清香,耳边也被她的长发微微撩动得有些痒。 “对对对,就这样,一杆进洞。”桑落挺直腰,看着身边的吴小毛又把另一颗球打进洞里,不由感叹,果然还是需要天赋的。 见桑落无聊的坐到角落沙发上喝奶茶,吴小毛丢开玩得尽兴的球杆,也坐到她身边,“怎么不玩?” “我不会。”桑落撇撇嘴,她说的是实话,吴小毛没说话,就这么待在她身边。 “你怎么没和大家一起泡温泉?” “不熟。”吴小毛见桑落盯着她,才说了实话,“怕水。” 桑落不解,游泳课的时候也没见他有所抗拒,成绩还不错。资料上也没写他有关于水的事情,桑落忍了忍,还是问了,“为什么?” “阿贵淹死了。” “阿贵是谁?” “娘藏的男人。” 语出惊人,桑落差点喷出奶茶。她瞪圆了眼睛,忽然想起之前他的身世之谜,嗯?她妈喜欢藏男人?桑落继续喝奶茶,又瞄了他两眼,总觉得聊这个话题不太合适。 吴小毛见她纠结,淡然道,“阿贵是娘的姘头,听说是平安村的,但平安村里没有这个人。他总是一个月来一次,晚上才来,和我娘有很多话要聊,会把我赶出去。” 这听起来可不像藏男人,桑落微微疑惑,难道小管家有事没和她说,比如也许曌国皇族有人一直来照看这个小皇子? “娘死前说,我不是吴家人,是她和外面人勾搭上的。”吴小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难得有些落寞。 这下是真喷出来了,桑落震惊于吴小狗这货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吴小毛掏出帕子递给她,桑落擦了擦嘴,拉住他的手,“你跟我回去一下。”两人一瞬间离开了模拟世界,桑落带着他回了房间。 她和吴小毛对坐在蒲团上,吴小毛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知道的托盘而出,但她欺身上前一把抱住吴小毛,“来,抱一下,我可怜的吴小狗。” 桑落之前觉得他阴郁深沉,总有种随时要被黑暗吞噬的摇摇欲坠,所以总想着拉他一把,就好像拉住年幼时的自己。 现在想来,自己从未认真了解过这个寡言冷漠的小少年,背负了这么大的秘密,这么多心酸苦楚无人诉说。 吴小毛紧紧搂着桑落纤细的腰肢,他在深渊里徘徊太久了,只有这一道光穿破乌云翻滚,义无反顾的透进来,照在他身上。吴小毛紧紧禁锢着他的太阳,好像这样,她才能像个人一样在这孤寂世间喘息一会儿。 “吴小狗,虽然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同情心,但偶尔还是愿意大发慈悲一次。”桑落揉着他的脑袋,甚至亲昵的蹭了蹭他脸颊,“你要是愿意叫我一声娘亲或阿姐,我倒是可以帮你的忙,不论是你想知道什么,还是想做些什么。” 吴小毛不理睬她,只是贪婪的抱着,悄悄占有一会儿。桑落姑娘有些不高兴,拍了拍他的背,“诶诶,你快点说,机不可失啊。” “就想抱你一会儿,阿姐。”吴小毛一声软软的阿姐软化了桑落的心,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妹控和弟控了,这平日臭着脸的小屁孩也有这么奶糊糊的时候。 “吴小狗,你个没出息的家伙,不问问你的生父是谁,也不问问他为什么丢下你?我本来还打算替你出气呢。” 桑落自从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就很想找人分享一下,现在正主找上来,她那股难以言说的八卦之心又活跃起来。 “阿贵死了,就没人来。”吴小毛想起当时他设计将那个男人淹死的场景,睫毛敛下漆黑一团的眼睛,“我过的很好,不用别人。” 桑落嗯了一声算是同意,这个吴小狗要是被丢进曌国皇宫,估计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差不多得了,吴小狗。”桑落想推开这个狗皮膏药,“你再大点,可就不能这样了。我这个老祖宗无妨,你要是去抱人家年轻貌美小姑娘,她爹娘兄弟非得揍死你。” 吴小毛松开手,耳朵微红,他去拉着桑落的手,郑重其事道,“我不抱别的姑娘。” “有时候倒也是可以适当抱一抱。”桑落托腮含笑,“再把人家姑娘娶回家。” “不娶。”吴小毛脸上有飘起雪花了,死死拽着桑落的手,桑落嘶了一声,“吴小狗,你下手轻点。” “哦。”吴小毛手上力气轻了几分,看着她细嫩的手,牙有点痒。 吴文鹤有点怪 第135章 吴文鹤有点怪 再次进入训练前,桑落都详细问了问大家的训练意愿,给他们重新制定了培训计划。吴文鹤选择多休息两日,桑落却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儿。 桑落第三次打开门,看着吴文鹤,她语气颇为无奈,“亲,有何吩咐?” “想请大人评点我的厨艺,也是为了感谢大人替我和李兄他们筹谋,让我们得以明年秋闱科考。”吴文鹤笑容温和,一双丹凤眼清澈透亮,清瘦又俊朗,已经系上了围裙。 桑落看着他一派贤良淑德的模样,靠在门框上痞笑道,“文鹤同学,看你这模样,随时准备嫁出去?” “我为人无趣呆板,怕以后讨不到心爱的姑娘。”吴文鹤垂眸笑了笑,“若是能修炼出一手好厨艺,也许能奇招致胜。” 桑落来了兴致,这是万年铁树开花了?然而打开他数据一看,哦哟,稳如泰山的死亡心跳图。 桑落心想,就你那点可怜的恋爱欲望值,怕是看不上人家姑娘。她微微一笑,“女孩子都喜欢吃点甜的或者是辣的,你可以去学做几道酸甜可口或者是辣香四溢的经典名菜。” “桑落大人自己呢?” “我、我不挑。”桑落思索,“好吃的我都喜欢。”桑落说完就想关门,被吴文鹤拦住,他歉意一笑,“我略愚钝,还希望桑落大人能伴左右帮忙指点点评。” 桑落犹豫了一下,摇摆在帮不帮上,看着他那双期待的眼睛,只得答应,“那好。” 说是指点点评,桑落就真的只是坐在窗前,看着吴文鹤在透明厨房里忙来忙去,她游神,好想看电视啊。桑落无聊的坐在椅子上晃腿,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家伙的请求。 好在吴文鹤速度还算快,菜品接连着端上来,又马上投入下一个。七八道菜放在桌子上,吴文鹤才作罢,桑落一边吃一边幽怨的看着吴文鹤。吴文鹤略有紧张,“不好吃?” 桑落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这真的只是练了两天的功夫?” 她嘟着嘴不爽的戳戳碗里的鱼肉,“凭什么你们都有天赋,就我没有。” 吴文鹤揉揉她的头,“桑落,你天生神明,救我们于水火,这便是天赋。”桑落被他顺毛,哼唧了两声,嘀咕着,“这又不是我的能力。” “什么?”吴文鹤没听清她的话,稍稍凑近。桑落一扭头,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肌肤纹理,俊朗的侧脸五官分明,是真的优越长相,不用p图不用微调。 “你怎么能这么好看?”桑落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心里话,她甚至不满意的捏了捏他的下巴,很认真的端详他的五官,眉毛微露锋芒的浓密,下面是略有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勾着,多了丝邪魅,鼻子挺拔到恰如其分,嘴唇更是带了点唇珠的好看。 “凭你这般模样,加上温柔体贴和才华横溢,以后再谋个官当当,哪家女子不喜欢你。”桑落感叹着收回捏着他下巴的手,“你厨艺又不错,完美。” “这世间总有女子会对这好皮囊无动于衷。”吴文鹤看着桑落,有点意味深长道,“也许未能蛊惑我所喜欢之女子。” “当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桑落见他下巴已经有了红印,略心虚了一下,这货怎么这般娇嫩。 “那又该如何?” “实在不行,就放弃呗。”桑落说得轻松,对面的人略苦涩,“其实我想,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要同那人表明,能让她有片刻欢愉,也是足矣。” 桑落一怔,这话听着怎么感觉他有喜欢的人了。小管家又隐瞒了她?这个人工智能怎么回事? “不要这么泄气,对了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桑落风风火火的提着裙子跑出去,身后的吴文鹤眼睛冷了冷。 桑落直接杀到小管家的休息室,准确说是维修间。小管家正好在吃电池,一口一个,桑落坐在一边等他结束。 “你作为机器人是不是有私心?” “主人,机器人没有心,我们只有程序计算。” “阿贵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阿贵是谁?” 桑落皱眉,“你是怎么确定吴小毛他们身份的?” “基因比对和事件推算。” “所以你有灜国皇室和曌国皇室的基因?” “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派蚊子型机器人伪装成普通蚊子就行。” 看样子是误会了,桑落想起刚刚的气势汹汹,尴尬心虚的低头看了眼鞋子,“吴小毛说他母亲经常和一个叫阿贵的人见面,我怀疑会不会是曌国那个三皇子他知道有这么个儿子。” “主人,我们的任务是采集恋爱数据,不是帮助别人谋权。”小管家面无表情道。 “那吴文鹤的数据,你看一下。我总觉得他可能谈恋爱了。” 小管家目视前方,投射出数据网,进行分析研究,一分钟后回答,“他的恋爱欲望值和恋爱指数波动还是如常。” “恋爱指数一般都是采集什么数据?” “语言、与异性的接触模式和心跳、激素等等监视生理的各项指标。” 桑落不是什么专家,只觉得这样似乎总漏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她只能放弃询问。 在学校里的时间过得顶快,一眨眼的功夫过去了数十天,桑落闲着几天后也进去模拟世界学了点感兴趣的东西。 她走回外界的时候,正是黎的朦胧。雾气笼罩着整个镇子,天稍稍有些亮,能看到近处的石阶小草。翠芽睡在衙门里,平日帮着浣衣,习惯早早儿起床。 不过,比她更早的是桑落。她正坐在衙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小拨浪鼓晃着玩。翠芽捧着衣服要出门,才看见了桑落。 “神明大人。” “你醒了。”桑落站起身,晃晃发麻的腿脚,目光落在小山似的木桶上。“你在给他们洗衣服?” “胜勇哥他们都挺照顾我的,我平日也没什么事做,想着能帮一些就好。” “这些我来解决,你先跟我走。”桑落一挥手,一桶衣服就消失了。她握住翠芽略冰凉的手,“你穿得少了些。”她变出一个斗篷给翠芽披上,翠芽受宠若惊的有些慌乱,“这太贵重了。” “斗篷有人披着才好看。”桑落比她高小半截头,挽住她的胳膊,“走。” 翠芽跟着桑落到了羊角街,此刻只有两家店门是微微开着,一家是馒头包子铺,一家是小馄饨店。 “这不是我们昨天定下的铺子。” “我觉得,这边风水好一点。”桑落笑看了眼隔壁的糕饼铺子,走到自己的铺子里。“而且靠近糕饼店,喜欢糕饼的多少会喜欢面包。” “还是神明大人想得明白。”翠芽乖巧的去帮着干活,桑落依靠着门看了看远处的云霞,又看着车辆从面前驶过,停在了糕饼铺子门口。上面下来两个人,是粗衣装扮。他们看了眼立在门口的桑落,微微颔首道,“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不知道王效掌柜是不是在这糕饼铺。” “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桑落打趣,“不过,如果你们找糕饼铺子,那确实只此一家。” “多谢。”两人敲门,又看了看一直盯着的桑落,桑落也不回避他们的视线,做出请的姿势,“你们继续。”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严肃,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敲门。 “这天寒地冻的,你们直接用轻功进去不就好了。” 这话一说,两个人多少有点回不过神,心中惊骇。桑落眼见着他们似乎起了杀心,此刻店铺的门开了,糕饼铺掌柜推开门,在门内看到熟悉的暗桩,顺着他们视线走出来瞧,眼前近乎一黑,连连作揖,“神明大人。” “不必客气。”桑落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僵硬,还有掌柜一瞬间的惊慌,“你们暗桩有事谈,我就不打扰了。” 桑落丢下轻飘飘一句话,走进铺子里,只留下在风中僵硬的三个人。这冬日寒冷,此刻他们的心更冷。 比武(一) 第136章 比武(一) 摸不准神明心思的糕饼铺众人忐忑的度过了一个早晨,然后隔壁面包店在辰时盛大开业了,似乎是故意的,小道士特地点了鞭炮,从面包店门前一路炸到糕饼铺门前。 神明开的店铺,加上香甜气味,不管贫穷富有的,都来卖神明大人一个面子。小道士和翠芽他们根本忙不过来,当然还有薛承安带来的一众人等。 后面烤着,前面卖着,桑落为了让面包不会因着天气寒冷受影响,特意控制住了面包店室内的温度,是的,此刻她担任了面包店极其重要的工作,中央空调。 卖了一个多时辰,这短暂而盛大的面包热总算过去了一波。学生们也在将近午时来到了面包店门口。 薛承安看到人群里是许久未见的周小溪,遥遥作揖于她对上眸子,见她也是盈盈一拜,神色中并不是多排斥。 他想着毕竟薛家有错在先,清平的这些人却只是派衙门官吏将他请出城门,应当是大度。正高兴着,但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们被迫跟着桑落他们一行人出城去万粮城,薛承安看着一个个都带上了武器,分明是要报仇的架势。 他心中忐忑不安,坐在车里几度撩开车帘,想要和骑在马上的周小溪谈一谈,可惜小姑娘在马车前头。她身穿蝴蝶深青外褂,下身也是青黛襦裙,是他未见过的衣服式样,在她身上有种说不上的秀美。 薛承安看着周小溪纤细的脖子上满头簪着蝴蝶钗,想起来那天她在城门口送别的模样,淡淡笑容里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似乎是已经和自己划了界限。 王冬宝和翠芽、李明珠是坐在马车上,翠芽和王冬宝在摇晃的马车上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 李明珠却是精神奕奕,她透过车帘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上次是被绑在轿子里抬进去的,都没能见识到万粮城三字。 浩浩荡荡一群人,早早就吸引了城门口的人,陆魄和薛合礼他们在附近茶楼等着,一听消息,就带着士兵到了城门口。陆家和薛家,各来了四五个重要角色。 “拜见神明大人。”两位城主一跪,其他人再犯嘀咕,也不会在场面上出错,只是心里多是旁的想法,皇帝未曾下旨封过此女,他们这么做该不会忤逆圣上。 桑落骑在马上,看着繁华的街道里已经张灯结彩,百姓汇集在路边张望着他们,她跳下马来,作揖问道,“陆城主,薛城主。” 其他学生看到桑落如此,也连忙下马牵着绳,跟着作揖,从原本的气势汹汹变成乖顺,王冬宝有些不解的悄声问王春桃,“阿姐,为什么神明大人要下马对他们行礼,大人不是让我们不要有这种繁文缛节吗?” “有句话叫,入乡随俗。”王春桃低声道,“毕竟他们以礼相待,我们也不能倨傲无礼,到时候打赢了,名声也不好听。” “神明大人,我们已经在府中略备薄酒,还请大人赏光。”陆魄讨好着,做足了谄媚逢迎。 “多谢城主好意,不过我们已经用过饭了,此次前来的用意早已告知,学生们已经为此切磋也是闭门苦修,还望城主不吝赐教。”桑落穿着温柔的天蓝色大袖衫,内里配着雪白渐变深蓝的衣裙,就好像蓝色颜料入水,变得悠然磅礴。 陆魄和薛合礼之前早就见过桑落轻笑间便森然的一面,对她的温和更多了分忐忑不安,好在都是人精,明白她是顾及着周围的目光,“练武场已经备好,还请大人移步。” “多谢。”桑落他们再次上马,跟着前面陆魄和薛合礼招摇过市,万粮的许多百姓都对他们这群人投以好奇目光,少女均是骑马在上,花枝摇曳般貌美,却又面对目光所至的从容平静,少年郎也是意气风发,昂扬斗志。 练武场上,有不少人已经翘首以盼,神明大人的消息在这些世家大族和军营里是最先传开。 陆魄和薛合礼为了这些比武名单很是费心思,既不能选太强的,以免落了神明大人的面子,毕竟人家这次就是来找场子。但又不能选尾巴尖儿,且不说败了军营士气又会让他们恼火,他们万粮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最好是只差一点,即使放放水,给姑娘们个面子,毕竟赢了也不是光彩,就当陪着玩。至于那群少年,就给他们松松骨,玩上两把,撂倒半数,半数和棋。 为此,他们也告知了那些万粮的显贵大族,将这次作为和神明大人搭桥的时机,让家里的那些个小少爷也试试,就算是输了,也是卖神明大人一个面子。 薛合礼和陆魄算盘打得飞起,可正开始比武后,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看着那群女孩子拿着刀剑随手比划的模样。 事实证明,他们的感觉没有出错。 薛承安看着周小溪一把短剑架在了自己那个争勇斗狠的二表哥脖子上,然后一脚踹了他的膝盖,让他单膝跪地,却又敢怒不敢言。桑落老神在在的吃着草莓,小腿晃悠得坐在高高的台子上看着下面十几个人打架。 有输有赢,但多是学生赢,也不算太丢脸。桑落心情颇好,陆魄和薛合礼心情可就不好了。 虽说是一开始他们下令不要对学生们下狠手,能放水就放水,但比赛起来发现,好像形势逆转,尤其是弱弱的几个女孩子,那刀法剑术叫一个狠绝。 孙二娘撂倒第三个人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高高的台子,台子上的人很是丧气焦急,似乎她已然成了他们喊打的对手,有好些个恨不能自己上场。 孙二娘的目光越过那群人,落在了一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男子,他坐在人群中似乎是很重要,她对上他的眼神,下意识又移开,这个男子的眼神透着一股模拟世界里山中野兽的狠,让她觉得极不舒服。 孙二娘走回另一边台子上,站在桑落身后的休息区,抿着唇。 “累了?”李望才随手递上手帕,注意到她情绪不太对。 “有人看着我。” 李望才以为是小姑娘不适应这么多人围观,站起来给她挡了挡,“没事,大家是觉得你厉害。”孙二娘不安的擦擦汗,垂眸不语。李望才将草莓塞到她手里,她吃了一口,心情才好些。 薛承安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的互动,又看了眼自己手里温热的茶,目光落回场上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女,不过二七,却一点都不输那些弱冠男子。 戏班子 第137章 戏班子 傍晚,万粮城城内极度热闹。桑落他们刚走出军营,一堆人站在门口,穿着上很是不俗。 军营里挑战的事和中午城门外迎接的事已经在万粮城各家传开了,虽然不清楚神明之事,但来了个贵人总是没错的。 机灵的会打听的,已经知道清平来了一位神明大人,薛陆两家的做派让他们也对传言信了几分,此刻万粮城刚兴起的燕家立刻派人守在军营入口。就是桑落眼前这一群,他们正在作揖询问神明大人何在。 桑落笑道,“神明大人在后面呢,穿着仙鹤大氅的那位就是。神明大人不希望兴师动众,肯定就不承认,可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他要训诫我了。” 李木子她们也立刻配合着,燕家不疑有他,千恩万谢后,然后团团围住了吴文鹤和李望才他们落后一批牵着马的。 燕家三老爷狐疑看着仙鹤大氅而来,嘀咕两句,“不是女子吗?难道是女生男相?” 吴文鹤稀里糊涂的成了神明大人,还大有说不清才架势,薛承安帮着解释了,之后陆家和薛家两家也正巧碰上,燕家人才知道他们被神明大人戏耍了一番。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桑落他们已经入住了城主府,且闭门谢客了。 和陆魄正请了戏班子演出,此时正是萌芽的新鲜时候,多是秦腔,还没有婉转的莺莺之意,也都是一群男人的戏,没有女性。 此时他们扮相还没有面谱,露着真容,戏台子也不是那么规矩,表演方法也只停留在浑厚的接歌喊话和一些肢体动作,甚至还带上了歌舞味道。 看惯了电视剧等等的桑落兴致缺缺,倒是其他人兴高采烈,甚至在高潮鼓掌或跌宕起伏时屏息,桑落他们坐在主位,但桑落特地挑了最后一排,习惯了按照高矮顺序,最后一排只剩下李望才和吴文鹤,但吴小毛和李望才换了位置。 到后半段,桑落掩饰不住的无聊到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斗篷里,小小的一只。因气氛热烈,加上桑落躲在学生后排,倒是一时间没人注意到。吴文鹤和吴小毛一左一右,都没有打扰桑落,反倒是最后一场戏谢幕的锣鼓吵醒了她。 “上、上课了。”桑落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见前面乌泱泱一片背影,吴文鹤解释道结束了,在谢幕。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也学着鼓掌,如果忽视她困倦到没神的双眼。 “不知道大人可喜欢这几出戏?”薛老太爷遥遥相对的喊着,隔着人群问。 “好看好看。”桑落不走心的夸赞,想着早点结束这种社交场面。 可有的人却偏不想让她走,这不,一个戏台上的男子冷哼一声道,“从一开始,这位贵人您就四顾着没听,我们琼花班实在不知道您这好看二字从何而来。” 场面一度尴尬紧张,琼花班这几年到处唱戏,也是搭上了不少贵人,各国都有。如今更是水涨船高。 这一次要去国都,刚好路过万粮城,本来是昨日要离开的,但被城主强行留住,说是要给一位贵人唱戏。琼花班虽是不悦,但也不好和薛合礼这等兵痞子作对,只好今日准备了一场。 却不想,他们卯足劲儿表演,这所谓的贵人如此不识抬举,连曌国皇宫的小公主都没这般。 琼花班台柱子多罗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桑落点评道,“衣服好看,人也好看,至于这唱的演的,我太困睡着了,就没听着,改日有缘,我一定好好听。” 这话说出来,琼花班众人更觉得不对,这不是拐着弯说他们唱的不好。多罗又轻轻哼了一声,“我们琼花班也是进过数次皇宫的,还从未得过这粗陋的话儿。” “我们大人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不识抬举。”周小青怒瞪着戏台子人,吴东也附和道,“就是,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的,何必要挑刺。” “挑刺,多少人求着我们琼花班都求不来我们一场,今日这般冷冽的天气,我们特意表演一场,这位贵人倒是睡得熟,半点都未曾看过我们。” 桑落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薛陆两家人有点紧张,这可别触怒了神明大人。桑落抿唇作揖,“确实是我的错,天寒地冻让你们演出却没有认真看。” 孙大虎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桑落大人何时向别人低过头。琼花班还以为是个硬石头,却没想到是个好说话的人,多罗想要口出恶言也没有发挥余地。桑落塞给周小溪一包银子,“送过去赔礼道歉。” 这一举动,又惹怒了琼花班,多罗气得丢银子摔过去,不小心砸到周小溪,“谁要你的破银子,真当我们是桥洞底下拉小曲的。” 琼花班一向是每一场都有规定价格,他们一向自恃甚高,瞧不起天桥下拉二胡卖笑为生,他们的打赏都是暗地里丫鬟主管端着金叶子来送礼。没见过如此直白的打赏,更没见过当场给银钱打赏的。 “你们、有病啊。”周小溪心疼的和周小环他们捡起地上的碎银子,桑落皱着眉走到戏台子下,看了看额头被砸红的周小溪,薛陆两家也大惊着想要劝和,可惜瞬间动不了。 所有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事态发展,桑落起身走至台下附近,学生们也是拥挤在了台下,五六十人的样子让戏台上的人紧张不少,尤其是几个刚刚翻跟头蹦跳着的,都拿起台子上的长枪。 “我们都是第一次听戏,不懂你们花钱的规矩。”赵西西走得更近,仰着小脸注视着台上一米相隔的多罗,意图跟他们理论,“就算是不小心惹到你们,也不必如此。” “原来是第一次听戏的,看样子也算不上什么贵人。”多罗看着薛陆两家在看戏,心里有了成算,原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天色黑暗,他完全没看到这两家的着急神色。 “你们也只是拿钱唱戏,摆什么架子。”吴泽瑞一下子翻上戏台子,不屑道,“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更不是什么神仙,脸怎么这么大。” “你们这等乡野粗鄙之人。”多罗用手指指着吴泽瑞,又指着桑落,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上前,数量上压制的他们琼花班有点心慌。 桑落摆了摆手,吴泽瑞又默默翻下来,她上下一瞧多罗,“灜国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的戏班?” “三个。”多罗说完就捂着嘴惊讶,他根本没想回答。 “这样一场戏,你们能收到多少银子?” “十两黄金,还有戏后各家送来十几片金叶子。”多罗控制不住自己。 “你们除了你们这个翻山越岭找父亲的戏,还有什么戏?” “渡海求仙、血战沙场、梦中追魂。”回答的是戏班子的编剧人物。 “给我看看你编的话本。”多罗便真的去拿话本了,琼花班其他人只能震惊的看着,却也只能看着,浑身上下跟石头似的。 李木子他们满眼星的崇拜着,不愧是神明大人。琼花班的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下只剩下学生们能活动,周小青看了看戏台上被定住的人,和吴泽瑞他们说了几乎,几个调皮的家伙就翻上戏台子,开始用自己带着的画笔给他们画脸,边画边笑,桑落也默认了他们的行为。 桑落合上话本子,无奈的看着台子上捉弄到不亦乐乎的家伙们,“行了,下来。” 说话间,所有人都能动弹了。多罗他们顶着乱七八糟的脸,害怕敬畏多有复杂情绪都被脸上的油彩给隐藏了。 他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看着陡然空中出现的书籍绕着他们,吓得他们连连后退,书落到台子上的桌面,整齐的垒好,“送你们了,这些都是我之前看的话本,应该是会更有趣一些。” 看着浩浩荡荡离开的人群离开,他们唱戏的多对鬼神之事敏感,如今见了真鬼神,更是吓得当夜就离开了万粮城。 薛陆两家也感受到了神力,更是不敢怠慢了。学生们当夜住在了城主府里,几个人住一间,他们也不拘于什么外间是丫鬟小厮睡的,都几个人抱团在一间。 周小溪与薛承安 第138章 周小溪与薛承安 周小溪可能是不习惯床榻,次日醒得特别早。她走出院子,顺着亭台水榭,往后花园而去,正巧遇上了薛承安和他那个二表哥薛承昱,周小溪转身就想走,偏生被发现了。 “周小溪。”薛承昱喊住了周小溪,他可没忘记昨天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揍他的,小小年纪,力气挺大。输给一个小姑娘,一夜没睡,他一早就拉上薛承安,想着他熟悉周小溪,可能知道她的武术破绽。 “你跟我再打一轮。” 周小溪眼眸清澈中略带一点慌张,微微一笑摇头。“昨日赢薛少爷,实乃侥幸。” “也是,昨日我轻敌。所以才要再打一次。”薛承昱拦着欲走的周小溪,周小溪感觉自己被薛承安盯着如芒在背,很不自在。 “可是,你打赢了我,也不好听。”周小溪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抓着自己袖子的傻大个,“难不成传出去你打赢了一个女子,就是大英雄?” 薛承昱想了想,摇头,“不行,我要和你再打一次,我要赢你。”薛承安拽开薛承昱的手,将周小溪挡在身后,笑容看似温和,“昱堂哥,比武讲究实力相当,且有备而来。” “我想,周姑娘还没有用早膳,没什么力气。不如我带着她先去用早膳,堂哥先练着。”薛承安像是后面长了眼睛,直接拉住周小溪的手,周小溪略慌了一下想挣脱,却被他大大的手握着死死的。 结果自然是被拉走了,周小溪提着裙角,耳朵微红跟着他坐马车出了门。 “薛承安,你要带我去哪儿?” “南街有一家汤面馆,味道很好。” “我得和大人说一下。”周小溪局促得涨红着脸,看着他的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刚没甩开他的手,现在说会不会让他多想。 薛承安看着纠结的小人儿,假装不知道,嘴角止不住上扬的看向车帘外。“万粮城还是有许多有趣的地方,只可惜你一会儿就要走。” 周小溪也顺着车帘往外看,不由感叹,“确实很热闹。” “若是留下来逛上三两日,准保你舍不得走。”薛承安看着周小溪的侧脸,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在看她,小脸紧张的绷着,眼睛乱飘。 “有空再说。”周小溪想要抽回手,可惜纹丝不动。只听到耳边压低的声音,“让我再留你一会儿。” 周小溪刷一下脸红了,立刻扭过头背对着薛承安,磕磕巴巴道,“你、你这,怎么能算个读书人。” “我怎么不算?”薛承安看着背对着自己又没法逃跑的小团子。 “你、你孟浪。”周小溪说话细若蚊,尤其是感受到薛承安的指腹在她的手背摩挲,她害羞不已。 桑落坐在汤面馆,傻笑着,吴小毛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默默替她将筷子摆好。李花子和吴泽轩也奇怪着,早上突然被叫醒,然后就被大人一挥手带到了汤面馆来。 他们平日里和桑落大人交集不算多,桑落大人也总是神出鬼没。他俩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独独带着他们两个与吴小毛来汤面馆,除非。 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埋头碗中,谁也不敢说。 桑落突然激动,“来了来了,快把幕帘放下。”因为寒冷,灜国的餐饮行业冬天都会在一个个座位挂上幕帘挡风。李花子还不明白,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隔壁熟悉的声音。 是周小溪声音,和一个男子。李花子和吴泽轩用眼神交流一番,而他们尊敬的桑落大人正在捧着碗面听墙角。 桑落大人不会也这么和我们干过。李花子用眼神发电报。 应该不会,要不然就不会带我们来这里了。吴泽轩发电报。 会不会是敲打我们?李花子又发电报。 吴泽轩摇摇头,发电报道,桑落大人一向有话就说。 吴小毛蹲在桑落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个眉眼带笑的小姑娘,她正听着薛承安在介绍万粮城的风景和有趣的事,偶尔周小溪会对着说两句。 桑落默默嗑糖,一边感叹薛承安的进退有度,一边感叹周小溪的不开窍。 “明年春日,碧波庄会有一场桃花宴,甚是热闹。到时候我去接你,我们一同去。” “我,我明年春日要在家耕种。”周小溪又想起什么似的,“织染坊也是刚建成,头三个月是最紧要的,半分马虎不得。” 这话便是婉拒,不过薛承安似乎并不在意,他表示赞同的点头,又轻声细语问,“你招到账房了吗?” “我,我和吴春姐姐也都会盘账,而且还有胜子堂哥帮我。”周小溪一脸紧张又似乎内疚,怕他还要说些什么,就端着自己的面碗,“吃,快快凉了。” “嗯。”薛承安也不怎么说话,两个人彼此安静的吃着东西,眼见着气氛冷下去,连带着桑落这边也有些不安。 起身后两人走在街角,她似避他如洪水猛兽,薛承安便也有些落寞,想起之前两人常常对坐一桌盘账,偶有欢笑,又或是一同查验织染材料,亦步亦趋。 过往种种,数日光阴,好像在这一刻都远去,只有眼前人的疏远回避,灼热了他的眼。 “薛,薛承安。”周小溪水润的眸子怯怯的望着他,胳膊被他突然的握住,此处是巷尾,日头渐渐升起,也多了几分热闹。 “为何?”薛承安思索一路,终究不得其解,见周小溪懵懂,便直白问道,“为何开始避着我?” “是因为,薛陆两家所为?”薛承安见小姑娘摇了摇头,又落寞的垂着脑袋,安静乖巧又出奇的可怜,跟被训斥的小狗一样。 “周姑娘,可否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薛承安不想就此与周小溪断了联系,无论是秉承着薛家的意思,还是自己的心意,他都希望能时常与她相见,甚至相携而行。 “薛承安,你与我都不是稚童。”周小溪轻轻挣开他的桎梏,向后退了一步,稍稍鼓足勇气道,“许是我自作多情,只是我自认,这些日子我们彼此亲昵,已经越了世俗情理。” “实在是不妥。”周小溪说这话几乎是带着气音,咽了咽口水,似乎难过的不愿再开口,薛承安欲上前解释,又见她后退两步,抬眸见已是泪盈盈。 薛承安立在原地,伸出的手顿了顿,似乎是大梦初醒,又似乎是被她的泪烫了一下,他不知所措,只能见她俯身一拜而快步离开的身影。 孙二娘的清白(上) 第139章 孙二娘的清白(上) 孙二娘走在湖边,寒风呼啸着,她整个人湿漉漉的,脸颊上还有醒目的巴掌印,不做声的去捡起刚刚跳水之前脱去的外袍。 身后被喊了一声,她一双黑眸清亮的望回去,看着微微聚拢的人群稍生警惕,为首的韩誉擦了擦唇,站在人群里听着身边人汇报,一双眼睛不遮掩的打量着孙二娘。 他拉住身边气愤的女子,女子满嘴是羞辱之言,孙二娘怯懦的脸上多了几分异色,攥着裙角欲言又止,她想转身找其他人,却又被拦住。 “你可知道我们这位公子是谁?你今日把他推下水,纵使当众扒了衣服鞭二十,也是大理寺可判。” “他先招人要推我下水。”孙二娘对着来人的质问而答,是有愤怒,但在她原本的柔软中并不能显露。 来人是刚刚被喊来的,万粮城陆家的五房一支长子陆子恒,看着孙二娘的衣裳模样,“你是哪个府上伺候的?” “子恒兄,你可是错过了昨日,昨日大杀四方的孙二娘正是你眼前的这位。”有人阴阳怪气,“这位小娘子,可是那位神明大人的高徒。” “怕是一江湖神棍罢了,也不知晓怎么两位城主一个个着了迷。” “子恒兄,这事你可得做好主,咱们韩公子可是相国的嫡孙,这什么神明大人的爱徒要谋害韩公子,当着我们众人的面把韩公子推下水。” 陆子恒看着娇弱小姑娘站在一边不吱声的望着,又听着这边话音,知道这事是不能善了,他着人去找城主,这边又安抚着韩誉,“此事,我们陆家一定给韩公子一个交代。” “交代也没那么难。”韩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目光停留在孙二娘身上,湿漉漉的勾勒着玲珑曲线,此刻把外袍裹着,小脸冻得红扑扑。眼前单薄可怜又乖巧,在场上的果断利落又肆意,完全就像两个性子,可真真有意思。 “韩公子,不如先移步,沐浴更衣。”陆子恒听着这话的意思,心里便有了几分盘算和琢磨,又看了看那边站着的姑娘,是有楚楚可怜的劲儿,虽不是韩誉喜欢的明艳娇柔,不过或许是想换换口味。 估摸着事情或许能平息,陆子恒对着孙二娘多了几分笑脸,“孙姑娘,也需要换一身衣裳才是,小碧,送姑娘到水中阁换衣裳。” 丫鬟领着话就往孙二娘这边走,却见孙二娘退了两步,稍有警惕的看着他们这群人,而后作揖道,“我回住处自己换。” 而后便是要头也不回地走,韩誉兴致更甚,“拦住她。”他话音落,身后的两个护卫出动,孙二娘听着声音就提着裙子奔跑回去,衣袍在风中吹动,她扭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人,心更慌乱。 一扭头,差点撞到李望才,李望才看着她被人追逐,当即冷下脸来拦在她身前,孙二娘眼中已泪花盈盈,拉着李望才的衣袖,很不安的望着对面一群人。 李望才拍拍孙二娘的手而安慰,“别怕。” “这又是谁?”陆子恒脚步匆匆,又问了下身边人,才得知又是神明学生,看起来是个文弱的,但望着他们交汇的手,事情似乎棘手些。 “孙二娘,你跑什么?”韩誉谈笑着快步而来,护卫已经把他们两个人拦在包围里,“你今日对我有恩,总得让我报恩不是。” 李望才狐疑,却见身边的孙二娘摇着跟拨浪鼓似的,似乎很是害怕,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子。 李望才便是冷意寒眸望着那群人,挡在她的身前,听着对面韩誉笑着作揖道,“这位公子,孙姑娘入水救我,又以口渡气,这份恩情我必得好好报答。” 李望才脸一僵,而后回神又冷道,“二娘遵循神明大人的济世之理,区区小事不必挂怀,若是真要感谢,还请瞒住今日之事,保她名声。”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拽着李望才的衣袖低声恳求,“先回去,先回去,找神明大人。” “好。”李望才拉住她的胳膊,看了几眼护卫,“还请让路。” “让路?这怎么行,不报恩情,该如何看待我韩誉。”韩誉意图靠近孙二娘,李望才紧紧将她护在身后,“韩公子,就算要报恩,也得让人先换身衣裳不是?” “当然,所以我要带她去换一身衣裳。”韩誉给护卫试了个眼色,他们便要动手去拉扯孙二娘,几乎是一个瞬间,李望才和孙二娘同时出手,心有灵犀一般对着同一个人出手,将他打落到湖里,破开包围圈,孙二娘拉着李望才手一路飞奔出去。 风卷着他们的衣角,吹烫他们的眼角,李望才看了眼身后,似乎已经被甩开了,他向前看着小姑娘还惊慌失措的往前奔着,像是逃命的小兔子,奇异的他没有出声,一路沉默被她牵着手带回院子。 吴月和李木子正拿着刀剑对练,看着孙二娘一身凌乱发髻的拉着李望才跑回来,眼睛里满是泪花,似乎看到她们才安心,眨巴着眼泪就哗哗往外流。 桑落收到李木子消息,直接飞回落地院子前小路尽头,没走几步正看到吴文鹤和吴泽瑞等人正站在院落门外,与眼前几人交涉,似乎陆家不少人也在其中。 “好热闹啊,你们在说什么?”桑落提着裙角,缓步轻移,眉眼如画的俏丽着。 “神明大人。”陆城主作揖,李木子直接跑到桑落身边,想要说明现在情况,却被韩誉抢先,眼神肆意打量桑落,和那天高台不同,近看更若尤物。 “韩誉见过神明大人。” “你爷爷韩相国近况如何?”桑落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对面的韩誉异色一瞬,又如常笑道,“祖父身体康健,神明大人认得我祖父?” “嗯,我有跟我的学生谈论过你们韩府的石狮子,那尊石狮子特别有意思,听说是你祖父亲自凿的。” “是,祖父对石雕甚是喜欢。”韩誉见话茬子走远,又笑着稍稍绕回,“若是大人愿意,可年后与我一道启程,我想祖父必定是想见您。” “我得空会去的。”桑落见他身后五六个护卫拿着古代特有的糕饼礼盒,“韩公子堵在我们院门口,拿着礼物是来?” “这些是感激之物,孙二娘姑娘为我失了清白,韩誉心中甚是不安。” “为你失了清白?”桑落见李望才欲开口,又把目光移到韩誉身上,问韩誉道,“是发生什么事?” “此事也是韩誉气盛铸成之错。”韩誉似有愧疚悔恨,不安的看了眼桑落,见她不接茬,又愧笑道,“昨日孙姑娘在练武场上风采动人,今日偶遇一时心痒,便想着与她比划一二,或许是我们人多,吓着了孙姑娘,比划失了分寸,我便落了水。” “孙姑娘心善,当即就跳水救我,又多次以口渡气于我,为救一人连清白也顾不得,实在是让韩誉仰慕。”韩誉说道激动处,作揖道,“还请神明大人允我迎孙姑娘入府,韩誉必好生对待。” 桑落始终脸色都没变,跟听故事一般瞧着韩誉,直到最后那句话,她才噗嗤笑出声,“我还当是她把你睡了呢,吓我一跳。” 孙二娘的清白(下) 第140章 孙二娘的清白(下) 没想到桑落说出这般话,韩誉难得愣住,被桑落拍着肩膀道,“韩公子,我学生也是为了救人,并非故意轻薄于你,可不要太在意啊。” “神明大人,我自然是不在意。”韩誉被桑落这话说的心中升起古怪,回答时也犹疑而顿停。 “那就好,这些礼物送我们是,来来来,都收好,快谢谢韩公子。”桑落招呼着吴泽瑞他们快拿,李木子不明所以,但跟着行动,却被孙虎抢了先,“我来,不重。” 李木子退守一边,跟着其他人一道作揖感谢,韩誉更有些迷糊了,“不必如此客气。” “当然,您这条命都是我们救的,我们怎么会跟您客气。”桑落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听说相国爱收藏奇珍异宝,有些连皇帝都没有,要不送我两件,咱们如今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应该没有这么小气。” “神明大人,这是何人所言,尽是污蔑恶揣之词。祖父赤胆忠心,虽有喜好收藏,但贵重全是宫内所赐,绝无逾矩之处。” 韩誉指天发誓一般的郑重,可对上桑落洞若观火的眼神还是虚了一处,“神明大人,此等恶言乃是离间分裂我臣与陛下,陷害忠良,神明大人万不可信。” “哦,那是我听错了。”桑落不咸不淡的回答,她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启程去平昌,韩公子后会有期。” 桑落说罢,却又被韩誉拦住,她稍有不悦的凝视于他,韩誉感受到了些压力,心里头纠结着,“韩公子,难道还有事?” “神明大人,毕竟我损了孙姑娘清名,若是迎娶孙二娘,抬为良妾,您看可否?”若是在见到神明大人之前他想要孙二娘,仅仅是因为落水后被救,有一分感动,又觉着人有意思,想从桑落手里要走。 虽说是语气忐忑,韩誉却觉胜算在握,然而桑落凉凉看他一眼,“我看,不可。” “神明大人,我这也是为孙姑娘考虑。”他现在有了些新的想法,或许留下孙二娘,这个神明大人也会对相府有所顾忌,毕竟他们真有皇宫也难寻的奇珍异宝,她能轻易说出,必定对他们韩家有几分把柄。 “为她考虑?”桑落说这四个字仿佛在细细品味,而后笑盈盈道,“你把刚刚那话再与我说一遍。” 韩誉被突然出现在麻绳勒住脖子,万粮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倒是学生们一看平常,尤其是吴泽瑞插着腰,只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气。 刚刚在这里韩誉恨不能抢啰打鼓让城主府所有人都知晓孙二娘清白有损,偏生他们找人去请城主,却迟迟等不到。 这韩誉一字一句差点让李望才跟他打起来,还是吴文鹤制止劝说才忍住。 “神神明大人,还请高抬贵手。”陆子恒只觉今日要有塌天大祸,冷汗冒在额前,神明大人他开罪不起,可相国之子若有差池,他也同样担待不住。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陆城主不知从哪里匆匆而来,身后还有好几个小官,见凭空一根麻绳在勒韩誉脖子,眼睛都惊得移不开。 “神明大人,这孩子冲撞您,我回去一定好好训斥,还请您大发慈悲,宽恕于他。”陆魄觉得自己最近怕是撞邪,事事不顺。 “相国之孙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孩子?”桑落冷下脸时,平日里收敛的上位者之气此刻尽显。 “是,我等卑贱,恐抵不住相国一怒。”陆魄自知这时,只能直白求饶,“还请神明大人怜惜我等,放过韩公子。” “行。”桑落答应后,绳索便软了下来,韩誉捂着脖颈咳嗽,“你,你要,不。” 怕韩誉说什么激怒桑落的话,陆魄连忙捂着韩誉的嘴,指挥着护卫要把他先送走,被桑落定住了脚步。 “我话还没说呢。”桑落冷着眸,满脸不悦的走到被定住的韩誉身边,颇为嫌弃的扫视道,“我的学生不能同一个被玩弄过的破冠缔结姻缘,尤其是被二十三个女子玩过的丑男。” 韩誉哪受过如此羞辱,当即要开口谩骂,面目狰狞的很,可惜半个字都说不得,桑落还在继续,“你今日把落水之事要闹得人尽皆知,想借着众人口舌让我学生再也抬不起头,乖乖任你宰割。” “确实,这个方法轻松不费事。”桑落说到这里露出些笑容,眼神却有蕴怒的冷意,“韩誉,你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 韩誉能感受到一瞬后通体寒凉,如坠冰窟般,原本生出的愤怒暴戾被死亡的恐惧所替代,他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若是能开口,他便会求饶。 “不过,我希望你能真的聪明,认清眼前形势,想想你们韩家的百年基业该如何守住。”桑落几乎是一念之间,就决定把韩家的证物搜集,留作学生的后手。 “行了,滚。都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桑落转身提着裙子要进院,陆魄他们不再是被定住身形,而韩誉整个人从冰冻状态恢复,只觉得周身还是僵硬,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桑落快步而至屋外,李明珠和赵西西正守在门外,李明珠迎上,低声道,“大人,二娘她一直在哭。”赵西西也面露难色,“大人,你劝劝她,这事也不是她的错。” “嗯,你们收拾收拾,我们马上离开。” 孙二娘红着眼睛坐在塌上,蜷着身体小小一只,桑落一推门就与她对视上,小丫头哭的眼睛跟核桃似的,整个人都可怜兮兮的,衣裳也潮湿着,头发凌乱贴着脸颊。 “怎么没换衣裳?”桑落坐到塌边轻声问,温柔的摸了摸她发梢,为她驱散寒气,整个身上的水分都蒸发,衣服变得干巴巴,头发也重新蓬松起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是醒目的肿着。 “大人,我,我不想,不想被纳妾。”孙二娘恐慌着抓住桑落胳膊,“我,我只是救人,他们都不想下水,我怕那个人死了,给大家添麻烦。” “大人。”孙二娘拽着她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了光,桑落擦了擦脸颊泪痕,“放心,我纳妾这事我还能让他存在?再说,我难道不知道你喜欢谁吗?” 桑落细细的用手帕给孙二娘擦脸颊,“你以德报怨,顾全大局,救下了韩誉,是大义。” “他们故意损你名声之事,我之后会跟他们好好清算,这事也绝对不会传扬出去。”桑落算准了孙二娘的担忧,两句话下去她似乎心宽了一半,“李望才他也不是所谓迂腐古板之辈,对你此番遭遇更是心疼。” “大人,我,还算是清白之身吗?我是不是已经配不上。”孙二娘的话被桑落打断,“二娘,你认为清白之身是什么?” “不被人玷污,就是清白之身。” “玷污指的是什么?”桑落以一种认真探讨的态度询问,“被一个没有冠以丈夫名号的亲过抱过,与他翻云覆雨?” “那为何男子没有这等清白定义?” “他们自然是与我们不同的,他们的清白是名声,不过即使名声不好,也不会比我们艰难。”孙二娘说这话是委屈哀怨的,垂着眸里隐藏着她也难以察觉的恨意。 “我对凡世不算了解。不过我猜清白这件事,大概是男子定义,又是男子拥护,从这一点将你们控制在掌心。”桑落见孙二娘沉默,而又言,“你想做那个杨子兰吗?” “我不不想。”孙二娘被惊吓到脸色难看,一双眼睛满是惊惧,“我不想失了清白,还要委身于那韩誉。” “那不就得了,还苦恼什么?”桑落拍拍她的肩膀,“你既然已经决定和世俗的清白违背,何必又陷进去?” 孙二娘听着似乎有些安慰,但还是有些苦恼,桑落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小朋友,好好想想,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找我。” 薛承安和周小溪 第141章 薛承安和周小溪 太阳慢慢往下爬,车马缓缓离开了万粮城。陆家最终是因着韩誉,把桑落算是得罪了。 薛合礼看了眼眉开眼笑的四房,倒是会做事,直接让薛承安去接近神明大人的学生。不过也算是胜了陆家一轮,薛合礼看了眼陆魄的脸色,“这天冷的,还是早点回去。” 陆魄稍稍冷着脸离开了,纵马在集市转了两圈,而后回了城主府。陆家几个长辈也坐在堂上。一见到陆魄,尤其是陆子酉的父亲就表现的很不安。 “城主,神明大人她。”话音刚落,陆魄边随手摔了个杯子,全场寂静。 “神明大人这条线,薛家已经搭上了。”陆魄阴冷着脸,“我们又慢了一步。” “我们这不是还有陆子酉,那个李明珠不也是神明大人的学徒?” “你们做的那事,还想得到借着李明珠这条线?” “说到底,原本也是要纳妾的。而且当时聘礼也没要回去。”二房道,“这也顶多算个先娶进门。我们到时候抬一抬她的分量,做个良妾,那眼皮子浅着的乡野丫头能不过来。” 陆魄想起桑落说的话,这事怕是成不了反倒是惹怒,“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那韩公子那边,似乎也有所怨气,此刻正收拾包袱,说是要回顾城祖宅。” “韩公子那边,我过会儿带着礼去赔罪,年后再去拜访顾城韩家。”他踱步想了想,而后言道,“至于神明大人,我看她身边总守着个男子,容貌倒是不错,或许。” “或许,我们也可以找一些送过去。” 路上周小溪忍不住看了马车,与马车内灼热视线对视一眼,又慌张的逃开。她做梦也想不到,兜兜转转,薛承安居然成了她的恋爱对象。这是桑落的建议,事情还要从早上吃汤面说起。 周小溪被突然从巷子口窜出来的桑落吓了一跳,“大人。” “我觉得薛承安长得挺好,你又喜欢他,不如相处相处?” “大人,怎么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周小溪红着脸磕磕巴巴道,而后又紧张道,“我。大人,你是不要我这个学生了吗?” 周小溪慌里慌张,桑落揽住她的肩,“没有没有,我是怕你错失什么缘分。” “可是,那就不能修仙了。”周小溪很清楚,修仙比任何事都重要。 “实不相瞒,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其实你们所有人都没什么修行的根骨。”桑落又宽慰道,“但上学还是要继续。正好多学一点东西,以后虽然不能成仙,但多积德行善,说不准下辈子就成仙了。到时候,继续做我的学生。” “所以,今天喊你们来,也是想这么说。” 李花子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神明大人,你都知道了。” “要不然我还能算神明。”桑落小脸一扬,很是得意,“你们的小心思我都知道。”吴泽轩默默牵着李花子的手,此刻无比舒畅。桑落诶呦一声,笑道,“她还小,你可给我规矩一点。”吴泽轩连连称是。 “小溪,你要是觉得他可以跟着回清平城,继续做造纸坊的账房,那就带他一起走。” 桑落摸摸周小溪的脑袋,她在现实世界还是十三岁多,虽然加学校时间就已经十五岁。但晚婚晚育一点,先谈着恋爱两年,刚刚好。 李花子开心的揶揄,“要不就带上。” “不妥的,他毕竟是薛家少爷,而我只是。”周小溪平日里是有几分傲气,也一直觉得自己在村里算是军爷的后代,可有几分傲骨。 可她也深知,自己是乡野丫头,薛承安是锦衣玉食堆里走出来的,即使自己得了机缘,能识字写文又能得铺面染坊,也终究是配不上。 “那你难道不喜欢他?”桑落用胳膊推了推她,“他要是扭脸娶了别人,你不难受?” “那也该命,我与薛公子,毕竟不同。” “何必看中结果,人生本来就很多变化。即使你找了,就比如其他男同学,以后也难保能顺遂一生,白头偕老。也许早逝,也许和离,也许天各一方,也许战争让你们死别。” “既然如此,短短的一生,也许在明日就戛然而止,为何不寻些快乐?”桑落津津乐道,“也未必要与他成亲生子,你今日喜欢他想与他一处,明日或许也因为旁的事情不喜欢他,与他分手,终究得试一试才行。” “若是我有喜欢之人,我必定是不会放过的,管他未来如何,先让我开心了再说。”桑落说这话时,吴小毛正领着薛承安走来,周小溪一见他便微微红了眼眶。 吴小毛不做声的走到桑落身边,桑落轻轻推了推周小溪后背,压低声音对她说,“喜欢就去抓住,人生路漫漫,错过了可是要遗憾的。” “小溪,你可愿,与我一试,以经风雨。”薛承安向前一步,认真的望着周小溪,清澈的眼眸里是坚定,“我会尽我之力,照顾你,保护你。” 周小溪红着脸瞄了一眼薛承安,没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桑落笑了笑,“行,我们直接抢回去。” 不到傍晚,他们就直接到了平昌城。两地风格就异常明显,平昌城和万粮城松散的昌盛不同,都是严肃刻板,一看就是带兵之人的管理方式。 谢蕴之只派了下人来迎接,都在军营等着,他们在万粮城的所作所为早就飞鸽传书到了。学生们对战吃力,也侧面能看出平昌城的实力。 桑落看着谢知行一杆长枪舞的虎虎生威,和吴文鹤对战,一直处于上风。王春桃站在一边紧张不已,小嘴咬着唇,目光追随着吴文鹤。桑落不由感叹,果然十年和一两年是不能比的,就算是吴文鹤这种天赋异禀的。 桑落目光落到吴小毛那边,他正和一个比他足足高上一个半头的大汉在搏斗,比较聪明的是他一直避其锋芒,等待破绽。 这次比试分成了三组,周小溪也在下面,薛承安看似气定神闲,若是手没有攥得紧就更好了。 桑落慢悠悠的走到了台下的后勤帐篷里。李望才此时正在帐篷里负责,他是和吴文鹤一般年纪,是学生里最大的,此刻一点眼神都没给场上人,全心全意的在喂兔子。 “你再喂下去,她过会儿就得挺着个小肚子上场,说不准连刀都不用提,直接泰山压顶。”桑落看着嘴巴鼓鼓的松鼠孙二娘,小小的戳一下,“我就说她最近怎么长胖了些。” 孙二娘用眼神辩驳,又看着李望才控诉。李望才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很好看,一点都不胖。”桑落咦了一声,发出单身狗的冷哼,这落水的事是催化剂吗,直接都不掩饰了。 桑落敲了敲桌子,对着另一只单身狗道,“小二丫,你可真厉害,这都待得下去。” 赵二丫不明所以的咽下嘴里的提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李望才他们,露出迷惑,甚至打了个饱嗝。桑落摸了摸她的小圆肚,“你看看你,天天吃,都胖了一圈。” “我最近很辛苦的,瘦了五斤,得补回来。”赵二丫说的认真,“大丫说了我胖着好看。” 桑落叹着气扶额,“行行,你开心就好。”说话间,已经有人来喊他们了,孙二娘作为第三组之光,肩负起了给他们看颜色的任务。 平昌之旅(上) 第142章 平昌之旅(上) 结果自然还不错,桑落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天生一副武学奇才的根骨,但性子又不张扬,对输赢之争也不是热烈反而会在打斗的时候以冷静取胜。 谢知行已经连战两场,依旧是气定神闲,可见他平日训练之艰辛。桑落看着吴泽瑞被压着打,不由笑了一声,这孩子天天自诩无敌,这回被人撵着揍了。 不过笑归笑,桑落还是在吴泽瑞躲不过长枪的时候控制住了两人,她轻轻一挥,让吴泽瑞瞬间转移到自己身边,“他认输。” 谢知行不再被控制着,提着枪走到桑落跟前,仰视着看台上的少女。今日的桑落一身明艳红色衣袍,披着藏蓝色云朵纹样云肩,足够在这冬日的凋零中令人不敢忘却。 “神明大人。”谢知行抱拳,今日比试和平日不同,都是穿着衣裳而非盔甲,故而他特地身着玄色金边衣袍,整个人显得英气沉静。 天生一副桃花眼,看谁都多了几分深情,桑落打量着,这发冠真不错,她又看了看自家学生头上的绸带,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们换个风格。 “你挺厉害的,可上过战场?” “还未曾。不过,开春就要出发。边界已经不安宁许久了。”说到后面,谢知行垂眸一股凄凉,“我的师傅和堂哥去年都死在了战场上。” 桑落眼见着他看向自己的求助,默默移开眼,摸了摸耳垂。 果然谢知行又开始不死心的劝说,只不过这一次他明显是不再展露自己的拳拳爱国,而是以两国战争苦难说服,想要让她出面调停战事。 曌国近日已经连夺三座城池,这数年征战几乎是打一阵歇一阵,倒确实把灜国的五分之一给打走了。越国这几年又几个皇子争权夺利,哪里顾得上外面。这情势一片大好,曌国必然不肯放手,除非内部出问题。 “神明是不可以插手人间之事。”桑落保持底线不动摇,见谢知行有些颓败,转念说道,“但没有成为神仙的人可以。”谢知行稍显迷茫。 吴泽瑞插嘴道,眼睛亮亮的,“是我的课题吗?” “是你们的。”桑落指了指孙虎、吴文鹤等人,当然也没有漏掉赵西西。 谢知行虽然不明白桑落的意思,但既然让她的学生参与,那作为师傅是不会置身事外的。他沉默着看桑落的举措,桑落看了眼花名册,“实际带兵做官,比虚拟强,正合适。” “开春的时候给这几个人安排入你的军队。”桑落指了指,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赵西西的名字上,似乎有疑问。 “对了,女孩们,有没有想当女将军、军师或者运粮官?开春之前告诉我。”桑落抬起头,看着犹豫和沉默的女孩子,心中还是颇有触动,果然家庭教育和社会认知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 薛承安和谢知行听着,心中各有盘算,尤其是谢知行,有些皱眉欲言,只不过看到走过来的李木子,面色沉稳多了风骨,这话在嘴边又咽回去。 晚上自然是下榻平昌城,和万粮城主他们不同,谢蕴之对桑落他们并不上心,甚至有磨刀霍霍的肆意,也就在练武场晚间见过。 晚膳是谢韫之的嫡子谢知行、谢崇义兄弟二人携一众家眷陪着用膳。济济一堂,是大家族的气势,李木子光是见谢家姑娘,就有十二三四这般多,个个是花骨朵般。和万粮城一桌一桌围坐不同,他们多是单人一个小茶桌,或者夫妻或者兄弟二人凑上一桌,在厅的左右两侧对坐,上首是谢蕴之和副城主郑毅,两个看起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事实上也如此,桑落只和他们的小辈说过话。 桑落坐于他们的左下首,和李木子一道。似乎是第一次感受这样沉重的氛围,李木子还有些紧张,桑落倒是没什么感觉,一口一口的菜,看着中间舞刀弄剑的少年郎,这种趋向于表演形式的,看起来就很花拳绣腿,桑落托腮看着索然无味,打了个哈欠。 她抬眸看看座上两位城主,偶尔彼此敬酒,脸色均是冷得吓人,就好像是被逼坐在此。事实也确是,以他们二人秉性,在桑落他们大摇大摆进平昌,就带人给他们剿了。可百姓和各世家为重,他们只能忍着。 好在桑落也没跟他们搭话,歌舞左右一个花样,赵西西看到一半没忍住,上去给大家变了个魔术。这倒是给大家提起不少精神,吴泽瑞这么一瞧,也来了兴致,非要表演了他在学校学的变脸。等他兴冲冲穿好衣裳,已经到了贾多鱼、孙龙他们几个表演的小品,此刻正好到了李木子和孙苗挎着两个菜篮子被孙虎拦住了,他悄悄走到一侧又理了理衣裳,却听到几个小厮和丫鬟隔着窗户在厅外檐下说话。 “这是什么贵客,竟自己做起取乐的活儿。” “该不是乡野里找来的杂耍混子,跑咱们城主府打秋风来的。” “是,你瞧他们那用膳的模样,半分规矩不懂。” “不过那个大人姑娘是谁,瞧着公子们都很是尊敬。” “我听到的,说是有些神通,估摸着是懂些岐黄。前些天不是咱们那个,那个如玉姨娘死而复生,跑了吗?”这话是压低说的,吴泽瑞把耳朵贴到窗户上。 “年关将至,这事也不宜宣扬。” “你们在这里谈论是非,是不要命了吗?”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加入,“县主远远就看见你们几个在廊下,特地让我来说道,今日贵客在,还需谨言慎行。” “是,多谢姐姐,多谢县主。”吴泽瑞听着这话后,几声脚步大约是散了,而后不到几个瞬息,就在门边瞧见几人进来,吴泽瑞想着为首的应该是县主,也许是心灵所致,她往这边瞧了一眼,似乎是惊了下,后退两步稳住心神,才细细打量。 “让让让让。”周大勇也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跑进来,绕过县主对着吴泽瑞道,“你咋不等等我,我差点迷路,这城主府也忒大了,还都长一个样。” 周大勇叽叽喳喳,县主也听了个大概,微微伏身行礼,而后悄然入座。周大勇这才瞧清刚刚的人,不由感叹道,“这姑娘真好看。” “好像是个县主。”吴泽瑞推了推他胳膊,“你收拾一下,快到了。” 平昌之旅(下) 第143章 平昌之旅(下) 李木子带着笑和他们一同谢幕,走回位置时眼睛亮亮的。自从排练小品以来,她还未在人前演过。 本想着过年时候在村里演给大家看,没想到竟是先在这里表演上,没有忐忑,反倒是兴奋,整个心像泡过温泉一般舒畅。 “木子,你陪我出去透口气。”孙二娘压低声音轻轻道,刚刚她一直紧张着,此刻只想好好缓一缓。 发觉孙二娘说话声音都在抖,李木子拉着她从座位上悄然离开,孙虎察觉到,有些不放心的目光追随。 “孙虎,孙虎,你看那个姑娘,刚刚坐下来那个,真是肤如凝脂。”孙大虎越过人群看着那眸若秋水的姑娘,眼神不由得发烫。 孙虎嫌弃看了眼堂哥那模样,暗暗警告道,“这里都是非富即贵,你如此模样,人家只会让他们轻视我们。” “怕什么,我们可是神明学生,谁敢对我们不敬。”孙大虎说着起身端着酒杯,“我去敬个酒。”孙虎皱眉立刻拉了一把身边独坐的李文起身,“我们两个去拦住他,他怕是酒多了。” 桑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了眼,见着几个身边空了好几个位置,还有对面的谢知行也不见了,她托着腮发呆,突然一杆枪枪尖划过眼前,她回神看向正在耍弄的吴小毛,一杆二三米的玄色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有神通,明明是厚重,却宛若游龙般,桑落感慨不愧是称为百兵之王的兵器。 城主府一隅,李木子立在水榭廊下,注视着潺潺流水,能在冬日里还见碧绿之色实在少见。 她听有脚步声才缓缓侧身往廊处瞧,稍有一愣才行礼,“谢小将军。” “李姑娘。”谢知行也没想到在此处遇到,见她是小官见大官的作揖礼,眸色深了深。 李木子对谢知行错身而行,并不意外,她甚至能感觉到谢知行的犹疑。 “李姑娘,你不怕吗?”身后响起声音,李木子转身见裙摆打了个漂亮的水圈似的,她静静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眨巴着眼睛瞧他。 “女子为官,便是游走在众人口舌间。”谢知行说话声稍放柔缓,看着她似有同情,几乎是能预见她日后的惨烈,“神明大人离开后,姑娘该如何自处?” 李木子眼睛多了点浅浅笑,弯弯的好像今夜的半月,“将军会因为杀阵杀敌怕吗?” 谢知行的剑眉微微垂,而后抬眸郑重道,“怕,但守护百姓是我的职责,为国尽忠保卫疆土,值得。” “将军高义。”也许是月色朦胧,也许是彼此都是温和不带戾气,李木子说话声音也清甜的,“和将军一样,守护清平,我亦不能退。” “这些本该男子来做,一个姑娘做这些,实在是难为。”谢知行说这话时也能想到眼前的姑娘该承受多大的非议责难,“我的亲妹城主嫡女,在外施粥救难,因抛头露面而曾被数名百姓责难,名声而有染。虽说陛下亲封柔嘉县主,也终究在世家眼中多了份不喜。” “小将军以为,开设科举,是否是为朝廷选贤采能,寻找合适父母官?” 见谢知行点头,李木子稍稍昂首仰视他,目光清明又坚定,“小将军,清平的父母官,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李姑娘,你。”谢知行被李木子的自信甚至于自傲有些说不出话来,既不能算刁蛮任性,可也不能算恭顺温婉,反倒是在很多求学平昌的考生能看到的意气。 “将军可能觉得我这话说的狂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不过我也是神明大人的学生,是和吴文鹤他们一同苦读数载。 我比他们所学确实少了年岁,不如他们博闻强识,不过最合适清平的父母官并非是要出类拔萃,高于众人。”李木子说着就在空中比划一二,而后两个长长的木盒出现在她手中。 “小将军,这里有我给清平的了了畅想,还有十年内我对春闱秋闱考题作答。”李木子将木盒递给谢知行,“若是小将军愿意,可随时赐教考问。” “小将军,关于柔嘉县主善举,我心钦佩。柔嘉县主舍身名而救万民,是为大善,若是因此而让一些世家侧目不愿结交,那是世家之过,也是柔嘉县主之幸事。” “远小人近君子,如小将军这般的赤诚高义,自然会有人对柔嘉县主仰慕。”李木子说着便跪地俯身一拜,“谢小将军,您曾为我清平多番剿匪,我身为清平官,在此拜谢。” “不必如此,李姑娘快请起。”谢知行意欲搀扶,又顾及着男女大防,一时不做所措。 孙二娘和一个老姑姑走到这边,她看了看跪地的李木子,又看看盛气凌人面目冰冷的谢知行,顿时有些恼怒的快步去搀扶李木子。 孙二娘瞪了谢知行一眼,谢知行脸上多了尴尬,意欲解释,“孙姑娘,其实我。” “我们走。”孙二娘扭过头拉着李木子就走,李木子还打算说什么,却被她拽的飞快,“不是,你,你误会。” 声音消失在廊边,老姑姑对谢知行行礼,“少爷。” “常姑姑怎么会跟孙二娘在一起。” “刚刚去给老夫人传菜的路上遇到了孙姑娘,她正在找如厕之所。” “祖母近来食欲如何?” 老姑姑嗔怪一眼,看得谢知行下意识头皮发麻,“老夫人一直念叨,要是多个重孙,大概会更有胃口。” “哈哈。”谢知行尬笑两声,找了个借口遁逃。常姑姑摇着头叹口气,扭头往另一侧走,经过几个廊角又绕了几处,才走回老夫人处,将刚刚见闻回禀。 烛火昏暗,老夫人看似合眸,又微微睁开些,“老五媳妇儿,你觉得知行是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儿媳愚笨,不过儿媳听说这孙姑娘今日在练武场是最出挑的,与小将军也是过上了好几招。” “能与知行过上几招,这姑娘倒是有些本事。” “老夫人,说不准是咱们小少爷看到是小姑娘,放水了呢。” “那不是更说明有戏。”老夫人眼睛细长,迎着蜡烛明亮,“知行这一直没个贴心的侍候,那些个温柔的都不上心,说不准是觉得太娇气,这好不容易来了个能陪着打上两下的,心里定是上了心。” “能文能武,和他娘一样,也是和谢家合得上。”老夫人说着喜上眉梢,似乎已经看到了小重孙,“老五媳妇儿,这事你去办。” 五夫人扭捏为难的推脱,“老夫人,这毕竟是大哥嫡子,儿媳作为五方插手,恐有不妥。” “知行他娘死的早,这几房就属你办事最得我心。”老夫人握着五夫人的手,“再说,纳个妾的事,你都办过好几桩。不过这姑娘既然是有些本事,虽说是清平乡野,也不能辱没了。聘礼走我私账,取一对镯子添上。” “那老夫人您都这么赶鸭子上架,我岂有不去道理。”五夫人笑容堆脸,眼睛里多了分异样。 过年(一) 第144章 过年(一) 李木子看了眼队伍,出去了五十八个学生,回来的时候还多带了两个。还有七八辆马车的礼物,各种糕饼零食和奇奇怪怪的东西。要是每天搬进清平城的也能有多几个人就好了。 似乎到了年关,心想事成是真的灵验,李木子一进官衙,就被禀告,已经有两家子外乡人住进了羊角街,盘下两家店铺。 谢知行被李木子安置在了客栈内,与薛承安一道,偌大的客栈里只有原本住在里面的客栈人员,无论是商队还是行脚,似乎骨血里的归根都不能忘,原本就冷冷清清的清平城此刻连节日气氛也掩饰不了孤寂。 李木子他们在除夕前一日,早早的上午关闭了府衙大门。学生们也都顺着学校通道纷纷带着礼物回家了。 桑落看了眼翠芽,她被卖了之后娘家人也从未找过她,早早就搬走了。如今便也是孤家寡人,小道士亦是。 其实清平城里孤寡老人小孩也足足有七十来个,多是战乱带走了家里的壮丁,留下年迈老母和娇弱妻儿。 妻子又为了贴补家用,不得不进城到富贵人家做个粗使婆子,一两年才能回来一次。便容易只剩下老人小孩。 葛老太这样孤身一人的就更惨了。岁不岁旦的,和她几乎没什么关系。她此刻正守着自己的小窝,缝缝补补衣服,今年她终于有了布料,也紧赶慢赶的想给自己做出一身衣裳,以后死了也能体体面面的上路。 她蹒跚着脚步,往门边走去。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使,每次隐隐约约有敲门声,她必要去看一看。这次不是错觉,葛老太驼着背看向外面一群人,“神明大人?”浑浊不清的眼睛里多了分不解。 “神明大人喜欢过年热热闹闹的,就想着请您过去小住几天。”翠芽笑容温和的扶着葛老太,葛老太还在消化这件事,看起来还有点傻傻的。小道士已经搀扶着她的另一只胳膊,桑落微微一笑,“走了。” 不消半日,带走目前镇子上的所有孤寡老人,桑落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傍晚。 一辆辆马车成功驶入清平城最大客栈,也就是原县老爷府邸,如今的墨苑客栈。 桑落带着老人小孩徒步来的时候,吴小毛他们已经接来了各村里三十几个孤寡老人和小孩。 “咦,吴文鹤,你怎么来了?”桑落看着吴小毛身边的吴文鹤,还有些惊奇,他们两个不是一向不对付。 吴小毛特别排斥吴文鹤,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此刻吴小毛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感觉有种要杀人的架势。 谢知行答道,“是路上碰到的,文鹤兄也是孤身一人,除夕夜也没什么打算。” “吴村长不是挺喜欢你的,而且,村子里不是亲戚都一起过岁旦?”桑落歪了歪脑袋,吴文鹤僵笑一下,“近日我功课落下许多,便想着夜读一番。” “文鹤兄不必多说,我知晓,你是不愿打扰旁人的热闹。”谢知行拍拍他的肩,“我们都是独自过岁旦,也无亲人在一旁,自当热闹在一块儿。” 桑落默默想,他恐怕是真心想一个人读书。从来都是一副温和有礼,实则疏离淡漠。 桑落扫了眼薛承安和谢知行,心里想着,这两位城主真是费心,大过年还非要派人堆在她面前晃,抿唇笑着,“都来了,就一起。正好这里也有百草书屋,你们想秉烛夜谈的也可。” 桑落带着小孩老人一道坐在大堂内,原本客栈里的人也是往年都住在客栈过年,今夜也难得和神明大人坐在一个屋子。桑落一挥手,满桌沸腾着的小火锅嘟嘟嘟的冒着热气。 接下来就是无师自通的火锅热闹天气,葛老太和几个老人坐在一处,他们大多年轻的时候相熟或者是邻居同村,但因着年迈腿脚不便再加上生活苦难,其实这样平静热闹的坐在一处谈心的时间少之又少。 也许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有所吵闹或不愉快,但到了这个年纪,还能见到自己熟悉的同龄人,哪里还有什么龃龉,说说笑笑,仿佛一瞬间都回到年轻时候。 桑落和吴小毛、谢知行、吴文鹤与薛承安坐在一桌,翠芽和小道士也坐在这里。 好在有个小道士和谢知行还算能说会道,吴文鹤与薛承安也偶尔插上几嘴引导下一个话题,这桌子才不显得冷清。 翠芽秉承着男女大防的羞涩与自身经历的卑微,从不敢开口言论,吴小毛就更不用说了。桑落是沦为了一个夹菜机器,给自卑的翠芽和冷酷的吴小毛时不时的添菜,自己也一直埋头于肉香四溢的火锅。 之前打了孙二娘的小乞丐头,应该现在叫江星阑,是吴文鹤给取的名字。取自鸟归息舟楫,星阑命行役。 桑落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解释的时候,给吴文鹤点了一个大大的赞,不愧是文化人。江星阑和他的乞丐们如今都在小吃馆和酒楼工作,也许是做过乞丐,格外勤快努力,而且有着乞丐天然的吉祥话能力。 江星阑跑到桑落身边,偷偷说了什么。桑落笑了一下,江星阑揪着桑落的袖子撒娇傻笑,桑落忍不住嘴角上扬的点点头。 吴文鹤注意到江星阑与桑落如此亲密,喉结动了动,抿了口酒,眸子有些深沉。 吴小毛从堂外回来,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一个江星阑正在和桑落说什么,又欢呼雀跃的跑走了。 桑落嘴角宠溺的笑也没有停止,吴小毛脸冷下来,翠芽一抬头就看见板着一张脸的吴小毛吓得筷子上的肉都掉了。她大气不敢喘的看了眼逼近的吴小毛,下意识往桑落那边靠了靠。 吴小毛越过她坐到桑落另一边,翠芽等了一会儿后偷看,发现吴小毛又变回了那个虽然面无表情但没有攻击性的人,和刚刚那一眼有了细微又天差地别的感觉。 桑落无语的看着吴小毛,微微挑眉,“吴小狗,你没有手吗?”吴小毛握着她的左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又湿漉漉的感觉,像是野外的小麋鹿。吴小毛嘴巴微微张开,一副等待投喂的状态。 桑落和他对视几秒,最终放弃,无奈的拿起筷子,“说,想吃什么。” “都行。” “那吃点肉。”桑落用他的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在他锅里涮了涮,嘴里嘀咕着,“你要是和二丫匀一下就好了,一个爱吃,一个厌食。真是绝配。” 桑落没客气的一把筷子塞到他嘴里,但也其实很温柔,她看着吴小毛这个又有点消瘦的脸蛋,又看了眼吴文鹤,难道皇族的基因里面有减肥基因吗? 吴文鹤看着对面的互动,心里多了份说不出的滋味。少年已经张开七八分,十五六岁的俊朗模样和少女的娇俏明艳,好像天生一对。 谢知行和薛承安他们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神明大人面带嫌弃但动作温柔的投喂着吴小毛,吴小毛看似面无表情,但那双明亮的眼睛是做不得假的。 谢知行若有所思,薛承安是惊讶的咬了舌头。这顿饭吃得大家心思各异。 饭后消食的时间里,吴文鹤他们去了百草书屋,老人们围坐在炭火旁吃着橘子水果,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奔跑着玩闹,江星阑他们抱着烟花棒和摔炮跑到院子里,不一会儿就变得更热闹了。 绚丽夺目的光芒在黑夜里盛开,一圈又一圈,惊艳了所有人。孩子们围着在地上喷薄着的烟花,开心的蹦跳着,翠芽也享受着这久违的纯粹的热闹,不用担心下一顿,不用被寒风吹冷了衣角,更不必担忧下雪压垮了自家的屋脊。 在这闹腾的热闹里,没有桑落和吴小毛。 过年(二) 第145章 过年(二) 此刻,吴小毛和桑落站在了城楼上,仰望着天空中的月色皎洁。光秃秃的树干下是一览无余,连零星的灯笼也显得如微末星光,桑落想起吴小薇他们夫妇抱歉忐忑的脸庞,终究是没有完成五十步一盏灯,整个清平也显得沉寂在黑夜里。 “你还真是奇怪,大过年的非要到城楼上看月亮,在客栈里不是也能看到。”话才刚说完,吴小毛就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肩上,从背后抱住了。 这像恋人般缱绻的姿势把她整得一愣一愣,桑落看不清他的表情,按兵不动的问,“怎么了?”他要是敢咸猪手,下一秒她就往死里揍。 “抱一会儿。”吴小毛哑着嗓子道,显得有些孤单可怜。他脸颊贴着桑落,她这才感觉到这个孩子是真的难过,脖子处有些凉凉的湿润。 桑落不敢动,脑子里在搜索如何哄孩子开心,不由感叹养,还好自己是个独生子女。 “他们都不喜欢我。” 