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水寒十五月》 第1章 七杀绝灭丰都城 天地蓄势以雷鸣，不鸣则已，鸣则屠仙戮神。 时值盛夏，风起云涌，乌云遮蔽满天星辰，却掩不住丰都城内的冲霄死气。 这座屹立数百年的雄关，此刻正是横尸遍野，大街小巷、高楼屋舍，处处有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凄凉。 无分男女，不论老幼，皆是血肉全无，只余成千上万灰白骨架，令观者毛骨悚然。 一览无余的丰都长街上，阎四夕独臂握剑，鲜血淋漓的断臂落在脚边。 少年神色冷峻，异于常人的瞳孔中透发出惊人的恨意。 “为什么？”这是阎四夕今夜首次开口，但在对面的淡漠少年看来，这问题毫无意义。 林七杀神色平静，俊俏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嗜杀，很难想象今夜满城杀戮是因他而起。 他反手在后，解开头上道髻，满头青丝宛如瀑布垂落，身上的白色道袍早在杀戮中染成血色。 铮！！！ “你问我为什么？”剑鸣声起，林七杀竖起剑指轻轻一弹，镇住了七杀剑的嗜血欲望，淡漠直视眼前好友。 五年前，二人在长街上联手手刃恶贼，一战扬名丰都，彼时双方都是十二岁的少年。 此后二人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多次在生死危机中披荆斩棘，联袂杀出生路。 可惜物是人非，昔日的两名好友，最终还是道途见歧，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生死搏杀！ 二人却不再是生死与共的袍泽，而是拔剑相向的仇敌。 林七杀单手掐诀施展道术，身旁的鲜血仿佛溪流般汩汩而动，全数汇聚到七杀剑上。 三尺青锋在暗无天日的黑夜中，泛出森寒的霜白剑芒。 “四夕，我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林七杀淡淡开口，“像你我这等无名之辈，一无亲朋长辈庇护，二无功法道术修持，三无特殊体质加身。 若是一辈子按部就班，当真能证道长生？” 阎四夕双眼瞳孔转动，左右各有四颗血色勾玉，怒声质问道：“所以你入了魔道，杀父杀母，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众生，就为了以七杀之道，补全自身根基？” 能进入丰都学宫的弟子，无一不具备炼气资质，洞开丹田须弥宫后，须以漫天星光淬炼七魄。 此为炼气第一境——月魄境！ 问题在于，以林七杀的资质，就算阎四夕传授他周天星辰的定位法门，费尽多年苦功，也仅感应到一颗七杀星，魂魄淬炼缓如龟爬。 若是不另辟蹊径，寻些旁门左道突破，又怎能拥有盖世修为？ “你错了，不是七杀，而是八杀！”林七杀一步步向前，面对唯一的好友，他不介意花时间解释。 “你曾说过，天无绝人之路，我以八杀开生路，这是唯一能赶超天之骄子的法子，也是我明心见性所开辟的杀道。” 压抑的天穹上，忽有电蛇闪动，短暂地照亮了长街。 霜寒剑光掠过长空，以剑带人飞射而来。 阎四夕左臂肌肉贲张，瞳孔极速转动，已然将阎氏血眼运转到极限。 他看到了林七杀体内涌动的法力，看清了七杀剑挥舞的轨迹，看穿了这一剑的意图。 然则……以杀戮立道，屠杀全城为血祭的林七杀，境界已然攀升至日魂境巅峰。 只差一步……便能开府立道，得证神通，又岂是区区月魄境所能抵挡？ 阎四夕将三尺青锋格挡身前，试图抵挡七杀剑的锋芒。 然而这把跟随他多年的长剑，在七杀剑锐不可当的锋芒中，从剑尖处开始寸寸溃败，化为齑粉飘散风中。 七杀剑透体而过，深切的寒意随着剑身颤鸣，将阎四夕的须弥宫土崩瓦解。 须弥宫散，火雀哀鸣，星光溃败，宫殿坍塌！ 阎四夕耗费苦功修成的法力冰消瓦解，还归天地，从此沦为废人，无望窥探长生风光。 “四夕，认命！”林七杀缓缓抽出长剑，任由阎四夕孱弱的身躯靠在身上，也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污玷污了自身道袍。 他微微侧头，在阎四夕耳边轻声道：“我们这种蝼蚁，生来就是在尘埃里挣扎的命，若不心狠手辣些，做什么都无法顺遂。” 修道根基被废，对任何一名修者都是最沉重的打击，但阎四夕的眼神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动摇。 这般痛苦，对于曾遭受生离死别的他，无非是再添一道伤痕罢了。 他的人生早就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又哪会在乎多上一道？ “是吗？那你为什么……”阎四夕眸光黯淡，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已经软软倒下。 林七杀看了一眼倒下的少年，淡漠的眼神有了一丝松动，“父母、兄长、妻子、儿子、师父、百姓……我生于丰都，长于丰都，却从未感受过一丝半点的善意。 唯你阎四夕，是我此生挚友，废你须弥宫已是极限，又怎舍得亲手将你斩杀？” 林七杀渐渐走远，手中长剑犹自不甘，发出阵阵嗡鸣，却被他强力镇压。 敢以杀戮立道，他的心志坚逾铁石，又岂是区区金铁之物所能操控？ 与此同时，须弥宫中七魄连成一条直线，凝成一柄杀气澎湃的长剑。 剑气直欲冲霄，与天穹上的七杀星交相呼应。 随着阎四夕倒下，须弥宫穹顶有第八颗星辰烁烁发光，七魄组成的星图有星芒不断汇聚。 杀友证道，八星淬魄，此为星图七杀剑！ 阎四夕本应随着丰都城的覆灭，沦为众多尸体中的一员，但他并没有真的死亡。 七杀剑的杀气，不是凡人之躯所能抵挡。 即使林七杀避开了他的要害，须弥宫被废也与凡人无异，在杀气侵蚀下不应有生存的希望。 虽非林七杀一击毙命，却也的确是因他而死。 故而林七杀以杀友立道，开辟出须弥宫第八星，映射的正是他本心所念！ 但大道五十衍四九，而后遁去其一，总归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更何况还是阎四夕还是阎氏一族的嫡系，气运之昌盛犹胜小国君主。 黑云压城，电蛇隐去，有轰隆雷鸣渐渐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滂沱大雨。 从丰都城外远远眺望，宛如天穹破开了一个巨大窟窿，有神灵在城内行云布雨，企图洗刷丰都城的污秽和罪孽。 风吹雨打，给死寂的丰都城带来了一丝灵动，但却无法清除那渗人心脾的寒意。 ———— 丰都城归属于周国辖属，也被邻国称之为咒国。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家，常年雨水不绝，沾染人之血肉后带有强烈的致死性，也被称为咒雨。 随着林七杀的离去，封锁住整个丰都城的血之大阵冰消瓦解，再也无法抵挡咒雨的降临。 炼气士以修炼法力为主，并不注重肉身体魄的修行，但法力长期滋养肉身，多少会带来些好处。 阎四夕身负重伤，且须弥宫冰消瓦解，但短时间内不虞有性命之忧。 很少有人知道，覆盖一国国境的咒雨，实际上是周国施展的一个道术，目的是以雨水化为耳目，监察天下四方。 丰都城的变故，很快就被传达到周边的神通境耳中。 浩浩荡荡的兵马从四面八方涌来，看到的是尸山血海、流血漂橹的一幕。 作为始作俑者的林七杀，却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 “爹、娘、小馋儿……不！不！不……”阎四夕猛然睁开双眼，眼神中带着罕见的恐惧和慌张。 阎四夕脑海混沌了一阵，慢慢回忆起丰都城内发生的惨案，下意识想要握住随身佩剑。 空空落落的感觉传来，他这才意识到佩剑在丰都一战中粉身碎骨，就连右臂也被七杀剑无情斩落。 “这是什么地方？”阎四夕沉默了一阵，脸上流露出苦涩之意，强撑起精神打量周边环境。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舍，除了阎四夕所在的床榻外空无一物，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透过紧闭的窗户，依稀听到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还有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 “周国一年四季雨水不绝，此处应该还在国境内，但并非是丰都城。”阎四夕下意识催动血脉神通，明亮的眼眸顿时发生诡异的变化。 原本正常的瞳孔缓缓分裂，形成四道带有血色的勾玉，首尾相连缓缓旋转。 阎氏血眼，乃是阎氏族人觉醒后的血脉神通。 此瞳术可观前后左右、上下四方，亦可察人体内炁、法力之流动，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入眼中。 随着瞳孔的转变，阎四夕的视角也发生了变化。 目中所见一片灰白，四周的墙壁、桌椅都被他的目光穿透，视野随着意念穿过厚重雨幕，看到了此地的真面目。 这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村庄，零零散散的行人纷纷穿蓑衣、戴斗笠、手持刀剑，个个行色匆匆走在路上，神情凝重。 周国百姓不知道雨水其实是道术所化，但数十年如一日的阴雨天气，对咒雨早有了足够的了解。 凡人在这雨水下呆上一时半刻，咒雨中的毒素便会渗入四肢百骸，摧毁人体生机，并将其转化为另一种生命——傀尸。 傀尸，从外貌上看与人类无异，但早已失去生命气息。 不仅双目涣散行动迟缓，只剩下吞噬进食的本能，甚至会无差别攻击一切血肉生命。 傀尸的唯一弱点便在于头颅，即便受到了断肢开膛一类的伤势，除非将其脑部神经破坏，否则永远无法将他们斩杀。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傀尸的行动速度远不如生前，就算是凡人也能轻易击杀。 但他们浑身遍布尸毒，若是在人类身上撕咬或者抓出伤口，尸毒会从伤口处快速进入人体。 这些尸毒几乎无药可救，会导致人类转化为傀尸，进而引发大范围的尸群暴乱，所以周国百姓对此是严加防范。 阎四夕所在屋舍距离村口并不远，可以看到十数丈外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门楼。 门楼表面的朱漆早已发白脱落，露出其内灰白本质，正中央悬着一面牌匾，上书“长寿村”三字。 “长寿村是丰都城辖属的村庄，看来我是被周国大军送到此处疗养。”阎四夕心中略松，至少他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 长寿村地势起伏，建造的屋舍高低错落，没有合理的规划布局。 阎四夕打量着周边，附近的屋舍内或多或少，都有几名受伤的炼气士，正在接受村民的悉心照料。 双眼忽然传来剧痛，阎四夕瞳孔中的异象消失无踪，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 “须弥宫已废，法力还归天地，加上我身受重伤，竟连四象血眼都难以维持。”阎四夕自嘲一笑，心神内视丹田，感受的是一片空空荡荡。 无极天有神仙妖魔的存在，人族自然也有相应的修炼法门。 可无论是那体魄强盛的武徒，还是得享长生的炼气士，修炼的根源都在丹田须弥宫。 须弥宫被废，犹如人之脊梁折断，再也无法窥探修炼风光，林七杀那一剑是彻彻底底断了阎四夕的道途！ 可这个久经沧桑的少年，神色只是黯淡了瞬间，便强行振奋起精神来，勉力盘膝感应天地灵气。 半晌后，阎四夕睁开眼睛，内心深处暗叹一声：“百川归海，犹如灵气入体，失去了须弥宫难以收束灵气，又如何感应日月星辰？” 炼气士第一境为月魄境，须感应周天星辰，在须弥宫穹顶留下星辰烙印，方能诞生法力淬炼七魄。 失去了须弥宫，别说是感应星辰，就连纳入体内的灵气都无法保留。 正在阎四夕沉思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声。 一名中年男子端着饭菜，得到阎四夕回应后步入门内，露出憨厚的笑容。 此人一身灰色粗布长袍，浑身上下裸露出的皮肤经过层层防护，身上虽有雨水滴落，但并未触及皮肤。 生活在周国境内，百姓早已有了足够的经验，知道如何应付连绵不绝的咒雨。 “大人，您醒了？”中年男人憨厚地笑着，自我介绍道，“俺叫李阿牛，是村长安排我来照顾你的。” 第2章 人肉为食长寿村 阎四夕双眼似闭未闭，血色瞳孔在耷拉的眼皮下一闪而逝。 “此人体内既无内炁，亦无法力流动，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可是……”阎四夕睁开双眼，神色并无异样，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多谢李大哥，不知此处是何地，我昏迷后对后事一无所知，烦请相告。”阎四夕不动声色，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 李阿牛体格粗壮，憨厚地笑了笑道：“你是被周武军送来的，听各位军爷说，丰都城死伤惨重，城主和学宫宫主也难以幸免，只有数百人侥幸存活。” 周国虽是蕞尔小国，比不上太昊皇朝这般霸主国，只占有一郡之地。 但坐镇城池的城主以及学宫宫主，必定是神通境强者。 学宫宫主是统领丰都城所有炼气士的人物，也是负责教授阎四夕炼气法门的师父，早已命丧林七杀之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实力更胜一筹，甚至证得神通的城主也难逃毒手。 阎四夕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再次问道：“我看此处位处偏僻，是否有傀尸出没？” 李阿牛的脸上，出现一闪即逝的不自然，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一点。 他勉强笑了笑，摇摇头道：“大人，此地是长寿村，傀尸之患已有十多年没出现，又怎会在此处爆发？” 阎四夕闻言不再追问，笑着点点头道：“也是，有劳李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吃完后碗筷放在一旁即可，稍后我会过来收拾。” 李阿牛连连摆手，憨笑着将斗笠蓑衣穿戴整齐，退出屋舍后将大门上了锁，在雨中渐行渐远。 阎四夕倾听着屋外动静，直到确定李阿牛离开后，神色蓦然间阴沉了下来，目光落在桌上的饭菜上。 “母子相会，云薄朝阳也就罢了，可这肉……”阎四夕走到桌椅旁，炒肉的味道越发清晰，勾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母子相会，云薄朝阳……名字好听，不过只是两道家常菜，分别是黄豆芽炒绿豆芽、番茄炒蛋。 另一个盘中装着的炒肉，看似是寻常猪肉烩制而成，但阎四夕对这气味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早些年尚未成为炼气士时，阎四夕在逃荒路上诸多磨难，就多次见过这令人作呕的肉食。 人肉！而且是被傀尸感染过的人肉！ 长寿村的人竟以傀尸血肉为食，此番行为犯了诸国之大忌！ 此为魔道行径，在人族诸多刑法中位列第一，一旦坐实立斩无赦！ 若非阎四夕实力十不存一，早就拔剑相向，追问这人肉的来历了。 “看他遮遮掩掩的模样，莫非长寿村在暗中豢养傀尸？”具备四象血眼，阎四夕的眼力非同寻常，凡人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双眼。 傀尸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特性，在修者间广泛流传。 但周国严令禁止，不得将此秘密告知凡人。 经由咒雨转化而来的傀尸，在吞噬足够多的血肉后，头颅内会孕育出开天丹，是修者洞开丹田须弥宫的必备之物。 在傀尸刚刚出现的那段岁月，周国发生过多次屠杀百姓用于喂养傀尸的事件，引起了苍天域诸多宗门、国家的重视。 此后但凡有傀尸诞生，便会被毫不留情地铲除。 昏暗的房间中，阎四夕目光闪烁，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傀尸想要孕育开天丹，靠寻常百姓的血肉几乎不可能，但若是修者吃下傀尸血肉……” 念动间，阎四夕站起身来，将窗户悄悄打开一道缝隙，把桌上的饭菜倒了出去，制造出已经进食的假象。 虽然失去了须弥宫，但他的肉身在法力多年蕴养下更胜凡人，短时间不进食也无妨。 “暂且静观其变，长寿村的人暂时没有对我下手，或许是另有所图。”阎四夕左手大拇指揉搓着太阳穴，这是他默默思考时的习惯。 夜晚的长寿村分外静谧，除了一如既往的雨水，并没有发生其他异常。 李阿牛从阎四夕所在屋舍离开后，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在泥泞路上，脸上神色哀戚，眼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两种截然相反的思绪在脑海中激荡，使他神情极为复杂，时而露出凶光，时而露出惧怕。 因为连绵不绝的雨水，村中道路并不好走，好在他从小在此长大，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说来也奇怪，咒雨归于大地后，反而失去了侵蚀肉身的特性。 就算是作为日常饮用，五十年来也未曾发生过尸毒感染的案例。 否则百姓别说活着了，连吃喝都会成问题。 李阿牛手中提着食盒，在多处屋舍送去饭菜后，辗转来到了长寿村的一处隐秘屋舍。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屋舍居住的都是炼气士，被有意分散在长寿村不同地方，彼此之间音讯隔绝。 聪明人并不只有阎四夕一个，但丰都血战刚刚结束，众人体内法力十不存一，故而选择静观其变，默默恢复法力。 他们没有阎四夕的血眼，普通手段也无法发现饭菜中的异常，一个个吃饱喝足后就此睡去。 李阿牛摘下斗笠，回过头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放下心来。 屋舍周围有十数人暗中看守，从各个隐秘处投来审视的目光，看清来人后神色放松，任由他走入屋内。 与阎四夕所在屋舍不同，这里虽然也有桌椅板凳，但屋内空气浑浊、灰尘遍地，显然是长时间无人生活。 李阿牛走到墙角处，掀开一张灰尘遍布的毛毯，竟是别有洞天，露出一条直通地底的阴暗阶梯。 笃！笃！笃！ 李阿牛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双指倒扣，在阶梯旁的竹杆上轻敲几下，随后将耳朵贴着静静等候。 这道竹竿直插地底，竹节部分均被打通，从露出的孔洞来看深不见底，也不知声音传向何方。 少顷，李阿牛耳中传来沉闷的响声，这才点燃油灯照亮前路，逐渐深入其中。 这道地底阶梯足有数丈之深，换作是耳聪目明的武徒居住在此，都未必能捕捉到地底下的动静。 李阿牛一路走来，倒不觉得地底下憋闷逼仄，显然是另有换气的通风口。 大约一刻钟后，李阿牛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弯腰钻过一个洞口后，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一间十丈长宽的地底密室。 密室高达丈许，穹顶正中央悬着墨家制作的明灯匣，散发出强烈的光线，刺得李阿牛眯起眼睛。 “阿牛，那些炼气士怎么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几声剧烈咳嗽。 李阿牛适应了光线强度，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个用铁栏分隔出的囚室，囚禁着手铐脚铐齐全的数十名囚徒，并穿了琵琶骨牢牢固定在囚室内。 这些囚徒个个披头散发，大多有残肢断臂，身上穿的学宫道袍血迹斑斑，望向李阿牛等人的眼神中，透着刻骨的恨意。 李阿牛转头瞥见其中一人，正张大嘴巴破口大骂，但并没有声音传出。 定睛一看，此人嘴巴内竟是空无一物。 不仅是牙齿全被拔光，就连舌头也被残忍地剪去，难怪密室内始终保持着安静。 密室正中央摆放着一桌四椅，除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外，还有两名身强力壮的中年壮汉陪着。 “阿公，饭菜我都送过去了，他们没有异常表现。”李阿牛表现得十分拘谨，低头不敢直视老者。 犹豫了一下后，李阿牛神色不忍道：“他们毕竟是炼气士，若是全部折损在这里，恐怕周国不会善罢甘休。” 正在饮酒作乐的一名中年壮汉，忽然眉头一皱，手中酒碗用力朝着李阿牛脑袋扔去。 随着破碎声响起，李阿牛额头被碎片划出伤口，顿时血污满面，却脸色涨红畏畏缩缩，捂着脑袋不发一声。 “不知好歹的东西，开天丹是给你儿子用的，现在你这个做爹的反倒心慈手软？”壮汉愤然起身，抡起一旁的棍子，欲要狠狠教训李阿牛一顿。 李阿牛浑身颤抖，唯唯诺诺不断后退，双手掩住脑袋不敢吱声。 “够了！”老者皱了皱眉，沉声喝道，“都坐下说话，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手持长棍的壮汉神色恚怒，却不敢违背阿公的命令，将棍子扔到一旁，气呼呼地喝着酒。 李阿牛捂着额头伤口，在桌子旁拘谨地坐下。 他仍是一副怯懦的模样，低声道：“这几日转化为傀尸的炼气士，咱们猎杀后还是一无所获，那消息当真可靠吗？” “咳咳……”阿公咳嗽了两声，李阿牛连忙倒上茶水，老者喝下后慢悠悠道，“这是我儿亲口说的，他在周武军服役十年，必然是有把握的。” 周武军是周国的护国大军，号称有过万精兵强将，最低都是鱼龙境的武徒，统领全军的主帅更是金身境。 号称金枝玉叶，死后肉身千年不腐的金身境！ 傀尸一般是由凡人转化而来，武徒、炼气士有内炁、法力护体，咒雨的侵蚀对他们起不到作用。 但并不意味着，修者面对傀尸就是绝对安全的。 若是误食傀尸血肉，尸毒从口中进入五脏六腑，继而扩散开来，爆发的强度比起血液入侵要剧烈千万倍。 寻常武徒、炼气士，若是中的尸毒太过强烈，也只能支撑一时半刻。 若无医道大家救助，依旧逃不了转化为傀尸的命运。 “阿龙，阿虎，你们俩也用不着愤愤不平。”阿公虽上了年龄，浑浊的双眼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智慧。 “长寿村后辈本就不多，优先供应炼气士是所有人的决定，如今有资质的也就小阳明一个，不给他给谁？”阿公敲了敲桌子，反问道。 李大龙、李二虎两人是亲兄弟，同时也是长寿村青壮派的中流砥柱。 他们三人的儿子已满十岁，是开启须弥宫的合适年龄，因此对于开天丹最为渴求。 须弥宫是人族与生俱来的修炼根基，需以开天丹打开一条通天大道，方能踏入修者的世界。 一般来说，拥有炼气资质的凡人，大可通过学宫得到丹药。 普通人只能从军走武徒道路，在生死战场积攒军功，方能在军队中兑换开天丹。 长寿村地处偏僻，虽归属丰都城域，但每年周国赐下的开天丹都被士族豪绅内部消化，只有一两颗会流露到天才手中。 李阿牛之子虽有炼气资质，但穷乡僻壤的度量法门，很难测出他具体的资质。 若说与十里八乡的众多天才竞争，长寿村着实没有信心。 方才李大龙愤而出手，看似不满李阿牛的懦弱，实则是因自家无法优先获得开天丹，故而心生嫉妒。 以炼气士转化傀尸，斩杀后获取开天丹，这个方法成功的概率太低，能获得一颗已经是侥天之幸。 阿公虽作出承诺，若有多余的开天丹优先交给李大龙。 但大家心中都清楚，希望渺茫堪比大海捞针。 李大龙脸上浮现出不甘神色，嘴唇翕动，但在阿公平静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满，默默低头饮酒。 李阿牛走到角落的柜子中，取出药箱中的金创药和绷带，坐在一旁处理伤口，口中抱怨道：“阿公，炼气士诞生开天丹的机率太低了。” “炼气士资质要比武徒强不少，但丰都城幸存的这批人都是月魄境，诞生开天丹的机率只有千分之一，一切全凭运气。” 阿公饮下一碗酒水，似乎因为酒气上涌，连眼神都平添了几分戾气。 李二虎瓮声瓮气补充道：“就算是月魄境，我们都得用各种陷阱诱杀，为此村中折损了不少好手。就算有日魂境转化的傀尸，我们也绝非对手。” 炼气士第一境为月魄境，以周天星辰结合太阴星淬炼七魄，七魄淬炼完毕后，方能晋升日魂境。 再以太阳星光耀须弥宫，淬炼三魂，此为炼气士之正道。 月魄境与日魂境，在方方面面都有着天壤之别，普通修者难以逾越两大境界的差距。 炼气士毕竟是踏上成仙路的修者，即使转化为傀尸后神志全无，但光靠肉身本能战斗，战力也远超凡人。 先前长寿村困杀转化的月魄境傀尸，因为经验不足的缘故，折损了村中不少好手。 即便真有日魂境在此，长寿村怕也不敢心生歹意，否则一个不慎，很可能导致全村覆灭。 贪心并不是过错，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才是真正的祸端。 第3章 龙潭虎穴显端倪 “呜！呜呜！！！” 几人交谈间，一名囚徒悠悠醒转，一醒来便察觉双腿传来剧痛。 低头一看，顿时目眦欲裂，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由于舌头被割去，他的惨叫声变成了一连串的呜咽声，令众人心生厌烦。 李大龙本就心怀不满，听到这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抡起棍子，打开囚门，恶狠狠骂道：“你们这些炼气士，平日里高高在上，今日沦为阶下囚，还不安分守己些。” 说话的同时，李大龙双手持棍，连续重重击打在囚徒腹部。 打得他口吐鲜血，腿部的伤口也崩裂开来，在地上汇聚成一汪血池。 阿公见状皱了皱眉，训斥道：“教训两下得了，这些炼气士是所剩不多的食物，还得靠他们转化傀尸喂养新人。” 食物？仔细一看，这名炼气士的双腿齐根而断。 看伤口的痕迹，竟是被人以利器生生斩下。 以炼气士为食，甚至转化为傀尸后喂养他人，如此魔道行径，简直是天人共诛！ 若是让道门圣地、儒家书院、佛门圣庙等诸多圣地知晓此事，长寿村一干人等必定身首异处，株连九族。 “阿公放心，我手底下有分寸。”李大龙停下了殴打，转身打开了另一间囚室。 这间囚室内所关押的，并非是残疾的炼气士，而是一具由寻常百姓转化来的傀尸。 傀尸身上散发着阵阵血肉腐烂后的恶臭，被铁链束缚在囚室中。 这具傀尸生前应当是名妇女，身上穿着粗布罗裙，满头青丝脱落了七七八八。 她双眼空洞，朝着李大龙所在处伸出双手不停摸索，身上的铁链发出阵阵响声。 “大哥小心点，别被傀尸咬到了。”李二虎心中一紧，连忙放下酒碗，抄起一根模样怪异的铁棍。 他将前端的绳结空洞套在傀尸脖子上系紧，这才慢慢解开傀尸的束缚。 李大龙接过铁棍，在傀尸身后控制着前进方向，狞笑道：“老子看你们这些炼气士，嘴巴到底有多硬。” 囚室内的炼气士，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了不祥的预感，不断挣扎后退，铁链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呜！！！呜呜！！！” 李二虎调整明灯匣的方向，炼气士的惨状随着光线的移动，逐渐落入众人眼中。 令人发寒的是，他腰下道袍空空荡荡，双腿齐根而断，双手也被铁链束缚，吊着身子悬挂在囚室内。 很难想象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炼气士，居然在长寿村落得如此下场。 李阿牛闭上眼睛，对接下来的画面心有不忍，随着凄厉的呜咽响起，更是在一旁瑟瑟发抖。 地底密室接二连三发出响声，伴随着一股子腥臊味传出，竟是有人吓得屎尿横流。 傀尸被李大龙操控着，加上感知到了炼气士鲜美的血肉味道，毫不犹豫纵身前扑，狠狠咬在了囚徒的手腕上。 若是阎四夕身在此处开启四象血眼，便可以看到绿色尸毒顺着伤口进入囚徒体内，从手臂经脉迅速蔓延开来。 “二虎！”李大龙怒喝一声，同时手上用力，将发狂的傀尸带出囚室，重新囚禁起来。 李二虎当即会意，抄起囚室内的长刀，将碗中酒水倒在刀上，对准了囚徒的右臂齐根斩断。 遭受百般折磨的囚徒失去平衡，仅剩一条铁链束缚的身子狠狠撞在石壁上，当场陷入昏迷。 李二虎拿起抹布，囫囵抹了一把脸，将脸上溅洒的血迹擦拭干净。 随后提着断臂，扔到瑟瑟发抖的李阿牛面前，激得他一跃而起。 “我说阿牛哥，你看了也有十次八次，至于反应这么大吗？”李二虎神色讥讽，对于李阿牛的懦弱越发不屑。 他们两人的子嗣无法优先得到开天丹，自然是心中不满的。 这份不满不是针对阿公，而是针对从小就懦弱无能的李阿牛。 凭什么老子英明神武，你李阿牛懦弱无能，到头来却是你生出了个争气的儿子？ 阿公将一切看在眼中，神色平静，挥了挥手道：“阿牛，早点回去休息，晚些时候再过来。” “知道了，阿公。”李大牛一脸惊慌失措，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断臂，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地底密室。 在他身后，是一脸狞笑的李大龙，目光阴狠的李二虎，还有古井无波的阿公。 ———— 夜色渐深，无处不在的雨水，将村庄内的乌烟瘴气洗刷干净。 四象血眼在身，阎四夕在黑夜中视物如同白昼，能察觉到方圆百丈的一举一动。 少年神情冷冽，喃喃自语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长寿村果然不是良善之地。” 阎四夕将四周的动向尽收眼底，在如此深夜，村中居然到处有眼线看守。 尤其是炼气士居住的屋舍，更是村民的重点关注对象。 好在他灵机一动，找来杂物塞到被子中，瞒过了定时定点巡逻的村民，趁着换防的时候溜了出来。 阎四夕穿戴好斗笠蓑衣，悄无声息潜入长寿村，在一处偏僻的屋舍内寻着吃食。 屋内有一名孩子蹲在墙角，背对着阎四夕，似乎正在啃着什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从背影和身形来看，应该是未满十岁的孩子，如此怪异的举动，顿时引起了阎四夕的注意。 他双眼微眯，随手抄起墙角的锄头，悄无声息来到孩子身后，毫不犹豫朝其脑袋砸落。 砰！ 有着雨声遮掩，屋内的声音并没有引起附近巡逻村民的注意，阎四夕下手更是极有准头，将其一击毙命。 红的白的液体遍撒一地，散发着难闻的腐烂臭味。 这名孩子仰天倒地，在月光中露出了真面目。 他的手脚都被铁链固定，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全身肌肤有大范围地溃烂。 尤其是一张腐烂的稚嫩脸庞，更是令阎四夕分外恶心。 一条条蛆虫蠕动着身子，在他的眼窝、鼻子、嘴巴、耳朵四处钻动，啃噬着他的血肉。 这分明是一具转化多日的傀尸！ 傀尸的双手捧着血肉模糊的内脏，正吃得津津有味。 难怪以其嗅觉之灵敏，竟没有察觉到阎四夕的到来。 从傀尸的腐烂程度看，死亡至少有一旬时光，却被固定在此处，甚至还有血肉进食，分明是有人蓄意豢养。 偏偏长寿村太平无事，村民全都神色诡异，此事绝非巧合。 细想来，昨日发生丰都屠城血案，在此之前方圆百里并无魔道中人出没。 从周围的痕迹来看，长寿村出现傀尸至少有数月时间。 可城主府却没有收到风声，必定是长寿村有意隐瞒。 “这个村子大有古怪，一群凡人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豢养傀尸。”阎四夕神色阴沉，这不是他今夜斩杀的第一头傀尸，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头。 傍晚时分，李大牛面对他的询问支支吾吾，送来的饭菜是以傀尸血肉制作。 加上他一路走来，多处屋舍内都关押有傀尸，足以证明长寿村有大秘密存在。 “赫赫……赫赫……” 一阵阵剧烈喘气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阎四夕当即神色大变。 长寿村背山靠水，本是宁静祥和之地，随着一个个人影走出，逐渐变得嘈杂喧闹。 雨势随着这群人的出现，似乎变得越来越大，大有将长寿村淹没之势。 这些人影足有数百，并未披蓑衣戴斗笠，只是穿着破旧的衣服四处穿梭，行动迟缓且没有特定的方向，显得木讷且呆滞。 以阎四夕的目力，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根本不是人类，分明是傀尸转化来的尸群！ 古怪的是，每一处傀尸聚集的地方，都有一道行动敏捷的人影四处游走。 他们时不时从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驱赶着傀尸往不同方向搜寻。 今夜四处探寻时，阎四夕曾经看到过这些人的真面目。 这些人都是长寿村的村民，居然掌握了不受尸群攻击的方法，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驱使傀尸。 “快，找到他们，绝不能让秘密泄露出去。” “把所有傀尸释放出来，靠它们的嗅觉帮忙寻找。” “哼，俺们倾巢而出，就不信他们能逃出去。” “记住了，傀尸的秘密泄露出去，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咒雨越下越大，加上村民们刻意压低声音，阎四夕一介凡人之身，无法听到数十丈外的声音。 但四象血眼可观天地万物，阎四夕看到村民开口交谈，通过口型知道了他们的对话。 觉醒了四象血眼后，他专门在唇语上下过功夫，靠着这双眼睛窃取无数秘密。 “他们所说的密室是什么，如此说来，他们追捕的目标并不是我？”阎四夕心念电转，在屋内踟躇了一阵，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在屋内打量了一番，阎四夕将悬挂在墙上的长剑取下。 利剑出鞘，在月光下闪烁寒光，谈不上神兵利器，倒也可堪一用。 “如今我须弥宫被废，无法调动法力施展道术，好在剑道造诣仍在，对付傀尸、凡人不在话下，但久战对我不利，须得速速突出重围。” 阎四夕是炼气士，所修道术以契合自身体质的火行为主，同时也注重打磨剑术。 若是有法力在身，阎四夕自恃在长寿村所向披靡，靠着四象血眼加上游走战术，大可将数百傀尸全数击杀。 可如今…… 沉思片刻后，阎四夕忽然心中一动，“不对……傀尸嗅觉灵敏，他们是怎么隐匿在尸群中，并且加以引导？” 四象血眼缓缓旋转，阎四夕的目光锁定在一名村民身上，仔细端详后发现了异常。 这名青年相貌寻常，中等身材，身上穿戴的衣服也没有特异之处，罩在体外的蓑衣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蓑衣上涂抹了大量的血肉。 周围的傀尸在前进中，听到他的声音后时不时朝其靠近，嗅了嗅没有发现异常，又朝着四周各自散开。 阎四夕眼中闪过明悟，“原来如此，这是将傀尸血肉涂抹全身，难怪傀尸对他们视若无睹，倒是一个好办法。” 阎四夕目光一转，落在了被锄头砸碎脑袋的傀尸身上。 沉吟片刻后，阎四夕取来破布，将裸露的肌肤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仅留口鼻在外呼吸。 如今他须弥宫被废，走的也不是武徒道路，体魄对尸毒的抵抗力有限，不得不严加防范。 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阎四夕将这具傀尸开膛破肚，强烈的尸气伴着四分五裂的内脏出现，解剖尸体的手法格外渗人。 但阎四夕面不改色，将长剑归鞘，仅剩的左手捧起污秽的血肉、内脏，在全身上下开始涂抹。 期间，阎四夕连皱眉、闭气一类的动作都没有出现。 不得不说，十年前逃荒路上的经历，让他的心智成长远超同龄人。 “以傀尸的血肉掩盖生人气息，如此一来安全性大大增加。” 阎四夕穿戴整齐后，将长剑收入蓑衣，从后门翻窗而出时，只吸引了零散的傀尸靠近。 几头傀尸在阎四夕身边轻嗅着，虽然早有准备，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牢牢握紧手中长剑，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赫赫……赫赫……” 一阵低沉的吼声从身后传来，环绕着阎四夕的傀尸似乎接收到了指令，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阎四夕身体刚刚放松，一个低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没学会引尸咒，你小子就老实跟着，小心落入尸群被吃得一干二净。” 因为雨幕的关系，这个男子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阎四夕在长寿村只接触过李阿牛一人，也不知此人是谁。 “你怎么不说话？”青年男子声音再次响起，他注意到了阎四夕的独臂。 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异常警惕，手中长剑远远指向阎四夕。 看他的模样，阎四夕若是再不开口，就要高声呼叫同伴支援了。 心念电转间，阎四夕的嗓音带着微颤，低声回应道：“是。” 听到阎四夕的声音，此人顿时松了口气，随口交代道：“那两个炼气士被割了舌头，其中一人断了一条手臂，遇到时注意点。” 四象血眼的视角下，蓑衣下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手持着明灯匣，一手握着与阎四夕相同的制式长剑。 阎四夕紧随其后一言不发，默默观察着他的动作，眼中寒光越发冷冽。 第4章 四象血眼观长寿 依照此人的说法，被囚禁此处的炼气士处境不妙，为了防止他们泄密，甚至连舌头都被割去。 傀尸毕竟是没有智慧的生命，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其吸引。 长寿村与其打交道的日子久了，琢磨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引尸咒。 只见青年男子喉咙蠕动，模拟傀尸发出“赫赫”之声，将四周游荡的傀尸凝聚在周边。 “胆子太大了，这引尸咒绝非一时半会研究出的，看来是早有预谋。” 阎四夕将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学着他的模样喉间翕动，但控制着没有发出声来。 四象血眼是阎氏一族的血脉神通，堪破武法、道术不在话下。 所谓的引尸咒，只不过是控制肌肉运动的小技俩，阎四夕学起来十分轻松。 学会引尸咒后，他几次三番想脱身而出，奈何被召唤来的傀尸越来越多，将村庄塞得密密麻麻。 尸群中还有许多村民隐匿着，指挥傀尸扩大搜索范围，几乎可以说是十步一人，百步一队。 看他们行动的方向，是由外往里逐步收缩。 阎四夕要是背向而行，未免太过惹眼，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异常，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搜寻。 “贸然行动，即使傀尸不会对我动手，这些村民也足以让我力竭而亡。”阎四夕犹豫片刻，按捺下心中升腾的杀意。 须弥宫被废，多年苦修毁于一旦，他毕竟不是淬炼体魄的武徒，除了肉身比凡人略强些，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以他多年苦修的剑法，斩杀十人二十人或许不成问题。 可百多人一拥而上，只有掌握超凡力量，才能战而胜之。 最令他忌惮的，是不知此地是否有修者隐藏，倘若真有高手隐于幕后，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仅仅片刻功夫，周围汇聚的尸群越来越多，眨眼间逾越一千，甚至有着越演越烈的姿态。 长寿村背靠深山，同样安排了人手在山中引领尸群。 此刻倾巢而出，每个人都手持明灯匣，在村中进行地毯式搜索。 在前方领路的青年抱怨道：“这两个炼气士还挺能藏的，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阎四夕模糊了嗓音，低声道：“有傀尸在，他们逃不出去。” 从傀尸的活动范围来看，虽然搜索进展缓慢，但包围圈始终在不断缩小。 两名脱逃的炼气士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逃不出多远，否则早就引起傀尸的骚动。 令阎四夕奇怪的是，其他人的须弥宫完好无损，施展道术应该能脱围而出，何必如此东躲西藏？ “除非他们无法施展道术。”阎四夕眉头皱起，联想到自身情况，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长寿村的人做事严谨，先前还诓骗阎四夕服用傀尸血肉，看来那两名学宫弟子是遭了毒手。 “炼气士毕竟不是武徒，肉身对尸毒的抵抗能力有限，必须动用法力压制，看来他们的战力也十不存一。” 正在阎四夕沉思之际，视野中忽然出现两道身影，顿时让他瞳孔收缩。 这两道身影与长寿村的村民一般，在四象血眼中呈现出灰白二色。 但在他们的丹田位置，各有一座精致小巧的宫殿上下沉浮，分别流转着青色与蓝色光泽。 其中一人的宫殿有裂痕弥漫，呈现破碎之象。 “须弥宫！风行、水行法力，果然是中了尸毒！”阎四夕心中了然，这两人便是长寿村追捕的炼气士，才会在四象血眼中出现异色。 在两人的须弥宫外，分别盘旋着一团惨绿色的光团，与须弥宫辐散的法力相互抵消。 二人身上都穿着丰都学宫的道袍，阎四夕瞳孔转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洪师兄、云师兄。”阎四夕心中暗暗焦急，有心救援却无计可施。 这两人都是学宫中的师兄，名为洪都、云胜雪。 此时此刻，洪、云二人躲在一处猪圈内，以猪粪涂抹全身，蜷缩在干草堆中一动不动。 猪粪干扰了鲜血的味道散发，难怪以傀尸嗅觉之灵敏，始终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阎四夕却察觉到猪圈外留有二人的血迹，随着雨水渐渐晕开。 虽说有大雨清洗，阻碍了傀尸的搜寻进度，但终究残留了些许痕迹。 傀尸的嗅觉灵敏，堪比大海中的鲨鱼，两人如果一直在此处徘徊，早晚会被锁定方位。 污浊不堪的猪圈内，洪都、云胜雪二人不顾浑身臭味，紧贴着地面屏气凝神，心脏怦怦直跳。 洪都眼中激发出仇恨的光芒，心中大恸，“割我舌头，残我身躯，掠我血肉，此等深仇大恨，必让尔等血债血偿。” 与云胜雪相比，洪都不仅舌头被割，连同右手也被傀尸咬中，最终被长寿村烹煮为食，喂给了其他炼气士。 云胜雪同样是满脸怨愤，望着越来越近的傀尸，心中杀意越发升腾。 【杀？】 云胜雪伸手在地面落笔，铁画银钩间倾注杀意，向洪都投去询问的目光。 两人无法开口交流，又未曾掌握炼气士心弦传音的法门，只能用这种方式交谈。 洪都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伸手抹去地面上的痕迹，重新写下一句话。 【事不可为，我为掩护，为我复仇。】 云胜雪瞳孔收缩，脸上浮现出焦急神色，洪都眼神一厉，仅剩的手臂用力按在云胜雪肩膀上。 师兄弟二人多年来同生死、共患难，仅仅一个眼神，云胜雪就看出洪都心生死志。 洪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抹去地面上的痕迹，重新写下一行文字。 【我须弥宫半废，此生止于月魄。】 云胜雪愣在原地，脑海中闪过二人逃离地底密室时，洪都曾凝聚法力施展一道黄等上品道术。 炼气士晋升月魄境后，依据自身须弥宫资质不同，每天会诞生不等数目的法力，且容纳的数量亦有上限。 洪都的须弥宫只是黄级，目前淬炼了五魄，每个时辰最多诞生五滴法力，在昨日丰都血战时便消耗得干干净净。 施展黄等上品道术，至少需要消耗一百滴法力。 以洪都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一天内蓄满。 只有一种办法，才能在一瞬间使法力充盈须弥宫。 那便是透支自身潜力，换来短暂的爆发，从此修为止步，无望长生大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平日里志向广大的洪都师兄，居然满脸死意…… 或许从一开始破门而出，他就已经做好打算，以生命换取云胜雪生存的希望。 愤怒、哀戚、愧疚，诸般情绪涌上云胜雪心头，恨不得将长寿村之人大卸八块。 若不是洪都将他死死按住，两人的藏身之地已经暴露无疑。 正在二人纠结的时候，带领阎四夕的青年四处看了看，吩咐道：“我带傀尸进房看看，你在猪圈内查探。” 从猪圈旁路过时，这名青年捂着鼻子，露出恶心的神情。 匆匆交代一句，也不等阎四夕回应，指挥着傀尸进入屋舍。 “知道了莽哥。”阎四夕回应道。 两人搜寻时遇到其他人，他从众人交谈中，知道了此人的姓名。 目送着李莽驱赶傀尸进入屋内，躲在猪圈内的二人心神绷紧，随时准备暴起出手。 令他们意外的是，眼前断臂之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进入猪圈查探的意思，反而背对着屋舍探出手掌。 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发出“赫赫”之声，将靠拢的傀尸一一驱赶开来。 “他这是做什么？”洪都、云胜雪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已。 看到阎四夕手中掐着印诀，两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火行基础印诀，他是炼气士。” 炼气士根据自身资质不同，各有擅长的行属道术，分别代表着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大属性。 每一种属性各有八道基础印诀，彼此组合方能形成道术。 所以六十四道基础印诀，是每一名炼气士的必修课。 阎四夕将傀尸驱走，又刻意展示道术印诀，这是借此表明身份，并为二人的行踪做掩护。 “此人应是学宫弟子。”洪都与云胜雪交换了下眼神，心中疑惑更甚，“可他是如何混入长寿村，又怎会掌握驱赶傀尸的法门？” 二人进入猪圈时太过匆忙，尽管洪都小心谨慎，终究是留下了部分血迹。 阎四夕脚步微移，脚底板在地面上轻轻揉搓着，将残留的血迹消除干净。 洪都二人被割去舌头，无法快速交流，他也不敢冒着暴露的风险交谈。 洪都却另有想法，将道袍撕下一块，手指在伤口处沾染鲜血奋笔疾书。 云胜雪忽然扯了扯洪都的衣袖，眼神示意他看向屋内。 门口处火光涌动，一道阴影从屋内延伸出来，显然是李莽搜寻完毕，正要与阎四夕会合。 洪都心生焦急，连忙将血书捏成一团奋力扔出，试图向阎四夕传达消息。 令洪都意外的是，独臂男子对地面上的血书视而不见，反而一脚踩落，任由泥水将血书淹没。 “莽哥，我这里没发现，那两人不会逃出去了？”阎四夕低着头，尽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异常。 长寿村的村民太过自信，李莽到现在都没有怀疑他的身份，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点倒是阎四夕想岔了。 长寿村有过千傀尸出没，他们并不是长寿村村民，而是从其他地方坑蒙拐骗来的。 这些外来人中，有不少贪生怕死之徒递交了投名状，从而成为了长寿村的走狗。 相比于长寿村村民，这些外来人的身份要卑贱许多。 长寿村不会刻意记住他们名字，李莽也只当阎四夕是手底下的无名小卒。 吐了一口唾沫，李莽摇摇头道：“这两人还挺能藏的，不过南方平原有尸群镇守，他们逃不出去。” 此言一出，隐藏了身份的阎四夕，还有猪圈中的两人都是心中一沉。 丰都城域地处偏僻，再往北去是妖兽肆虐的十万大山，就算是神通境出入其中，也得慎之又慎。 东西两个方向，是一条贯穿周国境内的延绵河道，恰好在十万大山改道而行，将长寿村围合其中，水势滔滔汹涌澎湃。 最重要的是，江河湖海皆是水族领地，虽归属周国境内，但寻常修者进入其中，常常会被水族刁难。 水族最恶人族，如果没有手令，贸然入水更是犯了水族大忌，一旦被发现绝不会手下留情。 南方既是平原，必定是一览无余，不利于隐匿潜行。 若是被尸群围住，也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难怪他们四处搜寻，却始终有条不紊，原来是有万全之策。”阎四夕明白了他们的打算，这是准备将所有炼气士一网打尽。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昨日丰都血战，城中的高端力量几乎都被林七杀斩杀殆尽。 单凭数十名月魄境的力量，在无法施展道术的情况下，如何与尸群抗衡？ 李莽环顾四周，举着明灯匣道：“找不到也没关系，把傀尸留在这看守，其他炼气士已完成转化，应该是被带到密室了，我们去向阿公汇报。” “好，听莽哥的。”阎四夕心中一动，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同时手掌背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 洪都所写的血书他没有接过，自始自终都没有投去目光，但血书的内容他却了然于心。 四象血眼修炼到极致，可观四极八荒万里之遥。 阎四夕虽然没达到传说中的层次，但想看到洪都的血书并非难事。 血书上的内容只有寥寥数字：【巽位叁柒伍，裘必信！】 八卦中，巽位居西北。 洪都想转达的意思很简单，此处西北方三百七十五丈，裘必信所囚之地。 阎四夕看到了他传达的信息，因此以学宫秘传手势进行回复，告知二人已知晓，并让他们静观其变。 裘必信，是丰都学宫为数不多的日魂境，已然凝聚出三大星璇，只差一步便能叩开神通境大门。 若是能将他救出，学宫一脉生还的机率要大上许多。 目送着阎四夕二人远去，洪都、云胜雪紧张的姿态也渐渐放松。 两人既然搜查过了，短时间内此处还算安全，暂时不用担惊受怕。 【怎么办？】 云胜雪以指代笔，在地面书写询问，突逢大变心中慌乱，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你可知此人是谁？】 洪都沉吟了一下，同样书写反问。 方才那独臂男子的怪异举动，让他联想起了学宫中一名特立独行的弟子。 若真是他的话，或许真能救出裘师兄，众人脱逃的希望也要大上不少。 第5章 严刑拷打探情报 五年前，丰都城曾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主角则是一名未闻经、未开道的少年。 周国对于国境内诸多城池的掌控能力，自咒雨出现便一降再降，加上官员腐败，百姓苦不堪言。 丰都城原城主伙同士族豪绅，在丰都城域内开设钱庄，以高利率吸引了百姓存储银钱。 起初存储、兑付一切正常，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然而一次天降陨星，恰好坠落在临近的陌阳城，国君下令各方支援，从而牵扯出丰都城一系列的财政问题。 经有关官员盘查，发现陌阳城民生、军事、经济各方面的诸多猫腻，溯本还原追查到了丰都钱庄的头上。 周国国君龙颜震怒，下旨彻查丰都钱庄，上至城主府、丰都学宫，下至贩夫走卒、走街货郎，涉案人数高达千余人。 更令人惊悚的是，钱庄内诸多掌权者中饱私囊，在得知大事不妙前，早就将金银财宝转移。 甚至扣押了上门取钱百姓手中的路引，使他们寸步难行，诉状也难以上达天听。 此案一查再查，国君派遣的官员不知是庸碌无能，还是同流合污，始终没有查到贪赃枉法的证据，以及金钱的流向。 幸得一少年毛遂自荐，其智谋出众、才华横溢，不仅根据钱庄账本查漏补缺，逮捕了贪污舞弊的官员，更是想方设法寻出了金钱的流向。 道历玖肆肆贰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已近年关佳节，漫天飞雪从天而降，却掩不住午门斩首汩汩流动的鲜血。 彼时的丰都午门，可以说是血流成河。 据说那名少年立于尸山血海中，一身兽皮衣衫粗鄙不堪，却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令所见者畏之如虎。 因丰都城位处周国南境，此案又被好事者称为周南血河案。 此事广为传播，名噪一时的主角却销声匿迹，但丰都学宫的炼气士大多知晓其中内情。 洪都眼中的回忆一闪而逝，对那独臂之人的身份，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 “火德堂阎四夕，当年靠着周南血河案的功劳一步登天，受国君赏赐地级开天丹。”洪都默默思索着，拳头不自禁地攥紧，眼中生出几分期待。 “国君曾评说‘周得此子，胜过千军万马’，阎师弟当年只是肉体凡胎，却能在血河案中多次死里逃生，必然有过人之处。” ———— 原本静谧祥和的长寿村，随着傀尸的到来变得嘈杂喧闹。 尤其是村内豢养的家禽、牲畜更是遭了无妄之灾。 鸡鸣狗吠、猪嚎鸭叫此起彼伏，伴随着傀尸尽情啃噬的声音，引发了好一阵骚乱。 原先炼气士栖身的各个屋舍内，早已是人去楼空。 一个个生死不知的炼气士，被刑具牢牢束缚，砍断四肢、拔去舌头后送到地底密室。 与普通的傀尸不同，这些人都服食了炼气士转化的傀尸血肉，身上有密密麻麻的绿色斑点浮出，从腹部朝着脑袋蔓延开来。 若非提前砍去四肢，这些尸毒斑点也会朝着手脚扩散，一旦有人被抓伤咬伤，同样会沦为行尸走肉。 负责押送这些炼气士的村民，都是长寿村本家之人，做出如此禽兽之举，却个个神情淡漠。 阎四夕随着李莽到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骇人的一幕，心中不由生出兔死狐悲，还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怒油然而生。 “这些人全都罪该万死！”随着人群的聚集，阎四夕渐渐发现他们前进的方向，与洪都所提示的方位不谋而合。 阎四夕眼中闪动着思索的光芒，“巽位叁柒伍，看来李莽所说的地底密室，就是关押学宫弟子的地方，裘师兄也沦陷在此。” 四面八方的屋舍、大树、猪圈、鸡寮中，纷纷投来审视的目光，将方圆数十丈把守得如同铁桶。 李莽忽然转过身来，斥责道：“懂不懂规矩，这是你能进的地方吗，回自己屋子呆去。” 阎四夕随即警醒，唯唯诺诺道：“是小人不对，我这就回去。” 四象血眼轻轻转动，阎四夕目光锁定在一处人员密集的屋舍，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去。 随着他这番举动，四周如同针扎般的目光渐渐转移，不再针对他全神戒备。 阎四夕心中暗松口气，“若非我掌握四象血眼，只这一下试探就得暴露身份，小看这李莽了。” 李莽一路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方才提问时紧握长剑，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很显然，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阎四夕，甚至还起了疑心，故而在大庭广众下出言试探。 好在四象血眼神通广大，阎四夕又时刻留意周边环境。 周边聚集的外来人不少，但只有一间屋舍内的人员，在闲聊时提及李莽的名字，显然就是李莽的手下。 阎四夕毫不迟疑向着房子走去，这才打消了他的怀疑。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关押炼气士的地方是长寿村的重中之重。 只有长寿村本家人得到允许，才能在方圆数十丈内自由出入，而外来人始终无法得到他们的信任。 抬头望了望天，苍穹中乌云盖顶，滂沱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歇了。 屋内传出嘈杂吵闹的声音，阎四夕在数丈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似乎是在聚众赌博打发时间。 阎四夕推开房门，屋内的声音顿时停止。 一道道充满杀机的目光投向门口，或坐或卧的十数人都下意识身体紧绷，紧握住手边的刀剑。 等看清来人的真面目后，屋内的人才放松下来，各自忙活手上事情，也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阎四夕四处看了看，将蓑衣和外袍脱下，但并没有卸下脸上的绷带，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身旁一名汉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是常年在庄稼地里劳作的，见到阎四夕的断臂，投来同情的目光。 “新来的？这手是被傀尸咬中了？”汉子挪了挪位置，往阎四夕这边略微靠近。 阎四夕点点头，看屋内众人三三两两分坐的模样，并非全是熟稔的。 也有不少人像他一样孑然一身，彼此之间都保持戒备，看来是长寿村有意将他们打乱分配。 一个陌生人出现，加上独臂这么明显的特征，竟然没有人多看一眼。 汉子是个自来熟的，也不知道是没看出，还是不在意阎四夕的冷淡，自顾自抱怨道：“这鸟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早知道这是个龙潭虎穴，打死俺也不会来。” 阎四夕看向他问道：“大哥，我初来乍到，对这的情况不太熟悉，可以麻烦您跟我说说吗？” “嗨，大家都是十里八乡的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汉子摸摸头，目光在屋内逡巡着，朝着一名光头汉子努了努嘴。 “喏，那人叫王鹏，是我们这里的老大，负责教导引尸咒。长寿村的人不愿多说，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我劝你也别好奇，有好奇心的全都……” 汉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略有些不自然，看来是亲眼见过某些事情。 人族转化为傀尸后，大脑中会孕育奇特物质，有一定的机率孕育出开天丹。 这一点炼气士人人皆知，但周国有令，严禁透露给平民百姓，以防人人自危。 从汉子的神色来看，对于这一点一无所知，但长寿村村民应该是知道内幕的。 阎四夕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见这汉子不停摇头，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便渐渐淡了询问的心思。 随着时间流逝，众人各自寻了个角落，随意躺下后进入睡梦，阎四夕耳边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喝得满脸通红的王鹏，突然将手中酒碗重重一掷，顺手搂过身旁一名清秀少年，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盛，今夜轮到你来侍寝了。” 阎四夕闻言眉头微皱，这少年神色凄苦，但没有勇气反抗王鹏，被他拉扯着进入里间。 阎四夕脸皮抽搐，心中暗道：“还是个有龙阳之癖的，这是被拉去研究勾股定理了。” 夜深人静，众人忙活了一夜，眼皮子早就在打架了。 阎四夕是新来的，按规矩新来者要留下守夜，这正合了他的心意，乖巧地应了下来。 里间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呻吟声，对众人来说已是习以为常，并没有打扰到他们入睡。 阎四夕悄然起身，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摸到房间拔剑出鞘。 长剑如蛟龙出水，剑身一横，在那名痛哭流涕的少年颈后重重一拍。 随即长剑倒转，剑刃横在王鹏脖颈，低声道：“闭嘴，把衣服穿上！” 阎四夕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这名少年身上没有血煞，显然并没有为非作歹过，因此只是将其击晕而已。 以他的剑道造诣，即便没有法力在身，这点控制力道的能力还是有的。 王鹏张口欲呼，阎四夕长剑轻轻一送，在其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惊得他魂飞魄散，老老实实捂住嘴巴。 “我问，你答。”阎四夕神色冷厉，长剑一转在王鹏胯下划过，警告道，“不然你明天就改名叫王朋罢。” 王鹏听不懂阎四夕的话中的恶趣味，但胯下陡然一凉，那庞然大物顿时缩成了芝麻绿豆，忙不迭地点头回应。 阎四夕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穿好衣服，随即看向那处守卫森严的屋舍，问道：“那屋内的地底密室，可曾去过？” “送饭的时候去过两次，运送傀尸也去过一次，但只是在屋外徘徊。”王鹏老实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阎四夕又问道：“密室中守卫力量如何，可有修者？” 王鹏犹豫了片刻，哭丧着脸道：“俺终究是外人，这些隐秘怎么可能透露给我？” 阎四夕眼中寒光乍现，猛地挥剑削断了王鹏一只手指。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撕下一片衣袍塞入他嘴中，防止他痛呼出声。 直到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王鹏才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剧痛，脸上冷汗频出，痛得满地打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阎四夕神色冷漠，等到他疼痛稍解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清楚再回答，你撒谎一次，我断你一根手指，你还有九次机会。” 不同于此世之人，阎四夕能根据微表情判断真假，在审讯时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王鹏答话时，有两次明显的撇嘴动作，表示他对自己的话没有信心，有意欺瞒阎四夕。 这方法有一定错判的几率，但阎四夕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对这种残害同族的人渣，心中没有分毫的内疚与羞愧。 王鹏靠在床榻上，心中后悔不已，看阎四夕样貌不过十七八岁，还以为是个未经世事的。 不曾想如此铁石心肠，一言不合便见了血。 看着眼前出手狠辣的少年，他心中的惊恐难以抑制地生长，目光带着深深的恐惧，还有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怨恨。 王鹏镇定下来后，声音沙哑道：“长寿村由阿公统管，还有李大龙、李二虎、李阿牛三人辅佐，李阿牛懦弱无能，不过他儿子有炼气资质，才得到阿公赏识。” 阎四夕不在乎他的想法，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长剑微微一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大龙、李二虎是亲兄弟，一身力气过两百斤，但并不是修者。这些都是我讨好村民，他们喝醉时说的，真假我也不清楚。” 王鹏哭丧着脸，手上传来的剧痛令他神智清醒，思绪也变得更加清晰。 阎四夕沉思片刻，继而问道：“你所说的阿公，是不是武徒？” 阿公是周国的称呼，意思是一村之长，只有村中地位、权势最高的人物才能担任，往往是年过半百之人。 有些村庄的阿公，兴许手无缚鸡之力，靠的是年深日久积累的智慧和见识。 但也有从战场退下来的兵士，全都是开辟了须弥宫的武徒。 这一类武徒的实力不会超过鱼龙境，加上年老体衰，实力只有青壮年时的十分之一。 阎四夕拥有四象血眼，配合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术，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第6章 心坚如铁入密室 王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苦笑道：“自打我来到长寿村，阿公就一直深居简出。别说我们这些外来人，就算村民都未必能见到，小人对他真是一无所知。” 生怕阎四夕再次出手，王鹏连忙补充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不得好死。” 阎四夕一直注视着他的神色，对他的说辞信了七八分。 “最后一个问题，在你手上有多少无辜人命？”阎四夕神色平静，声音轻柔，仿佛是寻常的问候。 他问的不是王鹏杀过多少人，而是沾染多少无辜人的鲜血。 王鹏神色剧变，察觉到了阎四夕毫不掩饰的杀机，连声道：“大人，我是迫不得已……” “多少？”阎四夕长剑一送，冰冷的剑锋贴在肌肤上，带来深重的寒意，打断了王鹏的解释。 “你不想放过我，那大家就一起死！”王鹏面色变幻不定，眼中闪动着怨毒和疯狂的光芒。 刚要张口呼喊，阎四夕的剑锋已然送入他喉咙。 “赫赫……赫赫……” 王鹏捂着脖子上的血洞，眼中的求生光芒渐渐黯淡，临死前发出的声音，竟与傀尸有几分相似。 阎四夕收剑入鞘，心中默默道：“不管有什么理由，人总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暴雨倾泻如柱，雷声轰鸣，掩盖了屋内的喧嚣。 阎四夕犹豫片刻，一剑刺入王鹏眼眶，将其脑浆绞成一团。 纵使没有被咒雨侵入体内，经年累月在周国生活的人类，体内多多少少积蓄了一些尸毒。 若是死后不将其大脑破坏，会有一定机率化为傀尸。 等他重新复苏过来，满屋子的人都别想活下来。 阎四夕并非嗜杀之人，挑选王鹏问话并非临时起意，只因此人煞气深重，在四象血眼中罪孽深重。 至于屋内其他的外来者，身上升腾的血煞还在他容忍范围，因此没有斩尽杀绝。 “想要进入地底密室，必须先将四周的眼线清除。”阎四夕穿戴整齐，滂沱大雨伴随着雷声，将他的身形淹没在雨幕中。 以凡人的眼力，除非近在咫尺，否则察觉不到他的身影。 阎四夕辗转绕到了屋后，这里是防守最为松懈的地方，但也有两名村民在暗中看护。 其中一人躲藏的位置十分巧妙，寻常武徒未必能发现其踪迹，炼气士施展道术也难以察觉。 “若是我法力尚存，击杀这两人不过是举手之劳。”阎四夕紧握长剑，朝着其中一人慢慢靠近。 一名与阎四夕年龄相近的少年，身上穿着厚重的防护装备，潜藏在树梢之间。 树梢上以坚固的木材烤制后，涂抹桐油晾干，搭建成一座小巧的树屋。 若不仔细查看，很难在密集的树林间发现异常。 阎四夕悄悄摸到树下，趁着夜色和雨势悄无声息地攀爬，期间发出的些许声音和震动，被雨声彻底淹没。 那少年许是过于放松，正在树屋间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阎四夕没有迟疑，长剑脱手而出，射入了少年喉咙，将其在半梦半醒中结束了生命。 随后纵身一跃，将摇摇欲坠的尸体掩藏在树屋中，如法炮制刺穿他的脑袋，宛如游蛇般滑下树梢。 另一名盯梢的汉子躲在临近的屋舍中，阎四夕趴在窗外犹豫了片刻，脸上神色复杂，久久没有动弹。 屋内除了汉子在窗口把守外，还有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正在缝制着婴儿的衣物，脸上流露出母性的神圣光辉。 中年汉子是个寻常庄稼汉，干瘦黝黑，手脚均有皲裂的纹路，偶尔会转头与妇人对视微笑。 如此和谐的一幕，是阎四夕多年来未曾享有的。 即便他看到夫妇二人身上升腾的血煞，也忍不住迟疑了片刻。 杀？不杀？ 阎四夕在窗外怔了怔，脸上的迷茫逐渐转为坚定。 剑鸣声起，阎四夕破窗而入，一剑刺向汉子。 这人的警觉性比那少年强上许多，在如此温馨的时刻，仍不忘固守本职。 在阎四夕现身的瞬间，汉子手中长刀便本能地朝他砍去。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 相比起杀伤力微弱的棍棒，以及难学难精的枪剑，长刀是最容易上手的兵器。 长寿村自豢养傀尸以来，绝大多数村民都是选择长刀防身，劈、斩、砍、截等刀法招式早已练得纯熟。 可惜他遇到的是阎四夕！ 从七岁起，阎四夕每日天不亮便开始练剑，直至十二岁洞开须弥宫，又因在道术修炼上举步维艰，花费了大量时间修炼剑法。 可惜丰都学宫没有收录精湛的剑谱，只能靠着基础二十二式苦苦修持。 但多年苦功并非徒劳，即使他如今须弥宫瓦解，凭这一手已入化境的剑法，面对修者也有一战之力。 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斩挑抹削扎圈！ 这二十二式是每一名剑修的必修课，但少有人能持之以恒练习十年。 酷暑寒窗十年功，三千日夜磨一剑！ 长剑在阎四夕手中如臂使指，轻轻一挑，拨开了竖劈而来的长刀，剑如流星贯入中年汉子的喉咙。 阎四夕跃窗而入，与其错身而过，无视他眼神中的哀求，剑身一震抽喉而出，带出一抔鲜血，再次杀向床上妇人。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这妇人有孕在身，但身上的血煞是实实在在的。 阎四夕知道她身怀六甲，对她未出世的孩子心有不忍，但下杀手时却毫无迟疑。 妇人口中的尖叫声刚刚发出，便在滂沱大雨中戛然而止，并未引起外人的注意。 阎四夕伤势未愈，平常出剑都是朝着咽喉等要害而去，尽量避免伤势加重。 但这一剑却力贯剑锋，直接贯穿了妇人的脑袋，使她少受一些痛苦。 阎四夕还剑入鞘，那汉子尚未气绝，捂着喉咙半是哀戚、半是怨毒地盯着他。 阎四夕震去剑上鲜血，俯瞰道：“我不信因果轮回，也不信善恶有报，可世上岂有作恶多端者，反过来怨恨惩奸除恶之人的道理？” 中年汉子没有听进去，直到生机消散后，仍是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阎四夕。 阎四夕知道他目睹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死亡，对自己充满怨恨，但他并不觉得愧疚。 他不指望区区几句话，就能唤醒他的良知，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不知道地底密室是什么情况，四象血眼对土石透视能力有限，无法看到地底下的景象。” 解决了两个暗哨后，阎四夕仗着四象血眼来去如风，些许游荡的傀尸也被他避开来。 掀开地面遮掩的毛毯，阎四夕望着深不见底的地下通道，心中暗暗警惕，放轻了脚步声缓缓深入。 通道内漆黑一片，时不时有一些丝线出现在脚下。 阎四夕谨慎地抬脚迈过，越发觉得设计地底密室之人心机深沉。 这些丝线轻而韧、细而密，故意涂抹成与地道一般的深灰色，更是牵连着诸多陷阱。 一旦不小心触碰了视线，地道中的陷阱便会爆发，同时密室的人也会察觉有外敌入侵。 地道狭窄逼仄，难有空间周旋，无论是武徒还是炼气士，都很难闪避开来。 内炁、法力凝聚体表，堪比铜墙铁壁，这些陷阱未必能击杀修者，但足以延缓他们的脚步。 “若不是有四象血眼傍身，十条命都不够死的。”阎四夕越发警惕，不由得放慢脚步，蹑手蹑脚朝着深处走去。 地底密室中，呜咽声此起彼伏，一位位四肢俱残的炼气士，被两名彪形大汉接连斩杀。 与寻常的傀尸不同，炼气士孕育开天丹的机率要高上十倍，但月魄境也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 李大龙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剖开一头傀尸的脑袋，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探入脑浆，搅动一番后脸色沉了下来。 “阿公，这是第二十五个了，还是一无所获。”李大龙走到水桶边，将手掌清洗干净，心中越发烦躁。 水桶上端连接着一道地底暗流，在密室中汩汩流动着，又从地势低矮的排水口流出，不知通往何方。 周国军队运送到长寿村的炼气士有四十多人，除去日魂境的裘必信，已有大半死在了密室中。 村民虽说对阿公颇为信服，但大半年过去，一颗开天丹都未见到，私底下早就有怨言四起。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批炼气士，可千分之一的概率实在太低，连李家兄弟这样的心腹都发起了牢骚。 要知道，豢养傀尸、吞食人肉、屠杀炼气士，无论哪一项都是人族大忌，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族灭！ 当初提出这项计划的时候，阿公强势镇杀了几名刺头，否则也不可能轻易实行。 事到如今，整个长寿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村民们自寻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阿公一条路走到黑。 阿公神色淡然，慢悠悠喝着茶水，“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办法保证得到开天丹。” 李阿牛在一旁恭敬地伺候着，闻言不禁问道：“阿公，是跟豢养的傀尸有关吗？” “谁说你阿牛痴傻愚笨，阿公看你是大智若愚啊。”阿公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我们村斩杀傀尸近千，加上现存的一千傀尸，只要将它们脑海中的秘力提取，给一名炼气士傀尸服用，必定会出现一颗地级大丹！” 李大龙闻言，脸上露出急不可耐的神色，急声道：“既是如此，阿公为何不快点行动？” 李二虎无奈看向自家大哥，摇摇头解释道：“大哥，这法子只能用一次，在这之前若是能得到开天丹，又何必浪费苦心经营的尸群。” 阿公点点头道：“阿虎说的不错，我们还得指望尸群战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举妄动。” 月魄境诞生开天丹的机率虽然小，但阿公心中还是存有希望的。 从自身私心来说，他还是偏向于自己亲戚，愿意给李家兄弟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可惜了，阿龙阿虎的儿子没有炼气资质，不然……”阿公看了一眼身旁老实憨厚的李阿牛，心中暗叹一声。 作为统领全村的阿公，不能只考虑一人之得失，更要兼顾全局。 囚室中剩余的十多名学宫弟子，在失去了四肢后心如死灰，大部分人都已放弃挣扎，任由尸毒侵袭全身。 但仍有少部分学宫弟子，调动须弥宫为数不多的法力，与尸毒相互抗争。 其中一名炼气士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目光烁烁如电，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令李大龙等人忌惮无比。 虎死威犹在，更何况是迈入日魂境，接引太阳星淬炼三魂的炼气士！ 周国学宫有赤、蓝二色道袍，用以区分日魂、月魄境炼气士，以法力灌注其中，还能有一定程度的防御力。 此人蓬头垢面，一身赤色道袍，在满室囚徒中鹤立鸡群，彰显出其与众不同的身份。 阿公放下茶杯，望向此人时有着深深的忌惮，“若事不可为，我付出点代价斩杀这名日魂境，或许也能得到开天丹。” 相比起月魄境，日魂境转化的傀尸实力更强，诞生开天丹的机率也要高上十倍，有百分之一的机率能获得开天丹。 长寿村的人都知道，阿公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武徒，巅峰时曾达到篆图境，与日魂境炼气士不相上下。 问题在于，武徒强盛之处在于体魄，年老体衰会导致气血虚浮，不比炼气士长盛不衰，阿公现在的战力可是十不存一。 即便有内炁护体，面对一头日魂境傀尸，还真说不好谁胜谁负。 这名身着赤色道袍之人，自然就是丰都城幸存的裘必信，正在奋力凝聚法力，与尸毒相抗衡。 正当几人说说笑笑时，悬于顶端的明灯匣突然发出一声爆响，密室中顿时黯淡无光。 阿公微微一愣，随后寒毛乍起，多年来在战场上磨练出的灵觉，让他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危机。 他脸色骤变，没有丝毫迟疑，本能地一个前扑从桌上滚过。 按照脑海中的记忆，阿公朝着李大龙所在探手而去，五指成爪爆发出庞然无匹的力量，将李大龙拉在身后。 第7章 少年老朽共厮杀 锵！ 黑暗之中，剑气森寒，一名独臂少年仗剑而来，手中长剑稳如泰山直刺阿公。 正是偷偷潜伏进来的阎四夕！ 阎四夕看到几人的交谈，彻底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杀心更是水涨船高。 豢养傀尸、猎杀人族，甚至以人肉喂食炼气士，将他们转化成无知无觉的傀尸。 如此违背礼法，更是不容于周律，合该诛连九族！ 原本阎四夕断了那未出世婴儿的性命，心中还留有一丝愧疚。 可此时见到密室中的恶行，反倒是道心清明，对这些村民再没有丝毫同情。 李大龙、李二虎、李阿牛，三人都是寻常百姓，对阎四夕构不成威胁。 但这名看似弱不禁风的老者，丹田处却有破败老朽的须弥宫沉浮，显然就是王鹏所说的阿公。 丝丝缕缕的内炁从须弥宫散发，辐射向四肢百骸，正是武徒之象。 人类的眼睛构造，注定在黑夜中难以见物。 尤其是在强光骤失的情况下，双眼短时间无法适应黑暗，更是难以发现敌人踪迹，这才有了阎四夕灭灯刺杀的一幕发生。 明灯匣虽是墨家机关物，但并非是傀儡一类的道器。 阎四夕以投掷暗器的手法扔出石子，轻松将其破坏。 掌握四象血眼，黑夜对他而言宛如白昼，地底密室的黑暗更有利于他战斗。 一剑斩杀了李大龙，阎四夕脸上没有丝毫欣喜，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区区一个凡人，纵使有一把子力气，也只是阎四夕剑下亡魂。 可他试图偷袭的阿公，却毫不犹豫将其当作替死鬼拖延战机，换得自身完好无损。 其应对之狠辣、心肠之歹毒，让阎四夕心生寒意。 这汉子能自由出入地底密室，想必是阿公的心腹，阿公却在生死之际，毫不犹豫将其放弃。 阿公的修为在四象血眼中展露无疑，这一剑本应是万无一失。 但这份果决狠辣的心思，却帮他躲过了必杀的一剑。 这一剑爆发了阎四夕的全力，精气神凝聚一体，以他目前状态，短时间无法发出第二剑，却只是斩杀了一名喽啰，换做常人早就心神大乱。 但阎四夕神色平静，一剑挑开李大龙的尸体，长剑不退反进，朝着阿公周身要害刺去。 阿公以李大龙替死，避开阎四夕夺命一击后，心下也是震动不已。 凭他如今的体魄，在黑暗中仓促应敌，着实没有把握胜过这来历不明的敌人。 阿公耳朵翕动，凝神戒备，须弥宫中内炁汹涌澎湃，流经各处经脉时，原本干瘦矮小的身形缓缓膨胀。 转眼间变得肌肉贲张，道道虬结，连身上的血煞也凝结成一柄无形铁戈。 阿公的内炁附着在拳脚上，在黑暗中与阎四夕长剑交锋，不断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反震之力震得阎四夕手臂发麻。 电光火石间，双方已经激战了几个回合，铿锵声伴随着点点火光在密室中升起。 借着内炁与剑锋闪耀出的火光，阿公捕捉到了阎四夕的身影，拳法越发刚猛犀利。 他面对阎四夕的剑锋不闪不避，只是护住周身要害，发起猛烈的攻势。 阎四夕暗道不好，“这老家伙是从战场活下来的，深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竟然想跟我两败俱伤。” 说是两败俱伤也不准确，阎四夕如今是凡人之身，手中长剑也只是寻常铁匠锻造，破开内炁后余力不足。 除非命中心脏等要害，才有可能将阿公击杀。 可阿公身为武徒，内炁锋芒刚猛无俦，气势磅礴。 一旦出手便如排山倒海，击中阎四夕周身任何一处，都可能让他丧失战斗力。 阎四夕心念电转，脚下移动不停，宛如鬼魅，展开身法在阿公身周游斗，不再试图正面交锋。 阿公不愧是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战士，交手数合就察觉到阎四夕并非修者。 “既非武徒，也非炼气士，居然敢孤身深入险地。”阿公放下心来，出拳越发肆无忌惮，打法也越发狂放。 阎四夕变得束手束脚，以游走的方式战斗，阿公瞬间就洞悉了他的想法。 这是欺负他年老体衰，肉身体魄大不如前，无法长时间承受内炁爆发。 “这点小技俩，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阿公冷笑连连，猛地暴起杀向囚室中的裘必信，同时怒吼出声，“点燃火折！” 随着阿公一声令下，慌乱中的李二虎方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火折就要点燃。 阎四夕心中一凛，暗暗焦急道：“不好，我占据地利，与他战斗都如此吃力。要是老家伙目能见物，此战必败无疑，但他用裘师兄来威胁我，这该如何是好？” 在阎四夕犹豫的瞬间，阿公心中冷笑连连，“以这小子的实力，勉强能在黑暗中与我不落下风，只有救出这名日魂境，才有与我一战之力。” 阿公虽然老朽，但能在杀机四伏的战场上活下来，又主导了长寿村豢养傀尸、俘获炼气士等一系列事情。 这份心机绝非常人所能，转眼就洞悉了阎四夕的盘算。 裘必信虽是一个残废，但战力犹存，不得不防。 日魂境与月魄境大不相同，不仅是体内积蓄的法力大大增加，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无需结印便可施展道术。 月魄境魂魄淬炼不足，只能使用繁复的印诀替代，引动天地灵气施展道术。 可日魂境修炼有成，三魂七魄稳居须弥宫，不再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只要对道术的领悟足够，就能以法力替代印诀，施展出繁复的道术。 所以裘必信看似手足皆残，实际上并不影响其战力。 只是他的琵琶骨被穿，法力无法自如调动，这才沦为了阶下囚。 “罢了，没有裘师兄，此战我没有取胜的希望。”阎四夕正要提剑跟进，身形飞跃，忽地在半空中目光一闪。 一个千斤坠止住身形，转身杀向李二虎。 相比起李阿牛的质朴干净，李二虎身上的血煞几乎凝成一头老虎，在血眼中张牙舞爪。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 血煞对于凡人而言虚无缥缈，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只有修者能感知到。 这就是为何普通人见到杀人犯，常常会被震慑心神，连反抗的心思都难生出，甚至还会动弹不得的缘故。 血煞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粗浅的魂魄攻击，尤其对心志不坚的人来说，足以让他们丧失战斗力。 但阎四夕何等人也，战强敌、决生死、出入幽冥之间。 自七岁那年全族皆亡，十年间经历多少生离死别，区区血煞如何能动摇他千锤百炼的道心？ 剑鸣声起，李二虎点燃的火折子瞬间熄灭。 他身子一颤，操起身旁血迹斑斑的斧头四处乱砍。 阎四夕神色平静，如此不成章法的劈砍，与他的剑法造诣有着天壤之别。 微微侧身避开斧头的锋芒，随机一剑穿喉，取走了李二虎的性命，抽身急退再次杀向阿公。 阿公暴起杀向裘必信，本意是声东击西，逼迫阎四夕与他正面决战，并为李二虎两人争取时间点亮密室。 若是阎四夕选择救人，火折子亮起视觉恢复，阿公的实力得以完全发挥，阎四夕绝无胜算。 可如果阎四夕选择杀人，阿公也能第一时间斩杀裘必信，回过头来慢慢收拾他。 战斗之中瞬息万变，容不得二人多想，他们都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可是……意外是谁都无法预料的，阎四夕觉醒四象血眼，在洞察能力上远远强于阿公。 囚室中，原本沉默寡言的裘必信，借着火光看清了阎四夕的身形，眼底希望的光芒一闪即逝，逐渐内敛在眼底深处。 阿公冲到他身前，杀机毕露的瞬间，恰恰是李阿牛点燃火折子的刹那。 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阿公看清了裘必信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裘必信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就在阿公拳锋凛冽，即将命中裘必信的时候，拳头忽然传来痛彻心扉的疼痛。 一朵赤红莲花摇曳生姿，从裘必信口中喷吐而出，落在阿公拳上。 犹如附骨之蛆，将附着的内炁燃烧得干干净净，随即空气中传来一阵烤肉的焦糊味。 阿公神色剧变，意识到裘必信施展出了道术，如果他打定主意强行攻杀，这条手臂也得交代在这。 前狼后虎，阿公权衡利弊后收回拳头，调动内炁将沾染的火焰扑灭，露出鲜血淋漓的手臂。 “裘师兄，助我一臂之力！”不等阿公多加思考，阎四夕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裘必信张口喷出一道火光，直直射向阿公脸庞。 阿公瞳孔收缩，明明琵琶骨被穿，按道理来说是无法施展道术的，除非…… 时间回到三息前，阎四夕正要飞身救援，忽然看到裘必信体内爆发沛然无匹的法力。 这股法力波动瞬发瞬收，一举冲破了琵琶骨的限制，却将气息波动控制在体内引而不发。 学宫弟子个个身经百战，擒恶寇、斩妖兽、斗凶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精兵强将。 洪都能抓住一线机会，以自身道途为代价杀出密室。 裘必信也敢自爆太阳星璇，耗费多年苦功配合阎四夕杀敌。 阿公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的一点，就是这批贪生怕死的炼气士中，居然出了几名勇于牺牲的炼气士。 原先让洪都、云胜雪逃出生天，已经是他的一个疏漏。 此刻所犯的错误，更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扑面而来的一线火光，心神大乱的阿公本能地侧头闪避。 出乎意料的是，火光直直射去，阿公预想的后续攻击并未到来。 这道火光没有火行道术特有的高温，反而传出温暖舒适的感觉。 阎四夕不闪不避，身形撞上这道火光，顷刻间火焰缭绕全身，连带着长剑也是如此，却并未伤到他分毫。 只听他朗声笑道：“多谢裘师兄以明光术襄助。” 裘必信在这门道术上倾注了半数法力，阎四夕只觉全身有滚滚热浪流淌，仿佛体内有源源不绝的力量，连带着伤势都有些许好转。 明光术，黄级中等火行道术，旨在增幅受术者战力，并非攻伐杀伤类道术。 阿公脑海中浮现出这门道术的相关信息，立刻意识到中了二人的计谋，心中懊悔尚未生出，阎四夕已经提剑杀来。 “杀！”阎四夕震声长啸，在狭窄的囚室中丝毫不怵，反而仗着明光术增幅，与一名武徒正面对决。 武徒擅长的是肉身搏斗、近战厮杀，炼气士擅长的是群攻，或在远距离以道术争锋。 偏偏阎四夕是个怪胎，须弥宫曾被下过封禁，在道术领悟上如同龟爬。 多年以来，阎四夕在剑道一途殚精竭力，锤炼出的近战能力毫不逊色于武徒。 李阿牛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他本性怯懦，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竟是吓得呆住了，也没想过逃出密室另寻援手。 明光术映照得室内生辉，交战双方的形势峰回路转。 若是正常情况下，阿公本应占据上风。 但阎四夕得了道术相助，长剑连点连刺，将其压制得死死的，一时间做声不得。 乱战之中，阿公瞥见李阿牛蹲在墙角，心中更是气愤不已，有心开口指点却又作声不得。 囚室中一道道怨毒又带着期待的目光，投注在阿公和阎四夕身上。 阎四夕身上的斗笠、蓑衣、油布，在战斗中被拳锋一一撕裂，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尤其是闭着双眼战斗的独特方式，更是让众人确认无疑。 “阎师弟，杀了他！”学宫所属炼气士都被拔去舌头，但阎四夕能感受到他们眼神中的热切。 狭路相逢勇者胜！ 囚室本就逼仄狭窄，两人避无可避，眼神碰撞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决死之意。 独臂震剑，剑光凛冽，一剑光寒！ 老迈之身，内炁勃发，拳锋无匹！ 一介凡人之身，一介老迈武徒！ 生死厮杀的程度，竟不亚于神通境逞威，引得观战众人心血澎湃。 第8章 斩敌我恩怨两消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阎四夕一剑斩下阿公右臂，势均力敌的战况顿时急转直下。 阿公剧痛难当的同时，也难免心如死灰。 多年前在战场上厮杀，他都没沦落到如此绝境，没想到今日却败在眼前少年手上。 世事难料，当真是一饮一啄，早有定数。 阎四夕不是修者，身上没有内炁、法力加持，偏偏一手普普通通的剑术，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一条手臂的葬送，对阿公而言，便是代表他这条老命即将断绝于此。 果不其然，阎四夕眉如剑、目如锋，神色冷冽如冰。 三尺青锋幻化出一团剑花，连续三剑斩下了阿公四肢，将他削成了与囚徒一样的人彘，仰天倒地动弹不得。 阎四夕冷冷俯视着阿公，他的须弥宫已经黯淡无光，各处经脉都破碎不堪，无法再承受内炁爆发。 但阎四夕还是力贯长剑，狠狠刺入他的丹田。 须弥宫是虚幻之物，阎四夕如今不再是炼气士，感应不到须弥宫所在。 但阿公的情况，在四象血眼中无所遁形，剑上附着的道术将其须弥宫一剑斩开。 阿公脸色一白，一道血柱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 在阎四夕的感应中，他的五脏六腑都承受了高强度的内炁爆发，出现了龟裂的迹象。 宛如是枯竭的江河水脉，仅存一线生机，怕是没有几天好活了。 换作青壮武徒，或许还不至于此，但阿公年过古稀，须弥宫崩解的反噬要远胜于普通武徒。 阎四夕不愿他的鲜血玷污长剑，利用残余的道术力量震去血液，不再看哀嚎的阿公一眼。 “裘师兄……”阎四夕睁开双眼，走到裘必信身旁，将他身上的刑具清理干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悲戚。 裘必信是火德堂的大师兄，曾教授过阎四夕各种火行道术的修习。 虽无师徒名义，却有授业之恩。 眼见他落到这步田地，阎四夕也难免心中悲戚。 裘必信自毁太阳星璇，虽没有洪都半废须弥宫那么严重，但若想感应太阳星凝聚星璇，必须花费数倍苦功，想跨入神通境是难上加难。 不过比起其他的学宫弟子，他的情况还算好的，总归是留有一条命在。 只是残肢断臂的伤势难以恢复，或服用灵丹妙药，或有医家炼气士出手，才有修复的希望，却不是日魂境所能求得。 裘必信看着阎四夕怪异的瞳孔，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昔年周河血案爆发，他奉丰都学宫之令暗中守护，曾救过阎四夕一命，对他的血眼知之甚深，也知道他有读唇的本事。 【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裘必信嘴唇翕动，神色惨白，爆发法力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尸毒入体的情况下。 说完这句话后，便躺在地面上自行调息，调动法力与尸毒抗衡。 阎四夕看了一眼后放下心来，裘必信琵琶骨的禁制已被清除，只需耗费些时间，以他的修为应当无碍。 裘必信话里有话，阎四夕明白他的意思，能办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人，只是…… 阎四夕走出囚室，目光在地底密室一一扫过，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除了裘必信一人外，其余学宫弟子修为不足，抵挡不住尸毒的入侵，早晚是要转化成傀尸的。 阎四夕抬起手臂，正要抱拳一拜，这才察觉右臂已失。 他露出自嘲神色，左臂握拳贴在胸前，朝着东南西北各鞠一躬，高声道：“各位师兄，小弟无能，无法清除你们身上的尸毒，只能将各位斩杀。” 顿了一下后，阎四夕也不管众人或惊恐、或怨恨、或理解的目光，继而说道：“四夕略通唇语，各位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可说来。” 在他与阿公大战期间，已有数名炼气士转化为傀尸，目光迷茫，口中发出“赫赫”响声。 若不是四肢尽去，早已顺着生人血肉的味道，与阎四夕展开厮杀。 阎四夕提剑走入囚室中，手起刀落将几头傀尸斩杀，随后迈步走入另外一间囚室中。 默了默后，阎四夕看向眼前的同门，轻声问道：“莫师兄，你有何遗言？” 这位处境凄惨的炼气士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嘴唇翕动，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动手，阎师弟。】 他是丰都城土生土长的人士，林七杀引邪魔之力屠杀全城，他的父母、妻儿都在昨日魂归天地。 自身又落得如此下场，早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巴不得早点结束痛苦。 阎四夕点点头，一剑刺穿了他的头颅，转身走向其他囚室。 他并不是毫无规律地选择，而是根据尸毒入侵的程度来决定。 密室中的炼气士早就心如死灰，只是对长寿村心有怨恨，这才一直苦苦支撑。 如今阎四夕为他们报仇雪恨，这股心气也就松懈下来，人人眼中泛出死意。 莫道、穆自明、薛鹏…… 一条条人命被阎四夕亲手终结，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李阿牛，仿佛根本没看到他在瑟瑟发抖。 李阿牛亲眼见证了阎四夕的冷漠无情，更是战战兢兢，心中几次呐喊着要逃出密室，身子却是动弹不得。 【别杀我！别杀我！】 阎四夕再次步入囚室内，看着眼前之人，脸上浮现一抹复杂。 “仇师兄，你我虽有旧怨，但傀尸之患你应该明白，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此人名为仇尚，与阎四夕素有矛盾，在学宫几乎是水火不容。 仇尚脸上神情几番变幻，恐惧、希望、怨毒、懊悔，最终却是流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口中发出一阵“赫赫”响声。 【若有来世，愿与你为友，当年之事是我错了。】 阎四夕悍然出剑，而后拔剑入鞘，心底喃喃自语道：“神道没落，武道昌盛、仙道长青，可神只、仙人皆是传说，更从未有轮回转世之说，何谈来世。” 话虽如此，阎四夕在众人尚未转化为傀尸前动手，又何止是为了给他们保留尊严？ 或许，他心中对轮回转世的说法，也曾有过期盼？ 阎四夕找来绳索，将裘必信牢牢绑在背上，“裘师兄，委屈你了，等我将此处情况上报国君，必为你们讨个公道。” 阎四夕迈步便走，哀嚎中的阿公听到这话，一怔后忽然放声大笑，惹得阎四夕杀机暴涨。 “你笑什么？”阎四夕本想留着他，让他体会众人的痛苦，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阿公忽地笑声一止，神色轻蔑道：“你以为我为何如此胆大包天，你们是周武军送来的，没有那位暗中授意，我们怎敢如此行事？” 阎四夕豁然回头，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再说一遍！” 阿公落到这步田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哈哈大笑道：“周国东邻赤狄，西接章国，南连贾国，北面又有十万大山，你以为那么多开天丹是怎么来的？” 此言一出，阎四夕、裘必信都是心神巨震，想到了某种可能，更是全身发寒。 阎四夕厉声道：“住口，周国以法家为尊，昔年整治丰都城官僚豪绅不遗余力，又岂会与尔等同流合污！” 话虽如此，阎四夕心中难免生出想法。 阿公的话仿佛是冬日的一缕阳光，驱散了他心中的迷雾，将真相赤裸裸揭露在他眼前。 裘必信瞳孔收缩，发出“赫赫”的响声，催促着阎四夕尽快离去。 阎四夕不管不顾，上前一脚踏在阿公的胸口，“不要遮遮掩掩，你们长寿村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 “哈哈哈……”阿公看着阎四夕，眼中流露出怜悯，摇摇头道，“可悲可叹，动手。” 阎四夕脸上杀机起起伏伏，许久后方才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毒。 “我不会杀你，临死之前，你得好好体会各位师兄的痛苦。” 说罢，阎四夕转身就走，不再理会阿公的谩骂，也不受他言辞相激。 跨过密室门口时，阎四夕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李阿牛身上。 “你身上没有血煞，是我在长寿村所见唯一干净的人，好自为之罢。”换作其他学宫弟子，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长寿村村民。 只有阎四夕经历过人间疾苦，才能克制心中杀意，不会牵连到旁人。 哒哒哒！ 阎四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足足一刻钟后，李阿牛脸上的惊慌才慢慢平复，缓缓站起身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了灯台。 凌乱披散的头发，将他的面孔遮住，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地底通道的微风，吹动着灯台的火焰摇摇晃晃，正如此刻李阿牛变幻不定的脸色。 “阿牛！阿牛！杀了我！”阿公注意到李阿牛，发出凄厉的哀求。 夺取开天丹的计划破灭，又被阎四夕断去四肢，阿公犹如风中残烛，体会着肉身与精神的双重煎熬，恨不得早一点死去。 但李阿牛似乎没听到阿公的哀嚎，抓起一把巨锤走入囚室，对准傀尸的脑袋狠狠砸落。 砰！砰！砰！ 鲜血四溅，脑浆迸裂，李阿牛喉咙间涌上一股酸气，却被他硬生生咽下。 直到将脑袋砸成血肉模糊，李阿牛仔细查看一番后，失望地走向下一具尸体。 接连不断的敲打声在密室中响起，李阿牛的领悟能力很强，手法也变得越发成熟。 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渐渐地三四下就能砸开傀尸脑袋，摸索一阵后走向下一间囚室。 他的动作越发迅速，神情也越发麻木，亲眼见证这一幕的阿公心中发寒，慢慢地不再发出哀嚎。 他望着李阿牛的眼神中，带着陌生以及一丝他不愿相信的恐惧。 阿公忽然发现，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本性质朴、憨厚老实的后生，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又或者说，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一直没看清李阿牛的本性。 纵使是李大龙、李二虎两兄弟，第一次杀人取丹都是在他逼迫下进行的。 可李阿牛主动剖尸，表现甚至不逊于身经百战的自己。 “没有……没有……”李阿牛将所有傀尸的脑袋砸开，拖着巨锤失魂落魄地走出囚室，抱头蹲在地上喃喃自语。 阿公神色微缓，出声宽慰道：“阿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李阿牛一愣，猛地抬头看向阿公，充血的双眼中带有癫狂和嗜血。 他舔了舔嘴唇道：“阿公，你知道我儿阳明，他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他话音渐低，近乎喃喃自语，微不可闻，从囚室中拖出一具傀尸尸体，一步步走向阿公。 望着渐渐接近的傀尸，阿公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神色剧变，厉声呵斥道：“李阿牛，我是你伯祖父，不得欺师灭祖！” 李阿牛充耳不闻，随手抓来长刀，在傀尸脖颈划开一道口子，不顾阿公的挣扎喃喃道：“阿公你是武徒，也有机会孕育开天丹的，你喝啊……你喝啊……” “老不死的，给我喝啊！” 李阿牛神色狰狞，无视阿公的滚滚热泪，将傀尸的鲜血贯入他喉咙。 直到阿公彻底转化为傀尸，李阿牛痴痴笑着，带着期盼挥锤砸落。 一个时辰后，李阿牛从地底密室中走出，胸前揣着一颗滚烫丹药，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狂喜。 “阳明我儿，你能成炼气士了……” ———— 地底密道中，阎四夕一言不发，只有通过他死死握住的长剑，勉强能看出一丝心绪。 沉默良久后，裘必信嘴唇翕动，“四夕，你不应该追问的，离开周国，不要理会这些事了。” 阎四夕的脚步微微一顿，摇摇头道：“裘师兄，谎言再美好终究是虚幻的，何必自欺欺人。” 裘必信心中一叹，没有嘲讽阎四夕年少无知，心中自觉没他这般勇气去面对。 细细想来，阎四夕当年在周河血案中也是如此，对徇私枉法之人毫不留情，与他直接、间接相关的人命少说也有千余条。 在律法一道上，阎四夕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这么多年仍是初心未改。 阿公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击碎了两人对于周国的美好印象。 乍听之下，方才的一番话似乎是阿公临死前的胡言乱语，却让二人细思极恐。 第9章 饿殍馒头何解之 众所周知，人族与妖族、魔族、水族多方连年战乱不止，为的就是从他们体内提炼血脉，作为炼制开天丹的材料。 人族自出生起，丹田内便有须弥宫沉浮，但世上绝大多数人的须弥宫都是紧闭的，须以开天丹将其洞开。 可周国被赤狄、章国、贾国三国环绕，北面又是危机重重的十万大山，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又如何得到足够的开天丹？ 数十年前，周国当代君主周复承袭大统、登基称皇。 同年十月，咒雨连绵不绝，周国各地诞生出数十万傀尸，当真是巧合吗？ 或者说……是周国有意为之？ 若真如阎四夕所想，可也不见百家圣地、各大宗门出手制止，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阎四夕走出地底密室，看到外界的滂沱大雨才回过神来，寻了一套蓑衣穿戴，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裘必信失去了四肢，加上两人身材瘦削，从外表看上去只是略显臃肿，在雨幕中更是难以察觉。 “裘师兄，洪都、云胜雪二位师兄的藏身地被我遮掩住了。凭我们四人之力，应该能杀出长寿村。” 阎四夕钻入雨幕中，一路上见人便杀，丝毫没有隐藏踪迹的打算。 先前每隔一个时辰，阿公便往裘必信体内注入少许尸毒，但始终控制着分量，避免他真的转化为傀尸。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息，裘必信体内尸毒早已清理干净，不断施展法力为阎四夕加持。 有了道术加持，阎四夕凭借一手剑术，战斗力不比月魄境差。 拥有四象血眼，阎四夕每每洞察先机，一番杀戮后抽身急退。 长寿村的引尸咒也被他掌握，一旦有陷入困境的趋势，便隐入傀尸中施展出来。 因此尽管傀尸连绵不绝，却始终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反而成为他抵御攻击的壁障。 雷声轰鸣，阎四夕一舞剑器动四方，一剑成圆抵住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胸中怒火更是澎湃。 “弓弩、铁甲，这些都是军中重器，每年兵营巡检是重中之重，此处居然各有五十副。” 方圆百丈的情景，在四象血眼中无所遁形。 阎四夕顾不得与长寿村纠缠，身形一纵隐入傀尸之间。 俗话说一甲顶三弩，无极天武道昌盛，仙道长青，对于刀枪剑戟、强弓劲弩的管制都十分有限。 唯独铁甲是各国明令禁止，不得私军配备，违者斩立决！ 阎四夕的父亲曾说过，贼矢雨骤，两肋如猬，赖有重甲不透。 由此可见铁甲之重，足以将兵卒的实力大大提升，使其不畏刀剑劈砍，不惧箭矢攒射。 日魂境与月魄境有天壤之别，裘必信法力积蓄要远胜常人，不断在阎四夕身上加持道术，使他力能扛鼎，身法灵动，更是声如洪钟。 “洪师兄、云师兄，阎四夕在此，裘师兄已被我救出，速速与我会合。” 依照阎四夕推算，洪都、云胜雪此刻应将体内尸毒清除完毕，能发挥出月魄境的真正战力，四人联手不惧长寿村围攻。 两声长啸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风声呼啸、水光潋滟。 四象血眼一转，阎四夕的视野快速转换，捕捉到了洪都两人的身影。 不知为何，两人并不在原先藏身的猪圈中，而是转换了位置，与众多傀尸鏖战在一处。 只是他们体内并无异状，应该是将尸毒清除干净了。 阎四夕放下心来，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只要没有修者在此，面对尸群也不会发生意外。 “强弓劲弩、刀剑铁甲，真是好大的胆子！”阎四夕眼中冷光闪动。 面对四周数十名身披铁甲的村民，剑光更加凌厉了几分。 周武军的铁甲是以墨云矿打造而成，经过九九八十一次叠锻，以阎四夕手中粗制滥造的兵刃很难破开。 可但凡铁甲，必有关节连接处，以便于甲内之人手脚活动，这一点在四象血眼中毫无秘密。 叮！叮！！叮！！！ 阎四夕不退反进杀入人群中，使得数十名铁甲军投鼠忌器，担心伤到同伴而束手束脚。 趁此机会，阎四夕抓住身旁一名兵士的破绽，长剑倒转从其脖颈处穿透铁甲缝隙，轻松夺走了他的性命。 面对觉醒血眼的阎氏族人，群攻往往难以取得成效。 尤其是在战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反而成为了阎四夕手中的兵器。 这种俯瞰全局，对敌人一举一动了若指掌的感觉，令厮杀中的阎四夕不自觉地露出冷笑。 铁甲下的并非是身经百战的兵士，而是一名名身形彪悍的村民，与他印象中的城卫军相差甚远。 换做训练有素的兵士，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阎四夕想解决他们也不会如此容易。 阎四夕转了转手腕，缓解因为舞剑带来的酸痛，身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具具尸体。 除了数十名铁甲军外，还有一群神智全无的傀尸惨遭池鱼之灾。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起视四境，而敌兵又至矣。然则周国之地有限，诸国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以地事人，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正当阎四夕迈步离去之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吟诵声，随即一道温润的嗓音传入耳中。 “太昊皇朝阎王后人，四象血眼果然名不虚传，可否与我共饮一杯？” 随着声音传来，一座占地广袤的宫殿悬浮半空，遮住了漫天细雨。 宫殿传来一阵巨大吸力，将阎四夕、裘必信、洪都、云胜雪四人纳入其中。 令阎四夕心惊的是，在四象血眼的视野中，天空中悬着的宫殿并不存在。 自从觉醒血眼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神通失效，可见宫殿主人实力高强，绝对远超神通境。 阎四夕眼前骤然一黑，再次睁开眼时，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 金龙盘柱，雕梁画栋，散发着朦胧清光。 殿内有着高高拱起的宝座，以金玉琉璃装饰，雕有威武龙腾，饰以金漆，至尊至贵。 然而龙椅上空无一人，反倒在大殿中摆放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方桌，桌上放着酒壶和两盏酒杯。 一名雍容华贵的男人端坐主位，衣袍大袖飘飘，洁白若雪，袍面上有涟漪激荡，缓缓流淌着花鸟鱼虫、日月山河之景象。 不仅如此，白袍表面还有云雾笼罩，仿佛是仙衣绶带。 乍一看，此人仿佛是降临凡间的谪仙人，仙气飘飘，令人心生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崇敬之感。 一名青衣侍女，青丝垂落腰窈间，身姿窕婀娜，肌肤娇嫩似雪，双眼明媚如春水，站在男子身后一言不发。 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拱了拱手，端坐着微笑道：“在下尹匡，这位是我的侍女盖青青，请阎公子落座。” 随着尹匡话音落下，宫殿内四条绕梁蛟龙忽地动作起来，直冲殿门处当空盘旋。 而后各自喷吐出一口青色气息，落在阎四夕四人身上。 阎四夕下意识想要反抗，身体却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青色气息涌入体内，断裂的右臂传来阵阵剧痛。 转头一看，阎四夕不由得瞳孔收缩。 只见空空荡荡的衣袖渐渐鼓涨，伤口处先是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而后又生出麻痒难当的感觉，一寸寸血肉渐渐生出。 裘必信三人亦是如此，被斩断的四肢在吸收了这股气息后，顷刻间恢复如初，连带着体内的暗伤也一并痊愈。 生死人，肉白骨！ 这座宫殿内的蛟龙不知是何宝物，喷吐的气息竟堪比灵丹妙药，端得神奇无比。 相比起阎四夕几人，裘必信的境界要高出许多，眼光见识也不是几人能比，一眼就看出了宫殿的本质。 “神通五府，木行内府！”裘必信一字一句道，看向眼前男人的目光，变得格外警惕和忌惮。 武徒、炼气士修炼之路各有不同，但在神通境却是殊途同归。 这一境界修炼的是人体五行，在五脏中开辟出五座神通内府，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摘取超凡脱俗的神通。 五行中木行生机最旺，在治疗一道上独树一帜。 可寻常的神通境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除非是觉醒了神通的盖世天骄。 亦或者……此人的修为境界超过神通境，莫非是法相境，亦或是涉及阴神、阳神的世外高人？ 尹匡对裘必信的出声置若罔闻，也无视了洪、云二人，目光落在阎四夕身上打量着。 阎四夕身上的斗笠、蓑衣，包括涂抹的傀尸血肉，都在金龙喷吐时化为灰尘随风飘散，只余一袭光洁如新的道袍。 论容貌，阎四夕除了遗传娘亲的剑眉星目外，其余五官更肖其父，总体来说算不上英俊潇洒。 但他此刻孑身独立，周身散发不屈之意志，自有一股气势散发出来。 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 “各位师兄且安心，我去去就来。”裘必信挣脱绳索的束缚，阎四夕身上一轻，与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朝着殿中迈步而去。 洪都神色忧虑，看向裘必信低声问道：“裘师兄，你看……” 裘必信目光一闪，摇摇头道：“看看再说，此人真想出手，不必耗费力气治愈我们的伤势，应该不是想对四夕不利。” 话虽如此，裘必信看着殿中的主仆，心中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神色中也有着深深的悲痛。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裘必信百感交集，看着阎四夕心中暗道，“四夕，我等身不由己，可你又会做何选择呢？” 阎四夕道袍招展，眼神中有着莫名意味，端坐在尹匡对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尹匡微微一笑，饶有兴趣问道：“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阎四夕神色淡淡，反问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阁下的实力，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举？” 对方没有表明身份，阎四夕也就故作不知，陪他把这场大戏唱完。 他的声音细听之下冰冷入骨，毫不掩饰心中的怒火和杀机，除了裘必信心中暗叹外，洪、云二人都只觉莫名其妙。 “阎师弟似乎……”洪都斟酌了一下语气，“似乎对这位前辈格外不满？” 见裘必信默然无语，洪都神色讪讪，只好静静观望殿中二人对话。 尹匡脸上笑容一敛，大袖一挥，在两人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一团如梦如幻的虚影。 虚影之中，三个饥肠辘辘的灾民，以及两个馒头渐渐浮现。 尹匡对阎四夕的反问避而不答，指着虚影沉声问道：“三饿殍，二馒头，何解之？” 阎四夕端详着眼前的虚影，沉默片刻后伸手一划，“除一饿殍，可解之。” 随着阎四夕手指划过，只见眼前虚影中，其中一名灾民烟消云散。 尹匡点点头，露出满意神色，神通内府随着心意一动，二人间的虚影再次变化，“二饿殍，三馒头，何解之？” 这一次阎四夕沉默的时间更长，尹匡也不急着追问，端坐主位耐心等待着。 身后侍女一杯一杯倒着酒水，他则是一杯一杯慢慢饮着，静静等待阎四夕的答案。 足足一刻钟后，阎四夕抬起头来看了尹匡一眼，随即挥手在虚影上一划，一名灾民的身影缓缓消散。 尹匡眼中满意之色更浓，放声大笑道：“哈哈哈……阎四夕，你果然是个有魔性的。吾平生所见者，下至贩夫走卒、江湖侠客，上至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唯你一人可为知己。” 两人在殿中寥寥数语，听得殿内殿外的众人都是云里雾里。 怎地两幅不同虚影，阎四夕给出同一个答案，就能让尹匡如此高兴？ 两人第一次见面，实力境界更是天壤之别，尹匡却三言两语间与其以知己论交。 难怪天下间奇闻轶事颇多，总有前辈高人折节下交的传闻流出。 第10章 远道而来不速僧 尹匡正笑得开怀时，阎四夕却冷冷打断道：“能让尊上引为知己，本是四夕之福。可今日长寿村所闻所见，四夕此后避而远之，不敢与尔呼朋唤友。” 尹匡的大笑声戛然而止，皱眉问道：“此非二桃杀三士，莫非你误会了其中含义？” 所谓二桃杀三士，来自无极天一个流传久远的典故，寓意为借刀杀人，但并非是尹匡想表达的意思。 阎四夕眼皮垂落，双眼似睁未睁，半闭未闭，轻声道：“三饿殍，二馒头，杀一可解之。公平需要牺牲，犹如忠孝两难全，舍生而取义者，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周国，蕞尔小国也，并无获取开天丹的方法。唯有通过孕育傀尸，才能有源源不绝的修者诞生，守护周国国境。”尹匡点点头道，点出了两人话中的深意。 “三国环伺，群虎吞狼之势，周国虽非你的故乡，但我相信你也是有感情的。周国疆域堪堪与太昊皇朝一郡之地相比，牺牲部分人换取长治久安、国祚绵延，是不得已而为之。” 殿外三人一开始还云里雾里，直到听到尹匡的话后，多少有些明白二人话中的深意，更是胆战心惊。 这座大殿悬于高空，即便三人想离去也脱身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这也是尹匡的意思，傀尸的事情能不外传尽量不外传。 尤其是这些土生土长的学宫弟子，怎么说也是周国的基石，将道理在众人面前一一说清，至于何去何从，由他们自行抉择。 虚情假意者瞒不过尹匡的眼睛，离心离德者，他也自有安排。 阎四夕神色平静，点点头道：“二饿殍，三馒头，天下战乱四起，根源不在于贫富之差，在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之贪婪正如此景，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到少数人身上，更能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啪！啪！啪！ 尹匡拍掌赞叹道：“所以我说你是个有魔性的，这是我花了数十年时间领悟出来的道理，你未及弱冠便有此感悟，当真是世间罕见。” 他站起身来，袍袖挥舞，指向殿门处的裘必信三人，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三人身为周国子民，难以跳脱棋局看清本质，怪不得他们。但是你呢？” “阎四夕，告诉朕，你会作何选择？” 此言石破天惊，殿门处三人除了裘必信有所预料，洪云二人都被震得头皮发麻，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朕！ 儒家常言一字千金，有些字是不得妄用的，更何况是涉及一国之君的字眼，更是有诸多避讳。 无极天九天四海，人族亿万之数，在这周国境内，又有何人敢如此自称？ 唯统领三军、开疆拓土、操万民生死之国君也！ 阎四夕饮下一杯酒水，面上无惊无喜，站起身来缓缓道：“匡者口也，尹匡者，君也，四夕见过周国天子。 只是我有两问想请教，若君上是那被牺牲的饿殍，是否还会如此慷慨陈词？ 君上以咒雨遍播国境，牺牲万民孕育开天丹，甚至牺牲炼气士蕴养天级、地级大丹，是否真能问心无愧？” 数十年雨水连绵不绝，其中甚至还蕴含着转化傀尸的尸毒，本就不符合天象易变的道理。 云卷云舒，日升月落，雨过天晴，久旱甘霖，皆是天地自然。 自小生活在周国的百姓有着知见障，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但阎四夕不同，他不是周国土生土长之人，五岁前更是地位显赫，所见所闻常人难比，自然清楚周国天象有不可告人之秘。 只是在遇到长寿村傀尸之变之前，他从未细思过其中奥秘，只当是周国另有安排。 然而地底密室中，阿公寥寥数语，将他彻底点醒。 周国地理位置十分尴尬，除了以商贸方式换取开天丹外，只能通过牺牲百姓转化为傀尸。 通过这种方法所得到的开天丹，只是最下品的黄级大丹。 但炼气士修炼有成转化为傀尸后，一旦孕育出开天丹，最低都是地级开天丹。 甚至有万中无一的机率，会诞生天级大丹！ 而推进傀尸诞生的罪魁祸首，便是那覆盖一国领土，使咒雨连绵不绝的道术。 这门道术品级为天级下品，乃是周国国师亲自施展，名为【栉风沐雨，朝乾夕惕】。 咒雨中不仅注入了周国提炼的尸毒，有益于开天丹的诞生，更是以邪风妖雨吸收大量生机，随后汇聚到都城中，供应国君境界增长。 阎四夕满腔怒火，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冷然凝视着眼前的尹匡。 不，应该称呼为周复！ 周国君主，本名周复，取光复周国之意！ 周复听得阎四夕质问，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一声冷哼，逼得阎四夕七窍流血。 “放肆！朕乃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岂能与寻常百姓相提并论？无论如何，朕都不会是被牺牲的那个。” 阎四夕惨笑，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讥讽。 “是啊，你周复是高高在上的国君，从来都不是被牺牲的小人物，又岂能与我等贱民感同身受？” 周复避而不答，本身就是答案。 阎四夕虽是初次与周国天子见面，但一番交谈下来，洞悉了此人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本质，更是感到彻骨的寒意。 在丰都城修行十年，这里有他熟悉的好友，有他尊敬有加的长辈，有他关爱呵护的后辈。 然而……在这名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这些被牺牲的人，只不过是孕育开天丹的容器！ 甚至于，周国辖属一十七座城池的学宫弟子，也只不过是孕育天级、地级大丹的养料！ 周复神色冰冷，许是被阎四夕的话戳中了痛点，忽然冷笑道：“方才朕所吟诵的篇章，是你大哥阎飍昔年所作，朕深以为然。 苍天域诸国林立，群雄共逐，我周国偏安一隅，若不想办法自强自盛，早晚会被诸国吞并。 你告诉朕，若易位而处，肩负光宗耀祖、光复大周之重任，你又会如何？” 阎四夕皱了皱眉，摇摇头道：“身在高位者，有此选择可以理解，但背负骂名、身受万民之仇恨也是情理之中。 