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话,唤回桑落打算神游的思想,她已经被抱了十一分二十八秒,已经准备在脑袋里播放电视剧看了。 “谁?”桑落感觉身后人沉默了一瞬,立刻哄着他添了一句,“我去揍他。” “我们家吴小毛这么可爱又听话,谁不喜欢。”桑落觉得自己的良心已经离家出走了。 “那你会喜欢我吗?”吴小毛抱着她更紧了,他知道自己有多糟糕,周围人很少和他说上一句话,其实他也从不在乎。但他现在想在乎一下,在乎这一个她。 “我以后不可爱,也不听你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桑落满脑子都在搜索,十五岁少年有了安全感危机怎么办。 “桑落,你是不是不喜欢。” “喜欢,我超喜欢我家小毛。”桑落按照心理指导,先肯定,给予更多的爱。青春期孩子容易有抑郁、狂躁等情绪倾向,要认真引导。 吴小毛有点不敢信,“真的?” “真的真的,你看你武功又好,又聪明。人长得也好看,以后肯定也有大出息。”桑落反手摸摸他的脑袋,“吴小毛,你很棒,要自信一点。” “至于不太喜欢你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吴小毛就说道,“我不在乎,我有你就够了。” “也。也行。”鉴于吴小毛的童年经历,桑落也不敢在此刻去踩他的痛脚,然后告诫他要坚强。这实在是很难说出口。 “你去天上的时候,能带我走吗?”吴小毛再一次提出。 “天界神明诸多,我得看他们是否同意。”桑落第一次产生了要把这个社交障碍的小屁孩带走的冲动。 “好。”吴小毛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掩盖住自己刚刚腾起的杀意。 吴文鹤站在窗前,看着星月高悬,紧接着空中是巨大而绚烂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在漆黑的夜空中涂抹自己的艳丽色彩。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刚刚他有了一点诡异的暴躁情绪。 春节的气氛是总算弥漫到了清平城,一大清早就感觉格外热闹,桑落耳边吵吵闹闹的。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推开门,懵了。 门口摆放着几个竹篓,上面还铺上了红绸缎,里面是小山堆的铜钱。 和竹篓对应着的是三个蒲团,大家井然有序的排着队,从院落里到院落外,都难得穿着新衣,满脸喜气的跪下来。 桑落可一点喜气都没有,尤其是看到面前三个蒲团上恭恭敬敬跪下的百姓,又珍宝似的向筐子里投入一枚铜钱。 桑落看着他们磕头满脸黑线,这群人是疯了吗?这是逼着自己和菩萨抢生意吗?她心里默默跪着小人,瑟瑟发抖,虽然是唯物主义,但她也害怕呀。 又听到了一个结实的响头,桑落连忙制止住,“我早已说过,不收受香火供奉。” 百姓们都迷茫的不知如何是好。不少人纷纷看向站在一边维持秩序的江星澜他们,孩子们也无措站在原地。 桑落才不管呢,“你们还是按你们之前的规矩,去东边的土地庙去,这些钱抬走。” 桑落一声令下,谁敢不听从,一大批人就略有点垂头丧气的去了东边的土地庙。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到东边的土地庙时,桑落也已经从门口走出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他们进去发现,居然有人不拜真神拜土地,还包了一块金子,都在嘲笑是哪个傻瓜。 桑落走在路上打了两个喷嚏,怕遇见来来往往的人,默默走了个偏僻的道。这一走,转弯口就遇到了几个男子。 桑落看着糕饼铺的掌柜正恭敬的跪在地上,马车里出来的人踩上他的背走下来。而之前来接头的两个暗桩也哆哆嗦嗦跪在寒冷的地上。几个男子强壮魁梧,目光如利剑一般盯着突然在路口出现的桑落。 桑落悠哉哉的往他们那边走去,马车上下来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扮相,他眼神淡淡的扫过桑落,不露一丝情绪。 桑落再一次感叹皇族的优良基因,这长身玉立又俊朗非凡的,不愧是灜国二殿下,从眉眼都能看出来父母的容貌好。 刚走了两步,护卫们就握紧了刀柄,一个个蓄势待发。桑落笑而不语的继续走,掌柜一声惊呼,“神明大人。” 眼见着二殿下的神色由原来的淡漠高傲,变了变,再看已经是敛下周身气势,默默的作揖。 “我是三殿下手下的人,来奉命处理碍着大人眼的家伙们。”二殿下压低了声线,有一点沙哑和干涸的气息。 桑落见护卫们也一起抱拳让行,为首的二殿下就一直没抬头,态度恭敬的很。桑落起了逗弄的兴致。她上下瞧了这个略有紧张的二殿下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唐宋元。” 这名字还真是历史味道十足,桑落变出一把折扇轻轻挑着他的下巴,含笑看着这位紧绷着脸龙章凤姿的三殿下,“模样还挺俊,不如跟了我。”桑落故意靠近,眼神魅惑的舔了舔唇,“小公子,你跟了我会很快活的。” 唐宋元脑子懵了片刻,完全没料到这种发展路线,他看着凑近的姣好容颜,下意识撇开眼咽了咽口水,可仍旧感受到了神明大人炽热的眼神。 只不过,下一秒就被桑落用扇柄子敲了脑门,“二殿下,也没有传闻中的好女色嘛。” 二殿下惊骇了一秒,很快就消化后整理好表情。桑落见他突然的伏首做小到要拱手一拜,她用扇子抬了抬他作揖的手,“只是路过,不必这么客气。” “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在清平城里安分一些,当然这句话也带给你的几位弟弟。”桑落微扬起眼角,笑意不达眼底。 “我不喜欢麻烦,明白吗。”马车应声而裂开了,里面的茶具礼盒摔了一地,然而马车木架顷刻间就碎成了粉末。 “这样,路就宽敞多了。”桑落丢下被威胁的表情无法管理的众人,悠悠哉哉的走出了小巷子。当夜糕饼铺和两家米粮铺就空了。 过年(三) 第146章 过年(三)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桑落正在客栈的厅堂里和大家一起热闹的包饺子。她对做饭一类果然是没什么天赋,连小孩子都已经捏出像模像样的饺子来,她还停留在如何包住饺子馅。 她略略噘嘴,觉得甚是无趣,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吴小毛,他骨节分明的手干净利落的完成,就好像是精确程序的机器。 桑落拍去手中的面粉碎末,寻了一个角落待着,此刻阳光正从窗户倾泻而来,带着点冬日的温柔,她看着满天红霞打了个哈欠,这古代的生活还真是无趣的很。 传闻中的瞌睡送枕头。 桑落看着院子里两只打架的狗,干脆就蹲坐在石阶上,包饺子的几个小孩也跑出来看,果然人的天性就是如此的爱看热闹。 桑落看着两只狗打架津津有味,吴小毛也学着她坐在石阶上,他不太理解,桑落为什么看狗打架也能这么高兴。 平日里她一贯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漫不经心的敷衍着身边的一切。吴小毛第一次有了探究的心思,看着桑落的侧颜出神。 桑落似乎是感应到了,朝着少年看去,一下撞到他眼底。桑落笑弯眼盯着他看,“吴小毛,你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我想去看看一个地方。” 桑落看着他眼底的一抹深色,微微收敛了笑意。 老山村今年是近十多年岁旦过得最好的一次,而且来来往往了数个亲戚,无论是周边城内乡下女儿家回娘家省亲,还是嫁到老山村的女儿们带着丈夫去娘家,也不再是低声下气或卑微,说话间也算是带上几分底气。 赵大丫和赵二丫面无表情的跟着母亲金兰到了秋水镇,秋水镇是安平城下附属城外的一个镇子,早年间是驿站落脚之处,后来渐渐发展起来。 金家在秋水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有头脸的并非是金兰父亲这一脉,而是五伯那一脉。五伯年少中了举人,如今也是秋水镇副镇长一般的人物。 安平城在清平城背面,需越过两座山。这里还没有传开桑落神明的名声,金氏一脉仍旧是对着这个老七家这门穷又爱借着他名头的亲戚不甚满意。所以,往年金兰一家登门的时候,五伯家也是草草应付过去,从不多留。 五伯金甫的院子是占地稍大的五进五出宅子,金辉领着人登门的时候是多了不少底气,还是全仰仗了赵家大丫和二丫。 如今他们家也算是和神明搭上了关系,只要和金甫说道说道,以后别说是官运亨通,就是骑在他们家头上也是可行的。 金辉算盘打得响,只可惜没有实施的机会。金府的下人连门都没让他们进,金辉面红耳赤的死盯着这金府门楣的恢宏大气,死攥着手隐忍不发。 他的两个儿子却是坐不住了,尤其是金柱是对着金府门口就大骂着,甚至还拿神明出来说事。 赵大丫冷漠着脸,赵二丫也视而不见的看着他们着急打转,金兰欲言又止的看着撒泼兄弟。 最终还是一家灰头土脸的回了自家,也是三进三出的宅子。但这个宅子其实并不算他们的,是当初老太爷临终前,金辉上蹿下跳从老大手里半抢半骗来的。 一家人厚着脸皮住到如今,金家老大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因着自家过得不错,倒也算忍下来了,只是两家不走动。 家里原只有一个下人,是金兰聘礼用来冲脸面的,现在又多了三个,是桑落给的手镯子换来的,当然换下来的钱远不止买了奴仆。这也是为什么金家人死乞白赖又去找了金兰,妄图修复关系。 赵大丫和赵二丫自从来了秋水镇,就秉承着装聋作哑四字原则,最多是看着这两个舅舅和外公怎么在她们面前上蹿下跳的。 “我们出去逛逛。”赵大丫拉了拉金兰的胳膊,她怕时间太久,母亲是真忘了自家人这些个嘴脸,又心软下去。 之前就是趁着她们不在,求着母亲原谅他们又跟着回去过年。赵大丫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被连带着羞辱一番的金兰没有闲逛的心情,赵大丫她们又实在不想再见这家人嘴脸,便两个人领着一个丫鬟出了门。 秋水镇不是个大镇,这里面多是贩夫走卒,但街道倒是有不少。赵大丫她们穿着精致华贵,无论是料子还是颜色,都不是这个时代能拥有的。 走在路上可想而知有多么醒目。 赵大丫看着眼前拦着的一群人,油头粉面又目光猥琐,活脱脱是话本子里调戏的炮灰角色。为首的浪荡子伸手就拉赵大丫的衣服。 “两位小娘。” 话刚出口,还未到自我介绍环节,赵大丫就一个过肩摔,浪荡子懵了一下,躺在地上。 “给我抓住这两个贱人。”他反应过来后,龇牙咧嘴的疼着道,然而不到一会儿。两姑娘已经把人撂倒一片。围观的人不少,叽叽喳喳,本都以为又要有哪家姑娘遭殃,结果翻转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小丫鬟吓得不敢出声,这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又柔弱的两位小姐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 她是刚被买下没几天,但也知道对面这一群人的架势,怕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花花公子,金家可算不上富贵。小丫鬟心中隐隐担忧,并且把这担忧告诉了两位小姐。 “打都打了,难不成赔礼道歉就能放过我们了。”赵大丫居高临下看着龇牙咧嘴的一行人,赵二丫附和,“反正岁旦后走了,找不到我们麻烦。” “但是能找金家麻烦。”小丫鬟急切说出来后,立刻捂住嘴,害怕的看着踉跄站起来的人群。 “原来是金家的,你们给我等着。” 赵二丫淡定的掏出一颗糖尝了,看着这群人狼狈又害怕的离开。小丫鬟暗想,完了完了,这下子是大祸临头。怕是又要被发卖一次。 小丫鬟胆战心惊,小姐们却平淡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自顾自的买块糕点吃起。两个人晃晃悠悠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金家的丫鬟家丁找了过来。 没错,是金家最有头脸的五伯金甫遣来的人,当然金兰那边也已经请了。赵大丫看着金府匾额,心想早上还被拦着,如今倒是误打误撞进去了。 赵家两个姑娘提着裙子迈进门槛,脸上不显丝毫怯懦,于从前痴愣胆怯判若两人,请他们来的老妈妈都暗自称奇。领着人进大厅,老妈妈便站在了自家夫人身侧。 过年(四) 第147章 过年(四) 金甫的夫人瞧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一瞬间的晃神,这满身华贵又从容自若,哪有清平乡下的模样,这分明是皇城小姐。 金甫也狐疑一瞬,但看着两个丫头走到金兰身边,模样相似的脸才让他确认是两个表外孙女。 “可是大丫和二丫?”金甫夫人的语气稍软,面上也带了点笑意。 “见过表外祖父和表外祖母。”赵大丫和赵二丫拱手一拜,还算恭敬乖顺。金辉可心下不悦,这两个外孙女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礼貌过,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起来都是娇娇弱弱的好孩子,这事兴许有误会。”金甫夫人笑说着进入正题,“只不过还是要问上两句。” “你们今日在街上可有碰到什么人?” 赵大丫姐妹对视一眼,赵大丫平静答道:“街上人多,男女老少,卖货郎、买货人都很多。不知道表外祖母指的是哪个?” “就是被你们揍了的那个。”金柱领着哆哆嗦嗦的小丫鬟走了进来,脸色甚是难看。身后跟着一对母子,子自然是刚刚调戏未果被揍的浪荡子。 金甫夫妻彼此相看一眼,都微微皱了眉。原本他们是想安抚钱家人在隔壁厅歇息,待事情弄清再与钱家说明。 结果这钱家人在金家私下联系了金柱,金柱这个蠢货也还真站在他们那边。 金甫原本想着都是骨血亲戚,既然麻烦找上门,帮一帮也就算了。这局面再搅下去,平白惹上一身腥,反正不是自家外孙女,金甫有意赶人离去。 金甫夫人自然是收到了信号,露出稍冷的笑意,“既然是弄清了与我们金五家无关,钱夫人和钱少爷不如在此与三哥家说清。我们让个地方,就先告辞。小翠,在这里好好照顾,茶水万不可短缺。” 金辉见金甫要走,顿时慌了神,快步拦住金甫道,“五弟,你可要帮帮你三哥。” “三哥,你也是当外祖父的人了。总不能事事依仗我这个弟弟来帮衬你。” 金甫头疼又恼火,揉了揉头,金甫夫人立刻搀扶住他勉强笑道,“老爷他最近忙得合不上眼,身子也大不如前。三哥若不嫌弃,我这一介妇人也还算能说得上话。” 金辉犹豫两下,只得同意。金甫夫人陈氏只能坐回去,钱家夫人携小儿坐在东侧,与金辉家父女遥遥相对。金柱怒瞪了赵大丫她们一眼,坐到了西侧下位。 “我钱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容不得人当街羞辱。”钱夫人一上来就是气势逼人,钱家小儿肿着半张脸道,“没错,这两个死丫头打伤我儿,还有家丁十几个。这事必须好好清算。” “一见面就拉扯女子衣衫,如此无礼,难道不该教训?”赵二丫面无表情的天然呆,说话却很直白。 “谁看到了,你说。”钱家小儿捂着半张脸,“你打伤我们可是有人证物证。” “你调戏人都直接上手,估计在这秋水镇也是有不小名气。秋水镇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赵大丫说着扫了金甫夫人一眼,“这要是搁在我们清平,一双手都能被打折。” “好一个金家女子,红口白牙污我儿清白。”钱夫人说这话,眼珠子乱飘,自然是有些心虚。 但她也深知这种事是没法子追查,“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我便一纸状书告到官府,金老爷虽然是主簿,但也不能官大欺人。” “钱夫人,小孩子说话做不得真。你我两家也还算是有脸面的人家,真闹出去都得不到什么好处。该赔付银两我们自会赔付,大丫二丫,快道歉。”金甫夫人深知钱家的小人做派,深怕得罪了。 “对,快道歉。”金辉见金甫夫人软了态度,更慌了。 “报官。”赵大丫按住想要去起身的母亲金兰,“不就是赔银子。不缺。”赵二丫很有配合度的点点头,拍了拍荷包,“多得是。” “你,你以为赔钱就了事了!我定要让你们这两人走一趟咱们镇西牢狱!”钱家小儿怒之,钱夫人也没想到这两个姑娘这么横,都怔了一下。金甫夫人也蒙圈的回不过神,还是第一次见不怕官司的。 “你不报官,我也是要去报官的。”比起钱家的暴怒,赵大丫冷静的稀松平常,说话也是没有起伏。 古人生活常常是无聊乏味,加之人类自带的八卦属性,升堂确实是看热闹的一件事。而今日的热闹是前所未有的,毕竟自古以来还有谁会上赶着送钱呢。 雍知府见到了,此刻的他也难得语塞。堂下两个半大的小姑娘站着,请来一个说书人诉说两位小姑娘将钱家小儿及其护卫打了一顿,描绘的绘声绘色。 这一说,就显得小姑娘如同英雄一般,加之钱家小儿风评很差,一时间舆论倒向赵姑娘们这边。 “小姑娘们虽然打了人,但我们看见是那钱家的浪荡子先欺负人的。” “是啊,是啊。那天我也看到了。” 群众里多了几个辩驳的声音,“也不能因此判罪。” 说书人又说了钱家去金家要赔偿之事,更是如同热锅倒油,噼哩叭啦的轩然大波。有几个热肠大兄弟纷纷放话说钱家人敢来,就给他们好看。 “当街调戏,还敢有脸面要钱!”群众愤愤不平,原本坐着马车要来的钱家夫人听到小厮的打探,顿时勒令回家避祸。 然而钱家小儿和夫人未曾出面,只是遣了下人前来,拒不承认此事。 这事情就突然僵了起来。 “既然钱府说这事算了,那就。”雍知府见着没什么事,就打算退堂。然而,下一刻事情又翻转了。 “知府大人,民女要状告钱家小儿钱鑫,当街调戏民女。”赵大丫指了指刚刚出声的那几个人,“这几个便是人证。” 雍知府都无语了,他面色冷了冷道,“小小年纪,要见好就收才是。” “如果秋水镇也能跟我们清平治理那般好,没有这欺男霸女的恶徒,民女也不会有多事之心。”赵大丫说的理直气壮,“大人现在可以请钱家人来了。” “如你所愿。”雍知府知晓这姑娘是蛮横上了,深深看一眼,无奈的甩了甩袖子,“请钱家钱鑫来,把人证也提上堂。” 几个人证也没想到自己也被坑了一把,纷纷想要推脱。赵二丫手笔很大的给每个人都塞了银子,见钱眼开是个好习惯。 雍知府看着这波骚操作不禁黑脸,“你可知买通人证是何等罪名!” “大人说笑了,他们作证在前,民女感谢在后。何谈买通?”赵大丫微微一笑,这一笑多了份桑落的味道。 钱夫人和小儿到了西街就被人截回来了,到府衙内只见赵大丫在喝茶,赵二丫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嗑瓜子,小腿还翘着。赵二丫拍了拍手上碎屑,把瓜子皮放进香囊内。 休息的雍知府也被捕快从院子后请回来,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又会使银子的姑娘们。 在这等人的功夫,她们用银子派人跑腿买了不少瓜果鲜食分给捕快们,连同看戏的百姓们,当然他这里也有一份。 “升堂。”雍知府一拍案,两侧就是威武的声音。他眼神止不住在两个姑娘面前绕圈,实在是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 钱家夫人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钱鑫也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以往都是小打小闹,出事也是被人压下来了,还从未踏进过官府。此刻他腿一软,应拍案而跪。外头的百姓们嗤笑一片。 钱夫人也觉着丢脸,“快起来。” “堂下可是钱鑫?” “回大人,草民真是钱鑫。” “这位姑娘状告你,当街调戏,你可认!” “回大人,冤枉啊。而且她们还打了我。”钱鑫指着自己肿胀的半张脸道。钱夫人也连声附和。 “我打你了吗?” “你当然打了我。”钱鑫怒瞪着赵大丫,“你还想抵赖不成。” “那我为什么打你?”赵大丫微微歪头,一派天真。 过年(五) 第148章 过年(五) “自然是。”钱鑫刚想说,被钱夫人拉住了胳膊。她冷声道:“金家就教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吗?当街打人,现在还要污蔑我儿。你不能依仗你表外祖父是里正,就如此嚣张。” “区区一个里正,我还不屑得依仗。”赵大丫这话刚落,金甫就刚巧匆匆而至,这脸上五颜六色的难看。赵大丫难得抿了唇,有些尴尬。 “知府大人。”金甫快步走到知府身侧,跪下一拜,“这两女子乃是我三哥金辉的外孙女,被教导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望知府大人开恩。” 赵二丫侧身嘀咕,“姐,他怎么还上赶着帮我们,昨天不是避之不及吗?” 赵大丫摇摇头,“他是怕钱家找上他的麻烦,祸水东引而已。”她朝着金甫道,“此事与你金家无关,是我与钱鑫的事。你莫要插手。” 这句话可有点大逆不道,可窥两家关系,民众的心思也变了变。 “知府大人,我状告钱鑫当街调戏,状告钱夫人辱我清白名声。要求其二人张贴道歉书。” 所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大概就是如此。钱夫人顿时反驳,“不可能。”让她给一个小姑娘道歉,以后这张老脸何在。 “知府大人,这姑娘血口喷人,其心可诛。” “钱鑫当街调戏,有人证。你说我污蔑他,说我不知廉耻,亦是大家都听到的。”赵大丫轻飘来了句,“钱夫人年级尚轻,记性应该还不错,不会刚说过就忘了。” “人证,这必是你买通的。”钱夫人拧着眉,钱鑫也附和,“对,本少爷从来没调戏你。” “知府大人,此事由您决断。”赵大丫不想与之费口舌,实在无趣。金甫稍紧张的看了眼知府,说实在的,钱鑫调戏民女的次数可不少,甚至强纳妾闹上府衙,只不过钱家是秋水镇富甲一方的商户,没人敢动他们。 不过这次并非是县令断案,而是归乡探族的锦绣城知府,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一边是老百姓,一边是钱家,这个场景不是第一次。而这一次也是钱家唯一吃瘪且措手不及的一次。 雍知府也听闻过钱家行事不正,不过钱家背靠安平城宗家,便是在镇子上无人敢招惹,不过,雍知府与宗家有过节。 “钱鑫调戏民女之事属实,但钱夫人只是说错了话。”雍知府希望两人能各退一步,“钱鑫立刻写下悔过书,此事就此了了,可有意见。” “大人,我、我要状告她,她打我家丁和我。”钱鑫气的脸红,连话都说不利索。 雍知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此事你遣人来说未曾有过,此刻又反口,当我衙门是你的宅院吗?” 钱鑫被训斥了一顿,便没敢说什么。钱夫人心里那个悔恨,却也只能咽下去。金甫也惊奇,这雍知府怎么站在了两个表外孙这边。 “今日多谢诸位了。此刻将近正午,我即刻包下庆元楼,请诸位赏脸同去。”赵大丫说罢,民众欢呼,谁不知道这庆元楼是秋水镇贵人去的地方,今日看个热闹还能吃上一顿,岂不美哉。 几乎是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金三家外孙女赵姑娘名号就传了出来,关键词,有钱漂亮会功夫。 “知府,咱们真不去吗?” “你想去就去。”雍知府站在书案前,写下一个赵字。他提笔,吹了吹墨,瞥了身边的小捕快一眼,“你今日去了,以后钱家找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 “诶,这钱家锱铢必较,怎么还能如此发财。难道他家的财神爷和别家不一样?”小捕快长吁短叹,非常惋惜。“我不仅没发财,此刻还吃不上佳肴。” 雍知府轻笑了声,“出息。” 话落,一个捕快推门而进,拎着两个饭盒。 “今日怎是你来送饭?我姐呢?”小捕快顺势接过来,捕快摇头道,“这是赵家姑娘送来的,说是赵二姑娘亲自下厨,答谢大人今日帮衬。” 雍知府搁下笔,多了份了然,“这两个姑娘,倒是会做事。” “我看是怕花钱,真想吃庆元楼的酱肘子,那味道真是难忘。”小捕快说着打开盒子,“酱肘子。”他闻了闻,“好像还不错。” 捕快帮忙放满一桌饭菜后,掏出一封信,“这是赵大姑娘的信。”他放下后,就阖门离开。 “行了吃,都要留下哈喇子了。”雍知府说着,走到书案前,打开信看完便烧了。坐到桌前时,小捕快已经吃得满脸油光。 “这做的比庆元楼好吃多了。”小捕快打了个饱嗝,“姐夫,你说我姐什么时候能有这手艺。” 雍知府尝了一口,沉思了下,“怕是不可能了。”他拍了拍小捕快的背,故作严肃,“要不为了我们以后能吃上这等美味,你去娶了那赵二姑娘。” “我、还是算了。”小捕快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沉思两秒,忽然严肃的看着姐夫雍知府,“不然,我试试。” 刚走进院子的赵二丫打了个喷嚏,赵大丫关切道,“可是着凉了?” 穿得椭圆赵二丫沉默了一下,“不冷。” 金家金辉和金柱两个人晃晃悠悠的回来,满身酒气,金竹也似乎吃得酣畅。 金兰和金母两个人跟在后面,看起来也很高兴。只不过一进屋,这爷俩个就开始数落赵大丫花钱大手大脚,说什么以后钱财取用之事要交由他们来做主。 赵大丫轻笑了两声,金母和金兰也不敢得罪两个小丫头,金竹自诩清高端着,这等事也不屑做。 金母和金兰只得哄着爷俩个去内屋休息,赵大丫看了眼大舅舅金竹,“舅舅今日吃得可好。” “还不错。”金柱摸不准两个小姑娘的心思,但自己比父弟两个有些觉悟,说这话时底气弱了半打。“只是让你们两个小丫头破费了。”这话说的支支吾吾,老脸微微一红。 “不打紧,舅舅开心就成。”赵大丫对金竹稍稍客气,毕竟和那两个白眼狼比,这还算是个体面人。 赵大丫和赵二丫住在了北边院子的厢房内,还算干净。姐妹两个对坐在桌前,写着刚刚从老百姓口中收集到的消息,足足有四五张,几乎是写到了深夜。 所以次日,金甫家率众登门的时候两位姑娘迟迟没来。赵大丫和赵二丫收拾着头发,听了丫鬟回报金甫一家登门的消息,才加快了动作,拾掇了几下才去了大厅。 在门前和金铎一家先遇见了,金铎是大伯一家,因着屋子归属的关系闹僵,都四五年没走动过。赵大丫对此还确实有几分歉意,行礼时也恭敬了不少。 “表外祖父,表舅舅舅母,几位表哥表弟,新年好。” “新年好,大丫是,长这么大了,还水灵了不少。”舅母明显热络,一下子就握住了赵大丫的手。 锦衣卫与内侍(上) 第149章 锦衣卫与内侍(上) 赵二丫落后一步而来,换了身鹅黄色嫩芽般的衣服,更是令人瞩目。她见大厅门边一群人簇拥着大丫往里走,她年纪小一些,对这些人都不认识,稍稍紧张的板着个小脸跟在后面,力求降低存在感。 这样一般都不能如愿,赵二丫被堂弟金不换抓了个正着,他小小年纪的逆着人群窜过来,一下子扑到了赵二丫腰间,然后仰着头笑。 赵二丫蒙圈的看着金不换,又抬头看众人,向赵大丫发出求救眼神。赵大丫立刻接收,且为其解困,这一大家子才进了大厅。 大厅因为人多,一下子显得拥挤。四个下人齐上得找椅子倒水擦桌子,赵大丫和赵二丫照例站着,还有金不换,前者是因为没位子,他是因为粘着赵二丫不肯坐。 “小换,还挺喜欢二丫。”金大夫人满脸堆笑,有了点讨好的意味。 “我家二丫生的有福,人人都喜。要不然也不会被神明大人选作弟子。”金辉提起来,只差有个尾巴翘上天去,头昂的老高。 “是啊,这可真是我金氏一门添光增彩。”金铎将信将疑,但也不表露,毕竟昨天宴请庆元楼的大手笔在整个秋水镇传的沸沸扬扬。 其席间金柱金辉说的神明之事也众说纷纭的猜测,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一早就登门拜访。 “这神明是个什么模样?”一直没说话的金甫终于出声,他要不是为了等这两个小丫头,也不会受金辉这耀武扬威的嘴脸,被平白奚落了好几番。 赵大丫不欲言,但有人能说,金柱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段,把自己和神明还杜撰了一把,赵二丫有点忍不住道,“二舅舅,你再这么胡扯,闹到神明面前。”金柱立刻噤声,既尴尬又害怕。 金辉不悦的撇了眼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又找补道,“这孩子说话没个把门,不过有些也到没说错。如今我这两个小外孙女和那个小外孙大娃确实是拜在神明大人处,估摸着修仙个百年,也是能成个仙家。” 古代人对仙家的推崇不必多说,此刻看金辉也难掩嫉妒,连语气都忍不住酸了下,“那还真是我们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何止呢,说不准这三个娃子有用,以后我们也能享福活上个几百年。”金辉说这话时摸了摸胡子,很是得意。赵二丫和赵大丫彼此对视了一眼,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无奈和嫌弃。 金不换瞌睡的趴在娘亲的怀里,赵二丫也早早找了机会溜出去,只剩下赵大丫受他们荼毒,但依旧是笑容不改油盐不进。这金家几个也想沾上这修仙的好事,最少也是想被引荐一番。 赵大丫这数月来见惯了这些嘴脸,此刻依然是麻木,只能维持礼貌的微笑。其实,金柱这个能说会道的也是帮她挡住了不少麻烦。 他里里外外说着成为仙家有多难,就活像自己经历过,也好在他的打岔,金甫等两家并未真正的缠到她身上。毕竟在他们的概念里,女子没什么话语权。 除了金甫,这双眼睛毒辣的很,赵大丫心中也暗暗佩服这位表外祖父,话不多但一针见血。这几家拉扯着聊天许久后,已到了正午。 由金辉这个外祖父做主去庆元楼吃饭,自然花销的事情他不会做。他拍了拍赵大丫,赵大丫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庆元楼里的店小二一见着金辉一家,便是鞍前马后的,嘴甜着叫老爷。金辉被哄得开心,便改了在大堂吃饭的心思,难得去了雅间。 这呼啦啦坐下来三桌人,店小二却机灵的很,只围着赵大丫和赵二丫这两个金主,热络的介绍菜品。 “这些昨天吃过,你把这些没上过的菜来一遍。”赵大丫指了指后半本菜谱,店小二连连哈腰殷切的倒水夸赞。 金辉却不悦的看了眼菜谱,翻到后面眼睛都直了直,假意咳嗽两声,“大丫,你舅祖父们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也不必有钱显摆到自家人眼前。” “这小丫头也是一片孝心,想着让我们几个老人吃好喝好罢了。”都是一个娘胎长出来的,金甫哪能看不出来这些小心思。 赵大丫凉凉看了眼这位既好面子又吝啬的外祖父,又随即笑道说,“是我贪吃,所以都想吃一遍,倒是辛苦各位长辈迁就我。” 赵大丫眼见着金辉老脸拉下来,更是添一把火,“好不容易聚聚,再来几壶上好的花雕酒,让祖父和舅舅们都吃好些。” 金辉欲言又止,确实是勾起了酒虫,但这上好的花雕酒都给这群人喝,真是糟蹋了。 赵大丫没给他再出口的机会,借口要去茅厕遁逃了。金辉无处发挥,目光便落到了背景板赵二丫身上。赵二丫感受到了风雨欲来,默默的站起身,也欲借口躲上一躲。 然而,没等她走到门边,门便被踹开了。四五个穿着官府服饰的男子闯进来,“锦衣卫办案。” 为首的那个男子拿着锦衣卫的黑铁令牌,满脸阴沉。赵二丫眨巴了两下眼,似乎在消化眼前的事实。 锦衣卫们已经在包厢里搜东西了,甚至还开始搜身。店小二站在门外噤若寒蝉,赵二丫退后两步不悦看着这个探手过来的锦衣卫,金兰也是一把站到了二丫身前,“官爷,我家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子,还是我来。” 锦衣卫沉着脸点了点头,一双如鹰的眼睛却始终阴骘盯着。 赵二丫身上并没有翻出什么,但包厢的一个坐垫内被翻出来重要物品。赵二丫只是掸了一眼,他们速度极快的将东西收好,接着拔刀道:“都带走。” “官爷,这与我们无关。” “我们都是清白百姓。” 赵二丫看着他们身上的纹路,心里有点紧张,该不会是宫里见过的人,那她们该不会被发现,她现在乞求姐姐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金甫也欲套一套近乎,特意自报家门,可惜这一片皇城来的锦衣卫并不认,一把全给带走了。 包括店小二和老板,以及厨子等等,店也封上了。待赵大丫拎着几坛花雕酒回来时,只见刚才还喧闹热烈的酒楼此刻寂静的门可罗雀。 跟着赵大丫去东街库房拿花雕酒的店小二也蒙圈了,两人一打听才知道了大概。店小二自然是立刻脱身,回家收拾细软,生怕自己也被连累了。 当时在酒楼里外的人都知道金家也被带走了人,此刻见到赵大丫也是绕着道走,一瞬间从尊敬的赵大小姐变成了被害怕沾上的狗皮膏药,赵大丫心中也难免多波动。 锦衣卫与内侍(中) 第150章 锦衣卫与内侍(中) 赵大丫拾掇拾掇,直接混入了知府院中,以小丫鬟的形象在后院旁若无人的走动。 赵大丫凭借着之前清平县太爷院子的布局,猜测雍知府如果此刻在家中,应该在什么位置。因为自己脸生,只能处处避开家丁,独自寻找,颇为吃力。 好在运气不错,她眼见着知府进了一间屋子,话不多说的也跟着踏进去。正在屋子里等雍知府的锦衣卫们,以及刚刚踏进屋子的雍知府都齐齐看着小丫鬟赵大丫。 赵大丫慌乱了一秒,微微垂眸,“大人,可要茶水?” “出去。”雍知府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一阵头疼却也不敢说什么。 “是。”赵大丫以为可顺利逃脱,一把银剑挡在了她眼前,几乎是本能,赵大丫一个仰腰打挺加后空翻躲过了攻击。她立即后退两步,面色不愉的站在雍知府身侧。 “雍知府,看样子你身边卧虎藏龙啊。”站在一旁的锦衣卫露出冷笑,原本就白皙的脸上此刻满是阴冷,“一个小丫鬟都颇有身手。” 赵大丫扫过一圈,目光注意到那书案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应该才是权力最大的。 “大人恕罪。”雍知府立刻跪下,身体微微发颤,不敢多言。而剑已然抵在他脖后,渗着浸骨的冷意。赵大丫看着这四五个人都腰间配剑,知道自己这是羊入虎口,暗想真是倒霉。 “各位大人,可否听小女子一言。”赵大丫瞥了眼慌乱的雍知府,不卑不亢站着,其实也是因为桑落给的玉坠底气。 她倒是完全不担心自己,自从上次吴文鹤受伤,桑落就加了吊坠保护功能,一旦她收到生命威胁,吊坠就会带她瞬移五十米。 “小丫鬟胆子挺大的。”眼前问话的锦衣卫冷笑一声,背对着她的锦衣卫没说话,只是慢悠悠的招手,得了指示的锦衣卫俯身听训,而后对着赵大丫道,“知道什么老实交代。” 赵大丫迟疑了一秒,快速道:“昨天金家宴请了不少百姓,可能有人趁机去了酒楼包厢。小的昨日也在酒楼,倒是看到了几位。” 来之前,赵大丫使银子打探过,锦衣卫一到就四处翻东西,可能在找什么。锦衣卫的服饰她来之前看到过,所以正是如此的花纹样式。 为首的锦衣卫五官端正,却看着就有一种阴气,此刻不言不语的看着赵大丫,更让她有点鸡皮疙瘩泛起。 “小丫头片子,胆子挺大,人也聪明。既然知道我们在找人。”长眼浓眉的锦衣卫忽然一笑,还是阴森森的。 他打量起赵大丫,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即将笔墨纸砚放在她脚边,赵大丫似乎领悟到了,“是我要写下昨日宴请的名单吗?” “我们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丫头。”锦衣卫笑了笑,轻摇扇子,笑得花枝乱颤。赵大丫不明白这个突然发疯的人,只是木着一张脸蹲下身,跪在地上能感受到一把刀刃架在脖子上,赵大丫垂眸多了几分成算。 她先是蘸墨提笔,写下几个名字,又微微蹙眉握笔而不动。锦衣卫凑过来,细眸一扫,“怎么不继续?” “十两银子一个名字。”赵大丫抬起头,“我要在那张书案上写,这样我不舒服。” 锦衣卫冷笑了一声,笑得人背脊微微发凉,但赵大丫气定神闲的很。 “不识抬举。”站着最近的锦衣卫拔出剑来,“信不信我现在就剁掉你一只手。” “庆一,不要吓着小姑娘。”坐着的锦衣卫突然出声,雍知府全程没敢说话的坐在一侧,额前有吓出来的汗,和赵大丫相比,确实是懦弱了。 “小姑娘,不止你一个人知道昨日酒楼去了哪些人。这钱你怕是赚不到了。” 赵大丫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惊疑不定的仰视着那个背对着的身影,她缓缓的站起身,刀背似乎在压着她,很疼,赵大丫只是冷眼。 “如果是真的锦衣卫,我这钱确实赚不到。”赵大丫直接将手中笔直接扔了出去,虽然笔被中途砍断了,但飞墨还是溅在了那个背对着的锦衣卫衣角处。 赵大丫语气淡淡的,眼神落在那个身影,“冒充锦衣卫,勾结朝廷命官,总管大人这局是不是,会太冒险。” 为首锦衣卫看了眼雍知府,雍知府吓得跪地,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 傅总管起身,笑容不改的森然,“小丫头,你实在是过于聪明,让本座好生喜欢。” “你是从哪里发觉出来的?”锦衣卫不,应该是傅总管好奇的眯眼笑。 “大人的音容笑貌,让我难以忘怀。”赵大丫说得直白,仰着脑袋微微笑意,“不过,总管大人我知晓这么多,应该是不打算放过我。” 赵大丫说着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看着傅总管,而且颇有天不怕的气势,加上本身就长得灵动,倒是别样可爱。 “小姑娘,你若愿意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傅总管变戏法似的将扇子一飞,挡住手下欲拔剑的手,打着旋儿又回到自己手中。 “真的?”赵大丫虽说试探,但眼神明显不信,她一双眼眸望向那张看似和善儒雅的男子,和之前相见两次不同,这次她能感受到那份不掩饰的杀意。 “自然。” “锦衣卫抢先你们一步,但应该没找到完整的东西,才会把人抓起来。你们想从雍知府下手,让他派人到牢里,从店家几人手里找到另一半。” 赵大丫也是刚刚在写几个名字才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主要是,赵大丫目光落在了刚刚那人脸上,这脸实在是生的太白嫩。即使在乡野,他们也见过锦衣卫,风餐露宿又练功的人有几个像眼前这个人。 这是赵大丫的猜想,不过对面的反应证实了这一切。 “还有吗?”傅总管慢悠悠的摇扇子,引导道,“比如,你知道些身份,也可以说出来。价格好说。”他一个眼神,身边人就把一个钱袋丢在桌案上,赵大丫能清楚的听到闷声,银子不少。 “打开看看。”傅总管合起扇子,笑着指了指桌面的钱包。赵大丫出于谨慎态度,“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下毒。” “我若真想杀你,何必要多此一举,你觉得你能逃得过这些。” 赵大丫自然知道这是常理来说的多此一举,但她有不常理的吊坠,万一不小心被毒,她始终没碰那袋银子。 手下将荷包打开,洒在桌上是一堆金子。赵大丫挑了挑眉,也不为所动,和桑落大人生活了许久,这定力还是有的。 傅总管见赵大丫眼里毫无贪婪,眼睛多了幽深。 锦衣卫与内侍(下) 第151章 锦衣卫与内侍(下) “小姑娘,你是哪家培养的?师傅是哪位?效忠于谁?”一连三问,傅总管已经默认她是身后有大势力,毕竟能逃过宫中查验,诈死出宫。 赵大丫微微蹙眉,略有不解,什么也没说。这在傅总管看来,就是猜中了。傅总管兴致来了,“今日我心情不错,陪你玩一玩。”话说完,赵大丫就被两人钳制,压在了椅子上。 “去请我的宝贝。”傅总管看着挣扎的赵大丫笑意更深了,说话更是轻柔,“别急小丫头,现在还没到害怕的时候。” “总管大人,我愿引荐师傅与您相见。”该认怂得认怂,赵大丫可不想受皮肉苦。 “小丫头,骗人可不好。” “不骗你,我写封信,你送到离这里两座山的清平县县衙。”赵大丫尽力保持冷静,眼睛瞄准了旁边人的腰间。 “可我现在没兴趣听。”傅总管那双眼睛看透太多,轻易而来的交代他不会信。然而下一秒他眼睛睁大圆溜,因为人凭空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拔出刀的那个手下也懵了。 原本架着赵大丫的人也愣住了。 而赵大丫出现在了走廊边,立即弄清方向,避开人群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知府的地盘。可惜天不遂人愿,赵大丫撞上了雍知府的小舅子,一个憨憨捕快。 “你不是?” 赵大丫立刻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将其推进了一间屋子,压低声音道:“雍知府被绑架了,让我出来传信。” “五门口那(怎么可能)。”憨憨捕快挣扎着扒拉开赵大丫的手,“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就是听说锦衣卫抓走了金家人,才来找姐夫问一问。 赵大丫绷住小脸,故作深沉,“是雍知府放我从牢里出来的,他说锦衣卫不是真的锦衣卫,现在正在和他们斡旋。你现在和我去找清平县县令借兵,否则雍知府就有危险了。” “清平县不是很穷吗,一个三不管的地界。为什么不去安平城借?城主与我姐夫一贯交好。” 赵大丫心里略慌,还是面不改色说,“这些个假冒的锦衣卫就是从安平城过来的,雍知府让我速速带着令牌去找其他地界借兵,我老家清平,所以才打算去清平县借兵。”自然这个令牌是刚刚翻身到雍知府身边,摸过来的。 “还真是姐夫的令牌。那我跟你去。”憨憨捕快相信了赵大丫,赵大丫略松一口气,“这里我不熟,你带我一起出去。” “行。” 跟着憨憨捕快七绕八拐的,赵大丫终于见着了侧门,面露微喜。接着是砰一声。 有人倒了下去 人不可貌相,这是赵大丫醒过来的第一感受。看起来憨憨好骗,居然会背后下手,赵大丫想揉揉脑袋,发现自己被架在了椅子上,面前又是熟悉的傅总管笑脸。 再偏头,是被捆着在地上的雍知府和憨憨捕快,憨憨捕快被塞着抹布,呜呜的要喊什么。 和憨憨捕快一对视,赵大丫忍不住给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侧脸就对上笑面虎傅总管。她微微冷脸,虽然嘴巴没被堵住,但她保持沉默。 “这下,你打算怎么逃?”傅总管挽起柚子,长长的手指捏了捏赵大丫的脸,强迫的看向他,“我现在愈发好奇,你的功夫是谁教的,来无影去无踪。” “你不说也不要紧。”傅总管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我已经休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去清平县,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了。” 听到他派书信过去,赵大丫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给他一个你完了的眼神,很是不屑的哼一声。傅总管更乐了,“来给本座展示展示,你刚刚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 “你绑着我,我怎么来。”赵大丫不敢不答,因为她看到了傅总管身后的炭火盆里烧红的铁,这才开始观察周围,周围不透光,没有窗户,像是密闭的地窖。 眼前只有桌椅,长长的走廊隐约可见的监牢,摇曳的烛光映照着,晃得人眼睛疼。 如果赵大丫进过地牢,大概就会知道现在是在何处。此刻他们都在知府府衙花园角落下的地牢内。 “行,给她松绑。” 手下人虽有异议,也不敢表露,只能默默解开绳子。赵大丫揉了揉手腕,舒展舒展胳膊和腿脚,然后扫视周围,嘴上说着,“你连门都没有,我怎么逃。” 下一刻她做了个假动作,然后踢翻那盆炭火,同时拿起烧红的铁钳向傅总管攻击过去,傅总管一个眼神冷冽的将手上的扇子飞过去,打掉了她的铁钳,她却未因此瞬移脱困。 赵大丫委实慌了,肉眼可见的无措了片刻,然后被手下人按住在地。傅总管垂眸看着被压在地上的赵大丫,眼眸深邃冰冷,用脚踢了踢她的下巴,“真不听话。” 赵大丫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只能愤怒盯着他的鞋。看着那只玄色绣仙鹤的鞋移动到自己的手边,赵大丫心一凉。 “啊。”赵大丫没忍住叫出声,泪水一下子疼得涌出眼眶,她挣扎着想缩手,可惜并不能挣脱左右两侧男子的钳制。 “叫的真好听。”仙鹤鞋力道又重了。 赵大丫疼得抽吸,泪花盈满眼眶,滑落在地又被按着脸,直接成了可怜的小猫。赵大丫被迫扬起头,傅总管揪着她的头发,笑得越发邪肆,“梨花春带雨,我亦怜芙蓉。” “女儿家娇泣果然是好风光,庆一,挑个漂亮的花样。”傅总管半蹲着,兴致盎然,赵大丫还听不懂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赵大丫看贴地,看着那个叫庆一的手下从背包里掏出什么,重新摆好炭火,用铁钳夹着在火上烤,赵大丫第一次有骂脏话的想法。她恐惧的盯着那盆高高的炭火,又只能看着自己脚边的鞋。 “求你,求你了傅总管。”赵大丫面色紧张,吓得声音也哑了,“我老实交代,真的老实交代。” “嘘。”傅总管笑容越发灿烂的让她后背生凉,手指轻抚着她的耳垂,“我不喜欢求饶的美人儿。再多说一句,我就先拔了你的舌头。” “乖一点。”傅总管笑眯眯的摸了摸她惨白的小脸,“这才对。” 桑落出现(上) 第152章 桑落出现(上) 赵大丫不敢说话,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原本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此刻更是娇小可怜的咬着唇。似乎是认知到自己在劫难逃,用自己最后的倔强强逼自己不要哭出声。 小姑娘现在只想能熬到桑落大人来救自己,当然她现在还想起了赵二丫他们,没有桑落大人,锦衣卫会放过他们吗。 傅总管看着游神天外的赵大丫有些不悦的垂嘴角,接过烧红的铁钳在她面前晃悠,小姑娘果然回神,吓得大气不敢喘。傅总管也没废话,举着铁钳在她脸边晃悠。 “小美人儿喜欢在左边,还是右边,要不在额上。”傅总管说着,故意用铁钳在她脸上碰了碰,赵大丫忍着疼不敢动,甚至能闻到一点焦味。 “怎么,不喜欢在脸上?”傅总管说着,铁钳就往下移动到脖子上。他用手撩开她的长发,轻轻捏了捏,“美人领如蝤蛴,就这儿,压上一朵漂亮的海棠印,一定是见之难忘。” 赵大丫泪流满面,不敢说话。只觉得这个人是个疯子,傅总管注意到脖子上戴着一个吊坠,挂着的是一枚银币,雕刻工艺不俗。他攥在手上看了看,赵大丫急了,“别动我坠子。” 看着赵大丫拼命挣扎,傅总管找到了新乐趣,用蛮力想要拽下,可惜不行,他骤然松手捏拳,凤眸眯起。傅总管眼里多了丝狰狞,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割断,赵大丫拼命挣扎。 下一秒,赵大丫出现在了后院。她来不及抹去脸庞泪水,连忙站起身往记忆熟悉的地方跑去。赵大丫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感觉风在身后追,惊慌失措中引起了内院家丁注意。 赵大丫害怕的躲进一间屋子,刚把门关上,后面就有手拍了她。她吓得扭过头,只听嘎达一声响,脖子扭伤了。但赵大丫顾不得,捧着脖子要往桑落怀里钻,眼泪哗哗的流。 “才两天不见,怎么混的这么惨?”桑落嫌弃着一张脸,但手在她背后安抚着,另一只手挑起她下巴,略皱眉,“谁干的?” 话音刚落,家丁们就踹开了门,个个手上都拿上了家伙事,凶神恶煞的。 “你们是何人?” “稍等一下。”桑落一挥手,家丁集体被一道风卷出了门外,屋子也被关上了。她转回脸正色道,“谁干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杀气。 “皇宫的傅总管,现在还在内院,但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赵大丫说话极快,“二丫他们被锦衣卫抓起来了,在府衙内的牢狱中。” “他们应该没什么危险,不着急,先给你报仇。”桑落抚摸一下赵大丫的脖子,她的扭伤就好了,接着是面容上的焦痕,赵大丫恢复如初的粉嫩。 “走,给你找场子去。”桑落理了理宽袖,“先到你刚出来的地方。”赵大丫点点头,然后开始回忆着走路,家丁们四散后又领着更多是人回来了,为首是一个夫人。 “你们是何人,敢来我知府院落撒野!”雍知府夫人身边的丫鬟大声呵斥,指挥着家丁围堵这两个姑娘。 桑落不予理会,“就是在这儿瞬移的?” 赵大丫点点头,“我当时耳环甩出去了。”她说着,弯腰捡起脚边的耳环,“应该是这里。”桑落扫了扫周围的景色,只有花园和几间屋子,听赵大丫的描述应该在地下。 “你在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丫鬟见两个姑娘不理人,就指挥着管家上。 家丁们准备上,又见眼前之景连连后退,惊骇的看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带着厚重的土被掀翻,甚至连假山石都被扔到另一个屋顶上,砸出一个大洞,整个后花园地面上几乎被抬起来扔掉,只有两位姑娘脚下的土地安然无恙。 紧接着地下出现一个屋子,雍知府和憨憨捕快被捆着,地上一滩血,在阳光下格外刺目。赵大丫附身看坑内屋子,紧张的问,“那些人跑了,他们是死了吗?” “嗯,应该是断气了。” 桑落说完,只听那边夫人一阵哀嚎,然后就晕倒了。家丁也慌,主心骨没了,还有两个看起来非常厉害的妖魔。 大难临头各自飞,几乎是几个呼吸时间,人都跑光了。 “他们还能救活吗?”赵大丫有点祈求的看着桑落。桑落捏捏她的脸,调侃道,“怎么,舍不得?” “雍知府帮过我,而且那个夫人如果没了他,会过得很艰难的。”不是每个合离或者守寡的女子都能像她娘一样有好运气。 “而且,我们可能也会被认成杀人犯。”赵大丫轻轻拽了拽桑落的袖子,“桑落大人,你救救他们。” “看在你撒娇的份上,可以。”桑落摸摸她的头,这小半年赵大丫长高了不少,十五岁的年纪应该是有一米六了,几乎要与自己齐平。她平日里都干脆爽利,还没这么求人的软萌时刻。 桑落一抬手将两个人从地下屋内悬着放到地面,又抖抖手,将地面恢复。赵大丫快步过去,肉眼可见他们脖子上的伤痕消失,惨白的脸色也逐渐红润。 “应该是差不多醒了,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先去找二丫他们。”桑落说罢,消失在原地。 桑落出现(下) 第153章 桑落出现(下) 锦衣卫此次前来寻找的是前朝皇帝的暗卫兵符,据说是一分二的龙符,前朝兵败就不知所踪。皇帝听说这兵符里暗含了一份前朝秘宝的藏宝图,这才急匆匆派出数人寻找。 虽说是找到了一半,锦衣卫也十分心焦,不敢耽搁,便什么线索都不放过。为首锦衣卫是锦衣卫的第三支首领,端木溯。 此刻他审问完了酒楼内的店小二和老板,揉了揉眉,“去把那桌吃饭的人家带出来。” 赵二丫随着走到审讯的牢房,目力所及出皆是刑具种种,滴着血透着寒,吓得人心惊胆战。大家都很识趣的跪下,赵二丫也不做出头鸟,但偏偏有人点到她。 “听闻你们都是亲戚,今日是你们家请客。”端木溯把目光放在了金辉身上,“你们家功名不过秀才,也无良田,怎么会有钱来酒楼宴请,昨日还宴请了数名百姓?” “回大人,这宴请之人是草民的外孙女,外孙女赵二丫师从仙人,故有了积蓄。” “仙人?”端木溯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借口,“又是哪个江湖杂耍的?什么名号?” “是真的仙人,天上来的,会引雷飞天。”金柱连连补充,哈腰讨好道,“大人,要不让二丫请仙人过来。” 端木溯扫了一眼,看到他们身边一直不言语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华丽不俗,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你是二丫?” “回大人,是。” “师从仙人?”端木溯上下打量,“银子哪里来的?” “开店赚的,还有神明大人给的零花。”赵二丫现在就怕他察觉自己是入宫过。 “那你的神明大人可曾给你其他东西?”端木溯试探道,“比如一些小玩意儿,刻着马啊虎啊。” 赵二丫不太明白,“我不学雕刻。倒是有同窗会雕刻这些龙凤的小玩意儿。” “是什么样的?”端木溯命令道,“给她松绑,让她画下来。” 赵二丫不明所以,但是照做,只是画完后见身边的端木溯眉头紧缩,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找什么?” “你知道我们在找什么?”端木溯反问,眼眸锐利,可惜天然呆的赵二丫一点也感觉不到杀气,“不知道,但神明大人无所不能,可以帮你找。” “就你那江湖神棍的师傅。” “不是江湖神棍。”赵二丫不满的盯着端木溯,端木溯对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是宽松些,嘲笑道,“不是神棍,难不成真是天上的仙,唰一下就能出现。” “怎么不来救你。” “不,她来了。”赵二丫忽然笑着看他身后,端木溯也是一瞬间感受到身后有人,本能的反手拔出刀,结果直接被踹开。 桑落撩了撩黛色长发,微微一笑,“我是江湖神棍?” 端木溯被扶着站稳,刀也终于拔出来,冷面以对,终于有了锦衣卫不近人情的架势。 桑落轻轻打了个响指,锦衣卫所有人的刀全部挣脱刀鞘和手飞出,悬在空中对准了锦衣卫所有人。桑落暗想,这未来科技也太好用了,还真是有玄幻魔法感觉。 “你到底是谁?” “江湖神棍啊。”桑落微微一笑,变出沙发舒坦的坐在沙发上,赵二丫立刻机灵的帮其他人解除绳子,锦衣卫只能眼睁睁看着。 凭空变出一本册子,桑落翻看几页,丢给二丫。 赵二丫看了看,脸色有些难看的忐忑,虽然不知道谁是端木溯,但这也太惨了。 “念给他们听。” “哦,好。”赵二丫咽了咽口水,略紧张道,“端木溯,原沧州刺史殷闻外室凤鵉之子,四岁与其母被卖,先后流转睦州城和胡县,最后被养母福氏收养,至十三岁考中举人,被鄠县县令侄子顶替。 养母福氏状告被灭口,端木溯愤怒下灭其县令家五口,后入狱,问斩前三日被如今的锦衣卫第一支首领端木风看中收养为义子。” “啧啧啧,命运多舛啊小伙子。”桑落说这话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端木溯瞬间眼红,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他记得的事,被她全部说中,那岂不是,岂不是。端木溯越想越害怕。 “你怕什么,怕自己杀了父亲殷闻?”桑落微微附身,笑得跟恶魔似的,“做锦衣卫不就是刀尖舔血,要什么亲情。” “你胡说,你在胡说。”端木溯已然有些崩溃。 “对啊,我是神棍,当然胡说。”桑落说的理所当然,但这话谁会信呢。赵二丫看着端木溯眼眶猩红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册子,默默后退到桑落身后。 “你,那你告诉我,我的母亲凤鵉在哪儿。”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桑落靠着椅背,晃悠着腿,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 “我愿意为你做一件事。” “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要为我做事。”桑落搓了搓手,略有期待的样子,“你会什么?” “杀人。” 桑落脸一下垮了,无趣的撇嘴,“这有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能有我厉害。” 桑落一挥手,整个房顶被直接悬空了,阳光直接透进来,刺目的很。屋顶又稳稳落下,端木溯这下终于对她的能力有了更直观的印象,略有汗颜和紧张。 “那你想要什么?” “会暖床吗?”桑落托着腮,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这个端木溯,直接给他整脸白了。“不知道锦衣卫在床上的功夫如何。” 赵二丫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合上册子,册子最后写了,端木溯因为一次任务后对女人的触碰有了生理性厌恶,会呕吐。 端木溯攥紧拳头,心里悲凉,似乎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从牙齿缝里憋出一个字,“好。” “可我觉得你不大行。”桑落嫌弃的看着他,“长得太丑了,不合胃口。” 端木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他一向都为自己的美貌所困,长得偏女气,有些达官显贵甚至对他抛出过橄榄枝。 “算了,要不还是你退出锦衣卫,来我身边做事。”桑落微微一笑,“考虑一下,是生母重要,还是救命之恩重要。” “做不到。”几乎没要一秒钟就回答了。 “可是我就看上你了,怎么办。”桑落说着将龙符的另一半丢到端木溯怀里,“这个你先拿回去复命,顺便告诉你义父,一个重新做男人的机会换一个你。这笔买卖他愿不愿意做。” “什么?”端木溯都听懵了,其他人也不太明白,但很快他们就从桑落的笑意里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风光的锦衣卫之首从不娶妻纳妾,不是因为怕有软肋。 曌国一游(上) 第154章 曌国一游(上) 桑落刚领着一票人从牢里出来,雍知府和赵大丫他们就到了。 “神明大人。”雍知府一见到她就要跪下,赵大丫连忙制止,“神明大人不喜人跪拜。” 雍知府立刻作揖弯腰,十分虔诚,“谢神明大人救命之恩。”憨憨捕快也跟着作揖。 “救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桑落一挥手做出隔离领域,“在这里没人听见声音,那些人是来干什么?” “他们给我的是瑞王爷信物。其他的下官也不知。”雍知府如实答,眼神不敢直视桑落,以示恭敬。 “你一个知府,为什么会在秋水县县衙门断案?” “秋水县县令是我同窗的学生,他离家数载未归,恰逢我回秋水镇春日迁坟,便替他一程,让他以敬双亲。” “行。”桑落解除隔离,扫了二丫他们一眼,“你们两个回去后加训,连个锦衣卫都打不过,丢人。” “是。”赵大丫乖巧应答,赵二丫反而不满的嘟起小嘴,桑落戳她脸颊,“你可少吃点,脸都胖了。” “神明大人远道而来,助我们脱困。不如下榻寒舍,让我们好好招待。”金甫这话说的文邹邹,心里想着终于能插上嘴了,一心想在神明面前挣个脸熟。 “你照顾好我的小学生们就行。”桑落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不给机会的凭空消失。 “神明大人。”金甫他们朝天上看,只余下悔恨。金辉翘着胡须,老神在在的,“神明大人怎会为一个小老百姓停留。” “你。”金甫不欲得罪,只能沉下气,“三哥说的是。” 赵二丫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吃饭吗?”此刻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赵二丫说的理直气壮,“我饿了。” 曌国是如今最繁盛的国家,皇宫自然是建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长长宫道高大巍峨,每一处都透着这个国家的威严。桑落回到皇宫,吴小毛正站在一处井口发呆。 桑落一把把他拉下来,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这死孩子一时半刻的没在眼底,就在死亡边缘横跳。 “井里有人,溺亡了。” 桑落放大了眼睛,第一个反应是摸摸他的脑袋,尽管和自己齐平,温柔道,“吓到了?” 吴小毛垂眸,拉着桑落的袖子,用着微弱的声音道,“嗯,好害怕。”桑落咦了一声,还真会顺杆子,他杀人宰狼的时候那个狠劲儿可是让人记忆犹新。 “那我去看看。”桑落有点好奇,但死人她也怵得慌。好在吴小毛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别去,我害怕。” “那行,我们换个别处逛一逛。”给台阶就下的桑落立刻拉着吴小毛离开这个井口,脚步快得飞起。盯着少女落跑的背影,吴小毛眼神幽幽的笑了。 带吴小毛来曌国皇宫,实则是来寻根的。虽说吴小毛这个家伙不想破坏现有生活,但桑落总觉得要先让他了解了解,免得哪天这个便宜父亲想起来他,派人过来给吴小毛一个搓手不及。 桑落绝不承认,自己是想借机教训一下这个曌国三皇子,给吴小毛出气。 “听说这宫里佳丽三千,美人各有风情,你刚刚在这里可有见到美人?” “没有。”吴小毛不太明白桑落为什么热衷于看美人这件事。 “走,我带你领略一番。”桑落揽着吴小毛的腰,飞到空中,俯瞰整个皇宫,“听说晨昏定省,现在这个时候应该都要去皇后宫中拜见,我们去瞧瞧。” 曌国的皇后居所在整个后宫的东部偏南,临近皇帝处所和几个妃位的住所,妥妥的大c位。 桑落和吴小毛落地于院落,正碰上几个妃嫔结伴而来,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屋内人迟迟没准许她们入内拜见。 虽然是临近初春,又是阳光普照的下午,但久站院落还是有些冷,几个妃嫔脸色都不大好看。 桑落隐身游离其中,“天鹅颈,长腿细腰,这贵妃确实让人垂涎。不过听说这贵妃给曌国皇帝戴上绿帽子,和侍卫统领厮混一处,真是胆大又漂亮的女人。”说这话时,桑落毫不掩饰的欣赏,吴小毛略有不解。 桑落又看向旁边的珍妃,“这个小巧玲珑,娃娃脸,还挺可爱的。”她又添了句,“可惜,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算是宫里比较年轻的,现在皇帝衰老,估计最着急的就是她了。” “这位,可也是个传奇人物。”桑落向吴小毛笑问身边这个看起来清秀温婉的女子,“你猜猜看,她入宫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舞姬?”吴小毛回应道。 “对了一半。”桑落一脸八卦,“是曌国三皇子身边的杀手,派过来打探消息的。” 吴小毛心间挑了挑,看向桑落若无其事的模样微微抿唇。桑落继续笑道,“如今,曌国皇帝垂暮,几位皇子虎视眈眈。 兵权有一小半掌控在二皇子手中,不过他在外出征。丞相的女儿是大皇子妻,夫妻两个却势如水火。三皇子无权无势,但在百姓中名声不错。” “你觉得我们回到清平,借此做个赌注,会不会有人跟庄。” 吴小毛正经道,“大家都很穷。” 桑落撇撇嘴,颇有些无奈和无趣,“知道了。” 说话间,皇后已经派人来了,说是身体不适。几个妃子站了许久,自然是面露愤色,但谁也不敢说什么,最多是怒摔帕子转身离开。桑落跟上皇后身边的嬷嬷,“走,看看一国之母有多好看。” 一进屋,和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不同,整间屋子显得低调古朴,但书桌床椅都是上等木料,床榻被褥也非凡品。所谓低调有内涵,大致如此。 一席绯色绣黄牡丹襦裙略显单薄,但屋子里炭火不断,倒也合适。皇后挽着飞云髻攒着几朵金线缝制的金色缠花,插着一只长长的流苏牡丹,修长的手指微微扶额,虽年岁见长,仍美艳生香,甚至是多了经历风霜的从容。 岁月从不损美人,桑落站在她身边细细的看,脸上的皱纹都恰到好处,虽有鬓白,依旧风华绝代。 这便是吴小毛的奶奶,亲生的那种。桑落眼神在他们祖孙之间来回,不得不说,吴小毛是有几分像她,尤其是那张薄唇性感,如出一辙。只不过放在吴小毛和皇后身上各有风采。 曌国一游(下) 第155章 曌国一游(下) “你看看她,长得多好看,风韵犹存啊。以后也一定是个慈祥的小老太婆。” “现在不就是吗。”吴小毛看着皇后的眼神略冷,瞳孔里面迎着幽幽的烛火,这间屋子里焚香的气味很重,长时间点着烛火,火光通明。但即使再亮堂,都透着股地狱来的阴气。 桑落被吴小毛这个答案噎了,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这死孩子,说话半点不讨喜。 “行了,看也看过了。我们去把井里的尸体捞出来。” “捞尸体?”吴小毛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桑落身上,总算柔和些,她站在这满屋子地狱里唯一的光。 “有热闹不看是傻瓜。”桑落微微一笑,眼睛里满是狡黠。 吴小毛也看着她笑,眼神软软的,像一只小绵羊,狐狸和绵羊走在夕阳下,绵羊藏好长长的尾巴,裹紧身上的毛,便用爪子去握住狐狸的手。 曌国庆元十三年正月初三,皇宫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日,宫门闭锁,百官囚禁,皇子公主全部被秘密接入宫中。而驻扎在皇城的禁卫军昼夜不歇的巡逻,人心惶惶,而不可窥探其中。 直至三日后,偌大的皇宫开了一个小门,将百官放出。百官几乎是狼狈而出,满目惊恐,甚至有精神恍惚者被捆着送至郊外寺庙。 此事惊动了整座皇城,却无任何百姓知道那三日皇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此民间称为庆元密事。 而始作俑者此刻正在这繁华的曌国皇城内吃茶看戏,懒散的半躺在木椅上,吴小毛正在给她剪指甲。 “听说,褚太医昨日在家中自尽了。” “你说会不会跟密事有关。” “小点声,你不要脑袋了。前天有个人谈论了两句,当夜全家就被大火烧了个干净,连骨头渣都没留。” “我这不是害怕,现在公主皇子都在宫里,你说我家有个外甥女在公主府里做个绣娘,万一和密事有关,连累我们怎么办。” “那你还是要早早的办上出行官碟,先出去躲上一年两载的。” “这密事真讨厌,这皇城里估计要出去不少人。都说皇城底下最太平,我看分明是在虎穴外安家。” 桑落揉揉太阳穴,扭头对着那两个人说,“你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看起来是不怕掉脑袋。” “你说什么呢,我们不过闲聊两句家常,你可莫要污蔑我。”两个人神色僵硬的站起身,有要走的架势,两股微颤。 “你看看都抖成筛子了。”桑落指了指他们的腿,两人欲走,被正好巡查的皇城禁卫按住了。 “你们聊什么呢?”皇城禁卫眼眸犀利,满脸严肃而杀气不掩饰。 “没聊什么。”两个小老百姓嘴唇颤抖的连连摇头,几乎要跪下来,被桑落站起身扶住了。 “他们说最近不太平,生意难做。”桑落收回手,淡淡的说,“我说,宫里也不太平。皇帝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居然还有连斩数宫人的力气,看来还有活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茶楼寂静无声,数目瞪圆了看着桑落。桑落淡淡然继续道,“不过人老了,就得认。你看看,就一个女尸砸在他身上,他就吓得卧病不起,还稀里糊涂的找凶手。” “带走。”皇城禁卫的脸沉得滴墨,心如擂鼓,只恨刚刚没把眼前人的嘴缝上。 桑落抬手一个响指,瞬间定住皇城禁卫们,她凭空变出一只毛笔,在为首之人脸上写上一个字,笔一飞,又再下一个人脸上写字。待写完毕,桑落早已经带着吴小毛上街玩去了。 皇城禁卫们动弹不得,只能被百姓们围观。 一时之间,两个消息在人群中爆炸。 “绝世高手留言讥讽皇帝,称其无用,何必称霸,早日退位让贤才是正道。” “庆元密事与皇帝被砸女尸有关。” 曌国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气的背过去,直接加重了病情,卧病在榻之际摔了碗说一定要找到这个女人。 三皇子跪在皇帝身边,垂眸看着卧榻上的老皇帝发脾气而扔下的满地碎片。二皇子和五公主亦在其身边,那天的情形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耳闻亦觉心惊。 大殿之上,早朝之时,众目睽睽之下,梁上忽现一女尸摔到皇帝的怀里,据说女尸泡水一日,面目狰狞可怖,吓得皇帝当场欲昏厥。细细揣摩,干出此等事之人不仅是手段厉害,更是在挑衅曌国之威严。 挑衅曌国的人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望着空中一轮半月,“咱们来这儿几天了。” “七天。”吴小毛想了想,他们是一路从边境而来,途中去过好几个城池,搜刮过不少城主的小金库,多是账本奇玩,还听过不少墙角。 吴小毛不由得看向桑落,她从不做多余的事,这是在提点他吗?他和这曌国皇室,是不是有特殊的关系? 他想起昨日去的三皇子府,看起来是桑落一时兴起,但她将三皇子府的每一个小皇孙和背后关窍都摸索告知。 “那是该回去了。”桑落一本正经的问,“临走前,我们要不要去看望一下皇帝,毕竟人家生病了。” 吴小毛难得的翻了个白眼,“你是怕他死得不够快吗?” “死便死了呗。”桑落无畏的耸耸肩,“他色心大发,睡完人家也不给名分,小姑娘可怜自己跳井,还不许人家替她报仇吗?” “怎么,你同情这个狗皇帝了?” “没有。”吴小毛摇摇头,“死有余辜。” 轮到桑落沉默了一下,秘密还是没说出口。她淡淡道,“吴小毛,你以后要是有了权利,也干出这事,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那要是被人睡了,不给名分怎么办?”吴小毛眼神幽幽的盯着桑落,桑落认真的想了想,“应该不会,你这么好看。” 见吴小毛有点认真,桑落头皮略麻,“大不了我帮你揍她出气。” “不行。”吴小毛默默的往桑落这边挪动,又靠在她肩上,“舍不得。” “切,还没找到喜欢的,就护上了。真是有了新娘忘了旧娘。”桑落撇撇嘴,有点不爽,“看样子你以后是个舔狗无疑。” “嗯。”吴小毛合上眼,抱着她的胳膊,桑落变出斗篷给他披上,不再说话,仰头看着一轮明月。 她骤然蹙眉,不给名分,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这个时代不给名分的,桑落瞳孔瞪大,又扭头看了看抱着自己胳膊睡的吴小毛,他该不会是个生理男心理女的孩子。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桑落认命的想,大不了以后帮他把心仪的男孩捆着送到床上,可不能让这个小家伙失望。 吴小毛感觉到身边人气息不稳,他抬眸看了看,一张俏脸表情变化着,一会儿释然一会儿愁苦,他目光从她具有丰富感情的眼神滑到软软粉色的唇,咽了咽口水,又合上眼。 而此刻身边人正在为上下的问题而苦恼。 百味书屋 第156章 百味书屋 墨苑客栈西侧靠街道的一处院子,栽种了五六棵桂花树,秋天的时候整个院子都盈满芬芳。 屋子里是整排的书架,放着各国游记,数朝史论,还有当代国学策文等,琳琅满目,各城城记地册也挤满一整排书架。 “什么人?”谢知行原本坐在临窗,突然听到隔了几个书架有动静,立时去拿身边搁置的刀柄。薛承安和吴文鹤对坐在不远处,也是临窗,桌前升起寥寥的檀烟。 没有声音,似乎刚刚只是幻觉,不过三人都不这么认为,尤其是谢知行已经锐利了眼神,手握着刀走过去。 “是我。”李木子尴尬的抱着书走出来,一身素雅的衣裳衬着温婉清丽,此刻垂着眸子脚步匆匆,和谢知行打了个照面,就从门边走过,谢知行看着她步履不停的,身影好像也消瘦了些。 “刚刚那是,李木子?”薛承安合着书,稍有惊讶,“她何时来的?” 吴文鹤摇摇头,“我对着门,却未见。”想来是在他们来之前到的,天蒙蒙亮,未点燃一盏烛火惊动,在这里做什么? 同样的疑惑谢知行也有,他稍稍侧着身握刀柄,从书架之间穿行,忽而顿足,看着角落里的一床被褥,软软塌塌的,似乎有一个人形蜷缩在上的模子。 她该不会昨晚睡在这里?谢知行四顾着,虽说是屋子里,但没有炭火痕迹,被褥也是单薄一条,他似乎回忆起匆匆一面的所有细节,可最后印在回忆里只有一闪而过的慌张小脸。 他正想着,又循着声音看去,走过书架听着李望才在介绍,“这是马韫良,与我们一同在平昌城考的学子。” 入眼是一张还算端正的男子,他似忐忑而讨好笑对薛承安和吴文鹤作揖,“我是平昌大孙山脚的羊角村人。” “文鹤,你应当是见过,考试时他在我旁侧。”李望才见吴文鹤点头笑意多了些,“是见过,我还同马兄谈论过文章。” 马韫良傻傻的一笑,轻轻哈腰,“当时还不知您是清平神明大人的学生,说话也失了分寸。” “马兄,你我曾长谈一番,对我文章之弊有颇多见解,才学更是在我之上。”吴文鹤对他卑微作态稍有心怜,稍稍正色夸赞又道,“我能被你有所点拨,是何其幸哉。” “惭愧惭愧,我也是比你们年长数年,才多了那些微末见思。”马韫良惴惴不安都写在脸上,“其实今日来,是听闻,这客栈百草书屋,藏有百书,书经十策均是齐全,又不收银钱,特地特地来长长见识。” “这里书籍确实多,马兄若是愿意,可在客栈留宿几日,我相信这里的书海必定能让马兄不虚此行。”吴泽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边,身后跟着的是李花子和孙二娘。 “泽轩兄。”马韫良一见吴泽轩便激动了,连连作揖,“平昌一别,仿佛昨日,泽轩兄气色更佳了。” “蕴良兄也是,可是高中来请我们吃酒?”吴泽轩说这话似乎戳中了马韫良的小心思,他稍有笑着又似乎因什么压下喜色道,“险中险中,只在末尾。” “那可不得请我们喝上几盅好酒。”吴泽轩说这话时被李花子拍了下腰,她横了满脸莫名的吴泽轩一眼,又笑盈盈的稍稍一拜,“来了清平,自然是我们清平人来做东。马公子,若是愿意,我同客栈掌柜说一声,清扫一间小院厢房,您只管在这里住上。” “这,这怎么能行。我有钱的,我是打算在街角租一间,来往读书也便利,不必破费。”马韫良更是局促,他扫过眼前均是锦衣华服厚实尊贵的几人,只觉得自己的衣裳更是不堪入目。 “马兄,不必客气,你只管住着。旁的不说,在清平我们还是能说得上话。”吴泽轩说着就拍拍他肩膀,“要不是神明大人这几日去了曌国,我必得为你引荐一番。” 薛承安见李望才和吴文鹤脸色微妙,又看吴泽轩的意气风发,目光落到远处已经坐下看书的谢知行,他一贯是这个不近人情的模样。 “刚刚,我们好像瞧见李姑娘出了院子。”薛承安这句话把现场气氛冷了一半,吴文鹤察觉而言,“发生何事?” “需要我们回避?”薛承安见李望才欲言又止,稍稍问了句,不过已经握着书做了回避的打算。 “也不用,这事你们早晚也会知晓。”李望才不知该如何开口般为难,李花子叹口气便开了口,“阿姐除夕那日便被族里罚跪祠堂,一直到前日。昨日她与族长争执一番,夜里就离开了村子。” “为何?”吴文鹤皱眉,谢知行也冷了眸子往这边看,稍稍握着刀柄起身。 “还不是,他们不允许阿姐做县令,阿姐不同意。”