水可载舟，亦能覆舟，有朝一日被你所牺牲者前来复仇，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毫无用处。 须知周国非你周家之天下，而是万民之天下。你总不能……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轰！！！ 裘必信三人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如此轻贱之言，用来形容万人之上的国君，简直是将九五至尊的尊严踩在脚下。 一直在周复身后站着的青衣侍女，始终保持着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 闻听此言后臻首微抬，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手中出现一把长剑，剑锋直指阎四夕眉心。 阎四夕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周复，却忽略了这名样貌平平的侍女。 眼前一花，剑尖已经抵到眉心，强烈的生死危机使他心跳骤停。 “青儿！”周复神色微变，厉声喝止，神通内府传出如威如狱的气势，将盖青青的长剑锋芒止住。 一道道狰狞的蛟龙从宫殿内涌出，束缚着盖青青周身各处，长剑止步于阎四夕眉心处，穿透肌肤渗出一滴鲜血。 直到此刻，阎四夕才看到这把长剑的真面目。 青锋通透，细长如柳叶，剑锋犹如针尖，剑身却是如长蛇般蜿蜒曲折。 竟是一把柔若无骨的软剑！ 盖青青神色倔强，低眉道：“君上，此人忤逆之言，合该株连九族。” “太昊皇朝阎王子嗣，论起地位可不比我低。”相比起盖青青的愤怒，周复却显得毫不在意。 “阎王府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为我人族立下万世之功。若是唯一的子嗣折损在周国，朕无颜面对天下。” 阎四夕不置可否，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周复表面看上去彬彬有礼，可敢做出杀万民、养傀尸的人，骨子里绝对是一位枭雄，还会在乎自己这条小命？ 他怕的不是无颜面对天下，而是斩杀阎王子嗣造成的气运反噬！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这话也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做戏给三名不知内情的师兄看。 “朕不杀你，不过朕要你一个承诺，不得将周国之事告知天下。” 周复目光一转，看向阎四夕道：“当然了，一个日薄西山的阎王后人，说出去的话也未必有人信。就算真的信了，朕也并非是毫无准备。” 阎四夕默然不语。 周国施展的咒雨道术瞒不过天下人，自然也瞒不过百家圣地、各大宗门的真人。 可数十年来，从未有人针对此事，对周国发出诘难，这背后的水怕是深得很。 阎四夕淡淡道：“旁人如何我理会不得，但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庸碌一生也就罢了，若有机会必向周天子问剑。” 铮！铮！铮！ 裘必信等人这才注意到，阎四夕从进殿以来，左手握着的长剑一直没有归入鞘中。 此刻发出阵阵铮鸣声，仿佛在应和主人的心意。 “强者必怒于言，弱者必怒于色，朕等你。”周复微笑道。 木树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剑过于锋，刚必折之。 随着周复话音落下，长剑自剑身处断折开来，阎四夕低头望着手中半截长剑，久久不语。 周复眼底流露出讥讽神色，咒雨覆盖之地，如天子御驾亲临。 丰都屠城之时他高居苍穹，犹如神只般俯瞰山河，自然也看到了阎四夕血战力竭的一幕。 想要复仇？ 须弥宫是武徒、炼气士修炼的根本，阎四夕根基毁于一旦，纵使真人前来都无力挽回。 光靠匹夫之勇，而无血溅五步之力，又谈何复仇？ ———— 当大殿中一国之君、一介草民言语交锋时，周国境内突兀地闯进一名老僧。 之所以用闯字来形容，是因为当他越过周国边境时，周国的天地有了一瞬间的震荡。 苍天域诸多隐晦的目光纷纷投来，感知到了周国气运金海的变化。 老僧穿着礼佛的黄色衣袍，头上脸上寸发不生，双手合十，捻着一串破旧佛珠，身上并未穿戴避雨用具，就这么一步步走进咒雨中。 “阿弥陀佛！”老僧唱喏了一声佛号。 方圆千丈内，忽地大放光明，数十年未见的阳光从天穹落下，照亮了这方土地。 周国边境无人问津，这一幕并未被太多人看到，否则必定人人俯首叩拜，引为神迹。 老僧所过之处，千丈内枯萎的花草纷纷盛开，干瘦漆黑的树木枝条抽出嫩芽，转眼间变得枝繁叶茂。 他的脸上仿佛写着悲天悯人，步伐虽慢却有缩地成寸之功，转眼间跨越千里山河，来到长寿村破败的门楼处。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老僧站在门楼下，流露出近乡情怯的愁绪，脚步抬起停在半空，久久未曾跨过。 五十三年前，周国咒雨倾盆而下，那时百姓们并未意识到雨中的异常，只当是寻常暴雨。 直到傀尸之乱出现，近乎半数百姓在死去后转化为傀尸，才逐渐意识到不同寻常。 彼时的老僧，不过是灵云寺一名普通的小和尚。 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对于物欲并无需求。 小和尚未曾在咒雨初期四处行走，也就避免了被尸毒感染的风险。 傀尸之乱起初在城池、村镇中四起，但并未对山中寺庙造成威胁，灵云寺除了加强戒备之外，日子也算过得太平无事。 直到一批被傀尸包围的香客无路可逃，在寺庙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纷纷叩首乞求小和尚开门援助。 灵云寺地处偏僻，除了小和尚以及师父两人，平日里没有旁人打扰。 小和尚亲眼见证师父寿终正寝，死后转化为傀尸的模样，此后对于傀尸便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日的滂沱大雨与今日何其相似，一扇朱红漆大门隔绝内外，隔绝生死，也隔绝了小和尚的过去未来。 唯独隔绝不了……香客们临死前发出的阵阵哀嚎、咒骂，至今还在老僧耳边徘徊。 第11章 佛道吽字真言现 昔年那些成年男女且不说，几名垂垂老朽、垂髫稚童的笑容，日日夜夜在老僧的脑海中回荡。 下一刻又化为索命恶鬼，重现那扇门后的咒骂哀嚎，朝着他发出鲜血淋漓的质问。 “见死不救，贪生怕死，你枉为佛门弟子！” “诸佛在上，将这伪劣的佛门弟子天打雷劈！” “佛烛，我在十八层地狱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昔年灵云寺度牒记载的小和尚，法号为佛烛，本意为佛祖座前的小小烛火。 如今五十三年过去，纵使修为高深，亦是寿终正寝的老僧了。 “愿无间之中，只得吾一人。”老僧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一步迈过长寿村门楼，也迈过了多年来的心魔。 但见老僧御风腾空，瞬息间立身周复神通内府之前，其声如洪钟，气似川流，正气无涛，肃穆威严。 “老衲佛诛，昔日恶果，积年夙愿，愿以身祭，救万民于水火，望周天子成全。” 阎四夕正与周复针锋相对，神通内府隔绝内外，但此人声音犹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在众人耳边响起。 阎四夕等人不明所以，周复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怒斥道：“老贼秃，一而再，再而三，真当你悬空山无所不能，今日朕便要你死在此处！” 神通内府一震，改天换地，将阎四夕等人转移到千丈之外，周复身后的侍女也随之落下。 此刻云消雨散，大日悬空，多年不见的阳光从苍穹投落而下，将阎四夕晒得十分暖和。 这种久违的温暖，让他心中的压抑也消散些许。 抬头望去，天地间不知何时，出现两尊高达百丈的金身法相。 一尊佛道法相慈眉善目，安然自若，面部丰腴，两只手掌掌心向外，一手指尖向天，一手指尖向地。 另外一尊乃是帝王金身，周身云雾缭绕，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紫金冕冠，前后都有珠帘垂落，面目深幽遥不可见。 龙袍两袖招展，玉带环腰，衣袍上日月山川、花鸟鱼虫、众生万相跃然而上，宛如一片完整的小世界。 众所周知，炼气士有八大境，月魄、日魂、神通、法相、阴神、阳神、九难、三灾。 对应武徒，则是鱼龙、篆图、神通、金身、夺魄、吞魂、九难、三灾。 大道殊途同归，二者一个注重魂魄修行，一个注重肉身体魄。 通往山巅俯瞰风光的路途中，总会有几条小路合而又分，分而又合。 武徒、炼气士其中几个境界是有所交集的，譬如神通、九难、三灾。 金身境、法相境，分别是武徒、炼气士证得神通后的境界，是修者对自身道途的阐述，也是人身小天地凝聚的开始。 周复身为国君，凝聚的金身带着浓厚的帝王威压，袍袖风中招展，大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势。 佛诛凝聚的佛道法相不甘示弱，化为一尊大日如来佛，散发着众生平等的威势，与帝王金身分庭抗礼。 两大强者尚未交锋，无形中散发的威势已然崩裂虚空。 道道虚空神雷时隐时现，吞噬着长寿村方圆千丈内的一切物事。 远远眺望，宛如是两座顶天立地的巨人，直插云端，大气磅礴。 阎四夕感受着天地间灵气的动荡，心中暗自揣测，“佛诛？此人是何来历，能让一国之君现出金身抗衡，至少是阳神境的存在。” 周国疆域狭小，但有举国之力襄助，周复多年来更是宵衣旰食，勤勉有加，达到了武徒吞魂境，堪比炼气士的阳神境界。 他化身的帝王金身，一手拢住腰间玉带，一手握拳负后。 行走间龙骧虎步，发出震动山河的质问声，“佛诛，你三番四次来我周国挑衅，朕顾念悬空山普济天下，故而一忍再忍。玉清道正一真人与悬空山寂灭真人有过约定，若你再无端挑衅，本君可不告而诛。” 汹涌澎湃的杀机，自帝王金身喷涌而来，笼罩方圆千丈之地。 犹如悲秋枯寂之凋零，严冬肃杀之苦寒。 阎四夕目光所见，千丈内无论是有神智思想的生灵，亦或者是千余名傀尸，都在瞬息间灰飞烟灭。 天子目中所见，唯有同道中人，些许蝼蚁性命不入眼中。 与帝王金身对峙的佛道法相内，传出佛诛的叹息声，“老衲守心明性，平生唯一错事，便是道历玖叁玖伍年七月十三，将三十二条人命推向地狱。 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少小，十年老弱，余下五十年青灯古佛相伴，老衲日不得安、夜不能寐。 周国苦傀尸之患久矣，老衲多年苦求超度之法，如今愿以三魂七魄为祭，自断来世，只愿万民世代相安。” “幼稚！”帝王金身内传出周复的冷哼，“佛诛，你皈依佛门，却是佛骨魔心，当年既已拿起屠刀，又谈何放下？ 周国傀尸非你我二人之事，是多方商议后的选择，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若真有前生来世，那便以朕之姓起誓，以血为咒，以魄为引，诅我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换得今生真人修为，换得周国开疆拓土，换得无极天有我周氏一席之地。” 金身、法相声闻百里，周复有心掩盖交谈的波动，却发现佛诛不知使用了何等道术，打破了帝王金身的封锁。 旁观的阎四夕闻言，脸上露出冷笑，讽刺道：“小人物的执着叫做幼稚，大人物的衡量叫做成熟，真是可笑。” 事到如今，阎四夕也算看清了傀尸幕后的本质。 这件事不是周复一个人能实行的，既然提到了玉清道，恐怕跟这道门圣地也脱不开干系。 周复心有忌惮，没有对他出手，阎四夕更是不屑隐藏心中想法。 裘必信小心翼翼看了青衣侍女一眼，脚步微移挡在阎四夕身前，眼神示意他不要激怒对方。 青衣侍女黛眉微蹙，神情紧张盯着远方两人的对峙，听到阎四夕的话后，转头看了一眼。 纵使有裘必信挡在身前，阎四夕仍是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小惩大诫，君上不杀你，是可怜你败家之犬，你的两位兄长若是在这，可不会如此大放厥词。”盖青青声音清冷。 兄长？兄长！ 这两个字是阎四夕心中的逆鳞，当年若非两人断情绝义，一夜之间屠杀全族上下，阎氏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阎四夕古井无波的脸上涌出血色，青衣侍女神色讶然，“我还以为你是断七情、绝六欲的活死人，看来你对兄长的敬意很深嘛。” 盖青青语气促狭，故意在阎四夕心口上撒盐，甚至还动用了法力镇压，使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反驳。 青衣侍女将目光转向裘必信三人，神色冷漠道：“君上另有苦衷，个中隐情你们尽可去询问丰都旧人，是走是留、为敌为友任凭抉择。 周国并非君上的一言堂，举国上下多少武徒、炼气士身居高位，对此都三缄其口。他们为的不是个人的身家性命，而是周国的国祚延绵。” 无极天诸国并立，各国有各自的文字、历法、度量，因此百姓对于国家的归属感强烈，往往愿意以身殉国。 这种家国情谊，源自于数万年的山河变迁，源自于时光长河的流动，源自于思想上的禁锢，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转变的。 盖青青见裘必信三人神色不忿，对周复隐隐生出怨怼之意，这才出言提点了一下，但并没有深入解释。 诚如她所言，丰都城这么多年走出的武徒、炼气士，身居庙堂之高，岂会不知傀尸内幕，但终究还是遵从了周复的旨意。 至于那些爱家胜过爱国者，周国自然也有手段对付。 或刚或柔、或软或硬，实在不行的话，宁可斩杀也不会让其走漏风声。 百丈佛道法相高高耸峙，传出佛诛略带释然的笑意，运起神通声传千里山河。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今日佛诛以魂魄为祭，以佛道真言为引，愿周国生生世世，无傀尸之疾。” 吽！吽！吽！吽！吽！吽！吽！吽！吽！ 九音连发，法相崩解！ 帝王金身中，陡然传出周复暴跳如雷的怒吼声，“佛道六字真言，这是施愿印，你当真想魂飞魄散不成！” 帝王一怒，成千上万道五爪蛟龙从金身涌出，传出阵阵龙吟声，却无法阻挡佛诛秘术之力传播。 随着佛诛话音落下，千里山河间，犹如晨钟般的巨大声响无处不在，响彻所有人类和傀尸耳边。 钟声所过之处，云开见日，雨过天晴。 听闻此声之人，只觉神清气爽，仿佛体内的疾病烟消云散。 游荡在大街小巷、深山野岭，甚至是周国皇庭、三军所在的傀尸，纷纷化为灰烬随风飘扬。 无极天百家争鸣，但儒释道三家一直牢牢占据前三席位。 三派的炼气士为诸国之最，远胜兵法墨、阴阳家、商家、名家、农家等诸多流派。 究其根本，不止是因为这三大家的道术更为全面，更是因为他们拥有各自的独家秘术。 儒家八德，曰仁义礼智信忠孝悌！ 佛家六字真言，曰唵、嘛、呢、叭、咪、吽！ 道家九秘，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此二十三道秘术，尊为天下之首，凝聚无数人族的愿力，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天下道术分天地玄黄四等十二品，施展条件各有限制。 但二十三秘术超脱天级上品，任何境界的武徒、炼气士都能施展。 理论上来说，武徒的内炁、炼气士的法力都能驱动二十三秘术，威力也会随着施术者的实力增长而变化。 最重要的是，二十三秘术独一无二，每一字都独占人族气运，在世唯有一人能得传。 纵使有后来人得到秘术，在前人未死之前，永远不可能领悟其中奥义，可见秘术之珍贵。 众人此刻后知后觉，佛诛法相双手指天向地，施展的正是佛道施愿印，同时也是六字真言的配套印诀。 周国万里山河，刹那间天朗气清。 万民还处于懵懂状态，迷茫地抬头望天，仿佛看到了一个盘坐微笑、双手合十的老僧，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朽拄着拐杖，忽然涕泪满面，跌跌撞撞走出房门，又哭又笑地脱去斗笠蓑衣，呼吸着雨过天晴后的新鲜空气。 “阿爹！阿娘！天放晴了！”一个孩子赤裸着双脚，在大街上蹦蹦跳跳，脚上银环系着的铃铛发出轻灵的响声，驱散了众人的阴霾。 一名不幸被傀尸咬中脖颈的汉子，忽地双眼睁开，虚弱地喊道：“孩他娘，我饿了。” 守在床边手持匕首，正准备与丈夫共赴黄泉的妇人一愣，喜极而泣，抱着丈夫久久不肯松开。 【栉风沐雨，朝乾夕惕】，这门道术威力无穷，如今却随着吽字真言的出现渐渐消散，持续了五十三年的滂沱大雨，终于在周国彻底消散。 万民之喜，却非周国之喜，至少不是身居高位之人所喜。 周国皇都，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盘坐着一名额点朱砂，满头乌发，唇红齿白的侏儒。 此人便是周国国师庄周，双眼明亮如星，熠熠生辉，皮肤白嫩，高有五尺，盘坐在莲花宝座上，静心感应着周国国境。 古怪的是，佛诛出现在周国境内时，庄周并未产生任何感应，只是专心操控着咒雨，并将凝聚的生机通过冥冥中的感应，源源不绝注入周复体内。 周复虽天赋卓绝，但能在知命之年修成吞魂境，庄周施展的这门道术功不可没。 可谓是夺一国之生机，奉一人之武道。 咒雨多年来凝聚的生机，对周复而言胜过灵丹妙药，让他修行无有窒碍，甚至突破九难境有望。 庄周脸上流露出诡异的笑容，在殿中自语道：“快了，快了，周天子修成九难境之时，亦是我庄周成就真人之日。” 吽！ 一声真言忽地在耳边响起，庄周神色剧变，豁然睁开双眼，目眦欲裂道：“佛诛！坏我大事，罪该万死！” 神威凛然的周国国师，蓦然间七窍流血。 须弥宫内阴神、阳神接二连三地崩溃，昏迷在莲花座上人事不省。 这门道术威力强大，施展的条件自然十分苛刻，需以一国气运金海为根基，与举国气运相关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得之越盛，反噬越重，此为因果之论。 第12章 道术反噬削气运 周国犬丘，一国皇都。 皇城上空一道千米长的气运蛟龙，静静地沉眠在气运金海中，蓦然间睁开硕大无比的双眼，传出震动四野的龙吟声。 这声龙吟哀嚎而凄厉，道术破解带来的巨大反噬，使得周国气运金海削减半数，变得稀薄可见。 盘旋其中的气运蛟龙，原本生有五趾，龙头上隐隐有两个脓包鼓胀，有望化为真龙，此刻却在气运金海中翻滚不停。 龙角之象消弭，五趾退化为三趾，笼罩整个犬丘的庞大龙身，也蜷缩在皇城上空瑟瑟发抖。 气运二字，对凡人而言虚无缥缈。 寻常肉体凡胎，看不到、听不到，也感知不到气运金海和蛟龙的存在。 龙吟穿过寻常百姓的身体，他们只觉微风拂面。 大部分人心中空空落落，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东西，仔细感应却一无所获。 不同于凡人，修者受周国皇庭供奉，与之牵扯越深，修为进境越受裨益，气运牵扯也越发紧密。 两者在本质上来说，是牵连一体的存在，这就是为何修者对国家忠心耿耿的原因。 他们的修行借助国家之力，早就是荣辱一体的存在。 国盛则人强，国衰则人弱，国灭则人亡！ 天赋卓绝的武徒、炼气士，一般不屑借助诸国气运修炼，以免与国家牵扯过多。 若是一朝国灭，气运反噬导致自身跌境甚至身陨，反而是得不偿失。 除非是在太昊皇朝这样的霸主国中，反倒是人人求而不得之事。 但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天才，蕞尔小国的修者，大多是借助国家之力，修行方能一日千里。 此时此刻，从周国各处出身的修者，纷纷感受到国运动荡，轻则须弥宫不稳，重则境界倒退。 青衣侍女神色惨然，并不是因自身色变，而是担忧地看向那尊裂缝密布的帝王金身。 阎四夕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裘必信三人，见他们并无异样，心中暗松一口气。 毕竟只是学宫弟子，与周国的气运联系并不紧密，故而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至于他自身……他并不知道林七杀屠戮全城，实则是在周复默许下进行。 加上须弥宫已废，得到开天丹赏赐的些许气运牵连，早已了断得彻彻底底。 除此之外，他并非周国土生土长之人，一应所得都是杀敌换取，所以并未受到气运反噬。 帝王金身宛如破碎的瓷瓶，发出“咔擦咔擦”的裂纹声，金身眉心忽有一道身影脱壳而出，神色苍白，怒火难抑。 周复一脸怨怼神色，失态怒吼道：“你既已圆寂，三魂七魄供于悬空山，有朝一日还有转世重生的机会，为何非要与朕过不去？” 身为一国之君，周复所思所虑，都是站在帝王的角度。 他根本无法理解，一名有望转世修行的得道高僧，为何宁愿魂飞魄散，也要与周国作对。 要知道人生如苦海，肉身如舟船，魂魄才是有望达到永生的根本。 炼气士即便肉身寿元枯竭，只要三魂七魄完整，便能留下转世重修的希望。 可佛诛以三魂七魄为代价，强行施展覆盖一国的吽字真言，永生永世都没有转世重来的机会。 百丈法相惨状更甚帝王金身，彻底地灰飞烟灭，现出佛诛双手合十、黯淡无光的本体，宛如无根之浮萍，无源之死水。 佛诛的肉身其实早已消亡，但因为掌握佛道六字真言，加上心中执念未消，这才得以在周国行此大事。 他的形象由耄耋老僧，迅速地返老还童，蜕变为一名清秀的小和尚，却露出开怀笑容。 “菩萨低眉，遇善则善，金刚怒目，当断则断。老衲苟延残喘多年，领悟真言而不得其门。不曾想死后大彻大悟，反而得真言认可，时也命也。” 阎四夕有着莫名的感觉，佛烛的目光扫过千里山河时，似乎在他身上微不可觉地停顿了下。 周复毕竟是一国之君，胸有复国大志，片刻间压制住体内伤势，情绪也迅速稳定下来。 佛诛的残余魂魄双手合十，失去了佛道真言的庇护，正从下而上一点点地消散。 “将吽字真言交出来。”周复冷声道。 “二十三秘术，有德者居之，君上无德无行而取厚利，必有奇祸，请恕贫僧无能为力。”佛诛微笑着拒绝。 “你以为朕遭气运反噬，心神大乱，便对你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周复神色平静，目光陡然看向千丈外的阎四夕。 “你太小看朕了，放眼此间，恐怕唯有阎氏后人能让你另眼相看。” 吽字真言乃是绝顶秘术，即便是真人、真君见之，也难免心生贪念，周复自然也不例外。 以佛诛这老贼秃的品性，必然会选择本性善良之人传承。 周复注意到，自从两人交锋以来，佛诛的目光从未放在阎四夕身上，这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 果不其然，消散了半身的佛诛忽地波动了下。 周复全神贯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袍袖挥舞间，改天换地，已将阎四夕移到身前。 阎四夕神色迷茫，他并未听到二人金身法相崩碎后的交谈，也不清楚周复将他抓来的目的。 周复一言不发，须弥宫一动，至尊至贵的金黄内炁涌入阎四夕体内，仔仔细细查探着他的肉身每一寸，未曾发现佛道真言的痕迹。 阎四夕动弹不得，感受着对方的肆意妄为，心中愤怒不断涌现，更是感受到强烈的耻辱。 “周复，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阎四夕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复也听到了他的心声，但并未放在心上。 正如大象不会在乎蝼蚁的愤怒，一国之君更不会理会凡人的无能狂怒，只是深深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权衡得失。 佛诛化身的小和尚渐渐消散，只剩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面上仍是平静无比，默默注视着周复。 “莫非是朕猜错了？”周复神色犹豫，看着佛诛的魂魄彻底消散，面上涌现一抹坚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世间传闻，二十三秘术倾注了人族气运，得其一者气运昌隆，运道顺遂。 武者得之，真人大道近在眼前，炼气士得之，长生有望。 凡人得之，平安喜乐，帝王得之，更是助长国之气运。 周复并未在阎四夕身上发现异常，但以他对佛诛的了解，有九成把握真言在阎四夕身上。 斩杀阎四夕的后果，与得到吽字真言的利益，两者在脑海中不断碰撞，周复瞬间做出了决定。 “阎王后人，朕也不是杀不得！”周复心中喃喃自语，内炁一震。 阎四夕顿时浑身龟裂，不省人事。 正当周复要杀死阎四夕强夺真言时，瞳孔骤然间剧烈收缩，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束缚住阎四夕的帝王内炁，宛如惊涛倒卷，不受控制回到周复的须弥宫。 原本命悬一线的少年，伤势迅速稳定下来。 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周复的肩膀，伴随着一道醇厚嗓音响起，“实力不强，口气不小，小小周天子，居然敢妄言杀我阎氏少主？” 吞魂境武徒，肉身体魄堪比神兵利器，早已是寒暑不侵。 周复此刻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感受到冰冷的死亡危机。 纵使他气运反噬，身受重伤，总归是吞魂境的巅峰武徒，居然被人无声无息摸到背后，甚至还肆意地倾听心声。 恐怕晋升九难境的真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背后这人究竟是何等修为，倘若想取走他的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更令他惊悚的是，身后又一道杀机凛冽的声音响起。 “听到你心声有什么了不起？区区小国君主，何必跟他废话，顺手宰了便是。” 这道声音锋利无比，字字铿锵，仿佛一把绝世青锋，对准了周复的周身要害，一言不合就要将其挫骨扬灰。 “留着，日后让他亲手报仇。”醇厚嗓音响起，毫不在乎周复的感受，凌厉的剑气也悄然消散。 周复心头一松，随后便是一股强烈的耻辱涌上心头。 身为一国之君，他何曾被人如此看轻，甚至将他当做垫脚石。 两人交谈间的轻视，让周复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在远处观望的盖青青等人眼中，周复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左边一人身穿白色武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就连披散的头发也是雪白一片。 除了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外，就连脸色都苍白得吓人，威武壮阔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阴柔之气。 右边一人应当是名剑仙，身着黑色长衫，双手拢袖，脚踏飞剑，腰间挂着一只蓝色玉葫芦，御使飞剑悬空而行。 “大哥，伤成这样还有得救吗？”黑衣剑仙的面孔云遮雾绕，唯有一双剑气凌厉的眸子望着阎四夕，眼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以修者手段，治疗阎四夕的伤势不过是举手之劳，黑衣剑仙所问的自然不是此事。 别说阎四夕身受重伤，就算他当真肉身陨灭，黑衣剑仙也有法子能定住魂魄，助他起死回生。 白衣男子袍袖一挥，一颗拳头大的八面骰子，在手心滴溜溜转着。 随着他内炁输入，化为一尊两丈高的机关傀儡，将阎四夕吞入其中。 “须弥宫坍塌，于常人而言，自是无力挽天倾。”白衣男子脚下缩地成寸，朝着远方山脉而去，黑衣剑仙紧随其后。 “于你我而言，却免了后顾之忧，重新植入便是。” 一言天地惊，骤有天雷落！ 无极天释道儒、兵法墨等百家争鸣，以医家手段移植五脏六腑极为常见。 可须弥宫事涉修者，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医道大家能做到？ 在白衣男子看来，此事却是轻轻松松。 黑衣剑仙并未言语，担忧的眼神随之消失，显然对他信心十足。 二人顷刻间消失，连周国大阵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顺着蜿蜒东流的易水，一路步入深山。 待到二人消失，天地间凝固的气息又开始流转。 恐怖的雷霆从天而降，在千丈范围内肆虐着，似乎是在寻找方才那忤逆天地规则的狂徒。 周复神色一变，逆转山河脱离天雷领域，脸上透露着不可置信，目光复杂望向三人消失的方向。 青衣侍女神色惊恐，上前道：“君上，那二人是……” 周复抬起手掌，闭上双眼沉默片刻，而后沉声叮嘱道：“事关重大，此事放在心底便是，朕不是无名小卒，想将朕作为磨刀石，没有那么容易。” “那名白衣武徒，应该是当年的秦广军主。”盖青青脸色苍白，“若是他对君上出手，周国怕是无人能当。” 周复摇摇头，脸上流露出一抹温柔，宠溺地摸了摸盖青青的脑袋，“阎罗军主各个眼高于顶，又岂会自降身份对朕出手，毋须担心。” 低头看了看茫然无措的裘必信三人，周复忽地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放肆，轻笑声逐渐转为放声大笑。 这位自视甚高的周国君主，笑得弯了腰，笑得流出了泪水。 “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万民之心分崩离析，气运金海自削五成，朕光宗耀祖之日，遥遥无期也。” 青衣侍女看着他这副模样，泪眼婆娑，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打，不发一言。 ———— 八面骰子化作的机关傀儡宛如常人，一路跋山涉水、攀岩过涧，并无丝毫窒碍。 其灵动机敏，绝非普通修者所能御使。 在清源山一处断崖旁，机关傀儡重重落地，阎四夕却没有受到丝毫震荡。 白衣男子环顾四周，四野开阔，云雾飘渺，正适合阎四夕休养调理。 他张口呼出一口气，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寺缓缓飞出。 初极小，宛如核桃般，却气象万千，栩栩如生。 佛寺整体布局类似一座三进院子，划分出前中后三座大殿，左右两边兼有数间禅室。 金黄色的琉璃瓦覆顶，在月光下熠熠发光，院中栽种有菩提树，树下石桌石椅相伴，曲水流觞绕树而行，颇有佛家禅意。 核桃般大小的佛寺迎风而涨，化为一座占地广阔的佛寺，一砖一瓦宛如实质。 黑衣剑仙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道：“武徒粗鄙，打造的神通内府居然能如此精致，不愧是大哥。” 白衣男子并不答话，淡淡瞥了一眼凌空而行的巨大飞剑，黑衣剑仙嘿嘿一笑，继续饮酒。 抬头望去，佛寺牌匾金光璀璨，遮蔽住了真名，有心不让人看清。 佛寺乃是白衣男子神通内府显化，随其心意而动，红漆殿门自行打开，待三人进入后复而合上。 第13章 绝处逢生拜二师 前堂大殿内，入门即见一尊丈六金身，乃是世尊如来佛。 佛像前方的紫檀木佛台上，细致地摆放着灯盏烛台、时节瓜果，却不见有香火供奉。 大殿两侧分立四尊泥塑真身，于殿宇四方拱卫佛祖，分别是持国天王、广目天王、增长天王、多闻天王。 此四尊身披甲胄，威武不凡，怒目而视，为佛教护法四天王，又称四大金刚。 穿过前堂大殿，院中一棵数丈高的菩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遮住了整片天空。 月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树叶，投射到院中青石板上，有种奇异的静谧之感。 曲水流觞绕树而行，流水从天穹汩汩流动，在院中轻轻流过，最终流入地底消失不见。 院中石桌上有一副围棋，摆满了黑白二色的棋子。 黑白双方分庭抗礼，不分伯仲，战况胶灼，俨然到了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 白衣男子挥手间取出浴桶，以气机摄取天降之水，又投放进多种天材地宝。 初时水中药性驳杂，水质浑浊，散发着浓重刺鼻的药味。 待到药性中和后，药材渣滓沉淀，水质又变回清澈透明，刺鼻的药味渐渐转化为沁人心脾的清香。 白衣男子气血涌动，从指尖逼出一滴鲜血落入桶中，随后示意黑衣剑仙将阎四夕放入其中。 黑衣剑仙见到白衣男子滴血入药，面色微变，欲言又止道：“大哥……” “无妨！”白衣男子淡然地挥挥手，举止投足间尽显温文儒雅。 黑衣剑仙叹了口气，以剑气将阎四夕衣服褪去，飞剑托着浑身血渍的少年进入桶中。 浴桶中的药物精华颇为浓厚，仿佛吸血的水蛭，拼了命往阎四夕的伤口涌去。 透过少年的肌肤，温养他的血肉骨骼，又缓缓流过全身经脉，渗入他的五脏六腑。 昏迷中的阎四夕被动吸收着药性精华，体表伤口结痂痊愈，又迅速脱落，露出新生的白嫩皮肉。 须臾，白衣男子翻掌取出两座堂皇宫殿，轻飘飘落入阎四夕丹田，以阴阳流转之势并行不悖。 这两座宫殿分明是须弥宫，只是其富丽堂皇、精金美玉，比起阎四夕此前拥有的更为强盛，散发着浓郁的武道和剑道气息。 随着两座须弥宫入体，阎四夕的丹田仿佛嗅到了亲近的味道，对此没有丝毫排斥。 上面附着的武道、剑道气息，在阎四夕的丹田中也渐渐同化。 看着阎四夕的伤势逐渐好转，白衣男子脸上显露出一抹柔和，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黑衣剑仙在旁观察，见状出言道：“如此一来，他的修炼之路会更为坎坷。” 白衣男子明白他的意思，叹气道：“不用这种方式，怎能超凡脱俗？同修武道、仙道，他日若能仙武合流，或能有一线生机。” 黑衣剑仙默然不语，御剑凌空，腰间葫芦酒水源源不绝落入口中。 飞剑绕着菩提树一圈圈飞着，黑衣剑仙时不时看一眼水中少年，颇有些心烦意乱。 菩提树下，白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本玲珑棋谱，独自手谈打谱。 啪！啪！啪！ 清脆悦耳的落子声不时响起，棋势微弱，全无大家风范，反倒像是个初学者。 黑衣剑仙百无聊赖，来到白衣男子身侧，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实则对围棋一无所知，指点的净是昏招。 数个时辰后，二人觉察到桶中动静，不约而同回头望去。 阎四夕昏沉之际，即便口鼻深入水中，有精血带动内息循环亦无大碍。 神志清醒后，先天胎息的状态立时打破，他本能地使用口鼻呼吸，当即呛了一口水，扑腾着钻出水面。 一连串的咳嗽后，阎四夕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朦胧脸庞，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正审视着他，不由得吓了一跳。 “小子，裸奔好玩吗？”这名黑衣剑仙如是说道，戏谑的目光在阎四夕身上飘来飘去。 阎四夕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浑身上下不着片缕，不由得面色一红。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是微微愣神便反应过来。 举目四望确定了所处的环境，双手用力跃出浴桶，捡起一旁备好的青衫穿上，一边打量着身旁两人。 “此处是何地，我怎么会出现在此？周复没杀我？还是这两人将我救下？”阎四夕心中冒出一堆疑问，暗自猜测两人的身份。 周复杀机毕露，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曾想柳暗花明，醒来时竟然安然无恙，估计是与眼前两位高人有关。 阎四夕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神清气爽，甚至要强于丰都血战之前。 他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两人，白衣男子气质卓绝，黑衣剑仙御剑当空。 二人表象不凡，明显是江湖中的前辈高人。 侠义心肠施以援手，是话本里常有的奇文轶事，但阎四夕却心生警兆。 阎氏一族拥有血脉传承，生就一双可观天地万物的血眼。 又被世人称为灾厄之眼，一旦觉醒便有神通内蕴，灵慧自生。 称之天眼，是因为阎氏一族福缘深厚，神通天赐。 然而觉醒了神通的血眼，是可以被人剜走的，这也是阎氏一族灾祸的由来。 旁人只需将觉醒的血眼移植到身上，便可不劳而获，得到一门堪比神通的强大瞳术。 夺来的瞳术并非自身孕育，属相不合，外人难以如臂驱使。 但对于未摘得神通的修者而言，足以令他们趋之若鹜。 阎四夕在丰都城十年来，除了裘必信对他略有所知外，从未暴露过血眼的特异。 知晓内情的周国君主周复，心中又有所忌惮，因此对阎四夕放任自流，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阎四夕对昏迷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这二人为何搭救自己，是真的心怀仁义，还是居心叵测？ 心中带着数不清的疑问，阎四夕朝身前二人抱拳行礼，“丰都学宫林七杀，谢过两位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到其他，本能地以林七杀姓名作为遮掩。 至于昏迷过后的事情，他还在心中默默思索着如何应对。 黑衣剑仙面容模糊，阎四夕却隐隐察觉不妥，自己这话似乎让他感觉十分好笑。 白衣男子袍袖挥舞，石桌上的棋盘消失不见，转而出现的是一套茶盘，旁边放着一个铜壶，置于燃烧的火炉之上。 “林七杀是，坐下说话。”白衣男子将流水煮沸，给阎四夕沏了一杯茶水。 看他捻茶的手法流畅自然，颇有茶道大家风范。 随着滚滚热气飘出，整个庭院都洋溢着茶水的香气。 “多谢前辈。”阎四夕不敢怠慢，躬身一礼，将茶杯端起一口饮尽。 白衣男子看着拘谨的少年，端起茶杯在手中轻轻转动，似笑非笑道：“血眼乃是血脉传承，我倒未曾听说，阎氏何时改名换姓了？”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很明显，早已将阎四夕的谎言看穿。 阎四夕心中一沉再沉，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他知道自己沦为废人，在两人面前毫无抵抗能力，但还是本能想要反抗，却发觉周身早被锁定，一时间动弹不得。 白衣男子放下茶杯，对着阎四夕感叹道：“不必紧张，你乃是故人之后，我不会伤你分毫。话说回来，你可愿拜我为师，承我衣钵？” 黑衣剑仙闻言不甘示弱，御剑来到阎四夕面前，眉飞色舞就要开口，又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太过轻佻。 于是咳嗽一声，在飞剑上正襟危坐，面色肃然道：“好徒儿，赶快拜我为师，为师可传你无上剑道。” 阎四夕愣了愣，这跟他想象中剜目取眼的场景，简直大相径庭。 称他为故人之后，莫非眼前二人与阎氏有旧？ 白衣男子看出了他的想法，温声道：“唔……四象观天地，百丈无天机，十年前阎氏惨遭灭族，你便是那唯一逃生的孩子罢。 自我介绍一下，吾乃真人之下武徒第一人，江湖人称武魁首。至于名姓，将来有一天你自会知晓。这是我二弟……” 不待白衣男子说完，一旁抓耳挠腮的黑衣剑仙早已迫不及待，连忙咳嗽一声接过话头。 语速轻快又透着得意，“天下剑仙千千万，真人之下我无敌。神龙见首不见尾，此间人称不见君。好徒儿，快叫声师父听听。”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阎四夕说得头脑发蒙。 阎四夕迟疑着问道：“你们既知我是阎氏族人，难道不想夺我血眼？” 自称武魁首的白衣男子摇摇头道：“从来只有自身修持的无敌，没有强取豪夺的无敌。” “凡是有志攀登巅峰的强者，都不会对你的血眼感兴趣。”黑衣剑仙补充道。 九难境，又被世人尊称为真人，得享千年长生，动辄天翻地覆，天象易变。 眼前二人，一个自称真人下武道无敌，一个自称剑道称尊，口气当真是狂得没边，阎四夕一时间也被震住了。 “徒儿，你真名叫什么？”黑衣剑仙性子惫懒，侧躺在飞剑之上，一口一口喝着酒水。 阎四夕犹豫了一下，也不纠正他言语中的错误，应声答道：“阎四夕。” “阎四夕……”不见君小声念叨，在心中默默咀嚼，“四夕，四惜？” 阎四夕望着武魁首，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前辈，晚辈根骨平平，不是修炼的好材料。如今更是须弥宫破碎，此生大道无望。晚辈实在不知，除了这双血眼，还有什么值得你们看重？” 武魁首不答反问，“我与你阎氏乃是故人，真实身份你早晚会知晓。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报仇？” 阎四夕眼神一变，咬牙切齿道：“阎氏灭族，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此生此世，不敢一日或忘。” 庭院中一阵沉默，阎四夕似乎听到二人的幽幽叹息声。 不见君收敛情绪，笑嘻嘻问道：“拜我二人为师，于你可有妨碍？” 武魁首解释道：“我二人面临生死仇敌，说不好何时便身陨道消。今日偶遇故人遗孤，或许便是天意。 我们兄弟的武道、剑道，不看资质，不论根骨。至于你那破碎的须弥宫……你且心神内视，好生感应。” 阎四夕神色疑惑，须弥宫既已破碎，又如何心神内视？ 他下意识按照武魁首的话行动，体内传来的反馈，令他心神震动。 丹田之中，两座须弥宫分庭抗礼，以太极均衡之势相互流转。 从外表看来，两座须弥宫华美异常，雕梁画栋，比起他先前洞开的须弥宫，何止强上十倍！ 须弥宫与道术的等级划分相同，也有四等之分。 阎四夕五年前以地级开天丹筑基，仅次于传说中的天级大丹，但昔日的须弥宫无论是表象还是内在，都远不及如今丹田内的两座。 “徒儿阎四夕，拜见两位师父。”阎四夕忽然睁开双眼，目光灼灼，毫不犹豫纳头便拜。 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须弥宫再现的奇迹令他心神震动。 这件事情就算是真人现世，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眼前二人的本事尚不知如何，但他资质平平，阎氏亦已族灭，去哪里求得名师学得本领？ 当初在丰都学宫，阎四夕九死一生，才获得开天丹得以修行，否则只能从军积攒军功，走那粗鄙的武徒道路。 武魁首尚不知实力如何，但不见君御剑飞行一刻不停，剑修气势最盛却分毫不泄，比起他那位弑父杀亲的二哥也不遑多让。 更何况……武魁首在他丹田植入须弥宫，对他而言恩同再造！ 此身孑然，两位前辈却愿意倾力培养，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阎四夕跪地大礼参拜，对着二位师父各自磕了三个响头，声音稚嫩，却铿锵有力，“阎四夕拜见两位师父。” 武魁首与不见君对视一眼，二人皆开怀大笑，“长兄为尊，此后你便称我为大师父，称他做二师父。” 阎四夕点了点头，先是走到武魁首面前，三拜九叩后，端起桌上沏好的茶水，恭声道：“大师父，请喝茶。” 武魁首接过茶盏，嘬了一口抿在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尝。 “二师父请喝茶。”阎四夕来到不见君面前，再次叩头行礼。 黑衣剑仙眉开眼笑地一饮而尽，情不自禁皱了皱眉头，将腰间玉葫芦扔出，示意阎四夕喝上一口。 阎四夕拔下木塞，葫芦中装的是辛辣的酒水，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在丰都城也是去教坊司的，不过修炼之人持身自好，只是与学宫好友畅饮酒水，算是有些酒量。 但这葫芦中的酒水显然不凡，阎四夕不知就里，酒水犹如大江奔流直冲咽喉，呛得他咳嗽连连。 黑衣剑仙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只是无人见到他眼底深处的莫名意味。 第14章 武魁首传道授业 旭日东升，亘古永恒的太阳星从东方冉冉升起，和煦的阳光透过禅房的窗户，温和地射在少年身上。 阎四夕在丰都学宫时，向来是闻鸡起舞，苦修剑法道术。 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到来，将阎四夕从睡梦中唤醒。 少年起身来到庭院，先是向两位师父鞠躬行礼，随后以指为剑默默演练。 不见君看着阎四夕练剑的模样，锋利如剑的眸光中有意外、有欣喜，还有隐藏极深的愧疚。 早课完毕后，阎四夕缓缓收功，在两位师父的招呼下，三人围坐在菩提树旁。 武魁首不知如何变的戏法，挥手间各种美味佳肴出现在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阎四夕先前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早就是身心俱疲，此时香气扑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武魁首见状不由笑道：“ 武徒不像炼气士餐风饮露，向来是不忌口腹之欲，炼体之路更是艰难险阻，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吃苦。” 阎四夕的心思放在食物上，没听出武魁首话中的意味深长，听到这话后放下心来，敞开了肚皮狼吞虎咽。 武魁首吃相优雅，如同降落凡间的谪仙人般仙气飘飘。 就连进食的时候，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但速度却不比阎四夕慢上分毫。 一旁的不见君百无聊赖，玉葫芦飘在半空，一道酒线从葫口垂落，酒水连绵不绝。 阎四夕忽地想起，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没见二师父从飞剑上下来过。 不由在心底暗暗猜想，莫非是某种飞剑操控的独门秘术？ “咯～”吃饱喝足后，阎四夕拍了拍涨得浑圆的肚皮，不由得有些面色涨红。 武魁首见状，脸上露出微笑，招呼着阎四夕开始传道授业的第一课。 镇魔殿，是中庭宫殿的名字。 殿中有香气袅袅连绵不绝，由里到外透露着浓郁的佛道气息，令人望之心生敬畏。 武魁首一马当先，推开牢牢闭合的殿门，迎面扑来一阵乌云诡谲般的气息，令阎四夕体表生寒，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股气息来无影去无踪，武魁首内炁勃发，阎四夕只觉在冰天雪地中寻到了一个火炉，荡漾着炽热的火气，驱散了严冬的冰冷。 阎四夕谨慎地迈过门槛，步入镇魔殿内。 殿内空无一物，只有四根巨大的红漆柱子顶天立地，殿顶上是一片星光闪烁的星空。 阎四夕环顾四周，前后左右的墙壁上，雕刻着一幅幅样式诡异的壁画。 这些壁画规模巨大，每一幅都有丈许长，落笔处如同刀削斧凿，可见工匠之雕刻技艺，必定在此道浸淫多年。 壁画所展示的内容，大多与佛道故事相关。 或有佛祖镇压地狱，如三世佛、七世佛、释迦等，也有菩萨降妖伏魔，诸如文殊、普贤、等佛光普照。 有些壁画则是生出阿修罗等佛教护法，形态迥异邪恶，个个栩栩如生。 阎四夕转身看去，临近庭院的墙壁上，雕刻着数之不尽的凡人。 他们的形象跃然纸上，将不同阶级的人族特征，体现得淋漓尽致。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令阎四夕仿佛回到了生活已久的丰都城。 镇魔殿面南朝北，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分布四方，镇压殿内魔气。 又有飞廉忽而振翅风动，雷公挥臂转连鼓，霹电以铁钻闪光，雨师喷雾而致雨。 行走之间，阎四夕隐约生出感应，似乎有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睛一睁一闭，四象血眼犹如神只般，观前后左右、上下四方，却又一无所觉。 武魁首在镇魔殿中盘膝而坐，示意阎四夕坐下，开口问道：“四夕，你可知何为武徒？” 阎四夕一愣，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丰都城镇守的城卫军精锐个个都是武徒，城主更是神通境的强者。 只是武状元突然一问，阎四夕反倒不知如何作答。 犹豫片刻后，他坦然道：“大师父，我只知武徒打熬气血，修炼体魄，以肉身强横称霸天下。” 武魁首点点头，沉声道：“炼气士视武徒为莽夫，常常以粗鄙武徒称呼，正是与武徒直来直往的战斗方式息息相关。但此为短视之言，武徒有一句五字真言，你须好生谨记。” “体、意、炁、势、心。”武状元声如兵戈，字字铿锵，撞入阎四夕心田。 “体、意、炁、势、心。”阎四夕口中喃喃，不解问道，“体字徒儿能理解，肉身体魄乃是武徒之基，内炁徒儿也知道。可其余三者，却是闻所未闻。” 武魁首点了点头，语调上扬“哦”了一声，笑问道：“你当真明白何为武徒之体？” 他并不急于解释后四者，而是专注于“体”字展开授课。 武徒有五字真言，既是体字为首，自然也以体字为尊，更是天下武徒所公认的根基。 阎四夕心中一凛，双手抱拳恭敬道：“请大师父赐教！” 武魁首起身除去上衣，古铜色的肌肉虬结于身，沉声喝道：“看清楚了，这就是走千峰万壑路子的武徒。” 他心意一动，虚空中刀兵铿锵，惊雷乍现，又有狂风肆虐，怒火熊燃。 武魁首屹立其中，风吹雨打不动如山，冰袭火烧视若等闲，刀戈兵刃火光四溅，肉身不灭不朽。 阎四夕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从未见过武徒的肉身能如此强横。 相较之下，武魁首召唤各类天象的手段，反倒显得平平无奇。 武魁首心意一动，周身劫数冰消瓦解，矫健如龙的身躯，透发出万劫不灭的气象。 这仅仅只是开始，武魁首随即双手合十，摇身一变直达丈六之高。 肩膀以及肋下两侧，有六个脓包喷涌鼓涨，宛如有魔物试图肆虐而出。 脓包涌动间，竟从头部钻出两颗脑袋，分别望向左右方位，三头各有意识又灵犀相通，端得神奇无比。 不多时，武魁首肋下再探出四条手臂，化为一尊巨大的六臂巨人，居高临下俯视着阎四夕。 完成这番惊人壮举，他的神色却是云淡风轻，淡淡解释道：“千生万死，三头六臂。” 阎四夕扬起头来，仿佛在面对一尊高不可攀的神只，看得他心惊胆战。 武魁首没有炫耀的意思，微微一笑收回神通，顷刻间肉身恢复本来面目。 期间身躯鼓涨，身上白袍却是毫发无伤，随着他的身躯膨胀而变化。 待到阎四夕平复心境，武魁首这才解释道：“千峰万壑是至刚至阳的刚拳法，千生万死则是至柔至阴的柔拳法，两者都是修成肉身极境后的神异。并无高低上下之分，修炼难度也相差仿佛。” “你想走哪一条路？”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询问。 世间武徒，大多以锤炼体魄为主，结合内炁发挥出肉身优势，与炼气士以道术作战的方式截然不同。 千峰万壑、千生万死，分别是刚拳、柔拳的两大肉身极境，世间武徒大都择一修行。 阎四夕闻言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大师父，我能如您一般一体双修吗？” “你小子还挺贪心的。”武魁首一愣，没想到阎四夕居然生出如此想法，随即哑然失笑。 似乎被勾起了往事记忆，他沉默了一阵后，摇头叹息道，“刚柔并济，刚柔并济……我若有足够时间……可惜时不我待！” 语气中充满落寞遗憾。 武魁首收敛心情，继续讲解道：“天下武徒若有一石，柔拳者独占一斗，刚柔并济者难成大事。九天四海，习刚拳者数不胜数，能练成肉身极境者当为盖世天骄。” “至于柔拳法……”武魁首停下来思考了一会，继续说道，“柔拳法不只耗费资源，修炼时更是随时有丧命危险。万贯家财、武道传承、护道者，三者缺一不可。” 武魁首自嘲地笑了笑，“我虽自负夺尽天下武徒光华，当初若是自斩一刀，未必不能刚柔并济。” “可惜……”武魁首并没有言明可惜什么，但阎四夕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深深的悲凉。 武魁首自称真人之下第一武徒，阎四夕虽对此颇有怀疑，但能说出这话，想必武魁首内心是十分骄傲的。 如他这般自负之人，无法将两大极境融于一身，或许是他毕生最大的遗憾。 等到情绪稍缓，武魁首看着阎四夕，似笑非笑道：“想要修成刚柔并济，也不知你能不能吃下苦头。” “能吃。”阎四夕心神一凛，本能地高声应道。 武魁首不置可否，再次问道：“有多能吃？” 阎四夕愣住了，吃苦这种事又该如何证明，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武魁首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呵呵一笑道：“无碍，为师自有办法。看好了，这是你阎氏祖传武法——十八地狱图录，且生受此拳。” 白色身影突兀消失，武魁首出拳之势犹如翻江倒海，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本事，一拳朝着阎四夕胸口击出。 明明是朴实无华的直拳，却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四夕，记住了！”温文儒雅的武魁首，忽然化作怒目金刚。 拳锋鼓荡，杀气纵横！ 体魄之强横，武意之凌霄，气机之磅礴，威势之惊人，道心之坚毅！ 武魁首将武徒五字真言，尽数融于一拳之中。 撞入了他的身体，撞入了他的魂魄，撞入了他的须弥宫，撞入了他的心灵！ 体、意、炁、势、心，皆是阎四夕生平仅见。 普天之下皆为敌，普天之下我无敌。 这就是武魁首一拳展现出的霸道！ 砰的一声巨响，阎四夕全力运转四象血眼，双眼瞳孔化作四轮勾玉，却捕捉不到武魁首的动作。 血脉神通虽强，终究是为人所用，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下，四象血眼毫无用武之地，根本看不到武魁首的动作。 他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在殿中巨大的红漆石柱上。 拳势的庞然巨力犹未止息，使他贴着柱子停顿片刻，方才缓缓落下，随即瘫软在地。 武魁首一拳将他打得七窍流血，居高临下俯视着，冷声喝道：“这才只是第一拳，给我站起来！” 阎四夕倚着柱子，只觉体内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口鲜血随着急促的呼吸喷出。 武魁首拢起袖子，对他的惨状视若无睹，语气不带波动。 “世间愚笨之人如过江之鲫，只知以境界压人，却忽略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 武道第一境鱼龙变，是武徒奠基之境，今日我便废了你先前所学，来日方能不受束缚。 阎氏祖传武法十八地狱图录，共有至刚至猛一十八拳，且看你能受得几拳？” 武魁首龙行虎步，镇魔殿本就是他神通五府之一，随着他的心意发出阵阵轰鸣。 十八壁画涌动不停，无数地狱恶鬼狰狞着面孔，仿佛要挣脱束缚，将阎四夕碎尸万段。 武魁首淡淡一瞥，周遭的地狱恶鬼如遭雷击，纷纷偃旗息鼓，蛰伏在壁画中不敢放肆。 “体意炁势心，你体魄犹如泥塑木雕，武意松散几近于无，须弥宫中内炁稀薄，生死厮杀威势未立。” 阎四夕虽是精神恍惚，武魁首的声音却犹如暮鼓晨钟，在耳边不断回响。 武魁首陡然气势大变，面孔变得疯狂与狰狞，看向阎四夕残忍一笑，“最重要的一点，痴迷炼气之道，对武徒之路道心不坚。” 又是标准的一记直拳，殿宇中再次传出砰然巨响。 阎四夕再次飞出，脑袋好巧不巧撞在殿门上。 大门毫无影响，阎四夕却挣扎半晌，方才靠着殿门慢慢站起身来。 武魁首仍不留情，声音越发高昂，“世间武徒大多练体，阎氏武道当须炼体。先炼皮肉筋骨，再炼五脏六腑，再炼头脑四肢，再炼周身要穴，再炼体魄要害。” “千峰万壑始成钢，千生万死方成才！” 言语之间，身影闪动，一拳挥出，阎四夕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武魁首宛如市井商贾，与他做着等价交换的生意。 先吃上一拳，才有资格接受他的武道传承，可世上又有几人，能在如此酷烈的拳法中活下来？ 阎四夕直到此刻才明白，武魁首所指的吃苦是何意。 武道一途，没有捷径可走！ 天下间的天之骄子，生来有特殊体质，功法道术一应物事全无短缺。 寻常修炼者想要逆天而行，不吃上千倍万倍的苦头，又岂能有出头之日？ 第15章 生受地狱十八拳 阎四夕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宛如布帛，被武魁首三拳打得四处漏风。 短短片刻功夫，沦为一介凡夫俗子，武道根基涓滴不存，但肉身似乎有某种不知名的变化在诞生。 武魁首见他久久未曾起身，不满道：“身为阎氏后人，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吗？” 阎四夕低着头，勉力站起身来，低声问道：“大师父，当年他也是这么修炼吗？以他的实力，应该完全撑过了十八拳？” 声音低如蚊蚋，几不可闻，若非武魁首耳聪目明，恐怕无法捕捉到他的言语。 武魁首心中暗叹，心知自己展露阎氏家传绝学，以阎四夕的聪明机智，必然能猜到些许内情。 “生受十八拳，入得地狱门。你若想退还来得及，我只当没见过你。”武魁首避而不答。 眼神漠然，语气森寒，手上动作更是残酷。 阎四夕勉力抬起头来，面对武魁首的目光不闪不避，咧嘴一笑道：“再来！” 武魁首活动筋骨，空气中传出阵阵爆响，他笑容越发狰狞，“这才有点阎氏少主的模样。” 声未停，拳已至！ 阎四夕肉身传出阵阵骨裂声，武魁首看似一拳，实则在刹那间融三拳为一。 前拳势未尽，后拳势又生，犹如惊涛骇浪重重叠加。 但奇怪的是，阎四夕的意识尚未反应过来，肉身却自然生出抵抗的反应。 虽然在武魁首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但他却明显察觉到肉身的异常变化。 阎四夕倒地抽搐不停，武魁首这一拳重在隔山打牛，真正的威力此刻才真正爆发。 这三拳的威能不在表面，而是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在阎四夕体内的经脉要穴肆意游荡。 举重若轻易，举轻若重难！ 想要做到将两者合二为一，更是难如登天。 仅仅这一拳，若无名师指点、绝世武经引导，耗上一生苦功都未必能成。 似乎是察觉到阎四夕犹有余力，武魁首不再给他回气的时间，一脚踹在其胸口，将他整个人踢飞。 随后身形如同鬼魅般，闪现到阎四夕身后，又是一拳打在其脊梁上，打得他倒飞而回。 武魁首去而复返，早在原地等候他的到来，最后一拳正中其肚皮。 连续三拳都命中要害，阎四夕刚要痛呼出声，喉咙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掐住，声音戛然而止。 武魁首此刻的状态恍如魇魔，与阎四夕以额贴额，嘲讽道：“这点苦都要哭爹喊娘，回家吃奶去罢。” 闻听此言，痛苦不堪的阎四夕顿时眼神凌厉，首次绽放出自己的杀气。 武魁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将他扔在地上，拍拍额头懊恼道：“瞧我这记性，你阎氏早已灭族，我跟你一条丧家之犬较个什么劲？” 阎四夕生平大恨有二，一是林七杀绝情绝义，二是阎氏惨遭灭门。 闻言怒上心头，怒吼道：“请大师父再赐拳。” 武魁首盯着阎四夕看了一会，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道：“别急别急，让我好生想想……” 砰！砰！砰！ 四象血眼飞速转动，阎四夕仍是无法捕捉到武魁首出手的轨迹，再次挨了重重的三拳。 拳劲犹如雷霆，肆虐全身要害！ 少年脸色发白，两条手臂垂落身侧，已然受伤不轻，浑身瑟瑟发抖。 武魁首点点头，脸色稍微好看些许，“看来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就此作罢如何？” 阎四夕垂首道：“请大师父再赐拳！” 武魁首眼底闪过满意之色，没有坚持劝说，又是连绵不绝的三拳。 却无先前霸绝凌厉的气势，宛如美人轻抚般，在阎四夕胸前轻轻飘过。 阎四夕聚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见此情形却是惊疑不定，心中生出疑惑。 就在他怔然之时，蓦然间浑身毛孔贲张，血液宛如洪水泛滥，顷刻间将他浸染成一个血人。 有佛祖曾传道世人，人有八万四千孔，故有八万四千虫。 所谓的八万四千虫，放在武道中便是周身杂志，是武徒淬炼体魄绕不开的麻烦。 武状元居然以如此霸道的方式，将他全身毛孔悉数打通。 先前十二拳打破的体魄杂质，都在这三拳中随着血液排出体外。 世间武徒锤炼肉身，大多借助灵丹妙药，难免在体内堆积各种杂质。 绝大多数武徒为了武道速成，大多是选择将各处杂质转移到其他地方。 久而久之，这些杂志会集中在肉身经脉中，渐渐成为顽疾。 如此一来，前期修炼速度虽然更快，但到了后期突破时，弊端就会逐渐显露出来。 堵不如疏，这种方法想成就肉身极境难如登天，但大多数人并不求修成肉身极境，也是无可厚非。 若是有志于肉身极境的条件，遇此关隘无法可想，大多只能靠水磨工夫一点点推进。 很少有人会以如此粗暴又精密的方式，疏通他人全身毛孔，动辄肉身崩溃，生死难料。 此为速成之法，自是要经受难以言喻之痛。 若非阎四夕心智远超寻常，接下了十八地狱图录的一十二拳，武魁首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助其打磨根基。 只是……阎四夕接下这三拳后，全身鲜血消散近一成，在地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 武魁首的拳法着实精妙，阎四夕的意识仍保持清醒，故而感受到的痛苦也越发清晰。 半个时辰后，阎四夕缓缓站起，喉咙连耸动的力气都失去了。 嘴巴翕动，喉咙间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是死死盯着武魁首的双拳。 武魁首看懂了他的眼神，第一次目露赞赏，随后眼眸绽放神光，以意念化为拳头，毫不留情地三拳连发。 “炼气者专修魂魄，炼体者专修肉身。欲登绝巅俯瞰山河，岂能如此短视？十八地狱图录最后三式，曰锻魄、曰炼魂、曰屠神。” 须弥宫中，阎四夕的三魂七魄宛如面临神只，惊雷炸响，陷入非生非死之境。 意识模糊间，武魁首在旁耳语，轻声安慰道：“一十八拳已过，十八地狱图录已成。” 苦苦支撑的少年，恍惚间听到这句话，身子这才软软倒下。 ———— 武魁首取出一樽青铜大鼎，内炁化为烈火，在鼎下熊熊燃烧，鼎中堆放着各类奇珍异草。 不多时，鼎内药液蒸腾，只是卖相颇为难看，犹如人中黄般。 阎四夕脸色发绿，恨不得多生出两只脚，远远地逃离药鼎。 可刚刚打熬肉身，度过生死边缘，哪还有反抗的力气？ 并非是他性子软弱，被药液的卖相吓到了。 武魁首十分“体贴”，每投放一种药材，都要为他细心讲述来龙去脉，药性几何，又当如何运用。 在这上百种灵丹妙药中，有不少药材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妖兽的口水、排泄物。 当然了，妖兽与人族一般，都是钟天地之灵的生命。 踏入神通境后，肉身更是无垢无尘，不能以寻常认知来定义。 “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一鼎炼体药液，别说是鱼龙境，就算是神通境都享受不到。” 不见君幸灾乐祸地笑着，御剑绕着阎四夕晃来晃去，丝毫没有为师者端庄的模样。 “如此上等药浴，徒儿诚惶诚恐，愿与二师父您共享。”阎四夕面皮抽搐，半晌后弱弱地出言反驳。 “你二师父我是正统炼气士，修的是杀力绝伦的飞剑，此等体魄大补之物于我无用。想当年，你大师父问武天下，斩获的战利品炼成淬身药液，也不及此中万一。” 听这话的意思，鼎内的药材千金难买，连武魁首都未曾享用过。 阎四夕对精灵古怪的二师父心中存疑，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却总觉得他正暗自发笑。 武魁首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往鼎内倒入大量血液，红蓝白黑黄应有尽有。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血液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势。 单凭泄露的一丝气息，阎四夕便察觉到恐怖的危机，恐怕是取自于各种强大妖兽。 依照阎四夕的判断，这些精血的主人至少是神通境，令他心中越发震惊。 丰都城不过是边陲小城，城中最强者也只是神通境，可在两位师父眼中，神通境却如同猪狗，用之杀之，宰之割之。 妖兽精血对鱼龙境武徒淬体大有好处，是最上乘的奠基宝物。 阎四夕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弃，眼中一片火热。 将数十瓶妖兽精血炼化后，武魁首又取出了一具妖兽尸体。 此兽如牛，独脚而立，脑袋上却并无牛角，皮肤泛着苍青色泽，周身萦绕浓郁的水汽。 “二弟！”武魁首望向游手好闲的不见君，挑了挑眉。 “脏活累活都交给我，我嘛时候能做一次主……”不见君发了句牢骚，但身体却很诚实。 弹指间剑气纵横，将妖兽切割成数段。 武魁首大袖飘摇，无风自动，大部分尸首应召而入，也不知小小的袖子是如何做到的。 阎四夕看得双眼放光，这手袖里乾坤的道术，莫非武徒也能施展不成？ 不见君见怪不怪，食指中指并拢成剑指，四散的剑气如臂使指，沿着妖兽尸体各处纹路，轻松将其肢解开来。 须臾，妖兽尸体的皮肉筋骨被拆解得干干净净，分成数堆泾渭分明。 世间名厨庖丁解牛，怕也不过如此。 武魁首分心二用，心念一动内炁勃发，将皮肉筋骨等物席卷入鼎，加以烈火烹煮，并将鼎盖严丝合缝地盖上，静静等待药效发挥。 默默掐算了下时间，武魁首五指成爪，阎四夕被其内炁束缚投入鼎中。 眼前骤然一黑，鼎盖已经被再次合上，鼎内暗无天日。 刚刚熬煮出的药液浓稠如沼泽，阎四夕深陷其中，却不虞有性命之危。 只是药性猛烈如虎，通过周身八万四千孔钻入肉身，宛如烈火灼身、雷霆炼体。 好在他经过十八拳打磨根基，在此过程中明悟了武徒一气长千里的道理，死死咬牙不让一口心气懈怠。 “武徒奠基就是如此，习惯就好。”武魁首风轻云淡，反正经历苦熬的也不是自己。 阎四夕心中狐疑，丰都城内的城卫军他又不是没见过。 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打熬，跟这药浴相比，孰轻孰重他怎会不知。 武徒要都是如此打熬肉身，还没等到上战场，怕是先死在熬炼体魄的路上了。 药浴的过程固然霸道，但阎四夕吸收的时间也十分漫长。 直到鼎内药液清澈如水，再无半点清香散发，武魁首方才打开鼎盖。 原先气若游丝的阎四夕，只觉此刻神清气爽，整个人脱胎换骨，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武魁首学富五车，于庖厨一道也十分精通，在阎四夕药浴期间亲自掌勺烹饪，石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二师父，你为何不吃？”两位师父不拘泥于虚礼，阎四夕抓起金黄喷香的烤肉吃得正香，余光瞥见不见君盯着自己，不由得开口问道。 武魁首吃相儒雅，讲究锦衣玉食，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美味佳肴。 倒是不见君十分古怪，始终侧卧在飞剑上，抓着葫芦饮酒不停，酒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阿弥陀佛，为师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一名剑仙唱喏佛号，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不见君不屑地摆摆手，可阎四夕却注意到，他的喉间正在悄然耸动。 二师父心口不一啊……阎四夕脑中转过念头，倒也不以为意。 不管是武徒还是炼体士，修炼有成后都无需进食，单靠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足以弥补自身消耗。 酒足饭饱后，阎四夕帮着清洗碗筷，收拾完毕后回到禅室，盘膝打坐感应须弥宫的变化。 此方天地，无论是武徒还是炼气士，修行之始都是在丹田洞开须弥宫，方能踏上成神化仙之路。 与世间所流传的道术一样，根据开天丹品质不同，须弥宫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阎四夕五年前服用过地级开天丹，所得须弥宫虽比不上绝顶天才，但也算是世间第二等。 彼时须弥宫伴生的真灵是一头火雀，于火行上有强大的天赋增幅。 可武魁首打入阎四夕丹田中的须弥宫，与他先前所立有天壤之别。 根据武魁首所说，人族须弥宫除了天生孕育，亦或以功法蕴养。 还有第三种残忍的方式，那便是剖取他人的须弥宫占为己有。 所谓他人，并不单单指的人族，还有妖族、魔族、海族等异族生灵。 各族天生地养，皆是天地所钟，并无高低上下之分，须弥宫也是各族修行必备之物。 可阎四夕从未听说，有何等神通，能在一人体内植入两座须弥宫。 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堪比起死回生的奇迹。 第16章 刚柔拳法锻体魄 试想一下，一座须弥宫修武道诞生内炁，另一座则修炼气术生出法力，先天便拥有了两份强大战力。 当然了，阎四夕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按照武魁首和不见君的说法，两座须弥宫必须齐头并进，否则阴阳之势失衡，反而会造成根基破灭，身陨道消。 也就是说，他必须分出心力，兼顾炼体、炼气两方面的修行，才能稳住自身性命。 两座须弥宫除了潜力无穷外，孕育的真灵也令他十分意外。 丰都城学宫所传授的功法不上不下，即便是最顶尖的天才修行，觉醒的真灵也是飞禽走兽类。 但他须弥宫中两大真灵，一为浑身缭绕火焰的人影，一为剑气凌霄的赤色长剑。 从真灵的表象上看，两者都受到阎四夕天赋影响，偏向于火行。 阎四夕看着双手，用力握了握拳，心中激情澎湃。 有这两座新生的须弥宫，他将来未必不能光复家族，洗刷血海深仇！ 昏暗的禅室内无灯无烛，半开的窗户在夜风吹动下咯吱作响，月光穿过窗棂渐渐移动，打在了阎四夕的青衫上。 “小馋儿……”阎四夕举头望月，心中有感，从怀中摸出三锭金元宝，还有一串封存完好的冰糖葫芦，在月色下喃喃自语。 月光渐渐倾斜，逐渐露出了少年的脸庞，思念、悲伤等情绪写在一张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阎四夕想起了妹妹的名字，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思念。 十五月圆夜，婵娟万里光。 月圆之夜，是阎四夕心中抹不去的伤口。 十年前的妹妹不过是一名稚童，以此为名，恐有暗示她念念不忘血海深仇的意味。 阎四夕举头望月，心中越发觉得愧疚，思绪飘散间，想到灭族之夜的惨状，更是夜不能寐。 ———— 一墙之隔，犹如天涯海角。 少年愁苦少人知，此间却非无人知。 武魁首、不见君月下对饮，二人相对而坐，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武魁首收回目光，叹息道：“婵者，女单也。阎氏全族皆灭，一族气运凝聚本是好事。可惜四夕以此为名，反将属于他的气运打散了。” 不见君对气运之道并未涉猎，闻言并不搭话，一只蓝色玉葫芦悬在头顶，酒水由上而下溅在脸上，入口微咸。 不见君轻声问道：“天下第二名不符实，我何时才能为己正名？” 语气平淡又哀怨，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死意。 座下飞剑有感主人心意，剑鸣哀怨，颤动不已。 武魁首动作一顿，将手中酒坛重重一掷，摔了个粉身碎骨，忽然放声大笑道：“草蛇灰线，万事俱备，二弟莫要心急，待我落子屠龙。”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神斗，其乐无穷。 天地为盘，众生为棋，九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对弈神只？ 纵是身死道消，亦是不枉此生！ 快哉！快哉！ 不见君豪气顿生，大笑声中御剑腾空，剑光恢弘磅礴，一线千里，夜幕洞开，经久不散。 “哈哈哈……既知身已死，何有执念随。”不见君剑气纵横天穹，一时间满天星斗黯然失色。 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这张云雾遮绕的俊俏面容下，分明泪流不止，却未见泪珠坠落。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当世无敌的剑仙，居然有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 武魁首默默跟随，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笑中带泪，“与君世世为兄弟。” “与君世世为兄弟……”不见君重复道，夜空中两只手掌，仿佛重重握在一处。 ———— “十八地狱图录，乃是阎氏家传绝学。传闻远古时期，天道茫茫，神道大昌，上立天庭，下设地府，以妖为仆，以鬼为奴。” 镇魔殿内，武魁首赤脚着地，缓缓而行，口中道出一桩桩隐秘。 阎氏家传绝学？ 阎四夕从未听已故长辈提及，不由心中疑惑，但武魁首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只能按捺询问的心思。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神魂灵气归于天，精魄形骸归于地。地府之核心，便是十八层地狱。” 阎四夕心中一动，不禁问道：“这门武法，莫非是取十八地狱精要所创？” 武魁首回过头来，面容变得阴森无比，咧嘴笑道：“十八地狱，又称十八泥犁。你且看这十八幅壁画，每一幅都代表着一重地狱。” 阎四夕环顾四周，满天神佛化为各种阴森诡谲的事物，充斥在十八层地狱中。 “今日修行，你便进入第一层拔舌地狱，好生感受一番！”话音刚落，阎四夕已被武魁首投向壁画之中。 在身体触碰墙壁的瞬间，壁画宛如石落水中，层层光晕荡漾开来，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纳入其中。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阎四夕入得拔舌地狱，身披白色囚服，披头散发，手铐脚镣一应俱全，与在外界观望壁画时，所见的刑犯形象一模一样。 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均入此间。 “入拔舌地狱，当受拔舌之刑。”武魁首的声音从天而降。 简单的一句话，便算是他的解释了。 阎四夕四肢被牢牢锁住，固定在刑架上动弹不得。 身前一名头生独角、面貌凶恶的夜叉小鬼回过身来，手持匕首，笑容森寒，惊得他头皮发麻，全身冷汗直冒。 夜叉小鬼毫不留情，在一旁小鬼帮助下掰开他的嘴巴，指甲上延伸出倒钩，刺入阎四夕舌尖。 一寸又一寸，阎四夕的舌头被慢慢拔出，传来的剧痛也逐渐加大。 夜叉小鬼桀桀怪笑，手中匕首在阎四夕舌头上来回比划，给他带来深深的恐惧。 阎四夕不自觉地想要脑袋前倾，却被身后小鬼固定住不得动弹。 亲眼看到自己的舌头被寸寸拉长，这种身体与心灵上的恐惧，常人难以感同身受。 伴随着“啪叽”一声，阎四夕的舌头终于断开，紧绷的身体突然泄气，瞬间涕泪横流，血水从紧闭的口中渗出。 小鬼放开了对他的束缚，任由他满地打滚。 “呼哧……”舌头一去，阎四夕即便想出声痛叫，也发声不得，一口气直冲喉咙，被他硬生生咽下。 拔舌地狱有武魁首的加持，一股神秘力量在地狱中回荡，始终维持着阎四夕的肉身和魂魄。 这种保护对于地狱中的历练者而言，实际上是更残酷的惩罚。 “人族，钟天地之灵秀，蕴山水之华英，周身有八万四千孔，潜藏有八万四千舌。” “拔舌八百四十为小成，拔舌八千四百为大成，拔舌八万四千方得圆满。” 武魁首的声音回荡在阎四夕耳边，带着阵阵佛音，镇压住阎四夕心中生出的大可怖。 阎四夕手无缚鸡之力，在夜叉恶鬼面前引颈待戮，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人身八万四千孔，对应拔舌地狱八万四千舌，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恐怖。 十八地狱图录的正统修行之法，自然没有如此困难，否则当年的阎氏族人如何修成？ 但武魁首有感时日无多，只能以极端的方式传授武道，将十倍百倍的痛苦施加在阎四夕身上。 拔舌地狱原本就阴森恐怖，到处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红色。 夜叉小鬼将拔下来的舌头四处丢弃，阎四夕睁眼所见全是鲜血淋漓的舌头，令他头皮发麻。 人在痛苦的时候，会感觉度日如年，时间的观念在阎四夕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且不说眼耳口鼻等人身七窍，还有诸多要穴、人体要害，夜叉小鬼将阎四夕翻来转去，从各个不可言说的方位抽出一条条舌头。 这些只是修炼武法的假象，借由拔舌地狱具现化，但每一条舌头的出现，都代表着阎四夕的体魄变化。 一百斤！一百五十斤……两百斤！ 夜叉恶鬼带来的痛苦越是强烈，阎四夕体魄增长的速度便越发惊人。 仅仅是在拔舌地狱走过一遭，学会十八分之一的地狱武法，阎四夕的肉身之力便突飞猛进至两百斤，比之在丰都城数年苦功收获更多。 ———— 日移而中，武魁首依法炮制，再次熬炼了一鼎珍贵至极的药物，将阎四夕投入其中。 阎四夕干瘦的身躯，微微用力便肌肉贲张，有一股惊人的力量在体内波动。 武魁首所言果然不错，武徒之道没有捷径，吃的苦头越多，成长便越快。 十八地狱图录，乃是修炼千峰万壑的武法，以酷烈的刑罚打熬体魄，本就是阎氏族人的必经之路。 体魄愈发强大，食量自然也相应的增长。 数十斤的妖兽血肉入腹，阎四夕的肚皮微微鼓涨，勉强吃了个八分饱。 饭后，阎四夕在禅室内细心体悟武法，武魁首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四夕，继续练功。” 阎四夕叹了一口气，进入镇魔殿中，一抬眼便看到拔舌地狱的壁画。 夜叉恶鬼指生倒钩，正含在手中满足地舔舐着，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竟是朝他咧嘴一笑，看得阎四夕面皮抽搐。 武魁首看出了他的心思，摇摇头笑道：“拔舌地狱打磨得不错，只是此法有伤体魄，前期修炼需有度有量，不得贪功冒进，今日已达到你的极限。” 阎四夕长松了一口气，询问道：“既是如此，大师父是想传授我另一门武法？” 武魁首双手连动，一手高高竖起反掌向天，一手横在丹田外翻向地。 此拳架有顶天立地之势，与当日阎四夕见到佛诛所展示的施愿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武魁首缓缓说道：“昔年我修炼柔拳法，所得乃是阎氏失传的十三丹经，今日我便传授于你。” “我得到这门至高武法时，早已超脱鱼龙境，后来想方设法弥补，也无法达到千生万死的肉身极境。” 武魁首语气中的落寞分外明显，这是他生平三大憾事之一。 除非自斩境界，否则终生无法功成。 压下心中理不清的杂乱心思，武魁首将这门武法细细剖析，一五一十与阎四夕讲解。 据武魁首所言，十三丹经乃是阎氏失传多年的柔拳武法，与十八地狱图录齐名。 这门柔拳法取得是十三种飞禽走兽的意境，模拟它们的神意，结合人身演变而来。 狮、蛇、雀、猿、虎、鹤、熊、蟾、龙、凤、鸡、猫、马！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易筋、易骨、易力且不说，练精、练气、练神的窍门更是天下一绝，是柔拳法中不可多得的至高武法。 十八地狱图录可拆分成十八段，十三丹经的十三式亦是各自独立，彼此又能紧密结合。 常人得一式丹法，亦可直通武徒大道。 武魁首口中吟唱道：“十三总势莫轻视，命意源头在腰膝。变转虚实须留意，气遍身躯不稍滞。” 这是十三丹经的开篇总纲，此外每套拳法各有一句独立的口诀。 虽是简单的十四字，却蕴含了每一式丹法的奥秘，修炼内炁时必须相互结合，否则必定走火入魔。 有阎罗血眼相助，阎四夕看过一遍，就能记住武魁首的一招一式。 可直到太阳落山，也只是掌握了一式狮子摇头滚珠丹，只觉晦涩难懂，奥妙非常。 在武魁首指点下，阎四夕配合体内新生的十三丹经内炁行拳。 一套打完收功，只觉天地灵气被收束在须弥宫中，沿着经脉温养周身各处，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比起修炼十八地狱图录所吃的苦头，简直是天壤之别。 柔拳法与刚拳法，难道真有如此大的不同？ 既然如此，世人为何大多数选择修炼刚拳法，走那千峰万壑的坎坷道路？ 阎四夕心中生起疑惑，但武魁首似乎十分珍惜时间，很多旁枝末节都没有对他言明。 抬头看了看天色，武魁首不知为何，深深叹了一口气。 “修炼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你已尽得真传，日后勤修苦练即可。从明日开始，便跟着你二师父好好练剑罢。” 武魁首的教学方式，更像是囫囵吞枣，将所学所悟一股脑塞给阎四夕，这绝非是名师传道应有之义。 “大哥自有考量，你不必多虑，照做便是。”不见君御剑而来，见阎四夕欲言又止的模样，摇摇头解释了一句。 阎四夕心中郁闷，他有许多未解之谜想要询问，可两位师父总是一句时机未到将他打发。 第17章 时光匆匆弹指过 晴空万里，清源山上鸟雀嘶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佛寺落在断崖近处，远看山野郁郁葱葱，山脉连绵不断，宛若地龙纵横密布。 众多溪流在山中交错繁杂，逐渐汇聚成一道白虹，蜿蜒着流向山脚。 此时已是盛夏，山崖之上狂风猎猎，吹得阎四夕满头长发飘飞不定。 从山巅之上放眼望去，丰都城渺小得如同沙盘上的模型，山下人影如同蚂蚁般几不可见。 古怪的是，武魁首的神通内府屹立在山巅，偶尔从高空掠过的飞鸟却一无所觉。 阎四夕境界未到，只能归结于两位师父神通广大。 不见君看他疑惑的眼神，笑道：“这是你大师父立道五府之一，日后你踏入神通境，开府立道得证神通，自会感应天地衍生内府。” 阎四夕在不见君示意下踏上飞剑，初时还有些心惊肉跳，俯瞰山林时头晕目眩。 不见君笑眯起双眼，飞剑自有剑气破风而行，同时将阎四夕护住，不虞有跌落的风险。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御剑飞行阅览山川大泽，自是别有一番体会。 阎四夕只觉天地宽广，连带着心境也有所升华，连日来修炼武法的痛苦也缓解了不少。 不见君观望着他的神色，在空中逡巡了一阵，偶尔与飞鸟齐飞，偶尔从江面飞掠，玩得不亦乐乎。 半个时辰后，不见君见阎四夕的情绪渐渐平缓，这才御剑落在古木参天的山林间。 剑气纵横，凌空飞射，开辟出一片数十丈方圆的空地。 乱石穿空，古木倾塌，飞禽惊飞，百兽奔逃。 喧闹过后，便是一片寂然无声。 不见君侧躺在飞剑上，态度轻慢却又傲气自生，开口问道：“何为剑？” 与武魁首不同，他对阎四夕的剑法境界早有衡量，自顾自解释道：“剑，乃百兵之首，古之圣品。 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 剑之大道，当以雷霆为锋，风云为锷，山川为脊，日月为镡，天地为夹。 下抵九幽黄泉，上临玉宵苍穹，开以阴阳，制以五行，出之无形，收之无神，纵横六合，睥睨八方。” 不见君说话间，双眸蓦然一厉，剑气凌霄射入阎四夕体内，操控着他的身体慢慢动作。 阎四夕左手不由自主，无名指、小指弯曲，大拇指掐酉纹，无名指屈于大指下，食指、中指并拢伸直，捏出了一个古朴的剑诀。 腰间葫芦蹿出一道水线，落入不见君口中，“此剑诀据说是远古时代登天一战，传说中的剑道之祖所创，暗合天地大道。” 阎四夕发动四象血眼，聚精会神看着左手的剑诀，小到肌肉起伏、骨节弯曲幅度都历历在目。 四象血眼，可观内炁、法力流动，也拥有模拟复制的能力。 阎四夕之所以能在丰都学宫中以下克上，多次越阶而战，便是基于这双眼睛。 不见君指点道：“修炼之道千千万万，自人皇披荆斩棘始，绝世天才犹如过江之鲫。而今百家争鸣，历史浪潮中又有谁知淹没了多少传承。 然而无极天大道万千，当数剑道心气最正，锐气最盛。魂魄镇守须弥宫，参照此剑感应真灵。” 不见君剑气纵横，在阎四夕眼前浮现一把古朴长剑，剑身一面雕刻日月星辰，一面雕刻山川草木。 阎四夕依言而行，盘膝而坐，心神落入剑道须弥宫，飞剑真灵随着心意渐渐变化。 不见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举目四望间，须弥宫一片混沌，并无其他事物。 “你尚未感应星辰淬炼魂魄，须弥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若是修炼飞剑之道，怕是飞剑尚未出鞘，先得魂飞魄散。”不见君摇了摇头，漫步在须弥宫的混沌之中。 “请二师父传授剑道。”阎四夕抱拳行礼。 “天下剑仙千万，有驭剑之道，亦有御剑之道。我所走的路子乃是飞剑之道，需观想神圣，锤炼三魂七魄，并非一朝一日所能功成。在传承剑道前，先与你分说何为剑道。” 不见君座下飞剑缓缓收缩，化为三尺青锋落入手中，劈、刺、撩、扫等一系列招式信手拈来。 他一边舞剑，一边为阎四夕讲解剑道要领。 大到剑道之历史，小到当今剑道七窍之论，与武魁首一般，恨不得全数塞入阎四夕脑海。 须弥宫是阎四夕的主场，不存在任何死角，这也是不见君选择在此传道的原因。 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完完整整印在阎四夕心中。 “远古时代人皇炼兵，以天外陨石、四海之精、天阙之火、九霄雷劫，结合人道气运打造出轩辕剑。此后剑被尊为人族百兵之首，演变至今，划分出多种剑道境界。” 不见君一边舞剑，一边传授阎四夕高深剑理。 “剑道七窍，曰剑术、曰剑意、曰剑气、曰剑势、曰剑心、曰剑域 、曰剑灵，得其一者，可称剑道种子。 又有炼剑成丝、剑气雷音、剑光分化、剑生万法、剑灭万法等剑道之路。只论剑修强弱，并无高低上下之分。” 阎四夕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不见君演练自身剑道。 初看时只觉高深莫测，仿佛有成千上万道人影。 多年来苦修二十二剑式打下的基础，逐渐体现出来，随着不见君演练的剑道越发深厚，他眼中的数万道身影也渐渐消散。 到得最后，阎四夕眼中只剩下四道持剑身影，分别刺出截然相反的四剑，在他的飞剑真灵上烙下痕迹。 不见君一双剑气凌厉的眸子，骤然大放光明，刺得阎四夕闭上眼睛，耳边则是传来讲解的声音。 “为师自号不见君，本命飞剑不君剑，所创剑法不见君，此四剑痕蕴含我一生所学。 曰黄河之水天上来，为剑力之极致；曰高堂明镜悲白发，为剑速之极致。 曰天生我材必有用，为剑气之极致；曰古来圣贤皆寂寞，为杀戮之极致。” 阎四夕心潮澎湃，感应着须弥宫中庞然无匹的剑道气息，心中一动问道：“二师父，你说剑道有七窍，不知你通了几窍？” 不见君嬉笑道：“你二师父我啊，学艺不精，至今一窍不通。” 阎四夕一愣，随即无奈一笑。 二师父为人游戏人间，颇为放荡不羁。 就算面对阎四夕这名亲传弟子，态度也是嘻嘻哈哈的。 “不说就不说，总有一天，我也能成就剑仙。”阎四夕暗自嘀咕着。 不见君又正色起来，盘膝在飞剑上叮嘱道：“剑道一途重悟，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留在你须弥宫中的剑道传承，可以感悟，但绝不能照猫画虎，必须得走出属于你自身的剑道。” 阎四夕双手负阴而抱阳，一躬到底，恭敬道：“四夕谨记二师父教导。” 月升日落，倦鸟归林，昼伏夜出的猛兽嘶吼着进入山林。 阎四夕体力尚在巅峰，心浮气躁的心思也渐渐宁静下来。 君不见剑道，重神重意不重形。 阎四夕今日领悟四式剑法堪堪入门，还称不上一名剑修，好在这是水磨功夫，也不急于一时。 十年剑术苦修，阎四夕虽然没有修习过高深剑法，但翻来覆去地修行二十二剑式，为他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不见君没有与他点明，但这些时日观看他练剑，心中也是讶异不已。 别说是人人称赞的剑修种子，就算是早已成名的剑道前辈，都未必能在一天内学会他的君不见四式。 “且先瞒着他，免得这臭小子得意忘形。”不见君云遮雾绕的面容下，嘴角微微翘起。 飞剑脱身游走千里，是属于炼气士的独门秘术，需以法力催动方可。 但将长剑持在手中战斗的修者，无论是武徒、炼气士都不在少数，二者有共通之理。 阎四夕在不见君的指点下，断断续续施展出四剑，以四象血眼谨记于心。 但不见君散漫的态度，令他心中忐忑，自觉剑道天赋拙劣，生出惭愧之心。 飞剑上的两人沉默了一阵，不见君率先开口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高手之争只争一线，往往一滴法力的差距，都有可能落得剑毁人亡。” 阎四夕虚心受教，点点头道：“徒儿明白，此后当细心揣摩君不见四式，并恪守本心，绝不会贪图一时之功。” 不见君的剑道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阎四夕就算是领悟得再多，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无法完美发挥出不见君剑道的威力，反而会越陷越深，沦为不见君的剑道傀儡。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阎四夕若想报那灭族杀亲之仇，绝不能局限在他人的剑法框架中。 时光匆匆，那两名灭族杀亲的兄长，十年前便是真人之下数一数二的存在。 多年来毫无风声，不知是否度过真人之劫，得享千年长生。 真人之上，真人之下，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阎四夕想要复仇雪恨，便需要走出属于自身的道途。 黑衣剑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慵懒笑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修行之人试剑天下，终究还是靠的自身。” 难得正经了片刻，不见君说完后又侧躺在飞剑上，一口接一口喝着酒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一月时光悄然流逝。 山中秋风萧瑟，飞鸟百兽罕见出没，花草树木也开始枯萎凋零，一片苍茫景象。 阎四夕在这段时间里，已将武魁首传授的两大绝学完全掌握。 十三丹经蕴养肉身，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武魁首以自身内炁演化十三种猛兽形态，帮助他理解拳法精要。 时不时还会掏出一具野兽尸体，让阎四夕动手解剖，结合所传授的百兽奥义，让他对拳法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不过龙凤两兽太过难得，在这神兽绝迹的年代，即便是沾亲带故的妖兽血裔，也是难得一见。 阎四夕没有亲眼见过龙凤血裔，难以领会拳法神髓，故而在龙凤两式丹法上进展缓慢。 相较于柔拳法，十八地狱图录的修炼进度，可以说是步步惊心。 虽说是被动接受武魁首的锤炼打磨，但在地狱中走过一遭，还要牢牢锁住一口心气，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夜幕降临，阎四夕盘膝打坐，以周天星辰定位法门，细心感应周天星辰之运行，接引星辰之力映照剑道须弥宫。 炼体重肉身，炼气重魂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 阎四夕白天运转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将吸收的天地灵气纳入武道须弥宫，转化为两种武法特有的内炁，一步步地淬炼体魄。 到了晚间时分，则是炼气士修行的关键时刻。 无垠宇宙，苍茫天穹，有数之不尽的星辰光耀寰宇。 诸天万界，无数生灵仰望夜空，看到的都是瑰丽的星图。 但在特殊的秘境中，大多数星辰并不为人所见，真正永恒悬穹的少之又少。 算上太阳星、太阴星，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四方星宿，光照万界的唯有三百六十五颗。 炼气第一境为月魄境，需牵引此三百六十五星辰之光，于须弥宫中淬炼七魄，形成法力诞生的源泉。 对炼气士而言，重要的不仅有修炼法门，周天星辰定位之法同样是修炼的重中之重。 感应七颗星辰，并在须弥宫留下星辰烙印，是炼气士生成法力的第一步。 在月魄境这一阶段，阎四夕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因他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即便是父母族人，也从未宣诸于口。 这个秘密便是，他觉醒了前世宿慧，亦或可称之为穿越。 此中奥秘，阎四夕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前世的世界不同于无极天，凡人不拘泥于自身之力，善假于外物，即便肉体凡胎，亦能飞天遁地。 不同于墨家飞鸢等物，需以内炁、法力催动，彼方世界的造化产物，是真正摆脱了法力的束缚。 在前世记忆中，周天星辰的定位法门由无数人族呕心沥血，穷尽智慧而成，比起无极天的任何法门都要来得精确。 阎四夕曾传授过林七杀部分星辰定位之法，但未曾透露转世的秘密，因此林七杀一直以为他另有传承。 否则以他那弱到极点的天赋，又怎么可能牵引星光淬炼七魄？ 怕是穷尽毕生心血，也未必能有今时今日之成就。 第18章 人生终有别离时 寻常炼气士得到的星辰丈量法门十分粗浅，须花费数年苦功潜心推算，甚至还要有天大的运气，才能捕捉到适合自己的星辰。 周天三百六十五星辰各有特性，比如那朱雀星宿更适合火属体质，对水属体质的炼气士来说毫无用处，甚至是适得其反。 无人指点的炼气士，常常需要花费数年苦功定位星辰，若是一开始便选择错误，修炼的黄金时期便就此错过。 所以说，一门精准而高效的法门，可以省却月魄境的多年苦功。 然而星辰运行之奥秘繁复，就算是真人也未必能完全掌握，只有来自异界的知识能做到这点。 “北斗第一星，天枢！”阎四夕魂魄盘坐须弥宫中，猛地抬头望天，双目中爆发一缕精光。 当年在丰都学宫修行，他选择与须弥宫交相辉映的星辰，便是北斗七星。 按常理来说，朱雀星宿才是火行的最佳选择。 但阎四夕有充足的时间定位周天星辰，将三百六十五颗星辰一一感应后，发现北斗七星与自身更为契合，最终选择北斗七星为本命星辰。 《周天志》有载，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斗柄东指，天下春；斗柄南指，天下夏；斗柄西指，天下秋；斗柄北指，天下冬。 北斗七星在周天星辰的地位，仅次于太阳、太阴两大星辰，暗含天地人与四时变化之意。 此时须弥宫重建，再踏炼气之道，对北斗七星的感应仍是此身最强。 星光入体，犹如水乳交融，没有丝毫生涩窒碍。 人有七魄，曰尸狗，曰伏矢，曰雀阴，曰吞贼，曰非毒，曰除秽，曰臭肺。 炼气士若想晋升日魂境，必先接引对应七颗星辰，以不同的星辰烙印将七魄淬炼圆满。 七魄灵光自生，方能在须弥宫中接引太阴星光衍化星图，继而晋升日魂境。 天枢星忝为北斗星之首，阎四夕的须弥宫忽有星火升起，为黯淡无光的宫殿带来了第一缕光芒。 风烟通地轴，星象正天枢。 北斗星芒，天枢之光，光耀尸狗，法力自生！ 悬浮在须弥宫中的赤红飞剑轻颤，剑尖处渗出一滴赤红水珠，轻飘飘落在须弥宫，这便是炼气士修出的的法力。 阎四夕体质偏向火属，修炼出来的法力也偏向火行，施展火行道术会有额外加成。 若是施展相克的水行道术，威力会受到法力影响而削弱。 心神回归肉身，阎四夕运转法力的同时手中掐诀，一道火焰于指尖升起，照亮一方暗室。 烈火诀，传承自丰都学宫的黄等下品道术，召唤出来的火焰温度更高，但杀伤力十分有限。 黄等下品的道术，所使用的印诀基本是三到四个，烈火诀便是由三道火行印诀催动而成。 “我体内的须弥宫绝非凡品，施展的烈火诀威力，比先前还要强上许多。”阎四夕中断法力传输，指尖烈火后继无援，瞬间泯灭。 这只是牛刀小试，他所掌握的道术稀松平常，无法发挥出炼气士焚天煮海的威力。 可惜两位师父精通武道、剑道，在道术上并没有建树。 不见君身为炼气士，掌握的却只有净尘一类的辅助道术，对于战斗并无作用。 依照不见君的话来说，手中有一剑，天下无术不可破。 对于这个言论，当时阎四夕是深表怀疑的。 结果被不见君斜睨一眼，一道剑气刺得他龇牙咧嘴，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 ———— 人生有别离，一去千万里。 武魁首与阎四夕相对而坐，不见君御剑横空，在院中四处晃荡，口中酒水未曾有一刻断绝。 望着阎四夕，武魁首面色凝重，“四夕，我与你二师父有生死大敌，无法护你周全。此后能有何种成就，全看你自身勤勉。” “大师父，你们的敌人是谁？”阎四夕沉默了一会后，追问道，“是否与灭我阎氏那二人有关？” 武魁首、不见君自称是阎氏故人，又费尽心机挽救阎四夕，将自身所学倾囊相授，怕是父母长辈也不过如此。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将两人与昔日的长辈联系在一起。 分别在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口来。 武魁首举起茶杯的手顿住了，不见君的飞剑也不再盘旋。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武魁首摇摇头，叹息道：“想知道阎氏灭族真相，你便尽快成长起来，倘若有一天仙武合流，或许能有几分胜算。” 抬手阻止了阎四夕的追问，武魁首翻手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骰子。 骰子生有八面，刻的却不是赌博用的点数，而是代表八种属性的符号。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此物名为千机变，乃是墨家道器，能随心所欲、幻化万千。”武魁首解释道。 “当年我试武天下，你二师父问剑九天，千机变中记载我二人生平所遇之强敌，闲暇时你可以挑战一二，增长见闻的同时精进实力。” “大师父，徒儿不能收。”阎四夕不是初出茅庐的修者，千机变的威能他看得分明，绝对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武魁首面临生死大敌，千机变或能为他增添几分胜算，落在他手中反而是暴殄天物。 武魁首展颜一笑，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自信。 “若是十年前，此物于我确是不可或缺，如今我已窥破武道巅峰光景，千机变再强也只是外物，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见阎四夕沉默不语，不见君撺掇道：“大哥宝物多得很，千机变就算是他的拜师礼，是他给你的束修，不必跟这狗大户客气。” 武魁首心中一阵无语，拜师礼、束修两词是这么用的？ 这家伙生来逍遥浪荡，一生钟情于剑，读过的书也没有几本，是怎么在九天留下那么多传世诗歌的？ 不见君不知道武魁首的想法，上下打量了一下自身，左边袖子掏掏，右边袖子摸摸。 一阵山风吹过，不见君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你二师父身无长物，一生所修全在一柄不君剑上，让我想想……” “大哥，借点道器用用，可不能让我在四夕面前丢脸。”不见君心弦传音，落入武魁首心田。 “你我兄弟密不可分，唯独事关四夕，不可假手于人。”武魁首轻声回应，只一句话就让不见君闭口不言。 不见君想了想，摘下腰间葫芦抛向阎四夕，无奈道：“二师父身无长物，能给你的都给了。这广寒葫芦，是为师……挚友所赠，好生保管。 广寒葫芦，并非是擅长战斗的道器，类似于墨家研发的储物戒，其中空间广袤，无边无际。 这葫芦还有纳天地水精之能，能自然酝酿成各种美酒，不见君一向视若珍宝，片刻不离。 但他对阎四夕溺爱之深，倒也没什么不能割舍。 “四夕多谢二位师父教导之恩，此生不敢或忘。”阎四夕五体投地，大礼参拜，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七岁那年全族惨灭，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人间真情，更别说武魁首、不见君二人对他倾囊相授，给了他报仇的希望。 传承二人所学，有朝一日未必不能手刃仇敌，光复阎氏一族。 阎四夕抬起头来，武魁首袖口招展，轻轻一拂将他带起，伸手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 “还有一事你记在心中，丰都城东去三千里，有一小国名卫，辖下朝歌郡有一名山摘星台。山中有一名为帝辛的武徒，乃是我二人好友，有助于你修行十三丹经。”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武魁首愿将一生所学传授给阎四夕。 可危险的预感越来越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另帮他寻一位名师教导。 阎四夕皱了皱眉头，问道：“天下间师门传承向来慎重，帝辛前辈会愿意教导我吗？” 像武魁首、不见君这种情况，兄弟二人共教一徒，这种先例也是有的。 但一般来说，无极天的宗门传承最重师徒名义，其他人会自动避嫌。 除非是遇到了天赋无双的徒弟，或许会网开一面，但绝大多数人都有门户之见。 武魁首脸上泛起古怪笑意，轻笑道：“无妨，你在摘星台喊一声‘以吾之血，换汝之心，以吾之命，换汝之情’，他一定会愿意的。” “以吾之血，换汝之心，以吾之命，换汝之情。”阎四夕低头咀嚼着这句话，一时间猜不透这话含义。 武魁首看着阎四夕，脸上露出溺爱的神色，忽然伸手一点，一道隐晦的光芒落入其须弥宫。 阎四夕毫无察觉，再一抬头，两位师父的身影已然消失，伫立在山崖间的堂皇佛寺也消失无踪。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师徒就此别过，来日再见！”不见君的声音远远传来，回荡在阎四夕心田。 阎四夕沉默片刻，散去道髻，将千机变拢入袖中，又将广寒葫芦别在腰间，从万仞山崖上大步前行。 少年运起十三丹经，身影如风似电，如幻似梦，转眼间消失在无边绿荫中。 苍穹之上，云端之中。 望着阎四夕远去的背影，不见君轻叹道：“大哥，千机变和十三丹经也就罢了，道家九秘是你傍身秘术，日后好歹能多出一分胜算，何必如此呢？” 武魁首目光悠远，轻笑道：“我的结局早已注定，九秘在不在身没有区别。反倒是四夕初出茅庐，日后山高水长，有此秘术傍身，走得也能顺遂些。” 不见君侧躺在飞剑上，耸了耸肩道：“也是，若不是我还需九秘护体，送给四夕也无妨。” 兄弟二人言语之间，透露出惊人的消息，竟是都掌握了道家九秘，只是不知他们拥有的到底是哪一秘术。 九秘唯一，武魁首将九秘传承给阎四夕，脑海中相关的记忆渐渐模糊，彻底失去了这道秘术。 不见君想了想道：“既是如此，我便先走一步，其他事就拜托你了。” “也好，我去办点小事，接下来便开始布局天下。”武魁首点点头笑道。 脚步迈出，山河倒转，一步一景，消失在不见君眼前。 ———— 周国犬丘，皇城内殿。 周复一身明黄色的四爪龙袍，端坐在鎏金龙椅上，俯瞰着下方二人。 在其身侧，盖青青一身锦绣宫装，裙摆拖地，满头青丝挽成发髻，肌肤雪白，双眉修长，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神色平静而冷漠。 在大殿之中，还有一张太师椅摆放在龙椅一旁，上面盘坐着一名额点朱砂，满头乌发，唇红齿白的侏儒，正是国师庄周。 周复神色淡然，似乎【栉风沐雨】道术被破解的反噬，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 只有侍奉周复多年的盖青青，通过他时不时揉搓手指的细节，才能看出他心中的烦闷与忧愁。 身为天子的周复不开口，国师庄周也闭着双眼老神在在，在殿内静静等待的两人便逐渐显出差距。 左侧一人身着霜白色道袍，腰间悬着一柄白色骨剑，骨剑并未入鞘，锋芒毕露。 剑身上有一抹血色流动，偶尔会化为一只诡异的眼睛，打量着周边环境。 他皮肤苍白，形销骨立，一脸病态，但双眼时不时闪过寒芒，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他昂起头站在大殿中央，没有一丝拘束感，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国国师。 与这名男子相比，右侧的中年汉子便显得老实巴交，在这种凝滞的氛围中，更是显得木讷呆板。 他穿着一身寻常庄稼汉的蓑衣，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体格见状如牛。 在这名汉子的头上，戴着一顶又宽又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脸面，只露出一张宽厚的下巴。 如果阎四夕在此，一眼就能认出二人的身份。 血屠丰都城的林七杀，以及长寿村的李阿牛。 第19章 杀生种子摇曳落 大殿内静默了很长时间，高坐龙椅的周复沉思许久，目光转向林七杀、李阿牛两人。 “林七杀。”周复缓缓开口，打量着杀气凌厉的林七杀。 “在！”林七杀神色淡然，倨傲不恭，仿佛视眼前的天子为无物。 盖青青黛眉微蹙，嘴唇翕动，周复微微抬手，阻止了她开口叱责。 周复笑了笑道：“杀父杀母，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众生，月魄境仅感应一颗七杀星，却能修成极境。日魂境九大星璇映照，着实是天之骄子。不过……” 顿了一顿后，周复意味深长道：“阎四夕可是阎王后人，秦广军主说帮他恢复须弥宫，想必不是无的放矢，此事你怎么看？” 林七杀神色不变，淡淡道：“我能杀他一次，自然能杀他第二次。修炼之道，一步慢步步慢，就算他恢复须弥宫，也不可能战胜神通境。” 神通境？周复心有疑惑，忽然察觉到什么，目光凛然，感受着林七杀的气势变化。 只见林七杀拔出霜白的七杀剑，剑刃森寒，映照出一张淡漠无情的脸庞。 剑身上的血色发出哀嚎，在他手中哀鸣不已。 “闭嘴！”林七杀轻声道。 随着他一声落下，七杀剑剑身颤动，血色游动到剑柄顶端，化为一只杀机四射的眼睛。 林七杀额间显现出与七杀剑一模一样的长剑纹样，寰宇中的七杀星感应召唤，投射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杀之极致，八星连珠，此为月魄星图八杀剑！” 在丰都一战时，林七杀原本可以下手击杀阎四夕，完成月魄八杀，但他最终还是顾念旧情，饶过了阎四夕一命，而这一切都被周复看在眼中。 周复主动提起阎四夕，是在以此试探林七杀的态度。 而林七杀也以最直接的方式，斩断心中最后一丝羁绊，彻底领悟八杀奥义。 事到如今，林七杀在月魄境的修行更上一层楼，实力更胜往昔。 随着八杀剑星图出现，林七杀须弥宫中的飞剑真灵也随之颤动。 剑气凌霄，洞开须弥宫穹顶，钻入了五脏之中。 人族的身体是很奇妙的，本身就是一片自给自足的小天地，丹田有须弥宫感应周天星辰，五脏也有神通内府引而不发。 飞剑真灵在心肝脾肺肾五脏逡巡着，犹如帝王巡守天下，最终悬在五脏之肺。 随着飞剑真灵落下，肺脏中一座巍峨堂皇的宫殿由虚化实，宫殿整体霜白清澈，宛如是骨头制成。 屋檐飞扬，散发着屠灭众生的杀气，从殿内各处钻出一道道狰狞的骨刺，宛如兵戈长矛，凶恶且凌厉。 宫殿的大门上方，悬着一张巨大门匾，上书杀生殿三个鎏金大字。 林七杀心意一动，两扇宛如寒冰凝聚、散发着冰冷杀机的大门缓缓打开，飞剑真灵电射而入，悬在殿内发出阵阵剑鸣。 随着剑鸣声响彻整座宫殿，一颗泛着霜白色泽的种子，从冥冥中感召而来，嵌入飞剑真灵之中。 开府证道摘神通，杀生种子摇曳落！ 此时此刻，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国师庄周，都忍不住睁开眼来，神色震惊地望向林七杀。 以林七杀的年龄来看，不过刚刚及冠罢了，这等年纪的神通境，就算是放在太昊皇朝，也算得上是绝世天骄。 月魄境八星淬魄，日魂境九大星璇，无论哪一项都算是打破了炼气士的极限。 没想到短短一月时间，林七杀居然能成就神通境，甚至还摘取了神通种子。 绝大多数晋升神通境的天骄，即便能开府立道，都未必能摘到属于自己的神通种子。 毫不夸张地说，神通境是拉开盖世天骄差距最大的一个境界。 古往今来，大浪淘沙，许多在神通境前熠熠发光的天才，都在这一境界中泯然众人。 “好！好！好！”周复震惊过后，抚掌哈哈大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林七杀，你可愿臣服于朕，为我周国大业献身？” “臣本是周国子民，自当听从陛下吩咐。”林七杀摘得杀生神通，脸色变得越发淡漠。 周复自诩周国中兴之主，并不计较他的态度，听到这话后反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国师庄周打量着林七杀，忽然开口道：“君上，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哦？国师但说无妨。”周复有些意外。 庄周微微颔首示意，指向林七杀道：“臣恳请君上见证，将林七杀收为弟子，传承一生所学。” 周复一愣，庄周身为国师，多年来辅助他掌控周国。 除奸佞、御外敌、施咒雨、夺生机！ 这些年几乎从未迈出过犬丘，膝下无子无女，就连徒弟都未曾收过。 “国师为我周国江山殚精竭虑，劳苦功高，不过是一名弟子而已，朕还会跟你抢不成？”周复故意说道，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转头看向林七杀，周复微笑道：“林七杀，国师乃是阳神境，在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可愿拜他为师？” 林七杀没有迟疑，纳头便拜，恭声道：“徒儿林七杀，拜见师尊。” 庄周笑了起来，虽貌似童子，眼神中却充满沧桑，“起来，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庄周关门弟子，为师一身道术皆由你传承。” “是，多谢师父！”林七杀脸色一直是冷冰冰的，庄周知道这是走杀戮大道的特征，心中不以为意。 一指点出，一道灵光没入林七杀眉心，“这是地级上品道术杀生印，与你甚是契合，日后好生修行。” 林七杀只开辟了一座神通内府，但有神通种子坐镇，真实战力并不亚于开辟两府的神通境，堪堪迈入施展地级上品道术的门槛。 道术杀生印，是曾经踏入杀戮道途的前辈高人所留。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类人在拥有强大战力的同时，也很容易迷失在杀戮之中。 修为境界越深，战力越强，被杀戮欲望反客为主的机率便越大，直到沦为杀戮心魔的傀儡。 按常理来说，绝大多数走杀戮大道的人族，在晋升神通境后便会神志不清。 林七杀却始终保持着理智，可见道心之坚。 历史上走杀戮大道最强的一批人，境界最高者也不超过法相境。 这些人在入魔后滥杀无辜，被惩奸除恶的前辈高人多次击杀。 杀生印，便是这些前辈高人留下的独门道术，配合林七杀觉醒的神通相得益彰。 师徒二人寒暄了几句，绝大多数都是庄周在询问，林七杀作答，周复偶尔插上几句话。 林七杀的光芒太过耀眼，犹如太阳星光耀九天，掩盖了其他星辰的光芒，众人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中年汉子。 少顷，周复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到了李阿牛身上，开口问道：“李阿牛，你可愿为我周国效力？” 此刻的李阿牛虽戴着宽大的斗笠，身穿蓑衣，但却褪去了昔日老实憨厚的气质。 听到周复的问话后，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庞。 “陛下……”李阿牛开口道，“如今我家破人亡，此生只有一个心愿，杀上悬空山，将那些道貌岸然的贼秃杀个干净。”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没有多说怨怼之言，只是冷静地说出心中想法。 佛诛出现在长寿村时，吽字真言感应到村子的杀戮，释放的力量自然而然将村民陨灭。 李阿牛的爹娘、妻子、儿子，都在真言的震荡下化为齑粉。 佛道法相从天而降时，李阿牛当机立断服用了手中的开天丹，又及时返回了地底密室，重伤之下侥幸逃得一命。 事后，周复察觉到了李阿牛的生命波动，更是探查到他服用的开天丹品相非凡，乃是传说中的天级大丹，故而将其带回犬丘治愈。 周复心中暗暗叹息：“天级开天丹，周国五十多年来斩杀傀尸不计其数。其中炼气士转化的也有数千，居然落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手中。” 李阿牛年龄已过三十，但服用了天级大丹，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社稷之才，因此周复对他格外看重。 “你可知悬空山是什么地方？”周复微微皱眉，劝说道，“无极天百家争鸣，悬空山是佛门两大圣地之一，与道家玉清道、儒家白鹿学院等并列。别说你区区月魄境，就算朕穷尽举国之力，在如此庞然大物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李阿牛低头不语，这些天周复多次劝说，每次都是以他默然而结束。 感受到李阿牛的心意，周复沉默片刻后，叹息道：“也罢，悬空山之仇你想报也成，不过在你没有足够实力前，必须服从朕的旨意，不得擅作主张。还有，这是你个人恩怨，朕与周国都会置身事外。” 这话虽是妥协，实际上只是空口承诺。 悬空寺乃是佛门圣地，且不说有真人、真君坐镇，单是门下与周复境界相同的高僧，便时不计其数。 以李阿牛一人之力，有生之年都难有机会报复悬空山。 “臣遵旨。”李阿牛仿佛没听出周复的意思，只是平静地躬身行礼。 “李阿牛这名字太普通，朕为你改一个罢。”周复沉思片刻，许是觉得改名换姓，或许能让他忘却些许伤痛。 “季阳明。”李阿牛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道，“臣此后行走天下，便以此为名。” 李？季……周复沉默片刻，点点头同意了李阿牛的请求。 周复又勉励了两人几句，挥挥手让他们退出殿内，宫殿内变得更加冷清。 国师庄周知道周复有要事相商，看了一旁的青衣侍女一眼，盖青青当即会意，微微一福便要退下。 “且慢！”周复忽然伸手，拉住了盖青青纤弱的手掌，“国师，青青与我夫妻一体，周国无论大事小事，都不必瞒着她。” 盖青青抬起臻首，一双桃花眼中水波荡漾，温柔地看着周复，又低下头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周复轻拍着她的手腕，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着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庄周微微叹息道：“君上，您继承大宝多年，却始终不娶妻纳妾，臣子们早有怨言。事到如今，您还是坚持己见吗？” 周复牵着盖青青的手腕，来到庄周面前，神情恳切道：“国师，我与青青经历了生生死死、分分合合，虽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情，还请您成全。” 庄周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神色大变，望向那张周国宝座。 周复豁然回首，属于他的龙椅上，不知何时端坐着一名白衣白发的男子，正单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广军主，这是朕的皇位。”周复心惊胆战的同时，眼中也有怒火升腾。 犬丘上空的气运金海翻腾不已，一道蛟龙腾跃而出，穿透大殿金顶，没入周复体内。 对一位国君来说，最耻辱的事情，不是被人以性命相威胁，也不是割地赔城。 无论再如何不堪的往事，都比不上龙椅被外人夺走，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坐着。 此种行径，与踩着周复的脸面无甚区别，更凸显出白衣男子的肆无忌惮。 要知道，一国之皇都乃是国家命脉，聚集了举国大半国运。 周复心知论真正实力，自己不是白衣男子的对手。 但这是周国犬丘，他的实力在皇城中何止是倍增，未必就会落入下风。 饶是周复涵养再好，见此情形也是被怒火冲散了理智，毫不犹豫调动一国气运，就要与端坐皇位的男子展开厮杀。 这名浑身雪白的男子，除了武魁首，还有何人？ “定！”武魁首一指点出，轻声慢气。 他身后洞开一个黑洞漩涡，从其中缓缓踏出一道人影。 礼冠玄衣，浓须张目，神态威严，正气凛然。耳露轮，眼露白，鼻露孔，口露齿，谓之七露。 这道人影几达三丈，几乎要洞穿大殿金顶，双手持木简躬身一礼。 无所不在的空气仿佛变为了沼泽，束缚得殿内三人动弹不得。 圣人控己，圣人不治而人自控。 至人控心，至人不至而人自教。 “神通【天地棋盘】！”周复心中呐喊。 他的意念并没有被封锁，可须弥宫沉寂，五府黯淡无光，就连脑海神庭也停止流转。 第20章 雨打风吹山神庙 武魁首双手负后，慢悠悠地起身走来，“周复，你视百姓如草芥，豢养傀尸为己用，这些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我阎氏少主。” 周复双眼怒火熊熊，倾尽全力催动须弥宫、五府、神庭，可身上仿佛有万斤巨石压迫着，一点点屈膝跪倒。 武魁首神色讥讽，看穿了周复的色厉内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放心，我说不杀你，就绝不会食言。今日前来，只是给你留点教训。” 话音刚落，周复双膝及地，一声凄厉的龙吟从他体内传来。 武魁首五指成爪，探入周复须弥宫，一道凝实的蛟龙身影被一扯而出。 龙吟若雷，沉稳浑厚，却透着一股哀怨凄凉。 凝聚了举国气运的蛟龙，宛如长蛇般被武魁首捻在掌中，随意把玩。 “小泥鳅，调皮。”武魁首笑骂了一句，动作却让周复浑身冰冷。 武魁首屈指轻弹，无形劲力将蛟龙身躯泯灭近半，随后双手一松，任由气运蛟龙回到周复体内。 须臾后，武魁首早已不知去向。 周复涕泪横流，目光晦暗，瘫坐在地上宛如得了失心疯，神色时而狰狞，时而恐惧，时而懊悔。 ———— 秋风萧瑟，深秋夜寒，卫国一处破败的山神庙中，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篝火。 所谓神只，大多是永生不死，与现世的武道、仙道大不相同，乃是通过神道修成，山神亦是其一。 神道是远古时代的修炼法门，以信仰之力为主。 人、魔、妖、海，各族皆可修行，至今还有残缺不全的法门在各国流传。 各国的宗庙祭祀，实际上就是神道法门转化而来，能在一定程度上留住已死之人的魂魄。 若有朝一日国家强盛，未尝没有转世重修的希望，但仅限于专注肉身体魄的武徒，炼气士却无此殊荣。 这座山神庙破败腐朽，早已倒塌半边，四面漏风，就连供奉的山神石像，都在风吹雨打中遍布青苔，还有蛇虫鼠蚁不时出没。 电闪雷鸣间，空气中充满了沉闷压抑的气息，这是大雨即将袭来的前兆。 篝火旁边，一名青衫少年盘膝而坐，静心感应着寰宇中的北斗七星。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句话用来形容武徒、炼气士的修行，是再合适不过。 鱼龙境武徒锤炼体魄，肉身之力逾越千斤，便可迈入篆图境。 但那只是最下等的武徒，日后想要突破境界难上加难，不会有人如此不智。 阎四夕修炼十八地狱图录和十三丹经，两门武法都是世间罕有。 一者至刚至阳，一者至柔至阴，修炼出来的两股内炁结合紧密，颇有阴阳结合、互补互余的迹象。 武徒修炼若是没有内炁辅助，必定寸步难行。 阎四夕从前并未涉猎武道，但粗浅的武道常理还是了解的。 这两门至高武法与众不同，行走坐卧间，须弥宫时时刻刻有内炁诞生，淬炼着他的体魄。 虽说提升的肉身力量不多，但架不住涓水成海，算下来每日体魄增长不下于百斤，着实令人心惊不已。 只是随着体魄的提升，阎四夕也察觉到内炁淬体提升的幅度，正在渐渐变小。 他心知肚明，自己不是特殊体质，内炁对身体的淬炼是有限度的，在达到肉身极境前，必定会出现肉身瓶颈。 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大约在六千斤左右就会产生瓶颈。 只有想方设法突破，才能达到万斤巨力，修成两大肉身极境。 相较于武徒的修炼，炼气士一道的修炼要顺畅得多，毕竟阎四夕在丰都城苦修五年，一应流程信手拈来。 尸狗魄在天枢星光耀下，顺利地淬炼圆满，速度比他从前修炼时，快上十倍不止。 要知道，阎四夕从前服用的可是地级大丹，修炼速度远超常人，却还是远远不如新植入的两座须弥宫。 一魄淬炼圆满，代表着须弥宫积蓄的法力突破了一百滴的限制，迈入了施展黄级上品道术的门槛。 风雨欲来，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阎四夕睁开眼睛抬头望天，除了一轮明月高挂苍穹，漫天星辰都销声匿迹。 “倘若没有星辰定位法门，这种天气真是难以修行。”阎四夕自言自语，“周国咒雨连绵，国境内却始终云层稀薄，原来如此。” 毕竟是阎四夕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他在丰都城有许多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很多事情以前从未深思，如今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宛如拨开迷雾见月明。 阎四夕修炼时，习惯性地展开四象血眼，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在他心脏下一寸处，有一道贯穿胸口的疤痕，是修炼时疏忽大意，被人偷袭所致。 有了那一次教训后，阎四夕即便心神入定，也始终保持着四象血眼的开启。 哒！哒！哒！！！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阎四夕看到一老四少五人，正朝着破庙的位置快步而来。 “嗯？竟然是一名武徒？”阎四夕一怔，目光锁定在那名老者身上，看到了他体内沉浮的须弥宫。 相比起长寿村的阿公，此人的须弥宫并无破败之象，看来修行的武法不弱，才能延缓须弥宫的崩解。 须弥宫中流动出一股股纯黑内炁，在四象血眼中近乎墨色，代表他所修炼的是刚拳法，表面还有一道道纹路，组成一幅烽火战场的图案。 篆图境！ 武道第一境为鱼龙境，主修锤炼皮肉筋骨血一应体魄相关。 根据肉身之力的强度，可划分为十等武徒，每一等以千斤巨力为划分界限。 这名老者体魄根基平常，应该是以三千斤体魄晋升的篆图境，战力比起阎四夕略胜一筹。 因为带着几个孩子，一行五人前进速度缓慢。 老者时不时回头观望，褶皱密布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影爷爷，我走不动了。”队伍中，一名粉裙少女被地上的枯枝绊倒，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玄机，别耍小性子，快起来赶路。”脸上有黑色胎记的少年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呵斥着，警惕地看着四周。 “公孙起你闭嘴！玄机妹子体弱多病，今日又连续赶路，体力不支是正常的。”另一名冷峻的少年站了出来，将粉裙少女扶起，神色不满望向黑色胎记的少年。 在两人争执之际，一旁身着儒衫的少年无聊地打着哈欠，双手拢袖，不耐烦地看着两名同伴争执。 他微微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能是知道劝说也无用，摇摇头后闭嘴观察四周。 这三男一女四名少年人，都在十一二岁左右，各自性格外貌不同。 黑色胎记的少年神色冷漠，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黑袍。 那冷峻少年相貌清秀，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袍，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身穿儒衫的少年以及粉裙少女，身上的衣物都是用名贵的绸缎制成，显然也是锦衣玉食的。 只是不知为何，出身差距如此明显的四人，居然会凑到一起逃难。 老者神色愁苦，叹息道：“几位小祖宗，都什么时候了，就别闹别扭了。” “影爷爷，玄机妹子从小体弱多病，实在不宜长途跋涉。”白袍少年沉声道，“那边有座破败的山神庙，不如今夜暂且歇脚。”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阎四夕落脚的山神庙，隐隐间有火光透出。 黑袍少年皱了皱眉头，反驳道：“五脏人魔不是易于之辈，影爷爷的手段未必拖延得了多久，还是谨慎些为好。早日回归太昊皇朝，那些人就不敢明目张胆追杀。” 太昊皇朝……阎四夕听到这四字，手中添加柴火的动作顿了一顿，脸上出现意外神色。 无极天有九天四海，太昊皇朝雄霸东方，常年与十万大山、东海海族以及魔族相抗衡，是苍天域独一无二的霸主国。 同时，太昊皇朝也是阎四夕的故国。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阎氏一族在他五岁那年背井离乡，才有后续的事情发生。 白袍少年神色恼怒，老者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干脆利落地打断。 “无殇说的有道理，玄机未开须弥宫，确实不宜长途跋涉。大雨将至，我们今夜暂且在此歇脚。” 黑衣少年一怔，这才注意到空气憋闷难当，粉裙少女神色苍白，显然体力已耗得差不多了。 他是个生性冷淡的性子，纵使心中愧疚，也不懂得如何道歉。 愧疚地看了看鱼玄机，干巴巴地道了一句，“那就先在此处落脚，歇息一晚再出发。影爷爷，我先去前面查探一番。” 话音刚落，黑衣少年迈步离去，任凭身后老者如何呼喊，仍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 老者神色微变，背起粉裙少女大步离去，生怕黑衣少年遇难。 “这几人谈吐不凡，应是名门大家出身，不过似乎是在逃难？”阎四夕心中暗道。 四象血眼缓缓收敛，阎四夕抬头望向破旧漏风的大门，正与那黑衣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脸上有着大片的黑色胎记，几乎占据了半边左脸。 常人在青天白日看见，都难免要吓一跳，更别说是黑暗幽深的山神庙中。 阎四夕艺高人胆大，对少年的古怪模样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黑衣少年远远便看到庙中的火光，知道有人在此歇脚，只是没想到是一名如此普通的少年。 看到阎四夕对他微笑点头，黑衣少年下意识地点头回应，身体微微放松。 “如此年轻，应该不是什么歹人。”黑衣少年放下心来，目光在山神庙中打量着。 山间破庙多年无人供奉修缮，只剩下半边残破的屋舍，勉强能遮风避雨。 过了数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见黑衣少年在门外驻足不前，老者神色一凛，目光越过少年投向阎四夕。 “年纪轻轻，三更半夜在破庙歇脚，是出门历练的年轻一代？”相比起黑衣少年涉世未深，老者并未放下警惕，而是抱拳问礼。 “在下莫影，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否在此借宿一宿？” 阎四夕站起身来，抱拳微笑道：“晚辈林七杀，前辈莫要折煞我，我不过是在此歇脚。此间主人乃是本地山神，轮不到我越疽代疱。”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阎四夕使用起林七杀的名字，没有一丁点的心理障碍，起身的同时，火光将他映照得通红。 以老者篆图境的眼力，看得出他身上并未藏有兵器，眼底的忌惮便少了许多。 “多谢林公子。”莫影微微一笑，对身旁几名少年嘱咐道，“先去里边歇歇脚，我去搜集些柴火。” “前辈如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歇息。”阎四夕主动开口。 莫影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有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犹豫了一下道：“那便叨扰了。” 说到底，莫影对阎四夕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虽然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平平无奇，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强的气息，但还是难免心有疑虑。 五人围坐在篝火旁，但并未靠近阎四夕，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拢在莫影身旁。 若是阎四夕心怀不轨，暴起伤人，以莫影的实力完全来得及阻拦。 离得近了，莫影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少顷后神色放松，“肉身之力一千斤，应该是小门小派外出历练的弟子。” 阎四夕将先前抓捕的野兔扒皮放血，架在篝火上烧烤。 不一会便有油脂滴落在火堆上，发出一阵“呲啦”声，浓郁的香气引得几人直吞口水。 在外赶路一整天，他们早已精疲力尽，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巴巴看着阎四夕的烤野兔，却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咕噜！咕噜！ 阎四夕抬头望去，声音是那名粉裙少女传出的，正脸色羞红捂着肚子，低下头不敢面对众人的目光。 小女孩害羞地捂着脸，讷讷道：“我不饿……” 咕噜！咕噜！ 粉裙少女的肚子丝毫不顾及主人颜面，又是一阵声音传来，羞得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1章 山神庙夜遇人魔 阎四夕怔了怔，少女这副模样，让他恍惚间看到了妹妹娇羞的模样，默默撕下一只兔腿后，将整只野兔架在篝火上。 “前辈如不嫌弃，先拿这只野兔填填肚子。”阎四夕将野兔放好，转身背对着几人收拾着柴火。 方才以四象血眼窥视时，他便看到几人身无长物，应该是逃难过于惊慌，身上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但出门在外，旁人主动送上食物，未免惹人生疑，故此他主动转身，给莫影留下验证的机会。 果不其然，在阎四夕转过身时，莫影眼疾手快，一道内炁从掌心喷发，在烤肉上快速掠过。 内炁一放即收，莫影没有发现异样，心中暗松一口气，看向阎四夕的目光变得和善了许多。 等到阎四夕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干柴添入火堆，莫影感激道：“多谢林公子了，那我们便却之不恭。” 一日水米未进，几人早已是精疲力尽，得到阎四夕慷慨相赠，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尤其是那粉裙少女，更是对阎四夕眨着一双眼睛，投来感激的目光。 闲来无事，阎四夕便与莫影攀谈起来，从交谈中得知了几人的姓名。 黑衣少年公孙起，白衣少年霍无殇，儒衫少年甘长生，粉裙少女鱼玄机。 莫影对几人的出身来历语焉不详，阎四夕心知肚明，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 “林公子要去往摘星台？是为争夺那神通果？”莫影试探了几句，听到阎四夕的目的地后感慨道，“神通果十年一出，想必摘星台又是一番龙争虎斗，不知又有多少天骄埋骨。” “神通果？”阎四夕纳闷道，“那是什么东西？” 莫影愣住了，忍不住问道：“神通果可助修者摘得神通，林公子前往摘星台，难道不是为了神通境做准备？” 神通境乃是修者第三境，无论武徒还是炼气士，在这一境中的修行都是一样的。 旨在开发人体五脏，立下神通五府，但并非人人都能摘得神通种子。 一般来说，除非是拥有特殊体质的天才，或是在神通境前明悟道途的绝世天骄，有极大的概率领悟神通。 若是寻常武徒、炼气士，很难在茫茫无边的五脏混沌中摘得神通。 听莫影言下之意，神通果居然有助人斩获神通的能力，这般宝物阎四夕是闻所未闻。 见阎四夕茫然的模样，莫影笑了笑解释道：“摘星台属于一名绝世武徒，但碍于神通果的存在，各国纷纷施压，这才有了十年一次的神通盛会。” 霍无殇挠挠头问道：“影爷爷，神通果如此重要，太昊皇朝如何会允许此人掌控？” 阎四夕心中也有此疑问，如此重要的宝物，太昊皇朝身为苍天域的霸主，怎么可能让其流落在外？ 要知道一名掌握神通的天骄，甚至能越阶与金身、法相境强者抗衡，不是一般神通境能比的。 苍天域虽是诸国林立，但太昊皇朝才是独一无二的霸主，其余十几个小国就算联合起来，也不是太昊皇朝的对手。 “太昊皇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莫影摇摇头，叹息道，“摘星台是那武徒的本命道器，神通果是其中天然孕育的宝物。外人若是强夺，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故而才有了十年之约。” 本命道器，是武徒、炼气士自境界微弱时，便纳入须弥宫中培养的神兵利器。 譬如剑修的本命飞剑，符修的本命符箓，阵修的本命阵盘。 这一类道器与主人的关系，本质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外人即便强行夺走，也无法消除两者之间的血脉联系。 只要本命道器的主人一个念头，其中的器灵便会悍然自爆，就算是真人、真君都无法阻拦。 阎四夕想了想，老实说道：“我不过是鱼龙境而已，距离神通境还远得很，怕是抢不过各国天骄。” 身着儒衫的甘长生双手拢袖，笑呵呵道：“林大哥有所不知，摘星台主人与各方有过约定，唯有神通境之下方可进入。想要夺得神通果，看的不是与会者的实力，而是靠登天之阶来衡量。” 甘长生饱读诗书，对各国各地的奇闻轶事也有所了解，当即为阎四夕展开讲解。 摘星台十年一次的神通大会，只允许苍天域本土人士参与，且参加者境界限制在神通境之下。 至于考核的具体方式，便是攀登登天之阶，在登天之阶得到前三甲者，才有获得神通果的资格。 正当六人围坐在篝火旁，探讨登天之阶时，阎四夕手中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转向山神庙外。 莫影不明所以，过了数息后神色一变，对着公孙起四人低声嘱咐道：“去后方藏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 转过头来，又对阎四夕沉声道：“林公子，此事与你无关，速速逃命去。” 在莫影看来，阎四夕只是初出茅庐的武徒，肉身之力刚过千斤，面对五脏人魔这等成名已久的人物，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阎四夕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公孙起脸色一变，沉声道：“影爷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我修炼了王府的武法，不会给您拖后腿的。”霍无殇上前一步，紧接着说道。 “王府？”阎四夕原本想置身事外，看看追杀莫影等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听到这话后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太昊皇朝的王侯子嗣？” 整个苍天域中，唯有太昊皇朝有封王封侯的说法，王府的武法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的。 仅仅是霍无殇这一句话，就表露了他们四人的身份。 难怪他们的须弥宫气象不凡，原来是有强大势力在背后撑腰。 阎四夕心中又生出疑惑，“既是如此，又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王侯子嗣锦衣玉食，出入应该有护道者暗中守护才对。” 霍无殇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小心翼翼观察着莫影的神色。 莫影脸色一阵变换，但事有轻重缓急，他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林公子，此中内情不便言明，但追杀我等的乃是五脏人魔。他们五人乃是篆图境，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向着阎四夕拱了拱手，莫影沉声说道。 “呵呵……”一阵忽男忽女的声音传来，嗤笑道，“离去？小家伙，怪就怪你时运不济，遇到我们五脏人魔，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阎四夕神色微动，朗声道：“不男不女的东西，居然还懂得狐假虎威，外面就你一个太监在，何必装模作样。” “嗯？”庙外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声音，似乎被阎四夕的话惊到了。 莫影迅速反应了过来，“倘若是五脏人魔齐出，又何必故意泄露行踪，这位林公子……看来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莫影想起方才阎四夕看向门外的举动，比起他还要快上数息，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阎四夕古井无波，垂着眼皮查看山神庙外的动静，再次确认道：“此人肺腑有伤，应是长期动用杀法导致的。以莫前辈的实力，对付他绰绰有余。” 听到阎四夕的话，莫影忽然眼睛一亮，“多谢林公子，还请你帮忙照顾下这几个孩子，我去去就来。” 不知为何，莫影对这名萍水相逢的少年格外放心。 撂下一句话后，身形一晃冲出山神庙，很快便传来双方交手的呼喝声。 公孙起、霍无殇二人倾听着门外动静，神情紧张跃跃欲试。 阎四夕拦在二人身前，指了指甘长生和鱼玄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你二人还是留在此处照应为好。” “放心，莫前辈实力在那人之上，不会有意外发生的。”阎四夕见几人神色凝重，犹豫了下道，“我出去看看，为莫前辈掠阵。” 说完后，阎四夕舒展筋骨，从庙中一跃而去。 身形灵动，宛如猿猴，脚步轻盈，宛如灵猫般落地无声。 公孙起与霍无殇对视一眼，惊疑不定道：“林大哥隐藏了实力，这身法怕是影爷爷都望尘莫及。” 十三丹经乃是武魁首传下的至高武法，与十八地狱图录不相上下，自然是非同一般。 其中【狸猫捕鼠形紫丹】，【鹤舞松荫静体丹】等诸多丹法，在身法上都有灵动机变之能。 阎四夕全力施展，速度远超常人，眨眼间就来到了莫影二人厮杀的战场。 他有意在四人面前展示实力，打消他们心中的疑虑。 奔走之间，阎四夕眼皮耷拉，瞳孔转化为怪异的四象勾玉，将四面八方的景象尽收眼底。 在阎四夕眼中，与莫影厮杀的那人脸色怨毒，穿着花花绿绿的绸衫，身上涂脂抹粉，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令人望之生呕。 别人不知道，阎四夕却是看得清楚，此人分明是已被净身的太监！ 另外，他的肺部五劳七伤，有着大范围的溃烂，与莫影交手过程中时不时咳嗽一声。 战斗越剧烈，咳嗽声便越发频繁，无形的声音化为有形的刀枪剑戟，从口中喷吐而出。 第22章 藏魄藏意双人魔 “藏魄，想不到你肺腑重伤，居然因祸得福，将百兵诀与音律融会贯通。” 莫影似乎与此人颇为熟稔，虽是兵刃相接，但语气中毫不掩饰对他的敬佩。 藏魄人魔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化为一道道无形劲气袭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乖乖交出那几个小娃娃，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其声抑扬顿挫，内炁脱口而出，化为刀枪剑戟，一股脑地轰杀向莫影。 “一介老朽，荣华富贵于我何加焉？”莫影战意勃发，哈哈大笑纵身而上，手上攻势越发凌厉。 藏魄人魔声音变化的兵器虽是铿锵不断，但莫影将内炁化为覆身铁甲，牢牢护住周身。 二人许是出于试探，并未动用篆图境特有的武道篆图，只是单纯以肉身、内炁交战。 “他们修行的武法都是百兵诀，莫非是太昊皇朝军伍出身？”二人交手时，内炁化为刀枪剑戟，凝聚在拳锋之上，碰撞间发出金铁交鸣声。 阎四夕身为阎王后人，对这门独步苍天域的军中武法并不陌生。 严格来说，百兵诀还是他祖父推演而出的功法，原型便是阎氏一族祖传的十八地狱图录，这一点还是武魁首告诉他的。 远古神道时期，人族懵懵懂懂，在漫长的摸索后学会了使用工具，更是在与万族的厮杀争斗中，针对不同种族，发明出各种各样的兵器。 百兵诀与十八地狱图录一般，每一段都可单独修炼，百兵合而为一后，甚至能修炼到万斤巨力。 苍天域诸国，唯有太昊皇朝有如此底气，将一门至高武法置于军中，招揽了无数平民天骄。 厮杀中的二人显然天赋不足，别说修炼到百兵大成的圆满境界，就连小成都差了一截。 双方都只掌握了十几道兵诀的运用，但各有擅长的战法。 莫影的内炁化为一柄朴刀，而藏魄人魔衍化出一柄长戈，双方在山林中不断交锋。 按常理说，兵器之道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使用长兵器的多少要占些便宜。 但莫影境界更为高深，掌握的百兵诀也更为完整，依仗着自身境界逼迫藏魄人魔硬碰硬，一时间大占上风。 阎四夕眼皮耷拉，将方圆百丈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忽然高声提醒道：“坤位三丈处，有人埋伏。” 莫影虽与藏魄人魔激战正酣，但也留出部分心力警戒四周，以防遭遇不测。 听到阎四夕的提醒后，莫影心中一惊，面对藏魄人魔露出的破绽犹豫了一下。 百忙之中目光流转，前方是一片毫无遮掩的土地，以他的感应并未察觉异常。 莫影心念电转，念及阎四夕的异常，还是选择稳妥为主。 朴刀一震，斩出漫天刀气，双脚爆发内炁连连后退，落到了阎四夕身旁。 “桀桀桀！！”听到突然传出的声音，莫影瞳孔一缩。 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坡上，猛地钻出一道弯腰驼背的人影，避开了他斩出的刀气，落在藏魄人魔一旁。 “土遁道术，藏意人魔！”莫影缓缓说道，目光变得分外忌惮，聚音成线与阎四夕耳语。 “五脏人魔中，藏魄、藏意实力最弱，都是初入篆图境。” 阎四夕在莫影面前，已表现出太多异常之处，莫影隐隐将他当做同辈看待。 事实上，阎四夕并未对莫影多加防备。 毕竟一个老人家，带着四名少年行走在外，身上还有着浓厚的军伍气息，应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另一方面，藏意人魔、藏魄人魔二人身上都有浓重的血气。 阎四夕只是微微一嗅，便知这是常年吞食人族五脏产生的气息。 魔族对于神通境有一个说法，深为人族所痛恨。 那便是人族钟天地之灵秀，修者的血肉更是灵蕴颇深，食之可得道成仙。 不知何时，人族开始流传以形补形的邪门秘术。 据说吞食的人族五脏越多，日后晋升神通境、斩获神通的机率也会越大。 在视人族为蝼蚁的魔族中，向来是不禁杀伐的，但对于人族而言，同族相残天地不容。 阎四夕前世今生，接受的理念影响都是一致的，因此对眼前两名人魔深恶痛绝，心中泛起冰冷的杀机。 他耷拉着眼皮，众人看不清他的双眼，孰不知他们的修为在这少年眼中一览无余。 藏意人魔形如枯槁，弯腰驼背，宛如一位久经劳作的老农，身上皮肤皲裂，脸上皱纹密布，正眯着细长的双眼，死死盯着阎四夕。 此人的须弥宫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玄黄气息，应当是修炼土行道术的炼气士。 方才他借助大地之力隐藏气息，并施展土行道术将自身掩埋在大地之中。 若不仔细感应，还真无法察觉到他的踪迹，就连莫影这位身经百战的武徒，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世间八大行属，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各有各的特点。 土行归属于艮行，擅长地底潜行与防御，但在攻击一道上并无特异。 “难怪要引蛇出洞，守御有余，攻击不足，隐匿气息进行偷袭，才是最好的方式。”阎四夕默然不语，分析着对面两人的实力。 “区区鱼龙境，居然能识破我的道术，报上名来，饶你不死。”藏意人魔的声音宛如破败的二胡，令阎四夕忍不住皱起眉头。 阎四夕并不答话，以武徒手段聚音成线，悄然问道：“前辈，藏魄人魔刻录的篆图，似乎并非太昊皇朝军中嫡传？” 莫影心中奇怪，不知阎四夕是如何看透二人的篆图，皱眉回道：“藏魄人魔原是太昊冬狩军的兵士，在晋升篆图境前便被驱逐出军，刻画的并非百兵诀正统篆文。” “原来如此。”阎四夕恍然大悟，“藏魄人魔的篆图与莫影大不相同，应该是自身领悟刻画的，难怪如此不伦不类。” 藏魄、藏意的须弥宫外，刻画的是一尊尊青面獠牙的恶鬼，分别捧着一颗颗肺脏和脾脏，细细数来有各有上百之数。 阎四夕不知道的是，五脏人魔曾意外得到一门以形补形的邪门秘法，多年来吞食了大量五脏六腑，用以滋养自身。 与这邪门秘法配套而成的，还有一套诡异莫测的杀法，需以损伤内腑为代价施展。 故而两人的肺脏、脾脏都有大范围的溃烂，每日都要服用一副五脏，以他人之气养自身五行。 藏魄人魔捻着兰花指，一手捂着嘴巴，娇声笑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一代天骄，可苍天域天骄无数，未必都能成长起来。” 藏意人魔的土遁道术可称一绝，却被阎四夕轻易看破，这一点令两大人魔心中忌惮。 这话先是试探阎四夕的实力，再是隐隐透着威胁之意，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但阎四夕古井无波，藏魄人魔无法从他脸上看出破绽，心中的忌惮更深了一层。 出门在外，最怕的不是遇到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而是扮猪吃老虎的盖世天骄。 打不打得赢且不说，杀不杀又是一个问题，很容易引出对方身后的前辈高人。 “风紧扯呼。”两大人魔互换了个眼神，都看懂了双方的意思。 莫影的实力要在二人联手之上，加上半路杀出个不知深浅的阎四夕，稍有不慎便会阴沟里翻船。 光靠他们两人，此次任务很难完成，不必冒着生命危险正面迎敌。 既然寻到了莫影等人的行踪，等到同伴前来便可，五大人魔联手，莫影绝非他们的对手。 莫影不是第一次与五脏人魔打交道，瞬间洞悉了两人的意图，怒喝道：“休走！” 正欲纵身追去，藏意人魔佝偻着身形，双手掐诀，笑呵呵道：“老家伙，纯粹武徒的手段可拦不住我们。” 随着话音落下，藏意人魔脚下的土地宛如流沙般，升起一面坚如磐石的高墙，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莫影内炁勃发，一刀斩碎了眼前的土墙。 烟尘弥漫，两大人魔却已消失无踪，只留下藏魄人魔一连串的娇笑声。 所谓纯粹武徒，指的是没有炼气资质的武徒，修出的内炁并不带有各种属性的特征。 具备炼气资质的修行种子，在踏上修行道路时，并不一定要选择成为炼气士。 特别是在太昊皇朝，王侯出身的子弟往往以武徒为荣，即便有炼气资质，大多也会选择武徒大道，体内修出的内炁带有特异的属性。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纯粹武徒是最低等的纯在，炼气士戏称的莽夫二字，便是用来形容他们的。 只因纯粹武徒的战斗方式直来直往，很难应对炼气士层出不穷的道术。 譬如藏意人魔施展出土遁术逃走，莫影便只能束手无策。 换做是有土行天赋的武徒，或许还能施展武法杀招施加影响。 土遁术乃是黄级上品道术，对于篆图境的杀伤力有限，但用来潜行脱逃，确实是一等一的道术。 莫影朴刀挥舞，对着地面斩出数道刀光，将方圆五丈掘地三尺，两大人魔却早已销声匿迹。 见他脸上犹自带着不甘之色，阎四夕四象血眼一转，顿时透过重重地面，捕捉到了两大人魔的踪迹。 “声东击西，他们在赶往山神庙。”阎四夕高声提醒，施展出十三丹经中的野马丹法，速度快逾奔马。 若是有障碍出现，则依仗着一身铜皮铁骨，在山林间横冲直撞。 莫影闻言脸色一变，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凝聚内炁于脚下爆发速度。 就算阎四夕不提醒，他也怕中了五脏人魔的调虎离山之计。 追杀还在其次，四名王侯子嗣的安危，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莫影看着阎四夕展露出的身法，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这是什么武法，似乎是柔拳法的路子，以我的见识，居然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阎四夕须弥宫崩解后，体内曾被种下的禁制也随之冰消瓦解。 加上武魁首以酷烈的手法为他武道奠基，逐渐展露出修炼的绝顶天赋。 十三丹经固然是奥妙繁杂，但他修炼月余，早已将各式丹法领悟得差不多了，更是尝试着将所学融会贯通。 故而在莫影看来，阎四夕奔走时的身法如猫似虎、非雀非鹤，颇有些四不像的意味，却又发挥出远超鱼龙境的速度。 十三丹经的每一段都是独立的武法，想将十三段武法熔为一炉，绝非朝夕之功。 阎四夕在战斗中不断摸索领悟，在外人看来不免姿势古怪。 “内炁化为虎豹狮熊、猿马蛇猫，走的是拟兽一道，居然将肉身淬炼得如此强横，怕是与皇室的万龙归窍势不相上下。” 莫影越看越是心惊，心中暗自猜测阎四夕的身份。 山神庙遥遥在望，阎四夕四象血眼一展，地底数十丈内的景象一览无余，瞬间锁定了两大人魔的方位。 “千机变！”阎四夕心中暗喝，宛如灵鹊足尖点地，倏忽间横跨数丈，悄无声息来到两大人魔遁地的前方。 千机变从袖中滑入手中，化为一根细长棍棒，前端宛如钻头般，生出螺旋状的纹路。 前蹿后跃无歇息，圆机活法是真诠！ 此为十三丹经，灵鹊起尾过梅丹。 武魁首虽对千机变语焉不详，但这件道器炼化后能随着主人心意，能转变为万般兵器。 阎四夕心知其来历非凡，使用起来也颇为顺手。 周身布满英雄气，脱胎换骨力无穷。 此为十三丹经，豹虎爬山换骨丹！ 阎四夕大喝一声，全身五千斤巨力陡然凝聚，双臂肌肉贲张，紧握着手中兵刃钻入地底。 施展土遁术对外界并非是一无所知，常人在地面奔走产生的震动，都会反馈到藏意人魔的感应中。 可阎四夕全力施展十三丹经，奔走时宛如清风过林，藏意人魔竟没有丝毫察觉。 幸运的是，藏意人魔多年在生死边缘挣扎，锤炼出的灵觉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心中警兆突生，藏意人魔额头两侧太阳穴狠狠跳动。 千钧一发之际，藏意人魔道术陡变，一道金刚术瞬发而至，凝聚成护体金光覆盖在体表。 第23章 十八地狱衍杀法 铛！！！ “隔山打牛，这是柔拳法的套路，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施展什么道术？”藏意人魔察觉不妙，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阎四夕竟是利用柔拳的奥义，将劲力隔空送到他体内。 这名少年的举动仿佛开了天眼，土遁术在他眼里毫无秘密，就连施展的道术都在对方预料之中。 阎四夕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四象血眼能看到炼气士体内的法力波动，藏意人魔施展的道术，在他眼中如同白纸。 在丰都学宫时，阎四夕时常以四象血眼窥探他人。 久而久之，普通的黄级道术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印诀与法力流动更是烂熟于心。 月魄境需以印诀配合施展道术，常常会被对手看破施术意图，但到了日魂境后，炼气士的法力储量已能满足施术的基本需求。 若是炼气士对道术的领悟程度足够，无需印诀便能自如施展道术，但法力在体内的流动，却是改变不了的。 如果说月魄境的战斗力为一的话，那么炼气士一旦晋升日魂境，经过一段时间沉淀，掌握瞬发道术的法门，战力几乎可以说十倍论之。 可惜的是，面对阎四夕的四象血眼，日魂境瞬发道术的优势荡然无存。 两大人魔入土只有五尺深，藏意人魔突遭袭击，施展土遁术的法力流动猛地一滞。 两人感受到地底土壤传来的巨大压力，面色一变，顾不得隐匿踪迹，当即破土而出。 “小子，你找死！”藏魄人魔震开身上土层，眼中尽是杀气。 内炁化为切金断玉的铁戈，单臂一震，挑开千机变衍化的长棍，刺向阎四夕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 阎四夕面无表情，心念电转间千机变随心而动，化为一道柔若无骨的长鞭。 随即运起十三丹经中的长蛇串珠扭腰丹，千机变宛如一条灵蛇，顺着刺来的铁戈攀援而上。 铁戈被长鞭牢牢束缚，在阎四夕心脏前三寸停下，任凭藏魄人魔如何运功，始终无法前进分毫。 在藏魄人魔攻向阎四夕之时，一旁的藏意人魔也镇压住体内法力暴动。 见阎四夕被藏魄人魔牵扯住，藏意人魔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双手印诀连动，数息后右臂高高举起，聚拢着天地灵气，迅速膨胀为一只遮天巨拳，朝着阎四夕当头轰下。 “不好！这是藏意人魔的杀招，土行横拳术。”莫影顾虑太多，虽担心中了人魔计策，但也怕二人在途中偷袭，到达山神庙时比阎四夕慢了不少。 他没想到阎四夕如此冲动，竟以鱼龙境之身拦截两大人魔，怕是这一击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正在他暗自悔恨之时，阎四夕却是神色冷静，空出的左手猛地握拳，掌心发出阵阵炸响声。 “十八地狱印，泥卢都！”阎四夕手捏拳印，爆裂而炽热的内炁凝聚在拳锋上，与藏意人魔的巨大拳头正面迎上。 十八地狱图录，乃是锤炼肉身体魄的至高武法，自然有相应的杀法。 杀法不同于战法，一出便是决生死，消耗的内炁远胜于寻常战法，轻易施展不得。 这门家传武法，除了针对魂魄的最后三式，前十五式针对的分别是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以及人体金木水火土等五行。 这十八套拳法，各自拥有一道独立的杀法印诀。 分别唤作光就居、居虚倅略、桑居都、楼、房卒，草乌卑次、都卢难旦、不卢半呼、乌竟都、泥卢都，乌略、乌满、乌藉、乌呼、须健居，末都干直呼、区通途、陈莫。 此乃佛门梵文音译之称，也是十八地狱的别名，每一式都是针对人体弱点而创立。 藏意人魔修炼的乃是土行道术，可惜学艺不精，施展杀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一式土行横拳术，抽调了他体内的土行之力，本质上是一种自残的杀招。 阎四夕通过四象血眼，看出了藏意人魔外强中干，所以施展的拳法正是针对脾脏的泥卢都拳印，为十八地狱图录第十式杀招。 轰！！！ 阎四夕体内须弥宫震动，汹涌澎湃的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与坚韧不绝的十三丹经内炁喷涌而出。 然而，两大内炁齐出，阎四夕仍是无法正面抵挡藏意人魔的杀招。 他的身躯宛如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撞在了遍布青苔的山神雕像上。 阎四夕毕竟初涉武道，炼气一道平平无奇，面对两名强敌，败下阵来才是应有之义。 神像坍塌，烟尘滚滚，将阎四夕埋在废墟之中，一时间生死不知。 “林大哥！”鱼玄机发出一声惊呼，声音中已是带上了哭腔，正要上前查看，手腕却被甘长生死死拽住。 “冷静点，你我都没有修为傍身。”甘长生脸色冷峻，拉着鱼玄机躲在山神庙墙角处。 公孙起、霍无殇两人少年侠气，早些年的经历，更是让二人养成了重情重义的性格。 眼见阎四夕生死不知，满腔怒火熊熊爆发， 顿时双眼通红，不顾一切杀向两大人魔。 “天生须弥宫洞开又如何，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藏意人魔冷哼一声，凝聚出的巨大拳头陡然翻转，朝着公孙起二人当头砸下。 这一拳势大力沉，藏意人魔毫无留手打算，显然抱着将二人斩杀的心思。 公孙起体表涌现出道道黑色漩涡，从头到脚都仿佛覆盖了黑色铁甲。 霍无殇则恰恰相反，内炁化为一身银鳞甲，活脱脱一个银甲小将。 黑色内炁，代表着公孙起修炼的是刚拳法，而霍无殇修炼的是柔拳法。 他们走的武徒道路不同，分别是刚拳法的千峰万壑，以及柔拳法的千生万死。 二人毕竟初登武道，肉身之力只有数百斤，面对藏意人魔的遮天巨手，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一大两小三只拳头在空中碰撞，却没有发生众人想象中碾压的情形。 霍无殇、公孙起面色古怪，他们发现面前的遮天巨手虽气势磅礴，却如同纸糊般，在二人拳下发出“咔擦咔擦”的破碎声。 藏意人魔一愣，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内情，体内脾脏忽地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恶鬼在疯狂撕咬。 十八地狱图录，是世间难见的至高武法。 十八地狱印更是针对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金木水火土开创的杀法，自有其奥妙之处。 藏意人魔施展的土行横拳术威力霸道，一拳将阎四夕击飞，但道术凝聚的遮天巨手也被内炁渗入其中，破坏殆尽后变得虚有其表。 只是阎四夕后继无力，土行横拳术并没有被完全破解，这才有了公孙起二人一击而溃的一幕发生。 “退下！”直到此刻，莫影终于杀到近处。 眼见公孙起二人遇险，盛怒之下毫无保留，施展出了属于篆图境的真正力量。 一道道血色篆文覆盖在莫影体表，化为刀枪剑戟等十余件兵器。 更有一座铁血战场隐隐若现，以莫影为中心覆盖方圆三十丈，浑身气势登时暴涨。 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战场！ 属于百兵诀的篆图铺设开来，两大人魔眼中露出强烈的嫉妒，但来不及思考太多，原本准备轰向公孙起二人的杀招，立刻调转方向。 肺枯似着炉鞲煽，脑热如遭锤凿钉！ 脾伤对客偏愁酒，眼暗看书每愧灯！ 武徒篆图境、炼气士日魂境，本质上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一个是在肉身上烙印下篆图，进一步提升体魄的力量。 一个是在须弥宫中吸纳周天星辰之力，凝聚出增强魂魄法力的星图。 两者称呼虽有不同，但篆图、星图铺设的战场，无疑都是此境最强力量，轻易不会施展。 这不仅仅是武徒、炼气士的底牌，更是他们晋升更高境界的基础，稍有损伤，日后的道途也会受到影响。 三人先前厮杀时都有所顾忌，未到生死存亡关头，轻易不会动用。 藏魄、藏意体表浮现出一道道邪祟鬼魅的身影，一手持匕首，一手握五脏。 这些厉鬼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从两大人魔体内冲杀出来，落入莫影的烽火战场中。 藏魄人魔的篆图召唤出一道道白色身影，头角峥嵘，鼻梁鹰钩，嘴角浮夸地上扬，带有显着的五行之金气息。 藏意人魔的星图大差不差，召唤出土黄色身影神色木讷，身形巨大却动作迟缓，带有脾脏特有的五行之土气息。 两大人魔召唤的妖魔，战斗方式大开大合，与烽火战场中的百战兵士冲杀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哼！” 三人身形齐齐一震，各自发出一声闷哼。 篆图、星图厮杀的力量作用到各自身上，仅仅一轮交锋，三人都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第24章 智袭斩藏意人魔 尤其是藏意人魔，先前中了阎四夕针对五行气息的杀招，体内土气本就处于紊乱状态。 如今贸然施展星图，更是伤上加伤。 “给我死来！”莫影敏锐地感知到了藏意人魔的异常，身经百战的他又岂会放虎归山，攻势越发凌厉。 藏魄人魔面色微变，运转内炁拦在莫影身前，试图给藏意人魔争取回气的时间。 岂料莫影不管不顾，内炁化为朴刀，游走在烽火战场，手起刀落间，一道道手持匕首的土黄色身影化为乌有。 “想跟我正面交锋，我偏偏不如你意！”莫影身形闪烁，故意避开藏魄人魔，逐一点杀藏意人魔召唤出的星图虚影。 藏意人魔面色阴晴不定，有心收回星图，一抬头却对上了莫影似笑非笑的目光。 “不对，他看似针对我的星图，实际上盯上的是我本体。”藏意人魔冷汗直流，“若是我在此时收回星图，今日这条命恐怕要交待了。” 感应着须弥宫中所剩无几的法力，藏意人魔神色晦暗不定。 先前长时间施展土遁道术，之后又施展杀招重创阎四夕，加上动用了压箱底的星图…… 如今他须弥宫积蓄的法力十不存一，短时间内无法施展土遁术逃离。 一时间，藏意、藏魄人魔脸色难看，都嗅到了浓烈的死亡危机。 刀光剑影间，烽火战场中乱石横空，兵戈飞溅。 莫影三人运转篆图、星图召唤的兵士、鬼怪时不时陨落，化为一道道黯淡的光芒，没入三人体内。 莫影境界要更胜一筹，能将须弥宫烙印的烽火战场具现化。 方圆三十丈内，兵戈战气肆虐纵横，对两大人魔召唤的鬼怪形成压制。 在战场厮杀的数百道身影中，以藏意人魔召唤的鬼怪受创最重。 莫影手中持刀，纵横捭阖，横行无忌，被他盯上的星图鬼怪往往撑不过几回合，纷纷土崩瓦解。 “藏魄！”藏意人魔终于忍不住，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传音道，“我以五脏秘法，将法力过渡给你，接下来全靠你了。” 今夜一场出乎意料的鏖战，藏意人魔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令他肉痛的程度，花费多年烙印的星图鬼怪几乎全被斩灭。 再拼杀下去，恐怕会有境界不稳的风险。 在五脏人魔这样的魔道组织中，一旦他实力出现明显的下降，难保同伴不会对他起杀心。 五脏人魔成名之前，曾在一座古墓中得到了五脏修行的邪门秘法，名曰五魔五行五脏术。 五脏人魔各取其一修行，藏意人魔修行的便是藏意土行术。 平日里，五人实力参差不齐，因此心中各有防备。 藏魄人魔和藏意人魔之所以走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他们实力相当，更是因为二人联手，可以发动土生金的五行秘法，与其他三人抗衡。 “好，今日不付出点代价，恐怕我们都得死在这。”藏魄人魔对同伴的传音并不意外，冷笑道，“莫影，这是你逼我们的。” 莫影一直注意着两人动作，虽未听到他们的传音，却也感应到藏意人魔身上异常的法力波动。 “五魔五行生五脏，五行相生土化金！”两大人魔齐喝一声。 藏意人魔的气息迅速消弭，反观藏魄人魔的气势却不断攀升，隐隐间竟比莫影还强出一头。 莫影神色变化，聚音成线道：“阿起、无殇，带长生和玄机离开，越远越好。” “影爷爷！”公孙起四人神色担忧，退出山神庙在远处观望着。 他们无法放下担忧远离，但以他们微薄的实力，对篆图境层次的战斗又无法插手。 藏魄人魔接收了五魔五行五脏术的增幅，短时间内将藏意人魔的力量凝聚一身。 即便无法完美吸收，此刻也晋升到了篆图境中期，狞笑着杀向莫影。 身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五脏人魔，藏魄人魔深谙杀戮之道。 平日里虐杀些老幼妇孺就罢了，强敌在前可不敢有丝毫耽搁，毕竟这门秘术是有时间限制的。 五魔五行五脏术奥妙无穷，自然是五行相生的威力最大，甚至号称能跨境与神通境厮杀。 两大人魔完成一次相生轮转，藏魄人魔的实力也有了长足进步。 “老家伙，你我相识多年，今日让我送你一程。”藏魄人魔铁戈舞动，将莫影朴刀斩退，震得他手臂发麻。 与此同时，篆图更是倾力而发，一道道身强体壮的鬼怪身影舒展身形，体型比起先前翻了近倍，连防御都大大增长。 五行之中，土行防御最强，金行攻击最盛。 两者转化结合，攻击、防御方面的提升自然是最大的，这两点藏魄人魔召唤的鬼怪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能与他硬碰硬，须得迂回才行。”莫影与藏魄人魔交锋一回合后，脚步连连后退，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是军伍中混迹过的，藏魄人魔也是如此，而且行事比起莫影更加无耻。 藏魄人魔冷笑道：“你若是敢避开，那些小娃娃可挡不住我。” 莫影闻言身形顿止，神色犹豫间，藏魄人魔不管不顾，欺身而上。 篆图更是全力展开，一道道肺痨病气在烽火战场中肆虐。 “啊！！！” 二人厮杀正酣间，庙中忽地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藏魄人魔豁然回头，望向隐匿在角落的藏意人魔，顿时瞳孔微缩。 一只覆盖着火红内炁的手掌，从藏意人魔身后地底伸出，这只手掌穿过其肉身，握住一颗溃烂不堪的脾脏，狠狠一捏爆成血沫。 身着青衣的少年身影，从地底一跃而出，朝着惊愕中的藏魄人魔微笑道：“这门秘术很强，应该献祭了不少人命罢。” 能施展土遁道术，在地底来去自如的身影，除了阎四夕还有何人？ 被藏意人魔一拳正面击中，阎四夕所受的伤害，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严重。 他身兼两大至高武学，肉身既有百炼钢的特性，也有绕指柔的坚韧。 加上千机变化为流转不定的甲胄，为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只是五脏六腑受到波动，一时间动弹不得。 被掩埋在废墟中，阎四夕突然发现十八地狱图录的内炁喷涌爆发，速度远胜于平日在经脉中流淌。 随着内炁滚滚流过四肢百骸，他的肉身之力在短短片刻增长了两百斤。 这种增长幅度，当真是匪夷所思。 “是了，十八地狱图录，图录二字亦是屠戮，这门武法必须在生死之间磨砺。” 阎四夕脑海中陡然闪过灵光，很多东西武魁首并没有言明，而是让他自行感悟。 此刻生死厮杀中，他心中有感，悟出了这个道理。 这些时日来，阎四夕的主要心力都放在十三丹经的感悟上，以及接引北斗星光淬炼七魄，对于这门武法反倒忽略了。 按武魁首的说法，十八地狱图录虽牢牢掌握在阎氏手中，但麾下阎罗军也是可以修行的，只是得到的传承并不完整。 十万兵士天赋参差不齐，却都能将这门武法修炼成功。 这证明十八地狱图录对资质的要求，并没有其他至高武法那么高，更注重的是在生死间的铁血杀伐。 阎四夕感悟着肉身力量的暴涨，并没有第一时间出面，而是等体内伤势稳定后，双手悄悄掐起印诀，施展出土遁术。 四象血眼可观内炁、法力流动，丰都学宫的弟子们经常施展道术印诀，阎四夕早就学会了数十种道术。 他擅长的是火行道术，可不代表他无法使用其他道术。 “好在今夜刚刚将尸狗魄淬炼圆满，须弥宫中积蓄了一百滴法力，否则这土遁术还真施展不出。”阎四夕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他是第一次施展土遁术，须弥宫中积蓄的法力一泻千里，转眼间涓滴不存。 随着道术施展成功，阎四夕身体渐渐没入土壤，抬起手臂微微一动，周围的土层宛如流水般散开。 “前进！”阎四夕意念一动，操控着法力凝聚的天地灵气，背后传来强烈的推动感，使他在地底快速穿行。 月魄境需感应七颗星辰，将对应七魄淬炼圆满。 每一魄淬炼完成后，都能提升炼气士一百滴法力的上限。 道术施展也有相应的标准，黄级下品道术威力弱小，只要一滴法力即可施展，中品、上品，分别以十倍论之。 也就是说，施展一门黄级上品的土遁道术，最少需要一百滴法力才能完成。 正常来说，这不是普通月魄境使用的道术。 也只有阎四夕这种仙武双修的怪胎，法力耗尽也不影响他的战力。 莫影与藏魄人魔厮杀正酣，都忽略了阎四夕的存在，也没有察觉到隐晦的法力波动。 藏意人魔法力耗尽，也没有想到武徒居然施展出土遁术，直到死亡的前一刻，还在疑惑是谁暗中偷袭。 阎四夕将千机变化为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附着在手掌上。 他单手托着一颗生命力耗尽的脾脏，脚下则是死不瞑目的藏意人魔，杀机四溢，冷冷盯着藏魄人魔。 第25章 临阵突破悟极境 阎四夕嘴角带笑，眼底却是没有分毫笑意，“莫前辈，可否将他留给我？” 莫影神色一动，道：“小心点，老夫为公子掠阵。” 藏意人魔一死，五魔五行五脏术的加成也消散无踪。 藏魄人魔再没有嚣张的底气，目光四处流转，正寻找着退路。 阎四夕看破了他的心思，以手臂擦了擦嘴角鲜血，淡淡道：“打败我，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天涯海角，我一定追杀你……至！死！方！休！” 阎四夕一字一句，身上的杀气毫不掩饰，令藏魄人魔肝胆颤烈，感受到了眼前少年的决心。 “他身为武徒，却能施展土遁道术，想必是借助了某件道器，只有世家子弟、宗门弟子才有如此待遇。” 藏魄人魔小心翼翼打量着阎四夕，确定他伤势并非作伪，“就算他是盖世天骄，受了我与藏意联手一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一念及此，藏魄人魔高声道：“你说话可算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阎四夕神色平静，微微点头，给莫影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凭心而论，事关几名少年的安危，即使阎四夕落败，莫影也不愿意放虎归山。 在见识五脏人魔施展秘术的实力后，他心中的忌惮也越发强烈。 若能趁此机会斩杀两大人魔，接下来的路必定好走许多。 但阎四夕身上谜团太多，莫影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思，护着四名少年人远远观看。 阎四夕掸了掸胸前的灰尘，将千机变收入怀中，双手撸起袖子，摆出了十三丹经的拳架子。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特别，但甘长生看到那枚八面骰子后瞳孔收缩，来到莫影身旁附耳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林大哥，小心点。”鱼玄机双手捏着裙角，神色担忧，远远注视着月色下的阎四夕。 公孙起、霍无殇两人要冷静许多，但都将内炁凝聚在体表，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阎四夕双臂舒展，似猿似熊，手上肌肉虬结宛若蛟龙，脚下却是轻盈如狸猫，如风如电，率先出手攻向藏魄人魔。 猿猴通臂易筋丹！ 熊罴漫步聚精丹！ 狸猫捕鼠形紫丹！ 依靠对十三丹经的领悟，阎四夕将三种丹法熔于一炉同时施展。 提随蹲耸、循环闪转，宛如狸猫，筋长力大、精气圆满，宛如猿猴虎豹。 藏魄人魔也不留手，心念一动，一道道肺痨鬼的丑恶身影浮现，从四面八方杀向阎四夕。 阎四夕在身受武魁首一十八拳时，铸造了绝顶武徒的武道根基，更是修成了肉身灵觉。 此刻周身汗毛倒立，两侧太阳穴频繁跳动，但却没有丝毫畏惧。 提随蹲耸形神妙，循环闪转软如棉。 此为十三丹经，狸猫捕鼠形紫丹！ 阎四夕化作山中灵猫，借着被打成废墟的山神庙，避开篆图虚影的轮番扑杀，朝着藏魄人魔快速接近。 肺痨鬼虽触碰不到阎四夕的身体，眼耳口鼻间却渗出一缕缕惨白色的气息，将方圆三十丈内遮蔽得严严实实，试图侵入阎四夕体内。 “这点小技俩没用，还是拿出些真本事。”阎四夕平静的声音从白雾中传出，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些肺痨鬼喷吐出的气息，实际上带有剧毒的病气，凡夫俗子若是不慎吸收入体，便得立时毙命。 可阎四夕修炼十八地狱图录，身躯每时每刻都受到内炁侵蚀，早已锤炼得百毒不侵。 退一步说，十三丹经中有一段丹法，唤作金蟾望月练气丹，亦是阴邪鬼祟的克星。 一门完整的至高武法，不止是为了淬炼体魄，更是考虑到方方面面。 就算将阎四夕投入到火山岩浆、剧毒血池，一时半刻间也不见得会殒命。 轰隆！！！轰隆！！！ 电闪雷鸣间，一道雷霆轰击在山林间，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雨水，遮蔽了几名少年的视野。 阎四夕以肉身体魄对抗内炁化为的铁戈，毫不顾忌藏魄人魔的攻击，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是什么怪物？”藏魄人魔手持铁戈，多次轰击在阎四夕的肉身上，却被一股黑白交杂的内炁震开来。 反倒是阎四夕手捏十八地狱拳印，一旦落在他身上，五脏中的金行之气便会产生暴动，肺脏受损程度也在一步步增加。 面对阎四夕古井无波的神情，藏魄人魔心中的恐惧越发膨胀。 “再挨上两三拳，就算我这条命不葬送，肺腑也要重伤到无可挽回。” 修行五魔五行五脏术，五脏人魔需每日服食人族五脏，方可缓解秘术带来的反噬。 境界越高，反噬越是严重，所需服用的五脏数量便越多。 长此以往，五位人魔的五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尤其是实力最弱的藏魄、藏意两位人魔，他们的肺腑、脾脏本就处于崩溃边缘。 偏偏今夜运气差到了极点，遇到了掌握十八地狱图录的阎四夕，每次内炁交锋，都有丝丝缕缕的气息渗入他们体内。 “再这么下去，我就算胜了也难逃一死。”藏魄人魔铁戈横斩，贴着阎四夕的腰身一震，将其斩出数丈开外。 “五魔五行通五脏，金风助我斩强敌。” 在阎四夕眼中，藏魄人魔的肺脏宛如一个漩涡，在一息间吸纳了远超他境界的天地灵气。 随即化为一道道金色寒芒，从口中喷吐而出，朝着阎四夕覆盖而来。 金针如雨落，杀机似风卷！ 阎四夕瞳孔收缩，双侧太阳穴高高鼓起，灵觉示警已达极限，面对篆图境的武徒杀招，他是真有可能在此陨落。 五行之中，土行防御最强，金行则是攻势最凌厉。 藏意人魔的杀招土行横拳术，与藏魄人魔施展的暴雨金针，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一杀招释放的时机十分巧妙，恰好是阎四夕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之时，更是瞄准了他须弥宫、心脏、头颅三大要害。 别说是阎四夕，就算是莫影面对这一杀招，怕也是十死无生。 鱼玄机顿时神色惨白，身边陡然刮起一阵狂风。 莫影身形宛如利箭射出，带起一阵爆响声杀进白雾中，正准备出手救援。 然而他的身形忽然止住，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眼中倒映着不可思议的一幕。 金针细长如毫毛，距离阎四夕只有三尺。 千钧一发之际，千机变宛如流水般蔓延，快速覆盖阎四夕的身体。 “快！快！快！”阎四夕心中怒吼，脸色也变得狰狞无比。 千机变的转换速度很快，但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当甲胄覆盖了心脏、须弥宫时，危机已然近在咫尺。 施展出这一杀招并不容易，藏魄人魔脸上挂着快意的笑容。 他肺脏的损伤已超出他的承受界限，从此以后大道无望，就连寿元也大大削减。 从一开始，阎四夕就在以言语迷惑藏魄人魔的心神，以逃生为条件，逼迫他成为自己的磨刀石，砥砺自身武道。 若是藏魄人魔抱着逃生的念头，在阎四夕两败俱伤的攻势下，必定会身陨道消。 但藏魄人魔半生飘零，走过的桥比阎四夕走过的路还多，意识到了阎四夕的打算。 前有阎四夕步步紧逼，后有莫影虎视眈眈。 既然他今日非得交代在此，那还不如以命换命，将眼前的少年天骄斩于刀下，因此施展出了自毁前途的杀招。 千机变仅仅覆盖到阎四夕的脖颈位置，暴雨金针却来到了他的眼前，而他再没有任何迎敌的手段。 在如此生死时刻，阎四夕的心神高度凝聚，脑海中忽然闪过武魁首在镇魔殿时，曾演示过三头六臂的一幕。 柔拳法修炼到万斤巨力，便可成就千生万死，做到肉身柔若无骨，成就千变万化的神通。 但在此之前，若有天骄身负特殊体质，譬如五行灵体等天赋异禀之人，也有可能在肉身极境前，将部分肉身锤炼到此等境地。 脑海中的景象倏忽闪过，阎四夕双眸陡然亮起。 鏖战至今，藏魄人魔是首次看到他的四象血眼，这双怪异眼睛的出现，令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阎四夕的脑袋竟然消失了，顶着一具无头肉身，安然无恙地坠落地面。 大雨倾盆而下，庙内庙外众人目瞪口呆。 无头肉身后方的莫影、公孙起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呆住了。 “死了？” “脑袋被削了？” “这还能活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众人心中响起，鱼玄机忽然战战兢兢地开口，“你们看……林大哥刚才是不是动了？” 没有人回答她，包括施展出杀招的藏魄人魔，都在死死盯着无头肉身的动作。 只见阎四夕的肩膀耸起，双手在两侧一拍，一颗面色通红的脑袋钻出，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险，差点就着了道。”阎四夕劫后余生，哈哈大笑道，“为了感谢你助我突破，便送你去九泉下见同伴。” 话音刚落，阎四夕身如游龙，手捏拳印，蓦然间来到藏魄人魔面前，一拳朝着他的肺腑攻去。 藏魄人魔瞳孔收缩，刚起了反抗的心思，眼前骤然一黑。 低头一看，阎四夕手中正捏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肺脏。 “赫……赫……” 看着缓缓倒下的尸体，阎四夕心中暗自庆幸，若非他临阵突破，藏魄人魔的杀招已将他性命夺去。 第26章 墨家钜子千机变 福祸相依，暴雨金针虽然差点将他杀了，但他也借此机会，领悟了柔拳法的真谛。 千生万死，旨在肉身千变万化、柔若无骨，施展各种不可思议、违背常理的武学招式。 阎四夕细细想来，若非他掌握了十三丹经这门至高武法，又在十八地狱中走过一遭。 甚至手握千机变这件千变万化的道器，任何一个要素缺失一点，恐怕都无法在肉身极境前做到这一点。 就算如此，也要仰赖于四象血眼，能看到自身皮肉筋骨血的运转，否则脑袋入体后未必能安然无恙。 “生死危机，最是砥砺武道。怪不得大师父多次叮嘱我，武道并非潜心修炼，生死厮杀更能事半功倍。” 阎四夕感受着体内爆发式增长的力量，对武道的体悟更深了一层。 武徒、炼气士走的是不同路子，阎四夕在丰都学宫修行炼气之道，侧重的是感悟天地自然，感应周天星辰。 这也是无极天各个国家的策略方针，炼气士潜心修行，更侧重炼气资质，走的是精英路线。 可世间绝大部分修者都是武徒，唯有大浪淘沙，与人斗、与妖争、与魔战。 一场场生死厮杀下来，只有活下来的武徒，才有机会攀登武道高峰。 这些念头在阎四夕脑海中不停闪现，初涉武道的他，正处于一个顿悟的过程，一时间都忘了抛下手中的内脏。 莫影看出了异常，眼中有着浓浓的羡慕。 他伸手拦下公孙起等人，低声道：“他正处于顿悟，我们在一旁安静候着，这点雨水对他造不成影响。” 山神庙本就摇摇欲坠，经过今夜的厮杀后，彻底沦为了废墟。 莫影站在树林中，牵着甘长生和鱼玄机的手掌，以内炁为他们阻隔雨水。 公孙起、霍无殇两人有武道修为傍身，倒不担心感染风寒，各自涌动内炁抵挡雨水。 五人站在树下，探讨着阎四夕的来历。 见公孙起、霍无殇两人争论阎四夕的武道传承，甘长生摇摇头道：“依我看，林大哥应该是墨城来人，说不定还是钜子传承者。” “长生，你越说越离谱了。”霍无殇双手环胸，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嗤笑道，“墨城可是墨家圣地，与苍天域隔着十万八千里，怎会出现在此？” 公孙起也摇摇头道：“墨家钜子是整个墨家的领袖，林大哥尚未及冠，实力未至神通境，连争夺钜子传承的资格都没有。” 无极天有九天四海，炎天域与苍天域齐名，疆域同样横跨千万里，常人耗尽一生都未必能走完。 在南天域最出名的，自然就是墨家圣地墨城。 这座城池起初被称为黑土城，乃是一片三不管地带，伫立在诸多大国的中间。 作为仅次于儒释道三大家的墨家，主张的思想是兼爱非攻，所以墨城并不参与天下大势纷争，一心钻研机关术。 明灯匣、战斗傀儡一类的物品，都是出自墨家之手。 墨家弟子行走天下，往往会被各国奉为上宾。 甘长生神色鄙夷，呵呵笑道：“粗鄙武夫，成日就知打打杀杀，连墨家的圣物千机变都认不得。” “千机变？”莫影皱起眉头，低声问道，“长生，你确定那件道器，当真是千机变吗？” “绝不会有错。”甘长生斩钉截铁道，“我父亲乃是前任宰相，能自由出入兰台秘典、天禄阁，饱读天下书文典籍。纵观天下万千道器，唯有千机变能随心变化。道器大多是主杀生之用，唯有千机变独一无二，据说还是初代钜子陵墓的钥匙。” 莫影沉默片刻，突然说道：“若他真是墨家钜子，拥有此等本事也不足为奇。说不定身旁还有护道者跟随，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二。” “影爷爷……”鱼玄机神色不满，娇俏的小脸上，一双柳叶眉深深皱着。 莫影重重叹了一口气，抚摸着鱼玄机的脑袋道：“老奴知道，几位少主心底善良，不愿将危险带给旁人。可是老奴身上背负重任，若不将各位少主安然送回帝都，死也不能瞑目。” 几名少年毕竟年幼，从小便是莫影一人照顾，彼此间的感情亲如爷孙，听到他如此言语，一时间不知所措。 公孙起面色沉重，低下头道：“影爷爷，您莫要如此，我们从未将您看作奴仆，起儿听您的就是。” 莫影看向公孙起，那张覆盖了半张脸的胎记，让他心中生出怜惜。 “起儿，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当年你父亲是秦楼楚馆的常客，欢场勾栏的骄子。堂堂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宠妾灭妻却闹得人尽皆知，那女人更是在你娘死后，夺了正妻之位。 此番帝君格外开恩，令各大王侯返回帝都，恐怕最不愿见到你回去的，就是你如今的嫡母了。” 霍无殇伸出手来，与公孙起勾肩搭背，笑嘻嘻道：“无妨，武安侯府若是呆得不舒服，我霍家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甘长生亦道：“不错，我父亲与我书信往来，常托我照顾你一二。日后帝都中无论发生何事，大可与我言明。” “阿起兄长，玄机也是一样的。”鱼玄机露出一对晶莹的小虎牙，握紧拳头用力挥舞，“谁敢欺负你，玄机定为你助拳。” 公孙起只觉双眼泛酸，转过头去哽咽道：“就算回到阜阳，也只有我保护你们的份。” 几人知道公孙起性格倔强，脸皮子又甚是单薄，会心一笑也不戳穿。 只有性格跳脱的霍无殇，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会，你公孙起居然也会流泪。” 一句话气得公孙起面色涨红，刚刚升起的一点感动烟消云散，就要挥舞拳头将他痛揍一顿。 咔擦！咔擦！咔擦！ 一阵阵微弱的炸响声传来，众人立刻停止打闹，将目光转移到那一袭青衫身上。 莫影神色复杂，惊叹中又有疑惑，道：“虎豹雷音、筋骨齐鸣，这是肉身之力达到六千斤的体魄异象，可是……” 阎四夕的体内筋骨阵阵炸响，同时五脏六腑也有阵阵低吟声传出，宛如弓弦崩颤、虎豹嘶吼、天雷滚滚。 令众人疑惑的是，这两种体魄异象分别是修炼柔拳、刚拳所产生的，按理说不应同时存在。 世间武徒，大多择刚柔拳法其一修行，不仅是因为修炼艰难，更是因为两者理论上是无法共存的。 试想一下，一块千锤百炼的钢铁，如何在保证其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同时，又能做到柔若无骨、虚不受力？ 古往今来，多少天骄横空出世，未必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但至今为止，武徒划分刚柔两派，自是有其道理的。 阎四夕初涉武道，至今未曾遭遇刚柔双修的桎梏，背后武魁首付出了多少心力，却又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多谢前辈护法。”阎四夕睁开眼来，四象血眼的异象消散无踪，双手抱拳感谢了莫影的护法之恩。 莫影摆摆手笑道：“林公子客气了，若非你出手相助，这几个孩子未必能安然无恙，应该是老夫要多谢你才是。” 阎四夕看了看空中积聚的雨云，道：“这雨一时三刻是停不了了，长夜漫漫，我们还是另寻一处休息。” “不错，我们先寻一处疗伤。”莫影点点头道。 离开之前，阎四夕在藏魄人魔身上摸索片刻，寻出了一件空间狭小的布袋。 “这芥子物也太小了。”阎四夕摇摇头，随手将布袋塞入怀中。 这是属于他的战利品，自然不会跟莫影客气，内炁探入其中，这件芥子物三寸长、三寸宽、三寸高。 除了一本散发着血腥味的秘籍外，只有几块补充内炁、法力的下品灵石，被阎四夕统统转移到广寒葫芦。 莫影在周围寻了片刻，直接动用内炁，在背风的山坡上开凿出山洞，又摄来一些树枝、杂草蒸干水汽，在洞中将其点燃。 折腾了一整天，几个孩子不比莫影、阎四夕两人，早就精疲力尽。 几人狼吞虎咽分食了一只野兔，在洞中沉沉睡去。 阎四夕与两大人魔鏖战，肉身之力虽然飞速攀升，达到了六千斤巨力的瓶颈。 但也受了不轻的伤势，正提着广寒葫芦小口饮酒。 莫影鼻子翕动，嗅出了空气中酒香的成分，“如此浓厚的药性，如此凝聚的天地灵气，这酒水若是在帝都售卖，至少也要千两黄金。” 他对阎四夕的身份越发好奇，言语间时不时打探着。 只是阎四夕口风极紧，并未透漏丝毫秘密，反倒询问起了五脏人魔的相关事情。 山间雨水连绵不绝，四个少年人却睡得格外香甜，逐渐发出鼾声。 莫影看着四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心中的犹豫渐渐散去，忽然传音问道：“林公子，你来自墨城，可曾听闻过太昊皇朝？” “正戏来了。”阎四夕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何认定自己来自墨城，不动声色道，“太昊皇朝乃是苍天域的霸主国，晚辈自然是知道的。” 第27章 旧日恩情情切切 莫影神色郑重，指着酣睡的四人道：“阿起四人的父辈，都是在太昊皇朝身居高位之人，或侯爷、或王爷，甚至有前任宰相。” 阎四夕不明所以，疑惑问道：“恕晚辈直言，太昊皇朝王侯何等尊崇，他们的子嗣为何流浪在外，又怎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追杀？” 太昊皇朝雄视苍天域，东临沧海，南接阳天域，北部与变天域接壤，境内更有十万大山妖族横行。 能成为此域霸主，自然是一刀一枪，在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赫赫威名，天下莫有不从。 太昊皇朝的王侯子弟出门在外，莫说有护道者暗中守护，单单王侯子嗣这个身份，就足以令天下人退避三舍。 区区日魂、篆图境的五脏人魔，为何有这么大胆子动手，难道就不怕太昊皇朝出手清算？ 莫影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几位少主的父辈虽是显赫一时，但十二年前因为犯上作乱，被帝君贬谪到各大战场厮杀，连带着子嗣都被遣到国境外自谋生路……” 原本意态闲适的阎四夕，听到“犯上作乱”四字浑身一颤，手中的广寒葫芦差点掉落在地。 “林公子，你怎么了？”莫影察觉到了阎四夕的异常。 阎四夕收敛心中情绪，勉强一笑道：“没事，前辈您继续说。” 莫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续道：“如今帝君隆恩浩荡，颁下旨意赦免诸位王侯，几位少主也得以回返阜阳。 但帝都风云诡谲，几位少主的父辈在朝中树敌不少，难免有人生出心思，想趁着少主们尚未进京，在路上狠下毒手。” 莫影并没有言明敌人是谁，但敢在背后对王侯子嗣暗下杀手，自然也只有皇朝的王侯。 阎四夕沉默片刻，道：“晚辈不明白，幕后之人如此作为，难道就不怕事后清算吗？” 王侯子嗣地位尊崇，若是在回返太昊皇朝途中遇害，阎四夕自问换作自己，必然会追究到底。 莫影无奈叹息道：“几位王侯刚刚官复原职，还在各大战场进行军职交接，麾下兵马势力尚未聚拢。幕后之人同为王侯，占据天时抢先出手，想要湮灭证据易如反掌。” 阎四夕深以为然，昔日阎氏一族加官进爵，深得圣眷。 他父亲更是被亲封为一字王，麾下统领十万精兵悍将，还不是一朝树倒猢狲散。 他孑然一身，在外流浪多年，倘若真有人对他图谋不轨，这条性命早就交代了。 “当年之事，诸位王侯受我父亲拖累，才落得如今的下场。”阎四夕心中生出愧疚，“是我阎王府对不住他们。” 阎四夕侧头看向洞中熟睡的几人，“霍家、鱼家、甘家、公孙家，看来都是当年跟随父亲闯皇城的王侯，此事我既然遇上了，绝不能坐视不管。” 当时的阎四夕不过五岁，对发生的具体事情并不清楚。 但父亲被贬后，在阎山成日里郁郁寡欢，他时不时会听到娘亲劝慰父亲，从中推测出部分内情。 莫影见阎四夕久久不语，酝酿了片刻后，鼓起勇气问道：“林公子，不知你接下来要去往何方？” 阎四夕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莫影这是看到他今晚的表现，试图借助他的力量保护几名孩子。 换作旁人萍水相逢，兴许会因为这话雷霆震怒，但阎四夕深感昔日愧疚，反倒对莫影的忠心耿耿心生好感。 “前辈。”阎四夕微笑道，“摘星台与阜阳方向一致，不如咱们路上结伴同行，您看如何？” 莫影闻言大喜，对阎四夕突然亲近的态度来不及深思，连连点头道：“自然是好，自然是好。” 激动之余，莫影这一句话没有动用内炁聚音成线，直接脱口而出，顿时将洞内的鱼玄机惊醒。 鱼玄机一路走来，早已是疲惫不堪，但心中担惊受怕，稍有点风吹草动便即惊醒。 少女揉着双眼坐起身来，转头看向阎四夕，一双桃花眼在火光照射下水波荡漾，“影爷爷，林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莫影刚要开口，阎四夕笑着打断道：“没什么，我跟你影爷爷探讨武道，时间还早，你再好好睡会。” 鱼玄机哦了一声，不疑有他，长途跋涉着实累得慌，说不上两句话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光朦胧，阎四夕进入山林间捕猎野兔，诱人的香气将众人从睡梦中唤醒，贪婪地看着阎四夕手中的烧烤。 “盥漱后过来用食罢，填饱肚子再上路。”阎四夕微笑道。 经过昨夜的事情，无论是霍无殇几人还是莫影，对阎四夕都有了信任，闻言在洞外各自寻地方洗漱。 奇怪的是，一身粉裙的鱼玄机面色纠结，望着阎四夕欲言又止。 “怎么了？”阎四夕见状，奇怪问道。 鱼玄机鼓起勇气，示意阎四夕俯身附耳过来，低声问道：“林大哥，影爷爷是不是求你护送我们一程？” 女人总是比男人早慧的，鱼玄机昨夜就对莫影的心思有所猜测。 见阎四夕并未有离去的打算，顿时心中明了。 阎四夕惊讶地看着小姑娘，微笑道：“你们要前往太昊皇朝，而我要往摘星台去，不过是顺路罢了。” 嗯……都是往东方去，只不过在小方向上有所偏差，应该也算顺路。 鱼玄机双手叉腰，气鼓鼓道：“你别骗我，长生阿兄熟读苍天域舆图，卫国虽跟太昊皇朝接壤，但摘星台跟武进郡相差数千里，哪来的顺路？” 阎四夕被拆穿了谎言，倒也不尴尬，将手中的烤野兔递到鱼玄机面前。 “喏，新鲜出炉的野兔，你还不快去洗漱，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鱼玄机面色纠结，学着大人叹气道：“林大哥，我真没骗你，追杀我们的人实力非凡，五脏人魔只是马前卒。说不定还会有神通境出手，你跟着我们会有生命危险的。” 太昊皇朝疆域辽阔，境内有一百零八郡，武进郡便是其中之一，与阎四夕如今所在的卫国接壤，也是莫影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只要到了太昊皇朝，任凭幕后之人有多大的胆子，都不敢在国境内动武。 在其他国家也就罢了，帝君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是不好直接插手他国事务的。 可在皇朝境内动手，那就是在实打实践踏帝君的脸面，暗杀王侯子嗣，更是杀头的大罪。 阎四夕哈哈大笑，伸手在小姑娘头上一顿乱揉，将她的头发揉得散乱。 “林大哥的本事可不止于此，用不着你来操心，去去。” 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公孙起等人洗漱后渐渐归来。 鱼玄机见说不动阎四夕，叹了口气走出山洞，嘴角却不由自主翘起。 她从小与几名同龄人共同长大，只有莫影一名老者看护着，虽说衣食无忧，却很少感受过父母的细心呵护。 阎四夕突然出现，更是拼着重伤救助了几人的性命，宛如一道曙光，照进几人黑暗的心房，烙印下深刻的痕迹。 趁着几人吃饭的功夫，阎四夕慢悠悠喝着广寒葫芦中的酒水。 一边调动内炁，滋养受损的五脏六腑，一边与莫影商讨五脏人魔的事情。 既然决定要将几人送到武进郡，当务之急便是要了解五脏人魔的实力，并想出应对的策略。 “五脏人魔中，藏魂是拥有木行资质的武徒。藏志、藏神则是正统的水行、火行炼气士。”说起三大人魔，莫影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藏魂的实力与藏魄、藏意不相上下，但藏志、藏神都要比我强上些许，单打独斗我没有战胜他们的把握。” 按照莫影所知，五大人魔都是太昊皇朝军中兵士，曾效力于某位不知名的王侯，数十年前忽然脱离军伍，投身江湖草莽。 炼气士修行不比武徒，侧重于星辰定位之法和道术，对于功法并无要求。 藏志、藏神人魔实力都在日魂境中期，但正统炼气士同境战斗，比纯粹武徒要更强些。 反倒是藏魂人魔，拥有木行资质，走的却是武徒道路，除了内炁的治疗辅助效果更强，真正实力不比昨夜的两大人魔强。 阎四夕皱眉问道：“若单单是五脏人魔也就罢了，幕后之人如果派遣神通境出马，恐怕你我都不是对手。” 以阎四夕和莫影的实力，只要一路上掩藏踪迹，避开三大人魔的追击，实在不行也能想方设法拖延一二。 可如果有神通境出手，就算他们的实力翻上十倍，都不是其一合之敌。 “林公子放心，这是不可能的。”莫影否定了阎四夕的想法，“神通境神而明之，神而知之，在太昊皇朝的神通榜上必定榜上有名。 若有人敢违逆太昊皇朝，事后各大王侯追究起来，顺藤摸瓜必能找到幕后之人。他们宁愿看着几位少主回归，也不会落人把柄的。” 说到底，杀人子嗣不过是泄愤之举，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帝君不可能视而不见，到时谁都无法逃脱责任。 无极天毕竟是神只妖魔共存的世界，法家更是有诸多手段追踪查案。 想在那群铁面无私的家伙手上逃过一劫，就算是赫赫有名的王侯也要掂量一二。 第28章 年少无知惹祸端 在山中行了小半日时间，莫影带着几人跋山涉水，穿过山林后又改走卫国官道，进入了一座熙熙攘攘的城池。 卫国不比咒雨连绵的周国，辖下掌握有五郡之地，拥有近百座城池，国力强盛不止一筹。 “前辈，你设下的陷阱，还能拖延多久？”从城门口鱼贯而入，阎四夕聚音成线，与莫影暗中交流着。 莫影沉吟片刻，回道：“五脏人魔不是易与之辈，我虽将他们往十万大山的方向引领，但藏魄、藏意已死。其余三人或许有秘法沟通，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大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擦踵，街道两旁招牌如旌旗飘扬，临街商铺中有贩卖大米粮油的，有染坊布庄等，每个摊位的生意都十分红火。 比起周国人人穿蓑衣戴斗笠的模样，楚丘城的百姓大多身着麻衣，富贵人家更是以名贵的绸缎为衫。 阎四夕看了看四周，道：“他们四人的模样太显眼了，必须得换一身才行。” 莫影一愣，转头看向四名少年，分别身着黑袍、白衣、儒衫、粉裙。 除了公孙起的黑袍外，其他人的衣衫用料都十分名贵，明显是大户人家出身。 加上三男一女的特征，还有公孙起半张黑色胎记的脸面，走在路上着实吸人眼球，回头者比比皆是。 “前辈，劳烦您进布庄挑选几件衣服，我带着他们在前面酒楼稍候。”阎四夕见布庄人来人往，打消了带几人进入的打算。 五脏人魔绝非易与之辈，楚丘城又耳目众多，带着四个少年人挑选衣衫太过惹眼，只好让莫影代劳了。 莫影闻言略微犹豫，抬眼见到鱼玄机亲昵拉着阎四夕手掌，脸上笑意盈盈的模样，心中自嘲，应了一声朝布庄走去。 “莫影啊莫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心中疑虑一去，莫影不再迟疑，大踏步走进布庄。 阎四夕带着四人，走在路上时不时眨着眼皮，这个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孰不知，他正在悄悄动用四象血眼，观察着方圆百丈。 楚丘城不愧是一国都城，从城门口一路走来，修者数量早已超过两手之数。 当然了，这些修者绝大部分都是纯粹武徒，炼气士在修者的群体中，属于万里挑一。 “小二，我们在二楼落座，来六碗阳春面。”步入酒楼内，阎四夕对着店小二呼喊一声，带着四人往楼上走去。 小二百忙中回头一看，高声应道：“好嘞，六碗阳春面，客官请稍候。” 哒！哒！哒！ 酒楼后方有一条宽阔的河流经过，许多客人都选择靠里间落座，欣赏两岸的景色。 “我们在这坐着，等莫前辈到来。”阎四夕反其道而行之，选择靠近喧闹嘈杂的街道坐下，在这能看到街上来往的人群。 阎四夕观望了一阵，忽然察觉公孙起神色愤怒，双拳攥紧，死死盯着楼下某处，心中暗暗奇怪。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边有摆摊杂耍的手艺人，正蒙着眼睛玩起了投壶的把戏。 只见三支去了箭头的羽箭，在那蒙眼青年手中如有灵性，轻飘飘划过长空，精准落入三丈外的三只铜壶中，引得围观百姓一片鼓掌叫好声。 鱼玄机神色担忧，握住公孙起手掌，问道：“阿起大兄，你没事？” “没事，我去茅房解手。”公孙起勉强一笑，轻轻推开鱼玄机，站起身来快步离去，差点将小二撞倒。 阎四夕微微皱眉，见几人神色黯淡，问道：“公孙起怎么回事？” 霍无殇、甘长生沉默不语，鱼玄机老实回答道：“阿起大兄是想起他娘亲了……” “玄机！”霍无殇皱了皱眉，阻止鱼玄机继续说下去。 见两名同伴朝她使着眼色，鱼玄机撇了撇嘴，小心翼翼道：“这是阿起大兄的私事，我们不好评说，林大哥你莫要生气。” “娘亲……”阎四夕默然无语，摇摇头微笑着，拍了拍粉裙少女的脑袋。 ———— “平日总教你不要出风头，不要出风头，有些痛于他人是皮毛之痛，于你娘却是骨血之痛。” “你娘身怀六甲，你还成日在外惹是生非，她就是被你活生生逼死的！” “若不是你心高气傲，处处争先，扰了大夫人的寿宴兴致，你娘怎会一尸两命？” 一声声泣血责骂，宛如鬼哭狼嚎，在公孙起耳边响起，少年面色变幻不定，胸膛起伏呼呼喘着大气。 他仿佛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那年，娘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 原本安排好的稳婆、大夫却杳无踪迹，最终活活痛死在床榻上。 若不是他在大夫人寿宴上出了风头，投壶打了那同父异母弟弟的颜面，娘亲和那未出世的妹子，又岂会双双归于黄泉。 昔日寿宴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今日病榻前血泪不止的败家犬，两相对比何其可笑。 娘亲平日里的敦敦教诲，被他全数抛之脑海，终究还是应验了她的担忧。 笃！笃！笃！ 正当公孙起陷入懊悔自责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伴随着阎四夕的声音响起，“阿起，没事？” 公孙起郝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连忙回道：“没事，没事……我这就出来。”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变得阴暗而低沉，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深深的怨毒。 就在公孙起忐忑不安时，阎四夕似乎没有察觉到异常，淡淡道：“面快凉了，赶紧出来吃。” 察觉到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公孙起暗松口气，走出茅房回到二楼饭桌。 莫影在布庄并没花费太多时间，公孙起暗自打量着同伴们，似乎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神色如常挑选着衣物。 “前辈，你可知藏志、藏神二人，可有掌握什么特殊道术？”阎四夕喝着葫芦中的酒水，吸收其中药力修复伤势。 广寒葫芦虽能吸收天地水精，但也只是保证酒水口感醇厚。 要达到这般药效，不见君付出了极大心力，在葫芦中投入诸多天材地宝，这才酿造了具有疗伤功效的药酒。 莫影沉思片刻，摇摇头道：“军中的黄等道术就那么数十种，他们也没有资格参悟玄等道术，但老夫不知他们是否另有奇遇。 好比那五魔五行五脏术，老夫闻所未闻，说不定是他们幕后之人暗中传授。” 阎四夕想了想道：“玄等道术至少有五百印诀，常人施展至少需要百息。想领悟成瞬发道术，必须花费经年累月之功，他们未必能做到。” 黄等下品道术，印诀在一到八个之间，黄等中品则是九到六十四，黄等上品则是六十五到五百一十二。 等级越高的道术，基础印诀的数量越多，威力自然也越大。 玄等下品与黄等下品一般，都是以八倍论之，至少需要五百多道印诀方能施展。 就算是黄等上品道术，寻常炼气士没有五六年的钻研，也根本不可能达到瞬发境界。 “话虽如此，他们也有可能领悟部分道术奥义，可以大大缩短道术的施展时间。”莫影沉声道。 “如此一来，在数十息内施展出玄等道术，你我二人联手也十死无生。” 阎四夕从未见过玄等道术，理论上日魂境足以施展，但这种层次的道术大多出现在神通境的战斗。 原因很简单，日魂境很难完全领悟玄等道术，达到瞬发的境界。 若是耗费数十息，其他炼气士施展出数道黄等上品道术，足以将其挫骨扬灰。 战斗不是动动嘴皮子，瞬息万变的形势需要修者自行判断，绝不是威力越大的道术越好。 若对战的是以肉身称雄的武徒，区区数十丈距离算不得太遥远，一旦被近身有死无生。 两大人魔通晓水法、火法，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就算是篆图境圆满也未必能取胜，所以必须想办法将两人分开。 阎四夕与莫影讨论了许久，都没有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吃饱喝足后，几人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换上了清一色的武徒劲装。 公孙起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遮住了渗人的古怪胎记，看上去神色木讷，像是平平无奇的农家娃子。 鱼玄机尚未发育，换上武徒劲装后略显清秀，加上从小在乡野中野惯了，行为举止与寻常男子并无不同。 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看出她的女儿身。 苍天域武道盛行，武馆学徒、镖局门徒行走江湖，都是如此装束。 一行人来到大街上，回头的目光果然少了许多，只当他们是游走四方的江湖中人。 阎四夕目光在公孙起身上飘过，聚音成线询问道：“前辈，阿起方才看到江湖艺人投壶的把戏，之后便神色落寞，您可知是怎么回事？” 昔年阎四夕的父亲封号阎王，十年前曾带领诸多王侯杀入帝都内城，此中原因阎四夕并不了解。 但此后帝君震怒，将诸位王侯贬的贬，杀的杀。 严格来说，公孙起等人的父辈之所以被贬谪，都是受到阎王府的牵连。 身为阎氏一族唯一的男丁，阎四夕自然要背负起这份责任。 第29章 少年意气起争执 公孙起身材瘦弱，看似与霍无殇等人年纪相仿。 但阎四夕以四象血眼观看他的骨龄，分明是十五岁的少年，比起自己也差不了几岁。 别人看到他半张布满黑色胎记的脸庞，或许会心生畏惧，阎四夕对他却只有心疼和怜悯。 莫影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公孙起的神色大异平常，联想到阎四夕所说的投壶，顿时心中明了。 “阿起是个可怜孩子，他娘原是武安侯府的大夫人，身为嫡长子本应享尽尊崇。可武安侯宠妾灭妻，早年间想方设法求得太后懿旨，将原本的妾室扶正。 他娘当年难产而死，此事存在诸多蹊跷，但武安侯却选择息事宁人，此后对阿起更是不闻不问。” 莫影顿了顿，叹息道：“昔年那贱人举办寿宴时，阿起看不得他那弟弟出风头，在投壶时狠狠打了他们母子的脸。此后他娘于寒冬腊月一尸两命，他一直对此难以忘怀。” 阎四夕恍然大悟，难怪这孩子修行的武法是百兵诀，而不是武安侯府嫡传的武法，原来在侯府如此不受重视。 百兵诀之所以是太昊九军的通用武法，主要是因为这门武法门槛较低。 虽说同样能修炼到肉身极境，但与万龙归窍诀、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等武法，还是存在着本质差距。 差别最大的地方在于，百兵诀没有独属于武法的杀招。 武徒在篆图境所烙印的篆图，都是千篇一律的烽火战场图。 “按大师父所说，父亲留下的一应武法由我自行处置，那么……”阎四夕看着郁郁寡欢的公孙起，动了传授武法的心思。 “还是再看看，若是传授十八地狱图录，莫前辈必然会猜到我的身份。”阎四夕暗自盘算着，暂时打消了念头。 当年之事他有所耳闻，据说各大王侯都对阎王府心生怨怼。 昔年父亲最交好的义武侯，更是在金銮殿上与其割袍断交。 若是它贸然表露身份，莫影不一定会领这份情，反而会引来诸多麻烦。 ———— 当阎四夕等人进入楚丘城时，山神庙废墟也迎来了几名不速之客，站在两大人魔的尸体前久久不语。 右侧老者一身绿袍，满头绿发迎风飘扬，形容枯槁，高鼻细眼，脸上透着阴森的笑意。 绿袍老者手中提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孩童，忽地五指成爪刺入他的胸膛，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肝脏，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发出一声惨叫，被绿袍老者随手扔出，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孩子的哭声、鲜血的弥漫，很快将附近的狼群吸引而来。 面对凶恶的猛兽，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很快就被几头豺狼咬破喉咙。 领头的狼王远远看了看废墟中的三人，警惕地步步后退。 来到安全距离方才松懈下来，发出一声狼嚎，带领狼群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野兽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对于地震等天灾都能未卜先知，更何况是人类身上的血煞。 在狼王的感应中，废墟中三人比起猛虎还要渗人。 尤其是那名手持折扇的男子，仅仅是看了它一眼，就差点让它屎尿齐流。 绿袍老者佝偻着腰背，声音沙哑道：“藏魄、藏意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难不成莫影实力又有精进？” 废墟中另外两人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玉树临风，皮肤白净。 剑眉下一双赤红眸子，时不时有火光在瞳孔中闪烁，嘴角含笑，手中展开一面扇子，一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女子一袭蓝裙，眉如淡柳龙烟，眼似明月清波，肌肤雪白，樱唇皓齿，满头青丝披散双肩，尽显柔美姿态。 美中不足的是，女子脸上生长着一道道蚯蚓般的疤痕，破坏了这副静谧柔美的身躯。 若是忽略这些丑陋的疤痕，以女人的五官来看，倒算得上是一名上等姿色的美人。 但她接下来的举动，若是被外人看到，必定会心生厌恶。 只见女子双手掐诀，樱唇轻启，喉间耸动渐渐鼓起一个大包，一条五尺来长的碧蓝蟒蛇从口中游出，“嘶嘶”吐着蛇信子。 “好弟弟，帮姐姐好好找找，那东西在不在这里。”女子轻声吩咐着。 身旁的两名同伴习以为常，对碧蓝蟒蛇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蟒蛇的眼中闪过人性化的畏惧，灵性地点了点头，在废墟中四处游动着，听从女子的吩咐寻找着踪迹。 少顷，碧蓝蟒蛇一无所获，回到女子身旁摇动蛇头。 女子黛眉微蹙，双手掐诀，一张血盆大口撑开，任由蟒蛇进入腹中。 舔了舔嘴唇，女子冷笑道：“我好弟弟说，出手之人并非是莫影，应该是一名实力非凡的武徒。只是藏意死得蹊跷，藏魄身上的芥子物也被人拿走了。” “藏意这家伙狡兔三窟，秘术必定被他藏起来了，藏魄却是多疑的性子，一定藏在他的芥子物中。”绿袍老者抚了抚绿色长须，分析着秘术可能的去向。 五脏人魔在外人看来荣辱一体，但内部并不和谐，反而充斥着勾心斗角。 特别是自身掌握的五行秘术，更是保管得小心谨慎，生怕被同伴发现踪迹。 五魔五行五脏术，是五脏人魔携手闯入古墓中寻来的秘法。 五人各得其一，单独修行一部，各自存在着巨大缺陷。 若是想更进一步成就神通，集齐五脏秘术是必行之事。 尤其是年纪最轻的藏志、藏神，对集齐这门秘术的野心是最重的。 “呵呵，有意思。”年轻男子手中捻着一缕发丝，轻声笑道，“出手之人年纪不大，想必是一名绝世天才，杀死这等天骄才是最有意思的。” “疯子！”绿袍老者闻言，心中暗骂。 在绿袍老者看来，藏志人魔丧心病狂，将自家兄弟的魂魄炼入蛇躯。 藏神人魔则是一心挑战高手，这两人都是脑袋出了问题。 孰不知在其他人看来，整天研究毒物，将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绿袍老者，也是名副其实的疯子。 蓝裙女子施展道术，再次召唤出灵性十足的蟒蛇，其身躯陡然膨胀，游走在山林之间。 三人一路慢悠悠地跟着，朝着阎四夕等人不断接近。 这三名行踪飘忽，举止怪异的人类，自然是五脏人魔的其余三人，分别名为藏魂、藏志和藏神三大人魔。 ———— 楚丘城，城门口处，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 阎四夕展开四象血眼，目光穿透人群，看到一名骨瘦如柴的老者手持柴刀，自刎在了城门之下，引得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老张头这是何必呢，那可是城主儿子，有谁会给他撑腰呢？” “哼，那纨绔少爷生性放荡，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竟连一个哑女都不放过。” “算了，世道如此，我们老百姓躺平就是了，何必强出头呢？” 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传入阎四夕一行人耳中，略加思索便理清了此中缘由。 楚丘城城主老来得子，府中上下对其百般呵护，因此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养成了他桀骜不驯、无恶不作的性格。 卫国与太昊皇朝不同，尊墨家为国教，大力打压法家，因此律法散漫，徇私枉法者众，楚丘城更是城主杨傲的一言堂。 杨傲独子名为杨巡，已是及冠之龄，却始终不学无术。 不但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近两年更是养成强抢良家妇女的恶习。 不过面对神通境的城主，城中百姓大多敢怒不敢言。 即使是跑到郡城状告，官官相护之下，也是不了了之。 “岂有此理，这般败类若是生在我太昊皇朝，老子非得将其大卸八块。” 霍无殇性格最是冲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口中大放厥词，怒骂着楚丘城主。 莫影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压低声音教训道：“噤声！咱们现在是在逃难，你是怕身上麻烦不够多吗？” 霍无殇嘴唇翕动，低声嘟囔着，也知道莫影说得有道理，低头不去看城门口的惨状，在人群中逐渐前进。 “一群贱民，好好看看这老家伙的下场，我爹不日便要五府圆满，金身大道可期。不就是几个女人嘛，少爷什么时候短过你们的银钱？” 猖狂的声音从城头上传来，阎四夕抬头一看。 一名酒色过度的男子神色轻蔑，俯瞰着下方老者的死状，与身边的同伴嬉笑着。 霍无殇本就是冲动的性子，闻言大怒道：“天下竟有县里决堤，府衙知州反而高升的道理，卫国早晚要覆灭在太昊铁蹄之下。” 霍无殇话音出口之时，阎四夕就意识到不妥，但他没有掌握控制声音的道术，只能看着他口出狂言。 “嗯？”城头上嬉笑的杨巡瞬间沉下了脸，目光在城头下逡巡着，锁定在霍无殇身上，“张统领，此人口出狂悖之言，还请将他押解下狱。” “是。”一名身披甲胄的汉子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口吩咐身旁兵士，“你们二人下去，将此人押到狱中。”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汉子心中不满，也曾禀告过城主，但反而遭受到严厉的训斥，久而久之也就随波逐流。 阎四夕、莫影神色微变，两人横身挡在霍无殇面前，内炁与法力分别爆发，拦住了出手擒拿的兵士。 这些兵士并没有洞开须弥宫，见有武徒、炼气士出手拦截，纷纷亮起刀剑严阵以待。 城门口瞬间剑拔弩张，围观百姓一片哗然，纷纷远离是非之地。 第30章 龙潭虎穴城主府 张姓汉子见状，披着厚重的甲胄一跃而下，抱拳谨慎道：“两位侠士，此中恐怕另有误会，还请报上名来。” 阎四夕笑了笑，朝千机变中注入法力，操纵着这件道器变了又变。 一会化为奔跑的猛虎，张口发出虎啸。 一会化为空中飞鸟，落在阎四夕肩膀，发出悦耳的莺啼。 “本公子的名字，不是你能知晓的，给我有多远滚多远。”阎四夕神色一厉，暗中运用十八地狱图录，浓郁的地狱杀伐气息一放即收。 国字脸汉子神色惊惧，方才他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顿时明白眼前人绝非易与之辈。 “前辈，配合我演一场戏。”阎四夕传音道，莫影年老成精，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 千机变变换了多次形态，让这些城卫军认定阎四夕的身份，心中忌惮更重了几分。 “少爷，此人恐怕是墨家炼气士，我们还是不要得罪为好。”汉子悄然传音，提醒杨巡见好就收。 炼气士的身份要远高于武徒，更何况还是墨家嫡系的炼气士，大多是有雄厚的背景。 阎四夕见守卫没有立刻发难，心知自己伪装墨家傀儡术，嚣张的态度将他们震慑住了。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城头的纨绔子弟，冷哼道：“爱子需深，教子需严，这才是大家风范。杨城主于卫国也算是肱骨老臣，怎地生出这般不孝子孙。” 公孙起几人神色古怪，他们是知道阎四夕来历的。 在他人地盘还敢如此嚣张，当真不怕被人拆穿吗？ “林大哥这是在狐假虎威？”鱼玄机几人以眼神交流，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姓汉子拿不准主意，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看着阎四夕甩袖离去，任凭杨巡如何怒骂叫嚣，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公子请留步。”就在阎四夕自觉没有丝毫破绽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阎四夕心中凛然，暗中动用四象血眼，只见一道人影从百丈外迈步而来。 此人每一步迈出，都有缩地成寸之能，转眼间就闯入血眼的窥视范围。 当话音完全落下时，一名中年男子出现阎四夕身前，面带微笑，拱手示意。 此人狼背蜂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彪悍勇猛之气。 头上留着一头及肩短发，穿着劲装武服，腰间系有蓝银腰带，小腿小臂都有铠甲包裹。 他一双眼睛闪烁着审视的光芒，上下打量着阎四夕。 似乎察觉到了血眼的窥探，须弥宫涌出道道内炁，阻隔了阎四夕的探索。 阎氏血眼固然是世间三大瞳术之一，但受限于阎四夕自身实力，还无法强行窥破神通境的阻隔。 “鄙人杨傲，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中年男子双手抱拳，微笑道，“小儿无知，还请公子恕罪。天色已晚，不如让杨某设宴款待，一尽地主之谊。” 阎四夕心念电转，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灵觉却感受到对方隐藏的杀机。 “这家伙是在试探我，恐怕不能直接拒绝。” 一念及此，阎四夕心中发狠，眯起眼睛放肆打量着杨傲。 “本公子的名字，不是你们乡野之人能知晓的，若不是师兄请我参加神通大会，这穷乡僻壤我也不会来。你的歉意本公子接受了，设宴款待就免了。老莫，咱们走。” “遵命，公子。”莫影也是年老成精的，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落在阎四夕身后亦步亦趋。 阎四夕出身于阎王府，莫影也是在王侯手底下侍奉过的，一老一少扮演起主仆来，竟是惟妙惟肖。 杨傲看不出两人的异常，心中惊疑不定。 他当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和善，不过是借着言语，试探几人的虚实。 阎四夕虽穿着朴素，但一举一动像极了天骄人物，在傲气上甚至要更胜几分。 他无视眼前的楚丘城主，龙行虎步从其身侧迈过。 杨傲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做出阻拦的动作，反而是略微低头让开道路。 正当阎四夕一行人暗暗放松时，身前再次出现一名身着短衣紧袖的老者，躬身一礼道：“公子且慢，敢问你手中的千机变是从何处得来？” “墨家弟子？”阎四夕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名老者，从此人穿着上看出了他的身份。 墨家自称农与工肆之人，因此墨家弟子大多做这般打扮。 阎四夕看出了来人的身份，但不知他所为何来，在心中斟酌着言辞。 身后的杨傲神色讶异，上前见礼，惊讶问道：“墨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老者朝他微微点头，看向阎四夕道：“年轻人，老夫没有恶意，不过千机变是我们墨家的传承道器，得之可为墨家钜子。你如此这般年轻，千机变不应该落在你手上。” “千机变是我师父所传，前辈所言墨家钜子，晚辈一概不知。” 四象血眼一闪而逝，在阎四夕的感应中，眼前的老者一片虚无，仿佛并不存在。 出道以来，四象血眼除了在周复、佛诛以及两位师父身上失效，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名老者看上去平平无奇，难道是与两位师父一般的绝世强者？ 阎四夕心中疑窦丛生，千机变明明是武魁首传给他的，怎么又跟墨家钜子扯上关系了？ 杨傲负手在后，微微摇动，示意城主府的兵士遣散人群。 转念一想，恭敬道：“墨先生，天色已晚，此处不适合商谈要事，不如到城主府再行商议可好？” 阎四夕心中咯噔一声，暗暗叫苦。 明明杨傲默认几人离去，偏偏冒出这名来历不明的老者，现在反倒骑虎难下了。 “也好，就依你所言。”老者似乎察觉到什么，双眼一亮，好奇地打量着阎四夕，“阎氏血眼，原来是阎王之后，老夫失敬了。” 后一句话是以心弦传音的方式，直接传到阎四夕心田。 周围众人一无所觉，但也能察觉到老者凝重的面容，忽地变得和蔼许多。 莫影暗中传音，询问道：“林公子，城主府不亚于龙潭虎穴，一旦你的身份被拆穿，恐怕便是有死无生。”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阎四夕琢磨了一会，避开老者似笑非笑的目光，“前辈放心，拼着这条命不要，晚辈也会照顾好他们几人。” 莫影神色疑惑，不明白阎四夕这话何意。 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大难临头各自飞便是了，阎四夕的表现，倒像是公孙起几人的长辈。 “咳咳……倒也不必如此，在卫国这一亩三分地，老夫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保证你们平安无事。” 令阎四夕和莫影颤栗的是，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撞入两人的心田。 阎四夕浑身僵硬，抬眼对上的正是墨先生那褶皱密布的脸庞，正眨着眼睛，饶有兴趣注视着他。 武徒聚线成音、炼气士心弦传音，都是避免外人探听的隐秘手段。 同为修者，就算想暗中窥探，也必定会引起当事人的注意，除非修为境界远胜他人。 像老者这般无声无息侵入的手段，阎四夕自问金身、法相都做不到，可见其人实力之强。 杨傲暗中观察着阎四夕一行人，见两人神色微变，又与墨先生眉来眼去，眼神微微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有墨先生在旁，一时间阎四夕、莫影都缄默不语，只以眼神交流，四名少年人更是忐忑不安。 秋风萧瑟，夜幕降临。 楚丘城却并未陷入沉寂，反而随着华灯初上，沿街两边的商贩开始出摊，一派人间烟火气息。 城主府明灯高悬，张灯结彩，虽说是普通的宴席，来来往往却有不下五十名奴仆、婢女端茶送菜。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区区宴席，入座者不过七八人，却搞得这般豪奢。看来不是虎父犬子，而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阎四夕心中冷笑，对杨傲的观感更差了几分。 墨先生穿着朴素，一应吃穿用度以简约为主，摆在他桌前的饭菜都是素食。 黄瓜、青菜、或是以杏花、桃花做成的酥饼糕点。 “这些肉食没问题，你们放开了吃罢。”阎四夕未发现饭菜中有异样，这才示意公孙起几人进食。 墨先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无奈道：“杨傲乃是神通境，对付你们手到擒来，何必用下毒这般下作的手段。” 阎四夕暗骂一声，这老不修的一直窥听他们说话，一点前辈高人的风度都没有。 若不是阎四夕并未察觉到他的恶意，实力又不如人，早跟这老不修翻脸了。 杨傲不愧是一城城主，今日初次见面，阎四夕还与他的独子发生过矛盾，竟能在宴席上谈笑风生。 时不时与墨先生、阎四夕说上两句话，使得酒宴上气氛逐渐活跃。 阎四夕心事重重，持着广寒葫芦一口一口喝着酒水，分心二用感应星辰淬炼魂魄，偶尔说上两句话应付着，显得爱答不理。 论起勤勉，阎四夕在修行上可谓是当仁不让，但凡有闲暇时间，必会刻苦修行。 似乎因为他阎氏族人的身份，墨先生不急着询问千机变的事情，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每当杨傲挑起千机变与墨家的相关话题，总被他以各种借口轻轻带过。 第31章 秦广军主武魁首 酒过三巡后，杨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举杯敬向阎四夕，恭维道：“林公子果然勤勉，时刻接引星辰之光淬炼魂魄，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 “不敢当，城主谬赞了。”阎四夕抬起手，举起广寒葫芦示意，心中则是嗤笑着，“十七岁淬炼两魄，在他口中却是绝世天才，这老家伙脸皮真厚。” 杨傲仿佛没看到阎四夕的态度，笑问道：“不知林公子师从何人，说不定杨某还曾听过尊师大名？” “看在你阎氏一族的份上，你可称孟胜为师尊。”墨先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阎四夕眉头紧皱，不知此人究竟什么意思。 “哼，老夫要是想害你的话，将你阎氏后人的身份透露出去，杨傲立刻就会翻脸。” 阎氏血眼是天下三大瞳术之一，人人渴求而不得，神通境未摘得神通的修者，对他的眼睛更是趋之若鹜。 阎四夕神色凛然，心知此人所言有理，故作漫不经心道：“家师孟胜，不知杨城主可曾听过？” 哐当！！！ 杨傲一脸困惑之色，令阎四夕心中生出不安感。 岂料墨先生忽然神色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阎四夕身前，“你说孟城主是你师尊，此言当真？” 阎四夕心中无语，暗骂这老家伙戏真多。 孟胜这名字明明是他指点的，却装模作样迷惑众人。 “信与不信，当不当真，墨先生心中有数。”阎四夕用力抽出手掌，不动声色地在身上擦了擦。 “墨先生……”杨傲迟疑的声音响起，“恕杨某孤陋寡闻，敢问这孟胜是何人？” 墨先生神色肃然，朝着南方拱手鞠躬，起身说道：“城主慎言，不可直呼其名，孟城主是我墨家上一代钜子，十年前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 天可怜见，原来他老人家已寻得真传弟子，难怪林公子掌握着千机变。” 阎四夕听得头皮发麻，顿时感觉千机变是一个烫手山芋，心中暗暗叫苦。 “大师父传我千机变时，也没说这东西跟墨家有关系，怎么还是钜子的传承道器，该不会是他杀人越货夺来的？” 无极天百家争鸣，除去释道儒三足鼎立外，墨家、兵家、法家等也是数一数二的势力。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但不代表墨家弟子不擅征伐。 恰恰相反的是，墨家研制的攻城利器、强弓劲弩、机关傀儡，都是名噪一时的战争利器。 墨家设有钜子之位，是所有墨家弟子的领袖。 钜子所过之处，墨家弟子尽皆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威望更胜诸国天子。 回想起武魁首往日里的行事作风，阎四夕觉得杀人越货这种事，他老人家好像也不是干不出来。 但墨先生将他与墨家钜子扯上关系，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是觊觎自己手中的千机变？ 阎四夕还想挣扎一下，试图辩解道：“孟胜之名是师尊说的，我并不确定他老人家的身份……” “断不会有错。”墨先生慷慨激昂，情真意切道，“千机变就是最好的证明，钜子乃当世真君，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千机变。” 阎四夕闷哼一声，心中颇为郁闷，他越发想不明白这老家伙的意图，非得将自己跟墨家钜子绑在一块？ 不过在墨先生说出这番话后，阎四夕也能察觉到，杨傲若有若无的杀机已经散去。 如此看来，他对墨家钜子忌惮无比，打消了对阎四夕等人动手的打算。 说来也是郁闷，杨傲教子无方，放纵杨巡在外为非作歹。 不过是几句言语冲突，这纨绔子弟居然对阎四夕等人起了杀心，简直是丧心病狂。 以汝爱子之心，及汝爱子之心。 圣人的道理人人耳熟能详，可世上之人大多自私自利，做不到以己度人。 墨先生注意到阎四夕眼中的淡漠，目光在阎四夕和杨傲身上流转，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 “林公子，墨先生可是墨城出身的，如今在我楚丘城担任客卿。你既是钜子传人，不如在此处待上两日，也好多了解些尊师的往事。” 杨傲自忖今日行事过于莽撞，如今是想方设法补救。 阎四夕心知肚明，杨傲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他事后报复。 但他懒得跟这种人打机锋，也没时间在楚丘城浪费，干脆挑明了讲。 “杨城主，我等途经贵宝地，我这弟弟出言不逊，在下替他向你赔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阎四夕站起身来，举起广寒葫芦大口饮酒。 “林公子客气了……”杨傲以为阎四夕是在示好，脸上露出笑意，举杯相迎。 酒杯尚未触碰到口唇，阎四夕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只是林某虽称不上君子，做人基本的准则还是有的。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放肆！”屏风后忽然闯出一道人影，正是那纨绔子弟杨巡。 他指着阎四夕勃然大怒道：“在我卫国地界，竟如此大放厥词，你当我楚丘城无人……” “闭嘴！”杨傲脸色铁青，内炁化作猛虎，发出一声震惊四野的长啸。 猛虎纵身一跃，衔着杨巡迈出大堂，“来人，少爷乏了，将他带下去休息。” 庭院中传来一声惨叫，内炁化成的猛虎复而回返，路过阎四夕身旁时，一双虎目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没入杨傲体内。 杨傲端坐主位，面无表情，拱手敬了阎四夕一杯酒。 “林公子所言有理，今日过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若不是墨先生在这，以杨傲的脾气，早就掀桌子翻脸了。 只是想到阎四夕跟墨家钜子的关系，又有墨先生在此，杨傲犹豫不定，最终还是将杀意按捺下来。 “墨家钜子不是我能得罪的，墨先生也不会拿钜子的名声来开玩笑。他愿意息事宁人最好，但既然表明了态度，本城主也不必热脸贴他冷屁股。” 心中这般盘算着，杨傲放下酒杯，神色冷淡道：“本城主乏了，林公子请自便。” 这就是在驱客了，论起翻脸无情，杨傲体现得淋漓尽致。 阎四夕古井无波，知趣地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一场各怀鬼胎的酒席，就这么不欢而散。 直到一行人安然走出城主府，阎四夕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走在嘈闹繁杂的街道上，阎四夕皱眉不已，回头望去，“前辈有何指教？” 墨先生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长袖宽衫，双手拢袖，笑吟吟跟在阎四夕身后。 “林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可是钜子传人，手握千机变，难道对尊师一点不好奇？”墨先生笑问道。 “哦？”阎四夕保持着疏离感，“前辈若没有其他事，还请回。” 阎四夕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今晚的举动来看，应该是看重自己的千机变，这才出言解围。 事到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老者对自己并未心怀恶意。 但要说善意的话，恐怕也是冲着千机变，而不是冲着他。 墨先生被阎四夕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喉间，郁闷地跟在阎四夕身后絮絮叨叨。 “你还没出楚丘城呢，别想着过河拆桥。”墨先生心弦传音道，“老实告诉我，千机变你是怎么得来的？” 阎四夕神色不耐，无奈传音道：“前辈，这真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不过不是你口中的孟胜，而是武魁首。” “武魁首？真人之下第一武徒？”墨先生愣了一下，惊疑不定打量着阎四夕，“可你明明是炼气士……” 声音戛然而止，墨先生瞪大了双眼，“你竟是仙武双修？” 阎四夕身上内炁一闪而过，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我师父是不是第一武徒我不清楚，不过他老人家喜穿白服、须发皆白，特征还是很明显的。”阎四夕传音道。 “不对啊。”墨先生纳闷道，“我曾在人魔战场见过他，秦广军主尚青色，常以青甲为衣，生死一战证道五神通，并非如你所言喜穿白服。” 秦广军主？ 听到这四个字，阎四夕脚步微顿，心中却是涌上一股明悟。 “是啊，十八地狱图录是阎氏家传武法，除了阎罗军的十大军主，又有何人能尽数修炼？” 他自小在民间摸爬滚打，没有父母长辈庇护，什么阴谋诡计、诡谲人心都见识得多了。 武魁首传授他十八地狱图录，很多事情却避而不答。 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如今不过是得到确认罢了。 昔年阎王曾掌握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号称十万旌旗阎罗军，更有十大军主统领全军，战功赫赫，所向披靡。 秦广军主蒋子文，便是十大军主之一。 在清源山修炼之时，阎四夕便对武魁首的身份有所猜测，只是他始终笑而不答，阎四夕也无可奈何。 阎四夕情绪低落，传音回道：“那便没错了，我师父确实是秦广军主，千机变便是他老人家传授的。前辈若还有疑问，直接去问我师父罢。” 墨先生沉默了一阵，跟在阎四夕身后一言不发。 走了一阵后，忽然喃喃道：“是了是了，当年武魁首集释道儒、兵法墨六家所长，开创五通神这门至高武法。钜子还曾动了收徒的心思，专门从墨城跑到太昊皇朝。 武榜眼、武探花都曾见识过他的五大神通，其中必有我墨家相关神通，难怪在战场上攻城掠地，同境无敌。” 阎四夕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心下也是震动不已。 武魁首、不见君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很少透露自身情况，墨先生三言两语间，所传出的信息着实令他震动不已。 释道儒、兵法墨，皆是百家中的佼佼者，常人大多取其一而修行。 武魁首六道皆通，甚至还开创出直达神通境的至高武法，才情可谓冠绝古今。 神通境强弱的衡量标准，最直接的一点，便是所得神通的多寡。 武魁首五府皆得神通，战力堪比金身圆满的强者！ 一时间，阎四夕也不觉得墨先生絮絮叨叨了，反而竖起耳朵，聆听此人的喃喃自语。 第32章 三大人魔危机近 楚丘城有一偏僻巷道，名为桃李巷。 此处以青石板铺设，时常有稚童玩耍，在大街小巷中你追我赶。 卫国因连年征战，颁布政令鼓励百姓多生多养，每生一个男丁，可得纹银十两，相当于寻常百姓家三年的花销。 桃李巷便因为多生多育，在楚丘城中颇有名气。 久而久之，此处的风水渐渐被百姓神化，地皮价格远超楚丘城诸多街巷。 桃李巷建成之初，邀请了城中素有威望的先生悬匾题字，意为桃李满天下。 数十年来，倒也出了不少读书种子，甚至有两名资质不凡的炼气士入朝为官。 今夜的桃李巷格外安静，安静得像是孤坟野冢，连风儿吹过都带着莫名的寒意。 乌云遮蔽了月光，令桃李巷的寒冷更增数分。 一处死寂的屋舍中，传出男女动情时压抑的喘息声、娇喘声，月光从天窗中投入，映照出屋舍内的血腥景象。 两具黑炭般的焦尸相互拥抱，从焦糊的外表看不出他们的身份，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对夫妻。 他们死状极惨，似乎是被活活焚烧至死，脸上手上青筋暴露、骨节凸起，五官都有明显的膨胀扭曲。 在这两具焦黑的尸体旁，还有三名垂髫稚童的尸体，脸色扭曲，心脏和双肾都被掏出，胸口和腹部留下一个个空洞。 “满月，做完这一单，咱们隐退江湖。”床榻上，袒胸露乳的男子抚摸着女子的秀发，脸上写满了温柔，浑然没有方才杀人取心的狠辣无情。 屋内五具尸体的惨状，并未影响二人寻欢作乐的心情，反而令他们生出异样的快感。 从修炼五魔五行五脏术开始，他们的心智就在杀戮中逐渐转变。 五脏人魔手上沾染的血腥远超常人，普通人他们眼中犹如猪狗。 墙角边昏迷着一名骨瘦如柴的女孩，面黄肌瘦，身上穿着的衣服也破破烂烂。 她是藏志人魔故意留下的，并未伤及其性命。 五脏人魔相处数十年，对彼此知之甚深。 藏志人魔有一个独特的癖好，若是发现有重男轻女的百姓家，会将其全家焚烧至死，但从不伤其女儿。 面对藏神人魔的问题，藏志人魔没有回答，她起身将地上的衣物捡起，遮住曼妙迷人的身躯。 随即走到那昏迷的女孩面前，低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女孩稚嫩的脸庞。 “清明，你说……”藏志人魔顿了顿，神色迷惘，轻声问道，“若是我爹娘还在的话，是否会后悔当初对我百般凌辱？” 无极天诸国并立，战乱连年，男丁能给一家带来更多的利益，所以百姓大多是重男轻女。 但藏志人魔所出身的国家，因为土地、资源不足的缘故，规定平民百姓只得生育一胎。 国君还曾颁下一条法令，凡诞下之女婴，不得溺之，不得焚之，不得葬之，不得加害之，违者斩立决。 这条法令推行只有短短五年，就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 但在法令实行期间，仍有大量的百姓诞下女婴后，以各种隐秘的手段迫害之。 有些较为聪明的百姓，则是想出了隐秘的法子，从而规避法令漏洞。 藏志人魔的父母将姐弟二人伪装成龙凤胎，从而做到瞒天过海。 藏志人魔神色柔和，望着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童年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无极天女子向来轻贱，藏志人魔的娘亲在将她生下后，并没有提供足量的母乳，导致她从出生开始便营养匮乏，生长速度异于常人。 而她娘亲却像是着了魔般，未出月子便再次怀孕，如愿以偿诞下男婴后，对外宣称两人乃是同胞姐弟。 身为长姐，藏志人魔再怎么缺衣少食，体格终究比弟弟大上些许。 为了防止被外人看出端倪，藏志人魔的父母对她动辄打骂，甚至故意让她饿着肚子，缩小与弟弟之间的差距。 每当有外人挑起话题，心照不宣的亲戚四邻便会附和着遮掩，各种污言秽语接连钻入她的耳朵。 “满月这丫头从小就是个狠心的，在娘胎里就知道抢她弟弟的吃食。” “是啊是啊，当姐姐的怎能这么狠心？” “有些人从娘胎里便天生恶毒，张家婶子，你以后要严加管教才行。” 小时候的她不明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为是自己的过错。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听到父亲酒后吐真言，才明白了事实的真相。 最令她痛恨的是，明明村子所有人都知道内情，明明所有诞下女婴的人家都是如此…… 为何他们能心安理得地责怪自己？ 为何还要用各种方式作践自己？ 为何将一切罪过都推到自己身上？ 即便如此，张满月心中还是存在对亲情的渴望。 直到那一夜，父亲爬上自己的床铺，母亲视而不见，在门外悄悄地掩上房门，让她那颗鲜活的心彻底冰冷。 至今为止，恐怕没有人知道，张家村的灭族惨案是她纵火导致的。 整个村庄上上下下，如今也就剩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了。 “满月，我在呢。”一双手从后方伸出，轻轻环抱藏志人魔，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柔软的双唇由下而上亲昵着，渐渐覆上她那张疤痕密布的脸庞。 藏志人魔享受着藏神人魔的亲昵，轻声呢喃道：“清明……这次任务完成后，我们去东海蓬莱岛。” “好！好！”藏神人魔一愣，反应过来后神色激动，忘情地亲吻着怀中的人儿，双手渐渐加大力度，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 就在两人动情时分，窗外一声轻咳忽然响起，将忘情的二人从情欲中惊醒。 藏志人魔目光迅速清明，将藏神人魔轻轻推开，“藏魂，找到那几人的踪迹了？” “咳咳……”窗外的绿袍老者嘿嘿笑道，“你那弟弟的鼻子比狗还灵，不过我们怕是遇到麻烦了，那几个小子成了城主府的贵客。” 嘎吱！ 屋舍大门打开，藏神人魔当先走出，脸上带着被打扰好事的不爽，皱眉问道：“城主府？他们亮明了身份不成？” “不可能，太昊皇朝名气虽大，但卫国也不是任人宰割，多年来都对其严防死守。”藏魂人魔摇摇头道，“若是被卫国发现他们的身份，别想安然无恙走出去。” 太昊皇朝虽是苍天域霸主，但东有海族虎视眈眈，又与炎天域、变天域接壤，境内更有十万大山妖族横行肆虐。 即便想对卫国发兵攻打，也要掂量一下发动战争的后果，否则偌大的苍天域，早就在太昊皇朝的铁骑下一统了。 五脏人魔之所以选择在卫国追杀，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事后太昊皇朝的王侯就算有心调查，卫国也不会任由他们在国境内徘徊，甚至还会暗中阻挠。 “想那么多做什么？”藏志人魔迈步而出，一袭蓝裙衬得身姿摇曳，冷笑道，“他们总归要离开的，我们远远跟着便是。” 抬头看了看天色，藏志人魔道：“天色要大亮了，尽早离开，免得被卫国发现行踪。” 三大人魔的身影在月色下闪过，桃李巷的血腥味失去道术控制，逐渐在楚丘城中弥漫开来。 ———— 一场大雨过后，卫国的天气又变得烈日炎炎，丝毫没有秋风飒爽的感觉。 烈日高挂天穹，路上的行人纷纷汗流浃背。 阎四夕看了看几名少年人的脸色，目光转向前方的茶水摊子，道：“去前面喝碗茶水，先歇歇脚罢。” 莫影神色紧绷，有心开口反驳，听着背上鱼玄机气喘吁吁，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五脏人魔追杀的压力，逼得这位老者宛如惊弓之鸟，一路上发生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他的警惕。 “客官请进，本店今日有绿豆甜汤，只需两文钱，各位客官是否来上一碗？” 茶水摊子并不大，摆放着四张桌子和一些板凳，远远地老板就开始吆喝生意。 阎四夕点点头，在桌面上排开十二枚铜钱，道：“每人一碗。” 茶水摊的老板扫了一眼，迟疑问道：“客官，你们这是七位……” “林公子这是不把我当自己人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墨先生黑着一张脸，幽幽说道。 阎四夕无视他幽怨的眼神，重复道：“六碗即可。” 老板动作利索，将抹布往肩上一甩，迅速盛上六碗绿豆汤。 阎四夕看着眼前的糖水，忽地心中一动，以内炁摄来几根细长枝条。 随后双手掐诀，施展出冰系道术，将碗中的绿豆汤与枝条凝结在一起，形成简易的冰棍。 “多少年了，想不到还能尝到这熟悉的味道。”阎四夕闭着眼睛，细细品味冰棍入口的冰凉。 第33章 月魄修行之隐秘 鱼玄机在阎四夕身旁坐着，好奇地学着他的模样，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棍。 一股透彻心扉的冰凉直冲天灵盖，连日赶路的酷暑烦闷，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嘶~林大哥，绿豆汤居然还有这吃法，是你自己发明的吗？”甘长生浅尝一口，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 “算是，冰棍消暑解渴，比滚烫的甜汤更易入口。”阎四夕含糊其辞道。 墨先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要了一碗绿豆汤，学着阎四夕的模样凝水成冰，三两下吃得一干二净。 “墨家不以实力论高低，地位尊崇者大多才思过人，千机变落到他手中，倒也不算明珠蒙尘。”墨先生心中暗道。 阎四夕等人从楚丘城离开后，墨先生便死皮赖脸地跟随在身后，为的不是其他，只是想看看这名少年，是否真有资格继承千机变。 千机变是墨家的传承道器，战斗力因人而异，其千变万化的特性，注定它是最适合墨家的道器。 一路行来，阎四夕时不时以千机变变化出各种物事，令墨先生有大开眼界之感。 很难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脑袋里如何装下这么多奇思妙想。 最令墨先生震惊的是，见多了阎四夕创造的物事，他竟隐隐有顿悟之感，更是令他抓痒挠腮。 炼气士修出阴神、阳神后，若想更进一步成就真人，必须领悟属于自身的道途，也是所谓成道之基。 对墨家弟子而言，想走出天地间未曾出现过的道途，便要开创出能改变当世格局的墨家道器。 初代钜子发明了战争巨弩，曾以此助墨城击退强敌，更是在人魔战场大放光彩，以人族气运加身，直入三灾境成就真君。 二代钜子发明木牛流马，解决了诸国运送粮食、武器、衣物等补给的后顾之忧，成就墨家第二位真君。 三代钜子发明的造纸术，四代钜子发明的印刷术…… 说来也是好笑，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但每一代钜子赖以成就的道途，大多与战争息息相关。 人族虽是无极天当之无愧的霸主，但外与万族厮杀不止，内部又分裂为九天纷乱不休。 墨家开创的许多战争利器，最终都成为了屠杀的凶器。 “墨先生，您想跟到什么时候？”墨先生浮想联翩时，阎四夕无奈地敲了敲桌子，将他的思绪拉回。 墨先生抚须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老夫成道之机系于你身，一日不成真人，老夫一日不会离开。” 阎四夕翻了翻白眼，心中盘算道：“行，有个的保镖也不错。” 对墨先生所说的成道之机，阎四夕是一个字都不信，但对他一路随行，一行人倒也没有意见，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墨家在诸子百家中名列前茅，虽略逊于释道儒三家，但比起兵家、法家分毫不差，机关傀儡术更是独步天下。 墨先生是阳神境的绝顶强者，真人、真君不出，九天之下难寻敌手。 若是五脏人魔敢在此时出现，随便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他们捻死。 阎四夕心中有所计较，对待墨先生的态度显得随意，莫影却是知晓分寸的。 平日里鞍前马后，几乎将墨先生当做主人伺候，偏偏他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林大哥……”鱼玄机眼见莫影主动付钱，扯了扯阎四夕的袖子，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问道，“墨先生怎么跟狗屁膏药似的，非得粘着我们，还成天白吃白喝。” 阎四夕瞥了一眼墨先生的脸色，一张褶皱密布的老脸涨红，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墨先生连阎四夕与莫影的传音都能截取，更别说是鱼玄机的声音。 换成是阎四夕这个不知尊老爱幼的，墨先生非得撸起袖子跟他争论不可。 可一个小女孩的无心之言，他却是不好发作。 阎四夕暗自发笑，看着鱼玄机脸上的狡黠之色，故意压低声音道：“狗皮膏药不至于，最多也就是一条酸菜鱼。” “酸菜鱼？”鱼玄机困惑地歪着头。 “酸菜鱼啊……”阎四夕故意停了一停，声音陡然提升，“又酸又菜又多余。” 话音刚落，阎四夕忽然感觉屁股被人踹了一脚，狠狠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哎呀！”墨先生一脸大惊小怪，“公子怎地这般不小心，莫不是说错话，得罪了某位前辈高人？” 阎四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皮笑肉不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有劳前辈关心。” 鱼玄机在一旁叉着腰，气鼓鼓地盯着墨先生。 公孙起几人面不改色，莫影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楚丘城离开已有五日时光，前两天大家还相安无事，阎四夕却逐渐试探着墨先生的底线。 眼前一幕至少发生过十多次，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永恒流转的太阳星，从崇山峻岭中缓缓落下，晕染出一道金色的弧边。 在太阳星完全没入地平线后，绽放着柔和光晕的太阴星冉冉升起。 白天黑天交替轮转，光耀万界的周天星辰也随之亮起。 阎四夕拥有前世记忆，知道星辰在白天也是存在的，只是太阳星太过耀眼，将星辰的光芒都掩盖了。 每到深夜时分，阎四夕总会抬头望天，根据星象知识推算星辰的运行路线，以便白天赶路时接引星光修炼。 “也不知我体内的须弥宫从何而来，十天时间淬炼一魄，修炼速度远超地级须弥宫。”阎四夕闭上双眼，静心感觉须弥宫中七魄变化。 七魄中，第二魄名为伏矢。 阎四夕以其对应北斗七星中的天璇星，在穹顶留下星光烙印，一刻不停地进行淬炼。 五日时光悄然流逝，阎四夕的伏矢魄已然淬炼过半。 须弥宫积蓄的法力略有扩张，初步有了源泉成溪的迹象。 “一百五十滴法力，勉强算有一战之力。”阎四夕一心二用，内炁与法力分别在肉身、须弥宫激昂澎湃。 黄等上品道术需要至少一百滴法力，威力却足以威胁到篆图境武徒，或者是日魂境炼气士。 别看日魂境的境界更高，但世间天才数不胜数，在月魄境越阶斩杀的例子也不胜枚举。 一般来说，月魄境能施展的道术，大多是黄等下品、中品级别。 这一境界的炼气士，对肉身、法力掌控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印诀，一般不会贸然动用上品道术。 这里所指的黄等上品道术，记录的印诀大多在四百道以上。 藏意人魔所使用的土遁术，用到的印诀只有九十多道，不比黄等中品强上多少。 阎四夕比普通炼气士占据优势的地方，在于他身兼武道，修行的还是两大至高武法，更有四象血眼内观自身。 因此寻常炼气士越阶施展道术的最大关隘，于他而言却是轻轻松松。 寻常人花费上百息施展的道术，他只需要十数息便可做到。 月有阴晴圆缺，今日恰好是八月初三，一弯残月高挂苍穹。 北斗七星坐落北方星空，斗柄指向偏北方向。 “四夕，我已领悟以七杀星证道的奥秘，说不定还能超脱七星烙印限制，凝聚出须弥宫第八星！” 林七杀如巅似狂，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突兀出现在阎四夕眼前。 “杀父杀母、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杀众生，这便是我领悟的杀戮大道！” 丰都城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阎四夕望着闪闪发光的北斗七星，喃喃自语道：“周天星辰三百五十六，为何炼气士只能感应七颗，难道没有人全数烙印吗？” 阎四夕的仙道修行无人指点，即便拜师不见君，也只是在他须弥宫留下剑道传承，并未深入教导炼气士的修行。 在月魄境接引契合的七星，从而淬炼七魄，是所有人共有的认知。 可林七杀在丰都血战那夜，分明只感应了一颗七杀星，却以此烙印了七道星辰烙印。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力远超寻常的日魂境。 “自人皇登天一战后，人族天骄如过江之鲫，特殊体质层出不穷。莫说是月魄，每个境界都曾有绝世天骄继往开来，成就古往今来第一人之名。” 公孙起、鱼玄机四人早已入睡，莫影在四人身旁假寐守护着，此时能与阎四夕谈话的，自然只有老不修的墨先生了。 阎四夕收回目光，回头拱手，虚心请教道：“敢问墨先生，月魄境极限何在？” 阎四夕真心求教，岂料墨先生摇摇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老夫不知。” 墨先生来到阎四夕身旁，往下眺望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秋日的寒风呼啸而至，吹动两人的衣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墨先生沉吟片刻，道：“对绝大多数炼气士而言，烙印七星便是极限。除非是拥有特殊体质的天骄，才有可能突破月魄七星的极限。 据我所知，近百年来接引周天星辰最多的，当属洞庭书院君逍遥、悬空寺神秀僧。此二人接引的周天星辰数量，公认是达到大衍之数的。” 大衍之数指的是五十，也就是说君逍遥、神秀僧两人在月魄境打下的根基，远远超过普通炼气士。 怕是寻常的日魂境，都未必是这二人的对手。 “想必这两人都是天骄中的佼佼者，在月魄境举世无敌。”阎四夕有自知之明，心中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令阎四夕意外的是，墨先生摇摇头道：“不，当世月魄境时最强的并非是他们，而是广寒仙子，如今已登临真人之位。” 第34章 百年月魄第一人 阎四夕一愣，不确定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广寒仙子接引的星辰烙印，比您所说的两人还要多？” 受限于对炼气士的了解，阎四夕并不知道月魄境的奥秘。 这一境界以月魄为名，必然与太阴星脱不了关系，甚至还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修炼至今，还停留在感应周天星辰的观念中，尚未意识到太阴星对月魄境的重要性。 墨先生有意提点，解释道：“月魄境感应周天星辰淬炼七魄，是炼气士的第一步，但世人大多忽略了太阴星的重要性。 七魄圆满之时，炼气士还需吸纳月华之力，凝聚太阴星坐镇中枢，统御周天星辰。方才我所提到的广寒仙子，月魄境时烙印的星辰不过十五颗。 但她是千年难遇的太阴神体，须弥宫天生便有常人百倍的太阴星光，借此凝聚广寒星图，是百年来公认的月魄境第一人。” 周天星辰、太阴星，加上两者结合而成的星图，才是月魄境完整的战力。 世人大多只知感应七星、淬炼七魄，却不知道太阴星光、星图两者，同样是月魄境修行的重中之重。 这些修行隐秘，大都是各门各派敝帚自珍之物，野修除非加入各国，否则只能摸黑过河。 各大宗门、圣地，就连收弟子都有真传、内门、外门之分，更不会轻易泄露给外人。 为何武徒如同野草般肆意生长，而炼气士大多有师门传承，主要原因便在于此。 墨先生心中暗叹道：“千机变连续两代认可之人，居然都是粗鄙武徒。当日钜子未能拨乱反正，今日我墨羽有缘得见，必将此人引到炼气士正途。” 千机变乃是墨家传承道器，除非得到器灵的认可，否则就算真君强夺到手，也无法随心所欲使用。 阎四夕修为平平，却能操控千机变千变万化，普通人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墨先生在墨城位高权重，对此却是了然于心。 他之所以跟着阎四夕，不只是因为在他身上窥探到了成道之机，更是借机传授墨家炼气术，将他往墨家炼气士引领。 阎四夕修行刻苦勤勉，每次清晨、黄昏练拳练剑从无懈怠，内炁淬体、星光淬魄更是一刻不停。 但墨先生看得出，这个少年的绝大多数心力，都放在了武徒修炼上。 对于炼气士的修炼，阎四夕尚未选择明确的百家道路，更偏向于兼收并蓄，海纳百川。 既有道家的影子，又有剑修的法门，偏偏就是与墨家毫无相关。 墨先生这几日絮絮叨叨，撺掇着阎四夕修行墨家炼气术，孰不知，阎四夕早有不见君留下的剑道传承。 剑道号称百家杀力第一，与他的武道相得益彰，阎四夕又怎可能弃剑不用，转而修行墨家的机关傀儡术？ 一个肉身强横的武徒，战斗时却躲在一堆傀儡后方，完全是大材小用。 卫国境内多崇山峻岭，蛮瘴之地，虽无十万大山这般横跨诸国的地势，却也时常有妖兽出没。 好在山不高、水不深，自然也没有仙人名、真龙吟，一路走来，几人遭遇的都是寻常野兽。 阎四夕磨砺武道时，轻轻松松便打杀了一片，偶尔会留下几头伤而不杀，留给公孙起、霍无殇二人见见血，积累战斗经验。 清晨到来，阎四夕收起化为帐篷的千机变，露出睡姿豪迈、四仰八叉的娇憨少女。 “小玄机，别赖床，快起来赶路了。”阎四夕轻轻推了推鱼玄机。 公孙起、霍无殇早已洗漱完毕，迎着旭日东升开始修炼。 甘长生手捧一本儒家典籍，一字一句朗声诵读。 “唔……林大哥，不要叫我小玄机，你叫我女王。”鱼玄机将头埋在干草中，捂住耳朵闷声道，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阎四夕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腰侧挠痒，口中喊道：“女王八起床了。” 少女的娇笑声清冽如泉，回荡在山林之间。 莫影看着二人打打闹闹，不经意间看到阎四夕黯然的目光，露出笑意的同时，心中又困惑不已。 一路上承蒙阎四夕关照，他们才能走得如此顺遂，但他对几名孩子的爱护，似乎远超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等到众人用过早饭后，阎四夕看向前方独自走着的霍无殇，琢磨了一下后走上前去。 “怎么，还在为昨天的事闷闷不乐？”阎四夕按住霍无殇的脑袋，笑问道。 霍无殇烦闷地甩手，拍开阎四夕手掌，低头道：“是我救了那孩子，偏是那家人胡搅蛮缠。你为何还要赔钱了事，倒像是我犯了过错？” 昨日途经村庄借宿时，霍无殇晚间在河边练拳，无意间遇到一名孩子坠入河流，毫不犹豫跳下将其救起。 原以为那孩子家人会对自己感激涕零，可上岸后发生的一切，却让霍无殇头脑发懵。 那孩子的父母竟倒打一耙，诬告霍无殇将他儿子的祖传玉佩弄丢了。 寻死觅活，非要告官也就罢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霍无殇是偷儿。 那村庄的左邻右舍，更是不分青红皂白，数十人围着四名半大孩子，脸上写满了贪婪。 霍无殇、公孙起有武功在身，对付这些刁民不过三两拳的事情，但总不能一怒之下将其打杀。 甘长生自诩有舌战群儒之能，面对那撒泼打滚的妇人，却也是无可奈何。 鱼玄机被村民的丑陋嘴脸吓到了，抹着眼泪只知嚎啕大哭。 若不是阎四夕出面，要求霍无殇赔了几两银子，事情还不知如何解决。 但也正因如此，霍无殇的委屈和怒火无处发泄，对阎四夕的态度也变得冷淡。 倒不是说他对阎四夕心生怨恨，而是这种处理方法，令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霍无殇难以接受。 “你看这是什么？”阎四夕笑了笑，翻开手掌，将白花花的银子高高抛起。 霍无殇抬起头，忽地目光一亮，抓过阎四夕手掌仔细翻看，“这是我的银子，怎会在你手里？” “你做人太过死板，有时得学会变通。”阎四夕将银两抛向霍无殇，借机教训道，“昨夜你就不该正面对抗，跟那些个乡野村夫、蛮横妇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霍无殇接过银子，仔仔细细地查看，确认是自己给出的银子，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但听到阎四夕这话，还是摆着一张臭脸，兀自不服道：“若是我动用武力，他们那些人如何是我的对手？” 甘长生双手拢袖，凑了过来，反驳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至圣先师曾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行了行了，你以后可千万别成为腐儒。”阎四夕连忙摆手，打断了甘长生的长篇大论。 “你二人的处理方法，一个过刚一个过柔，昨夜我跟莫前辈小半个时辰才出面，也没见你们把事情解决。” 二人对视一眼，甘长生张了张口，想起昨夜阎四夕三言两语将事情解决，有心反驳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林大哥，你该不会当了偷儿？”甘长生双眼一转，狐疑地问道。 “什么偷儿，空口白牙辱人清白。”阎四夕赏了他一个爆栗，“那叫梁上君子，顺便给他们留了点教训。” “什么教训？”霍无殇好奇问道。 对寻常百姓来说，就连性命都没有钱财重要。 阎四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那户人家中的钱财攫取一空。 他从来都不自诩侠义之士，行事自有一套准则，更不会理会世俗旁人的想法。 阎四夕避而不答，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无殇，你觉得昨夜所见所闻，跟你在楚丘城的遭遇，是否有相似之处？” 霍无殇的笑容僵住，沉默好一会才道：“林大哥，你是想让我日后三思而后行。” 楚丘城他义愤填膺，口不择言，差点连累大家遭受无妄之灾。 幸得阎四夕巧施妙计，又机缘巧合遇到了墨先生，这才转危为安。 但这些天来，此事一直压在霍无殇心头，几名同龄人也不知如何劝解。 莫影从小将他们抚养长大，亲近之人说话，霍无殇虽然心中明白，但总是很难接受的。 阎四夕看在眼里，故意借着昨夜之事，揭开霍无殇心中伤疤，也是为了彻底解除他的心魔。 习武修道之人，特别是勇猛精进的武徒，最忌讳在鱼龙奠基之境出现心魔。 初时修行或许察觉不到弊端，等到攀登鲤跃龙门时，心魔才会出来作祟。 阎四夕学着甘长生双手拢袖，笑问道：“你是否觉得，以后遇到这种事避而远之，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连累身边人遭遇危险。” 霍无殇闷声道：“管又管不得，说又说不得，看又于心不忍，还能如何？” “错！大错特错！”阎四夕忽然疾言厉色，“善即善，恶即恶，此事人人心中自有尺度。若因力不能及，一再降低心中的善恶标准，那便是与世俗同流合污。” 缓了缓神色，阎四夕拍了拍霍无殇的肩膀，“我只是让你三思而后行，并非要你泯灭心中善意。 若是力所能及，那便行侠仗义不隔夜。若是实力悬殊，那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有朝一日修为足够了，拳头够大够硬，旁人自会乖乖听你的道理。” 墨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脸怪异之色，反驳道：“你这是哪门子歪理？诸国大多以释道儒、兵法墨为尊，老夫可不曾听闻以拳论理。纵使是农家、阴阳家、纵横家，也没有这般离经叛道之言。” 阎四夕不屑道：“诸子百家争鸣，说到底是炼气士的法门。我辈武徒，唯有靠双拳打出一片天地。” 霍无殇双眸熠熠发光，阎四夕一番话，不知不觉间解开了他的心结。 顿觉心胸开阔无比，在山林间放声大笑。 第35章 世间若有不平事 墨先生听出了阎四夕话中深意，不怒反笑道：“难怪你对老夫爱搭不理，原来是记恨楚丘城之事，对老夫心怀怨言。” “小子不敢。”阎四夕拱手道。 墨先生与阎四夕并肩而行，霍无殇几人见状，识趣地坠在后方。 墨先生想了想后，叹息道：“不是老夫不想管，只是各国有规矩，炼气士不得干涉诸国内政。别说我是阳神境，就算成就真人，也不可能插手此事。” “前辈言重了。”阎四夕听出他的歉疚之意，语气稍稍放缓，“诸国以武徒为基，晚辈人微言轻，不敢妄加评论，前辈无需放在心上。 只是儒家在无极天传承已久，为善为恶，人人心中自有准则。无论是楚丘城城主，还是昨夜的乡野之人，其实都对所作所为有清晰的认知。 但人性终究是自私的，他们明知作恶，仍是不知悔改，光靠圣贤书可做不到教化万民。” 墨先生听得眉头直皱，阎四夕这话乍听上去像是魔道言语。 细细深思，却有着独特的是非善恶观点，令他一时间难以反驳。 收回将要脱口而出的叱责，墨先生转念一想，问道：“倘若有朝一日，你成就不世之功，证道真君高高在上，又会如何？” “世间若有不平事， 纵酒挥剑斩人头。此生不求出云海，枕高山，披日月，但求目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念，皆能恣情纵意。” 阎四夕早有腹稿，毫不犹豫地说出心中所想，顿了顿传音道：“这是家父在我幼年时教导的，前辈或许有所耳闻。” “阎中兴不愧是阎氏一族中兴之主，果然是有大志向、大抱负之人。”墨先生反复念叨着阎四夕所说，眼中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可惜……可惜……” 双方心照不宣，墨先生一路上虽没有问阎四夕的来历，但仅凭四象血眼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阎氏族人的身份。 十年前阎氏灭族后，天下间掌握这门瞳术的，唯有寥寥数人，他的来历不言而喻。 “阎氏一族杀气太盛，心机太深，偏偏气运逆天，深得圣眷，件件事都夺尽天机。你日后要引以为戒，莫要重蹈覆辙。”墨先生突然开口说道。 阎四夕身形一顿，皱眉道：“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阎氏若是贪生怕死之徒，我祖父如何会战死杀场，我爹何必在万族战场开疆拓土？” 墨先生张口欲言，回想起阎氏一族数百年来的丰功伟绩，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数十里外，藏魂人魔盘膝坐在碧蓝巨蟒身上，嗅着空气中残余的气味。 “那老东西还没离开，看来此次任务，我们必须得放弃了。”藏魂人魔随手将一具尸体抛下，舔舐着手中新鲜的内脏。 藏神人魔一身火红道袍，蓦然睁开眼来，“阳神境七魄凝阴神、三魂聚阳神，阴神阳神无质无实，遁空化虚，绝非我们能敌。只要莫影在，我们绝不能出手，否则有死无生。” “我总觉得不对劲……”藏志人魔面前有水镜悬浮，镜中黑白一片，偶尔有数道荧光闪过，“阳神大能元神强盛，怎么可能没发现我们？” 阴神、阳神，这两大境界都带有一个“神”字，代表着炼气士超凡脱俗，近乎神只，已初步具备神而明之、神而灵之的能力。 按理说，他们三人跟在身后，不可能瞒得过阳神高人的灵觉才对。 “你刚才说什么？”藏神人魔忽然神色疑惑，茫然看向怀中女子。 “我说……”藏志人魔眼中的清明渐渐消散，过了一会儿才道，“等那阳神大能离开，我们才能出手。” 藏志人魔似乎忘记了阳神境的元神感应，也忘记刚才想说的话。 藏神、藏魂也一无所觉，一心只想跟着阎四夕等人，在背后伺机而动。 云深不知处，一双淡漠的眼睛投射下目光，有不知名的波动从他眼中传出，不断修改三大人魔的记忆。 ———— “墨家炼气之道，所感应的是太阳、太阴、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七颗星辰。此七星合称七曜，亦有七政、七纬之称。我说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阎四夕无奈睁开双眼，看着吹胡子瞪眼的墨先生，“前辈，墨家炼气术不适合我，您就别白费心机了。” 墨先生撸起袖子，冷笑道：“我墨家以日月五行七星奠基，月魄境便能感应太阳太阴两大主星，是世上一等一的修行之法，不比你自行领悟的道途好？” “前辈。”阎四夕斟酌片刻，委婉拒绝道，“你昨日说墨家以造字为基，若是墨家弟子人人修行此法，岂不是违背了造化本意？” 墨先生翻了翻白眼，冷哼道：“你以为月魄境接引太阳、太阴星光那般容易？这法门乃是墨城不传之秘，一代只有二三人得传。能悟出什么样的星图，全看你自身资质。” 释道儒、兵法墨，此六家在诸子百家中鹤立鸡群，很大程度是得益于他们的修行之法。 阎四夕七岁前未通炼气之法，后来所学也只是最基础的炼气法门，因此对于墨先生所谓的不传之秘，心中并没有明确概念。 即便如此，能在月魄境以太阳、太阴二星淬炼七魄，也已颠覆了他对月魄境的认知。 阎四夕能感觉到，墨先生所传法门的神异之处，只是须弥宫中，不见君留下的四道剑痕，传出阵阵不屑的情绪，令他更加坚定本心。 二师父在传道时曾说过，炼气士不比武徒，重在修行领悟。 学者生，像者死！ 修炼之人，绝不能陷入前人框架的囹圄之中，要真正走出属于自身的道途。 阎四夕初涉炼气时，曾花费数年时间感应周天星辰。 除却太阳、太阴星外，其余周天星辰中，北斗七星是与他最为契合的，不会因为墨先生三言两语而放弃修行。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耀光，此北斗七星又有别称，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又称阳明、阴精、禄存、玄冥、丹元、北极、天关。 墨前辈所说的五行轮转，周天星辰都在此五行之中，如青龙、白虎等四象星宿。 日后七魄大成，太阴星入主须弥宫，星图也可对应五行，凝聚北斗星图。” 阎四夕不打算专修墨家法门，但墨先生传授的炼气之道，对他着实深有裨益。 如今他对于月魄境的修行，也不再是懵懵懂懂。 北斗七星，对应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七魄大成后，接引太阴星入主，再在穹顶中凝聚北斗星图，光耀须弥宫。 这便是阎四夕定下的月魄境修行之道，贯彻始终，直通日魂境。 遗憾的是，阎四夕并非三千神体，七魄强度比不得那些盖世天骄，此生怕是无缘烙印更多星辰。 虽说月魄境的战力，不能完全以烙印星辰的数量来衡量，但判断战力的三大基准，星辰烙印、太阴精华、星图，这三者却是缺一不可的。 好在阎四夕从小吃过的苦头够多，道心坚定不移，并未因此事而耿耿于怀。 “小子，我跟你说啊，墨家善假于外物，机关傀儡之术独步天下，何必执着于那粗鄙武徒？ 受苦受累不说，每逢大战必身先士卒，年轻时受点暗伤未必能得善终，寿命又远不如炼气士。” 墨先生絮絮叨叨，又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说，奈何阎四夕始终不为所动。 炼气士对比起武徒，确实有方方面面的优点，且不说修炼的道术大多以远攻为主，自身安全性大大提高。 墨家的机关傀儡术更是天下卓绝，相比于释道儒等诸多流派，对自身安危最为看重。 不仅如此，炼气士一旦跨入神通境，寿元便有着长足进步，足以迈过一百五十岁的天人大限。 武徒则不成，除非修成真人境界，否则即便服用了增长寿元的天材地宝，也无法迈过天人大限。 见阎四夕在月光下练拳不停，墨先生转念一想，又开始为他剖析武徒、炼气士的优劣。 “诚然，武徒在高境界战力更高，但你仙武双修，到了金身、法相后总要做出选择的，不可能两者兼修。” 阎四夕一套拳法打完收功，恰好听到了墨先生的话，奇怪问道：“先生此话何意？两者兼修莫非有何不妥？” “楚江军主未免太不负责任了，这都没有告诉你。”墨先生一愣，脸色变得肃然，“武徒第五境夺魄、炼气第五境阴神，你可知具体为何？” “确实不知，还请先生指教。” 墨先生解释道：“武徒修肉身金刚不坏，炼气士修魂魄万劫不灭。历史上仙武双修者不计其数，但始终无人双双跨过第五境。 武徒夺魄境，旨在将七魄与肉身糅合，而炼气士是将七魄修成阴神。好比一个人既要上山又要下山，如何能两全其美？” 阎四夕瞳孔收缩，脸色骤然间变得十分难看。 第36章 摘星台众星云集 武魁首、不见君曾说过，他体内的两座须弥宫必须齐头并进。 若是武道、仙道境界失衡，导致须弥宫不稳，将会有生命之忧。 按照墨先生的说法，他两道同修，岂不是最多只能修到金身、法相境？ 如果强行突破境界，成不成且不说，恐怕这条命就得先交待。 金身、法相固然能在天下有一席之地，但也只能偏安一隅，做个闲散修者。 他那两名兄长，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盖世天骄，凭这点实力如何能报得了仇？ “小子，你没事？”墨先生见阎四夕神色有异，皱眉问道。 “没事。”阎四夕压下心中的忧虑，摇摇头回道。 不管怎么说，他如今只是处于武道、仙道第一境。 且不说日后能否修炼到金身、法相，这中间还有多少磨难等着，此生未必就会接触到这一瓶颈。 有墨先生在，莫影赶路的速度仍是没有放缓。 他一路上如惊弓之鸟，与霍无殇等人几乎是寸步不离，生怕四人被暗杀。 阎四夕修习武法时，也时常观看公孙起、霍无殇二人练拳。 两人的武道根基差距极大，不仅是因为所修武法的原因，更是因为两人的体质不同。 公孙起虽与霍无殇一般，天生须弥宫洞开，资质堪比服用天级开天丹。 但可惜的是，他并非特殊体质，与阎四夕一般只是寻常凡体。 霍无殇却不同，修行的功法是王府所传至高武法，本身更是三千神体之一的青莲神体。 三千神体，传说是人皇登天之战后，人族从神只手中夺来的大道法则。 不仅生来拥有各种异象，修炼更是如有神助，突破境界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自有史以来，但凡拥有特殊体质之人，只要不是半途夭折，最低都能修到金身、法相境。 每一境打破极限时，比之常人更要容易许多。 历史上几乎所有打破极限的天才，都是觉醒三千神体的盖世天骄。 公孙起修行的是太昊皇朝的百兵诀，但却残缺不全，阎四夕询问过他的意见，暗地里将部分十八地狱图录传授给他。 虽只是五段武法，却可助他锤炼皮肉筋骨血，并教授了配套的五大杀法。 比起他所修行那残缺不全的百兵诀，不知要胜过多少倍。 可惜的是，阎四夕没有武魁首那般强大的武道修为，无法将公孙起的根基推倒重来，只能通过后天勤勉加以弥补。 霍无殇根基扎实，用不着阎四夕费心费力，便从十三丹经中挑选了与他契合的两段拳法，逐一传授教导。 “阿起、无殇，我传授你们武法之事，切记不要与任何人提起。”阎四夕郑重警告道，“这两门武法是我家传绝学，只能你们二人知晓。” 两人并不知道所修武法的名字，阎四夕传授时还特意避开莫影，且郑重告诫墨先生不得窥探。 基于墨先生以往劣迹斑斑，阎四夕看着他以自身大道起誓，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特别是公孙起所修行的十八地狱图录，阎四夕严禁他在莫影面前使用，生怕他学艺不精被看出端倪。 “是，林大哥。”公孙起神色郑重，抱拳一拜。 霍无殇笑嘻嘻搂着公孙起肩膀，笑道：“放心，我俩晓得轻重。” ———— 一座耸峙百丈的高山上，一名袒胸露乳的壮汉浑身酒气，在万仞悬崖边呼呼大睡。 鼾声响彻山野，如有雷霆轰鸣。 “帝辛，你到底何时开启摘星台？”一道冷漠至极，带着深深怨气的声音，突兀地在醉汉心田响起。 醉汉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身周都是散落的酒坛，在山风吹拂下，时不时跌落山崖，传来一阵阵破碎的响声。 醉汉举止邋遢，慢悠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身躯好似山峰般挺拔巍峨。 他的面容古朴方正，络腮胡和胸前的毛发刚硬如针，双眼蓦然间绽放精芒，令人不可逼视。 “干你娘的武魁首，明明说好的八月初一，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醉汉心中喃喃自语，眼中如有日月流转，顷刻间将千里山河尽收眼底。 “帝辛，诸圣地一再容忍，可不是你肆无忌惮的理由。昔日大商皇朝雄霸天下，如今也只是时光长河中一朵浪花。”那冷漠声音再次传来。 醉汉掏了掏耳朵，闻言眯起双眼，冷笑着屈指一弹。 一团粘稠的耳屎跨越虚空，只听云端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一阵惊愕的呼喊声。 “老子干你娘，有本事你玉清道把我宰了。”醉汉痛饮美酒，破口大骂道，“摘星台是老子的本命道器，神通大会老子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面对此人的威胁言语，醉汉没有丝毫畏惧，一口一个老子，一言不合便动手折辱。 偏偏此人的狂悖行为，在暗中众多高人看来，又是合情合理。 云端寂然无声，无人出头反驳。 摘星台犹如一方四四方方的印玺，山上光秃秃的毫无生机，以其为中心，方圆十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丛林。 唯有一道连接山顶山底的狭长甬道，细细数来共有一千台阶。 对比整座摘星台，这条登山的阶梯，只不过是一道忽略不计的缝隙。 阳光透过狭长的阶梯，宛如黄金般在山下丛林蔓延，映照出一大片人影。 一名身材颀长的少年，穿着一袭黑白作色的大氅，眸中蕴藏神光，周身萦绕朦胧水汽。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只因那被帝辛打落云端的冷漠声音，正是属于他玉清道的前辈高人。 “呵呵，仁昊，你玉清道的长辈，看来对帝辛前辈的性格很是不了解啊，可需为兄指点你一二？”一名青年戏谑传音，站在阴影中看不见面容。 世景荣惟懋，希微衍自宁，未修正仁义，超升云会登。 玉清道以此诗为道号，仁字辈是第十四代弟子，在玉清道内已是辈分极高。 仁昊怒目而视，看清来人后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不如我俩先做过一场，分个高低上下如何？” “打就打，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憋了半个月，老子早就饥渴难耐了。”阴影中露出一张桀骜不驯的面孔，冷笑着捏了捏拳头。 周止，太昊皇朝龙虎山武徒，天生白虎神体。 鱼龙境修成千峰万壑肉身极境，篆图境凝聚风云龙虎图。 此人一身龙虎战袍，甫一开口，便有龙吟虎啸相伴而生，激发出强烈的战意。 “哼，太昊皇朝的武徒，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毫不掩饰对周止的鄙夷，“有种的，去寻那第五无极做过一场，那才是真英雄、真好汉！” 周止猛然回头，看清开口之人后皱了皱眉，“三皇子，第五无极曾得陛下金口玉言，是当今神通境下第一人。 我周止虽自视甚高，但还有自知之明，你不必在此嘲讽。据我所知，你在鱼龙、篆图境都挑战过他，均是惨败收场。” 粗犷男子一身衮龙袍，衣袖宽大，衣摆垂至脚踝，腰部玉带环绕，踏着一双黑色皂靴。 此人鼻根较低，鼻翼圆润，鼻尖略有凸起，远远看去仿佛一头雄狮。 他的体型格外的威武雄壮，象征着皇子身份的宽大衮龙袍穿在身上，都无法遮掩他那魁梧的身躯，反倒显得略有紧绷。 太昊皇朝当今天武帝君诞有十子，此人行列第三，名为太昊殉，身具嘲风神体。 但凡有志于皇位之人，选择走的都是武徒大道，太昊殉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周止暗讽的话语，太昊殉冷哼道：“人可死，拳不可退，更何况孤与无极尚未分出胜负，只能算是平手收场。” 山林中众人面面相觑，相继发出阵阵嗤笑声。 太昊殉神色淡然，仿佛事实真如他所言。 “真不要脸，打不过还嘴硬，也不知是谁被打得鼻青脸肿，让人拎着脖子扔出王府。” “算了，这夯货一向如此，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噤声！被他盯上就麻烦了，第五无极当初十天十夜不得安生，逼不得已才宣布两者比武平手。” 众多相熟的天骄或是聚音成线，或是心弦传音，但都不敢在明面上耻笑太昊殉，生怕被他给盯上了。 太昊殉目光四处转了转，忽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拉着一名身材臃肿的胖子，笑眯眯问道：“十弟你说，三哥说的可有道理？” 这名胖子起初躲在人群后方，可他那大腹便便的身影，在一众天骄中显得格外突兀，还是被太昊殉发现了。 闻言，胖子一张脸皱成了菊花，欲哭无泪，勉强敷衍道：“三哥说的……自然是对的，无极亲口所说，你二人难分伯仲。” 望着对方眼中闪烁的危险光芒，同样穿着衮龙袍的胖子，只好憋出了一句违心之言。 “哈哈哈！”太昊殉红光满面，用力拍着胖子的肩膀，“十弟真是为兄知己，所言甚得孤心，甚得孤心呢！” 偌大的山林间，只有太昊殉粗犷的声音响起。 被他这么一搅和，原本打算大打出手的周止、仁昊二人也淡了心思，对视一眼后默默调息，静候摘星台开启。 太昊殉目光如炬，在诸多天骄身上扫过，心中默默盘算着。 “周止、仁昊、赵胤、凌云……如此多天骄齐聚，看来是一场龙争虎斗啊。” 他看似粗犷豪放，可能在皇室中脱颖而出的皇子，哪个不是心细如发，早就在暗中观察对手的实力。 每一次神通大会，摘星台会有固定的三颗神通果诞生，只有名列前茅的三人能获得。 若是能在大会开始前有所准备，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众人嘴上叫得凶，却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而在摘星台众多天骄心怀鬼胎之时，阎四夕等人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难题。 第37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墨先生虽是墨家炼气士，但生平见过的武徒数不胜数，对于武道也涉猎极深。 见到阎四夕等人习武练拳，时不时会出言指点。 霍无殇二人听得津津有味，阎四夕无奈道：“前辈，武徒道路坎坷，自己悟出的武道才更深刻，您不必事事说得这般清楚。” 墨先生不以为意，笑道：“放着我这个名师不问，你非得让两孩子吃苦头不成？” “这是我师父传授的武道，流水不争先，争得是连绵不绝。”阎四夕一句话，呛得墨先生无话可说。 论起武道，神通境便糅合五家法门，自创五通神武法的武魁首，自然要更有发言权。 五通神来悟神通，战场天骄齐俯首！ 这并不是一句虚言，在秦广军主横空出世时，各族天骄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当初在万族战场，所有天骄眼睁睁看着他屠杀上万同境强者，以五神通之名冠绝天下。 墨先生讷讷无语，心中郁闷，在一旁把玩着各种机关傀儡。 阎四夕心中好奇，问道：“前辈，你所创造的机关傀儡确实非凡，但全是用于战争的道器，就没有寻常百姓能用的？” 在墨先生眼前，摆放着三尊形态各异的傀儡。 一尊宛如剑齿虎，口中伸出狰狞狭长的利齿，在烈日下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左侧一尊虽是人形，但从上到下都有利剑生出，仿佛被万箭穿身，只是剑尖的朝向悉数朝外。 在墨先生的肩膀上，还停留着一头鹰隼般的青色傀儡。 若非其眼瞳呆滞无神，看那青金色的羽毛，很容易误认为是真正的活物，时不时振翅高飞，瞬息千里。 墨先生被问到得意处，神采飞扬解释道：“我墨家传承的机关傀儡术，在战场上可是独一无二的，群攻斩敌无数。 寻常凡人并无内炁、法力，无法使用各种机关造化之物，墨家弟子自然也不会费心费力。” 阎四夕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沉吟许久，突然说道：“前辈所言差矣。我虽对墨家所知不多，但除却一二代钜子发明的战争巨弩、木牛流马用于战场。 三四代钜子所创造的造纸术、印刷术，都是造福于人族天下，无论强弱，不分高低。 各位钜子的功绩没有高低上下之分，是因时势所致。但三代、四代钜子教化万民，这份功绩对人族的意义要更大。” 阎四夕不是无极天土生土长之人，他脑海中有着大量关于异世界的知识。 两个世界的历史虽然有出入，但许多东西都十分相似，只是在细节上有所偏差。 彼方世界人人生而平凡，没有翻山倒海之能，也没有飞天遁地之力，但在“造”字一道上，比起无极天的人族要强上许多。 阎四夕实实在在见过，并不是凭空猜测的，说起话来自然更有底气。 墨先生闻言一愣，抚摸着长须的手悬停半空，苦思冥想许久后问道：“可墨家机关傀儡，若无内炁、法力催动，又如何能普及天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渴求的光芒，阎四夕这话让他看到越发显着的成道之机，不由自主带上了求教的口吻。 阎四夕竖起剑指，感悟着不见君留下的剑法传承，并没有察觉出墨先生的异常。 他随口说道：“怎么不行？好比墨家的斗战飞鸢，就未必要以法力催动。” 阎四夕取出千机变，输入内炁改变其内部构造。 一头前世记忆中的木鸢出现在手中，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阎四夕单手一推，强大的肉身力量将木鸢推出，在众人头顶上盘旋飞舞，双翅震动宛如飞鸟复生。 墨先生元神辐射，下一刻眼睛都直了起来，身为阳神境大能，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阎四夕并未动用内炁、法力，只是纯粹以肉身力量，为飞翔的木鸢提供了一个初始动能。 看似简简单单，却颠覆了墨先生对机关傀儡的认知。 不等墨先生开口询问，阎四夕内炁勃发，如丝如缕，将低空盘旋的木鸢召回。 千机变在内炁的驱使下，在空中转换模样，化为一头似模似样的骏马，于地面奔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见到此情此景，甘长生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吟道：“流马踉跄冲淖去，木鸢跋扈挟风鸣。” “木牛流马？”墨先生神色疑惑。 这是二代钜子开创出的道器，莫非有什么特殊不成？ 阎四夕伸手虚引，笑道：“前辈不妨将灵识深入其中，细细查探其内构造。” 墨先生越发困惑，同样是木牛流马，难道阎四夕还能推陈出新？ 阎四夕心中暗笑，无极天的道器威力是强，但基本上都得用内炁、法力来驱动。 如同明灯匣一类的，同样需要使用灵石废料。 灵石是武徒、炼气士补充消耗所需之物，从深埋地底的灵石矿中挖掘而出。 灵石废料是尚未成型的灵石雏形，对于修者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墨家发明了各种常用的小玩意，进行废物利用。 本质上来说，这些东西也算是道器的一种，被称作伪道器。 阎四夕所化的流马不同，在效率上比不过以灵石驱动的道器，但胜在凡人也能随意使用，且无需消耗灵气。 墨先生将信将疑，将灵识探入其中，比木牛流马还要繁复的构造，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此繁复的结构……是了是了，以轴承转动，与车轮有异曲同工之妙。”墨先生闭着眼睛，双手抚摸千机变，将其中构造一点点记在心底。 阎四夕懒得管他，每当他拿出一些新鲜玩意，墨先生总会有这番废寝忘食的表现。 “墨先生，该用饭了。”直到晚饭时分，鱼玄机蹲下身子，叫了他好几声都不见回应。 墨先生毫无前辈高人的形象，趴在地上观察着流马。 只听他不断喃喃道：“不应该啊，为何这伪道器没有灵石中枢，却又能浑然一体？” 鱼玄机无奈回头，朝着阎四夕喊道：“林大哥，墨先生魔怔了，怎么办？” 阎四夕头也不回，抓着烤肉大快朵颐，“不管他，难得耳边清静。” 直到众人用罢晚饭，墨先生始终没有参悟其中奥秘，整个人表现越发疯魔。 时不时抓耳挠腮，又拿出大批材料仿造出流马，并拿着笔墨纸张绘画记录。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 当阎四夕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一双血丝通红的双眼，墨先生正死死盯着他。 “前辈……你这是干什么？”阎四夕被疯魔的墨先生吓了一跳。 墨先生声音沙哑，“你是如何做到的？” 木鸢、流马的出现，颠覆了墨先生对道器的认知，他抓着阎四夕来到流马面前。 “为何这伪道器没有灵石中枢？老夫起初以为是千机变的神异导致，按其构造亲手锻造，功能居然一模一样，还有那木鸢……” 阎四夕看着他越发疯狂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道：“晚辈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前辈你莫要计较。” “心血来潮！”墨先生死死盯着阎四夕，突然哈哈大笑，将睡梦中的几人都惊醒过来。 “好一个心血来潮，老夫苦修墨家傀儡术百余年，竟比不过你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死死抓着阎四夕的双臂，发出阵阵骨骼爆裂的响声。 若非阎四夕精修武道，恐怕双臂立刻就骨断筋折。 阎四夕冷汗涔涔，见他状态疯魔，连忙解释道：“墨先生，这并非是伪道器，墨家机关术存在缺陷，未必就要以灵石驱动。” 若是在平时听到这话，墨先生必然要撸起袖子，与阎四夕好好争论一番。 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妙，没有在意阎四夕言语中的不敬。 阎四夕心意一动，千机变在他手中化作四四方方的盒子，外表如同此世的明灯匣，但内里构造按前世记忆的电路系统变化。 “墨先生请看。”阎四夕示意他松开双手，将明灯匣放在手上，随后掐诀施展道术。 一道黄等下品的雷霆术用处，召唤出数道雷霆。 阎四夕随手一挥，明灯匣顿时大放光明。 墨先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灵识扫过明灯匣，将其中构造牢牢记下。 呢喃了片刻后，忽然袍袖一挥，各种各样的金属矿石落在地上。 墨先生周身烈焰滚动，将所有金属矿石熔成铁水，随后以法力操控，凝成一方相似的盒子。 阎四夕心中惊叹，“不愧是炼气士，虽然只是照猫画虎，却完美复刻了明灯匣中的电路系统。” 墨先生眼中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还有对未知事物的期待。 他颤抖着双手，简简单单的黄等下品道术，竟连续数次掐错印诀，看得众人十分无语。 鱼玄机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阎大哥，墨先生该不会疯了？” 阎四夕也纳闷非常，低声道：“嘘！小声点，听说疯子都有怪癖，不喜欢别人在背地里说他坏话。咳咳……” 墨先生听到了阎四夕的诋毁，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气后，渐渐平复心境。 一道雷霆术从手中凝聚，源源不断注入全新的明灯匣。 随着雷霆稳定而持续的注入，明灯匣在众人眼前足足亮了一刻钟。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墨先生似乎若有所悟，身上流露出令人惊心动魄的气机。 阎四夕神色迷惑，心中传来阵阵悸动时，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雷鸣。 “道！”这一声出现得十分诡异，似乎是直接在众人心中响起，震得众人浑身颤栗。 甘长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神色剧变，大声提醒道：“快离开，墨先生恐怕是在悟道，他要成就真人了。” 所谓真人，即是明悟自身道途，迈入九难境、悟出真正本我之人，得享千年长生，唯有天劫能泯灭。 甘长生虽非修者，但他从小读万卷书，对各门各派的修行了如指掌。 一碧如洗的苍穹中，骤然凝聚千里乌云。 雷声轰鸣，电闪不止，更有天女散花、地涌金莲等诸多异象显现。 第38章 天地三问渡天劫 天地骤然失序，罡风高号，鬼哭神嚎，天劫究加其威。 如此明显的征兆，分明是修炼有成，即将迈入九难境接受天地考验的天劫。 阎四夕、莫影二话不说，分别抄起两名少年人，全力运转内炁，逃命似的远离墨先生所在之处。 武道修肉身体魄，仙道修三魂七魄。 达到噬魂、阳神境后，两者的肉身、魂魄其实都达到了饱和的地步。 想要跨越天人界限，得享千年长生，是违逆天地规则的事情。 因此在悟道时，修炼之人必须经受天劫考验，这便是九难境之称的由来。 成则千年长寿、不死不灭，败则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天雷滚滚，如山崩、如地裂、如海啸，逐渐收缩到以墨先生为中心的百丈之内。 浓重而深厚的杀机，在云层间不断酝酿，伴随着天地大道规则震动。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天劫是修炼之人的劫难，是天地不允许修者轻易成道的规则，但同时也是超凡脱俗的开始。 墨先生睁开双眼，先是朝着阎四夕隔空一礼，随后抬头望天，大袖飘摇，忽吟道：“今日方知旧枷锁，朝闻道夕死可矣。” 轰！！！轰隆隆！！！ 乌云堆叠，遮蔽旭日，雷霆闪电划破长空。 千里山河突起惊涛骇浪，雷势滔天，狂暴汹涌，宛如开天辟地，混沌清明。 阎四夕紧闭双眼，以四象血眼直面天穹。 雷云中的大道规则似乎被墨先生的言语激怒，化作千万雷蛇轰鸣而落，将百丈内化为一方雷池。 墨先生心如止水，放眼望去天地间银蛇乱舞，于是化出百丈法相，顶天立地，巍峨耸峙。 此法相犹如老农般，脸上的褶皱仿佛是山丘沟壑，纵横密布，双手袖子高高卷起。 雷池倾泄出的雷霆充满了毁灭性，与他体外凝聚的各种墨家道器相互抗衡。 初代钜子的战争巨弩，二代钜子的木牛流马，三代钜子造纸术凝聚的篇章。 四代钜子印刷术所化的雕刀、雕盘，五代钜子的芥子物雏形…… 一件又一件代表墨家大道的道器凝聚而成，环绕百丈法相大放光芒，抵住天劫雷霆。 “何为道？”淡漠无情的雷霆声响起，传入所有人耳中。 “真人九难，天地问道！”甘长生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和艳羡。 欲成真人大道者，十有八九并不是陨落在天劫之中，大多是因为道途不坚，在天地问道中做不到明心见性，无法在天地间烙印下自身大道。 阎四夕四象血眼展开，只见百丈法相微微一笑，再次朝着他拱手作揖，深深一礼。 “开墨家未有，此为道。”墨先生昂首回道。 墨家主修一个“造”字，每一代成就大道的墨家弟子，都是开创出天地间未有之物。 唯有在造化一道上独树一帜，才能立下自身成道根基。 天地规则静默片刻，似乎在验证墨先生所言是否契合本心。 三息后，环绕法相轰鸣的雷池一震，迅速缩减三分之一。 墨先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天地间再次传来淡漠无情的质问声，“何为道？” “造化万民，泽被苍生，此为道。”墨先生不假思索，再次答道。 墨家数千年传承，几乎所有钜子都是以战争利器而成道。 虽说也是造福万民，但终究是比不上印刷术、造纸术一类的发明。 从立道的层次来说，墨先生的大道要更强一些。 鱼玄机抬头问道：“林大哥，墨先生所说的，似乎与你这几日所言雷同。” “雷同？”阎四夕一愣，心中暗道，“不会？莫非墨先生所说的成道之机是真的？” 他心中一直对墨先生有防备，认为他是为了让自己交出千机变，这才使用迂回战术，跟随一行人跋山涉水。 可照目前情况看来，似乎墨先生的话并不假，至少在成道之机的言语上，他对阎四夕并无欺瞒。 天劫再次静默，天地交感，墨先生灵识发散，将悟出的道途与冥冥中的天道互通有无。 十息后神色一喜，法相周身的雷池再次缩减三分之一。 “何……为……道？”天地轰鸣，惊雷炸响。 旁人懵懵懂懂，唯独墨先生听到了天地的拷问。 墨先生猛地脸色苍白，百丈法相虚晃崩裂，宛如山崩地裂。 他精神恍惚了一阵，立刻意识到这是道基不稳，导致天地诘问。 若是这一问的答案无法得到天地认可，自当魂飞魄散、身陨道消。 “唉，时也命也。”墨先生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无奈望向阎四夕，“罢了罢了，本就是他人所悟之道，借此成就真人已是极限，本不该痴心妄想。” 墨先生收回目光，在凛凛天劫的催促下，朝着墨城所在方位深深一拜，仰天笑道：“天地灵气非人力，雷霆亦可为吾用。” 话音刚落，千里山河山摇地动，天劫雷霆照耀九穹，雷云滚滚奔腾琼浆，尽数没入墨先生体内。 罡风孤啸起雷霆，天地三问渡道劫。 “这就成了？”阎四夕微微一怔，九难境的天劫与他想象中，未免相差太多。 墨先生神色略显苍白，从高空中凌空虚度，无风而行，闻言没好气道：“怎么？你还希望老夫陨落不成？” “晚辈不是此意。”阎四夕尴尬地解释，“只是没想到前辈会如此轻松，看来您道术精深，小小天劫不在话下。” 墨先生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朝他虚点，“汝高帽一百，今止存九十九矣。” “恭贺墨先生，成道飞升！”莫影神色激动，带着鱼玄机四人鞠躬道贺。 九难境出入青冥，常人难见，就算是在太昊皇朝，亦是享尽尊崇。 亲眼见到一位真人渡劫的全过程，令一行人感慨莫名。 “哈哈哈，多谢几位小友。”墨先生来者不拒，口中说着谦虚的话语，“九难境有九道天劫，成道天劫针对的是本心拷问，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阎四夕笑着站在一旁倾听，忽然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本能地抬头望向苍穹。 “天劫为何还没散去？”阎四夕瞳孔收缩，有种天劫盯着自己的感觉，肉身灵觉不断示警。 他试探性地移动了下脚步，劫云似乎在跟随着他移动。 心悸感越来越重，就在阎四夕云里雾里时，墨先生发现了他的异样，神色陡变。 “不好，老夫成道之机与你息息相关，天地交感竟遗留了部分天劫，专门针对你而生。” 阎四夕心中一沉，墨先生袍袖挥舞，除却阎四夕外，众人齐齐被转移到百丈之外。 “墨先生，求你出手救救林大哥。”公孙起等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鱼玄机泫然欲泣，忙不迭地落泪求助。 墨先生面沉如水，心中暗暗懊悔，无奈叹息道：“天劫是天地对个人的考验，旁人贸然相助，只会导致雷劫威力倍增。更何况老夫成道之机与他密不可分，谁出手都行，唯独我无法逆天而行。” 见几名少年人面如死灰，墨先生连忙安慰道：“天衍四九，大道五十，人遁其一。天劫的本意不是毁灭，而是考验，会根据渡劫之人的实力而变化。以他的实力，必然是能安然渡过的，对他反倒是一次机缘，你们不必担心。” 传说人皇登天一战后，人族气运盖压诸神，但也受到了天地大道的压制，欲成道者需渡天劫。 借他人之力成道者，天劫之力亦会反噬其主，根据传道者实力降下相应的天劫。 但这不过是传说而已，古往今来迈入九难境者，无不是同时代的璀璨天骄。 而立下道途之人，早就独占大道，又怎可能给他人留下成道之机？ 偏偏今时今日，墨先生是在阎四夕指点下，方才洞悉墨家造化本意，得到了成就真人的机会。 本质上来说，他是阎四夕的道奴！ 堂堂真人，却是一名鱼龙境的道奴，说出去又有谁相信？ 劫云骤生，雷霆闪烁！ 虽无墨先生渡劫时恢弘万丈的景象，在阎四夕眼中却也气势磅礴。 “阎小友放心，这充其量是小天劫，以你的肉身体魄，加上法力护体，应当能安然无恙。”墨先生苦笑传音，语气中带有些许惭愧。 雷劫将至，阎四夕心中纵然埋怨，暂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静候小天劫降临。 银光电舞，雷光炽盛，苍穹中似乎有天兵天将擂鼓点卯，摇旗呐喊。 雷电倏忽而至，顷刻间接天连地，正中阎四夕肉身。 四象血眼虽捕捉到了雷电的踪迹，但百丈距离顷刻而至。 阎四夕的身体反应跟不上雷霆，只能在原地被动承受着雷霆的碾压。 空气中传出阵阵烤肉般的香味，阎四夕身上的衣物瞬间化为齑粉，连带着皮肉都被烤得一片焦黑。 第39章 芥子须弥藏秘术 “这雷霆的威力……”焦黑人影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雷电在肉身四处乱窜，“堪比黄等中品道术，还在我肉身承受范围。” 阎四夕双手掐诀，宛如穿花蝴蝶般飞舞，木系治疗道术的光芒迅速笼罩全身。 焦黑的皮肉快速结痂脱落，带来的麻痒疼痛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存在。 十八地狱图录，本质上是一门杀戮性的至高武法，不止是对敌人狠，对修炼者更是狠辣无情。 这门武法修成的内炁，是通过不断破坏并重塑肉身，来达到提升体魄强度的目的。 而十三丹经修出的内炁，是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令肉身孕育出极强的自愈修复能力。 同样是修行至高武法，公孙起、霍无殇体魄增长远不如阎四夕，这就是原因所在。 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两种截然相反的内炁阴阳相合、刚柔并济。 阎四夕肉身的进步速度远超寻常天骄，但此刻的他还不明白其中含义。 肉身的破坏与重建，都需要庞大的能量。 武魁首暗中对阎四夕的付出，可不单单是传授两门武法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雷霆轰鸣如雨落，蝉虫瑟瑟不敢语。 天劫向来是修者的大敌，只需一缕雷电，便足以使肉体凡胎身死道消。 阎四夕内炁爆发，肉身微不可觉地震动，将结成的血痂震落，露出光洁如新的皮肉。 他在雷光中赤裸身躯，尽可能地炼化雷浆入体，洗炼肉身魂魄。 “肉身修行已遇瓶颈，除非遭遇生死危机，否则难以突破。”阎四夕眼底深处露出强烈的渴望。 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雷霆，在阎四夕看来，却是他突破瓶颈的机缘。 “雷霆淬体，引雷浆洞开肉身瓶颈，果然比内炁消磨的速度快上千百倍。”阎四夕神色惊喜，沐浴在雷光中舔了舔嘴唇。 这一幕落在墨先生眼中，不由得头皮发麻，“阎氏一族的人都是怪胎，这小子明明痛彻心扉，居然露出这种眼神。” 阎四夕双臂大张，顾及莫影在场，并没有使用十八地狱图录，而是以十三丹经的杀法迎接雷电。 随着十三丹经施展开来，每一拳都预判了天雷的落点，大大将其威力削弱，堪堪达到肉身能承受的极限。 狮子摇头滚珠丹！长蛇串珠扭腰丹！灵鹊起尾过梅丹！猿猴通臂易筋丹！ 豹虎爬山换骨丹！鹤舞松荫静体丹！熊罴漫步聚精丹！ 金蟾望月练气丹！蟠龙戏珠凝神丹！彩凤朝阳展翅丹！ 雉鸡司晨提钥丹！狸猫捕鼠形紫丹！野马分鬃逐鹿丹！ 十三丹经，每一式丹法各有妙用。 或增幅肉身巨力，或吐纳雷霆天劫。 或以蛟龙之术削弱雷霆，或模拟凤凰浴火重生、修复肌体…… 阎四夕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电蛇闪动，每一个毛孔都在吞吐电芒。 灭世屠神的雷劫，居然被他当做炼体的无上机缘。 修炼十八地狱图录，阎四夕每一处要害，都在镇魔殿内遭受过地狱般的磨砺，全身上下浑然一体。 小天劫的雷霆凶猛酷烈，但落到他身上自然而然地被分散，辐射到全身八万四千毛孔，并以内炁吸收殆尽。 天劫轰鸣而落，就算是顽石也要化为齑粉，偏偏阎四夕的自愈能力强得古怪。 每每濒临绝境之时，总有一股神秘力量从武道须弥宫中涌出，助他修复肉身。 这股力量并非是阎四夕自身拥有，自愈能力远超十三丹经，隐藏在须弥宫的极深处。 “这是什么东西，似乎有大师父的气息？”阎四夕渡过的天雷越多，伤势越重，神秘力量的气息便越发明显。 他将灵识集中到须弥宫中，随着混沌层层拨开，看到的是一道盘膝而坐，手捏古怪印诀的白衣身影。 “大师父！”阎四夕脱口而出，一时间愣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武魁首竟然遗留了力量，一直守护在他须弥宫中。 白衣身影睁开眼来，看着阎四夕无奈一笑，“这道秘术，原本是留给你日后所用，不曾想你这么快遭遇小天劫，既如此便传给你罢。” 不等阎四夕回话，武魁首的身影化为一道古老篆文，射入阎四夕魂魄之中。 须弥宫中的变故还在继续，但外界阎四夕的肉身却陷入了险境。 原本他不断施展十三丹经的杀法，将天雷击溃并吸纳入体，情势一直在可控范围内，旁观的一行人也渐渐放下心来。 照这样的趋势看来，阎四夕想渡过小天劫并非难事，只是难免要身受重伤。 有墨先生这位真人在，只要留得一口气在，怎么都能救得回来。 可不知为何，阎四夕在承受了五十八道雷霆后，忽然维持着十三丹经的拳架不动。 任由天雷轰击，仅靠肉身和内炁本能地抵抗天雷，连续数道天雷过后，变得皮开肉绽。 墨先生定睛一看，他的五脏六腑正在生出死气，一步步朝着死亡走去。 “林大哥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天雷击晕了？”霍无殇神色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公孙起面色微沉，“再这么下去，他非死不可。” 他们二人最清楚阎四夕的实力，身兼两大武法的他，自愈能力远超同侪。 只要内炁不止，不断施展武法抗衡，在天雷轰击下最多身受重伤。 可若是被动挨打，纯以肉身抗衡，结果可就两说了。 墨先生眉头紧皱，心弦传音却无法寻到阎四夕的心田，似乎他的三魂七魄已不在肉身内。 这一发现令墨先生十分讶异，转念一想又暗自摇头，“不，他还没死，小天劫还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轰隆！！！ 随着第六十三道雷霆落下，阎四夕双臂发出“咔嚓”的骨折声，竟是在天雷的灭世之力下骨断筋折。 十指连心必有锥心之痛，更何况是断臂带来的剧痛，但墨先生还是察觉不到阎四夕的魂魄。 “八八六十四，此为八卦数之极，最后一道雷霆要来了。”墨先生数次抬手，又多次放下，神色变幻不定。 他有心出手援助，却又担心引来天劫的报复。 身为阎四夕的道奴，若是强行出手，天劫反噬的威力必定成倍增加。 刚刚渡过第一次天劫，墨先生没有信心渡过第二次。 肉身陨落在天劫下也就罢了，恐怕连魂魄转世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罢了罢了，老夫的成道之机都是他给的。”在第六十四道天雷酝酿之时，墨先生神色一定，露出堪破生死的豁达。 “圣人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劫云渐渐浓缩，将雷霆力量凝聚一体。 就在墨先生下定决心的刹那，劫云下的焦黑人影忽然动了起来。 “嗯？”墨先生定睛看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阎四夕断去的双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出肉芽，焦黑的血痂也快速退去，露出一具强健的古铜色躯体。 “者！”阎四夕蓦然间怒目圆睁，新生的双手十指紧扣。 食指、拇指直立，其余四指于指甲处交合，施展出武魁首在须弥宫传授的秘术。 内狮子印出，者字真言现！ 道家九秘各有奥秘，有的是提升战力的斗战秘法，有的是蕴养本命道器的秘术。 而者字，在篆文中意为我！ 病无医自愈，伤无药自救。 者字秘既没有直接增强战力的作用，也没有蕴养道器的效力。 唯一超凡脱俗的地方在于，能赋予秘术拥有者卓绝的恢复能力。 最后一道雷霆轰鸣而落，阎四夕来不及多加思索，本能地举拳向天，施展出两大武法中的杀招。 端坐世俗人间，发露十八地狱。 一道修罗武影随着左拳爆发，身着漆黑铠甲，甲胄狰狞张扬，边角高翘，身上有源源不绝的死气流动。 在其胸前的铠甲上，有一头巨鬼张着血盆大口，顶上头盔也酷似妖魔，有着明显的恶鬼特征。 阎四夕右拳化为龙爪，龙鳞层层叠叠，爪尖狰狞锋利，撕裂空气发出震动四野的龙吟声。 一道蛟龙身影冲霄而起，龙角尖刺腾空，龙牙利齿之间阵阵寒芒闪烁。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此为十三丹经，蟠龙戏珠凝神丹！ 蛟龙身影朝着修罗武影攀附，至刚至柔两门武法，居然在此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两者刚柔并济，阎四夕竟领悟到篆图境的力量，这是属于他的武意。 轰！！！ 两门武法召唤的篆图虚影，在这道天雷下僵持了足足三息，终究还是烟消云散。 天雷的残余力量去势不止，重重轰击在阎四夕身上，但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无极天修行之法，大多以五行八卦划分，六十四正是八卦数之极。 寻常天劫都不会超过这个数目，这是天地法则的规定。 萦绕在阎四夕心中的惊悸感消散无踪，高空中的劫云也化为乌有，但他却久久未曾动弹。 “这就是天劫吗，难怪世人对其趋之若鹜，却又畏之惧之。”阎四夕心有余悸，看着地面上焦黑的断臂，脸皮一阵抽搐。 这伤势看着严重，但有者字秘在，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他肉身的五脏六腑、七窍、诸多要害，都被小天劫的雷霆之力侵入深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换做寻常鱼龙境，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就算是篆图境也要重伤不愈。 可他的肉身十分古怪，在武魁首传授的秘术支撑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复原。 第40章 小天劫接踵而至 “者字秘，不愧是二十三至高秘术，只要体内内炁、法力不止，简直可以称得上不死不灭。” 阎四夕手捏内狮子印，全力发动者字秘，肉身修复的速度令旁观者心惊肉跳。 墨先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世人传言，武魁首在万族战场横扫六合，征战八方，肉身不死不灭，必定掌握了二十三秘术之一，看来此言非虚。” 更令墨先生惊讶的是，二十三秘术不说世间独一无二，可每一代天骄横空出世，最多也只有七八人得以掌握。 武魁首居然视秘术如草芥，直接传授给阎四夕，可见其对阎氏后人的拳拳爱护之心。 “阎罗军十大军主，战力个个堪比王侯，却始终对阎王忠心耿耿。天武帝君多次暗示为其封王封侯，却个个在阎王麾下俯首称臣，也不愿独立门户。” 墨先生看着阎四夕，恍惚间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阎中兴。 “阎王啊阎王，这么多年过去，太昊皇朝、万族战场，始终有人对你念念不忘啊。” 墨先生当年在万族战场，曾远远看过阎中兴一次，在人族的威望甚至要超过各大皇朝的帝君，难怪后来落得那般下场。 功高盖主者危，勇略震主者死！ 阎氏一族的破败没落，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阎四夕看着光秃秃的身子，脸色一红，挥手间一袭青衫加身，将新生的长发半束半披，恢复渡劫前的模样。 “林大哥，你没事？”墨先生改天换地，出现在阎四夕身前，公孙起、鱼玄机等人神色担忧，迫不及待地询问。 阎四夕肉身微微一震，传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笑道：“没事没事，我感觉好得很。” 天劫既是劫难，也是造化！ 阎四夕本是肉体凡胎，并不像三千神体那般超凡脱俗。 因此，他的肉身在达到六千斤后就遇到了肉身瓶颈，任凭他如何修炼都寸步难进。 这是每个武徒都会遇到的难关，只能用水滴石穿之功，消耗漫长的时间将其打通。 阎四夕掌握两大至高武法，在突破瓶颈时的效率要高上许多，但武法的效率再高，终究比不过天地自然之力。 只是在天劫下走过一遭，肉身瓶颈就被天雷消磨了大半。 墨先生面色肃然，忽地朝阎四夕深深一礼。 阎四夕神色微变，连忙侧身让开，“墨先生这是为何？” “老夫一时贪念作祟，妄图以公子所悟大道成就真人，这才导致小天劫出现。好在你吉人天相，若是有所闪失，墨羽难辞其咎。” 墨羽坦然相告，更是以真名示人，将先前渡劫的意图和盘托出。 阎四夕为他演示的竹马、木鸢、明灯匣，让他寻找到以雷电为能量，创出墨家新傀儡的道路。 在天地问道时，墨羽起了贪心，试图以阎四夕感悟的墨家新道成就真人。 却没有想过天道至公无私，他渡劫虽然成功，却也沦为道奴，更是为阎四夕引来了小天劫。 阎四夕听得懵懵懂懂，什么道奴，什么小天劫，他完全无法理解墨羽话中的深意。 但看其愧疚的模样，阎四夕笑了笑安慰道：“前辈多虑了，我从没想过修行墨家炼气术，九难境离我更是十万八千里，您不必耿耿于怀。” “公子以后莫要称我为前辈。”墨羽再次一礼，神色郑重道，“闻道有先后，如今我是你的道奴，今后只要不是无情无义之事，尽可差遣于我。” 阎四夕多番推让，拗不过墨羽，沉吟片刻后道：“这样，前辈莫要折煞我，今后我称呼你墨先生，你我平辈论交如何？” “善！”墨羽眼睛一亮，抚须赞道，“此法甚好，就依公……小友所言。” 阎四夕松了一口气，开玩笑道：“说起来，我还要托墨先生的福。若不是那小天劫，恐怕我突破瓶颈还遥遥无期。” 说着说着，阎四夕抬头望天，略带感慨道：“若是小天劫能再来一次……”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小心翼翼问道：“我好像看到劫云积聚了，莫非是我的错觉？” “林大哥……”鱼玄机面色纠结，弱弱说道，“好像不是你的错觉哎，我也看到了。” 轰隆！！！！ 一个时辰后，阎四夕精疲力尽，躺在空无一人的大地上呼呼喘气。 肉身每一处都传来雷霆轰击的剧痛，连施展者字秘的内炁、法力都消耗一空。 短短一个时辰，他先后经历了四次小天劫，每一次都是八八六十四道天雷。 虽说成功将肉身瓶颈击溃，但也让他在生死之间徘徊不断，差点就交代在雷劫下。 者字秘固然是世间至高秘术，但秘术再强也有限度，也要看施展的人是谁。 以阎四夕的实力，还做不到武魁首那般万劫不灭、金身不朽。 从芥子物中艰难地取出灵石，阎四夕犹豫片刻，还是默默收回，吸收游离的天地灵气，转化为内炁、法力。 武魁首、不见君都告诫过他，天地间任何灵物都是存在杂质的。 就算是世间难得的丹药、灵石，不到生死关头也不得使用，否则必会对日后修炼造成障碍。 阎四夕还未到穷途陌路，凭自身恢复能力能勉强支撑，但仰望苍穹时，心中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算我体魄变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连绵不绝的天劫中活下来。” 墨先生脸色难看，吐露心中猜测，“林小友，雷霆成器之道在我身上。真人不死，天劫不止，恐怕我不能继续呆在你身边。” 墨先生法力流动，一道道木行道术施加在阎四夕身上。 既有治疗伤势的，也有加快内炁、法力恢复的，让阎四夕快速恢复战力。 阎四夕盘膝打坐片刻，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墨先生所言有理，我隐约能感受到，天劫的出现是因你我气机牵引，才会不断涌现。” 天劫一般是出现在九难境身上，可世间不乏天赋绝顶的盖世天骄，会打破天地极限。 好比那百年月魄第一人的广寒仙子，突破境界时也曾遭遇过，但都是威力削弱千百倍的小天劫。 像阎四夕如此这般，不断经受小天劫的考验，威力还随着他实力增长而变化。 就算是坚硬无比的道器，也不可能一直硬扛，早晚会在天劫下灰飞烟灭。 众人说话间，天空中的劫云再次聚集，一刻钟的时限眼看就要到了。 墨羽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抱拳道：“小友，墨羽这便离去，日后若是有所求，只需将这根羽毛放飞，天涯海角我必会赶到。” 墨羽从怀中掏出一根洁白羽毛，阎四夕也不推辞，将其珍而重之收入广寒葫芦。 “墨先生，有一事还请多加费心。”阎四夕看了看霍无殇，“楚丘城主之子，请你日后多加约束，莫要让其为非作歹。” 各国真人少有干涉诸国内政，但楚丘城主杨傲只是区区神通境。 面对一位九难境的真人，想必是不敢拂逆他的意思。 公孙起见过人心诡谲，甘长生读过万卷书，鱼玄机单纯善良不通世事。 唯有霍无殇从小锦衣玉食，心中的正义感远超常人，所以他在楚丘城时才会心怀不忿，出言辱骂那群纨绔子弟。 阎四夕是吃过苦头的，对四名孩子又心中有愧，生怕霍无殇鲤跃龙门时出现心魔，故而想尽一切办法为他铺路。 霍无殇心中感激，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又碍于众人在场。 阎四夕知道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自当如此，小友且放心。”墨先生哈哈大笑，瞬息远遁千里，声音远远飘来，“山高水长，江湖路远，各位珍重。” 随着墨先生离去，天空中酝酿的雷劫渐渐消散，阎四夕终于得以喘息，不再因小天劫而奔波劳碌。 更令他惊喜的是，丝丝缕缕的雷霆仍在体内震荡，给他带来强烈的酥麻感，同时也在不断提升他的体魄。 “第一次瓶颈已经打破，下一次就是七千斤，可惜墨先生离去，小天劫也随之消散。” 面对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劫，阎四夕脸上却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今日先是墨羽成道真人，再是阎四夕接连不断渡劫，早将方圆千里的目光吸引过来，就连卫国也派出强者前来查探。 好在墨羽早有预警，多次改天换地，将阎四夕一行人带往偏僻山林。 此处山清水秀，荒无人烟，并不担心被卫国发现行踪。 墨羽知道阎四夕是阎氏后人，当年他父亲虽是知交遍天下，树敌却也不在少数，因此格外的小心谨慎。 “林公子。”目送墨羽离去，莫影忽然沉声道，“今日一连串事情发生，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大家都已乏了，不如在此歇息一日。” 今日清晨墨羽、阎四夕接连渡劫，但算下来也不超过两个时辰。 刚过正午时分，众人又是最兴奋的时候，倒也不觉得疲惫。 鱼玄机天真单纯，并未察觉莫影态度有异，拉着他的衣摆笑嘻嘻道：“影爷爷，玄机不累，咱们继续赶路。” “我说今日在此休息！”莫影忽然间暴喝，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鱼玄机更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莫影从小将他们抚养长大，比起亲生爷爷都要爱护，几人还从未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模样。 公孙起、霍无殇、甘长生几人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了莫影的反常，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第41章 血眼瞳术天青色 “玄机别哭，影爷爷是担心我的伤势，咱们今日暂且在此休息。”阎四夕按了按鱼玄机的脑袋，轻声安慰道。 莫影也意识到了自己状态不对，见鱼玄机哭泣的可怜模样，心中暗暗自责。 压下心中的烦闷，莫影蹲下身子，歉然道：“是影爷爷错了，不该这么对你说话，玄机能原谅影爷爷吗？” 在众人的安慰下，鱼玄机的大哭声逐渐转为抽泣。 阎四夕对着公孙起、霍无殇使了个眼色，两人登时会意，变着法哄鱼玄机开心。 “你们在此生火做饭，我跟莫前辈商量些事情。”阎四夕找了个由头，与莫影一前一后隐入山林，来到一条潺潺流动的溪边。 这段时日来，几人为了避开五脏人魔的追踪，都是挑选深山老林行走。 阎四夕也曾想过请墨先生出手，但不知为何，每当动了这个念头时，总会不知不觉间神志不清，渐渐将此事遗忘。 记忆莫名其妙地消失本是大事，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连莫影几人也是如此。 林中虫鸣寂寂，山间流水潺潺，二人并肩站在青苔密布的巨石上。 莫影沉默许久，阎四夕看似面无表情，但须弥宫内炁淬体、星光淬魄早已停了下来。 “林公子……”莫影终于开口，抬眼望着溪中游动的鱼儿，“我是一名孤儿，从小是在王府长大的。自我年幼起，便跟随无殇祖父从军练武，南征北战。 老王爷待我如亲生兄弟，他父王视我为长辈，无殇几人是我自小抚养长大，晨醒昏定从未少过。老夫一生无儿无女，说句僭越的话，早已将他们当做亲生的看待。” 阎四夕默默不语，他在小天劫下施展十八地狱图录的杀法，并且毫无掩饰，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莫影从那时起便一直冷眼旁观，对待阎四夕的态度，与先前可谓是天差地别。 阎四夕心中清楚，十八地狱图录是阎氏一族的绝学。 莫影深得震王府器重，又曾在战场厮杀过，必然是见过这门武法的，多少能猜测出阎四夕的来历。 只听莫影的声音缓缓响起，“十二年前，阎王打着诛姜后、清君侧、除奸侫的旗号，带领十数位王侯杀入坤宁宫中，只差毫厘便将皇后斩杀。 此后天武帝君震怒，阎氏一族发配万里，十年内不得步入太昊国境。 诸位王爷幽禁在府，阿起、玄机生父流放战场，长生之父尊为前任宰相，亦是身败名裂，这些都是拜阎氏一族所赐。” 阎四夕一言不发，默默听着老人家讲述。 当年之事他所知不多，阎氏一族隐居阎山，族人也从来是避而不谈。 如今莫影寥寥数语，却将各位王侯的下场一一道来。 莫影转头看向阎四夕，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十八地狱图录，你是从何处学来？” 阎四夕沉默片刻，低头抱拳说道：“阎王三子阎四夕，见过莫前辈。” “阎王三子。”莫影瞳孔微缩，回想起阎王的三子一女，顿时明白了阎四夕的身份，“你是当年的混世魔王阎十五。” 莫影一句混世魔王，勾起了他不堪回首的往事，尴尬道：“十五是我的小名，当年年少无知，在帝都做了许多荒唐事，前辈莫怪。” 太昊皇朝有三十六王、七十二侯，分封一百零八郡。 昔年阎中兴与天武帝君情同手足，是万族战场厮杀出的交情，实力在诸位王侯中，更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此外，大哥阎飍身为绝世武徒，在战场上领悟佛魔一体的神通武法，杀得万族噤若寒蝉。 二哥阎淼拜入真武山成为剑修，一把本命飞剑千里之外斩人首级，同样是阳神境的盖世天骄。 有如此父兄，阎四夕自懂事起，在帝都中便横行霸道惯了。 别说王府侯府的世子，就算是皇家内眷、帝君十子，也有几位在他手底下吃过亏，被好事者冠以混世魔王的称号。 年幼时他为此得意洋洋，此刻听到莫影忽然提起，难免有些神色尴尬。 莫影见他施展十八地狱图录，原以为他与阎罗军存在关系，未曾想竟是阎氏嫡传之人。 莫影神色复杂，看着他轻叹道：“阎世子，无殇几人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路上多谢你的照顾，但我不想他们再跟阎王府扯上关系。” “我明白。”阎四夕默默点头。 阎王府再如何辉煌，终究是昨日黄花，帝君也不会忘记昔年旧事。 时隔十二年，帝君终于有了松动，下旨让诸位王侯官复原职。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莫影不愿与阎王府牵扯过甚，以免引来帝君不满。 阎氏十年前全族皆灭，在苍天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背地里很多不知就里的人，都在暗中猜测是否天武帝君动的手。 可惜事实的真相，早已随着阎氏一族的灭亡，淹没在历史浪潮中。 天下间知晓月圆之夜惨案真相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莫影对此有顾虑也是正常的，而这也是阎四夕隐瞒身份的原因。 阎四夕深吸口气，郑重道：“前辈，五脏人魔之危尚未解除，等到了武进郡后，你我互不相干。” “好，记住你说的话。”莫影神色复杂，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到二人回归时，莫影已压下心中的愁绪，笑容满面看着几名少年人忙前忙后。 当墨羽渡劫之时，在阎四夕等人百里之外，三大人魔也看到了远方的天劫异象。 藏志人魔神色骇然道：“九难天劫，云覆千丈，这是成就真人之象。撤，立刻撤，此次任务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藏魂、藏神人魔同样脸色难看，二话不说，调转身形远离天劫所在。 山林间兽吼不断，林木催折，飞鸟惊飞。 天劫对于人族是劫难，对野兽更是末日来临。 在一众奔逃的野兽中，三大人魔身后忽然出现一道青衫身影。 此人身高八尺，身姿挺拔，如枪似剑，嘴角泛出温柔笑意，风流倜傥又不失昂扬霸气。 最引入注目的，是他那一双占据了整个眼眶的瞳孔，分别有着七个首尾相连的勾玉。 正缓缓旋转着，释放出诡异莫测的力量。 但凡闯入他十丈范围内的野兽，都会在这股诡异力量中眼神涣散，继而绕过他所在之处，方圆十丈内空无一物。 “五脏人魔，倒是有点意思。小十五，十年过去还停留在四象血眼，太慢太慢了，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青衫身影嗓音醇厚，在纷乱的兽潮中呢喃自语，“七星血眼，天青色！” 随着青衫男子心念转动，前方奔逃的三大人魔忽地静止不动，成为青衫男子的傀儡。 “世间三大瞳术，阎氏血眼是无可争议的第一，用在几名篆图境身上，当真是大材小用。”青衫男子无奈摇头。 血眼瞳术天青色，凡中术之人，皆为血眼之傀儡，犹如虎之伥鬼，言行举止乃至记忆都任由施术者捏造。 青衫男子肆无忌惮地翻看几人的记忆，看到了藏志人魔悲惨的童年，看到了藏神人魔对藏志人魔隐藏至深的爱意，心底微微一叹。 “世间百态，每每观之，皆生慨叹。”他的目光移到藏魂人魔身上，露出极端厌恶的神情，“凌辱幼女、卖国判族。赶尸，将他炼为傀儡，记得留下他的魂魄。” “遵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绿袍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 过了片刻，呆立着的藏志、藏神人魔，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二人对视一眼，藏志人魔皱眉问道：“那墨先生到底什么意思，将藏魂斩杀，偏偏又威胁我们杀死阎氏后人？” 天青色瞳术生效，二人的记忆被青衫男子篡改。 在二人的记忆中，墨羽突然出现大发神威，一掌将藏魂人魔打杀，就连尸身都挫骨扬灰。 可对他们两人，墨羽却是高高抬起轻轻放过，只是命令二人将阎四夕斩杀，并承诺事后会饶他们一命。 藏神人魔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道：“我曾在冬狩军听过一个传言，借他人成道之机成就真人者，此生皆为道奴。若是道主不死，成就真人境之日，便是道奴跌境之时。” “区区一个鱼龙境，怎么可能领悟真人大道？”藏志人魔皱了皱眉，“就算真是如此，以真人之力不是随手打杀？” “恐怕没这么简单。”藏神人魔摇摇头道，“道主、道奴间存在着某种禁忌，否则也不会接连不断出现小天劫。” 五脏人魔都是上过万族战场的，见识过无数天骄。 外界难得一见的小天劫，在万族战场却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二人也曾经远远见过。 藏魂人魔的死亡，毫无疑问是墨羽给出的警告。 二人虽然担心墨羽不遵守约定，却也无可奈何，且心中还是抱有墨羽信守承诺，事后饶过二人性命的希望。 第42章 天劫于我如大丹 武进郡路途遥远，阎四夕一行人长途跋涉了十余日，翻开舆图对照所在方位，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再有小半日，翻过这座山后，便是太昊国境了。”莫影指着舆图，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转头一看，却发现公孙起四人兴致不高，神色复杂看着阎四夕。 “林大哥，明日我们就要分开了，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鱼玄机穿着一身粉色长裙，泫然欲泣。 霍无殇脸上带着期待，“林大哥，反正你游走四方，居无定所，不如跟我们去阜阳如何？那里有众多少年天骄，定能满足你砥砺武道的愿望。” 阜阳，既是太昊皇朝定都之所，也是苍天域天骄云集的地方。 阎四夕站在山巅眺望东方，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青山绿水，仿佛看到了帝都的繁华景象。 怔了怔后，阎四夕笑道：“阜阳我早晚会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往摘星台走一趟。” 按武魁首所言，摘星台那名为帝辛的绝世武徒，在体之一字上开前人所未有。 就算是号称真人之下第一武徒的武魁首，在这一方面也要自叹不如。 既然有此机缘，阎四夕自然不会错过，怎么也要往摘星台走一遭。 从莫影口中，阎四夕得知摘星台还有神通果的存在，原本还有争夺的心思。 可惜神通大会在八月初一举办，如今都已八月初十，恐怕早就结束了。 用过晚饭后，阎四夕感应着北斗七星，肉身和魂魄的淬炼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从淬炼出第一滴法力至今，阎四夕已将尸狗、伏矢二魄淬炼圆满。 如今正感应着北斗七星中的天玑星，又称禄存星，对应淬炼着第三魄雀阴。 以他如今的资质，每刻钟须弥宫能诞生三滴法力，最多能容纳三百滴法力，逐渐汇聚成一条溪涧。 月魄境虽说与武徒鱼龙境并列第一境，但两者的战力相差极大。 根本原因在于，炼气士法力积蓄不易，且道术施展极为消耗时间、法力。 除非是像墨羽所提过的广寒仙子等人，突破了月魄境的桎梏，方能发挥出道术的卓绝威力。 与此同时，阎四夕的武道修行也遇到了阻碍，突破第一次肉身瓶颈后，内炁淬体的速度远不如先前。 即使他一刻不停勤修苦练，每日能增加的肉身力量也不过十斤。 对普通武徒来说，这个淬体速度足以令他们惊叹。 但阎四夕见识过帝都中的少年天骄，十五六岁练成肉身极境者比比皆是。 他修行本就落后于人，如若不能找到快速淬体的方法，恐怕日后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正当阎四夕沉思之际，心脏忽然间噗通跳动，传来阵阵心悸之感，令他瞬间警醒。 抬头一看，无垠星空的光芒不知何时，已然被厚重的雷云遮蔽。 此情此景，分明是小天劫诞生的景象！ 但无论是阎四夕，还是莫影等人，对此都没有丝毫意外。 “子时快到了，你们找地方藏好。”阎四夕高呼一声，纵身跃入荒无人烟的石林。 此处石柱高耸，有的宛如参天巨木，有的如同冲霄利剑，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和青苔。 葱葱绿绿间，不时有蛇虫鼠蚁出没，随着阎四夕的到来，纷纷四散而逃。 雷惊天地龙蛇蛰，更何况是这些弱小的生命。 阎四夕施展猿猴通臂易筋丹，如同一头矫健的猿猴，在石柱间借力攀援，时不时借助藤蔓荡漾，攀登到数十丈高的石柱顶端。 石林间的藤蔓释放出丝丝缕缕的白雾，带有强烈的腐蚀性。 地面上有厚厚一层的尸骨，都是野兽、飞鸟误入石林，吸收毒气而亡。 “小天劫并未完全结束，但频率变为一天一次，且随着我实力变化而增长，真是天大的机缘。”阎四夕心念一动，将衣物收入广寒葫芦。 每日一次的小天劫，身上的衣服必定是化为乌有，需得节省些才行。 雷劫对于实力不足的人是劫难，可对、修炼有成的天骄，反而是堪比天材地宝的机缘。 而且是毫无副作用，能大幅度增长实力的稀世机缘。 与两位师父相处的一月时间里，阎四夕也曾听过他们对天劫的评价。 天地灵气聚吾体，我辈夺天造化丹。 剑开天地洗魂魄，雷浴于我如春水。 二人虽非九难境真人，但都是不世出的盖世天骄，自然是渡过小天劫的。 在武魁首眼中，天劫就是天地炼成的大丹，是他用来淬炼体魄的无上妙药。 不见君则是斩雷为水，三魂七魄沐浴雷劫，淬炼出魂魄中的杂质。 二人所用的手段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尽可能炼化天雷之力，强化肉身魂魄。 子时天劫如期至，六十四雷垂天落。 百丈内石林东歪西倒，雷鸣声、石爆声不绝于耳，在旁观看的众人胆战心惊，却不曾听到阎四夕的惨叫声。 大约一刻钟后，在莫影等人担忧的目光中，阎四夕从乱石林中毫发无伤走出，从外表看上去没有丝毫损伤。 “林大哥，如何？”霍无殇性子最急，眼睛一亮便冲了上去。 阎四夕淡笑道：“还行，这小天劫让我增加了两百斤力气，现在我对天雷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施展雷行道术更是如虎添翼。” 三千神体是先天而成的体质，先天须弥宫洞开，先天本源会在神体降生时释放，将肉体凡胎改造成为神体。 但人族智慧无穷，有天赋卓绝者开创出各种淬体法门，转化为后天神体，这些法门也被称为八百旁门。 譬如林七杀斩尽丰都城，使其化为人间炼狱，断情绝爱成就杀戮神体，便是属于旁门左道的一种。 阎四夕此刻也有类似的感觉，他的肉身魂魄倾向于火行。 但在多次经历小天劫后，似乎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与雷霆的亲和性越发高涨。 近几日试着演练雷行道术，威力与火行道术越发接近，甚至还带有一丝天劫的威压。 就在几人攀谈之时，阎四夕眼皮耷拉，展开四象血眼。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却在此刻发现了周围的异常。 一道水蓝色长裙的女子身影，与一道火红色道袍的男子身影，二人施展道术遮蔽了气息，正快速朝着阎四夕等人接近。 “这两人是什么来历，为何如此鬼鬼祟祟？”阎四夕心生警惕。 四象血眼全力运转，顿时发现了两人的异常之处。 “他们的肾脏、心脏，比起寻常修者要萎缩许多，跟藏魄、藏意人魔十分相似，是藏志、藏神！” 阎四夕一步迈出，挡在鱼玄机等人面前，声传四方，“五脏人魔，他们四人是王侯子嗣，要是有分毫损伤，太昊皇朝必不会善罢甘休。” “五脏人魔？”莫影当即惊醒，与阎四夕并肩而立，手捏拳印引而不发，看向暗无天日的丛林。 “呵呵，老家伙，有朋自远方来，你却是如此避而远之，真真令人伤心呢。”黑暗之中，藏志人魔蓝裙飘舞，在月光下显露出真实面目。 她的脸上疤痕密布，身上还缠绕着一条碧蓝蟒蛇，正嘶嘶吐着蛇信，目光阴狠地盯着阎四夕。 当鱼玄机看到这恐怖的人影时，浑身一颤，蜷缩在公孙起身后瑟瑟发抖。 藏志人魔的脸色十分难看，恶狠狠盯了鱼玄机一眼。 “小妹妹，你是觉得姐姐长得丑吗？别怕，很快你那张脸，也会变得跟姐姐一样的。” “冷静点，别忘了我们的正事。”藏神人魔随后走出，拍了拍藏志人魔的肩膀，对着莫影微微点头，“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莫影眯起眼睛，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沉声问道：“清明、满月，还真是好久不见。木枭那老家伙呢，还是鬼鬼祟祟？” 五脏人魔中，藏神、藏志、藏魂的本名，原为穆清明、张满月以及木枭。 别看两人驻颜有术，其实都是将近知命之年的岁数了。 藏志人魔冷哼道：“装什么蒜……” “满月！”藏神人魔制止她开口，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遗憾道，“木枭已死，你若想见他，恐怕只能去九泉之下了。” “死了？你们三人向来同气连枝，真遇到难以匹敌的对手，你二人也不能毫发无伤。” 莫影显然是不信的，冷笑着打量着二人，同时灵觉散发，感应着周围的异常。 阎四夕展开四象血眼，天上地下却一无所获，传音道：“前辈，藏魂人魔死没死不知道，但方圆百丈确实无人埋伏。” 五脏人魔如同利刃悬首，莫影自然不敢怠慢，早就将三大人魔的信息与阎四夕细细分说。 阎氏一族的血眼，被尊为世间三大瞳术之一。 阎四夕的祖父、父亲，还有两名叛族灭亲的兄长，都曾仰赖血眼扬名天下，莫影自然是清楚的，当下心中一定。 血眼可观天地四方，无所遁形，既然阎四夕确认无误，自然不会有意外发生。 第43章 藏志藏神联袂战 “若只是藏志、藏神在此，你我联手未必不能胜。”阎四夕的修为每日都在变化，若是十天前面对两大人魔，未必有战胜他们的信心。 如今他已渡过九次小天劫，肉身之力增至六千八百斤。 尸狗、伏矢、雀阴三魄几近圆满，积蓄的法力足以施展两次黄等上品道术。 且不说炼气方面的战力，单单是凭借肉身体魄，阎四夕就有自信独战一位人魔。 藏志、藏神是比莫影强上不少，但还未强到碾压的程度。 单独迎战的情况下，想要将其击杀，绝非一时三刻能办到。 只要阎四夕腾出手来，将二人接连斩杀也并非不可能。 “老朋友。”藏神人魔看向莫影，轻摇折扇，慢悠悠道，“我二人的目标不是你，带着四个孩子离开，我保证不会伤他们分毫。” 顿了顿后，藏神人魔气势一变，并指向天起誓道：“以道心为誓，藏魂已死，绝不会半路伏击。若有虚言，天地见证，叫我魂飞魄散。” 莫影惊疑不定，内炁在经脉中引而不发，冷笑道：“你这离间计未免太过拙劣，若我放任你们杀了他，转过头来还不是任你宰割。” “正因如此……”藏神人魔顿了一下，饶有深意地看着他，“我们才在此地动手，你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达武进郡。” 莫影一愣，略微思索，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阎四夕不是易与之辈，两大人魔就算联起手来，一时三刻也未必能将他斩杀。 他仙武双修，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大可边打边逃。 两大人魔就算能将他斩杀，也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折返。 只要莫影同意藏神人魔的意见，这一战完全可以避免，四名王侯子嗣也不用冒任何风险。 莫影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寒。 如此说来，恐怕在墨先生离去后，藏志、藏神二人便一直跟随在身后。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没有对他们下手，而是在此刻突然现身。 不管怎么说，藏神以道心起誓，针对的又是阎四夕本人。 寥寥数语，将其中利害剖析得明明白白，吃定了莫影不会插手。 眼见莫影神色变幻不定，几名孩子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莫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阎四夕。 甘长生头脑最是灵活，上前一步冷笑道：“不必挑拨离间，阎大哥与我们一路同行，我等身为王侯子嗣，又岂会背信弃义？” 公孙起三人没有注意到甘长生所说的“阎大哥”，只以为是他情急之下口误。 但阎四夕、莫影，以及两大人魔都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意外之色。 “不错，要战便战！”霍无殇宛如长枪，昂首而立，内炁从经脉中渗出，化作银色甲胄覆盖全身。 公孙起一言不发，默默催动百兵诀，与霍无殇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二人有自知之明，他们的实力与两大人魔天差地别。 但阎四夕四人若是交上了手，至少也要护住甘长生和鱼玄机，免得两人分心。 这段日子以来，阎四夕教授二人武道时，大多是通过厮杀对战，逢战必见血。 一路上他们也是斩杀过不少妖兽，磨砺出了一身杀气。 此刻面对两大人魔的威势毫无畏惧，反而激发了心中的磅礴战意。 然而藏神人魔不屑一笑,翻手收起折扇，淡淡问道：“老朋友，我所言属实，你应该分辨得出。当年各大王侯受阎王拖累，如今你还要为了他的后人，置王侯子嗣的安危不顾吗？” 阎王后人……阎四夕心中凛然，这两人居然知道他的身份，让他心中杀机暴涨。 阎氏已然没落，且不说当年他父亲树敌众多，单单是他的血眼，就足以令天下人趋之若鹜，这个秘密绝不能泄露。 莫影神色挣扎，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而听到藏神人魔这话，几名少年人纷纷转头看向阎四夕。 公孙起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甘长生抢先怒斥道：“阎王之事自有分说，轮不到我们晚辈置喙。影爷爷，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我们几人的父亲在场，抛开当年之事，可会为阎大哥舍生取义？” 莫影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豁然抬头道：“你说得不错，阎王在世时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斩杀妖魔无数，为人族立下赫赫战功。抛开旧日恩怨，今日我若见死不救，他日如何面对天下人？” 莫影每说一句，心中的战意便昂扬一份。 内炁勃发间，施展出百兵诀独有的烽火战场图，浓郁的杀伐气息覆盖方圆三十丈。 “杀！”莫影与阎四夕对上眼神，低喝一声。 身形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去，内炁凝为朴刀双手紧握，朝着藏志人魔当头斩下。 与此同时，阎四夕也动了起来。 千机变从他袖中滑出，化为一柄三尺长剑，内炁勃发运转野马分鬃逐鹿丹。 铜墙铁壁难遮挡，一拥身躯入太空。 阎四夕宛如奔腾的烈马，速度比起莫影还要快上三分，竟是后发先至，杀向藏神人魔。 二人此前定下过计策，面对三大人魔时应该如何战斗，如今没有藏魂人魔的威胁，计划自然也要变上一变。 “藏精主水先天本，肾气充盈不老丹。声色如难有节制，石榴裙下倒贪官。” “此来人间走一回，前尘处处尽堪哀。头皮断送身待老，心脏衰残血不来。” 面对阎四夕与莫影的攻势，两大人魔神色平静，不慌不忙放声长吟。 两大星图骤然升起，二人足下生风不断后退，同时心念一动，星图分别将阎四夕和莫影包裹。 阎四夕眼前一花，一道道鬼怪虚影面目狰狞，宛如从地狱中走来的恶鬼。 一手握住鲜红的心脏，一手持着三寸匕首。 他们身上绽放着浓郁的火焰，从四面八方朝着阎四夕杀来。 藏神人魔上一刻还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此刻飘然远去，换上了一副冰冷无情的面容。 甫一出手，便是日魂境压箱底的星图。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穆清明还能痛饮阎氏后人鲜血，想必你的心脏一定很美味。”藏神人魔隐匿在诸多鬼怪之中，渐渐消失在阎四夕眼前。 “桀桀桀！！！！” 星图召唤出的鬼怪，纷纷发出聒噪的怪叫声。 蓦然间，他们的左手齐齐狠狠捏住心脏，引得阎四夕气血暴动。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阎四夕运转金蟾望月练气丹，体内气血流动宛如大江大河，冲破星图影响。 他的左手背在身后，快速掐动印诀。 剑道须弥宫飞剑真灵阵阵嗡鸣，法力波动犹如洪水泛滥，去势汹涌澎湃。 身为炼气士，藏神人魔自然不会跟阎四夕硬碰硬，拉开一定距离后双手掐诀，低声吟道：“秉荧惑之精气，酌朱雀之权衡。” 召唤出星图虚影后，藏神人魔瞬发出一道火遁术，足下仿佛有火轮滚动，渐渐朝森林中远去。 藏神人魔在飞退之时，手中还在不断掐诀。 阎四夕看到他体内法力波动剧烈，应该是在施展某种黄等上品道术。 一般来说，强大的黄等上品道术若是爆发，足以取走篆图境的性命。 就算阎四夕在鱼龙境打磨出六千八百斤巨力，体魄肉身远超常人，也未必能扛住道术的爆发。 所以阎四夕仗着肉身强横，在藏神人魔释放的火域中横冲直撞，企图在他完成道术前将其打断。 熊熊烈火附着在阎四夕身上，将他燃成一个火人。 星图演化出的火域非同小可，如果没有相对应的篆图、星图抗衡，对寻常武徒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相比十八地狱带来的痛楚，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阎四夕被火焰烧得皮开肉绽，但修炼两门至高武法带来的好处，在此刻逐渐体现。 在他的血肉之间，新生的肉芽不断翻滚，体表不断凝聚血痂，又在火焰的燃烧中不断脱落。 修炼十八地狱图录，每当动用内炁淬体时，阎四夕都要经受十八地狱的痛苦。 内炁催动越是剧烈，承受的痛苦便会十倍百倍的增加。 阎四夕自修行武道以来，无时无刻都在以内炁淬体，所承受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火焰燃身，固然胜过锥心之痛，但他早已习惯。 既然火域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阎四夕所幸不管不顾，以蛮横无匹的姿态，将拦路的星图鬼怪撞飞。 火光将方圆数百丈映得通红，只见一道火焰人影单手持剑，剑若游龙气势如虹，不断斩杀星图召唤的虚影。 第44章 须弥涌现火莲红 “太慢了。”就在阎四夕拉近到十丈内时，藏神人魔忽地露出笑容。 双瞳中火光炽盛，单手持擅，左手凝聚出一朵三品火莲。 此火莲小巧袖珍，虚浮在藏神人魔掌心，看上去只有成人拳头般大小，却是栩栩如生缓缓转动。 一看到这朵火莲，阎四夕的肉身灵觉便不断示警，从其上觉察到了浓郁的杀机。 阎四夕瞳孔收缩，从他与莫影暴起开始，前后不过十息时间。 看这朵三品火莲的威力，至少需要五百道印诀才能施展。 黄等上品道术中，圆满级别的道术，共计需要五百一十二道印诀。 藏神人魔施展的这门道术，在黄等上品道术中也属于最上乘一等，威力绝不容小觑。 “他果然领悟了部分道术奥义，大大缩短了道术的施法时间。”阎四夕心中明悟，但不仅没有停止冲锋的姿态，反而去势越发凶猛。 藏神人魔见状，折扇轻摇，高声吟道：“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道术业火红莲，请君品鉴之。” 三品火莲在藏神人魔操控下，轻飘飘划破长空，空间都出现了扭曲，可见其温度之高。 阎四夕灵觉示警，太阳穴高高鼓起，察觉到强烈的生死危机。 “业火红莲，莫非还能强得过小天劫？”阎四夕古井无波。 面对近在咫尺的三品火莲，左手捏出最后一道印诀，身上燃烧的火焰越发炽盛。 轰！！轰！！！ 三品火莲并没有落到阎四夕身上，藏神人魔双瞳中火光膨胀，将一双眼睛完全占据。 远远看去，仿佛是火焰吞噬了他的两颗眼球，飘到阎四夕身前的火莲也随之引爆开来。 “提前爆发业火红莲，威力固然会削弱一些，但却胜在防不胜防。”藏神人魔脸上涌上一抹红润。 提前引爆道术造成的法力波动，对他而言并不好受。 在那青衫男子为他改写的记忆中，记载了阎四夕的武法，具备吐纳天地灵气之能。 还有阎四夕那背在身后的左手，似乎是在施展某种道术，都令藏神人魔心生警惕。 故而他将计就计，提前引爆道术威能，就是为了打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千变万化，绝不会照本宣科，你一招我一式地教条式进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阎四夕虽然掌握土遁术，但他的体质对土行并不亲和。 若是施展土遁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掐诀，根本不可能避开火莲的爆发，只能选择正面抗衡。 三品火莲宛如天女散花，火焰如浪潮般汹涌澎湃。 阎四夕身后的篆图虚影也纷纷爆开，逼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与此同时，莫影与藏志人魔也迅速交上了手，双方你来我往，招招朝着要害而去。 二人在军中针锋相对多年，对彼此所掌握的武法、道术了然于心。 多年过去，双方都未曾突破神通境，实力增长自然也十分有限，双方心照不宣，直接动用了压箱底的篆图和星图。 烽火战场图、五行水域图同时延伸开来，篆图与星图相互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数十道兵士身影，与藏志人魔召唤的鬼怪虚影展开拼杀，战气与水汽弥漫在方圆数十丈。 论起双方战力，自然是掌握了魔道秘术的藏志人魔更甚一筹。 五魔五行五脏术诡异非常，要求修炼者每日服食对应的五脏，以此增强体内五行的力量。 藏志人魔修炼的是水行篇，讲究的是损不足而补有余。 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她的双肾早变得脆弱不堪，但心肝脾肺等内脏却活力充足。 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莫影到了这年纪，没有什么割舍不下，唯独身后几名王侯子嗣是他的逆鳞，因此一上来就以两败俱伤的打法搏杀。 “老家伙，你这是在自毁根基！”感受着五行水域的动荡不安，藏志人魔又惊又怒。 双方都不是盖世天骄，莫影直接以篆图对撞，星图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高强度的搏杀。 若是这样下去，莫影的修炼根基早晚会破灭，可藏志人魔也会道基有损。 可谓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莫影放声大笑道：“今朝脱了鞋和袜，未晓明日穿不穿。老夫此生无望突破，武徒寿元更是短暂，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武徒与炼气士不同，注重的是肉身体魄的锤炼，即便迈入神通境也无法增长寿元。 莫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就算武道根基被毁，对他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藏志人魔不同，炼气士修炼的是三魂七魄。 只要迈入神通境，就能使用各种延长寿命的秘法，自然不愿与莫影如此对拼。 两相对比之下，莫影一时间大占上风，逼得藏志人魔连连后退。 武徒五字真言，体意炁势心，势之一字被莫影体现得淋漓尽致。 黄等下品道术对篆图境难以发挥作用，藏志人魔掌握的瞬发道术也都是水行一类，攻击力远不如其他属性。 莫影依仗肉身强横，面对诸多道术横冲直撞，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但短时间内奋不顾身，仍是冲杀向前，不断拉近与藏志人魔的距离。 藏志人魔施展黄等中品道术速度极快，但也需要数息时间。 以莫影厮杀多年的灵觉，多次在其释放前躲避开来，一时间也无法拉近距离。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藏志人魔对道术的领悟程度，远远不如藏神人魔。 每当莫影突入其十丈内，藏志人魔只能被迫放弃上品道术，转而使用下品或上品道术，阻止对方近身。 炼气士肉身远不如武徒，若是被对方进入一丈内近身厮杀，武徒大可倚仗肉身强横，硬扛道术轰击强杀炼气士。 实力更加强大的武徒，别说是一丈，就算是三丈、十丈，对他们而言都是近在咫尺。 交战中的两大人魔，在山林中不断后退，彼此间的距离保持在二十丈左右。 既是为了避免水火道术影响到对方，也能在短时间内施以援手。 “前辈，便是此刻！”就在三品火莲爆开的瞬间，阎四夕四象血眼快速转动，蓦然间传音大喝。 他忽然倒退而出，宛如神鸟般昂首嘶鸣，以更快于前冲之势的速度，一路挥剑不断，杀出藏神人魔的星图领域。 冲天遮日如灵主，动静随和莫背违。 此为十三丹经，彩凤朝阳展翅丹！ 莫影蓦然间神色狰狞，全身肌肉鼓涨迸裂，百兵诀修出的内炁超负荷运行，经脉隐隐发出破碎的窸窣声。 他手持双刀，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但不是杀向神色骤变的藏志人魔，而是手摇折扇的藏神人魔！ 仅仅一息，二人在两大人魔的星图中交错而过，对手瞬间转换。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大大出乎了两大人魔的意料。 莫影前冲之际，看到阎四夕平静的脸庞，不由回想起十数日前的那个夜晚。 彼时的阎四夕虽远胜寻常武徒，但还不是两大人魔的对手。 因此两人制定了一个计划，针对三大人魔中实力较弱的一方抢先出手。 原本拟定的计划中，两人需要先强杀实力最弱的藏魂人魔。 而后拼着两败俱伤的代价，将实力次之的藏神人魔斩杀，至于藏志人魔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都没有想到藏魂身死，联袂而来的只有水火两位人魔，自然要变上一变。 更令阎四夕意外的是，藏神、藏志两位人魔的实力，与莫影所说竟是完全不同。 在莫影的认知中，五脏人魔数十年来都是以藏志人魔为首。 藏神虽是她的道侣，但实力要略弱一些，对藏志向来听之任之。 可在见到两大人魔的那一刻，阎四夕才意识到，莫影对两人的实力判断有误。 在藏神人魔体内五脏中，肝脾肺肾等内脏充斥着强大的五行元气，心脏虽然略输一筹，却没有出现岌岌可危的情况。 由此可见，藏神人魔对魔道秘术领悟极深，渐渐脱离损不足而补有余的层次，实力自然更上层楼。 “藏神隐藏极深，他的实力还在藏志之上。”当阎四夕意识到这一点时，立即出手攻向藏神人魔，同时传音莫影计划有变。 在接连不断的小天劫轰击下，阎四夕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但他开战之初，仅表现出六千斤肉身之力，使两大人魔误判了他的战力。 寻常肉体凡胎，在肉身之力达到六千斤时，会遭遇第一次的肉身瓶颈。 想要突破这一瓶颈，必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 藏志、藏神没有阎四夕的四象血眼，无法准确判断出对手的实力。 先前在山神庙查看战场痕迹时，他们判断阎四夕只有五千多斤巨力。 可却完全没想到，短短的十余日，阎四夕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是闻名天下的武徒天骄，也几乎是不可能办到这一点，更何况是一个天生凡体。 第45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杀！”阎四夕杀机沸腾，身上笼罩着一层火光。 业火红莲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在护体火光的防护下削弱了五成威力，并未造成藏神人魔想象中的重创。 “黄等上品道术，星火燎原！”藏神人魔神色一变，认出了阎四夕所施展的道术。 火、雷、金等道术最擅攻杀，体质与这三种属性亲和的炼气士，大多长于攻伐，短于防护。 但这并不是说，此三种属性的所有道术都擅于攻伐，偶尔也会有人创出防御、增幅、遁法一类的道术，只是威力要弱于其他属性。 星火燎原，并非是攻杀性的火行道术，而是火行中极为冷门的防护道术。 在苍天域，几乎没有人会选择修行这门道术，阎四夕也是仗着拥有四象血眼，在闲暇时从一位师兄身上偷学而来。 诸多炼气士对这门道术的评价，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为它只能对同属性的火行道术生效，且防御的威能不尽人意。 也就是对上了藏神人魔，换一个其他属性的炼气士，就算是施展黄等中品道术，都足以无视火光的防御。 阎四夕孤注一掷，体内积蓄的二百五十多滴法力，全在这门道术上消耗一空。 在旁人看来，他虽然挡住了藏神人魔的道术，实际上却是得不偿失。 但藏神人魔却知道，这门无人问津的道术还有另一个作用，也是这门道术在战场流传颇广的主要原因。 开创这门道术的前辈资质极高，却在人生的黄金时期选择仙武双修，最终泯然众人。 此人的姓名早已不为人知，唯独这门道术经久不衰，流传百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门道术的主要目的并非用于防御，而是吞噬对手的火行道术，将其转化为对受术者的增幅。 只要受术者的体魄能扛下道术的攻伐，肉身体魄会在短时间内增幅至少三成，具体加成视乎施术者付出的法力而定。 苍天域虽有十万大山的妖族横行，但说到底还是人族的疆土，比不得天骄齐聚的万族战场。 寻常炼气士游历诸国，更注重的是自身修行，一般不会修行为他人辅助的道术，而是专注于攻伐类的道术。 可在万族战场并非如此，武徒、炼气士各有长短，携手互助、取长补短才是正道。 星火燎原这门道术，反而是诸多炼气士的必修课。 藏神人魔在参军时不过是一名小卒，对这门道术自然了解，只是脱离军伍多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 阎四夕消耗了全身法力，仗着肉身强横，堪堪抵住了业火红莲，星火燎原的增幅作用立时生效。 此时此刻，他的战力比巅峰时期强盛五成有余，面对藏志人魔可谓是碾压！ “满月快逃，与我会合！”藏神人魔心中一紧，高声提醒的同时迅速施展道术。 但面对气势正盛的莫影，纵使实力要远胜于他，短时间也摆脱不得。 藏神了解藏志的真正实力，因此虽惊不乱，以阎四夕的实力，短时间内不可能击杀藏志人魔。 等他抽出手来，就是阎四夕和莫影二人的死期。 烽火战场与五行火域两两碰撞，莫影与阎四夕错身而过的瞬间，周身浮现出道道血色篆文，隐隐有着分崩离析的迹象。 莫影已然将篆图催动到极限，这一战后无论生死，都会重伤跌境。 阎四夕心中无喜无悲，六千八百斤肉身巨力配合道术增幅，以及凤凰丹法瞬息爆发，宛如一头浴火重生的神鸟。 藏志人魔感受到了危机，在旁观众人惊悚的目光中，这名蓝裙女子樱唇轻启，张开不可思议的血盆大口。 一条浑身布满碧蓝鳞片的蟒蛇，从藏志人魔的口中钻出，在落地的瞬间迎风见长，化作体型庞大的碧蓝妖蛇。 “嗯？居然将人类魂魄炼入妖兽体内，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阎四夕开启四象血眼，一眼洞穿了妖蛇的本质。 妖兽与妖族不同，尚未化形前须弥宫若隐若现，三魂七魄游离在肉身中，因此在四象血眼中无所遁形。 这种将人类魂魄炼入妖兽体内的法门，是完完全全的魔道行径，不为人族所容，比起修行魔道秘术更令人不耻。 正道修士一旦发现有人修行此种道术，必定喊打喊杀，人人得而诛之。 想要以这门道术操控妖兽，必须以至亲之人的魂魄才行，并让其经历九死一生的血炼之术，才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 这门道术创造之初，目的不在于操控妖兽，而是为了挽留已死之人的魂魄。 只是后人推陈出新，不经意间将魂魄投入妖兽躯体，机缘巧合下才发现了这个奥秘，流传天下成为新的魔道秘术。 “既然你如此痛苦，就让我来帮你解脱。”阎四夕看到了妖蛇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千机变化作的三尺青锋覆着内炁，当头一剑斩下。 铿锵！ 碧蓝蟒蛇嘶嘶吐着蛇信，蜷缩着身体骤然发力，朝着阎四夕电射而出，直直撞上剑锋，星图领域中一片火光四溅。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阎四夕眼神凌厉，手挽剑花，施展出不见君所传的剑术。 一剑过后剑势休止，本应另起一剑方能继续。 但千机变上却有沛然巨力生出，仿佛是凶猛的浪潮，一波接一波爆发，誓要将妖蛇斩于剑下。 嗤！嗤！嗤！ 蛇血飞溅，绿意盎然，所触所碰，腐蚀枯朽。 此妖蛇体型庞大，完全伸展开来足有十丈之长，鲜血中竟还具备罕见的剧毒。 阎四夕身上溅上了蛇血，从上到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 在藏神人魔的火域中，阎四夕仗着肉身防御硬扛火焰焚烧，浑身的皮肤早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如今蛇血溅射上身，血肉瞬间就被融化大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者！”阎四夕早就知道妖蛇带有剧毒，心中默念秘术，者字秘的强横之处立刻展露。 内炁所过之处，被蛇血融化的血肉、肌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身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藏志人魔领域的水汽无孔不入，但也无法侵入他的身体。 阎四夕施展出君不见剑法的第一式，不断爆发的剑道杀力，将妖蛇一剑两断。 