李花子说着便气呼呼的红着眼,“阿姐又没做错什么,而且阿姐做县令尽心尽力,就算是休沐,也会在清平各处巡察。” “反正他们要是把阿姐赶出族里,我也不留。”李花子擦了擦眼角泪花,心中愤懑难以消散,对递帕子的吴泽轩也没多好脸色,“若不是村长对我阿姐当县令有所怨气,族里长辈也不会这般齐心。” “也不知道神明大人还有几天回来。”李花子嘟嘟囔囔还有些不服气,“就知道趁着大人不在欺负人。” 马韫良听出了点门道,其实他入清平前也是从一个交好的同窗处听闻,清平是女子为官,神明下凡点化,抱着半信半疑才入了清平。 听他们言语两句,渐渐对这名女县令有了好奇,不过看身边那位持刀公子的态度,似乎对这事也很在意。 “其实,长辈也许考虑,毕竟是女子,总归需嫁人,为她名声考虑。”薛承安从中劝和,引得李花子怒目,“我阿姐为官清正,事事尽心,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会波及名声,这名声考虑到底是考虑什么?” “是考虑没有摇尾乞怜,做个讨好主人的狗吗?”吴月站在院子门口,冷着一张俏丽的脸庞,“又或是考虑,脱离掌控的女子以后还能不能尽心为家族鞠躬尽瘁,将自己囚禁于三尺瓦内?” 这话说的犀利,吴月缓缓走来,对他们是怒视着的,步步生风道,“周小溪,这便是你看上的男子吗?”跟在吴月身后的周小溪脸色难看,又忐忑的看了眼薛承安,而后抚慰道,“阿月,薛公子不是那个意思。” 马韫良 第157章 马韫良 “吴月,你不要乱说话。”吴泽轩对这位堂姑的作风是愈发看不惯,她总是突然对着男子发难,因为一句话而跳脚,仿佛一个随时发疯的野狗。 吴月怒目而视之,“吴泽轩,我是乱说话,还是戳中了你们心思?该不会木子被罚这件事,又是你从中作梗?” 李花子听着又立刻皱眉看吴泽轩,吴泽轩委屈又惊慌的辩解,“怎么可能,我,花子,我对县令可不会感兴趣,我同你发过誓的,此生绝不做清平县令。” “那可不一定。”孙二娘凉凉的来了一句,“立字据。” 吴泽轩万万没想到平日憨憨又温和的孙二娘会来这一句,李望才也错愕。吴泽轩连忙道,“立字据自然可以,但此事真与我无关,自从文鹤告知我可参加秋闱,我便是一心只盼着能一朝中举,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吴月狐疑看他,又觉得似有道理,“你这话可信,有了更高的权力,你确实也看不上清平这荒芜之地。” 听着吴月连讽带刺的话,吴泽轩心中还有些不顺,只是碍着李花子在场不便发作,只能不耐烦问一句,“你火也发了,到底来做什?” “来找你和花子抓人。”吴月说到这里,垂了下眸子,似乎是心情更不好,“皂班的朱开春家在土茂村,这次回村归族发现了一桩事,边走边说。” “行。”李花子快步跟上,又扭头对跟着自己的吴泽轩道,“我和阿月换个衣服,你去牵马来。” “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匆匆离开的几人,马韫良在原地消化着刚刚的话,他先是问,“他们这是?” “刚刚那个红色大氅的姑娘,唤吴月,是县令副手,咱们清平的县丞。吴泽轩是捕班班主,另外一位姑娘是皂班班主。”李望才为他介绍,忽然想起来道,“这位薛公子是万粮城薛家少爷,那位是你们平昌城城主之子,谢知行将军。” 马韫良没想到眼前的两位居然大有来头,甚是恭敬的作揖跪拜,“小民马韫良拜见两位贵人。” “马兄不必如此,你我日后同在一处学究,也是有同窗之缘。”薛承安温和道,虚扶一把,谢知行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对吴文鹤他们道,“我还有事。” 吴文鹤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又听着马韫良问,“你们这是能,能秋闱了?”大瀛的秋闱是在春闱后一年,城考之后的第一个春天是春闱,第二个秋天才是秋闱。 “嗯,这是神明大人替我们求的。”吴文鹤没有隐瞒,不过心里对这事还有些排斥,他已经为此辗转反则许久,李望才拍了拍马韫良的肩,“马兄以你之才能,必定能顺利度过春闱,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同秋闱。” 马韫良笑了笑,却有掩饰不了的勉强,吴文鹤看出来了,薛承安也看出来了。李望才和孙二娘却不是傻子。 尴尬了一阵,好在要用午膳,马韫良真的是开了眼,又多了奇怪,因为用膳的人老老少少,坐满一屋子。 “这些是?”马韫良看着济济一堂的人,发问道。 “那边靠着西侧墙两桌是客栈里的伙计们,都是举家住在此。这些个老小是清平孤寡,他们独自在家过年也是冷清,便由大人做主一道接过来住上半月,等过了元宵再送回。” “神明大人爱民如子,是大瀛幸事。”马韫良此刻对神明桑落更加好奇,结合传说中所述,是举世无双的美貌和智慧,和善与温和的慈眉善目化身。 “那可不,神明大人可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身边人连连附和,马韫良听着他们赞扬神明大人的事迹,赶走了坏县令,又给清平减免赋税,给他们种子,还他们田地耕作。 “咱们清平现在晚上都有灯笼,那一盏一盏,晚上这路就和白天一样。” “对,还有羊角街和雨前街那条路也平顺,什么磕磕绊绊都没有。” “对对对,还有,还有,这年节都给我们挨家挨户发了米油,那米都是精米,还有细盐。” 他们还说了许多变化,马韫良很难想象,这几乎是一个多月办到的事情。 “泽轩哥哥和花子姐姐不是说今天要一起吃饭吗?” “他们出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孙二娘坐在小小的江书意身边,“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好。”江书意是那群小乞丐里最小的,才不过三岁,听说是四五个月的时候被丢在破庙边,被江星澜他们捡回去,一口米粥一口米粥给喂大的。 “要是秋姐姐在就好了。”江星澜坐在一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眼眶红红的,和平日的乐观不同。 “秋姐姐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孙二娘摸摸他的头,安慰他道。 秋花是原本乞丐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把江星澜他们拉扯这长大的女孩,只不过在去年秋天的一场病就夺去生命,死在了他们看到光明未来之前。 “孩子,这都是命啊,你命好,还能遇到神明大人。”葛老太说话温温柔柔又虚弱着,“以后多给秋花烧点纸钱,让她给地差多点贿赂,以后能投个好胎,不愁吃穿。” “不能找桑落姐姐吗?她私神明肯定能让秋姐姐投个好胎。”江书意抱着碗,抬起头加入聊天,一双漂亮的眼睛布灵布灵的,看起来粉雕玉琢,很难想象之前是个干巴巴又灰扑扑的小乞丐。 “书意,这事不归神明大人管,就好像下厨和买菜是不同的事。”江星澜耐心给她解释,葛老太也插话,“我听说,只要虔诚的给牌位烧香,诵经拜佛,便是能投个好胎。” “好,那我吃完了就去找小花姐姐,让小花姐姐教我念经。”也许是和把她捡起来抚养的秋花一样,名字有一个花字,江书意对孙小花有特别的喜爱。 “行,那你多吃点。”孙二娘给她夹菜,李望才见马韫良似乎拘谨,也给他夹了不少菜,“马兄,尝尝这些,都是清平特有的风味。” “多谢。”马韫良家里也是有几亩田,还算能吃得上细面肉食,但看着满桌子一大半都是荤菜,还是有些被惊到。 “这是什么肉,吃起来好像和猪肉不同?” “牛肉。”李望才说这话时,见马韫良眼眸瞪圆,缓缓的说出下一句,“我们这清平,是可食牛肉。” 是了,牛在大瀛是耕作之宝,除非有官府允准的,牛是一律不可屠宰,更不论牛肉销售。 典妻(上) 第158章 典妻(上) “你的意思是,如今这两兄弟都说这是自己的儿子?”李花子眼眸里映着两个字,荒唐。 皂班的朱开春连连点头,为难的原本就连在一处的眉毛现挤成一团,他叹了口气很是着急,“如今七叔不知道把孩子藏在哪里,九叔便求到去跟前了。” “吴班主,李班主,这可如何是好?”朱开春两只手叉着腰又随意放下,整个人都抓耳挠腮的急切焦躁。 “孩子的娘亲,作何打算?”吴月靠着窗,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着,她撩开帘子看向外侧,心里盘算着得年后要早日开工修路。 “我七婶婶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生完孩子没过几月就离世了,也就年前刚走,这孩子便跟着自家长姐,也就我那五岁的堂妹。” “七叔那天在田里耕作,九叔来抢人的时候,堂妹没拦得住。小堂弟这孩子也才七八月,是以轻易就抱走了。”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儿子?”李花子直白提问,露出点不耐烦的暴躁,“这总得跟我们说清楚。” “这,这也是一桩荒唐奇事,七婶婶也不知,我们,我们更是不知晓,小堂弟是七叔的儿子,还是九叔的。”朱开春坐在马车正中,被吴月和李花子盯着,如坐针毡的很,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你们村子里,典妻有几人?”吴月对这事多有排斥不悦,只不过也淡淡皱眉而已,并未流露出心中的情绪。 “如今已经没多少,也就三四户还是如此。”朱开春手在膝盖上打转,眼睛也不敢抬着,面对两位女官的盘问,心里打鼓,他在官衙待了没多久,但隐隐觉得典妻这事怕是要禁止了。 马车又颠了下,吴月顺着看向窗外,已经远远看到村口的牌子,破旧的牌子上写着宜宁村。村口是在水面上架着桥,远远的通向河对岸。 接下来只能走路到了,吴月之前来过一次,和吴泽轩一道,那天并未发现这个事,细想而来那天也许有不少漏掉的细节。 “九弟,你听大哥一句劝,这孩子就还给七弟,你还年轻,早晚能娶上媳妇儿抱上胖小子。” “什么还,这分明是我的儿子,那眉眼和我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你们瞎了还是黑心,要把我唯一的儿子抢走,不怕断你们子孙根!” “咱们兄弟都是同胞父母,自然是孩子也长得相似,你不能凭这个就抢了七弟的孩子,九弟,你到底把孩子藏哪儿了?” “什么藏,我没藏,我的孩子,当然是我自己安顿好。” “什么你的孩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臭小子!要不是我把秀梅借你,你到现在还是个不知女人滋味的毛头小子。” “你也说是借我,当时咱们说好的,秀梅坏了我的种,那就继续借我一年。你瞒着我,要抢我的儿子,我还没跟你闹!” “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秀梅是和我一处了,才坏上的。”听着声音好像有些激动,而后又有声音,“都消消火,这谁的孩子,这不是在论吗,这秀梅临终前也没个交代,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左右都是他们两个中一个,实在不行,就让这娃娃拜你们两个都是爹。” “胡闹,我的儿子怎么能给别人叫爹!” “就是,绝无可能。” “那这娃到底是谁的?”这话是李花子凑过去问的,他们围坐在村口不远处的林子边,有不少来看热闹的,似乎看她是外村的,一时间都安静了,目光汇聚到李花子身上。 “吴县丞?吴班主?”有眼尖记性好的,一下就认出李花子身后的两个人,众人起身,刚刚那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消失不见,个个恭顺起来,甚至有人觉得丢了脸面,稍稍撇开脸。 李花子却直白,“我们刚刚也听了大概,不过你们都说自己是那孩子的爹,可有什么证据,总不能凭空捏造不是?” “回这位,这位姑娘大人,我是朱加平,排行家里老九。”先说话的这个男子算不上油滑,倒显得几分老实可怜,干瘦着身子,样貌也不算年轻,是二十多模样。 “这孩子真是我儿子,他是去年十月生,去年年初秀梅还在我屋里住着。都说女子十月怀胎,这总不会错的。”朱加平说着有些着急,更是凑近了李花子,被吴泽轩拿着刀柄抵回两步。 “这位是李班主,负责升堂问询和牢狱看护责罚。”吴月先介绍李花子,而后问那位他们口中的七弟,“你又怎么证明那是你的儿子?” “吴县丞,两位班主,虽说女子怀胎十月,但咱们这乡下,没什么山珍海味,身子一弱,就容易早产。”朱加信比起他的九弟,要稍稍高一些,但也是干瘦,一张脸晒得黝黑发黄,也是穷苦老实的长相。 “没错没错,我们这儿孩子都不足月的。”人群中有人附和,被朱加平狠狠的扭脸一瞪,“有你什么事儿!”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似的,吴泽轩高声说道,“找块清净地方,这事的细处,你们再与我们细说。”吴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愈发多了,尤其是到了午饭点,多是捧着碗筷来凑热闹的。 议论纷纷的,这孩子估摸着稍稍长大,也得被舌根压下几分年少意气,吴月稍稍叹了口气。 朱家人领着他们几个迂回田埂,又从小路绕过屋后,略过池塘而走到一处不大的宅院,这是老五家的院子,后面连着田埂小路能到朱家祠堂。 “你刚刚似乎有话要说?”因着小路崎岖,并不能多人比肩,所以吴月在去的路上故意落后两分,寻了个机会问老七朱加信。 朱加信见四下没什么人,才低声道,“大人,也许是我揣度不对,但这老九两年都没让秀梅怀上种,怎么会刚好就在这年初能让人怀上?” 而后朱加信露出点微妙得意的笑容对着吴月道,“大人,并非我自夸,这秀梅嫁给我没出两月,就怀上了我家大丫头。我当时是没钱供养那赔钱丫头,我家老九又求了我几次,我这才同意。” 吴月攥着拳似乎忍了忍,点头稍稍离他远些,脸色不愉的低声道,“我知晓了,一会儿再说。” 典妻(中) 第159章 典妻(中) 走在尾后的李花子和吴泽轩也在稍稍探讨着,李花子低声说,“这儿子从礼法讲,应该归朱老七。” “为什么这么说?”吴泽轩微弯着腰侧头笑看她,眉眼如春风般温和,整个人自从恋爱后生活磋磨的戾气就淡了许多。 “秀梅是他朱老七的妻子,又是孩子的母亲。按照律法,如果一个女子是寡妇,第二次成亲,孩子可以入夫家宗族,不是吗?” “你这小脑袋,转到哪里去了?这么判,是会挨骂的。”吴泽轩好笑的摸摸她发髻,被她轻轻的绕开,“那你说,这儿子该怎么判?” “滴血认亲。”吴泽轩对着李花子质疑的眼神点点头,拉着她稍稍避开旁人,咬耳朵般道,“我知晓这法子不准,但却能解决此刻问题。” “从时间推断,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具体,是无法断定孩子父亲。” “还是报给大人,大人总有法子。”李花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吴泽轩却摇摇头,扫了眼周围,他们是跟着朱家人走在末尾,没人注意到他们。 “这事,不能告诉神明大人。” “为什么?”李花子揪住吴泽轩的耳朵,眼睛一眯着狐疑,“你又想搞什么坏主意?” “花子同学,你什么时候才能多信我一些。”吴泽轩夹杂着宠溺的苦笑,“之前不是说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心思太多,我不放心。”李花子狐疑的看着,她就是这么矛盾,明明觉得他不是个老实头,鬼心思多着呢,却还是喜欢和他一起。 她松开他耳朵又戳戳他的肩膀,“说,为什么?” “神明大人在我们交上去的清平律法上,曾经修改添加过一些,你还记得是哪几条吗?” “娼淫、拐卖、和离。”吴月落后几步,加入了他们的探讨,她几乎是一瞬而明吴泽轩的想法,“你是担心,大人知道后也会禁止典妻?” “是。”吴泽轩收起对李花子的温柔,面对吴月更多了严肃。吴月抿着唇想了想,“确实会棘手。” “为什么,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李花子觉得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迷,看了看前面走远队伍没顾上他们,一手拉着一个,“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禁止典妻,不是对女子有好处吗?一女侍二夫,既损失了女子名节,又对她诞下的孩子来说是个耻辱之事,不是吗?” “那样便有许多男子不能传宗接代,朱家两兄弟不是就例子。”吴泽轩眉宇露出惆怅,“清平太穷了,娶妻生子对男子来说,也会是奢求。” “我们学过,社会稳定是发展的必要条件。”吴月说话声音沉了沉,“若是很多人没了妻儿束缚,也许在一些事上会做出意料不到,不可挽回之事。这个禁令一旦颁布,不出三日,我们这些人就不会在清平立住脚跟,更别说是做清平的官吏。” “清平才刚刚开始变好,不能在我们手里再乱了,要先把他们理顺,我们也需要做出点业绩来赢得民心。”李花子几乎能预料到,一旦颁布了禁止典妻,将有多少男子站在府衙外扔臭草烂鱼。 吴月也轻轻点点头,“娼淫我们清平没有,可以轻易禁止,拐卖也是保护了清平百姓。” “之前的和离,在清平算是五五开。”吴泽轩对神明大人修改的律法中关于和离这一项,其实稍有微词。 女子不可被休弃,必得以和离而终止。且和离既不用避回娘家自请罪责,还可以得到男子两成积蓄,长此以往,清平必生动荡。 说话不出多久,他们到了朱家祠堂外。 “对不住,朱家祠堂不允女子入内。” “我知晓,我家祠堂也不允。”李花子笑着表示理解,“那就请吴班主与你们一同去断案。” 几个人对视了下,刚刚早已经商定了这事,孩子得归朱老七,通过滴血验亲的方式来证明。 “多谢两位体恤。”朱家族长拜了拜吴泽轩,“请。”后面跟着呼啦啦一圈人进去,朱家的媳妇儿和小女童都留在了外侧。 吴月扫过一群人,疏离的站在一边,看着田埂上还未消融的雪,也许是今日天气好,已经露出点泥土的模样。 她双手交叠着,眼睛里流露淡淡的忧伤,也许是她不近人情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又或许是顶着个县丞的名头,没几个女子赶上前搭话。 李花子倒是和她们聊了些,朱家是这村里有名的穷户,其次还有陈家那些,两家常年居于倒数。就这两家典妻的事最多,且像是走了霉运一般,事事不顺,人也是多有病痛,其次便是那袁家。 李花子对着秀梅留下的小女儿笑了笑,小女儿也才四岁,和江书意似的,瘦瘦黑黑的,跟个小猴子似的,也不说话,有些阴郁。 “朱有娣,给。”李花子对着这个小女孩释放善意,将自己斜挎包的一包点心糖要塞给她,这个本来是今天带给客栈江书意的。 朱有娣不说话,也不接,就这么垂着脑袋。旁边的婶婶拍了拍她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不灵的嘞,快谢大人赏赐。” “不必如此。”李花子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般,立时劝道,“只是家里做的糖,哄小孩子的玩意儿。”李花子把油纸包塞给朱有娣,她抬眸看了眼李花子,眼神是没有朝气的忧伤。 吴月突然走来,蹲下身看着满脸丧着的朱有娣,“朱有娣,我是吴月,也是陪同来断案的县丞,你能带我去看看你的母亲吗?” 或许是提到母亲,朱有娣有了反应,抬眸看着平视自己的吴月,“为什么?”朱有娣眼睛里多了疑惑和警惕,自从母亲死后从没有人去看望她。 “你这死娃子,大人说要看看,你还不领着去,到反过来驳斥。”朱有娣又被打了下脑袋,李花子急了,一把拉过朱有娣的手扯到自己身边来,横着眼对那婶婶道,“别在打她脑袋了,打伤了你负责吗?” 那女子讪讪的,“我,我也没用力,这孩子皮实,不精贵的。”周围有个婶子拉着她往边上走,又陪着笑脸劝,“她心不歪。” 吴月看了眼周遭的女子,穿着不算厚实又满是布丁的衣服,干裂粗糙蜡黄几乎是都有,年轻一些的脸庞也算不上细嫩,手多是粗糙。她们就好像是明明绽放,却一夜夜风霜,凋零着又溃败着。 他们老山村比起这里,倒真是富裕了。而后跟着神明大人,又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眼前的他们还在深渊里往上爬。 吴月暗下决定,今年争取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就开始禁止典妻。她想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共享妻子,这里实在是太穷了。 典妻(下) 第160章 典妻(下) 朱有娣穿行在田埂间,速度和小耗子一样快,跑起来轻飘飘的,风鼓动着她的袖口,仿佛要把她接到天上去。 “阿月,找到那个秀梅,就可以知道是谁的儿子吗?”李花子跟着走了一段,心中有疑虑,不知道吴月为什么要去看这个死去的女子。 吴月快步走着,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去看一看。”看一看未曾见过的秀梅,眼前荒芜的山路上树干光秃秃立着,明明是有阳光,却感觉冷飕飕的。 “快到了。”朱有娣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两个姐姐,她们的腿脚比自己想象的快,很少有人能追的上她,这也是她常年在山里跑着追兔子野鸡练出来的。 “好。”吴月接了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却被朱有娣拉住了衣袖,吴月看她的神情似乎微妙,“你想说什么?” “后面这段路,有坟头,还有鬼。”朱有娣说这话,却没有见到预想的害怕和退却,只是皱着眉思考。 也许是女孩说话也柔柔的,手也微微凉,吴月的心头难得跳了一下,李花子走上前与吴月并肩,“什么鬼,在我们神明大人手面前,都得跪着,放心,他们也不敢动我们。” “嗯,放心,我们不会有事。”吴月拉着朱有娣,又将自己的围脖解开给朱有娣戴上,“你穿的太少了,我记得官衙给每户都发了料子和暖皮子。” “那是留给弟弟和爹的。” 与此同时,李花子摸了摸吊坠,不消几秒,就传来了桑落的声音。 “咦,这吃饭的点儿,咋想起我来了?”而后是嗦粉的声音,还有碗筷碰撞声。 “大人,我们在宜宁村后面山路,有个小姑娘跟我们说,这山里有鬼和坟头,但我们这会儿要去山的另一边。”被提到的朱有娣瞪圆了眼,害怕的四顾,什么人也没有,但声音仿佛在身边。 “行,我知道了。”桑落含糊不清说了句,而后又说,“不用慌,一路上要是害怕,可以和我说说话,有事喊一声,我就到了。” 有了桑落做靠山,吴月和李花子两人大着胆子跟朱有娣走,朱有娣自从刚刚见识了她们的法术,对她们二人多有好奇,也藏着一些期盼,她的脚步更快一些。 桑落一直和她们保持着联系,能听到她和吴小毛的对话,“你怎么这么挑食?吴小毛同学。” “你看看,香菜你不吃,香菇你也不吃。” 吴小毛沉默着,无奈的看着桑落把自己粉条里的香菜全夹给了自己,当事人却还振振有词着。 听着桑落的单口相声,吴月和李花子她们几个也心里踏实,尤其是转过弯口,绕过那歪歪斜斜的树,入眼让吴月倒吸了口气冷气,李花子吓得叫了一声,又随即捂住嘴。 “怎么了?” “没事大人,只是被一个地鼠吓到了。”吴月头皮发麻的看着眼前的坟墓群,均在小路两侧,即使此刻有阳光落下,也是冷意森然。 “花子同学,你这胆子变小了呀。”桑落的温柔调侃声和眼前的景象同时出现,李花子都有些恍惚,她干巴巴的回,“大人,我一向是胆子小的。” “要说胆子小,孙苗才是胆子小,平日里连在学校,晚上也是不敢出门。这小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哟?” 吴月和李花子对视一眼,李花子点点头。李花子下抽出腰间的刀,站在吴月身前,她继续往前走,吴月跟着,“大人我们暂时安全。” “行,有事再找我。” 朱有娣与吴月并肩,很想开口和那个她们口中的神明大人说话,但始终犹豫,此刻很是遗憾。 “你平日来这边吗?”吴月确认联系中断后,才缓缓道,她抬眸看了看太阳,惨白着的,好像也在迎合着眼前的景象。 “只新葬的时候来过一回,我要在家照顾弟弟。”朱有娣牵着吴月的手,也紧张的绷着小脸。 “这些都是你们村里的人吗?” “嗯。我听婶婶说,都是葬在这里。” “你们村子和我们村不大一样,我们都是族里一同埋着一块地。” “这些都不是村里族人。” 吴月愣了一下,“不是说是村里人吗?” “是村里,但都是女子,女子自然不能算族中人。”朱有娣疑惑着,说得倒是一本正色,“你不知道吗?女子入族地是会坏了风水的。” 李花子听着不是滋味,吴月面上如常,而后又问,“你的母亲有说,弟弟的父亲是谁吗?” “没有,不过母亲说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弟弟,我要护着他,事事紧着他先才行。将来就算嫁了人,也要照顾好他。”朱有娣说话脆脆的,或是熟悉,她此刻少了刚刚的闷气。 “我的爹娘也都说过这些话,要让我们照顾手足兄弟。”吴月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语,看着朱有娣的脸,恍惚间好像是曾经的自己一般。她其实说的不错,眼下父亲并不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那孩子是朱有娣的手足至亲。 “还有多久到?”李花子撒了些避虫的粉末在各自裙摆,虽说是冬日,难免有意外,她和吴月的急救课学得都不大好。 “再往前走半里路就到了,只不过。”朱有娣犹犹豫豫的,而后在她们目光注视下害怕的说,“那里有鬼,我曾经想去找母亲,还没走到那里就听到哭泣声,像是野猫,可又不大一样。” “而且,我爹说了,我娘身子不干净,被别人用了。”朱有娣说这话的表情算不上忧愁,有一种麻木的认同,看得吴月心头更紧,她还在认真的说,“我爹说了不干净的下贱胚子死了后,是会招来怨鬼,人去祭拜会沾染上鬼气。” “哈?”李花子顿时火气窜上头,立刻扭过身,拿着刀气呼呼的对着朱有娣,“你爹是什么沟里的臭鱼,他把你娘典卖了,还说你娘下贱?” 朱有娣害怕的躲到吴月身后,“不是我说的,是我爹说的。”吴月伸手敲了敲刀面,“别吓着孩子。” 李花子气得翻了个白眼,又扭过身继续往前走,脚步快了些,“什么爹,就是个渣渣。” “我爹是好的,他抚养我长大,我娘也说了,我爹是迫不得已才典卖我娘的。”朱有娣急切的对吴月说,一双眼眸满是紧张,“大人,我爹是真的好人,他从来没有我因着我是赔钱货,就把我溺死。” 救女婴(上) 第161章 救女婴(上) 吴月听着这话抿唇,垂眸看着这个在拼命解释的小姑娘,她还在说,“真的,我本来是我奶奶做主要溺死的,是我爹没同意,我才能活下来。我爹再穷困,就算典卖了我娘,也没动过我。我爹是真的好人。” “朱有娣,你有没有想过,他留着你是为了给你弟弟换个媳妇儿?出不起彩礼钱的时候,把你卖出去。”李花子听着朱有娣的话真是,整个人像个锅上的热水,不停地泛着泡泡。她看着眼前这些坟头,连恐惧都没有了,全是暴躁的想砍什么。 “那是应当的,应当应分的。”朱有娣又是一阵义正言辞,“做子女的自然是要在家中有难时,为家族出力。弟弟的彩礼钱,应是我这阿姐来打算。” 吴月看着朱有娣的热情发言,不由得叹了口气,谁知朱有娣一侧目,“你们都不守本分,不在家中操持,扶养兄弟,却占着男人的活计,招惹是非。” 吴月立刻懂了,她刚刚与她们二人相见时的木讷沉郁,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们。李花子整个人都炸了,她狠狠的往前走几步,又扭着头拿刀对着朱有娣,怒气冲冲的骂道,“你这辈子,活该倒霉,朱有娣,你以后就该被人卖了,一女侍二夫,就跟你娘一样。” “李花子,你说什么呢!”这句话是吴月说的,她疾言厉色的走到李花子身边,将她的刀夺走,又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冷静一点,李花子,这话出口是会惹祸的。小姑娘不懂事,你忍一忍。” 这姑娘一旦把这些话说给村里人,只怕是会兴起许多人的不满,原本她们就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被赶出官衙。 李花子也委屈愤懑,眼角已有泪花,是被气的,“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是个小姑娘该说的吗?吴月,真的,她什么玩意儿,我们凭什么受她的气?” 吴月看了眼苍白脸色的朱有娣,又看着擦了擦泪花满眼愤怒的李花子,她深深吸了口气,“花子对不起。” 说话间,她给了李花子一巴掌,她凝视着李花子表情严肃,“李花子你记住,你是皂班班主,是清平的官员,你现在是在为清平百姓做事,不是在以一个老山村村民的身份在外。” 李花子沉默的站在秀梅墓前,上面写着亡妻朱张氏之墓,看起来是一块没怎么打磨的石头,字也写的歪歪扭扭,而四周已经有了裂缝,细微的却有些刺眼。 “娘,我来看你了。”朱有娣说着把刚刚李花子给她的吃食放在墓碑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李花子有些意外,她刚刚明明是说她娘下贱。 “娘,你要保佑我保佑弟弟。还要保佑爹,爹是好人,你别怪他要把你卖了,咱家太穷了。”朱有娣跪着说道,“娘,现在弟弟被九叔抓走了,你一定要保佑弟弟平安回来,我给你磕头了。” 李花子听着心里涌动着情绪,她看了眼吴月,“我四处走走,一会儿回来。” 吴月点点头叮嘱,“小心一些。”李花子嗯了一声,刚刚被吴月打了一耳光,她心里也需要平复一下,吴月说的不错,她情绪容易失控,对一个官吏而言,稳定的情绪才能更好的维护秩序。 吴月站在墓前,看了看四周,都是差不多的坟头,差不多的粗糙石碑,仅仅刻着浅浅的几个字,也没人祭拜。 即使在深冬里,枯草依旧是淹没了脚踝,可见这里的荒芜与凄清,也许是真的怨气很重,这里每一座坟头的白雪皆是厚厚一层,未有一点消融的影子。 吴月在这里听着朱有娣继续和她的母亲祷告,从保佑他家今年收成好,到求一个好夫婿,中间说了七八个愿望,衣食住行都有。 吴月觉得能满足她所有心愿的,大概只有神明大人,尤其是让她弟爹能做个大官,比他们好大的官,小姑娘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她们,认为她们做官是羞耻的事情。 “朱有娣,你有想过读书吗?”吴月微微弯腰询问跪在墓前的小姑娘,“我们打算年后开一间私塾,会在各村招一些有天份的孩子。” “我不去,读书是男人做的事。”朱有娣一口回绝在吴月意料之中,吴月也不气恼,继续诱哄着,“要是我让你弟弟也一起去呢?” “弟弟去了能做官?” “读书好的话是能科举,然后中了就会做官。”吴月轻轻笑着,温和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倾斜了一地的金子。 “而且,你们来的话,衣食住行是不要束修,这样也能减轻你爹的负担不是吗?” “而且,你不是讨厌我们做官的女子吗?你弟弟比我们厉害的话,就能把我们赶出去?” “可我弟弟才一岁。” 轮到吴月尴尬了一下,忘了这个弟弟的年岁,她讪讪笑了笑,脑子里飞快的运作,“自古英雄出少年。” “你是想骗我,和你一般不守妇道。”朱有娣眼睛瞪着吴月,仿佛她蛇蝎心肠十恶不赦,“我要禀明父亲族长和村长,你哄骗我。” 。。。。。。 吴月觉得事情好像更棘手了,她尴尬笑了笑,“怎么这么想,我只是好心,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朱有娣还警惕的看着她,甚至后退两步,她忽然看着吴月眼神往上而皱眉的看向了身后,一时紧张的站着不敢动,她甚至听到了猫叫,很微弱的。 “有,有鬼。”朱有娣不敢向后看,快步走到吴月身边,一把抓住了吴月的袖子。吴月却顾不得朱有娣的不安,挣开了她的手,往她身后走去,朱有娣更是脸色惨白的不敢回头,她好像又听到了猫叫,声音更大。 遇到鬼不可以往后看,会被迷惑心神,朱有娣想着老一辈人的叮咛,片刻也不敢松懈,捂着耳朵开始往回跑。 “花子,你抱着什么?”吴月心里有了猜测,却还是不死心问一句,李花子神色凝重,“是女婴,不远处有一座女婴塔,我是循着她的声音找到的。” 救女婴(中) 第162章 救女婴(中) “我看看。”吴月看了眼被单薄衣服包裹着的婴儿,是皱巴巴的小脸,有点青紫色,身上凉着,不过应该没扔多久。 “要通知大人吗?”李花子再次提起来,心里是动摇着。吴月探了探孩子呼吸,“先回村子找个乳母看看,救孩子要紧。” 李花子见吴月回避了问题,她抱着孩子心情复杂,且越发沉重了。吴月也是,她看了看腰间的官牌,上面描金的县丞二字让她像是心头压了座山。 一路奔回,朱有娣先到了,正在惊慌失措的和那些村民说什么,吴月她们赶到的时候,吴泽轩带着朱开春奔跑又心焦的迎上,“听说你们遇上鬼了?” 李花子一路上与吴月奔跑着,交换抱着女婴跑回来,吴月没有别的心情去解释,怀中的女婴已经没有啼哭,对着跑过来的朱开春说道,“村里有没有奶娘或者刚生产的女子?这孩子需要喝奶。” “阿爹,村里最近有没有生养的女子?”朱开春连忙扭头对着正赶过来的朱加余问道,朱加余顿了下脚步,才又慢了脚程气喘吁吁跑来,“这,倒是不清楚,得问问村里其他家或者得打听村长。” “我去找村长。”朱开春立刻行动起来,吴泽轩看着襁褓单薄,将外衫脱下卷着将女婴裹起来抱着。 吴月双手解放后,走到朱家那一群人里,“我想借一处生火的灶台。” 大家都看向朱加余,他犹豫了一下,“大人跟我来。” 没走几步路,到了朱加余家里,他家在村口处,是几间茅屋,烧火的灶台也是露天盖着破破的半个屋顶。 “这女娃娃估摸着不行了,还是早些扔了。”跟在后面的一个婶婶说了话,被李花子瞪了一眼,她走去墙边找着柴木说道,“我们会把她救好活的。” “小姑娘,你虽是官老爷,但你也不能害人家。你把这女娃救活了,人家下一胎比又是个女娃,就得把她们这些贱骨头吓得不敢来投胎。” 吴月拧着眉攥着拳,不欲与他们争执,走到一般去找井,吴泽轩抱着孩子进了里屋,也是脸色不善。 “都是湿柴,你们这里没有干柴吗?”李花子说话明显带着火气,这柴火点燃了放在盆子里烤火,只会把孩子给熏坏了。 “没有啊大人,这天天下雪的,各家的柴都是这般。”朱加余被吴月盯着心头跳了跳,她闭了闭眼而后抬眸盯着院子里的朱家人,他们看起来怯懦,实多像是朱有娣这般,眼睛里是不屑厌恶。 “这个女娃的娘,你们现在把她带过来。”吴月堵住他们的嘴,冷着声音寒眸而立,“都是住在村里的,谁家生产的女娃心里都清楚。” “大人,虽说都是一村的,我们也不好绑了人家不是,这是人家丢的,是生是死也是该那户人家来管。” “是啊,大人。这家都生了好几次女娃了,这也是为了个男丁,传宗接代,人之常情,大人何必计较这微末。” 吴月听着便一手拔刀出鞘,刀锋之处安静了不少,吴月冷着一张俏脸,面无表情道,“如果这个女娃死了,我们会带着她的尸体回去禀明神明大人。”提及桑落,终是看到他们眼里一些变化。 “我可以不做这个女官,但今日这件事我不会如此善了。” 吴月将腰间的官牌拽出来,拿在手上举着,“我吴月在此起誓,若是这女婴今日命丧于此,那我便在神明大人面前长跪不起,直到宜宁村再无男丁降生,而后诸位断子绝孙为止。” 吴月的话对他们近乎是恶毒的诅咒,均是恼怒,而后惨白着脸色。 “你你你,你这狗官,好生恶毒!” “就是,你求生不得啊你,你是没有父爷兄弟在旁,还是个疯鬼娘们!” “什么神明大人学生,我看你就是个吃人的妖怪,呸,个臭娘们!” 也许是吴月手握短刀,也许是李花子气势汹汹而突然变出一把弓箭指着他们,叫嚣着要上前动手的几个朱家汉子始终没敢动手。 事情僵持着,吴泽轩也立刻从屋内开了一条缝,“朱族长,若我是你,此刻就马上去找那娘亲,免得自家和全族无辜受累,说到底今日你去找了,也是受我们胁迫,也算是帮了整个村里。” “真要意气用事的见死不救,待我们禀明神明,降下神罚,村里的人可不一定把这气撒到谁身上。”吴泽轩的利害分析了一通,将朱家人的痛脚踩住,清醒局势的朱家人便是马上行动起来了。 “大人,听村口的人说,村长好像是去隔壁村女婿家探亲了。” “探什么探,他家连个女儿都没有,他躲着呢,我去找。” “对,我去找袁家去,他家惹出的乱子,反倒是坑害我们朱家。” 朱家几个主事的男人七嘴八舌的,也利落往外边跑,女人家们见形势变了,也又舔着笑容说软话,生怕真把吴月惹急了。 吴月也不欲与她们交流,转身到墙角去寻了把斧头。 袁家老三夫妇是被朱家几人和族长硬生生拽过来的,一进院子就看见吴月抡着斧头在砍木头,袁老三是做过木匠的,自然是认得旁边那个缺了两条腿的椅子是什么好东西。 他惋惜哀叹又着急的往吴月这边跑,“这这上好的香樟木,还有这这雕刻手艺,你你怎能用来劈柴呢。” “你就是那个生育的女子?”吴月不理会这个袁老三,越过他去询问身后头发凌乱着,衣裳也单薄的女子,看起来也十分羸弱。 “是。”袁粟氏小生答着,吴月又问,“你有奶吗?” 也许是大庭广众问这话让她难堪她垂着眸回答更小声,“娃,昨日喝、喝过。” “那麻烦您了。”吴月做出请的动作,连忙敲了敲门,李花子急匆匆开门,两个人把袁粟氏带进去,袁老三眼巴巴看了两眼,又扭脸围着这复杂雕刻又精美的樟木椅子而打量惋惜,“这是暴遣天物。” 朱开春忍不住多说了句,“还不是为了救你孩子,吴大人这才把自己的椅子劈了生火。” “一个没带把的玩意儿,死就死了,这闹得。”袁老三不悦的嘟囔着,“这是个祸水,打她生出来,我就没碰上好事。” “她遇上你,才真倒霉。”李花子从屋里走出来,捡起吴月丢下的斧头,正打算举起,袁老三赶忙拦着,“诶诶,姑娘姑娘,要不我跟你换柴,我家不远半盏茶就到,有不少干柴,这这椅子,你让给我如何?” 李花子看着满脸堆笑的袁老三,她难得是安静的皱着眉,实在是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是替那个刚出生的小丫头感到可悲,还是该气愤眼前的人在乎一个破椅子胜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行,给你。你先去抱柴,我等着。”李花子叹了口气,最终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同意,一把好椅子确实,不该被当做柴烧。 她的心好像也少了口气,寻了门边的台阶坐下,朱家那些人也稍稍回避到远处,他们是懂李花子对他们的厌恶。 李花子听着身后吱呀的声音,吴泽轩也走出来。 救女婴(下) 第163章 救女婴(下) “你怎么出来了?”李花子仰头看着吴泽轩衣裳松松垮垮的穿着,刚刚他特意脱去衣裳抱着孩子取暖,这才争取到了时间。 “我毕竟是男子,总不能在女子哺乳的时候还逗留在旁。”吴泽轩又稍稍理顺衣服,今日的波折让他也有些累了。 “坐。”李花子准备用宽袖拂去台阶的灰尘,她知晓吴泽轩一贯干净,谁知他却直接坐下。 “台阶脏。” “不要紧,我今日已经见了太多污糟,这点算不得心烦。”吴泽轩意有所指,朱开春站在一边听着脸红羞愧,他平日都是住在清平槐花弄一间人家里,和几个府衙兄弟同住,也是受了几位大人的恩惠和教导。 屋内昏暗,一处角落的风吹动了发梢,吴月将刀架在袁粟氏细嫩的脖颈上,而袁粟氏纤细却粗糙的手指按在婴儿脖上,周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和婴儿吮吸的声音。 婴儿闭着双眼,脸上已经有了舒展的红晕,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动了杀心。 “她是你女儿。”吴月盯着她冷漠的眉眼不死心道,“你十月怀胎,就是为杀她吗?” “她不是,她是鬼,是来索命的恶鬼,就是她一直让我怀不上男娃,是她,是她偏要来我家。” 袁粟氏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吴月,压抑着声音颤抖控诉,她的手抓着女婴脖子,女婴似乎感受到不舒服,而后不再吮吸而哭泣起来。 “松手。”吴月将刀刃往她脖压了压,凉意侵蚀着她的肌肤,划破皮的疼痛也让她稍稍清醒几分。 “她就是个孽种,是个野鬼,我生了三次,都是她这个孽种,都是她,你不要被这个野鬼给骗了。”袁粟氏愤恨的说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劲道,婴儿的啼哭声更大了。 风吹开门,而后又轻轻合上,李花子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欲上前被吴泽轩拦住,吴月也凝着眉。 “如果这么说,她便是非要投胎于你家,你放她一马又有何妨?”吴月顺着她的逻辑,不敢惊扰她的癫狂,“她这次活下来,便不会再从你肚子里生出,下一次你便是一举得男。” “一举得男,你说我会一举得男。”袁粟氏突然松开婴儿的脖子,一把拽住吴月的袖子,拉扯着摇晃十分激动,“你说我会一举得男。” “嗯,我是神明大人的学生,若是我求神明大人的话。”吴月轻声缓缓而言,下一秒吴泽轩便从后背把人锁住,李花子趁机把孩子抢出怀中,吴月和吴泽轩二人控制着发疯的袁粟氏,李花子抱着女婴往外跑。 马车吱呀吱呀的,在不平路上颠簸着,朱开春坐在马车外心里头不安,短短一个多时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担心宜宁村的事会影响他的仕途。 马车里也安静着,吴月抱着小婴儿,轻轻哄着她入睡,也许是饱困又哭了,很轻易就哄睡着。 李花子垂着眸,双拳紧紧攥着,眉眼有怒怨难平。刚刚那一幕幕,实在是让她心中愤懑,想到了什么,她双眼有些红。 吴泽轩想去握手安慰,被她避着眼神躲开,吴月也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她抬眸问了问,“你找这个女婴的时候,有发现其他什么吗?” “没什么,都一样。”李花子说话有点哑,又少了口鲜活生气一般,“累累白骨罢了。” 女婴塔并不稀奇,她出生前五年逢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易子相食是常有,更不说饿死的孩童和被丢弃的婴儿这等事。 也许是抛子弃女的事干多了,等安稳下来想起,多数人便是心中难安,遂有一群云游方士自南向北开始劝说为这些大灾死去的人度化,为死去的婴儿缔造一座塔诵经超度,期盼他们重新投胎成人。 庄稼收成多了,但终究是元气大伤,家家户户都过得紧巴巴,省不出几口粮来。弃婴虽渐渐少了却又默认有这传统,短短两三年就转变成了只丢弃女婴,这些塔不仅成了度化的场所,也成了往后十几年未曾见过人世的女儿家埋骨之地。 一家有女百家求,百家有女一家留,在过去,那十几年中并不是一句戏言。 “以后会变的,人人丰衣足食,就不会有这塔的存在。等入夏收成的时候,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吴泽轩在此尝试去握住李花子的手,郑重其事承诺,“再过两年,我们再颁布遗弃罪,和之前说好的那样,我相信不出五年,一定会扭转这一切。” 李花子任由着吴泽轩握住手,他的指腹不安的摩挲着她虎口位置,她抬眸看了眼露出恳求目光的少年,心软了一下,“真的?” “清平一定能在我们的努力下,做到一城清明,政通人和。” “可你不是还要科考?你要留下来吗?”李花子又有些犹豫的看着他。 “要是我有幸进入官场,我也会向陛下恳求,为遗弃罪颁布而努力。”吴泽轩对天发誓道,“我发誓。” 两个人在她面前又变得黏糊糊起来,吴月却没什么心情高兴,诚然吴泽轩说的有道理,无外乎是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等在课上讲过的。 可追根溯源,女子终究是被最先放弃的。吴月垂眸看着怀中的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儿还未舒展,如同包子的褶皱一般。 她五六岁第一次见女婴塔,是跟着阿爹去扔她刚出生的妹妹。其实她小时候也是调皮的性子,和赵西西很像,也许是她爹特意要教训她,也许是有想丢了她的心思。 寂静可怖的深夜里,被拉着手往山里拽着,一边听着妹妹嘹亮的啼哭,一边听着父亲的恐吓,之后的事她便记不清了,只记得妹妹啼哭渐渐小了。 回来大病了一场,隐约听着要把她也丢过去,也许是害怕战胜了病魔,她过了几日便好了。后来她便乖顺了许多,后来阿爹每每提起还有些得意,这几年没怎么提,最近又开始提起来,也让吴月重新想起那段被遗忘的事,模糊不清但灵魂里藏着战栗恐惧。 她能明白,这是父亲的警告,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个被轻易吓得便什么都听从他的孩子了。 吴月将帘子稍稍压了压,避着风口抱紧女婴,妹妹,这一次我会护住你的。 学子出路 第164章 学子出路 学生商议的是年初七动工,是故年初六这天早上吴兰他们便来了客栈。客栈里百味书屋前那棵高大梧桐树正是学校的一处出口,吴兰他们几个的突然出现,可把路过的马韫良吓了一跳。 马韫良后退着,怀中紧紧抱着书,嘴里也结巴道,“有有有人,从树。” “我们是神明学生。”吴兰连忙解释,生怕眼前的人惊厥,“你不必如此惊慌。” 闻着声,李花子和谢知行他们也从书屋里出来,吴兰高兴的迎上去,自从过年后她便没见着李木子,听闻过她的处境,只是她和吴翠几人也自身难保,被禁足在家。 “你还好吗?”吴兰握着李木子的手,小姐妹很久没见的激动着。 “这些事总要来的,我早有预料。”李木子温温柔柔道,眼睛也是弯弯的,看起来并没有沮丧。 “马举人,这几位便是客栈主管的学生,吴月的堂妹吴兰,我的堂哥李武和周小环的堂哥周大福、周小贵。”李木子给马韫良介绍,彼此都作揖寒暄两句,正巧李花子急急忙忙跑过来,差点摔在门槛上。 “阿姐,阿兰,你们都来了。”李花子说话小喘着气,又扭头看向李木子和李文两人,“黄秀才家里出了事,他昨儿归家,发现老母躺着死在村口的杨树下。我这会儿和泽轩去瞧瞧,你记得过会儿去胡娘子家把小铃兰带回来。” “好,路上小心。”李木子看着李花子又匆匆跑了的身影感到欣慰,以前跟在身后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也开始独当一面了。 “黄秀才莫不是,与我们一道在平昌研读八疑论的那位?”马韫良回眸问吴文鹤,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也是这次我们想要招揽的几位先生人选之一。” 说话间李文拿着几本册子和一个木尺走出树洞,正见着吴文鹤他们,吴文鹤也喜上眉梢,“马兄,这便是我与你所言要做百姓蒙馆的李文兄。” “这是马韫良马兄,我们曾在平昌一同科考,学问颇深,策论见解独到,此次也是登榜中举。” 两位又互相作揖,马韫良稍稍激动,“李兄所做之事,乃是造福百姓的大事。” “马兄过誉,你日后高中,必定是能护佑一方长安。”李文也客气道,马韫良笑着的嘴角稍稍垂了下。 “马兄可有说的上话同窗,此次落第的?”李武脑瓜一转,开口问道,被吴兰立刻踩了一脚,她微微尴尬笑着,“实在唐突,不过我们确需要不少教书先生来百姓蒙馆,我们自是相信,落第者不中并非是他们是庸碌之辈,乃是时运不济。” 吴兰说这话时,不自觉看了眼谢知行,今日有他在不好讲那些个污糟事情,而且这些事估计是瞒不过谢家这些少爷,他们估摸着在纵容。 李木子也是想到这一层,稍稍皱眉瞄了眼谢知行,是有掩饰不住的不悦,他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清冷着面容,常年练剑使得他眼神总是多了一分犀利,也更敏锐,和李木子对上眼神。 李木子慌乱的把眼神移开,心虚的假动作摸摸脸,而后又道,“我去把小铃兰带回来。”她行了礼又心绪的抬眼,正对上谢知行审视的眼眸,她心咯噔跳了下,而后匆匆离去。 “谢,谢。”李文刚想问问谢知行,平昌的绿柳书院是否有教书先生可以借用坐镇,毕竟有经验的师长能让蒙馆更上一层,然而这人却匆匆的跟着李木子离开。 “谢公子与李姑娘关系似乎比寻常要好些。”马韫良不由得感慨,这两天李木子来书屋,谢知行也会在一边看,两人离得不近,不过偶尔会探讨一些书中问题,又或者是两城所遇问题。 “木子和谢公子都是一城主事的人,秉性也多沉稳,自然是会走近些。”薛承安有意解释,不过心有所思,莫不是谢家和他家打的同一个主意? 吴兰听着却心惊,他们在学校里从来是男女共处,也渐渐少了男女大防,如今她们在清平被一双双眼睛盯着,怕是随时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马兄师从哪位先生?”李文也有想到这一层,及时把话题引回来,“以马兄高见,先生是否有?” “不可。”马韫良一口回绝,而后迎着众人目光又尴尬一笑,舔了舔唇才回,“师长的私塾是免了半数束修,不少村里人才得以供养出秀才,若是来了蒙馆,村里的孩童怕是没有出路。” “是我们考虑不周。”李文念及而点头,也有些许尴尬。马韫良又问,“吴兄和李兄师从何人,为何不?” 这回轮到吴文鹤他们有些难看了脸色,薛承安估摸着此事内有玄机,他打了个岔子,“我想起,小溪让我今日早些去织染坊,明日要开工,诸位承安先告辞了。” 看着薛承安离开后,李武终于没忍住道,“马兄,那私塾先生可不是什么好人。”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气氛凝了下,马韫良稍惊愕看向李武,而后周大福和周小贵便跟说相声似的把那私塾先生的目的和手段说出来,连带着把吴文鹤那日城门外的折辱一同吐露。 马韫良听着便讶异的倒吸一口气,他不是没有听闻前些时候平昌军队出征,原以为是平定城外贼匪,原来竟是如此。 “说到底,是这些个可恶的世家大族,他们只手遮天,借着科举反倒是让他们根深叶茂。”李武说起这些便是愤恨交加,只觉得心中气难平。 “这些读书人也是枉费寒窗苦读,竟也是为虎作伥,这才让他们越发嚣张。”周大福附和着。 马韫良僵着脸,不知该如何说,只能稍稍辩解道,“也许是世家权势太盛,若是不依从,怕是也会危急家人,更别说苦读数载所求的锦绣前程。” 马韫良说的有些动容,抬眼对上吴兰探究的眼眸,稍稍收敛而撇开脸,“我所言,并非是为他们辩解,而是如今世家盘根压迫百姓之事屡见不鲜。” “没错,若非神明大人护着我们,我们无论是如何才华,也是无缘榜上,否则便是得为他们效命。”周小贵说着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有多少学子受他们这般胁迫。” 吴兰点点头,“所以我倒是认为,那些学子若能暂屈于世家之下反倒是良策。”她一席话引得目光所汇聚,吴兰娇弱着模样却眼神清明,“借力打力,用他们世家的力量让学子先立足后为百姓做事,一点点的能将世家的势力拔出,也能竭尽全力给下一批学子谋活路。” “而且桑落大人也曾说过遇事不要硬拼,凡事要事半功倍才最好。” “是,桑落大人都是叫我们遇到危险赶紧跑。”周大福接了话茬子,叹了口气,“桑落大人明明教会我们那么多武艺智谋,却总让我们低调行事。” “那也是为了保住我们,人外有人,咱们这才学了皮毛,除了大人和清平城,咱们哪里能立足?”吴兰不赞同的回道,“总之,我们做了百姓蒙馆,以后自会如星火般,将这蒙馆的种子带到各处,数年之后这世家大族未必能再能如此。” 马韫良看着吴兰满眼希望的明亮,笑容烂漫的描绘着绚丽的数十年,心中涟漪阵阵,也许如他一般的学子就近在眼前了。 谢知行的争论(上) 第165章 谢知行的争论(上) 客栈里总有些清净的小道是鹅卵石,软鞋底走在上面会稍稍硌脚,若是刚雨后或雪融时,便会有些湿滑。 李木子走在前头,心里是打着鼓的,因为谢知行跟着她,颀长的身姿投下的影子在脚步跟随着,小道蜿蜒而路边有不少梅花树,一路清香相随着,两人默契无言的走了一段。 谢知行终是没有忍住道,“马韫良之所以中榜,是因为他答应了吴文鹤没有同意的那桩交易。” 李木子顿了下脚步,而后扭过头望向谢知行,许是离得太近,她稍稍仰视着,阳光刺目中她有些看不清谢知行神情,于是稍稍后退两步,在谢知行看来是李木子皱着眉头退却的厌恶。 想说的话在舌根压了下,多了点发苦的难以开口,谢知行盯着李木子清秀的脸观察,今日她是一身浅浅的绯红色裙袄,配上雪白的云朵状披肩,整个人都像初春的桃花,迎风摇曳着。 “谢小将军,为何与我说这事?”李木子内心充满了疑惑,这种事虽算不上秘辛,但这么直白承认,若是有心人听见到御前告一状,也是会惹一身麻烦。 “我不想泼冷水,但百姓蒙馆即使落成,也终究不会为有才学的考生谋得一席之地。”谢知行深谙其中门道,世家大族、豪门贵胄和各地官吏都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在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下,早就是骨血相连,根脉盘错一处。 “他们的出身早就注定了日后,并非是轻贱他人之意,是因为有些事光有才学远远不能办成。” “下官愿闻其详。”李木子自动切换模式,双眸清澈又认真的倒映着谢知行稍显错愕的深邃眼窝。 谢知行琢磨着眼前姑娘的表情,似乎定了定心才道,“我管着平昌的军营,就与你说说最简单的征兵。我手下曾有两个征兵小官,一个出身乡野的寇三,一个是出生大户旁支的庶子黄重。” “寇三比黄重早三年中举,为人诚恳温稳,做事周到,他去征兵时,先被赶出一通,而后拜访村长数次,为求得征兵足数,自己补贴了大半两银子,加上送村长的糕点布匹,大致有一两,可最后还是差了两人,用了大半个月时间。” “黄重,中举前是个游手好闲,最爱茶楼酒肆,入伍后稍改了性子,但还是喜欢沾赌惹花。他去征兵,只去了两次,短短五天便足数。没花费任何心力财力,甚至拿回来不少鸡鸭,说是村里送的。以他的性子,征兵必定不会比寇三要诚心温和,因着他家嫡系在村里有两处庄子,村中人仰仗,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各城的科举看似广纳贤能,实则是看中了各个学子身后的势力,大族出身的学子为官,能让那些大族能为宫里城中做事,同样大族也能依附宫里,庇佑自己的大族。” 谢知行几乎是说破了其中门道,他望着李木子娇嫩认真的脸庞,似乎觉得话中有些残忍,却也只得继续道,“所以你们要的百姓登榜,入朝为官是鲜有成效,更遑论天下科举公正和法度严明。” “即使为官,也是如寇三一般寸步难行,或选择依附世家大族,成为他们手中的刀刃,而在案之鱼,终是百姓。”谢知行说这句时,亦有动容,暗藏着惋惜无奈,他的出身教化早已定下了他的一生,他可以为护国难为保百姓而死,却不可为百姓谋权。 “趋利避害,报团取暖是人性。”李木子说话依旧温和,并没有因为谢知行所言现实而左右情绪,“桑落大人说过,一个人若是到了无间地狱还能被被人营救,无非靠两样,一是人性,二是人心。” “无论是大族贵胄或皇族帝王,也都是靠这两样,小将军,你刚刚讲的是你们倚仗的人性,我便讲讲我们依靠的人心。” 李木子和声细语的说着,谢知行却听出来棋盘对弈的风雨,“且不说如今清平人心所向,就说科举选拔,选拔想来不仅是看重家世,也看重人品能力。” “没有师长所教导传授不是为百姓谋福祉,为大瀛效力之言。他们不会教导反叛杀戮和压榨妄为,即使是最末的乡野先生,他们也期待着大瀛能出良将贤臣,百姓亦然。 大族贵胄想永葆昌盛,绵延百年,必定在一族之长或扶持的小辈中所选,必定也是人品才能俱佳,这便是人心所向。” “人心所向?可人心所向能比人性所致,更强一分吗?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姑娘可知?”谢知行听着她的话,不由得弹舌讥讽,“姑娘说的人心所向,若仅仅是选贤任能,其实不过也是人性所致,贤能者才能为他们带来更多。” “我说的人心所向,是富足安康,是万事胜意,是海晏河清,是朗朗乾坤的天下公道。” 李木子微微一笑,眼神中是坚定的平和,“从上到下政令通达,选贤任能不论出身,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田亩以人均分,孩童脱口成章,若是我们清平能做到这几点,会不会如石子投湖,让其他各处都有所改变?” “或许。”谢知行听着不免发痴,似乎真看到了这般美好的明日,只是一瞬又清醒,“且不说能否成事,即使成事不过也是微末,而清平很快会成为众矢之的,皇室贵族会是你们为眼中钉,世家大族也不会放过你们。” “世家大族是势力交错盘踞,甚至能左右朝廷的意志,可是这个天下最多的是世家大族吗?是满朝官吏还是皇族贵胄呢?” 李木子不急不慢的反驳,对着谢知行的眼神毫无畏惧,“是百姓,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皇帝是百姓的皇帝,官吏是百姓的官吏。所有人的祖上都是百姓,自己也曾是百姓,又或者现在是,将来是?谁能保证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之人呢?” “你难道要指望那些为了一口饭一寸地而争一辈子的百姓推翻世家大族吗?”谢知行难得露出些不悦,“或者你觉得清平一城可抵抗十万雄兵?” “若在此之前,我们清平所教导的众多学子奔赴各城开办蒙馆,会不会如星火燎原,一改天下格局呢?” 李木子又淡淡说出更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若是我们清平人人平等的理念传播到大瀛各处,而后将反抗的第一支箭朝着皇城方向射出,一城百姓振臂高呼,举着刀枪往宫廷而去。” 谢知行的争论(下) 第166章 谢知行的争论(下) “谢小将军,你说我们反叛之时,身后跟着的,是清理乱党的平昌军,还是要与我们一道的平昌百姓?” “百姓不是军队,有冲锋陷阵置生死于外而改换天地之心,他们虽善良热肠却愚昧怯懦,在乎不过是方寸之土能否结出硕果,如同一山羔羊,让羊群如虎狼般丛林跋涉,李木子你太天真了。” 谢知行很少会说这么许多话,他眸眼漆黑沉沉,刀刻斧凿的侧脸紧绷着,浓眉如同墨笔下力而成,给整张脸添上极具侵略张力的一划。 与他这浓颜系侵略长相不同,李木子清秀淡丽的仿佛是江南柳,说话目光与谢知行情绪波动而不同,始终是冷静自持。 “小将军,听说学兵法的人棋技也是极好的。不知可否遇到过,原本定胜之子无用,弃子位置却成全局成败关键,这一步我们称为神之一手。” “难不成你认为百姓便是这神之一手?” “我是这般认为,百姓和世家大族都在这天下棋局里,世家大族总有衰败之时,皇朝亦有颠覆之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也不过是不同的大族领着百姓争天下。 大族总是更替,不变的是百姓,小将军说百姓是绵羊,可绵羊生出你所说的虎狼,那绵羊便真的是羊吗?”李木子迎着谢知行稍有心惊的眼神,“只是没有机会,若是我们给百姓一个机会,他们不会跟着我们打天下吗?” “李木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知行完全冷下脸来警告她,“你这一字一句若是传出去,足以让我们出兵踏平这里,你和其他学子将尸骨无存,九族被灭,甚至连葬入祖坟机会都没有。” “小将军,我身为女子,本就是不进祖坟。”李木子笑盈盈的说,似乎面对谢知行的警告怒火都全然不在意,“我也不会嫁人,给任何一个人将我从县令位子上拉下来的机会。” “所以我死后大概就是孤魂野鬼。”李木子开玩笑说道,“小将军若是愿意发善心,可以在我死后替我收尸,一卷草席扔到归风谷,我亦心满意足。” 谢知行深深的看着眼前眉眼和煦的姑娘,她有疯狂又锐利的底色,平日大概不显,只在特地的一时一刻才能窥视一角。 谁能想到如此娇弱温软的姑娘能有这等野心暗藏,他甚至觉得这心思比那些反叛军还要难猜,她不求名利加身,反倒是为了求一个公道。 明明和那些书生学子所说的公道一样,却选择一个极端反叛的路子走,谢知行细细想来,又觉着心惊,因为这条路才是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条。 “小将军大概是觉得我疯了。”李木子见谢知行只是盯着自己沉默,眼底汹涌复杂,和她预料一般,她心底多了几分失落,面上依旧是轻松的笑着,“其实一开始我也不贪心,只想要守着清平的安宁,可是我发现,若是只改变清平,那便会如小将军所言,只能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苦果。” “我曾经在孙虎同学那里学过一段时间的兵法,有一句话点醒了我,最好的防守就是不断的进攻。” “也许会失败,总比注定失败多一分胜算。”李文从谢知行身后走过来,稍稍行礼又不卑不亢道,“不管是我们,还是我们的后代,总有一天,百姓中会有人这么想也这么做,既然总有人要做这事,不如我们先来。起码我们在神明大人的保护和指导下,成算会大一些。” “损失也不会那么大,最多是闭城数年平息风波,而那时清平强盛,也是不敢被轻易动摇。”李武也走过来,语调轻松的跟着,远远的就听到他们争辩,要不是李文拦着,他早上前帮忙。 “就算是失败了,我们也是给后来者做了一个示范,这样他们会比我们做得更强,说不准就成功了,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周大福跟在他们身后,也说道,整个人眸子里是闪着光的。 “我这条命不值钱,要不是神明大人,我都过不了今年这寒冬,要是能把这烂命一条发挥余热,也值了。”这话是周小贵说的。 吴兰灿烂笑着道,“而且这个提议早在年前我们就全票通过了,并不是逞一时之勇,神明大人也让我们做了详细的计划,同意了我们的想法。” “神明大人要你们推翻世家大族?”谢知行觉得这比神明大人站在了曌国那边还要糟糕。 “神明大人并不插手凡间事务,只是给作为学生的我们一些提点和援助。”吴文鹤说这话是谦虚了,桑落可是给了他们学生班十万人份的全套兵器藏在了清平城墙里,就算是整个大瀛府衙和各族各家护卫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么多。 “你们与我说这么多,是想?”谢知行后知后觉,横生警惕之心。 “是想找盟友,不过本不是今日与谢小将军相商。”李文拜了一拜,又凭空多出一些册子,这凭空变出物件的法术谢知行曾在李木子面前见过。 他接过册子,心中盘算着,若是他们修成了法术,可能真的干成这事。 “这些是?”谢知行没有打开册子,心中动摇着,似乎站在命运的门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是谢将军需要的证据,有谢家三房的和四房的,也有贾家的把柄和汪家的短处。”李木子开口道,“这些足以让小将军把控谢家,还有平昌城。” 仿佛是在聊天气,谢知行却能感受手边的千斤重担,他没有打开册子,而是反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陪你们起义?” “不,恰恰相反,我们想让平昌做我们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若是我们真的要起义而失败,请小将军能在抓捕教书先生时,能高抬贵手放过一次,至于能否顺利逃回清平,那便是我们的命数和本事。” “你们不怕我会将这事上达天听?” “小将军,不会这么做。”李木子像是洞察他的心思一般,“小将军若是真想如此做,刚刚便不会与我说这么劝谏之言。” “今日的事我确实不会说。”谢知行将册子紧紧握住,“我答应你们做最后一步,除此之外也会答应你们三个不损谢家和百姓,我力所能及的事。” 李木子松了一口气般,轻松的作揖道,“多谢谢小将军。”吴文鹤他们也跟着行礼,呼啦啦的一群人都满脸堆笑。 谢知行罕见苦笑,他目光落在眼前的李木子直白问,“李姑娘,拉我入伙这主意是你最先提的。” 李木子一愣,讪讪一笑,“小将军火眼金睛。” 翠芽危机(上) 第167章 翠芽危机(上) 李花子他们两个去了一整日,到第二日午后,才疲惫着回来。正遇上翠芽和胡老头等人争执,周小贵和李文正从中斡旋。 “发生何事?” “李班主,他他轻薄我。”翠芽双眸微红,提着裙角跑到李花子身边,而后双手紧紧抓住李花子的胳膊,“李班主。” “诶诶诶,你不要胡说,老朽都活到这把岁数了,怎么会轻薄你一个小丫头。”胡老头一脸愤怒的瞪着眼,活脱脱是被冤枉的恼羞。 “李班主。”翠芽红着眼恳求的看着李花子,似乎她是一根救命稻草。 “就是,胡老什么品性大家都晓得。”旁边一个李老附和着,“这乡里乡亲谁不夸他一声好,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胡乱攀咬,也不看看是谁。” “我没有。”翠芽拉着李花子的胳膊恳求,“李班主,我没有。”李花子看着两房都言辞恳切的模样一时难以决断,吴泽轩也皱眉,翠芽的性子不是会作怪的,可这胡老也不是乱惹事的人。 “翠芽,老朽自认平日待你不薄,你你你怎么能如此,我想来老无所靠,也无人传家,你有是好孩子,我连家传的珠串子都赠了你。” 翠芽下意识看手上那串红木串,众目睽睽之下能听到他们所言的狼心狗肺不识抬举,翠芽无话辩驳的哭着脸,她吓得赶紧把珠串子摘下来,眼泪止不住的落,“我没想要的。” “别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做掩饰。”这话是葛老太压着眉头说的,只是一个猜测却瞬间引爆了周围。 “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想起来,我前几日丢了一截儿香木,是不是你拿走的?”袁老妪快步走到李花子身边,就要去拉扯翠芽,翠芽连连摇头,“我没有。” “你整日里都在我们身边打转,是不是寻思着要偷些值钱的玩意儿,你要死啊你,我们这些个穷苦老实人家你也动心思?” 不知怎么的话题转到了翠芽偷东西上,几个老头老妇争相往翠芽那边拉扯着谩骂,李花子冷着脸把翠芽护到身后,吴泽轩也举着刀柄驱赶,“退后。” “翠芽这些日子是我们拜托她,给你们洗衣服收拾,并不是刻意围着你们身边打转。”李花子替她解释道,“如果你们丢了东西可以来报官,不是随意揣摩污蔑。” “李姑娘,我们也是为你好,这翠芽肯定是手脚不干净,你把她放在客栈里头,保不齐又要丢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她手脚不干净?” “我和她一个村的,她就是偷东西被卖的。” “我没有。”翠芽急得泪珠滚烫落下,她哭着跪地,手依旧死死抓着李花子的衣袖,“李班主,我没有。” “诶诶诶,别这么说她,这翠芽也帮我们干过不少活儿,这烧水端茶送炭火的,小娃娃也不容易。”胡老头打圆场,看起来颤巍巍的咳嗽了两声,“今天估摸着也是一时想岔了。” “我说老胡子,你是真秉性善,她都往你头上倒屎盆,你还替她擦屁股。” “什么话,你这姑娘都够惨了,你这话说的,没事啊没事,偷了啥送回来就行,没啥大不了的。”胡老头往翠芽这边走了走,吓得翠芽往后缩,他和善的宽慰着,极其大度的笑着道,“你是小辈,我们都这把年岁,还能欺负你不成。” “胡老头你别管这死丫头,要我说就该赶出去,一个破鞋烂柳,白白脏了清平这块地。” 翠芽听着这话脸白了下,李花子当即怒了,“袁奶奶,入青楼非她所愿,你怎么能随便戳别人的伤疤。” “得得得,花子,你也不听我老妪的实话,你早晚得吃亏。” “是啊花子,这跟坏学坏,你可不能跟她混着,以后这名声可就毁了。” “可不是,说不准她还在背后毁你,你可得防着点她,她也许偷了你的帕子镯子呢。” 翠芽低声哭着跪坐在地上,一双眸子早已通红,“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起来翠芽,既然你没做这事,就不必慌张。”吴泽轩扶着她的胳膊拉起她,眼神细细查看她的神色,心里有些捉摸不定。 李花子将手帕递给她,又扫过这群人道,“既然说丢了东西,那你们过会儿一个个说自己到底丢了什么,我们给你们找,找不到就等神明大人回来继续找。” 或许是搬出神明大人,这群人寂静了一声,袁老妪点点头,“行那就找。”她眼睛绕着几间屋子咕噜转着,“我看直接找屋子翻,比什么说嘴都强,都摆在眼前。” 葛老太立时附和,“也好也好,这事得说清楚才好。” “这也,也说不清。谁知道翠芽会不会把脏物藏到谁屋子里,说不准都卖了,她每日里进进出出许多趟儿,也查不出什么。”说话的是丁尤氏,稍稍年轻,她和自己的小孙子相依为命,小孙子真会儿正好是和江书意一般的年岁,也许是今日的架势吓到了他,一直躲在丁尤氏身后不敢动。 “查不查得出,是他们衙门该操心的,我说小丁啊,咱们就只管让他们查,东西找出来是好事,找不出来也能让那贼知道,咱们这几个院子不是好那么走动偷抓的。”袁老妪抓着丁尤氏的手,安抚着又拉着她,“我们只管安稳坐着等。” “行,大家莫急,我这就让人来搜屋子。”也许是办案多了,李花子都能看出丁尤氏的心虚,她对着吴泽轩使了下眼色,后者作势要出门去。 “等等一下,这丢的东西也没多大事,要是把翠芽这名声毁了,这以后她怎么嫁人?” “她都进了窑子能嫁什么好人儿,丁尤氏你还替她愁这个,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错事。” “我,我能做什么错事,我都一把年纪,难不成去偷汉子?”丁尤氏心慌的厉害,几乎是掩藏不住的心虚。 “那先搜您的屋子。”李花子也不惯着她,直勾勾盯着她,丁尤氏眼眸垂着不敢对视,嘴上还犟,“凭什么搜搜我的,我还能是那不干净的贼不成,要搜也该搜翠芽的。” 被点名的翠芽已经落寞的跪在地上,她看不清神情,双手紧紧攥着,“请班主先搜我屋子,以证清白。” 翠芽危机(下) 第168章 翠芽危机(下) “你搜搜了,也不能证明清白,不准是买了不少。”丁尤氏又回话道,“说不准还栽赃的放在我这儿。” “丁尤氏,都到这个地步,你还不说实话。”袁老妪抓着她的手怒气冲冲,“葛大姐都看到你从我房里偷偷出来,手里还拿着我的果脯包。” “我,我什么时候,你不要污蔑我。”丁尤氏辩驳的没有气势,李花子和轻轻将翠芽扶起来,翠芽不做声的无声委屈站在她身边。 李花子安抚的拍拍翠芽胳膊,任由着那边在扯皮,压低声音道,“他们应该是知道你不是偷东西的,想拿你试探丁奶奶。” “你个老不死的,你都被人看到了还死不承认,你把我的坠子还给我。”其中最愤怒的当属佟奶奶,她刚刚没参与,是慌慌张张在后半段加入的,她冲在了第一线,老胳膊老腿一把扑过去,“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你也甘偷。” “我没有,这东西我怎么会偷。”丁尤氏控诉着,又挣扎着,“我不过是偷点小东西给小孩攒着聘礼钱。” “佟奶奶的坠子掉在今天换洗的衣服里,我去找她的时候她不在屋子里,我收起来放在妆盒里。”翠芽低声跟李花子说,她声音哑哑的,似乎是不放心还是委屈太多,她又哑着声道,“我没偷。” “你还不承认,我不撕烂你的嘴。” “不是,是翠芽拿换洗衣裳发现里面掉了个坠子。”李花子赶忙上前拉开二人,“翠芽知晓是佟奶奶的,没找着您在屋子里,翠芽给你收起来。” “你看,我说她偷得。” “我没有。” “她没有。”李花子的声音盖过了翠芽的辩驳,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丁奶奶你自己做的事不要随便攀咬别人,要不然咱们就直接上公堂好好查,一查到底。” “你,你这姑娘,怎么气性这么大。”丁尤氏抱着小孙子,暗暗的掐了孙子一把,而后哭着道,“我们奶孙两个孤苦,实在是孩子以后没活路,又娶不着媳妇,这才动了坏心思,你这一上公堂,我们怎么活啊。” “那你把东西还回去,给受害的人道歉,然后看他们原不原谅你。” “我,袁老姐,丁老姐,我这也是一时糊涂,你知道的我这家里都死干净,就剩下他这个独苗了,我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他,他才三岁啊,你看他瘦的跟猴子似的。” 许是孩子哭的动容,确实也是艰苦,没哭几声,大家伙儿便都消了气,袁奶奶摆摆手,“几个木头的事儿,就当我给孩子的压岁,都算了。” 有人开了口,便没有人揪着不放,李花子看事情差不多,“丁奶奶你还得给翠芽说声对不起,她刚刚可是被冤枉了。” 目光又聚汇在翠芽身上,她惶恐不安的摇摇头垂着眸,声音小小的怯懦着,明明比李花子高小半头,可看起来更弱小,“不妨事的。” “翠芽,诶,我这事。”丁尤氏是有些尴尬,但又有些别扭,她一侧头看向胡老头,“你们还没把她和胡老头的事处理好。” 祸水东引,胡老头一愣的嘿嘿一笑,“我们能有啥事大嫂子,肯定是翠芽误会了,刚刚我也想了想,说不准是不小心碰上了。” “你想你经过了那么多男人,肯定是敏感,在青楼里。” “胡爷爷,说重点。”李花子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冷脸。 胡老头又讪讪一笑,似乎很尴尬又无措,“翠芽,这你可得给我清白,我这老头都这把岁数,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脊梁骨都要被戳死。” “我,我。”翠芽经过了刚刚一圈的混乱,整个人气势又弱了两分,她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都十分慌乱。 “是不是,我可能不小心碰到你,然后你想岔了?这也常有的事,也许是我老爷子走路不利索,不小心碰到你。我倒是有些记不清刚刚,不过翠芽我待你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不可能欺负你。” “是啊,胡老人不错,一处院子走动不小心碰到,也是常有,不能坏人家名声。”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李花子能感受到一丝不对劲儿,说不上来的感觉,要是吴月在也许就能告诉她为什么了,李花子有些想不通的看向吴泽轩。 吴泽轩接收到指示,“我们一会儿还有其他公务,大家不要在这边干扰,让我们尽快处理。” “这能是个什么事,说大一点被摸了又怎么样,她又不是被摸过。”李老头说话极快,被李花子怒道,“你能不能别说话。” “你这小妮子,才几岁,有没有尊长爱幼之礼了。” “你在干扰办案你知不知道。” “什么办案,要说轻薄又不是趴在她身上扯烂了衣服,这算什么轻薄,就碰了下,她一个千人骑的婊子还怕人碰,估。” 李花子气得拔刀,“你再乱说一下试试。” “杀人了要杀人了,官老爷姑娘要杀人了。” “你!”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翠芽鼓足勇气拉着李花子的胳膊按住,出声制止,“许是,许是我想岔了,胡,胡爷爷可能只是不小心碰到我,我太紧张所以。” “班主,还是处理公务要紧。” “我,你也是公务,翠芽。”李花子还想说什么,李老头那边又开始要哭天抢地,几个老太太去安抚,吴泽轩只得先把李花子拉走,翠芽红着脸也要离开此处。 胡老头颤巍巍的跟上,“翠芽翠芽手串。” 翠芽往后退两步,还是有些怕他,“胡爷爷我不要了,你给别人。” “诶,我是真当你是我孙女,你人又好性子又软,不用在意旁人说什么,我就当你是我孙女。” 胡老头一把拉住翠芽的手,将串子给她套上,抚摸着她凝脂般的手顺着手腕“你看,你配着它多好看,是不是。” 翠芽仿佛感受到了蛇在手上,吓得要抽回手,却被死死拉住,她想求救发现那边的人看向她的神情多是看热闹探究和冷漠,目光仿佛要看透她整个人,她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她惊骇的一把推开胡老头,狂奔出去。 李老头站在不远处,“胡老头,人家又不待见你,你还巴巴去送串子。” “是啊,咋不见得送给我们,看不上我们这些个老婆子,就喜欢欺负年轻的小姑娘啊。”袁老妪满脸皱纹深深的笑意,“你吓着翠芽,小心以后不来给你捏肩捶背。” “你们这话说的,我这把骨头,还能扒了人家不成。”胡老头笑容和善着,颤颤巍巍往里走,李老头调侃道,“别说,妓院里出来的,就是有味道,你看她往那儿一站一哭,我要是年轻个十多岁,就把她当场扒了衣服,好好享受。” “你们这两个死鬼,有贼心没贼力的,可别说出来给人取笑。” “你是不是嫉妒这年纪轻轻的,比你年轻时候风韵。” 葛老太脸色不善的听着这些人讲话,转身拉着丁尤氏走,“别和他们掺和,这几个都是趴在人身上吸血的,都要死不活,还找不痛快。” 小孙子眨巴着眼睛听,抬头问了一句,“翠芽姐姐真的这么好吗?我长大以后也能和她睡一张炕吗?” “哟,等你长大,她都老了,再说她这种脏货,哪配得上进咱丁家门。奶奶给你找更好的。” “更好的,是像木子姐姐那样的?还是吴月姐姐那样的?” “这两个更不能进门,这进门不得压死你奶奶我,还有你,抛头露面的,和翠芽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哦那她们都是烂鞋,我要穿好鞋,要那种别人没穿过的。” 黄家五子 第169章 黄家五子 坐在上堂的李木子打了个喷嚏,小小的遮掩了下,吴月坐在一边继续询问道,“那你没有去找过吗?” “我,我以为她去了大嫂家,毕竟她总爱去大嫂家,什么好处也都紧着她。”说话的是黄尤氏,此刻看起来忐忑又委屈的跪着,似乎整个人又很亢奋。 “就像是今年按人头份子官衙给的布匹,全给了她大孙子。我当时,听着她说还要把官衙三天后为元宵节发的糯米粉和十个鸡蛋也要给大嫂家,我一时生气,就把她赶出去了。” 被提到的大嫂黄朱氏连连摇头,吓得脸色惨白,嗫嚅着道,“大人我未见到娘,我什么都不知晓大人,大人饶命。” “大人,我亲眼瞧着娘在外头敲门,大嫂没给娘开门。”四嫂黄许氏刚说着,就被身边的黄四扯了一把袖子,她也默默垂着脑袋没再开口。 “你可还看到旁的?”吴月没有反问她为什么不让黄老太进自己屋,李花子他们已经将昨日打听和村里人所言都写成调查报告给了她们。 “没,后来娃娃哭了,我去哄睡,等去后院凿冰取水回来,就没瞧见了。”黄许氏似乎听到了人群中的议论声,有些羞哧又委屈,侧目看到丈夫阴沉着的脸,更心慌了。 “你们家就在她家隔壁,你们当时开门要接她进来吗?” “有,有说,但娘没。”黄四哆哆嗦嗦的回答,“对,娘说不来了。” “撒谎的话,等神明大人回来,可是会查清的。”周小环坐在一边记录着每个人的话,悠悠然来了一句。 “大大人,我。”黄四心中一慌,但看着周围的皂班和李木子等人,又都不敢说了。 “朱文英,你没有听到敲门声吗?”吴月继续询问大嫂黄朱氏朱文英,她脸色依旧是煞白,愣了下连连摇头,“没,没听到声儿。” “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我,快到饭时,我就煮着小米粥。”(和桑落所规定的学校一日三餐不同,目前时代一天两顿,日出和日落时实用。) “你既然没听见声,怎么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吴月抓住她的言语漏洞反问,只见朱文英一下子慌乱,两个眼珠子浑圆的不动,整个人也僵硬了。 “我,我。” “原来你听见了,你是不是想故意害死娘的,娘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害死娘!”黄尤氏一下子暴躁起来,一把揪住了朱文英的领子晃动,“娘就是你害死的。” “我没,不是我,我只是没,没开门呢。”朱文英恍惚了几下,而后看着眼前狰狞的黄尤氏,她一把推开用足了力气,“是你,是你把娘赶出去的,是你,害死娘!” 说话间两人就扭打在一起,外面一群人看着热闹指指点点,吴月和几个皂班帮忙把人拉开,两人发髻有些乱了,朱文英衣裳也稍稍挣开了一个领口,“小环,带朱文英去后头整理一下。” 吴月稍稍站在她身前,挡住一些群众的目光,朱文英魂不守舍的被周小环拉走,吴月拍了拍黄尤氏的肩,指了指角落,“你也到一边冷静一下。” 中心还跪坐着五个人,黄秀才是家中小幺老五,今年又落榜。其余是黄老二和黄秦氏,黄老四和黄许氏。 黄老二在清平镇上住着,是个靠力气的人,如今在建筑队忙活,今年回村住了几日,是刚好昨日到清平,而昨日夜里是黄老太冻死在村口的时候。 “黄老四,黄老太有没有敲你们的门?” “没有,绝无可能。”黄四一口否定,又觉得强硬,怕旁人议论,连连解释,“是因为还没到我家,如今娘年轻大了,咱们也分了家,娘是一月一家住着的,如今还应该是三嫂家住着。” “你,黄四,昨日你就该去接娘了,今日本就该住到你屋子里去。”黄尤氏像是想起什么,“要说娘在外头冻死,也还是有你一份,昨日你就该把娘接到你屋里头了,她也不会去找大嫂。” “昨日和今日,这说好的一月一住,多一天少一天也是不行的。”黄四像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连连要拉扯干净。 “二哥都是提前几日送到我这边,若说这般,我早已足了一个月。”黄尤氏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眼睛都亮了,整个人依旧是亢奋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提前几日送回,是因为这雪天路滑,要趁着天好的时候送回来。”黄二没好气道,只觉得黄尤氏胡乱攀咬,“你害死娘,如今还来污蔑我。” “什么害死娘,我没有害死娘,是你们是你们,你说什么天好不好,其实你早就不想孝顺娘了,你总推脱着把娘接回去,又赶紧把娘送回来,不是说活儿多,就是说什么娘想村子,三年了你有真给娘孝顺过一整月吗?” “你简直疯了。”黄二跪在地上面对着李木子和吴月等人眼神如坐针毡,不安又愤怒的指着黄尤氏那癫狂的模样道,“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想黄家的媳妇儿吗,你如此指摘你夫君的亲兄长,你不怕老三晚上找你吗?” “真是最毒妇人心。”黄四也迎合着,眼神不善的看着黄尤氏。吴月冷着脸道,“肃静。”正巧这时候,李花子他们从后头赶来了。 “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三死了,我没了依靠,还要被他的兄弟欺负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黄尤氏跪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伏地而哭喊,“娘啊,他们害死了你也不承认啊,儿媳没用啊,你要找一定要找对人啊。” “肃静。”李花子皱着眉头走到她身边,“你再说话,我就拿布塞你嘴里。” “你,你也欺负我,官老爷也欺负我,不活了不活了。”话说着,李花子就压着她捆起来,把嘴真塞上了布,黄尤氏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连布头都湿了几分。 李花子嫌弃的拿手帕擦擦她的鼻子,又对她这可怜模样叹了口气,村里人都说她势力刻薄,对黄老太并不好,总是不顺心就骂上。 她站在黄尤氏身边,已经能听到堂下的民众指指点点,戳着她颈梁骨的话,所言皆是不孝,她红着脸又委屈的眼泪巴巴。 “黄秀才,你怎么想?”吴泽轩低声询问,这事毕竟是他不服而诉公堂。 “请大人把黄尤氏和黄朱氏下大狱十年为期,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黄秀才十分郑重的跪着一拜,“请大人做主。” 李木子端坐在公堂之上,朱文英正巧走过来,听到了黄秀才所说的话,吓得一下软了腿,她慌张的爬着到堂上,苦苦哀求着,“大人大人,我还有个八岁的儿子,我不能入狱,求求大人,不要让我入狱。” “请大家两这两个毒妇下大狱,将这毒妇的儿子踢出我黄家家谱。”黄秀才郑重再拜。 回清平 第170章 回清平 橘生淮南则为橘,这个橘子真好吃。桑落一口塞完手里最后一个橘子,坐在马车外,晃晃悠悠到了清平城城门口。 城门口排上了老长的队伍,两人跟在一辆马车后面排着队伍,桑落穿着一身不打眼的平民衣裳,扎起丸子头,活脱脱一个明眸皓齿小少年。 “吴小毛,今天可真热闹。”桑落看着排长队的人群叽叽喳喳的,个个都面带喜色。 吴小毛嗯了一声,眼睛落到后面的马车。和桑落待了许多日子,他也能大致分辨马车木料等等,这前面的几辆马车都非普通,而且全都统一挂上了灯笼。 灯笼上写了个桓字,想来是一家的。吴小毛想要和桑落说一说,却见她蹦蹦跳跳的往前面的马车走去,对着前面那小小的马车恭敬作揖又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她又蹦蹦跳跳的走回来了。 桑落拍了拍吴小毛胳膊,眉毛轻挑,“搞定了。” “什么?” “做生意啊,我推荐他们今晚入住客栈。”桑落打开荷包,乐滋滋的掏出银子,笑眯了眼。吴小毛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小财迷的模样,眼中含笑到止不住的溢出来。 车队缓缓入城,轮到桑落时候,守城的人惊讶了一下,被桑落眼神警告,结结巴巴的放行了。 他们进去之际,刚刚那桓字的一辆马车与他们并肩,而后马车里的人伸出手撩开帘子,目光落在了桑落和吴小毛身上。 桑落下意识抬眸与之对望,是个端正风流的男子,他眉眼浓墨,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 吴小毛稍有不悦,站在桑落身边盯着那个男子,男子只是微微颔首,露出自以为迷人的笑容,桑落挑了眉,他可真辣眼睛。 好在是几个瞬息的功夫,马车已经远远的甩开了他们,不过到了客栈门口他们又遇上了。 已经只剩下不少的仆从在搬东西,一箱又一箱,桑落不由得感叹,“这架势,估计能买下咱们清平,看起来真棒。” “喜欢?”吴小毛稍有不解,他侧目看着桑落着迷的神色,她艳羡的撅着嘴道,“怎么不喜欢,多大的排场,多拉风。” 吴小毛再次看向这一排搬着东西,如小鸡跟母鸡般的人群,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思。 客栈里的杂役一见到桑落就异常热情,眼睛都亮了一个度,这也是桑落头疼的,她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后变出一座小山的橙黄,她指了指道,“去把这堆橘子搬回去分了,还挺好吃的。” “吴小毛,走,我们回去睡觉。困死了。”桑落拍了拍吴小毛胳膊,完全没见到身后客栈伙计的惊吓夹杂着坏笑和八卦的眼神。 “好。”吴小毛幽深的眼底满是笑意,娴熟的追上她并握住桑落的手,甚至交叠着。这小小的动作火上浇油,客栈的伙计看着般配的身影都万千感慨。 桑落刚走到宿舍楼下,瞳孔瞪大后,就立刻拉住要往里走的吴小毛,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到了玻璃窗户下。吴小毛有点尴尬,他也看到了,想不到李望才和孙二娘居然在做这种事。 桑落鬼鬼祟祟的冒头,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在拥抱的两个人,嘴止不住的上扬。吴小毛到底是没经历过事情,耳朵微红,有点不自在。 “亲了亲了。”桑落激动地捂着嘴原地蹦跶了两下,吴小毛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开心,他看了眼两个在拥吻的人,难舍难分的看着让人脸热,他扭头看向桑落。 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她偷笑的唇上,在唇角上打转着,眼神愈发炽热。桑落看得激动,忍不住捶捶他的胸,“卧槽,太会了。” “怎么了?”桑落看着吴小毛,他握着自己的手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小毛。”桑落抽回手,才惊醒了他。 “你怎么这么害羞。”桑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捏了捏他绯红的耳朵,“吴小狗,你这样子以后可咋整呢。” 吴小毛满脸不太高兴的逃离桑落魔爪,耳朵却红的更厉害。 “桑落,别闹了。” “叫老祖宗。”桑落还捏着他的耳朵,奶凶奶凶的。 “桑落大人,你回来了。”突然听到了匆匆脚步,回头看,李望才和孙二娘狼狈的往楼上跑去。 桑落和吴小毛彼此对视一眼,还有什么比抓包偷看还能尴尬的呢。两人同时看向惊动四人的元凶,吴泽瑞一脸懵,不明所以但本能的后退一步,有杀气。 虽说都是用神力来回玩耍,但桑落还是有一种旅行完的疲惫感,睡了一个好觉,拉开窗帘见以近日暮。她打了打哈欠,走出房间,注意到公共休息区半躺着一个人。 吴文鹤?桑落感到新奇,因着下一层是女生宿舍,吴文鹤几乎不会往楼上走,只会在三楼男生宿舍到一楼之间徘徊。 她刚凑近弯腰,原本合眼的吴文鹤骤然睁开双眼,吓得她立马挺直腰板,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瞪圆些,微微慌张,“你没睡着啊,吓我一跳。” 吴文鹤一双深邃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桑落,好像炽热得烧起来。桑落被看得不自在,心里嘀咕,这货不会有起床气。 他半晌不说话,桑落见着他眼底乌青,就更肯定了。她莫名的怂了一点,“你继续,我先下楼。” 结果没走两步,沙发上原本躺着的人大步一迈,直接在楼梯口揽住她的细腰,下巴抵在她右肩,呵着热气,声音暗哑又委屈,“去哪儿了。” 如果换个场景换个人,桑落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哪个负心汉身上了。她想扒拉开吴文鹤的手指,奈何他力气和此刻的固执成正比,她摸着吴文鹤的手指不由心中感叹,这上帝是花了多久才捏出这么完美的骨节分明。 “别不要我。”这话参杂着奶糊糊的撒娇和小孩子害怕的天真,搁在他身上居然也毫不违和。 “要你要你。”桑落开始检查吴文鹤的状态,系统显示他此刻在梦游。心中暗想,这可真够吓人的,还不能叫醒。 桑落顺着吴文鹤,温柔了声音哄道,“先去睡觉好不好。” “不要。”吴文鹤死死的圈着她,“睡着了你会走。” 这逻辑智商,真是梦游吗?桑落难得无语,却只能继续安抚,“我不走,坐在旁边等你睡醒,好不好。” “真的?” “真的真的。”桑落如蒜捣的点头,“我不走。” 她被扳过来,面对着吴文鹤,这会儿离近了才发现,吴文鹤这双漆黑的眼睛空洞,一点情绪都没有。他一直注意着男女之防,像这样极其近的距离是没有过,桑落几乎能看见他每一根眉毛,浓密乌黑。 “骗人。”吴文鹤语调平稳中带着一丝埋怨,桑落还打算辩驳什么,结果被他一把横抱起,她本能的勾住吴文鹤的脖子,略慌张,“你放我下来,你会摔跤的。” “不会。”眼神依旧空洞,动作却很敏捷。桑落被稳稳的抱到他房内,她眼神愈发怀疑,这做得什么梦,怎么还能把人抱到床上来了。 “表面高冷,想不到还会有这种小心思啊,吴文鹤。”桑落看着附身而来的吴文鹤,已经做好了一巴掌扇醒他的准备。没办法,她回来的时候刚巧赶上系统维修。 “啧啧啧,是我高估你了。”桑落叹了口气,看着在给她小心盖被子的吴文鹤,一张冷静到有些木木的可爱俊脸靠近又远离,反复两下,然后自己乖巧的睡到她身边。 吴文鹤的手在被子下面摸索,桑落按住他躁动的手,她声音微微上扬,“你干嘛?” 男人没说话,反而是一把握住她的手,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原来是怕她偷偷跑了,桑落看着一脸酣睡安详的吴文鹤,嘀咕笑道,“做个梦都动脑子。” 好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吴文鹤薄唇微微张开,好像在说什么,桑落来了兴趣,把耳朵凑过去听。 “做我的,娘。” 她忍俊不禁,摸摸他的头发,“妈妈的好大儿,乖乖睡。” 桑落等吴文鹤睡着等的有些无聊,习惯性的盘着腿抖动。 桑落问话(上) 第171章 桑落问话(上) 等他真正开始睡着了,桑落也睡过去了,好在订了手表闹钟,看了眼熟睡的吴文鹤,才准备悄悄的离开。但好像是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脚麻了,能摔这么响。 桑落按着额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坐在地上,微微抬头,期盼着吴文鹤睡得够熟。她看了眼他有要醒来的迹象,连爬带跑的往门口去,一瘸一拐的捂着脑袋去开门。 “桑落大人?”吴文鹤已经坐起身,见她背脊僵硬又惊慌失措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是艰难地移动着脚落荒而逃,姿势怪异又缓慢。 很好,被他截住了。桑落认命的叹了口气,手还扶着额,不敢抬眸。吴文鹤略紧张,“桑落大人受伤了?” “没有。”桑落说着眼睛瞄到被子,又看向吴文鹤,然后一个箭步要跑到床上钻到被窝里,结果还是因为腿麻摔在了床边。 一万匹羊驼在心里路过,桑落有点郁闷的扒拉着床,吴文鹤立刻帮忙扶起她,一眼看到她额角刺目的红,因为皮肤娇嫩白皙,所以异常明显。 “桑落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吴文鹤严肃了脸色,在他心中,桑落是神明,之前也是给大家展示过,无论是什么伤都会立刻好起来,此刻遮遮掩掩必定是有了问题。 “没什么。”桑落假装欲言又止,脑子里疯狂搜索小说素材,神情低落道,“就是挨罚了下。” 吴文鹤怔了一下,很明显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我一直没找到月神和凡人相恋的缘由,所以就挨罚跪和磕头。”桑落暗喜自己这令人骄傲的杜撰,还故意小小生气道,“最讨厌罚跪了,跪的膝盖疼,还不能用神力消散。” 怪不得她最讨厌人下跪,原来是自己受过这样的哭,不忍他人也如此。吴文鹤半跪仰视着坐在床边的桑落,满眼心疼和感动。桑落还沉浸在演戏氛围中,见着吴文鹤从袖子里翻出伤药,连连摇头,“不管用。” “我待一会儿就好。”等到系统恢复就行,桑落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假装柔弱,“我饿了。” “我去餐厅给你取饭。”吴文鹤得到指令,跑得风风火火,和平日里的从容截然不同。 打发走了吴文鹤,桑落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倒入软乎乎的床上,“还真是好骗。” 系统维修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第二日凌晨修复好漏洞,据说还升级了一个恋爱捕捉器,可以随时捕捉有恋爱欲望值曲线相同或相似的人进行匹配。 咚咚咚,是急促的敲门声。桑落恍惚间感受到了摇摇晃晃,一睁眼是赵西西焦躁的脸。 “大人大人,出事了。”赵西西今天穿的难得温柔,是浅浅荷叶色襦裙配上藕粉上衬,发髻像是兔耳朵,整个人都是小姑娘娇俏。 桑落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她慌乱无序的讲完了所知道的一切,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顺手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走。” “大大人,那到底谁入狱?是朱文英还是尤阿月?”赵西西好奇又难得烦忧,“要是朱文英入狱,那她的儿子该怎么办?” “不会有人入狱。”桑落说罢一挥手,两人眨眼就到了县衙办案的审议堂堂下,审议堂不大,两边站着维持秩序的八个皂班人员,上面的匾额写着天地正气,后面是一幅农耕丰收图,近处是欣喜若狂的农民热火朝天收割,远处是一间间青砖黛瓦升腾着袅袅炊烟,细看还有稚童在田间地头里嬉闹玩耍。 这是桑落自己画的,落款未来二字。她扫了下眼前情势,一对男女和另外一对男女在讲什么,另一边角落里两个皂班看守着一个看起来受刺激的女子,还有一个男子跪在堂,旁边一个女子哭着磕头求饶。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人群里传出骚动,桑落穿着白衬下身是极其显眼的红色烫金马面,身姿修长玉立,平生就是一股不凡的气势。 她走到堂上,李木子等人起身作揖,个个恭敬谦顺,“神明大人。” 李木子想起身让座,桑落摆摆手示意她坐回去,而后又对着堂下站着的一众百姓道,“我只是来旁听,觉得这桩事很有意思。” “大人,神明大人,我真的没想害人。”朱文英哭着跪着去拉桑落的裙摆,吓得她赶紧拉住裙子,“这位阿姐,你别拉我裙子。”她话音刚落,几个皂班人员诚惶诚恐的将朱文英拉开。 桑落坐到周小环身边去,赵西西连忙跟上站在她身后,朱文英还在哀求,黄尤氏也跑过来,差点扑上桑落,被人及时控制住。 “你继续。”桑落端坐在周小环身边,难得的挺拔规矩,她看了看周小环记录的问询对话和事情,周小环又低声给她介绍眼前的几位分别是黄家何人。 李木子不知道该如何决断,轻轻拍了拍桌面,“朱文英虽闭门未让黄老太入内,但终究是尤三娘先赶出了黄老太,所以朱文英入狱,不妥,不如判她罚没。” 黄秀才着急的打断了她,“县令大人,黄朱氏是我娘最器重的儿媳,也是当时分家之时许了好处最多的,理应照料娘的后半生。 只不过我大哥早丧,我们体恤她孤儿寡母不易,这才一人一月照料母亲,而平日吃食布料多好处都没断过,黄朱氏不顾情义,只为一己之私,逼得我娘在寒风夜里冻死村口,其行可憎,其罪可诛。” 黄秀才说话间瞧见李木子还犹豫的皱眉,立刻转向了桑落,又匍匐一拜,“神明大人,求您将这等恶妇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桑落听着话儿,把刚刚发生的证词看得差不多,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是你第一个发现你娘冻死在村口?” “是,昨日我回村,在雪地里发现了娘亲,她面色青紫,浑身冰凉,只有一单衣,她她。”黄秀才说到哽咽处,几乎不能言语。 “尤三娘住处到村口大概多远?” “回神明大人,大约半里地(二百五十米)。”皂班的人回复。被点到名字的尤三娘似乎从疯癫中清醒了大半,巴巴儿从人缝里看着桑落的侧影。 桑落又问,“既然分家,你家在哪边?” “在村口西边第一个就是。”黄秀才回答,不大明白神明大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李木子和吴月便慢慢变了眼神。 “既然分家,你家中除了你还有人?” “回神明,只有我和我娘。”黄秀才说着又酸楚了,“我娘还说着要等我中举那日,替我披上新褂子。” “你娘有家中的钥匙吗?”桑落再问,而黄秀才露出迷茫,吴月在旁解释道,“钥匙是家之管。” 黄秀才这才回过神,明白了桑落的意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稍稍出现惶恐,他摇了摇头。 “你发现你娘是起早回村,你在外面有住处?”桑落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里多了点威严。 “回神明大人,没有住处,我是有事未归。”黄秀才跪在地上,垂着眸不敢抬头,黄四一家也神色略有不同,黄二欲言又止,抬眸对上了桑落的眼神,一慌的低下了头。 “可以说说,是有什么事而耽搁了?”桑落盯着黄二那躁动不安的模样,又问道。 “回神明,是头一日在羊角街与人饮醉,在酒馆睡了小半夜才,才赶回来。”黄秀才说着脸上羞红,似乎能感受到目光的汇聚。 桑落问话(下) 第172章 桑落问话(下) “黄五,你有没有答应你的母亲,你饮酒那日会回来?”桑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同时已经准备好了记忆探寻,只等他否认。 “我,我,我也是,一时喝多了,我没。”黄五的支支吾吾反倒是验证了此事,他着急的辩解又求助的看向黄二,得到无动于衷埋头的黄二,他又只能硬着头皮看向桑落,伏地再拜,“神明大人,我那日确实是答应了娘早些回来,给她带个烧鸡。” “不过,我没有让娘在外头等我,我是打算等买回来,去三嫂家找娘。”黄秀才连连解释,“三嫂也平日辛苦,我也是想着带回去让三嫂和娘一道用,没想到三嫂却。” “若是按这么算,娘在寒风中冻死,未必是你三嫂的罪业。”黄四突然出声,背刺了一把黄五,他不可置信的往后看,看着自己这个四哥,“四哥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会害死娘呢,我是一时醉酒误了时辰,若按这个说法,二哥那日一直劝我酒,是不是也有害死娘的一份?” “小五,你又胡说什么!”黄二顿时疾言厉色,“你自己惹得祸事,难不成要让你兄长来替你顶嘴吗?你以后下午对得起娘吗?” 黄二又敛好神色,恭恭敬敬跪在桑落身边,“神明大人,那日我确实是劝酒过小五,不过我也不知小五有答应母亲,饮酒也是小五请我过去的,说是为了庆祝他得了门好差事,还望大人明鉴。” 桑落眼神在黄二和黄四中扫了扫,又落在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朱文英,依旧是冷声询问,“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开门?” 朱文英霎时间眼眶通红,她吸了吸鼻子才哽咽说,“我给小宝炖了一碗鸡蛋羹,若是娘来,就得分一半,家里已经没有鸡蛋,连米粮也紧着一人份。” “我记得年前给每户按人头发了二十斤米面,按你们家两口人,也是小年夜后发了两只鸡、一扇猪肉和一筐足有三十枚鸡蛋。”吴月问询,稍稍皱眉怀疑,这事是交给学生和雇佣的各村力强能手,难道其中有猫腻? “那些已经都拿抵药钱,三年前娘病过一回,欠了好些个银钱,年前一发这些吃食,就被拿走了。”朱文英说着泪汪汪的,满眼都是绝望的趴在地上,“大人,家里就剩三斤米和两个鸡蛋了,真要过不下去了。” “药钱都是平分的吗?”桑落对朱文英的哭诉不为所动,见赵西西红着眼眶要开口的动作而拉住了袖子,赵西西得到桑落眼神指示便住了嘴。 黄四欲言被桑落看了一眼,吓得噤声,黄二也心里犯嘀咕,黄五低头攥着衣角不敢抬头。 “没,之前是按理我家是长房,要孝顺老太太。我男人死后,只能靠缝补浆洗来来补贴家用,耕种的田地也被他们几房要去,说是租着,但收成不好,每年答应的租金也只给足一多半。后来老太太的病掏空了家底,这才一家一月养着。”朱文英虽说是哽咽,但说话有条不紊,桑落随口问了句,“你家孩子多大?” “回大人,还有三个月就满五岁。” “黄二,你家几口?” “回大人,我家有一子一女,共四口。小儿身体欠佳,也是常有花销,如今也是。”黄二说着也微微哽咽,“幸而有在建筑队寻一份差事,要不然真不知如何才是。” “那个三房,尤三娘,是?”桑落招招手,皂班人立马把尤三娘拖到她眼前,尤三娘心慌慌的看着桑落,她而后一声哭喊,“大人,我命苦啊,我才嫁了没两天,我家那个爷就为了救人跳河里淹死了啊,我就成了寡妇啊,他说对我好,什么都没给我留。” “黄氏族里还不允我改嫁,非要我终身为他黄三守孝,我这没有孩儿,一辈子可怎么过啊,老了无人照料,死了也只能臭在家中,神明大人,我命好苦。” “安静,我是想问你,黄老太有没有你屋的钥匙,就那个家之管?”桑落目光稍稍凝了凝,尤三娘点点头,“自然是有的,这个月娘住在我屋子里,前门后门的钥匙都是有的,我赶她出去也是一时气闷,并不是不让她回来。”最后这句话,有说不出的懊悔。 “黄四,你家有什么要诉?”桑落询问,夫妻二人默默无言,黄四想了想才抬头,“大人,我们只有夫妇二人,虽无债款,也无孩儿,但我们。我们也是穷困,托神明大人和各位大人的福分体恤,才能如今勉强过好一个年。” “你刚刚说你娘红秀荷没有说要进你们屋子?” “娘,娘她确实没有说。”黄四硬着头皮答,桑落知晓他言语中的隐瞒,却没有做声。 “行,明白了。”桑落将这些个问完后,又问李木子道,“今日他们是来判什么?” “判红秀荷之死的凶手。”李木子乖巧作答,她刚刚听着桑落一步步问询,主导权从黄秀才手中轻易转移,让每个人都有了说话的机会。 “你认为红秀荷之死,凶手为何人?” “应当是她自己,其他人只能说是推动。”尽管说出这事很残忍,李木子还是按照她的思路回答了,果然不出意外的话哗然一片。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被赶出家门冻死的。” “是啊,就算是有家之管,也是被赶出了门。” “那黄四也没让她娘进去,说不准是说了谎。” “她是能走动的人,必定是心凉了自杀,尤三娘和朱文英他们,只能算是间接伤害,并未动手,这算不上是。”吴月这句话如同烈火烹油,整个堂下都炸开了,桑落淡淡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吴月,她似乎变得更激进了,而李木子反倒是更内敛些。 吴月被砸了一下,是地上的小石子,而后又有人在地上拿小石子,吴月摸着额头稍有愤慨,“维持秩序。” 皂班的人有隐忍不动的,大多开始维持秩序,桑落看了看那两三个报团而无动于衷的,当即冷了眸子,她站起身来,走到吴月身边,那些拿石子碎瓦片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桑落拍了拍吴月的肩,“你此话无错,委婉些更好。” 吴月提起的心被安抚,桑落淡淡的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她蹲下身捡起那颗小石子,拿在手里掂量着往上一抛,石子瞬间变成足足有整个堂下院子大小的巨石,悬空在百姓头顶五尺,瞬间吓得要抱头鼠窜,有机灵的想逃,却腿脚扎扎实实在原地。 黄家事完 第173章 黄家事完 不到几个瞬息,百姓从惊恐想逃到吓哭求饶道歉,而后又慢慢的安静下来。 “我们先来看看,红秀荷死前发生了什么,免得大家留有疑惑。” 桑落干脆一挥手,空中便是当日的影像一段,黄四脸上惨白,他的妻子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影像中,先是看着尤三娘气急败坏对着母亲吵闹,气呼呼的推攘着将她赶出门外,而后母亲颤颤巍巍的走到朱文英门前,顿了脚步徘徊两下,而后敲门,她敲了又敲,外面的冷意窜进她的衣袖,她贴着门听声音又哀求着问,得不到回复的母亲只能把目光投向隔壁那还有点点烛火照亮的屋子。 而后看着影像中的自己隔着漏风的窗户,他尖酸刻薄的说话,母亲嗫嚅又落寞的站在窗户边,眼巴巴的看了又看才转身离开,而后她一个人孤寂单薄的走在寒风中,缓缓的找了棵大树,稍稍遮了遮风,她眼角濡湿的巴巴望着村外那条路的方向,看着看着,冻得嘴唇发紫,她似乎很难受,又想起身,可是冻僵了身体,她只能又摔回来,仰视着天空的寂静黑暗,她又看向村口,已经是不能动弹了,她巴巴的看着,看着…… 不知谁发出来第一声愤慨,“黄家的人真该死啊,狼心狗肺,都是些混账东西。” “是啊,这黄红氏,辛苦拉扯大,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也有些人微微红了眼眶,不吱声的愧疚着,黄家众人突然被桑落捆起来,捆在堂上柱子上。 “你们觉得他们该死吗?”桑落这句话一处,有不少人附和着,更有人极力支持。桑落看着这些又愤慨又激动的人群扫了眼,他们又稍稍安静,等待着桑落发号施令。 桑落拉着吴月让出一条道,又变出一把刀扔立在台阶下,“既然如此,各位可以尽管动手,不过每次只能上来一人来惩罚他们,谁先来?” 桑落说罢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百姓们面面相觑着,寒光的刀面上映照着他们的无措,人群中有几人走动起来。 桑落面色依旧,在他们其中一人准备踏上台阶之前道,“谁想取他们性命,谁便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这是你们仅有的机会,若是没有人上前,他们的罪责便由县令和县丞来审判,再有人质疑,就是在质疑清平律法和清平城县衙,以及我。” 大家都不是傻子,桑落的话几乎是挑明了,谁上前私自动手就是乱用刑法,也是在得罪整个清平官衙和神明大人,那几个人犹豫不敢再有动作,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似乎是对这事很是不服,他踏上台阶把刀拔起,走到桑落抱拳行礼,“在下青海帮陈述,见过神明大人。” “你好勇士,请。”桑落微微一笑,眉宇不像刚刚一般冷凝,笑意如春水初融,缓和了紧张的气氛,陈述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一时无法转换,脸色绷着像是个木头娃娃,有一股莫名的喜感。 他先是走到离得最近的一脸惨白黄二夫妻身边,稍稍皱眉用眼神唾弃,而后又走到既害怕又愧疚的黄秀才身边,稍稍抱拳又叹了口气,他而后停在了朱文英身边,静了静神抬起了刀柄,朱文英此刻已泪流满面,惶恐笼罩着她,她求饶着,“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我家阿宝才四岁。” 陈述拧眉,似乎在犹豫,身后有人再说,说她的虚伪和绝情,说她的不孝和不忠。陈述把着刀柄,狠了很心直接对着她胸口插上去,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胸口绽放出绝美艳丽的血花,一点一滴顺着落到地上,陈述早已抽回刀,鲜血染着刀尖显得格外绚烂。 他又走到了黄四夫妻这边,抬了抬刀而后挣扎,他踱步两下转头去了尤三娘身边,没有犹豫的对着她肚子狠狠的插上四五刀,眼神锐利弑杀,赵西西站在一边看着不悦的皱眉,而他又转身举着刀向黄四去。 他再次犹豫了,听着黄四的忏悔求饶和连连解释一般的话语,他又深深叹口气,冷声告诫道,“此饶你一命。” 桑落看着陈述用袖子擦了擦血,又一脸恭敬的把刀递上,她目光落在刀柄上,却没有动作,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还有人上来吗?” 下面的人没有动作,眼睛看着堂上那两个流着血痛苦挣扎的女人,似乎她们的面色狰狞和满身的凄惨让他们不知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心软多几分,陈述只能站在这里双手碰着刀,虽常年练武没有酸楚,不过心中的忐忑越发多了几分。 “看起来是没有了,陈述勇士。”桑落对上陈述的眼眸笑意里多了嘲弄,“这把刀送你了,是把杀人的利器。” 陈述不明所以只觉得桑落不太对劲儿,待他走下台阶前望了众人一眼,面对他是恐惧抵触鄙夷等等,唯独没有赞赏他的无畏,没有敬佩他的英勇,他这一刻心沉下去,后知后觉明白了桑落刚刚眼中的意味深长。 他成了堂下百姓手中的刀,可他们不愿沾染杀人的罪名,他看了看自己袖口衣角溅染的红梅点点,这是没法洗去了。 他可能也给帮派带来了麻烦,陈述顿觉恼怒委屈,只能皱眉往人群里走去,桑落一挥手压在他们头顶的石头便也消失了。 “朱文英和尤三娘的尸体你们黄家还带回去吗?”桑落询问黄家三子,黄四早已被刚刚那架势吓惨了,他看着身边朱文英浑身是血,有看着对面的尤三娘死不瞑目望着,已经是魂丢了一半,黄二也惊魂未定,黄秀才早就抖成筛子。 “那我就把她们带回去安葬。”桑落见无人发话,又继续道,“李县令,今日这事就这么处理。” 李木子看着堂上一片凄厉的场景还有些不能回神,稍稍定心才言,“退堂,诸位百姓散了。” 她话音刚落,桑落一挥手捆着人的绳子断了,两具尸体软软的倒下来,尤其是尤三娘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个百姓,百姓们也心有余悸待刚刚桑落关上的衙门大门一打开,便像是洪水般倾泻而出,生怕落了脚程,后面便有恶鬼追上。 黄家的也是吓得腿软跑出去,吴月等站在原地看着堂上两具尸体,赵西西刚想上前,尸体便消失了,连带着血迹,整个审判之地未曾发生什么的模样,但大家心中都有不可磨灭的印象。 事后复盘 第174章 事后复盘 翠芽是在堂下屋檐看完了整场闹剧一般,她心沉沉的,原本想告诉桑落她的事情,一时也生了怯懦。 皂班的人不敢吱声,但心里对神明大人似乎生出一丝畏惧,桑落扫了他们一眼,而后对着李木子他们道,“一柱香后学校见。” 待桑落走后,李花子才开口,带着点迷茫和心惊,“大人真的让人杀了朱文英她们?”她有些不敢置信,又好像有些理解,刚刚那民愤是他们难以掌控的,必须泄出一道口子,但这两个人真的死了她又心里头很难受,因为她们也是生活所迫,红秀荷也不是完全无辜。 吴泽轩欲言又止,吴月也沉默,周小环深吸一口气将最后审判结果写上结案书,眼眶稍稍红了点。 李木子和翠芽站在一旁,她一直未有神色上明显的变化,只是眼眸深邃着思考什么,她看向刚捆着朱文英的柱子出神。 自从开始了课题,桑落就把医院的三楼开辟了几间会议室,此刻她已经喊了几个人来,李望才心情沉重的坐在会议室角落一排位置,吴文鹤和吴小毛则是坐在桑落身边,还有李文和赵得顺等人也坐着。 他们在看刚刚官衙发生的事情影像,神情各异而心事繁杂,吴文鹤眸色清明侧望桑落,桑落也回望着他,笑了笑道,“又有什么心得吗?文鹤大人。”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吴文鹤对梦中之事萦绕心间,他忽而生出些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刚刚回来。”桑落话音刚落,就看到李木子他们走了进来,赵西西自觉走到最边缘,和赵二丫坐到一处,赵大丫一如既往的在捣鼓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大人。”李木子他们唤了一声,桑落眼神难得严厉起来,“黄家的事情,说说?” 原本不算轻松的气氛凝住,桑落从不发火,多是和颜悦色,又或是铁面无情,但几乎不问责。 人人自危起来,连赵西西都吓得吐了吐舌,一双漂亮眼睛也紧张看着他们。 吴月下意识垂眸,抿着粉唇,李花子和周小环像是受惊的小鸡崽子,两个人团在一边,吴泽轩欲言又止。 李木子做出了个意外的举动,她先拉开吴文鹤身边的椅子,然后坐稳后才对着桑落稍稍和缓的眼眸而言,“大人,这事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不应该给黄秀才煽动情绪的机会。” “通过这件事还有什么感悟?”桑落往椅子一靠,双手交叠着等李木子的回复,吴月他们几个还站在身后,看着李木子为他们冲锋陷阵。 “不该把刀交给百姓,让他们决断。”李木子这话一出口,周小环倒吸一口冷气,她心里扑通扑通,木子这是在质疑桑落大人的决策吗? 意外的,她见桑落的脸色终于露出点笑意,“继续。” “我们可以听取百姓呼唤,但不能让百姓主导我们的决策。”李木子舔了舔唇又道,“大人,朱文英和尤三娘真的死了吗?” “当然没有。”桑落说着变出两个身份牌丢给李木子,“我给她们两个和那个朱文英的孩子该换了容貌,一会儿你联系贾多鱼安排进坊里做个小工。” 这话让周小环他们安心不少,赵西西立即开心鼓掌,“大人英明。” 桑落笑看了眼赵西西,又继续对李木子他们说道,“你们坐。” “这件事也是我没想细致。”桑落学的是金融,穿越来之前也只是个小公司做了几天小老板,对审判这种确实是隔行如隔山,“我之前是以百姓视角来要求你们做一个清明为民的好官,要以百姓利益和诉求为主。” “今日的事情发生点醒了我,你们也应该发现,有时候事发突然情绪会比理智来的快,做出的判断便有了偏颇,若是今日开了口子,任由允准黄秀才请求,那以后他们未必会觉得你们是在为民除害,而是一有不忿不公便会来请命,长此以往,可见会变得多糟糕。” “官衙审判的权利不可以落在任何个人手中,要始终是以公正且符合律法,现在你们每一次接触的不同案子,其实都在为以后的案子做了示范。” 桑落说罢看了眼吴小毛,这货旁若无人的玩着她的头发,“吴小毛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出去。” 她最讨厌自己开会的时候,有人影响自己发挥。吴小毛漂亮的眼眸看着她,“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那你玩自己的头发,乖,你自己玩。”桑落要不是怕吴小毛把自己采集数据的秘密捅出去,这会儿一定揍他。 吴小毛也不僵持,松了手收起指尖她遗落的长发。桑落继续和李木子他们道,“我把你们这部分人集中,是因为今天这事以小窥大,你们都可能遇到相似的事情,尤其是李望才、吴文鹤你们几个,你们以后是要进入官场,面对这些请命的百姓必然是数不胜数,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尽力保持理性思考,不要一时冲动答应什么,或决断什么。” “是,神明大人。”赵得顺他们纷纷应答。 “可是神明大人,今天让陈述杀人,是不是?”李花子提出自己的小疑惑。 “是好事。”吴月突然出声,眼睛亮亮的,“大人不是官衙的人,此事便不是官衙的决断。他们虽不喜官衙的决断,可真让陈述随他们心意杀了人,他们心中却惶恐。” “这也许会让他们暗暗警醒,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下一个黄家。”吴泽轩接着吴月的话说下去,“不是所有人都能时刻保持着清醒,也许他们在无意之中犯了和尤三娘一样的事。” “青海帮在清平以后也不会那么顺畅。”吴泽轩觉发佩服桑落,桑落摸了摸鼻子,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不想拖着,快刀斩乱麻。 “清平修订的律法是不是办的差不多?”桑落询问,李木子点了点头,吴月却心咯噔跳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攥了攥手。 “那尽快完善之后,找那些识字的读书人传播一下,最好是能找几个说书先生来,他们对律法意识太薄弱,得提高一下。”桑落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拍手道,“差不多了,干饭干饭。” 孕事 第175章 孕事 来到餐厅,桑落看到了一二班大部分人,加上刚刚那些,几乎是全体,或坐或立的在餐厅,并对桑落进行注目礼。 “来的这么齐吗?今天是有什么内部活动吗?”桑落随口一问,没有人应答,李木子他们身后的李望才,孙二娘和李望才对视着,两人均是脸色难看,旁边的学生也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两个,站在李望才身前的桑落误以为他们在看自己,又询问道,“大家最近是不开心吗?” 虽然都是摇头,但她似乎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坐下后难得端庄,照常吃饭,每个人都很安静,只有碗筷的声音。 所有人表情都是紧张,甚至是忐忑的安静。除了吴小毛这个原本就冷面的少年。桑落舔了舔唇,琢磨了一下出声缓和,“我之前带吴小毛去曌国玩,曌国还可以。要不我哪天带你们一起去?” 王冬宝眼睛一下子亮了,“神明大人最好了。”王春桃立刻轻拍了一下弟弟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安静,王冬宝立刻用小手捂着嘴。 桑落不明所以的感觉整个氛围都奇怪的很,她从来没教导他们食不言,这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她目光落到吴文鹤身上,一向是从容淡定的他也是压抑着,她心想这货该不会是想起昨天睡觉前对她的轻薄之举,所以怕被撞在枪口,才噤若寒蝉? 小管家端来了牛肉拉面,桑落刚搅动了一下,对着吴文鹤说,“其实,昨天的事。” 她还没开始解释,就听到剧烈的碗筷声音,紧接着是桌椅划了地面的刺耳声音。孙二娘站了起身,眼睛红红的像是只小兔子,桑落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的不对劲儿。 “怎、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桑落半是惊讶半是关切的站起身,孙二娘身边的李望才突然也站起身,然后默默的走到过道跪下。 “望才有愧神明大人教导。”李望才身材修长,也算是玉树林风沾上边,此刻跪在地上,背脊弯曲,磕头在地。 “那,这位旺财,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两个这是要唱哪一出?”桑落见孙二娘也跪下了,实在有些好奇,这是多大的事,能让一个胆小一个稳重的人跪下。 “二娘,怀上了我的孩子。”李望才头埋的更低,孙二娘几乎有些微微发颤,压抑着哭声。 “所以呢?”桑落一脸蒙圈,“你们跪在这里要说什么?”她看着齐刷刷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顿悟了,“你们是觉得没有成亲,有了孩子是大罪?” “起来,多大点事。”桑落长舒一口气摆摆手,又笑着坐回位子上,“又不是杀了无辜做了恶事的,这阵仗吓我一跳。” 吴文鹤侧脸看了眼桑落,微微皱眉,似乎对她所言不算赞同。 “神明大人,不怪二娘吗。”孙二娘瘦瘦小小的脸上满是纠结和紧张,一双透亮的眼睛仰视着桑落,声音里是紧张而带着点哭腔。 “人生是你的,自然是你自己选择。而且孩子是你的,我又不替你生养,整件事我又不会有任何损失或者说,我又不觉得你未婚产子是个什么罪过。” 桑落轻松安慰道,“二娘,只要不是恶事,能在自己承受范围内做自己想做的事,何必要在意旁的。” “起来吃饭,这事没多大要紧的。” 孙二娘被李望才扶着起来,两人还有些回不过神,原本的雷霆万钧之猜想转眼变出和风细雨的抚慰。不仅他们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终于落下石头。 “我就说,神明大人才不会怪罪。”周小青神采飞扬,“你们都担心个什么。” “是是是,你最厉害。”吴东附和着,给她夹了菜。 桑落低头吃了两筷子,吴小毛突然问,“什么昨天的事。”桑落呛了一下,没好气的拍了他脑袋,“你可闭嘴。”刚刚差点把自己露馅,吓死宝宝了。 吴小毛有点不高兴,脸臭臭的坐在她身边不说话。吴文鹤看了眼吴小毛,他觉得桑落对他们这事的评论太过草率,毕竟是逾矩之事,关乎二娘终生又关乎李望才日后清明,他难得是冷声道,“还是得早日成亲才行。” 吴翠点了点头,见李望才他们都似乎不太自在,吴文鹤表露了太直白的不满,她只能笑着把话题接下去,“神明大人,觉得望才他们几日成亲最宜。”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当然是清明节最合适。桑落笑笑,自然不敢把心声说出来,她反而看向此刻欢喜脸的孙二娘,“这个我不大懂,村里老人应该比较知晓,我们天界成亲都是不挑时候的。” “天界可以成亲!” “那神明大人也要成亲吗?”前句是震惊,后半句则是迟疑忐忑的试探。吴文鹤心脏砰砰跳动,吴小毛也死盯着桑落。 桑落看着众多八卦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天界是允许神仙成亲,只要不是与凡人一道。当然也不一定非要成亲,因为修仙是凡人做的事,到底是比起神明差了些。 仙人和仙人生出的孩子更接近于神。当然就算是成过亲也随时可以和离,所以多数的神仙是成亲后又和离,独自生活,这样比较快意。” “那你呢。”吴小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追问道,眼神漆黑一团,映着少女稍有波动的眸。 “我天生是神明,倒也不需生出一个神明来提高地位,这些年一个人快意的很。”桑落用筷子敲了下碗,狐疑的问,“不是来讨论二娘他们的好日子的吗?扯我做什么。” “不过,二娘你愿意嫁给李望才吗?”桑落虽然是了解李望才,可让人家怀孕这事确实让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也不是那么稳重守礼,起码在做这事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在这个时代女方处境。 不仅孙二娘惊讶了,其他人也被震了一下。孙二娘又默默的站起来,一双水眸怯生生盯着桑落,“神明大人。” “别误会,我不是反对你们。只是我希望你考虑这个婚事,不是基于他是孩子的父亲,而是你真正做好了和他携手一生的准备前提。 当然以后过不下去和离也是可行,不过就是代价会很大,我是希望你,还有旺财能考虑清楚。”(大瀛是允许和离,不过鲜少成功,多是帝家女中盛行。) “我,我考虑清楚了。”孙二娘回答的毫不迟疑,稍稍脸红自己没有矜持,略羞涩的站在桌前,“我想和李郎白首偕老。” 好家伙,一口狗粮塞下去。桑落皮笑肉不笑,“李望才,那你愿意娶她吗?不是基于她怀了。” 话还没说完,李望才抢答道:“学生只愿与二娘生儿育女。” “那等一下,二娘去一趟医院,把胎儿先停止生长。”桑落刚想吃一口牛肉面,又听到了筷子落地声,抬头看着一众错愕脸,她才想起来解释,“孩子不会死。外面一日,这里一月,难道成亲的时候让她挺着肚子嫁进李家,前前后后三书六礼的繁琐,她和孩子得多受苦。” 众人恍然大悟,孙二娘热泪盈眶,感动人物桑落此刻只想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 桑落动怒 第176章 桑落动怒 初八是个好日子,大多铺子和工坊都选择今日开工,桑落和金兰也在今日主持了河边寺庙的动土仪式。她身边还有从建筑队要来的周大乔和闲来无事的赵大丫,以及桑落刚从清平各个巷弄挑选的女子。 “这次听说就是这群女人来建尼姑庵。” “她们这模样,估摸着连个木头都扛不起来,神明大人怎么会让她们来?” “是啊,一群娘们能干成个什么事,这庙风估摸着一吹就倒了。” “我听他们说,是说什么尼姑庵必须是女子来建造,才能保证纯正,以后也只能女子进入跪拜。” “这算什么,占了这么大块地方,结果只能那群娘们进,这清平居然还有我们男子不能进的地方,简直可笑。” “谁知道她们会在里面干些啥,说不准藏银子,偷汉子,我们这不是只能眼睁睁瞧着。” “是啊,我听说这负责尼姑庵的金兰前一月无缘无故和离,就是偷汉子被发现,仗着神明大人撑腰,还盘了铺子。” “你说神明大人为何要帮这种贱人,真是可恶,我等都闻之愤慨。” “其实我一直瞧着,这神明倒像是个法力高深的大妖,说不准真是个妖孽,要不然为何让这群女子爬到我们头上。” “是啊,这才几天就搞得咱们清平乌烟瘴气,我家那婆娘如今也吵着跟我说,要出来找工做。” “一个女子找什么活儿做,怕是在家清闲过了头,你娘没给她好好立规矩。” “也不知这些个娘们是家里没男人,还是骨子里按耐不住,居然真敢来。” 这些话在人群里传着,离得近的女工便能隐约听见些,皆是紧张的拽着袖子,赵大丫勾着名册一个个问询登记,走到稍稍尾后。 “姑姑娘,我,我还是不不做工了。” 赵大丫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掠过她的耳垂看向他身后那群近乎没有遮掩情绪的男子,她没说什么,只淡淡言,“一日工钱三百文,每日傍晚时分结算。” “三百文!”身后的男人惊叫出声,“三百文,建筑队如今不过一百五十文,怎么会工钱如此高?” “建筑队是神明学生管事,这尼姑庵建造可是神明大人亲自操办,自不可同语。”赵大丫身边跟着的扶鱼说道,她家里是做酿酒生意的,人家都喊她小酒娘。 “小酒娘,你不在自家酒馆,来这儿来凑什么热闹?”旁边有人搭话,被称作小酒娘的扶鱼高挑了柳叶眉,神采飞扬道,“自然是来赚银子。”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还跟这些个半老徐娘一样抛头露脸,她们都是嫁了人生了儿,总不会被夫家休弃,你这可是毁自己前路。” 扶鱼未等走过来的周大乔反驳,就自顾的白了一眼,“我刚刚已经和神明大人签了长契,日日来,日日五百文。”她说着竖起五个手指,从指缝能清晰看到周围男子震惊的目光。 “你们自个儿赚不到这钱,也别断我们财路。”身边有他口中半老徐娘嘲讽道,“我们赚足了银钱能给孩子攒个娶媳妇儿的钱,你们怕是只能攒个棺材本。” “你!” “五百文,你们听着也敢来,这窑子里的姑娘不过每日赚得四百文,这里该不是有什么别的生意。” 话音未落,扶鱼高声质问,“你是想说,神明大人要对我们图谋不轨吗?”声音很大,不少人侧目,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霎时红了脸,见桑落闻声而来,更是吓得想钻进人堆里,却被赵大丫一把拽住衣袖。 “你放开,放开。”男人慌张极了,看了眼愈发靠近的桑落,又不敢大力挣扎,只恨眼前这两个小丫头心思鬼着,想坑害自己。 “何事?”桑落在外一直是保持着高冷不近人情,明艳的脸庞上是略有高傲的神色,就像是月夜下荆棘从中独立的玫瑰。 “大人,他说你是老鸨。” 桑落发出疑问的嗯,眼睛里也是大大的疑惑,而后稍显的无语中带愤怒,她下意识叉腰眯眼,“你什么意思?” “大大大人,误会,真的是误会。”眼前的男子叫赵高,身量并不算高大,站着和桑落堪堪齐平,此刻连忙跪拜而求饶,“我,我只是听闻一日有五百文工钱,一时想起窑子里不过四百文,才才有所感慨。” “你还逛窑子。”桑落更来气了,“哪里来的窑子?” “我,我,我没,我只是从从前,去过一回。神明大人,真的,我就去过一回。” “清平哪里有窑子?”桑落目光是扫过眼前一堆人,脸完全冷下来,高声严厉道。大家都或害怕或紧张的埋下头,唯有赵大丫和周大乔她们几个从容的站在一边。 “你说。”桑落指着刚刚那个男人,男人吓得语无伦次着,而后两眼一翻白,就昏倒在地。桑落叹了口气,又看向那些个缩头缩脑的鹌鹑,“扶鱼,你找个人去街头巷尾传一传,清平严禁任何窑子妓院等,用女儿家身体取乐的场所活动,若是有人发现并来告知于我,查证属实可获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周围的男人听到这个眼神都亮了三分,有几个已然是蠢蠢欲动。 “你再到官衙去,让县令他们再出一则告示,若是三日内这些个娼院能关门大吉,便既往不咎。 若是不能,我亲送他们下地狱。”桑落说这句有不掩饰的怒气,再加上之前她在桂花弄的所为,赵大丫觉得桑落大人是真的动了杀心,扶鱼听着心里也咯噔一下,想起自家的父亲也曾去过这等场所,母亲倒是把那取乐暗处闹到过官府脸上,却被官府揪着狠狠打了一场,便也不敢管了。 另外若是这些院里的姑娘在这三日不小心有残了死了,那我会让他们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在六畜中轮回,只能做些马牛羊鸡犬亥。” “是。”扶鱼得令后,提着裙摆疾步而走,她迎风而落泪,母亲您在天上看到了吗?你想要的,神明大人要替你做到了。 宜水村(上) 第177章 宜水村(上) 寂静了六七日的清平县衙又重新热闹起来,光是这几日关于小孩子的龃龉磕碰便断了好几桩,偷摸着招人问话的空儿,吴月莲步翩翩的往后院茅厕去,正遇上脚步匆匆的吴泽轩。 本来他们两个如今不对付,平日里是碰面不说话,说着便是要呛两声,他却拦住了吴月,“出事了。” “什么?”吴月看着脸色难看到极致的吴泽轩,而后听着他说了几个字,眼神一下忐忑,双手局促又惧意横生,吴泽轩长叹一口气,“你把前厅那事处理好,今日官衙就先落锁,我去找李木子。” 吴月嗯了一声,担忧的看着吴泽轩快步流星的背影,她站在长廊间,一身青绿长袍宽宽大大的,是整个荒凉的院子里唯一的新意,她抬眸看了看天,今日是阴沉不见天光,和此刻心情一般。 绕过两个廊角,走到翠绿茂盛的树下,和周围的灰白不同,深色轻履踏进树里转瞬换了光影,他小跑着到了医院那栋,一进门就瞧着刚准备离开的李木子。 “典妻的事,大人已知晓。”短短九个字,足够在李木子平静的眼波里掀起惊天巨浪,她怔愣在原地,唇张了张,没出声。而后踱步五六,吴泽轩拧眉瞧着她徘徊于眼前,又缓声道,“大人花高价在百姓中购买消息,多是关于娼卖一事,是有人提了一嘴典妻。 刚刚花子已经被扶鱼通知着,先下应该是随大人前去宜水村。” “已经被捅出去,瞒不过。”李木子抿了抿唇,“大人肯定会严禁典妻,得说服她。” “不妥,这样只会激怒大人。”吴泽轩提出另一想法,稍稍走近她压着声道,“不如暗度。” 李木子抬眸对了下他的眼神,而后皱眉犹豫,“阳奉阴违,若是被查出,后果会更严重。” “清平里十五个村,如今还有八九个村是有的,就算是咱们村前年也。”吴泽轩没再继续道,“女子数少,是寻常,典妻也属无奈之举。若就此断了这事,无异于让许多百姓绝后,这事非同小可。” “所以更要劝说大人。”李木子心情颇为沉重,“小铃兰总会在桑落大人面前出现,宜宁村的事便是瞒不住,大人对典妻必定上心,我们作假,如雪上加霜。” “你有把握能劝动大人?”吴泽轩可不觉得神明大人能同意,在他心里眼中,神明大人更重视女子。他因着这事与李望才他们曾酒后愤慨直言,几乎是所有男学生都如此认为,这便不是一面之词。 “我没有把握,但典妻之事现下绝不可废。”李木子闭了闭眼,再睁开,双眸已是决绝,“违背民意,怨声载道,而后祸根暗藏,无所依仗时,烈火烹油就近在眼前了。” 吴泽轩是懂这个道理,若说什么对世人心中最重,常言虽多是富贵名望,若是把子嗣放在其中,那子嗣远远在之上。 “我们现在去找其他人,一起去劝神明大人,也许能成功。”吴泽轩再次提议,李木子却又摇头,“这事不能让别人沾染,若是真惹怒大人,恐连累。” 吴泽轩心里复杂,他握着刀柄而浓眉压眼,眼前有神明,身后是百姓,他们在这位置上终究两难。 李木子自然也一同想到,她抬眸望向吴泽轩,“吴泽轩,你能帮帮我吗?” “我自是与你一同劝说。”吴泽轩应下这事,心里却叹了口气,大人并不喜欢他,此番下去他怕是更糟厌弃。 “不,我希望你不去,拦住其他人。”李木子摇了摇头,“神明大人曾允诺我一个心愿,若是劝不成,我便会用心愿相抵,只是这样怕是真的会惹极了大人,所以我希望其他人可置身事外,折进一个就够了。” 李木子抬眸对上了错愕的吴泽轩,见他罕见不言语,在他挣扎之际,她作揖而道,“吴月那边就拜托你,我先去找大人和花子,花子冲动,我怕此刻已经闹起来了。” 吴泽轩站在原地,腿似乎长在了地上,此刻的他,怯懦无处遁藏,他看着李木子决绝离去身影,心里终于明白,神明大人为何会选她,孙虎和吴泽瑞为何会服她,一班甚至于吴小毛为何独独对她马首是瞻。 李木子离开学校,循着小道去官衙马厩,彼时谢知行一身短衣打扮,手持一长刷,正在给他的马驹梳毛,李木子匆匆与他行礼,便要绕到另一马厩去寻自己的马。 谢知行没做声的望着,见李木子似乎神色焦灼的上马,他抿了抿唇,便也跟了出去,街上的人都让着躲着,看着一身红袍翩跹明眸皓齿的李县令骑马出行,而后是一个冷峻贵气少年郎跟随,两人一前一后的往西去。 没多久,李木子就发现了谢知行,她并未多言,两人似乎萌生了默契,一路向着桑落目前所在的宜水村而去。 宜水村和宜宁村相近,都是一弯弯绕绕的小桥通向外面,他们两人把马拴在桥边树下,她疾步而行,谢知行亦步亦趋跟随着,目光扫过四周而警惕,村子里过分安静了。 一路行至村中,未见一人,谢知行并肩到她身边,没做声的将手中匕首递给李木子,李木子怔了下接过藏在袖子里,“多谢。” “此处有异,小心。”谢知行面对危险总是警惕的,他将刀柄轻轻拔出,凛冽的刀刃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李木子嗯了一声,眼眸里也是多了谨慎,脚步轻放着,两个人并肩往角落行走,而后一前一后消失在村子的弯弯绕绕中。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这声音是从一间院子里传来的,院子外面站了几个人守着,均是黑袍的统一装扮,他们带着面具偶尔的闲聊几句,听着院子里戛然而止的惊恐叫声,而后又是求饶,他们的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李木子站在斜对角屋子窗下,小心的透着门缝看,谢知行立在窗旁墙前,眼睛看着四周。 “前院这三个我未曾见过,这个院子是宜水村隆村长住所,他家还有个后院门。”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门开了一瞬,睁大眼眸看着被丢出来的人,她惊骇的抬眸对上谢知行的眼睛,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隆村长丢在门外,身上数刀,不动弹的躺着。李木子和谢知行悄声绕到屋后,与此同时她启动了坠子通讯系统,和刚刚一样进村口一样,还是没有联系到桑落,她心底有些慌乱,莫不是神明大人已经知晓他们做的事。 谢知行一把拉住走神的李木子,避开了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员,两个人挤在角落杂物中,李木子神色紧张的张望着,一扭头就瞧见谢知行的睫毛,细细长长又密密的,而那双眼眸也清澈透亮,引得人心向往之。 宜水村(下) 第178章 宜水村(下) “前年冬三月,商州城城郊一个小村遭屠戮,两个稚童幸存,据说是几个黑袍面具人。” “而后在冀州城、锦绣城也均有他们的身影,每次必然是一村的覆灭。” “过年前,平昌城外桃源村也遭他们毒手。”谢知行压低声音在李木子耳畔诉说,吐气如兰般撩拨着少女的心弦,眼神稍有无措的游离。 “他们为什么屠戮村子?”李木子提出疑惑,谢知行摇了摇头,“世上多是这残忍嗜血之人,他们做事求得就是人间苦楚,非常人心性。” “可是,为何偏偏撇开万粮和平昌,选择清平?”李木子提出疑惑,其实她最好奇的是,这些人是这么进来的,而后又听到了脚步声,只能作罢。 “还是没有。” “奇怪,明明就在附近。” “那应该还在清平,不是这个村,应该也不远。” 李木子竖着耳朵听,看着几个黑袍路过的身影,都不算多高大,她细细的观察,发现他们唯一露出的鞋子有点眼熟,看起来的样式像他们骑马课穿的马靴。 “我们从后院潜入,随机应变。”谢知行听着声音渐远,轻轻拉起李木子的胳膊,她反手拉住谢知行的胳膊,“太冒险,我们应该先求援。” “晚一分便会多一具尸体,来回求援只能给他们逃脱机会。”谢知行抿着唇,剑眉下那双寒星眸子盯着李木子,露出不赞许的目光。 “但是我们救不了他们,还会把我们赔进去。”李木子深知此番凶险,紧紧的拉住谢知行,“我们先离开这个村子,然后。” “李县令,你知晓你在说什么。”谢知行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木子,只觉得心咯噔一下,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你身为清平父母官,为一己安危,要置百姓于不顾?” “你小点声。”李木子抓住他袖子,拽着他往下躲回杂物里,“你先冷静坐下来,我再跟你说。” 谢知行强压着心中的情绪,尽可能平静的听着李木子解释,“你曾见我凭空变物,那便是大人所赐神力,此外还有与大人联系的神器。从踏入宜水村时,神力与神器皆不可用。” 谢知行难得的僵了下脸,李木子紧紧抓住他胳膊,“小将军爱民之心我自佩服,若是今日尚有一搏之力,我便会与您一道。可,若是与神明大人一般的强者,我们就只是螳臂当车的多此一举,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通知其他人。” “您也听到了,他们不是随意屠戮,是在寻找什么,再拖延下去,只怕是。”李木子话未说完,就被谢知行拉着奔跑起来,身后是几个黑袍的身影匆匆,她向后张望了眼,身影好快,眨眼他们便被包围了。 黑袍人个个手握着两米长的大镰刀,镰刀柄另一端带着粗壮的铁链,统一的白色面具看不清表情,个个都是拿着铁链摇晃,李木子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三个。 刚刚追击的三个人眨眼睛就成了九个,谢知行也未曾见过这般的,眼神也掩饰不住惊骇,李木子倒吸一口冷气,一身官袍宽大随风,掩藏住她手里握着的匕首。 谢知行将剑横在面前,眉目生怒而寒,压低声音道,“过会儿你寻机就跑。” “好,见机行事。”李木子话音刚落,谢知行就一个箭步上去,剑意凛然直直逼着眼前的黑袍,黑袍不躲不避的硬是用身体接下这一剑,反手举起了镰刀,李木子大骇去抓谢知行的胳膊,“快松手。” “松不了,你快跑。”谢知行看着对面被插着剑的黑袍人动作迟缓着举起镰刀,自己却无法动弹,心中又气又惊,脑子里只想到了,在案之鱼。 “走,李木子,快走。”谢知行不想让两个人一同覆灭在此,李木子犹豫一瞬的从缝隙中想要突围,黑袍人突然又多了一倍,眼睁睁看着他们分裂。 没错,是分裂。李木子看得头皮发麻,看着越来越聚集的黑袍人将包围的密不可分,她几乎无法突破,抿了抿唇,漂亮的眸子在四周环绕。 谢知行呼吸气促,只觉得两人今日要葬在这些奇怪的人手中,而李木子面色如常的平静,“谢知行,今天我们可能要死在这儿了,。” 谢知行不得动弹的只能盯着那高高举起的镰刀,明明是割麦子的东西,此刻却成了葬送他性命的物件。 他胸膛咚咚咚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哑着声道,“李木子。”他看不到身后的李木子,只能看到忽而疾驰落下的镰刀。 李木子抬起手臂,唰一下箭矢从宽大的衣袍里射出,直直的射进左前方的一个黑袍,黑袍站着不动,忽然直勾勾的向后倒去。 谢知行闭着眼睛,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一睁眼发现眼前的黑袍已经无了踪影,他扭过头发现李木子还保持着射出袖箭的姿势,她扭过头对上谢知行,泪盈盈的笑着,劫后重生的虚脱着,“我,我猜对了。” “什么?”谢知行在解除警报后,脑子也开始运转,他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少女眼眸不知所措,“发生什么了。” “分裂,是分裂,只要找到本体击杀就行。”李木子捂着自己的嘴巴,说不上是头皮发麻的兴奋还是劫后重生的愉悦,她开心的小碎步后退转了一圈,又绕着已经倒地不动弹的黑袍指着,“我真猜对了,是这个黑袍,刚刚这个黑袍是本体,其他都是他分裂而来。” “何为分裂,何为本体?”谢知行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明所以的困惑着。 “就像是,嗯。就好像是一棵树树干长时分出许多小树树枝,称之为分裂。小树干和树干长的一样,只要真正的大树干拦腰斩断,小树干便也会断了生机。” “李县令博学,谢知行受教了。”谢知行抱拳而行礼,吓得李木子也连忙回礼,眼神多像是小鹿清澈懵懂,“我也是从书画里知晓一些。” “是何书?” 总不能说是从学校放的动漫里学到的,李木子尴尬的笑了笑,“是学校的奇录怪志,想来是大人所见闻之记录。” 李木子想要摘下黑袍人的面具,又犹豫了下收回手,“我们先回村子院落去,看看是否还有活口,这个还是等大人来再处理,他们说不准是妖孽。” 谢知行面色平静,望着她的背影又生羡,少女步态轻盈优雅,想想方才又将他解救,危机中亦能看破玄机,似乎比他强上不少。 “不过,刚刚你是如何看出真正的树干?”谢知行快步追上去,与红袍少女比肩,她细嫩的耳垂微红。 “他们虽说体态一模一样,可当我举起袖箭之时,那真正的黑袍往后撤了一步一步和你刚刚要动手的时候一样,是同一个黑袍。” “李县令见微知着,在下佩服。”李木子被夸的不好意思,本能摇手时,听到身后的声音。 “木子,你怎么在这儿?” “大人,花子,你们?” 黑袍使者 第179章 黑袍使者 “这个人能像孙悟空拔毛?”李花子听着眼神都亮了,谢知行心里多了意外,这些个姑娘遇到危险都如此兴奋吗? 李木子忸怩了下,“孙悟空长的好看,他看起来就很可怕。”李花子不服,辩驳道,“明明是小白龙最好看。” “孙悟空比小白龙厉害,而且一双火眼金睛,还。” “小白龙长得好看,还能被人骑。” 眼见着扯远了,桑落赶紧打岔,“你们来看看,认识吗?” 李木子和李花子立刻休战,脑袋挤着凑在一起,相似的眉眼都凝着,水汪汪的眼睛抬起来,是一样的困惑。谢知行看着明明相似的眉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一个如青州月,一个似秋堂燕。 他的目光在月亮上停留了一会儿,察觉月亮透过来的霜光,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完全查不到个人信息,桑落也露出点困惑,李木子在阐述刚刚的一切,桑落撩开黑袍愣了一下又按下,真是活见鬼了,这是人还是ai,怎么袍子下面是一群c语言。 “大人?”李木子注视着桑落惊疑未定的面容,也被染上一层焦虑,桑落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这个小妖有点意思,我带回去,你们几个去瞧瞧村子情况。” 桑落没耽搁的带着这个黑袍直接去找零号,一把把黑袍人丢在地上,此刻零号正在享用电池,一双眼睛露出像人类一样的愉悦。 “这是什么?”桑落没有任何铺垫,零号转过身,停止了吃电池的动作,目光盯着黑袍开始扫描。桑落叉着腰站在一边等,忽然黑袍人突然就起身了,而后变成一堆数据被零号吸收了。 就好像拍科技电影一样,零号面无表情的走到桑落身边,桑落警惕的往后退了下,他忽然举起手变出镰刀,下一秒桑落狠狠地把手里的砖头往他脸上砸,咚一声他的脸都裂开了,是真的裂开了。 “系统正在重启中,请稍候。” 桑落一身青衣温婉又清淡,双眸冷静的审视着眼前的零号,纤细的手指抓着不小的红砖,窗边的风吹动着发梢,凌乱在她白皙的脸上,说不出的肃杀冷意,察觉到从楼梯口出现的吴文鹤而抬眸,眼中是尚未褪去的冷意。 “别过来。”桑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又盯着零号看,他又动了还是面无表情,抿着唇她就狠狠的砸了他的脑袋,动作干脆利落。 吴文鹤站在原地,恭顺的等着,眼神从开始的疑惑到之后的从容,在桑落砸了四五次有些手酸,她不爽的盯着零号重启,“吴文鹤,你过来给我砸,砸到我满意为止。” “是。”吴文鹤从桑落身边那堆砖头里挑了一块,站在她身边等着。桑落丢掉手里的红砖,细嫩的手上已经有了红痕,他扫了一眼抬眸对上零号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的冷意。 “砸。”话音刚落,零号的脸皮就掉了一块,桑落皱着小脸嫌弃的抿了抿唇,零号的内里是错综复杂的显露,此刻半张脸在吴文鹤的力道下已经毁了大半。 “系统正在重启,请稍候。”零号说这话的时候,音调也发生了变化,大概是砸到了他的机器发声部位,桑落叹了口气盯着,双手抱胸的望着,这一次他没再有什么威胁动作,“欢迎光临,我的主人。我是零号,正在为您恢复数据。” “主人,病毒入侵,已经清除完毕。”零号磕磕巴巴讲完,“经检测面部管理系统受损,发声管理系统受损,正在扫描其他管理系统,请稍等。” 桑落长舒一口气,随后问道,“你找我有事?” 吴文鹤想起吴泽轩的话,一时无言,后缓缓道,“李木子审了一桩案子,一个稚童被热汤伤了脸,带到医院来救治恢复。她先回了衙门,托我帮忙照看。” “那你上五楼来?”五楼不是医院的一部分,更像是系统的一个后台处理空间,平日里桑落是不允许他们进入。 “我是来找零号大人,我的坠子链断了,想修补。”吴文鹤知晓自己逾矩,不大自在的压低声音。 “链断了?怎么断的?。”桑落不解,这个锻造工艺是她要求的,普通的刀剑也很难斩断,如果要斩断的话,他也会受伤,可眼前的少年毫发无损。 “不小心被扯断了。” “你扯断的?” “不是,木子送来的那个小童一时慌乱扯下。”吴文鹤说着也心生疑窦,桑落大人赐予他们的物件不会有这般纰漏。 “零号跟上,我们下楼看看。”桑落后半句是对着吴文鹤说的,表情不掩饰凝重的严肃,连带着吴文鹤也被情绪渲染,一双深邃眼眸里多了暗色,整个人多了分冷厉的跟随在她身后。 他们到的时候正巧吴泽轩也在,他正端着一碗鸡汤要喂稚童,是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生生的,左侧眼角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醒目,小唇抿着不敢开口,大半张脸被裹着,能看到的地方是蜡黄瘦削,身体也是如枯木一般,缺少血气圆润,多了贫瘠脆弱和怪异。 是的,桑落看着这个孩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还有点眼熟。 “神明大人。”吴泽轩慌乱起身,连手中的碗都没端稳的砸在地上,又连忙慌张的蹲下去收拾。 “你叫什么名字?”桑落不去看那个心虚的吴泽轩,轻声询问起小姑娘。 “我,我,我叫,承桑。”似乎是明白自己的姓名有什么特别,她害怕的缩成一团。 “哪个承?哪个桑?”桑落追问,话中多了急切甚至审问的语气。 “我,我不知。”承桑被吓得不敢出声,眼眶已经噙着泪。 “大人,她家是罕见姓,乃承载的承,桑是大人的字。”吴文鹤缓和着语气道,“这孩子说不准和大人有缘。” “是挺有缘的,他家是清平的吗?”桑落得到回答后反倒是稳了下,“她这伤是如何造成的?” “他家是清平王家油坊的舅亲,是家里遭了难来投奔,承桑被王家小儿子用热油泼伤了脸,李县令担心会影响承桑一生,我便做主接进来治疗。”吴文鹤说着又作揖道,“此次实属是情急之举。” “我不生气,只是你们自己开了这个头,就得好好想想怎么收尾。”桑落蹙眉凝视着这个怯懦的丫头,无论是经历还是姓名,甚至是模样,都摆明了冲着她来。 “是,大人。”在场两个吴姓男子也知晓,今日救治了承桑,明日就会有李桑刘桑的家人跪在官衙门前求着他们救命。 “往我身上推,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桑落提醒道,“正巧,我今日也本打算给他们下一道死令。” “万万不可。”吴泽轩出声反驳,下一秒才回神弥补,“大人,大人是想下什么死令?” “你猜?”桑落再次正视着奇怪的吴泽轩,心里猜出些苗头,“我来之前碰到了李木子,是花子通风报信的?” “大人,这事是我。” “吴文鹤,你替罪羊转世吗?”