不见君身为阳神境大能，将毕生所学所悟凝聚成四式剑法，每一式都是在千锤百炼中感悟而出。 黄河之水天上来，顾名思义，便是在黄河中所悟出的。 在苍天域的西北方向，有一道横跨千万里的长河。 此河发源于悬空山所在的三极高原，自西向东流经周国、卫国、太昊皇朝等诸国，最后在龙门郡注入东海。 在中段位置，河水途经一片古战场遗留的黄土高原，导致中下游泥沙堆积，河水呈现出土黄色。 若有修者从高空俯瞰，此河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河水浑浊土黄，因此也被称为黄河。 每到百年难遇的汛期，黄河中下游都会发生大范围的洪水，所过之处化为泽国，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洪水决堤、江河泛滥之事本属寻常，但常被有心之士造谣为天谴人怨，逼着历朝历代的国君下罪己诏，又有诸多野心之人趁机谋朝篡位。 据不见君所言，君不见剑法的第一式黄河之水天上来，便是他在黄河洪水泛滥期间，深入涛涛江河之中，感受天地呼啸之力，一剑斩龙断江悟出的剑法。 此剑法于不见君而言，是炼剑成丝的最高成就，但却是他自悟出的飞剑之道。 二师父曾说过，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阎四夕深以为然，所悟出的这一剑契合以力破法，更适合他仙武双修的路子。 虽然他尚未入门，未曾领悟这一式剑法的剑意，但只以剑术而论，已然有了几分不见君的神韵。 漫天蛇血飞溅，妖蛇尚未修炼到神通境，魂魄自然没有留存天地的可能。 在妖蛇临死之前，阎四夕与它的蛇头正面相对，居然看到它流露出感激和解脱的神色。 虚空中，一名七八岁的男孩隔空跪地，朝着阎四夕深深叩首，在天地规则束缚下魂飞魄散。 临死前，男孩望向藏志人魔，眼中有怨毒、有迷惘、有痛恨，一生中屈指可数的片段快速闪过。 依稀记得数十年前，他那原本瘦弱不堪的阿姐，不知为何性情大变。 一夜之间，仿佛被妖魔附体，拿着一把磨得锃锃发亮的菜刀，将爹娘千刀万剐，唯独留下他一条小命。 但如果有得选，他宁愿与父母一同赴死，也不愿在往后的日子里生不如死。 为了生存，藏志人魔用尽各种方法虐待他。 先是刺破他的双眼双耳，再是削去鼻子、割去舌头、斩断四肢做成人彘，被藏志人魔一路带着乞讨求生，辗转来到太昊皇朝。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活得浑浑噩噩。 不知从何时开始，藏志人魔将他注入一副新的躯体，化作一条恐怖妖蛇，一度令他神智崩溃。 然而那张依稀辨认得出幼时轮廓的脸上，除了憎恶、残忍之外，丝毫没有对胞弟的怜悯。 他就这么以妖蛇的形态，被束缚在藏志人魔身旁数十年，动辄打骂凌辱，过得生不如死。 这些是妖蛇解脱前的回忆，但却被血眼捕捉到了，令阎四夕杀心越发坚决。 第46章 悟剑意斩杀藏志 藏志人魔为了生存无可厚非，但对亲生胞弟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行为，是阎四夕此生最痛恨之事。 两座须弥宫中的真灵，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附和着发出阵阵嗡鸣。 “藏志人魔，与我死来。”阎四夕将千机变化为甲胄，挡住领域中星图虚影的磅礴攻势。 行走间宛如仙鹤舞动，手捏十八地狱拳印，施展出针对五行之水的杀法。 “提膝抖翎心神静，仙胎炼就意灵活。” 阎四夕眼神凌厉，十三丹经中，属鹤舞松荫静体丹最是灵活多变。 他模拟仙鹤之形，又展开十八地狱图录的杀法，但凡是被他双拳击中的星图虚影，纷纷化作星力消散。 从他脱火域、斩妖蛇、灭虚影，再到突进藏志人魔一丈范围，描述起来虽是漫长，实则不过须臾之间。 阎四夕原是亲和火行的体质，在藏志人魔的星图中本该处处受限，但他历经九次小天劫，肉身对雷电的亲和力水涨船高。 龙行虎步间，雷霆四散，反而成为了对付藏志人魔的绝佳利器。 “五魔五行五脏术，倾盆霹雳虎狼惊。”藏志人魔神色剧变。 须臾间的变化令她猝不及防，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已顾不得自身道基，毫不犹豫施展出压箱底的魔道秘术。 魔道秘术，大都是自损八百杀敌一千，有着各种各样的弊端。 五脏人魔各自掌握的秘术，都是以透支对应的五行之力来施展。 纵使能将阎四夕斩杀，藏志人魔也必定会元气大伤，甚至道基破碎，寿元缩减。 但面对阎四夕的必杀一击，她已顾不得许多。 瞬发的黄等下品、中品道术，完全无法阻止阎四夕靠近。 而黄等上品道术的酝酿需要时间，只有以自损道基的方式求生。 刹那间，藏志人魔身后涌现一道数十丈长的瀑布，仿佛迢迢银河滚滚而来，犹如一道灵动长蛇。 秘术形成的瀑布中，漂着一朵朵水花，倒映出夜空中的周天星辰。 垂落的同时，冲击着林间草木山石，发出阵阵破碎的轰鸣声。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水行道术若是用得好，杀力绝不弱于其他属性。 可惜藏志人魔领悟不足，无法发挥出秘术的真正威力，但也足以对阎四夕造成威胁。 千机变化作青色甲胄，阎四夕催动者字秘不断修复破损的肉身，堪堪承受住无所不在的水流侵蚀。 但是在狂瀑冲击下，他也变得举步维艰。 双方不过一丈之距，对武徒而言近在咫尺。 阎四夕能清楚看到藏志人魔脸上的疤痕，藏志人魔也能看到他幽泉般的双眼，如有恶龙蓦然抬头。 藏志人魔施展的水行道术，自然无法与黄河的涛涛水势相比。 但阎四夕也不比那上天入地的绝世剑修，在道术中感受到的阻力，堪堪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此情此景，阎四夕苦悟多日，却不得其门而入的第一式剑法，竟是瓶颈松动。 他在瀑布的冲击下，抱着必杀藏志人魔的决心，逐渐体会到当初不见君在黄河中的心境，领悟到了一丝剑法真意。 剑道七窍，曰剑术，曰剑意，曰剑气，曰剑势，曰剑心，曰剑域，曰剑灵！ 剑道号称杀力百家第一，但古往今来能有所成者少之又少，其中剑意感悟，便是划分剑道天才与庸才的分界线。 剑术等六窍皆有迹可循，勤修苦练终有功成的一天，唯独剑意虚无缥缈，蕴含的是一名剑修独立的意志。 用不见君的话来说，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就算是举世闻名的剑修，也无法强行帮人感悟剑意，一切纯看自身领悟。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阎四夕情不自禁放声长吟。 内炁化作赤中带蓝的三尺长剑，在滚滚浪潮中斩开一道裂缝。 一剑断水，千江绝流！ 下一刻，少年身随剑走，逆着湛蓝的瀑布、凛冽的秋风，爆发出巍峨如山、深沉如海的剑道杀力。 剑锋闪烁，风中飘荡着剑吟声。 滚滚银河的磅礴力量还在困扰着他的肉身，然而剑之所向，少年的精气神凝于一剑之上，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一剑过后，藏志人魔施展的秘术戛然而止。 阎四夕孓然而立，再没有朝她多看一眼，转身杀向与莫影鏖战中的藏神人魔。 在他身后，藏志人魔目中透着不可置信之色，忽然间惨笑一声。 仅仅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引起了连锁反应，一道又一道细密的剑痕，接二连三在藏志人魔身上浮现。 阎四夕这一剑气象不凡，不仅斩开了藏志人魔的魔道秘术，剑意更是没入她周身各处。 剑意爆发，斩开了她的须弥宫，斩开了她的皮肉筋骨血，斩开了她的心肝脾肺肾，斩开了她体内的五行！ 此剑剑意为一力破万法，阎四夕将十八地狱图录的力量，初步融入到剑道之中，迈出了成为剑修的第一步。 血杀鏖战，最是砥砺武道，武魁首所言果然不差！ 藏志人魔在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童年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闪过。 娘亲从小对她动辄打骂，父亲丧心病狂摸上她的床铺…… 弟弟看似老实忠厚，背地里却心怀鬼胎，将各种过错推到她身上…… 人生真是一场笑话啊，藏志人魔心中轻叹。 茫茫世间，竟没有任何一个她在乎，也没有一个在乎她的人。 也罢，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走了也无人伤心，又有什么相干呢？ “满月！”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起，藏志人魔微微抬眼，看到的是一张绝望的面孔。 “穆清明……”藏志人魔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讽。 两人多年来恩爱有加，眼前这个男子千好万好，对自己更是百依百顺，莫有不从。 可在藏志人魔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若非是为了完整的五魔五行五脏术，藏神人魔正值风流年少，又岂会与自己虚与委蛇？ 难道世间当真有男子，会爱上一个容貌尽毁的丑陋女子？ 真难为他数十年如一日，对着这副皮囊还能生出欲望。 孰不知每次床第间鱼水交欢时，自己眼底满是淡漠和讥讽。 说起来，十年前他还在自己面前伪装得欣喜若狂，自称领悟了魔道秘术的真谛，哄骗自己与他一同转换修行之法。 “可笑，当真可笑，真以为我会相信人间有情，世间有爱？”这是藏志人魔此生最后一个念头。 正与莫影厮杀中的藏神人魔，愣愣地站在原地，竟在战斗中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眼睁睁看着藏志人魔四分五裂，凌厉的剑气从她身躯中爆裂开来，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莫影眼睛一亮，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破绽，跨步迈入其三丈之内，手中朴刀高高举起。 “快退！”耳边忽然传来阎四夕急切的呼喊声，莫影尚未反应过来，“退？为什么退？” 藏神人魔目光骤然清明，漠然的眼神扫过莫影，手中折扇展开，隔空轻轻挥舞了一下。 火域中召唤出的星图鬼怪骤然暴动，原本与诸位人魔相似的星图鬼怪，逐渐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狰狞张扬的星图鬼怪，原本散发着阴森诡谲的气息，此刻却仿佛由死转生、由阴转阳。 他们化作一道道流光，汇聚在藏神人魔身上，手中握着的心脏、匕首全都消失无踪。 就连身上燃烧的火焰，也在藏神人魔身上凝聚成一袭赤色法袍。 层出不穷的鬼怪虚影，在法袍上流转不停。 “日魂境圆满！”莫影神色变化，保持着面向藏神人魔的姿势快速倒退。 令他意外的是，藏神人魔对他的举动没有丝毫反应。 法袍爆发赤色流光，带着他来到藏志人魔面前。 阎四夕神色警惕，但对藏神人魔展现的实力，心中没有丝毫意外。 从最初看到藏神人魔的那一刻，阎四夕就将他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是他临时选择对付藏神人魔，且在开战之初隐藏实力的原因。 一是为了避免莫影不清楚状况，大意之下被藏神人魔击杀。 二是为了迷惑两大人魔，并借助星火燎原的力量，快速爆发斩杀藏志人魔。 藏神人魔来到四分五裂的尸身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以法力将碎尸凝聚后抱在怀中，神态宠溺，举止温柔。 阎四夕和莫影都没有动作，防备着他暴起伤人。 “事情不妙，穆清明的实力原本弱于张满月，这数十年或许另有奇遇，居然是日魂境圆满。” 莫影与阎四夕并肩而立，手中抓着一颗下品灵石，正快速地吸收灵气补充内炁。 阎四夕却是微微摇头，心中有不同看法。 “恐怕未必，此人根基远超三大人魔，修行魔道秘术却能由魔转正，绝非等闲之辈。但他一直扮猪吃老虎，又是为了什么？” 世间秘术层出不穷，后人大都是在前人基础上推陈出新。 只有顺应时代发展，才能创造出更加强大的秘术，是所谓时势造英雄。 秘术本身没有正邪之分，但后来人对其领悟不同，如同一样米养百种人，最终修成的结果也大相径庭。 藏神人魔将五魔五行五脏术由魔转正，威力更甚从前，证明此人资质确实非同凡响。 第47章 生死间砥砺武道 莫影仔细观察了一会，忽然传音道：“他施展了燃魂爆血，我们按兵不动即可。” “燃魂爆血？这是什么秘术？”阎四夕疑惑问道。 莫影传音解释道：“燃魂爆血是太昊九军的搏命秘术，施展这门秘术的修者，会燃烧自身鲜血、魂魄，换来短时间内实力倍增。在万族战场中，每一名濒死的人族，都会施展秘术与敌人同归于尽。” 阎四夕恍然大悟，难怪日魂境后期的藏神人魔，竟在瞬间晋升为日魂境圆满，将星图推演到完美境界。 藏神人魔没有在意他们的警惕，似乎也察觉不到燃魂爆血带来的痛苦。 他半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藏志人魔遍布疤痕的脸颊。 “满月，你答应过的……咱们去蓬莱岛了此残生的……”藏神人魔轻声呢喃着，双瞳之间火焰升腾，却是满脸温柔。 其实藏神人魔明白，藏志人魔从未真正爱过自己，也不相信他是真的……爱她爱到骨子里。 只是他总相信日久生情，数十年如一日的陪伴，终会走入藏志人魔的内心。 世间真正情爱，从来都不是以貌取人。 只是藏志人魔幼年时的经历，让她那颗冰冷的心隔绝一切，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一叶障目，藏志人魔从没看出过他眼中的爱意。 而为了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藏志人魔甚至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清明。 满是一半清，月是一半明。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如今……无论他身上的火焰燃烧得再旺盛，都无法阻止怀中美人渐渐僵硬，也再没有机会融化她冰冷的心脏。 可笑他修行火行秘术，数十年来吞噬了千百颗心脏，却无法得到唯一想要的那颗真心。 藏神人魔缓缓抬起头来，双瞳已经完全被魔焰吞噬。 “阎氏后人，我要你死！”他看着阎四夕轻声道。 燃魂爆血，虽是军中人人可学的秘术，但每个人对秘术的控制力不同。 大多数人，其实只会白白浪费秘术的力量。 藏神人魔天资聪颖，能将秘术压制一段时间，爆发后能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莫影天资不足，自以为拖延时间对己方有利，却不知正中了藏神人魔的心意。 张满月已死，世上再无穆清明。 既然生不能同衾，死也无人收尸，干脆一同随风消逝罢。 阎四夕忽然看到，藏意人魔体内法力以十倍速度流动，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快速结印。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随着藏神人魔充斥杀机的声音响起，短短三息间，一朵业火红莲从他口中飘摇而出。 “业火火莲，威力堪比玄等下品道术！”阎四夕神色剧变。 寻常三品火莲的威力，堪比小天劫的最后一道天雷，更何况威力十倍增之。 藏神人魔对道术的领悟远超他的想象，加上燃魂爆血带来的力量，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最可怕的是，藏神人魔道术释放的方向并非是朝着阎四夕，而是往公孙起四人的方向而去。 阎四夕、莫影二人神色大变，毫不犹豫冲到公孙起四人面前。 藏神人魔早就看透二人的脾性，逼得二人不得不以身当之。 如果业火红莲是朝着阎四夕飘来，他或许能依靠四象血眼提前预判，避开道术爆发的核心范围。 可深谙攻心之术的藏神人魔，此番行为却是攻敌所必救。 “哈哈哈！”藏神人魔疯狂大笑，双袖招摇。 五行火域的星图力量，尽数凝聚在业火红莲上，肉身已然出现龟裂迹象。 燃魂爆血乃是搏命秘术，一旦施展就无法停下。 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换来的是接下来施展的武法、道术威力十倍增幅。 黄等上品与玄等下品道术之间的差距，差不多就是十倍。 业火红莲一旦在核心位置爆开来，别说是四名半大孩子，就算是莫影也绝对活不下来。 即便避开核心位置的爆发，毫无修为在身的甘长生、鱼玄机也无法抵御。 当此危难之际，阎四夕将千机变脱手而出，化为一道流光直射四人。 千机变在空中化作一面数丈长宽的盾牌，横亘在三品火莲之前。 “前辈！”阎四夕急声怒喝。 莫影当即会意，顶在千机变之后双臂发力，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火莲爆发。 阎四夕牙关紧咬，内炁喷勃而出，经脉因为内炁运转太过剧烈，出现了寸寸龟裂的迹象。 第一次面对小天劫时，阎四夕曾施展出篆图境的武意，但那只是昙花一现。 此后多次运转武法，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面对威力卓绝的业火红莲，阎四夕终于捕捉到冥冥之中的武道意志，身后一尊修罗武影、一头望月金蟾相继浮现。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 十三丹经中，长蛇串珠扭腰丹、金蟾望月练气丹是唯二的防御丹法，一者擅长肉身防御，一者擅长道术防御。 金蟾望月练气丹最擅长吐纳天地灵气，也是抵御道术攻伐最强的一式。 修罗武影与先前小天劫所召唤的大同小异，一身狰狞张扬的漆黑铠甲，死气盈体，宛如从地狱中走来的妖魔恶鬼。 唯独手中操持的武器截然不同，两手各持一半，形成一面镶着夜叉恶鬼的高大盾牌。 在这面盾牌的中部位置，有着无数锯齿转动，边缘处同样如此古怪。 武魁首曾说过，十八地狱图录修出的修罗武影，分别掌控着十八般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盾！ 十三丹经攻守兼备，各方各面都有独到的武法。 但十八地狱图录记载的武法，几乎每一段都擅攻不擅守。 即便是这尊以盾为兵器的修罗武影，亦是双手一合，将重盾当做兵器悍然出击。 两门武法的防御方式截然相反，但毋庸置疑的是，两者一刚一柔，让阎四夕的灵觉示警减弱了不少。 “杀！！！”阎四夕暴喝出声。 修罗武影双目升起神光，人盾合一，朝着业火红莲径直撞去。 这门道术的威力太强，阎四夕不能让其在十丈范围内引爆，否则即便有千机变为盾，强大的冲击力也会将身后几人震死。 在修罗武影与业火红莲相撞的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藏神人魔目光幽远，似乎越过修罗武影，越过张开巨口吐纳的金蟾，隔空与面目坚毅的少年对视。 “呵呵……年少的我，也曾渴望精忠报国，加入那风光无限的阎罗军啊！” 藏神人魔发出如此感叹，低下头轻吻藏志人魔的额头，缓缓闭上双眼。 轰！ 千机变后五人只听得一声巨大轰鸣，甘长生、鱼玄机未修武道，二人的耳膜纷纷爆碎开来，当场晕死倒地。 千机变化成的盾牌上，一股沛然巨力轰然撞来。 莫影、公孙起、霍无殇神色狰狞、肌肉虬结，膝盖以下的小腿几乎嵌入地面。 三人的内炁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全身上下震得发麻，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着。 业火红莲将方圆三十丈夷为平地，时间在此时变得格外漫长。 直到三息后，几人才感觉到道术的冲击力在逐渐减弱。 “有千机变在，加上我们三人共同抵御，居然都耗尽了内炁。”莫影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阎四夕呢，他能活下来吗？” 道器并不是无敌的，就算是再强大的道器，也要看使用者本身实力。 阎四夕重修不到两个月，根本无法发挥出千机变的神妙，顶多利用其本身的坚固进行防守。 劫后余生的莫影，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公孙起的异常。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七窍都有鲜血渗出，眼底流露出绝望的光彩。 足足十息过去，直到千机变恢复成八面骰子掉落，众人才惊觉危机已然过去。 霍无殇境界低微，道术的爆发都被阎四夕和莫影承受，他的武道根基又比公孙起更扎实，是众人中第一个恢复过来的。 霍无殇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前的重影已然消失，但却看到一具浑身焦黑、生死不知的身体，当即神色剧变。 莫影是第二个恢复过来的，而公孙起在坚持片刻后，最终还是体力不支，与甘长生、鱼玄机一同昏迷倒地。 举目望去，方圆百丈内兽踪俱灭，飞鸟尽无，就连始作俑者的藏神人魔，亦在业火红莲下挫骨扬灰。 那倒地不起、生死不知的人影，除了阎四夕还能有谁？ 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固然是世间难得的至高武法，阎四夕更是领悟了武法真谛，将其中的杀法凝聚成武影，但终究只是鱼龙境。 藏神人魔燃魂爆血，施展的业火红莲难以操控自如，加上阎四夕主动出击，提前引爆了火莲爆发。 即便有金蟾兽影吐纳吸收，他真正承受的力量不足五成，但已然远超小天劫。 体内的内炁消耗一空，就连维持千机变的形态都无法做到。 阎四夕陷入生死绝境，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桀骜声音。 “啧啧，血肉消弭、筋骨寸断、五脏俱毁，真真惨得不能再惨。不过你小子勇武可嘉，挺过这道难关，老子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任你选择。” 阎四夕虽然听到这个声音，但他接近油尽灯枯，勉强催动者字秘维持生机，就此昏死过去。 “他娘的，蒋子文居然把者字秘都送给你，你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那道桀骜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着诧异和艳羡，但阎四夕却听不到了。 第48章 花好月圆灭族夜 时值中秋，八月十五，花好月圆良辰美景。 阎山中，一群幼童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宛如地狱中的夜叉修罗，在演武场内嬉戏打闹。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打破了中秋之夜的欢乐气氛。 兽皮少年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中年汉子仰天倒地，眉心出现一道贯穿前后的细长伤口。 汉子原本强盛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衰弱，直至于无。 兽皮少年脸色迷茫，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光之下，他看到一名青年蹲下身子，双指缓缓探出，硬生生抠出汉子的一对眼珠。 此人身高八尺，英朗俊逸，一袭青色长衫，缀以金边白底的云纹，英姿勃发，卓尔不凡。 “如此强大的瞳力，不愧是父亲啊……”青衫男子感叹道，细细打量着手中一对眼珠。 随后自剜双眼，将汉子的一双眼珠嵌入眼窝之中。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血色双瞳中七道勾玉轮转不停，将整座村庄尽收眼底。 “阎飍，弑父取目，有违人伦！阎氏养育你数十年，你竟敢违背祖训，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身周强敌环伺，莫说是金身境，便是夺魄、吞魂境都为数不少。 虽说武徒年老体弱，气血两衰，却也是实打实的强者，搏杀之能非比寻常。 可青衫男子双手负后，视场间众人为土鸡瓦狗，丝毫不在意族人的谴责，一副荣辱与我何加焉的态度。 在演武场的另一边，有一人剑眉星目，身材颀长，背负一柄三尺青锋，藏于鞘中。 此人头戴白玉冠，脚踏覆云靴，一身白色剑服，衬得其仙气盎然。 在他瞳孔之中有流光溢彩，仿佛有双龙戏水，剑气森寒。 白衣剑修面无表情，手中掐起剑诀，“阎淼神通将成，借诸位瞳力一用！” 天地之间骤起尖啸，白衣剑仙手指微抬，身后三尺青锋脱鞘而出。 剑光闪动，长剑逡巡游曳，演武场惨叫声连绵不绝。 铮！铮！铮！ 长剑归鞘，剑鸣声清澈透亮，响彻天地，三尺剑身滴血不染。 兽皮少年举目四顾，茫茫天地间，唯兄弟三人默默对视。 血水如同溪流般，在青石板上流淌汇聚，映照出一幅血色画卷。 兄弟三人分立两侧，明月高挂天穹，山野寂然，静默无声。 潺潺流动的血色中，圆月高悬，月光血光交织一体，更增寒意。 “为什么？”兽皮少年面无血色，喃喃自语，倒在血泊之中。 方圆十里之内，生机断绝，植被枯萎，夜鸦嘎嘎叫着啄食着满地尸体，鲜血蔓延蜿蜒流入易水之中。 正是枯藤老树昏鸦，新坟流血人家。 ———— 夜风呼啸，秋风灌入山洞，吹得洞中篝火摇曳。 这里是霍无殇发现的一处土丘，他学着阎四夕的样子，在其中打通了一个山洞。 霍无殇平日里锦衣玉食，不晓得在荒山野岭如何生存，山洞挑选的位置不尽人意。 秋夜的微风已带有些许寒意，从洞口中直吹进去，冻得两名少年人瑟瑟发抖。 洞顶泥土塌陷，漏出一个宛如天井的大洞，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繁星。 清冷的月光透过山洞，射在一具焦黑的尸体上。 说是尸体也不正确，此人胸口微微起伏，生命尚未走到尽头，只是模样看着实在渗人。 这具焦黑的身体，自然是与藏神人魔一战后，重伤昏迷的阎四夕。 倘若没有者字秘维持生机，怕是早就死在业火红莲的爆炸当中。 饶是如此，如此恐怖的伤势，换做神通境都未必能活下来，更不用说阎四夕只是初涉武道。 可每当他的生命力即将耗尽时，武道须弥宫总会有丝丝缕缕的血气涌现，堪堪维持住他的生命。 “影爷爷，阎大哥不会有事？”山洞内，鱼玄机神色疲惫。 她的身上脏兮兮的，浑然没有先前灵气十足的模样，守在此处已一天未合眼。 莫影神色憔悴，听到鱼玄机问话勉强一笑，“放心，阎氏个个都是好汉子，你阎大哥是阎氏的独苗，有列祖列宗在天庇佑，定会吉人天相。” 玄等下品道术，威力着实恐怖，就算有阎四夕拼命相护，可莫影最终还是武道修为尽废。 武徒若是根基被废，肉身退化的速度远超常人，仅仅一天不到，头上的白头发就肉眼可见。 霍无殇、公孙起二人也身受重伤，开辟出山洞容身后，这一天都是甘长生、鱼玄机在照顾着众人。 阎四夕生死未卜，加上他阎氏族人的身份暴露，众人心中各有所思，洞中一片愁云惨淡。 噼啪噼啪！ 山洞内的篝火在熊熊燃烧，不时发出枯枝的炸响声。 鱼玄机撕下衣裙上的布条，在洞外的流水处沾湿后，小心翼翼擦拭着阎四夕的身体。 每过一刻钟，便打开阎四夕随身的广寒葫芦，将蕴含药力的酒水送入他口中。 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都是至高武法，只要有足够的食物补充，便能源源不断诞生内炁。 广寒葫芦中的烈酒芳香醇厚，是不见君游历九天四海，采集天下至纯水精和灵果所酿造，世间独一无二。 者字秘本能地运转，如饥似渴吞噬着阎四夕的内炁，转化为修复肉身的力量，维持住他的生机。 业火红莲的爆发，不仅焚毁了阎四夕的皮肉筋骨，更是几乎焚灭了他的五脏。 换做其他人来，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唯有二十三秘术，世间举世无双，超脱寻常的治疗道术，才能将他一点点从死亡线拉回来。 “影爷爷，吃点东西。”甘长生掀开洞外遮掩的藤蔓，将采集来的野果递给莫影。 “你们吃完早点休息，这里我来看着就行。”莫影点点头，疲倦地撑开眼皮，拿起野果一颗颗地仔细查看。 甘长生等人没有在外生存的经验，采摘的许多野果都带有毒素，在场只有莫影能加以辨别。 “影爷爷。”洞内沉默片刻后，鱼玄机怔怔看着阎四夕，忽然问道，“能跟我说说阎大哥的事吗？” 莫影一愣，鱼玄机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调息打坐的公孙起、霍无殇两人，也睁开眼睛朝他看来。 轻叹一声后，莫影在心中斟酌了下言辞，“事情要从十二年前说起，道历玖肆叁伍年，也是天武元年，彼时天武帝君刚刚登基称帝。 在他御驾亲征期间，阎王率领十多位王侯闯入内廷，打着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号，仅差分毫就诛杀了皇后。 帝君班师回朝之后，或许是忌惮阎王的声威，或许是因为皇位不稳。即便在雷霆震怒下，也只是下旨将阎氏一族发回故土，并没有治他忤逆叛乱之罪。” 霍无殇皱了皱眉头，问道：“我听说帝君年轻时，曾乔装打扮混入军中，与阎王有同生共死的交情。当年夺嫡时，阎王更是他的左膀右臂，莫不是顾念旧日的兄弟情谊？” 公孙起闻言，双臂环胸冷笑道：“帝王之家，亲生兄弟况且阋于墙内，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结拜兄弟。” “阿起慎言，不得妄议帝君。”莫影神色微变，沉声警告道。 公孙起年幼无知，又因昔年往事，对天武帝君缺乏敬畏之心。 莫影却是看着帝君从微末时崛起，一步步斩万族、灭诸国、夺东宫，立下不世之功。 一介婢女诞下的皇子，本不受人重视，因此天武帝君于年幼时，毅然决然投身军伍。 彼时的他不过十来岁，除了皇室武法万龙归窍式外身无长物，从一名普通的兵卒，渐渐做到统领三军。 此后在阎王、义武侯等人辅助下，立下赫赫战功，回到阜阳后，又与诸位皇子争锋相对。 甚至那深得圣眷的太子，都在最后关头被他反败为胜。 以庶出之身完成这一系列大事，固然是仗着多位王侯的支持，但他本人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影爷爷，我曾与父亲书信来往，但个中缘由他老人家守口如瓶，您可知是为何？”甘长生问道。 身为前任宰相之子，甘长生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但父子二人每月都有书信往来，并差遣下人送来诸多典籍。 这些典籍涉猎极广，不仅有释道儒、兵法墨等百家的学说，也有士农工商，甚至是诸国历史相关的书籍。 甘长生从小阅遍万卷书，知晓许许多多的隐秘，论起学识不亚于饱读诗书的学士。 可对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史书典籍中毫无记载，就连他父亲寄来的书信，对此事也只是寥寥数语。 “天武元年，九月四日，阎王闯宫廷，诛二三王侯，斩金身法相无数。” 整件事掐头去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阎王，就这么在太昊皇朝销声匿迹，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 第49章 子时天劫如期至 莫影苦涩一笑，摇摇头道：“彼时恰逢魔族暴乱，绝大多数王侯都在万族战场厮杀，就连阎王麾下的阎罗军亦是如此，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否则的话，阎罗大阵一出，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挡？当今皇后恐怕就不是修为尽废，而是彻底魂飞魄散。” 太昊九军，曰春蒐，曰夏苗，曰秋狝，曰冬狩，曰天吴，曰玄冥，曰强良，曰翕兹，曰阎罗！ 除却前八军归太昊皇朝统领，阎罗军乃是阎中兴一手促成，不受天子管制，不受皇朝约束。 “影爷爷，十二年前的事帝君当真不计较？”霍无殇往篝火中添了添干柴，忽然问道，“据我所知，天武三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阎氏一族死伤惨重，唯阎飍、阎淼二人逃生，阎大哥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阎氏一族真正活下来的，恐怕只有阎四夕一人了。”莫影叹息一声，看向阎四夕的眼神分外怜悯，“此事并非隐秘，世人传言是他的大哥二哥所为，也就是阎飍、阎淼杀亲灭族。” 甘长生早已知晓，脸上看不出什么反应，霍无殇几人却都悚然一惊。 人族以忠孝为本，即便是叛上作乱、误入魔道之人，也大多会顾念情义，不会对亲人狠下辣手。 阎飍、阎淼二人，一个是吞魂境的绝世武徒，一个是阳神境的绝世剑修。 两人从小在阎王府长大，备受尊崇爱护，更是享尽荣华富贵。 放着大好前途不要，为何要做出丧心病狂之事？ 甘长生双手拢袖，靠在洞壁中眯着双眼，想起了血眼流传久远的传说。 “阎氏血眼是世间三大瞳术之一，又被称为灾厄天眼，不仅仅是外人觊觎，就连同族之人都十分忌惮。 据说，阎氏血眼有着特殊魔力，同族之人若是以血眼相互吞噬，瞳力将会大大增长，有望突破血眼桎梏。” 莫影点点头，补充道：“传说血眼有八大境界，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五行血眼之前，血眼可观天地万物，可查修者内炁法力，算是一门极品瞳术。当血眼晋升到五行境后，每晋升一次，将会觉醒一门堪比无上神通的瞳术。” 神通境，是修行之人实力变化最大的一个境界。 即便只摘得一门神通，亦是万中无一的天骄，强如五神通的盖世天骄，更是可战金身法相圆满。 阎氏族人随着年龄和实力的成长，将会逐渐觉醒血眼。 更恐怖的是，几乎每一名族人成长到一定程度，都会达到四象血眼的境界。 族中的佼佼者，如阎中兴、阎飍、阎淼，更是掌握了两三门堪比无上神通的瞳术。 配合上五脏摘取的神通，甚至要超越最顶级的五神通天骄。 世人追求力量，往往会迷失自我。 阎飍、阎淼十年前达到巅峰后，想要往前一步成就真人，便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 除非说，自身实力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阎氏血眼的传说，就是他们成就真人的一个契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昔日赫赫有名的阎氏双子星，竟会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鱼玄机心疼地看着阎四夕，落泪道：“一夜间亲族尽亡，还是死在两个兄长手中，阎大哥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以前的事情他们感触不多，但阎四夕一路护送他们，现在还重伤昏迷生死不知。 几人纵使对阎王府心怀不满，出于这份情谊，也无法将怒火迁移到阎四夕身上。 洞中再次沉默下来，唯有篝火噼啪炸响的声音不时响起，却无法驱散沉闷的气氛。 由于阎四夕身受重伤，短时间内无法转移，加上五脏人魔的威胁已去，几人倒也不急着离开。 随着时间流逝，鱼玄机照顾着昏迷不醒的阎四夕，时不时抬头向天，眼中的恐惧越发浓郁。 “影爷爷，子时快到了。”鱼玄机声音颤抖。 莫影神色复杂，叹息道：“小天劫是他的命数，任何人都插不了手，更何况我们全都身受重伤。” 小天劫的存在，就是悬在阎四夕头上的一把利刃，逼得他必须每日都保持状态，否则将会沦为雷霆下的亡灵。 可如今他重伤昏迷，就算真的醒来，又哪有余力对抗天劫？ 轰！！轰隆隆！！！ 天道之公无私，不因人心而异。 劫云在天空中快速凝聚，莫影神色变幻不定，当机立断道：“快！将他移到空旷处。” 山洞若是坍塌，对阎四夕将会更为不利，在外界承受雷劫考验，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霍无殇内炁爆发，将阎四夕的身躯层层覆盖，小心翼翼移到洞外。 小天劫来势汹汹，但爆发的威力，似乎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磅礴，这让众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阎四夕静静躺在地面上，连续数道天雷落下，体表荡漾着湛蓝色的雷霆，渐渐没入他体内。 令人惊异的是，阎四夕的生机并没有流逝，反而在雷霆的轰击下，渐渐有了复苏旺盛的迹象。 他体表焦黑的血痂正不断脱落，露出翻涌新生的皮肉。 甘长生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彩，神情振奋道：“是了！是了！天劫如大丹，雷池如春水。阎大哥这是借雷霆之威洗练肉身，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虽然阎四夕昏迷不醒，但他这些时日来渡过九次小天劫，肉身对雷霆早就有了一定的免疫。 试问天下间千万天骄，又有谁人能在鱼龙境多次渡劫？ 武魁首在镇魔殿传道时，曾以十八地狱图录的十八杀招，将阎四夕的肉身、魂魄尽数淬炼过。 彼时，阎四夕就感觉肉身产生了某种变化，但细细感应却又捉摸不透。 实际上，他的肉身早就衍生出了武道灵觉。 即便是在昏迷中，身体也会下意识对外界的危机产生反应，进行一定程度的反击。 他体内两股内炁无需分心操控，仍能时刻不停淬炼体魄，就是因为武道灵觉的存在。 这是所有武徒梦寐以求的能力，但即便是先天神体、盖世天骄，也未必有机缘修成。 天雷落到他的身上，顷刻间就被内炁分解消化，自然而然送入魂魄之中。 唯有少部分雷霆之力，在内炁的削弱下渡入五脏，快速修复孱弱的肉身。 “天雷是以递增的方式降临，如此说来，阎大哥未必不能渡过天劫。”霍无殇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 在场所有人中，没有人比他和公孙起，更为了解阎四夕的实力。 他们分别修行了阎四夕的部分武法，对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的威力心中有数。 只要阎四夕能在雷劫中途醒来，将体内五脏六腑修复完毕，就算是第六十四道天雷，也无法夺走他的性命。 天雷阵阵，阎四夕的魂魄深藏剑道须弥宫，被连绵不绝的雷浆包裹着。 剧烈的痛楚，将他的求生意志彻底激发。 在第三十三道雷霆过后，霍无殇敏锐地发现，阎四夕的手指正在微微动弹。 “阎大哥快醒了。”霍无殇心中一喜，惊呼出声。 只见劫云下方赤身裸体的人影，在一片迷茫中睁开双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道炽热无比的雷光，毫不留情地朝他劈落。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传来，阎四夕眼中迷茫迅速散去，，“这是小天劫，我没死？”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与藏神人魔一战，血眼下意识地展开，将方圆百丈的情形了然在心。 第三十三道雷霆，威力堪比寻常的黄等中品道术，足以对寻常篆图境造成威胁。 奇怪的是，阎四夕毫无动作，肉身只感觉一阵麻痒，却没有产生剧痛的感觉。 顾不得思考太多，阎四夕盘膝而坐，将法力尽数运转者字秘，五脏六腑的伤势在数息间便修复完毕。 阎四夕长松一口气，“者字秘果然是夺天地造化，只要五脏没事，皮肉筋骨血的伤势再重，都不会影响我渡劫。” 一尊修罗武影手持长剑，随着阎四夕内炁爆发浮现身后。 阎四夕默默端坐，两侧太阳穴跳动不停，武道灵觉不断示警，心中却是古井无波。 此刻他犹如掌生控死的地狱之主，这一副散漫的姿态，似乎将天雷激怒了，狂暴的雷罚瞬息而至。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阎四夕心念一动，身后那尊丈高的修罗武影剑光涌动，爆发出惊人的剑意。 一剑惊雷，剑气涌动！ 第50章 恩怨随风了无痕 武魁首和不见君曾说过，希望阎四夕传承二人武道、剑道。 有朝一日或许能做到仙武合流，将不同的道途融为一体，开前人所未有。 修罗武影是阎四夕的武道体现，是十八地狱图录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成就。 而君不见剑法虽非阎四夕所悟，但却是脱胎于不见君的剑道，勉强算迈出了成为剑修的第一步。 二者融为一体，这一剑斩出并未将雷霆泯灭，而是在阎四夕灵识操控下，分解成数十道威力减弱的雷霆。 阎四夕眼中精光一闪，运起金蟾望月练气丹，将数十道雷霆全数吞入。 天地间灵气再充足的灵物，都比不上天地规则生成的雷劫纯粹。 天劫的本质，是天地大道聚集方圆千里内的灵气，对修者而言毫无副作用。 雷劫入体，未起波澜。 阎四夕刚刚复苏，对自身实力未有清晰的认知，这一剑在重伤状态全力而发，乃是稳妥之举。 只是此番验证，亦令他心中为之动容。 原本需全力一战的天劫，此刻于他而言，竟是再无威胁。 至少第三十四道雷霆，在他修罗武影爆发之时，再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既是如此……”阎四夕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心中起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天劫既是劫难，同样也是造化！ 第三十五道雷霆轰然落下，令旁观者悚然的是，那一具赤身裸体的身影，竟是未做任何抵抗，任由雷劫落下。 百丈外，众皆悚然。 雷劫过半，威力已然接近巅峰的黄等中品道术，岂是寻常武徒所能抗衡？ 然而阎四夕一剑过后，这么想便这么做了，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雷霆入体，阎四夕周身每一寸肌肤都有电蛇乱窜，每一寸血肉都有雷霆流动。 他甚至主动放开了须弥宫限制，任由雷霆洗练三魂七魄。 皮开肉绽且不论，三魂七魄也瞬间萎靡，但却散发出如威如狱的气息。 内狮子印结，者字秘力动！ 内炁、法力尽数催动道家九秘，无论肉身亦或是魂魄，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复原。 体内流动的雷霆迅速分解为灵气，亦成为者字秘发动的力量。 “阎氏一族果然都是疯子。”莫影看着这惊人的一幕，颤声道，“二十年前，阎飍在万族战场亦是如此，曾一口将天劫吞入腹中，阎四夕也不弱乃兄。” 无怪乎莫影如此惊惧，盖世天骄代代有，如此漠视自身生命者，世间又有几人？ 莫说是在相对和平的苍天域，就算是在天骄争霸的万族战场，亦是千年难见。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阎四夕不知众人心中所想，但对自身实力却有精准把握。 这道雷霆威力卓绝，摧人生机，却也只能令他重伤罢了。 接连数十道雷霆落下，少年盘膝不动，尽可能将雷霆炼化入体。 身后的修罗武影拄剑凝然，默默守护在身后，直到最后十道雷霆落下方才出手。 阎四夕脸上流露出遗憾，不是他不想继续吸收，而是肉身、魂魄短时间内吸收饱和，不得不在此刻罢手。 过犹不及，大补之物更是如此。 外人敬之畏之的小天劫，却成为他锻体炼魂的无上大丹，不得不说是对天劫的一种蔑视。 直到六十四道雷霆尽数落下，天空中的劫云彻底散去，只留下一声不甘的轰鸣。 阎四夕心中忽然生出预感，或许天劫卷土重来之日，威力会发生质的变化。 他站起身来，内炁化作赤蓝长袍，将他的身体遮蔽住。 “小天劫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阎四夕注意到脸色羞红的鱼玄机，心中也是十分无奈。 先前渡劫时，他都是选择荒无人烟的场所，亦或是以内炁化为衣服。 但今夜刚刚醒来，肉身、魂魄伤势严重，仅存的内炁和法力都用来催动秘术，无奈之下只好赤身渡劫。 好在鱼玄机年纪不大，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隔着百丈远也看不清什么。 血眼下意识地维持着，阎四夕心神内视，顿时发现了意外之喜。 在与藏神人魔一战前，他的肉身已达六千八百斤巨力。 业火红莲下死里逃生后，不仅增长了两百斤力量，更是一举打破了第二次肉身瓶颈。 更令他惊喜的是，三魂七魄似乎是因为吸收雷浆的缘故，去除了原本的华而不实，变得凝而厚重。 按不见君的话来说，这才是适合御使飞剑的魂魄条件。 若是他真正成为剑修，须弥宫诞生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此刻就可以尝试着御剑千里。 “阎大哥，这是你的千机变和广寒葫芦，还有你的战利品，玄机一直帮你收着呢！”看着阎四夕安然无恙，鱼玄机迫不及待地冲上去邀功。 阎四夕微微一笑，接过鱼玄机手中的物品，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多亏玄机照顾，阎大哥才能转危为安。” 昏迷之中，阎四夕并非是毫无知觉，隐约能感受到一双细嫩的手掌，不断为自己擦拭身体，时不时将酒水送入口中。 有时候，还能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讲述着秘密的少女心事。 看着鱼玄机双眼的黑眼圈，阎四夕心中感激，但看到一旁神色复杂的莫影，顿了顿后又收回手掌。 阎四夕抱拳道：“前辈，五脏人魔之危已解，明日送你们到武进郡，晚辈也该告辞了。” “若不是你舍生忘死，老夫和几个孩子早就命丧黄泉。”莫影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昔日之事不必再提，旧怨一笔勾销。” 公孙起第一个站了出来，冷哼道：“我与武安侯府早已形同陌路，公孙起只记得阎大哥恩情，阎王府与武安侯府恩怨，与我两不相干。” 甘长生对着阎四夕躬身行礼，笑眯眯道：“阎大哥莫要误会，我父亲对阎王尊崇有加，昔日之事不曾有过半句怨言。身为人子，长生亦是如此。” 霍无殇双手抱拳，神色郑重道：“阎王开疆拓土，斩杀万族无数，救万民于水火。阎大哥或许不知，无殇从小到大便是以他为榜样，我父王虽对往事介怀，却也嘱咐我对阎氏族人需敬之重之。” “还有我，还有我！”鱼玄机拉着阎四夕的手掌，蹦蹦跳跳道。 “我父王说了，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想方设法给我摘来。只要我跟他撒撒娇，他一定会听我的。”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阎四夕表达善意，看得莫影神色复杂。 这几名孩子除了公孙起外，都是在出生不久后背井离乡，平日里与父母长辈联系，全靠简单的书信往来。 莫影从未窥探过他们的隐私，原以为各大王侯经历此难，多少会对阎氏一族心生怨怼。 如今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看了各位王侯的心胸。 想来也是，当初夜闯宫廷、叛上作乱，各大王侯心中有数，却毫不犹豫选择跟从，又岂会是那心胸狭隘之人？ 一天未曾合眼，鱼玄机、甘长生二人肉体凡胎，早就疲惫不堪。 这股兴奋劲过后，当即在山洞中沉沉睡去，莫影几人亦是如此。 阎四夕看了看神思不属、辗转反侧的公孙起，脸上流露出心疼神色。 “这孩子早年吃足了苦头，如今更是……”阎四夕心中暗叹一声，一道内炁发出将其击晕。 施展道术将洞口封好后，阎四夕攀山越涧，来到一处寂静山崖，忽然双手抱拳向天。 “晚辈阎四夕，恳请前辈现身一见。” 在他昏迷之前，曾听到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当时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五脏人魔又悉数死去，阎四夕这才想起此事。 只是不知此人究竟何意，索性挑明了与对方一见。 “此人没有趁我重伤出手，想必并非心怀恶意。”阎四夕心中暗道，“满足我一个愿望？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听名字似乎是某种武法或道术？” 阎四夕保持着抱拳姿态，静静等候了半刻钟。 山崖边除了秋风萧瑟，带起落叶随风打旋，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真是我的幻觉？”阎四夕心中刚刚升起疑问，立刻否定了想法，“不！我绝不会听错，既然没有回应，恐怕是那位前辈不愿现身。” 阎四夕转过身来，正要返回山洞，忽然瞳孔收缩，盯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人影。 此人面容古朴方正，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坦胸露乳，胸前的毛发刚硬如针。 他身穿破旧长袍，却只到腰间位置，赤裸的上身在月光下反射古铜色光芒，给阎四夕的第一印象是巍峨如山、深沉若海。 “阎四夕，见过前辈。”阎四夕一愣后，连忙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阎四夕习惯性地展开四象血眼，忽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看向前方那道人影。 第51章 武道今人胜旧人 赤裸上身的壮汉，手中提着酒壶，轻描淡写瞥了阎四夕一眼，随意问道：“看到了？” 阎四夕下意识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分外古怪。 在四象血眼的视角中，眼前壮汉如同一轮烈日。 不……应该说是一片无垠星空，浑身上下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唯一奇怪的是，此人的丹田内并无须弥宫，空空荡荡一片混沌。 “不用猜了，老子的须弥宫早就被废了，你眼中看到的异象不是虚妄，是老子自创的周天呼法。”壮汉抬手摇了摇，示意阎四夕靠近，满意地打量着他。 阎四夕心中震惊，须弥宫是修者的基础，是内炁、法力的诞生之处。 一个人若是失去了须弥宫，又该如何筑基修炼，又该如何炼到如此强大？ 壮汉提着酒坛，张口一吸将其中酒水饮尽，眼馋地看向阎四夕腰侧的广寒葫芦。 “小子，说好的八月初一到摘星台，你延误了这么久，害得老子跋山涉水，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摘星台？”阎四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壮汉斜眼瞅了瞅他，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心眼子真多，老子连你的血眼都不在乎，还会欺骗你不成？” “真是婆婆妈妈，比谢道韫那娘们还要啰嗦。”见阎四夕不为所动，壮汉瞪了他一眼，“以吾之血，换汝之心，以吾之命，换汝之情。这回信了？” 阎四夕神色微松，放下心来，再次抱拳见礼，“晚辈阎四夕，家师武魁首、不见君，拜见帝辛前辈。” 壮汉所说的话，是清源山临行前武魁首告诉他的。 虽不解其意，但除了那位摘星台的绝世武徒，恐怕也没人知晓。 眼前这位魁梧壮汉，显然就是武魁首口中所说，在“体”之一字上开前人未有的帝辛。 帝辛身高九尺，比起阎四夕要高出一大截，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小子，失约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若不是看在你舍生取义的份上，老子的武法你休想学到手。” 阎四夕只觉得莫名其妙，武魁首让他前往摘星台，但从未跟他说过具体时限，他也不知道对方在摘星台等候许久。 “前辈，家师叮嘱我前往摘星台，却并未言明八月初一到达。”阎四夕斟酌着言辞，“另外晚辈还有要事……” 帝辛摩挲着下巴的络腮胡，满不在乎地打断道：“知道知道，护送那几个小娃娃回太昊，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这么半天。不过嘛……”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帝辛幸灾乐祸地笑道：“神通大会那群天骄种子，会不会针对你，可就不关老子事了。” 阎四夕没理会对方的异常表现，忽然想起公孙起的异状，壮着胆子问道：“前辈，你之前说过，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此言可真？” “老子一言，驷马难追。”帝辛拍拍胸脯做出保证，“说，你是想学周天呼法，还是八门燃身法？” “请前辈指点迷津。”阎四夕目光一亮。 帝辛点点头道：“也罢，这两门武法是我毕生绝学。若不是欠了武魁首一个人情，就算你是阎氏独苗，也不可能有机会学到。 听好了，周天呼法创立之初，原本是为了取代须弥宫，以周身八万四千孔吸收并凝聚天地灵气。机缘巧合下，反而推演成当世最强的炼体法门。而八门燃身法，是一门类似于燃魂爆血的搏命武法……” 帝辛事无巨细，将两门至高武法的利弊一一剖析，单单是三言两语，就让阎四夕心神震颤。 周天呼法开前人所未有的说法，绝不是帝辛自吹自擂，也不是空穴来风。 帝辛年轻时曾好武斗狠，被人将须弥宫废去，但他并没有就此沉沦，而是阅遍天下武学典籍，开创出一门与众不同的至高武法。 人有八万四千孔，孔有八万四千虫。 只需有前辈高人相助，将体魄中的杂质尽数排出，便可获得修行周天呼法的资格。 与世间常见的武法不同，周天呼法是将天地灵气压缩在八万四千孔中，以蛮横霸道的方式淬炼体魄。 武徒大道有五字真言，体意炁势心，缺一不可。 修炼这门武法有利有弊，体魄要远胜同等资质的武徒。 抛弃须弥宫另辟一道，也就代表着无法修出内炁，但远超寻常的体魄，足以弥补这一缺陷。 这门武法是划时代的杰作，之所以没有被天下人觊觎，主要是因为修炼条件太过苛刻。 帝辛本人身份特殊，性子又是倔强桀骜，有实力降服他的人，都不愿意贸然出手，唯恐引发气运反噬。 八门燃身法同样是帝辛所开创的武法，天地间有五行八卦，人体自然也有对应的八门。 正所谓天地八门开，诸天清气来！ 此武法对施术者的要求十分严苛，肉身强度越高，能开启的八门数量越多，获得的实力自然也就越强。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门并无高低上下之分，看的是个人不同属性的资质。 好比阎四夕，他具备雷火二行的顶尖资质，感悟并开启震、离二门的难度是最低的。 但如果武徒的体魄条件达不到要求，这门武法反而会成为催命符，强行施展后肉身体魄崩解，就算是真人手段也回天乏术。 帝辛长篇大论，将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吹得天花乱坠。 末了啧啧嘴道：“不是老子吹牛，百年间在开创武法一道，能与我比肩的，除了武魁首的五通神，也就只有阎飍的佛魔一念。” 提到阎飍的时候，帝辛故意顿了顿，见阎四夕神色平静，不由得撇了撇嘴。 阎四夕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前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成全。” “哦？”帝辛略感奇怪，疑惑道，“虽说武魁首只求我传授你周天呼法，但看在你侠义之心的份上，老子大可破例，将两门武法传授于你。放心，老子没那么多规矩，不会强求你拜师。” “并非如此，晚辈不敢有此奢望。”阎四夕神情恳切，“晚辈有一名同伴，在昨日大战中须弥宫被毁，前辈既答应了我，请您将其收为弟子，传授周天呼法。” 渡过小天劫时，阎四夕习惯性地使用四象血眼，早就注意到了公孙起的异常。 玄等下品道术威力远超想象，虽然阎四夕承受了大部分的威力，但还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连莫影这名篆图境都须弥宫崩解，更何况是霍无殇、公孙起二人。 霍无殇身具青莲神体，有神体本源护体才免于劫难，但公孙起与阎四夕一般身为凡体，同样落得须弥宫破碎的下场。 他平日里少言寡语，突遭大难，众人的心思又都放在阎四夕身上，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在得知周天呼法的那一刻，阎四夕就下定决心，用自己修行的机缘，换取公孙起的一线生机。 帝辛大感意外，背靠大树喝着酒水，笑问道：“小子，你知不知道武魁首为了让老子传授武法，付出了何等代价？就这么拱手让人，你当真不后悔？” “什么代价？”阎四夕皱眉问道。 帝辛避而不答，哈哈大笑道：“也罢也罢，说到底他武魁首再强，不还是你阎氏一族麾下。你这个少主开口了，老子随你心意便是。不过嘛……这徒弟老子不收。” “前辈……”阎四夕还以为他不愿传授公孙起，情急之下便要开口恳求。 “急什么？老子话还没说完。”帝辛将酒坛朝远处一掷，瞪了他一眼，“老子有个身份，是昔日大商皇朝亡国之君。 天下间多少人巴不得老子早点死，谋夺我身上的龙脉气运。谁跟老子有了牵扯，等我死后怕也难逃灾劫。 所以武法可以传，这师父却是不能拜的，那小子命不好，承受不住老子的气运。” 阎四夕一喜，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 帝辛怔怔看着他，精神恍惚了一下，忽然笑道：“你小子重情重义，很对老子脾性，武魁首自顾不暇，你不如转投我门下如何？” “前辈说笑了。”阎四夕拱拱手，苦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四夕不敢忤逆尊师。” 帝辛鼻中哼出两道酒气，“行了行了，逗你玩玩罢了。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你也能学，这是老子答应过的，明早带上那孩子，一同前往摘星台。” 话音刚落，帝辛肌肉鼓动，从山崖上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阎四夕心中振奋，回到山洞，悄悄叫醒沉睡中的公孙起，“嘘！跟我出来一趟，事关你须弥宫之事。” 公孙起正揉着眼睛，闻言浑身一震，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沉默地跟着走出山洞。 第52章 举杯断绝歌路难 流水潺潺，鱼儿雀跃，月光皎洁，水天一色。 阎四夕将广寒葫芦递过，问道：“喝一口？” “阎大哥，你都看到了？”公孙起拿起广寒葫芦狠狠灌了一口，被烈酒呛得连连咳嗽，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须弥宫崩解，并非不可治愈。”阎四夕接过葫芦，慢条斯理地饮着，“不久之前，我的须弥宫也破碎过，侥天之幸遇到了两位师父，将他人的须弥宫植入我体内。” 公孙起浑身一震，眼中泛起希望，“你当真没骗我？” “我没有欺瞒你的必要，但我两位师父也说过，此事逆天而行，巧夺天机，可一而不可再，所以这法子你是用不了的。” 阎四夕神色郑重，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还有一法，可助你修行武道，只是九死一生，你未必能熬得过来。” 公孙起一颗心大起大落，眼中的光芒亮了又熄灭，用渴求的目光盯着阎四夕。 斟酌一番后，阎四夕将帝辛以及周天呼法的事情，选择性地说出。 “阿起，你要明白，打通周身八万四千孔并非易事。如若意志不够坚定，无法支撑到最后一刻，不只是前功尽弃，更会落得身心俱残的下场。” 阎四夕将一切剖析得清清楚楚，并以自己举例，将武魁首助他打磨体魄之事和盘托出。 生受地狱十八拳，通得八万四千孔！ 此事说来容易，想要以废人之身成就无上根基，必须得有绝世武徒护道。 否则别说打通八万四千孔了，怕是奠基未成，性命便先去了十之八九。 一旦打磨体魄的过程中有所失误，纵使留得性命，也会落下经脉尽废等后遗症。 当日武魁首顾虑重重，为免阎四夕在锤炼过程中身陨，特意移植了两座须弥宫。 可按公孙起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可能有此机缘，只能拿命拼上一拼。 成则生，败则死，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得落得残废！ 公孙起静静听完后，惨笑道：“我娘贵为侯府正妻，却惨死妾室手中，死后尸身不得入祖茔，灵位不得入宗祠。 公孙起为人子者，若无武力傍身，建功立业，护佑我娘正名立碑，灵位入得宗祠，死后有何颜面见她老人家？” 阎四夕手中动作一顿，口中的美酒变得万般滋味，心中轻叹一声。 公孙起的事他听莫影说过，就连鱼玄机这个机灵鬼，都时不时透露些往事。 莫影从小带大的四个孩子中，公孙起年纪最大，心思最重，也是野心最博大的。 这与他幼年的经历息息相关，武安侯宠妾灭妻，昔年公孙起生母惨死，其中有着诸多蹊跷。 可事后武安侯不但大事化小，草草将其埋葬，就连灵位都未曾送入宗祠。 此等行为无异于宣告天下，此女无德无能，不配入公孙家的门。 之后不到半年，武安侯又将那名妾室扶正，此事惹得帝都众人议论纷纷。 若不是因为跟随阎王闯宫门，被贬谪到东海戍守边疆，早就被诸多儒生堵着门口骂了。 若说公孙起对武安侯府没有怨恨，恐怕没人会信。 阎四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阻止。明日与莫前辈他们交代一声，随我前往摘星台便是。” 顿了顿后，阎四夕轻声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公孙起接过广寒葫芦，酒水连成一线贯入喉间，浓烈的酒气冲散了他心中的迷茫。 日上三竿，蓝天白云。 阳光照耀大地，滚滚长流江边茂密的丛林，汇集成一片绿色的海洋。 在山林与官道的分界处，站着一老一少四小六人，正依依不舍地道别着。 阎四夕抱拳道：“各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日帝都再见。” 鱼玄机泪珠连连，抱着阎四夕的腰身抽泣不止，“阎大哥，阿起大兄，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玄机在阜阳城等你们。” “玄机别哭，我是带你阿起大兄去拜师学艺，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够活蹦乱跳。”阎四夕蹲下身子，伸手抹去粉裙少女的眼泪。 一旁三个少年人聚在一旁，甘长生拍了拍公孙起肩膀。 霍无殇眼中有着深深的担忧，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给了公孙起胸口一拳。 “活着回来！”霍无殇沉声道。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公孙起要年长一些，但日常相处宛如同龄的亲兄弟。 一人活泼开朗，一人心思深重。 一人修行的是至柔至阴的柔拳，一人修行的是至刚至阳的刚拳。 既是兄弟，亦是对手！ 得知公孙起须弥宫崩解，但阎四夕为他寻到继续修行的路子，霍无殇心情可谓是悲喜交加。 凡胎肉体打通八万四千孔，其中难度不亚于修成肉身极境，更何况公孙起武道根基被废，比起阎四夕当初更要危险。 以公孙起的性子，倘若无法完成周天呼法的奠基，必定是身心俱残，也不愿苟活于世。 鱼玄机天真单纯，尚未注意到公孙起此去或许便是诀别，还在为他得到修武契机而喜悦。 霍无殇隐约察觉到他的死意，但什么劝慰的话都没有说。 易位而处之，换做是他霍无殇有父如此，必定是要穷尽心力，以求封王封侯，为娘亲也为自己讨个公道。 “阎世子，阿起就拜托你了。”莫影抱拳，随后传音道，“这孩子若是武道不成，还请您想办法保他一条性命。” 莫影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从小照顾几个孩子长大，公孙起虽寡言少语，却是最懂事的那个。 平日里忙前忙后，从小照顾几名弟妹长大，是莫影心中最心疼的孩子。 霍无殇都能察觉到的事，莫影又岂能毫无反应？ 阎四夕没有承诺什么，只是默默饮酒。 年少时他也曾自诩一诺千金，随着年龄增长才明白，世上很多事天不从人愿，也不是尽心尽力，问心无愧就能做好的。 “阿起，影爷爷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就算武道不成，咱们安安心心做个富家翁，可好？” 面对莫影期盼的目光，公孙起面色松动，终究是不忍拂逆他老人家的好意，轻轻点了点头。 山路崎岖，官道平坦，但莫影一行人行速缓慢，一步三回头看着阎四夕和公孙起，许久后方才消失在葱葱绿绿之间。 公孙起怔在原地，阎四夕也不催促，默默等他回过神来。 帝辛忽然出现在公孙起面前，将他惊得连连后退。 “你这小不点，多愁善感可是大忌，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可未必撑得过老子八十四拳。” 阎四夕伸手托住公孙起后背，神色无奈道：“前辈莫要吓唬他，阿起道心坚定，必能熬过体魄锻造。” 帝辛不可置否，嗤笑一声道：“老子懒得跟你做口舌之争，磕头拜师罢。” 公孙起一愣，反应过来后双膝一软，却被帝辛屈指一弹，强力的劲风将他整个人掉转方向，跪倒在了阎四夕身前。 “前辈，您这是何意？”阎四夕皱了皱眉，公孙起更是不明所以。 帝辛双手环胸，冷笑道：“老子说过，我身上的气运他承受不住，但外人也别想学我的武法。你小子是例外，但没老子允许不得外传，除非是你的弟子，才有资格学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但却是真切存在的。 如同周国国运，被佛诛以吽字真言废去，如今正处于三国环伺、水深火热之中。 公孙起名义上是武安侯府嫡长子，但出于种种原因，身上的气运寡淡如水。 若是贸然拜师帝辛，也不必谈什么以后了，奠基之日就是他身死之时。 阎四夕苦笑道：“前辈，您是想让阿起拜我为师，传授我二人武法不成？” “怎么？老子看你也是个离经叛道的，还在乎儒家那些礼法约束不成？”帝辛斜睨了他一眼。 不等阎四夕回话，公孙起忽然大礼参拜，“咚咚咚”地三个响头。 磕得过于实诚，以至于脑门上肉眼可见肿起了一个大包，“徒儿公孙起，拜见师父！” “也罢，左右不过是个师徒名分罢了。”阎四夕心中摇头，对此倒也不甚在意，看向帝辛问道，“帝前辈，何时能传授阿起周天呼法？” 帝辛双眼放光，探手隔空一抓，将广寒葫芦拿到手中。 张口一吸间，葫芦中的酒水犹如大江大河，连绵不断落入口中。 帝辛满足地咂了咂嘴后，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将广寒葫芦扔还他手中，得意地笑了起来。 “干你娘的不见君，平日里抱着广寒酿当宝贝。今天这一顿拜师酒，还不是让老子喝了个够。” 阎四夕拿起葫芦摇了摇，广寒葫芦乃是芥子物，阎四夕喝了一个多月，都未曾察觉其重量变化。 帝辛这一口堪比吸干一条长河，阎四夕仍未感觉酒水分量减少，真不知不见君到底准备了多少。 公孙起拜阎四夕为师，但帝辛传道阎四夕，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说是拜师酒，倒也算得上名副其实。 第53章 五魔五行五脏术 随意擦了擦嘴后，帝辛正了正神色，交代道：“公孙起不过一介凡体，须弥宫被废后伤上加伤，生命本源去了十之七八，必须先想办法弥补才行。” “弥补？如何弥补？”阎四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身无长物，去哪里能寻得天材地宝。 帝辛双手环胸，嘿嘿笑道：“老子的本命道器摘星台，是当年大商皇朝龙脉核心。其中出产的天材地宝，就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威力，更可增强人体五行之力。” “神通果！”阎四夕、公孙起二人脱口而出，立刻领会了帝辛的意思。 帝辛看了看公孙起的神色，摇头叹道：“不是老子不想给你，但每年的神通果出产都是有定数的，唯有前三甲能获得。诸国、诸圣地与老子早有约定，这就是神通大会的由来。” “若是没有神通果呢？”阎四夕问道。 帝辛正色道：“周天呼法奠基没有取巧之处，神通果数量是越多越好。若是服用三颗，有八成把握能渡过，剩下两成全看他自身意志。服用两颗有六成概率成功，服用一颗只有四成概率。” 神通境的本质，是开发体内五脏之力，从而挖掘出五脏混沌隐藏的神通种子。 神通境修为每一次提升，修者都有机会在五脏内获得神通，但每一脏的神通种子，并不是唯一的。 修者对自身道途的感悟越清晰，体内的五脏之力越充沛，开辟混沌的难度越低，摘取的神通威力便有可能越大。 摘星台是大商皇朝气运所在，是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庞然大物，遗留世间唯一的宝藏。 只要帝辛一日未死，便能源源不绝汲取天地五行之力，诞生出蕴含沛然灵气的神通果。 昔年大商皇朝能厉兵秣马，一统两域疆土，摘星台为其吸引了数之不尽的天骄，可谓是功不可没。 公孙起体质孱弱，本质是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力量的缺失，这两者都与五行之力息息相关。 神通果是连各门各派、诸多皇朝天骄都觊觎的宝物，世间绝无仅有，自然能提供海量的五行之气。 但公孙起神色难看，开口问道：“如果没有神通果……” “九死一生都是轻的，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渺茫！”帝辛知道他想问什么，斩钉截铁道，公孙起脸色瞬间苍白。 阎四夕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无妨，神通大会我去便是，登天之阶不看修为境界，只看自身潜力。只是若不成，你可莫要怪师父不尽力。” “自然不会。”公孙起连忙摇头，脸上浮现出担忧神色，“只是摘星台天骄云集，师父你一介凡体，恐怕争不过那些天骄。” 别看阎四夕将肉身体魄锤炼到七千斤，甚至斩杀了五脏人魔，但这点成就并不足以自傲。 五脏人魔中资质最强的藏神人魔，在月魄境时纯以七星光耀须弥宫，七魄并未经过月华之力的洗礼。 若是以武徒境界衡量，最多也只是相当于五千斤巨力的鱼龙境。 帝辛看了看阎四夕，哈哈大笑道：“阎氏族人怎么可能是凡体，阎中兴当年在万族战场掀起腥风血雨，掳掠了不知多少天才，就是为了将神体本源移花接木。只是时机未到，你尚未开发出体内潜力。” “神体本源还能被人夺走？”阎四夕一愣。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从未发现身体的异常之处。 帝辛神色感慨，提着酒坛走在前方，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艳羡。 “阎氏血眼七星现，中兴之主振太昊。你父亲当年觉醒七星血眼，掌握的一门瞳术，有着夺本源、吞生机、噬魂魄的能力。 有些事武魁首没告诉你，当年这疯子得知你娘怀孕，专门杀入妖族深处，生擒了一头神兽血裔，差点就战死沙场。 那头神兽血裔的本源，被你父亲提取注入你娘腹中，所以你出生时天有异象，降下神火，方圆千丈，焚之一炬。” 阎四夕心中震动，喃喃自语，“大师父……” 神兽血裔，可不比寻常妖兽，甫一出生便拥有万斤巨力，堪比修成肉身极境的武徒。 此类神兽血裔，传说是远古时代神兽的后裔。 虽然经过千万年的繁衍后，血脉不断退化，但后代中仍有一定几率出现返祖迹象。 此种神兽血裔，天生掌握一项血脉神通，比人族最顶尖的天骄，恐怕还要强上几分。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神兽血裔在未成长起来前，必定是在妖族腹地被重重保护。 而武魁首竟深入险境，只因得知娘亲十月怀胎，迫不及待为他献上一份厚礼。 只听得帝辛在前方感慨不已，“飍、淼、焱，这原本是你们三兄弟的名字。意为风之极、水之极、火之极。你们三人都曾被注入神体本源，这才是当初阎氏一门三王的底气。” 太昊皇朝封王有一个规矩，那便是战力要达到噬魂境，才有封王拜相的资格。 焱字阎四夕是知道的，只是在娘亲临死前，言说此字占尽天下气运，过犹不及。 索性以自身姓氏为其命名，为避母讳，又改焱为四夕。 四夕者，罗也，亦是阎四夕生母的姓氏。 残阳如血，西边的火烧云连绵一片。 晚霞之下，行走了半天的三人在一处山崖边停下脚步，升起一团篝火。 红艳、橘黄，霞云绚烂，色彩交杂一处，又时刻变幻不停，时而如怒吼雄狮，时而如天马奔腾，时而似花海盛放。 阎四夕盘坐在篝火旁，打开芥子物中的战利品仔细查看。 不知为何，藏神人魔死前明明有机会毁灭芥子物，但却耗费法力将其护住，使得其保存完整。 阎四夕并不清楚藏神人魔的复杂情感，他在死前就有了盘算。 若是阎四夕能活下来，这些秘术便权当是对阎氏后人的赠礼了。 这件芥子物与藏魄人魔的一般无二，除了一些不值钱的下品灵石外，最受阎四夕重视的，是一门以人皮纸记载的秘术。 “五魔五行五脏术，原来并非是魔道秘术。”阎四夕将这张人皮制作的秘术图卷展开，体悟着其中记录的秘术奥义。 秘术开篇有云：人身有五神，五神通五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 人犯五神易位，即神光不圆也。今神道陨落，仙道昌盛，吾另辟蹊径，以五魔修五行，以五行通五脏，是为五魔五行五脏术。 这话的大概意思是说，人族的身体有五藏神驻守，亦作五脏神。 其中心神名叫丹元，肝神名叫龙烟，脾神名叫常在，肺神名叫皓华，肾神名叫玄冥。 五神分别居于心肝脾肺肾，对应人体金木水火土五行。 但自人皇登天一战后，神道陨落已近万年，人族在修炼到神通境前，难以感应体内五脏。 因此秘术的创造者另辟蹊径，通过塑造五尊魔修行五行之气。 修炼此秘术者，晋升神通境后，驱逐体内混沌并寻找神通种子的概率，将会大大增加。 可五脏人魔资质不足，又未曾见识过至高武法，反而曲解了这门秘术的真意，以吞食人族五脏进行修炼，反而修得人不人鬼不鬼。 藏神人魔手中的秘术并不完整，只是五分之一的道术罢了，但也足够修出完整的丹元心魔，恰恰也契合阎四夕的火行资质。 “心神名丹元，字守灵，心之状如朱雀，主藏神，象如莲花下垂，色如缟映绛，生居肺中肝上，对鸠尾下，一寸心脉出于中冲，中冲左手指端，去甲二分许，陷者之中。” 这门秘术其实十分鸡肋，要求修炼者将五脏之力转化为一尊魔常驻五脏，时时刻刻吸收五脏之力。 对单纯的武徒来说，是无法施展道术的，而炼气士肉身孱弱，这样做会导致他们五脏失衡、气血两亏。 所以，阎四夕断定开创这门道术的创始人，与开创星火燎原道术的前辈一样，都是仙武同修的人物。 阎四夕心中揣摩着秘术真意，生出了些许想法。 “如此看来，这门道术正适合我使用。有朝一日我晋升神通境，将心之魔转化为火行之力，或许能摘取到一枚神通种子。” 压下心中升起的旖旎，阎四夕接着观摩人皮纸记录的其余道术，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时不时摇头，或者叹息一声。 “难怪五脏人魔会误入歧途，这上面记载的道术，都是大幅消耗体内五行之气。甚至记载了吞食炼化五脏的道术，此人简直是邪门外道。” 阎四夕略过其中记载的歪门邪道，看向最后一门道术——业火红莲。 业火红莲，玄等上品道术，开篇有云：秉荧惑之精气，酌朱雀之权衡。 此道术共有六重境界，花开一品，三花九瓣，为黄等下品道术。 花开三品即为黄等上品道术，花开六品为玄等上品道术。 从其中记载的印诀数量来看，无论是黄等还是玄等，都是同级道术中的佼佼者。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这门火行道术立意深远，欲以心之魔催生业火，以须弥宫诞生红莲，焚灭世间万物。 阎四夕这一生所学道术不多，但大大小小也有将近六十多种，却找不到任何一门能与其相提并论的。 第54章 生死之间大恐怖 将人皮纸收入广寒葫芦，阎四夕在月光下运起十三丹经，身躯柔若无骨，做出各种常理难以形容的动作。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山崖边秋风萧瑟，传出阵阵龙吟虎啸、猿啼蛇嘶，阎四夕将虎豹雷音与筋骨齐鸣发挥得淋漓尽致。 末了缓缓收功，肉身八万四千孔齐齐张开，犹如百兽齐嘶、飞鸟齐鸣，将山风呼啸的声音都盖过。 不料当阎四夕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帝辛冷笑连连，将手中酒坛朝着阎四夕脚下掷来，“武魁首一世英名，就教出你这么一个废物？” 阎四夕不明所以，抱拳低头问道：“晚辈学艺不精，还请前辈指教。” “老子当年须弥宫未废时，修行的是大商皇朝紫微帝心诀，也是柔拳法中的至高武法。虽无名师教导，却也知道按部就班修炼，是练不出肉身极境的。” 帝辛站起身来，一步跨出来到阎四夕身前，一指点出，封住他体内的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以及法力。 “同时修行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你们师徒想刚柔并济，野心当真大得很，居然还真让你们走通了。 不过蒋子文未曾达到柔拳法肉身极境，就让老子来告诉你，为何此境会被世人称作千生万死！” 帝辛一把捏住阎四夕的后颈，像提着小鸡一样来到山崖边。 阎四夕低头俯瞰，山下云深不知几许，生出不妙的预感。 这座山崖垂直向下，与比邻的高山足足有数十丈之远，云雾中透出的崖壁更是陡峭异常。 阎四夕后颈陡然一松，试着将身旁一块巨石掷落山崖，在心中默数着时间，“一、二、三……十二、十三！” 足足十三息过去，阎四夕才听到巨石坠落传来的轰然声响，“逾越百丈之高，以我如今的体魄，掉下去非死即伤。” “现在，给老子从这里跳下去！”帝辛狞笑着道。 阎四夕满脸错愕，呆呆看向帝辛，“您说什么？” 帝辛双臂环胸，狞笑道：“怎么？怕了？刚拳法的肉身极境为千峰万壑，需经历无数苦难方能功成。而柔拳法的肉身极境称之为千生万死，本就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才能有希望修成。” 公孙起来到山崖边，低头望向山崖下，神色恐惧，“柔拳法如此恐怖，那些王侯子弟要如何修成？” 帝辛嗤笑一声，道：“你修炼柔拳法时，是不是进展如同龟爬，内炁淬体全靠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你以为柔拳法至柔至阴，淬体当真就不如刚拳？” 这话说得阎四夕瞳孔收缩，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两种武法的淬体效率，确实相差甚远。 阎四夕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十八地狱图录的内炁破坏肉身，并以十三丹经内炁加以修复。 看似两两结合、刚柔并济，实则是以刚为主、以柔为辅，并未真正发挥十三丹经的妙用。 平心而论，若是单靠十三丹经内炁淬炼体魄，此刻怕是连两千斤巨力都未达到。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柔拳法更注重武徒资质，需在生死一刻间激发肉身潜力，使内炁奔腾如海啸、摧折如山崩、大势如天倾。讲究极致爆发，而非如刚拳般立竿见影。” 阎四夕伫立在山崖边，脸上神色挣扎，不知不觉，额头已是冷汗滚滚。 即便他有者字秘在身，若是坠崖后摔得粉身碎骨，再强的秘术也是无用。 百丈高崖对他来说，已经是濒临死亡的危险线，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身陨道消。 眼见阎四夕迟疑不决，帝辛眼神变得越发淡漠，冷笑道：“就你这贪生怕死的心性，还想报族灭之仇？ 你那两个兄长早已在真人之下称雄，说不定已渡过三灾九难，得享真人果位、长生不死，而你连练拳的勇气都没有？” 阎四夕听到这话后，精神一振，心中的恐惧瞬间消失，牙关紧咬，纵身跃下山崖。 风声簌簌，他的身体不再脚踏实地，径直往山崖下坠去，甚至在重力加速下越来越快。 耳边风声呼呼，宛如鬼哭狼嚎，愈发凄厉。 阎四夕在空中思维凝滞，有无穷无尽的恐怖自心中生出，一瞬间便占据他的脑海，令他无所适从。 心魔丛生，魂不守舍，连施展拳法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强烈的生死危机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这绝不是一句虚言，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人，绝对无法领会其中真意。 阎四夕这一路走来，经历过生离死别之苦，经历过天劫灭世之威，经历过道术爆发之险。 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转危为安，但其实都只是重伤，未曾体验过真正的死亡。 直到这一刻，连肉身控制都无能为力，面对生死险境却无计可施！ “千生万死，守正赤心，外可驱邪，内可降魔！”帝辛在山崖上陡然大喝一声，声音如暮鼓晨钟般振聋发聩。 阎四夕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竭尽全力镇压身体本能的战栗，将十三丹经的内炁运往全身。 狮子摇头滚珠丹！长蛇串珠扭腰丹！灵鹊起尾过梅丹！猿猴通臂易筋丹！ 豹虎爬山换骨丹！鹤舞松荫静体丹！熊罴漫步聚精丹！ 金蟾望月练气丹！蟠龙戏珠凝神丹！彩凤朝阳展翅丹！ 雉鸡司晨提钥丹！狸猫捕鼠形紫丹！野马分鬃逐鹿丹！ 他渐渐忽略了体外的风声，双眼不知不觉闭上，甚至连四象血眼都未曾动用，而是心无旁骛，在脑海中不断观想十三种飞禽走兽。 他的眼耳口鼻舌七窍统统封闭，周身八万四千孔也紧紧闭合，隐约间有了金身无漏的气象。 一身精气神牢牢锁在体内，再无一丝外泄，肉身体魄凝为一体，竟初步炼出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意味。 体内原本温和的十三丹经内炁，也在此刻变得汹涌澎湃，直有倾天之势。 一切大恐怖、大惊惧在此刻消失不见，阎四夕进入了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顿悟状态，与当初在山神庙领悟十八地狱图录的屠戮二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坠崖的短短数息间，在顿悟状态下，漫长得如同天荒地老。 原本讲究欲速则不达的十三丹经，在阎四夕手中返璞归真，每一次出拳越打越快。 短短五息间，一套十三丹经已然演练完成。 这就是生死之间的大机遇！ 以大恐怖强行推进一身所学融合，万中无一的武道灵觉，也发挥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但凡是修出武道灵觉的武徒，不仅内炁运转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对于危机感应的能力更是令人发指。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阎四夕每一寸肌肉、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个细胞的细微反应，都尽在武道灵觉掌控，不可为外人道也。 凡人聚精会神之时，会不自觉地忽略周边事物，做事的效率会千百倍地提高。 武道灵觉是更为恐怖的存在，世界在阎四夕眼中如同放慢了速度。 不……应该说他的思维运转，比平日里快了足足十倍，肉身在本能地感应天地。 他的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忽然间福至心灵，心中警兆达到极限，捕捉到了冥冥中的一丝生机。 阎四夕的身体如饥似渴，疯狂地汲取体内积蓄的天雷，转化为奔腾不休的内炁，进而淬炼四肢百骸。 如此恐怖的淬炼速度，甚至比十八地狱图录还要强横，但他此刻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肉身力量的增长，而是睁开双眼直面大地。 就在阎四夕睁眼的刹那，身形已然坠到崖底树梢上方。 此处树林生长繁茂，树荫遮天，周身的树木又矮又粗，唯独枝叶繁茂，棵棵如同华盖般，遮蔽了整片山林。 以如此速度坠落山崖，三四丈的距离，简直可以用转瞬即至来形容。 若是他无法领悟出十三丹经的真意，恐怕会直接摔成一滩肉泥。 “怎么说也是武魁首打磨出的弟子，不会就这么死了？”帝辛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阎四夕的身影，口中发出阵阵呢喃。 想起蒋子文那疯子发狂时的样子，就算是帝辛也不由得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当初万族战场浴血而狂，那疯子连各大皇朝、圣地的天骄种子都生生撕成两半。这小子可是阎氏的独苗，要是伤了毫毛，恐怕会将我活活殴打至死。” 帝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摸了摸长满络腮胡的脸颊，“不行，当真放任不管，老子性命事小，丢脸可是丢大发了。” 正当帝辛心中百般纠结时，公孙起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阎四夕无法动用法力，也无法动用十八地狱图录的内炁，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十三丹经。 这门至高武法的纲要在心中流转着，每一式丹法的奥义，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阎四夕融入拳法之中。 第55章 千生万死悟真意 上下前后左右转，六合乾坤掌中揉。 尾能护头头护尾，柔软功夫第一宗。 前蹿后跃无歇息，圆机活法是真诠。 远近高低随意取，筋长力大快逍遥。 周身布满英雄气，脱胎换骨力无穷。 提膝抖翎心神静，仙胎炼就意灵活。 海底炼得精气满，一轮明月照乾坤。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冲天遮日如灵主，动静随和莫背违。 随意寻食能自得，牵毫难脱定中观。 提随蹲耸形神妙，循环闪转软如棉。 铜墙铁壁难遮挡，一拥身躯入太空。 十三丹经的奥义在心中流转，随着阎四夕一拳打出，周身浮现诸多异象。 狮、蛇、雀、猿、虎、鹤、熊、蟾、龙、凤、鸡、猫、马！ 十三种飞禽走兽的虚影，在他身后一一浮现，山林间骤起龙吟虎啸、凤鸣猿嘶。 诸多异象环绕其身，所过之处，山崩地裂，土崩瓦解，摧枯拉朽。 内炁化为十三兽形，驭兽横空，将下坠之势转为横移。 阎四夕如同背插双翅，于空中滑翔片刻，随即轰然坠地。 坚实的地面被砸出丈许深的土坑，泥土夹杂着乱石四下翻滚。 等到烟尘随风四散，公孙起定睛一看，阎四夕正仰面倒地，脸上浮现着劫后余生的喜色。 体外的十三道兽形已然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只是幻觉，但阎四夕却能感受到体魄的增长。 七千二百斤！ “差一点就没命了。”阎四夕四肢百骸无不传来剧痛，奔腾的内炁将他的经脉尽数崩裂，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碎。 体内的禁锢消失，内炁、法力源源不绝注入者字秘中，快速修复阎四夕的伤势。 帝辛露出满意的笑容，单手拽着公孙起纵身一跃。 公孙起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将他吹得呼吸不得，但下一刻帝辛便化极动为极静，轻飘飘落到阎四夕身前。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自然也有大机遇。修炼柔拳法，想要修成肉身极境，万贯家财、武道传承、护道者，三者缺一不可。” 阎四夕虽然渡过了生死危机，但从百丈高崖坠落，自然不可能毫发无伤。 好在有者字秘护体，只要留得一口气在，就算是断肢重生、五脏复原也不在话下。 足足过了十息，阎四夕才脸色苍白站起身来，伤势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令帝辛都为之惊叹、艳羡。 “以你现在的体魄，堪堪能承受百丈悬崖炼体，所以……”帝辛神色一变，狞笑道，“背上那边的巨石攀上山崖，再从上面跳下，每日三次循环往复，不可多也不可少。” 阎四夕呆呆望着那颗巨石，少说也有五千斤重，比他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圈。 他身负七千二百斤巨力，举起这块巨石并非难事，就算在山地间纵横穿梭、攀山越涧，一时半刻也不会力竭。 可若是要他背着巨石跳崖，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别说跳崖了，阎四夕尚未修成肉身极境，以两只手臂扛着巨石都十分勉强，更别说攀上这面垂直陡峭的山崖。 “帝前辈，我可没有三头六臂的神通，也没有修成肉身极境，您总不能让我靠双脚爬上去。”阎四夕面色犯难，挠头苦笑道。 帝辛一个爆栗，敲得阎四夕龇牙咧嘴，“你小子脑袋不开窍？方才你一拳打出，武影相随，观想十三兽形已窥其门。以十三兽形代替双手背负巨石，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阎四夕恍然大悟，仔细回想坠崖时那一拳的风采，于脑海中观想十三兽形，但却迟迟无法将其召唤。 “这是篆图境的武影，以你目前力量还无法全数召唤。”见阎四夕观想兽影迟迟不出，帝辛摇头点拨道。 阎四夕点点头，内炁运转狮子摇头滚珠丹，一尊丈高的雄狮虚影透体而出。 这次观想远比先前顺利，甚至要超过小天劫时领悟的手段。 狮子欣然大张口，摇头摆尾滚圆球。 上下前后左右转，六合乾坤掌中揉。 这头雄狮半隐半现，从阎四夕腰间探出大半个身形，两腿后腿仍是蜷缩在他体内。 雄狮张口一衔，将眼前的巨石衔在口中，两条前肢发力锁住巨石，在阎四夕操控下来到悬崖底部。 抬头望去，云气缥缈，高不见顶，陡峭异常。 阎四夕抓掌成爪，运起蟠龙戏珠凝神丹，双臂生出片片龙鳞，十指化为龙爪扣住崖壁。 双臂稍稍发力，直没入崖壁，一边细细感应内炁运转，化为狮形扣衔巨石，一边适应身体重心。 阎四夕分心二用，维持着攀爬的节奏与内炁运转，不经意间低头一瞥，但见底下云气氤氲，心神略微有些震动。 阎四夕在十八地狱图录的成就上，要远远超出十三丹法。 这也就意味着，他更擅长的是举重若轻，对举轻若重却少有建树。 通俗点来说，他的性格坚毅，更适合修行刚拳，在十三丹经上的资质远不如十八地狱图录。 以他如今百炼成钢的肉身体魄，一身巨力七千二百斤，手上略微用力，崖壁突出的山石很容易被捏成粉碎。 好在他修成武道灵觉，加上修行柔拳法，身躯反应灵敏，多次化险为夷。 帝辛在山崖下喝着美酒，拍了拍公孙起的肩膀笑道：“周天呼法绕过了须弥宫的修行，其中的生死难关更甚千生万死。别看他修行困难，日后你要吃的苦头绝不会少。” 公孙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抬头问道：“师祖，师父当真有机会夺得神通果吗？可是他夺到神通果后，又怎能浪费在我身上?” 他的心中仍是忐忑不安，神通果就算是对盖世天骄而言，同样是世间难寻的宝物。 阎四夕冒着登天之阶大战诸天骄的风险，即便夺得了神通果，可浪费在他身上，实在是让他于心有愧。 “别叫老子师祖！”帝辛瞪了他一眼。 忽然蹲下身子，竖起手掌靠在公孙起耳边，神秘兮兮道，“老子与你说一个秘密，摘星台产出的神通果，其实并非每十年三颗，而是每年三颗。” 公孙起的眼睛都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帝辛。 帝辛回瞪了他一眼，“财不露白懂不懂？那群王八蛋天天盯着，老子怎可能将神通果全交出去，给自己留一些怎么了？ 所以你放心，老子那里还有几百颗存货，足够你奠基之用，也是留给你日后修行周天呼法的。” 公孙起只觉得不可思议，“既是如此，师……前辈您为何还要师父去参加神通大会？” “没什么，好玩罢了。”帝辛收回拳头，神色满不在乎，嘿嘿笑道，“武魁首那王八蛋揍过我，老子不好以大欺小，让他阎氏少主去跟同龄人较量较量，被揍了可不能怪我。” 公孙起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理由，看着帝辛的眼神分外古怪，心中越发觉得这位便宜师祖，似乎不是那么靠谱。 阎四夕攀崖的过程，实则也是对十三丹法的体悟，观想出来的雄狮愈加形象生动。 体魄虽然没有变化，但御使力量愈加精细，逐渐达到肉身入微的境界。 在柔和如水的月光之中，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从山崖下探出头来。 它的头颅昂然，身上的鬃毛闪烁着金黄光彩，在月色下宛如黄金般闪耀。 阎四夕双臂肌肉贲张，从崖下飞身跃起，雄狮虚影从腰间完全脱出，将喉间衔着的巨石一甩，猛然间怒啸山林。 “吼！！！” 一声狮吼，如同惊雷炸响，声音短而沉闷，但带有百兽之王的浩然之威。 声传十里，如雷贯耳，振聋发聩，山间猛兽飞鸟，闻之无不俯首低头，瑟瑟发抖。 阎四夕兴之所至，浑身一震，如同帝辛般赤裸着上半身。 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晶莹，顺着肌肉之间的纹路留下，满头青丝随风飘扬，散发出野兽般的狂野气息。 吼声戛然而止，还没等他开心多久，帝辛带着公孙起神出鬼没，又赏了他一个暴栗。 帝辛一脚将阎四夕踹翻，破口大骂道：“些许成就便鬼哭狼嚎，正是气血充盈之时，还不快快跳崖求死？” 阎四夕脸色一垮，一声不吭背起巨石，纵身跳下山崖，心中腹诽道：“怎么武徒都是这般模样？大师父对我动辄打骂，没想到帝辛前辈也如此暴戾。” 话虽如此，阎四夕心中却是美滋滋的，吃苦不算什么，他七岁那年就经历过人生百态。 一个半大孩子在短短半年间，将少年心气磨得干干净净，这世上还有什么难得了他？ 坠崖之时，阎四夕又陷入玄之又玄、非生非死的顿悟，一拳之间十三兽形齐出。 尤其是观想的雄狮栩栩如生，连鬃毛、狮须都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倘若在日光下，必定是熠熠生辉。 阎四夕双眸怒睁，十三兽形托着肉身隔空横移，一声狮吼震啸山林，金光闪动，如同金色雷电划破长空。 身上背负的千斤巨石，竟承受不住雄狮一吼，发出咔嚓碎响，炸成一块块飞溅四方。 第56章 武魁首帝辛往事 高山林立，山崖陡峭，数条大江大河交汇，途经一片青苔密布的乱石林。 一道高达百丈的瀑布从天而降，比之阎四夕前世所见最大的瀑布，水势还要强盛数十倍。 轰隆隆巨响传来，水流夹杂从乱石林中裹挟的巨石，时不时撞击在瀑布底部，砰的一声撞得粉身碎骨。 今日已是八月十四，阎四夕与莫影等人分别已有三日时光。 这几日里，帝辛变着法地锤炼阎四夕体魄。 跳崖淬体不过是等闲寻常，火山汤海走一遭，在他口中也只是一次沐浴。 更是时不时深入幽深潭水，或是极寒秘地，或是某些磁场紊乱的重力之地。 据帝辛所言，这是他当年修行紫微帝心诀时，专门用以打磨肉身、锤炼体魄的独门之法。 生死之间，最是砥砺武道！ 如此法门事半功倍，只是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危险也是成百上千倍地增加。 此处天瀑巧夺天工，是几人途中偶然发现的一处修炼秘地。 阎四夕不由得深深感慨，天地自然造化，更胜人族矫揉造作之美。 在此天瀑中，他需逆着滔天水势，避开乱石林中坠落的巨石攀爬，且在崖顶举着巨石纵身跃下。 莫说是在这百丈高的瀑布跃下，即便是背负巨石逆流攀爬，对他也是一项生死考验。 阎四夕举着巨石深入瀑布下方，雷鸣海啸般的巨浪剥夺了他的感官，庞然又连绵不绝的巨力轰然落下。 帝辛不许他动用四象血眼，因此视野中只见白色狂瀑，耳朵听见的也全是瀑布冲击的巨大响声。 武道灵觉不断示警，阎四夕两侧太阳穴鼓动不停，闪转腾挪间，避开冲刷下的巨石。 十三兽形接连显化而出，尽皆栩栩如生，炯炯有神，合力托举着数块千斤巨石。 阎四夕五指如钩，穿入湿润滑溜的岩壁，闭住口鼻呼吸以内息循环，向上一步一步攀登。 公孙起在远方极力远眺，白色的瀑布将阎四夕的身形吞没，只能在岩壁外看到一个凸起的白点。 阎四夕在崖壁上纵跃腾挪，时而避开狂瀑乱流中的巨石，时而运转体外的十三兽形，提前击碎或将改变巨石的轨迹。 一块数百斤巨石从天瀑上方滚落，随着狂暴的乱流撞来，声势骇人听闻。 在重力与乱流的加持下，这块巨石起码有五千斤以上的冲击力。 阎四夕虽然感官失效，但武道灵觉仍在，且在险境中变得愈发强大。 他感受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危机，但并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手捏拳印，悍然出击。 熊罴漫步力千钧，撑档坐胯手推轮！ 此乃十三丹经，熊罴漫步聚精丹。 “砰”的一声，十三兽形中的巨熊附着在身，阎四夕逆流而上，变化出蒲扇般的手掌，与坠落的巨石交击，将其拍得倒飞而出。 瀑布后方激起浪涛冲天，水花四溅，巨石从瀑中飞射而出，轰鸣爆碎。 阎四夕这一击，动用了十三丹经中力量最强的一式，打得瀑布都有了片刻的迟滞。 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虬结的肌肉纹理分明，隐约间散发着朦胧光辉。 阎四夕肉身一震，体外云遮雾绕的朦胧氤氲褪去，与巨石硬悍后竟是毫发无伤。 短短三天时间，阎四夕在帝辛的教导下，领悟柔拳法的奥义，且不断在生死之间磨砺自身，吸收体内积蓄的天雷，肉身力量可谓是突飞猛进。 如今他体内积蓄的天雷之力，已是炼化得干干净净，两股内炁结合更是阴阳共济，淬体速度远超寻常。 “这就是帝辛前辈所说，肉身突破八千斤后，自然滋生出的护体灵韵。”阎四夕微微低头，看着周身渐渐消逝的宝光。 武徒肉身修炼到一定程度，都会发生一些显着的变化。 在鱼龙境达到六千斤巨力时，会产生虎豹雷音、筋骨齐鸣等异象。 达到七千斤后血如汞浆，这个层次的武徒，皮肉筋骨血都足以承载武意实质化。 只要领悟足够，便能提前掌握篆图境的力量，拥有越阶而战的能力。 所谓天骄，通常指的便是此类武徒。 肉身达到八千斤巨力后，皮肉筋骨会自然而然生出一层灵光，连七窍、五脏六腑等也会受到庇护，堪比刀枪不入的宝甲。 阎四夕以单臂擎着一块千斤巨石，一手负后，一脚悬空，仅以一手一脚在岩壁上攀爬。 顶着如此狂暴的激流，身形竟是矫捷灵动，恍若猿猴，时不时地还会施展各式丹法，正面迎击或躲避巨石。 身躯忽而如同道器般坚不可摧，忽而如同水流般圆转如意。 一刻钟后，阎四夕有惊无险攀到瀑布顶端，毫不犹豫抱着巨石纵身跳下。 生死之间，灵觉示警！ 十三兽形齐齐发动，通体散发出迷蒙光晕，正是护体灵韵。 云蒸霞蔚之间，十三道兽形龙盘虎踞，猿啼蛇嘶，纷纷缩小身形凝聚在阎四夕拳锋之上，撞进瀑布底端的湖泊中。 砰！！！ 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 幽深湖水猛然炸开，仿佛是一面四分五裂的镜子，一道数丈宽的水柱冲霄直上，惊得四周的猛兽飞鸟四散而逃。 公孙起看得心惊肉跳，只见漫天晚霞之中，一道托举着巨石浮出水面。 身后的十三兽形，每一尊都有丈高，宛如一座座高大阁楼。 其目炯炯有神，其形栩栩如生，其神凝而不滞！ 公孙起只觉得十三尊神兽，从远古跨越时间长河而来，散发出如威如狱的气势。 而那道看上去单薄的身影，容貌并无出众之处，神情亦是淡然如水，却拥有让十三神兽臣服的伟力。 倏忽间，阎四夕内炁一收，身后十三兽形瞬间消失，那股压得生灵瑟瑟发抖的气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阎四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皱了皱眉头望向苍穹，自语自语道：“奇怪了，莫非小天劫当真消失无踪？” 他的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肉身达到八千斤后，第三次肉身瓶颈也如期而至。 帝辛在生死之间砥砺武道的方法，虽然让他体魄增进远超寻常，但渡过小天劫积蓄的天雷之力，也基本上消耗殆尽。 自从那日之后，阎四夕已整整三日未曾见过小天劫，似乎彻底地销声匿迹。 也不知是墨羽寻到了斩断羁绊的法门，还是阎四夕渡过十次小天劫后，天道自觉对他无用，便不再降下天劫雷罚。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千万气象，天高水长。 江河之畔，帝辛气长千里，将周天呼法的奥秘一一演示，周身八万四千孔宛如一个个灵脉，疯狂吞噬着千里之内的灵气。 绝世武徒，巅峰体魄，掀起罡风呼啸，端得恐怖如斯。 “周天三百六十五星辰，人身八万四千孔。人身宇宙，即为苍穹寰宇。” 帝辛道出周天呼法总纲，看向端坐凝神的二人解释道，“为何人族失去须弥宫，便无法继续修行？归根结底，须弥宫是凝聚并诞生内炁所在，吾以周身八万四千孔代为吸收。虽然失去了武徒内炁，但却胜在无遮无垢，体魄要比寻常武徒胜却无数。” 周天呼法虽强，却是强在开创了新道，在武道刚柔双拳之外另起一峰，修炼法门并不像二人所想那般艰难。 阎四夕、公孙起只觉得周天呼法字字珠玑，每一句都蕴含着人身奥秘。 默默揣摩片刻后，阎四夕开口问道：“前辈，您这门周天呼法，似乎与十八地狱图录有异曲同工之妙。” 帝辛张口一吸，将酒坛的酒水吸得一干二净，嘿了一声笑道：“你阎氏的十八地狱图录，当年我曾与武魁首交换部分。糅合紫微帝心诀、五脏神等武法，九死一生方才创出周天呼法，自然有颇多相似之处。” 公孙起好奇问道：“前辈，您跟师祖是什么关系？” 阎四夕是公孙起的师父，武魁首是阎四夕的武道师父，公孙起称呼一声师祖，倒也在情理之中。 武法是一个人的根基命脉，等闲不会传授他人。 就算是收取的弟子也有真传、内门、外门之分，所传授的武道也不可能人人平等。 但帝辛与武魁首，二人将各自毕生所学相互授予，怎么看都不像是泛泛之交。 帝辛脸上涌现追忆，微微叹息道：“三十年前，万族战场暴乱，天下武徒争锋，蒋子文、谢道韫还有吾三足鼎立，九天武徒见吾三人，必定退避三舍。 魔族鼠辈，卑鄙无耻，竟在万族战场以大欺小、暗施辣手，老子的须弥宫就是在那时被废的。幸得蒋子文舍身相救，才能苟延残喘活下来。” 蒋子文，便是武魁首，也是阎罗军秦广军主的真名。 天下武徒何止千万计，鱼龙境修成肉身极境者不在少数，领悟神通的盖世天骄也层出不穷。 能让无极天武徒尽皆退避三舍，三人在武道上的成就，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第57章 摘星台下起争端 他与武魁首之间的情义，绝非三言两语所能形容。 难怪帝辛愿意将毕生所学传授给阎四夕，更是有“以吾之血，换汝之心，以吾之命，换汝之情”之言。 事实上，两人除却在万族战场并肩作战，以及一份武法授予之恩外，一生交集并不多。 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世上总有人一别陌路，也有人一见如故。 武魁首与帝辛，二人毫无疑问便是后者。 收回发散的思绪，帝辛又开始讲述八门燃身法奥义。 “天地八门开，诸天清气来。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离火、艮山、兑泽，此八门乃是人身禁锢，对应的乃是武徒八大境。 以你的实力，修成肉身极境时，有望洞开一道门户，战力可增长一倍。若是洞开两道门户，战力可增长四倍。 以此论之，八门齐开，可拥有二百五十六倍战力，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搏命武法。” 公孙起修行的是莫影传授的百兵诀，武法残缺不全，对此并没有明确概念，阎四夕却是听得心中震惊。 “倘若真如您所言，此刻您岂不是拥有碾压真人的实力？”阎四夕忍不住问道。 “逆风执炬，必有焚掌之痛。”帝辛摇摇头叹息道。 “以老子如今的体魄，却也只能洞开六门。这门武法虽唤作八门燃身法，实际上也只是推演到第七层，第八层的功诀遥遥无期。认真说来，第七层也未必可行，即便我现在施展出第六层，事后也必定身受重伤。” 八门燃身法第六层，已有六十四倍增幅，这可不是单靠人数就能弥补的。 境界越高，实力越强，以众敌寡的意义便越来越小。 六十四倍战力增幅，配合帝辛号称真人之下前无古人的体魄，恐怕九难境的真人，都未必能战而胜之。 将两门武法的真意传授给二人后，帝辛话锋一转道：“四夕，明日神通大会开始，登天之阶上你可要小心谨慎。此次大会，玉清道、太昊皇朝、龙虎山几人都是你的大敌。 这些天骄个个修成了肉身极境，或者是突破了七星瓶颈的存在。就算是我年轻时，也得花一番功夫才能拿下。” 阎四夕郑重点头，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身体质平凡，至少眼下并未觉醒三千神体，也尚未以八百旁门炼成特殊体质。 如果不是因为登天之阶的特殊，就连跟那些天之骄子同台竞技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 登天之阶考验的是个人的潜力、意志，实力反而是最次要的因素，攀登过程中也不允许试炼者相互攻伐。 最先攀登到摘星台上的三人，才有摘取神通果的资格，但这三颗神通果的效用，并非是完全等同的，亦有高低上下之分。 摘星台独有的规则，会将前三甲压迫到同一境界。 三人两两交战，胜利者拥有挑选的资格，其他两人只能干瞪眼看着。 从帝辛口中，阎四夕也了解到几名实力最强劲对手的身份。 龙虎山周止、玉清道仁昊、赵国皇子赵胤、太昊皇朝皇子太昊殉，以及野修凌云。 龙虎山周止，白虎神体，修行龙虎山秘传武法龙虎拳，鱼龙境修成肉身极境千峰万壑，篆图境凝聚风云龙虎图。 玉清道仁昊，玉清神体，修行玉清道秘传炼气术，月魄境烙印四十九星辰，日魂境凝聚九大星璇。 赵国皇子赵胤，身负一国气运，修的是赵国嫡传武学唯我独尊功，鱼龙境修成肉身极境千生万死，篆图境凝聚唯我独尊图。 太昊皇朝皇子太昊殉，嘲风神体，修行太昊皇朝万龙归窍势，鱼龙境修成肉身极境千生万死，篆图境凝聚龙子嘲风图。 野修凌云，疑似以旁门左道成就特殊体质，疑似继承真人传承，月魄境烙印四十九星辰，日魂境凝聚九大星璇。 帝辛失去了须弥宫，如今只能修行自身体魄，但他慧眼如炬，仍能看出这些盖世天骄的真正实力。 这五人随便拎出一个来，摘星台的其余天骄都变得黯然失色，对比起如今的阎四夕，更是他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 如若不是在摘星台这种特殊的环境，以他目前的实力，五人几乎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 苍穹一色，万顷蓝碧，大风呼啸，杀机凝空。 四四方方的摘星台上空，有几道灵识发散，正交相议论着帝辛的去向。 “说好的八月十五，帝辛该不会又摆我们一道？”一个怨气冲霄的声音响起，仿若有雷霆之怒，震得苍穹中的云气震荡不停。 “他敢？大商皇朝前车之鉴，帝辛身为亡国之君，岂敢逆天而行？”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众人心田升起，“诸位，大商皇朝早已是泯灭，不必一而再再而三提起。摘星台没有带走，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小辈们尚且能平心静气，更何况是我们这群老家伙，别再让人看了笑话才好。” 此人将“再”字重重咬字，意有所指，先前那道怨气冲霄声音的主人闻言，似乎想说些什么。 场中有人暗中传音，压下了将起未起的争执。 摘星台下，一名黑色劲装少年闭目盘膝，周身有龙吟虎啸相伴而生，凌厉的气势逼得方圆十丈内无人靠近。 此人一头黑色短发，身躯如龙似虎，即便是在盘膝打坐，在盘观者看来亦有龙盘虎踞之象。 “龙虎山不知从哪寻来的白虎神体，居然打破了自身限制，将龙虎拳一并修成。” “那又如何？虽有龙吟虎啸，但未曾真正对垒，岂知鹿死谁手？” “你们看那太昊殉、赵胤，未必就比他差了。” “炼气士也是如此，烙印七七四十九星辰，堪比鱼龙境修成万斤巨力，又岂是易于之辈？” 这名黑衣少年便是周止，在此次参加神通大会的天骄中，亦是最强一列的存在。 而与他能相提并论者，在场之中亦有四位，是公认最有希望争夺神通果的五大天骄。 “嗯？”周止忽地站起身来，双目爆发精光，望向远方山林，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身材颀长、身着黑白作色大氅的仁昊，微微眯起双眼，周身萦绕的水汽变得越发浓郁。 不止是这二人，如同一头雄狮般威武雄壮的太昊殉，始终面带淡然微笑的赵胤，沉默寡言的凌云…… 五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远方传来的灵气波动。 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只见两名面目坚毅的少年拨开重重藤蔓，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剑眉星目，其余五官却是寻常之相，说不上英俊潇洒，但眉目间有不屈意志散发，宛如高山长河般巍巍荡荡。 在他身后跟随一名半大孩子，半张脸都被黑色胎记覆盖，神态间紧张不已，不像前方少年那般坦然自若。 场中有了片刻的寂静，众人看清二人的修为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一个鱼龙境加一个废物，是谁将他们送过来的？” “小娃娃，回家找你娘吃奶去……” 摘星台周围有秘力环绕，除非有大能者将人传送过来，并且经过帝辛同意，否则是不可能进入的。 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毫无疑问是被送来参加神通大会的，可在场之人，无不是篆图、日魂境，自然对二人心生轻视。 走在前方那名青衫少年，脚步微微一顿，抬起眼皮望向那位言语间辱及娘亲的男子，忽地展颜一笑。 这名言辞犀利的男子，见到青衫少年的目光不怒反笑，勾了勾手指，下巴微抬，挑衅地看着他。 砰！ 山林间微微一寂，众人瞳孔微缩。 青衫少年不知何时消失在原地，手捏拳印，立足在出言挑衅之人所在处，而那名青年只觉前方传来巨力，一拳将他打得爆退不止。 最后撞在摘星台上，脸色通红，硬忍着将喉间鲜血咽下，死死盯着青衫少年。 只听青衫少年嘲讽道：“肉身纸糊泥塑，炼气士不可与武徒近身缠斗的道理，你师父没教过？还是你学艺不精，五行宗教出的都是废物？” 周止目光一亮，饶有兴趣看着阎四夕，拍掌赞叹道：“龙吟虎啸，想不到除了太昊皇朝的万龙归窍势，世间居然还有得龙虎真意之武法。” 这名青衫少年自然便是阎四夕，那出言嘲讽之人言语辱及二人娘亲，他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甫一动手，阎四夕便施展出十三丹经中的龙虎二式丹法。 阴阳轮转、龙虎共济，一拳便将那人击出数十丈。 “报上名来！五行宗瞿华清，今日与阁下立下生死状，不死不休！”青年男子须弥宫法力波动，将肉身受到的些许伤势治愈。 “炼气士肤柔骨脆，你我相距不过十丈，居然还敢如此放肆！”阎四夕只是一眼，就让此人生出如坠冰窖的感觉。 从眼前青衫男子的目光中，瞿华清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机。 更令他心生愤怒的是，自己居然隐隐觉得一名鱼龙境，能给自己带来死亡危机。 第58章 一言不合便杀人 武徒、炼气士各有所长，但阎四夕不过是鱼龙境，瞿华清可是日魂境，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单单是瞬发的黄等下品、中品道术，瞿华清就掌握了不下数十道。 方才他不过是一时不慎，才遭了阎四夕的暗算，如今有了准备，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近身？ 如此紧张的时刻，阎四夕却突然回头，望向公孙起指点道：“阿起，记住了，辱人者，人恒辱之。打得过打不过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一件事。” 见阎四夕如此轻视自己，瞿华清心中怒火爆发，厉声喝道：“目中无人，与我死来！” “五行敕令，斩金断铁！” “五行敕令，草木肃杀！” “五行敕令，兴风作浪！” “五行敕令，焚天煮海！” “五行敕令，土崩瓦解！” 不愧是有资格参与摘星台争斗的天之骄子，竟掌握了瞬发五道黄等上品道术的法门，在一瞬间向着阎四夕袭去。 五行宗，虽比不上龙虎山、玉清道、真武山等宗门圣地，但在苍天域也是一等一的庞然巨物。 此宗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基，敕令五行，通神明道。 门内弟子大多修行碎剑宝印、返木宝印、泛波宝印、烈阳宝印、长春宝印等五行印诀，攻伐防御无一弱点。 五行印诀齐出，同境界的武徒难以近身，更别说是境界低上一层的鱼龙境了。 “五道黄等上品道术瞬发，就算是篆图境也要喝上一壶，更何况是一名鱼龙境。” 瞿华清心中冷笑，仿佛已看到阎四夕重伤陨落的模样。 他虽然口出狂言，以生死对决逼迫阎四夕出手，但本质上是为了给自己以大欺小找个借口。 篆图境挑战鱼龙境，传出去的话可不好听，对五行宗名声有损。 但瞿华清被阎四夕一拳击退，这口恶气若是不出，心中愤懑又无法消解。 在他心中，只是打算狠狠教训阎四夕一顿，最多是将他打成重伤，并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 能来摘星台参加神通大会的，大都是各门各派、诸圣地皇朝的天骄后辈，就连自称野修的凌云，身后亦有不知来历的真人撑腰。 打打闹闹没事，身受重伤也无碍，但若真的闹出人命，对方来历不明，五行宗的长辈也免不了头疼。 阎四夕神色淡漠，面对迎面而来的五道道术，只是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弧度，看上去对瞿华清十分不屑。 下一刻，青衫身影内炁爆发，身后十三兽形栩栩如生，一一附着在身，竟是不闪不避疾冲向前。 “是你自寻死路！”瞿华清面色微变，眼中流露出一抹狠辣。 瞬发五道黄等上品道术，对他来说也已是竭尽全力，阎四夕不管不顾地硬悍道术，就算是他也无法控制道术转向。 若是阎四夕闪避开来，瞿华清不会穷追猛打，打他个狼狈不堪也就够了。 可他如此目中无人，真打得他重伤濒死，众位大能看在眼里，孰是孰非自有判断，也用不着瞿华清操心。 “千生万死悟极境，十三丹经破瓶颈！”阎四夕当然不是自寻死路，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肉身体魄具备八千斤巨力后，第三次肉身瓶颈也随之出现，令他困扰不已。 如今失去了小天劫相助，破开瓶颈是难上加难，若是没有生死危机辅助，就只能一点点进行消磨。 武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想要勇猛精进，自然要在生死之间砥砺前行。 金木水火土，白青蓝赤黄五色闪耀，化作一道五色轮转的巨大法轮，向着阎四夕轰杀而来。 五行法轮所过之处，山石崩解，五道黄等道术借助五行轮转之力，竟发挥出了二十五倍的增幅。 最顶级的玄等下品道术，威力也不过是黄等上品道术的十倍。 瞿华清这五道瞬发道术凝聚一体，竟比玄等下品道术的威力，还要更胜一筹。 五行门能在苍天域有一席之地，自是有其可取之处。 宗门的核心奥秘，不在于威力卓绝的道术，而在于这一门五行轮转的秘术。 日魂境炼气士，理论上来说足以掌握玄等道术，但掌握是一回事，在战斗中的运用又是一回事。 品级越高的道术，领悟其奥义的难度也是倍增。 想要达到瞬发境界，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天骄也需要旷日持久的苦功。 瞿华清在五行宗算得上资质超群，在道术的领悟上远超寻常炼气士。 但若是放到天骄的行列中，只能算是中规中矩，领悟一门黄等上品道术需要大半年时间，才能达到瞬发境界。 若是换做玄等下品道术，以他的天资，至少需要三四年的时间。 更不用说威力更强大的玄等中品、上品道术，甚至是地等道术。 五行宗天材地宝虽多，能增强弟子领悟道术能力的宝物也是有的，但却不可能雨露均沾，至少瞿华清还不够资格。 然则，五行宗却有一位先辈突发奇想，既然领悟道术只能实打实地进行，那么不如在道术威力上另辟蹊径。 以量变达成质变，利用五行轮转之力进行增幅。 如此一来，五行宗弟子只需感悟五门黄等上品道术，不仅修炼难度大大降低，瞬发道术的威力也是大大增强。 阎四夕中门大开，十三兽形连成一线，在五行法轮的碾压下道道湮灭，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动摇。 当最后一道兽形被湮灭时，五行法轮的威力降到了极点，但也有寻常玄等下品道术的威力，与阎四夕的肉身悍然相撞。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阎四夕肉身宝光大放，竟是硬生生撞破了五行法轮。 五色光影中，只见一道鲜血淋漓的身影暴射而出。 阎四夕身上血肉消失大半，几乎是顶着一副骨头架子出现，骨骼上有新生的血肉正在翻腾。 他的肉身之力虽然只有八千斤，但经历了十次小天劫的炼化，体魄之强横早就远超此境界应有的强度。 加上修行周天呼法，肉身体魄的强度更是在突飞猛进之中。 区区玄等下品道术，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斗力。 阎四夕去势不止，运转野马分鬃逐鹿丹，双腿膨胀犹如梁柱，在地面重重一踏，身形如风似电，瞬间突到瞿华清身前。 世上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武法，也不存在完美无缺的道术。 五行宗这门五行轮转的道术有利有弊，弊端就在于施展一次过后，短时间无法再次瞬发。 这个冷却的时间极短，至少在瞿华清看来，三息内足够他做出应变。 可此刻面对阎四夕如风似电的速度，却显得格外漫长。 瞿华清神色剧变，手中的印诀尚未掐起，已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掼住喉咙，死死按在地面上。 “下辈子做人记住了……”阎四夕俯下身子，在瞿华清耳边轻声道，“莫要惩一时口舌之快，丢了自家性命。” 瞿华清瞳孔收缩，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竟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杀之心！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那句喝奶的话？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阎四夕身上的杀机铺天盖地，就连旁观者都为之忌惮。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手掌发力，扭断了瞿华清的脖子。 咔嚓！ 摘星台上空，忽然传来一声雷霆震怒，“竖子敢尔！” 众多天骄神色凛然，纷纷远离阎四夕所在之处。 有些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有些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有些人则是露出忌惮的目光。 阎四夕置若罔闻，既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也没有理会苍穹中的雷霆震怒，施施然以内炁附着手掌，将瞿华清腰间悬着的五色玉佩摘下。 这玉佩乃是一件芥子物，阎四夕内炁探入其中查探一阵后，不由得撇了撇嘴。 “五行宗的乞丐，难怪老早就闻到一股穷酸气。”阎四夕将五色玉佩收入怀中，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五行宗在神通境时，由于自身功法的特殊之处，需收集远超常人的五行压胜之物，用以平衡心肝脾肺肾的五行气息。 正因如此，五行宗弟子常年囊中羞涩，这枚玉佩中除了几颗上品灵石外，只有一些衣食住行所需的杂物。 至于五行宗的道术，自然是口口相传。 门内弟子还要以道心起誓，不得擅自泄露宗门秘密，阎四夕也没有吞魂夺魄的手段。 “这家伙的体魄……”在旁观望的周止，眼中光芒越发炽盛，盯着阎四夕迅速复原的肉身。 “周身八万四千孔，吞吐天地灵气，这分明是周天呼法入门的气象，莫非他是帝辛前辈的弟子？” 周天呼法是一门持之以恒的武法，阎四夕昨日方才入门，体魄尚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已然有了饕餮吞吐万物的气象。 只是他渡过了十次小天劫，肉身之坚韧早就超出了鱼龙境应有的范畴。 玄等下品道术威力卓绝，虽能对他造成重伤，但他刚柔武法兼修，肉身恢复能力远超寻常。 三魂七魄在须弥宫中暗结内狮子印，发动生死人肉白骨的者字秘，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轻伤罢了。 有帝辛在摘星台代为遮掩，阎四夕并不怕暴露这门秘术，周围的天骄也只认为他服用了灵丹妙药。 看出阎四夕修行周天呼法的，并不只是周止一人，太昊殉、赵胤等武徒的目光，也变得炽盛非常。 第59章 武魁首声名退敌 天下至高武法层出不穷，但同为至高，亦有高低上下之分。 强如太昊皇族的万龙归窍势，阎氏一族的十八地狱图录，亦或是赵国皇族的唯我独尊功。 不仅有配套的战法，更是有威力超出境界极限的杀法。 而阎四夕所修行的十三丹经，每一式丹法的杀招，都有超出境界的诡异之处，比如金蟾望月练气丹的炼化之法。 从本质上来说，这些杀招都拥有超脱鱼龙境极限的威力，与同境界的武徒战斗，必能战而胜之。 周天呼法却是开创武徒新道，没有强大的杀法，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唯独有一点，这门至高武法，能让修炼者的体魄打破境界极限。 这独一无二的体魄专长，才是令天下武徒趋之若鹜的一点，就算是真人、真君也曾动心过，暗中与帝辛提出交易，却被他一一拒绝。 在鱼龙境修此武法者，肉身体魄强横无比，远胜同境界武徒天骄。 这就是阎四夕敢于以肉身，强行打破玄等道术的底气！ 摘星台下，少年孑身独立。 摘星台上，真人雷霆震怒。 一名中年道士从重重云气中迈步而出，他身材消瘦，两鬓斑白，眼眸中闪烁着疯狂杀机，正死死盯着面前混不吝的帝辛。 “帝辛，你徒弟杀了我五行宗天骄，你作何解释？”中年道士眼中怒火熊熊，但却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这世上天骄无数，总有人能逆行伐上，放眼九域四海，帝辛恰恰就是少有能与真人一战的存在。 就算中年道士盛怒不已，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帝辛侧卧在摘星台上，神色冷淡道：“解释？第一，你五行宗弟子立下生死状，以日魂境之身，败给了鱼龙境，活在世上也是浪费资源，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第二，这人不是我徒弟，但老子答应过他师父保他周全。你若敢出手，神通大会先放放，老子这就摘了你项上人头做夜壶。” 帝辛神色轻慢，丝毫不将中年道士放在眼里。 他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已然锁定了中年道士周身破绽，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的意思。 五行宗再怎么说，也是苍天域的一流宗门，门内成就真人的九难境不在少数。 但真正说起来，大都只是渡过成道天劫的存在，战力并不比吞魂、阳神境强上多少。 渡过多次天劫的真人也有，但这些人大都自封于宗门，为了应对天劫到来而做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山。 区区一个日魂境的小辈，还不值得让他们出山开战。 更何况帝辛此人众所周知，性子桀骜、战力超群，偏偏又气运深厚，没有人愿意得罪这么一个难缠的角色。 百年来，真人之下三大武徒，武魁首蒋子文、武榜眼帝辛、武探花谢道韫，三人都有越阶一战的实力。 身为武道魁首的蒋子文，曾传出多次斩杀九难境的战绩，又有谁敢保证，身为武榜眼的帝辛就一定做不到？ 中年道士怒气勃发，一身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沉声道：“他师父给你什么条件，贫道我双倍予你，将这胆大包天之辈交予贫道处置，可好？” 瞿华清虽说是天骄，但五行宗年轻一代比他强的不在少数，按理说不值得中年道士如此低声下气。 但瞿华清却是这中年道士的亲传弟子，含辛茹苦抚育其二十载，将其从巴掌大培养长人，师徒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 眼见弟子因为一时的口舌之争，落得身死道消的悲凉下场，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 帝辛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嗤笑道：“轻诺者寡信，老子再如何落魄，曾经也是大商皇朝的天子，你觉得些许小恩小惠，能比老子的承诺贵重不成？” “再者说了……”帝辛微微一顿，神色玩味道，“老子一生亲朋好友死的死，废的废，还在世上活蹦乱跳的……你当真猜不出来？” 他自认方才那番话暗示得够明显了，眼前道士估计是真被愤怒冲昏了头，竟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以帝为姓，自是出身大商皇朝天子之家。 帝辛身为亡国之君，早年间的亲族、好友、臣下，早就死伤殆尽，否则也不会逃亡到苍天域安身立命。 而在苍天域，能让帝辛如此桀骜之人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 中年道士瞳孔一缩，失声道：“秦广军主蒋子文，他什么时候脱离了人魔战场？” 莫说是中年道士，许多想到这一层的真人，心中都是震动不已，气机泄露引得摘星台上空天象异变。 “帝辛，说清楚，这小子真是武魁首弟子？” “不对，五通神武法是以释道儒兵法立道，怎会唤出十三兽形？” “你身上气运浓厚，除非是各国天子，又有谁能承你大商气运反噬之灾？” 帝辛神色不耐，摆了摆手道：“老子什么都没说，你们怎么猜，关老子屁事？” 说完后，帝辛扭头转身，背对着云层中众人挠着后背，一副无赖撒泼的模样，众多真人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 中年道士目光闪动，转而投向摘星台下神色散漫的阎四夕，暗中施展道术，试图探查出对方的实力。 无独有偶，端坐在云层中的众多真人，同样施展道术在阎四夕身上查探着。 “他体内到底有什么，连真人手段都探查不得？”少顷，中年道士脸上露出惊疑不定。 他的灵识、道术等一切手段，都只能窥探到一团迷雾。 阎四夕得武魁首传授道家九秘，此乃世间二十三秘术之一，蒙蔽天机、遮掩生息再简单不过。 武魁首万事周全，即使是真人的手段，不深入查探也是看不出异常的。 中年道士沉吟片刻，忽然厉声呵道：“小辈，不过是些许口舌之争，何必痛下杀手，你师父难道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在下方等候许久，众人只看到摘星台上空天象异变，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陡然听到这一句问话，山林间有人互相传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来这小子的师父输了，这回可以少一个竞争对手了。” “恐怕未必，这小子身怀周天呼法，帝辛前辈恐怕会想方设法护他周全。” “帝辛……哼，真人之下再强，终究不是真人。” 台下众议纷纷，帝辛自然是听得到的，但却懒得跟一群小辈计较，而是饶有兴趣注视着阎四夕。 阎四夕抬起头来，淡淡道：“舌头无骨，伤人最深。他有取死之道，我有必杀之由，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好好好！好一个仅此而已！”中年道士怒极反笑，传音道，“贫道现在相信，你这小辈或许真是他的弟子，连这份傲气都是如出一辙！ 年轻人，杀气太盛、戾气太重，就怕春花甫绽，便遇风霜，空折枯枝。” 这话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了，但阎四夕却不以为意，反而是心中松了口气。 身为高高在上的真人，却与一名小辈做口舌之争，本身就是一种怯懦的表现。 “看来帝辛前辈说得不错，大师父果然声威厚重，就连真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阎四夕不由猜测武魁首的实力，能让真人如此忌惮，就算同为九难境，恐怕也未必能做到。 听得中年道士此言，帝辛头也不回，冷笑道：“傲骨非傲气，孰轻孰重，牛鼻子你这双招子若是看不清，他日蒋子文打上五行宗，可别怪人给脸不要脸。” “道兄，秦广军主二十岁证道五神通，二十五岁铸成二十八重金身，三十岁吞魂夺魄，接连斩杀数位真人。如今十年过去，恐怕实力更有精进，还望道兄三思而后行。” 云层中有人悄然传音，中年道士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愤愤不平，甩袖离去。 阎四夕顶撞真人，摘星台上方反倒是一片平和，令得众多天骄神色惊疑不定，看着阎四夕的目光也渐渐变了。 能让真人出言恫吓，背后的含义可不一般。 “贫道五行宗烈云，位列九难境，在此承诺诸位天骄。神通大会，登天之阶，若有谁能将其击溃，本真人可传授至高武法一门，或地等上品道术一门。” 声音从苍穹中悠悠传来，平淡中透着浓浓的敌意，令在场众人目光一亮，看向阎四夕的目光中透着贪婪和欲望。 得益于武魁首和帝辛的教导，阎四夕已然掌握了四门至高武法，分别是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 但放眼九天，他这种情况实属特例。 在场所有武徒中，除了周止、太昊殉、赵胤几人外，少有人能得到完整的至高武法。 而地等上品道术，几乎是世俗间流传的道术极限了。 再往上看，威力更加强大的天等道术世所罕见，就算是各大圣地也未必有收录。 烈云贫道此话一出，莫说是寻常天骄，就连周止、仁昊等人的目光，也变得蠢蠢欲动。 想要在日后走得更远，修者就务必要博取百家之长，创造出独属于自身的武法或道术，走出独属于自身的道途。 好比武魁首曾钻研释道儒兵法，创出了糅合五家所长的五通神武法，成就盖世无双的五神通天骄。 再好比帝辛，参悟了紫微帝心诀、十八地狱图录、五通神等，另辟蹊径开创出锤炼体魄的周天呼法。 这些走出了自身道途的人物，个个都拥有逆行伐上的战力。 就算未曾渡过成道天劫，也令无数真人忌惮。 第60章 权势名利恫诱之 太昊殉忽然上前一步，视在场众人于无物，哈哈大笑道：“这门至高武法，孤要了，诸位还是安分守己些，莫要针锋相对。” “三皇子这么有自信，还是先过我这关再说。”周止当即冷笑道。 龙虎山虽在苍天域开宗立派，但距离太昊皇朝十万八千里。 周止身为龙虎山天骄，并不效力于某一国某一家，自然没有忌惮的道理。 更何况论起真正实力，同为天生神体，又都修成了肉身极境。 孰强孰弱、孰胜孰负，不打上一场，怎能分出个高低上下？ “地等上品道术，好东西啊。”仁昊眸中神光微微亮起，宛如日月相伴而生，投向阎四夕所在之处。 阎四夕眉头紧皱，从烈云真人颁下法旨，他的武道灵觉就在不停跳动，感应到周围天骄传来不加掩饰的恶意。 “恫之以权势，诱之以名利。堂堂真人，居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阎四夕心中一沉。 如此一来，他想要登顶登天之阶，恐怕是难上加难。 登天之阶虽然禁止天骄彼此攻伐，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有漏洞可钻。 往年有资格参加神通大会的，大多都是篆图境、日魂境的天骄，这些人都已凝聚篆图或星图，将其释放出来，足以对旁人造成阻碍。 登天之阶的争夺战，虽说是比拼众多天骄的潜力，但比拼的又何尝不是他们的篆图、星图？ 根基浅薄、道途不定者，在登天之阶上是走不远的，很容易被对手捕捉到篆图、星图的破绽。 若是不想根基尽毁，就必须作出抉择。 而阎四夕武道境界为鱼龙，炼气士境界为月魄，尚未在肉身、须弥宫中烙印篆图、星图，先天便处于劣势。 真被人群起而攻之，恐怕难以攀上摘星台顶峰。 公孙起低声问道：“师父，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师父会尽力为你夺得神通果，若是不成……”阎四夕语气一顿，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成，我请你师祖出手，为你移植须弥宫。” 阎四夕早年的经历，让他明白轻诺者寡信的道理，不会空口白牙许下诺言，只会尽力一搏。 公孙起欲言又止，耳边传来帝辛警告的声音，“阎王树敌颇多，你师父决意回到太昊皇朝，日后目之所向，皆是敌手。今日不过小打小闹，这一关都过不了，日后如何面对那龙潭虎穴。” 公孙起心中一凛，打消了告诉阎四夕实情的念头。 “兄弟，不如你我演一场戏如何？得到至高武法后，我将其传授与你，岂非两全其美？” 一道声音传入阎四夕耳中，转头看去，一个小胖子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这小胖子一袭衮龙袍，是太昊皇朝皇子才能穿的衣物，身份不言而喻。 阎四夕神色古怪，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胖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太昊尚，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商贾脾性还是没变，身材也还是一如既往啊。” 当今太昊皇朝天武帝君，膝下有十子承欢，但帝都之人大多只知九子夺嫡，却忽略了最后一位年龄最小的皇子。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天武帝君亦复如是。 帝都传言，天武帝君曾捕捉到一条真龙的血脉后裔，并将其生命本源一分为九，分别注入九个皇子体内，觉醒了不同的神体。 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 九位皇子尚在娘胎中时，就已然超凡入圣，具备世间独一无二的体质，修炼之道顺遂安康。 然而龙之本源有限，最后出生的一位皇子太昊尚，却是没有机缘成就先天神体。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太昊尚从小便不受天武帝君重视。 除非是宗庙祭祀、四时家宴，否则很少入宫参拜帝君，平日里更是一面难求。 太昊尚脸上堆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听到阎四夕的话后神色微变，悄然传音问道：“你是何人？” 他平日里韬光养晦，虽然身材出众，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更何况商贾之道，他虽然钻研极深，但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陈年往事？ 除非说……太昊尚的脑海中闪过一系列阴谋诡计，心中的警惕也越来越重，看向阎四夕的目光满怀戒备。 阎四夕暗自翻了翻白眼，传音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这一百斤的身材，九十九斤都是忠肝义胆啊。” 太昊尚忽然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阎四夕，眸中竟有氤氲水汽生出。 “胖子，阎氏一族被灭的消息你也知道，你我目前不便相认。”阎四夕传音警告道，“等神通大会事了，我会找机会与你私下会面。” “是，三表兄。”太昊尚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郑重传音道。 阎四夕所说的那句话，是他们二人幼年玩耍时曾说过的戏言，是普天之下只有他们才知晓的秘密。 纵使双方已有一十二年未见，但太昊尚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猜到了阎四夕的身份。 两人多年来在泥潭中摸爬滚打，早已锻炼出他们过人的心性。 旁人还沉浸在烈云真人的丰厚奖赏中，两人的异样并没有引起他们注意。 太昊尚的母妃，曾是阎王府中的一名婢女，这件事在帝都中都少有人知。 他娘亲长大成人后，拜了阎中兴为义兄，而天武帝君或许是出于拉拢的心思，将其纳入后宫封为贵妃。 可惜命比纸薄，诞下太昊尚后没几年，便在宫中撒手人寰。 看到太昊尚，阎四夕就不禁回想起小时候替他出头，将众多皇子打得头破血流的一幕，心中会心一笑。 与太昊尚传音交代了几句后，阎四夕在地盘膝打坐，静心感应起寰宇中的北斗七星，这一幕更是令得众人诧异。 “仙武同修，固然能在同境界中多出一份战力，但……”仁昊轻蔑一笑，心中对阎四夕的重视便少了几分。 每一代都有天骄选择仙武双修，但千万年间成就金身法相的天骄不少，却无人能跨越那道门槛。 也怪不得仁昊如此不屑，就连真人、真君都曾说过，这一条路是绝对走不通的。 凌云从阎四夕现身开始，便一直在旁一言不发，也没有与任何人攀谈的心思。 就算是阎四夕斩杀瞿华清，展现出远超同侪的体魄，他同样连眼皮都懒得抬起。 然而此刻感应到阎四夕接引星光淬魄，却睁开双眼透出神光，试图看穿他的底细。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太阳星光耀诸天，太阴星与周天星辰尽数退避，他是如何定位的？” 凌云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面具，面具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装饰。 其他人的灵识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便会被面具的神秘力量弹开。 若是有人执意探查，面具的反弹力量也会逐渐增强，显然身上有一件隐藏气息的强大道器。 凌云对阎四夕不感兴趣，但对他所掌握的周天星辰定位法门，却生出了觊觎的心思。 不比仁昊出身玉清道，凌云背后虽疑似有真人，但只有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如今的一切成就都是他苦修而来。 身为野修，凌云早就养成了贪婪的性格，见到好东西，总会不由自主生出觊觎。 太昊殉罕见的一言不发，看着阎四夕的目光十分复杂，犹豫了许久后，并没有上前搭话，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赵胤身旁围着一群天骄，他们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笑容，恭维的话翻来覆去地说着。 他脸上的微笑始终没有褪去，双手拢袖，时不时与身旁围着的天骄交谈几句，目光偶尔会投向阎四夕。 周止环顾一圈，目光正好与仁昊对上，二人皆是冷哼一声，各自转过头去。 “阿起，静心体悟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还有帝辛前辈传授给你的武道四式。”阎四夕见公孙起忐忑不安的模样，出声提醒了一句。 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都是帝辛开创出的至高武法，但一者重在锤炼体魄，一者重在爆发人体潜力，并没有对应的武法套路。 体魄强到一定程度，一招一式、一拳一脚都有翻天覆地、搬山倒海之能，帝辛最擅长的就是横冲直撞的战斗方式。 即便如此，帝辛也有独创的武道四式，只有在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才会显露于人前。 公孙点头，忍不住问道：“师父，帝辛前辈的武道四式，其中的盘古、后羿、夸父、不周山，所指为何？” 帝辛四式，曰盘古开天，曰后羿射日，曰夸父逐日、曰不周山崩。 公孙起从小只知习武练拳，对于四书五经所学不多，只限于基本的读书认字。 就这还是当初为了学习百兵诀，求着莫影手把手教给他的，自然不知道这些远古的神话典故。 第61章 武道拳死则人亡 阎四夕从小在王府长大，直到七岁全族皆亡，但在此之前，族中长辈早将各种知识传授给他。 更何况他脑海中的前世记忆，与无极天有颇多相似之处，自然不是目不识字的白丁。 “武学之道，光读书认字可走不远。”阎四夕摇摇头道，“武徒虽不求读书证道，但许多至高武学，都是建立在人族历史上创造。从今天开始，你每日抽两个时辰读书，我会帮你拟定好书单。” 与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不同，帝辛四式是帝辛的独门绝学。 阎四夕所学的至高武法有配套的战法、杀法，为免贪多嚼不烂，并没有学习帝辛四式，只是粗略地了解了下。 帝辛四式天下皆知，不必有所隐瞒，因此两人这番对话并未传音入密。 旁观者有人听到师徒二人的对话，发出一声嗤笑，却不难听出话语中的嫉妒，“未及冠便为人师，当心误人子弟。” 阎四夕面色淡然，公孙起却豁然回头，盯着这名白衣男子，抱拳问道：“公孙起，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这名男子一身白袍，腰系玉带，身姿挺拔如剑，眉宇间透露高傲气息。 他的目光越过公孙起，谨慎地看了阎四夕一眼，见他并没有暴起伤人的迹象，脸色略微松了松。 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太昊皇朝青云郡狄德，这位公子虽武力强横，但在下言语可未曾辱及先人，难不成要将我一并打杀？” 阎四夕抬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狄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与你无仇无怨，口舌之争不至于取人性命。” “既然如此……”狄德迫不及待开口，似乎要说些什么。 “只不过……”阎四夕将雉鸡司晨提钥丹融入声音之中，犹如雄鸡高唱，震得狄德一时失声。 “我这徒弟名为公孙起，乃是太昊皇朝武安侯嫡长子，似乎是你狄德的主家。太昊皇朝有法令，奴仆面见王侯世子，当以下位之礼参拜，狄公子不会罔顾法纪？” 阎四夕暗中施展四象血眼，将狄德的实力看得清清楚楚，比起被他打杀的五行宗瞿华清弱上不少，他根本不屑与其争斗。 此人先前与瞿华清眉来眼去，此刻言语间又诸多陷阱，阎四夕懒得与他纠缠。 说来也是巧合，太昊皇朝一百零八郡中，青云郡恰恰是武安侯，也就是公孙起父亲分封的疆土。 莫影一路上与阎四夕闲聊，也曾提到过青云郡的种种事迹。 狄家正好是武安侯府的家臣，此人是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太昊殉眉头微皱，心中自语道：“据说武安侯宠妾灭妻，是因为其嫡长子天生恶相，此人倒是符合特征。” 一念及此，太昊殉忽然踏步而出。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寻阎四夕麻烦时，太昊殉却对着狄德呵斥道：“狄德，你狄家虽说脱离武安侯府自立门户，但说到底你一门上下，还是武安侯的家臣。” 狄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太昊殉当着众人的面呵斥，难免有些下不来台。 “怎么？”太昊殉见他僵在原地不动，脸色冷了下来，“你狄家三代都是武安侯府的家臣，尊祖父、令尊、令兄三世已过，到了你这就开始背信弃主不成？” 狄德脸色苍白，冷汗簌簌而落，屈辱地单膝跪地，朝着公孙起深深一拜，“狄德，见过武安侯世子。” 他浑身颤抖，却不是被太昊殉吓的，而是为今日之耻感到深深愤怒。 公孙起脚步微移，侧身让过了狄德这一礼，淡淡道：“你既无心，我亦无意。今日辱我之言，公孙起只要不死，来日必会登门拜访。” 事已至此，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狄德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嘲讽地看着公孙起半张脸，怒哼一声甩袖离去。 阎四夕看了公孙起一眼，默默闭上眼睛，开始修行五魔五脏五行术，在心脏中观想一尊心之魔，并借此感悟其中记载的道术。 他这几个月得到了不少机缘，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君不见四式、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五魔五行五脏术、业火红莲。 每一门武法、道术都是超凡脱俗，必须花费苦功修行方可。 武法也就罢了，重在持之以恒地修行，但道术却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花费诸多心力感悟修行。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他须弥宫被废后，也不知是武魁首所移植的须弥宫太强，还是如帝辛所言，神体的禁锢正在慢慢消除。 他的火法天赋似乎每日都会增进些许，感悟起火行道术事半功倍。 与藏神人魔一战，阎四夕曾两度见过他施展业火红莲。 四象血眼早将其法力波动烙印在心中，加上手握此道术的修行印诀，轻松掌握了三品业火红莲。 至于等级更高的四品业火红莲，乃是玄等道术的范畴，至少需要一千法力方可施展，短时间内恐怕难以达到。 太阳星一点点地往上方偏转，直至两个时辰过后，摘星台上方苍穹突然一暗。 不知何时，摘星台上空乌云密布，一声雷鸣从滚滚云层间轰然炸响，令在场众人心神一震。 抬头看去，方圆千里的灵气正快速凝聚，瞬息间融合成一尊尊高大的金身法相。 细细数来有五十尊，化作顶天立地的巍峨巨人。 在这些金身法相的前方，有着一道坦胸露乳、赤着上半身的人影，正是放荡不羁的帝辛。 帝辛单手虚抓，一个酒坛落入掌中，狠狠灌了一口酒后，俯视着下方众多天骄。 “摘星台，乃是大商皇朝龙脉汇聚之物，也是本座的本命道器，与本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山汲取天地秘力，十年可诞生三颗神通果，每次与会者都是来自苍天域各方天骄，但不得超过大衍之数。” 说到这里，帝辛身后一尊头戴莲花冠、盘膝而坐的法相，陡然发出一声冷哼，仿佛惊雷在众天骄耳边炸响。 阎四夕嘴角勾起，瞿华清嘴上犯贱是真，但并不是阎四夕杀他的全部理由。 摘星台如此强大，自然有相应的天地规则限制，每次神通果孕育成熟后，进入摘星台的人不得超过五十人。 正因如此，前来此处的五十位天骄，都是在厮杀角逐中崭露头角，亦或是他们的长辈付出大代价进行交换得来。 阎四夕借故杀人，不单单是为了立威，更是为自己争夺参与神通大会的名额。 倘若按部就班，依照神通大会的规矩，与一群境界超群的天骄同台竞技，恐怕想要得到名额没有这么容易。 “摘星台共有阶梯一千之数，登山之时，不得相互攻伐，违令者驱逐！ 芥子纳须弥，白玉阶梯虽不过丈宽，但其中广阔无垠，进入后虽见不到彼此，但篆图、星图仍能发挥。 若是自觉实力不济，最好不要贸然攻伐，免得自损道基。” “神通大会自正午时分开始，本座提醒你们一句，摘星台白玉阶梯之威压，自太阴星升起时逐步加强。待到月上中天，便是登天之阶结束之时，诸位好自为之。” 帝辛声如雷鸣，陡然双手一合一撕，笼罩着摘星台的重重迷雾被撕开一道缝隙，仿佛巨人持斧开天辟地，劈开了重重混沌。 摘星台下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道连天接地的白玉阶梯，从山底直通天穹，一轮烈日正悬在白玉阶梯的尽头。 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辐射四方，宛如狂风过境，掀起了众多天骄的长袍。 不少人都感受到前方有一头洪水猛兽，正嘶吼着不许来者进犯。 公孙起并无修为在身，被威压扫过时浑身剧烈颤抖，下意识便要倒退而出。 耳边却传来阎四夕的声音，“武徒大道，生死之前，绝不可退。退之拳死，拳死则人亡！” 这股威压并非是固定的，而是针对摘星台下不同人的境界修为而变化。 阎四夕所承受的压力并不比公孙起小，但他目光平静，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还有余力指点公孙起。 公孙起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硬生生克制了身体的本能反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阎四夕施展四象血眼，摘星台下除了他与公孙起，以及一具生机全无的尸体外，还剩下其余的四十九人。 这四十九人表现各不相同，弱者在威压面前连退数步。 强如周止、仁昊、凌云、赵胤、太昊殉等人，只是面色微微一凝。 令阎四夕意外的是，当年那个胆小怕事的太昊殉，此刻却是风轻云淡，甚至还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太昊尚这些年居于深宫，很是吃了不少苦头。”阎四夕心中暗叹。 太昊尚根基薄弱，只有一个阎王府作为依靠。 十二年前阎氏一族举家搬迁，被帝君驱逐出境，恐怕他在皇宫的日子，并不比自己强上多少。 “神通大会，登天之阶，即刻开始，速速进入！” 帝辛的厉喝声炸响，摘星台散发的威压顿时消散一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哈哈哈，魁首之位，我周止要了！”说话之人，正是龙虎山周止。 他大笑着撞入了白玉阶梯，身形一个晃荡，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一道身影周身缭绕水汽，化作一道清光从众人眼前掠过，黑白大氅随风飞舞，正是玉清道仁昊。 在他之后，赵国皇子赵胤、野修凌云等接连没入，其余天骄亦是争先恐后冲入其中。 “表兄，我先去了。”太昊尚见阎四夕若有所思，传音交待一声后，也在众人之后没入其中。 阎四夕迈开步来，却并不是走向登天之阶，而是回头望向神色复杂的太昊殉。 “三皇子，有何指教？” 第62章 摘星异变骤跌境 “若是力有不逮，日后可前往嘲风宫求助，孤会尽力而为。”太昊殉抱拳道，神色一反常态，郑重无比。 阎四夕笑了笑，拱拱手道：“中书令伏承德的长女公子，年已摽梅，淑德贤良，更是他老人家的宝贝千金。三皇子年过双十，恐怕你二人不日便要完婚，四夕在此恭贺了。” 太昊殉神色古怪，脸色通红，“你多年未回帝都，中书令的千金何止是千斤，在帝都是出了名的胭脂虎啸，这桩婚事我早晚要推掉。” 太昊皇朝，文臣武官各司其职，中书令可以说得上是文官之首。 幼年时阎四夕无法无天，还曾带着太昊尚、太昊殉二人四处晃荡，偷窥过中书令家的女公子出浴。 此女虽称不上是倾国倾城、貌比西子，但在帝都也算是国色天香。 怎么听太昊殉的语气，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是很满意。 “三皇子，圣虑高远，这婚事是天子亲赐，帝君不会允许你退婚？”阎四夕愣了愣，狐疑问道。 太昊殉摆摆手，苦笑道：“罢了罢了，你既然已经出世，此间事毕就回帝都去。你阎氏一族的事比孤麻烦多了，哪还有闲情逸致理会孤的私事。” 两人传音交谈，不过瞬息之间。 太昊殉走到白玉阶梯面前，身形微顿，最后传音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若是回返帝都，务必万分小心！” 阎四夕瞳孔微缩，心神大震，但太昊殉已然没入白玉阶梯，只能暂且按捺心中的疑问。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这话的意思是，先祖建功立业，福泽后代，但留下的恩惠福禄，最多也不过是三代而尽。 阎氏一族自阎四夕祖父而起，追随前任帝君建功立业，再到阎四夕父亲开疆拓土，之后是他两位兄长纵横战场，三代福泽已尽。 阎氏一族覆灭之后，如今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若是想回帝都，拿回属于阎王府的东西，恐怕各方的阻力，会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抛开脑海中的杂乱念头，阎四夕眼中迷茫散去，大踏步朝着白玉阶梯走去。 这世上不管做什么事，掌握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以他眼下的实力，没有资格面对帝都的阴险诡谲，别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当务之急，是全心全意提升实力，日后才有面对大风大浪的勇气。 登天之阶的白玉阶梯，在日光下透着晶莹玉润的光芒，并不显得刺眼耀人，反倒透着月色般的温柔。 甫一踏入白玉阶梯，阎四夕眼前视野陡然一变，出现大片白茫茫的雾气。 以他的四象血眼，也看不到三步以外的情形。 阎四夕眉头微皱，并没有急着前进，而是站在第一级白玉阶梯上，感受着登天之阶的威压，“奇怪，此处威压虽有所变化，但寻常凡人也扛得住。” 在略有适应后，阎四夕抬脚迈步，目露坚定与执着，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并不知道，在与会的五十人踏入白玉阶梯后，摘星台外的迷雾层层笼罩，将这座道器完全封闭。 公孙起站在登天之阶外，心中默念道：“师父……” 而在登天之阶上，正急速前进的天骄们，齐齐神色一变。 登天之阶不知为何，突然间威压暴涨，有聪明人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开始破口大骂。 摘星台上空，帝辛看到这一幕后哈哈大笑，惹得身后众多真人神色恼怒。 “帝辛，你塞进去的这小辈当真是鱼龙境？就连炼气士境界也只是月魄境？” 帝辛瞥了那尊顶天立地的法相一眼，嗤笑道：“老子只修体魄，又没本事隐藏他修为，你们看得清清楚楚，还问来做甚？” 五十尊金身法相哑口无言，摘星台上空一片寂静。 先前阎四夕越级击杀瞿华清，他们是看在眼中的。 但得知了武魁首现世后心神纷乱，加上看不穿阎四夕的底细，只以为他是被武魁首遮掩了修为，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大商皇朝自锻造出摘星台以来，千百年来踏入登天之阶的天骄，基本都是篆图境、日魂境。 即便后来王朝崩塌，落到帝辛手上亦是如此。 但摘星台既然允许神通境之下进入，初涉修炼之道的人也是有资格的。 可一来鱼龙境、月魄境的武徒难以确定潜力，二来这一境界的修者进入，会导致登天之阶的难度剧增，即便是盖世天骄也难以登顶。 如果说篆图、日魂境想要登顶，只需武徒境界肉身极境，或者说烙印七七四十九颗星辰即可。 那么鱼龙、月魄境修者的修者进入其中，其他人想要登顶，就必须突破境界桎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苍天域天骄虽说层出不穷，但能达到肉身极境者，已经是万中无一。 突破境界桎梏的怪胎，更是百年都未必能出一个。 至少眼下在登天之阶上的诸多天骄，除了阎四夕潜力未知外，未曾有一人突破过境界桎梏。 龙虎山周止、赵国赵胤、太昊皇朝太昊殉…… 三人是此处公认最强大的武徒，却也只是达到千生万死、千峰万壑的肉身极境。 炼气士在月魄境大差不差，接引七星入体时，堪比肉身之力五千斤的武徒。 烙印四十九星，并接引太阴星光坐镇须弥宫，才可比拟修成肉身极境的武徒。 登天之阶中炼气士境界最高的凌云、仁昊二人，在月魄境都未曾突破境界桎梏，自然也谈不上登顶。 “哈哈哈！” 登天之阶中，忽然传来一阵猖狂大笑，众多真人纷纷被灵气波动吸引目光。 帝辛身后，一尊降龙金身怒目圆睁，身躯颤抖，“竖子，住手！” “道兄还是好好看着，摘星台开启期间，任何人都无法干扰。”帝辛淡淡道。 “更何况……”帝辛望向登天之阶的目光中，带着浓厚的欣赏，“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你龙虎山有子如此，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只见登天之阶中，抢占魁首之位的周止在感受到异变后，忽然露出狂喜之色。 犹豫片刻后，周止神色狰狞，浑身上下血色篆文流动不休，体外凝聚出真龙、猛虎相互搏杀，龙吟虎啸，哀鸣不止。 咔嚓咔嚓！ 在众多真人惊悚的目光中，周止凝聚出的风云龙虎图，竟在龙争虎斗中两败俱伤，身上烙印的篆文也在寸寸消融。 周止仰天怒吼道：“龙降真人，请恕弟子无礼，前人摘树，非是后人乘凉，而是弟子之囹圄。今日周止破灭风云龙虎图，跌境重修，必不负龙虎山先辈厚望。” “竖子！何至于此！”降龙金身气得几乎要跳脚，恨不得将周止抓出来大刑伺候。 周止身为白虎神体，是龙虎山百年来倾尽心力培养出的天骄，欲与万族天骄试比高。 此子确是不负众望，不仅将龙虎山至高武法龙虎拳修成，更是达到肉身极境，修成龙虎山秘传篆图——风云龙虎图。 这门篆图是龙虎山先辈毕生心血，当今天下能与其相提并论者，绝不超过双手之数。 甚至于修炼至今，周止只差一步就能开府立道，配合龙虎山的秘法，更是有九成把握摘取龙虎双神通。 此次前来参加神通大会，即便能争得神通果，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放眼整个苍天域，又有多少圣地敢大放厥词，以秘法护佑弟子斩获双神通？ 大好前途近在眼前，偏偏非要自废根基，求那虚无缥缈的打破极限，如何不让人痛心悔恨？ 在龙降真人心中，周止此举无异于叛宗，白白辜负了龙虎山二十余载对他的栽培。 “呵呵，道兄勿怒。”烈火真人手抚长须，假惺惺安慰道，“你龙虎山弟子志存高远，说不定借此机会一飞冲天。若能突破瓶颈，未必不是下一个武探花、武榜眼，甚至是武魁首。” 蒋子文、帝辛、谢道韫，是百年来天下公认的三大武徒。 三人都曾在武徒各境界达成至高成就，打破天地给予人族的极限，方才有今时今日之实力。 纵观人族数万年历史，但凡在武道上有所成就者，必先突破鱼龙境桎梏。 争的不只是那虚无缥缈的气运，更是与天地交感的机会！ 烈火真人这话听上去是安慰，在此刻却是雪上加霜，他自己的弟子废了，巴不得其他天骄也齐齐陨落。 帝辛豁然回首，对着烈火真人冷笑一声，又看向龙降真人道：“你龙虎山已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圣地，多一个修成风云龙虎图的弟子，又算得了什么？若是能有弟子开创新道，打破龙虎拳桎梏，才是你龙虎山之幸，是我人族大幸。” 龙降真人沉默片刻，叹息道：“你说的简单，古往今来打破境界桎梏者，又有几许？这些人无不是有大气运加身，周止气运不足，走这条路必定九死一生。” “真人所言有理，不过……”帝辛侧躺着饮酒，忽而笑道，“我倒是对此子颇为看好，若是龙虎山看不上，不如转投我门下如何？” 龙降真人金身凝滞，深深看了帝辛一眼，片刻后突然道：“若是此子无法打破桎梏，转投阁下门下也无妨，只是神通大会未毕，今日过后再论。” 帝辛多年来未曾收徒，不仅是因为大商皇朝的气运无人能消受，更是多方制衡的结果。 此刻突然提出收周止为徒，借助大商皇朝遗留的气运，周止或许还真可能打破极限。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是真心觉得周止是可造之材，还是想借此与龙虎山表达善意？ 龙降真人摸不透他的心思，旁观众真人多是目光闪烁，此事还是过后再论为好。 帝辛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耸了耸肩继续饮酒吃肉。 他心思单纯，此番静极思动，游历归来，看到周止与自己当年颇为相似，难免生出爱才之意。 倒是这些个真人，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误以为他在为日后做着筹谋。 登天之阶中，由于阎四夕到来，众多不明所以的天骄都在破口大骂，根本不明白为何压力陡然倍增。 太昊殉、赵胤、仁昊几人倒是有些许了解，但还未来得及深思，已然感应到阵阵波动从前方传来。 “这是散道跌境的气息，风从虎、云从龙，是周止！”太昊殉修的是万龙归窍势，对真龙气息感受最明显。 “他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是为了借助摘星台的机缘打破极限。” 赵胤神色变幻不定，心中暗骂道：“疯子！疯子！大道就在脚下，竟如此践踏宗门心血。” 仁昊周身清气缭绕，衬得他如同谪仙人降世，大氅迎风猎猎作响，冷笑道：“还以为是个不错的对手，原来又是一个武疯子。” 感应着身旁的灵气波动，仁昊冷笑连连。 身为玉清道传人，他虽自负，却也有自知之明，修得月魄境圆满，凝聚玉清道元始天尊图，已经是他的极限。 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想办法在神通境多领悟一两门神通，当世盖世天骄必有他一席之地。 武魁首、广寒仙子之流，他虽然艳羡，却从未想过与其比肩，他的玉清神体可比不上对方的三千神体。 而周止身负白虎神体，资质与他的玉清神体不过是伯仲之间，更何况想要破而后立，他必须感悟出比风云龙虎图更强的篆图。 龙虎山的风云龙虎图，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篆图，超脱一线谈何容易？ 成不成另说，仁昊身在玉清道群狼环伺。 一步慢步步慢，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耗费时间，失败的后果绝不是他能接受的。 武徒被炼气士戏称为莽夫，一个两个行事准则皆是如此，怪不得少有成就真人。 正当仁昊如此想的时候，左侧忽然传出相似的波动。 仁昊豁然转头，死死攥着拳头不发一言。 如果说武徒周止自我跌境，在他看来是自寻死路，蔑笑而过。 那么这股同为炼气士的跌境波动，却是真正令他心灵震撼，无以复加。 第63章 登天之阶悟奥秘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空无一人的白玉阶梯上，凌云仍是戴着面具，轻声呢喃道。 在此人的七窍中，不断有血色渗出，但他双手负后，自有一股风流气质。 他一步步拾阶而上，停留在了周止所在的白玉阶梯上。 前来摘星台参加神通大会的天骄，大都认为凌云身份特殊，被某位真人收做亲传。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位真人不过是欠了他先祖一个人情，这才助他夺了一个名额。 此间事了后，双方便两不相欠。 “爹、娘、阿翁、阿姐，我一定会杀了他！”凌云心中默念着。 在他身后，一棵接天连地的巨木寸寸崩解，化为飞灰，须弥宫九大星璇烟消云散，烙印的星图也被彻底抹去。 如果没有阎四夕贸然闯入，摘星台不会发生此等异变。 二人跌境重修并非早有预谋，而是在异变之后，捕捉到冥冥中的契机，毫不犹豫自毁道途。 他们此前所想，不过是全力争夺神通果，以期在神通境多领悟一门神通。 可阎四夕的突然出现，令身在登天之阶的所有人，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没有一人能登顶摘取神通果。 原本最有希望的五人中，太昊殉、赵胤、仁昊已是做出了决定。 他们攀登摘星台只不过是出于天骄意气，不愿输给旁人，但周止、凌云二人，却是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自废道途，跌境重修，说来简单，行之艰巨。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成也宗国，败也宗国。 赵胤、仁昊、太昊殉等人身为宗门、诸国传人，在得到资源培养的同时，心境也受到了限制，不敢拿自身前途作为赌注。 凌云乃是野修，行事无所顾忌，这也就罢了。 周止这个龙虎山天骄，居然敢忤逆宗门上意，事后就算成功突破，也免不了受到龙虎山的重罚。 若是不成……阎中兴都有手段剥夺神体本源，龙虎山身为苍天域的顶尖宗门，必然也有法门抽取。 仁昊之所以大骂周止是武疯子，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这家伙几乎是拿自己的生命在搏。 摘星台壁立千仞，其刀削斧凿的崖壁上，渐渐浮现出一行行字迹。 第一名，仁昊，九十三阶。 第二名，赵胤，八十九阶。 第三名，太昊殉，八十六阶。 …… 第十名，周止、凌云，六十四阶。 …… 第五十名，武魁首之徒，三十八阶。 登天之阶越往上，凝聚而来的迷雾越浓，超过一百阶后，即便是真人也无法窥探。 帝辛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让众天骄的成绩显露于外，被所有人收入眼中。 “八八六十四之数，这两人倒是打得好算盘。此处威压不轻不重，恰好适合他们适应跌境后的力量，更是互为砥砺。” “这神通大会还有意义吗？此处天骄无一人突破境界极限，又有谁能一步登天，摘得神通果？” “若是在入夜之前，未必没有希望，可若冲刺的速度太快，难免后继无力。” 烈云真人脸上带着蔑视的笑容，目光扫过崖壁，落在最后一位的武魁首之徒上。 在场四十九位真人中，最乐意看到这种异变发生的，自然是烈云真人了。 他的徒弟已经死去，此刻尸骨正在摘星台下渐渐冰冷。 他却连进去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心中对阎四夕的恨意，倾尽九江之水难以洗尽。 阎四夕不想暴露身份，帝辛也就为其遮掩。 众多真人知道分寸，也没有追根究底，非要探听阎四夕的真名。 “帝辛，武魁首的徒弟不过如此， 世人皆言名师出高徒，可这名师也需有千里马调教，一匹驽马可走不远。” 帝辛不断从虚空中抓出酒坛，没有开口反驳，他望着登天之阶神色坚毅的少年，眼底深处有一抹隐藏即深的期待。 “让我看看，阎氏一族的少主，究竟有什么能耐。” 摘星台上，众位真人并未敛去金身法相，不断将内炁、法力注入摘星台中，维持着摘星台的运转。 摘星台是大商皇朝最后的气运所在，本应随着皇朝覆灭彻底消失，却被帝辛以秘法强行挽留，护住其气运不失。 但帝辛没有须弥宫，无法长时间封禁摘星台，每十年需要重新加固一次封禁。 每一次神通大会，摘星台的开启都会导致皇朝气运溃散，一旦其中积蓄的气运彻底溃散，帝辛也会性命不保。 正因如此，他与苍天域诸国诸圣地达成协议，以神通果为代价，换取众多真人出手，维持摘星台不灭。 数十名真人分出心力，维持摘星台运转的同时，也在关注着登天之阶的名次变化。 崖壁榜单上的排名犹如潮来潮去，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名字列入前十，却也有新的名字落入下风。 不少天骄自知实力有限，加上登顶摘星台的希望破灭，心气已然一泻千里。 所以登天之阶的竞争并不激烈，只有前三甲始终保持不变。 “诸位，这样下去可不行，天骄自当勇猛精进，这口气若是泄了，日后道途寸步难行。”一具高大法相中，传出苍老的声音警示，“依贫道看，登顶难成，不若加些彩头如何？” “善！” “可！” “就依道兄意思！” 众多金身法相传音交谈，片刻之间就商议出了个章程，传音落入帝辛耳中。 “真是麻烦。”帝辛嘟囔着起身，声传千里，落入登天之阶，“小崽子们听好了，本次神通大会前十者，可得三分之一至高武法或地等下品道术一门。 前五者，可得半部至高武法或地等中品道术一门。前三者，可任选至高武法或地等上品道术一门。 魁首之人，可得至高武法或地等上品道术两门。此令牌为本座临时所制，可随时查看他人攀登阶数，诸位好自为之。” 地等道术珍贵至极，仅次于天等道术。 除非是有所机遇，否则就算是大门大派出身的弟子，也只有突破神通境后才能修行。 即便如此，各门各派传授给神通境的，也大多是地等下品、中品道术，除非是对门派有大贡献的天骄，才有可能得传地等上品道术。 至高武法更不用说，每一门都是世间难寻，各有所长，各有优劣。 世间武徒想走出自己的道途，就必须博采众长，才能创造独属于自身的武法。 此言一出，原本懒散消极的众多天骄，瞬间振奋精神，登天之阶竞争的强度变得激烈了不少。 帝辛大手一挥，五十块令牌射入登天之阶，落入众多天骄手中。 周止、凌云已调养好跌境带来的伤势，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如今正在快速攀登，并列第四互不相让。 阎四夕不知为何，在第一百级阶梯上停留了足足一炷香，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奥秘。 正准备抬脚离开，耳边忽然传来帝辛的声音，面前飞来一块样式古朴的玉制令牌，悬停空中静静等候着。 阎四夕探手接过，此令牌光泽柔和，入手冰凉。 令牌四周雕刻着双龙夺珠的图案，正面阳刻着一个“帝”字，背面则是刻着一个“商”字。 阎四夕摩挲了一阵，内炁、法力探入其中略加探查，将其收入怀中。 他神色凛冽大步向前，开始了踏入登天之阶的第一次冲刺。 在刚踏上第一百级白玉阶梯时，他曾感应到一股异常的波动，令他气血、尸狗魄都产生了异常波动，心中不由得浮想联翩。 “炼气一道进展甚慢，可武道我已有八千斤巨力，突破两次肉身瓶颈。”阎四夕心中沉思，“方才登天之阶的波动，似乎是与我的气血有关，可尸狗魄为何会生出感应？” “武徒资质亦有高低，拥有神体的天骄，若是修行至高武法，在达到万斤巨力前，或许一次肉身瓶颈都不会有。 可换做资质低下的武徒，千斤巨力便会遇到肉身瓶颈。我的资质算是凡体巅峰，修行的又是至高武法，直到六千斤后才遭遇瓶颈。” 阎四夕全力施展血眼，一步迈出，踏上第两百道白玉阶梯。 看的却不是体外的世界，而是心神内视，将全身各处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当他迈上第两百道阶梯时，全身六百三十九块肌肉齐齐发出颤鸣，与先前血液奔流的情形极为相似。 与此同时，须弥宫中伏矢魄也斗转星移，落入眉心某处神秘之所。 若非阎四夕身负血眼，未必能察觉到肉身与魂魄的异样，只会以为这是错觉。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阎四夕眼中露出沉思之色，脚步却丝毫未停，“天下武徒可分十等，因资质与所修武法不同，遭遇肉身瓶颈的次数也大不相同。 此前我修行了两门至高武法，皮肉筋骨血不知不觉中，都已达到鱼龙境圆满，因此六千斤前并未遭遇肉身瓶颈。” 武魁首在传授他十八地狱图录之时，曾有过一狱一世界的说法。 武法锤炼的，是武徒的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金木水火土。 而三魂七魄虚无缥缈，事关炼气士修行，武徒一道在鱼龙境无需涉猎过多，所以阎四夕很少动用最后三式杀法。 至于炼气一道，想要修成堪比武徒肉身极境的境界，三魂七魄都要经历一次蜕变，才能达到月魄境极限。 方才尸狗、伏矢二魄的异动，没入头顶、眉心的某处神秘场所，或许就是月魄境修成圆满的关键所在。 他心中忽然生出明悟，每十年一次的神通大会，夺得神通果的不过二三人。 为何众多天骄还是趋之若鹜，原因恐怕就在此处。 “大师父创立五通神武法，对应的是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金木水火土，体意炁势心、释道儒兵法。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极致，才能摘得五神通。 而二师父自悟剑道七窍，应当是以剑术、剑意、剑气、剑势、剑心、剑域 、剑灵，此七窍结合七魄，方能修至月魄极限。” 想通此节后，阎四夕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 鱼龙、月魄二境的所有不解之谜，在此刻都变得豁然开朗。 摘星台上，帝辛正侧躺着品味美酒，察觉到阎四夕停留在两道阶梯，嘴角微微翘起。 “不愧是阎氏血眼，可观天地万物，更是辅助修行的无上宝物。” 摘星台十年一开，武魁首、不见君大敌当前，没时间看顾阎四夕的修行，因此特意拜托帝辛指点一二。 神通大会，登天之阶，当年在大商皇朝声名远播，是每一名盖世天骄都渴求走上一遭的。 即便无法夺得神通果，在攀登的过程中，多少会领悟些许修炼之道的奥秘。 大商皇朝倾尽举国之力，劳民伤财打造的这件无上道器，在数百年前造就无数神通境，引得两域无数天骄纷纷来朝。 即便如今威能十不存九，也仍是一件无上道器。 摘星台锻造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造就神通境，而是帮助天骄领悟鱼龙、月魄二境的奥秘。 当年神匠锻造时，恰逢三灾劫难，被迫与道器一同经历天劫洗礼。 机缘巧合下，才诞生了神通果这种天地造化之物。 此后数百年来，大商皇朝舍本逐末，进入摘星台的天骄成百上千，少有初涉修炼之道的。 摘星台在历代大商帝君手中明珠蒙尘，直到落入帝辛手中，才发现了这件无上道器的奥妙。 蒋子文、谢道韫，二人得以突破境界极限，很大程度上也是受益于摘星台。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排在第一位的仁昊，已经越过了五百阶梯，速度渐渐放缓下来。 赵胤紧随其后，在崖壁上显示出四百九十九道阶梯。 太昊殉位列第三，但似乎并没有发力的迹象，只是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身为皇家子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岂会在乎区区的几门武法。 他们修行的唯我独尊功、万龙归窍势，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绝非百兵诀一类的武法所能相提并论。 除非是十八地狱图录、五通神、周天呼法一类的至高武法，才有可能引得他们心动。 在二人之后，周止、凌云二人似乎较上了劲。 内炁、法力在白玉阶梯上不断碰撞，二人的肉身、魂魄都在颤抖不止。 这一幕引起了摘星台众多真人的关注，龙降真人神色阴沉。 “二人不相上下，摘星台异变，有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本是好事，但……” 第64章 龙吟铁血铸大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周止、凌云若是败于对方手上，日后道途便更为艰难了。” “有意思，想不到老夫居然有幸见到此景。说起来，当年蒋子文、帝辛、谢道韫战场三雄争霸，也是接连打破神通境，成就一时佳话。” “可惜帝辛并无须弥宫，只能屈居武榜眼之位，白白让那蒋子文夺了魁首。” 在众多真人的交相议论中，烈云真人盘膝而坐，盯着崖壁上“武魁首之徒”五个大字。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目光扫向东方，遥望帝都所在。 “武魁首确实是武徒天骄，但要说当世无敌，恐怕未必。”烈云真人冷笑道，“诸位莫忘了，阎氏双子中阎飍此人，十年前叛族杀亲，血眼已然晋升七星境。配合他的佛魔神通，亦是五神通的绝世武徒。” 摘星台上众皆寂然，烈云真人提起阎氏双子，一时间无人搭话。 阎氏一族不仅有武魁首这般天纵奇才，更是有阎飍、阎淼两位闻名天下的天骄。 阎氏双子横空出世时，杀得各门各派的天骄黯淡无光。 可十年前中秋之夜，二人突然在阎氏族地掀起滔天杀戮。 直至如今，外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与血眼的传说有关。 “轻仇者寡恩，轻义者寡情，轻孝者最是无情！这二人为了血眼晋升，竟如此丧心病狂，倒真应了天机宫主当年的预言，一子生，诸子亡啊。” “说起来，天机宫主预言一子生的那个孩子，当真在灭族之夜魂飞魄散？” 与摘星台上真人的议论纷纷不同，登天之阶众多与会者，此时皆是踽踽独行。 众多天骄只有在被对手超越，或者超越对手时，才能感受到白玉阶梯传来的碰撞。 摘星台浓郁的白雾，不仅遮蔽了真人的感应，也隔绝了五十名天骄的目光。 即便近在咫尺，也仿佛是海角天涯，只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却不知其真实身份。 走在空无一人的白玉阶梯上，唯有脚下传来的脚步声，以及自身浓重的呼吸声。 心理素质稍差之人，难免会胆战心惊。 好在神通大会举办了多次，众人都知道此处并无危险，心中也少了许多顾虑。 不少天骄自视甚高，若是在白玉阶梯上遭遇对手，大多会施展开篆图、星图相互碰撞。 若是正常竞争，这些天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想要踏上九百级以上不成问题。 可彼此内耗争斗，大大牵扯了彼此的精力，反而是得不偿失。 走在最前方的仁昊几人，都是修成了肉身极境，或者烙印了四十九星辰的天骄，但前进的速度也不可避免慢了下来。 仁昊死死咬牙，额头已然沁出汗水。 他只能看到前后各一步的视野，越来越浓重的威压，让他感觉前方的阶梯看不到尽头，仿佛是无边无际的苦海。 周止、凌云二人跌境重修，还是不可避免对他造成了影响。 越来越浓重的茫然感，以及身后赵胤、太昊殉紧追不舍的紧迫感，让他承受的心理压力达到了极致。 “道兄，看来你门下这位玉清神体，道心似乎不怎么样，还需多加历练。”有真人摇了摇头，私下传音玉清道真人。 这位玉清道真人，正是多日前被帝辛羞辱过的那位，闻言叹息道：“仁昊的玉清神体是以秘法造就，出世以来未逢敌手，确实是一大隐患。” 玉清道真人正幻化出天尊法相，昂然伫立在摘星台上。 此法相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左手虚拈，右手虚捧，周身散发出朦胧清气，盘膝端坐虚空之中。 玉清道、上清道、太清道合称三清道，乃是道家三大圣地，拥有造就神体的手段不足为奇。 众多真人眼力非凡，一眼就看出了仁昊的异常。 只是碍于玉清道的面子，没有人会在明面上指出来，只是私下交谈议论。 除了帝辛这个混不吝的性子，又是孑然一身，谁会无缘无故得罪一个庞然大物？ 在仁昊身后，赵胤气喘吁吁，平日里端着的皇子威严也顾不得了。 他的眼底露出疯狂与执着，死死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仁昊背影。 赵胤身上血色篆文密布，在周身流动不休，一尊丈许高的武影出现在身后，头戴冕冠，身穿龙袍，腰缠玉带。 龙骧虎步，器宇轩昂，为他顶住了登天之阶传来的大部分压力。 五步之后，太昊殉周身篆文密布，一头似凤非龙的珍禽异兽浮现于身后。 此兽眼含金光，通体鎏金，背插紫金羽翅，股后生有璀璨尾羽。 周身环绕紫金符文，闪烁不止，其爪牙锋利无比，可破山裂石。 太昊殉修的是皇家秘传的万龙归窍势，虽然凝聚的并非是至尊级的万龙归窍图，但也是一等一的龙子嘲风图。 天武帝君曾有言：嘲风之道，不在蛮力，善锐金道法，唤万丈金光。 太昊殉看上去宛若雄狮，身躯孔武有力，肌肉鼓涨，给人的印象是擅长肉身搏杀的蛮子。 实则他最为擅长的，是锐金属性的武法。 龙子嘲风图熠熠发光，将他整个人衬得如同黄金雕像，与脚下的白玉阶梯交相辉映。 在距离太昊殉不远处的地方，周止嘶吼不断，筋骨齐鸣，传出阵阵龙吟虎啸。 兴之所至，他索性学着帝辛的模样，将身上的龙虎战袍撕裂，露出强健的上身。 一滴滴汗珠在他的身躯上流淌，随着登天之阶的威压越来越重，周止神色越发狰狞，看向左侧时，目中更是露出疯狂与执着。 “想不到摘星台这么多武徒，统统都是无胆匪类，反倒是一个肤柔骨脆的炼气士，居然有如此血性，你这个朋友我周止交了！” 摘星台隔绝一切，唯有内炁、法力、篆图、星图不受限制，周止的声音自然是传不出去的。 而在此处能与他针锋相对的，除了凌云更有何人？ 凌云一身青衫，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神情，但身上却散发出强烈的生命气息。 他双手掐诀不停，脚下步步生莲，托举着身体一步步往上，法力波动与周止的内炁化形争斗不休。 双方并无私仇，而是借助对方的气机打磨自身，既是为了补全自身修炼的不足之处，更是在寻找到突破鱼龙、月魄极境的方法。 毕竟是曾修炼到篆图、日魂圆满的天骄，二人凝聚的风云龙虎图、建木参天图虽然破灭，但灵韵尚未完全散去，被二人利用淬炼肉身、魂魄。 如果单单是登天之阶的异变，二人想要打破极限，可以说是痴心妄想，成功率不足一成。 可若是有一名旗鼓相当的对手，双方互相砥砺，成功的概率已然提高到三成。 三成听起来不多，但突破境界极限，乃是逆天而为之事。 好比人族无翼而飞，飞鸟入水遨游，鱼儿飞天遁地，将会引发天地大道的反噬。 别说三成把握了，就算是九死一生，也足以让他们甘冒奇险。 “唉，我这身子骨，以后得少吃点才行……”在登天之阶更远的地方，太昊尚拍了拍肚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嘀咕着。 他的身子实在太胖，看上去就像是个圆球，每迈出一步，身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不休，但他的眼底却有凌厉之色闪过。 内炁输入手中的令牌，太昊尚心中担忧不已。 “表兄的神体似乎出了问题，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才修成八千斤肉身之力，为何还要选择仙武同修？”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阎飍、阎淼为何要行灭族之事情，阎四夕神体为何被废，这么多年又流落何方？ 十年来，他一直认为阎氏一族全族皆灭，阎四夕兄妹也已撒手人寰。 不曾想天可怜见，那二人到底还有些良心，给阎氏一族留下了最后的血脉。 见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太昊尚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 只是这些年久居深宫，多年来的苦难早将他性子磨得沉稳，不会让人轻易看出内心想法。 “至高武法……确实是好东西，可我既然要韬光养晦，就不能暴露在众人眼前。” 太昊尚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凉意，眼中的火热渐渐冷却，维持着第十名的位置。 在太昊尚身后，冲霄的气血凝聚成一杆招展大旗，一条披鳞带甲的真龙青光缭绕，围绕着铁血大旗盘旋飞舞，散发出万兽至尊的气息。 铁血铸大旗，龙吟气冲霄！ 铁血龙吟图，同样是万龙归窍势修出的顶尖篆图，却比龙子嘲风图还要更胜一筹。 这幅篆图还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是唯一有望修成万龙归窍图的篆图。 而万龙归窍图，是历代天子担任储君之位时，所凝聚的至高篆图！ 有着摘星台的遮掩，太昊尚毫无顾忌地展示自身修为，竟不是外人所认为的篆图境圆满，而是篆图境后期。 也就是说，他所凝聚的篆图并未达到圆满境界。 一旦修行圆满，有极大可能修成万龙归窍图，可以争一争那至高无上的储君之位。 与这些人不同的是，阎四夕伫立在第二百九十九级白玉阶梯上，不仅没有继续前行，反而低头沉思了起来。 烈云真人曾说过，若有人能在登天之阶中击溃阎四夕，便会赐下一门至高武法或地等上品道术。 众多天骄虽有心寻阎四夕麻烦，却也不可能故意折返与他纠缠，这样做反而会消磨自身心气，有碍于修行。 此时此刻，阎四夕落在最后，而第四十九名天骄已然越过五百阶，更别说其他年轻气盛的天才了。 “帝辛前辈说过，让我不要急于一时，此次与会的天骄并无突破极境者，是不可能登顶夺神通果的。” 阎四夕望着脚下的台阶，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武徒皮肉筋骨血，我都已锤炼到鱼龙极限。但三魂七魄我只是按部就班修行。二师父说过，胎儿成型之前并无三魂七魄，那么成型后是从何处诞生，莫非是方才魂魄消失之处？” 阎四夕在沉吟中，全力运转血眼，缓缓抬起脚步，落在第三百级阶梯。 起初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感觉传来的威压，比前一级台阶更重了些，堪堪是肉身之力三千斤所能承受的极限。 “奇怪，似乎并无出奇之处……”阎四夕皱着眉头，下意识将右脚落在白玉阶梯上。 就在他双脚齐齐落在阶梯上时，身子猛地一震，眼中露出一缕精光。 这一刹那，阎四夕全身肌肤齐齐一震，竟与在十八地狱中锤炼体魄时的感觉极为相似。 与此同时，雀阴魄从须弥宫中遁出，落入喉间某处神秘场所，血眼瞬间将其锁定。 “十八地狱剥皮之痛，原来如此，大师父早就将鱼龙境的奥秘告知于我。”阎四夕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若是单单修行一门至高武法，以他的体质，恐怕难以将皮肉筋骨血都淬炼完成。 但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双管齐下，刚柔并济，才让他打破了凡体的限制。 难怪……难怪他的肉身直到六千斤巨力，才遇到了第一次的肉身瓶颈。 “二师父也曾说过，剑道七窍各有其位，剑术居顶轮，剑意居眉心轮，剑气居喉轮，剑心居心轮，剑势居脐轮，剑域居生殖轮，剑灵居海底轮。 如我所料无误，登天之阶对炼气士的意义，就是定位七个脉轮的位置，或许还有三魂诞生之地。” 先前与武魁首、不见君相处一月，阎四夕只是按照二人的吩咐，按部就班的修行。 但两位师父在传授他武道、剑道的日子里，时不时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彼时的阎四夕听不明白，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字字珠玑。 原来他们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将至高无上的武道、剑道至理传授给他，只是并未揠苗助长，而是选择让他在修行中渐渐体悟。 阎四夕抬头看了看，眼中所见皆是白雾，但他尸狗、伏矢、雀阴、吞贼四魄，都感应到苍穹中投射而来的星力大大增强。 太阳太阴交替，黑夜已经开始降临。 阎四夕忽然盘膝而坐，将尸狗、伏矢、雀阴三魄分别注入感应到的三脉轮中，与天枢、天璇、天玑三星交相辉映，静心感应其中变化。 摘星台上，帝辛目瞪口呆，骤然起身将手中酒坛狠狠掷出，哈哈大笑道：“干你娘的蒋子文，干你娘的不见君，好大的气魄，好大的野心，好大的期许！” 第65章 登天之阶天骄黯 众多真人面面相觑，看着帝辛莫名其妙地疯狂大笑。 只是他狂喜之下暴露出的不见君，更是令众人心生忌惮。 “什么意思？这小子身份来历不明，莫非还是不见君的弟子？” “剑道第二不见君，居然与武魁首有这层干系。他们二人皆是真人之下顶尖一列天骄，应该明白仙武不同修的道理。二人同收一名弟子，呵呵，有趣有趣。” “数万年来，盖世天骄如过江之鲫，再强的至尊也无法走通仙武同修。更何况是一个初涉武道的小子，当真是痴心妄想。” 这些话阎四夕是听不到的，他正在默默关注着体内三魄的变化。 尸狗、伏矢、雀阴分别落入顶轮、眉心轮、喉轮之中，一瞬间尘尽光生，散发出朦胧清光。 北斗七星投射而来的星力，在七脉轮中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凝聚的星力增强了千百倍！ “这就是七脉轮的奥秘所在，七魄居于此处，宛如回到先天胎息，无垢无净、无形无秽。” 三魄入主七脉轮，仿佛三个饱汉被抽空了腹中食物，瞬间变得饥饿难耐，疯狂吞噬着寰宇中投射而来的星力。 阎四夕的三魄早已淬炼圆满，但此刻他却生出了错觉。 如果用湖泊来形容先前的三魄，现在落入七脉轮所在的三魄，仿佛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所能容纳的星力千百倍地增长。 吸收了足足一刻钟后，阎四夕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心中自语道：“此非一时之功，需经年累月方能圆满。此前是我太过自满，十日淬炼一魄，如何能与那些天骄相提并论。” 黑暗弥漫，夜色降临。 四象血眼在白雾中熠熠发光，阎四夕看着眼前的登天之阶，仿佛是看到了美味佳肴、绝色美人，发出惊人的渴求光芒。 在众人登山之前，帝辛曾说过，夜晚的登天之阶威压要更强，众人攀登的难度自然较白天更大。 换作以往，参加神通大会的天骄都是篆图、日魂境，此刻怕是早已越过九百阶梯，朝着山巅发起最后的冲刺。 可此次不同寻常，即便是最强一列的几人，也不过是跨过了八百阶梯，能不能攀登到山巅，更是未知之数。 阎四夕看着冉冉升起的明月，忽然叹息道：“花好月圆夜，家破人亡时。” 他也感受到了登天之阶传来的威压，在随着阶梯越高越发强烈的同时，似乎也随着明月的升起，变得越发强大。 阎四夕闷哼一声，脚步跨上了第四百级阶梯，感受着登天之阶给他带来的奇妙体会。 凡血气方刚者，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皆有内炁畅通无阻。 奇经八脉犹如纵横沟壑之河道，而十二正经则是百川归海之源泉，内炁错综于十二经脉之间，与奇经八脉互通有无。 阎四夕体内二十道经络纷纷一震，吞贼魄也倏忽间一动，落入心脏某处神秘场所，正是心轮所在。 吞贼是阎四夕正在淬炼的第四魄，仿佛是一头饕餮，疯狂吞噬着天权星传递而来的星光，用以改造此魄吞噬星力的上限。 登天之阶上的众人，时不时地取出令牌，一边观察登天之阶的排名，一边趁机调息吐纳。 太昊殉喘着粗气，面色微微红润，咬牙又往上攀登了数级阶梯，眯着眼睛盘膝吐纳。 “哼，我太昊皇朝雄视苍天域，兰台秘苑收录的至高武法、地等道术层出不穷，孤岂需与你们这群乡巴佬计较。” 太昊殉握紧了拳头，忽然站起身来，牙关紧咬，“但孤输给第五无极也就罢了，又岂能一败再败，输给玉清道与赵国？” 仁昊气喘吁吁，周身缭绕的清气已消失不见，身后元始天尊图明灭不定，随时有破灭的迹象。 在他身后，赵胤以唯我独尊图凝聚出帝王武影，不断朝着前方发起冲击，但自身也不好受。 “我赵氏立国至今数百载，玉清道始终将我赵氏当做棋子，用以扼制太昊扩张。今日孤便让你玉清道看看，我赵氏男儿血性如何！” 赵胤神色狰狞，咬牙切齿，但更多的还是不甘。 数百年前，赵国同样是苍天域数一数二的国家，只是迫于形势，无奈对太昊皇朝俯首称臣。 但若是举国交战，赵国国力绝不弱于太昊皇朝太多。 可玉清道为了制衡诸国，历朝历代都在赵国传教，将层出不穷的天骄纳入玉清道，使得赵国人才不断流失。 赵国与玉清道积怨已久，但内有玉清道制衡，外有太昊铁骑虎视眈眈，轻易翻脸不得。 既然在登天之阶上遇到了，那不妨正大光明斗上一场。 看看是他玉清道的元始天尊图更强，还是他赵氏的唯我独尊功更胜一筹！ 仁昊神色变幻，既担心自身大道根基受损，又不愿意被赵胤压过一头。 须弥宫法力波动犹如大江倾泄，不断施展道术加持元始天尊图。 周止举止豪迈，翻手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坛美酒，学着帝辛的模样一口饮尽。 随手将酒坛砸碎，周止放声大笑道：“痛快痛快！劝君更尽一杯酒，摘星台上登天阶。” 他身上的皮肉筋骨血，在此刻齐齐颤动，都锤炼到了鱼龙境极限。 阎四夕能感应到登天之阶奥妙，修成千峰万壑，掌握肉身极境的周止，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与凌云正双双停留在第六百级阶梯，静心感应体内的异常。 天生白虎神体，周止体内的金行之力最是强盛，因此导致木行之力受到压制，这也是他难以突破鱼龙极限的原因。 而在周止左侧茫茫白雾之中，凌云则是静心感应着脐轮所在，将非毒之魄一点点挪移到七脉轮当中。 人体仿若一片宇宙，人族定位周天星辰都需费尽苦功，更何况是体内微小难察的七脉轮。 旁人没有阎四夕的血眼，无法精确定位七脉轮所在，唯有借助摘星台的异变，才能有一线生机，捕捉到冥冥中的灵光。 二人的法力、内炁波动不休，化作参天巨木与龙虎虚影，在外人看来是二虎相争。 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清楚，他们是通过厮杀征战，与登天之阶相互交感，寻找突破的契机。 太昊尚落在后方，始终保持着第十名的位置。 又过了两个时辰后，他眼中惊芒一闪，浑身肥肉抖动，毫无仪态躺在白玉阶梯上，铁血大旗覆于身上。 “干你娘，我这身肥肉容易吗？表兄也是，事先都不与我知会一声。” 身后朦胧白雾中，一道人影迈步从太昊尚身旁跨过，又往前走出了几步后，身子一颤，跌坐在白玉阶梯上。 此人已经是山穷水尽，但法力探入令牌，察觉到自己的排名后，嘴角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 太昊尚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索性散去血气冲霄的铁血龙吟图。 庞然的威压轰然而至，压得他骨骼咯吱作响，太昊尚却一副任其宰割的态度。 倏忽间，白玉阶梯散发出一阵朦胧清光，将他整个身体覆盖住。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已然回到了摘星台下方。 摘星台攀登不易，帝辛会衡量每一个人的承受极限，及时将他们转移出来，不舆有身亡风险。 月明星稀，一轮圆月高挂天穹，悬在摘星台上空。 太昊尚环顾四周，数十道人影分布在白玉阶梯下各处，正仰头观望着摘星台崖壁。 第一名，仁昊，九百五十八阶。 第二名，赵胤，九百五十七阶。 第三名，太昊殉，九百五十五阶。 第四名，周止、凌云，九百一十阶。 …… 第九名，陆斌，九百零三阶。 第十名，太昊尚，九百阶。 …… 第五十名，阎四夕，六百阶。 太昊尚脱离登天之阶时，恰好迈过了第九百级台阶，但并未竭尽全力。 为了韬光养晦，他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至高武法，避免暴露在有心人面前。 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第十名的位置估计保持不住，最终会与真人的奖励擦肩而过。 “表兄怎么回事，才刚刚迈过六百级台阶？”太昊尚看着崖壁上的文字，顿时蹙眉不已。 以他的见识来判断，阎四夕既然能斩杀瞿华清，潜力在众人之中应当是中上级别，不应该落到最后一位。 能前来摘星台的天骄，若为武徒，鱼龙境时至少具备九千斤以上的肉身之力，且篆图境修炼圆满。 若为炼气士，月魄境烙印的星辰也在四十二颗以上，凝聚出多个星璇。 虽说摘星台考验的是修者的潜力，但篆图、星图隔绝登天之阶的压力，多少是会发挥出一些效果的。 多年未见，太昊尚虽不知阎四夕经历了什么，但以阎氏一族的底蕴，阎四夕绝不应居于末尾。 中秋之夜，圆月总是格外的明亮，天空万里无云，漫天星辰在皎皎明月前，也显得黯淡无光。 柔和的月光洒落摘星台，经由登天之阶反射出莹润玉芒，仿佛一片清冷的湖泊。 从摘星台下仰头望去，登天之阶的白玉阶梯接天连地，倒映出星空的唯美，显得静谧美妙。 然而在这座高耸入云的摘星台上，正上演着一场剑拔弩张的道途之战。 周止、凌云二人不知不觉，已然迈过九百阶梯。 两人的道途缺陷并不大，经过登天之阶相互砥砺后，已然将各自的肉身、魂魄，锤炼到近乎圆满的地步。 可随着月亮渐渐升起，二人之间的争锋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激烈。 周止神色狰狞，以他鱼龙境修成的肉身极境，面对登天之阶传来的庞然威压，都不由微微弯腰。 须弥宫中内炁勃发不休，化作栩栩如生的龙虎，朝着白雾发出阵阵咆哮。 凌云同样如此，一身青衫已被汗水浸湿，双手掐诀的速度愈发快速，道术凝聚的参天巨木生机盎然。 两人分别将鱼龙境、月魄境修炼到圆满，但既然未能突破极境，就代表着他们在某方面有所缺陷。 阎四夕、公孙起二人被帝辛投入摘星台时，周止五人几乎是同时察觉他们的到来，但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只是差距十分微小。 他们自身只生出些许感应，但高高在上的众多真人，却是清楚看在眼里的。 从五人灵觉的强弱来判断，周止、凌云实力不相上下。 太昊殉次之，赵胤再次之，而仁昊在五大天骄中只能位列末席。 正因如此，仁昊、赵胤二人才会抢先冲入登天之阶，甚至在攀登中不断内耗，以期发现自身不足。 登顶摘取神通果需要打破极限，他们并不奢望于此，但若是能发现自身缺陷，日后晋升神通境才有更大把握觉醒神通。 太昊殉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但没有闯入二人的战局，反而坠在后方，慢悠悠感应着周止二人的争斗。 “太昊皇朝当代天骄中，唯第五无极一人接连打破鱼龙、篆图极限，盖压群雄晋升神通境。他曾得天机宫主预言，是有望晋升无极之境的命运之子，有此成就不足为奇。 除了无极之外，周止、凌云觉醒的神体有所不足，除非有泼天机遇，否则此生晋升至尊无望。” 所谓至尊，是修者打破境界极限的说法，意为此境之尊，战力此境无敌。 周止等人身负神体，虽算是顶级天骄，但只能称得上境界圆满。 一旦晋升至尊，天道有感将会降下小天劫，作为对逆天者的奖惩。 渡劫成功，前路再开，至尊战力便是对修者的奖励。 若是失败，也不用谈什么以后了，道基尽废、肉身崩解、魂魄浑噩都是轻的，更多的是在小天劫下身死道消。 好比开创周天呼法的帝辛，虽说失去了须弥宫，但体之一字却是开前人未有。 甚至每一境突破时，都伴随着小天劫现世，境境做到了极境升华。 周止、凌云二人无知者无畏，但太昊殉几人却是熟读典籍，知道至尊不是那么轻易突破的。 理论上来说，二人借助摘星台的异变，加上两虎相争互为砥砺，有三成的几率能成就至尊。 可理论终究只是理论，他们二人的神体、所修行的至高武法，甚至是他们的见识等等，尚不足以支撑他们晋升！ 山中大部分的天骄，都因争斗导致篆图、星图受损，提前退出登天之阶。 山崖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黯淡，还在散发光芒的，只剩下仁昊、赵胤、太昊殉、周止、凌云、武魁首之徒，还有其他几个零散的天骄。 第66章 鹬蚌相争渔翁退 摘星台山巅所在，烈云真人化出一尊烈火熊熊的法相，火焰缭绕周身，形成冠冕、道袍、束带、浮尘、步履。 他本人表现得无悲无喜，端坐于法相眉心。 阎四夕的存在，让烈云真人如鲠在喉。 他慢悠悠攀登白玉阶梯，始终落在众人后方，导致烈云真人先前的许诺形同虚设。 自始至终，各大天骄争锋相对，没有任何一人选择自降身份，为了至高武法、地等道术回头针对阎四夕。 何为天骄？天之骄子也！ 自出世以来难逢敌手，自有普天之下我无敌的少年心气。 但凡天骄者，皆是着眼于天下，不会因为区区的武法、道术而折腰，否则落得道心不稳的下场，反而是得不偿失。 烈云真人看着阎四夕的名字，在崖壁上变动缓慢，许久才攀登上一级阶梯，似乎在登天之阶中举步维艰。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如此天赋，也敢与众天骄同台竞技，是老夫高看此人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蔑视，名师未必出高徒，纵使是名满天下的武魁首，也无法逃脱此定律。 周遭真人的金身法相默然无语，武魁首、不见君二人的实力天下共知。 他们之间无仇无怨，就算阎四夕当真资质寻常，也轮不到他们出声置喙。 更何况……这两人十年前名满天下时，都是踏着老一辈真人的尸骨而闻名。 天下皆知武魁首武道称雄，不见君剑道难逢敌手。 即便是九难境的真人，又有谁不忌惮三分？ 崖壁上的文字一阵闪动，魁首之位明灭不定，时而是仁昊当仁不让，时而是赵胤后来居上。 二人你追我赶，跨越第九百六十道白玉阶梯后，两雄争锋的强度已然达到巅峰。 赵胤全身八万四千孔齐齐渗出鲜血，身上流转着唯我独尊功独有的血色篆文，将一袭衮龙袍浸染成血色。 虽说外表凄惨，但他的目光坚定而清明，还透着丝丝缕缕的不屑。 帝王武影气势暴涨，透过冥冥中的感应，与仁昊的元始天尊图气势交锋，厮杀正酣。 “仁昊此人，听说其玉清神体是后天催生而来，并非天生天养的三千神体。”赵胤身为赵国皇子，对玉清道心怀忌惮，早就探查过仁昊的底细。 “无论传言是否属实，此人空有神体，却无与实力相匹配的心境，恐怕月魄境、日魂境都是以外力达成。” 武徒有体意炁势心的说法，其中心所指的就是向武之心，炼气士也有相对应的道心说法。 空有力量，却无匹配的心境，犹如黄口小儿戏耍大刀。 真碰上了实打实修炼而来的天骄，即便不是以卵击石，亦是散兵游勇，战则一溃千里。 赵胤的力量都是自身苦修而来，仁昊却无法完美掌控。 二者以篆图、星图对拼，时间一长，元始天尊图逐渐落入下风。 仁昊神色变幻不定，时而露出两败俱伤的狠辣决绝，时而又露出畏怯懦弱的忌惮恐慌。 “你败了！”赵胤放声大笑，内炁猛地一震。 唯我独尊图袍袖一挥，散发出天之一怒伏尸百万的威势，朝着迷雾中奋力一击。 “该死，武徒全都是不要命的疯子！”白雾中传来阵阵暴动，仁昊顿时神色大变。 赵胤这一击集合体意炁势心，将精气神凝聚一体，摆明了拼着两败俱伤，与他既分高下，亦决生死。 双方实力虽有差距，但若是真以篆图、星图全力对拼，赵胤即便能获胜，也要落得篆图崩解的下场。 事关日后道途根基，生死危关之际，仁昊的本能战胜了他的理智，脚下微微一顿。 登天之阶一步一景，唯我独尊图与元始天尊图交错而过，赵胤先一步踏上了九百六十三阶。 仁昊面色阴沉，在意气之争与道途根基面前，他本能地选择了退避。 这本是明智之举，但他心中忐忑，不知摘星台上那位玉清道真人如何看待自己。 还不等他心中生出懊悔，身后又是一道霸绝天地的气息扑杀而来。 太昊殉身处迷雾之中，已是气喘吁吁，不比仁昊二人好上多少，但仍是昂首挺胸地前进。 感应到前方仁昊主动退避的行为，太昊殉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废物，道家讲究清静无为，无有争雄之心，难怪至尊称雄者少有道家炼气士。” 龙子嘲风图感应着主人心念，发出一声惊天兽吼，嘲风身上的凌厉金气，化作刀枪剑雨、强弓劲弩，朝着迷雾之中攒射而去。 仁昊还沉浸在败给赵胤的颓丧中，面对迷雾中攒射而来的攻击，下意识操控元始天尊图侧身让开。 元始天尊图还未完全避开，仁昊心中又生犹豫。 “若是一败再败，道心生出魔障，日后难免心魔丛生。可太昊殉摆明了以道途与我拼杀，就算胜了也得不偿失。” 犹豫之心一生，元始天尊图的气势便弱上三分。 仁昊在片刻之间权衡再三，懦弱的本性再次占据上风，彻底让开了前进的道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国积压已久，太昊皇朝更是横扫六合，两强对垒，正是我螳螂捕蝉的大好机会。”仁昊目光闪烁，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孰不知，眼看着三大天骄争锋的真人们，望向山崖上仁昊名字时，流露出丝丝缕缕的不屑与同情。 那尊元始天尊法相，更是法相之光明灭不定，显然这位玉清道真人气得不轻。 下一刻，震天动地的兽吼声消失，太昊殉似乎对仁昊退避三舍早有预料，大踏步上前与赵胤并肩而立。 二人都是修成千生万死的武徒，一个是赵国的皇子，一个是太昊皇朝的皇子。 不仅身份不相上下，在武道五字真言上的造诣，更是不分伯仲。 感受到对方的磅礴威势，迷雾中的二人竟同时露出笑容，唯我独尊图、龙子嘲风图，并没有发生仁昊想象中的碰撞。 帝王之威与霸道兽吼一触即收，先前面对仁昊那股同归于尽的气势，竟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帝辛嗤笑一声，众位真人面色古怪，只是碍于玉清道真人的脸面，这才没有出言嘲讽。 第一名，赵胤、太昊殉，九百六十三阶。 第二名，仁昊，九百六十二阶。 众真人虽然看不到登天之阶发生的具体情况，但三人倾力为之，篆图、星图的气势冲霄而起，都在真人感应之中。 仁昊面对两名武徒的搏命之举，道心有损的劣势凸显得淋漓尽致，竟是一退再退。 赵胤、太昊殉二人显然是看出他道心有缺，故意摆出搏命姿态，实则根本没有两败俱伤的意思。 若是仁昊能下定决心搏上一搏，赵胤二人绝不会逼他生死决战，但他的懦弱心性却被人彻底看穿。 这个弱点若不弥补，日后道途顺遂也就罢了，一旦陷入逆境之中，道心一破，身死道消就在眼前。 “呵呵，玉清道的牛鼻子，难怪当初在万族战场畏而不战，活该被阎罗军斩首示众。”别人忌惮玉清道，帝辛孤家寡人，却是毫无忌讳，当即出言嘲讽。 此前以大商皇朝亡国之事，故意出言讥讽帝辛之人，正是这名玉清道真人。 而帝辛口中所言，玉清道被阎罗军斩首示众，乃是二十一年前的一桩旧事。 九域人族集结万族战场，建立了一座座抗击万族的雄关，每一座城池都有诸国诸圣地的天骄镇守。 道历玖肆贰壹年三月十八，玉清道天骄奉命为主将，领兵镇守玉清关，却是畏而不战导致城破。 此后三日内，魔族势如破竹，一路杀过人族边界，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若不是阎罗军日夜兼程，行军万里前来支援，恐怕魔族会长驱直入，将苍天域的结界都给打破。 彼时阎罗军主帅阎中兴，在得知前因后果后，携太昊皇朝与苍天域诸国之威，领兵杀上玉清道圣地。 逼迫玉清道真君交出畏战之人后，并没有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而是擒回玉清关后施以凌迟之刑，最后再斩首示众并公告天下。 玉清道真人闻言大怒，但碍于众真人在场，努力平复下心中怒气，神色淡淡道：“往事已矣，我玉清道弟子已然捐躯赎罪，此事早已一笔勾销。” 是不是真的一笔勾销，众人心中早有定数，玉清关早已易主，说这些漂亮话又有何用？ 登天之阶上，仁昊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勃然大怒道：“安敢欺我至此！” 白玉阶梯传来的威压，都无法阻止元始天尊图的爆发。 仁昊在愤怒的驱使下，连续攀登数级阶梯，眼看就要与赵胤二人并驾齐驱。 “哼，玉清道的废物！”赵胤、太昊殉二人虽面色苍白，却不约而同冷笑出声，驱使篆图朝下方悍然一击。 二人仿佛是手足同胞，对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联手针对仁昊发动攻势。 与此同时，针锋相对的凌云、周止二人，正一路势如破竹拾阶而上，登天之阶的威压似乎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 龙虎与参天巨木不断攻伐，二人不仅没有放慢脚步，反而逆着重压快步而上。 不知不觉间，二人杀到了仁昊身后，双方仅有一步之遥。 “滚开！”周止豁然抬头，朝着前方迷雾怒吼，内炁凝成的龙虎随之咆哮。 “挡我者，皆死！”面具下凌云露出的双眼通红，透着一股狂暴嗜杀之意。 参天巨木的无穷生机，感应到主人的杀机，化作毁天灭地的死气。 仁昊竟倒霉至此，同时面对四位极境天骄的攻伐。 他一个人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稍有不慎，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仁昊生出了一股错觉，似乎身后两位鱼龙境实力更强，自己反而是势弱的一方。 元始天尊图虽是世间一等一的星图，但唯我独尊图、龙子嘲风图亦不差分毫，更别说周止、凌云二人在后虎视眈眈。 前狼后虎，进无生机，退则必死，此局何解？ 仁昊神色剧变，毫不犹豫散去元始天尊图，体内的法力尽数退回须弥宫。 炼气士不比武徒，在登天之阶的重压下，随时可能肉身崩解。 白玉阶梯散发出一股柔和力量，将仁昊团团包裹，也隔绝了前后四道危及性命的气息。 仁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神智清明时，已然瘫坐在摘星台下。 周遭众人投以古怪的目光，仁昊低头一看，他身上的黑白大氅变得破破烂烂，里衣也被撕裂开来，先前的君子形象顿时一落千丈。 “看什么看？”仁昊朝着四周怒吼，恼羞成怒之下，仿佛一头凶残的猛兽。 他的目光暴戾而狠辣，环视着扫过人群，大多数的天骄都避开他的目光，收敛了脸上的古怪神色。 玉清道毕竟是道家三圣地之一，而这些天骄大都出自于小国小门，不愿意开罪于他。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忌惮玉清道，太昊尚转头瞥了他一眼，忽地嗤笑道：“也不知你宗门长辈如何管教的，堂堂玉清神体，心境怕是连我们这些灵体都不如。” 阎罗军与玉清道的恩怨由来已久，不只是二十一年前那场玉清关之变，更有万族战场上的诸多隐情。 太昊尚是阎四夕的表弟，自然对玉清道看不过眼，出言嘲讽都还是轻的。 仁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怒笑道：“太昊尚，你不过是宫女诞下的下贱胚子，真当自己是太昊皇朝的皇子……” “住口！给本真人好好冷静下！”玉清道真人声如雷鸣，化作实质音波，将仁昊团团束缚，制止他口出狂言。 元始天尊法相转过身来，对着杀机凛然的真龙金身微微一礼。 “贫道管教不严，令竖子口出狂言，还望龙灭真人莫要见怪。” 顺着元始天尊法相的目光看去，一条通体漆黑的真龙正盘旋身子卧在云中，缓缓探出一颗硕大龙头，淡淡道：“道兄言重了。” 虚空中的沛然杀机不减反增，显然龙灭真人嘴上说得客气，但并未真的散去怒火。 太昊尚的娘亲封号桃妃，她的出身并不光彩，被阎王认作义妹也是在册封贵妃之后，为的是匹配太昊一族的皇室身份。 这件事算是太昊皇朝的隐秘，随着桃妃的死去，渐渐被人遗忘。 仁昊口不择言事小，揭穿了太昊皇朝的遮羞布事大，也难怪龙灭真人杀机四溢。 第67章 八门燃身登天阶 元始天尊法相沉吟片刻，玉清道真人从怀中取出一件芥子物，“此物就当贫道的赔礼，请龙灭真人饶恕此子一次。” 这件芥子物乃是一道令牌，以暖玉制成，正面雕刻正心二字，背面则是玉清道三个篆文。 龙灭真人探爪而出，令牌无翼而飞，落入金身中后细细感应一番，语气中带着震惊。 “玉清道财大气粗，正心真人出手不凡，龙灭在此谢过了。” 萦绕在虚空中的杀机烟消云散，元始天尊法相逐渐放松，拱手一礼道：“多谢龙灭真人海涵。” 真人的层次不是天骄能接触到的，这番暗中交锋，台下众天骄并不知晓。 众人只听正心真人怒斥一声，仁昊便被束缚着盘膝而坐，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太昊尚死死盯着他，过了片刻后拍拍肚皮，微笑道：“不曾想孤竟被人如此小看，来日若有机会，必与君生死诀！” 张口即以生死论，可见太昊尚心中怒火之盛。 此番争端暂且不提，却说登天之阶上，周止、凌云还在厮杀中拾阶而上。 二人终究是跌境重修，身上没有篆图、星图代为守护，攀登的速度比不上太昊殉和赵胤。 这两人同为皇子，虽是世代仇寇，但彼此厮杀有度、并肩前行，反倒像是多年的知己好友。 “赵国苦太昊久矣，太昊殉不过是天武帝君其中一名子嗣，却与孤不相上下。”赵胤慨叹道。 “天武帝君实在是雄才伟略，若非内有九子夺嫡之疾，外有诸国诸宗之患，怕是早已一统苍天域。” 且不说那分封诸郡的一百零八王侯，单单是如太昊殉一般强横的皇子便有八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若是再算上那位不输男儿的公主殿下…… 赵胤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斗志却越发旺盛。 太昊殉气喘吁吁，身上的衮龙袍早已被汗水浸湿，虽是筋疲力竭，却是哈哈大笑道：“赵氏有胤为敌，吾道不孤也。” 二人齐齐踏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身后的龙子嘲风图、唯我独尊图双双散去，沛然无比的威压将他们彻底笼罩。 顷刻之间，太昊殉、赵胤都感受到了无可匹敌的重力，几乎要将他们的身体彻底摧毁。 望着近在咫尺、一步之遥的第一千道白玉阶梯，二人都没有继续攀登的想法。 换作是平常时候，以他们修成肉身极境、篆图圆满的实力，想要登上第一千级阶梯并非难事。 可摘星台异变后，二人不愿跌境重修，再加上彼此争锋耗费了太多心力，已然无力继续攀登。 纵使登上一千级台阶又如何，太昊殉无奈摇了摇头，摘星台异变已生。 想要登顶？除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道朦胧清光闪过，二人在摘星台下现身，隔着数十丈两两对峙。 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下，太昊尚先是双手抱拳隔空一礼。 赵胤微微一怔，与其相视一笑，心中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同样抱拳还礼。 古往今来能成为对手的天骄，大多数也将对方引为知己，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你们快看，那武魁首之徒又发力了，已然攀登到八百级阶梯了。”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众天骄朝着崖壁上的名字指指点点。 阎四夕肉身修成八千斤巨力，在常人看来已是难能可贵，但放在一众天骄中，却显得平平无奇。 登天之阶考验的是与会者的潜力，但实力越强攀登会越发轻松，像阎四夕这种情况实属是特例。 阎四夕来到此处已是筋疲力尽，纯靠意志在支撑着，他赤裸着上半身，汗水犹如开闸泄洪般汩汩而流。 顺着他前进的脚步，在白玉阶梯上汇成一道溪流。 阎四夕站在八百级阶梯上，眼中露出思索光芒。 “原来如此，对武徒而言，六百级时可感悟筋骨齐鸣、虎豹雷音，七百级时领悟武影，八百级时可诞生肉身灵韵、护体宝光。 而对于炼气士来说，前七百级可定位七脉轮所在，那么八百、九百、一千级，应该对应的是三魂诞生之所。” 三魂有天地人之称，又有胎光、爽灵、幽精的别称，依照不见君所传，三魂分别居于生宫、绛宫、泥丸三宫。 对应人体所在，便是脑后御风玉枕关，身中夹脊辘轳关，水火之际尾闾关。 可就如周天星辰一般，星月交相辉映之时，人眼可见星辰所在，却无法将其锁定，需得耗费经年累月之功。 三宫同样如此，人族之身堪比寰宇，若无定位之法，一辈子都别想寻到三宫所在，而摘星台便是月魄境炼气士的机缘。 “意守少腹育元丹，丹炉火炽闯三关，此处便是人魂诞生之所。”阎四夕心神振奋，将人魂迁移到生宫之中。 炼气士在月魄境的修行道路，与三魂并无关联，这是日魂境才需考虑的事情。 就如同武徒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的锤炼，是篆图境乃至神通境才深入探究的。 皮肉筋骨血、五脏六腑修炼圆满，同样能够做到肉身极境。 但若想在月魄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三魂的强度就必须跟上，否则终生无望打破极限。 一阶一天地，阎四夕立身于八百级阶梯，但承受的重压尚未达到他肉身的极限。 周天呼法是帝辛的不传之秘，阎四夕修炼后肉身强横，要超出同境武徒一筹。 寻常八千斤巨力的武徒难以更进一步，他却还犹有余力，艰难地一步步向上攀登。 “登天之阶的威压越来越重了……”阎四夕神色未有变化，但渐渐弯曲的脊梁，代表他渐渐坚持不住了。 肉身强横，只是代表他能承受更多的威压，但并不表示他的力量超出一筹。 阎四夕宛如背负重岳，每一步迈出都要竭尽全力。 不只是内炁，就连法力也被他调动着，不断施展着道术，将他的肉身之力大大提高。 “这样下去必败无疑，须得速战速决。”感受着体内越来越稀薄的法力，阎四夕心中微沉，“若不尽快登顶，法力恐怕撑不过一刻钟。” 阎四夕刚将三魄淬炼圆满，剑道须弥宫积蓄的法力只有三百滴，索性一股脑倾泄而出，将肉身之力加持到九千斤。 道术加持的力量，让他全身肌肉膨胀，背负的重压似乎也不足为道。 但阎四夕心中清楚，这只不过是道术加持的错觉，一刻钟后便会被打回原形。 八百一十阶！八百二十阶！八百三十阶……八百九十阶！ 八百九十九阶！ 阎四夕目露疯狂与执着，脚步向前重重一踏。 浑身青筋暴露，胸口传来若有若无的剧痛，心脏快速搏动，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晕眩感。 “四象血眼，身中夹脊辘轳关，给我锁定绛宫所在！”阎四夕仰天怒吼，另一只脚重重踏出，立身于九百级阶梯。 “噗嗤！” 阎四夕一口鲜血喷出，纵使他再如何心志坚毅，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九百级阶梯的威压，比起八百级更上一层楼，只是一瞬间，便将明光术的光环压得粉碎。 失去了道术的加持，阎四夕的肌肉迅速萎靡，恢复到八千斤巨力的程度。 登天之阶的磅礴压力犹如山呼海啸，将他压得骨骼作响，浑身颤抖不休，脊梁、膝盖都被威压逼迫着，一点点朝着地面靠近。 脚下的白玉阶梯荧光烁烁，一旦他的身体被完全压倒在地，就是登天之阶将他传送出去之时。 阎四夕俯身弯腰，双掌撑在地面上，犹如一头濒临死境的幼兽，发出绝望的怒吼。 “我不能认输，绝不能认输！”血眼犹如磨盘般转动，有点点鲜血从眼眸中渗出。 不止是他的双眼，双耳、鼻子、口舌，甚至是周身八万四千孔，都有点点滴滴的血液渗出，将其染成一个血人。 修炼三大至高武法，阎四夕已然达到无遮无漏的境地，周身八万四千孔随心闭合。 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在登天之阶的巨大压力下，他已经失去对肉身的控制能力。 帝辛站起身来，目光透过重重迷雾，看向还在做着无用功的阎四夕，心中摇头叹息道：“即便仙武同修，即便我传你周天呼法，终究是事不可违。” 就在帝辛如此想的时候，登天之阶中忽然爆发一股强大的武道气息，令他不由得一怔。 “天地八门开，诸天清气来。”帝辛神色震撼，随机转为凝重，手臂数次抬起后又轻轻放下。 “修行八门燃身法不过一天，居然就能洞开人体第一门，这小子的武道天资当真了不得。” 八门燃身法对肉身的要求极高，阎四夕尚未达到肉身极境，洞开第一门极其冒险，稍有不慎便会肉身崩解。 阎四夕周身荡漾着绛红色的光晕，这不是内炁散发的波动，也不是法力道术形成的屏障，而是燃烧血液施展八门燃身法的代价。 只这么一下，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便蒸腾了近一成，随着时间流逝还会逐渐加剧。 八门燃身法为何对体魄要求如此之高，原因便在于此法透支武徒的肉身，不止是皮肉筋骨血，甚至是五行本源之力。 这是搏命所用的杀法，寻常动用不得。 施展的次数多了，自身本源也会流失过重，不仅会出现跌境的风险，就连性命也难以保全。 阎四夕在九百级阶梯尝试了多次，脊梁始终无法直起，双脚仿佛被小山死死压住，宛如有一双大手化作五指山，死死按住了他。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违背帝辛的交代，贸然施展出八门燃身法。 “帝辛，你与武魁首当真是至交好友，竟连自身压箱底的两门武法都悉数传授。” “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当初我真武山以玄武真经交换，都渴求而不得啊。” “此子习得你独创的两门秘术，莫非已与你行过拜师之礼？” 众多真人传音试探着，企图从帝辛脸上看出什么。 帝辛环顾四周，将众真人的贪婪尽收眼底，抱胸冷笑道：“帝辛乃大商皇朝亡国之君，千年国运自本座而盛，亦自本座而终。老子说过，此子是武魁首之徒，绝无虚言。” 龙灭真人从云层中探出，叹息道：“帝辛，你又何必如此执拗，只要你愿意与我太昊皇朝订立契约……” “帝辛谢过天武帝君好意。”帝辛双手抱拳，朝着东方微微一礼，复又冷笑道，“狡兔死，走狗烹，阎王之鉴犹未为远，本座岂敢与其交心？”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但龙灭真人罕见的没有出言反驳。 反而是另外一尊金身怒目扬眉，斥责道：“帝君纵横捭阖，昔年之事另有隐情，阎氏灭族绝非我太昊所为。” 这尊金身同样是太昊皇朝的真人，但却是护送太昊殉来此，与龙灭真人分属不同的阵营。 “哼哼！”帝辛冷哼两声，显然是不信的，也不屑与此人争辩。 别说是他，在场诸位真人不会有谁相信此话，但也没人出言反驳。 自天武帝君登基以来，威压十万大山，开凿河道断绝黄河水患，敕令太昊九军征战万族战场，立下不世之功。 如此雄韬伟略的人物，没有人会怀疑天武帝君的魄力，也没有人敢得罪这位苍天域独一无二的霸主。 八门燃身法夺天之造化，固然能赋予武徒更上一筹的能力，但并非是永恒持久的。 阎四夕在登天之阶上奔走如飞，只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登上山巅。 血是人之本，寻常人失血超过三成便有性命之忧。 阎四夕身强体健，每一滴鲜血都堪比灵丹妙药，短时间内并无大碍，但流失的鲜血绝不能超过五成。 原本按住阎四夕的无形威压，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在八门燃身法的加持下却轻若无物。 九百一十！九百二十！九百三十……九百九十！ “什么？不可能！” “此子身上有大秘密！” “武魁首，果真是名不虚传！” 阎四夕踏过九百九十阶，身上的血液流失已有将近三成，脑袋开始产生昏昏沉沉的感觉，连带着身体也异常疲惫。 “给我开！”阎四夕眼蕴疯狂，仰天抬头一声怒吼，周遭的迷雾被震开数丈，“离火之门，给我彻底洞开！” 周身缭绕的绛红色气息越发炽盛，八门燃身法的功诀奥义在心中流淌。 “诸天有八门，吾有凌云志，踏破九霄山河，得证无极大道。一力破万法，一体战天地。” 第68章 中秋雷霆机缘现 立身九百级台阶时，阎四夕迫于无奈，动用了八门燃身法，但还是留有余地，相当于打开了半扇门户。 可九百九十级以上的白玉阶梯，几乎是一步一天地，他再也无法收敛。 人体有八门，阎四夕与雷火二行最为契合，最先洞开的自然是离火、震雷二门。 随着离火之门彻底洞开，阎四夕周身血液瞬间燃烧两成，换来的是一股如山如岳的沛然巨力。 阎四夕身上的肌肉不再是膨胀的怪相，反而逐渐内敛收缩。 外表看上去，犹如一个人畜无害的清秀少年，可那周身缭绕的绛红色气息，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魔性。 哒！哒！哒！ 令他意外的是，前方相隔数步之遥的地方，竟还有两道强绝的气息在争霸。 他自始至终的目标只有登顶，从未关注过怀中的令牌，所以不知道周止、凌云二人尚在此间。 两人共同伫立在第一千级阶梯上，迟迟未曾迈出最后一步。 周止、凌云都是修炼到鱼龙、月魄境圆满的天骄，一千级台阶对他们而言，恰恰是此身极限所在。 二人隔着重重迷雾，脊梁都被登天之阶的庞然巨力压弯，但内炁、法力喷薄不休，还在不断与威压抗争着。 周止身后的真龙、猛虎发出阵阵龙吟虎啸，但也只是与登天之阶的威压相抗衡，渐渐落入下风。 凌云也好不到哪去，身后的参天巨木渐渐变得萧瑟，开始散发出死寂的气息。 他脸上的白色面具时而虚幻，时而化虚为实，竟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此人一身男儿打扮，莫非是一位绝色佳人？ 亦或是男生女相，竟生得如此美绝人寰？ 摘星台上，龙降真人看着明灭不定的周止二字，心中叹息道：“武徒一向被炼气士称作莽夫，如周止这般为求突破而疯魔者，更是层出不穷，可又有几人能得偿所愿？” 凌云背后的那位真人，法相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若不仔细注意的话，都无法察觉到其中的生命气息。 此人万事不萦于怀，无论是仁昊的懦弱表现，太昊殉、赵胤两位皇子之争，还是阎四夕的爆发，都无法引起他的心境波动。 众位真人私下与他的传音，也都石沉大海。 周止眸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他的内炁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身后的龙虎明灭不定，怕是过不了太久，就会承受不住登天之阶的威压。 可他却始终无法寻找到更进一步的契机，只能在原地踌躇不前。 “到此为止了吗？白虎神体同样秉天地大道而生，当真就比不上五行神体吗？” 凌云身后，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木渐渐凋零，犹如秋风凋零，寒冬肃杀，充斥的生机渐渐转为死寂。 “我不甘！我不甘！若在此处倒下，血海深仇如何能报？”凌云脸现不甘之色，发出阵阵低沉吼声。 “嗯？”二人忽然齐齐转头，一道陌生气息猛地撞入二人之间，顿时激发了两大天骄的本能反击。 周止下意识将心神探入令牌中，顿时愣在当场，“武魁首之徒？此人是何时进入摘星台？” 二人全身心投入在登天之阶，以期寻找突破至尊的契机。 与阎四夕一样，他们从未关注过登天之阶的排名，因此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周止身为龙虎山武徒天骄，此生最敬佩的两人，一是开创周天呼法的帝辛，二是开创五通神武法的武魁首。 陡然得知武魁首徒弟前来参加神通大会，心中渐渐黯淡的希望又被点燃。 “传言武魁首开创五通神武法，乃是当世神通境最强武法，以释道儒兵法等百家入道。打破体意炁势心的限制，突破神通境极限，成就神通至尊。若是他的弟子继承了五通神武法，或许便有突破鱼龙至尊的法门！” 一念及此，周止的眸光炽盛，正欲驱使龙虎隔空交锋，却忽然察觉迷雾中的气势急转而下，不由得怔在当场。 阎四夕一鼓作气，接连十步踏上千级台阶。 原以为来到此处，已经算是登顶摘星台，却发现眼前出现一道幽不见底的深渊，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子，鱼龙境闯摘星台，必须跨过这道天渊。想要登顶摘星台，那便尽快悟出至尊之道，本座在摘星台等着你。” 帝辛聚音成线，声音传入阎四夕耳中，令他的神智一震。 “老子知道这事太过勉强，你不过修到八千斤巨力，未曾感悟肉身极境奥秘，炼气士修为更是聊胜于无。 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都已经被你运用到极致。 实在不成便放弃，老子手中还有多余的神通果，不必拿自己性命去拼。” 帝辛神情凝重，伫立在摘星台之巅，感受着阎四夕逐渐消弭的气息，手掌高高抬起，随时准备施以援手。 修炼四门至高武法，阎四夕肉身刚柔并济，更拥有了堪比肉身极境的强大战力。 但是……他终究未曾领略过肉身极境的奥妙，这是他最大的弊端。 一步差步步差，就好比婴儿未曾学会走路，又怎么可能从爬行阶段转而奔跑？ 帝辛正要继续劝解，那原本低头不语的少年，忽然间抬起头来，血色弥漫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帝辛忽然发现，阎四夕脸上虽有错愕，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在如此绝境之中胸有成竹，似乎早已有了破局的办法。 “周天呼法让他的体魄更进一层，堪堪承受住登天之阶的威压。八门燃身法让他一身巨力暴涨，但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 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刚柔并济，是世上唯一能刚柔同修的两门功法。 是了，他还有蒋子文传授的者字秘……不，他的内炁、法力都消耗一空，哪来的余力施展道家九秘？” 帝辛心中千头万绪，几乎想遍了所有出路，却无法寻出一个破局之法。 可为何阎四夕会如此淡定自若？ “诸位，中秋之夜，乌云遮月，看来今夜是无法得见月上中天了。”耳边传来一位真人的无心之言，却令帝辛浑身一震。 他豁然抬头，只见苍穹中不知不觉，竟是凝聚了覆盖方圆千丈的乌云，将铺洒大地的月光一并遮蔽。 中秋月圆之夜，本是太阴星光最为炽盛浓郁的日子，但以众真人的感应能力，竟然无法吸收到丝丝缕缕的太阴星力。 “小天劫，这是小天劫！”有真人惊呼出声。 众多法相改天换地，转瞬间脱离劫云的覆盖范围，惊恐地望向摘星台上方的天穹。 小天劫针对境界低微的天骄而生，威力自然比不上真正的天劫。 然而在场众多真人，都是在百年内渡过成道天劫的。 若是在天劫成形时擅入其中，被天道生出感应，误以为他们主动投身再渡天劫，那时恐怕悔之晚矣。 更重要的是，小天劫的出现，代表着摘星台上出现了突破极限的人物，也就是至尊天骄！ “是谁？是那野修凌云，还是我龙虎山弟子周止？”龙降真人心中震动。 降龙金身大放光明，耀眼的金光刺得众天骄齐齐闭目。 “原来如此，好一个小天劫，果然是一脉相承，心机缜密至此！”帝辛哈哈大笑，纵身一跃立身云端。 别人不明白小天劫从何而来，亲眼见过阎四夕渡劫、知道墨羽之事的帝辛，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奥秘？ 随着他的离开，摘星台笼罩的层层迷雾也渐渐散开，露出登天之阶的真面目。 远看为芥子，近观化须弥，这分明是一座无边无际的高山。 整座山体散发着至尊至贵的气息，黝黑的山体，呈现出四四方方的模样。 从上往下俯视，可以看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鎏金大字。 一尊法相传出既惊又佩的声音，“摘星台乃是大商皇朝传国玉玺，传言是以远古破碎的不周山碎片锻造而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诚不欺我也。” 不周山，乃是远古时代顶天立地的一座高山，亦是天地初开、混沌初分时的天柱，避免远古三十三天倾轧大地。 共工怒触不周山，乃是一个着名的神话传说，又名共工触山。 远古时期，神只统治天地，共工是远古天庭中掌握江河湖海的水神，与火神祝融一场惊天大战后，以身怒撞不周山，引发天地大乱。 此神话传说语焉不详，但以不周山碎片锻造的道器举世闻名，每每现于世间，皆是天下无双的无上道器。 摘星台之所以生成登天之阶与神通果，其根源便在于这股不周山碎片带来的神威。 然而远古神道已成过去，在如今的天道面前，纵使是不周山天柱之威，亦要退避三舍。 众真人将目光投向登天之阶，从第一级到九百九十九级空无一人，唯独一千级台阶上，站着三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左侧一人面覆面具，一身青衫孑身独立，散发出浓郁的草木气息。 右侧一人撕碎了身上的龙虎战袍，露出如龙如虎的上半身，气长千里，风云相随，龙虎相伴。 居中一人面貌寻常，除了眉眼外平平无奇，唯有一股坚毅气质，却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天道所过之处，诸真人退避三舍，即便是摘星台的不周神威亦迅速收敛，不敢与天争锋。 阎四夕顿觉周身压力尽去，体内三魂七魄齐齐结出内狮子印，发动者字秘恢复肉身伤势，诞生源源不绝的鲜血。 “天道果然贼心不死，却成为我在摘星台登顶的大好时机。”阎四夕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早在五日前，阎四夕与藏神人魔一战后，成功渡过第十次小天劫。 普通的小天劫对他再无效果，反而会沦为他实力精进的资粮。 这段时间以来，小天劫销声匿迹，似乎放弃诛杀阎四夕这个道贼。 但当日他心血来潮的感应绝无虚假，天道并非就此作罢，而是蓄势待发，准备在他势弱时卷土重来。 因此阎四夕始终心怀戒备，不曾有一时半刻的松懈。 在那日夜交替时分，满月冉冉而上之时，彼时的阎四夕立足于六百级阶梯之上，武道灵觉正是最为敏锐之时。 那时候天道已在悄无声息地布局，千里之外的灵气无声无息地汇聚，连真人都无法感应到天地异变。 显然天道有感，知道阎四夕在登天之阶必定穷尽心力，想要在子时发动最猛烈的攻势，一举将其诛杀。 可惜的是，阎四夕早已锤炼出武道灵觉，加上三魂七魄归位，属于炼气士的感应也越发显着。 所以他故意放慢了攀登的速度，既是为了寻找登顶的契机，亦是为了在此时安然无恙地渡过天劫。 子时天劫如期至，中秋雷霆机缘现！ 笼罩登天之阶的迷雾消散无踪，阎四夕双眼一睁一闭。 随着小天劫的到来，四象血眼收敛不见，身旁的周止、凌云二人，只能看到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眸。 “神通果，我所欲也，小天劫，亦我所欲也。”阎四夕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他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天渊，又抬头看了看苍穹中的劫云。 登天之阶虽有不周山的部分神韵，但也只能帮天骄修炼到境界圆满。 若是单凭他自己，且不说能否在登天之阶寻得至尊契机，更大的可能是在千级台阶时重伤出局。 此前如虎卑势，如狸卑身，看似卑微怯弱，不敢与众天骄争锋。 实际上是韬光养晦，将有击也，将有取也，等待那一鸣惊人的大好时机。 正是天地蓄势以雷鸣，卑势卑身待惊人。 “天魂归位！”阎四夕在踏上第一千级阶梯时，血眼转瞬间锁定了天魂诞生之所。 与此同时，他的肉身也感应到武徒两大极境的奥妙。 千生万死、千峰万壑的一切奥妙，于他心中流转不定，令他双眼熠熠发光。 皮肉筋骨血、三魂七魄齐齐归位，阎四夕肉身魂魄猛地一震。 小天劫凝聚而来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却无法掩盖白玉阶梯上那渺小人影的光芒。 阎四夕仿佛一面映照万千的明镜，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两股内炁阴阳轮转，在他丹田出凝成一座先天太极图。 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离火、艮山、兑泽！ 八门分别位于首、腹、足、股、耳、目、手、口，散发出白、黑、紫、青、蓝、赤、金、碧八色。 三魂七魄居于三宫七脉轮，星星点点的星辰之光投射而来，将三宫七脉轮的所在之处映射而出。 天有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人有体象皎镜，星开碧落！ 第69章 至尊天骄鼎足立 周止、凌云不经意间转头一瞥，顿时浑身剧震，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我虽身负万斤巨力，修成千生万死肉身极境，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周止双眼左龙右虎，看着阎四夕的肉身满是震惊。 “师父曾经说过，千生万死的奥义是千变万化，我身负龙虎拳法，掌握千生万死，却只知以蛮力战斗。 龙虎之力，虽是盖亚诸天，但云从龙，龙之变化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风从虎，猛虎潜深山，长啸自成风。怒吼千山震，一鸣百兽惊。此二者，力量尚在其次，千变万化才是龙虎拳的真正奥义！” 周止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动了起来，左臂化作一条龙鳞密布的蛟龙，右臂化作一头花纹斑斓的猛虎。 双拳化作龙头、虎头，风云气息环绕周身，发出惊天动地的龙吟虎啸。 风生万壑虎吟风，浪叠千层龙喷海！ “鱼龙境至尊！不可能，周止没有这么大的气运！” “为何会如此，摘星台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跟小天劫有关，周止到底领悟到了什么？” 帝辛脸上露出惊叹的神情，朝着愣神的龙降真人拱了拱手，“龙降真人，你龙虎山这弟子当真是了不得，虽是机缘巧合，但竟真悟出了鱼龙至尊的奥义。” 龙虎拳乃是至高武法，是龙虎山祖师观龙虎相搏领悟出的法门，为龙虎山造就了无数的武徒天骄。 可惜成也至高，败也至高！ 至高武法终究是前人所创，后人难免陷于囹圄之中。 领悟越深，修行越深，反而越是难以打破极境，晋升至尊。 阎四夕身兼四大武法，无论哪一门都是世间仅有，两两搭配更是刚柔并济、阴阳轮转。 小天劫下，他的体魄瞬息间一览无余，竟然成了周止突破至尊的机缘。 龙降真人呆愣了足足数息，金身上游动的真龙也随之静止。 忽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龙虎山百年一出的天骄，本座打小就看好他，虽是桀骜不驯，却不负我龙虎山众望。” 众真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脸上神情又羡又妒，恨不得是自己的弟子以身替之。 龙降真人得意洋洋，容光焕发，似乎忘记了先前周止自我跌境时，他是如何捶胸顿足，恨不得将周止揪出来大卸八块。 小天劫将摘星台彻底笼罩，发生的景象外人看得模模糊糊，就算是真人也不敢将元神探入，否则必遭天道反噬。 但周止身上散发出降龙伏虎的气势，显然是在鱼龙境中另有感悟，引得九霄雷劫越发炽盛。 原本正在积聚的劫云，忽然又停下了暴动的征兆，转而继续酝酿，天道皇皇的威势越发骇人。 摘星台下，众天骄虽然看不真切，但也感应到一股龙盘虎踞的气息冲霄而起。 太昊殉身子战栗，恍惚间看到一条真龙在沧海中翻云覆雨，还有一头猛虎在深山中开碑裂石。 修炼万龙归窍势，凝聚龙子嘲风图的他，对于真龙的感应最是明显，当即颤声道：“鱼龙至尊，周止当真突破了，他是如何做到的？” 赵胤神色晦暗不定，心中生出不可抑制的懊悔。 眼睁睁看着一个同行者突破，对他这等自负自傲的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若先前我在摘星台上，学着周止自我跌境，此刻得此机缘者，是否就有我一份？” 太昊尚虽是心中惊讶，但担忧却更是浓重，“这小天劫因表兄而起，周止的突破似乎与他也息息相关，雷劫的威力恐怕会更上一层楼。” 他并不知道阎四夕早已渡过多次小天劫，否则的话，恐怕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白玉阶梯上，阎四夕抓紧时间恢复体内伤势，全身心应付着即将到来的小天劫，无暇关心身边发生的事情。 凌云瞳孔收缩，白色面具在天道威压下彻底消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冷淡如月的脸庞，微微蹙起的黛眉，为凌云增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愁绪。 若有男儿见此美景，难免要揪心断肠，我见犹怜。 周止看的是阎四夕的体魄，但在凌云眼中，看的却是他的三魂七魄。 “三魂居三宫，七魄落脉轮，这就是三魂七魄完美无缺的诞生之所？”凌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即便是我得到的真君传承，都只能寻到七脉轮所在，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三魂七魄与三宫七脉轮完美契合。” 登天之阶虽能助炼气士感悟三宫七脉轮所在，但受限于自身实力，凌云也无法将其完美契合，多多少少会有些偏差。 月魄境的修行，本质上是增强七魄之力。 炼气士在须弥宫烙印更多的星辰，也是为了打破七魄吸收星力的瓶颈，以期在晋升日魂境时，尽可能地吸收更多太阴星力。 如墨羽所言的广寒仙子，虽然只烙印了一十五颗星辰，但她的三魂七魄都完美契合诞生之所，将魂魄淬炼到月魄境极限。 即便抛去太阴星力不论，广寒仙子的实力也远超同侪，仅逊色于烙印五十星辰的君逍遥和神秀僧。 凌云忽然目光凛冽，死死盯着阎四夕的三宫七脉轮。 她的眼中浮现出一柄剑气冲霄的长剑，似乎要斩破天地、劈开混沌，重塑地风水火。 “他竟不是道家炼气士，而是一名剑修？”凌云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眼中阎四夕的身形一点点消散。 唯有一柄绝代名锋，剑身裹挟晨曦圣芒，宛如拔天鞘而出，剑身光彩色变，万华夺目。 此是道之变，亦为剑之芒。 此人竟以七魄化为剑术、剑意、剑气、剑势、剑心、剑域、剑灵等七窍，以三魂化为剑身、剑柄、剑鞘！ 阎四夕日夜苦练剑道，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剑道基础二十二式早已融入他的本能，化作他自身的剑道。 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修炼不见君传授的剑道，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肉身和魂魄早已凝为一体，化作一柄绝世之剑。