桑落皱着眉头嘲讽了下,“要不这神明你来做?” 吴文鹤被噎的不敢再出声,桑落还是觉得骂的不够狠,“吴文鹤,你既然这么善良,那从现在起,你就待在医院里照顾承桑,一步都不许离开,直到她恢复。” 吴文鹤抬眸和神情冷厉的桑落对视一瞬,乖顺的低下头来作揖,“是。” 典妻争论 第180章 典妻争论 吴文鹤垂着眸子听桑落他们脚步走远,目光渐渐上移,发现那个承桑在看着他,怯生生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文鹤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承桑抱着小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露在纱布外面,巴巴的看着他。 “大人是好人,尽管放心在这里住着。”吴文鹤看着打翻一地的狼藉,“我整理一下,你先坐在床上,别落地。” “好。”承桑看着吴文鹤远去的背影,委屈的眼神里泛着幽幽的光。 另一边,吴泽轩忐忑的跟着桑落走到医院外侧,他欲言又止的跟在她身后,桑落没看他,撂下话来,“傍晚时分,通知一班、二班和学徒班所有学生,会议室集中探讨关于清平律法的修订以及公布时间。” “大人。”吴泽轩硬着头皮问着冷面的桑落,“大人不是说我们,我们官衙可以自行处理事务,制定清平律法的吗?”说道后面,顶着桑落的眼神凝视,他声音也心虚的降低。 “吴泽轩,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大家的意思?”桑落冷声质问着。 “大人,典妻之事不可废止。”吴泽轩低头作揖恳切请求着,模仿着曾经那无数次挡在他们面前的吴文鹤一般,那一瞬似乎懂了他为何如此受欢迎,也明白了他每一次的劝谏都是赌上了一切。 “典妻之事不可废,哈,吴泽轩,上次让你做女生的日子你是不是还挺享受。”上一次他不服李木子做县令,在心理室当面表露不满,桑落便把他丢到了一个小模拟世界,和老山村一样,只不过他在世界的认知里是女性。 吴泽轩一时不知该害怕紧张,还是该迎难而上,他踌躇不前时垂眸落在腰间佩剑的装饰,那是李花子特意用自己寻到的紫玉打磨镶嵌,他摸着又心中生气一股勇气。 “神明大人,典妻之事事关清平百姓的子嗣继承,贸然斩断必定民心摆动,民怨沸腾,清平刚有的安宁。”吴泽轩言辞恳切,眼眸中也是哀求的神色。 “吴泽轩,你认为该什么时候议定?”桑落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除了我之外,谁能在这件事定下之时,挡住数千清平百姓的怒火和反抗?” “是你可以面对,还是李木子?”桑落再次反问。 “大人自当是能面对,可是大人离开后,我们又当如何?若我真的有幸高中,余下的李木子姐妹和吴月他们该如何来面对这清平百姓?”吴泽轩心情更沉重,可话已至此,他如今只能拼尽全力劝说,“她们很难不被架空权利,甚至一纸婚书被逼嫁人,蹉跎一生。” 桑落微微歪着脑袋细细看他神色,不像是在说谎,她微微笑了笑,“吴泽轩,你好像进步了。” 原本的紧张忐忑因为这淡淡的一句话,轻易的抚平了,吴泽轩怔忡着望向露出点笑意温柔的桑落变得局促腼腆。 “大人,还请大人三思。” 桑落一手挥动变出桌椅,“坐,确实没有和你聊过,也许你的看法能打动我。”桑落施施然的坐下,原本那种天生的优雅高贵此刻尽显无遗。 “是。”吴泽轩半是忐忑半是欣喜,坐在面前深吸一口气才一口气道,“典妻利大于弊,既帮了一些穷困之家延绵子嗣,也是为妻母族挣了情面,还替子女赚了立身之本,这是一举三得之事。” 见桑落没有出言反驳,吴泽轩接着说道,“加上春日收获一茬,夏天播种,待到秋日之后家家皆有余粮,腰间又有了银钱,自然是谋划着自己娶媳妇儿。” “不出三年,自然会。” “你觉得皇城内有乞丐和窃贼吗?” 吴泽轩愣了下,而后缓缓点头,“大人的意思是?” “即使在富庶之地,也不是人人都能温饱,那在清平真的会实现吗?”桑落说话语调温和,但言辞字字珠玑,“穷苦有些并非只是命数所导致,若是奸懒馋滑之辈或赌徒,他们的妻女是否会因典妻未废,娼淫不禁而落入更深的地狱?” “那大人可否?” “不可。”桑落稍稍歪坐在椅子上,神色平和,“典妻禁令下达,他们的愤怒反抗也不过是一时,等到两三月适应下来,便也不会真的有所动乱。在此期间清平会大兴土木,光是清平的百姓便会忙不过来,周围几城的百姓也会源源不断涌过来。” “可是大人,总会有人娶不起媳妇儿,他们也是清平百姓,也需要传宗接代。我们不能让他们无颜面对先祖。” “被典当交易的那些女子不是清平子民吗?”桑落皱着眉冷声质问,“吴泽轩,你告诉我,是不是在你的心里,仍旧是男子才能算作清平的百姓?” “不,不是的,大人。”吴泽轩摇着头解释道,“只是。” “你知道为什么典妻这种会发生吗?”桑落稍稍缓和脸色,语重心长地说道,“是平安长到十六七岁的女子不过了了。” “为何了了,因为她们一同投胎的姐妹在尿桶、水塘、乱坟岗,甚至在你每日路过的脚下,唯独不在这清平世上。” 桑落说这话时,没忍住的哽咽,顺手变出几张照片,这是刚刚走出医院传送而来的资料。 吴泽轩盯着照片上青青紫紫面容模糊的婴儿,来自某一处的弃婴塔,阴森的骷髅为背景,单薄的衣裳为衬托,小小的还未长开,皱巴巴似乎是皱着眉头,或许是在哀叹自己的命运。 “大人。” “我是知道农村重男轻女的,在你们这里更是惯例,可我没想过,有这么严重。”桑落打断吴泽轩的话,“他们抛弃了女婴,却抱怨娶不起媳妇,不可笑吗?” 吴泽轩抬眸对上桑落微红的眸子,她冷冷的脸上是气愤,更多的是对此的不甘和难过,倏忽间落下泪来,像是一颗珍珠。 桑落吸了吸微酸的鼻子,站起身背过去调整状态,她共情力其实没有那么强,但仍然心痛,“因果报应,才有了典妻之事。” “他们活该,就该断子绝孙!”桑落没忍住的骂了一句,正巧碰着吴文鹤走到医院外,他牵着承桑的小手,远远的站着。 承桑 第181章 承桑 余光注意到两人,桑落深吸一口气才顺着看过去,“有事?”一开口是微微哑的,她有些不自在。 吴文鹤缓了脚步走来,眸垂着避开她,反倒是承桑直勾勾盯着桑落的脸,软糯糯的说道,“神明大人,你别难过。” “她想当面感谢神明大人。”吴文鹤见桑落不搭话,又看了眼眼前拉着的小孩,他只能看到头顶,感受到小孩紧紧拉住手的力道。 “谢谢神明大人救我。” “不客气,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桑落表情并没有多变化,只是一双眸子生出两分警惕的观察。 “大人。”李望才匆匆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他们似乎是奔波了许久,在这冬日里也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到说不上话,他先是作揖而后跪地一拜,桑落见着他不说话的磕了三个响头,不明所以的看向吴泽轩。 他身后的李文、赵得顺和王春桃也齐齐跪地,不发一言的跟着磕头。 吴泽轩意欲扶起李望才,脸色微白着欲言又止,任由着他道,“请神明大人宽恕,放过典妻之事。” 桑落眨巴着眼睛怔了一秒,而后轻笑出声,“放过典妻一事,真有意思啊,李望才。还有你们几个,王春桃你给我站起来!” 陡然的,桑落变了脸完全冷下来,呵斥着在场唯一的女学生,王春桃从来没有被桑落这般严厉点到,心里咯噔一下,腿稍稍软,咬着牙站起来。 她不敢抬头看桑落,比预计中还要勃然大怒,只能就地装鹌鹑。吴文鹤走到桑落身边,轻轻唤了声神明大人,引得桑落斜睨他一眼,不予理会的对着王春桃道,语气稍稍缓和,透着股匪夷所思,“你怎么想的,这事要掺合一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人,典妻废了后,会会有很多人无后而终。”王春桃抬眸看了眼桑落,又心虚的垂着,“大人,若非您下凡,老山村里也会需要,需要典妻,我家若是爹出事了,必定是凑凑不上银子给冬宝娶妻。” “是啊,但他不是有他阿姐,我记得你们还有换妻一说。”桑落说这话是带着恶意的,王春桃果然被吓得脸色惨白。 “神明大人。”吴文鹤这一声是急切的,带着告诫和制止的意味,他凝视着桑落愠怒的面容,“神明大人,慎言。” “我慎言?我说的不是她本该有的命运?”桑落轻笑着争辩,眸光清冷寒凉,像是夜色里摇曳的荷花池里波光粼粼,“又或者不是你们的命运?” 无人反驳,桑落笑着继续道,“如今你们出了这泥泞深渊,不想着把别人拉出来,却想着在这污垢里继续长出幽莲,给你们辉煌的功绩添光增彩,是不是?” 王春桃噙着泪,百感交集有些委屈的酸了鼻子。李文和赵得顺也沉默着,吴泽轩更是羞耻的撇开眼,吴文鹤垂眸沉思着,手微微攥着。 “大人,我们正是想着拉她们出火坑,现在才不能废除典妻。”吴文鹤拱手一拜而言,“大人的帮助只能助这些姑娘一时脱困,而夫家母族才是她们永久的依靠。” “若是我们执意将其从家族拉扯出来,只会遭到剧烈的反噬,让她们本就不易的人生平添苦难,对之后的法令颁布也无疑是增添阻力。”李文紧接着劝阻道,“还望大人三思。” “望大人三思。”赵得顺附和着恳求,桑落抱胸而立的斜睨着他们,“她们被典的时候,夫家是她们的依靠吗?这样的夫家是母族给他们定下的,到底是依靠还是趴在她们肩上的吸血水蛭?” “执意从家族拉扯出来,真可笑,你们难道不是我从你们家族拉扯出来的?”桑落讥讽的笑了笑,“说着她们的不易和可能发生的悲惨,却不说这事成功后的好处。” “对,这事对你们来说,没有半分好处,你们自然是不愿意做。”桑落一针见血道,“我总跟你们讲利弊权衡,你们倒是学的飞快。” “大人,我们都没有这个意思。”吴文鹤此刻皱着眉头,被误解的郁闷梗在心头。他一双清亮的双眸上浓眉凝着,不解又委屈的看着此刻的桑落,明明是锥心之言,可她的面容却是近乎凌厉的美,若刀间的寒光冷得浸骨。 “是吗?”桑落淡淡的反问,“我累了,也不想问,晚上让所有人回来开会,拿出一套我满意的方案。” 桑落背对着他们无话可说的离开,脚步匆匆掀起一阵裙摆涟漪,仿佛一朵短暂盛开的兰花。 王春桃他们看着桑落的离去,第一次有了难言的紧张忐忑,李文先开了口,“我们此举,是否真的错了。” “我还从未见大人如此生气。”王春桃也在一边附和着,不安的用手指搅弄着淡粉的衣袖,“典妻的禁令,要不还是尽快颁布了?” “会出事的。”赵得顺摇摇头,“几乎所有村子都有典妻,我们村里孙苗的娘不就是。” 大家都沉默了一刻,这事不是秘密,孙苗的母亲是典妻,当时是求的隔壁村宋家老三,老三得了一对儿女,已经是能离人的时候,为了能多些吃食供养两个孩子,宋家老三的媳妇儿才被接过来。 没多久就怀上了,生下来的却是一个女孩,孙苗。原本是打算续租,孙苗的娘家一妹子正巧丧夫,无子女,就托着关系嫁了过来,才又生了孙禾他们几个。 “是,一旦禁止了,那刚达成的那几家必定闹翻了天。而且专做典妻换妻生意的那群人,也必定会让清平不得安宁,说不准会到村里闹。”吴泽轩正是担忧这一点,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话不是说笑的。 “可是,桑落大人她。”王春桃正担忧着,就看见小小的承桑往她离开的地方去,“小姑娘,你别过去。” “没事的,我就偷偷看一看,大人不会说我的,我给你们通风报信。”承桑俏皮的扭过脸说道,虽说从她包扎严实的脸上并没有办法看到表情。 出事 第182章 出事 “吴小毛,跑。” 彼时,桑落也无法控制住混乱的局面,她没想到这小姑娘真是个厉害角色,能轻易的将她和系统之间的连接隔离。 她捂着腰间的伤口,血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涌出来,她此刻十分后悔这招请君入瓮。她被捅伤之际,在她卧室午睡的吴小毛惊醒而出,顺手拿着角落的落地灯砸过去,才勉强拦住了承桑的第二次攻击。 吴小毛不言语的挡在桑落身前,冷冷的注视着对面的承桑,她一如刚刚的瘦小,可变异的爪子让人无法忽视,露出的一双眼睛全是漆黑,没有半点眼白。 她速度很快,转瞬之间就到了吴小毛眼前,两个人打斗起来,桑落靠在客厅的沙发角,稍稍喘口气适应腰间的剧痛。 看着几乎一瞬,承桑抓着吴小毛的胳膊,就把吴小毛轻松的摔到窗上,窗户质量很好,只是振动了一下,吴小毛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桑落紧张的盯着浮在空中的承桑,就像个从坟头爬出来的鬼童,嘴巴里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她飞过来,一把掐住桑落的脖子,力气大到仿佛要把脖子拧断,桑落一手挣扎着,一手将刚刚藏起来的水果刀扎上去,对着承桑的腰间狠狠地拧着刀柄。 承桑似有感觉的暴怒,一把将桑落提起来扔出去,她被撞的眼前一黑,缓了一会儿才看到吴小毛和承桑在搏斗。 似乎是顾及着他手上的长刀,愤怒的发出几声吼叫,那声音就像是夜色里可怖的乌鸦啼哭,她艰难的往门口爬去,似乎是运气好,她被摔的位置就是厨房边,只是感觉后背骨头碎了几处,疼痛扯着神经直达脑补,她忍不住咳嗽着,吐出两口鲜血,和想象中的鲜艳不同,是暗沉的又带着瑰丽。 她慢慢的移动,每一口气息都是疼痛的血腥味,耳边是噼里啪啦的响声,门近在咫尺,可抬头望着又似乎遥不可及。 桑落强撑着要去开门,却被承桑一把扯住胳膊,她痛苦的叫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胳膊无力垂落,桑落捂着自己的胳膊,已经是满头冷汗着。 承桑又被吴小毛牵制住,桑落倒吸一口气,想要用左侧胳膊撑着起身,可是一动又会牵扯到左侧腰部的伤口,她咬了咬牙,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划到眼尾,火辣了眸子,她顾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气要起身。 只听到咚咚两声,外面是吴文鹤的声音,“桑落大人。”他抿着唇,怀着忐忑的心情打着腹稿,在学校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他已经五天没有见到桑落大人了,这几日他总想起那日景象,细细琢磨那天她的一字一句,不由得心渐渐偏向了她一方。 她说得对,他们太害怕变动了,怕事情变得糟糕,怕原本拥有的一切又化为虚无泡影,看见了明媚的阳光,便不想冒险引来乌云降雨。 “大人。” “,吴文鹤,把门打开。”桑落扯着嗓子,用左手拼命的拍打,她的心脏扑通乱跳,扭脸看着屋子里,吴小毛歪歪扭扭的站起身,还紧紧握着刀,血顺着他的胳膊一滴滴落在地上,像是绚烂明艳的花瓣。 今日他穿着一身玄色,高高的竖着马尾,少年意气的背影不屈而立,刀锋直逼着眼前的承桑,将桑落死死地护在身后,一寸不让的抵抗,哪怕被摔出去也能马上起身,就像是迅捷护住的狼人。 “大人?”吴文鹤听着隔着门的话,一秒判断出她的焦躁,刚打开门就看见承桑将吴小毛抱摔在地上,一双眼睛黑的像是无边夜色,她锋利如野兽的爪子死死地抓着吴小毛的脖子,而那把染血的长刀已经被扔出好远,顺着光洁的地面划到桑落跟前。 吴文鹤注意到脚边的桑落,她是一身素色衣裳而腰间血红,面色却是惨白,“桑落大人。” 桑落靠在门侧的墙壁,眼中带泪的拉了把吴文鹤的衣角,“快救他!”几乎是一瞬,吴文鹤弯腰拿起刀往承桑那边冲了过去,桑落看着吴小毛被放开,心里稍稍松口气,她顺着爬出门,喘了喘气后大喊,“零号,救命!有没有人,救命!” 虚脱无力,唇边干裂到嗓子眼似的,她轻轻咳嗽两声,却剧烈的像是肺腑破了个洞,呼呼的往里面吹风,她看了看门内的情形,吴文鹤背对着,正拿着刀往承桑身上劈,可是刀骤然断了。 她从背影能看出吴文鹤的惊愕,而承桑的眼睛不再是黑色而是眼珠红色,长出了可怖的獠牙,她想再看什么,一边的吴小毛歪歪扭扭站起身,在门边看了她一眼,一如往常的平淡,桑落却看出了诀别的意味。 门,轻轻的被关上了,桑落心中咯噔一下,她侧趴在地上,不断说服自己要冷静,浑身像是被肾上激素刺激,仿佛痛觉也缓慢了。 她用力爬到不远处,找到设置在地面角落的报警装置,用力按下来,叮叮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楼层,桑落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吸了吸鼻子,无助的看向四周,想找到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桑落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来,她左手按着腰间的伤口,右手无力的垂在一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眼前模糊了视线,听着门内似有响动,她想爬回去听一听,手刚伸过去,就眼前一黑。 她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听一听,好像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趴在地上调整呼吸,张了张嘴,她不确定她说话了,有些气恼的拍了拍地,泪水又盈出眸子。 黑暗寂静中无助的她,只能无声的呼唤,没有回应。 忽然有个人牵住了她的手,很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而右手似乎也有了直觉,是有些凉意的手,稳稳拖住她的胳膊,她的目光渐渐清明,她的耳朵传来呼唤。 桑落,这是她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她的名字。 眼前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一个人,但她却在那脸上看到了好几个人的印记,她想了想,却已经昏睡到了黑暗中。 日常探讨(上) 第183章 日常探讨(上) 迷迷糊糊的,桑落睁开眼,她在几秒清醒后坐起身,四处张望。是她熟悉的卧室,低头查看伤口,没有任何伤口,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她又看了看衣服,还是自己被袭击穿的那一套,起身走到卧室门边,握着门把手没由来的紧张,桑落深吸一口气,按下推开门,和想象中一样,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一切是梦吗?这个理由她很难说服自己,明明记忆那么深刻,就在她恍神站在客厅里,门铃被按了下,桑落缓缓走过来顺着可视门铃看了眼,是李木子穿着官衙的绯色官服,细长的柳叶眉蹙着,一双盈盈水眸子里多是紧张。 桑落打开门,先是看向她身后的吴文鹤,他面色沉静温和一如往常的望着桑落,看着她直奔而来,本想微微一笑,可桑落掠过他微白的脸色,一把要扒拉他衣服查看,“你没事?” “回大人,我没事。”吴文鹤握住她的胳膊,微笑的制止了她,“大人,是发生何事了吗?” “承桑呢?”桑落听着这话,一秒清醒起来,不确认吴文鹤的话中含义,只是若无其事收回了手而询问两人,稍稍做了解释,“我刚刚好像睡迷糊了。” “承桑?” “我们名字听错了,不是承桑,是陈珊。”吴文鹤解释道。 “对,陈珊她昨日脸已经完全修复好,我们刚送她回去就来了,大人是想见他?”李木子不明所以的答,“这会儿外面是酉时一刻,他们家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离开清平。” 桑落稍稍点头,“那你们两个来找我做什么?” 李木子愣了下,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多了真切的迷茫,“您不是说,要我们晚上回校,给您一个满意的方案?” “哦,对,你先让大家到会议室准备。吴文鹤你留一下。”桑落想了想,还是想先问个清楚。 李木子乖巧的点头,心里压下疑惑特意从电梯走下去,留下面面相对的桑落和吴文鹤。 “昨天?” “是个假的,我们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吴文鹤脸色稍显的凝重,“只知道陈珊是在医院内,但未曾见到我们其中任何一人,应该是将她用什么办法藏起来了。” “昨天我好像昏倒了,最后是?” “我们把她杀了。”吴文鹤说这话多了几分难言,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桑落拍了拍他,眼眸里是愧疚和担忧,“抱歉,让你做了不愿意做的事。” 吴文鹤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大人若非教我们武艺,我们在这种时候只能束手就擒。” “吴小毛他?” “他伤得很重,被捅穿了胸腹,在医院疗伤。”吴文鹤没有隐瞒,“这次若非他最后给了一刀,我和他都要命丧。” “其他学生。” “他们来的时候,一切已经被零号师长回复原状,零号师长让我们守口如瓶。”吴文鹤没忍住问,“大人,那个是妖孽吗?” “是道行很深的妖孽。”桑落只能顺着他话说,这件事还得问系统和未来人,现在想来所有的细节都是冲着她,必定有什么瓜葛在其中。 “先去会议室。”桑落转移话题,深怕吴文鹤深究,而吴文鹤也如她所愿的,两个人默契的并肩走下楼,因为这一件事桑落开始思考很多,从承桑的出现倒推到更遥远的时候,难道是上次去未来,引起了什么事情导致? 恍惚间差点摔下,幸好吴文鹤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腰,桑落回神见觉得他好像变得更冷峻了些,眉眼更深邃了,有一种中世纪贵族的优雅高贵。 “桑落大人,小心。”吴文鹤将桑落扶稳后就轻轻松了手,规矩的站在一边,正如话本子所言,谦谦君子,一言一行,张弛有度。 另一边,会议室济济一堂,坐满了人。李木子一进去,就好像到了沸腾的水中,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声,不过渐渐的少了些。 吴泽轩和吴月等人快步走过去,李花子急切的问,“怎么样?桑落大人还生着气吗?” 李木子摇摇头,“大人刚睡醒,似乎没有想起我们这事。” “怎么会?她前几天那么生气,该不会是,还生气着,大人是不是,不想理我们了。”李花子说着更忐忑,心情闷闷的透着复杂,要是让大人知晓他们还是坚持己见,是不是会更生气。 “我们真的要忤逆神明大人吗?”赵二虎先开口问,有所动摇的联想着,“大人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我们就算不同意,大人说不准也会。” “静观其变,大人未必会给我们开口的机会。”吴泽轩看着几乎是所有人出席的大场面,这个种只会是在学校年会和团建的时候才会出现,很少用在做决策时,因为桑落往往是不允许一个组的决策收到其他组的干扰。 “典妻从长远看,必定是坏事。”吴月说出心里话,从这短短的半日她心情从忐忑变得激荡,而后平和,“其实,若是没有神明大人,我们也未必能拜托这个命运,大人不过是在替千千万万的我们鸣不平,争一条出路。” “但我们却要阻挡在她身前。”李木子抱着两本书,一本是博弈论,一本是论语。她面色流露淡淡的忧伤,“这个清平不只是有那些被典妻的女子,还有其他百姓,百废待兴,官衙经不起任何波澜,只能等待着。” 等待根深叶茂那天,让蚍蜉撼树成为过去。 话音刚落,门被吱呀推开,会议室内的声音顿时降低了许多,甚至有一瞬的寂静。 接着是呼啦啦的起立,伴随着椅子的磕碰声在会议室的上空激荡,不少人拱手作揖,“神明大人。” 一声又一声,并不是整齐划一,倒像是落雨的小池塘里,听取蛙声一片。接二两三的弯腰拱手,也像是风吹过麦浪,一层层的拍打着礁石。 桑落看着忽然生出一种感慨,终于懂了桃李满天下是多么让人着迷的事情,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平静。 日常探讨(中) 第184章 日常探讨(中) “我之前安排的语文大课里,是有策论,今日我们就做个小测验。”桑落没有坐下,站在长长的会议桌末端,素色衣裙裹着细嫩的腰肢,明明是弱柳的模样站在那里,却如青松强劲。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如既往的从容,但也许是心情不佳,她眉头若春水涟漪皱,稍稍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有些心累,桑落打起精神抬眸,撞上不少学生的目光,有紧张的有关切的,她微微笑着,声音柔和,回归从容,“我给你们五个选题。” “典妻的利弊及在清平的存在趋势。”桑落说这话,并不出乎李木子他们的意料,李木子他们沉默的坐在原地,接受着大家目光而洗礼,他们集合的时候已经将这个情况已经告知,也预料到桑落大人或许要进行班级投票等。 “第二个,弃婴潮引发缘由和导致后果,以及如何管理此现象。” 桑落扫了眼他们的动静,面面相觑的放出惊叹的,表情各异的精彩着。 “第三个,关于黄赌毒的相关禁令重点落在哪里。”桑落只给了他们半分钟的思考消化,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或小声嘀咕。 “大人,什么是黄赌毒?”埋头用铅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记录的赵西西抬头发问,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桑落,桑落亦对着她微笑,淡淡的说,“黄指的是淫乱,比如妓院。赌自然是下注赌钱,毒是指毒药或剂量太大引起人重伤死亡的药物。” 赵西西似懂非懂的,吴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神明大人好像不只是想动典妻这事,她想把之后的隐患一道根除。 “第四,和离、遗产以及合伙财产等如何分割。”桑落看着赵西西迷茫的眼神笑道,“比如,金兰和赵大和离后,他们原本住在一起的房子是发卖后分钱还是归谁,共同攒的银钱该怎么分,他们的孩子以后又归谁照顾,如果归一方照顾,另一方每月应当贴多少银钱来扶养。” 桑落任由着下面议论变多,她笑着顿了顿,“而和离后的孩子应该跟谁姓?”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概就是眼前的情形,不只是男生惊骇,女生亦震撼,但凡是一个普通的清平子民,不,是随便一个子民,甚至是皇亲国戚,说出这等忤逆之言,都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可她,是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代表什么呢,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引路石,他们以后的行事准则。 “父母死后,父母的房子田地和积蓄应该怎么分割给兄弟姐妹。”桑落继续说,丝毫不在乎眼前众人的复杂情绪和未曾缓和的震惊。 “合伙,也就是比如一家铺子三个人一同管理,若是铺子坐不下又欠了债,各自应该承担多少。” “第五道题,看来这四道题已经很难为你们了,那第五道题在你们做完小测后,我在布置,每个人三天时间写完交过来。”桑落一挥,桌上是笔墨纸砚,除了李木子和吴月、周小环。 “你们几个不用测试,我们谈谈。”桑落没给她们反应的机会,抬脚往外走去,吴泽轩站在原地,说不上滋味,一如既往的看着她们离开,明明是一个组,一个官衙,却始终有跨不去的鸿沟。 赵二虎拍了拍吴泽轩的肩膀,做无声的安慰,他们两个处在很尴尬的位置上,李花子是李木子的妹妹,吴月和吴泽轩关系不好,他又是唯一一个赵家人。 孙大虎他们也经常暗地里嘲笑,他们是懦夫怂货,被几个女人天天指挥着,没一点男人样。 李花子早已坐下,拉了拉吴泽轩的胳膊,“泽轩,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她们。”这话也是真心的,他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觉得他以后必定是榜上有名,能谋得一官半职,犯不上和她们几个争这方寸。可她们是女子的身份始终让他如芒在背,好像眼前总有些影子在指责在谩骂,在嘲笑他的无能。 “你打算选什么题目?” 这边是叽叽喳喳的讨论,那边很寂静,只有温水煮沸的咕噜噜,李木子慢条斯理的用捻子磨茶粉,吴月将龙眼橘子红枣等一点点放在小炉子上烘烤,周小环靠在炉子边暖手,眼神在她们几个身上游离,然后再暗戳戳打量着桑落。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认真的看着她们交上的方案书,整个身体靠在木椅上,后背和椅背粘在一起,笔直而沉稳。 她细细的看神明大人,其实她看起来与她们年岁相当,可一个眼神或举止,比他们见过的将军官吏还要威严,却又不粗鲁,是那种温温柔柔的儒雅。 “先设立几个村官,规定每个村考核指标,给村长和村官下达典妻考核任务,这种天才的想法是谁想的?”桑落看到一般忍不住笑道,眉眼生彩的望着眼前三个小姑娘。 “我们三个一起想的。”吴月摸不准桑落的意思,“大人觉得可行吗?” “我觉得很棒,我完全没想过,稍等让我理顺一下。”桑落来了精神,对这个角度思考很感兴趣,手在兴奋的转着笔,“你们有点东西啊,这东西有很大操作空间,而且优化了整个管理流程。” “不过,也有一定难度。管理人员更多,服不服管,地头蛇隐患,阳奉阴违,得好好制定管理手册。”仿佛是开启头脑风暴,桑落的眼神明亮璀璨,“这跟子公司模式有点像,不过更趋于。” 桑落没有说出下一句,跟她国家的某些设立岗位相同。 “我们打算挑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大家族的年轻人来担任。” “你打算怎么说动他们?比如典妻这事,甚至是触及别家的子孙后代,你们要让利多少来打动他们。” “我们,打算让他们。”周小环说着迟疑看向李木子,她立马接话道,“和官衙人员拥有相同的福利待遇。” “还有,十几个村每年一评比,从各项进行考核,考核最好的村,可以每户得一头小猪。” “那关于典妻的禁令,不还是得下达?” 日常交谈(下) 第185章 日常交谈(下) “我们不打算摆在明面上,作为一项秘密考核,避免产生大波澜。” “你又怎么确定能成为秘密?”桑落拿着靠的微热红枣在手里掂量,“吴月,这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又怎么确保他们能听从于你。” “等到秘密曝光,不光是那些典妻利益者的阻力,欺骗隐瞒背叛这些情绪会在清平所有老百姓心中发酵,这足够把你们从官衙的位置上赶下来,甚至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大人,我们早晚会被他们赶出去的,无论我们如何做。”李木子说这话时非常淡定,似乎早已预料,这使得桑落怔了一瞬,她看着李木子神色不变的说出下一句,“大人,其实结局早已看到,他们不会容忍我们太久的。” 桑落不会问为什么,也不会质疑她所说的事实,反倒是有些惊奇,“知道后果,你们还替他们卖命。” “大人,我们希望清平变得更好,至少不再饥困,也能免受恶人欺凌。而且,我们的大计划,需要整个清平的助力。”李木子将煮沸的清水倒入碗中,和刚刚碾磨的茶末充分交融,吴月打起茶汤,并没有参与两人对话。周小环安静的听着,像是小兔子一样,时刻关注着动静。 “路不拾遗,我知晓是做不到,但可以欣欣向荣。”李木子两手规矩的摆放在膝盖上,淡紫绣藤圆领衫配着毛毛茸茸的雪白围脖,看起来温婉又矜贵,不知何时她从那个安静怯懦的女孩成长到如今的落落大方和坚韧。 “你,不打算为自己想想,也为其他女学生想想?”桑落的目光萦绕在她脸上,又看向她身边的周小环,周小环不像她们两个这般沉得住气,被盯着的脸微微红,眼睛也是忽闪忽闪的。 “我们的打算是,形势无可挽回时离开清平,换个地方生活。”李木子回答道,“我已经和吴翠、吴兰和赵西西她们几个商量过,等清平一切落定,我们趁夜离开。” “所有女生都愿意吗?” 李木子闻声而摇头,似乎有苦恼,而后又恢复神色,“各自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想留下的我们也会尽力帮她们准备好后路,况且我们还有男同学帮忙,大家其实都挺好的。” “你们甘心吗?”桑落将烤的微热甜橘放在手心里,并没有去剥开,“就这样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之前也曾说过不服,你和吴月不也曾对我说过,只是因为女子,便要将一切拱手相让,是何道理?” “大人之前总夸我棋艺无双,可大人,这局棋思索许久,无子可落。”李木子说这话的时候即使想克制平常,却仍忍不住哽咽了一瞬,她咽了咽口水,微微笑道,“大人,现在我们最缺的是时间和人力,清平真的不能在动乱了。而且祸福相依,或许我们可以去全天下开办百姓蒙馆。” “我不太懂。这局棋下不赢,又不想就此罢手,何不干脆掀翻棋局?”桑落说出这话是带着凌厉,震得李木子一时失语。她边剥开橘子边道,“你说这局棋无子可落,我却不这么认为,典妻和弃婴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吴月,你觉得呢?” 被点到的吴月正打着茶汤,手顿了下,“汤散了。” “没事,喝茶而已,没这般讲究。”桑落接过她手里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又笑看着吴月,“你和木子未必想法相同。” “是,若是形势无法挽回,我也打算留下,留在清平的百姓蒙馆。不过大人,我也曾想过典妻废除,但细细盘算,这不能让我们获得一些女性支持,况且在家中做主,从来都是父亲、阿爷和族长。我们这番有害无益。” “你们认为,他们和城主千金来比,孰轻孰重?” “城主千金,可城主千金也要依附于城主。”吴月说这话时很是难过,桑落又问,“那城主千金为何强于你的父亲、阿爷和族长?” “自然是因为她是城主千金。”吴月不太明白桑落所言,露出小小的困惑,周小环加入聊天,眨巴着眼睛试探说,“是因为她背靠城主府,有权有势?” “bgo,答对了。”桑落打了个响指,“达官贵胄之所以是达官贵胄,是因为权势,权势细细划分,不过三种东西,资源、人脉和人心。” “资源可以是土地、金钱、技术,人脉则是能在一方面帮助你的人,当然前提是你也要足够强,能帮到他。”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足够强,又怎么认识这些帮助我们的人?”周小环发问,带着点天真的懵懂,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你别忘了,你们来自官衙。我当然不是指让你们罔顾律法或者有违道义,不过凡事有先后紧慢,这其中便可做文章,也可同人家谈。” 桑落见她还有些迷茫,说的更明白,“接下来光是修路这一块就有很多可操作空间,在同样水平和力气的人中找哪些人来修,先从哪一处巷子村落来修,修路遇到的房屋按照什么价格来谈判,是先给钱还是后给钱,这里面弯弯绕绕,足以收买一部分人心,结交一些人才。” 李木子和吴月听着眉毛皱起,似乎对桑落的话有所抵触。 “大人,你这样好像个奸商。”周小环看着桑落突然震惊的说出口,桑落噗嗤一笑,得意洋洋道,“我本来就是。”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 桑落将橘子分给李木子她们,笑着说道,“我现在好像明白老话所言,良善也要顾及自身,这世道里既然是男人忠君爱国,对你们的野心忌惮打压,让你们困守一寸,那便没什么比你们自己本身更重要。” “为官者,也需要野心和手段。”桑落将橘子皮扔到一旁的花草里,笑着站起身,“看起来你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这盘棋既然你们下不了,那就让我替你们下一次。”桑落说着站起身,开始整了整衣裳,周小环见势头不对,想起身劝阻,被吴月拉住了袖摆,李木子施施然起身,似乎已然通透,“那此事就拜托大人了。” “我确实也快要离开了,不能真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你们。”桑落拍了拍李木子的肩,“你们最近休息休息,好好吃饭锻炼,看起来都疲惫的很。” 又起争论 第186章 又起争论 “神明大人今天看起来真的不开心?”贾多鱼边写着边与身边的周小溪说道,“木子他们真准备将典妻之事按下,我觉得废除是好事。这世道都是各凭本事过活,他们连娶媳妇儿的钱都没有,何必要强求那。” “贾多鱼,你懂什么,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坐在没多远处的周大勇反驳,“清平这没多少生计活儿,好些人家都是起早贪黑的干,把身子累垮的比比皆是,这才没钱娶媳妇儿,谁不想要自己的媳妇。” “是啊,这话便是断了人家的生路,你在学校说说也就算了。”赵大娃说道,“可万不能在外提及,这话传出去,你以后可没人敢娶。” “今儿这话我可不同意,这娶不着媳妇儿就是他们没本事。”孙大虎拿着笔半点写不上一个字,但对这话可热络,“肯吃苦,山上打猎,码头搬工,打铁造木。力气小点,像小薇阿姐嫁的那户人家,人家靠买灯笼挣钱,总有门路子。” 贾多鱼刚想反驳,没想到一直作对的孙大虎居然会为她讲话,不由得多看两眼。李阿保又辩驳道,“也不能如此说,像孙苗的娘亲,不就是。孙三叔不也是意外从山上摔瘸了腿,这才攒不上钱。” 被提到的孙苗原本是安静的写着,此刻幽幽抬了眼眸,看着不少人都看着她,心里一酸不知所措的又埋下头,不敢吱声。孙大虎却不满,“孙苗,你怎么跟孙禾一样,像个木头。这事你可最还说一说。” “对啊,就算生出来,不还是不带把的。”吴东笑着随口说道,全场冷了一瞬,没人搭理他。 他意识到没有回应,心虚啦一下,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几个女生冷下的脸,泛起不满嘀咕,“本来就不带把。” “如果我是孙苗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未出生。”赵大丫在奋笔疾书,眉眼未动,目光落在自己的笔尖,“他们要的是传宗接代的孙子,并不期待一个女子。况且,连一个媳妇都没有办法娶,以后的子孙也会在穷困里挣扎,若没有神明大人,这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谁会想出生在这样的一户人家?” 赵大丫平时不与人深交来往,多是独自做些什么,大家也与她多有隔阂,没料到她今日说这些。 “赵大丫,你别忘了你也是这样的出生。”李阿保听着皱眉怒喝,“你难道要嫌弃你父母,嫌弃赵家?” “嫌弃。”赵大丫说这话音调并未起伏,原本质问的李阿保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被哽的说不出话,只能怒视着,可赵大丫无动于衷的写着策论,丝毫接收不到他的恼火。 “大丫,你这,赵家好歹对你衣食不缺,你说这句话有负赵叔赵婶,更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 “女子上不了族谱,列祖列宗应该不知道我们。”说话的是孙苗,她眸眼已红,像是个小兔子,泪水盈在眼眶里,嘴唇咬着,怕下一秒哭出来。 “孙苗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原本的怒火对上泫然欲泣的表情,赵大娃放缓语气,又转移视线道,“大丫,你是家中长女,爹和娘可是把你和我一同看待,虽然入不了族谱,都是一家人相待,你这话也太让人寒心。” “一同看待,按照大人的出题,家中房产田地是否我也有份?是否彩礼和嫁妆数量相当?” “那怎么可能,你野心也太大了,赵大丫你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居然肖想起家中屋产。”说话的不是赵大娃,而是李阿保,他看着赵大丫只觉得荒谬,一双黑眸瞪着。其他几个人也附和着,连带着周小贵和李武等人也微微皱眉。 “大丫,别闹脾气乱说。”王春桃拉了拉赵大丫的胳膊,赵大丫面色坦然平静,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抬起来四顾,已成为焦点。 她漫不经心放下笔,正襟危坐着,“只是就事论事,这世道本就男女相待不同,何必依着面子来遮掩。男人烈日下耕种,女子寒冬河边浣洗,男子力大,女子可孕,各有所长。” “不过,你们却觉得,我们低人一等不是?配不上和你们享有一样的权利,一样得到土地屋子,不可以入族谱,不可以葬祖坟。” “那是因为你们要嫁人。” 赵大丫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许多面孔,“女子可孕成为了他们交易的一处,他们用长处将天下尽归于手心,又将女子的长处发挥淋漓尽致,成为他们获益的一环。” “我家曾把牛借给好几户人家耕地,换来了银钱供大娃读书。他们把妻子借给旁人生育,得到的银钱供养自己和家中儿孙。” “异曲同工之妙,原来女子也是牲口。”赵大丫说着轻笑,话里话外的讥讽自嘲刺痛了一些女生,让她们微红了眼睛,酸了鼻子。 “赵大丫,你这长舌妇,真会挑拨离间。”吴东气得几乎是脸红,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胡搅蛮缠,比吴月还要可恶。 “我们何时将女人当做牲口,若是真当牲口,就该把你们卖了,像那些个妓院女子一般。不,就该把你们圈在牛棚猪舍里,让你们和它们一样。” 吴东怒吼着,周大勇也附和,“赵大丫,你今日也太荒唐了,我们都是一村长大的,何时这般对待过你们,稻麦抢种、夏秋收割,还有山里打猎,修屋播种,都是我们跟着爹去的,你们都舒舒服服待在家里,论起牲口,到底是谁?” “可是,我们也洗衣做饭,就像是大丫说的,你们冬日歇着玩着的时候,我们在冻着冰的湖边洗衣服,白日里我们割草种菜,喂羊铲粪,做饭擦拭,看护弟弟。” 这话是吴兰说的,周小青不服气的跟着辩驳,“况且,你们是每日吃好了饭食就出门干活,我们一睁眼就要开始干活。” “你们说了这么多,有为家里赚到一分银钱没有?”李阿郎小小年纪说的话引得周小青一哽,他双手一插站到了桌上,“能容得下你们在家里,便已经是我们大度,若不然你们早就死在弃婴塔里。” 全场气氛一凝,孙虎和李望才终于挤进人群,想把李阿郎合力拽下来,王冬宝不知从哪里钻进去,也站上了桌子,“家里赚得每一分钱都有她们一份,没有她们,你连衣服都没有,早就冻死啦!” 六岁的小李郎可以让她们心底一寒,五岁的王少年也可以让她们眼睛一热。 桑落的决策 第187章 桑落的决策 “你们写个策论,需要跳上来battle吗?”桑落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吴文鹤他们。她拿着话筒,连接会议室音响,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刚刚她们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李花子他们蹲在必经小路上,看起来是怕自己动怒,特意等着的。 远远的靠近会议室,就听到里面喧嚣一时,李望才和孙虎赶忙先跑来看,结果一进门就听到李阿郎的嚣张言辞。 王冬宝和李阿郎虽说争锋相对,默契的各从一边滚下桌子,两个人都像是被发现的小仓鼠,忙不迭的钻进人群。 “我看大家今日确实也没心情写策论。”桑落随意拿起最近一个位置的策论看了看,水了短短两行字,“那今日便先散了。” 大家安静的济济一堂,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每次纠纷被桑落大人发现,他们再多说一句就会被惩处。 “最后一道题,听好了。”桑落看着一个个装鹌鹑的学生,嘴角微微上扬,“三月十二日,我就要离开清平,所以最后一道题,我离开之后,你们该如何自立自足。” 气氛更凝重了,脸色难看着有,欲言又止者甚,还有惴惴不安和无措的表情,在多数人脸上。 “或许有借着我耀武扬威得罪邻里的,或许平日里做课题惹怒旁人,又或许家中亲友惦记着铺面银钱,还有许多隐患,我不一一举例。”桑落止住话茬,因为有人已经快被吓哭,“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们还有可以盘算准备的时间。” “这个题目的策论并非给我看,而是给你们自己理顺。”桑落看了看四周众人,“其他策论在三天内交给我。 另外从现在起我会将学校里的时间同步外界,除了官衙组、建筑队,以及还未完课的学徒班学生以及吴小毛,可以任何时间进入学校外,其余人出入或者在学校留宿需要经过我审批同意。” “李木子、吴月和周小环身体不适,官衙最近就不必去了,留在村里或学校好好修养。”桑落这话一出,不少人变了脸色,脑子里也疯狂转着,桑落不管他们有何想法,扫了眼在座一群,“孙大虎、吴东、李阿保,还有周大勇,我记得你们几个好像还没有准备课题。” “明日早上到官衙报道,暂代李木子他们的位置。”桑落再次扔出爆炸性消息,李花子震惊的说不出话,她急切的想说什么被吴泽轩拉出人群,与此同时,桑落便带着吴文鹤离开了。 “这是。”吴东满脸喜色没掩饰,但还有点不敢相信,孙大虎拉着李阿郎的手,“快,阿郎拍我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不是,我们要当官了。” 李花子稍微沉住气,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皱着眉走到李木子身边压低声音,“阿姐,这是。” “没事,我们休息几天。”李木子说这话笑着,可李花子却觉得她的阿姐要哭,她瞬间红了眸子,“我去求求大人,大人一定是刚刚太生气了。” “花子,我们已经试过了。”吴月看着对面那群人得意忘形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她冷着脸听着对面越来越过分的言语,拳头紧紧攥着,他们不和已经不是一两日,这事情早就愈演愈烈,前前后后私下吵闹甚至动手不下三四次。 “女子果然干不成大事。” “要我说,就该回去早点绣嫁衣。” “如今,清平好人家哪个敢娶他们。” “” 吴翠冷着脸看了看他们可恨的嘴脸,这才八字没一撇就如此高兴,她走到李木子她们身边,拍了拍吴月的胳膊安慰道,“你们可以来建筑队,我们特别需要人才。” “客栈也是,都忙不过来。”吴兰也凑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怜爱,“而且多鱼那边也很需要人帮忙打理,是。” “我们真没事,大人不是说这几日让我们好好休息。”李木子嘴角越是上扬,他们心里就越是笃定 “有些人还犟着嘴,没关系,本官不予这般小女子计较。”孙大虎大摇大摆的往她身边走去,像是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你办不成事,也不必难过,毕竟你是女子,这世道还是得我们男子才能成事。” “我们走。”吴月受不了这眼前可笑可气的一群人,拽着李木子和周小环就往外走,听着身后吴东他们嘲弄的笑声,狠狠地气得跺脚。 王春桃看着眼前一幕,也暗自忧伤着,她心中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不知为何曾经觉得李木子她们进官衙,只觉得荒唐。虽说心中说不出高兴,觉得她们撑不了多久,甚至心底盼望着她们早日归家,安分守己着做个女子该做的事,可真看到这一幕,她反而想哭。 她走出会议室,找了个角落,平复复杂的内心情绪,把眼角泪花擦了擦,顺着走廊走,此刻走廊空荡荡的,和往日喧嚣不同,好像从此刻开始,他们曾经亲密共处的日子就不复存在。 忽然间,顺着透明的走廊窗户她看到了吴文鹤,她稍稍来了精神,站在窗边看着他徘徊于医院门外,时而抬首,时而站定,远远眺望着。 “吴班长。”王春桃奔跑而来,额前细碎的刘海随风张扬,她稍稍喘了喘气,才慢慢走到吴文鹤眼前,一如既往的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王姑娘。”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如此称呼,每次称呼一出口,王春桃就下意识做忸怩的温婉守礼。 “吴班长,我有些困惑,可以陪我聊一聊吗?”王春桃看着吴文鹤稍稍犹豫了下,又淡淡点头,“去那边凉亭如何?” “好。”王春桃亦步亦趋跟在吴文鹤,他的背影高大颀长,伴随着淡淡的竹香,说话温和又举止有礼,连娘都赞不绝口,说是君子当如是。 两人坐在凉亭中,风从廊下吹来,凌乱了二人的碎发。王春桃没由来的紧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是正对着吴文鹤这双漂亮的桃花眼,这是整张脸上最画龙点睛,不,是神来一笔。 王春桃思绪连飞,他这模样,岂不是探花郎也收入囊中。 “王姑娘,你是想说什么?” 月色 第188章 月色 “吴班长,大人是对我们女生失望了吗?”王春桃一直明白桑落对她们给予怎样的厚望,把他们一同看待,并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要嫁人,就松懈教导,反而事事督促。 “桑落大人是心有成算,如今的局面当在她掌握之中。”吴文鹤细细想来,桑落大人那日的愤慨也不全然真情,或许是为了引那个承桑。 “李班长她们是为了清平未来,桑落大人心中明了。大人她,也不是因一时冲动而做出这种决策,定是另有含义。” “那大人,是不是还会将我们与从前一样看待?”王春桃眉眼担忧着,她们若是失去大人的喜欢,前路多艰,而她凝视着吴文鹤逐渐严肃的脸。 “我曾听一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逢魔遇佛,皆为度化。” 王春桃想了想还是不明所以,“吴班长不妨直言。” “大人于我们整个村有天大的恩情,对我们学生更是恩同再造,无论之后如何对待,大人都是大人。”吴文鹤眉眼清明,舒缓而言,“且大人有百川之容,更有七窍玲珑,自是心有考量。” “我明白了。”王春桃听着心绪起伏,稍有些抵触,忽而吴文鹤唤了她一声,“春桃,以前我总盼着神明大人能解救万民,还天下之公义。” “大人未曾应答于我,她说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自己争取。旁人施舍也能轻易夺回。”吴文鹤想起她谈及此事,总是疾言厉色却又字字珠玑,那时候的她就像是山巅雾霭重重,让人看不透。 他一度以为神明大人会因为他无休止贪婪厌弃他,可她并没有,却培养着与他贪婪相匹配的能力,将他的野心有了落地的希望。 “春桃,你自小父母恩爱,弟弟出生也未曾夺走你半分宠爱。”吴文鹤温柔又多了酸楚,一双精致眉眼里生出些许悲怆,“命数使然,你顺遂天真,不过如今风波将至,你和家中人要做好准备。” “风波,文鹤哥哥指的是,大人离开这件事吗?”王春桃跟着他的思绪走,“我只有一间小药铺,恪守本分行医,应当不是难事。倒是吴翠的建筑队和多鱼他们的各坊,怕是会收受人刁难。” 吴文鹤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与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言说,自己的药铺为何能够顺利长久在清平最热闹的街市口待着。 “阿姐。”吴文鹤刚要开口,就听着远处是王冬宝的动静,他最近壮实不少,人也闹腾,课业学习也是不多上心。 “阿姐,阿姐,娘让我们快点回去,说是家里老母鸡不吃不喝,让你去瞧瞧病。” 王春桃尴尬的起身行礼,吴文鹤笑看着她快步跑过去,拉着王冬宝就絮絮叨叨往外走,“你别乱说,我是个看病的大夫,怎么会看老母鸡,你这说出去,谁找你阿姐我瞧病。” “可是前几天村长家的羊,就被你救活了。”王冬宝还没说完,就被王春桃拍了后背,她转过来尴尬行礼道,“吴班长,我先回家去了。”而后不留话缝的拎着王冬宝的脖子走得更快,王冬宝被迫奔跑起来。 吴文鹤慢条斯理的起身,心里想着得私下将神明大人即将离开的消息透给王家,王家父母是拎得清又聪慧的人家,自会想些应对之策。 他快步走了走,绕过充满阳光的向日葵角落,就远远看到桑落站在了医院门口,低头看着手中的什么,走近才发觉是一封信。 “神明大人。” “我刚刚在医院里没有看到吴小毛,医院的爱医生说他已经完全恢复离开了。”桑落抬眸看向吴文鹤,“我记得你说,他伤得很重?” “是,我亲眼看着那个怪物有锋利如刀的长爪,双爪把他胸口捅穿,神明大人,会不会是那个妖怪余孽,把吴小毛掳走了?” “这封信是吴小毛留下的,笔迹无误。”指纹也是他的,桑落看着信中短短几个字,武艺不精,闭关修炼,勿念。 吴小毛写得一手好字,张扬又热烈,遒劲有力,仿佛能从他的字里感受到风急天高下任逍遥的肆意。 “大人,我觉得此事古怪。他伤得如此重,怎么会一夕之间恢复?”吴文鹤现在对他手握长刀捅穿妖怪心脏那幕还记忆犹新,他以躯壳压制承桑,承桑用爪子还击捅伤他的胸口,顺着爪子是鲜艳沸腾的血,绚烂夺目,甚至有些可口。 “这事我会查,天不早了,你今夜先留在学校睡或者回村。” “是。”回神的吴文鹤想起刚刚的感受只觉得心浮气躁,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可能是太疲惫了,吴文鹤自我安慰着行礼而离开。 “吴小毛。”桑落双手抱胸看着远处的建筑物出神,她刚刚查看了监控,明明是奄奄一息送到病床上,伤口也是血肉模糊,可一边处理一边看着,似乎只是一层血糊在身上,处理到最后伤口只是小小一块,马上就要结痂。 “吴小毛。”桑落将他的信折叠放进袖子,自言自语道,“你有点神秘了。” 今夜注定是许多无眠。 李木子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皎皎明月洒在窗台的月色,笼罩在月色下的风信子优雅摇曳。她走到窗边去,似乎许久没有如此闲暇,自从坐上官衙那把椅子,面对着一日一日的琐碎繁杂,她的心就没有一刻平静,像是时刻动荡在波澜壮阔的江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握不住那船舵,只能跟随着闯入更深的夜色。 她忽而看到楼下,有一人提着灯在走,细细看好像是吴月,她不再穿着宽大的官袍,一身轻便的淡黄衣裳像是日暖时的迎春,独自在河边散步。 她坐在河边草地,仰视着星空,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她抬头看清来人,笑了笑并未说话,来人坐在她身边,轻轻躺在草里,听着风哗哗哗的掠过树,李木子仰视着满天星光,今夜可真美。 吴月也躺下,不知怎的笑起来,李木子也跟着笑。 危机四伏(上) 第189章 危机四伏(上) 孙大虎坐在期待已久的官衙公堂之上,俯视着下面一群百姓,两侧站着清一色玄青官服的皂班,个个神情严肃的手持木棍。 “升堂。”孙大虎一拍桌案,苦主等人便从侧堂被李花子带着人出来,“堂下之人所犯何事!” 李花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身边的苦主看着眼前的青天大老爷,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女老爷,一时怔在原地,求助的看向李花子。李花子另一侧的人犯也心里犯嘀咕,谁知孙大虎又一拍桌面,敲得桌面振动。 “见官不跪,来人给他们点教训。” “大大老爷饶命。”苦主和人犯连忙跪下,李花子渐渐冷下脸来站在一旁,孙大虎略得意起来,昂着头厉声质问,“谁是苦主?” 李花子见不得他这副作威作福的模样,找了个由头想离开公堂上,寻一处清净角落平复心情,一时间平日最不对付的人成了顶头上司,果然是分分钟都如烈火烹油。 “花子?” “阿姐!”李花子来了精神,小碎步跑过去,满脸喜色,“阿月、阿姐,神明大人让你们回来了?” “不是,就是顺路转一转。”李木子将手里一串递给她,“刚在街口买的蜜饯和酥饼。” “阿姐真好。”李花子欢喜接过,又想到什么,一脸愤慨道,“阿姐,孙大虎他们可过分了,昨日一来官衙就把兄弟们都训了一顿,还有我们年后要招手女子入官衙的计划也被他否了,神明大人听着也不说反对。” “现在官衙里就剩我一个女子,翠芽也回铺子去了。”李木子委屈的皱着小脸,“昨日兄弟们告诉我,说是吴东扬言早晚我也要滚出衙门。” “阿姐阿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自有打算,花子在这里,你是清平的皂班班主。”李木子刚要说,李花子就撒娇着打断,“我知道,可是孙大虎根本不是做县令的料子,不对,应该说他这做派就像那个薛县令,把自己要当成土皇帝了。” 吴月噗嗤一笑,“土皇帝,不至于。” “至于至于。”李花子刚想吐槽,就看着李木子她们往后看,脸色微微变,顺着转过身瞧,吴东和周大勇正穿着一身藏青色官袍精神抖擞的走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吴东握着腰间佩剑,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面色红润。 “来拿一下落在官衙的东西。”李木子说话一贯的温柔,李花子却不高兴的看着眼前两个人,吴东笑吟吟的,“行,皂班班主跟着去看一下,别带错东西,毕竟官衙里有很多要紧之物。” “吴东,你欺人太甚。”李花子当即抱不平,被吴月按住,“花子,前面在升堂,你该回去了。” “吴县丞、周主簿,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东西还是等休沐之时,我们再派人来取。”李木子面不改色的恭敬作揖,吴东听着浑身舒坦,周大勇看着李木子的低姿态稍有不过意,“吴兄,我们还有事,不便在此耽搁。” 吴东也明白轻重,今日也算是胜一筹,所受屈辱以后一一讨回,如今站稳脚跟才是正事,这才能把她们彻底踢出官衙。 “神明大人是给他们布置了什么作业?”李木子见他们步履匆匆,李花子撇撇嘴,“还不是桂花弄,期限将至,却没几户搬走,我们派人去催,还被砸着东西赶出来。” “钱都给了一半,如今不少人要毁契重谈,还,还说必须要再有五倍之数。”后半句话李花子压低声音道,言语间是止不住的怒火,“真是贪心不足,就该抓起来打一顿板子。” “他们居然要挟神明大人,他们是疯了?”吴月听闻着也震惊,“大人给他们的银钱是他们十年都赚不来的,况且桂花弄重建之后,他们还可以买回来。” “人性如此,贪婪可怖是为本相。”李木子听着并不惊愕,反倒是询问李花子,“孙大虎他们对此如何决断?” “他们并不知晓,昨日他们被人拖住了脚步,我和二虎被人引到桂花弄一处院里,弄里住的百姓大半都在那院子里聚着,这事只与我们两个细说,他们还以神明大人屠杀那些人做要挟,说是只给我们七日之期凑钱,这事我只告知了泽轩和吴翠,他们两个说是来想法子。” “为何不说与大人?”吴月提出疑惑,“大人对此自当应对从容,这点事生不出什么波澜。” “但是,大人知道了这事不是很难过。”李花子垂着眸,难得伤春悲画的模样,一双细眉蹙着,“大人总是一副行若无事,可她一定知道了会伤心的,我不想她在离开之前,有这么一桩伤心事。” 吴月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身旁的水榭之上,愧疚又无奈道,“我们好像从未让大人高兴过,反倒是平添了麻烦,惹一番伤心。” “这事并不寻常。”李木子在她们两个一片愁肠时,反倒是更为冷静的思考,“有人动歪心思,想要拖延着,无非是要更多钱,这并不异常。可这么多人一同聚在一处,索要大量银钱,要挟神明大人。” 两个人被李木子这话点醒,也开始思索,吴月细细琢磨着,更是细思极恐,清平县衙出了个手染鲜血的神明,无论内情如何,那便不再是神明,而是人人畏惧的妖魔。 桑落大人不在意这事传出去,可他们在乎,也担心影响清平后续工作。所以他们一家家谈判时,将这一项保密作为必要条件,拆迁谈判加了银两,又暗暗威胁,指名了违反保密协议的惩处。 当然这后续,还是有风声传出,但没人敢真的站出来发声,自然是悄然揭过,可如今这么多人要一同的话,这得多么动荡。 “有更深的势力,已经在清平扎根。”李木子抢先一步想到这点,“他们的目标,在神明大人。” “大人这个时候应该在画仙庙,我们去寻,这事拖不得。”吴月神色越发难看,李花子点点头,“我先回公堂,刚刚在堂下有看到了桂花弄的人,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 三人一拍即合,均是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危机四伏(中) 第190章 危机四伏(中) 画仙庙在官街街口靠近的河边,而官街正对着官衙南大门,是前几任县令共同修建的街道,这街道一路通向湖边码头,两侧均是白石壁雕,绵延百米,地上是紧密的石板,可以从小门一路骑行到河边,不过是半柱香。 东侧石壁一侧则是榆钱巷,巷东连着的是雨前街。西侧石壁一侧是平安巷,再远些是槐树园巷。而他们拆迁的桂花巷是在羊角街东北邻着官衙锦南巷的隔壁。 两个人到画仙庙搭建场地的时候,远远看见桑落正坐在躺椅上,旁边支着大大的油纸伞投下阴影,她正低头看着一本书,身边的敲敲打打丝毫没有影响到她,淡黄的方领半袖外褂上印着春江暖鸭入水,下裙是暗青的山水林田图,一身优雅清秀而闲适着。 旁边的女子与她相对,是热火朝天的干着,连着四天的动工,地基已经初见雏形,目之所及,至少有七十名女子,李木子和吴月来的时候,心中均有震撼,她们之前见到这么多女子的场景,只在村里席面忙活和浣洗的水边。 她们顺着旁边的小路往桑落那边走着,发现周围有些男人站在不远处张望,少数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目光,多数还有些扭捏,经常是回避或者整理衣衫。 她们看着来来往往扛着木头从河边走来的女子,这一批多是身体壮实,可饶是如此,搬到这里时脸也已经憋的通红,可见搬运木材是件极其困难之事。 还有一群人正在将地基土一遍遍用石碾子滚平,个个都是满头大汗,可手上毫不懈怠,神色专注着,连李木子她们路过也未曾发觉。 中途她们还遇到了端着茶水到处走的几个女子,应该是在做后勤保障。遇到她们便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县令大人,县丞大人。” 李木子她们笑着回礼,又继续沿着曲折小路往前,明明是短短的一段,可中途遇到了太多人员流动和行礼,她们走到桑落身边时,竟有种过了许久的错觉。 “大人?”李木子轻轻唤了声,桑落这才抬眸注意到她,李木子欲言被突然赶来的扶鱼打断,她穿着一身短衣,连裙摆也束在腰间,衣裳满是尘土,眼睛却黑得发亮,“大人大人,神明大人。” “你看,这个行不行?”她手里举着的是两块青黑色的砖头,像是献宝一般呈上,一双眼睛盯着桑落的动作,微微喘了喘气,舒缓一路奔跑过来的激动。 “还差点意思,不过比之前两款强。你跟大家说一下,让她们辛苦辛苦,再练练手,我们尽善尽美。” “行,我先回去。”吴月看着扶鱼又唰一下往回跑,她不由得感叹,“这还是那个小酒娘吗?” “大人,砖头也要她们自己做吗?”李木子问询,毕竟吴翠他们建筑队的砖头都是从个处买来的,也确实听闻年后有好些人打算做起砖窑来,光是他们听闻,今年过年老山村就有七八波商贾之人拜访,也是想从建筑队有合作。 “原本是想买的,不过她们既然提出要自己烧制,我自当满足。” “她们自己提出的?” “嗯,她们说既然画仙不愿意让男人经手,那砖头也要自己来做,画仙才会觉得她们心诚,才会庇佑清平。”桑落起身,颇为满意的看了看身边,“你看,赚钱的时候,她们脑子还是会转的。” “如此一来,便需要更长的工期和更多的人力。”吴月点破这一点,心里多了点不悦,“大人,这样下去,保不齐她们哪天又有旁的想法。” “有想法不好吗?” “可是这样,工钱就会更多,砖头没有人工贵。”吴月说着被桑落拉了拉肩,“有些钱值得花,我们不是在做生意,是在做布局,阿月小朋友,不要被眼前的事给迷惑了。” “大人的意思是?”李木子无声的对着桑落说出两个字,得到的是她意味不明的笑意,吴月看着两个人打哑迷,有一种耳塞目失的困惑,不过她及时把话题引回来,“大人,我们两个来此是有事要禀。” “是,大人,此处不宜。”李木子刚开口,就听有人在高声叫嚷着,寻声而见是陈述,那位当日在公堂之上夺人姓名的青海帮之人。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陈述有要事禀告。”陈述焦急得很,一边往这边走,一边高声道,其他人都连忙为他让道。 “他不是被赶出青海帮了吗?怎么还没离开清平?”吴月小声嘀咕着,与李木子对视,均有疑惑。 “陈述见过神明大人。”陈述匆匆而来,脚下沾了许多泥巴,双手抱拳即直白表示,“神明大人,有人要害你。” 他声音不小,引得近处几人扭头朝着这边看,桑落听着新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陈述却觉得冒失,看了看周遭的目光,虽已回避着,“大人,此处人多口杂,不如。” “行,寻一处清净。”桑落通情达理,她笑着对她们那些个女工道,“大家别心急,等我和他聊完,就告诉你们谁要害我。” 女工们听着不知怎的就放下心笑了起来,陈述一愣,这,这,等他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一处。 很眼熟,这是他的住处,这里是青海帮。他震惊着,桑落倒是坦然,招呼着李木子她们坐下,已经自顾自的站在桌边倒茶,陈述忐忑着压低声音,道,“大人,可否寻另一处,我已经离开了青海帮,这里也已非我住处,在此处商议不大妥当。” “我以为是你探听到青海帮要对付我,想着聊完直接动手比较方便。”桑落笑容不改,将一杯茶水递到空位前,“坐。” 被桑落反客为主的作风和洞若观火的预判震惊到无措,慌着神乖巧落座。 “他们怎么想的,不会是想派人埋伏我,应该是旁的。”桑落坐在他身边,细细观察着他神色,他被问得无话可说,仿佛肚子里藏了只蛔虫。 危机四伏(下) 第191章 危机四伏(下) 青海帮在清平的的分支是住在走马街的一处院子,离官衙也不远,顺着河边过一座桥便到了。 他们这里如今有七八人,平日里做些押送生意或者码头走货,随着清平渐好,他们的生意也逐渐多了起来,桑落坐在他们院子里,此刻日头被院子的墙挡了一块,桑落坐在阴影下,坐在书案之上拿着笔在写什么,另一边地上跪着青海帮众人,脸色有惊恐有不服,李木子和吴月正在查看他们的账本,不时地提出问题。 “去年初春三月初八这一笔是什么?押运至济州城青城镇,得白银一百两。” 下面跪着的人沉默半晌,有不少神色心虚不安,吴月将账本递给李木子看,这是去年数目较大的一笔,看他们神色怕是什么暗地的勾当。她们彼此对视一眼,李木子点点头而侧身往桑落方向看去,“大人,有一笔银两问题,他们不肯说。” “他们那天押运了清平二十个男丁,均是上下二十年纪。” “押运男丁,你们押运男丁做什么?”一双眼眸微微睁大,吴月看着眼前跪在一排的青海帮,他们均是双手被从地上钻出来的荆棘捆绑,每挣扎一下都会引起刺痛。他们自然是不敢反抗,但却也都无声沉默,因为眼前的神明似乎洞察一切,他们不敢撒谎,也不敢承认。 “锦州城天山镇有前朝大楚势力盘踞,现在正是缺人干活的时候。”桑落说这话时,将笔墨搁下,吹了吹眼前的墨迹,许久未写,是差了些。 “大人的意思是,前朝残部要反大瀛?”吴月再次被惊吓到,这是天大的秘密,能引起大瀛内乱,如今又有外患,处境危难。 “真是如此,前朝的动作越发快了。”李木子凝眉看着他们的账本,一目十行的翻看,意识到册子上的这些大额交易很有可能是,况且他们在接手官衙时曾查验名册,这几年确实是陆续少了上百人,都说是背井离乡寻出路未归,或者来信说在别处安家,加上清平确实贫瘠,没人想过会是一场大型拐卖,毕竟都是青壮男子,而非妇孺老弱。 “去年你们一共运出多少人,怎么运的?”吴月表情难看,冷声质问道,下面依旧没有声音,而后荆棘收缩,带刺的荆棘割着他们的血肉,只是片刻就满身血迹。桑落慢条斯理的将所写的册子收好,说话温温柔柔的,“你们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可以现在送你们过奈何桥。” “一百三十六,我们骗他们说锦州城招矿工,一天一百文,还包吃住,只需要做满半年就可以回来。” “实际上是去干什么?”李木子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听到他们说锻造兵刃的那一刻,还是心凉了一瞬,她站起身缓了缓才问,“那些人现在还活着吗?” “我们不知道,不过应该都活着,毕竟还未曾起事,他们说过愿意跟着他们起事的男子,事成之后也是封王拜相,是有大好前途。”青海帮在清平做主的掌事宋增银道,他年岁过百,看起来慈眉善目,若非桑落大人说,她们真与外人一样,以为这人就是个厨子。 “前途,这前途要拿命搏,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吴月不由得讥讽。 “这些被你们送去的清平百姓可有名册,在何处?” “没,没有,真的没有。我们从不计这些,怕被人发现,不过账本上都有记,一个男丁五两银子,可用。”宋增银苦着一张脸,恭恭敬敬哀求着回答,“我也知晓这事伤天害理,但我们也没有害他们性命,况且我儿还在锦州城天山镇,我们也是没法子。” “是啊,我们的妻儿也都在锦州城。”其他人也连声说道,“父母亲族也都在那儿。” “你们是前朝人,自然父母亲友都在那里。”桑落不咸不淡的说出他们隐瞒的事,原本还有一丝怜悯的吴月当即变了眼神,那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都装鹌鹑一般垂着脑袋。吴月继续问,“除了人,你们还从清平运走了什么,又从其他地方运了什么?” 与此同时,李木子低声走到桑落身边道,“大人,我们村里前年也有几个,说是出门谋生。” “处理完这事我带你去找。” “多谢大人。”李木子当即心稳一半,她又低声道,“大人,桂花弄也是他们做的手脚吗?” “不是,不过应该也快到了。”桑落忽然想起什么,招呼吴月走过来,问着两人道,“接见那种皇亲国戚,是不是要打扮的隆重一点?” “啊?”默契的问号脸,吴月和李木子仿佛听错了什么。 “好像来不及了。”桑落提着裙角招呼李木子她们,“走,到门边迎接一下。” “大人,迎接谁啊?” “你们大瀛皇帝的儿子,说不准是未来的新主。” “啊,这,这也太仓促。”吴月边走边下意识的摸了摸发髻,看了看李木子的发髻,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李木子舒口气提着裙角走上几节台阶,她们走到门边,稍稍紧张的整理整理裙摆。 院子的门就被推开,桑落笑眯眯的打招呼,“二殿下,好久不见。” 门一下被关了起来,吴月和李木子原本挂着的笑容一僵,这二殿下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刚刚那拉着门环关门的动作就差说面前是只鬼了。她们刚想说什么,桑落就已经把门又拉开,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二殿下就被桑落拉着衣领拽进来,身边的侍卫却被弹开,他们神色焦灼,却无法破门而入。 “二、二殿下。”李木子尴尬又惊慌的看着被丢在地上的二殿下,他满脸难看的缩在地上看桑落,桑落捂嘴笑了笑,“抱一丝,手劲儿太大。快快快,把咱们尊贵的二殿下扶起来。” “二殿下,我扶你起来。”吴月和李木子尴尬的往前去,二殿下往后缩着,“滚开滚开。”仿佛她们是洪水猛兽,吴月往前一步,“二殿下,二。小小心。” 李木子吓得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二殿下已经五体投地的跪趴在院门石阶之下,吴月在想这二殿下要是当了新主,怕是家家户户的门都不能再用台阶垒高。 青海帮真相(上) 第192章 青海帮真相(上) “二殿下,请喝茶。”李木子将茶水递给脸色铁青的二殿下,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吴月偷笑了下,再看向神明大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 “二殿下,尝尝这茶,在神山之巅采摘的嫩芽,凡人喝了可延年益寿。”桑落笑着说道,见他任由犹豫之色,将茶水推到他面前,“我不会在这之中下毒,太浪费。” “如此多谢神明大人赐茶。”二殿下端着茶水缓和些脸色便一口饮尽,桑落不等他放下杯盏,便笑道,“喝了我的茶,便替我做件事。” 二殿下脸色一僵,茶水在口中难以咽下,可精心教养教导下的他也只能瞪着桑落,做不出吐出茶水之事。 桑落将刚刚写的册子递给他,“托您将这份奏章递给您的父亲,小事小事,您不必惊慌。” 二殿下半信半疑的将册子接过来,艰难的咽下茶水才道,“神明大人所奏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弹劾一位殿下与前朝勾结。” “与前朝,前朝已去近百年,这数十年也未曾有过余孽风声。”二殿下当即沉了眸眼,心中也掀起巨浪,脑子里许多想法在此刻如同江水鱼儿贯涌而出,他抿了抿唇才敢问,“神明大人,可真有此事?” “当然,证据也是刚刚得到,你可以看看。”桑落说得信誓旦旦,二殿下听着更是神采渐增,“于国于本殿,都是大功一件。大人所赠厚礼,本殿自有感恩报答。” “那你打算怎么感恩?”桑落按住了他想打开的册子,笑眯眯的看着二殿下那双激动的眼眸。 二殿下陡然清醒,神情又变得平和警惕,甚至多了些试探,“神明大人想要什么?” “二殿下觉得清平缺什么?” 二殿下浓眉一皱,仿佛不解,手却始终不肯放开册子,“神明大人是想要银两,还是清平城主之位?” “清平现在本来就在我手上,银两我也是不缺。”桑落狡黠笑着将另一只手搭在二殿下的手上,他整个人一激灵,眼睛也发直看着桑落,耳朵唰一下就红了。 “二殿下,我觉得清平就缺二殿下这般英明神武的男人,若是二殿下愿意。” “不可。”二殿下吓得立马缩回手,笔直的站起身,连带着整个桌子都晃动两下,坐在两侧的李木子和吴月也不敢吱声,生怕打扰了桑落大人调戏的雅兴,只是一双双眼睛都粘在了那良家妇男二殿下身上。 “二殿下真让人伤心呢。”桑落故作惋惜悲痛,矫揉着把册子放胸口处抱着,一双漂亮的杏眸微嗔,吴月强忍着嘴角抽动上扬,李木子轻咬着唇长叹一口气道,“真叫人伤心呢。” “是的是的。”吴月也满脸幽怨的看着他。 “你们,你们。”二殿下看着眼前三个不正经的女子,脑海中像是被劈了一下,从来见过的都是举止有礼的闺秀。