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若非如此，堂堂的绝世剑仙，穷经皓首修成的君不见四式，又岂会这么轻易被他领悟？ 对于阎四夕而言，无论是武徒大道，还是剑修炼气之路，其实都已有明确的道途。 甚至还跨出了仙武合流的第一步，只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原来如此，百家中剑修杀力第一，他将自身三魂七魄凝聚成本命飞剑，足以斩破月魄极境，成就至尊之境！”凌云心头一颤。 “建木神树号称开天辟地第一木，沟通天地人三界，对应的岂不就是天地人三魂？七魄居于七脉轮，亦可化作根、叶、冠、枝等，复现远古神道建木神树顶天立地之景！” 小天劫之下，周止捕捉到了晋升至尊的契机，凌云也从阎四夕身上看到了三宫七脉轮的完美位置。 甚至触类旁通，以其剑道为本，悟出自身建木大道。 三魂衍化天地人三界，七魄化为接天连地的建木神树，将周身力量凝聚一体！ 原本在周止悟道后，渐渐平息的天劫忽然又起暴动，震得众位真人一时失语。 就连帝辛都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转为凝重，心中暗骂道：“蒋子文跟不见君搞什么鬼，这两个小家伙晋升至尊，该不会都跟他有关？” “这位真人，不知凌云此子，与你是何干系？”玉清道的正心真人拱了拱手，朝着那团黑雾笼罩的法相行了一礼。 在场五十位真人，其中四十九位在苍天域都是赫赫有名，再不济也有几个相熟的。 可带凌云来此的这位真人，一直笼罩在黑雾中，外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古怪的是，就连周止、凌云二人突破，都不曾见此人有半分波动，似乎打破境界极限的至尊天骄，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默了半晌后，黑雾中传出一个似男似女的古怪声音，沙哑低沉，“此人与本座并无干系，尔等自便即是。” 正心真人神色微喜，笑道：“既是如此，我玉清道有意收其入门，多谢真人成全，正心必有厚报。” “呵呵，正心真人未免言之过早。”烈云真人目光闪烁，火光缭绕的法相猛地炽盛，“我观此子所修，乃是木行道法，正与我五行宗有缘。” 正心真人双眼微眯，环视周遭真人。 如此至尊天骄，有意与他争夺的不止烈云一人，诸如雷火道、丹鼎门、金光宗、真武山，都在蠢蠢欲动。 这些宗门都是苍天域数一数二的存在，虽不如玉清道底蕴深厚，但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宗门内盖世天骄层出不穷。 然则盖世天骄可得，至尊天骄可遇不可求，更何况还是一名无门无派的月魄境至尊。 悉心调教一段时日，日后未必不能再破日魂至尊，乃至神通至尊！ 周止是龙虎山的弟子，旁人就算想横插一手，也争不过龙虎山这个庞然大物。 但凌云可就不同了，玉清道就算再强势，各门各派的底蕴也不比其差到哪去，招揽一位月魄境至尊得各凭本事。 “我玉清道千年长存，门派中无数典籍秘法，甚至还有堪比神通果的宝物，各位当真有信心吗？” “呵呵，堪比神通果的宝物我们没有，但我真武山飞剑之术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剑修杀力举世无双。” “五行宗碎剑、返木、泛波、烈阳、长春五大宝印，融合而成的五行秘术，乃是日魂境第一道术。” 苍穹中玉清道真人正在舌战群儒，摘星台下玉清道弟子神色亦是晦暗不定，眼中有着深深的嫉妒和怨毒。 “该死！该死！我堂堂玉清神体，败给赵胤、太昊殉也就罢了，为何他们跌境重修，居然还能突破至尊？甚至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将小天劫召唤而来！” 仁昊脸色狰狞，死死盯着摘星台上三道身影，眼中的不甘和暴虐清晰可见。 与太昊殉、赵胤一般，他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后悔的情绪。 早知如此，在摘星台异变之时，他同样可以自废星图，跌境重修，获得突破月魄至尊的契机。 “至尊机缘，本该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仁昊仰天怒吼，发泄着心中情绪。 身旁将他众星拱月的天骄对视一眼，眼底流露出深深的不屑。 如此心性，与玉清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教义背道而驰，亏他修炼的还是玉清宝典。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看来外界传闻未必是假，真正的玉清神体秉承天地道则，岂会如此心性不堪？ 轰！！！轰隆隆！！！！ 随着两位至尊的诞生，酝酿了足足一刻钟的天劫，终于彻底稳固下来，发出了天道的第一声轰鸣。 天雷如瀑，大势倾轧！ 仅仅是第一道轰鸣而落的天雷，就足足有水桶般粗壮，比起阎四夕先前经历的还要猛烈三分。 不止是阎四夕，周止、凌云晋升至尊后，同样要面对天劫的考验，比起阎四夕的雷劫威力只强不弱。 地有通天玉阶，一步云泥之别，不经彻骨之寒，安得锦绣至尊？ 阎四夕无悲无喜，丝毫不加抵抗，甚至纵身一跃，双臂招展，将轰鸣而落的三道雷霆吸引到身上。 今非昔比，他不止肉身之力达到八千斤，修行周天呼法后，体魄比肉身极境的武徒更胜一筹。 燃烧周身气血，施展八门燃身法，战力甚至要超脱极境一线。 这三道天雷的威力，堪比顶尖的黄等中级道术。 但他八万四千孔齐齐大张，将三道天雷瞬间吞噬炼化，迅速转化为内炁、法力，送入者字秘中修复伤势。 “王八蛋，你敢抢我的机缘？”周止瞬间傻眼，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 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渡劫，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虎口夺食。 小天劫是天道对至尊天骄的考验，是成就至尊不可避免的过程。 一般来说，能召唤小天劫出现的至尊天骄，都有绝对的把握渡过，说是劫难，不如说机缘二字更为贴切。 古往今来，典籍中从未记载同时出现三位至尊突破，引发小天劫现世的情况。 阎四夕强夺天劫造化之力，也算是前所未有，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第70章 夺天雷偿传道恩 凌云没有开口说话，但倾国倾城的脸孔上遍布寒霜，身后流转的建木神树接天连地，散发出的却不是勃勃生机，而是森然杀机。 仅仅是吸收了三道天雷，阎四夕的内炁、法力瞬间充盈，暗中凝聚内狮子印发动者字秘。 体表伤势在外人看来凄惨，五脏六腑的伤势却在迅速复原，迅速恢复全盛时期的战力。 经脉中仿佛有滔滔江水，惊涛骇浪，心脏搏动不停，将新生的血液运往全身，维持着八门燃身法的开启。 阎四夕从空中落下，面对愤怒中的二人，先发制人冷笑道：“周止，你领悟降龙伏虎之道，难道不是观看我的体魄才突破的？” 周止顿时哑口无言。 阎四夕又转头望向凌云，冷哼道：“三宫七脉轮所在，可别说是你自己感悟的。看光了我身子，还要反过来对我出手吗？” “你胡说什么？”凌云一张脸臊得通红，恨不得将阎四夕的嘴给缝起来。 阎四夕却不依不饶，不要脸地追问道：“我哪句话说错了，莫非你刚才没看我身子？” “够了！”凌云脸色越发通红，比起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更为美艳。 他避开阎四夕的灼灼目光，将躁动的心境平复下来，“你不就是想独占小天劫的机缘，何必装得如此无赖？” 阎四夕嘿嘿一笑，被他拆穿了心思，倒也没有任何羞愧之意。 “你二人突破至尊的机缘是我给的，雷浆玉液对你们宗门大派的弟子可有可无，让与我又有何妨？” 周止愣了愣，挠挠头道：“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即便没有小天劫，龙虎山也会为我提供雷浆玉液，将我的潜力真正提升到至尊。” 凌云冷哼道：“我可不是高门大派的弟子……” 话尚未说完，阎四夕抢先打断，“小天劫我一人自然是吃不下的，等我无法吞噬之时，便与你二人平分，算是你二人还我指点之恩，如何？” 凌云还未开口，周止目光一亮，开口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阎四夕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凌云在心中迅速权衡了一下，以方才雷霆的威势来看，第一道都堪比黄等中品道术。 阎四夕就算有心抢夺，以他的凡体体魄，恐怕最多也就吞下十波天雷。 若是一意孤行，过犹不及，后续还有五十四道天雷等着他。 别说他身负八千巨力，就算是修成万斤巨力，恐怕也得被天雷轰成碎渣。 传道之恩无以为报，若是不想方设法解决，说不定会发展成为心魔，对日后修行大大不利。 一念及此，凌云收敛了心中的愤怒，寒声道：“一言为定，传道之恩就此一笔勾销，日后你我为敌，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阎四夕心神微松，知道暂时稳住了两人，微笑道：“这是自然。” 周止、凌云对视一眼，龙虎战袍与青衫猎猎作响，落在阎四夕身后，尽可能地收敛气息，以免引起小天劫注意。 他们都是观看阎四夕所学，从他身上领悟到突破的契机，因此三者气息有所勾连。 此刻落在阎四夕身后收敛气息，天道的目光顿时集中在阎四夕身上。 武道灵觉示警越发急促，阎四夕感受到越来越接近的生死危机，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我一向小心谨慎，从不贪图蝇头小利。但……要不就不贪，要贪就贪一次大的，对不住了。” 小天劫是天底下至纯至净的灵物，是修炼者可遇不可求之物，更是淬炼肉身、魂魄必不可少的宝物。 除非是打破境界极限的天骄，或者是九难境、三灾境的真人真君，才有希望在天劫中获取雷浆玉液，炼化入体后增强底蕴。 若只是前十道被阎四夕一人吞吐，对周止二人的损失还在可承受范围。 就此偿还传道之恩，对二人而言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他们才会答应阎四夕的提议。 以他们自身的情况来对比，即便是鱼龙至尊，也无法吸收太多天雷入体。 更何况阎四夕还身受重伤，一副鲜血淋漓、气势萎靡的模样，又能炼化得多少？ 孰不知，阎四夕在吞下第一波天雷后，体内的伤势在者字秘催动下尽数复原，体表凄惨的模样不过是他的伪装。 十道雷霆的损失不大，可若是二十道、三十道，乃至四十道、五十道呢？ 周止、凌云二人宛若左右护法，立身于阎四夕身后，看着他一次次经受雷劫的轰击，不断朝小天劫发出怒骂哀嚎之声。 “贼老天，天雷威力怎么如此强大？” “纵身死道消，我亦绝不屈服！” “待到他日鹰展翅，吾必化龙啸九天！” 阎四夕被天雷劈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一片焦黑，全身上下除了遮蔽要害之处的碎布条，只有千机变变化的腰带和广寒葫芦。 每经受一波天雷，他都要仰天嘶吼几句，声音逐渐变得有气无力。 “师父！”公孙起仰望登天之阶，只能看到一个斑驳的人影，在劫云之中上蹿下跳，不时指天咒骂。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就算有心劝说阎四夕放弃争夺神通果，也是为时已晚。 小天劫不会因他人的意志而改变，公孙起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在心中发出愤怒的嘶吼。 “此生此世，我公孙起纵使背道成魔，也不愿再如此无能为力。” 太昊尚神色古怪，在心中暗暗腹诽，“表兄叫嚣得这么狠，看来短时间内性命无忧，如此慷慨就义，定然是在憋着坏心思。” 太昊殉不经意间瞄了瞄太昊尚，又将目光转向雷劫中的阎四夕，望着他下身完好无损的短裤，托着下巴沉思着。 “王八蛋，多年未见，混世魔王的狗脾气一点没变，周止、凌云二人这次定要亏到姥姥家了。”想到得意处，太昊殉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周边的天骄对他投以古怪的眼神，心照不宣地离得远了些。 太昊皇朝的三皇子，生得算不上英俊潇洒，但也是威武雄壮，想不到居然有龙阳之癖。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众人望着在天劫中沐浴雷霆的阎四夕，原本的羡慕神情一扫而孔，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同情。 被太昊殉这狗屁膏药给盯上，这位至尊天骄以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 众生万象，皆有不同。 如公孙起、太昊尚、太昊殉，都是与他相交莫逆之人，难免在心中为他暗暗忧虑。 仁昊则是神色狰狞，望着阎四夕的眼神越发冷冽，恨不得他在小天劫下身陨道消。 赵胤神色淡然，不知不觉间换上一身敞亮的衮龙袍，双手负后气质风流。 他望着阎四夕的背影，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天道至公无私，并不因众人所思所愿而改变，保持着十息一次的频率，不断从苍穹中降下雷罚。 从摘星台下俯瞰，阎四夕仿佛身处劫云之中，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劫云离他有着十万八千里。 周止瞅了瞅凌云，眼中浮现出一抹爱慕之色，主动开口讨好道：“凌姑娘，你可是我苍天域之人？若是暂无栖息之处，不如去我龙虎山歇息两天如何？” 凌云双臂环胸，斜睨了他一眼，道：“龙虎山是武徒圣地，于我等炼气士并无裨益，谢过周兄好意。” 顿了顿后，凌云看着周止熟悉的眼神，额头青筋乱跳，咬牙切齿道：“还有……老子是男的，并无龙阳之癖。” “怎么可能？你明明……”周止愣了愣，目光从上到下扫过凌云的身体。 前不凸，后不翘，玉颈处平滑柔顺，并无凸起之象。 “看够了没有？”凌云目光冷冷，充满杀机的眼神扫过周止下身，令周止浑身一颤。 周止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讪笑着收回目光，咳嗽一声道：“是在下冒昧了。” 压下心中的旖旎心思，周止心中一片恶寒，“他娘的，男生女相，竟比帝都四大美人还要惊艳，连声音都宛如天籁，简直是魅惑众生。给帝都那些龙阳之癖的败家子看到，非得收作禁脔不可。” 这边周止还在浮想联翩，努力克制心中的旖旎。 那边阎四夕却在劫云下鬼哭狼嚎，模样凄惨无比，似乎随时会在雷劫下殒命。 又过了数十息后，凌云皱了皱眉，对着阎四夕的背影喊了一声，“喂！” 阎四夕回过头来，浑身焦黑无比，只有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笑着露出一口洁白莹润的牙齿。 “凌公子称呼我武疯子即可，请问有何指教？” 二人在身后的对话，阎四夕听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凌云并非女子之身。 “武疯子。”凌云眉头紧皱，忍不住劝说道，“你以肉身承受了十道天劫，八八六十四之数，之后还有五十四道天劫，承受不住就莫要勉强。” 这话他是真心劝解，岂料阎四夕眼神警惕，笑容收敛，防贼一般盯着他。 “多谢好意，我觉得天雷还在我承受范围，就让我为二位多分担一些。” 看着他防贼的眼神，凌云岂能不知道阎四夕在想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轰！轰轰！ 又是连续数次雷霆落下，阎四夕的模样越发凄惨，被天雷劈中的部位，散发出阵阵烤肉般的香气。 气若游丝，精气神越发萎靡。 周止忍不住上前一步，劝说道：“武兄，这才是第十三波雷霆，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引火自焚。你纯以肉身吐纳太过勉强，不如让我等为你分担一二。” 阎四夕语气虚弱，勉强直起腰来，一股黑烟从他口中冒出，“赫赫……多谢周兄好意，我还能坚持一阵。” 同为至尊天骄，周止、凌云难免会对阎四夕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一代至尊因太过贪婪，陨落在雷劫之下，传出去未免令人啼笑皆非。 但阎四夕既如此说了，此前二人又有所承诺，简单提醒两句后，便也不再多言。 身为真人，苍穹中的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看到摘星台上发生的景象，面色越发古怪。 帝辛脸皮抽搐，将笑容憋在心里，“咳咳，龙降真人，还有这位道兄，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咱们做长辈的不好掺和，还请各位见谅。” 龙降真人散去降龙金身，露出清癯老者的真容，身着龙虎战袍，高鼻细眼，神色无奈，嘴角边带着一丝笑意。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此子身兼三大武法，登天之阶领悟千生万死。虽非肉身极境，却要超脱一线，承受二十道天雷不在话下。 周止一时糊涂，倒是上了他的大当。好在我龙虎山真人不少，雷浆玉液底蕴颇深，些许天雷并不妨事。” 相比于周止突破鱼龙极境，成就鱼龙至尊，雷浆玉液并非龙降真人所看重的。 龙虎山数百年底蕴，足以为他弥补雷浆炼体的缺憾。 阎四夕并没有动用十八地狱图录，身上又有者字秘护体。 众位真人瞧不出他兼修刚拳法，只是为他修炼了未知名的柔拳法、周天呼法以及八门燃身法。 另外，阎四夕渡过十次小天劫，体质更加偏向于雷霆属性，散发出的气息瞒不过诸位真人。 修行雷法的炼气士，肉身魂魄会在经年累月的修炼中，逐渐产生对雷霆的抗性。 因此，天雷对阎四夕造成的伤害，并没有周止二人预想中那般严重。 他此刻表现出奄奄一息的模样，只不过是在欺瞒周止二人，免得他们翻脸无情，与自己争抢得来不易的机缘。 可在场诸位真人，仍然低估了阎四夕对天雷的抗性，唯有帝辛能看出阎四夕内心深处的野心。 刚柔并济，十三丹经与十八地狱图录相辅相成，集于一身，不是修单一拳法的武徒能比的。 更何况……蒋子文还将者字秘传授给阎四夕！ 二十三秘术并无高低上下之分，但者、斗、行三秘皆是斗战秘法，世人渴求而不得。 阎四夕如此疯狂地吞噬天雷为己用，换做常人必定有死无生。 但他每经历一波天雷后，体内三魂七魄齐齐施展内狮子印，将雷浆转化为内炁、法力运转者字秘，顷刻间恢复巅峰战力。 他故意将自己弄得凄凉无比，连旁观的周止、凌云二人都心惊胆跳，多次劝说他量力而行。 实则每次迎击天雷时，阎四夕都是全盛时期。 只要小天劫无法将他一击毙命，即便是断肢重伤的伤势，都无法夺走他的性命。 第71章 贪得无厌破瓶颈 “武疯子，你当真疯了吗？快停下！”周止脸皮抽搐，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从第一波天雷落下，至今已过去了两百息。 阎四夕承受了足足二十波小天劫，总计有六十道天雷。 他始终是气若游丝，生机犹如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偏偏其生命力又如野草般顽强，春风吹过复又生。 “无妨无妨！周兄莫慌，你我三人一见如故，我不忍见二位身死道消，让我为二位先探探路。”阎四夕转过头来，开口笑道。 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体内积蓄的雷浆喷薄而出，狂暴的雷霆射在周止身上，令他一阵酥麻。 阎四夕连忙捂住嘴巴，摆了摆手，凝聚心神镇压体内暴动的雷浆。 “不行，肉身积蓄的雷浆已经达到极限了，得转移到三魂七魄中，须弥宫也可以储存部分。” 周止欲言又止，凌云冷眼旁观，冷笑连连，传音道：“别劝了，这家伙贪得很，肉身积蓄的雷浆已经达到饱和，还不愿放弃吸收的机会。” 周止行事鲁莽，并没有深思阎四夕的做法，被凌云这么一说，心中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咬牙切齿看着阎四夕。 “王八蛋，后面还有四十四波天雷，这么贪婪做甚？”周止恨恨吐了一口唾沫。 碍于先前的承诺，只能在原地干巴巴地看着。 凌云双臂环胸，冷笑道：“他连杀招、道术都未曾动用，施展八门燃身法后，体魄比你这个肉身极境更强。装得倒是挺惨的，也只有你这个傻子信以为真。” 周止大怒，抬起手臂展示着手上的肌肉。 斜睨着凌云，阴阳怪气道：“老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也只有娘娘腔才会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周止！”凌云被周止戳到了痛处。 二人剑拔弩张，冷冷注视对方一阵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小娘皮！” “莽夫！” 二人心中暗骂，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内讧。 既然阎四夕在前方扛住了大部分的压力，就应该趁机巩固领悟的至尊道途。 两人毕竟是第一次经历小天劫，又没有阎四夕掌握者字秘作为底牌，心中难免有所忐忑。 尤其是凌云野修出身，虽然继承了一位真君的传承，却无名师指点。 他擅长的是木行道术，在应对天雷时天生处于弱势。 雷法是木法天生的克星，天雷更是草木精灵的天敌，如果不是因为凌云体质特殊，面对天劫时必定九死一生。 世上修行木法的炼气士，远远比其他行属的要少得多，若是籍籍无名也就罢了，但凡学有所成者，必定有非凡的战力。 凌云的真正实力，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两人沉默片刻后，默默看着阎四夕以肉身硬扛天雷。 雷浆一丝不落被他吸收到体内，二人眼中的震惊之色越发浓郁。 “以我的肉身体魄，最多也就吸收三十波天雷，还得付出轻伤的代价。”周止眼中满是艳羡之色，“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这两门至高武法果然是前所未有。” “武疯子……他身上并没有特殊体质的气息。既非三千神体，又非旁门体质，三魂七魄居然能容纳如此多的雷浆。” 凌云双眼有碧绿光芒笼罩，目光灼灼，却看不穿阎四夕的秘密。 特殊体质之间，彼此会生出感应，这是天地大道制定的规则。 周止、凌云之所以同意阎四夕吸收天雷，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阎四夕就算掌握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强行将实力推到比他们超脱一线。 以一介凡体之身，按理来说也早就饱和了。 随着天雷的攻势越发凌厉，每一道的威力都堪比黄等上品道术，阎四夕体内积蓄的雷浆也越发浓郁。 阎四夕微微皱眉，心中盘算着雷霆的力量，“三魂七魄已积蓄饱满，两座须弥宫也容纳不下了，那么……” 他在小天劫降临前，就决定此次要贪一波大的。 如今只是经历了三十波天雷，连一半都未曾达到，自然不愿轻易放弃。 摘星台外，众真人的表情由惊讶到古怪，再渐渐转变为凝重。 看待阎四夕的目光也渐渐变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一介凡体，如何做到的？” “不对，不对，他似乎是在沐浴雷浆，难道说……” “先天神体没那么容易修成，当年雷道成尊那位，多次渡过天劫，又有多番际遇，千难万险方才修成。” “此子初次经历小天劫，纵使他的体质偏向于雷道，也不可能一次领悟雷道神体的奥义。” 帝辛眼中带着强烈的期待之色，心中喃喃道：“若是真修成雷道神体，那当真是古今未有……” 其他人不清楚，帝辛却是知道阎四夕的秘密。 阎四夕若是能领悟雷道奥义，恐怕当真有机会修成雷道神体。 天劫之下，阎四夕的肉身一点点地膨胀开来。 原本身材瘦弱的清秀少年，在承受了数波天雷后，逐渐变得臃肿肥胖。 “你当真疯了不成，不过些许雷浆玉液而已，不值得你拼命。”周止神色微变，踏前一步，就要替他承受下一波天雷。 阎四夕猛然回头，神色俱厉，心弦传音怒吼道：“滚开！这是我的机缘，挡我者死！” 他之所以肉身膨胀，变得比太昊尚还要圆滚滚，主要是因为吸收了太多的雷浆。 两座须弥宫，加上三魂七魄，都传出阵阵剧痛，只能将雷浆寄存在周身八万四千孔。 可雷劫总共有八八六十四波，如今刚刚过半，阎四夕的肉身就有了爆炸开来的迹象。 现在只不过是强行压缩，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第三十三道雷霆轰鸣而落，阎四夕神色狰狞，毫不犹豫纵身而上。 双拳化作两头栩栩如生的金蟾，将三道天雷尽数吸收，身躯又膨胀了几分。 砰！！！ 阎四夕落地后，脸色变了又变，背部陡然破开一个大洞，狂暴的雷霆恍若惊涛骇浪，从鲜血淋漓的洞口喷涌而出。 周止、凌云二人神色越发凝重，已然看出了阎四夕的打算。 “传言数百年前，无桀真君惊才绝艳，一介凡体修成真君，多次渡劫后领悟雷道奥义。借天地自然之力修成雷道神体，武疯子似乎也有同样的打算。” 周止停下脚步，主动打破与凌云的僵局，传音与他交谈。 凌云顾不上冷眼相待，点点头道：“此事众所周知，但雷道神体并非是旁门左道，渡劫修神体相当于重返先天，难度要高上千百倍。” 周止低头沉思片刻，传音道：“若他此刻是肉身极境，自然没有时间领悟雷道奥义。” “你是说……”凌云一怔，随即明白了周止话中之意，“炼气士修行讲究细水长流，武徒注重勇猛精进。他如今肉身不过是八千斤之力，是想借助天劫之力，强行破开肉身瓶颈。” “问题是……即便破开了肉身瓶颈，他炼化雷浆的速度未必能赶上天劫降临，也没有足够经验体会雷道奥义。” 二人却是不知，阎四夕已经渡过十次小天劫。 若是抛开天劫的强度而论，就算是九难境的真人，渡劫的经验都比不上他丰富。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天劫威力越弱，反而更有利于修者感悟，天雷中附带的大道规则，也越容易被渡劫之人捕捉。 阎四夕闭上眼皮，在天劫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发动血眼，体内残留的雷道规则越发清晰。 轰！！咔嚓！咔嚓！！！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天雷犹如一道道狂瀑，阎四夕仿佛回到了前些时日在天瀑下修行，肉身瓶颈终于承受不住雷浆的涌动，尽数化为齑粉。 阎四夕只觉感官一瞬间增强十倍百倍，方圆百丈内的一切声音清晰可闻。 天雷轰鸣而落，周止、凌云二人神色凝重，残破的衣袍在飓风中猎猎作响。 摘星台周边的蝉虫瑟瑟发抖，发出阵阵窸窣响声。 阎四夕鼻子翕动间，周止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凌云散发出的草木清香，空气中飘荡着的各种味道…… 除了视觉之外的五感交杂繁复，错综复杂，却又层次分明。 纵使他有意收敛四象血眼，周围的一切也通过听觉、嗅觉等，在他脑海中汇聚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膨胀如圆球般的身体，在突破瓶颈的一刻迅速收，肉身仿佛是饥饿了三天三夜，每一寸都在贪婪地吞噬着雷浆。 十八地狱图录内炁，在体内化作千金万马，从须弥宫中杀向周身各处，将一寸寸血肉破坏殆尽。 紧随其后的是十三丹经内炁，化作鸟飞兽走，鳞潜羽翔，携带着者字秘的磅礴生机，所过之处肉身寸寸复原。 刚柔并济，反复交替，一息之间便从头到脚轮转数十次。 如此强烈的剧痛，阎四夕面上却无悲无喜，似乎感觉不到肉身毁灭又修复的剧痛。 到了此时此刻，周止二人都没有对他发难，看来是信守承诺之人。 阎四夕也不再伪装得可怜兮兮，周身气势越发炽盛。 者字秘在他的催动下，散发出与凌云一般的惊天生机，肉身熠熠发光，新生的血肉肉芽翻滚，取代了先前焦黑的肌肤。 在众人震惊悚然的目光中，他全身肌肉闪动着古铜色的光泽，宛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吸收雷浆，增强肉身体魄。 八千一百斤！八千两百斤！八千三百斤！ 顷刻之间，阎四夕又恢复先前的清秀少年模样，看似柔软无力，实则内蕴惊天气息。 天地灵气聚吾体，我辈夺天造化丹。 剑开天地洗魂魄，雷浴于我如春水。 阎四夕与雷劫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从一开始的险死还生，到如今的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然而他的脸色仍是十分凝重，并未因为体魄增长而欣喜。 “雷霆者，雷为阳，霆为阴，阴阳薄动者也。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雷乃天之号令，九天四海一切皆属雷可总摄。动天地，感鬼神，驱风雷，役万物，无往而不可也。” “得其法者，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 “天下间万般雷法，更胜诸子百家。神霄、玉枢、大洞、仙都、北极、太乙、紫府、玉晨、太霄，各门各派雷法虽有不同，但都是一等一的杀伤道术。” “那么……雷霆的核心奥义应当是什么？是司杀，还是代天刑罚？” 阎四夕感悟着体内的雷道法则，只觉得自己触摸到了雷道的奥义，却总有一层纱难以捅破。 隔纱如隔山，一步之遥，难如登天！ 他身处劫云之中，并未动用任何战法、杀法，纯粹靠着武道灵觉和肉身本能，接受天雷一次又一次的轰击。 周止二人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变得渐渐麻木，眼睁睁看着他将天雷全数吞噬。 “周止，换作是你，能在这小天劫下支撑多久？”凌云看得头皮发麻，傻傻地发问。 他自忖天赋非凡，以超凡之法成就特殊体质，远比凡体要更加强大。 若是在天劫下以三魂七魄吸收雷浆，大约也能容纳下二十波天雷。 再多的话，难免要魂魄负创，伤及本源，反而是得不偿失。 周止估摸了一下，沉声道：“我龙虎山以龙虎拳为主，真龙司掌风雨雷霆，但最多也只能承受二十波天雷。再多的话不是不行，但肉身必定有损。” 小天劫，既是天道的考验，又是天道对破境者的奖赏。 但凡盖世天骄渡劫时，都会尽可能地吞噬更多雷浆，用来增强肉身、魂魄底蕴。 可这其中的度并不好把握，很难在天劫中获得满意的收获。 天劫足足有六十四道，若是在前期便受到重伤，很有可能陨落在之后的天雷中。 历史长河滚滚而逝，那朵朵浪花中，何尝没有至尊天骄涌现。 但这些昙花一现的至尊天骄，大多都死于贪心作祟，孤傲自负。 烈云真人望着天劫下闭目不语的阎四夕，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讽。 第72章 三灾九九天劫降 “雷之正法，区区鱼龙境如何能悟得？玉清道、太清道、上清道三家是雷法正道，紫霄雷门亦是雷法的集大成者。 武魁首武道称雄，不见君剑道难逢敌手，帝辛也算是开创了武道新路的天骄。此三人都不擅雷法，更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正心真人目光冷漠，无悲无喜，看着阎四夕在小天劫下挣扎。 天劫可不会顾虑渡劫者的心思，甚至感应到阎四夕对天道的不敬，轰鸣的频率越发加快，由十息调整为五息一次。 五十波雷霆眨眼而过，阎四夕通过登天之阶，鱼龙境的所有奥义了然于心。 他在鱼龙境没有任何瓶颈，雷浆全数转化为肉身之力。 可他就算再强，身躯毕竟也是凡体，所能容纳的雷浆远弱于神体，渐渐有了再次膨胀的迹象。 “阴阳激剥，顺而为雷，逆而为霆。阴阳合而为雷，迅而为霆。” “阴阳二气，内外展转，交相攻激，迅发而为霆也。” “气聚神会，主生杀之机，故能击物。” 四象血眼运转到极限，阎四夕心神内视，眼中所见，尽是密密麻麻的雷道法则。 他是在与天道争先，雷浆中蕴含的法则入体后转瞬即逝，根本无法截留。 血眼虽然能看到法则大道，但他的脑海却无法留存任何相关的记忆，只能尽全力去感悟，悟出的道理才是属于他自身的。 古怪的是，无穷无尽的雷道奥义从心中流淌而过，他所掌握的雷法威力越发强大，可原本清晰可见的雷道奥义，反而变得越发模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莫非杀生并非雷法真谛？”阎四夕渐渐疯魔，天雷的攻势也越发凶猛。 过了六十波后，每一道天雷的威力都堪比玄等下品道术，将他轰得皮开肉绽，五脏六腑和骨头都覆上了浓重的死气。 凌云掌握建木三界图，对于生死二气的感应最为明显，渐渐沉下脸来，冷喝一声道：“周止，出手！” 周止看了看阎四夕疯魔的状态，神色犹豫道：“他还未开口求助，就连武法都未曾动用……” 凌云冷笑着打断道：“他这般疯魔，显然是误入歧途了。莫非你对他心生忌惮，想看他在天劫下身死道消？” “你个娘娘腔信口胡言，我周止岂是那般卑鄙小人？”周止大怒着反驳。 二人争吵间，五息时间已过，忽然心有灵犀，绽放出自身气息，将天道的注意力吸引到身上。 就在雷霆轰鸣、倾泻而下之时，阎四夕忽然怒吼一声，状若疯魔，内炁奔腾如海啸、摧折如山崩、大势如天倾。 “彩凤朝阳展翅丹！金蟾望月练气丹！给我吞！” 阎四夕赤裸的背部，忽然延展出一对赤红羽翼，裹挟着他的身体一飞冲天。 与此同时，身后浮现出一尊金蟾武影，张口一吸，将涌向周止二人的天雷尽数吞噬。 等到阎四夕落地时，如同圆球般的身体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体内储存的雷浆几乎要控制不住，每一寸肌肤都流动着紫色雷霆。 凌云眯起双眼，眼中浮现凛冽杀机，“武疯子，你所吸收的雷浆已达到上限，再不动用武法抗衡，下一道天雷就是你殒命之时。” “我说过……”阎四夕双眼紧闭，心弦传音怒吼道，“在我未曾让步前，雷浆是我一人之物，你二人不得染指分毫。” 凌云抬头看了看苍穹，神色越发阴沉，冷笑道：“第六十一波天雷要来了，你若想自寻死路，我绝不阻拦，自己看着办。” 周止欲言又止，被凌云瞪了一眼后讪讪笑着，摇摇头收敛了身上气息。 失去了凌云与周止二人的牵引后，阎四夕心中越发急不可耐。 “风霆流形，雷雨磅礴，昭昭其有，冥冥其无。集之成一气，散之为五雷，卷之而寂尔无形，舒之而忽兮有象，道行法界，妙在灵台。” 众多雷道法则在心中流淌，他心中却越发绝望，但仍未放弃与天劫抗争、感悟先天神体的想法。 轰隆！！！ 第六十一波天雷如期而至，阎四夕身后刹那之间，浮现出十三尊丈余高的兽形。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狮、蛇、鹊、猿、虎、鹤、熊、蟾、龙、凤、鸡、猫、马！ 十三兽形尽皆栩栩如生，流光溢彩，其目炯炯有神，其形栩栩如生，其神凝而不滞。 阎四夕犹豫片刻，放弃了召唤十八修罗武影的想法。 “此处真人众多，必然认得出十八地狱图录，以我如今的实力，还未到亮出身份的时候。” 即便如此，十三兽形各自发出嘶吼之声，龙盘虎踞，凤鹤展翅，亦是将三道天雷分化吸收。 天雷威力恐怖如斯，十三兽形却也是阎四夕悟出的篆图武影，短时间束缚住雷浆不成问题。 据武魁首所说，这门十三丹法是他偶然所得，从未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此时阎四夕全力施展，周止、凌云看得困惑无比，就连虚空观看的众真人，亦是神色迷茫。 “这门武法观百兽而成，奇哉怪也，贫道修道至今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武法。” “帝辛，此子当真是武魁首弟子？为何修行的并非五通神武法，而是来历不明的兽形武法？” “不知道。”帝辛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嘀咕，“你问我？我问谁去？五通神乃是神通境最强武法，蒋子文不传自然有他的理由。” 世间至高武法层出不穷，每一门武法都有各自的奥妙。 比如太昊皇朝的万龙归窍势，便是当世公认的篆图境最强武法，五通神则是神通境的最强武法。 曾经有武徒发出过感叹，若是有某位盖世天骄，在每一境都修行当世最强武法，或许有望跻身那虚无缥缈的无极境。 可惜的是，至高武法世间难寻，更何况是境境最强的绝世武法。 获得一门已是侥天之幸，又如何能奢求境境无敌？ 十三丹经气象非凡，就连武魁首都未曾修炼到极限。 众真人都看出阎四夕修炼浅薄，想要将其推演到至高境界，或许还需莫大的机遇。 若是当真修成，恐怕真有机会，争一争当世鱼龙第一武法。 登天之阶广袤无垠，一步一景。 周止退到数十丈外，忽然叹息道：“我修炼龙虎拳，一身集两门至高武法，已经是世所罕见。武疯子面对天劫却丝毫无惧，还掌握着层出不穷的底牌。” 凌云沉默片刻，道：“若非如此，你我也无法突破至尊境。” 正是因为阎四夕召唤而来的小天劫，二人才从他身上看到了突破至尊的契机，否则早就被踢出登天之阶。 “是啊，突破鱼龙至尊，摘得神通果，我周止三神通稳操胜券，日后必定是下一个武魁首。”说到得意处，周止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凌云像是看白痴一样，打断了他的美好幻想。 “神通果？你以为他独占天劫是为了什么？这人比饕餮还要贪婪，恐怕是想将三颗神通果独占。” 周止笑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道：“不会？我们三人同为至尊，他就算独吞了雷浆，你我二人联手，他也未必能占据上风。” 若不是凌云提醒，周止几乎要忘记了神通果的争夺。 正常来说，越过登天之阶，登顶摘星台后，三位天骄的战力相差不会太大，不会出现一人独占神通果的情况。 以往倒是发生过以一敌二，相熟的两人排挤第三人，将神通果全数占据。 但三人同为至尊，真要拼杀起来，获胜的两人也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在周止看来，神通果一人一颗，这是最为合理的分配方式。 凌云双臂环胸，冷笑道：“雷浆玉液是无上大丹，他就算渡过小天劫后身受重伤。以他展现出来的恢复力，恐怕你我二人未必能拿下他。” “若他真这么想，我龙虎山也不是好欺负的。”周止反倒笑了起来。 “我周止自出世以来，世人皆知我龙虎拳大成，却未曾见识过我真正的本事。有如此对手磨刀，必定此生无憾。” “哦？”凌云目光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二人传音交谈间，阎四夕多次历经天劫，身后召唤出的十三兽形，被滚滚雷浆晕染成半金半紫。 臃肿的身躯匍匐着，施展了龟息之法就地沉眠。 最后一波天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落下三道笼罩方圆数丈的惊雷，将阎四夕和十三兽形彻底淹没。 耀眼紫光渐渐黯淡，阎四夕和十三兽形的模样，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太昊尚神色古怪，心中暗道：“表兄这玩得未免太大了。” 太昊殉一脸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终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白玉阶梯上，阎四夕身后的十三兽形，每一尊都仿佛是充气膨胀的皮球，破坏了其至尊至贵的形象。 他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胸腹之间、四肢脑袋，都十倍地膨胀开来，浑身上下密布着紫色篆文。 “嘶！！！” 阎四夕脸色扭曲，眼睛、耳朵、口鼻，甚至是周身毛孔，都在喷吐着雷浆电芒。 周止犹豫了一阵，暗暗咬牙道：“雷浆玉液乃是天地至纯至净之物，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在凌云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这家伙忽然间来到阎四夕身旁，张口一吸，将阎四夕泄出的雷浆吞噬。 阎四夕几乎辨认不出原貌的面孔上，浮现出焦急神色，怒气冲冲传音道：“王八蛋，这是我的雷浆！” “什么你的雷浆，这是我的！”周止腆着脸，又是张口一吸，将阎四夕大怒下泄出的雷浆吞食，回味般地舔了舔嘴角。 “再来点，再来点。”周止大声嚷嚷，将阎四夕气得不轻，恨不得痛揍他一顿。 气性一上来，周身毛孔的封锁之力便弱了不少，又是大量的雷浆从七窍之中泄出。 “不生气，不生气！”阎四夕见状，连忙按捺住心中怒火，忽然计上心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在一众真人和众多天骄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阎四夕股后毛孔忽然打开，泄出一股能量浓郁的紫色雷浆。 “有本事的话，你就把老子的屁给吸了。” 更令人无语的还在后头，周止脸色变了又变，望着眼前的雷浆，心中发狠，冷笑道：“你以为老子不敢？” “竖子，给我住手！你敢吞，回头本座将你扔入龙虎涧，日日夜夜与龙虎穴居。”龙降真人脸色一变，不顾天劫的反噬，怒吼声落入周止耳中。 劫云生出感应，天道迅速凝聚雷霆，落在龙降真人金身之上。 他并未干预天劫进展，这一道雷霆只是小惩大诫而已，未曾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龙虎涧似乎是个十分恐怖的地方，连一向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止，听到传音后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放弃了吞噬雷浆的想法。 龙降真人咬牙切齿，面对周遭真人的揶揄目光，面色一红，暗骂道：“好在本座出言及时，否则龙虎山的面子往哪放。” 阎四夕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体内积蓄的雷浆到达了极点，却又不愿让周止平白吞噬，只能出此下策。 既泄去了体内多余的雷浆，又不让周止占得便宜，以免影响接下来的大计。 “哈哈，武魁首的徒弟居然如此无赖，贫道算是开了眼界了。” “这份乖张心性，倒是与武魁首当年如出一辙。” “日后此子若是闻名天下，此事传出去，倒也是一件奇闻轶事。” 龙降真人忽然金身一震，抬头望天，传出惊疑不定的声音，“嗯？不对，八八六十四天雷已过，为何劫云还未散去？” 众多真人的调侃声戛然而止，纷纷望向摘星台的方向。 当今修炼之道以五行八卦为主，八八六十四乃是天劫之极，即便是九难境的真人也在其中。 “这小子先前连续渡过十次小天劫，量变引起质变，竟引发了三灾境才会出现的九九天劫！”帝辛淡然的神色也变了。 九难境、三灾境是完全不同的层次，对应的天劫威力也大不相同。 九难境的九次天劫，本质上是对修者的考验。 因此天道留有一线生机，是为八八天劫。 而三灾境的真君，生命层次已经超脱了常人，天道不允许他们再继续突破。 因此降临的灾劫威力格外恐怖，动辄毁天灭地，方圆千里化为焦土，是为九九天劫！ 第73章 天无绝人之路也 在天道面前，阎四夕不过是小小的蝼蚁，还没有资格享此殊荣。 可机缘巧合之下，他以雷霆成器之道，助墨羽成就九难境真人，成为被天道盯上的大道之贼。 此前他的实力寻常，并未突破鱼龙极境，天道无法违背天地规则，只能以八八天劫进行惩罚，却都被他化为己用。 如今他早已今非昔比，在多门武法的加持下，真实战力堪比鱼龙至尊。 天道灭贼之心不死，故而降下九九天劫，试图将他一举灭杀。 阎四夕心中生出莫名感应，这一次九九天劫，或许便是最后一次天劫。 只要他能安然渡过，日后天道不会再对他格外关注，至少不会再受墨羽牵连。 霹雳遍虚空，统兵三千万。 焰焰起狂风，押赴魁罡下。 广袤积重劫云之中，冒出一位位天兵天将，刀枪剑戟、手铐脚镣一应俱全，兼有强弓劲弩、锋锐箭矢。 皆是紫青雷霆凝聚而生，目光烁烁，铁甲铿锵，旌旗招展，杀气盈野。 在无边无际的天兵天将之中，一道人首龙身、弥漫千丈的巨大身影，从云层中缓缓探出身来。 这道人首龙身的身影，在乌黑厚重的劫云中若隐若现，覆盖方圆千丈的云层中，时不时露出祂的一小截身躯。 密密麻麻的龙鳞，犹如战甲覆在龙躯上，每一片都闪烁着紫青光泽。 阎四夕抬头望去，却看不清祂的真实面目，只能感应到天道皇皇、至尊至贵的气息。 “雷泽氏！”掌握雷道的八大观想神之一，阎四夕又岂会认不出这尊神只。 人族以开天丹洞开须弥宫，除去纯粹武徒尊己身为神，每一个修者的须弥宫都会诞生出一道真灵。 黄等、玄等、地等须弥宫，所觉醒的真灵千奇百怪。 花鸟鱼虫、飞鸟走兽、披鳞带甲，应有尽有，唯独天等须弥宫的十六真灵永恒不变。 十六真灵分为神兽、神只，形态虽有不同，却是修者镇守须弥宫的本源所在。 阎四夕武道须弥宫中，端坐着一尊火焰缭绕的人影，便是离火属性特有的祝融氏，也是远古神道中与水神共工一战，导致不周山倾塌的始作俑者。 雷泽氏亦有不同寻常的来历，乃是神话传说中，位于昆仑山东南雷泽中的神只，专司行雷布雨，刚烈威猛。 据说祂只要轻轻拍下肚子，天地间就会雷声滚滚，绵延千里，经久不衰。 得知女娲以自身模样造就出圣女华胥后，便抱着好奇之心，于昆仑山东南处见到此人。 为了试探华胥氏的心意，雷泽氏在其行进的前方踏出一个巨大脚印，引得华胥氏走进其中。 一人一神情投意合，结合后诞下的子嗣，便是被尊为人族三皇之一的伏羲。 此传说无凭无据，后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就这么一代一代口口相传。 从某种程度来说，雷泽氏也算是人族的始祖之一。 人族洞开须弥宫后，若是觉醒雷泽氏真灵，必然拥有雷道的绝顶天赋，资质远胜寻常修者。 抬头仰望这尊传说中的神只，众人仿佛看到四季雷霆，生生灭灭，虚实变幻。 春雷响万物生，夏雷响百兽蛰。 秋雷响飓风旋，冬雷响人色变。 仅仅是观望雷泽氏半遮半露的庞然龙躯，众真人就感觉自身的雷法，瞬息间发生质的变化。 即便是对雷霆一道并无涉猎的真人，这一刹那亦是触类旁通，领悟到雷霆恐怖的杀力，以及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 天劫之外的众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处劫云之下的三大天骄。 凌云仰望苍穹，在片片龙鳞中，看到的是一棵接天连地的参天古木。 从一颗种子生根萌芽、生枝出叶，经历无数年的风霜雨雪，雷鸣电击，最终成长为联通天地人三界的建木神树。 建木的生长并非是一帆风顺，而是在无数次雷击中百折不挠，是天地之中最伟大的生命奇迹。 而在周止眼中，龙鳞之中照耀出真龙遨游九天四海的场景，行云布雨，催雷生霆，尊为万兽之长。 他生来觉醒白虎神体，是他天生的福源，也成为他修行龙虎拳的桎梏。 阎四夕修行刚拳法一日千里，在柔拳法上的进展却落后一步，周止修行龙虎拳同样如此。 即便他感悟出降龙伏虎图，在龙形拳的修炼上，也始终落后虎形拳一步。 雷泽氏人首龙身，身躯是天地造化而生，不仅记载着雷法的大道法则，更有诸多龙属的相关奥秘。 一时间，周止沉浸在真龙的奥义中流连忘返，甚至忘记了天劫如头悬利剑，危在旦夕。 但二人感悟再深，得到的好处再多，终究比不上召唤出九九天劫的真正主人。 阎四夕抬头望着这尊传说中的神只，脑海瞬间轰然炸响，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雷霆固然是杀伐的无上秘术，但不仅有死亡的大道规则，而是与生命大道相辅相成。 墨羽以雷霆造化成道，就是在阎四夕的指点下成就真人。 雷霆造化生万物，何尝不是生命大道的一种体现？ 阎四夕其实早就触摸到了雷道的真谛，只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天雷固然是对修者的考验，带有毁天灭地之力，却也同样是对渡劫者的奖赏。”阎四夕忽然自嘲一笑，“可怜我吞噬了八八六十四波雷浆，竟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雷道是与生死二气息息相关的大道法则，岂不是与他武道刚柔双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于更进一步推演，仙武同修，两座须弥宫相生相克，肉身与三魂七魄两两配合等等。 阎四夕一身所学，都蕴含着太极阴阳轮转的道理。 一理通，百理明！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以神为镜，可以得大道。 阎四夕短短数月，一身所学甚至要超过神通、金身境的人物，何其繁杂，何其混乱？ 武道方面有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 因为时间有限，甚至不得不放弃帝辛的武道四式。 盘古开天、后羿射日、夸父逐日、不周山崩…… 这些招式都是独特的杀法，参悟难度不弱于君不见四式。 仙道方面，阎四夕以道家正统的炼气之道修行，兼修不见君所传的剑道，还有墨羽教导的部分墨家炼气术。 在道术方面，他对五行风雷光暗皆有涉猎，数十上百种道术的奥义了然于心，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想要在道术方面走得更远，就必须下苦功，领悟每一门术法的核心要义，才算得上一名真正的炼气士。 试问天下修者，初初涉猎武道、仙道之时，又有谁人这般气运滔天？ 万物有得必有失，阎四夕的精力是有限的，自身所学不可避免地有了倾向。 他所掌握的所有武法、炼气术、道术层出不穷，注定他不可能每一样都修到极境。 武道方面，有两位天下闻名的绝世武徒传授至理，修行一日千里，但又怎么比得上周止等人十余年的勤修苦练？ 炼气一道更不用提，淬炼魂魄是细水长流之法，道术修行更非一日之功。 得见天道衍化的雷泽氏真身，阎四夕顿时有了融百经为一炉的迹象，一身所学在片刻间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遗憾的是，伴随着雷泽氏出现的，还有恐怖的雷劫。 阎四夕三人只是看了一眼，雷泽氏的巨大身躯已然消散。 天兵天将点丁点卯，旌旗飘摇，摇身呐喊，擂鼓喧天，覆盖方圆数十丈的雷霆轰鸣而落。 如此恐怖的雷霆，已然无法用单纯的雷电来形容，分明是一道充斥着毁灭力量的雷瀑。 雷瀑之中，众生万象。 天雷化作飞鸟走兽，蠃鳞毛羽昆，应有尽有。 龙凤齐鸣，虎豹参差，皆是雷电所化，绽放出无尽的紫金光彩。 周止神色剧变，失声道：“巅峰玄等下品道术！” 凌云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手中掐诀不断，法力凝成一颗参天巨木，立在白玉阶梯上冲霄而起。 区区玄等下品道术，换做二人还在篆图、日魂境时，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他们二人跌境重修，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修为。 玄等下品道术对他们也有一定威胁，必须施展手段进行抵抗。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九九天劫比起八八天劫，足足多出一十七道。 这仅仅是第一道，威力就堪比玄等下品道术巅峰，后面还有一十六道天雷，又该如何度过？ “武疯子，不想死就一起出手！”周止毫无保留，施展出柔拳法千变万化的奥义。 他的下半身缓缓拉长，生出四条巨大的虎爪，犹如擎天之柱，腰部以下尽数化作雪白色的虎躯。 上半身生出片片龙鳞，从头部覆盖到腰部，双臂化作蛟龙之爪，反射着青金色的光芒。 他的脸上密布青金鳞片，瞳孔化作竖长的妖异模样，头上两侧生长出两道龙角，笔直冲天。 柔拳法修成肉身极境后，武徒可掌握千变万化的能力，无论是刀枪剑棍等死物，还是虎豹豺狼等活物，皆可随心拟化。 周止修行龙虎拳，感悟最多的便是蛟龙猛虎，也是他千变万化威力最强大的形态。 此刻施展的龙虎真身，是记载在龙虎山秘传中的绝世杀法，也是他感悟至尊境后更进一步的体现。 “哈哈哈！”就在二人凝神以对的时候，雷瀑中心忽然传出疯魔般的长笑，“原来这就是神体的奥妙，万劫生雷体，天道不绝我也。” 雷瀑轰鸣而落，隔绝了外界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看到雷劫中心的瑰丽景象。 阎四夕吸收了太多雷浆，身体膨胀犹如圆球，稍有不慎便会爆炸开来。 若此次天劫当真是八八天劫，他还真无法感悟到雷道神体的奥妙。 可天无绝人之路，九九天劫中的雷泽氏乃是万雷之祖，所有修行雷法的炼气士，都将其奉为至高无上的雷之祖师。 周止、凌云只是看了一眼雷泽氏身躯，尚且能做到触类旁通，更何况是阎四夕这个天劫的始作俑者。 “但凡神体，必定有本源寄存之处，比如丹田须弥宫。”阎四夕眼中涌现出兴奋的光芒。 “如今我拥有两座须弥宫，必须齐头并进，否则有性命之危。既然须弥宫无法存放，那就只有……” 阎四夕心念一动，周身各处寄存的滚滚雷浆，化作一道道雷道符文。 在他的操控下，朝着右眼所在汇聚而去。 阎氏血眼乃世间三大瞳术之一，他身上最特殊的地方并非须弥宫，而是这双世间罕见的四象血眼。 领悟了雷道生死轮转的奥义，雷浆在他心念操控下，化作一道道雷道篆文，右眼四象勾玉宛如旋涡般，将无穷无尽的雷浆炼入其中。 不仅是他自身，连同体外的十三兽形亦是如此。 阎四夕转过身来，在漫天雷霆的遮掩下，扫过一尊尊紫金色的兽形。 右眼所过之处，传出庞然无匹的吸力，依次将十三兽形吸入眼中，化作觉醒雷道神体的本源。 “还不够！”阎四夕抬头望天，神色平静，却无法掩盖四象血眼中的贪婪。 他望着漫天劫云，重复道：“还不够！” 随着他话音落下，右眼中传出一声古怪的嘶吼，旋涡中散发出的吸力越发强大。 周止、凌云凝神以待，却眼睁睁看着阎四夕双手负后，伫立在天劫之下。 覆盖数十丈的雷瀑，化为接天连地的雷卷风，风眼所在之处正是阎四夕的右眼。 他的右眼宛如一个旋涡，将滔天威力的雷瀑纳入其中，在外人看来恐怖无比。 “发生了什么？”周止龙鳞密布的脸上，流露出震惊恐怖的神情。 如此狂暴的雷霆，为何面对武疯子如此顺从？ 刚才雷泽氏现身的一刹那，他到底感悟到了什么？ 凌云双拳紧握，想到了记忆传承中的记载。 “后天返先天，先天神体出。万教齐归一，悟一明一理。宇宙万物根，一阴一阳道。变数玄而玄，人身妙法妙。” 凌云本身亦是后天返先天，修成三千神体的存在。 但他的成功侥幸成分颇多，更多是靠着前人的余荫，而非自身修行感悟而来。 此时此刻，阎四夕负手而立，背对众生的背影，让凌云不由得产生恐惧的心理。 第74章 阴极生雷诞神体 接天连地的狂暴雷瀑，丝毫没有给阎四夕喘息的机会。 雷霆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从天而降，却纷纷凝成雷龙卷，没入阎四夕右眼所在。 周止二人散发的气息，丝毫没有引起天道的关注。 二人打破境界成就至尊，引来的不过是九难境的八八天劫。 九九天劫是因阎四夕这个道贼而生，二人不过是附带而已，可以说是遭受了池鱼之殃。 别看阎四夕此刻的战力堪比至尊，但这份战力却是不稳定的，是天时地利造就而成。 若是失去源源不绝的雷浆，八门燃身法不可能长时间开启，他也不可能维持长时间的至尊战力。 可二人心中还是产生了挫败感，有朝一日阎四夕修成肉身极境，至尊瓶颈对他而言并不存在，二人当真有资格与他一战吗？ 虚空之中，帝辛狂笑不止，将酒坛狠狠掷出，周遭众多金身法相沉默不语。 盖世天骄常有，而至尊天骄不常有。 神体亦是如此，以旁门左道修成的常有，后天返先天者，古往今来寥寥无几。 天劫之下，凌云忽然间身形一动，身后的参天巨木抖动，延伸出一条条如臂膀般粗壮的藤蔓，从雷卷风外硬生生插入其中。 仿佛是吸血般涌动不停，快速吸收着九九天劫的雷浆。 阎四夕淡然的神色立时被破，偏偏身为九九天劫的始作俑者，又是雷道神体成就的关键时刻。 此刻他正全身心应付九九天劫，不好擅自出手。 “等等我！”周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道，“武疯子，九九天劫可不在你我先前的约定。如此狂暴雷瀑，为兄不忍你经受此难，让我为你分担一二。” 化身为龙虎异兽的周止，身下虎爪发力，风云托举着丈高的身躯，轻飘飘落在阎四夕身侧，宛如龙头般的脑袋一摇，大开龙吻张口一吸。 龙族本就是掌握雷霆、行云布雨的强大种族，周止修行龙虎拳秘法，对雷浆同样有至高无上的司掌之权。 “趁火打劫的王八蛋！”阎四夕心中大怒，暗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九九天劫比起八八天劫威力更上层楼，随着天雷一波又一波的爆发，威力已然上升到玄等中品道术的级别。 玄等中品道术的威力，足以开山劈石、摧波断浪，就算是鱼龙、月魄至尊，也不敢等闲视之。 阎四夕虽掌握者字秘，又即将修成雷道神体，但面对狂暴的天雷，心中也是没底。 凌云、周止骤然加入，打的什么主意阎四夕一清二楚，但也确实为他分担了不小的压力。 他此刻难以分心对抗，也就对二人的强盗行为听之任之。 滚滚雷浆如瀑落，四象血眼宛如无底洞般，对炼入眼中的雷浆来者不拒，渐渐蕴出了一丝如月般的清冷之色。 血眼中似乎有一头掌握滔天之力的巨兽，即将发出现世的第一声怒吼。 九九天劫的根本目的，是将奢望超脱天道的生灵毁灭，根本没有给三人留下调息的余地。 每一道天雷都堪比玄等中品道术，而且威力还在不断上升。 周止没有者字秘护体，连续承受了数道之后，渐渐觉得有些难以支撑。 “武疯子到底修的什么武法？我修行龙虎拳，恢复力天下卓绝，都如此不堪重负，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周止感受着体内的雷浆涌动，肉身、魂魄、须弥宫都渐渐趋于饱和。 天劫越往后威力越大，蕴含的雷浆强度也远超先前。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周止也没想到居然有九九天劫出现，弥补了他成就鱼龙至尊的最后一步，绽放出的龙虎气势圆融如意。 “这才只是第七十五道天雷，威力就堪比玄等中品道术，恐怕第八十一道天雷的威力堪比巅峰玄等中品。” 凌云目光闪烁，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他偷偷瞥了一眼周止，见他面对天劫越发疯魔，即便浑身鲜血淋漓，亦是仰天大笑，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莽夫”。 玄等中品道术的威力何其强大，即便凌云在日魂境时也要小心谨慎，一个不注意很可能身死道消。 武徒肉身固然是经过千锤百炼，但鱼龙至尊扛下玄等下品道术已是极限。 最顶尖的玄等中品道术，很有可能将在场三人全数抹杀。 心中杂念横生，建木三界图的气势便有了微不可觉的变化。 阎四夕、周止都是修出了武道灵觉的，感应何其敏锐，瞬间洞察了凌云的想法。 周止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冷笑道：“娘娘腔，我原以为你算是个人物，看来是我瞎了眼，居然将你引为知己。” 凌云默然不语，心中还在权衡利弊，并非是他惜命，而是他身负血海深仇，绝不愿贸然在此送命。 阎四夕仍是抬头望天，四象血眼的异象被滚滚雷浆遮掩。 “武道讲究勇猛精进，我辈武徒迎难而上，但我亦兼修炼气之道。如你这般犹豫不决，进退失据，往后修炼之道必不顺遂。” 周止看似桀骜不驯，实则为人憨厚单纯，因此他在武道上勇猛精进，靠得是一颗赤子之心。 阎四夕却又不同，幼年时亲族尽丧，逃荒千里，生离死别。 十年间吃过的苦头，比他人一辈子都要多，早就炼出了一颗百折不挠的道心。 前有雷霆万钧，我亦闲庭信步。 天欲绝我，我便逆天而行！ 雷欲灭我，我便反吞为己用！ 阎四夕将部分雷浆转化为内炁，注入者字秘中暗结内狮子印，战力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 九九天劫的大部分威力都落在他身上，周止、凌云虽是模样凄惨，实际上承受的只是雷劫三分之一的力量，一时半会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凌云面色变幻，听闻阎四夕的话后心中凛然，双手掐诀，法力涌动。 忽然摇身一变，化为一颗参天巨木，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清新气息。 周止鼻子翕动，只是吸收了一口木气，顿觉体内伤势尽数复原，一身战力甚至有了几分提升。 “我修炼的是生命之道，正面抗击天雷虽不弱，但却比不上你二人。”参天巨木树身上浮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冷淡地开口说道。 阎四夕只觉得凌云身上散发的生机，宛如大海般无穷无尽，宛如高山般巍峨庞然，他的战力顷刻之间又有一线提升。 周止哈哈大笑，如同龙吟虎啸，“娘娘腔，老子果然没看错你！” 凌云气得冷哼一声，身躯没入建木之中，施展出各类道术，不断修复二人身上的伤势。 他是修成月魄至尊的天骄，体内积蓄的法力犹如大江大河般。 加上阎四夕有意分化出的雷浆，一时半刻间并不担心法力匮乏的问题。 “最后一波了，至尊天骄便在眼前！”阎四夕蓦然间大喝一声。 十三兽形接二连三在身后涌现，化作一尊尊小巧玲珑的虚影，尽数附着在肉身上。 周止变化的龙虎异兽发出怒吼，身躯再次膨胀数分，将身上的伤口尽数闭合。 两只狰狞的青金龙爪一合，手中出现一把造型奇特的长杆刀。 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刀身穿孔垂旄，刀头与柄连接处有虎形环绕。 在长杆之上，一道若隐若现的龙形虚影盘踞着，渐渐有了凝虚化实的迹象。 世人皆知白虎神体修行龙虎拳，体魄同境称雄，难逢敌手，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 却不知他一路披荆斩棘，所遇到的对手虽号称天骄，却不足以令他施展压箱底的手段。 身负白虎神体，此刀便是神体本源所赋予，名为白虎斩天刃。 白虎乃是远古神兽，与青龙、朱雀、玄武共尊为天之四灵。 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左。 白虎代表的是战争与杀伐，尊为百兽之王，是杀伐之气最重的神兽。 觉醒白虎神体的修者，往往也是杀伐无数的战场雄主。 白虎斩天刃寒芒闪烁，虎目喷吐数丈寒光，真龙虚影沿着刀杆攀上龙虎异兽身躯，散发出惊天动地的气息。 凌云召唤的参天巨木却是截然相反，数十丈高的身躯渐渐浓缩，宛若盆景般飘飘荡荡，落在阎四夕肩头，开始生根发芽。 密密麻麻的根须如同血管般，不仅在阎四夕体表凝聚成一身木铠，更是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力散发体内的生机。 换作平常时候，阎四夕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此靠近，一旦凌云心怀歹意，这条小命便是任人宰割。 但在九九天劫的威压下，三人同气连枝，同生共死，心中若是有些许的各怀鬼胎，其他二人都会生出感应。 令三人悚然的是，最后一波天劫酝酿了足足二十息，残余的劫云化作一道青紫交加的雷龙，龙眼怒睁，咆哮着从天而降。 时逢九九已秋深，摘星台上至尊纵。 三位领悟鱼龙、月魄至尊的少年天骄，各自施展出自身的杀招，气势交错之间，竟让观看的众人产生了盖压雷龙的错觉。 阎四夕与周止并肩而立，血眼早已收敛，十八地狱图录内炁在体内蠢蠢欲动。 一旦有所闪失，他也顾不得暴露身份。 他掌握的道术在凌云面前，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自然不会浪费法力献丑。 凌云施展道术，召唤出一座栩栩如生的玲珑宝塔，但在雷龙面前毫无抵抗能力，一层接着一层灰飞烟灭。 周止纵身而上，白虎斩天刃斩出凛冽刀罡，化作龙虎交泰之相。 十三兽形从阎四夕拳锋中脱出，发出百兽齐鸣之声，似乎又带着某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情绪，紧随白虎斩天刃而去。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雷龙分别撞破白虎斩天刃与十三兽形，摘星台上亮如白昼，万籁俱寂。 雷龙的身形削减近半，但仍是散发出如威如狱的气势。 “娘娘腔！”周止神色苍白，暴喝一声，化身的龙虎异兽四肢发力，猛地朝天劫扑去。 “莽夫！”凌云化身的袖珍建木中，传出一声暗骂。 被雷龙摧毁的玲珑塔死灰复燃，附着在周止身上，凝聚出一身坚固异常的木铠。 阎四夕比周止的反应还要快上一步，冲杀向雷龙之时，正好看到天穹中高挂的一轮圆月。 月为阴，阴生雷，阴极生雷！ 右眼瞳孔倏忽间化作一轮圆月，密密麻麻的雷道篆文，犹如江河泛滥，从圆月中疯狂涌现，布满阎四夕全身。 古怪的是，明明是至阳至刚的雷道篆文，却散发着至阴至邪的诡异气息，在阎四夕身上缓缓流动，化作一道道蟾蜍般的图腾。 帝辛身为大商皇朝亡国之君，早些年也是阅览群书，见多识广。 看着阎四夕身上密密麻麻的篆文，以及天空中高悬的明月，忽然想到数十年前遇见的一位魔族天骄。 世有三千大道，故有三千神体，既有高低上下，亦有强弱之分。 在三千神体中，太阳太阴二者始终在前十之列。 无论当世有何等天骄横空而出，都无法动摇两者的地位。 比如广寒宫的广寒仙子，生来具备太阴神体，钟天地之灵气，蕴山水之华英，在月魄境时轻松突破极限，成就古往今来第一月魄。 两大神体之所以如此特殊，与太阳、太阴两颗星辰的地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两颗星辰自开天辟地时便亘古长存，接受着古往今来万族的供奉，积蓄的伟力始终在不断攀升。 除却太阳太阴两大神体外，三千神体中还有几种与两大星辰相关的神体，譬如少阳神体、少阴神体等。 相对太阳星而言，太阴星衍生的神体是最繁复多变的。 只因其散发的星力起起伏伏，一月之中有新月、峨嵋月、上弦月、张弦月、满月、张弦月、下弦月、残月等诸多变化。 帝辛数十年前在万族战场厮杀时，曾遇过一位魔族武徒，乃是月蟾族的至尊天骄。 此人一身月华与雷霆之力挥洒自如，掌握诸多雷道秘法，将他追杀得灰头土脸。 如若不是机缘巧合，靠着万族战场的特殊环境，并且借助了外族天骄之力，恐怕还无法将其斩杀。 即便如此，那月蟾族至尊天骄临死之前的爆发，仍是将在场十之八九的围攻者斩杀殆尽。 “月蟾雷体！”帝辛目光烁烁，一字一句，死死盯着阎四夕散发出的雷道篆文。 第75章 天道共鸣悟道术 月蟾雷体，三千神体中排名前五十，集天地间至阴至邪之力，在月华之力最盛之时诞生。 这种特殊体质很少出现在人族之中，大多是诞生在杀戮遍地的魔族。 “月蟾雷体现世，必将带来滔天杀戮。此子虽是机缘巧合，但若心中没有极怨极恨，根本不可能觉醒魔道神体。” 烈云真人杀气爆发，死死盯着阎四夕的身影，“难怪此子甫一现身，一言不合就斩杀我五行宗天骄，日后必定为祸人族。” 烈云真人慷慨激昂，在场众真人或是目光闪烁，或是凝眉不语，端详着阎四夕的变化。 雷龙扬眉怒吼，将阎四夕三人撞入白玉阶梯，将这方坚不可摧的无上道器砸出一个坑洞。 本质上来说，摘星台的材质算不得世间罕有，只是因为不周山神威的缘故，才拥有无上道器的威能。 天劫威力虽然不大，但却蕴含天道之威，恰恰是不周山神威的克星。 噼啪噼啪！ 狂暴的雷龙并未散去，剩下三分之一的龙躯猛地炸开，在白玉阶梯的坑洞中疯狂肆虐。 白玉阶梯传出周止的惨叫声，龙降真人的脸色反而渐渐放松，笑骂道：“臭小子，叫得中气十足，看来这鱼龙至尊是板上钉钉了。” 九难境都是渡过成道天劫的人物，对周止的惨叫声自然分外熟悉。 周止也就罢了，那凌云的叫声却犹如莺啼婉转，别说是摘星台下的天骄，就算是九难境的真人，也是听得面色怪异。 一时间，众人似乎忘记了阎四夕觉醒月蟾雷体，纷纷向龙降真人和凌云的护道者发出恭贺。 烈云真人见状，冷笑一声，不依不饶道：“道历叁叁玖柒年，苍天域中山国爆发魔灾，方圆千里寸草不生，死伤无数。 道历伍贰壹肆年，东海蓬莱岛群魔乱舞，镇压海族的人族大军尽数覆灭。 道历柒伍捌捌年，钧天域莫缺成道真君，以方圆万里百万人族为祭。 道历捌壹贰陆年，幽天域幽魂成君，吞噬百座城池生灵为飨食，至今幽天域仍未恢复元气。” 帝辛回过头来，冷冷地扫视着烈云真人，“烈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烈云确非你敌手，更不用说那武魁首、不见君，但月蟾雷体秉承天地怨气而生，此子决不能留。” 烈云真人法相一震，法力涌动，言辞慷慨激昂，站在道德的顶点大放厥词，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的迹象。 帝辛扫过众位真人，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便打！” 摘星台猛地爆发出冲霄光束，方圆千里亮如白昼，丝丝缕缕的金黄色气运没入帝辛体内，使他气势一高再高。 与此同时，九九天劫已然结束，摘星台与生具有的不周山神威笼罩四方，突然涌现的迷雾将所有天骄纳入其中，透发出帝辛的浓郁杀机。 “住手！你想干什么？” “帝辛！此事与小辈无关！” “武榜眼，你敢犯天下之大忌？” “哈哈哈！”帝辛放声狂笑，散发霸绝天下的气势，镇得众真人一时失语，“众位莫非是忘了，老子是帝辛！” 一句“老子是帝辛”，众真人即便人多势众，脸上也不由涌现出忌惮的神情。 二十年前，帝辛在万族战场身份泄露，被变天域的叛逆之人接连刺杀。 忍无可忍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屹立在万族战场的人族雄关一举摧毁。 那一战只有他一人出手，却杀得整座雄关人仰马翻。 无辜被牵连的武徒、炼气士至少有数万，就连吞魂境、阳神境都死了三十余人。 一战死伤无数，帝辛的脾气可见一斑。 当日若非武魁首出手，在魔族攻城的必经之路上驻守三天三夜，恐怕那座雄关便沦入魔族之手。 帝辛杀得兴起的时候，可不管你尊卑贵贱、高低上下，就算是地上的蚂蚁，他也要踩得粉身碎骨，丝毫没有强者风范。 烈云真人开口诘问时，雷火道、真武山、玉清道等各门各派，在同一时间缄默不语，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古往今来，但凡觉醒月蟾雷体的人族，心中都满怀着对世界的怒火，实力越强，引发的动乱便越严重。 阎四夕身负蒋子文、帝辛、不见君三人之传承，日后成就无可限量，不得不令人心怀忌惮。 龙灭真人变化的黑色蛟龙口吐人言，周身云雾翻腾，声如雷震，“帝辛，我等不愿与你为敌，但月蟾雷体确是人族大患，不可不防。” 帝辛伸手一招，摘星台化作四四方方的印玺，悬浮在其头顶，垂落金黄色的气运金海。 “诸位，帝辛请问一句，燃灯古佛何以成尊？” 虚空寂然，无人应声。 世人皆知二十三秘术，但对儒家八德、佛家六字真言、道家九秘的来历却不甚清楚。 武徒、炼气士渡过三灾九难后，便是此方世界称尊之人。 二十三秘术，便是九位尊者成尊后创造的秘术，蕴含着他们的毕生道蕴。 燃灯古佛，佛门至高无上的三尊佛祖之一。 据传其年少时便觉醒了月蟾雷体，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幸得佛门高僧点化，遁入空门后回头是岸，修身养性。 最终得证大道，成就古往今来佛道第一位尊者，开创出两门无上秘术。 “哈哈哈！”烈云真人愣神片刻后，忽地大笑起来，“你莫不是在说笑？自人皇登天一战后，古往近来数十万年，万族前仆后继，天骄何止亿万计。九位尊者超脱凡尘，这小子何德何能，能与尊者比肩？” “帝辛，痴心妄想的话就别说了。”正心真人嘲讽道。 “本座知道你们三人惊才绝艳，武魁首更是古往今来第一武徒，若说他有几分可能成尊，本座还能信上一信。可一个刚刚踏入修炼之道的小子，空口白牙说这话，未免让人耻笑。” 周止得到了阎四夕的馈赠，从而成就至尊，从这点上看与龙虎山是有一份交情在的。 龙降真人犹豫片刻后，仍是叹息道：“本座并非出于私心，月蟾神体事关重大，不能因你一言而决。” 在场五十位真人，除却那始终笼罩在黑雾中的真人外，人人对此都是持有反对意见，对阎四夕口诛笔伐。 九九天劫危机已过，阎四夕三人却并未登顶摘星台，反而齐齐闭目盘坐。 渡过小天劫成就至尊后，修者会有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十息之内，魂魄与天道会有短暂的共鸣，能清晰地感悟大道法则，是为师法自然。 无论是用于领悟至高武法，还是修行顶尖道术，亦或是感悟自身所学，都能发挥出千倍万倍的效果。 阎四夕沉浸在天道共鸣之中，既没有感悟武徒大道，也没有体悟炼气士的相关道术。 他修炼时日太短，尤其是接触武道至今不超过两个月。 无论是至高武法的修行，还是道术的修行，全都存在着明显的弊端。 但武法、道术的缺陷再大，也没有他刚刚觉醒的神体重要。 这是他日后迈向更高境界的敲门砖，是他此生修行的根本所在。 月蟾雷体，秉承满月之精华而生，沾染了小天劫，以及阎四夕内心的阴暗情绪。 甫一出世，便在五脏中诞生出大量的雷道符文。 与常规的雷道截然相反，月蟾雷体赋予的雷霆特性并非至阳至刚，而是至阴至柔的阴五雷。 乙木幽雷、丙火虚雷、癸水阴雷、庚金暗雷、戊土冥雷！ 在与天道共鸣的前四息内，阎四夕福至心灵，借助五魔五行五脏术的残篇，相继推演出另外四篇五脏修炼之术。 龙烟、常在、皓华、玄冥，分别代表着金木水土四魔。 与阎四夕先前修行心之篇，从而觉醒的心之魔丹元相得益彰，化作五尊形态各异的五脏魔常驻其中。 这五道魔影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为原型，却又似是而非，散发着暴戾杀伐气息，不断抽取阎四夕的五脏之气。 “月蟾雷体的奥秘便在于此，与世俗流传的五雷正法截然相反。我身具五魔五脏五行术，若能调动五脏本源之气，与月蟾雷体相互结合，或许能成为我的杀手锏。” 道术！道术！ 道在前，术在后！ 天下间道术皆是如此，前人先感悟天地大道，而后根据自身理解，以术法的形式将道加以阐述，便形成了千变万化的道术。 在最后的六息内，阎四夕脑海中闪过渡劫时的一幕幕。 月蟾雷体与五魔五脏五行术相互结合，逐渐感悟出一门全新的道术。 “此道术以五魔五脏五行术为根基，以月蟾雷体为本质，凝聚皓华、龙烟、玄冥、丹元、常在五魔，便唤作五雷月杀罢！” 风唳月阴降天劫，龙吟虎啸欲吼怒。 摘星台上建木参，五雷月杀成至尊。 十息已过，阎四夕、周止、凌云同时睁开双眼，心中产生惺惺相惜之感，对视一眼后放声大笑。 摘星台外，帝辛的神色一沉再沉，缓缓扫视过众位真人，忽然说道：“诸位既然一意孤行，也罢，老子就先拿你们的弟子陪葬，咱们再好好做过一场。” 摘星台猛地震动，传出一声声天骄的惨叫声，众位真人的脸色顿时剧变。 “帝辛住手，有话好说！” “莫要如此，我等还可商榷一二！” 最为紧张天骄性命的，莫过于龙虎山、太昊皇朝、玉清道、赵国等各方。 尤其是龙虎山的龙降真人，第一个站到了帝辛身旁，明确表达支持的态度。 “诸位……”龙降真人拱了拱手，神色满是无奈，“月蟾雷体虽为人族不容，但此子终究势单力薄，还未成长到危害天下的地步。 数万年来，九天四海诞生的月蟾雷体不在少数。说句犯忌讳的话，我等真人大战动辄千里荒芜，危害恐怕不亚于月蟾雷体。” 黑色蛟龙游曳身躯，龙灭真人缓缓道：“龙降道兄说的是，远的不说，昔年烈心、水裳神仙眷侣反目成仇。二人在苍天域肆虐半日，无辜死伤者足有数十万，五行宗在这方面可没资格开口。” 烈云真人神色微变，这件事是在五年前发生的，引得太昊皇朝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最终出动真人将两人斩杀。 事后，五行宗因自身管教不严，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用以偿还太昊皇朝。 龙灭真人显然是对烈云真人极为不满，否则也不会旧事重提。 在场诸位真人有老有少，但都是历经沧桑成就的九难境，对烈云真人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烈云真人因爱徒惨死，行事无所顾忌，对阎四夕又有着难以洗刷的怨恨。 他接机发难，欲将阎四夕扼杀在襁褓之中，代价却是用众位真人的后辈性命偿还，自然无人愿意。 帝辛环顾四周，忽然双指并拢，指向天穹，对天起誓道：“此子日后若有违逆人族、伤天害理之举，本座自当斩之，而后自裁以谢天下。” 万里无云，乍起惊雷。 天道的目光在帝辛身上停留片刻，沉默许久后，众真人心中的忌惮缓缓消散。 天道誓言，比起道心起誓更为少见。 只有实力达到真人境的修者，发出的天道誓言才会引起天道的重视。 若有违反，天诛地灭！ 到时候降临的可就不是考验，而是十死无生的恐怖天劫。 “既是如此，本座无话可说。”烈云真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竟是连神通大会的结果都不看了。 爱徒惨死，三大至尊天骄现世，眼前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 个中滋味无法言喻，众人都能理解，也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言挽留。 烈云真人御风离去之后，随着龙虎山、太昊皇朝、玉清道等大宗表态，众位真人也随波逐流。 一场剑拨弩张的干戈，便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弭了。 帝辛一掌拍落，摘星台再次展现出真容。 阎四夕等人先前沉浸在天道共鸣中，未曾察觉外界的异变。但迷雾散去后，摘星台下众多天骄环顾四周，顿时发现了异常之处。 “咦？瞿华清的尸体哪去了？” 四周一切如常，与迷雾笼罩前毫无区别，唯独被阎四夕斩杀的瞿华清不见踪影。 正心真人微微扬眉，心中一阵又气又笑。难怪烈云真人拂袖离去，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是放不下面子。 无极天人族讲究入土为安，帝辛却将瞿华清这个小辈挫骨扬灰。看似是小肚鸡肠，实则心中对烈云真人起了杀心。 烈云道人能修到九难境，也不是易于之辈。 帝辛虽然隐藏得很好，他却从蛛丝马迹中察觉了异常，故而匆匆离去。 第76章 正魔无分为吾用 白玉阶梯上，阎四夕三人仰天大笑，忽地笑声止歇，齐齐一跃来到天渊前方。 摘星台云遮雾绕，眼前并无去路。 此处禁武禁法，只有领悟至尊道途，方能到达顶峰。 “原来如此，这就是摘星台的真正奥妙。”阎四夕领悟了鱼龙、月魄两境的奥秘后，天渊对他而言不再是秘密。 在常人看来，眼前的天渊就是必死之局，三人却从天渊中看到了一条道路。 阎四夕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迈出踏足虚空，脚下陡然汇聚出一朵白云，看似绵软无力，却传来如履平地的实质之感。 周止、凌云依法而行，三人速度不缓不慢，心照不宣地适应身体蜕变的战力，天道共鸣时得到的感悟从心中流淌而过。 四野苍烟暝，千峰映月催。 踏兹明月影，联袂摘星台。 山自鸿蒙剖，人从鸟道来。 石梁称险绝，不用说天台。 周止目光中透露着野心，心中冷笑道：“武疯子、娘娘腔，我龙虎山可不只有龙虎拳，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白虎斩天刃的威力。” 凌云将周止的目光看在眼中，注意力却是集中在阎四夕身上。 “武疯子修成了九千斤巨力，施展八门燃身法后不弱于我与周止。我所修行的木道可立于不败之地，想要取胜却千难万难。不如与其合作，将周止踢出局去？” 阎四夕面色无喜无悲，始终保持着一贯以来的坚毅。 三人一步步在虚空中迈出，一朵朵白云在脚下凝聚，云遮雾绕的孤峰也渐渐显出真容。 一步之差，天壤之别。 耀眼的白光闪过后，三人步入一方奇特的空间中，脚下是层层叠叠的云雾，闪烁着朦朦胧胧的清光。 看似柔软绵顺，实则坚不可摧。 举目四望，空间似乎无穷无尽，万籁俱寂，任何声音在慈湖都会被无限放大。 抬头看去，头顶是一片星光闪耀的寰宇，一轮明月高挂天穹，夜空中是数之不尽的繁星，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在这轮圆月四周，有三颗光亮最强烈的星辰呈三角之势，将圆月围在中间。 甫一看到这三颗星辰，三人体内的五脏便发出强烈的震动，传达出想将其吞噬的欲望。 “神通果！”不需要任何解释，三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想法，盯着以天地人三才之势鼎立的星辰。 “武疯子，你我合作如何，神通果增强的是五脏之气，并不需要整颗服用。”正当阎四夕目光灼灼之时，凌云忽然心弦传音落入耳中。 与此同时，周止也以武徒手段聚音成线，“武疯子，这娘娘腔是炼气士，你我二人同为武徒，自当携手同行。” 阎四夕暗暗好笑，这两人看似剑拔弩张，站位却隐隐在针对着自己，真当他的武道灵觉是摆设不成？ “我说娘娘腔，武疯子可不是白痴，真能信咱们所说？”周止虽有赤子之心，但不代表他不懂得人情世故。 阎四夕在登天之阶的表现，着实是惊世骇俗，即便他现在收敛了八门燃身法，周止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反而是更为警惕。 好在阎四夕积蓄的雷浆虽然恐怖，但应该在觉醒月蟾雷体时消耗完毕，周止对他的警戒心略有松懈。 凌云冷笑道：“说你是莽夫还不承认？他先前夺走了将近五分之四的雷浆，在凡体时就打着如意算盘。 如今觉醒了特殊体质，怎么可能放弃独吞神通果的想法？再者说了，三人之间他实力最弱，你我都是实打实的极境战力，他靠八门燃身法可维持不了多久。” 周止心中暗暗点头，这也是他选择与凌云合作的原因。 阎四夕不是真正的至尊战力，就算开启八门燃身法，也不可能长时间动用，将他踢出局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神通果的分配，二人同为至尊，实打实做过一场便是。 鹿死谁手，就看谁的手段更多更强。 二人心意相通，展现出来的动作体态，便难免有所征兆。 阎四夕忽然回过头来，倒是让二人心中一跳，神色越发戒备。 只听他神色揶揄，似笑非笑道：“纵有万钧雷霆，我自闲庭信步。任他龙虎建木，我自一力斩之。” 此言一出，周止二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们见识过阎四夕对天劫的蔑视，知道眼前这名少年无法无天，却没想到他如此狂妄，竟敢公然挑衅二人，传达出以一敌二的想法。 凌云微微眯眼，脸布寒霜，淡漠道：“同为至尊，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底气，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你以为龙虎拳便是我的杀手锏？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天命四十九刀！”周止勃然大怒。 单手一握，足有丈许高的利刃落入龙虎异兽手中。 “天命四十九刀！龙降真人，此刀法有伤寿元，你龙虎山当真舍得？”摘星台外，帝辛神色微微一变，对周止口中的名字十分忌惮。 天衍四九，大道五十，人遁其一。 此话出自《易经》，意思是天地运行和发展规律总共有五十，只能衍生出四十九，被遁去的其一便是天机！ 《易经》乃是《连山》、《归藏》、《周易》三部易书的总纲，包罗万象，纲纪群伦，广大精微。 天命四十九刀，是前人观易经而悟出的刀法。 在诸多刀修手中威震寰宇，杀人无算，多次在九天四海掀起腥风血雨。 可这门杀戮滔天的刀法失传已久，至今已有六七百年，不曾想居然落到了周止手中。 天命刀共有四十九式，每一刀的威力都要更胜前一刀，威力霸绝天下，世间难寻敌手。 可惜此刀法虽强，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刀气过于凌厉，伤人必先伤己！ 修行越深，施展次数越多，修者的寿元便越发短暂。 就算是奉刀法为尊的用刀之人，得到这门刀法后，也难免心生犹豫。 历史上将其束之高阁，令之明珠蒙尘者不在少数。 周止是先天的白虎神体，在当代天骄中稳坐头号交椅，龙虎山为何会允许他修行这门刀法？ 龙降真人没有回答众真人的疑问，只是缓缓闭上双眼，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阎四夕、凌云都没有听过天命刀的威名，但能被周止视作杀手锏，此刀法必定是非同凡响。 周止手握白虎斩天刃，瞬间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龙行虎步间，散发出意气如龙，气吞万里如虎的威势。 凌云不甘示弱，法力流经之处散发出勃然生机。 “白虎神体固然了不得，但在三千神体中不过是名列前三十，而我觉醒的却是排名前十的建木神体。武疯子，有本事的话，一剑斩开天地人三界，将建木三界图破去。” 先前在白玉阶梯上，凌云就看出了阎四夕魂魄的跟脚。 以剑道七窍融合七脉轮，以三魂化作道剑根基，剑道一途必定拥有非凡战力。 在登天之阶中，阎四夕即便到了九九天劫的最后关头，都未曾动用剑道抗衡，显然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 凌云在此刻突然点出他的底牌，也是为了借此动摇他的道心。 阎四夕却毫不在意，哈哈一笑，周身已经燃起了绛红色气息，八门燃身法第一重彻底开启，鱼龙至尊战力沸腾。 “就这点实力？”周止双眼一眯，嗤笑一声。 腹下虎爪发力，白虎斩天刃裹挟着无尽杀伐之气，朝着阎四夕当头斩去。 “千生万死，三头六臂！”阎四夕暴喝一声，肩膀上钻出两颗头颅，肋下两侧也伸出四条手臂。 处于中间的脑袋，忽然间闭上眼皮，两侧头颅传出细微的念咒声。 与此同时，他的双拳也化作青金龙爪，与白虎斩天刃交击出火光。 达到九千斤巨力，迈过登天之阶后，阎四夕掌握两大肉身极境的奥义，能在短时间内施展出三头六臂。 这算不上什么神通，只是武魁首传授给他的一门小手段，但在此刻施展开来，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效果。 月魄境炼气士三魂未经淬炼，无法凝聚星璇瞬发道术，必须念动咒语，并配合印诀施展道术。 寻常炼气士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大多会修炼一门凝聚法力手臂的道术，辅佐自身施展其他道术。 又或者如五脏人魔一般，修炼增强五脏的秘术，用以缩短道术的施展时间。 但以法力凝聚的手臂，分散炼气士的心神不说，使用起来也没有本体灵便自如。 对付寻常修者也就罢了，真正的高手往往对此嗤之以鼻，拥有各种手段破灭法力手臂。 阎四夕施展三头六臂，每一条手臂都有血有肉，分别施展业火红莲与五雷月杀。 业火红莲，花开三品，为巅峰黄等上品道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莲在掌心中逐渐汇聚。 五雷月杀，皓华、龙烟、玄冥、丹元、常在五魔齐出，乙木幽雷、丙火虚雷、癸水阴雷、庚金暗雷、戊土冥雷齐聚。 阎四夕右眼中有明月升腾，云雾缭绕，劫云渐生，雷霆生发，渐渐绽放出恐怖的雷霆威压。 周止面色微变，察觉到了阎四夕正在酝酿道术，白虎斩天刃挥舞越发急促。 “天命四十九刀，第一刀！”周止怒喝一声，身躯在四象血眼中缭绕着未知的波动，令阎四夕心神一震。 白虎斩天刃斩出道道刀罡，化作一头头斑斓猛虎，朝着阎四夕扑杀而来。 这些斑斓猛虎进退有据，宛如军中士兵，周止调兵遣将，朝着阎四夕合围扑杀，试图打断他正在施展的道术。 周止神色疯魔，长笑道：“天命四十九刀，此刀法真意为一力破万法，还请君鉴赏之！” “白痴！”凌云心中暗骂，哪有自曝其短的莽夫。 他手中动作却是不慢，法力沸腾犹如薪火烹煮，脚下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藤蔓，朝着阎四夕所在快速蔓延。 “一力破万法？”阎四夕忽然笑了，周止的内炁流动在四象血眼中无所遁形，“想不到你也会撒谎，明明走的是唯快不破的路子，还想要欺瞒于我。” 周止面色微微一变，狞笑道：“想不到你在刀法上也有如此造诣，剑道修为必定不弱。来来来，施展出你的剑法，让我好好领教下！” 漫天猛虎摇身一变，纷纷蜕下虎皮，化作小巧玲珑的刀罡，在虚空中纵横来往，速度猛然暴增。 “若是没有四象血眼，恐怕我还真看不出天命刀的真意。”阎四夕双眼紧闭，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双拳舞动，快若奔雷，将虚空中数百刀罡尽数扑灭。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阎四夕左侧脑袋放声长吟，掌心三品业火红莲飘飘荡荡，坠入凌云制造的森林之中，以远超寻常的速度快速蔓延。 业火红莲燃烧的势头迅猛，凌云的应变也十分迅速。 他早已酝酿好水行道术，在身后召唤出一尊十丈高的水巨人，为了应付阎四夕的手段蓄势待发。 阎四夕周身缭绕的火行气息，明明白白告诉凌云他要施展火行道术，凌云自然不会任其宰割。 业火红莲乃是黄等上品道术，这尊水巨人的道术等级也是如此，按照水克火的理论，业火红莲不足为惧。 可令凌云意外的是，他身后的水巨人在火焰中纵横挥洒，不仅无法将火焰扑灭，甚至还引火自焚。 短短三息间，水巨人便被焚烧消散。 阎四夕召唤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越发强盛。 业火红莲迅速蔓延，凌云面色大变，果断切断身下藤蔓的联系。 施展木遁道术遁出数十丈后，凌云大喝道：“武疯子，你竟修行魔道术法，此乃人族大忌。” “哈哈哈！”阎四夕一拳震退周止，满头黑丝狂乱飞舞。 “什么是正？什么是魔？用之正则正，用之魔则魔。此术虽为魔道秘术，但我以自身体魄供养，从未滥杀无辜，你何以指责于我？” 凌云哑口无言，抽身急退，一时间不知如何驳斥。 魔道秘术之所以为世人所不容，是因为修炼时需以人族为祭，抽取无辜性命的五气。 随着修炼逐渐精深，不可避免会滥杀无辜，发展到最后甚至屠城灭族，赤壁千里。 历史上不乏为求力量走火入魔之人，甚至背叛人族转投魔族，反过来向同类举起屠刀。 可阎四夕仙武同修，供养五魔所用的五气都是自身提供，他心中对于人人厌恶的魔门道术，并不拘泥于正魔之分。 天下万千道术，心正则术正，心邪则术邪。 只要坚守本心，什么道术不能用？ 业火红莲将凌云暂时迫退后，又在阎四夕操控下凝聚反扑，周止顿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天命第二刀！”周止与阎四夕久战不下，内炁运转越发急促，催动天命第二刀。 摘星台外，正心真人慨叹道：“天命刀，斩人先斩己，以周止的修为，催动天命第三刀已是极限。纵使如此，天命第二刀也足以对斩杀鱼龙极境。” 天命刀消耗的是使用者的寿元，前面七刀消耗的寿元还在可控范围。 只是消耗寿元越少，也就意味着威力不足，但也已是世间顶尖的杀招。 天命刀若是修到四十二刀，甚至能斩破时光长河的阻碍，隔着重重时空斩杀敌手。 令众真人悚然的是，阎四夕至今为止，仍是以十三丹经应敌，身躯如龙如虎，如猿如凤，辗转腾挪间避开无数刀罡。 反扑而来的业火红莲无孔不入，与周止斩出的天命第二刀刀罡碰撞泯灭。 另一双手臂酝酿的五雷月杀，也在无声无息间接近完成。 第77章 尘埃落定得神通 凌云神色剧变，望着阎四夕瞳孔中升腾的明月，还有他身上渐渐绽放的雷霆。 不知为何，如同在面对一尊雷神，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死危机。 越临近道术完成，阎四夕的攻势越发狂暴。 他面对周止的天命第二刀，如入无人之境，十三兽形在拳锋间生生灭灭，始终无法被其斩破。 阎四夕放声大笑道：“一臂之内我有拳法无敌，一臂之外我有道术称雄。拳问周止，道战凌云，天下万事，能者居之，快哉快哉！” “绝不能让他的雷法完成！”凌云传音警示。 周止武道灵觉何其敏锐，无需他提醒，白虎斩天刃舞动越发狂暴。 “天命第三刀！”周止发出怒吼，龙虎异兽肌肉贲张，青筋暴露，已然有了脱力的征兆。 天命第三刀的速度超脱鱼龙至尊，接连斩开阎四夕周身的十三兽形，朝他当头劈落。 面对周止的必杀一刀，阎四夕却是微微一笑，忽然开口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阎四夕伸手一招，腰间悬着的广寒葫芦悬空浮起，张口一吸，酒水连成一线落入口中。 千机变化作一柄三尺青锋，被他懒洋洋持在手中。 阎四夕举剑横在身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剑身上轻轻划过，看似绵软无力地轻轻一刺。 刹那交锋，一声铿然，气劲似怒涛奔流，裂地惊空！ “君不见剑法，此子剑道感悟恐怖如斯！” “难怪难怪！他一直未曾动用剑法，原来是借机感悟剑道，周止这是被他当做试金石了。” “这件道器千变万化，是墨家传承道器千机变，他居然还是墨家的传人？” 这一式剑法阎四夕感悟许久，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方才周止施展出天命刀法时，他隐隐有着熟悉之感。 君不见第二式“高堂明镜悲白发”，在阎四夕的感悟中，剑意便是一速破万法。 天地间最快的是什么，不是那无形无质的狂风，也不是那瞬息千里的雷霆，而是那亘古长存的时光！ 青丝转白发，千古照春秋。 时光之力超越世间一切，不知不觉催人老，转瞬即是千古过，也是天命刀修到极致后追求的斩破时光。 无论是天命刀法，还是君不见剑法第二式，本质上都是追求攻杀的速度。 但更深层次的剑意，却是那无所不在、无从触摸的时光大道。 换作他人，即便知道天命四十九刀的真正刀意，也无法捕捉那虚无缥缈的时间之力。 只有阎四夕的血眼，模糊感应到周止身上流逝的时光之力，结合不见君所传授的剑道，才在厮杀中参透这一式剑法的剑意。 帝辛、武魁首、不见君、墨家传人…… 阎四夕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多，众真人对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浓。 这场神通大会，原本是五大极境天骄的舞台，不曾想有这么一个怪胎横空出世，盖压诸天骄，登顶摘星台。 甚至以一敌二，面对同境至尊天骄不露下风，隐隐显出天下无敌的气象。 刀剑交击的瞬间，摘星台上忽地传来凌云的娇喝声。 “开天辟地生清浊， 吾为凡尘参天树。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凌云立身之处，气劲似怒涛奔流，裂地惊空。 “武疯子，这是我在天道共鸣时，结合自身建木神体、至尊道途感悟的建木道印，且分个高低上下！” 凌云盘坐树下，身后的参天巨木已然高达百丈，还在不断成长之中。 四象血眼收敛，阎四夕酝酿许久的五雷月杀术，也终于在此刻完成。 一轮圆月从瞳孔深处升腾，缭绕着丝丝缕缕的云雾。 圆月中，一声嘶吼声响起，云雾丛生，雷霆轰鸣。 “莽牯！”圆月中的怪兽昙花一现，形似蛤蟆，通体清冷如冰，双眼激发出紫青雷霆，声若牯牛。 “风唳月阴降天劫，龙吟虎啸欲吼怒。摘星台上建木参，五雷月杀成至尊。” 阎四夕心中默念，潜伏在五脏之中的五魔纷纷脱体而出，融入升腾的明月之中，绽放出其中寄存的阴五雷。 幽虚阴暗冥，此五雷者至阴至邪，吸纳人体五脏之气化作五雷邪法，居然又是一门魔道秘术。 “超品道术！”阎四夕、凌云看着对方施展的道术，心中同时冒出念头。 五雷月杀所化的圆月升腾，悬于凌云头顶，裹挟着漫天雷霆，与建木道印轰撞在一处。 世间道术有四等十二品之分，就如鱼龙境武徒有十等之分，以便于修者衡量自身实力。 但世上总有至尊天骄横空出世，领悟出超越境界的超凡道术。 超品道术所消耗的法力，以及使用的印诀，甚至是酝酿所用的时间，与上品道术并无不同，但却融入了至尊天骄的感悟，威力远远超出黄等上品道术。 以两人所施展道术的威势来看，几乎相当于九九天劫的最后一波天雷。 两道堪比巅峰的玄等中品道术碰撞，震得摘星台下众天骄面色苍白。 公孙起神色兴奋，心中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这就是师父的真正实力，至尊天骄如此恐怖，他竟能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表兄……”太昊尚面色平淡，眼底深处却有着深深的痛惜。 昔年那个练拳时大哭大闹，炼气时上蹿下跳的混世魔王，十二年后再次相见，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舅父、舅母、表妹……一个又一个亲人离他而去，他孤身一人，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十二年前那个调皮捣蛋的身影，与摘星台上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除了眉眼之外，竟找不出一丝半点的相似之处。 墨剑天刀鸣战响，月雷木影恶交锋。 阎四夕以一己之力，分别以武法、道术对战两大至尊天骄。 此事就算是在近十万年的史书典籍中，也是极为浓重的一笔。 刀剑分别闪耀着剑罡、刀罡，针尖对麦芒夹击在一处，将摘星台上三人的耳膜都震破。 阎四夕、周止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千机变与白虎斩天刃同时震飞脱手，二人的虎口都已鲜血淋漓。 然而两人不仅没有因为伤势而收敛，厮杀反而越发疯魔。 周止摇身一变，蜕去龙虎异兽的狰狞模样，赤裸着上半身与阎四夕厮杀在一处。 与此同时，五雷月杀术酝酿完成。 月落雷鸣，五雷轰顶。 在五雷月杀的压制下，参天巨木的生长速度极为缓慢，超出了凌云的想象。 “这门道术端得诡异阴邪，五雷正法是大多是正面强攻，此雷法却虚虚实实变幻不定，深合幽虚阴暗冥五字。” 凌云竭尽全力，操控着建木生长变化，可五雷月杀攻击的却不是建木，而是构建这门道术的法力节点。 如果让阎四夕以前世的理论来阐述，道术便是法力构建的一座模型。 炼气士在关键节点处，凝聚大量的法力构成骨架，这才形成了千变万化的道术。 品级越高、威力越强的道术，炼气士消耗的法力越多，关键节点便越难以打破。 阎四夕掌握血眼，外人看来的参天巨木，在他眼中却是成百上千个节点组成的道术。 五雷月杀、建木道印品级相同，都是二人在天道共鸣中悟出的超品道术。 可惜道术无高低之分，人却有上下之别，术也有属性克制的说法。 “五雷月杀，幽虚阴暗冥，给我破！”阎四夕神色一动。 在建木中四处窜动的五雷猛地爆发，参天巨木从中劈开，化作两半烟消云散。 一式引得万丈芒，建木道印，霎而破碎！ 阴五雷破开建木后已然力竭，弥漫在凌云头顶的劫云也随之散去，但凌云的面色却是带着深深的恐惧。 苍穹中悬挂着两轮明月，挂在凌云头顶那轮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从高空中直坠而落。 辐射的月光将他的肉身、魂魄纷纷定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五雷月杀，五雷之后还有月杀！ 这门道术衍生的五雷威力磅礴，但根本目的是为了破开凌云的道术防御。 月杀之法，才是道术的真正杀招！ 两门超品道术碰撞时，阎四夕就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的注意力不在远处，而是在弃刀用拳的周止身上。 “周止，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刚悟出的丹法。”阎四夕被周止突进一臂之内，青金色龙爪即将划破他的喉咙，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阎四夕轻声道。 高悬天穹的圆月微微震动，投射到阎四夕身上的月华，瞬息间千百倍地增长。 周止瞳孔剧烈收缩，他的龙爪并未落到阎四夕脖颈上，而是感受到了一股滑腻柔软。 阎四夕摆出金蟾望月练气丹的拳架，月华之力如丝如缕，化作一尊月蟾，将他牢牢护住。 周止龙爪触碰的正是月蟾的身躯，任凭他如何发力，都无法将其破开，反而感受到一股强绝的吸力，正在不断吞噬着他的内炁。 天道共鸣时，阎四夕将所有时间都用来感悟神体的奥妙。 五雷月杀超凡脱俗，是他感悟雷、月二字悟出的超品道术。 但月蟾雷体还有一个蟾字，恰恰符合“金蟾望月练气丹”的真意。 十三丹经在武魁首口中，是能与十八炼狱图录、万龙归窍势相提并论的至高武法。 十八炼狱图录的原型是远古神道的地府，万龙归窍势的原型是万龙来朝，十三丹经又怎么可能是感悟寻常百兽？ 在感悟月蟾雷体的十息内，阎四夕便触类旁通，领悟出月蟾神兽的奥秘，也明白十三丹经的真正原型。 不是世间凡兽，而是神道异兽！ 金蟾望月练气丹，是吞噬炼化的无上杀法，由凡兽转神兽、金蟾转月蟾后，威力何止十倍增长。 月蟾猛地膨胀数倍，将周止一口吞下，传出的吞噬力量越发恐怖。 阎四夕捏了捏拳头，传出一阵骨节爆响声，微笑道：“我说过，一臂之内我有拳法无敌。” 周止武道灵觉剧烈跳动，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死危机，可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突破月蟾的束缚。 面对阎四夕越来越近的拳头，一时间无计可施。 天骄之战至此，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三大至尊天骄伫立摘星台，最终胜利的居然不是联手的周止二人，而是不被众人看好的阎四夕。 月垂拳落，五雷月杀召唤的圆月猛地消散。 阎四夕的拳头轻飘飘落在周止额间，却并未传出恐怖力量。 周止浑身渗出冷汗，双眼死死地盯着阎四夕的拳头，忽然感到周身一轻，体内的内炁已然消散得七七八八。 凌云瘫软在地上，五雷月杀召唤的圆月，带有强大的净化能力，将他的法力净化得干干净净。 身为炼气士的他体质孱弱，正瘫倒在地上，呼呼喘着大气。 阎四夕周身绛红色气息猛地收缩，露出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孔，抱拳沉声道：“两位，承让了！” 至尊天骄之战落下帷幕，帝辛微微一笑，三颗星辰光芒大放，垂落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阎四夕福至心灵，高举手臂伸手一抓，在朦胧星光中捕捉到了三颗明灭不定的物事。 等到星光散去，阎四夕定睛一看，手掌心中躺着三颗颜色不一的果实，分别呈现出翠绿、湛蓝、玄黄三色。 神通果的模样出乎阎四夕意料，如果三朝未满的小孩，四肢俱全，五官兼备，蜷缩着身子靠在掌心中。 帝辛的声音随之传来，“这三枚神通果，分别蕴含木水土之力，相较于金火两种属性，要更为温和柔顺。” 阎四夕心念一动，从广寒葫芦中取出一身青衫穿上，同时将神通果收入囊中。 周止、凌云身为至尊天骄，神体特有的恢复力格外强横，短短十息内便恢复如初。 二人看着阎四夕的动作，神色十分复杂，尤其是凌云神色不甘，大有再战一场的意思。 “武疯子，你的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凌云神色冰冷，“你到底掌握了什么手段，居然还储存了一部分的雷浆，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阎四夕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业火红莲、五雷月杀，两者都是世间罕有的道术，又恰恰克制凌云擅长的木行道术。 如果说阎四夕不是早有预谋，凌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业火红莲乃是魔道秘术，无视了凌云的木行道术，甚至连黄等上品的水行道术都能燃烧。 五雷月杀更是黄等超品道术，将凌云刚领悟的建木道印轻松破灭，甚至还保留了月杀之术，将他的法力净化得一干二净。 这两门道术威力强大，所消耗的法力自然是非同小可。 光靠阎四夕微不足道的法力，根本不可能办到，唯一的解释是，阎四夕体内积蓄了大量的雷浆。 先前接近爆炸的凄惨模样，不过是在示敌以弱罢了。 可令凌云不解的是，阎四夕就算觉醒了神体，光靠肉身、魂魄、须弥宫三者，又是如何容纳如此多的雷浆？ “二位，此次是我侥幸，若是再战上一场，我未必能如此轻松。” 阎四夕拱拱手，他自然不可能透漏拥有两座须弥宫的隐秘。 周止并未因失去神通果而黯然，反而战意越发强横，拍拍胸脯道：“你虽是借助雷浆开启八门燃身法，但败了就是败了。 你武道境界不是肉身极境，借助些许外物算得了什么。若有朝一日你在鱼龙境进无可进，恐怕便是除了第五无极之外的第一鱼龙。” “不错。”凌云收敛眼底的不甘，叹息道，“可惜第五无极神通境近在眼前，你二人难以在鱼龙境分出个高低上下。” 阎四夕听得心中一震，他借助雷浆外力，将周止二人战败，心中确实生出了成为当世鱼龙第一的野心。 但似乎在二人看来，如此强大的自己，未必是第五无极的对手。 第五无极……阎四夕默默将这个名字放在心中，他忽然生出强烈的预感，终有一日，一定会与此人战上一场。 不等阎四夕发问，摘星台散发出一阵清光，将三人转移到另一处空间中。 阎四夕目光在山巅逡巡着，所有参加神通大会的天之骄子，尽数被帝辛转移至此，一个个神色苍白，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 他目光所过之处，所有天骄都自然而然地微微低头，再不复初次相见时对他的轻蔑。 第1章 龙虎山五雷正法 在众天骄前方，帝辛及四十九位真人的身影一一浮现。 大多数真人身着道袍，或是武徒劲装，几乎都是耄耋老者的形象，也有一些维持着中年面貌的修者。 武徒、炼气士晋升九难境成就真人后，寿元长达千载，肉身也会定格在晋升瞬间的模样。 只要不是特意更改面貌，亦或是驻颜有术，绝大多数真人都已年过百岁。 从年龄上来看，那些中年面貌的真人要更有潜力，至少晋升真人时更加年轻。 真人的目光略过无数天骄，落在阎四夕、周止、凌云三人身上，眼底满是惊异和赞叹。 至尊天骄古来难寻，一世一域中，难有望其项背者。 尤其是武道、仙道第一境的鱼龙、月魄至尊，更是有着非凡意义，远胜其他境界修成的至尊。 若是不跌境重修，以周止在鱼龙、篆图境打下的底子，再借助龙虎山多年底蕴，至少有七成把握打破篆图极境，成就篆图至尊。 但篆图至尊与鱼龙至尊，虽然只是一境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师父。”公孙起来到阎四夕身旁，担忧的目光不加掩饰，上下打量着阎四夕的脸色。 阎四夕心中一暖，压下喉间的异样感，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放心，我有秘术傍身，不会有事的。” 他口中所说的秘术，自然是武魁首传授给他的者字秘。 者字秘是道家九秘之一，在战斗方面并无建树，但恢复肉身、魂魄伤势的功用却是天下一绝。 阎四夕目前只是鱼龙境，但以内炁、法力催动者字秘，效果要远胜于玄等中品道术。 就算是断肢、五脏六腑重创一类的伤势，只要付出的代价足够多，者字秘也能保他完好无损。 只是阎四夕对抗两大至尊，更是强行运转体内五魔，抽取了大量的五行之气，又动用八门燃身法透支体魄。 体内的本源伤势一时间难以恢复，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只是为了宽慰公孙起佯装无事。 周止二人也看出了这一点，知道他体内雷浆在一战中荡然无存。 但阎四夕手下留情，两人也并非不知好歹、背信弃义之人，默认神通果悉数落入他手中的事实。 帝辛望着阎四夕，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声如雷震，“此次神通大会，登顶者武魁首之徒、周止、凌云，神通果尽归武魁首之徒。” 随着帝辛的宣布，本次神通大会就此落幕。 除却少部分人城府深厚，面色无悲无喜，其余天骄私底下相互传音，在众真人听来仿佛是闹市般嘈杂。 “肃静！”帝辛眉头一皱，浩瀚威压随着声音传出，镇压住众天骄的窃窃私语。 “本座与众真人先前有言，每人拿出一部武法、道术作为添头，前十者可从这五十部中任意挑选。” 帝辛顿了顿，目光扫过阎四夕等人，“从武魁首之徒开始，按照登天之阶的顺位进行选择，前人已选之武法、道术，后人不得再行挑选。” 帝辛转身拱拱手，沉声道：“有请诸位真人。” 虽说众真人拿出的都是至高武法，或者是地等道术，但既然只是作为添头，就不可能是各门各派秘传，算不得什么精品。 “此道术名为正本清源，乃是地等上品道术。”正心真人微微一笑，当先取出一门道术。 他褶皱密布的脸上透出莫名笑意，手中拂尘微动，一团清光悬浮在众人面前。 “至高武法百兵诀，太昊皇朝军中通用武法。”龙灭真人现出真身，是一位龙行虎步的中年男子。 浑身笼罩在迷雾中，不知是男是女的真人，声音沙哑道：“三生三死，地等下品道术。” 黑雾中浮现出一道死气盎然的光团，引得众天骄如坠冰窖，阎四夕只觉得浑身僵硬，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魔道秘术。”帝辛神色微动，摘星台传出一股秘力，将光团的死气隔绝。 “此魔道秘术为地等下品，若无百折不挠的道心不得修持，稍有不慎会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呵呵，魔道秘术向来如此，有缘者居之。”黑雾中传出沙哑的笑声，诸位真人的目光越发忌惮。 难怪此人一直隐藏在黑雾中，苍天域向来不禁止修行魔道秘术，只要不滥杀无辜，真人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修行魔道秘术越深，修者的性格会慢慢变得孤僻自傲，清高冷漠，常人难以与其交流。 一位接着一位真人，陆续拿出珍藏的武法或道术。 宗门实力强横的，比如玉清道、真武山、雷火道，贡献的都是至高武法或地等上品道术。 实力较为弱小的，譬如一些独行的真人，取出的大多是地等下品、中品道术，亦或者是平平无奇的至高武法。 这也算是一个默认的潜规则，无需多言，众人心中各自有数。 每一位真人都会就拿出的武法、道术，进行一番粗略的讲解，使在场天骄更容易选择适合的奖励。 “这些武法虽有至高之名，却无至高之实。”阎四夕微微摇头，将眼前罗列的武法与他掌握的四门武法对比，心中略有失望。 武魁首、帝辛二人都是千年难出的武道奇才，在九天四海声名远播，被他们二人所看重的武法，自然不是寻常货色能比。 真人们拿出的道术，大多是增幅、治疗类的，有意无意间似乎是在针对阎四夕，至今为止竟无一门雷法或火法出现。 地等道术威力卓绝，只有神通境方能施展，到了这个境界的炼气士，基本不会修行与自身体质不合的道术。 一来道术性质不合，领悟起来事倍功半，往往要耗费三到五倍的精力，才能做到完全掌握。 二来施展道术的威力不如人意，譬如阎四夕修行火法，使用水法必定威力大减，还不如多耗些精力修行其他道术。 龙虎山那位高鼻细眼的真人，注意到阎四夕愁眉不展的神情，心中权衡片刻后，淡淡道：“地等下品道术，五雷正心诀。” 众天骄哗然，私下传音越发急促，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此间炼气士闻言，不仅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眼中的热切越发显着。 唯有凌云，眼中的热切一闪即逝，目光转向阎四夕时，心中越发落寞遗憾。 “五雷正心诀，若是配合我的建木道印，必定能更上一层楼。看龙虎山真人的意思，是要报答此人襄助周止之恩。” 阎四夕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神情一怔，微微抬头讶异不已。 堂堂龙虎山，怎么就拿出一门地等下品道术？ 难道不该是地等上品道术，才符合龙虎山的声名和地位吗？ 阎四夕抬头时，正好对上龙降真人的目光，竟是脸上含笑，朝着他微微点头。 “敢问真人，这门五雷正心诀有何奥妙之处？”阎四夕心中一动，联想到周止和刚刚觉醒的月蟾雷体，连忙恭敬行礼请教。 不等龙降真人答疑解惑，帝辛目光一亮，哈哈笑道：“龙虎山武徒、炼气士兼备，武道以至高武法龙虎拳扬名天下，仙道以雷法万族称雄。 五雷正心诀虽是地等下品道术，却是修行五雷正法的基础，比起地等上品道术还要珍贵，还不谢过龙降真人？” 龙虎山不比玉清道，是少有的武道、仙道兼修的宗门大派，开山祖师乃是一对神仙眷侣。 其中一人以五雷正法修成真人，被世人称作龙虎天师。 五雷正法，是龙虎山天师一脉的镇教道术，可吸纳万钧雷霆纳为己用，为当世少有的天等上品道术。 威力之强，惊天动地，练成之后，心念一动，方圆千里尽是霹雳雷霆，犹如雷神降世，所向披靡。 出招时天惊地动，风云变色，行如奔雷，快如闪电。 道术发威，犹如电闪雷鸣，开天辟地，势不可挡。 五雷正心诀道术等级略低，但却是修行五雷正法的基础。 对龙虎山的意义，甚至要超过寻常的地等上品道术，轻易不会外传他人。 据帝辛所知，龙虎山自开宗立派千百年来，只有寥寥数次五雷正法外传的事迹。 五雷正心诀虽然比不上正统的五雷正法，但一向被龙虎山奉若瑰宝，想不到居然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周止的鱼龙至尊是你给的，区区五雷正心诀算不得什么，正好与你觉醒的月蟾雷体相得益彰。”龙降真人心弦传音，落入阎四夕心田。 阎四夕恭敬行礼，虽然碍于众真人的颜面，没有第一时间做出选择，但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月蟾雷体至阴至邪，我虽自恃道心百折不挠，但日后难免误入歧途。如今我五脏供养着五尊魔，更是魔上加魔。若是能从五雷正法中有所感悟，或许能压制体内魔性。” 魔道秘术生来噬杀，天生自带的魔性会导人向恶，此事不得不防。 阎四夕身为阎王后人，可不想日后堕入魔道，成为人人喊打的魔道贼子，平白玷污了一族名声。 在四十九位真人各自给出武法、道术后，正心真人拍了拍脑袋笑道：“瞧贫道这记性，这是烈云真人托付于我的道术，长春宝印，地等下品道术。” 众位真人年深日久，都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了，不管心中怎么看待此事，脸上都没有透露丝毫情绪。 神通大会尚未开始，烈云真人的爱徒就惨死摘星台，更是眼睁睁看着杀徒仇人晋升至尊天骄。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正心真人虽如此说，但长春宝印玉清道未必没有。 真正给出道术的是谁，众人心中有数，心照不宣罢了，也没有必要拆穿。 帝辛见状也不多说，看向阎四夕沉声道：“你为此次神通大会魁首，拥有优先择取两门武法、道术之权，说出你的选择罢。” “多谢诸位真人，第一门道术，我选择……”阎四夕躬身行礼，语气微顿，“龙虎山五雷正心诀。” 前十的天骄中，炼气士有半数之多。 虽非人人修行雷法，但绝大多数人都渴望得到这门道术。 在摘星台得到的武法、道术，自然是要立下天道誓言，不得外传他人，只能为己所用。 天劫是每一名天骄都渴望面对、却又畏惧面对的劫难。 若是能得到五雷正心诀潜心感悟，至少能多出一二分渡过的胜算。 阎四夕觉醒月蟾雷体，五脏先天便有阴五雷诞生，与雷法最是契合。 这个选择在众人意料之中，但难免遗憾地发出叹息声。 阎四夕毫不在意众人的心绪，目光在众多武法、道术中逡巡过后，锁定在一门至高武法上。 他朝着一位佝偻身形的老婆婆微微躬身，称谢道：“多谢真人赐法，我选择至高武法万兽变。” 这位真人佝偻腰背，脸上皱纹密布，重重皱纹走向独特，组成千奇百怪的纹路，从脸上一直延伸到脖颈乃至全身，手中则持着一根龙头拐杖。 听到阎四夕的选择，万兽真人微微颔首，武法光团没入阎四夕眉心，心中却略有意外。 女子修行武道者少见，修成真人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门至高武法万兽变，是万兽真人游历九天四海，在年过百岁后创出的，融合五类之种、两间万兽。 此武法走的是柔拳之道，练至极境可拟化万兽，虽有夸大之嫌，但确确实实是变化多端。 万兽真人穷尽毕生心血，将万千飞鸟走兽融入武法当中，对于万兽的领悟，当世无出其右者。 阎四夕修行十三丹经，这门武法更多的是取十三兽形的神意，囊括的形态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取自于远古神道中的神兽。 他在觉醒月蟾雷体、天道共鸣、领悟金蟾化月蟾时，才领悟到十三丹经的真正奥义。 当今之世，神兽绝迹，就连血脉不纯的神兽血裔，都是难得一见。 人无法凭空创造出没见过的东西，必须要有所依据才能做到，万兽变或许便是十三丹经突破的一个契机。 世间万兽，实则都是远古三千神兽遗留的血脉，只是在一代代的血脉传承中逐渐削弱。 血脉强大的兽类化为妖族，次之则为妖兽，血脉最薄弱的，则是沦为凡兽任人宰割。 诸位真人给出的道术不合他用，至高武法又是平平无奇，远远比不上他掌握的武法博大精深。 阎四夕干脆退而求其次，由繁入简，由凡入神，希望有一天能寻到感悟十二神兽的契机。 在阎四夕挑选过后，周止选择了一门与龙形拳相关的至高武法。 凌云出乎众人意料，选择了三生三死这门魔道秘术。 “武疯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万事行于心，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修行魔道秘术又有何不可？” 凌云自小受到的理念影响，是与魔道贼子不共戴天，对魔道秘术深恶痛绝。 但前些年家中突逢大变，在摘星台上又以一敌二败给了阎四夕。 业火红莲、五雷月杀，这两门魔道秘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阎四夕更是隐隐有成为他心魔的征兆。 此刻他心境不稳，须弥宫中感应的建木三界图，散发着生死交杂、亦正亦邪的气息。 这门三生三死道术，的确符合他的道途。 太昊殉、赵胤、仁昊…… 众位真人给出的武法、道术各有二十五门，前十名天骄陆续抉择。 可惜其中的精品并不多，轮到最后几人时，可选择的余地其实并不大。 待到众人挑选完毕后，一道道光团接连没入众天骄眉心，看得排名靠后的天骄心中嫉妒。 尤其是名列第十一到十五的几人，与第十名之间的差距并不大。 短短数级白玉阶梯，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心中难免愤懑难平。 第2章 各路天骄入彀中 阎四夕偷偷瞧了一眼太昊尚，见他面色通红，双拳死死攥着，一副不甘艳羡的神情，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倒霉孩子，看来是将爹说的话记在心里了。每逢大事需静气，怒慌怨憎皆皮相。” 太昊尚从小便是他的跟屁虫，小时候的爱哭鬼，如今却变得这般心思深沉。 想必深宫内院的日子难熬，将他的性子也磨砺出来了。 十大天骄挑选完毕后，帝辛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神通大会事毕，哪来的回哪去，别打搅老子睡觉。” 话音刚落，帝辛就地倒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三息后，天地间传出如雷般的鼾声，震得摘星台四周山峦抖动，地动山摇。 摘星台上迷雾渐渐弥漫开来，众位真人摇头苦笑，但也知道帝辛的脾性，并没有因他的态度恶劣而计较。 正心真人施展改天换地的神通，除却阎四夕、公孙起外，所有天骄都被挪移到千里之外。 此处是江水之畔，正心真人手中拂尘一甩，对着身旁众真人打了个道稽。 “诸位道兄，江山代有才人出，此间四十八位天骄，咱们各凭本事罢。” 每一次神通大会，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天之骄子前来参加。 除却玉清道、龙虎山这样的宗门大派，大约有半数来自于野修，或者是独行者的弟子。 这些少年天骄的年岁，大多在双十左右，各方势力会用尽手段进行招揽。 当然了，野修天骄想要加入宗门或诸国，必须得立下大道誓言，但一般都较为宽松，不可能让人为奴为婢。 正心真人的目光落在凌云身上，笑容满面道：“凌云，此前我等与你的护道者交流过，你是自由之身，可有入我玉清道之意？” “咳咳！”龙虎山龙降真人微咳，将凌云的目光吸引，“凌云，龙虎山天师一脉最擅雷法，你觉醒建木神体，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行雷法是最佳选择。” 