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二殿下站在桌前,一手摸着玉扳指,一手挥了挥袖子,面对着桑落的笑意痴迷更是嫌恶郁闷,又微微往后站了些。 “想要如殿下这般孔武有力的男子啊,百八十个不嫌少,一千二千不嫌多。”桑落含笑托腮看着二殿下大为震撼,脸上赤红着怒指,“你,你。” “你,也不怕你消受不起。”也许是看到角落里跪的那排人奄奄一息,顾及着桑落身份,他憋红了脸只能说出这些。 “我倒是可以,就怕他们撑不住。”桑落颇为惋惜的长叹一口气,“毕竟我打算让他们夜以继日,长此以往身体确实会吃不消。” “夜以继日,长此以往!你,桑落你!” “木子,阿月,快快去接着,别让二殿下的眼珠子滚到地上。”桑落觉得眼前的二殿下真是太有意思了,按照系统人物模型建立,这位嫡子殿下应该是心思深沉、善于盘算又极爱名声之人。 可是以她的经验,这人此刻并未伪饰,仿佛一言可见底的清澈。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人之多面或许,她也才见了一面。 “本殿虽凡人,也是真龙之后,你三番戏弄羞辱,你就不怕。” “怕什么?”桑落盯着他恼火又心虚的脸,“怕你煽动桂花弄的人来对付我,还是怕你率你的青海帮踏平这里?” 如果说他之前是因为桑落的神力而有所忌惮,此刻连二连三的秘密被戳破,已经升级为惊恐,但也只是一瞬,眼神里露出杀意,手紧紧攥着玉扳指,“随意攀污皇家,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是吗,二殿下。”桑落随手晃动着一块圆弧形玉牌,在阳光下温润透亮,绝非凡品,“皇族贡品,各位殿下一人一枚。二殿下那一块在哪儿呢?” “不就在你手上。一个有妖术意图祸乱朝野的狠辣女子,天下何人不愿诛灭?” 桑落眼神露出欣赏,这番才开始贴合传闻,她轻轻一挥手,“你要不照一下镜子再说?”桑落打了个响指,他面前就出现了一面全身镜,将他的恐惧慌张一览无余的展现。 他脸色发白,唇边微颤,眼神飘忽着,虽强作镇定,可这神色却说不了谎。他默了一刻,李木子心中感慨,难怪桑落大人只把他一人放进来,若是有旁人在,定会发现镜子里的表情夸张了许多,只是当局者看不破。 “你这个妖女,到底想做什么!” “都说了要男人,很多男人。”桑落见二殿下这会儿已然被吓得魂都快飞走,也不逗他,“你这几天都在清平,没发现我们缺人手吗?” “目前那条街商铺还在建,这边桂花弄又要重建,墨苑客栈那一侧的改建现在也在进行,元宵之后我打算把清平的路也修一修,起码得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都修出两条能供商队马匹行进的大道。”桑落叭叭说了一堆,二殿下的神色已经从原本被戳穿秘密的惊恐转变到对桑落规划的震惊感叹。 “本来我们就很缺人,你的青海帮还在我们这里搞人市(古代人口交易市场)。木子把账目给他看,看看多少男子都给他骗走了。”桑落说着话,李木子就把账目本递过去,二殿下脸色越发难看。 青海帮真相(下) 第193章 青海帮真相(下) “五两银子可以买一个男子,阿月给他算一算,他从我们清平挖走了多少人?” “是,禀殿下,我查看近三年账目,青海帮交代凡是在五十两之数或上,则是男丁市之,共计八百一十五两,合算一百六十三人。”吴月的记性好,尤其是对数字敏感。 “一百六十三人啊,这得能干多少活儿啊。”桑落满是惋惜,二殿下一时语塞,她这是为了清平还是将清平百姓当牛马。 “大人若真是缺人,我可替大人寻上补缺。”二殿下摸不准桑落的意思,不过入青海帮之手的人绝不可能放回,他们已经知晓太多。 “锦州城天山镇,你为何选在此处?” 二殿下即使知晓桑落手眼通天,但她说出这个地点时,他心还是咯噔一下。 “你知道这个地方什么最多吗?”桑落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睛里却是对他的同情,二殿下心中有不好的想法,接过了桑落扔过来的册子,他不解的看着桑落的神色,迟疑的打开,细细扫过而脸色越发难看。 “大人你写得什么,二殿下气得手都在抖。”吴月凑到桑落身边轻声问,桑落轻声回答,“刚刚说的弹劾某位殿下与前朝旧部勾结,还有他那不是气,他那是吓得。” “不可能,怎么可能。”二殿下拿着册子眼神里满是错愕震惊,嗓子眼里堵着一口气。 “我骗你这事有何意义?”桑落摊手耸肩,“青海帮过往种种,难道你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二殿下顺着她的话不由得开始回忆,回忆当日青海帮帮主落难被他所救,回忆青海帮之后所作所为,投靠、支持、甚至是不计后果的为他谋划造反一事,四肢百骸滚动着热浪,从剧烈跳动的心脏开始燃烧着,汗珠子冒出来又顺着紧绷的脸颊滚落。 “没事。”桑落也察觉他的不大对劲儿,看起来脸色惨白的像是惊吓过度,一双眼睛无神,满脸都是丢魂的麻木。 “二殿下,您先坐下喝口茶缓缓。”李木子见情况不对连忙扶着他,吴月也连忙倒茶水,桑落将册子从他手上拿开,引回他的注意力,“此事尚有退路,你不必如此。” 话未说完,二殿下突然仓皇的扑过来跪着,拼命拉住她的裙摆,害怕的双目盈泪,“神明大人,我真不知晓,神明大人救我。” “我若不想救你,就不会今日捅破这一点。”桑落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摸小狗,“二殿下,不必慌乱,此事对你来说是好事。” “好事?”二殿下还吓得惊魂未定,仰视着桑落的笑眸,她眸眼清澈透亮仿若夜色星辰,面容安静祥和,让他心中渐渐安定。 “你发现了前朝旧部,难道不是大功一件?”桑落笑着拉起他的胳膊,“你多年与他们辛苦周旋,假意听取他们反叛而意在取信,今日终于拿到前朝旧部谋反证据,呈上陛下且带兵剿灭之。” 二殿下听着原本慌乱的眼神越发亮了,他握住桑落的手而言,“若是这样,陛下必定信我,信我,一定会信我。” “那倒不是,应该会怀疑。”桑落见他又软了身体,又将他一把扯住,稍有无语,“你听我说完,听我说完再跪。” 李木子和吴月也顺势将他架起来,“二殿下你先坐。”桑落难得无语的叹口气,这家伙心理能力这么差,是怎么在继承人争斗里稳住脚跟的? 宋增银晕晕乎乎的又醒过来,刚刚听到敲门声的瞬间,他感受到一阵剧痛,而后晕了过去,稍睁开眼,又眼皮很重的耷拉,只听到一些声音。 “登上帝王之位的本就会多思多虑,你与前朝有所纠葛,他怎么会不怀疑。” “可我真不知晓。” “人总有被冤枉和遭人揣度的时候,并非你常做错事,而是他觉得你该犯错了。” “你和他不仅是父子,是君臣,随着他年迈你强盛,你们还会是敌人。” “敌人?” “自然,就算是普通百姓家中,父亲年迈,儿子当家,也难免有嫌隙。” “更何况帝王登上高位之路腥风血雨,他敢保证即使是儿子,在自己治下之时会没有怨怼愤懑。” “换句话说,你母亲被废,不再是嫡子,换成旁人为嫡,你心中如何?”桑落见二殿下不说话的冷下脸,笑着道,“你看,习惯了呼风唤雨,谁愿意屈居人下?” 二殿下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身边的桑落如此平静寻常说出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残忍事实,他从来只把兄弟当做他登上帝位的绊脚石,从未想过他的父亲也会把他当做眼中钉。 “那我该怎么办?” “你想登帝位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替你找到青海帮是前朝余部的证据,作为交换,清平这里你能护着些。” “你帮我登帝位,我许你一人之下,也保清平百年无虞。”二殿下急了,作手势而言,“我可在宗祠立誓。” “二殿下,若是我愿意,那朝廷高位片刻就是我的。”桑落难得的翻了个白眼,她的手敲着桌面,“我说二殿下。” 本想训斥他的桑落突然沉默,奇怪的看着二殿下握着自己的手,李木子她们也齐刷刷盯着,二殿下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又有些忸怩,“大人,大人若是愿意,我愿愿在大人床榻。” “真的?”桑落双眼冒光,反客为主的握住他的手,摸索两下他的玉扳指,“当真肯从我?” 二殿下低头做着心里建设,桑落人长的好又是神明,虽说不如闺秀守礼,桑落一句话打破他的思绪,“二殿下今日若愿意立誓委身,不出三盏茶的功夫,皇宫内就会鸣钟。” “不,不,不可。”二殿下吓得连连摆手,桑落继续追问,“殿下是觉得今日并非吉日,三日后便是立春,殿下觉得如何?” “不,神神明大人。此刻储位尚未定下,陛下突然薨逝,必定是引得大乱。” “有道理,那我替殿下先杀了那些碍事的兄弟,这样一来你便稳坐帝位。” “也不,神明神明大人。”二殿下安抚着杀气腾腾的桑落,“神明大人,弟兄皆丧,这天下必定会断我出手,这名声也太。” “那我让陛下召集他们,然后将陛下逼疯,杀了他们,而后暴毙身亡。” “不,不妥,他们毕竟是我父亲兄弟,且这种丑闻一旦传出,皇室也会遭百姓猜疑,要不。” “不如,不如先,先搁置。”二殿下看着桑落的眼睛,原本要说放弃的话头硬生生转了转,有些欲哭无泪,这哪是神明大人,是杀神。 “过段时间我就要回天上复命。”桑落惋惜摸着他的手,“这样事情也办不成啊,要不我让前朝这些余部派人来杀。” “大人,天山镇里还有一百六十三个清平百姓,让他们动手之前,不如我们先去救回他们,免得剿匪的时候。”李木子接受到了桑落碰鞋的暗示,连忙插话。 天山山洞(上) 第194章 天山山洞(上) “这,这就到了。”二殿下看着眼前一幕,说不出的讶异,他伸手去触碰石壁,不敢相信的摸了摸,粗糙的棱角触及指尖,才有了实感。 “我第一次和大人一起瞬移,也是这么呆吗?”吴月凑过去跟李木子说小话,李木子也低声回复,“我们可能比他呆多了。” “大人,那些人呢?” “这边是后山山崖洞,我把他们丢在山中竹林入口,那里有青海帮守卫,这会儿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了。” “山崖?”吴月四顾才发现身后天光,入眼是山野茫茫碧连天,鸟雀潜林天已暮。而清平城还日头正盛,吴月微微走了两步至洞口,向下看是万丈深渊,密林也看不真切。 吴月一扭头,吓了一跳,身后的二殿下此刻趴着往前张望,与他四目相对陡然尴尬,二殿下往后缩了缩才找块石头慢慢站起来,脸微微红,是吓的也是羞的,可谁都没嘲笑他,倒是桑落一把挽起他胳膊,“走,我带你们看看这福地洞天。” “好。”他狠了狠心,学着曾见过的后宫娘娘微微握住桑落的手,桑落盯着他笑了笑,一把挽住他胳膊,果然这孩子浑身僵硬住,耳朵也开始发红。 几个人走在不算亮堂的洞内小道,这里崎岖不平,吴月和李木子两人彼此照应着,前面的桑落正在调戏二殿下。 “二殿下,你是不是没和女孩挽过手?” “小时候挽过母后的臂弯。” “那和女孩子亲亲过吗?嘴对嘴那种?” “男女授受不亲,圣人也曾言,发乎情,也止乎礼。” “你年岁几何?” “前些日子刚束发。” “什么意思?” “大人,他的意思是他十五了。” 桑落第一次懵逼,她扭过头看着高过自己半个头的人,“你十五?” “是,神明大人。”他话音刚落,桑落默默的把手抽回来,感觉有点发烫,只能尴尬笑两声,“你十五啊,看起来挺成熟。” 二殿下听着被夸又红了红脸,只是在黑暗的点点烛火并不显眼,他刚要开口,就听到前方有动静。一行四人均驻足原地,听着小道不远处顺着石壁传来声音,不是很能听清,而后呼啦啦脚步声。 寂静到临,桑落这才低声道,“他们有人已经发现宋增银他们,应该不久很多人会都往洞口竹林。” “这是地图,你们两个去找被拐来打铁干活的百姓,在他们后背贴上这个,之后就不用管了,直接用坠子回清平,我设定好了,坠子贴额即可。”桑落将酷似羊皮卷轴的东西递给吴月,“你们是隐身,但说话走动的声音还是会被察觉,遇事莫慌,必要时直接回去。” “是。”吴月握紧卷轴,李木子看了看二殿下微微打颤的腿,他好像真的有些胆小,跟着大人会不会被吓坏了,她担忧的望着二殿下。 “走,我们两个去找前朝旧部。” “找前朝旧部?”洞道越发狭窄,,二殿下亦步亦趋跟在桑落身后,轻声询问,“神明大人打算抓他们献给父皇?” “不是啊,我只是找他们拿一些关于前朝的证据,顺道看一看他们里面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神明大人想要什么?” “听说前朝灭国时,因多方交战而遗失许多孤本,数件上古之物就此销声匿迹,或许会在此处寻到。” 没走两步,眼前就逐渐亮堂起来,李木子和吴月找了个没人的石头旁研究地图,两个人不敢说话,用手指了指路,忽然听到了脚步,均不敢动的立在原地,或许是紧张,连转身都不敢。 “宋大哥,宋大哥,你莫着急,他们说了宋叔没有性命之忧。” “到底是什么人送他们来的,当真没人瞧见?” “没人瞧见,问了守卫又查看了竹林痕迹,没有车辙也没有脚印,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几个人匆匆而过,李木子稍稍撇开头看,只看到几个人的身影,有个人对着另外一个墨绿色长衫的人喊宋大哥,大概是那个宋增银口中的儿子。 “走。”吴月小声说,两个人顺着刚刚确认的路线走去,这山洞四处都是洞道,若是没有地图,她们怕是天黑也找不到。 另一侧没有这般谨慎,桑落大摇大摆的走在人群中,二殿下则是跟个小尾巴,克制守礼的拉住她袖子,眼神四顾着周围,生怕碰到周围来往人群,引起他们的怀疑。 和靠近山洞内侧的复杂不同,靠近外围的走道一目了然,桑落随意推进一间木门走进去,吓得二殿下拨浪鼓扭头看,然后迅速跑进去关上门,贴着耳朵听,没有声音后才大喘一口气。 他侧着头看向周围寻找桑落,她已经拿起角落花瓶研究,似乎不大满意,嫌弃的放下瓶子。 “神明大人,我需要做什么吗?”二殿下轻手轻脚凑上来,恭敬的询问着,完全把桑落当做领导人角色。 “那边有关于前朝的线索,你挑点重要的带走。”桑落指了指那边类似书房的一角,书案上堆放了些书籍等,靠墙的木架上也放了各种书籍册子,还有引人注目的不少匣子。 于是一男一女开始搜刮起来,桑落打量这处屋子,没有床榻,倒是有两张长方桌摆在正中,系统分析无误,应该是开会类似的地方。 不过这些奇怪的装饰是什么,效仿山顶洞人吗?桑落打量着整个石屋的屋顶,有长长的彩带相互穿插而顺着墙角石柱缠绕,更像是一族的特色,而角落里有各种石头堆满,上面有颜料涂抹,像是画又像是符号。 她摸了摸墙壁,歪着头用系统扫描,果然在石壁上发现了个小机关,触碰后停到身后又听到身后又响动,顺着看去是门口的木门角落原本立着的小石柱上狮子掉出来,桑落难得惊讶,“哟,这机关还挺厉害。” 桑落正要走过去瞧着玄机,门就被从外侧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与她四目相对。 天山山洞(下) 第195章 天山山洞(下) 二殿下像是被定住了,眼睛看着突然闯入的四个人,按着书籍翻页的手也不知该不该收回,一双眸子看向桑落求助。 桑落没看他,只是稍稍退两步,看着眼前打扮与寻常百姓无异的四人随意坐到她身边的长桌旁,脸色均是不大好,其中一个人眼下有一颗小黑痣。 桑落对着呆滞原地的二殿下招招手,与此同时其中一人猛然站起身,神色凝重紧张的走到门边。 “怎么了,肖统帅?”其他几个人也注意到他的动作,被换作肖统帅的那个男人正是眼下有小黑痣,他脸色难看的转过来,“有人进来过。” “什么!”三个人齐刷刷站起身,两人开始查看四周,另一人走到肖统帅身边,看着他发现的东西。 “肖统帅,这边书案也被动过。” 肖统帅起身,下意识握了握腰间的刀柄,他细细扫了一眼,只有最上面两本书有翻动痕迹,看样子是没来得及归整,他对着身边两个人说,“把洞口封锁,别放出一只蚂蚁,遇到反抗者就地斩杀。” “是。”两个人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各自抽出腰间刀刃,寒光滑过二殿下的眼前,吓得他腿又有些软,桑落及时扶住他,指了指长桌边,二殿下不确定的指了指,桑落点头扶着他走过去,刚落坐就被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没走的另一个人疑惑的看向他们所在,“肖统帅,这里。” “应该是有只老鼠没逃出去。”肖统帅说着怒极反笑一般,阴森森的眼睛往他们的方向看,掠过长桌直奔他们身后的柜子,二殿下垂着头大气不敢喘,手心贴着刚刚磕碰到桌面发出声音的腰间玉带。 桑落站在他身边,一边摸着他脑袋安抚,一边笑看两个人往柜子那里冲过去。在他们打开柜门的瞬间,桑落凑到二殿下耳边,“别动。” 二殿下乖巧坐着,眼睛圆瞪的看着桑落,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看起书案上的书册,在看向那个肖统帅两人,还在严肃查看柜子有没有藏人和翻动痕迹。 其实这石屋一览无余,除了桌子书架、柜子和石柱,还有一处半透的屏风,没有任何物件。 “没人,那刚刚的声音是哪里来的?”旁边说话的人一身墨绿夹杂着麻衣,微微苟着腰,一根木枝插在头上盘着发。他举着刀四处看,充满了疑惑。 “不知道。”肖统帅冷着脸扫过屋内一寸一寸,眼前并无任何阻挡之物,能藏人的也就眼前这三间柜子,“刚刚绝非幻觉。” “会不会在?”墨绿衣裳的人悄悄做了个手势,二殿下头稍稍前倾想看,突然肖统帅就一个纵身顺着柱子往上爬,蹭蹭蹭的像是窜天猴,他站在柱子顶部扫视四周,并未发现可疑踪影。 忽然他眼神一凝,一个转身的飞落在地,直勾勾看着桑落,桑落气定神闲的继续翻看手中书籍,这似乎是关于前朝礼法修订的,只不过晦涩拗口,她本来也没学会几个大瀛文字,就算是系统翻译,读起来也有些费劲。 “宫廷礼仪录不见了。”肖统帅按着书案而锐利扫视,“刚刚在这儿的。” 饶是知道神明大人隐身且神力无边,他看着一桌之隔的两方还是紧张得心头一跳,桑落很淡定的抬眸看了眼他,有些不悦的拿书敲了他脑袋,再靠近几分都要凑到她脸上了。 “什么人?”肖统帅被吓得往后退,一把长刀横在身前,盯着那张诡异的书案,忽然一个响声,刚刚还消失的宫廷礼仪录便丢在他脚边。 “有,有鬼,有鬼,肖统帅。” “慌什么,哪儿来的鬼?”肖统帅脸色难看的被拉着往后退,“拿好刀,就算是妖魔鬼怪,今天也得拿命留下。” “啊啊啊。”墨绿衣裳吓得抱头,看着突然被打开的门满脸惊恐,那眼珠子都快赶上吉娃娃,肖统帅也一时不敢出声,手握着刀紧张盯着门口。 桑落起身慢慢走到他们身边,上下打量着肖统帅,皮肤粗糙干裂,是常年在外劳苦才会有的后果,在落眼乖巧坐在桌前等候指示的二殿下,细皮嫩肉又白里透红,匀称又满身金贵,她勾勾手指,而后往外走去。 二殿下连忙跟上,此刻也顾不得有没有动静,麻溜的跟上桑落,引得他们两个更紧张的转身对着长桌。 “大人,真的有鬼啊。” “啊啊啊啊。” 门隔音很好,把他们的尖叫隔离在门内。 “神明大人,我们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有没有被偷过东西?” “没有,倒是弄丢过些小玩意儿。” “你有没有东西被动过?” “大人的意思是?” “一般人发现家中被动了物件,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家银两和值钱物件。” “大人是说,他们会自己把证据翻出来?” “嗯,我们去等着就行。” “那为什么不在那屋子里等?” “谁会把重要物件放在人来人往的会议室?”桑落说着就突然停住脚步贴着墙站,二殿下不明所以,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也乖乖照做。两个人站在昏黄的石道内,一左一右,彼此对视着。 二殿下盯着桑落,她始终淡定从容,眉眼含笑间透着股肆意的洒脱,光是站在一边都是让人移不开眼。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殿下想起这几句,不够,都不够描绘她的美。 桑落没注意眼前发痴的人,正低头查看系统中冒出的信息,已经绑定了十四个人,看样子她们已经找到了那些被拐卖的百姓,这次瞬移人数较多,桑落在犹豫一次只能瞬移七十人,还要冷却三分钟,在这些冷却时刻他们会不会因此遭遇到意外,桑落撇撇嘴,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无暇顾及才行。 思考间那个肖统帅已经走出来了,脚步匆匆的,桑落眯了眯眼,为什么只有他出来了? 那个害怕鬼神的人却留在了屋内?桑落不大放心,她招呼二殿下跟上,自己转身折返。 二殿下痛哭 第196章 二殿下痛哭 神明大人怎么还没来? 二殿下焦急的看着石门快要关上,咬咬牙也跟着走近去,比外面更黑暗的通道,他不敢吱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 他慢慢摸索着,眼前人走得很快,似乎早已习惯。走了没几步,远远的点上了一盏灯,肖统帅已经走得很远,二殿下小心翼翼的跟上,心如擂鼓,每走一步心脏都仿佛要跳出来。 每一级台阶都是向下,他能感觉到自己不停的往更深处走去,随着肖统帅将远处烛火逐个点亮,他大致看到一个轮廓,是很大一块岩洞模样,听着有水声,那倒映着点点烛火波粼粼的大概是个小水塘。 他顺着走了些,已经能看到岩洞里那尊石像,贴着整块石壁雕刻,高大威严肃穆,仿佛被凝视一眼都会触及心底。而且和庙里的神明不同,它是人首蛇身,看模样是个女子,手中拿着的是一把箜篌。 二殿下心里泛起嘀咕,他从未听说前朝信奉的神是这个模样,他在书上见过,和他们大瀛一样的,或者说原本大瀛和大楚的皇亲都是一脉。 他看到肖统帅在神像面前跪拜,而后又走到石像蛇神面前的石灯笼前,好像在做什么,但他看不清,只能慢慢摸索着走过去。 肖统帅又动起来,离开了石灯笼,一盏一盏又要灭灯,二殿下避无可避,越发慌张的看着他走过来,得跟上他离开才行。 可是跟得太近会被发现,二殿下脑子像炸开一样,无措的站在原地纠结,肖统帅已经从身边经过,他着急的眼角泛起泪花,硬着头皮跟上去。 可是肖统帅走得太快,他摸索着石壁往台阶上爬,眼看着门被打开,有一丝丝光亮投进来,可转瞬就被肖统帅的身影阻挡,他哭着要喊出声,想要阻止门被关上。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唇,暗示不要发出声音。 是属于女子的香气,能如此做的只有神明大人。 “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一下子就落地,二殿下在黑暗中看不到桑落,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眼泪也落在了她手背,温热的滑落。 “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急了。”桑落温柔的拍拍他的肩,“我刚刚处理了些事。抱歉,让你。” 桑落话没说完,二殿下在黑暗中摸索着就熊抱住他,身体微微轻颤着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桑落轻轻拍了怕他的背,温柔的安抚他,“没事的,我在呢。” “这里太黑了,我我都看不见路,我差点摔倒,我以为我要被发现了。”下一秒桑落一挥手,整个岩洞灯火通明,她哄着二殿下说,“你看现在就看到了。” 注意力被转移,二殿下哭得涕泗横流,没有半点尊贵的样子,他掏出帕子擦了擦脸,还有些缓不过来的悲伤,他这辈子从来没想过会孤身涉险,可刚刚他差点死在一个山洞里。 “还好吗?”桑落递给他纸巾,“你要不先擤鼻涕,这个纸巾可以。”她话还没说完,二殿下就拿过去背对着,桑落舔了舔唇想措辞,“今天这事是我处理不当,把你一个人丢在危险的地方,下次我会先确保你的安全。” 见他还背对着的无动于衷,桑落用手指戳戳他的背,“我保证,下次不带你涉险。” “神明大人不必如此。”二殿下红着鼻子扭过脸,垂着眸有些忸怩,“本殿堂堂男子汉。” 他说着又带上了哭腔,桑落一下子更紧张了,“别,别,我错了,你别哭。”桑落连忙再递给他纸巾,转移着话题道,“要不我们先去找前朝证物?” “好。”这话是带着哭腔硬生生挤出来的,桑落顺杆爬的连忙往台阶下走,时不时看看身后的二殿下,给他递上纸巾。两个人亦步亦趋的,边递纸巾边擦泪,终于走到了神像面前。 “肖统帅在这儿藏了东西。”二殿下指了指石灯笼,桑落顺着打量一下,将石灯笼里的蜡烛拔出,发现蜡烛底部连着一根链子,链子顺势往上提拉,打开了石灯笼内部,桑落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 “这是,前朝传国玉玺!”二殿下瞪着红红的眼睛看,“没想到竟然在此。”他不由得大喜,有了这个,前朝证物也有了。 桑落点点头变出一张薄薄的纸,将玉玺盖在了宣纸上,随后又将玉玺放了回去。二殿下不解,“大人,为何不把玉玺带走?” “反正只要找到前朝证据,这个玉玺印记也能证明。” “可是玉玺不是更能证明,何必要?” “多此一举?”桑落接着他话说,而后神秘的摇摇头,一边叠着纸张一边说,“你还是太年轻,你想啊如果你是皇帝。” “神明大人,此话不可。” “没事,这你知我知,还有她知。”桑落指了指这个眼前垂眸看着他们的石像,继续道,“如果我是皇帝,看到一张印着玉玺印记的纸,上面再加上点鲜血,肯定会比看到一个完整的玉玺来的触动。 “这是需要多么艰辛才能拿到这么薄薄的一张纸,前赴后继的暗卫蛰伏多年为了大瀛鞠躬尽瘁,却没留下一个姓名,听起来是不是比把一整块玉玺轻易带回来得悲壮。” “再说,这前朝势力下,你带回一个完整的玉玺,皇帝不猜疑你身后部下的实力是否过于强大,你和前朝的关系是不是过于密切,让他们轻易就给你找到东西了。” “怎么不说话,呆了?”桑落拿着纸张在他眼前挥动,二殿下看着桑落眨巴着眼睛,透亮的眼睛里多了丝忧伤,“你说的我行为。” “那他们跟你说啥?” “太傅说学好功课,父皇才会喜欢我。舅父说要和百官多走动,才能获得他们的支持。母后也说,只有处处压人一头,才能坐稳太子之位。” “你已经是太子了?” 回城 第197章 回城 “不,父皇尚未定下储君人选。” “有意思,我记得他已经三十九。凡人一般四十二三就活到头了,他这还没选好储君。”桑落将纸张塞到他手里,“你是二殿下,那大殿下年岁几何,在朝中何处任职?” “大皇兄在边境驻守,统帅东阳军,如今正在抵挡瞾国的大军,死守西元城。” “这是被流放了?还是在赌一步登天?”桑落听着觉得有趣,又问道,“那你的弟弟呢,比如三殿下和四殿下?” “三殿下今年十三岁,尚未进入朝廷,不过已经有了封地,待束发便前往封地。四殿下如今十二岁,前阵子刚从马上摔下来,在休养。” “明白了,目前那个大殿下对你比较有威胁。” “大皇兄,不会对我动手。” “为什么这么说?”桑落歪了歪脑袋笑看他笃定的神色,二殿下一脸认真道,“大皇兄救过我,还不让我说出去。” “那你是觉得三殿下比较危险。”桑落刚说完,二殿下忙不迭的点头,“他阴险狡诈,贵妃得宠,母族贵重,是强敌。” “懂了。”桑落又胳膊戳了戳他,满眼八卦问道,“那是大皇兄长得好看,还是三殿下长得好看?” 二殿下脑内雷达响起来,眼神焦灼像是紧张的小羊,“神明大人,不可为色所迷。” “哦。”桑落撇撇嘴觉着无趣,又不经意的问,“你爹身体怎么样,能活到五十吗?” “父皇身体康健,自然是长寿。”他还没思考,本能的就顺着说,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侧脸看向桑落,犹犹豫豫的苦着脸,“不大好,虽然没有风声,但御医院最近有些忙碌。” “那要不拜拜?”桑落指了指那边干净的蒲团,亦有跪拜痕迹,又仰视着石像,二殿下跟着看去,只觉得怪异阴森,尤其是昏暗的烛火摇曳,半明半昧之间横生出些许让人恐惧的模样。 “大人,这是什么怪物?” “怪物?”桑落终于意识到什么,“你以前没见过吗?” “没有,前朝也不是信奉这种。他们是供奉的某一处邪神?” “嘘嘘,放尊敬点。这应该是上古女娲娘娘。”桑落连忙跪在蒲团上,“这小子没见识,你别见怪。” 二殿下也跟着跪,有些心慌,连连磕头。桑落却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真的和她的世界无关,原本她隐隐不确定,只是祖母悖论和印象中并无大瀛皇朝让她能大致确认,应该不是她存在世界的过去。 “事情办完了,我们回清平。”这话说着,二殿下眼前又骤然变换,已经回到了青海帮那个院子,李木子和吴月也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的人估计这会儿快要疯了,你快去看看。”桑落听着外面的动静,再闹下去,怕是人人都知晓大瀛的二殿下在这间院子。 “是。”二殿下也不耽搁,连忙去开门。原本拔刀相向的侍卫见是完好的二殿下,默默住了手,脖子上的危机也终于消失了。二殿下不悦的看了看手下,“把刀收回去,如此沉不住气,如何办大事。” “安静待在这儿,不要惊扰神明大人。”二殿下说罢就提着衣角进去,一如往常的尊贵威严,原本的稚气也因为此刻的严肃而让人忽视。 可一进院子,空无一人。 “神明大人。”二殿下轻轻唤着,没有人回应,只余下空荡荡的院落,唯有角落的血迹还残留。 李木子她们回神,已经到了官衙外,清平府这三个字写的不像其他城池哪样磅礴大气,反倒是娟秀,是桑落自己写的。整个清平府衙门前通向宽阔的河边,以往的县衙是不允许在这条门前道上随意来往,只能见到雪白的石壁旁下檐的一串串精美的灯笼,如今已经是欣欣向荣之相。 如今两侧石壁给魏国在里面的巷子敲出两道可过牛车的巷口,官衙门前已然有不少人摆摊。他们见桑落大人带着人突然出现,都不由得站起来,纷纷作揖俯身行礼。 桑落一如既往的挥手打招呼,百姓都已经习惯了,有不少人也学着她挥手。 “各位,麻烦稍稍避开一下,把东西先收一收,过会儿这里要站上数百人。”桑落说完,唰一下都行动起来,没有人耽搁,都听令行事。 吴月心中稍有感慨,这便是强者的力量吗,百姓敬仰,无不听从。 “一会儿你来施法。” “我施法?”李木子蒙圈,桑落却点点头,“你不是一直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法术吗?一会儿我借给你神力,你试着玩,之前交给你的手指舞就是施法的手势。” “好。”李木子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桑落扭头问吴月,“你想不想?” “大人,我想要飞天术。”吴月亲密讨好的挽着她的胳膊,桑落想了想,“飞天术啊,那有空我教你一个,不用神力也可以的。” “大人真好。”吴月小女儿姿态的撒着娇曾桑落,她从小就被教导要懂事规矩,直到遇到桑落大人,才体会到其他男生被宠爱的滋味。 桑落看有不少人守好东西往角落靠着,有些也躲到巷子里,她拍了拍李木子的肩,,“时候差不多了,开始。” 李木子点点头,听着骤然响起的音乐便一抬手,手上便有了光彩,像是成型的光束顺着她指尖流淌,绚丽夺目,不少百姓都看到了,不由得惊叹。 李木子也感受到了震撼,她平日里看桑落大人都是一挥手即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法术需要的繁复手势她已经学过。 这些只在一些杂书上有过只言片语,吴月望着李木子脚下一圈又一圈闪着金光,陌生的字符逐渐在她的法阵里点亮蔓延,突然李木子脚下的法阵骤然扩大,像是云层中散落的天光,一点点的破土而出,百姓们也一阵惊呼,看向中间的施法人。 李木子一身素雅,满眼沉静温柔,就像是优雅内敛的山中林木,蕴藏着属于天地的大道无形,专注着眼前的手势。 孙大虎他们原本在衙门内,听着来传的动静便也跟着跑出来看,正好看到最后,李木子施法将整个法阵骤然扩大,从脚下瞬间被印在天上,法阵的金光笼罩之下,一个两个的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是是栓子。” “隔壁村的老麻子。” “这不是那个村口的老付吗?” “他们都失踪好些年,神明大人找到了他们,神明大人找到了他们。” 不知识谁发起的,一个个跪拜感恩,浩浩荡荡的,如同潮水。 孙家父子 第198章 孙家父子 今夜的老山村是灯火难得处处有,连年节都没有过,一盏盏的灯笼将每家每户的院门照亮,风中夹杂着呜咽哭泣声,偶尔传来几声笑。 孙二娘站在院子的角落,眼巴巴看着孙大宏和孙石,这是她的哥哥和父亲,原本靠着码头过营生的,前年码头被停了工,两个人便前往万粮城去找活路,至此便没了踪影,没想到这次被神明大人救了回来。 孙山这个老族长也是孙石的老父亲,看到儿孙平安归来,也是老脸红着落泪,一直嘴里说着回来就好,长辈他们围在挤在一处,一个个眼热的看着孙石和孙大宏。 “瘦了。”孙大宏的娘亲看着儿子,没忍住的哭出声,紧接着就是叔叔婶婶红了眼。 “嫂子,大宏和二哥都回来了,咱们这孙家总算是团聚了。”孙符氏满眼感动,连着孙苗也笑着落泪,“三年了,盼了三年,孩子都长大了。” “是啊,孩子也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见你父亲,二娘。”孙陶氏招呼着一直在角落红着眼睛的孙二娘,孙大宏和孙石这时候才把目光留到这位家中二妹,和感动不同,他们先是注意到她的衣裳,与记忆中的灰暗不同。 今日她一身素雅青竹色交领大袖衫,暗黄绣湖红的腰带上坠着一个圆环青绿玉佩,头上更是簪着毫无杂质的白玉簪,整个人都秀雅高贵,比起从前的畏畏缩缩,落落大方仿佛脱胎换骨,除了模样相同,没有任何一处相似。 这,这还是那个孙二娘吗?孙大宏不大敢上前相认,只是一下一下的打量着,慢慢和记忆中的脸重叠,孙石先上前一步,回来的路上是李木子她们派人送回来的,路上那车夫说了不少清平这几个月的变化,说得最多的就是神明大人。 他还听说神明大人在老山村收徒,他家二女儿也在其中,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触动,只觉得是做个侍女,如今看来倒像是做了千金。 “二娘。” “爹,兄长。”孙二娘说着潸然泪下,哭唧唧的看着他们两个,“我,我,我给你们做了衣裳。” “是啊,二娘可孝顺了,从学院里拿的布料都特地给你们留了一份。” “二娘长大了,走得时候才到我腰这,如今都到肩了。”孙大宏站到妹妹身边,看着她周身不凡,面色红润光彩照人,哪像个乡野里长大的。 “兄长,我如今都十五了。”孙二娘用帕子擦了擦脸,孙大宏却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血玉手镯。 “你这镯子是哪儿来的?你定亲了?”孙大宏问得有些着急,孙石也看过来,孙卢氏也就是孙二娘的母亲解释道,“你们未归怎么会给二娘定亲,这是神明大人赏的。” “是啊,你们爷俩还不知道,我们清平来了神明大人,还在我们村里收徒,我们二娘和两个虎子,阿龙,还有阿苗、阿禾都是神明大人的徒弟。” “神明大人是哪一方神,我之前都未曾听过,是怎么回事?”孙石终于说出疑惑,他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刚刚被骗,但又想着确实是眨眼就到了清平。 “神明大人哪一方,我倒是没听过,是叫桑落。年前两个月来的,说是来调查月神,也就是咱们这个月亮上的神明和凡人成亲的事,还顺道想收个徒弟修炼。” “是啊,人和神怎么成亲,这不是妥妥的要被拆散。” “修炼,是怎么个?这些娃娃是要成仙吗?”孙石又问。 “倒是好像没有几个合缘的,神明大人也没说,不过今日听说是木子施法,说不准就她一个。”孙符氏拍了拍自家的孙大虎,“大虎子,你听到风声没?” 孙大虎听到这话就有些气,脸色也沉下,“我不知,反正桑落大人把官衙交给我。她爱成仙就成仙。” “官衙?”孙大宏再次震惊,“官衙,官衙不是薛县令,你如今是在官衙做事了?” “可不是做事,薛县令早被赶走了,如今可是你弟弟咱们孙家大虎子做县令,吴东做县丞。”孙陶氏喜不自胜,说起来得意的摇着自己头上的银簪流苏。 “大虎子如今有出息了。”孙石说这话是凭着本能,是喜上眉梢,大哥孙松也就是孙大虎的父亲谦虚道,“他算个什么出息,二娘和小虎子才是学生,大虎子不过学徒。” “对对对,最有出息的都是他们一班学生。”孙符氏也回过神,说这话时拍拍孙二娘的肩,“二娘啊,可是功课里数一数二的,是咱们孙家这几个姊妹里顶顶好。” “不说了,先让大石和宏子换身衣服,过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聊。”爷爷孙大山看着孙子大宏颤了下,心疼的推他一把往屋子里去,这才一群人呼啦啦的进屋子。 这里是孙大山的院子,后头是孙石的屋院,两处小道通连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孙卢氏泪盈盈在里屋里给父子两个换衣裳,孙二娘则是在外屋做茶盏。 “二娘做的这衣裳刚刚好,真是合身好看。”孙卢氏看着孙大宏穿上新亮的衣裳,不由得感叹的摸了摸他的肩膀,“真是长大了,长大了。” “这衣裳应该做大一些,还能多穿两年。”孙大宏摸着这衣裳的料子是以前羡慕不得的,刺绣点缀着更是未曾想过。 “无妨,我给兄长做了好几身,况且衣服合身是最要紧的。”孙二娘撩开帘子,端着茶水来,微微笑着。 “衣服合身,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穿合身的衣服,这才攀上神明没几日,竟学会了如此奢靡之风。”孙石皱起眉训斥,引得孙二娘一愣,站在他跟前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一片好心,再说你这年岁能长什么个头。”孙卢氏打圆场的嗔怪,拍了拍孙石的胳膊,对着他使了眼色。 到底是夫妻多年的默契,孙石欲言又止而后拿着孙二娘的茶一口饮尽,确实比他在山里喝的脏水甘甜。 孙二娘垂着眸立在原地,忽然肩上一沉,她侧目看向孙大宏,“兄长?” “你在神明大人身边,是做奉茶还是洒洒扫?” “不是,我们都是识字诗词、珠算经史,骑马射箭、还有。” “神明大人怎么会教你这些?这分明是,那些世家大族才会学的。”孙大宏打断她的话而问,眼神锐利的很。 屋子里一片寂静。 孙家之夜 第199章 孙家之夜 烛火摇曳,孙家人挤在外屋里,孙石这才注意到,“三弟他们怎么都没来?” “金宝、银宝也。”孙大宏眼神询问站在一边的孙龙,孙龙尴尬的扣扣脸,看了眼身边的爹和爷爷。 “你三弟一家前段时间去,去了平昌城,还未归。”孙大山含糊其辞,“不过也快了,对了,还没说你们这两年是发生了何事。” 话茬子一打开,孙大宏和孙石两人就没刹住,孙二娘和孙禾她们端着菜肴进来的时候,还在继续,好在香气扑鼻,勾起馋虫,他们移步桌前。 “这些,也太多了。”孙大宏坐在桌前,看着大圆桌上不下十道菜,虽说年节也曾有过丰盛的,可远不如眼前的珍馐。 是珍馐,孙大宏觉得这大概这就是珍馐,从前听过的,却从未见过的。 “不多不多,如今咱们日子也好过了,神明大人送来的六扇猪肉也整整好才吃一半。”孙龙坐在桌前,等着爷爷动筷子,又看了看远处小桌的菜肴,今日也终于是一样的了。 “小虎子,你别在灶台前混了,让你娘和阿苗她们去做就成,快坐下。”孙虎的父亲老四孙木招呼他道,孙虎却摇摇头,“你们先吃,早些忙好,娘和婶婶妹妹也能吃上热乎的。” “小虎子真是长大了。”孙松拍拍自己儿子孙大虎,“你也去帮忙。” “男子远庖厨,再说我如今是县令,传出去让人笑话。”孙大虎回绝,孙松听着又道,“行,男人的手都是做大事,确实不该经手这些,你把小虎子叫回来。” 看着孙大虎离桌,孙石终于忍不住问,“神明大人,到底是?” 你一字我一句的,拼凑着把神明大人的所作所为讲个遍,中间孙龙他们还穿插了些学校的事情,孙二娘和孙苗两人端着最后的鱼肉火锅来的时候,孙大宏看妹妹的眼光里多了丝惊讶,这从小柔弱安静的妹妹能把阿龙打的求饶? “你们辛苦,去吃。” “是。”孙二娘她们作揖而走到小桌,理顺着衣服方才入座,孙石看不惯的用筷子敲碗而训道,“吃饭就吃饭,还讲究这些做甚。” 孙二娘愣了一下,没吱声。孙陶氏笑着打圆场道,“不讲究的,只是平日里他们都是跟着神明大人,总不好不讲究,习惯了难改。” “都吃,你刚回来,和孩子好好说。”孙大山把酒坛子启封,一阵阵香气飘动,“尝尝,这是阿苗自个儿酿的酒。” “这酒,不错。”孙大宏尝了一口,只觉得甘醇,“阿苗这手艺都能做营生。” “可不是,我们也正计划着。”孙松随口接着话茬,又想起什么道,“还没说呢,神明大人给每个孩子都置办了一间铺子,我们孙家铺子都连在一起,这几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做营生的料子,得我们几个长辈上上心。” “这神明大人,当真这般好?”孙石上当了一次,多是谨慎在心,“大虎小虎,小龙,这神明大人平日有没有旁的,不大对劲儿之处?别是什么妖怪。” “神明大人怎么会是妖怪。”孙木一口一口饮酒,脸微微发红,“她可是把咱们老山村救出泥坑的人,你看看如今咱们,也是吃饱穿暖的人家,连冬日里被褥也能盖上脚。” “是啊,神明大人还给铺面,给银两,连平日里吃食衣被也是不吝啬。”孙木指着这桌菜道,“大人给咱们村里每户都批了半头羊,一头猪的份。” “神明大人是我们的恩人,就算村里人不做,以后我们孙家也是要为她立碑雕像,日夜祭拜。”孙大山这话便也是站在神明大人这边,孙石欲言又止,侧着脸看他大爷爷那家,也就是孙龙一家,是大爷爷唯一留下的血脉,他家算是一脉单传。 孙梗是比他小一辈,却和他年岁相当,“梗子你见过神明大人吗?” “神明大人是和善的,况且连咱们村村长识人无数,特意把吴家两个孙子送过去,周家同爷那是战场下来的,对他们周家也是训导听从神明大人。 我们岂能对着干,这是半分都不能想的事,况且我们团聚,全是仰仗着神明大人。” 孙大宏听着这话十分有道理,又想着父亲是当时被骗苦了,思忖后道,“神明大人对我们有大恩,爹,我们明日应当去拜见。” 孙石没说话,只是吃了吃菜,算是默认。饭后孙二娘几个收拾着,孙石他们父子们便先回了自己屋子,一路上是孙梗陪着走,到了屋子又说了会儿话。 “堂叔,咱们年岁相当,我也不避讳着跟你讲些话。”孙梗坐在孙石身边,“以后在孩子面前莫要再因着小事说嘴,毕竟孩子大了。” “再大也是小辈,难道还不能训斥?”孙石这话一出注意到孙梗脸色,稍稍回缓道,“我不是说你,我一直当你是我亲兄弟,和木头他们一样。” “是是,我也是。” “孩子们终究是岁数小,要教。”孙石拍了拍腿,“而且咱们这乡野,学那些个富贵人家,用不上的玩意儿学着有啥用。” “是是是。” “终究这个家还是咱们做主。” “对,不过,家和万事兴不是。”孙梗插上嘴才说出自己看法,“而且咱们大宏和你不是刚回来,还缺个活儿干,和孩子们搞搞好,尤其是二娘和小虎,他们和神明一说道,说不准就是个好差事。” “不用,我们这不缺手脚,又力气大,饿不死。还到不了求小辈的时候。” “是是是。”孙梗不再说什么,尴尬的抠了抠脸,正巧孙大宏走进来,“爹,这新鞋真软和,娘给我做的。” “行,我就先走。” “明儿见,我就不送了梗子。” “诶,不用送。”孙梗笑着走出门,刚到院子里就忍不住叹口气,嘀咕两句,“看不清啊,还是看不清。” 孙二娘和他刚好打个照面,恭敬作揖,“堂兄。” “二娘,今日辛苦了,你爹他,他和你哥不容易,要好好孝敬。” “是。”孙二娘不懂他何出此言,只看着他一边走出门一边对着月色叹气,露出淡淡的疑惑。 面见桑落 第200章 面见桑落 因着昨日饮酒,孙大宏和孙石睡久了些,等起来时孙二娘已经在晾晒衣物,今日的天气不错,已经有了暖意。 孙大宏和孙石坐在桌前,看着光是早饭就有肉包子、油酥饼等好几样,再一次感受到如今的不同。 “二娘呢?”孙石问起站在一旁忙活的孙卢氏,“过会儿去拜访神明大人,她得领着我们去才行。” “知道,她在院子里晒衣裳,给你们准备的好些衣裳都放在柜子里。”孙卢氏边熨烫着衣裳边说,“过会儿你们穿这身去见神明大人,对,大宏可不许盯着神明大人看。” “知道了娘,我怎么会这般无礼。” “神明大人貌美,我是怕你看得发痴,惹笑话。”孙卢氏打趣道,忽的桌面一振,孙石不悦的沉着脸,“我们是笑话是吗?如今过好了日子便瞧不上我们父子了。” “怎,我,打嘴打嘴,也是平日和村里人打趣惯了嘴。”孙卢氏照着自己的嘴打两下,见孙石还沉着,便用足了力气,狠狠甩了两耳光,孙石脸色才微微缓和点道,“够了,你是我家的,我虽然近些年不在家中,也是有规矩。” “是,我。”孙卢氏不知所措站在一旁,正巧这时候孙二娘撩了帘子进来,见着母亲模样先是一愣,稍稍移开眼看向坐在那边的父子,孙大宏无动于衷的吃着包子。 她叹了口气,“父亲,兄长,我带娘去准备马车和要送的礼物。” “马车,这村里哪有什么马车,不得给银钱租用,用脚力也不差这一会儿。” “马车是自家的,我们学生自己造的,马也是自己的。”孙二娘今日是一身淡紫衣裙,上披着珍珠云肩,云鬓簪着鸢尾花,浑身也是清冷幽香。 “你还有马?”孙大宏再次震惊,“在哪儿?” “平日在学校里圈着,我这会儿回去拿。”孙二娘又问,“娘亲,今日备下什么礼给神明大人?” “大人一向什么都不缺,不如还和之前一样。” “之前一样,送什么?” “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桑落大人很喜欢,譬如不常见的小野花,一块漂亮的萤石,一些泥娃娃。”孙卢氏说着查看起父子两人的眼色,见他们没有不悦之色,便试探着继续道,“这次不如就送前些日子二娘烧制的茶具,我瞧着还不错。” “这种小事你们办妥就成。”孙石发话,孙卢氏松了口气,孙二娘看着娘亲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难过,“我先去准备车马,在院外稍候。” 走出院子才感觉心情好些,而后看到站在院外树下的人,“望才哥哥?” “今日来李家的人很多,我来这处躲清净。”李望才说话温柔,长身玉立,今日穿着丹青衣袍,披着深灰斗篷,完全是世家公子的打扮。 “昨日她施法的事情可是传遍了,我想着今日一定很忙,所以想着明日再带父亲他们登门感谢。”孙二娘说着提起裙摆走到他身边,李望才打趣道,“跟我和木子还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这次确实是大恩,再说,也不能让李叔婶婶觉得我,不大懂事。”这话说着的时候,孙二娘难得脸红垂眸,声音也虚了下,李望才走到跟前,对着她抬眸惊讶的眼神认真染笑说道,“你很好,爹娘对你也是很喜欢。” 孙二娘两颊烧得绯红,轻轻推了他一把,“无礼,我先去学校取马车。” “我陪你。”李望才黏着她,“我刚刚也和家里说了,去学校。” “嗯。”孙二娘支支吾吾没说啥,红着脸走得很快。 今日热闹的不仅是李家,更多的是河边庙搭建处,桑落大人躲清净,百姓自发的将送来的鸡蛋、糕点、卤猪蹄等都放在河边一处空地,桑落从客栈到这里时已经堆满了许多,看起来颇有些壮观。 桑落蹲在这些礼物之中,认真查看篮子里的鸡蛋,又尝了尝糕点,露出满足的笑意,变化出长桌,将所有的糕点都摆在桌上,“大家来尝尝。” 女子也不跟桑落客气,都喜气洋洋的跑过来,和桑落相处了几日,知晓桑落的和善贴心,也许是在家中被训导久了,她们乖顺听从,和世人印象中不同,女子在一处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每日都是安静的做事,甚至有些卷。 桑落发现了,真的悄无声音在卷。原本定下是每日午饭前后休息一个时辰,可是休息时间在逐渐缩短,有人迟迟不休息,有人提前结束休息,一个比一个。 桑落看着她们眼角乌青,想来回家也是有很多活要干,她看了看手表,上午十点四十,“今天休息半天,明日再动工。” 刚凑过来吃着糕点的几个女工愣了一下,桑落已经开始指挥,“小环,发工钱。” “好,好的。”周小环在家休息了三天,就被桑落拉过来做苦力,起了一个大早,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发钱了发钱了,大家排队,到小林屋领钱。”周小环拿着喇叭喊,女工们个个喜笑颜开,“谢谢神明大人,谢谢神明大人。” “去,去,今天天气正好,我也要出去玩。”桑落伸了个懒腰,今天起早带着小环把清平几个靠近官衙的巷子又巡查一遍,二殿下很上道,今日桂花巷早上开始就有人搬家。 顺着河边小路绕到羊角街,倒是不远,只走了十分钟,这一路没什么人,炊烟袅袅,香气飘动。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李望才远远看到桑落一身荷花裙走在路上,像是优雅的荷花摇曳,轻盈飘逸又不失挺拔,她微微扭过头,似乎很惊喜的明眸而笑,“李望才,你怎么用上孙二娘的马车?她在里面?” 孙二娘听着声音撩开帘子,一扫在车内的压抑,露出甜甜的笑,“神明大人。” “你们去哪儿,带我一程呗。”桑落见马车逐渐平稳,便一把跃上去,孙二娘顺势拉了她一把,“大人,我正要带着父兄找你。” “李望才,去找吴翠。” “是,大人。”李望才撩开帘子让桑落钻进去,一手控着缰绳,孙二娘和李望才对视一眼,只觉得脸颊发烫,默默用帕子冰了冰脸。好在孙家父子目光都落在突然闯入的桑落。 “神,神明大人,草民孙石。”他刚想叩拜,可马车内狭小,桑落摆摆手,“不用这些俗礼,昨日你们已经拜过了。” 是的昨日一回到这里,那些个清平百姓就带着这些刚回清平的人跪拜自己,桑落并没有阻止,只是顺势说了李木子的功劳。 “神明大人,这是咱们的献礼。”孙大宏被桑落看得羞涩起来,垂着头把身边的茶具盒献上,突然觉得有些寒酸。 “小二娘,你这手艺越发好了。”桑落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陶土茶具,小巧玲珑,盖子上是憨憨的小猪。 “这小猪做的真可爱。” “大人,这是小狗。”孙二娘说这话有些郁闷,桑落尴尬笑了笑,“也可爱。” 参观羊角街(上) 第201章 参观羊角街(上) “到了,大人。”李望才将马车停在了羊角街街口,这边已经不能再靠近。 “这么快。”这话是孙大宏说的,他才刚和桑落大人说上两句话,眼前的少女让他的心重新活起来。 “你们要不要一起,参观一下羊角街?”桑落撩开帘子后,扭过脸来问,笑盈盈好像看到了春日山间的烂漫,孙大宏和孙石自然说不出反对的话。 于是五人走在路上,看着不少男人在搬搬扛扛,站在架子上钉木桩,用泥巴混着砖石砌墙,孙石一眼望去,还是被震惊到了,长长的一条街道,远远的那一侧有人潮涌动,中间是冷清,往近处走才发现是用绳子拦起来。 一路上桑落被称呼的不下百次,孙石和孙大宏真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万民景仰,和看到那些县令紧张畏惧的状态不同,是热络开心甚至于虔诚,每个人脸上都不是虚假笑容。 “大人。”吴翠站在一栋刚修好的铺面二楼正在向桑落招手,今日她依旧是穿着藏青褶裙配着深红长袖衫,上披着霞红橘色的半臂衫,腰间又搭配着印花透明短围裙坠着两长串珠子流苏,头上簪着金色孔雀型簪子,富贵貌美如同孙大宏曾经远远看过的平昌城城主千金,光是一瞬就移不开眼。 桑落他们顺着屋子走上二楼,孙大宏这才发现除了吴翠还有个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也是穿着华丽,正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仰视着屋脊,正脊中间段脊垅里面设一个中空的“龙口”,她正在往里面放五谷、五香、五色缕湣13故で等物,以作镇宅之用。 “神明大人。”眼熟的女子唤了声桑落,慢慢的从梯子上走下来,孙大宏这才看清,不大敢认,到是那个女子先开口,“石叔,大宏哥。” “是,小乔还是大乔?”孙石迟疑着问,都说女大十八变,他看着如今老山村的女子都像是换了个人,从老到小,都是这般。 “周家小乔。”周小乔说着行礼,温温柔柔的,孙大宏看着眼发直,吴翠也是,让他每每要多看两眼。 “大人,这几处铺面是年前建成的,一直透着气儿,可算达标了。” “防水怎么样?防虫呢?” “都上过蜡,也在每个角落撒上驱虫粉,您之前说的排水沟和防洪问题,所以我们重新做了规划排水入河,整体全部抬高了小半米。” “我看到了,刚刚是上了六个台阶才到了铺面。小二楼设计,你们应该是考虑了光照,所以两侧街道各自往里靠了靠,足足多空出了六七米。” “是,设计了二楼之后,原本的前店后屋变成了上屋下店,和客栈相似。” “那这骤然多出来的,你打算?” “停车马之类。”吴翠顺势介绍,“之前我也未曾想到这一点,还是薛公子路过此处给了提点。” “他生活在万粮,有的地方确实会比我们想的多。”桑落走在二楼栏杆向外看,一扫之前破败,已经有些繁荣的苗头。 “这边和那边,一直到那个人站着的地方,大概八间铺子明日起可以挂牌。”桑落指了指有变出地图看了看,吴翠也跟着看,眼睛里都是光彩,一点点的开始,以后必定是和平昌万粮一般繁荣昌盛。 “是。”吴翠看到远处楼下有人在招手呼唤,“大人,午膳一起用吗?” “行,大家一起,你们回村子已经赶不上了。”桑落热情邀请孙石他们,自然也是没人拒绝。 第一次和神明大人吃饭,他们两个还很拘谨,不过桌上其他人似乎平常,吵吵闹闹的挤在一起,尤其是吴文理,孙石记得记忆中他是个看眼色的人。 而此刻他眼睁睁看着吴文理把桑落面前那盘子烤鸡的鸡腿掰走了一个,他刚想替桑落大人掰剩下一个,结果周家同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剩下一个。 “同爷,你这把年纪还和孩子抢着吃。”孙石忍不住说,而后收到了目光洗礼,气氛忽的一凝,周同脸色也不大好看。 桑落抿着唇偷笑,“挨说了挨说了,我就知道你要挨说。”吴翠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同爷爷你每次都要和我们抢鸡腿吃。” “昨天那鸭腿没留给你。”气氛松弛下,周同白了她一眼,完全没顾及神明大人,“前天是不是猪蹄也留给你一份了。” “我老朽可怜,神明大人在我才能吃到这香喷喷的大鸡腿。”周同说这话撇撇嘴像是小孩,周小乔笑着打圆场,“晚上做你爱吃的兔腿,行不行同爷爷。” “可不许反悔,你晚上就得有。” 桑落见孙石要说话,打了个岔道,“对了,现在饭食厨娘们忙得过来吗?” “嗯,我们雇了三班人,都是从平安巷、榆钱巷和甜水巷找的,一班做早,一班做午,一班做晚。”吴翠搁下筷子汇报着,“每人每日两个时辰,早班卯时三刻,午班辰时三刻,未时三刻。” “工钱怎么算?” “工钱都是一样,一个时辰四十文。一共十八人,允许临时协调换班,也实行七日一换班。” “你现在工人多少人?” “大工四十三人,每人每日一百二十文,小工十二人,每人每日八十文,当日结算。” “进度如何?” “因为现在要求排水和抬高,设计也更改为两层小楼,在效率上不如之前,大概是二十天能同时建四家。” “速度已经很快了,不过要记得保质保量,这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吴翠汇报完毕,长舒一口气继续吃饭,桑落看向吴翠身边的吴文理,“你是不是要跟我汇报一下。” 吴文理被临时点到,头皮发麻的搁下筷子,“大人是指?” “吴翠负责整体布局设计和屋子大体布局设计,周小乔负责屋脊、檐廊、窗户造型等这种精修,周同负责管理工人建工安全和进度,你负责什么?” “我,我出、出力也帮着管工人。” “出力者人人有,孙大宏也有力气,我是不是该让他来,把你换了?”桑落突然发难,“你每日拿到的钱和周同一样,但是你出去看看,他们服你吗?” “服,服我的。”如果是旁人问,吴文理自然是得意洋洋的说他们捧着自己,可是在神明大人面前,他很清醒,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讨好,他无法去炫耀,甚至心虚。 “吴文理,你擅长什么?” “我,我。”吴文理心里头忐忑,脸色上也变得惨白惨白,脑子也嗡嗡的。 “大人,文理堂哥他其实做的不错,开挖槽机、筑基砌磉、椽望安置如今都学得不错,我们总要个精通地基的自己人,才不至于被他们掣肘。” “这些,你们两个没学吗?”桑落又冷脸道,“这些周同也不会吗?” “熟能生巧,我们不如他练得多,老师傅很吃香的。”周小乔不知道桑落为何突然针对,替脸色难看的吴文理说好话。 参观羊角街(下) 第202章 参观羊角街(下) “大人,我可以做大工,不做监工。”吴文理垂着头,似乎很心虚。桑落盯着吴文理不说话,眼中酝酿着什么,冷不丁道,“你知道除了周同,清平村的人里独独留下你做管事是为什么吗?” “吴文理,我是看中你的年轻有干劲,也看中你是吴翠的堂哥。”桑落皱着眉头,“我希望你能补缺吴翠她们的不足,而不是仗着自己的堂妹是总负责,就混吃等死。” 吴文理红着眼睛抬起头,又默默低下头,无措的攥着手不说话,桑落看了眼要打圆场的几个人,他们都安静乖巧才继续道,“吴翠势单力薄,很多男人都不服,她即使再用心再有能力,还是有不知好歹的人在里面从中作梗,又或者有些工人借题发挥,不服管教,是为什么?” 吴翠默默听着,提到这里似乎有些难过也有些泄气,手里攥着杯子微微发白。 “不仅因为她是女子,也因为她和他们不是一村一族之人,既没有亲友之情也没有同村之谊,更因着男女大防不能亲近,所以吴翠和那些工人始终是隔阂。 周同能帮忙看护,也能与那些人说上话,可终究因为年纪,他们也多是尊敬一些,却不能真的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所以我一直期盼着你能比周同做得强,他这把年纪也撑不了多久。而你你和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就像吴翠说的你开挖造基什么都学得好,他们自然是敬佩。如果你在其中斡旋,想来他们便是会以你马首是瞻。” “我希望你能成为建筑队的核心人物,建筑队缺吴翠的设计不可,缺你的统筹交际也不可。”桑落说这话时语重心长,“你应该不想一辈子屈居人下,做个到处找活干的杂人。” “吴文理,看着我,你到底想不想和他们可以主导自己下半辈子?” “我,想。”吴文理眼尾红着,眼神里既有感动又有激荡,似乎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会想桑落所言乘风而起。 “吴文理你很重要,这段工程结束,还有很多个巷子、街道需要改善重建,我要求不高,起码要在十五年内达到万粮城如今水平。” “万粮城,这万粮城数百年光景才能。”孙大宏插话被桑落冷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咽了咽口水。 “吴文理,你想想,百年之后的清平处处都有你的心血,他们歌颂你的功绩,敬佩你的风采,说不定还有徒子徒孙为你立碑修庙。” 李望才咳嗽一声,淡淡说了句抱歉,桑落这才停止夸张,看吴文理似乎有些感动的眼红红,稍稍往回找补一下,“所以,吴文理我很看中你,我希望你把帮着建筑队理顺。” “你虽然不是我的学生,也不是我的学徒,但是我觉得你不比他们差,你只是缺一阵风。”桑落觉得忽悠的差不多,“诸位先吃,我还有些事要办。” “对了,二娘,你之前说想开一间女子武馆,我想了想,光是你一个人,未必能办成,去百姓蒙馆做个武术老师,和李文一道,先算有个照应。”桑落提议道,“可行吗?” “好,我也想过,我确实不大适合经营。本来也是想尽着力量,让像我一般的女子可以遇事有力。”孙二娘刚准备说,孙石就打断,“神明大人,这孩子说胡话,一个女子怎能做个武术老师,还要教女子武术。” “你让她们以后怎么嫁人,你是要闹得人家家宅不宁吗?”孙石见孙二娘要顶嘴,立马严厉呵斥。” “我没没有。”孙二娘一瞬间惊慌起来,“我只是想,让她们能。” “能什么,夫为妻纲,你难不成还想,让这些个姑娘骑到自己丈夫头上。” “你们没有骑在自己妻子头上吗?”桑落幽幽问了一句,原本训斥的孙石默了一瞬,看着眼前少女的神色凝重,措辞着道,“神明大人,女子恪守本分,照料家小,侍奉公婆,体贴郎君,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若是练一身蛮力,怕是不能温顺做事,家宅也难以安身。” “老祖宗。”桑落笑了笑,可眼神更冷了,“如果按年纪来论道理规矩,不知道您的老祖宗有多少万岁,又或是哪一处的神明,我回去必定好好拜会。” “神明大人,我们祖上也是凡人,讲得都是些凡人规矩。”孙石讨好笑着,桑落却不给台阶下,“说到蛮力,男子不是力气更大,难道不会搅和的家宅不宁?” “男子怎么能和女子一处比。”孙石刚说了一句,只觉得被人踹了一脚,意识到神明大人不爱听,可这是实话,他此刻也是覆水难收,只能僵笑着迂回,“男子能保家卫国,是靠着力气养活一家老小,女子本就柔弱,依靠着父子兄弟,这是天伦,若是女子有一身蛮力,只会不敬公婆,不顺夫君,不。” 桑落盯着他因为看自己脸色而默默闭嘴,只微微一笑,“你继续,我听着。如果说得不能让我满意,今夜你就不必回村里,一身蛮力还是适合回山里打铁。” “神明,神明大人息怒。”孙石和孙大宏连忙起身,纷纷跪下,孙大宏此刻懊恼,怎么刚刚没有拦着父亲。 “神明大人,孙石也是,也是才回来,不大适应。”经过这么多次,周同可是知道神明大人是个什么性子,不喜什么。 “真有意思。”桑落俯视着跪下来的父子,“你们不是要保家卫国,为家里谋生,明日我送你们去战场可好?” “大人,神明大人,我们错了。”孙大宏害怕的拉着桑落裙摆,哀求着磕头,吴翠他们已经起身了,孙二娘想求情被李望才拉住,吴翠扯了一把吴文理的袖子,低声道,“别掺和。”周同也只能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忧心。 “我也是女子,你们怎么能跪一个女子,向一个女子求饶?”桑落一脚踹开孙大宏,他贴着地飞到了楼梯口才堪堪止住,是的,他们在这八间即将挂牌铺面的其中一家二楼吃着。 “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刚刚还说保家卫国,这会儿怎么贪生怕死了。”桑落站起身,看着脚边颤抖着的孙石,又看向脸色微白紧张的孙二娘,“带你父亲和哥哥回去。” “是。”孙二娘得到了赦免,连忙拉起孙石,孙大宏龇牙咧嘴的爬起来,父子二人皆是恐惧,桑落笑盈盈走到孙大宏身边,拍了拍他肩上了尘土,望着他惊恐的眸子又扭脸看向同样惊恐的孙石淡淡道,“我这个人性子好,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 “不会,不会了。”孙石和孙大宏都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桑落露出满意的笑,“下一次,你们就拿命来赔。” 李望才之言 第203章 李望才之言 李望才没有跟着孙二娘走,而是跟上了步行到最近河边的桑落。 “神明大人。”李望才与她并肩,桑落侧目仰视了一眼,脚步轻快的调笑,“你来给你的未来岳父小舅子找场子吗?” “桑落大人是为了帮二娘。”李望才低眸含笑,看着脚下的泥土,还覆着一层雪霜,走起来有咯吱咯吱响声。 “孙石叔为人强硬,对女子尚有偏见难消,若是大人今日不怒而惩,二娘以后会更艰难。不过今日之后,二娘所做他们便不敢过于管束。” “难得啊,有一天居然能从你口中说出偏见二字。”桑落打趣道,“李望才你是进步了?还是谄媚了?” “大人说笑,您教导我们近三年,亦能无所感无所省之?”李望才看着四周逐渐荒凉,人烟罕至,“女子如寒冬木,未有春日艳艳,世人只叹其衰败。大人送来暖风,冰雪消减,已见复苏。” “你这话,倒不像是抱怨我偏心女子吗?” “不过大人确实偏心。”李望才接话顺畅,“我起初很是不服。只觉得如他们所言,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更不应经营甚至当官,可她们做得很好,其中艰辛我亦有所见。” “若是没有大人撬动,不仅男子成见固若金汤,连女子也会一直陷在妄自菲薄泥潭之下。女婴惨死、典妻换妹、诸多我们曾目睹却无意无力所改变之事,会源源不断,想来是会下地狱而不自知。” “停,你如今学的跟吴文鹤那个唐僧一样。”桑落有点听不下去,嫌弃的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大人真的打算三月十二离开吗?” “嗯,你也看到了,我今天忽悠吴文理,也是为了给吴翠铺路。” “大人可否这个月先离开一阵子?” “你是怕那些人等我离开后会直接反扑,想用狼来了故事?” “大人英明。”李望才作揖而笑,眼神却是认真,“虽说百姓已经习惯了,但一切也许是表象,就像是明珠阿姐那件事。” “可以,我正巧有些事要离开清平。”桑落盘算着,又看了眼李望才,“你最近复习的怎么样?” “大人要出题?” “我不出题,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考个试。”桑落刚想继续说,就听到笨重的脚步声,“大、大人。” “大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桑落看着她拖着一截长木头,眼睛亮晶晶,粉色的斗篷衬着她如同梅花娇俏。 “我,我发现了一块好木头,可以做根雕,边角料还可以放在羊角街铺子外当门牌使。” “行。”桑落一挥手,周大乔手上一轻,“我把木雕送回学校了,在你的工作室里。” “谢神明大人。”周大乔又小狗贴贴的缠住桑落的胳膊,“大人,湖边的设计我快好了,就是,就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多拨点银子?” “这位同学,我可是已经给了你五百两,还不够你霍霍?” “可是大人你想啊,有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果再加上湖心亭,是不是很好看?”周大乔眼巴巴看着桑落,“如果岸上除了之前说是廊亭曲折,再建个可以眺望远处湖边的三层小楼,是不是更妙?” “还有。”周大乔还要继续,桑落竖起两根手指,“二百两,不可以再加了。” “桑落大人,真的真的不够嘛。”周大乔学着周小青那一招,撅着嘴拉着她的胳膊哼唧唧的,桑落真受不了的要抽出手,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三百,最多三百,你差不多得了,一个破湖边,修那么好看干啥。” “这可是我在清平留下我周大乔名号的第一步,以后人人走到湖边都能是一番享受,而不是杂草丛生,说不准都会想起我。” “行行行,那我是要好好支持一下。”桑落叹口气,摸出一袋银子,“你这个月零花钱可没了。” “谢谢神明大人,那大人我先走了,你们聊你们聊。” 桑落满脸嫌弃的挥手,“走,走,吞金兽真是个吞金兽。”桑落越想越来气,叉着腰恨铁不成钢似的问李望才,“她是不是跟贾多鱼混久了,怎么敢张嘴就要钱。” 李望才笑着道,“大人,这还不是有人纵着。” “还好你不费钱。”桑落拍了拍他肩膀,无比感叹。结果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大人,我最近想提亲,您看要不。” “嘶,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桑落捂着耳朵往前走,李望才笑着在后面跟着,“大人,为人师者即是长辈,好歹多少给点。” 远远的,他们在雪里留下一串串脚印,二殿下站在远处张望着,旁边站着一排玄色侍卫。 “殿下,要不我把人请过来?” “她没有召见我,贸然相见也许失礼。况且我还没备好谢礼。”二殿下盯着那对男女,手紧紧攥着玉佩,脸上也不大好。 “那我们为什么要跟踪。”其中一个侍卫还没说完被其他人横了眼默默闭嘴。 “殿下,要不我找个机会把那个男的。”另一个侍卫做出一个比划动作,二殿下扬起手拍了他脑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没对他动手,神明大人先把你脑袋拧下来。” “那怎么办?” “今天她都去了哪里?” “官衙、客栈、画仙庙、羊角街,看方向,应该是往榆钱巷那边。” “才过午后,她去了这么多地方,不累吗?”二殿下嘀咕着,做个神明也没这么轻松。 “二殿下,你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不累吗?”桑落站在二殿下身边,吓得他差点起飞,把桑落也吓了一跳。 “桑,桑落大人。”二殿下看着她惊魂未定,“你,你。” “你怎么又结巴了?”桑落好笑的看着他,“二殿下,你这样可不行,回去见了父皇不得把裤衩子都说出来。” “神明大人。”二殿下腼腆的笑两下,乖巧的站在她身边,看起来憨憨的。 “你是来告别的?”桑落反客为主,看着身边一水的侍卫,他们个个面色惊惧却不得动弹,戴着面具实在是太显眼了,他们自己真的没感觉吗? “神明大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以为你昨日就会启程。” “原本是打算,但神明大人帮了我这么大忙,若是不当面感谢,实在是太失礼。” “那谢礼呢。”桑落来了兴致,双手摊开,满眼兴奋的问,二殿下觉得她此刻好像个讨赏的小孩,软糯又可爱,挠的人心痒痒的。 “还没备齐,等备齐会送到青海帮住处。” 送别二殿下 第204章 送别二殿下 “借一步说话。”桑落揪着他的袖子往湖边走,留下一副动弹不得的侍卫张望着。 “大人有何吩咐?” “皇帝是给了你什么任务?” “父皇的事,大人也知道?”二殿下又困惑了,“神明大人为何问我?” “我不知道,我猜的。这过年都是阖家团圆,怎么会让你孤身在外。再说你父亲是帝王,你的动向他应该会把握。所以他到底交代了什么?”桑落很是好奇,一只胳膊搭着他肩膀,脸微微靠近,水灵灵的眸子里映着二殿下秦珏那张紧绷着的脸。 “大人,大人,我。” “别骗我哦,你一骗我我就会知道。”桑落笑盈盈的忽悠着,“二殿下,若是这个任务很难,我或许还能帮你。” “其实,也不是什么。”二殿下乖巧回答,一双眼睛清澈认真,“我大瀛和瞾国一直纷争不断,去年瞾国突袭我大瀛两座城池,如今皇兄驻守才勉强稳住局势。” “可粮草缺乏,征兵数少,便给每个城池下了死令。其他城池皆有推脱,不过也交了半数粮草,可平昌迟迟未有,父皇病重,疑心反叛,潜我查看。” “平昌,应该不会反叛。”桑落见过平昌的那些人,这个城主虽然严肃,但却真的是赤胆忠心,也不畏生死。 “去年水患频频,百姓流离,平昌拿出了半城的粮食救济,他们确实无法拿出这么多粮食。” “然后呢?你就打算这么回复?” “自然不是,父皇肯定是知晓平昌所为,也知晓平昌难处。不过其他城池都有所上供,他们却没有,若没有惩戒,怕是会引起波澜。”二殿下秦珏叹口气道,“所以这次,有一半是查看有无异心,一半是来替父皇商量他们弥补的方式。” “结果如何?” “征用他们城内守军马匹用以运送粮草,城主之子谢知行暂代押粮官,负责将筹备的军粮押送。在此之前,我奉命将谢韫之城主押回皇城,关押候审。” “不就是怕他们拿着粮草反叛投靠,或者你们更险恶一点,粮草是假的,借此将平昌重新收回你们皇家手中。”桑落轻松点破他们的小心思,秦珏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叹气。 “平昌一向治军严明,平昌谢家更是出了许多将帅人物。如今国难当头,父皇是想用平昌军队奔赴边疆救急,他们曾是救驾神兵,如今也是少有能拿出手的利刃。” “可他疑心却很重,这样做也是后患无穷。”桑落自顾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大忌。况且这事真用假粮草,不怕他们心寒吗?平昌城的人真的骁勇善战,肯定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若是真因此,谢知行死在战场上,你们不怕谢韫之报复吗?” “瞾国来势汹汹,想要报复也得等局势稳定,说不准。”秦珏没继续,只是转移话题,眼神惆怅甚至悲壮,“半月前,我收到皇兄来信,幽州城怕是快守不住了。” “那倒也不一定,说不准瞾国院子着火,正忙着救火呢。”桑落撇撇嘴道,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古铜梳妆镜递给二殿下秦珏。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愿意帮大瀛?”秦珏拽住桑落的衣袖,紧张的期盼着,眼中光彩多了好些,桑落拿着他的一根手指点了一下铜镜,里面便出现影像。 “也是你们运气好,正月初我去了趟瞾国皇宫,不小心把尸体砸到了正在上朝的瞾国皇帝身上。”桑落说着,影像里尸体就当着满朝文武空降,二殿下秦珏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还畏惧,有一个人突然能掌控你的生死,左右一国的命运,恰恰好还不算是敌人。 “瞾庆帝如今?” “他胆子小,被吓得高烧三天,现在还犯着糊涂,说不清话,就瘫在床上。”桑落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可秦珏没由来的感受到了恶寒。 “神明大人,需要我做什么?”他此刻真正意识到身边是个可以将他们如蝼蚁践踏的神明,姿态卑微着又惊惧着,他下意识想起那些侍奉自己的宫女阉人,也是这般姿态温和,一时酸涩。 “你把这个交给你爹,就说是见面礼,我约他这个月二十戌时在他的寝宫相见。” “神明大人,父皇他,他身体不好。” “我懂,我不会吓着他的。”桑落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是跟他做交易的,交易要是不成功再另说。” “神明大人。”二殿下秦珏还想在说些什么,桑落已经消失原地,他只能硬着头皮将镜子塞到自己左袖口。他看着自己的袖子,只觉得沉甸甸,右边是前朝,左边是瞾国。 本来打算再威胁一下秦珏的桑落看着眼前骤变的景色皱起眉头,又发生了什么?之前承桑的事上报给系统,那些未来人只给出在调查的回复,现在已经被入侵系统了? 桑落站在一个山洞外,这边树荫遮蔽,草木茂盛,还雾雪霭霭,她试图召唤系统,却没有反应,没有了系统的庇护,她第一次感受到冬日切实的寒冷,冰凉刺骨得生疼。 “希望不会太远。”桑落看着眼前的树木透出的日光,应该不是移动到特别远的地方,天气、太阳的位置和温度都与她瞬移之前相差无几,树木种类似乎也是清平常有的。 她想了想清平四周草木最繁茂的,应该是老山村、天目湖村和秋塘村的北面山林,连绵起伏一直到僻静的官道上。 也许往高处走也能确定,毕竟四周围了城池,不过往山上走就容易在天黑时到到达山顶,在山上呆一夜,怕是不被冻死也会被野兽攻击。 桑落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神力在陌生世界的恐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轻颤,心脏也砰砰乱跳,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 也算是多活了一阵,还能当个神明玩玩,她骤然一笑,长吁一口气,仰视着参天大树,“接下来就看命了。” 而后她提着裙角顺着目力所及的山间小径行走,她没有选择往山上,也没有选择一直沿着某个方向走,只是顺着她能看到的溪水潺潺一路向下。 运气很好,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来饮水的野兽,桑落手上甩着一根笔直的木棍,勉强当做武器,忽然她皱起眉头,再次仰望天空,熟悉的树林,熟悉的山洞。 她,又回来了? 奇怪的狼人 第205章 奇怪的狼人 第五次了,桑落暴躁的对着空气来了套组合拳,然后目光落在身后的山洞。每一次远离这山洞没多久,就会被召回来,而且这个距离一直在缩小,这次只走了差不多一百米。 桑落仰着脑袋长叹一口气,“算了算了,我认命。”她一扭头就走进了山洞,黑漆漆的,她不喜欢,湿漉漉的路,她更讨厌。 嘀嗒嘀嗒的水声一直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湿润的水汽黏糊糊的,桑落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潮气上涌,洞道渐渐变小,她拿着棍子戳了戳两侧墙壁,深处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回荡在洞道里,桑落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往回走,事实上也是这么做了。 可刚走两步,就碰到了壁垒,一种类似气球壁的感觉,有弹性却不多,她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好今天没有簪子,是两根碧绿丝带挽着小髻,主打一个荷花田田,此刻却那个悔啊。 桑落再叹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转回去走,好在黑暗的环境没有太久,桑落渐渐发觉远处微光,脚步稍稍快了些,悄悄嘀咕着,“还好没有蝙蝠。” 声音虽小,也在山洞里回荡,一直传到最里面。似乎在回应桑落,是动物的闷哼声,更像是打喷嚏。 桑落总算是看清眼前的小道,不足四五米到前面洞口,地上是一些会发光的萤火虫,微弱的光亮让她能看清一些。 不过走到洞口还是震惊了一下,宽阔空荡的洞内有一汪湖水,蓝盈盈的散着微光,而湖心的大树也似乎有光彩,不少粗壮树根裸露在湖水之上,形成一座小岛似的,而她站在石壁洞口上,距离湖水有大概三米。 虽然她会游泳,但不代表着她会跳水,这么跳下去会死的,桑落蹲下张望,企图从周围凸出的石头找出一条可以爬下去的路,还真让她找着了,似乎怕她看不出来,这一条小路还用发光的石头标记上,就好像是在电脑游戏里做任务一样。 桑落也不耽搁,当即就顺着石头往下爬到稍平稳的地方,然后顺着标记一路走到湖边,她望着发光的湖面嘀咕着,“这里面是有夜光藻吗?这科学吗?” 不管科不科学,桑落已经感受到那个气球质感的墙壁贴着自己腰,似乎下一秒她不跳水,就要把她强势推下去。 桑落用手摸了摸湖水,嘶了一声,抬眸问那棵大树,“能不能把水加温,真的很冷。” 周边寂静,无人理会,桑落想后退不得,只能先把鞋袜脱掉,站在冰冷的石头上冻得她脚趾抓地,她继续把外裳脱掉,减轻体重,避免过会儿湿衣服拖累自己。 “行了,别推我。”桑落暴躁的一脚踩进水里,愣了下,好像真的温度不是那么。没来得及多想,后面已经催促,她慢慢走进湖里,渐渐的游了起来,波粼粼的微光追随着她,仿佛是湖中的水精灵。 滴答滴答,桑落终于爬上了树根,衣裙像是雨后的荷花,因为游水而发带遗失松散披肩的长发衬着她清丽无双,眼眸清澈明亮,肌肤胜雪而如玉温润,她慢悠悠的将手指插在头发理顺,眼神落在大树上那藤蔓捆绑着的,因为和树几乎融为一体,他此刻才能看清,好像是一头狼。 桑落又细看两眼,突然觉得有意思,轻轻爬着树干凑过去,她从藤蔓缝隙观察着他,那头狼发出不悦的闷哼,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她。 “你是狼还是人?”桑落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狼的身材比例跟人一样,“狼人?” “哼。” 桑落笑了,很明显的一个人类表情,“是你喊我来的?”桑落顺着藤蔓空隙忍不住戳戳他的腹肌,“你会说话吗?会说话吗?” “别乱碰。”狼人淡淡的警告她,可眼前的少女更多的是惊喜,哇了一声,“你这么会说话诶,你好厉害啊。” “再说一句,再说一句。”桑落来了兴致,又戳了两下腹肌,狼人有些恼羞,“桑落,你再碰,我就咬你。”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啊,是你找我过来的吗?”桑落眼睛弯成新月,亮晶晶的,神色里也全不见害怕。 “水下树根下面有石头阵法,破坏阵法,我就可以出来。” “哦。”桑落听着却不动弹,笑眯眯的看着狼人,狼人被看得不自在,“别看了。” “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桑落眼睛盯着那双紧张竖起来的毛茸茸,期待的搓搓小手,狼人刚想拒绝,桑落已经上手了,踮着脚顺着藤蔓缝隙,慢慢的捏住他耳朵。 狼人冷着脸,其实也看不出冷眼,只能看出威胁的呲牙,桑落却不管不顾,狂撸他的耳朵,开心的声音也夹起来,“你好可爱啊。” 狼人见呲牙不管用,只能默默的忍受着桑落的摧残,她的手热热的,力道很轻,反而让他有些痒痒的。 桑落心满意足的收回手,又突然挠了挠他下巴,把狼人整的一愣一愣,他低沉着声音威胁,“你再这样,我就咬你。” “反正你都要咬我了,我不得收点好处。”桑落说着却收回手,扭过身张望了一下树根,慢慢的摸索着往树根底部去,她深吸一口气往下潜,微弱的光加上缺少护目镜,让她难以看清水下情形,只能顺着树根继续摸索,慢慢摸索着,什么也摸不到,只能放弃折返,她冒出头才听到狼人在喊她。 “桑落,桑落。” “怎么了?”桑落露出个脑袋浮在水面上,一张脸润着水,更显得晶莹剔透。 “你先上来歇会儿。”狼人面无表情,但声音很焦躁,可刚开口没两下,桑落又钻下去了,狼人凝视着平静的水面,不停的挣扎着,和之前一样,藤蔓死死地禁锢着他。 他看着水面平静,心中越发紧张。他不该召唤她过来,狼人忍不住发出嚎叫,声音振动着整个山洞。 “该死。”他暴怒的骂了一声,水里忽然有了血腥味,他真该死,此刻无比后悔,拼命的挣扎着,“桑落,回来,桑落,回来。” 他的呼喊没有回应,可骤然一瞬,藤蔓有了松动,他挣脱藤蔓,往湖中跳去,幽幽蓝光的湖水下他看到了少女正在往他这边游过来。 他从水中抱住了少女,稍稍用力的带着她往水面去。 吴小毛出关 第206章 吴小毛出关 “哪里受伤了?”狼人紧张的用鼻子嗅一嗅,桑落举了举手,“刚刚不小心被石头划了一下,没啥,咦,松手松手。” 桑落忙不迭要把自己的手救回来,可惜力气不够,被迫让狼人舔舐,桑落只觉得粘腻恶心,大喊着,“松手松手!” 桑落嫌弃的把手抽回,狼人似乎也恢复了理智,骤然变回狼身,跳到更高的树根上,浑身一甩毛,桑落嫌弃的擦了擦脸,不过她发现受伤的伤口消失了,光洁如初。 狼人又咚咚咚的走到她身边,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审视着她,“你不怕我吃了你?” “怕,你吃。”桑落说着把胳膊举到他嘴边,长吁短叹假兮兮道,“真是命苦啊,救了个白眼狼。” 狼人有点看不下去她的装腔作势,突然趴在地上,把头扭着伸过去轻轻推了推她胳膊,“别装了,爬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得嘞。”桑落立马站起来,毫不犹豫的拽着他的狼毛往上爬,狼人只感觉有个小东西噔噔噔的,速度很快,脖子有些痒。 “我坐稳了,我们出发。”桑落两只手薅住两把狼毛,开心的像是小学生要春游,”虽说是看不到桑落,狼人的脑袋下意识昂了下,他缓慢的站起身,忍住想拉伸的动作和抖毛的欲望,缓缓的走到湖水里滑起来,是一个标准的狗刨,桑落此刻真想有个手机记录一下这神奇的经历。 他轻松的游到对岸,然后顺着石头跳上刚刚桑落调下的洞口,原本担心桑落会跳动收到惊吓,可她全程在哈哈大笑,“好刺激,太有意思了。” 清脆的笑声在洞道回荡,可一点也不显得阴森,桑落随着狼人哒哒哒的步子轻快的哼起歌,狼人似乎心情也很愉悦,脚步轻盈着,一直走到洞口外,又看到了熟悉的林子。 桑落从趴着的狼身上下来,狼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神色依旧坦然自若甚至是满眼笑意的小姑娘,明明如此柔弱,却毫不畏惧,“你顺着这里走出一柱香,就可以出结界。” “腿疼,走不动。”桑落软软的撒着娇,狼人轻哼了一声,“谁让你走了五遍,才肯进洞救我。” “哦。”桑落撇撇嘴,提着裙子就往林子去,半点不留恋。狼人在后面有些生气的抖了抖毛,突然就两步跟着过去,“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比如问问我的名字。” “你想说就说呗。”桑落低头专心看着小路上的横着枝木杂石,“不过,我不接受你的谎言。” 狼人怔了下,似乎有被戳穿的沉默,却又不依不饶的问,“那你真叫桑落吗?” “不是啊,我叫玛丽苏·叶冰娜·琉璃可薇·雨冰梦黛·幽幻紫银·倾辰樱语·叶落莉兰·洛丽塔紫微星·冰雪琉璃。”桑落随口编着名字,侧目一看狼脸似乎很认真,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记啊。” “你耍我。” “开玩笑开玩笑。”桑落笑看那张似乎沉下的狼脸,真奇怪,明明是感觉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他郁闷生气着。 “你自己走。” 桑落挥挥手,潇洒得不像话,后面站着的狼直勾勾盯着她,如同看猎物一般锐利,忽然看着桑落差点滑一跤,眼神又瞬间荡漾出笑意。 桑落没走两步,就连接上了系统,身上骤然一轻,衣裳早已干洁如新,摸了摸头发,也是蓬松顺滑。她的神色不像刚刚那般轻松愉快,反而是沉下了脸色,不悦的抿着唇。 眨眼后她回到了学校里的住处,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眼神幽幽的盯着远处教学楼,零号在她身后突然出现,“主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的系统这么垃圾吗?” “主人,我们的系统一直处于未来世界科技前沿,并且有最严格的安全系统,各国尖端人才倾力打造。” “你这广告词骗了多少人?”桑落叉着腰转过身来,看着那张183的无辜脸,“今天你们的系统和我断开连接,你知不知道?” “系统刚刚确实与你断开过连接,是因为处于升级状态,已经提前发短信告知您了。”零号说得一本正经,甚至打开了留言箱,桑落淡淡扫过,时间确实也对得上。 桑落不再接着谈,无非两种结果,却都问不出真话。她抿了抿唇,再次连接的地点在老山村后山,这个或许无误,老山村后山有大秘密,而她当时选择这个世界的地点,也只是筛选了条件,没有指定,落在这一处怕不是偶然。 刚刚接触狼人,她曾多次试探,在此时此刻应该算是盟友,甚至是熟识,可能凌驾未来系统之上的熟识是谁,未来世界里可没有她认识的。 桑落正深思着,零号骤然开口,“主人,吴小毛从模拟世界出来了。” “嗯,我去看看。”桑落说着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吴小毛眼前,没两秒钟就开始后退,稍稍嫌弃的捂着鼻子,盯着眼前浑身都是脏污散发着腌臜臭味的吴小毛,“你怎么每次都跟粪坑里打滚儿似的。” “你也像狗嘴吐不出象牙。”吴小毛的额角还有泥巴块,头发更是乱糟糟的尘土,衣服更是泥枝夹杂着,身上披着破乱的斗笠,实在是像八百年山中野人。 “快去洗洗。”原本想问些什么,此刻全没了心思,桑落一挥手将他送回自己宿舍,而后沉了眸子,微微挑眉看向宿舍楼,仔细想想,吴小毛的口气倒是和狼人有些相似。 “桑落大人?”从模拟世界刚出来的吴文鹤见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试探的问,其实语气早已笃定。 “又在研究水患?” “是,这些年水患频频,如今已经正月,再过四五月,又是多雨时节。” “大瀛二殿下刚刚离开清平,走之前跟我说了些话。”桑落打了个响指,把影像放出来,一字一句清晰,而后又问,“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帮谢知行,或者是戍边大殿下?” “大人想参与朝堂?”吴文鹤一身青绿衣衫衬着温和,言语却直白,“我不想,但我马上要走了,总不能真让你们收拾没法管理的烂摊子。” “大人是何打算?” “我打算给你们找找靠山,你看好谁当皇帝?”桑落和吴文鹤说话从来是直给,一点也不担心他吃不消。 “大殿下为国效力,用兵如神。二殿下嫡出正统,有仁孝之名,三殿下聪慧善荐,存伯乐之智。” 桑落嫌弃的啧啧两下,“跟你们这些人说话真没意思,永远是给我兜圈子。” “大人,听百言不如一见,况且世事无常。” “明白了明白了,不参与是。”桑落长叹一口气,假模假样道,“诶,想出力没处使,真难受啊。” 景桓 第207章 景桓 正月十五元宵节,紧赶着新岁,是最热闹的。这个时候往往有许多是归族探望,与同族亲友共聚。 今儿一早,李木子他们便带着三班的部分人马在各家分发了漂亮精致的灯笼,各家热热闹闹的将其挂在檐下,给节日增加了气氛。 桑落踏入墨苑客栈后门,绕道至葛老太一众所在的后院,这是一片未曾划入客栈的营业区,是当时没被修葺荒芜之所,当时桑落用高科技进行了两日修缮,不得不感叹科技高超,她经常会有自己就是仙家错觉。 老人们见到桑落都很高兴,他们在这里足足住了小半个月,每日吃喝不愁,热热闹闹的,只不过又都有些想家。离得近客栈的几个街道老人倒是可以经常来往客栈和家中,可住在远乡就没那么方便。 桑落一来,这话就提上日程。毕竟之前提过,客栈里的小辈们非挽留着要桑落回来做主。桑落也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便提议过了元宵,便派着马车送他们回去。 桑落派出消息让吴兰他们去找十多辆马车,下午把人都送回去。 “神明大人。”一位身着深红烫金吉祥纹长袍的男子梳着白羽冠,远远看上去及其醒目。 “景桓公子。”桑落也不诧异,这位景桓公子算是游走于各国的一位哲学家,不过桑落更喜欢称他为曌国第一富二代。不管是才华还是金钱,都是很多人追捧的对象。 所以这位古代小网红派人给她第名帖,她才没有拒绝。网红经济利用起来,清平城估计能更行一层。 景桓公子恭敬的作揖,用的是曌国手势。他微微一笑,摇着扇子,露出风流倜傥的模样。然后,对此无感的桑落只想问问他,这大冬天的扇扇子不冷吗。 “曌国宋城有一种罕见的野果,赤红圆润,入口回甘。吾特意带来给诸位尝尝。”景桓说着身边的侍从就打开了盒子,桑落瞥了眼鲜艳的大樱桃,果然富二代就是出手大方。 “洗干净了吗?” 景桓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立刻嘱咐道,“速去洗净,找盘子呈上。” “还望神明大人海涵。”景桓恭敬的再作揖拱手。 “到亭子里聊聊。”桑落说着,就自顾而去。老人们也极有眼色的拉着孩子们往稍远处去玩耍。 桑落大咧咧的坐下,景桓稍显拘谨的站着,直到桑落给了一个眼神。景桓琢磨着怎么开口,然后桑落已然出口。 “你是以游历各国的景桓公子身份,还是曌国大公主之子景小郡王的身份。”桑落的直白让这位一直受追捧迎合的景桓讶异,他摇着扇子笑道,“神明大人也会参加曌瀛之战?” “不参加,没兴趣。”桑落翘起二郎腿,手搭在椅子边缘,活脱脱一个小痞子。她打了个哈欠,“所以,你是来试探我站在哪一边?” “只是有点担心。”景桓似笑非笑的,一双狐狸眼深深的,“神明大人不搅乱人间,自然是桓之所盼。” “就仅仅为了这事,你特地从平昌城赶来?”桑落实在不明白这里人的含蓄,“你直接派人来问即可。” “桓常拜读上贤书,然惑有所解,亦有不解之处。此番,也是盼能在墨苑的百草书屋能得进益。” “你开心就好。”桑落听不惯这文邹邹的废话,微微揉了揉眼尾巴。 “听闻神明大人在清平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可考虑过到别处看看风景,这瀛国之内确实有不少钟灵毓秀,不过瞾国风景亦别有风味。” 桑落眯眼看他,对他的邀请无动于衷,反倒是一直盯着他,忽而发作,“你管我待多久。” 她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别在清平城找麻烦,若不然。”桑落冷哼了一声,景桓的腰带闻声而落,镶嵌在其中的翡翠摔碎成两截。 景桓扶着衣服,微微冷脸盯着桑落的背影。桑落背着手走,“把你那些刺杀放火的心思收一收,否则我不介意手上多几条人命。” 桑落可是有小管家这个高科技智能,就景桓从进入城内到出现在他面前,就被智能监控,只要有敏感词出现,就会立刻将一炷香之内的监控发过来。 景桓的脸色难看些,弯腰去捡腰带,谁知刚触碰到就变成灰烬,风吹散如尘土。他此刻不仅是脸色稍稍难看,还多了几分震惊。 这到底是什么诡秘异术。 诡秘异术本人已经坐在了羊角街头一家卖香蜡烛火的铺子外,铺子的掌柜忐忑的站在内屋,看着人山人海站在外侧,又默默的把刚刚涨价的牌子命人撤掉。 本来以为今日能大赚一笔,如今清平比两个月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肉眼可见的富裕了些,清平城只有他这一家香火铺子,这种好日子自然是香火鼎盛,可惜刚涨了五文钱,神明大人就来了。 桑落原以为这个掌柜还能抗一会儿,她在藤椅上还没坐热,这家伙就怂的把涨价的告示牌拿回。 见目的达到,桑落施施然起身,抬头看了眼整日被熏的越发焦黑的大德香火牌子,一个响指,牌子焕然一新。她满意的点点头,抱拳道,“提前祝诸位元宵节康乐。” 得一神明的祝福,百姓们必然是激动万分,隔着半条街的赵家儿女都能听到。赵大丫和赵二丫他们一家今日才匆匆赶回。 花店的花在之前就销售一空,桑落也暂停了花圃时间,此刻她绕道花店后门,发现门开着。 “回来了,怎么这么多人?”后一句是对着正在院子里搬行李的金辉一家说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狗皮膏药缠上了。 她眯眯眼,有点不太高兴。金辉一家也略忐忑,金柱被看得脊背发凉,轻轻推了一把站在前面的赵二丫。赵二丫转身不明所以的小小埋怨道,“小舅舅推我做什么。” 赵大丫忍住上翘的唇,金柱被点了名,头缩了缩,“不小心。” “我记得,我有说过,金柱与蟑螂不得入清平。”她稍一歪头,看着藏在赵二丫身后却藏不住的金柱,“看样子守门的护卫不合格啊。” “应该是他们看在我们是神明大人学生的面上,才没有查他们的过所。”(过所,也是路引,指的是过往和住所。)赵大丫其实刚刚也是很想和城门的守卫大哥使一使眼色,要是可以拦住这一家子,她必定是逢年过节的去拜谢。 “算了,既然进来,就进来。”桑落盯得金柱双股颤颤,才收回眼神,“明日是元宵节,就好好玩。” “后日就给我滚出清平,再踏进来,我让你这辈子娶不着媳妇儿。”桑落目光又落到金辉几人身上,“你们若是想在这儿做生意,本分做事我欢迎,要是想来占便宜,找麻烦。” 桑落抿着唇没说,是在思考怎么惩罚比较好。但往往沉默更吓人,金辉一家全给跪下,瑟瑟发抖,金兰也不例外,唯有赵家两个丫头站着。 金兰求助的看向两个女儿,可惜女儿都站在前头,只余一个挺拔身影。 “诸位心里明白我的意思就行。”桑落皱眉,想起了一个快被她忘了的事。 糟糕,这个月的恋爱研究报告还没有写。 桑落风风火火的走了,只留下一地惊恐害怕,还有两个淡定。 吴文鹤跑了 第208章 吴文鹤跑了 补作业是最痛苦的事情,桑落也不例外。 吴文鹤端着新做好的奶茶想给桑落尝一尝,见房门虚掩着,只听到房间一声痛苦的呐喊。吴文鹤顾不得礼节,立刻推门而入。 只见桑落扎着一个蓬松凌乱的丸子头,穿着宽松满是卡通图案的睡衣睡裤,软糯又可爱,此刻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床上小桌上,手上握着笔。 “奶茶好啦?”桑落一下腾起身子,眼睛亮的如同太阳。 “好啦。”吴文鹤眼睛微微眯着笑,语气温柔的端过来。 “我的命啊。”桑落开心的拿过一大杯奶茶,狠狠的大饮一口,开心的砸嘴,眼睛满是餍足的仰视着吴文鹤,“好喝死了。” “桑落大人,是在?”吴文鹤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桑落倒是不怕,大大方方的让他看。 吴文鹤此人钻心学业,对。后面是一团墨渍,还看到了关于孙二娘和李望才婚恋之事的分析。 “这是要上报给天神的?” “嗯,对,情感也是我要摸索的。”桑落指着后面的分析,喝着奶茶含糊不清道,“你看看,有没有要添的。” “没有,他们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就连他们何时互通情谊,他也未曾发觉,还是直至李望才与他研读时才知。 “也是,你一心都铺在书卷上。”桑落附和两句,“确实很难知道。” 吴文鹤垂眸,一轮漆黑的眼转了转,又淡淡道,“桑落大人,对我的评价似乎还没写完。” “哦,对。” “滴了墨渍,是苦恼写不出什么,不知道从何下笔?” “嗯,主要是你没什么好写的。”又不谈恋爱,能带上两笔都得算春桃的功劳。 “我写的都是关于所见之情爱恋,呈交着来望上位能在此窥见月神为何爱凡人。这毕竟是我的使命。” “那桑落大人会爱上凡人吗?” “嗯?”桑落不明所以的抬眸看吴文鹤,后知后觉明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只有亲生体验才能知道。” “也许是,吾拜读书中诸多大道,其有言,非临海不知浪巨,非入林不知虫奇。” “说的是有几分道理。”桑落只顾思考,没注意到身边人的晦暗神色。 “不过,我身为神明,不能与凡人相恋。”桑落时刻谨记自己的人设,况且这恋爱数据采集,又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她干嘛要累死累活的参与其中! “是我忘记了。”吴文鹤压抑住眼底的失落,忽而又提起,“神明大人是早料到我们之中没有修仙苗子,一开始就是来研究凡人情爱。” 被戳穿了,桑落咽了咽口水,面不改色的搁下笔,轻轻的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回答,“确实如此。” 尽管表现的理直气壮,桑落的眼神还是虚了下,而后直勾勾对着吴文鹤的眸子,她怔住而凝视,意料之外的,没有恼怒失望,也没有震惊难过,多得是庆幸。 “你很高兴这个事吗?”桑落不大懂他的脑回路了,他脑子被奶茶泡坏了? “大人待我们真心,自然该高兴。” “你这是怎么想的?”桑落露出黑人问号脸,原本此刻衬得娇俏可爱,这迷惑的小表情更是让人心中一软。 吴文鹤声音也忍不住轻柔,“大人不是为了修仙教我们立于天地的本事,也不会为凡人情爱之事困诱于心,而盼我们天高水长尽自飞。” “所以,你没有一点生气愤怒吗?”桑落每每听到吴文鹤这般思维,都不由得感叹他的通透甚至于清奇,“或者别的什么想法?” “一件事到底如何,不在面上字言。大人的心血和呵护,是日夜天地皆可作证。” “停,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奇怪滤镜?也不是啊,你以前还是每次都会提出点问题。”桑落回忆起曾经的过往,到底是什么时候,他转变成这样? 不对,典妻的事情他好像反对了,不过,他那是反对吗?桑落一时陷入困惑。 “从前是学生见识粗鄙,狂妄不知。” “停。”桑落制止他的继续发言,越发觉得他严重了,难道是因为此前总是反驳他,打击了他,让他刚正不阿的人格上发生一些变化。 是想让他圆滑些,但也不是这般谄媚。 桑落看着他穿着个围裙,长发披肩又清秀,无端看出一股贤惠的模样。这和以后的丞相,似乎相差甚远,她该不会改变了他的人生? 桑落又看了看自己手边正事,叹口气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大人何意?”吴文鹤局促起来,双手恭敬作揖,“若是大人为上达天听而言。” 吴文鹤罕见沉默了,桑落清澈认真的眸子如小兽似的,眼睛里多是好奇,可他的心沉甸甸,“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有没有什么理想型,就是大概喜欢什么样的?” “聪明透彻、随和肆意、活泼明艳、温柔内敛、赤忱丹心、博施济众。” “打住打住,你是打算娶几个媳妇儿?” “文鹤此生,惟愿与一人相守。” “那你这个要求。”桑落抿了抿唇,措辞了下道,“有点五花八门,你真想找一个这样的,需要运气。” “其实,找个和大人一般的,就很好。” 见吴文鹤难得阿谀奉承了一把,桑落高兴的接下他的胡茬子,“那更难了,像我这么貌美如花又机灵可爱的,天上有地上无。” 见吴文鹤已经收拾杯子,打算转身离开,突然想逗他,“话说回来,找一个如我的,你这话该不会是暗恋我。” “欸,你。”话音刚落,吴文鹤就撞到了柜边,闷哼一声捂着头走了。 “真喜欢我啊?”桑落噗嗤笑了,“吴文鹤,你别不说话啊。” 真不经逗,桑落舔了舔唇边,不管了,补作业。 小插曲没放心上,等她写完作业出校门,才想起来吴文鹤说是煮奶茶,但却不见了踪影。问及小管家,她才得知,他一头扎进了模拟世界,似乎在攻克什么难题。 元宵节 第209章 元宵节 桑落转了转脖子,看着天边金色辉煌,街道也渐渐热烈喧闹,所有人都沐浴在阳光下,满是笑脸和期盼。 他们的眼眸明亮,仿佛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使不完的精力,紧接着又是变得虔诚和喜悦,微微垂眸颔首作揖道,“神明大人。” 原本拥挤喧闹的街道忽然多了些安静,百姓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那位一身明蓝色仙裙的神明少女颔首作揖,他们起身那刻,眼里的光更亮了。 一身波光鳞鳞的仙女裙仿佛有星河璀璨的蕴藏,桑落微微含笑,她快步行走在人群间,身姿挺拔又窈窕,随手一挥,所有街道的灯火骤然点亮,与原本的金色余晖交相辉映,热烈的掌声汇聚成大海,在街道的长河流淌。 她走到两条街的交汇处,又是紧邻城中河流的地方,扫了眼慢慢聚集在此的人群,在之前拦好的一大块空地上做出金色的符,其实也就是投影了一个摩羯座星标,紧接着空地周边出现了红色的护栏,稍微中间一点的出现了几根巨大的柱子,这都是从地上钻出来的。 “有没有想站上去的。”桑落扫了眼人群中一些熟面孔,二皇子的眼线,景桓公子和十多个学生。桑落目标落在了景桓身上,目光毫不掩饰的威胁,“景桓公子不是喜欢奇物怪谈之流,要不试试。” 赵大娃几个早就翻过围栏进去了,他们也很好奇这是要做什么,桑落大人在过年前就将这地方三四个破茅草屋的家族都迁到了羊角街另一端,给了铺子和补偿,还给每人新房子新店面补偿。 景桓本不想动,奈何身体不受控制,他双目惊愕,掩饰不住的震惊,错过桑落身边站到了空地内。还有几个羊角街的店铺主和数十个受过不少桑落恩惠的老百姓也走了进去。 “不要站到围栏外。”桑落提醒了一下,两只手做出结印的复杂手势,心里稍稍得意,这可学了许久,终于可以装一回了。 紧接着一座高高的七层楼缓慢的拔地而起,伴随着惊吓或者惊讶的叫声,这是清平城第一座阁楼。桑落看着人群退离围栏,又有几个害怕又好奇的往边上走,从上俯视着整座清平城。 在夕阳的余晖下,金色的屋瓦片层层叠叠而闪闪发光,翘角飞檐上勾画雕刻着几个小狮子,形象逼真,颇为有趣。 而墙体一水的深蓝色,其上每一层巨大灰白色的石板雕刻着精致的图,栩栩如生又气势磅礴,刻画的是各地的景观。而每一个柱体也是绘画着飞天美人,有了些敦煌壁画的意味。 又是一阵惊呼,是的,桑落假装一挥手,变化出最上层的屋顶,如此这楼阁才算建立完成。气势磅礴又一株独秀于清水河畔,在清平城每个角落都能遥遥相看,是清平城以后的地标。 “诸位,元宵安康。”桑落声音运用科技传遍了整个清平城,“欢迎来到清平,酉时一刻将开启烟花秀。” 桑落背手着转身离去,而老百姓们成群结队的往这七层阁楼奔去,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新鲜事,不消片刻,这阁楼落成的消息就被传遍了整个清平城。 有不少万粮和平昌人因为烟花秀慕名而来或者落脚的商人,原本是对清平神明的不信或将信将疑,这下可真信奉入神,这一瞬之间能建成一座七层楼阁,这只有神才能办到。 景桓站在高高的阁楼望着下面唯一一个逆流而去的少女,陷入难得的震撼和沉思,他失策的太多了。不该在平昌城听闻了神明少女之事而只以为是个什么民间的谣言,或是暗势力,而草率应对的。 悔恨已晚,景桓锁眉而不语。 “咦,你俩干嘛呢。”桑落在官衙后门见着李花子和吴泽轩,男生站着不知所措,李花子蹲着,满脸气愤。 “我、我。”吴泽轩抬眸看了眼桑落,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挠了挠头,“我刚刚让孙小花算一下日子。” “什么日子?” “成亲的日子。” “不是都订了吗,三月十八成亲,李望才想干嘛,临时毁约?” “是我和花子的。”吴泽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花子,“我刚刚去他们家提亲了。” “给我看看礼单。”桑落接过,扫了眼,“行,你先回衙门” 吴泽轩欲言又止,又看了眼红着眼睛的李花子,李花子气呼呼的瞪了他眼,“让你走,你还不走。” “我,好。”吴泽轩默默的从门钻过去,桑落透过门能看到少年一步三回头的不舍和惴惴不安。 桑落感知到吴泽轩走远,递给李花子一块手帕。见小姑娘擦了擦眼角,才用礼单敲了敲李花子脑袋,“说说,怎么想的。” “是因为彩礼要给弟弟?还是他们劝说你放弃做衙门官差?亦或者,他们觉得你的身价可配王孙贵族,打算退彩礼?” “桑落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李花子带着点哭腔,仰视着靠着门框而慵懒的桑落,桑落摊摊手,“这不是能猜到的吗?” “估计孙二娘那边提亲,也会如此。” “桑落大人,女子就应当如此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花子通红着兔子眼,语气里半是迷惑半是伤感和苦闷,“当真不可违背吗?” “我也不知道。”桑落没给出什么回复,眸子稍沉,“每个人的取舍不同。” “取舍?”李花子眨巴了泪水濡湿着的眼睛。 “你觉得父母含辛茹苦照顾你,你应该报答这份恩义而违背自己,万事听他们安排,那你取得就是父母之心意,舍得就是自己的心意。你觉得即使父母恩重如山,但你有所想所做,想要逆行。那取得就是自己的心意,舍得就是父母之心意。” “看你怎么衡量选择,毕竟任何人,哪怕是我,都不能代替你,选择日后所走的路。”桑落拍了拍她的肩,“好好想想。” 热闹夜色 第210章 热闹夜色 “他真喜欢我?”桑落庆幸自己没喝水,要不然还真得一口喷出来。 “从数值和曲线上来说,是这样的。”小管家正在做分析研究,“但他的欲望值只有十。和同期的吴文鹤、赵二丫相同。” 小管家敲击键盘数下,停顿两秒扭头,“这三个人的恋爱波动值以及赵大丫,目标对象都显示的是你。” “你这恋爱捕捉器,是山寨货。”桑落听到这个消息,不是震惊是狠狠的质疑。 “主人,我是经过科学家实验过的智能ai。”小管家倔强强调,“我的分析是最接近真相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魅力太大,男女通吃。”桑落摸了摸脸蛋,忽然认真而自信道:“也是可以的,毕竟我这么美。” “我重新检查一下捕捉器情况,可能需要定期修复。”小管家面无表情道。“可能需要增加亲情曲线对比图,我对比了其他人,面对你的曲线也有相似趋势。” “诶,你可别跟说,他们把我当妈使。我这么好看,最多也是知心大姐姐。”桑落背手往门外走,“等你分析完再找我。” 夜幕已至,清平城真正的开始热闹起来,虽说不上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喧闹,但已经是这数十年的第一次万人空巷。 加上九层阁楼浮月楼的灯火辉煌,大街小巷的一串串鱼形或兔子灯笼鳞次栉比的挂着,几乎是恍然若长安盛世的光景。桑落站在城楼上,看着源源不断进来的车马人群,这里多是周围两座城池和几个小镇子上的人来奔赴烟花秀。 从城门望去,就是提着灯笼的星星们在移动,今夜清平城四方城门大开,无所阻拦和盘查,所以门口并没有长长的队伍,反而显得秩序井然。 李木子站在城门口,眉头稍稍紧着,已经将近酉时,人流也越来越多。这不仅是代表着一波经济优势,也能发展成巨大的隐患,今夜来的人都没有核查过所(身份证),也就意味着,鱼龙混杂。 比起李木子的担忧,更多的人是期盼,尤其是清平镇上的居民,他们早早的就收拾出自家的空房间或者是大院子,准备好了鲜瓜甜水,等着接纳来往人群,这算是最原始的民宿或演唱会楼景位置。 “几乎是每家都在门口挂牌,今夜入座几文钱,入屋软榻几文钱。”周小溪把这事汇报给桑落,桑落轻笑了声,“这群人还挺有想法。” “店铺此刻也做足了准备,花店从今天申时就排起长长的队,络绎不绝的,还有浮月楼这会儿还不少人登上去瞧呢。”贾多鱼说着把一本账目交到桑落手中,“这是刚刚进入浮月楼的门票明细,短短一个时辰赚了五十两银子。” “把这个钱另立成项目,专门用于浮月楼的维护。” “好,那谁来负责?”贾多鱼见桑落目光在她身上打转,连连摆手,“我可忙不过来。” “要不?”桑落扫了一圈,身边几个人全都错开目光,她不禁感叹,是她给的福利太好了吗,居然连银子都不赚了。 桑落看着远处到的人眼神一亮,和其他学生对上眼神,大家都默默偷笑点头,而穿着道士服的孙小花还还不知危险在靠近。 酉时一刻,漆黑的天空骤然被七彩的烟花点亮,隔着老远的城墙上桑落也能听到震惊呐喊等等,桑落打了个哈欠道,“哇哦,好热闹。” 周小溪崇拜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桑落,神明就是神明,喜怒不行于色。 “进城了,进城了。戏班子从东门进城了,还有杂耍卖艺的也都来了。”吴春提着裙子开心的跑上来,桑落眼睛一亮,“胸口碎大石的那个也请过来了吗?” “来了来了。”吴春生的江南水乡的温柔,此刻眉眼含笑的可人,“我亲眼见着的。” “走走走,看热闹去。”桑落说着就大手一挥,身边几个女学生全部飞上了天,刚开始还有点紧张,不过一会儿就都从容了,她们相互拉着手来彼此支撑。第一次飞,还有些小兴奋。 众人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女们发出惊呼,有不少认出她们的。不少没有见过神明只能听到传言的他城百姓也惊呼着,甚至跪拜高呼。而桑落在隐秘处悄悄落地,混迹人群中围观热闹。 她变身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模样。她手握着一把纸扇,站在人群中欢呼,喷火的火光映着她兴奋的脸颊,“好好好。” 自从脱离了神明这个身份,桑落顿觉一身轻松。唯有看到路过的吴小毛时,不自在的离开了目光。是了,她还有点怂,心中难藏微妙情绪,好在吴小毛并未认出人群中伪装的她,匆匆而过。 桑落在人群中隐秘混迹着,反而能发觉平日不常见之处,比如此刻她站在卖爆米花的摊子边,看着平日总对人笑嘻嘻的小道士也会叉着腰严肃说不要插队。葛老太动作缓慢,但善聊天,客人也等得笑眯眯的。 桑落买了一小包爆米花,用手帕裹着边吃边逛着,正往最繁华的浮月楼之处而去。 浮月楼的选址是整座城中心偏西北侧,坐落在羊角街和雨前街这两条平行街口交接中心不远,此处如今汇集了两三家半大不小的客栈,一路上也是十多家铺子做的是粮油绣布等生意,此刻亦是络绎不绝的热闹。 而与羊角街和雨前街一同横向的是元湖街,也是有来历,此街道并非笔直,而是沿着湖的微微弯曲建造,店铺也只有一侧,朝湖而建立,虽说与羊角街的崭新不同,但热闹的古街也是别有风味。 这便是整个清平镇唯有的几条商铺,元湖街的湖边不远处便是整个镇子上唯一的市集,贩卖鸡鸭猪羊,牛是不可贩卖的。但在这里可以,因此也有不少人闻风而来。清晨多是最热闹的,此刻便是静悄悄的无人处。 忽听小管家传来了警报,桑落赶到了市集,她手一挥,三四个男人被甩飞,从市集的布帘摔下,噼里啪啦的摔了不少背篓。 “诸位,长夜漫漫的,着什么急啊。”桑落此刻恢复原身,着一袭粉裸色长裙,腰间围着七八个金色铃铛,曼妙生姿又灵动十足。 黑夜中受了惊的少女立刻小兔子似的窜到她身边,满脸的紧张害怕,衣衫被抓皱了许多。桑落将自己的鹅黄色斗篷给她裹上,“夜里凉,别冻着。” “嗯。”少女声音弱弱的,“谢谢。” “没事。”桑落轻笑了下,转脸对上要跑的四个人变出绳子,一个个勾上他们的脖子,桑落往后一拉,几个人又被甩到她们跟前,女子害怕的站到她身后。 “跑什么呀,我这么漂亮,诸位看不上眼?”桑落眼角上扬着笑,还特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我还认识不少漂亮姑娘,诸位也不必黑灯瞎火的去和这一个小姑娘结识。” “你、你,女侠饶命。”几个壮汉此刻哪敢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跪地求饶。“求求您,放过我们,我们也是一时糊涂。” “喝酒了?”桑落闻到不小的酒气。 “对对对,也是喝混了脑袋。”顺坡下驴,几个壮汉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都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看着自己从空中直勾勾飞过几个屋顶,直接要落尽水中。 女子也瞪圆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从空中划过,再转头,桑落已经不见了。 “这是,神明大人吗?” 元宵节险事 第211章 元宵节险事 今夜元湖边也是挂着许多灯笼,夜游元湖也是不错的选择,因此也聚集了不少人,尤其是放河灯的活动也在其中。李花子和吴泽轩两人正伏在湖边铺子的桌角写下自己心愿,忽听似有重物入水,紧接着是一片惊呼。 “出什么事了?”两人挤到人群里,往湖心看去。 “好像是人,落水了。” “奇怪,这湖上也没船啊。怎么掉在湖中心?” “是飞的,呼啦。”一个目睹全过程的小孩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李花子和吴泽轩对视一眼,这分明是桑落大人的手笔。 “都不许下来。”刚想着,桑落就出现在了湖心,静静地站在水面上,冷眼看着水里扑通的几个人。 “诸位,清醒了没有?” 几个人在水里扑通,有两个识水性的被另外两个拖累,只能勉勉强强的回答,“清醒了,清醒了。女侠,放过我们。” “看样子,还没认出我是谁?”桑落盘腿坐在水面上,手托住脸颊,笑看他们在水里挣扎。手指一勾,水喷着他们到空中,几个大汉忽然就清醒似的,“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我们错了。” “行。”话音刚落的把他们从水里丢到了岸上,落水狗一般遭人打量着,几乎想要遁地。桑落站在他们身边,高声道,“这几个人意图欺辱一个小姑娘,被我拦下来了,有认识的人相互告知一声,让他们家人到衙门来赎人。” “花子,你们把人带走。” “哦,好。”突然上岗的李花子小情侣随手掏出放在袖子里的绳索,麻利的捆好,将其带走,也有路人见他两势单力薄不放心的跟随。 “打扰各位看景,见谅。”桑落微微弯腰,随即转身消失,这是她今夜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 而马上第二次出现,是她刚喝上羊肉汤。 冬日羊汤暖身,雨前街便是开了一家在街口,离浮月楼极近,不过几十步。桑落依旧是化身小公子坐在其中,刚捧上热腾腾的羊汤,她吹了吹,就听到警报。她眉眼横生怒气,还是不死心的再吹一口气,才小嘬一口。 她放下汤,搁下银子,“掌柜,出去一趟,别收。” 随即就快步而出去,事发地点正是浮月楼。 为了安全起见,浮月楼七层的每一层都有三个官差兄弟把手,然而还是出事了。浮月楼一楼里,骤然出现一个持刀者,桑落来时他已经抹了一个人的脖子,此刻正在追着人群要捅刀子,官差刚反应过来的聚拢,可惜人群仓皇要出逃阻断了他们和凶手,桑落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染着赤血的刀子也滚落。 “在这儿为非作歹,把你能耐的。”桑落一招手,“压好他。”三个官差立刻就位,桑落转身看那个被抹了脖子躺在地上的女子,凶手力道大,割断了气管和静脉出血,她来的还算及时,只过去了十五秒。 桑落立刻一挥手将她带走治疗,众人惊魂未定的,只余一滩血迹和被压着的犯人。 “这,也是个神明吗?”官差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压着男人不得动弹,此刻人群中又出现了两个人,假意怒骂男子靠近,实则掏出刀来袭击,两名官差中刀,被压着的男子迅速摆脱官差控制,中刀两人和另一名官差被围困住了。 一楼此刻算是散了一半的人,地方略空阔,人群中也出来两三个人想要与行凶一派搏斗,桑落赶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搏斗了两个回合,凶手者刚准备再捅上一刀,桑落几乎是一掌给他拍飞在墙上,另外两个也直接被提在空中,她气笑了,“有组织有预谋啊,还真是厉害死了。” 孙小花终于顺着人群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门口几个守卫,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少年,不是说神明大人吗? “小花,把他们带去春桃那里疗伤。” “哦,好。”孙小花扶着伤员,忍不住喊了一句,“桑落大人?” “嗯,怎么了?”桑落微微歪头,忽然想起,撤下伪装,众人皆高呼而跪。 “今天,吓到各位了。”桑落冷眼看着那三个动弹不得的行凶者,“别担心,不会忘了你们的。来自大天山冥谷的三位。” 桑落挑明身份,肉眼可见他们的慌张。 冥谷算是一个江湖帮派组织,这个组织致力于在江湖上搅弄风云,最近两年成为了闻风丧胆的存在。这个帮派一般确实喜欢挑节庆下手,用现在话来说,就是恐怖组织。 不过这次来的三个人是小喽啰,大人物对贫瘠的清平城没有什么兴趣。桑落把这群人丢进铁笼子里,将铁笼子挂在城门口,摇摇欲坠的。 这三个人胆小,才挂上去就吓得快尿了,至于关于冥谷的事更是无一不吐露的。可惜桑落没兴致听他说,任凭他们在寒风中吹荡。 今夜发生了两起大事,但桑落将其扼杀在萌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而且被抹了脖子的女子也在将近凌晨时候回到了清平城,和她的家人团聚。 有不少人看到这个女子,纷纷感叹神明的力量,也对入住清平城动了心思,毕竟有一个真正的守护神是多么大的保障。 元宵节后的早上,县衙内跪着十四个穿着朴素的百姓,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桑落正和李木子他们在侧院吃早点,从门边可窥见那一排人的队伍。 “要不给他们一些包子馒头?”李木子咬着一个肉包子,看着那群衣服还算单薄的小偷团伙,他们也真是惨,昨天还没偷到东西就被神明大人一锅端了。据说是从平昌城来的窃贼团伙,许是被关了一夜没睡,都是无神又惊恐,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他们有手有脚,偏要偷东西,就该给点教训。”赵二虎不赞同,满脸不高兴,“他们偷东西害别人饿肚子,不能放过。” “可是,他们也是孤苦人家,可能是迫不得已。”周小环弱弱的插嘴,“你看那个才四岁。”她指了指那个最小的萝卜头,他神情不多害怕,反倒是好奇。 “估计他连什么是偷都不知道。”李花子幽幽说了句,吴泽轩顺着道,“小孩子还可以教,这些已经定性的必得好好教训。” 大家已经习惯了桑落的不发表意见,对他们来说,这就是神明的格局和气度,其实桑落只是懒得管而已。 他们在饭桌上讨论的热烈,连院子里跪着的窃贼们也隐隐约约听到了点字眼,听不真切,乍一觉像是在争吵。桑落吃了饭后,悠哉哉的往官衙外走,那一排人一溜的整齐叩拜,寂静无声。 “你们当中,谁偷东西比较厉害?”桑落目光落在年长一些的人身上,“或者谁手快?” 噤若寒蝉的不敢说,直至桑落微微皱眉,这众人才七嘴八舌说出两三个人的名字。 李花子他们见桑落带走了三个人,还都挺奇怪,不过傍晚回学校看到魔术表演就骤然明白了桑落的用意。 于是下午,浮月楼东侧多了个像戏台子那般的木头台子。而之前的窃贼们也被李木子他们找本搬抄的安排进了浮月楼的每楼护卫中,但他们不用护卫,只需干一件事,找同行。 当然,李木子将他们安排进去的时候,也特地当着他们的面告知了守卫万不可因为他们的底细就对其嘲弄。好不容易干上正经又轻松擅长的工作,所以都是斗志满满的。 谢知行辞行 第212章 谢知行辞行 “谢公子这是?”李木子看着堆满了桌子的礼物,惊讶犹豫的站在门外,身后的李望才和孙二娘也对视两眼。 “叨扰许久,今夜辞行,略备薄礼物相赠。”谢知行一手拿着剑柄,稍稍抱拳而言,一双冷眸依旧寒星,身着玄色皮甲,戴银色护臂,是远行的打扮。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脸生的护卫,均是军队打扮,甲胄上有深深露水,应该是已经走了很久的路才到。 “两位吴兄的礼物,还望转交。临别匆忙,还未曾告知。”谢知行眼神看着始终站在外面没进门的李木子身上,李望才稍稍往前挡住而作揖,“谢小将军的礼我们会转交,多谢谢小将军。” 而后门边站着的李木子突然开口,从李望才身后走出来,声音已经轻柔,“将军且慢。”她垂眸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神色有犹豫之色,“桑落大人说,若是近日将军来辞行,便把这封信交给您。” “神明大人,有何吩咐?”谢知行上前几步,靠近了李木子,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子里的光,将她笼罩在夜色无边,李木子抬眸对上他眼神,而后垂眸将手中信件呈上,“大人只说希望尽快回复。” 谢知行不多言的拿着信件走进屋子,拆着信件站在烛火之侧,剑眉星眸衬着摇曳烛光,深邃多肃杀,光是站在那儿,就天神不可犯。 李望才瞧了眼发痴的李木子,他神色不算多惊讶,而后看向谢知行也多了几分打量的深意,孙二娘盯着另一边的一个护卫,他眼神诸多奇怪,时不时的打量着自己。 “此事我还需回禀父亲。”谢知行眉头紧皱,“还望转告神明大人,多谢她相告此事。” “嗯,想来事急,我们便不远送,珍重。”李木子站在廊下行官礼,李望才他们亦是,谢知行无心留恋,只一双眸子在她耳垂落了下,如蜻蜓点水无痕,稍稍行礼便连忙带着人走了。 他们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孙二娘望着凉凉如水的黑,不禁发问,“信里写了什么,让他这么着急?” “我也不知,不过大人说那是关系到他们谢家安危,想来是有紧急。”李木子踏进屋子里,站在桌前扫视着满桌礼物,“这是,给孙二娘的?” 整整一张桌子,光是这个礼物就占了一小半,李木子都有一些意外,孙二娘也好奇,打开盒子一角,露出里面漂亮的弓弦。 “这,我之前用的弓在平昌断了,难为谢小将军还记得。”孙二娘这话是掩不住的高兴,将弓握在手上尝试拉弓,李望才笑眼凝在她身上,李木子扫过桌子,才发现角落的礼盒落款自己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名字好像比旁人的更多内敛的清秀。 “你的是什么?”李望才询问着,眼神落在李木子手上的盒子里,李木子按着盒子才缓缓打开,一块平平无奇的印章放在其中,编制了浅蓝色的穗子。 她稍稍一愣,拿起来瞧,正是李木子印四字,“年前的时候我把私章磕坏,老师傅回乡里过年,便搁置一边。小将军比我想象中心细。” 李望才淡淡应和了一声,盯着穗子觉得眼熟。 “堂兄昨日去提亲了吗?” 被问话的李望才回神,淡淡的摇了摇头,“未曾,昨日一早孙叔和宏哥便去了平昌。” “为何?”李木子询问李望才,孙二娘无措的站在一边握着弓,像是个犯错的小孩,李望才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这事突然,等他们回来我再提亲。” “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是孙三叔那边来信,孙叔看着便急匆匆要去,说是有大事,拉着宏哥儿一道去。” “我,我没拦住。”孙二娘一双杏仁大的眼眸清澈见底的忧伤,李木子宽慰,“这不怨你,再说,不也是多给了绣嫁衣的时间,能绣得更好看。” 李木子的打趣稍稍缓和孙二娘的不安,她又问道,“孙三叔他们是打定主意不回清平了吗?” “不会,不过神明大人尚在清平,他们怕是。”李望才又说了句,“前些日子我听孙大虎说,金宝和银宝在平昌军中任职了。” “他们在军中任职?”李木子第一个反应是疑惑,“平昌军治下严明,虽开拓进取,也不会在一月之内就让新兵任官职,况且还是我们清平的人。” 李望才明白李木子的意思,他也想过,“以前他们从清平也只找些个马前卒,算不上平昌军中人。金宝和银宝不仅有了平昌军军营的令牌,还当了个粮草小官,专门负责看管粮草。” “真奇怪。”李木子皱着眉头,“这里面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因为神明大人?”孙二娘提出想法,却见李木子摇摇头,“不确定,但若是平昌有人因为神明大人帮他们,必然是位高权重在军营有分量,可是。” “可是这样的人一定会先打听神明大人和金宝他们关系,也一定会好奇为何神明大人在清平,他们却住在平昌。” “也许。”李家兄妹同时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又同时缄默。 “什么?”唯有孙二娘还一头雾水。 “我们课上学过的,去年朝廷向每一城征收粮草,平昌迟迟未曾缴纳。”李木子解释道,“如今战事吃紧,平昌怕是要被圣上责备。” “若是在粮草上做功夫,失火或许是最好。” “刚换上的新官,就是替罪羊。” “平昌军力雄厚,圣上就算要怪罪也慎重,更重要的是,在面上君臣都能揭过此事,轻罚轻判。” “可是金宝他们就。”孙二娘看着李木子和李望才一言一语的,将孙家两位兄长的处境道出,不由得心惊,“那该怎么办?” “也不一定。”李木子宽慰孙二娘,“等天亮我去信一封飞鸽传给谢知行,他当不会拒绝。” “多谢。”孙二娘眼泪都快急下来,听着这话又稍稍止住。 “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你们也要随大人一道。” 两个人点点头,明日桑落大人又要有大动作了。 宣布招工(上) 第213章 宣布招工(上) 官衙门前没有石狮子,桑落特意让人雕刻了两个送过来,此刻不少人在瞧着。这两尊石狮子造型奇特,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石狮子吗?怎么和平昌的不大一样?” “好像是不一样,我见过万粮的。” “这个,是?”有人发现下面的字,很复杂,“这两个字是什么?” “是貔貅。”桑落突然走出官衙大门,接上他们的话茬子,后面是一排衙役正搬着几块大大的木板,上面写了不少字。 “就放门口这一处,人来人往的,好瞧见。”桑落拍了拍扭捏的李阿保,“这事就交给你们兄弟了。” “是,大人。”李阿郎回答的有点不大情愿,看着李阿保绷着一张脸往人堆里凑了凑,“诸位百姓,若是有什么看不懂或不明白的可问我们两人。” “我们连字都不大认得,还望郎君告知。” “是啊,这我连名字都不会写。” “那,那我读一遍,听听好了。”李阿保瞄了眼坐到貔貅石像旁老神在在的桑落,而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是考试公告,我们现在招收各村各巷的管理员,十五岁到三十岁。” “管理员,那是什么?” “是个官儿吗?多大的官?” “比村长小一些,负责管理各村各巷的一些事务,调解邻里矛盾。”李阿保继续说,“不过每个月能拿三贯。”(设定一贯一千文) “能拿三贯!那岂不是一年就能赚三两银子。” “是啊,这等差事,是顶顶好,跟着府衙还威风。” 桑落抿唇笑了笑,见人群渐渐拥挤了李家两兄弟,都追着问管理员是个什么营生。 她轻轻咳嗽一下,后面的衙役又开始行动起来,周大勇和周俊树两个人磨磨蹭蹭的,桑落用棍子戳了戳周俊树的腿,“快点,乌龟都比你走的快。” “是,大人。”周俊树硬着头皮,拿起铜锣敲了敲,目光汇聚而来,也有稍稍涌动,桑落对着他们招招手,人群便齐刷刷跑过来。 “都安静,听他说。”桑落说话不急不缓,也没有刻意提高音调,但桑落笑盈盈的站在那里,谁也不敢多一句。 “我们将在图上这六个地方成立蒙幼院,蒙幼院是负责照顾三岁到七岁孩童的地方。每个蒙幼院招收女子六人,其中厨娘两人,看护稚童三人,蒙幼院后勤一人。” “这怎么都只招收女子?” “做饭打扫不都是女子该做的事,自然是招女子更为妥帖。”赵西西站在牌子前回应道,“大户人家不也是招女子浆洗洒扫的丫鬟。” “这做饭洒扫我们男子也行,更何况我们力气更大,有些个搬搬扛扛的,我们最是拿手。” “是啊,神明大人,这也不能偏心。这洒扫洗衣照顾,我们能干的更好。” “是啊,像那些个建筑队的厨娘,未必做饭有我们这些男人强,那小胳膊抡着菜翻,说不准半生半熟,没得叫人吃出个好歹。” “对,对,这做饭洗衣活儿也不难,我们总也会做的不错。” 人群中不少人附和着,赵西西惊奇的发现还真是大人说的那般。原来洗衣做饭也有男人会争抢,他们不做是因为无利可图。 桑落淡淡的笑着,其他几个衙役看着桑落,周俊树和周大勇也为难的看着桑落,目光齐刷刷汇聚,都等她发话。她招招手,他们便开始放最后一个木板牌,桑落轻轻拍了拍手,“安静。” 刚刚还鼎沸的人声如潮,像是被滔天巨浪给压下,“最后一件事,很简单。还是招工,下面这个图是我打算今年开工的修路项目。先修锣鼓巷口到西城门,先修出一条起码能三辆马车并行无虞的官道。” “官道,那可是都要石板路。” “这,这得修多久。” “五年怕是。” “三个月。”桑落轻飘飘说,看着他们目瞪口呆惊掉下巴的样子觉着好笑,稍稍歪着头问,“有什么吃惊的?” “神神明大人,咱们咱们村里修一条路,都要两年,这三个月会不会太。”说话的人是附近朱黄村的村民,也是村长的儿子朱马。 “你们那是缺钱缺人又却物,我缺么?”桑落理直气壮的戳着人心窝子,朱马被噎住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听着有点无奈。 “修路,修路这是好事,咱们清平都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是嘞,这一下雨,这衣裳鞋袜不知道脏了多少。” “活儿也没法子干。” “对,以前也就雨前街和官衙门前这官街,才有石板路,这一落雨后冲刷的,那叫一个干净。” “要是都这样,便也好了,咱们也不会叫别处笑话我们这里。” 桑落见他们聊得热闹,又轻轻拍了拍手,“安静。”赵西西眼睁睁看着跟训狗似的,明明是在说话,下一秒都无声了,嘴巴也都闭上,只留着一双有用的眼睛看着桑落,没有丝毫生气厌烦,只是安静的听着看着。 “三个月时间是紧了些,所以要多找些人,这条官道是最短的,笔直顺过去大概是十里路,不过中间有房屋和山林,也经过了两处村子的农田,我已经派李木子和吴月去洽谈,今日晚间应该有答复。” 桑落又笑盈盈的继续道,“不过不重要,谁阻止我修这条路,我就把他赶出清平,谁的屋子不拆农田不让,我就抄了他家挖了他祖坟。” 这话说出来之后,也没有哗然或者惊呼,没有指责议论,全部是安静的顺从的,有流露害怕的,却没有敢反驳的声音。 也许是这里还没有房屋的主人或田地的农户,也许是害怕桑落的神力,赵西西看着他们的温顺只恍惚,像是看到了一群野狼披上羊皮,成了真正的绵羊。 她住在清平这么些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野性,蛮横、刻薄、掠夺仿佛这些才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在这贫瘠的土壤上为了存活下去,不得不生出一双利爪,逃离被残食被打压被丢弃的命运。 赵西西看着桑落俊俏的侧颜,要不是有神明大人,清平过不了几年怕是也要成为那些个消失的古村古镇,成为一处荒凉到无法在居住只能等着后人祭祀的鬼魂之地,渐渐的消失在日复一日的冷风中。 宣布招工(下) 第214章 宣布招工(下) “话不多说,说说最关心的。”桑落看了看周围的民众,目前聚集的也就是二十多个人,还都是这一路卖菜卖柴的小摊贩居多,“招工三百人,大致分为五种种,搬扛运输的运输工八十六人,每日二百六十文。 负责整修整条路的路面工人一百二十人,每日二百四十文,官道两边要修水渠排水,挖渠工人三十八人,每日二百五十文。厨娘三十六人,每日二百文,监工指挥共二十人,每日三百文。” “神明大人,我我要来修路。” “对我,我也是。” “招人这事不归我负责,明日开始会在铜锣巷口,由李县令和吴县丞亲自招工。”桑落又指了指蒙幼院和官衙招聘那几块牌子,“那边的不妨也都看看,县衙明日也开始招聘,由李望才和吴文鹤、赵得顺负责,在县衙内招人。” “至于蒙幼院,由我领着两个学生去各村招人,从明日开始。” “你们现下只需要好好琢磨,这几块招工内容。”桑落说罢往官衙内走动,且对着赵西西他们招招手,赵西西便蹦蹦跳跳的往桑落跟前凑,“神明大人。”周俊树他们也慢慢挤开人群走进衙门内,避开些人群,耳朵便没有那边吵闹。 “桂花弄那边,孙大虎搞不定,你今天开始带着人去搞,缺什么直接说,我要十天之内完成。” “大大大人,这这怕是不得行,要不让周大勇他们来。”赵西西头皮发麻的往后躲,想拽着周大勇往前凑,周大勇吓得弹开,“我镖局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你那镖局连个鸡都不进,谁要押送东西。” “要不大人,让李阿保和周俊树去,他们这凶神恶煞的,肯定能吓得住。” 被提到的两个人齐刷刷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桑落满脸止不住的嫌弃,“我说你们几个,平日闹得最欢快,这遇到点问题就往后躲。” “大人,这实在是太。” “嗯?”桑落眯着眼开始撸袖子,步步逼近他们几个,低声威胁道,“你们五个人确定不去试试?” “试,试,我一定努力认真的完成任务。”赵西西看着桑落这架势,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想起上次让学跳舞的事,桑落大人非说她四肢纤细适合练舞,当着孙二娘几个当面打她屁股,逼着她五天学会了一支舞曲。 “试,我们试。”周大勇拉着李阿保的袖子连忙也附和,周俊树和李阿郎也连连点头,桑落露出满意的笑容,“那明天就开始,现在去给他们解释解释招工的问题。” “好,好的。”周俊树他们几个小狗下楼似的跑进人群里,生怕下一秒桑落把他们吊起来打屁股丢人。 “要开始忙起来了,看样子真是天生劳碌命。”桑落说着往官衙的后堂走去,赵得顺、孙二娘和李文他们几个已经排排坐在厢房内,李望才在一边的书案上翻看名册。 “赵二妞,你明日和孙二娘一道,跟着我去各村招人。”桑落说着走到书案前,看了看被堆放成山的名册,“理出来了吗?” 赵二妞点点头,第一次被安排差事还有些紧张,她原本课题是做棉被铺子,如今是家里人一起管着,天气开始升温,做棉被的也不多。 “还没有,大人稍等。”李望才没抬头,名册几乎把他埋进去,从孙二娘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的前额。 “李文,教书先生这一块你找得怎么样?”桑落坐到书案边,一边拿着名册翻看,一边提问道,整个人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前年落选的三位学子都想来,还有一位平昌学子也给我传信,是之前一同考秀才认识的。他今年也落选了,家境不大好,只有一位老父亲,想着能搬到清平来。” “你让他们几个先温书几日。”桑落抬眸对上李文不解的目光,“搁置蒙馆进度,最近太忙了,但蒙馆的老师室还要考究一下家境处事,教育对清平来说是大事,不能忙中出错。” “另外你明日也跟着我找蒙幼院选址和招工。” “是。”李文话音刚落,桑落就继续道,“这几日大家都要辛苦一下,招工不是一时能完成,尤其是关于官衙和蒙幼院。” “赵得顺,这次官衙的招工你要多上上心,李望才和吴文鹤他们两个最近需要温书,这事多是你负责全程。” “是。”赵得顺安静接下任务,手微微颤了下,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大人,秋闱还有好些时候,不急这几天。”李望才从繁重的名册工作里抬头,回复道。 “不是秋闱,是城考。”桑落接上他的话,随意翻看着名册,整个人懒洋洋的翘着二郎腿,透着窗的天光轻轻柔柔搭在她身侧。 “城考不是过了吗?”这话是孙二娘提出的疑问,一排的脑袋都是问号 “嗯,对,但是我打算重新进行城考。”桑落面色淡淡而言,“我想了一下,让你们直达秋闱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过几天我去见皇帝,跟他敲定城考。” “大人是想?”李望才听着这话不确定的问,抬着头看向身边丁香花裙的桑落,而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心中翻腾着情绪,陌生的激动紧张害怕期待都混杂在一起,“大人是想,大瀛六洲二十八城一起进行会试?” 桑落点点头,看着李望才唰一下站起身,眼光炙热的看着自己,又不可置信的在书案前走了两步,“大人真的要所有学子,一同。”他眼睛亮的仿佛里面窜出两团火苗,手也激动的不知怎么摆放,在空中挥舞着。 “如果你说的是今年城考的所有学子,那不是。”桑落板着脸逗他,见他眼神一下错愕,突然笑道,“我要十年之内考上秀才的全部学子,一起参与同一场考试,考试题目、考试时间、阅卷者均相同,我到要看看这大瀛里有多少沧海遗珠。” 赵得顺盯着桑落,她坐的并不端正,反而是歪歪斜斜,轻笑着靠在书案边,一身淡紫翩跹的衣裙坠着青色玉佩,挽着一个灵蛇髻簪着鸢尾花钗,就好像云雾缭绕的山中月光,清冷温柔滋养着万物。 这便是神明,慈爱万物的神明。天下学子寒窗苦读十年未曾叩开的金门,如今桑落大人替他们推开了。 “怎么哭了?”桑落注意到赵得顺红了眼眶,猛然落泪。他擦了擦眼角,似哭不哭,“神明大人,我能参加吗?” “当然,你们本来就是都得参加。”桑落托腮撑着下巴,“你们可不要给我丢人。” 三个题目 第215章 三个题目 老山村附近的村子有两个,其中一个村子里有许多桃树,就叫桃源村。如今还是冬日里,桃树光秃秃的,走在其间不免觉得阴森。 这个村子也不大,一百多口人,多是姓陶和姓卢的,也有几口人家姓申,算是小姓家族。村长姓陶,和孙家的儿媳妇孙陶氏是一个家族,也是穷些的村子但比老山村富裕。 如今该换了天地,陶村长便总喜欢拿着半坛子酒去找吴老狗,今日又是喝得醉醺醺回来,走在院门口抖了抖外褂落着的枝叶泥污。 现下是六九末,天气暖和起来,到处都是冰雪消融,他刚刚滑了一跤,此刻稍稍清醒。 他推开院门,看了眼墙角的柴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水泥地,撩开厚帘,进了屋。 屋子里咕咕煮着茶水,桌边的儿子愁眉苦脸的,妻子陶申氏坐在儿子身边,抬眼瞧着他使眼色,又按着桌面起身,似乎提不起精神,“回来了,怎么说。” “只说是在等等。”他把外裳脱下,陶申氏顺手拿着,看到了污渍,“这块儿怎么。” “路上摔了一跤。” “诶,有没有伤到哪?早说不让你去,你偏要去。” “你这娘们,就是惯会说嘴,去洗去洗,不要在我面前扰着。”陶村长坐到桌前,刻薄着脸,陶申氏叹口气,撩开帘子走出去。 “你今日去官衙试了?” “没试上?” 见儿子不说话,他敲了敲桌子,又添了口茶水,“榆木,怎么生的你这个模样,要是你弟弟在,不知比你强上。” “那他这般厉害,怎么没活成。”儿子顶回去,依旧是耸眉搭眼,而后听着陶村长陡然暴怒的拍了桌面,震得茶壶都在抖,“怎生你这个不孝子。” 儿子不言语,陶村长见一拳又打在棉花上,气呼呼的喝了口茶,吐出两口茶沫子,才恢复平静道,“明儿,我再去找找。” “别找了,我面上了。” “好事,不愧是我儿。”陶村长眼睛亮了,摸着他的头道,“怎这沉得住气。” “他们说一个月,有一个月试用期,要考试。” “我儿这般聪慧,必定能拿头筹。” “不是,试题它。”儿子欲言又止,比起为难更是郁闷,他唉声叹气的,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试题很难吗?”陶村长又问,“是不是字认得不多,看不懂?我要不找吴村长寻个人教教你?” “不是它,它这题,是。”儿子站起来,手挥舞着,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陶村长仰视着儿子不明所以,“你说啊,不说,爹怎么给你出主意。” “爹,你能让村里人把咱东头林沟里那女婴塔平了吗?” “你说什么胡话。” “这便是试题,给了我们三件事,一个月内做成其中一件事,就算成了。” “那其他事呢。” “咱们村里不能有典买的妻子,得给人家还回去。” “这不是要人命不是,怎么都花了银子。”陶村长总算是明白儿子陶百稻的困扰,又不死心的问,“那还有一件事呢。” “爹,那事若提出来,别说你这村长,怕是我们阖家都要被赶出去。”陶百稻似乎很愤怒,“他们这是故意为难,根本没想招人。” “什么事情,能比这两个还要荒唐?” “他,他们竟让我们将祖坟平了,将祖宗一个个挖出来火烧供奉,说是指余一点骨灰来供奉。”陶百稻说这话急得甚至要跳脚,“如此狠毒,堪为禽兽!” “这,这,这大逆不道,这种遭天打雷劈的事,他们竟让敢让你们去干,这是要弄死人,祸害全家啊。”陶村长也是怒火中烧,不过他比儿子冷静,还能坐着想了想,“这三个题目是给你们所有人的?” “是,我们一百多人一块儿听着的,这错不了。” “谁给他们这胆子,这事可提出来,不怕传扬出去。” “会不会是神明大人的意思?”陶百稻也冷静下来,琢磨着这事,陶村长摇头就说,“这怎么会是神明大人的。”说着说着,他骤然止住声音,摸不准这事的内核,搓了搓手上的老茧,“神明大人授意他们干的?” “当然不是。”桑落坐在朱黄村朱村长家里长木凳上,手上捧着一碗茶汤,双眸似怒又嗔,今日穿得低调,是鱼肚色的花苞下裙,流光的料子在光照下盛辉,上裳是浅浅的天青色,一根竹簪素雅别致挽着发髻。 “这几道题只有一半是我的意思。”桑落委屈着神色道,“村长,你瞧瞧他们这些人,年轻不会办事,不如你们周到,连话都听不明白。” 李文听着桑落捏着嗓子说话,狐疑起自己耳朵而看向了孙二娘和赵二妞,前者一脸淡然,后者和自己一般受惊。 孙二娘知道,这红楼的调子一起,桑落大人便是准备粉墨登场。 见朱村长应和着,“我就说,神明大人如此深明大义,慈悲为怀,怎么会出这种为难人的题目。” “是呢,我明明说的是凡发现典妻的,无论卖家买家,一律给我打入大牢,先砍一只胳膊。”桑落连连点头,吸了吸鼻子,委屈坏了的模样说出这话,对面是惊得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朱村长一家连着村里几家的族长和有头脸的男子都僵硬在原地,稍微年轻的一辈有人还不死心的问,“大人是说,要把他们下大狱?” “嗯,我是这个意思,他们却像是没听明白,光是止了这几桩典妻交易算怎么回事。”桑落深深叹了口气,“这官衙里的人如今也不听我的,真是教人心寒。” “那,那依着大人的意思是,女婴塔是?” “自然是留着。”桑落忽而笑盈盈道,“旁边建一座男婴塔,塔前放上香烛供奉。女婴塔有多少女儿,男婴塔就填多少男儿进去,年纪嘛,自然越小越好。” “这不是这不是。”朱村长看着桑落的笑眼只觉得后背生寒,却不敢当面说出悖驳之言。 “有什么不妥吗?”桑落还一副无辜脸问,“只有女子受轮回之苦,长此以往她们女婴怨气越重,无法轮回,只能在此地徘徊消解。 消解的怨气会留在这里,待到怨气冲天,适逢鬼日,那些不远轮回的恶鬼怨灵便会寻着踪迹而来,那时清平可就断了生路,这地上可就成了鬼镇,再无一个活人。” 桑落说道最后,笑容也变得阴森,杀气腾腾的把他们唬住,看着他们惨白的小脸还觉得不过瘾。 她淡淡疑惑道,“清平这些年流连不利,总横生暴乱,你们没察觉到是为什么吗?”桑落睁着圆圆的眼睛,大气不敢喘的模样盯着他们,看着他们嘴唇发白,身体轻颤,缓缓压低声音道,“此处聚集了不少喜欢吸食怨气的妖魔鬼怪。” “大人,大人救命。” “大人救救我们。” “大人。” “我这不是已经说出了解救之法,只要杀足够多的男孩,就能平衡怨气。”桑落搁下茶汤,“况且按照如今运道,这年是不会有恶鬼能杀人,只会吸食阳气,减少寿数。” 念珠 第216章 念珠 “这里真的有妖魔吗?”赵二妞盯着四周看,越发觉得阴森可怖,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什么。 “不知道,也许有。”孙二娘手握着长剑,走在人群之后,看着那群村民拿着香烛纸钱,均惴惴不安的跟着桑落。 “大人这套说辞是临时编的。”李文走在她们两人之中,神色从容,低着声音道,“不必慌张。” “那他们会不会发现?” “大人是神明,神明说什么自然信什么。”孙二娘眸光盯着突然离开队伍,鬼鬼祟祟往小道走的人,“这个人,想跑?” “应该是。”李文拉住孙二娘的袖子,“你该不会还想把他抓回来。” “不,我跟过去,他不对劲。”孙二娘皱着淡淡的眉头,天生就眉毛细细散散,像是一笔无意落下的水墨,只有浅浅。 “全村人皆祭拜,唯有他潜逃,冒着得罪神明的代价,必定有不可告人之密。”孙二娘说着将腰间的佩剑握住,李文松开袖子叮嘱,“那小心。” “嗯。”没有多余废话,她快步跟上去,赵二妞看着孙二娘利落的身影难得感叹,“二娘现在好聪明,像个剑客。” “我们先跟上去,报给大人。”李文看了眼孙二娘远去的背影,笔直纤细,却有松意。 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跪下,围着这女婴塔四周,均是点燃香烛,烧着纸钱。他们的眼神惶恐不安,不停地磕头祷告,眉心满是惧怕,桑落听着他们的忏悔、求饶,甚至有隐隐的哭泣,不知在哭些什么。 总不会是愧疚害了小孩性命而自惭落泪,若是真如此,也不过是怕取人性命的魔鬼找到自己。 “大人,二娘回来了。”李文注意到孙二娘神色不对劲儿,桑落自然也看到了,她任由孙二娘把自己拉到一边,然后在自己手上放了一串珠子。 “这是什么?”桑落看着手中奇怪模样的珠子,这一块块的长长的黄褐色,像是动物的牙齿还是啥。 “念珠。”孙二娘盯着这串珠子,“刚刚那个人叫朱良碧,他卖这个,家里还有两串,准备收拾东西逃跑,被我打晕了。” “念珠?那他为什么要跑?”桑落还迷糊着,看着孙二娘了不得的眼神,下意识感受到这个东西有问题。 “这种念珠,是用人的眉心骨串起来的。” 很好,一下子觉得烫手,桑落二话不说把珠子塞到李文手上,变出消毒纸巾开始擦手,边问道,“他杀这么多人?” “不是,是这些死去女婴的眉心骨,有人高价收购,他已经卖了四串。”孙二娘侧眸看着那不算高的几座塔,其实算不上塔,只是土堆成的半密闭空间,人满了就会再建一座,应该是阴森的,孙二娘看着只觉得悲伤。 “啧,他可真会赚钱。”桑落眼眸垂着,除了嫌弃还有隐隐的愤怒,轻笑了声,“也不怕恶鬼缠身。” “大人,这事该怎么处理?” “要不扮鬼吓他?顺便把其他村里的人也吓唬一下,这样把女婴塔平了这事就差不多可以落实。”赵二妞提议道。 “清平现在百废待兴,正是要吸引人才的时候,闹鬼这种事会把他们吓跑。”李文不赞同,桑落反而流露出兴趣,“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孙二娘几个齐刷刷看向桑落,桑落含笑看着那些个神神叨叨祭拜的百姓,“你说他们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 “这种女婴塔应该不只是清平才有。” “是,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灾,各处都有建立,是一群云游僧人提议的,当时还只是为在大灾中死去的稚童建立的一处坟冢。” “十几年前的坟冢,如今还用着,他们可真是节约。”桑落摸着一缕青丝绕指,“李文,你路过药房的时候,让王春桃最近多备点安神药,别到时候吓死一两个胆小的,那岂不是作孽。” 桑落这话虽说着关心,眼睛里却流露出满满恶意,赵二妞缩缩脖子,桑落大人这是又要开始整人了。 “孙二娘,孙二娘。” 远远的有人急匆匆跑回来,是孙陶氏这个婶婶,孙二娘迎上去,孙陶氏擦了擦汗喘了两口气,先是给桑落行礼,这才拉住孙二娘的衣袖道,“快回家去,你家来了许多人。” “什么人?” “不知道,看起来是像哪个府上的,你爹和宏哥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孙陶氏说得声音不小,眼神还往桑落那边瞟了一眼,桑落无动于衷,甚至在游神。 “大人,我先。” “你先回去。” “那朱良碧。” “我会处理。”桑落拍了拍孙二娘的肩,神色莫测道,“二娘,出事不可怕,要冷静。还有陶小慈你先去通知李望才。” “是,大人。”孙陶氏陶小慈原本想等着,但是桑落盯着她,她便只能先告辞,孙二娘看着李文他们两人也站远些。 “孙二娘,我刚刚听了一下,是有人要向你提亲。你父亲和三叔给你找了门亲事。” “提亲!”孙二娘震惊,“父兄给我找了一门亲事?这,这不可以,我是要嫁给望才哥的。” “所以我才让孙陶氏去找李望才,这事得你们一起去解决。”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该。”孙二娘求助的看向她,“大人,可否。” “我以后离开了,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办?”桑落反问她,眉心是担忧的微微皱起,又似乎无奈,“二娘,旁人只是助力,自己想要便得自己争取。” “不要害怕矛盾,也不要害怕面对。就像练剑一样,很多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好,神明大人,我会努力的。”孙二娘心中也明白,没有人能替自己踏出那一步,也不该总让人护着长大,如今她羽翼渐丰,也是时候决断一些事。 “不过,若真的不行,尽管来找我。”桑落又忽而一笑,“我还在清平的时候,都可以给你兜底。” “放宽心,尽管去试试,用你的剑劈出一条生路,给他们看看,神明座下的弟子是如何光彩夺目。” 孙家(上) 第217章 孙家(上) 此刻的孙家聚集着七八人,眼神都鄙夷的看着跪在地上捆着的孙二娘,孙禾拉住孙三娘而忧心忡忡,站在角落里张望着门口,孙虎怎么还没来。 不一会儿,李望才从屋子里被捆着扔出来,孙松和孙林脸色难看,李望才脸上已经被揍了两拳,而一众慌慌张张赶来的李氏一族的亲友刚好进了院子。 十多个人将原本的孙二娘家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李望才被扔在孙二娘裙边,两人对视,孙二娘红着眼小声道,“对不起。” “是我的错。”李望才温柔的宽慰她,吃力的从地上想爬起来,可惜手脚束缚着不能借力。 “你为何绑我儿。”李望才的母亲李陈氏还不明所以,李家人也有所懵圈,李永春但见到孙二娘就隐隐猜到了,都噤声而观形势。 只有李家老太太和李望才的父亲李永春赶过去查看,站到李望才身边,李望才的父亲李永春是个出了名的老实好人,他干巴巴的脸上忐忑布满,“我家望才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坏事,你家望才何止是做了坏事,这是要害死我闺女啊。”孙二娘的母亲孙卢氏一个箭步要上来打李永春,狠狠的揍了两下,才被孙二娘的伯伯孙松拦着。 “我家二娘是有多大前途谁不知晓,你儿子居然敢勾引我女儿!”孙卢氏怒呵,“这是要让我们孙家丢尽脸面,让我们孙家列祖列宗在地下遭人唾弃啊!”说到最后,孙卢氏脸涨得通红,气的跳脚。 “我家望才是好孩子,也是有大前途的人,谁勾引谁还不知道呢。”李木子的父亲李应春没忍住帮腔,他这个二哥嘴笨心善,此刻不知道怎么不安愧疚呢。 “不就是两个孩子互相喜欢,你若是不同意结亲,那便作罢,”李盼富和李阿保的父亲李有春道,孙家人怒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是因为这小子迷得二娘非要嫁给他,我们才捆过来的!” “我家二娘才是嫡亲的神明徒弟,就算是城主夫人也配得上,这一个秀才小子居然打我二娘的主意,还,还。”孙卢氏气的眼泪含着转,孙二娘的父亲孙石这会儿终于从晕厥中苏醒而来,扶着门框走到院中,边走边怒吼,“畜生,畜生!” “毁我女儿清白,还让她怀了孩子!”孙石把事情说破,李家人人目瞪口呆,他们自当以为是两人最多私定终身,没想到连孩子都怀上了。孙卢氏噙着泪花去捂嘴孙石,却已经晚了,孙二娘,不,孙家的名声终究是毁于一旦。 早已知晓的孙苗她们不动声色,李家的学生如今只有李盼富今日在村子里,他走到孙禾和孙三娘身边,“怎么回事?” “平昌城城主来人提亲,说是要纳二娘为侧室。” “城主,谢城主不是已经有了两房妾室?他不怕得罪大人吗?” “是为谢知行小将军纳的。”孙禾说不上滋味,若是自己被提亲,或许是满心欢喜,可她觉得一个侧室配不上二娘,她不是该囚困在宅院之中。 “那李望才怎么办?” “二娘回来就要他们把聘礼退回去,也不知道在屋里说了什么,怀孕的事被捅了出来。” 李家老太太一直没发话,此刻抄起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李望才身边,举起拐杖朝着孙子的背狠狠砸下去,李望才闷哼一声,本来跪着的姿势一下变成趴着的,李家老太太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涨得脸通红,边砸边气恨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孙二娘想要求情,往棍子那边凑,想要护着点,“是我不好,别打了。”李望才哪里肯,又艰难地从地上挺起腰跪。 “是我,是我诱了她,和二娘没关系。”此话一出,老太太又举起拐杖,可却颤颤巍巍的没站稳,好在李永春扶住了她。 接着,李永春顺过拐杖也高高举起,一棍子往李望才的头劈去,血流如注的从李望才头上冒出,孙二娘吓得叫了一声。 顾不得喷洒的血迹脏了小脸,几乎是带着哭腔,“别打了别打了。”孙二娘本来就被绑的松垮垮,一下就解开了绳子,连忙扶着半脸是血的李望才,李陈氏也吓坏了,赶过来拦着发了疯的丈夫。 她还从未见过丈夫动手,且下如此重的手过,即使在家,也从未动过自己和孩子。李陈氏满脸泪花,孙二娘拼命解开绳子,沙哑着喊孙禾他们,“去找桑落大人。” 李家几个兄弟也没想过平时乐呵呵的二哥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重手,也慌了神色,只有孙家拍手称快,孙石和孙宏还在说打得好,孙二娘的爷爷孙大山走过来要扯走抱着李望才的女儿。 “滚开。”孙二娘发了狠推开他,猩红着眼睛瞪着一脸快意的父亲,孙卢氏站在一边被吓了一跳,这平日乖巧的女儿怎么如此可怖,孙石端着面子又有点怵得慌,“跟谁大呼小叫的,不要脸的干出这种事。” 孙二娘含着泪,抱着李望才,“你们看不惯我们这对奸夫淫妇,我们离开这里就是,不给你们列祖列宗丢人。” 李望才此刻脑袋有些眩晕,但还算清醒,“二娘,不要辱没自己。” “我去找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一定会给你治好伤的。”孙二娘委屈的说着,“神明大人才是真护着我们的人,这些人不过是想要谋利益,贪图荣华富贵。” “还什么神明大人,现在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爷爷孙大山此刻有些恼羞成怒,抄起一根木棍来,“你个不知廉耻的,我打死你。” 孙二娘哪会给他机会,一个轻巧的踢腿就夺过了李永春手中的木棍,她攥紧了棍子,俏冷着脸又红了眼,“我这些年从来忤逆过,是因为我知道家里过得苦,感恩爹娘没有将我像三娘弃之乱葬岗冻死,给我一口饭吃。但我也从来没过过好日子,冬日洗衣夏日收麦,从记事起,我哪样也没落下。” 孙三娘蒙圈,她不是三娘吗?孙禾拉了孙三娘一把,摇摇头,现在已经够乱了。 孙家(中) 第218章 孙家(中) “所以,爹娘,你们为了大哥要把我的一生卖了这事我不同意,我不孝我也认了,今日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孙二娘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这么多,她眼眶通红的扶着李望才要往外走,扫视一圈李孙两家人,“李望才他没有勾引我,是我自愿的。” “你,你。”孙大山听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孙松等几个叔叔婶婶连忙把老爷子抬进去,李老太太也招呼着两个人去瞧瞧。 院子里还剩了些些主要当事人,孙二娘的父母和孙金宝等一家,还有李老太太和李望才、李盼富两人的父母。 “二娘你这是要气死你爷爷啊。”孙卢氏急得直直跺脚,又赶紧安抚着孙石。孙林叹口气指着搀扶着要离开的孙二娘他们,“你们这今日踏出院子是要违父背族啊,置孙家不顾吗?你要不认孙家不成?” 一直守在门口的孙金宝添油加醋道,“二娘你可不能这样,今日这可是大事,你丢下我们离开算怎么个说法?” “是啊,就算是要脱离孙家,那孙叔孙婶的养育之恩是怎么算?” “让开。”孙二娘没心思跟他们说废话,李望才头上的血止不住流着,一点一滴落在尘土里,像是一洼小小的血湖。 “孙二娘,怎么说孙叔他们对你够好,你如今踏出这个院子就算是脱离了咱们孙家,那些个铺面首饰、神明给的银两马匹,你是不是该交出来?”孙金宝不客气的问,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把刀。 “是啊,给你找得上好亲事没了,你这以后也没法嫁人,彩礼钱也收不回来,这不妥妥赔钱货。”孙银宝也拦在另一边,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们和孙二娘又不是一母同胞,你还想肖想她的东西,你堂堂一个男儿。”李盼富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孙二娘身边,李家几个没拦住。 “我们孙家的事要你一个外人管,说我们打主意,你们李家不就是打的这铺面算盘?要不然偏生引得二娘与你李家珠胎暗结?” 一盆脏水泼下来,李盼富气得却不知该怎么反驳才有力,“孙二娘的铺子是她的,我们贪图什么,我们也有,况且还有。” 他说着,突然肩上一重,孙二娘把李望才托给李盼富,冷着脸抽出刀,原本肆意妄为的两兄弟稍稍收敛,李家人均不吱声的盯着孙二娘,而李永春垂头丧气的坐在角落的水缸边,李陈氏紧张的挽着李老太太胳膊,其实李家多是内敛本分老实,对上孙家多是的张扬甚至是蛮横无赖,只能是静观其变。 “孙二娘,你真的要。”孙大山看着这个小孙女动剑,还没将训斥的话说完,只听着孙金宝一声痛叫。 孙二娘已经打掉他手中的刀,一剑将他胳膊划伤,血喷薄而出,孙银宝慌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一剑刺了肩膀。 “走。”孙二娘背过身推了李盼富一把,李盼富咬咬牙把已经昏迷的李望才背扛着离开。 “孙二娘你,你竟敢伤我儿。”孙林从人群后冒出来,他又惧又怒,一手拉着孙石往前,“你,你看你的好女儿。” 话音刚落,院门也被孙二娘一脚踢着关上,原本还有些闹腾的院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契的沉默了一瞬。 站在门前的女孩随手在空中挥了一个剑花,凌厉的眼神扫过李孙两家在院子里的人,李家的人几乎是统一往后退到角落。 李老太太面对着这个未来的重孙媳妇儿不由得打量,原本觉得是软弱的,孙家出来必定以后要被孙家拿捏,以后对李望才前程也没好处,如今是自己想差了。 “铺子房契在孙宏床榻下,地契都在府衙,首饰在房间。”孙二娘将荷包丢到地上,“剩下的银两藏在家中母亲的妆盒下。” “明日我会送一匹马来,可还有话要说?”孙二娘瞄了眼躲在孙宏身后,且捂着伤口的孙金宝两兄弟,孙林沉着脸想要说什么,孙二娘一把劈断院子挂着的灯笼,吓得他噤声,孙石怒火中烧,“滚,孙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滚!” “二娘,快给你爹认错。快给你爹认错。” “我错了。”孙二娘说得敷衍,望着自家的哥哥孙宏,“你好好照顾爹娘尽孝,彩礼钱应该也是够的。” “孙金宝,孙银宝,你们两个最好离我远一点。” 说罢头也不回地开门而去,这一操作看得孙禾和孙三娘两人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乖巧怯懦,事事不敢出头的孙二娘吗? 学校里,桑落坐在椅子上啃着桃子,急症室的灯亮着,而孙二娘坐在沙发上红着眼默默流泪。几个小姐妹在安慰她。 “桑落大人。”见孙二娘流泪不止,有些劝不住的周小溪求助的看着桑落。 “母亲情绪不好,是会影响孩子的。而且,李望才伤的轻,休养一段时间就好。”桑落撑着脸颊,一脸淡然,“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比较好。” “是回孙家求饶,还是和孙家决裂。” “李家的人会怎么对你们,还有李孙两家日后会对你们如何?” 桑落几个问题丢下去,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孙二娘抿唇不语的沉思,而后又走到门边站着。 “桑落大人,你帮帮二娘姐姐。”王冬宝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扎着一个揪揪,显得脑袋圆圆的可爱。 王春桃和李花子他们也齐刷刷的看着正在啃着桃子的桑落,桑落被盯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口中桃子咽下去,好在这时候吴文鹤走来了,吸引走了不少目光。 吴文鹤也是刚刚听到消息赶过来的,一个半大的村子是藏不住秘密的。桑落顺利咀嚼咽下,默默的降低存在感,可惜目光又聚焦到她身上。 “《文子?上德》有曰: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之己。”吴文鹤眼神稍严肃道,“今日事桑落大人解决了,明日桑落大人回归天庭,你们当如何?” 许是在众学生心中,吴文鹤也是师长一般,说罢这些话都不再求助似的盯着桑落,唯有王冬宝在摇着桑落的胳膊撒娇道,“桑落姐姐,你就帮帮二娘姐姐。” “小宝,我能帮你饭,你以后不用吃饭吗?” 王冬宝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桑落摸摸他的小脑袋,“那我也不能帮二娘呀,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哦。”王冬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孙家(下) 第219章 孙家(下) 说话间,急症室的灯已经关了,李望才从里面推出来,一大批人赶过去看,得到了医生的健康,孙二娘的眼泪却决堤而出,李花子连忙帮她擦拭。 桑落借此躲了出去,紧跟着而来的是吴文鹤。 “桑落大人,想怎么帮他们?” 桑落背着手,微微挑眉的嘴硬,“不帮啊。不过我明天会去村里转转。” 吴文鹤眼眸温柔,嘴角浅浅的上扬,“我陪桑落大人出去转一转。” 桑落瞥了眼他,露出优雅的天鹅颈,昂着头对他道,“那就去老山村转一转。” “好。”吴文鹤笑意不改,眸子里映着桑落精致的侧脸。 桑落刚进村,就能感受到西边村口树下交错的视线,往日都是所有人笑盈盈的到她跟前打招呼,这会儿似乎不少人有意回避,眼神露怯或是尴尬,老山村的人都心绪复杂。 似乎是终于鼓足勇气,几个老人僵硬笑着和桑落打招呼,桑落微微颔首,自顾的凑过来。 “你们在忙活啥呢?”桑落扫了眼几个老人盆里的黑块,“这是,土豆?” “对,这几天土豆都能摘了。”老人们见惯了人生波浪,然而在桑落面前干巴巴的。 “好事。应该能卖上价。”桑落又随口问,“你们应该知道发芽的土豆不能吃。” 老人们纷纷点头,宛若一群被提问的小学生。桑落看着老人们噤若寒蝉似的,拍了拍身边吴小毛,“走,去村里看看各家收成。” 顺着乡道往村子里走去,吴小毛跟在她身边,眼神不经意的略过她的侧脸,在软软的阳光下,她的脸就像上好美玉,洁白无瑕。 他眼神深邃许多,直至少女望他这边侧脸,他才收回眼。 吴文鹤走到吴老狗家门边等着桑落,注意到了往这边来的孙宏他们。 “吴文鹤?”一身贵人才穿得起的藏青色云锦衣衫,孙石盯着他,心中思绪万千,如今连吴文鹤这个孤儿也混得这般好。 “我听说你成了神明学生,还能去秋闱,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你石头叔。”孙石眉间笑起来,又立刻变脸对着儿子,“你看看,当初不好好去私塾,现在只能卖力气。” 孙大有的话很密,像是倒豆子一般,数落了一圈不争气的儿子。孙金宝和孙银宝也从不远处走来,看到吴文鹤而顿足,走在一棵树下站着,似乎不太待见他。吴文鹤见孙宏对自己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稍一犹豫,才勉强插上话。 “孙叔提着刀是要去山里砍柴?” “我、我不怕你笑话。你应该也听说了二娘的事,我现在是去李家找他回来。”孙石像是开了闸的水,又开始说自家这个二娘的诸多错事,“你说说,我这当爹的和她叔辛辛苦苦给她谋了一门好亲事,她转头就干出这么有辱我孙家的事。” “我这老脸都让她丢尽了。” “那二娘带回来,石头叔打算怎么办?”吴文鹤试探他的态度。 “木已成舟,也不能真不认这孩子,以后得多苦。毕竟是自家手心上的肉,不过等李家来提亲,至少这个数。”孙石竖了两个手指。 “八十两?”吴文鹤小心询问,心里暗生不悦,别说是清平,万粮有些脸面的商户也拿不出这些,“李家并不富裕,这是否是太过为难?” “肯定拿得出,我听说神明大人每个月都给你们零花钱,有五十两左右。”孙石边说边叹气,“说起来,还是亏了。那门好亲事能给一百两,还是城主少爷的侧室,二娘嫁过去不愁吃穿的,这帝位也是不同,一下子就是贵夫人。” “这零花钱也才给过一个月,没有那么多银两。” “不是还有铺面?” “咦,你们都在呢。”桑落一转弯就看见几个人远远近近的,都能瞧见。 “大人。”吴文鹤注意到她身边的吴小毛,虽说听闻出关,这确是他受伤后第一次相见,他也作揖而唤了声,“吴小毛。” 孙大宏看着这个貌美惊人的姑娘,一时间又看呆了。吴文鹤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了他,吴小毛面色不复之前的温和,稍稍板正,眉宇间略有小情绪。 “大宏哥哥这是去哪?” 一声哥哥,孙大宏从未觉得如此好听。眸子盈盈秋水,顾盼生辉似的藏着星光,面若桃花娇嫩含情,这大概就是话本里说的仙女。 “我,我去帮忙卖土豆。”孙大宏被孙石轻轻推了一把,立刻编了个谎话。他长的魁梧,常年在码头扛货物,此刻难得娇羞起来,充满了奇奇怪怪的可爱。 “你找到活儿干了吗?” “官衙在招修路的,打算今天顺路去试试。”孙大山忍不住微微弯曲脊椎,想要去凑近些桑落讲话,连声音也压低几分,生怕吓着这个娇娇小小的仙女。 桑落侧脸问吴文鹤,“修路还没招完人吗?”吴文鹤摇摇头,“李木子说每日最多能面八十人。” “哟,这不是孙金宝吗?”桑落目光落到他们身后手里拿着的棍子的孙金宝,孙金宝下意识弯着腰想藏起来,孙银宝吞吞吐吐的硬着头皮走出来,“神明大人。” “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你们忘了我,所以才敢回来。”桑落笑眯眯的看着,“听说我家二娘把你们伤了,我替她道歉,怎么能随便伤人,真是不懂规矩。” “神明大人,我们错了,我们以后绝对不踏入清平。”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桑落的阴阳怪气,甚至是嘲讽警告。 “听说你们给孙二娘介绍了一门好亲事?” “是,神明大人。”孙银宝摸不准她的心思,不过他认为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而且还是城主老夫人的得力掌事特地来求的,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来成事。 “城主少爷?”桑落似笑非笑,“是平昌城的城主少爷谢知行吗?” 桑落笑眯着眼得到了他们的肯定,转向刚走出门的吴泽瑞,“来得正好,写封信派人送给谢知行,让他给我滚过来。” “啊?”吴泽瑞还蒙圈着,又点头往院子里走,桑落也跟着走进去。吴老狗的儿媳妇正在井边洗土豆,神色微妙的连忙站起身擦擦手,“神明大人。” “没事,就来借纸笔。” 站在门外的孙家父子互相对视,这神明大人未免太过猖狂了,而孙金宝和孙银宝连忙离开此地,吴文鹤和吴小毛立在院门口,均是眼观鼻鼻观心,门神一般。 桑落跟着吴泽瑞进屋子,吴老狗儿媳妇赶忙和孙石他们说一说神明大人的意思,她刚刚在院子里洗土豆就听到了不少对话,这听到神明大人的声音,孙石又在说二娘的事,就赶忙喊起正午睡的孙子吴泽瑞,想着赶紧把这傻父子拦下话,可别说出什么惹着神明大人。 吴老狗的儿媳妇只能推着他们赶紧出门,着急的压低声音,“你去找你们孙家长辈,桑落大人这事要给你家二娘找场子,你们快些回家寻个法子平息此事,要不然。” 信写完,跟着走出门,孙家父子早已不知所踪。桑落不是没听到吴老狗儿媳妇对他们的提醒, 吴泽瑞经过这些时日也成长许多,没有在此事上多话,听着吩咐去找人送信。 孙家后续 第220章 孙家后续 正月二十的午后,老山村里难得的寂静。昨日那孙家一出戏,早已经在村里传了个遍,吴泽瑞父母也因为刚刚桑落大人来过而忧心忡忡。 其实,桑落大人已经很少来老山村,几乎是两个月没见着几面,但桑落大人带给他们的种子和给予孩子们的物品给大家过了个安安乐乐的新年,甚是能窥见富康,这是几辈子人都难得求到的神之垂怜。 谁会愿意把它拱手让人。 从孙石口中听闻桑落大人可能生气这个事,孙家几个老人儿带着儿子就连忙联络了各家,只是从各家孩子们口中难以得到任何消息,只知道神明大人又回了镇上。 未知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李家这边也收到了消息。还是李老太太稳得住,她用拐杖锤了锤地,“咱们的神明是最宽容明理,什么时候无故降罪过我们?又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 “但毕竟孙二娘是神明大人的学生,望才这事做得,怕是要断了前程。”李花子的父亲犹犹豫豫的说。 “望才自己犯了错,神明大人定然不会护着,但是有错要认,有孙二娘这个媳妇儿,神明也会宽宥几分。” 李老太太一想到自己最有出息的孙儿干出这样的事,就怒火攻心的很,“等望才回来,我要亲自领着他去神明大人面前忏悔,再去孙家认错。” “去把我的镯子拿出来,放到给孙二娘的聘礼里。” “老祖宗,这是您的嫁妆。”李木子的父亲说道,“我也算望才的叔叔,我让木子把她的玉镯填进去。” “木子不该替望才背过,子女过错应当让我这位长辈来偿还,趁着我还能喘气,这镯子我也要传到望才手里,不过早晚。”李老太太推了一把一直坐在地上没出声的颓丧李望才父亲。 “多大年纪,还这么不顶事,惹人笑话。” 李望才父亲李永春仰头看着板着脸但目光温柔的母亲,头上挨了一拍,“去把镯子取出来填进去。” “李太奶奶。”孙二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子门口,一双眼睛通红的跟兔子似的,两只手搅着衣角,软软弱弱的,一看就好欺负极了。 “二娘,你怎么来了?”虽说出了这事,二娘肯定是要嫁进来,但李望才的母亲李陈氏还有些膈应,下意识的表现出不悦。 “我来,是赔罪。”孙二娘看着一群人的目光,更紧张的磕巴着说不出话。她一咬牙跪下来,泪水盈盈,“都是我,是我不好,连累了望才哥哥。” “望才哥哥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能再挨打了。”孙二娘泪如雨下的娇弱可怜,“怎么罚我都行,望才哥哥不能再受伤了。” “傻孩子,是我们家委屈了你。”李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过来要扶起二娘,孙二娘含泪摇摇头,“我是真心喜欢望才哥哥,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你还怀着孩子。”李望才母亲李陈氏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月份小着,要多注意。” 接下来就是什么商业吹捧安抚之类,桑落在李家门口的树下坐着,直到众人送着孙二娘出来。桑落一手握着肥宅快乐水,一手握着羊肉串,嘴巴里还包着肉含糊不清,“说完了?” “嗯。”孙二娘十四岁还稚嫩的模样,身高也才堪堪到达她的下巴,乖巧的站到桑落身边。李家人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门亲事或者说孙二娘是桑落大人愿意撑腰的。 虽说孙家可能是个麻烦,但比起桑落大人的亲睐,谁还能掂量错。 “神明大人。”众人齐齐拜见,李老太太要跪,被桑落阻止,“老夫人,不必多礼,以后孙二娘还要麻烦您老多费心。” “自然自然,嫁进李家就是李家人,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二娘是好孩子,我们都喜欢。” “我也很喜欢二娘,所以我希望能看着他们成亲,当然还有的六礼也要照规办。”桑落变出一个匣子,“这个也放进聘礼。” “大人,这。”孙二娘惊讶又下意识想推拒,桑落却笑道,“这是给李望才准备的,你的那一份回头填进嫁妆。” “这,这得多谢神明大人。” 这边气氛和睦,孙家那边却不尽然。孙卢氏此刻像热锅上的蚂蚁,孙陶氏几个妯娌谈论关于神明的事,唯有孙宏木木呆呆的。他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落她们离开后,孙家便闻着风登门去了李家。回来的时候,脸色总算缓和不少,带来了孙二娘和桑落的消息,几个老人琢磨着这门亲事该成。而且老一辈从学生口中也套出不少消息。 “平日里,我们村的孩子本来就待在一处玩闹,这也自然有水到渠成看对眼的。”孙家族长是在隔壁村住着,他坐在堂上讲道,“我听说,李家那个小花子和吴家孙子泽轩也常常一处玩,已经暗下定了亲。” “这都是一个村的,神明大人教好看好的孩子,肯定都是好苗子。”族长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孙石,又鼓动两句,“再加之,望才也是不错的孩子,今年秋闱之后,以后前途必是无量。这结亲都是好事啊。” “秋闱?”孙石抓住重点,眼睛瞪大得老圆溜。 “对啊,望才、泽轩和文鹤都要秋闱,你不知道?你在村里没听说吗?” “这,我听说的,望才并不是旺财那两个字。” “望才改名了,原本是旺财,现在改成盼望的望,才华横溢的才,对,那两个字怎么写来着。”孙族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泛黄的扉页上写着孙氏族谱。 “诺,就是这个。” 孙石接过来好好看了两眼,“对,就是这个。”孙二山凑过来看,“还真是,那望才岂不是成了举人老爷了。以后是要当大官的。” “诶呀呀,我。”孙石懊恼的发出长叹,又拍了拍大腿,“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不会闹成这样,也不会得罪神明大人。” “爹,咋办啊?这得罪了神明大人,城主那边也没法交代。”当时可是满口答应着,孙宏被拍了脑袋。他一脸不明所以,旁边的四叔数落,“你这孩子真傻了,神明大人做靠山,城主那边还有什么话说,再说神明不是让吴泽轩去传话。” “对啊,这成亲,神明大人自然也是会派人送礼,能从她手指露出一点,都足够一辈子。” “是啊,这以后说不准还能帮着李望才做大官,咱们也能出个官夫人。” “这孙氏一族,也算是有了前路。” “听说这神明大人每个月还给零花,有五十两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孙石仿佛从中窥探到了富足的未来,不自觉被捧的乐呵呵的。 “还是先让二娘回来,可不能跟咱们离心。”孙族长提出重点,孙族长弟弟孙如符合,“是啊,可不能白让李家占了这便宜。” 他们又开始谋算怎么挽回孙二娘,殊不知他们谈论的对象此刻正透过学校宿舍公共区域的显示屏看着他们。孙二娘眼里的光微微弱了,又感受到头顶的温暖。 “有什么想法?” “大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是出嫁了,算是和、和孙家断了一半。若是望才哥哥真考上了,去别处当个官,我跟着去,天高海阔,他们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是这么个道理,要是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 孙二娘摇摇头,低头攥着手,又似乎是在看脚尖。她默默拉住桑落的手,微红着眼仰头,“大人,您给我的嫁妆可以成亲后再给我吗?” “谢谢桑落大人。”孙二娘恹恹的,肉眼可见的疲惫难过。桑落没法子只能抚摸着她的脑袋,“你要不先回学校睡一觉,今天你消耗了不少情绪。” “嗯。”孙二娘点点头,像是落水后可怜巴巴的小猫。 吴小毛是狼人 第221章 吴小毛是狼人? 桑落又回到了镇子上。官衙前的荷花池旁,吴小毛早早的在那里等着了,他像是一尊像,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街口方向,眼神淡漠的像是没有生气的荒芜。 忽然,这片荒芜之地冒出嫩芽,逐渐形成燎原之势。吴小毛盯着街角出现的少女,少女脚步轻快,“吴小毛,看,糖葫芦。”桑落讨好的塞了一串糖葫芦,吴小毛冷着脸接过,“说好一起看名册,你却偷偷跑了。” “我去办了点事。”桑落辩解一二,见吴小毛眉头更深,她只能凑过脸哄道,“生气了?我错了,请你吃饭,好不好。” 吴小毛微微俯视眉眼含情的少女,鼻腔里喷出一声轻哼,俊脸扭到一边,“不饿。” “那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行不行。”桑落的小手轻轻攀上他的胳膊,“小毛弟弟,行不行嘛。” 听到弟弟两个字,原本勾起的唇一下低垂到难看的角度,他斜睨着桑落,“你刚刚吃了烧烤,应该不饿。” 她闻了闻身上,好味道确实挺大的。桑落被戳破了,更有一种吃独食的愧疚感,她摸摸头上的发簪,尴尬道,“我、我真错了,不该留你一个人对名册,也不该自己一个人吃烧烤。” “那你说,怎么才肯原谅我,和我一起去吃晚饭?”直女桑落哄不动吴小毛,只能摊牌认输。 黝黑深邃的凤目一凝,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吴小毛欲言又止,声音微压低,“怕你做不到。” 桑落眯了眯眼,端详着他的面容,不似作假,她想了想,假装不高兴,“那还是不说了,我自己去吃大餐。”她自顾往前走了两步,扭头见吴小毛站在原地,可怜巴巴的撅着小嘴,脸颊气鼓鼓的。 桑落快步折返,小腰一叉,俏皮的很。她仰着小脸,一双盈盈杏目似嗔怒又带笑意,“不要太过分。” “叫我哥哥。” “吴小毛,你翻了天是。”桑落踮起脚就要去捏他的脸,结果吴小毛也踮起脚,高高的昂着头,甚至仗着身高优势反而用双手捏上了桑落的脸蛋。 这是他早就想试一试的,和想象中一样软嫩光滑。 然而下一秒,周围场景变换,他也被立刻捆住了手脚扔到床上。桑落笑眯眯的倒看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吴小毛,一边甜甜的微笑一边撸起袖子,“小毛哥哥,是,哥哥。” 说话间,吴小毛的脸蛋被糅得很,都能看到脸颊的晕红,他没有桑落想象中的反抗或者言辞激烈,反而有点呆的看着她,眼神黑漆漆的又有点湿润,像是被水浸过的葡萄,深邃的看不清情绪,可惜彼时玩上瘾的桑落也没注意。 “怎么,不服气?”桑落眉眼得意的上扬,侧站到床边单腿跪在他身边,另一只腿站在床边,正看着沉默倔强的小屁孩。 “还不说话,服气不,叫姐姐。”桑落见吴小毛还是不言语,她气势十足的去捉他的耳朵,吴小毛灵活的往后靠。 “你还躲。”话音刚落,为了捉他耳朵的桑落往前探而失去平衡,摔倒在他怀里,嘴唇静静磕碰到他的喉结,不过桑落并没怎么注意,反倒是吴小毛身子一紧,尤其是毛茸茸的碎发撩得他下巴痒痒的。 碎发很快离开了他周围,桑落撑着床起身,看到他脖子上留下了一抹红唇印,摸了摸鼻子,“那啥,你起来洗个脖子。” “什么?”吴小毛没明白,半坐着身,一副懵懂的样子看着桑落。桑落看着吴小毛此刻衣衫有些凌乱,性感喉结上又有红唇印,偏生眼神无辜又可爱,如果可以她此刻想拍个吴小毛诱惑大片。 桑落是个行动力还不错的人,想着的时候已经拿出照相机了,她拍了两张,略皱眉,吴小毛此刻眉头比她还要严重。他动弹不得,偏生桑落似乎很感兴趣的对着他捣鼓着,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乖,保持你刚刚的眼神。”桑落俯下身,用手指轻轻抹去半边唇印,她眉头舒展了。吴小毛咽了咽口水,眼神炽热的盯着桑落,脖子上还依旧有着刚刚麻麻的触感,始作俑者恍然不觉的在捣鼓着相机。 吴小毛挣扎了下,长手一捞,将桑落按在床上,两腿跪在她两腰侧,他压着声音不解又执着的问,“你刚刚什么意思?” 他细碎的一缕长发落在了她嘴边,桑落吹了吹,又抬眸看着离自己极近的吴小毛,小孩脸蛋微红,一双含情眼炽热得要烧起来一般。 他怎么能动弹?系统又失效了吗?还是说,他是,是那个狼人吗? 桑落盯着他这双黑漆漆的眼睛,开始回忆之前狼人的话,见桑落神游。吴小毛肉眼可见的溃败愤怒,眼神涡旋着风暴似的,连精神都有些崩溃,他气得牙痒痒的,一口咬了上去。 “吴小毛!你大爷的!”桑落气得一脚踹上去,吴小毛闷哼一声的被踹坐到床边,桑落捂着脸颊,这猝不及防的,赶紧半张脸都麻痹了,这个死狗子都一年多了,还没改这个破习惯! 见桑落皱眉捂着脸,原本怒火中烧又濒临崩溃的吴小毛瞬间恢复理智,他紧张的探头凑过去,“疼吗?” “废话。”当了一年多的假神明,桑落不可否认的有些委屈生气,谁见着她不是毕恭毕敬,这个死孩子就知道欺负人。偏生他长得那么好看,桑落还不忍心教训。 得到神明也会疼这个信号,吴小毛肉眼可见的慌了,他扒拉着桑落的手,愧疚又紧张,“我看看。” 桑落松开手,其实此刻已经屏蔽了痛觉,但她决意给吴小毛上一课,这乱咬人的习惯得戒掉。 桑落皮肤嫩,连轻轻磕碰都会留印子,这怒气一咬更是红得厉害,留下深深的牙印子,甚至还有点血印子。当然这个血印子什么都是桑落刚刚偷加上的。桑落指着脸,“你看你看,我要是个普通姑娘,这会儿就破相了。” “嫁不了人了知道不!” “我娶,我娶你。”少年直白的表示自己的心意,眼睛里若隐若现的闪着泪花,然后被桑落迎头痛击一掌。 桑落皱眉嫌弃的叉腰,“吴小毛,我是要你以后不许咬人,你跟我扯什么嫁娶。你要是以后都娶了,照你这习惯,一个院子还放不下你的妻妾们。” “我知道了。”吴小毛垂眸,心情低落了半截。他又抬眸可怜巴巴的看着桑落,像一只被罚的小狗,可惜他的主人并不领情,提着裙子气呼呼的顶着伤走出门。 桑落用力关上门后,红唇一勾,“跟姐斗,你还嫩点。”下次他肯定得对自己好点,什么放鸽子的事情他肯定也顾不上。 她美眸一转,想起刚刚少年的话,下意识捂着脸,小声嘀咕,“这死孩子,还整得人挺激动。” 深夜饮酒 第222章 深夜饮酒 侧殿烛火通明,影子在青灰石砖上拉得老长,斜斜的向着厚重的殿门延伸,影子偶尔叹息两下,然后举起茶盏抿一口。旁边是低眉顺眼的宫女,厚实暗紫的衣裳衬着她们没有生气,仿佛是这金碧辉煌中一处摆设,融入这肃穆。 门被打开,卷着夜色独有的风雪,落在地上化成一滴滴水,炭火烧得更明亮,顺着裙摆走动的方向摇曳。 “走。” “大人,父皇他可有传召我?”二殿下紧张的起身迎着,又看了眼旁边立着的一群宫女内侍,没有人离开,都是皇帝的耳目。 “没有。再说,深更半夜的,他不要睡觉的嘛?”桑落随意的拽着他的袖子,“走,喝酒去。”二殿下被拉出了殿门,下一秒就出现在热闹的街市。 寻了一处还算清净的酒肆,二殿下的脸色却不大好,因着他注意到一路而来是瞾国的文字。 等店小二送完酒离开,他才压着声音问,“这里是瞾国?” “嗯,瞾国皇城则天,距离大瀛郢都三千里。”桑落说得轻松,自在的靠着栏杆,拿着酒盏勾人一笑与楼下的百姓对上眼,而后一饮而尽的畅快。 “大人怎么挑了这般危险的地方?” “危险吗?郢都皇城五步就能遇上一个认识二殿下的达官贵人,说话不便,还容易被盯上。” “你看,则天城的男人们个个高大,看起来英武不凡。” 顺着桑落的视线,二殿下看到一排穿着护甲行走的城卫在楼下街道绕行,看起来是比他们大瀛的护卫要健硕许多,二殿下秦珏看着目光怅然。 “你说,瞾国这个皇位会落到谁手里?”桑落捏着杯盏与他桌前的酒盏相碰,又砸一大口米酒。 “大人觉得呢?”秦珏替她倒酒,专心听着,想从中窥探一些机密。桑落直言,笑眯眯的仰视着那远方,“我觉得会落在二殿下手中。” 秦珏顿了下手,亦有慌乱的将酒壶搁置,这话怕不是说的瞾国。 “你觉得你能治理大瀛吗?”桑落问得直白,靠着椅背横生慵懒,随意的谈论着这天下风云变化格局。 “我。”若是面对其他任何人,他可以自信的侃侃而谈,可对面是神明大人,无所不知,他莫名的心虚,什么也说不出。 “我觉得你需要考虑一下这事。”桑落拿着三个酒盏摆放,“瞾国兵强马壮,毋庸置疑。南越水系发达,水战也讨不到好处。西边诸多小国也拧成一股绳,反倒是你们东赢,有什么优势?” “这。” “取得名字也不行,东赢,东瀛,一听就小家子气。”这让她想起那个弹丸之地,地方不大,人挺变态。 二殿下秦珏被怼得没话说,只苦恼的抓头,桑落继续道,“如今局势稳定,算是稍稍平衡,你们才得以休养生息,但依着瞾国的心思,若不是吓坏了主君,你们今年也别想安生。” “南越原本和你们是有协议,一同对抗瞾国,毕竟唇亡齿寒对其不利,可是他们外戚夺权,也甚是不稳。况且也不能把后背交给他国,小心腹背受敌。” “我都看得明白,你应该也清楚。”桑落用筷子敲了敲属于东赢的那个杯盏,“现在的大赢缺得是良将明君重社稷,秦珏你觉得你可以吗?” “我。”秦珏心中震颤,他不是没有想过,也曾在私下长吁短叹的忧伤过,在大皇兄一封一封信传来时忐忑过,生怕又有哪一场仗又败了,哪一座城池又拱手相让。 可是这些,在登上那宝座前,并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所以他便假意忽视了。 “其实换个问题问,更清晰。”桑落将杯盏一个一个放置他面前,“一个兢兢业业恪职尽守的帝王,一个醉生梦死的亡国之主,一个为国效力时刻被猜忌的臣子,一个闲云野鹤脱离朝政的百姓?” “又或者一个在皇位斗争中无力挣扎的牺牲品?” “好好考虑。”桑落拿起其中一杯饮下,是属于闲云野鹤的那一杯,秦珏盯着她手中那一杯出神,看起来最容易做到的其实也是最难的,他是嫡子,母亲是皇后,他一定会卷进这场斗争中,只不过最后哪一杯才是他的命运? “别太害怕,我和你父亲已经商量出了结果,良将贤才都已经在路上,就看你们这一遭能否把握。” 桑落又将属于亡国之主的那一杯饮下,她喝得很快,眼神也有些微醺,湿润着眼眸笑看着秦珏,“二殿下,你要不要考虑在清平置一处房产,我们以后这房价可会翻倍,你现在入手正合适哦。” “神明大人。”秦珏还想问一问良将贤才是谁,却见桑落撑着腮帮,神色略有迷离,“神明大人,您醉了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桑落摸着酒壶去,被秦珏先一步拿开,他快步绕过桌,坐到桑落身边给她递茶,“大人,喝一杯茶汤醒酒。” 他神情紧张,不自觉的扫视周围,这可是敌国之地,他们在这里很危险。 “我,没醉。”桑落一把揽过秦珏的脖子,酒气微微熏着他的脸颊,撩红了一片。桑落捏着他的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别说,你长得真有点戳人心巴,小狗眼。” 夜色寂静,甚至没有一丝风声,和瞾国夜市不同,大赢是有宵禁,此刻只有巡逻卫在这空荡的街道行走。 “什么人?” “二殿下。”巡逻卫看着失魂落魄的二殿下连连抱拳,二殿下却没理会他们,径直往左侧自己府门走去,洗漱完脱了衣裳还有些没回神。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摸了摸脸颊,想着刚刚那一幕,少女酡红着小脸盯着他笑,一双眼眸仿佛炙热的火团,亲亲的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他想到这里,猛然坐起身,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他起身走到窗边,仰视着一轮明月,呆呆地摸着心脏,咚咚咚的。 另一处,桑落抱着玩具熊无语的听着小管家絮叨,又打了个哈欠。 “我一时没忍住,他太可爱了。” “请下次捕捉恋爱对象提前告知。”小管家看着只检测到一半的恋爱曲线,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一丝苦恼。 “没有捕捉,我就突然,看着他太可爱了。”桑落托着腮想,“说实话,虽然长得不像,但是气质像我那个小奶狗前任。” “他看我的时候也呆呆的,还特别会装傻骗人,知道他劈腿的时候,我还是蛮惋惜的。长着这么好的一张脸,品行却不行,只能丢掉。” 突然身后有了声音,桑落扭头看去,又扶额,“吴小毛,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城门交谈 第223章 城门交谈 转眼也是来到了正月底的日子,一则消息从边疆传了来,听闻是有撤兵的打算。曌国皇城也似乎乱了起来,不过这消息还没怎么传开。 而元宵节之后,清平城人流量也日渐增多,入住客栈或打算迁居清平城的人也变多了,周遭几个城池也逐渐听闻神明事迹,仰慕神明出现,不少来往客商也落脚于清平,而浮月楼成为了打卡神明神迹的第一站。 但清平城内也一如往常的贫瘠,只有一个镇子清平镇和十几个村子,来往的脚夫和车队也须得经过几个村子才能到镇子上歇脚。 但大家都能看出清平的大动作,毕竟从清平东门进来的商队能远远看到一群人正在修路,声势浩大的,绵延了数百米。 而靠近城门的地方也聚集了不少小摊贩,多是卖一些瓜果,做茶汤小吃,让商队一进城内,就能稍作休息。 官衙的计划是,先在各个城门口附近两千米的地方发展些落脚的商业,做出聚集人群的效应,形成群星拱月,联动发展。桑落对这个也颇为感兴趣,反正是银钱充足,不必担忧,就放手让他们做。 普通老百姓想迁居而来,本担心生机,也没有土地田契。此一遭给了他们谋生契机。 谢知行骑马而来,已然发现城门口支上两家半露天的茶摊,再行一些脚程,又见一处小小市集,卖得是零碎小物,什么碎布竹篓草鞋的。 远远瞧去,似乎更加密集的黑影在前头。走近些,正见着有小一百人在铺设官道,石板也堆砌在一边,旁边是错落的帐篷,少些人在休息。商队也有在远一些的空地落脚休息,远远看去,很是奇观。 “你们是要修官道?”谢知行看见吴月正拎着什么东西往帐篷走,便下马快步赶过去。 “与你何干。”吴月远远就瞧见了谢知行,此刻横了他一眼,一手撩开帐篷的帘子,一手提着裙摆跪进去。经历了孙二娘的事件,吴月对谢知行已经很难和颜悦色。 李木子坐在帐篷里收拾,见着谢知行站在外面稍稍一愣,吴月脸色不愉,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来收拾,我先出去看看。” 李木子撩开帘子,慢慢站起来走出半人高的帐篷,被谢知行拉了一把,她稍稍冷着眸站定行礼,“多谢小将军。” “李县令,孙二娘的事?” 李木子打断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小将军,我还有事,先失陪。” “好。”谢知行眼睛如鹰盯着她,像是在审视,看着她缓缓行走到一处,慢条斯理的将茶水倒满,与几个行脚的路人说笑,眉眼沉了几分。 他走上前去,凑到李木子身边,小姑娘却像没瞧见一般,自顾的倒满茶水,又绕过他将茶水递给走过来休息的修路工人。 “你跟我来。” 李木子抬眸看了眼他,又错开眼眸,“小将军,修路事杂,小将军有事的话不妨在此处说。” “你跟我来。”谢知行还是只有这一句,眼睛盯着小姑娘,她好像又消瘦了些,巴掌大的脸上那张粉唇轻轻抿成一条线,手也攥着茶碗,眉眼里不大高兴。 “跟我走。”谢知行又说了一句,这话是软了些态度,甚至微微弯腰,“我给你一个交代。” “小将军胡说什么。”李木子黛眉皱起,仰视着谢知行而心惊,眼神里无不警惕,“小将军,慎言。” 谢知行凝视着李木子惊疑不定的神色,稍稍直起腰,他抬眸掠过四周的百姓,将他们窥探的动作吓退,捏了捏拳,“告辞。” 他飞身上马,勒着缰绳,双眸垂着不近人情,天生的将领气势更显得寒面冷色,不发一言的盯着马边娇小又清秀的小姑娘,小姑娘还不足一个马头。 谢知行纵马而去,李木子长叹一口气,心里头有些酸涩,连带着眼睛也多了雾气。 可等她扭过头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马蹄声声,她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手攥着衣角却不敢回头。 “李姑娘,今日看我不顺心是因为孙二娘还是因为我要纳妾?” 心咯噔一下,刚转过身,一个巨大的马脸就怼在她眼前,吓得她后退好几步。 “请叫我李县令。”李木子俏丽的小脸板着,尽可能的保持着镇定,“谢小将军。” “那生气的是李县令,还是李姑娘?”说罢边跳下马,一手牵着马绳,一手压在腰侧刀柄处。原本就生得挺拔,此刻站在李木子面前,垂着眸子在她脸上打转。 “无论是李县令还是李姑娘,都是我一人。不过我生不生气,应该也影响不了什么,小将军何必揪着这事不放。”李木子不自在的很,两只手摸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圆圆的玉佩温润透亮,是上好的青玉。 “李姑娘,我们是朋友,朋友应当直言不讳。”谢知行似乎在确认什么,微微弓着身平视李木子,她吓得侧过脸,清澈水润的眸子飘忽着。 身边干活的不少人开始往这边瞧,甚至有两三个大汉眼神中染上警惕神色,似乎他一有举动就蓄势,李木子是他们的县令,这是哪个登徒子。 李木子见他越靠越近,实在是没忍住推了他一把,或许是获得了新鲜的空气,李木子稍稍大胆压低声音问,“小将军,明知我堂哥和二娘情投意合,为何要横叉一脚?” 谢知行略略思索,对着李木子询问又委屈的眼神缓缓道,“我不知他们素有情谊。”谢知行稍抿唇,对上突然冷下脸的李木子也难得温和些,“此事是旁人背着我做的,待我调查清楚,再与你们解释。” “你娶妾,你不清楚。”李木子语气因为质疑高了两个度,她还第一次见这么会伪饰自己的人。而后又看了眼四周,她瞬间暴怒,什么委屈心酸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只觉得眼前人有些碍眼。 “我是城主之子,妾侍舞姬从我束发时便总有人相送而来,晚间送至床榻不在少数,甚至赤裸者亦不少。我从未。”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炸毛的少女打断。 “你、淫贼,无耻。”李木子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也微微红,似乎像是受惊的兔子后退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少年。 “李姑娘,我只是想解释。”见似乎言语吓到这个看似板正实则青涩的小姑娘,谢知行软了语气,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解释,自己和桑落大人解释去。”李木子现如今看他眼神活像看一个洪水猛兽,充满震惊和些许嫌弃。 小姑娘捂着耳朵跑走了,谢知行按了按眉,骤然失笑闭眼,“还真是。” 谢知行告辞 第224章 谢知行告辞 四方城门各处均有一参天大树,是可以通过其中进入学校的。李木子在谢知行离开后,就立刻进了学校去找桑落。 而谢知行骑马用了一盏茶才到了孙家,他禀明来意,细细问了孙林和孙金宝,得知了雇主模样和言语,并郑重道歉,这彩礼也如数留下算是给孙二娘的赔礼,甚至留下了腰间玉佩作为添妆。 孙家原本因为谢知行而来收到的惊吓,顿时就烟消云散了,甚至客客气气的邀请他参加二月十八的成亲观礼。 谢知行一出门就瞧见了站在树下的桑落,“神明大人。”他面对桑落是不由自主的恭敬,是心生感恩那种。 “你父亲考虑的怎么样?”单刀直入,桑落从不说废话,盘腿坐在树下,十分的惬意自在,一身青绿,勃勃生机。 “父亲同意了,只是大人,军营那边。” “军营那边我会想办法,你顺路送他们过去就行,算是当个导游。”桑落又问一句题外话,“你觉得李木子怎么样?” “大人何出此言?” “坐下坐下,聊聊嘛。”桑落随手一挥,落下一个蒲团,谢知行拘谨的坐下,或许在旁人身边都从容的谢知行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尴尬。 “你喜欢孙二娘?” “自然没有。” “那你喜欢李木子?”桑落单刀直入,看着谢知行咽了口水,才缓缓道,“大人是希望我与清平联姻?” “喜欢就喜欢,扯什么旁的?”桑落侧目而视,又轻叹一口气,“小姑娘刚刚可是哭唧唧来找我,说了一堆话哦。” “她,她说什么?”谢知行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问,对上桑落含笑的眼神后知后觉的挠头。 “说你心思不正,妻妾成群、花红柳绿。” “我未曾收过一房,从未碰过。” “我知道,我替你给李木子解释过了。”桑落饶有兴致看着急切解释的谢知行,“你看看你这样子,哪有半点冷静。” “不过,我不是来撮合你们的。”桑落收敛起笑意,“你把那些个女孩子留下做了院内丫鬟,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 “你们谢家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桑落凝视着谢知行逐渐暗淡的眸子,“李木子是我最得意也是最喜欢的徒弟,她好不容易坐到清平县令的位置,已经前路艰难,我不希望出现些凡人的绊脚石。” “你如果真喜欢她,非她不可,就得坐稳了谢家,将那一众丫鬟也好妾室也罢的遣散了,干干净净的迎她入门。” “若是不行,我希望你日后划清界限,凡事分寸把握,别耽误我家木子。” 桑落说罢就离开了,谢知行在树下坐了许久,深邃的眉眼好像是乌云压着,他看着小姑娘小碎步的走过来,脸蛋红得跟苹果似的,忍不住抬头看看太阳,太阳半遮掩在云层里。 “我、这个,还请您收下。”李木子难得扭捏,垂眸不敢看谢知行,弯腰将信呈上。谢知行拿过信,就见小姑娘兔子似的跑远。他撕开信封,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偶见锋芒。 是一封悔过书,细数了自己几桩罪。 未理清缘由而怪罪小将军,是为罪一。 不听小将军解释而暗自偏颇,是为罪二。 小将军私事乱评而传播,是为罪三。 谢知行失笑的看着字迹娟秀,他的心又无意外的波动着。牵着马走到村口离开的小道,就见小兔子又回来了,抱着半人高的一把荆条。她这回似乎比刚刚轻松了不少,横呈着荆条且脆生生道,“还请小将军责罚。” 谢知行端详着面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觉得她不似作假而是真心求罚,他接过荆条,略沉声严肃道,“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手软。” “是,正希望如此。”李木子也不娇气的转过身,直接跪在地上等候发落。李木子被打了三下,只觉得背上火辣,更觉得之前教学所说的廉颇先生更让人敬佩。 在等第四下时,谢知行扔掉了荆条,他往前走到李木子身前,眉眼温柔的望着她,仿佛要把她刻进心里,“李木子,我希望清平在你的治理下成为安居乐业之地,而你作为大赢第一任女县令名留青史。” 他说罢就飞身上马,李木子转身仰视着少年将军,他身着比甲,连日的疲惫并没有拖垮他,眼神依然是熠熠生辉的璀璨。 “李县令,刚才多有得罪。”谢知行作揖,李木子不大懂刚刚他那一瞬的柔情,却只是连忙回礼,腰弯的更低,“小将军。” 忽闻一声鹰啼,盘旋于空中。 “我还有事。”谢知行快步上马,握鞭欲行,又转脸对着马边的李木子道,“李县令,后会有期。” 云朵里的太阳跑出来,李木子看着被映照着俊朗侧脸的谢知行,只觉得他似乎万丈光芒。 “后会有期。”李木子本能的挥手,双眼柔和的看着少年转过脸,见他背影挺拔而心有所动,欲言又止。 一声马蹄,接着她捂嘴避开马蹄飞溅的灰尘。刚刚的旖旎心思全被这烟尘滚滚而掩埋,她皱眉躲避,轻咳嗽两声。 监视器旁的桑落看得直呼,“这个直男,我去,那么好的效果,他真是。啊啊啊啊!”桑落气得将身边的枕头砸出去。 磨墨 第225章 磨墨 本来她不打算露面,想看看谢知行自己怎么解决孙家这事,正好一打开就见到这么罗曼蒂克的氛围,想要磕糖的心瞬间活过来。 不过细细思考之下,谢知行确实不算良人,她按道理是要撮合,可李木子一点一点教导的姑娘,她可不忍心李木子入了所谓的高门大户去受尽磋磨。 看完戏的桑落决定去安抚一下当事人,刚到老山村里,就被吴文鹤撞上了。吴文鹤此时正穿着粗布衣裳提着一桶水往回走,见桑落出现在拐弯口,立刻丢下水桶去寻。 “吴文鹤。”桑落略惊讶的看着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少年,少年眉眼染上郁郁寡欢的神色,“又出事了?” “神明大人这些日子,为何不见我?”原本有千言万语,但脱口而出的是掩盖着心意的埋怨,明明是见着风光霁月,此刻却从他眼神中感觉到狼狈。 “这些天太忙了。”事实是她觉得吴文鹤天天在眼前晃悠,实在有点腻了,再好看也索然无味,就好像谈恋爱有一段想要独处的时期。 桑落正处于这个阶段,且也不想招惹吴文鹤,毕竟万一真有好感,不是把自己套路进去了? 然而下一秒,听到耳边突如其来的吴文鹤好感值提示,她瞪圆了眼。只能垂眸摸着鼻子来掩饰震惊和尴尬。 “那李木子他们怎么能见到你?”吴文鹤更怨念了,这话说的酸溜溜的,不知道还以为她许了他名分。 “这不是有业务交流,她们最近那边修路刚开始,我得镇厂子,你不要想太多。”熟读电视剧小说套路的桑落眼睛不眨编出谎话,此刻只想当一个小乌龟,“过些日子就要城考,你当是好好准备。” 看着吴文鹤似乎相信了,桑落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大人最近可需要我帮忙?” “倒也没有,你好好准备着城考就行,当然也不必紧张,一次考试而已。” 桑落见吴文鹤微笑着回应,感觉他最近好像又白皙了,是因为苦读不晒太阳吗?桑落回过神,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眼,毫无波动的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她刚把手抬起,就被吴文鹤握住,“有事。” 她眉心一跳,想抽回手却被更紧的拉住了。与此同时,系统又断掉了连接,桑落狐疑暗生,难道他是狼人? 桑落被吴文鹤拉着走,不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他背后皱眉郁闷,难道他才是那个扮猪吃老虎的人? 顺便在心里点上一根蜡烛,他的好感值在自己面前达到了35,难道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撩拨了纯情小少男。 作孽啊,该不会下一秒就化身狼人,把她吃干抹净了?桑落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桑落站在书案前,看着他递过来的墨条,“你是让我磨墨?”她呆呆的,还有些不可思议。 “嗯。”吴文鹤脸色认真,已然坐在了桌案前,将衣裳整理,闲看着桑落。桑落左手扶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捏着墨条缓慢的开始磨墨。吴文鹤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离,搞得她有点紧张的抿唇。 “桑落大人,在想什么?” “一些小事,不过你自己磨墨不行吗?”桑落磨着墨小小抱怨,眼神飘了下,不过还是乖巧的干活,“我每天很忙的。” “还有他们一些关于建造周围街道小镇的困难之处需要解决。”桑落说着,不自觉的磨快,墨水沉沉的,就好像此刻吴文鹤的眼神。 “孙二娘和望才兄的昏礼快到了。”李望才用笔尖粘了些墨水,桑落瞅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心里嘀咕,这个男人的手也太好看了。 “应当带些什么礼品,苦恼甚久。桑落可有什么主意?”修长的手指敲一敲光洁的桌面,坐在桌前仰视着小姑娘。 桑落还是第一次被他叫桑落,本就声音好听,叫的人心乱。她瞄了一眼吴文鹤,对上眼又移开目光。 “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人,这凡间礼节知之甚少。”桑落磨墨的手速加快,忽的被大手按住,只听得他温和道,“这样会溅到衣角,小心。” “好的好的。”桑落等着他松手,但对方顺势握着她的手开始磨墨,缓缓的一圈一圈绕着。桑落的手酥酥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心意的缘故,以往这类略亲密的举动,桑落只当是关系好,如今却心如擂鼓。 终于等到他松手,桑落默默松口气,一抬眸看到他含笑而有深意的眼神,心头一跳,警铃大作。 这货想干嘛,他真是狼人? 桑落低着头,不敢问,怂的连脖子都缩进衣服些。 修长的手指捏着笔,蘸上墨,提笔写下几个字。桑落微微惊讶,“辞呈?为何?” “如今清平百废待兴,正缺人手。平昌城人才济济,不少我一个官吏。” “考上举人,是你辛苦所得,又不是我以势压人才让你榜上有名。入朝为官,也是你心愿。如果留在清平,你可能这辈子。”桑落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顿生懊恼,他在历史上可封侯拜相,如今是她篡改了。 清平是一块肥肉,只不过所有人都顾忌自己。她如今能做的不过是让清平傍上几棵大树,可大树也总有衰败,她难得愁着脸色,游神被弹额头,吴文鹤笑道,“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将清平尽力护好。” “而且,如今清平已经不是从前清平,我想只需短短数年便可与平昌万粮平坐。届时,我的前程何愁。” “那就先恭喜你啦,吴文鹤大人。”桑落说的有些敷衍,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在清平所作所为,看似欣欣向荣下,已经藏了祸根。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桑落感应到系统自动连接,立马脚底抹油,吴文鹤只能无奈的笑看着她骤然消失。 希望这一招能留她久些,再久些。 吴文鹤神色冷峻而凝重,将只写了两个字的白纸攥成纸条丢在纸篓中,又提笔写下两个字。 卑鄙。 衙门放人 第226章 衙门放人 二月二龙抬头,清平也像是有了活气儿,好几条街都有人舞狮敲锣,耍坛子、踢碗、口技等等,又能见着斗鸡、斗蟋蟀的那边围满了人群,像是被投食的金鱼,挤在一团。 官衙门口也很热闹,不少百姓张望着,抹着泪的老人不少,也有殷殷期待的妇人携着孩童,总之男女老少扎堆等着什么。 “行了,快走走。”孙大虎等人催促着那一群四处张望的百姓,他们是一直被关在牢狱之中,几个月到几年不等,一直到他们接手官衙,才过上了人的日子。 他们不少人低垂着眼睛,脸色发苦,害怕拘谨的挤在一起,像是报团取暖的小羊。原本已经习惯了牢狱里的暗无天日,也没有蛇虫鼠蚁困扰,甚至冬天这新的官老爷还特地给他们炭火过冬。如今说是放了他们,该不是嫌弃他们吃得多。 “那是什么?”有人小声的嘀咕,惊讶的看着远处高高耸立的塔尖,周小环站在他们身侧回答,“那是浮云楼,神明大人所赐。” 说罢齐刷刷跪了一地,吓得周小环一缩脚,就听着他们跪拜感谢神明大人。想来是平日抽空教导他们有了成效,孙大虎不耐烦的催着,“快走,你们的家人还在衙门口等着,把他们拖出去。” 他一挥手,几个衙门杂役把他们扶起来,几乎是扯着走。周小环不满的斜了一眼,轻轻咳嗽两声,杂役们这才轻了手脚。也许是知晓家人等候,不少人加快了脚步,七拐八绕的到了大门口。 爹啊娘的,也有喊儿子媳妇的,总之热闹成一团。噙着泪的,嚎哭的,喜极而泣的,多是喜悦。周小环注意到有五六人是无措站在一边,她轻轻的凑过去,“神明大人给你们安排了住处,过一会儿跟我走。” 眼神亮了亮,他们多是家中遭祸剩了自己,又或是流落到清平的乞丐,甚至是被家中抛弃,家人已不在清平。 “多谢神明大人,多谢官老爷。”不知怎么又开始跪了一地,孙大虎和吴东不得不做表面功夫,说些个冠冕堂皇收买人心的话,周小环不愿意听,领着那几个人去了桂花弄。可巧着遇上了赵西西他们一群,她身后还有几辆运着大大小小箱子的马车和不少人。 “还没有搬完吗?” “是啊,平日觉得没多少,这收拾出来才知晓有这么多杂物。”说话的是桂花弄稍稍富裕的人家,他们打算先借住同族的屋子,等桂花弄修建好再搬回去。有不少是这般打算的,还有干脆买了羊角街店铺,准备做营生。 “已经清空了二十一户,其他的也快了,左右不过两三日。”赵西西扫过周小环身后这些个生脸,“他们是新雇的衙役?” 不怪赵西西她没认出来,因为这些人统一服装,是桑落命人给他们做得,应该叫牢狱服,却很厚实暖和。 “不是,桑落大人说今天日子好,衙门里关着的都可以放出来回家,这几个是在清平没落脚的,大人让收拾出来一处院子给他们暂时落脚。” 周小环说着领着人往靠近的一处院子去,赵西西瞧见后头的人自卑的低着头,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女子,她忽然被拍了一下,赵西西熟练的搂着她肩膀,“她是女孩子,也不能跟他们一块住,要不让她住我家。” 他们说的女子叫茹娘,是个十岁的孩童,是被卖给人贩子途中跑出来而后流落清平,因为不小心摔到前任县令夫人跟前,才被关进来。 她太瘦小了,黑不溜秋的,牢房里的人也一直没发现她是女子,直到李木子接管县衙,下令给他们沐浴换衣裳,才发现是女孩,也幸好躲过了一些险恶的事情。 茹娘紧张的不敢吱声,眼巴巴看着周小环,周小环总是抽空到牢狱里给他们开课,对她很是照顾。 “你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再说翠芽姐姐早就和茹娘约好了,要住在一处。” “那就在我家隔壁,以后便也是近邻。”赵西西看着茹娘的瘦小,“以后来我家吃饭,保准你过上两月就白白胖胖。” “快走,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汇报。”周俊树自始至终都是黑着一张脸,不耐烦的催促,赵西西却很体谅,“你先回去,我们安置好就过去。” “嗯。”周俊树冷漠着脸色,匆匆而去。周小环眼神询问赵西西,赵西西摸了摸鼻子,“他刚刚和李家兄弟吵架了,真生气着呢。” “他们这好得都跟亲兄弟,原来也会吵架。”周小环轻笑地打趣,而后扫过这间院子,干干净净也宽敞,还有好几棵橘子树,摸了摸门窗也厚实,“这是桂花弄算是比较不错的院子,你们暂时就住在这儿。明日去这桂花弄东边弄口老桃树等着,那里招工。” “多谢周主簿。” “不必多谢,你们本就是被冤入狱。”周小环又摆出架子,“虽说离了官衙,还是要读书,我会抽查的。” 五个人尴在原地,比刚刚还要紧张,周小环还自顾的把身后的包裹丢到院子一方石桌上,打开后里面是好些书,从千字文到诗词,“李荷,你识字,多帮帮他们。” “这是一百文,后院田里有些菜,锅碗瓢盆也有,柴火你们自己想办法。”赵西西顺手把几吊钱丢在桌上,扭头又要问,“要不要给他们买几身衣裳。” “他们自己能找活路。”周小环说着,还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你们要真有事,可以来官衙找我。” 而后她们才带着茹娘去了翠芽那边。 “今日没去铺子?”赵西西几乎是推门就进了院子,看到站在院子里揉面团的翠芽,对上泪盈盈的眼眸。 赵西西立刻关心道,“怎么了?” “无事。”翠芽没聊到她们突然出现,连忙撇了撇眼角泪花,想装作平常,可哭红的核桃眼也根本藏不住。 “谁欺负你了?” “没事。” 无论怎么问,翠芽始终说着没事,赵西西没法子的看向周小环,周小环拉了拉赵西西衣袖,说起正事,“翠芽姐姐,茹娘就拜托给你了。” “好,我会照顾好她的。”翠芽看着瘦瘦黑黑的茹娘也如同看妹妹一般心疼,周小环两人这才离开了翠芽家到了隔壁,赵西西和周小环从赵西西家院子枣树直接进了学校。 “翠芽姐姐总是受许多闲言,面包店也是难坚持下去。”赵西西苦恼的叹着气,手里握着剑挥舞撒气,“真是一群碎嘴!” “这事我们是没法一直帮着,得让她自己看开。”周小环安慰着,“或许茹娘和她一道相处,也能多些欣慰。” “希望,茹娘也挺可怜的。” 开会(一) 第227章 开会(一) 周小环和赵西西赶到大会议室,几乎人都来全了,看着模样是分组,赵西西和周小环各自去了自己的组别。周小环的官衙组是第一组,她落座时看着孙大虎和吴东的神色,似乎是求助。李花子和吴泽轩却没来,她扫视一番,好像赵家也只来了赵得顺和赵大娃。 “过会儿大人问话,你来答。” “你是县令,你不答,大人难道不会问吗?”周小环越发觉得孙大虎脑子有问题,她刚说完,桑落就轻轻拍了拍手,“安静,开会。” “废话不多说,例会开始,老规矩,官衙组先。”桑落看着他们几个磨磨蹭蹭的,孙大虎站起身行礼,“大人我们组还没有全,要不等他们都来了再说。” 这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桑落好笑的看着孙大虎和吴东许久,“孙大虎,吴东,你们两个是县令和县丞,是整个清平权柄最大的两位,你们两个以后遇到各城城主,甚至皇帝,也这么说吗?” “还有,你们在清平也待了快一个月,没有什么业绩可以汇报吗?”桑落当着人前训话,不仅是孙大虎他们心虚的垂着脑袋,周大勇几个也心慌的彼此看。 “每次开会我都是提前两天通知,你不准备准备。” “准备了,我让小环准备了。”吴东把周小环顶上去,周小环看了眼两个缩头乌龟,又好气又好笑,她假笑着站起身行礼,而后问道,“那孙县令、吴县丞,我便说了?” “你说你说。” “大人,从年关后至今,县衙共处理二十一桩案子,其中十六均是邻里小情,两桩偷盗案,一桩典物案,一桩人命案,一桩欠债伤人案。除人命案和欠债伤人案,均已结案。”周小环又继续道,“人命案是前些日子冲到河滩的尸骸,还在辨认。欠债伤人案中欠债者重伤昏迷,尚在春桃处救治。” “另外典物案和一桩邻里争执还在上诉,不服孙县令的判决。另外孙县令任职期间,孙县令当着衙役的面收受礼物,吴县丞安插三人进了县衙。” “周小环,你。”孙大虎没想到周小环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些事捅出去。 “你们两个咋说?” “收礼之事,我不知道。”吴东连连否认,“我这阵子都在忙着处理宜水村之事,我,那三个人都是招进来打杂的,腿脚勤快,也是看着可怜,神明大人明鉴。” 周小环挑眉,这就分崩了?孙大虎怒而不敢言,确实吴东不知晓,不过他也曾在自己这里言说,作为县令如何如何。 “孙大虎,怎么解释?” “收受的礼物多是好酒点心,都用来请官衙兄弟喝酒吃食,我初到县衙,怕他们不服气,大人也说了要打点关系。”孙大虎站着如芒刺背,“那几家送礼也是因为我之前帮过他们,他们特地送我晋升之礼,神明大人明鉴。” “确实如此。”桑落点点头给了他清白,又随意玩笑话道,“不过晋升之礼送到县衙,我还是第一次听。” 孙大虎听着惴惴不安,这事确实会有损官声,当日收礼脸色增光多少,如今就后怕多少。 “还有,官衙招收官吏到杂役都是张贴公告,吴东你这样随意加人,以后百姓会不会认为你以权谋私?” 吴东被说得紧张,拘谨的站在一边,正巧碰上李花子和吴泽轩匆匆而来,“神明大人。” “坐。”桑落继续发问,“你们两个把汇报交给周小环,究竟是信任还是偷懒畏惧?今日是我,若明日是其他人,听了这些话,你觉得你们能坐稳位置吗?” 和古代人待久了,桑落说话也变得文邹,周小环尴尬的摸鼻子,大人怎么对着她开炮了? “那周小环也有错。”孙大虎不服气道。 “当然,越级告状是官场大忌。”桑落又打趣道,“不过她说的却没有错处,你们两个得认。” “她和李花子都一心向着李木子和吴月,根本不配合我们两个。” “这是你作为上官该自己解决的事,你捅到我面前也没用啊。”桑落托腮看着闹脾气的孙大虎,李花子瞪大了眼眸看着告状的孙大虎,李木子她们几个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一脸淡定。 “作为上司,收服下属是必备的。周小环和李花子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她们做事也顾全大局。”桑落翻看着卷宗,稍稍笑意渐收,“我看了一下,这里面有一半邻里纠纷都是周小环和李花子升堂所断,孙大虎你干什么吃的?” “神明大人,我也尽力了。只是邻里纠纷多复杂,我花费了许多时间断案,她们比我熟这流程论断,有一些才委托给她们。” “李木子和吴月也是新手,她们怎么能上手那么快?”桑落这话其实不对,因为李木子她们确定了做官课题后就模拟过许多升堂或者问询手段。 “大人,孙大虎尽力了,已经做得很好。”吴月未等孙大虎开口,替他解释道,“我们课题都是做官,研究很多,他半路出家其实也颇有天赋。” 周小环话头一转,把孙大虎震在原地,周小环何时替他说过话,吴东和周大勇几个也一头雾水。 “是啊,吴东也很努力,宜水村隆村长那个案子一直查不到凶手,人心惶惶的,多亏吴东安抚又帮衬着村子管理。”李木子也突然开口附和。 “既然她们两个帮你说话,那你们两个就暂时待在官衙继续干活。”桑落又继续敲打,“不过以后这些个安排人或收礼,这种有损官衙形象的事不能再犯,要时刻谨言慎行,知道吗?你们几个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犯错。” “是。”周小环和李花子异口同声,前者是胸有成算,后者是懵懵懂懂。 “大人,那他们可以饮酒吗?可以斗鸡吗?可以玩蛐蛐儿吗?”周小环问得认真,把原本松口气的孙大虎和吴东吓得一身冷汗。 “饮酒、斗鸡、玩蛐蛐儿?”桑落嫌弃的看了眼,“你们怎么不去玩泥巴?” “以后都不允许,好好读书,没事的话就在官衙学一学别的,仵作验尸的手艺也好好学学,还有什么断案追踪也要好好学,吴泽轩你城考之后好好教他们。” “是。”吴泽轩看着两个人一下子颓废了,像是遭雷劈的焉巴了。 “行,坐下。”桑落见两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偷笑了一下。 开会(二) 第228章 开会(二) “下一组,修路组。” “回大人,目前所有招工完毕,共招收三百八十人,多出的八十人是因为需将路面杂草和树木砍伐,日薪按二百七十文,如今已花销二百两银子,这是明细名录。”吴月说着将几个账本送到桑落手中,打开看是字迹娟秀,目录清晰。 “前三天招工是皆按照二百七十文,让所有人先清理出三里杂草和树木,铺上路石,定下路面雏形。” “目前大碎石铺设五里,小碎石铺设有三里,黏土铺设今日也会到三里,沙子还没有采购,因为需求量大,目前只有这两家可以满足。” “石板找到卖家了吗?” “还没有,大人,如果官道都铺设石板的话,费用太高了些,不如只在清平镇铺设?”李木子询问桑落,她算过金额,实在是高的吓人,“周围几座城池也很难有这么多石板。” “费用高,又缺少的话,好像也不错。” “大人的意思是?”李木子也满心疑惑。 “清平也可以自己做石板。目前不是才有七八百人找到了营生,清平有三千人,得都用起来才行。” “大人,还有许多是老弱妇孺。”李望才提醒着桑落,大人刚刚的模样实在像是前任县令想征收税务的险恶嘴脸。 “妇孺也能干活,老弱的话,也能帮忙。”桑落脑子飞快的转起来,“不过这个石板也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还是要引进几家,石板也得做出标准尺寸才好看。” “大人,现在碎石也是我们到各村收到,村里农闲时会组织人一同去山上拉石头或者去隔壁村帮忙砸石头。还有目前桂花弄那边也要招工。” 吴月的言下之意是如今村里镇上几乎都有营生,实在是抽不开人手,桑落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们可以先做石板,然后剩下的碎石也能卖给我们。” 李木子眼睛亮了一下,“是,大人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 。。。。。。 吴月看着两个同样资本家嘴脸的女人顿时语塞,这就是大人说得三观一致。 “客栈组,汇报一下。” 吴兰匆匆的拿着账本走过去,忐忑的舔了舔唇,“大人,目前客栈亏本一千八百六十二两。上个月营业额为五十两银子,其中四十八两是景桓公子极其下属消费。” “我记得之前一个月开会是亏一千六百一十三两。” “是,但是老人们住进来半个月,又按照节日休假给客栈伙计算了加班费三倍,还有年终奖金。又定制了伙计的春装,修缮了三处院子用于营业,所以嘿嘿,又花超了。”吴兰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所有的项目运营,大概除了修路,就是客栈组欠钱最多了。 “目前应该还有八九座院子连廊需要修复?”桑落翻看了两眼账本,主要耗费全在修缮院子的人工和材料上。 “是十座院子,还有两处连廊水榭,三处池子花园需要打理。另外还有。” “停。”桑落打了个响指,吴兰手上就出现了一个盒子,她打开看了两眼,二十个宝银躺在盒子里,看得她满心欢喜,银子真可爱。 “这是最后一次。” “啊。”刚刚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吴兰耷拉着眼睛要哭似的,“大人,真不够。” “清平暂时不会有那么大的客流量,消费力也达不到,所以客栈盈利大概在两年后才能实现,如今要做的就是保本,我建议考虑一下长租和院子整租。如今光是一月客栈员工工资和吃住花销都要十两银子。” “春闱在即,如今有好几位举人学子都慕名来藏书阁,也都住在了客栈。还有商队也有落脚来的。”周大福信心满满,“大人我相信客栈不出多久,就会住满的。” “周大福,你是不是平时摸鱼了,这些个穷鬼一个屋子都得住上三四个人,你不知道吗?”桑落一下子问出关键点,周大福立刻噤声,又弱弱道,“我是负责管管马匹饲喂和庭院洒扫。” “我记得客栈应该是你和李武的课题,为什么你在负责洒扫工作?为什么每次汇报都是吴兰,回答问题也是?”桑落淡淡的问了一句,“现在客栈掌柜已经改了人是吗?” “我,我们各有分工,吴兰是账房和采买,自然是比我们熟悉。”周大福稍稍辩解,紧接着听了桑落轻笑声,这比挨骂还要可怕,周大福缩着脖子,李武也忐忑不安,他是做房间清洁管理的,负责床铺清理浣洗和烧水。”周小贵是管着厨房。 “她是做账房和采买?”桑落眼神锐利着,“我平日巡查客栈里见得最多最准时的就是吴兰。你们几个每次出现,都是急匆匆的跑来说在盘账,在监督修缮,就是说什么出门采买。这会儿你们跟我说你们另有职责?” “吴兰,以后你当客栈的掌柜,他们听你吩咐,要是做不好事,就给我赶出客栈。”桑落发着怒火,几个人像是小鸡一样缩着脑袋。 “大人,这我。” “就这么定了,你们几个有意见吗?” 那三个人摇的脑袋快要起飞,其他人就算对这个决定有反抗心思也不敢出声,感受到了压力。 贾多鱼却看出来了门道,她悄悄对身边的周小溪和吴春使眼色,手上还比划着,周小溪犯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银子塞到她手里,吴春也不情不愿的拔下一支簪子递给她。 赵西西不明所以的瞄到这一幕,瞪圆了眼眸用眼神询问,李明珠便写了纸条传过去。 赵西西看了纸条,笑出声来,好在桑落招呼着下一组吴翠她们,这才没人发觉,赵西西身边的赵大娃凑过去看,无奈的摇头看了眼她们几个,又凑过去小声跟孙虎他们说。 他们几个拿客栈掌柜之位打赌,赌的就是吴兰早晚有一日要成为客栈之主。 孙虎看了眼那群嬉笑的女孩,又看向那个沉静温和的姑娘,好像她一直不一样。似乎是感受到了孙虎的目光,李木子与他对视,少年慌乱的回避着,却把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