正心真人冷然一哂，“道兄此言差矣，我玉清道贵为道家三圣地，门内道法万千，甚至道家九秘都是我三清道立派祖师所创。” “道家九秘的确世所罕有。”太昊殉的护道者身着漆黑战甲，将全身覆盖得严严实实，闻言反驳道，“然则据本王所知，玉清道掌握的三秘早已不知所踪。” 正心真人眉头一皱，凌云身为建木神体，更是百年一出的月魄至尊，有意招贤纳士的人着实不少。 “各位道兄，当事人还未说话呢。”黑雾中传出沙哑的声音，凌云的护道者出声，打断了众真人将起未起的争吵。 江水之畔，猛地一寂。 凌云孑身独立，其余有意加入各门各派，或者是诸国效力的天骄，脸色难免变得难看。 此间天骄大都是接近或者修成极境，心中傲气可想而知。 可惜在众位真人眼中，只有打破极限的至尊天骄，才值得他们多瞧一眼。 周止环视一圈，凑到凌云身旁，鬼鬼祟祟传音道：“凌云，来我龙虎山如何？你我同为至尊天骄，若能时时刻刻切磋，修行必定一日千里。” 身为龙虎山弟子，周止自然要为宗门争取利益。 他虽是龙虎山当世第一天骄，但平日里行事坦坦荡荡，并不担心凌云会动摇他的地位，反倒激发出强烈的战意。 众真人元神强大，自然捕捉到了周止的传音，心神不由得提了起来。 论起道术、名师、修炼资源等等，在场诸国诸宗都是苍天域数一数二的，谁又比谁差得多少？ 但至尊天骄难寻，尤其是第一境的鱼龙、月魄至尊，若是二人彼此印证感悟，必定对修行大有裨益。 太昊皇朝那第五无极，不正是因为自小与诸多天骄争锋相对，方能开发出双神体加身的潜力，成就当世第一鱼龙、篆图之名。 这一点上，龙虎山出了一个鱼龙至尊周止，占据的优势是各方都无法抗衡的。 凌云斜睨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撺掇，躬身一礼。 “凌云谢过诸位真人厚爱，蒲柳之姿，愧不敢当。晚辈乃是后天而成的建木神体，体质尚有缺陷，敢问诸位真人可有弥补法门？” 众真人闻言，面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心中却是微微摇头。 阎四夕的月蟾雷体，在三千神体中排名前五十，远远比不上建木神体排行前十的威力。 但在摘星台上，阎四夕凭借一己之力，将白虎神体、建木神体统统压制，本就是不合常理之事。 究其根本，凌云以后天返先天，建木神体的本源并不稳固，甚至随时有奔溃的风险。 阎四夕可以肆无忌惮使用月蟾雷体的力量，凝聚五雷月杀。 周止也能动用白虎斩天刃，凌云却只能凭借自身道术应敌。 严格说来，阎四夕胜之不武，凌云若是完整的建木神体，绝不可能轻易落败。 凌云的当务之急，不是得到修行的道术和资源，而是解决神体本源不稳的隐患。 随着时间推移，在场四十九位真人无一开口，凌云脸上的期待之色也渐渐黯淡下来。 默了默片刻后，凌云朝着正心真人行了一礼，“真人，晚辈听说玉清道掌握道家九秘，不知可否解决晚辈的神体隐患？” 此话一出，不只是众天骄，就连在场诸位真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带着探寻和疑惑。 正心真人眉头微蹙，神色淡然道：“诚如诸位所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道家九秘每一世都掌握在不同人手中。我玉清道……至少数百年未曾有九秘出世，信与不信，全在诸位。” 他的目光又转向凌云，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凌云，就算是道家九秘，也不一定能解决你本源不稳的隐患，明白吗？” “凌云知错，多谢真人指点。”凌云面色苍白，知道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真人，连忙低头认错。 玉清、上清、太清道，由道家的三位尊者开创，道家九秘自然是在三清圣地手中。 可再强大的宗门，终究有日薄西山的一天。 三清圣地在万年来多次濒临绝境，分分合合，掌握的道家九秘也流露在外。 当世千年来，三清道一直是伫立在九天四海的庞然大物，掌握的道术层出不穷，无需九秘出世，亦能横扫天下群雄。 或许是担心道家九秘引来天下人的觊觎，玉清道对本门是否掌握九秘一事，一向是讳莫如深。 凌云也是病急乱投医，冒着触怒真人雷霆之怒的风险，当面问出如此隐秘之事。 且不说玉清道是否掌握九秘，就算真的掌握，也不一定能解决他的神体隐患。 再者说了，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就算是月魄至尊，也要经过一系列的考验。 得到宗门真人认可后，才有资格修行宗门的道术，更何况是举世无双的道家九秘。 太昊殉沉吟片刻后，忽地朗声道：“凌云，建木神体乃是排名前十的神体，即便是真君也未必有办法解决。孤有一法，可暂时稳固神体本源。” “你有何法？”凌云目光一亮，转身问道。 太昊殉沉声道：“建木神树的残躯，而且是留有一丝生机的建木主干。” 凌云浑身一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众位真人心中惋惜，暂时略过凌云，将目光转向其他极境天骄。 能给的条件他们都已经给了，真人彼此间相差不大，剩下的就是看凌云的抉择。 可解除神体隐患，事涉极境、至尊天骄，却不是他们能办到的。 除非是像阎四夕一般，足足经过十一次的小天劫，在生死之间逐渐增强体质，领悟出神体的真正奥妙。 至尊天骄虽然难得，但在场的其他极境天骄，也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才。 各方势力争夺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是极尽所能抬高自己，诋毁他人。 太昊皇朝、赵国世代仇寇，明里暗里的交锋尤为剧烈。 太昊殉、赵胤二人不断传音，许下重利拉拢天骄。 每一次神通大会完毕后，两国争夺天骄的力度是最大的。 太昊皇朝为苍天域第一霸主，赵国背后有玉清道支持，两国国力日益强大，国运昌盛。 走官道借助一国气运修行，对部分天资不足的天骄而言，亦是不错的选择。 赵胤站在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身旁，此人一身青白袍子，一双黑色眸子幽深，散发着沧桑气息。 “皇叔，建木主干虽说珍贵，但我赵国宝库也是有的。”赵胤传音道，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男子微微摇头道：“这些年来，你父皇打造彼岸之舟倾尽国力，国库、内帑的资源十之八九用在此处。建木主干世间无双，堪比不周山碎片，是用来打造彼岸之舟的龙骨，你我都无权动用。” 赵胤深深叹了口气，抱怨道：“父皇这些年独断专行，为了彼岸之舟几乎疯魔，连皇叔的话都不管用了。” “住口！”男子猛然回头，无形劲气爆发，狠狠扇了赵胤一巴掌。 “你父皇乃九五之尊，高瞻远瞩，天下事可一言决之。你如今连储君都不是，岂能置喙国事！” 赵胤左边脸颊高高肿起，传来火辣辣的头疼，连忙低头道：“胤言语无状，冒犯天子，请皇叔重重责罚！” “起来。”无形劲气托住赵胤身躯，阻止他下跪的动作，男子缓和语气道，“你父皇膝下诸子中，唯你天资聪慧，余者皆碌碌无为。储君之位非你莫属，不可轻易折腰。” 顿了顿后，男子继续道：“彼岸之舟寄托你父皇成就真君的希望，也是我赵国国运汇聚所在。成则鱼跃龙门，败则碾落凡尘。 文武百官行事畏首畏尾，不知内有玉清之患，外有太昊之危。赵国若不破釜沉舟，又岂能打破日暮西山的僵局。” 身为赵国天子的孪生兄弟，又是一国支柱的真人，即便皇兄的决定令朝野上下不满，他却从未动摇过。 去他娘的祖宗基业！去他娘的大局为重！去他娘的缓兵之计！ 赵国是赵氏之天下，而非赵国文武百官之天下！ 修炼唯我独尊功，赵氏皇族当视万民为蝼蚁，天下皆为我所用。 玉清道想要踩在赵国头上，将赵家子子孙孙扶持为傀儡，与奴役他们赵氏皇族有何区别？ 皇兄打造彼岸之舟，为的不是赵国，而是整个赵氏皇族的千秋万代。 此事倘若不成，千年国运一朝丧，也是天要绝赵家，但总比世世代代沦为玉清道的傀儡来得好。 周止在凌云身旁絮絮叨叨，“建木神体既有缺陷，若想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是如武疯子那般，借助天劫之力彻底超脱。我龙虎山天师一脉，掌握五雷正法，绝对是你的不二选择。” 凌云索性闭上双眼，面露挣扎，似乎在进行着艰难的抉择，实则心中一片平静。 “太昊皇朝不愧是霸主国，果然掌握了建木主干，我这一步险棋算是走对了。投入太昊殉麾下，就能顺理成章接近皇室，日后必有复仇之机。” 建木神体固然大道有缺，但却是他有意为之，就连出声询问正心真人道家九秘，得罪了玉清道，也是他故意作态。 果不其然，尊为道家三圣地的玉清道表露不满后，私下里与他传音的宗门大派便少了许多。 除却太昊皇朝、赵国外，唯有龙虎山、真武山少数几个宗门的天骄，似乎是得到真人授意，不断与他讨价还价。 此间事暂且不论，当众真人改天换地离去之后，鼾声如雷的帝辛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抛下一句话后，消失在摘星台上。 “唔……酒喝多了口干舌燥，我去寻些果子解解渴，你二人在此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 公孙起愣在原地，狐疑着问道：“那位五行宗真人拂袖离去，师……帝前辈该不会去寻他麻烦？” 阎四夕神色淡然，轻声道：“放心，前辈心中有数，我看他怒意虽重，却不至于妄动杀心。” 一境之差，犹如登天，真人翻手间就能镇压一片吞魂境武徒，但如帝辛这般强横的绝世武徒，却又不在其列。 逆行伐上，不在话下。 蒋子文曾有过多次强杀九难境的记录，作为仅弱一筹的武榜眼，若非是有所忌惮，恐怕手上早就沾染真人鲜血了。 第3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千山过尽，风云呼啸。 一袭火红道袍急速掠过，在虚空中掀起罡风龙卷。 周身火焰缭绕，法相之力凝聚体表破空飞行，所过之处气温陡然上升，在云层中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烈云真人神色阴沉，元神之力全力释放，不断施展五行道印，以五行轮转之力推动身体迅速前行，同时释放道术阻截后方来人。 “帝辛，你穷追不舍，当真要与我五行宗过不去？”烈云真人元神之力辐散，朝着虚空中发出怒吼。 在他身后数千里之外，一道赤裸着上半身的人影，手中提着酒坛，脸上戴着露出半边脸颊的面具，正在穷追不舍。 此人身为武徒，散发着属于吞魂境的气息，周身却没有内炁勃发，独独靠肉身之力破开罡风，一路撞破无数虚空裂缝。 甚至连烈云真人施展的诸多道术，都蛮横地以肉身冲撞，速度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牛鼻子老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蒋子文是也。帝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会蒙面出行，你怕是认错人了。” 此人以手指捏着嗓子眼，故意发出不伦不类的粗气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真实身份，分明是在故意揶揄烈云真人。 帝辛如此不要脸的举动，顿时将烈云真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烈云真人先前故意针对阎四夕，早就引起了帝辛不满。 他自己也明白帝辛对他抱有杀意，佯怒离开了摘星台，就连爱徒的尸身都顾不得。 没想到他离开之后不久，帝辛居然明目张胆追踪而来，甚至连身上的伪装，都是如此的不伦不类，丝毫没有顾忌五行宗的意思。 “帝辛，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如此鬼祟行事，日后如何面对大商皇朝列祖列宗？” 烈云真人怒上心头，一时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心中便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千里之外那道肉身破空的身影一怔，狞笑道：“老子说了，老子不是帝辛，是那卑鄙无耻下流的蒋子文！” 帝辛周身燃烧起黑白、紫青、赤金六色光晕，化作一尊十丈巨人，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 速度猛然爆发，眨眼间阻截在烈云真人面前。 “八门燃身法，夸父逐日，还说你不是帝辛！”烈云真人自知逃跑无望，色厉内荏道，“你终究只是吞魂境，若敢擅杀五行宗真人，那两个少年也好不到哪去。” 帝辛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嘴角微微翘起，十指交叉伸了伸懒腰，嬉笑道：“都说了老子不是帝辛，那两个少年也不是帝辛的弟子。别紧张嘛，本座静极思动，咱俩切磋切磋，最多就打你个重伤，谈不上生死对决。” 烈云真人面色剧变，疾言厉色道：“你敢！天机宫主曾有预言，当世武魁首、武榜眼终生不入九难境，你就不怕贫道有朝一日连渡天劫……” “啰里嗦的，今日事今日毕，老子报仇不隔夜。就你这废物，一副缩头乌龟的品性，莫非还能成就真君？” 帝辛周身光晕炽盛，身影化作流光。 “啊！啊！啊！” 苍穹中隔绝天地，烈云真人惨叫声由一开始的中气十足，渐渐变得有气无力。 一刻钟后，天地禁锢解除，露出两道截然相反的人影。 帝辛仿佛提着一条死狗，将鼻青脸肿的烈云真人从高空随手抛下，浑身筋骨噼啪作响，露出神清气爽的姿态。 “他娘的，难怪蒋子文那王八蛋次次揍我，这滋味可真是舒爽，比我悟出周天呼法时胜过百倍。” 帝辛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不怀好意盯着坠入林间的烈云真人，良久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炼气士就是肤柔骨脆，经不住折腾。再打一顿，这老家伙的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 风吹云过，帝辛身上缭绕的六色光晕散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悠哉悠哉朝着摘星台飞去。 “帝辛！如此奇耻大辱，我烈云来日必报。”烈云真人从坑洞中缓缓浮起，模样甚是凄惨，“贫道奈何不得你，难道还对付不了你的弟子？” 他身上仅剩下一道道碎布条，到处都是拳印打出的淤青伤痕，特别是一张脸被打成猪头，连头发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啧！都这么惨了，还敢口不择言，妄图谋害我家四夕。”一道声音蓦然响起。 这声音似乎是在烈云真人身后响起，呼吸时的气息拍打在他脑后，令他如坠冰窖。 烈云真人法力涌动，流转在四肢百骸之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定！” “天地棋盘，他回来了！”这是烈云真人的第一个念头。 “那至尊天骄是阎王之子！”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天地棋盘神通一出，烈云真人只觉浑身冰冷彻骨，魂魄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抽出。 “唉！”只听那人轻叹一声，不满地点评道，“身为九难境炼气士，主修三魂七魄，居然如此浑浊不堪。也罢，帝辛帮你锤炼肉身，我便帮你炼一炼魂魄。” “不！放过我，放过我……”烈云真人肉身呆滞无神，魂魄仿佛堕入无边炼狱，在天地间哀嚎了整整一个时辰。 “呵呵……呵呵……”魂魄归位之时，天地禁锢解除。 山林间只剩下一个近乎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口中流着涎水的老道。 当五行宗寻回烈云真人时，他的三魂消散，七魄残缺不全，已然沦为痴傻之人。 虽有真人之身，此生却只能在浑浑噩噩中渡过，再不复真人威严。 ———— 帝辛偶然路过一处官道，见路边生长着几棵李树，随手将树上生长的果实采摘，朝着身后扔出一颗。 “老朋友，十二年未见了。”帝辛将李子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后脸皮微微抽搐，不动声色将果肉吞下，回过头来望向那道白衣身影。 此人身着白袍，浑身上下纤尘不染，满头银发随风飞舞，神色清冷，宛若跌落凡间的谪仙人。 此刻他正单手负后，一手抓着帝辛扔出的李子，面带笑意望着帝辛。 帝辛怔怔看着眼前的男子，良久后涩声开口道：“旧时竟觉星可摘，抬头不见少年郎。” 昔年纵横万族战场，压得万族天骄齐齐俯首的五神通至尊，仅仅一十二年不见，竟已沦落至此。 半儒半道亦半佛，半兵半法称五全。 五通神来悟神通，战场天骄齐俯首。 当日意气风发的秦广王，一朝悟道，超凡入圣，从篆图境直升五神通至尊。 尔后，又在洞天中杀得血流成河，甚至连金身境的外族掌控者都毙命拳下。 如今物是人非，帝辛还是如从前那般放浪形骸，这位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却沦落到心气衰竭的地步。 旁人看不出武魁首的异样，帝辛身为绝世武徒，又怎么可能感应不到。 武魁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把玩着手中的李子，轻叹道：“帝辛，你还是这般放浪形骸，无所事事。” 帝辛冷哼道：“老子都成亡国之君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倒是你，昔年天机宫主曾有谶言，阎氏一族一子出，诸子亡。如今那小子初步展现至尊气象，离天机宫主预言那日怕是不远。” 太昊皇朝立都阜阳，帝都之中王侯众多、宗门林立，各门各派的关系错综复杂。 莫说是极境天骄，就算是至尊天骄，几乎每一代都会诞生二三人。 阜阳八大学宫各有所长，曰止戈、曰稷下、曰天机、曰辕戟、曰九刑、曰兵戈、曰百家、曰半边天。 这些学宫有的专为武徒而设，有的是儒家学坛，有的是兵家、法家重地，有的只招收女子。 天机学宫顾名思义，窥测天机、司掌监天之职，学宫弟子大多会在监天司效力，而天机宫主则是当世天机测算第一人。 太昊皇朝能如此强大，仰赖于天机宫主屡屡窥视天机、测算气运，这才使得太昊九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天机宫主在太昊皇朝开疆拓土的进程中，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就连天武帝君都对其礼遇有加。 在阎王府威名赫赫的鼎盛时期，阎中兴、阎飍、阎淼父子三人，都曾斩杀过九难境真人，以阎氏血眼之名威震天下。 放眼太昊皇朝，除却第五王府能抗衡一二，其余王侯皆以阎氏为尊，不说鞍前马后，也算得上是马首是瞻。 可昔日阎四夕即将诞生前，天机宫主曾亲赴阎王府，留下“一子生，诸子亡”的预言，试图劝说阎中兴扼杀腹中孩子。 当日帝都风云色变，诸位王侯都感受到了阎王的雷霆震怒，如若不是天武帝君现身说和，恐怕天机宫便不复存在。 而后阎飍、阎淼更是为了此事，与天机宫主大打出手，将其打成重伤，修养至今都未曾恢复。 道历玖肆叁柒年八月十五日，本是花好月圆夜，阎氏族地所在的阎山却血流成河，开枝散叶的近千族人一夜尽亡。 事后，太昊九刑司将阎山掘地三尺，勘查现场痕迹。 最终确定是阎飍、阎淼二人所为，而阎四夕与其胞妹也不知去向。 当真是应了天机宫主那句谶言，阎四夕一子生，阎中兴诸子亡，还搭上了一族近千条性命。 蒋子文，世人皆以武魁首称之，军中将士多称其为秦广军主。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阎中兴所收养的义子，自小带在身边抚育成人。 天机宫主的预言讳莫如深，很多人都在心中猜测，诸子亡代指的不一定只有亲生子。 蒋子文脱离万族战场后，至今已有十二年未曾现世，就连太昊皇朝的王侯都认为他已遭遇不测。 就目前的情势来看，阎四夕想要光复阎王府，日后必定步步惊心，说不定他这个义子也难逃一死。 帝辛话虽然说的难听，但眼底的担忧之色却是做不得假，武魁首自然明白他口是心非。 “放心，我这副残躯还有用处，四夕晋升神通境前不会有事的。” 武魁首把玩着手中李子，心中一暖，“棋局已经布下，黑白双方各自落子，大龙已成，就等那位自投罗网。” 帝辛目光略有黯淡，叹息道：“你莫非忘了天机宫主的预言？当世武道魁首、榜眼、探花，终生无望九难境。你我二人还有谢道韫，就算战力再强，终究无法与真君抗衡。” 这个预言同样是出自天机宫主口中，三人如今都是风华正茂，却始终无法寻找到突破九难境的契机。 武徒想要晋升九难境，并不像炼气士那般艰难，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悟道。 只要三魂七魄强大到一定程度，打破体意炁势心的禁锢，成就真人易如反掌。 帝辛自不用说，丹田中空空荡荡，失去了须弥宫后，武徒体意炁势心缺失了一环，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弥补。 武魁首却是不同，他并非在某一环节有所缺陷，而是因为自创的五通神太过强大。 此武法糅合释道儒兵法、金木水火土、皮肉筋骨血，与体意炁势心各自对应，武魁首自身都无法破开瓶颈。 成也五通神，败也五通神！ 历史上不乏至尊天骄，甚至有在前六境通通打破极限，成就古今少有的六境至尊横空出世。 但武道不成真人，寿命不过一百五十岁。 如果不能在有限的寿元中突破，就算战力再强，可力斩九难境真人，最终还是会化为天地间的一抔黄土。 武魁首微微一笑，略过这个话题不谈，转而叹道：“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四夕这一生注定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失荣乐。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还望你多照顾他一些。” 武魁首双手抱拳，以武徒姿态深深一礼，一鞠到底。 帝辛双臂环胸，撇撇嘴道：“用不着你多说，那小子不止是你阎氏少主，更是我帝辛的传人。” 虽然帝辛不允许阎四夕称呼他为师父，但他将自身所学倾囊相授，阎四夕实际上已经继承了大商皇朝的气运。 这一点武魁首心中清楚，帝辛也是有私心在内，只有阎四夕懵懵懂懂，并不知道气运传承的重要性。 “棠棣之华，鄂不譁譁，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武魁首摇摇头，轻叹道，“我不是将四夕当做徒弟看待，也并不在乎他阎氏少主的身份，他只是我的兄弟。” 帝辛挠了挠头，武魁首的目光幽远，似乎有着隐藏极深的悲伤。 帝辛认识他这么多年，见识过他的意气风发，还未曾见过他如此落寞的神态。 第4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暮年浮光之景，将之瞬息点醒，又终会因一物一事而解终生之惑。 武魁首正值壮年，突破金身境时不过二十五岁。 如今满头银丝飘扬，青甲换白袍，气质由锋锐转为平和，相比从前，整个人显得更加深邃，说一句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然则帝辛与他惺惺相惜，知道这位知己好友心中有大悲愤。 时隔多年再次现身，武魁首一改往日喜好，身着白衣，怕是在为阎氏一族披麻戴孝。 二人沉默了一阵，武魁首率先打破了平静，“等四夕将这段时间的收获巩固后，你送他入十万大山历练罢。” 帝辛眉头微皱，十万大山是妖族领地，凶险异常，纵使是外围也有篆图境的妖兽出没。 阎四夕拥有鱼龙至尊战力，武魁首说送他进入十万大山，自然不可能在外围游荡。 若是深入十万大山腹地，篆图境也不过是上位者的血食，神通境才是一方霸主。 就算阎四夕仙武双修，掌握多种至高武法，贸然深入其中，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武魁首看出了帝辛的疑惑，解释道：“四夕所修炼的十三丹经，是脱胎于妖族的至高武法。他领悟金蟾望月练气丹是机缘巧合，想要将其完全修成，十万大山这一遭非走不可。” 十万大山妖族成群，对阎四夕领悟十三丹经有诸多裨益，武魁首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盘算。 武徒想要突破，生死之间的历练必不可少，光靠千机变中烙印的对手而闭门造车，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大成就。 阎四夕能在不到两个月内领悟至尊奥妙，五脏人魔、小天劫居功至伟，是在生死之间反复游走才修成的。 “十三丹经……”帝辛想了想，迟疑着问道，“那些个真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的眼睛。这门武法似乎是为妖族量身打造的，与十八地狱图录有相似之处。” 修行十八地狱图录，武徒要时刻忍受内炁淬体时的痛苦，相当于每时每刻都在十八地狱中饱受摧残。 剪刀拔舌，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火海，冰山油锅…… 诸多苦难加于一身，非有一颗尘尽光生的道心不得修成。 二人对阎四夕早年的诸多经历有所了解，知道他十二年前经受生离死别，想要将其修至大成不在话下。 更何况……阎氏一族身上流淌着属于魔族的血脉，而十八地狱图录正是从魔族功法中脱胎而出，两者相得益彰。 历来阎氏族人修行十八地狱图录，向来要比常人容易许多，也更容易练至圆满境界。 武魁首点了点头，淡淡道：“他身上不止有魔族血脉，同样也有妖族血脉。” 顿了顿后，武魁首补充道：“阎氏祖庙有过记载，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原本是一体同生的武法，名为三十三重至尊天功。只是十三丹经失传已久，阎氏又未曾拥有妖族血脉，因此世人并不知晓这个隐秘。” 武魁首的话可谓石破天惊，震得帝辛瞳孔收缩，心中惊疑不定。 九天四海虽是人族统领，但妖族、魔族、海族、水族等众多种族，实际上都是从人族分裂而来。 譬如妖族的来历，据说是远古神兽化形与人类结合，诞生的孩子便成了妖族的始祖。 而妖兽则是妖族之间相互结合，不断将体内血脉稀释，从而衍生出的族群。 魔族的来历要更复杂些，武徒、炼气士在修炼中遭遇心魔反噬，彻底沦为神智全无的怪物。 有些修炼特殊功法，从而走火入魔的修者，甚至会变得千奇百怪，狰狞恐怖。 他们诞下的子嗣却大异寻常，虽然继承了父辈的强大力量和噬杀品性，但却拥有如人族一般的灵智。 至今为止，各族不断掳掠人族，诞下后的孩子极易夭折。 但若是能顺利长大成人，往往具有超越寻常天骄的潜力，成长起来后，往往会成为各族的中流砥柱。 人族内部向来分歧不断，对血脉不纯的人类褒贬不一，并给他们起了一个独特的名号——异人。 所谓异人者，异于常人也。 体内拥有外族血脉的异人极易夭折，能顺利长大的孩子，粗略算来不足千万分之一。 拥有一种外族血脉的异人况且如此，更何况妖族、魔族的血脉都是万族最顶尖一列。 两大血脉与人族鲜血混杂后，阎四夕如何能安然无恙，恐怕在娘胎时就九死一生。 帝辛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难道当年天机宫主极力劝阻，莫非早就推算出四夕血脉不凡？” 提及天机宫主，武魁首的眼神变得冰冷彻骨，寒声道：“算天机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劝阻我娘时就露出异样，阎罗军在万族战场失陷，背后也有此人谋算的蛛丝马迹。此后我多番调查，虽无真凭实据，但此人恐怕也是那位的分身之一。” 阎中兴从小将武魁首抚养长大，向来是以爹娘相称，为此阜阳中那些腐儒还以此攻讦，逼迫他改称义父义母。 好在阎王威势无人能及，将那些个文官腐儒全都痛殴一遍，打得他们心不服口服。 说到“那位”的时候，武魁首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如他这般霸绝天下的绝世武徒，都不敢正面提及此人的名号。 真人、真君寿元绵长，元神之力冥冥中与天地交感，能察觉到茫茫人海中针对自己的杀机。 他们的名号不可轻易提及，否则心中必生感应。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落叶，武魁首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帝辛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脸上时不时露出怒极而笑的神情，又在武魁首的安抚下冷静下来。 末了，武魁首将手中的李子抛回给帝辛，双指并拢划出一道空间裂缝，身形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野果不要摘。”武魁首语带笑意。 这么多年未见，帝辛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如此酸涩难吃的果子，也难为这家伙忍得这般辛苦。 帝辛面色发黑，忙将口中嚼碎的果渣吐出，恶狠狠骂道：“老子骗不了你，还骗不了你那弟弟？” ———— 太昊皇朝掌握一百零八郡，从空中俯瞰而下，皇朝的版图宛如一头仰天呼啸的真龙。 其龙头乃是龙门郡，于黄河入海口处怒视东海，其龙尾乃是武进郡，与赵国针锋相对。 永安郡位于皇朝版图腹地，取紫气东来、云蒸霞蔚之意，宛如一根钉子，扼住十万大山的命脉，牢牢守护着皇朝气运。 十万大山最核心的地带位于永安郡腹地，龙盘虎踞，群妖纵横，兽灾肆虐。 神通、金身境妖兽遍地横行，一般都隐匿在十万大山最深处的山脉，也被妖族称万妖山。 万妖山覆盖方圆千里，山脉连绵，群峰耸立，处处散发着惊天动地的恐怖气息。 而在距离万妖山不过百里的东方，横亘着一座黑色雄关，高大厚重的黑石城墙绵延数千里。 阳光照耀下，城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呈现出一片鼎盛昌隆之景。 此城气势磅磺，似乎顶住了苍穹，踩踏着万妖山。 白云如雾，在它周围缭绕，在外人看来迷蒙模糊，又给它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城池中建筑鳞次栉比，沿着规划好的城区依次建立，呈现出强烈的尊卑上下之感。 在城中某处金碧辉煌的建筑之中，房屋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主位，身上穿金戴银，慢条斯理地用茶盖刮了刮茶沫。 呼了呼滚烫的茶水后，妇人以袖覆面，轻轻饮了一口，一双柳叶眉微微舒展，神色满意。 只听她淡淡道：“狄家进贡的青云茶不错，他们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青云茶产自青云郡，种植条件极为苛刻，每半个时辰必须以混合灵气的灵水灌溉，且终日不得见风雪，不得见月明。 每一株茶树灌溉的水量不可多、不可少，少则灵气不足、滋味减半，多则灵气过盛，灼烧根部，极易损毁。 如此娇生惯养的青云茶树，在其他地域又无法成活，产量自然极为稀少，整个青云郡每年生产不过千余株。 其中半数青云茶，都是上贡皇室的御用贡品，流传在外的分量可想而知。 此茶又有口唇贡茶之称，因其采茶方式独特而得名，作为历朝历代的宫廷贡茶，都是选择处女进行茶叶的采集。 由处女的口唇采集新鲜的芽叶，并存放于采茶女工胸部，通过采茶工的体温，进行茶叶的“初烘”。 这些女子个个都是炼气士，因此自身体质的不同，导致采摘的青云茶也有各种各样的滋味。 因此，青云茶也被称为乳香茶，或者是处女唇茶，亦或是八行青云茶。 青云茶是狄家掌管的生意，狄家乃是武安侯府的家臣，青云郡则是武安侯的封地。 能以如此态度命令狄家的，除了皇室以外，也就只有武安侯府的贵人。 “是，大夫人！”太师椅旁，一名中年妇人正小心伺候着，闻言后低眉顺眼，已然领悟了大夫人的意思。 茶，确实是不错的。 办事的人，大夫人用起来也很放心。 正厅下方，一名身着武安侯府铁甲的军士，正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听候着大夫人命令。 大夫人将茶杯缓缓放下，看向军士赞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五脏人魔虽然没有得手，但废了那小畜生的须弥宫，也算是大功一件，起来回话。” “小人愧不敢当，只是谨守本分。”军士站起身来，神色谦卑。 大夫人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道：“谨守本分，这四个字说得好。你们是武安侯府的家臣，我的话就是侯爷的话，我的意思就是侯爷的意思。 有些话侯爷不方便说，有些事侯爷不方便做，也就只有我这个主母代劳了。那孩子身上虽流着武安侯府的血脉，但打小就被侯爷厌弃，废了也就废了。” 缓了缓后，大夫人眯起一双丹凤眼，问道：“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与五脏人魔联系的牙人，小人已亲手将其解决。”军士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紧，冷汗涔涔而落，“除却小人之外，再无人知晓此事。” 大夫人默默看了他一会，端起茶杯在手中，淡淡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侯爷的血脉，此事还牵涉了甘相、震王、云梦侯三位王侯子嗣。若是败露出去，后果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小人明白，愿以死谢罪。只是家中尚有七十老母，孤弱妻儿，只求夫人能妥善安置。”军士脸上露出哀死之意，双膝及地，重重磕头。 “我会保他们富贵一生，带下去处置。”大夫人点点头，朝着身旁的中年妇人点头示意。 妇人看似体弱娇柔，手上力气却着实不小，随手一提，便将数百斤重的军士制住，提在手中朝外走去。 不多时，后院中传出一阵血腥味，妇人回房后熟稔地点燃沉香木，将血腥味彻底掩盖。 大夫人闭目养神，淡淡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嬷嬷，麻烦你走一趟，查一查他的来往关系。” “是，大夫人。”中年妇人施了一礼，一阵微风拂过，已然消失在武安侯府中。 这名军士是狄家培育出来的死士，向来对武安侯府忠心耿耿，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自己人处理起来更放心些。 侯府中门窗紧闭，大夫人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绕过屏风来到一处佛龛前。 虔诚跪倒后，手持佛珠，专心致志念诵起了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第5章 群雄逐鹿乱世至（一） 阜阳为太昊皇朝帝都，繁荣昌盛，极尽奢华，非丰都城这般的边陲小城能比。 水云间清净雅致，美味佳肴数不胜数，更有美姬抚琴弹奏，是王侯世子最喜交际的场所。 三楼一处厢房内，镶金带银的粉裙女子神色苦恼，刚一踏入厢房中，便七手八脚将头上的金银首饰全数摘下。 “哈哈哈！” 厢房内坐着两名清秀少年，一人身着儒衫，双手拢袖，一人身着白衣武服，身姿如刀似剑，见此情形不由得放声大笑。 粉裙女子一阵恼火，脸色通红，娇声斥道：“好啊！无殇阿兄、长生阿兄，你们看我笑话。” 霍无殇忍住笑意，给她斟了一杯酒，问道：“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陛下隆恩浩荡，册封你为幼薇郡主，这些可都是御赐之物，千金不换。” 鱼玄机望着桌上的菜肴，双眼放光，拿起筷子上下翻飞，口中嘟囔不清道：“再贵重又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宫里规矩也太多啦，沐浴焚香，庙前祷告，这些劳什子首饰，压得我都矮了几分。” 甘长生将桌上的鱼羹舀了一碗，放到鱼玄机面前，闻言失笑道：“你怕是不知，那些个王侯郡主巴不得以身替之，我与无殇来时，上前巴结的少说也有数十人。” 太昊皇朝一百零八王侯，娶妻纳妾者众，一名王侯膝下普遍有四五名世子郡主。 除却拥有世袭罔替的嫡长子外，大多是些郁郁不得志的次子、庶子。 甘长生也就罢了，平日里甚少出门交际，回到帝都后，更是整日闭府不出，比那未出阁的女子还要难见。 霍无殇却是不同，性格豪迈爽快，身为震王府嫡长子，更是天武帝君的外甥。 这一月以来，成天成日与帝都的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可谓是意气风发。 鱼玄机鼻子翕动，狐疑地看向霍无殇，“无殇阿兄，你身上脂粉气甚浓，昨夜在哪个狐媚子床上过夜？” 霍无殇神色尴尬，摆摆手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地如此口不择言？我向来洁身自好，只是魅力太大，挡不住那些个莺莺燕燕飞蛾扑火。” 见鱼玄机一脸不信，甘长生笑着指了指隔壁，“丹阳郡主正在隔壁候着呢，她这几日与无殇形影不离，震王府和武安侯府似乎也有意撮合。” 鱼玄机恍然大悟。 公孙起虽然郁郁不得志，但毕竟是武安侯府世子，更是与几人从小一同长大。 武安侯当年与震王并肩作战，也有一份同生共死的交情在，两家子女想要亲近些，实在是不好推脱。 丹阳郡主乃是武安侯府宣华夫人之女，与霍无殇同龄，自从在宫中见到他后，便时不时找些借口制造巧遇。 鱼玄机冷哼道：“父辈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但是我坚决站在阿起大兄这边，你若敢与她眉来眼去，莫怪我翻脸无情。” “自然不会，宣华夫人得位不正，日后恐生变故。我父王碍于昔日情面不好推脱，私下里却告诫过我，此女并非良配。”霍无殇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摇摇头道。 鱼玄机微微扬眉，翻了翻白眼，冷哼道：“你们男子向来口是心非，这些天你在帝都的风流韵事，我在侯府也略有耳闻。阿起大兄学成归来后，说不定要比你强得多。” 提到公孙起，霍无殇、甘长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二人沉默地喝着美酒，却尝不出其中滋味。 鱼玄机忽然无声落泪，泣声道：“也不知阿起大兄现在如何，能否渡过这次生死劫难。” 三人回到帝都，至今已有一月时光，鱼玄机对于修炼的诸多秘事，也不再是懵懵懂懂。 须弥宫是修炼之基，一旦被废后，常人终生无望进军武道，甚至寿元都会受到影响，绝大多数都活不过双十之数。 帝辛昔日虽然也被废过，但彼时的他已是神通境，早已打通周身八万四千孔，五脏六腑的淬炼也达到圆满，修炼周天呼法是水到渠成。 公孙起的情况却又不同，初涉武道，修炼的百兵诀残缺不全。 如果说帝辛的根基是一座雄伟巨城，那么公孙起的根基，就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砖石。 这种情况下，想要迈过修炼周天呼法的门槛…… 至少在三人的父辈眼中，此事绝无可能，说是十死无生都太过保守。 鱼玄机双手在脸上囫囵擦了一把，神色坚定道：“不会有事的，阎大哥跟我保证过，只要他不死，一定保住阿起大兄的性命，他说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 一路行来，鱼玄机与阎四夕相处的时光不过半月，但他言出必行，更是拼着垂死之身护住几人性命。 十几日的时光，阎四夕在几人心中的地位，足以与莫影比拟。 甘长生心中暗叹，摇摇头道：“阎大哥毕竟修为低微，连我父亲都说没办法的事，恐怕……” “胡说！”鱼玄机猛地一拍桌子，瞪着一双眼睛，“甘伯父、霍伯父虽然修为高深，但又有谁能在鱼龙境领悟真人道途，连渡十次小天劫？” 甘长生张口欲言，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严格说来，阎四夕说出雷霆成道的道途，更多是机缘巧合，墨先生也是结合多年来的修炼，才能一朝悟道，晋升九难境。 但话又说回来了，世上天骄千千万，怎么别人不行，就他阎四夕一人做到了？ 甚至还引发天道忌惮，不断降下天劫，试图将其抹杀在摇篮中。 ———— 周国皇都，犬丘城中，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一身蓑衣斗笠的汉子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感受着烈日的照耀。 身为武徒的他不畏寒暑，并不觉得闷热，反而觉得心中阴霾略微消散。 这是季阳明为数不多的爱好。 周国施展的咒雨虽已消散，但国境地势特殊，一年间大多数日子都是云雾缭绕、细雨连绵，只有少数时日能见到阳光。 每当阳光普照时，季阳明总喜欢一个人来到天地广阔处，面朝太阳星感受着阳光，在脑海中回想往事。 “爹，为什么我叫李阳明啊？”在父亲怀中蜷缩着取暖的孩子，忽然抬起头来，天真无邪地问道。 “这名字是爹请城里的教书先生起的。”老实巴交的汉子想了想道，“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太阳，希望你有朝一日长大成人，能走出李家村，看一看外面阳光明媚的世界。” 犹记得父子二人说话时，孩子脸上充满希望的憧憬。 孩子他娘在身旁缝制着衣物，看着父子二人，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周国苦咒雨之患久矣，季阳明也希望能摆脱暗无天日的日子，可绝不希望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 整个李家村都已覆灭，如若不是为了报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早就到九泉之下与妻儿作伴了。 “悬空寺、周国……”改名换姓的季阳明心中默念，内炁汹涌澎湃，不断冲击着须弥宫中一团烁烁发光的光晕。 “阿弥陀佛！”光晕化作一名少年模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其剃度落发，身着海清缦衣，双手合十，望着季阳明的魂魄之身，露出悲天悯人之相。 “李施主，纵使李字头上盖了天，终究盖不住你李阿牛的身份，何必如此执着？凡是过往，皆为序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中年汉子神色无悲无喜，面对少年僧人的劝诫毫无反应，只是不断催动内炁进行冲击，试图得到体内这道无上秘术。 少年僧人见状，摇头叹息道：“施主，吽字真言虽位列二十三秘术，但强在净化之力。就算你将其炼化，以你如今的心性，也无法发挥其中万分之一的力量。” 季阳明宛如是海边亘古长存的礁石，面色始终古井无波，并不为少年僧人言语所动。 当日在李家村，佛诛以魂魄之身，裹挟佛道六字真言，利用吽字真言的力量扫荡傀尸之患。 覆巢之下无完卵，李家村豢养傀尸乃是伤天害理之事。 全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幼童，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罪孽。 佛诛彼时只不过是残魂之身，根本无法控制吽字真言的爆发。 李家村处于秘术爆发的核心地带，身上带有罪孽的村民，都在吽字真言的力量下被彻底净化。 换句话说，李家村村民之死，确实是他佛诛造成的。 唯有李阿牛，也就是如今的季阳明，在李家村一辈子唯唯诺诺，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甚至要比阎四夕更加纯粹干净，而且身份也要更加清白，不容易引起周复的怀疑。 因此吽字真言爆发后，佛诛残留的一丝魂魄操控秘术，就此寄居在李阿牛体内。 按正常情况发展，佛诛这道残魂会将秘术传承于他，并引导他掌握无上秘术的力量。 可季阳明饱受傀尸之患数十年，一朝妻离子散，生离死别，心态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朝入魔，反倒是与秘术的力量格格不入，甚至反过来对秘术进行侵蚀污浊。 正如阎四夕在摘星台上所言，术无正魔之分，全看使用者的善恶之心。 吽字真言强大的地方并不在于战斗，而是在于净化一切外力，若是由正转魔，这股净化之力恐怕会发生转变，成为一切正统力量的克星。 过了半个时辰后，季阳明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神色动容，眼底露出隐藏极深的贪婪。 “老不死的秃驴，竟然掌握了燃灯古佛开创的两道秘术，却将其中一道投入那阎氏后人身上。” 佛诛双手合十，叹息道：“那少年身上杀戮滔天，隐约有尸山血海浮现，但能对周国天子说出那番话，足可见本心纯正。 燃灯古佛少时，乃是至阴至邪的月蟾雷体，机缘巧合开创出叭字真言，这才以降魔印镇压魔性。我观此子日后或许用得到此秘术，也好与你所得的吽字真言相互克制。” 当初在李家村时，周复猜测的确实不错，佛诛的确将六字真言传授给了阎四夕，但却不是吽字真言，而是叭字真言。 任谁都无法想象到，区区一名阳神境的佛道僧人，竟然有如此滔天气运，掌握了两道无上秘术。 正如吽字真言有配套的施愿印，者字秘有配套的内狮子印，叭字真言也有对应的降魔印。 外可驱邪，内可降魔，赤心守正，万千辟易。 莫说是阎四夕本人，就算是武魁首、不见君、帝辛，甚至是摘星台的诸多真人，对此都是毫无察觉。 阎四夕连渡天劫，最终觉醒燃灯古佛昔年的月蟾雷体，一饮一啄皆是命定，但并非是机缘巧合，而是在体内真言影响下发生的。 季阳明杀机毕露，冷笑连连，“这两门秘术皆是燃灯古佛所创，一者为镇压，一者为净化。若是其中之一转为魔道，另一秘术则化为克星。老贼秃，果然是心机深沉，谋定而后动。” 佛诛闭口不言，越发感觉力不从心。 他的三魂七魄消散得七七八八，遗留的这点力量，根本无法抗衡季阳明的入侵，吽字真言失落是迟早的事。 二十三秘术中，佛道秘术每一字都是双刃剑，由佛入魔反倒威力倍增。 历史上不乏有掌握六字真言的魔道中人，借此杀戮滔天，祸害千年。 当日他将叭字真言打入阎四夕体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后手对二人进行制衡。 未曾想阎四夕具备魔族血脉，体内魔气滔天，一颗道心却是尘埃不染，倒是这名淳朴憨厚的庄家汉子，已经出现了入魔迹象。 季阳明忽然睁开眼睛，望向身旁缓步而来的白衣男子，皱眉问道：“林七杀，有何贵干？” 此人神色冷漠，背负长剑，一双眼珠蒙上了阴翳苍白，不似活人，正是以杀戮入道的林七杀。 林七杀在月魄、日魂二境，都将修为提升到了极境层次。 一朝迈入神通境，更是领悟了杀生神通，实力比起如今的季阳明强大千百倍。 二人虽同在周复麾下效力，但都是淡漠的性子，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林七杀自顾自走着，双眼似乎没有焦距，他站在季阳明面前遮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冷的影子。 “天子有令，着你我二人一月后前往太昊皇朝阜阳城。” “所为何事？”季阳明神色疑惑，淡淡问道。 “八方社稷鼎将出，天武帝君广邀天下二境修者前往，鼎中可得突破至尊之机缘。”林七杀冷漠道，“林七杀忝为护道者，问剑太昊皇朝诸神通。” “知道了。”季阳明站起身来，与林七杀交错而过，背向而行。 苍穹中云雾缭绕，逐渐将烈日的光芒笼罩，残留的余光投射在二人身上。 季阳明向日而行，阴影在身上拖拽出一道长线，随着光芒的消散猛然消失。 林七杀每一步迈出，都踏着身前的影子，渐渐融入黑暗之中。 第6章 群雄逐鹿乱世至（二） 苍天域，某一处云雾缥缈的山林上空，两道身影在云层中穿行着。 正心真人手持拂尘，仙风道骨，御风而行，当真有传说中仙人临尘的气质。 在他身后，披着黑白大氅的男子面目阴沉，周身云气翻滚不休，他在云层中每一步迈出，均是脚踏实地。 日魂境无法飞天遁地，他却没有从云端中跌落。 玉清道尊为道家三圣地之一，山门不是凡人所能得见，终年隐藏在千年不散的云雾之中。 这些云雾是千年前玉清神体修成真君后，以道术收拢而成，并以秘术将其打造成特殊的云土。 只要是得到玉清道认可的生灵，即便是一头凡兽，亦能在云土上脚踏实地，还能随心驾驭云土飞行。 “见过正心真人，见过仁昊师兄。”山门外，两名身着道袍的童子稽道礼，对着二人恭声问候。 仁昊心有郁结，对二人的问候置之不理，只是抬起头看着玉清道的云雾山门，勾起了心中的不堪回忆。 玉清道山门通体以云雾打造，高高耸立的两根白玉天柱之间，悬着一块非金非玉非石的牌匾，印着龙飞凤舞的“玉清道”三个大字。 两道横跨数十丈宽的白玉天柱后方，是一道直通虚空的云雾阶梯，阶梯两旁雕刻着诸多白云异兽，都是以云土制成。 这些异兽清一色都是白茫茫之色，却显得栩栩如生，可见雕刻者的功底。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应有尽有，足足一千五百头远古神道中记载的神兽，散发着如威如狱的气势。 世人除了龙凤等常见的神兽外，对于饕餮、白泽等等大都知之不深。 玉清道却将它们雕刻出来，随意摆放在山门两侧供弟子瞻仰。 仅仅一座山门，就显露出玉清道的深厚底蕴，不愧为道家三圣地之一。 “正心真人，仁昊师兄，掌教传下话来，摘星台之事他已知晓，请两位前往玉清宫拜见。” 左侧道童耳朵翕动，神色微微一怔，连忙将收到的传音转告二人。 正心真人微感讶异，玉清宫到山门这点距离，对真君不过是近在咫尺。 掌教师兄大可直接传音于他和仁昊，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正心真人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茫然无知的仁昊，心中蓦然一凛。 “是吗？看来仁昊此次出行，掌教师兄对他的表现极为失望。”正心真人心中暗道。 “也是，毕竟是后天打造的伪玉清神体，资质不足、心境不足，修到极境已是极限，也是时候合二为一了。” 正心真人神色怜悯，但一旁的仁昊并未看出异常，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师叔，师父有召，咱们速速前去。”想到平日里掌教对自己的宠爱，仁昊脸上神采飞扬，脚下动作飞快。 他不疑有他，还在盘算着师父会赐予他什么道术，亦或是某种道器。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正心真人心中默默道，讥讽地望着仁昊飞快消失的背影。 玉清宫，位处玉清道地势最高的云层，通体以秘术炼成的云土打造。 看似虚不受力，实则坚不可摧，日夜散发着凝气定神的朦胧清光，悬浮在众多宫殿之上，也是玉清掌教居住、议事之所。 殿内格局方方正正，从正门处往里望去，两侧摆放着诸多以千年古木打造的太师椅，左右并列一字摆开。 与殿门正对的位置，则是摆放着一张太师椅，上面端坐着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 这名道士青年模样，束道冠，着道袍，持拂尘，清秀俊朗，超凡脱俗。 他的脸上虽有笑意，但仔细查看他的双眼，却透发出冷漠无情的光芒。 “师父，师父！”仁昊急匆匆撞开殿门，略微缓了缓呼吸，恭恭敬敬跪倒在青年道士身前。 “徒儿无能，此行无功而返，未曾摘得神通果，还连累我玉清道声名，请师尊重重责罚。” 仁昊也不是完完全全的纨绔子弟，心中明白此次摘星台之行着实令人失望。 正心真人一路上都对他爱答不理，偶尔说上两句话，也尽是冷嘲热讽。 平日里玉清掌教最是疼爱他，只要他摆出一副主动认错的姿态，往往都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刚一踏入殿内，仁昊便察觉到了一阵窒息，灵觉不断跳动，似乎有大事即将发生。 青年道士端坐玉清宫主位，正是当代玉清掌教，功参天地，修为深不可测。 玉清掌教俯视着五体投地的仁昊，淡淡道：“身为玉清神体，掌握元始天尊功，耗费宗门无数资源，败给三大至尊天骄也就罢了。居然连太昊皇朝、赵国的同境天骄都比不过，你的确罪不容赦。” 仁昊听得心头一颤，连连磕头求饶道：“徒儿知错！” 玉清宫空旷无比，只有仁昊磕头的声音不断响起。 玉清掌教没有发话，他心中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停下。 “往日里师父最是疼我，今日说话这般重，怕是真的对我极为失望。”仁昊心中一颤，心绪更是纷乱不休，连正心真人的到来都未曾注意。 “天下人皆知，数十万年来，世间有九位尊者横空出世，创下二十三秘术，玉清道元始天尊，便是其中之一。” 玉清掌教的声音响起，仁昊不知何意，停下了磕头的动作，但仍是不敢抬头面见。 “开山祖师元始天尊在世时，曾开创出三门无上秘术，分别为临兵斗。数十万年过去，先辈玉清子无能，致使无上秘术失落。 兵字秘落在真武山手中，斗字秘在阎飍身上，唯有临字秘，千年来始终被我玉清道掌握，只待玉清神体现世。” 仁昊闻言怦然心动，玉清道这么多年来搜罗神体无数，但从未诞生过玉清神体。 这种名列前二十的特殊体质，几乎是千年一现，远远不是月蟾雷体、白虎神体能比的，诞生的难度也要大得多。 “我虽是以后天之法成就伪神体，但放眼玉清道千年历史，唯有我一人掌握玉清神体之力。师父说这话，莫非是要将临字秘传授于我？” 想到此处，仁昊不由得血脉喷张，心脏加速跳动。 正当仁昊浮想联翩时，玉清掌教低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昊儿，兵字秘是蕴养本命道器的无上秘术，斗字秘更是世间第一的斗战胜法，你可知何为临字秘的真谛？” 仁昊心中一喜，越发神采飞扬，恭敬道：“徒儿幼时听师父提过一次，临字秘有一个别称，唤作一气化三清。 若能集齐玉清道元始天尊功、上清道灵宝天尊功、太清道道德天尊功，可衍化出三道与本体一模一样的道身。 即便只修炼其中一门炼气术，亦可分化出一道与本体战力相同的分身。” 仁昊越说越是兴奋，并没有察觉玉清宫外一名青年缓缓步入，停留在正心真人身旁。 青年正面色平静打量着仁昊，眼中透露失望之色。 玉清掌教微微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道：“太昊皇朝八方社稷鼎出世在即，是成就日魂至尊的大道机缘，也该是你彻底掌握临字秘的时候了。” “仁昊听令！”玉清掌教笑容一收，神色肃穆，姿态端正。 “弟子领命！”仁昊面色狂喜，双手拢在身前，对着玉清掌教大礼参拜。 他忽然神色一怔，耳边传来一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回头望去时，一名男子低头躬身，正对着玉清掌教行师徒大礼。 当这名男子抬起头时，仁昊瞳孔收缩，只觉浑身冰冷，指着这名男子颤声道：“你……你……” 在场众人并未看他一眼，仁昊豁然转头，盯着端坐的玉清掌教，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颤声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这名突然现身的男子，与他做着一模一样的打扮。 同样是身披黑白大氅，同样是周身云雾缭绕，甚至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更令仁昊心生恐惧的是，他隐隐感觉男子身上传来强烈的压迫感，令他如坐针毡，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这种恐怖的感觉，令他回想起这些年来，山门内诸多真人对他露出的诡异神情，还有偶尔听到师弟师妹们的无心之言。 “仁昊师兄又出门历练了？” “胡说，刚才我明明看到他进入玉清宫。” “你什么眼神？仁昊师兄刚刚在山门处驾云离去。” 往日里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仁昊联想到昔日里的片段，心中的恐惧越发浓郁。 正心真人神色讥讽，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还是决定让他死得瞑目。 “还不明白吗？你面前这位才是真正的玉清神体，你只是仁昊师侄修炼临字秘，分化出的玉清分身罢了。” 仁昊如坠冰窖，瘫软在地。 玉清掌教神色淡漠，正心真人身旁的仁昊目不斜视，二人对他的表现没有丝毫在意。 “师父，这不是真的……”仁昊忽然间涕泪横流，匍匐在地，朝着玉清掌教爬去，“您从小将我带在身旁，教我读书写字，教我习练道术。” “师父，师父！我是真的……真的把你当做父亲看待啊！”仁昊神色悲戚，心中的悲伤难以自抑，上前抱住玉清掌教的大腿。 二十年的师徒情谊，养育之恩大过天。 他从小无父无母，眼前的玉清掌教就是他的至亲至爱，为何会对他如此绝情？ 似乎是因为“父亲”两个字，玉清掌教的神色动了动，目光柔和看向了仁昊，但却不是看向跪伏在地的玉清道身，而是那面色平静的男子。 “徒儿，为师见你平日里万事不萦于怀，还以为玉清神体天生淡漠无情，不曾想如此多愁善感。”玉清掌教哈哈大笑，似乎极为开怀。 仁昊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尴尬，无奈道：“师父见谅，徒儿修行临字秘未到家，炼化这道分身后加以巩固，方能掌控自如。” 本体、分身原是一体，所有记忆、情感都是共通的，道身视玉清掌教为父，同样是仁昊的真情实感。 只是本体的心境层次非道身能比，平日里神色冷淡，万万不会做这般儿女姿态。 仁昊目光落在匍匐在地的道身上，神色淡然道：“还不明白吗？我自小修行临字秘，你是我数年前分化的玉清道身，自然继承了我所有记忆。” 玉清道身神色陡变，神态越发狰狞，怒吼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就是我，我不是谁的道身，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元始天尊图，杀！”玉清道身双眼清光乍现，体内法力凝聚元始天尊虚影，施展出此身最强道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元始天尊袍袖一拂，玉清宫内罡风呼啸，周身云气化作清光乍现，直扑仁昊本体而去。 这门道术唤做玉清仙光，攻防一体，独步天下，更是与时俱进，是当世玉清道招牌道术之一，杀力无俦。 “玉清仙光，不是这么用的。”面对寒芒乍现的玉清仙光，仁昊神色风轻云淡，似乎眼前只是微风轻拂。 他身后同样浮现出元始天尊，以完全相同的动作，袍袖招展，挥洒仙光。 “就算我是分身又如何？修行临字秘反客为主，也有前人办到过！”玉清道身狞笑着，全力催动这门玄等上品道术。 玉清仙光，与庆云金灯、玉清神雷合称玉清道三大道术，修炼到极致，可化为天等道术。 这一类传承道术意义非凡，与阎四夕掌握的业火红莲有着相似之处。 随着修为的提升，道术的印诀不断叠加，威力也会不断上升，且有着前置道术的基础，掌握起来省时省力。 出乎玉清道身的预料，他所施展的玉清仙光一触即化，被对方的道术完全吞没，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噗嗤！” 道术被干脆利落地破解，玉清道身顿时身受重创，神色狰狞道：“不可能，你施展的是什么邪门道术？” “邪门道术？”仁昊双手负后，大氅飞扬，神色不屑道，“你若是能修成月魄至尊，自然能将玉清神光推演到超品境界。以下犯上，同根同源，又如何能是我对手？” 月魄至尊？玉清道身心神俱震，此刻才明白二人之间的差距。 难怪师父、正心真人始终冷眼旁观，根本不在乎他抢先出手，原来是知道他根本不是仁昊的对手。 同为日魂境圆满，成就月魄至尊的本体，在境界上比他胜过一筹，玉清道身怎么可能反客为主？ 仁昊心意一动，玉清神光化作一道锁链，将分身牢牢缚住，化作一道流光，渐渐与仁昊身躯融合。 玉清道身拼命挣扎，发出阵阵不甘的嘶吼声。 他体内的神体本源却仿佛开闸般泄出，就连掌握的道术、脑海的记忆以及身体的本能，都在渐渐消失。 第7章 群雄逐鹿乱世至（三） 玉清掌教静静看着二者融为一体，忽然叹息道：“天机宫主曾传来测算之言，摘星台之行将有异变发生。可惜，你始终没有把握住逆天改命的机会。” 天机宫主一生中推算无数，百多年来从未出过错误。 身为玉清掌教，他也希望仁昊分化出的分身有所成就，突破月魄至尊，成就至尊天骄。 如若两位月魄至尊两两合一，仁昊今后必定能走得更远。 至于谁主谁次……二人记忆相通、血脉相通，同样是他玉清道的天骄，也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弟子。 在他看来，两者之间并无分别，合二为一后都是他玉清道的至尊天骄。 可惜分身终究只是分身，数十万年来修行临字秘，最终反客为主者，也只出过那么一位。 玉清道身闻言，忽然身子一颤，泪如雨下，“师父，你终究是给过我机会的，我并不是单纯的棋子，是吗？” 玉清掌教闭上眼睛，脸上浮现不忍之色。 “昊儿，大争之世，十尊出世在即。我玉清道赌上全宗身家性命，个人的荣辱得失，也只能放在一旁。” 玉清道身神色欣慰，忽然间心中释怀，放开了周身抵抗，任由本体将其炼入体内。 最后的一刻，他的目光望向闭目不语的玉清掌教，充满了深深的依赖和眷念。 本体道身二者合一后，仁昊完美继承了两者的力量，却是眉头微蹙，神色遗憾。 “可惜玉清道身并未突破月魄至尊，这几年的时间算是白费了，还得重新凝聚出一道分身来。” 正心真人手抚长须，笑道：“师侄此言差矣，区区伪神体如何能突破至尊。临字秘最大的用处，还是在于修行道术，省去你多年苦功。更何况你已突破月魄至尊，分化出的道身同样有至尊战力。” 临字秘是元始天尊开创，但不知为何，又与上清道、太清道的功法息息相关。 若是仁昊能得到两大道门的灵宝天尊功、道德天尊功，修炼出上清、太清两道分身，真正做到一气化三清，实力必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惜三大道门圣地，相互之间龌龊甚多，就算有天大的利益，也不可能将镇宗道术传授给他。 即便如此，仁昊仅凭一道玉清分身，也足以盖压天下群雄。 玉清分身在摘星台上的记忆，都被仁昊尽数接收，也了解到了三位至尊天骄的诞生，但他并不将那三人放在眼中。 阎四夕以一敌二，更多靠的是取巧，借助了九九天劫的滚滚雷浆。 周止的白虎神体不过名列前五十，而凌云的建木神体更是残缺不全，远远比不上修行临字秘的玉清神体。 “武魁首之徒……”仁昊若有所思，看向正心真人问道，“师叔，这武魁首之徒，恐怕便是那阎家子。” 正心真人一愣，抚摸着长须的手掌顿住，神色逐渐变得难看。 “你说得不错，蒋子文并未娶妻生子，天底下只有阎王子嗣能令他如此上心。帝辛的传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普通人承受大商皇朝气运，必定非死即伤。” 当年玉清道天骄临战怯懦，导致玉清关失陷魔族手中，阎罗军裹挟人族大势杀上门来，踩着玉清道山门，将那名天骄带走后斩首示众。 此事对于玉清道而言，毫无疑问是奇耻大辱，玉清道与阎氏一族之间的关系，自此也变得水火不容。 十二年前，阎氏一族擅闯内廷，欲要诛杀皇后姜氏。 事后满朝文武上奏弹劾，玉清道也在背后发动力量推波助澜，可惜并未取得想象中的战果。 武魁首消失在世人眼前，至今已有一十二年，突然间现身收徒，恐怕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玉清掌教站起身来，袍袖招展间殿门大开，狂暴的云气澎湃汹涌，将三人的衣衫吹拂得猎猎作响。 “天机莫测大世至，万象光中玉清出。群雄逐鹿争至尊，三灾九难何无极。” 玉清掌教一步步迈出，周身仙光沸腾不已，目光锁定在仁昊身上。 “昊儿，你是先天的玉清神体，与我派祖师元始天尊一模一样的特殊体质。当世玉清道荣辱，全系于你一人之上。你不止要渡过三灾九难成就尊者，还要成就那永生不死的无极境。” 仁昊目光热切，黑白大氅在身后随风飞舞，双手并拢身前，深深一礼，“弟子谨遵师命！” ———— 龙虎山，苍天域顶尖宗门之一，门内真人底蕴深不可测，更是对武徒、炼气士来者不拒。 龙虎山的山门并不在人族领地，而是寄托在十万大山之中，被世人称为龙虎山脉。 山中龙盘虎踞，即便是路边的走兽、空中的飞鸟，都携带着一丝龙虎血脉，拥有开启灵智，化为妖兽的可能。 龙虎山脉覆盖方圆千里，从空中俯瞰，宛若一道先天太极图。 阴阳轮转，龙虎相济，阴阳眼处分别豢养着诸多蛟龙、猛虎。 当今之世，神道隐退，神只消散，神兽绝迹。 这些龙虎异兽自然不是传说中的真龙、白虎，只是遗传了神兽血脉的蛟龙、猛虎，实力从鱼龙境到九难境不等。 在阴阳交汇之处，有一方广袤无垠、须弥纳芥子的洞天，是龙虎山雷法炼气士的修行秘地，名为雷池重地。 千年以来，绝大多数龙虎山真人渡劫时，都会投身雷池之中。 不仅是借助雷池之力，增强渡劫的几率，更是为了将滚滚雷浆积蓄其中，化作宗门底蕴之一。 整座龙湖山脉乃是一座护山大阵，而雷池重地便是供应大阵的源泉，龙虎两座阴阳渊则是两大阵眼。 此刻雷池中荒无人烟，唯有一头龙虎异兽投身其中，其身躯吸收着滚滚雷浆，在膨胀和收缩中不断循环往复。 直到第九次结束后，猛地发出一声龙吟虎啸，化作一道赤身裸体的人影。 周止心意一动，内炁化作龙虎战袍裹住全身，在雷浆中双臂舞动，脸上露出惬意神情，十分享受雷浆沐浴的感觉。 “难怪那阎氏传人这么喜欢吞噬雷浆，当真是舒爽啊！”周止一个猛龙摆尾，身躯化作蛟龙，借力腾空，从雷池中一跃而出。 雷池重地旁，站着一个矮小精悍的中年汉子，身高不过五尺，正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时不时跳起来，敲一下龙降真人的脑袋。 龙降真人一脸苦笑，双手抱拳，连连告饶道：“掌教师兄，五雷正法是天师一脉不传之秘，我怎敢自作主张？” 很难想象，龙虎山的掌教，居然是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侏儒，此人站在龙降真人和周止面前，仿佛是一个小孩般。 龙虎山掌教，号称龙虎真君，是当世少有渡过两次三灾的真君之一，实力如渊如海，可与玉清掌教相提并论。 “放屁！”龙虎真君气得跳脚，又是一个暴栗砸在龙降真人头上。 “阎王与我龙虎山交情匪浅，给他娘的一门五雷正心诀，你不嫌丢份，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放！” 周止眼珠子一转，听到这话后，下意思脑袋一缩，脚步畏畏缩缩，就要悄悄绕过二人所在之处。 龙降真人耳朵翕动，眉头微扬，察觉到周止功成出关，连忙咳嗽一声道：“师侄，既然至尊境界已巩固，还不过来拜见你师父。” 周止面露苦色，与龙降真人一个眼神交锋，“老家伙，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晋升真人，一定在你背后敲闷棍，狠狠揍你一顿。” “死道友不死贫道，掌教师兄最多痛殴你一顿。你可是万年一出的至尊天骄，皮糙肉厚算不得什么。” 龙降真人心弦传音，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果不其然，龙虎真君猛然回过头来，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给本座滚过来。你他娘的，明知道阎王与本座感情甚笃，摘星台上还敢与其子嗣争锋，信不信本座将你抽筋扒皮！” 龙虎真君挤眉弄眼，疯狂暗示着周止，双手撸起袖子，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 周止心中暗骂，偷偷瞧了一眼雷池深处，大声喊冤道：“师父，徒儿实在不知他是阎王后人。你平日里耳提面命，每天都念叨既生龙虎、何生阎王，徒儿萤火之光，怎敢与萤火争辉？” 龙虎真君还待再骂，雷池中猛地暴动，一道女子身影赤裸着双脚踏浪而行。 狂暴的雷浆在她脚下如臂使指，托着她的身影，转眼间来到三人身旁。 此女二八年华，肤若白雪，青丝垂落，眼若幽潭，眉宇间笼罩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一身紫色丝绸宫裳，显得华美而神秘。 龙虎真君眼前一亮，脸上挂着赔笑的表情，凑上前问道：“夫人，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出关，是不是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吵到你了？你等着，看为夫替你教训他们。” 龙降真人与周止对视一眼，均是面皮抽搐，心中诅咒着这为老不尊的家伙。 “等我成为龙虎山掌教，就把你发配到龙虎涧去，日日夜夜伺候那些个大爷，伺候一百年……不，两百年！” 周止心中意淫着将来的美好生活，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那美妇人斜睨了龙虎真君一眼，忽地伸手拧住龙虎真君的耳朵，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 “疼！疼！疼！夫人，轻点！”龙虎真君双脚在空中扑腾着，大声求饶。 美妇人单手叉腰，如同碧波荡漾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龙虎真君顿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老老实实地偃旗息鼓，任由美妇人拽着耳朵，吊在空中晃晃荡荡。 “周止，将摘星台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美妇人的声音宛如银铃。 龙虎真君如闻天籁，情不自禁露出迷醉的神情。 美妇人手一松，龙虎真君摔在地上，仍是满脸笑容腾空而起，绕到美妇人身后敲肩捶背。 “夫人，闭关这么多年，一定腰酸背痛罢。为夫前些日子，专门学了些推宫按摩的手法，让我来为你演示一二。” 美妇人不予理会，伸手一招，滚滚雷浆化作一张宽大榻面，盘膝端坐，听着周止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龙虎真君眼珠子一转，见美妇人虽然对他没有好脸色，但并没有出言反驳，心中的巨石顿时落了地，殷勤地在身旁伺候着。 “师娘，那少年的身份，我与龙降师叔也只是猜测而已。”周止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即将摘星台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召唤小天劫到来，以凡体之身，吞噬整整六十四波天劫，而后天道关注，八八天劫又转变为九九天劫，后天返先天悟出月蟾雷体。 登顶摘星台后，更是放言“纵有万钧雷霆，我自闲庭信步。任他龙虎建木，我自一力斩之”、“一臂之内我有拳法无敌，一臂之外我有道术称雄”。 明明尚未修到肉身极境，却凭借着八门燃身法、周天呼法拥有堪比至尊的实力。 以拳法、剑法，分别将周止的龙虎拳、天命刀一一击溃，使其心服口服。 更有道术层出不穷，业火红莲、五雷月杀在月魄境称雄，将建木神体悟出的建木道印破解，一举摘得神通果。 龙虎真君偷偷观察着美妇人，当她听到阎四夕落入险境时，面上虽然无动于衷，手掌却不由得攥紧。 这时他便会放轻动作，以免引起美妇人注意。 当周止说到阎四夕转危为安，美妇人的眉头便渐渐舒展，眉眼间露出浅浅笑意。 龙虎真君便安静地在一旁斟茶递水，见美妇人不动声色地接过，顿时眉开眼笑，伺候得更为殷勤。 龙降真人目不斜视，心中暗暗鄙夷，深知龙虎真君、美妇人脾性的他，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事情就是这样，师娘您大可放心，龙降师叔已将五雷正心诀传授于他。”周止憨厚地笑着，不动声色将烫手山芋抛给龙降真人。 龙降真人脸皮抽搐，连忙解释道：“师父，月蟾雷体五脏内寄托着至阴至邪的阴五雷。若是直接修行五雷正法，恐怕会有损神体底蕴。徒儿是经过深思熟虑，这才传下五雷正心诀。” 第8章 群雄逐鹿乱世至（四） 正如周止的白虎神体，本源化作白虎斩天刃，杀伐惊天动地。 月蟾雷体的强大之处，正是在于五脏寄存的阴五雷。 龙降真人之所以传授阎四夕五雷正心诀，一是为了让他正魔对立，领悟月蟾雷体的奥妙。 二是为了让他阴阳交泰，从而抑制月蟾雷体带来的魔性。 美妇人神色平和，思考片刻后点点头道：“龙降，这事你办得不错，这孩子刚踏入修炼之道，的确不宜操之过急。五雷正心诀档次略低，但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却是最适合的。” “是，师父。”龙降真人暗松一口气，心想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周止，八方社稷鼎将出，过些日子你带着五雷正法前去阜阳。那孩子若是阎大哥的子嗣，蒋子文定会引导他回归。到时你见机行事，将五雷正法传授于他。” 周止心中一惊，连忙道：“师娘，五雷正法是龙虎山天师一脉不传之秘，若是贸然传给外人……” 话还没说完，龙虎真君身形闪烁，一把捂住周止嘴巴，狠狠几个暴栗砸在他脑袋上，周止头上肉眼可见地浮起了几个肿包。 “什么外人？”龙虎真君偷偷瞧着美妇人脸色，大声嚷嚷道，“阎王是你师娘的救命恩人，是我龙虎山的至交盟友。区区五雷正法，又不是天等道术，算什么不传之秘？” 美妇人微眯双眼，冷哼道：“少在那惺惺作态，我不会违背宗门规定，传给他的五雷正法只到地等上品，不劳龙虎真君费心。” 龙虎真君长松一口气，但见到美妇人这般作态，心中难免又是一阵失落。 自从阎中兴死后，美妇人与他大发雷霆，十年来始终在雷池重地闭关修行，从未与他见过一面。 今日他在雷池外大呼小叫，故意将阎氏后人的消息传出，好不容易见到一面，却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 龙虎真君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无比，龙降真人与周止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那是你师父师娘，你身为徒弟，还不舍己为人，好好劝说一番？”龙降真人挑了挑眉。 周止回以一个白眼，“我师父是你师兄，我师娘是你师父，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应该是你这个做师叔的出面协调。” 美妇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周止、龙降，你们先下去，我天师一脉与龙虎真君有要事商谈。” “是！弟子领命！”周止、龙降真人神色一震，立马领命而去，甚至动用了内炁奔走。 龙虎群山中，周止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漫天的紫色雷霆轰鸣，将龙虎真君二人的身影遮蔽。 周止神色复杂，叹息着问道：“师叔，当年阎氏一族遭逢大变，师父也是为了我龙虎山才见死不救，师娘何必耿耿于怀。” 龙降真人摇摇头道：“我师父也是你师父的师父，他们二人师徒结合，违背世俗纲常伦理，遭受无数流言蜚语，差点就要双双殉情。 若非阎中兴一番话点醒你师娘，二人焉能有今日共结连理之幸。其实你师娘有句话说得对，没有阎中兴，龙虎山气运动荡，早就沦为二流宗门了。” 雷池重地中，美妇人迈步前行，拧着龙虎真君的耳朵，将其吊了起来。 龙虎真君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注意到美妇人的神色由阴转晴，直到被其拥入怀中，这才反应过来。 “夫君，这些年……苦了你了。”美妇人身材高挑，看上去像是抱着孩子，却有一种别样的温馨。 龙虎真君身躯一震，眼含热泪，“夫人啊，为夫不是不想救阎氏，可天下间那么多人都想他们死。我龙虎山若是插手，千年基业毁于一旦，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我知道……我知道的……”美妇人轻拍着他的背部，温柔安慰道，“我不是怨你恨你，只是痛恨自己无能。” 身为龙虎真君的师父，美妇人修行的是龙虎山雷法，她痴长龙虎真君近百岁，却始终没有把握迈过九难境的最后一道天劫。 倘若龙虎山一门双真君，那些蚕食人族的野狗蛆虫，又岂敢肆无忌惮地出手？ 二人都是名满天下的真人、真君，多年来心有灵犀，寥寥数语便将多年心结解开。 龙虎真君的双手拍着拍着，忽然间转为轻柔的爱抚，从上往下，从前往后，渐渐变得情难自禁，呼吸急促。 “嘤咛！”美妇人面色通红，元神之力弥漫，低声提醒道，“周止他们还未走远呢！” 龙虎真君身躯一震，雷池重地雷霆弥漫，将方圆千丈的一切声响覆盖。 雷池重地中，不断传出云雨轰鸣之声。 一刻钟后，龙虎真君愧疚的声音传出，“夫人对不住，我这身子实在太弱了。” “夫君莫怕，天师一脉五雷正法，癸水神雷可增强人体肾气，待我略施手段。”美妇人娇笑道。 雷浆中翻云覆雨，龙虎真君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再次在滚滚雷浆中赤身沐浴。 又一刻钟后，龙虎真君叹息道：“癸水神雷威力有限，我这副身躯昔年重伤，恐怕再无余力。” “夫君莫要自责，五雷正法还有丙火阳雷，可激发体内阳气。”美妇人连声安慰，掐诀施展道术。 半刻钟后，龙虎真君连连告饶道：“丙火阳雷虽好，但我心脏也曾受过损伤，对不住夫人了。” “夫君别急，乙木正雷可催发人体生机，木可生火，待我助你一臂之力。” 又半刻钟后，不待龙虎真君开口，美妇人直接将他拉回雷池。 “戊土罡雷固本还原，可助你巩固一身精元。” 雷池重地云雨不断，雷浆滚滚而流，这番惊天动地的动静，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 龙虎山众弟子看得心中胆寒，还以为龙虎真君与美妇人矛盾激化，在雷池中大战不止。 ———— 太昊皇朝国祚千年，从不足一郡之地，历经数十朝，逐渐发展为如今的苍天域霸主，掌控一百零八郡之地。 如此庞大的皇朝，在天武帝君手中更是发扬光大。 废分封、隶郡县、书同文、车同轨、巡幸天下，使万民归心、天下一统。 看似繁荣昌盛，可太昊皇朝如日中天，内部也有不可言说的隐患。 储君已立，可仍有八位天资出众、不相上下的皇子。 九位皇子为争夺储君之位勾心斗角、结党营私，时不时会闹出些烦心事来。 嘲风宫，太昊皇朝三皇子之居所。 比起太子所居住的囚牛宫，地势还要高出些许，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九子夺嫡的流言由来已久，只因世人皆知，天武帝君对皇后、太子心有嫌隙。 对于诸多子嗣，反倒是偏爱异常。 太昊殉换上一身常服，端坐于主位之上，身旁坐着一名头戴白色面具的男子，一袭青衫气质超然。 在太昊殉对面，一名眉眼与其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正手执白棋与其对弈，其目光落在青衫男子身上。 “三哥，这位就是摘星台一举扬名的凌云？生机勃勃、气质出众，不愧是千年一出的建木神体，果然是与众不同。” 男子在星位落下一枚棋子，看向凌云赞叹道，毫不掩饰心中的赞赏。 此人体型看着与太昊殉相差不大，声音却是如同洪钟，震得棋盘都有些轻颤。 凌云低头见礼，笑道：“谢四皇子谬赞，凌云愧不敢当。” 眼前这位与太昊殉容貌、体格相似的男子，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太昊薨。 兄弟二人乃是双胞胎，故而生得极为相像。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太昊薨先天觉醒蒲牢神体，是三千神体中名列前百的体质，比起太昊殉不差分毫。 太昊殉揉了揉耳朵，神色不满道：“四弟，你这神体怎么还未掌控自如，从小声音便这般大。” “三哥见谅。”太昊薨哈哈大笑道，“弟弟是为三哥贺，极境天骄常有，至尊天骄却可遇不可求。即便是我太昊皇朝，当代也不过二三名至尊，更何况是一位潜力无穷的月魄至尊。” 太昊殉也不由露出笑意，摆摆手道：“凌云刚刚炼化建木主干，短时间内不宜动武，不然真该让他去八大学宫走一遭。” 太昊殉有意争夺储君之位，必要的时候就要展示自己的拳头，让文武百官看看，谁才是未来能继承大统的雄主。 凌云淡然道：“三殿下，八大学宫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凌云就算不动用神体，也足以将他们击溃。” 吞噬了建木主干后，凌云短时间内不宜运用神体本源，但八大学宫前来挑战之人，最强也不过是极境天骄，与至尊天骄没有可比性。 太昊殉捻着棋子，神色郑重，摇头道：“莫要小觑帝都英雄，前些日子上门的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八大学宫能培养出阎飍、蒋子文、第五无极，底蕴必然深不可测，而真正的天骄往往，不会执着于虚名。” 凌云心中一凛，点点头道：“三殿下所言极是，凌云受教了。” 太昊薨不断落子，闻言笑道：“三哥你也别吓唬他，阎飍创出佛魔一念间，蒋子文开创五通神，第五无极是天机宫主口中的预言之人。此三人惊才绝艳，乃是千年不出的怪胎。 除此之外，以凌云如今的实力，日魂境内少有敌手，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成就二境至尊。” 顿了顿后，太昊薨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凌云问道：“凌公子，依你之见，那月蟾雷体若与你同境而战，是否有取胜的希望？” 月蟾雷体名列前五十，建木神体名列前十，但并不代表凌云一定就比阎四夕强。 摘星台的失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尽管彼时的凌云神体有缺，并未展现出建木神体的真正威能。 凌云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若是同境切磋，我至少有八成胜算。但那人诡计多端，道术层出不穷，武道造诣可与白虎神体比拟，剑道亦不弱于天命刀法。生死搏杀的话，恐怕我最多只有五成胜算。” 太昊殉、太昊薨神色一动，两兄弟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生死搏杀与点到为止的切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凌云身为建木神体，生机本源源源不绝，有着不死不灭之称，是最擅长生死搏杀的体质。 若说点到为止有八成胜算，为何论起生死搏杀，反而只剩下五成？ 凌云解释道：“三殿下在摘星台看得分明，他吞噬了足足六十四波雷浆，恢复力堪比建木神体。 觉醒月蟾雷体后，施展的道术都是我的克星，甚至能看穿我施展的道术弱点。依我推测，当时他应该是施展了某种瞳术，将我与周止……” 太昊薨神色一动，太昊殉面色微微不自然，出声打断道：“凌云，我与四弟有要事商谈，你先下去。” 凌云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凌云先告退了。” 等到凌云离去后，太昊殉微微摆手，屏退左右。 太昊薨看向他问道：“三哥，是十五吗？” “你也猜到了？也是，瞒得过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你我？”太昊殉起身倒了一杯茶水，端在手中摩挲着。 “这个消息先别对外透露，免得引起有心人注意。” 太昊薨在大堂中来回踱步，叹息道：“这消息瞒不了多久，至尊天骄天下瞩目，九天四海都会格外关注。再者说了，父皇那边……” 他欲言又止，昔年阎王被天武帝君贬谪，个中原委别说是深宫内院，就算是文武百官也三缄其口。 帝君的态度究竟如何，是否对当年之事心有芥蒂，对阎氏幸存者又是如何看待？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太昊殉微微摇头道：“父皇高瞻远瞩，太昊一族与阎氏气运勾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我都看得出的事情，皇叔更不必说。” 护送太昊殉、太昊尚前往摘星台的两位真人，体内都流淌着皇室血脉，连太昊殉都能感应到血脉悸动，更不用说皇室的真人了。 此事天武帝君必定早已知晓，但至今不见任何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兄弟二人揣摩圣意之时，紫禁城御书房内，正上演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大戏。 第9章 群雄逐鹿乱世至（五） 大腹便便的太昊尚身着衮龙袍，低眉颔首，目不斜视，在太监的引领下跨过御书房门槛，袍袖一摆，跪伏于地。 “臣太昊尚，躬请陛下圣安，臣请问，圣躬安何否？” 御书房前摆放着一面龙飞凤舞的屏风，将父子二人隔开，纵使太昊尚抬起头来，也无法见到屏风后的人影。 “朕躬安，起身。”屏风后传来天武帝君的声音，透发出覆盖乾坤八极、宇宙洪荒的帝王气息。 太昊尚不由得身子一颤，他与阎四夕年纪相仿，出生日期相差不过三日。 在这皇宫中生活了十八年，与屏风后那位圣天子单独会面的次数，满打满算却不超过三次。 其他十位皇子皇女，早已在紫禁城外择地开府，唯有他一人在深宫中战战兢兢，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早些年的时候，太昊尚心中还存有对亲情的渴望。 这么多年来，晨醒昏定万余次，他几乎从未缺席，可每次天武帝君都以屏风隔开二人视线。 纵使是在家宴之中，也要将他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并安排太监、宫女阻隔其视线。 至今为止，太昊尚已有十三年，未曾见过天武帝君的真容。 记忆中宽厚的背影、笑意盈盈的眉眼，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后背…… 这一切在太昊尚心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十皇子，十皇子！”掌印太监轻声呼唤，惊醒愣神的太昊尚，“陛下唤你起来回话呢。” 天武帝君不满的声音传来，“身为皇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室。天子问话，如此魂不守舍，成何体统？” “臣知错！”太昊尚也不辩解，起身后双手拢袖，低着头怔怔出神，心中盘算着天武帝君唤他前来的目的。 “尚儿。”天武帝君唤了一声，微微一顿，继续道，“万龙归窍势乃是皇室至高武法，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你可知晓？” 太昊尚心中一跳，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躬身道：“臣不知。” “不知？”天武帝君冷哼一声，语气中已带上深深的不满。 “好！既然你说不知，那朕今日便告诉你，铁血龙旗图是修成万龙归窍图的前提。而修成万龙归窍图者，储君之位唾手可得，无大错大非，不可废储。你告诉朕，你修成铁血龙旗图已有三年，为何迟迟不肯神通？” 屏风后传来瓷杯破碎的声音，太昊尚冷汗涔涔，双膝跪地。 “臣自小孤身一人，鱼龙、篆图皆是一人摸索而来，并不知万龙归窍图隐秘。臣之所以未曾神通，只因臣想巩固根基，以期一朝开府立道，得证神通。” 他自认为修行隐秘，天武帝君又对自己态度冷淡，应该不知道他暗中修成铁血龙旗图。 不曾想天武帝君居然世事洞明，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他的修行隐秘，直到此时才出言点破。 御书房中沉默了许久，门户紧闭，内外伺候的太监，早已在掌印太监的示意下悄悄离开。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父子二人隔着屏风一言不发，掌印太监在一旁侍奉，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宛如木雕。 太昊尚心神俱颤，莫名生出巨大的恐慌，“父皇想做什么？八方社稷鼎将出未出，若是这件无上道器炼成，气运牵连之下，我必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成万龙归窍图不在话下，储君之位近在眼前……” “尚儿，你是我的儿子，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以臣自居。”天武帝君语气莫名，“你始终不肯称我一声父皇，也不愿如你母妃在世时，称呼我一声爹爹，是对我心有怨怼吗？” “臣……不敢！”太昊尚重重叩首。 “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抄棰，何况朕是天下父呢？你九个兄长各有所依，唯你庶子出身，阎王府亦是过往尘烟，朕若是立你为储君，江山必生大乱。 朕知道，你心怀骥骜鸿鹄之志向，也有卧薪尝胆之隐忍。可惜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炼出铁血龙旗图。今日朕只能废你武道，断你夺嫡之念，绝你储君之心！” 太昊尚越听越是恐慌，心中压抑多年的委屈和愤怒，此刻犹如火山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屏风后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这个在外人眼中懦弱无能的皇子，神色狰狞，目眦欲裂。 “陛下弃我，是因势利导？诸皇子谋我，是煮豆燃萁？陛下称我为子，究竟是臣子，还是棋子？ 舅父在世时，阎王府威震天下，威名一度盖压皇室。当日皇后无德无能，暗中谋我母妃性命，陛下是否袖手旁观？ 阎王擅闯禁宫，诛姜氏、清君侧、除奸佞，陛下却将其发配阎山。中秋之夜，阎氏一族覆灭之事，陛下是否暗中授意，亦或是主谋之人？ 陛下如今帝位稳固，狡兔皆死，走狗尽烹，不世之功、盖世荣耀，皆归一人之身，是否陛下所愿？” 太昊尚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迈向屏风，身后一杆铁血龙旗猎猎作响，蛟龙咆哮怒吼，龙头隐隐有生出龙角的迹象。 掌印太监脚步微动，挡在太昊尚身前，内炁一动，将太昊尚狂暴的气势镇压。 “十皇子，舐犊之爱，人皆有之，天心亦然。陛下特许，将万化圣灵道赐予您修行。” 掌印太监叹息一声，掌中浮现一卷经书，不由分说塞入太昊尚怀中。 “万化圣灵道？”太昊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涕泪横流，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深深的绝望。 “陛下隆恩浩荡，恩重丘山。臣，谢陛下赐法，臣，当感激涕零。” 放眼九天四海，历朝历代能登上帝位的，必须是在武道一途的修者。 此外，在位之帝王不得超过五十年，否则遭遇的天劫变得极其恐怖。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古今帝王者，承载一国气运无数，修行之路可谓是一日千里。 如太昊皇朝这般的庞然巨物，登上帝位之人无论资质如何，都能轻松直入九难境。 但古往今来的帝王，没有一个人寿命超过两百岁。 这是天道对帝王寿命的限制，也是造成九天四海诸国并立、争霸天下的根本原因。 炼气士修的是成仙之道，三魂七魄超脱天地限制。 只要是修炼道神通境的炼气士，寿元便打破了天地大限，魂魄可以独立于肉身而存在。 纵观古今数十万年的人道历史，也有炼气士登临帝位的情况发生。 这些炼气士的主要目的，是借助一国气运，从而突破境界。 但无一例外的是，就算是成就真君的盖世强者，也会在称帝的一瞬间，遭遇难以想象的天地大劫。 不仅肉身在灾劫中灰飞烟灭，就连三魂七魄也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有。 万化圣灵道，是太昊皇朝当世最强的炼气术，即便是皇室血脉亦少有修行。 天武帝君九子，个个觉醒先天神体，但走的都是武道而非仙道，只有公主太昊凰修的是万化圣灵道。 帝君此刻赐法，其目的不言而喻。 “万化圣灵道乃炼气士至高法门，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父予不取，反受其殃，臣……谢过帝君！” 太昊尚惨笑连连，缓缓闭上双眼。 方才掌印太监那一掌看似绵柔无力，实则将他修行多年的武道根基废除。 皮肉筋骨血尽废，五内俱崩，十年修行一朝废，如此痛不欲生的苦楚，却无法掩盖太昊尚心中的悲凉和绝望。 眼前的父皇，明知道他在乎的不是那九五之尊的帝位，不是那万人之上的权利。 他从来在乎的，只是中毒身亡的母妃，是他那一夜尽屠的舅父。 自古天家无情，如天武帝君这般雄韬伟略的明君，果然也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受困于“功高盖主”四字。 太昊尚摇摇欲坠，七窍流血，恍惚间看到屏风后那道朦胧身影起身，心中不由得自嘲一笑。 “废我武道，灭我夺嫡之心，断我为母妃正名之念。帝君无情无义，又岂会在乎我的安危？” 太昊尚脑袋一歪，就此晕厥，不省人事。 “表兄，此生我再无希望。紫禁宫墙外，高空长川、大漠瀚海，莺鸣鹤唳、雪满群山，九天四海、山高海阔，今后我只能托付于你了。” 偌大的御书房内寂然无声，沉默许久后，天武帝君淡漠无情的声音响起。 “将十皇子带下去，着御医为他调养，将修炼万化圣灵道的一应资源备好。另，传朕旨意，令真武山腾出一个真传弟子的名额。” “遵旨！”掌印太监微微躬身，内炁托着太昊尚的身躯。 宫中向来没有什么隐私的说法，十皇子太昊尚修行走火入魔、废武修仙的消息不胫而走。 帝都中掀起一阵风云，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凤凰，十宫反应各有不同，各大王侯震撼莫名。 这说法显然只是一个借口，万龙归窍势乃是至高武法，太昊尚又早已鱼跃龙门，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当真走火入魔…… 太昊皇朝身为苍天域的霸主，什么宝物取不出来，又怎会落得武道根基尽废，废武修仙的下场？ 嘲风宫中，太昊殉神色复杂，暗暗摇头道：“凌云，伴君如伴虎，这话我今日才真正体会到了。” 凌云身上有道蕴浮动，默默感应着光照万界的太阳星，似乎没有听到太昊殉的自言自语。 太昊殉身为三皇子，是天武帝君的子嗣，有些话他说可以。 凌云即便心中有所感慨，也是不能在太昊殉面前说的。 太昊殉没有强迫他回话的意思，登高远眺，将嘲风宫的瑰丽景色尽收眼底。 他自言自语道：“当年桃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太昊尚在我们十兄弟中年龄最小，最受父皇疼爱。 可自从桃妃走后，阎王府发生惊天大变。时至今日，父皇的心思越发深沉，就连母妃也看不出蛛丝马迹。” ———— 御书房内，天武帝君的身影隐在屏风后方，脚步一动缩地成寸，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行宫。 此行宫杂草丛生、藤蔓攀附，一派荒芜景象，却种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林。 时值九月，丰收之际，桃叶色泽金黄，长而尖，根部却是青黑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灰黄。 秋风萧瑟，桃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落叶声，桃叶宛如蝴蝶翩翩起舞。 漫天落叶中，天武帝君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周身缭绕着璀璨的光晕，不为外人所见。 “大伴，你说夭夭泉下有知，是否会怨我今日所作所为？”天武帝君蓦然开口，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痛惜。 身着一袭蟒袍的掌印太监，悄无声息地从帝君身后迈出，微微躬身。 “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陛下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些许儿女私情，不该影响到将来的大计。” 掌印太监的真名不为人知，文武百官、三宫六院都尊称一声高公公，是自小便陪伴在天武帝君身边的玩伴。 天武帝君出身平平无奇，是昭文帝君酒后失态，与一名宫女诞下的皇子，自小便不受昭文帝君重视。 一位默默无名的皇子，却能从长达数十年的夺嫡之战中脱颖而出。 期间多少明枪暗箭，都是这位高公公舍身护主，方才有今时今日威压九天的繁荣昌盛。 高公公在太昊皇朝的地位可想而知，就连三宫六院那些枕边人，都未必比得上他在帝君心目中的地位。 此时尚未深秋，离桃花盛开的季节还有许久，但天武帝君漫步走在桃花林中，所过之处春风徐来，散发出温暖和煦的气息。 一株株桃树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在行宫中绽放出无穷光彩。 寻常桃树都是三四月份盛放，这片桃林显然不是寻常品种，别有一番滋味。 “春风轻搂桃花腰，恰似梦中美人娇。空有凌云千般志，负了桃花负红颜。”天武帝君轻声呢喃，缓缓伸出手去。 恍惚间，这位雄霸苍天域的帝君，似乎看到桃林中有女子巧笑嫣然，身着一袭白色大氅，在漫天桃花中翩翩起舞。 第10章 婺宿沉芒寂夜台 摘星台山巅，夜深露重，时不时闪过一阵雷光。 五雷正心诀虽说是地等下品的道术，适用于神通境修行，但这门道术与业火红莲一般，都是自成系统的传承道术，月魄境同样能修行部分道术。 “庚金仙雷、乙木正雷、丙火阳雷、癸水阳雷、戊土罡雷。”阎四夕掌心雷光弥漫，一手阳五雷，一手阴五雷，爆裂出璀璨的光芒。 “龙虎山天师一脉，不愧是与三清道并驾齐驱的雷法圣地。”阎四夕轻叹道，体内涌动的法力收敛，双手间的阴阳雷法顿时消散无踪。 回首望去，一个黑衣少年神色坚毅，正在帝辛的教导下，不断演练感悟帝辛四式。 “你小子悟性怎么这么差？跟你说过多少次，夸父逐日的要点是速度，施展八门燃身法后将力量转化为速度，感悟远古时期夸父跨越九天四海，追逐太阳星的武意！” 帝辛将手中酒坛狠狠摔碎，恨铁不成钢地咒骂着。 公孙起牙关紧咬，体内的鲜血流失已濒临危险境地，却仍没有停下施展八门燃身法的意思。 阎四夕眉头一皱，身形一动来到他身旁，强行封闭了公孙起的八门。 “过犹不及，今日就到这里，用心体会夸父逐日的典故，有助于你理解其中奥妙。” 帝辛双臂环胸，冷哼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孩子天资不比你差，但吃过的苦头太少太少。须知慈母多败子，严师出高徒。” 阎四夕摘下腰间的广寒葫芦，随手抛向帝辛，笑道：“前辈，明日我就要离开摘星台，前往十万大山寻求突破之机，今夜让我与阿起单独聊聊。” 帝辛接过广寒葫芦，顿时眉开眼笑，挥挥手道：“广寒宫美酒天下无双，你们师徒自便罢。” 公孙起呼呼喘着大气，身子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栽倒在地。 与阎四夕相处的这些时日，他亲眼见证着师父是如何修行武道。 那种酷烈的方式，令自诩坚毅的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公孙起心中有大志向，平日里起早贪黑，日日夜夜、风霜雨露勤修不辍。 每日除去吃喝拉撒睡，全身心投入在武道修行中的时间，足足有十个时辰。 阎四夕的炼气修行他看不出门道，但武道修行却是历历在目，比起他日常修行更为恐怖。 十八地狱图录修出的内炁极为霸道，每时每刻都在破坏武徒的肉身，十三丹经的内炁则是将肉身迅速修复。 这种瞬间摧毁又瞬间修复的痛楚，公孙起曾在帝辛帮助下尝试了半刻钟，当时他整个人仿佛是从水中打捞出来，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可反观阎四夕，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面色却始终淡定自若。 这不是强装出来的，而是早已习惯并忽略了修行带来的苦难，从而甘之如饴。 公孙起不止一次见到，阎四夕在修行有所突破时，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阎四夕坐在摘星台边缘，双手撑在山崖边，两脚腾空晃晃荡荡。 他望着天空的残月，忽然慨叹道：“阿起，今天是我的生辰，陪我说说话。” 公孙起一怔，有些手足无措，摸索着身上想要拿出生辰礼物，最终只能神色窘迫道：“师父，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他有些垂头丧气，陡然得知阎四夕生辰，身上却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有。 阎四夕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笑道：“不妨事，自我阎氏灭族后，我向来是不过生辰的。今日不过是心血来潮，与你说说话而已。” 公孙起学着他的模样，在山崖边晃荡着坐下，山风徐来，吹拂起二人的发丝衣裳。 阎四夕微眯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静谧，貌似无心地问道：“阿起，说一说你在武安侯府的事。” 公孙起心中一紧，神色微微变化，摇摇头道：“对不住师父，或许你在影爷爷那里听说了些事情，但我实在不想说。” 阎四夕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山下的无限风光。 月光铺洒大地，昼伏夜出的野兽捕食厮杀，熙熙攘攘的烟火在远处冲霄而上。 “鱼龙境武徒共分十等，修行到肉身极境后，才有资格召唤万古龙门。万古龙门高达百丈，却并不是每一名武徒都能登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心魔作祟。” 阎四夕解释着缘由，这些武道知识是武魁首传授给他的。 此前他对心魔的感悟只是普普通通，但在摘星台走过一遭后，他对即将面对的万古龙门深有体会。 即便他如今成就至尊道途，但也难免心中忐忑。 心魔，是武徒、炼气士最忌惮的东西。 一旦心魔作祟，攀登万古龙门的根基很有可能出现破绽，对日后修行大大不利。 见公孙起脸色挣扎，沉默不语，阎四夕轻叹道：“九月初四，其实不只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娘的忌日。” 公孙起一怔，忍不住问道：“阎氏一族不是在中秋之夜灭族吗，您的娘亲为何在九月初四过世？” 此话一出，公孙起心中暗暗后悔，但见阎四夕神色平静，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阎四夕摇摇头，平静地解释道：“阎飍、阎淼在中秋之夜行灭族之事，但不知为何，他却放过了我娘、我还有年幼的妹妹，留下我们三人相依为命。 或许他们心中还顾念些许旧情，又或者他们只是想看我会不会觉醒血眼。当时我娘五内俱焚，生机渺茫，在床榻上生不如死，苦苦熬了半个多月。 直到九月初四，给我过完最后一个生辰，这才撒手人寰。” 阎四夕眼中无喜无悲，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样，似乎只是在述说着旁人的故事。 公孙起心中不知不觉涌起巨大的悲愤，他可以感同身受，却自问做不到师父这般随意洒脱。 “觉着我太过冷漠无情？”阎四夕仿佛有着读心术，摇摇头笑道。 “帝辛前辈说得不错，你经历实在太少。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人间大苦，从来都是寂然无声的。” 公孙起听得懵懵懂懂，沉默一阵后，忽然说道：“昔年武安侯府没落，公孙止虽然是世袭罔替的侯爷，但天资平平。即便掌握至高武法，也始终无法突破夺魄境。 他之所以与我娘成亲，是因为看重了我外公家的一件宝物。我外公膝下无子，唯有我娘一女，向来将其视作掌上明珠。 当年外公对公孙止极为不喜，认定此人贪财好色、不成大器，却拗不过我娘一意孤行。 初初婚配时，公孙止对我娘也算得上是柔情蜜意，体贴入微。等我外公逝世后，才暴露出他的真实面目。” 阎四夕听得微微皱眉，公孙起口中的公孙止便是他的父亲，也是当代的武安侯。 可他口中说出的形象，与那追随父亲擅闯宫廷的武安侯，却是大相径庭。 公孙起冷笑连连，“师父你是不是以为，能与阎王共进退之人，不应如此卑鄙下流？阎王进宫之日，我恰好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止原本是准备进宫禀告的，却东窗事发被阎王发觉。阎王强势闯入武安侯府，将其擒拿镇压，为了以防万一，才将他胁迫在旁押入紫禁城。 帝都文武百官、各大王侯都以为他变了性子，实则是骑虎难下。” 阎四夕恍然大悟，事情真相原来如此。 或许当时帝君震怒，武安侯也不敢多加辩解，生怕触怒天威，只能哑巴吃黄连。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阎四夕感叹道。 公孙起似乎要将积压的怨气发泄出来，神色越发激动，“公孙止宠妾灭妻，我外公去世不久后，便找由头罢了我娘的大夫人之位，转而扶持妾室。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那妒妇蛇蝎心肠，平日里多番刁难，连冬日用的炭火都是灶炭。那个冬天，我们母子三人好不容易熬过来……” 公孙起顿了顿，落泪道：“若不是我为了争一份头筹，在那妒妇的寿宴上出了风头，娘亲临盆时也不会寻不到大夫稳婆，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那年冬天，公孙起每天都会将耳朵贴在娘亲的肚皮上，倾听腹中胎儿一点点长大，胎儿时不时还会在娘亲肚皮里踹一下。 娘亲临盆之前，在床榻上苦苦挣扎大半日，最终力竭而死。 他永远忘不了，娘亲临死前抚摸着他的脸颊，低声嘱咐他好好活着。 所有人都觉得，公孙起是为了打大夫人的脸面，才在寿宴上投壶出尽风头。 可没有人知道，若不是他夺头筹得了些银钱，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母子三人根本就熬不到开春！ 公孙起以袍袖囫囵擦了把脸，垂首问道：“师父，你说我娘临死之前，是不是一直怨着我，怨我不该多管闲事，还连累了我那未出世的妹妹。” 那一日武安侯府春光正好，前堂言笑晏晏，大宴宾客。 孤僻的柴房中，却躺着妇人的尸身，以及腹中憋闷而死的胎儿，以及一个撕心哀嚎的少年。 彼时的公孙起并不知道，若是他狠下心剖开娘亲的腹部，他那尚存一息的妹妹，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阎四夕听着公孙起的心声吐露，摇摇头道：“不会的，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子女的不幸，在娘亲那里从来都是加倍的。” 当年灭族之夜后，一夜之间赤地千里，方圆千里内，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阎四夕当年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懵懵懂懂成为了家中唯一的男丁，背着枯瘦弱小的妹妹长途跋涉，路上见过的惨淡光景何止一二。 有人卖儿鬻女，苟且偷生，有人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有人冷眼旁观，漠视生命，有人析骸而炊，易子而食…… 七岁的阎四夕刚刚觉醒前世记忆，却手无缚鸡之力，在无数豺狼虎豹贪婪的目光中险象环生。 依靠着残忍无比的手段，硬生生杀出一条通往丰都城的血路。 逃荒路上固然是艰难险阻，九死一生，路途所见堪比人间炼狱。 但阎四夕也曾得见妇人手持利刃，为护怀中幼子自断一臂。 也曾见父母自剜血肉，烹煮为食，只为换得孩子渺小的生存希望。 阎四夕目光幽幽，眼底闪烁着昔年往事，“阿起，你听说过观音土吗？” 公孙起神色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观音土是一种白色黏土，荒年时灾民常用以充饥，能济一时之困，多服则凝结肠内，能致人于死。 “当年我娘卧于病榻，仙人斗法，赤地千里，阎山储存的食物无翼而飞，只剩下家中些许口粮。 娘亲传了我制作观音土的法子，只说那东西能用作果腹。却不曾告诉我，观音土吃多了……也是会死的。” 阎四夕闭上双眼，脑海中的旧时记忆越发清晰，犹如梦魇般折磨着他。 ———— “哥哥，我饿……” 半大的孩子手持锄头，面前是一个个埋葬尸体的坑洞，身后妹妹孱弱的声音突然传来。 孩子心下一软，抱起妹妹回到屋内，从橱柜中翻出一团观音土。 娘亲多次疾言厉色地警告他，宁愿嚼草根、吃树皮，也绝不能服用这些观音土。 这是唯有娘亲才能享用的美食……孩子心中委屈，面色犹豫。 他今日实在是没法子了，整个阎山荒芜一片，能吃的东西在这大半个月来，都被兄妹二人吃得干干净净。 否则的话，他不会违背娘亲三令五申的警告。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孩子汗毛倒立，还未来得及转身说话，便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个妇人匍匐在地，劈手抢过他手中的观音土。 屋内昏暗阴冷，妇人的脸上泛着诡异的青色，将手中的观音土咬得咯吱作响。 她三两口吞咽下手中的团子，抬起头来看了兄妹俩一眼，一双眼睛充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有些摄人心魄。 孩子浑身哆嗦，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妹妹吓得躲在他身后嚎啕大哭，不知是因为饥肠辘辘，还是因为被娘亲的恐怖模样吓到了。 妇人犹不满足，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趴在地上，将打翻在地的观音土尽数抓在手中。 顾不得其上沾满的灰尘，一声不吭往嘴里塞，三两下把仅剩的观音土囫囵吞下。 或许是太过贪心，妇人吃得十分急切，呜咽一声倒在地上，转眼间变得气若游丝。 半大的孩子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爬向妇人，抱着她的身体侧过身，试图缓解娘亲的痛苦。 妇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孩子福至心灵，眼中噙着泪水，一把抓住靠在稚嫩的脸庞上。 妇人粗糙的指肚划过他的脸庞，孩子心中生出莫大恐慌，翻来覆去地喊着：“娘，我怕……” 妇人干枯丑陋的脸上，突然焕发几丝红晕，神志变得清醒了几分。 似是回光返照，断断续续道：“别怕……别怕，你是阎氏唯一的男丁了，去丰都城……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 妇人低声呢喃，嘴唇上下开合，声音断断续续，难以听清。 孩子将耳朵凑近娘亲嘴边，努力去听清妇人临终遗言。 “十五……莫怕……娘在呢……” 道历玖肆叁柒年，九月初四，阎四夕埋葬娘亲尸身，从此身若浮萍，少无所依，少无所养。 第11章 千里行始于足下 公孙起神色震动，心中情绪复杂。 他知道阎氏灭族之事，却不知道阎四夕娘亲是在他怀中逝世。 亲眼看着娘亲去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他深有体会。 难怪他总觉得，阎四夕身上有种特殊的气息，令他分外亲近。 当年一扇屋门隔绝内外，妇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仍有阵阵呻吟声渗出牙缝，传出门外。 一墙之隔，那个满脸惨白的孩子六神无主，只能颤抖身子捂住熟睡妹妹的耳朵，闭眼不让眼泪落下，生怕惊动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儿。 阎四夕没有说，公孙起也不知道的是…… 那个孩子当着娘亲的面吃完食物后，总会借机避开娘亲和妹妹，将食物从嗓子眼抠出来，除去异味后又给妹妹吃下。 那大半个月来，孩子吃的从来都不是粮食，而是那些…… 否则的话，阎山中仅存的一点粮食，又怎能让两个孩子撑了大半个月呢？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唯有身上掉下来的肉，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让为娘的心甘情愿付出。 孩子身为阎氏一族唯一的男丁，上有卧榻之母，下有孱弱幼妹。 想要活下去，有些违背伦理纲常的事，不得不做。 “师父，师父！”公孙起轻声呼唤，伸手拍了拍阎四夕。 阎四夕睁开眼来，公孙起悚然一惊，似乎看到他眼底浮现出一头狰狞妖魔，即将脱困而出，吞噬世间一切。 无人知晓的须弥宫深处，少年僧人的身影悄然浮现，手结降魔印，唱喏道：“阿弥陀佛！” 一道与阎四夕有九成相似的人影，在须弥宫深处狰狞咆哮。 降魔印散发的佛光照耀混沌深处，化作一道道锁链，将其束缚镇压。 少年僧人神色悲天悯人，双手合十叹息道：“阎氏一族身具魔族血脉，百年来却是人族脊梁。可惜这少年已掌握道家九秘，无法继承佛道六字真言。时也命也，时也命也啊！” 世间二十三无上秘术，儒家八德、佛家六字真言、道家九秘，三者互相排斥、相互冲突。 阎四夕既然掌握了道家九秘，即便得到了儒家八德、佛家六字真言，最多也只是借用，无法完全掌握。 少年僧人有意传授，可除非阎四夕主动放弃者字秘，否则终生无法继承叭字真言。 “皆是红尘悲伤客，莫笑谁是可怜人。”少年僧人叹息着，身影越发黯淡。 也不知这点残魂之力，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阎四夕从摘星台出来后，已将所得的三颗神通果交予帝辛。 却不料帝辛挥手间，取出了将近三十颗的神通果，着实令他目瞪口呆。 神通果各有特性，对应的是人体五脏金木水火土，每一种属性最多服用一颗，多则无益。 帝辛挑选了其中五颗，交给公孙起服用后，已然将他的肉身状态调整到巅峰。 身为绝世武徒，打通公孙起周身八万四千孔水到渠成，关键是看公孙起意志如何。 知晓公孙起昔日往事，阎四夕感同身受，知道他的意志力必然远超同侪。 事实也正如阎四夕所料，公孙起五气充盈，在帝辛问拳时谨记叮嘱，死死维持住心中一口气，在帝辛的拳法下有惊无险，成功迈过了修行周天呼法的门槛。 这门至高武法有利有弊，从此之后公孙起再无法修出内炁，五脏也无法开发神通，但换来的是体魄远胜天下武徒。 按帝辛的说法，武徒走的是一力破万法的肉身大道。 什么武意、内炁、气势、道心，到头来都是围绕着体之一字而展开。 只要体魄足够强盛，天下无法不可破，无术不可摧，这才是真正的纯粹武徒。 帝辛桀骜不驯，性格乖张跋扈。 可若不是有如此宏图志向，又岂能在天下数以千万计的武徒中脱颖而出，成就真人之下第二武徒的威名。 阎四夕神色一动，随手一招，广寒葫芦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手中，散发着美酒的馥郁芬芳。 “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美酒后，阎四夕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脸色通红，将广寒葫芦扔向公孙起，忽然从摘星台上倒头栽下。 “师父！”公孙起一惊，就要伸手将其拉住。 帝辛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手按在其肩膀上。 “随他去，他心魔甚重，无法可解，自踏上修炼之路，怕是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喝点酒沉睡一番也好。” 公孙起心中忐忑不安，“摘星台高达百丈，师父毕竟不是肉身极境，体魄恐怕有所损伤。” 帝辛毫不在意，摆摆手嗤笑道：“最多摔个重伤罢了，以他掌握的者字秘，只要不是危及性命的致命伤，花费些时间便能恢复。” 下一刻，帝辛不怀好意地看着公孙起。 “话说回来，你倒是因祸得福，服用神通果后，十八地狱图录修成的内炁渐渐化入五脏六腑。日后同修两门至高武法，说不定能走出一条别开生面的武道。 小阿起，坠崖修行、重伤不愈，同样是修行十八地狱图录的捷径，你不如也尝试一下？” 帝辛这话本是戏言，不过是调侃一下公孙起罢了。 以他刚刚踏入鱼龙境的实力，还不足以进行这般恐怖的试炼。 然而公孙起神色一怔，忽然学着阎四夕的模样，高高举起广寒葫芦，酒水连成一线落入口中。 随手将葫芦抛向帝辛后，毫不犹豫跳崖而去。 帝辛摩挲着下巴，脸上露出了笑意，“有意思！这孩子的心性不比四夕差，日后苍天域绝世武徒，必有他一席之地。” 公孙起身躯急速坠地，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强大的气压迫得他动弹不得，直到此时此刻，方才体会到阎四夕跳崖试炼的生死危机。 公孙起面色扭曲，身躯颤抖，看似对生死毫不在意，实则是胸有成竹。 有帝辛在一旁护着，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发生意外。 果不其然，公孙起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眼神中流露出生死无畏的坚定。 在即将撞上地面的一瞬间，他忽然间感受到空间挪移，被帝辛安然无恙地护住，牢牢站在摘星台下。 “你小子深得我心，日后我一身绝学，就靠你扬名天下了。”帝辛放声大笑，用力拍打着公孙起的肩膀。 在二人身旁，阎四夕声如雷震，浑身浴血，九千斤巨力的体魄将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空洞，在坑洞中呼呼大睡。 公孙起面色苍白，缓了一会后苦笑道：“有师父珠玉在前，我怎敢与日月争辉？” “这话老子就不爱听了。”帝辛哼了一声，反驳道，“他所学驳杂，日后指不定是专心武道，还是走那长生不死的仙道。万法通不如一法精，天下人人如龙，机会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年蒋子文初入万族战场，不过是一名篆图境至尊，连一门神通都未曾斩获。 又有谁能预料到，他居然在争夺气运的最后一战接连突破，一举开辟出五座神通内府，更是摘下五门极境神通。 更恐怖的是，五门极境神通五行轮转，暗合体意炁势心、金木水火土、皮肉筋骨血、释道儒兵法，助他突破神通至尊，成就古来少有的三境至尊。 蒋子文尚且如此，他帝辛教出来的弟子，又岂会必他人弱？ ———— 一夜无话，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而来。 阎四夕茫然地睁开双眼，只觉周身传来剧痛，但只是微微皱眉，便从洞中一跃而出。 “师父，您醒了，这是帝辛前辈留下的果子。” 公孙起练拳时心无旁骛，直到一套十八地狱图录修行完毕，才注意到阎四夕正在一旁观望。 阎四夕拿起一颗李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浓郁的果味在口中炸开，酸涩味道直冲天灵盖，顿时脸皮抽搐。 “怎么了？”公孙起疑惑问道。 “没什么，这果子你还没尝过？”阎四夕声音模糊，试探着问道。 公孙起茫然不觉，摇摇头道：“师父在上，弟子不敢越矩。” “嗯。”阎四夕放下心来，强忍着酸涩将果子咽下，随口指点道。 “十八地狱图录我已悉数传授于你，前十五道杀法印诀有共通之处，最后的三招是与魂魄息息相关。若有不明白的，日后多多请教帝辛前辈。” 公孙起的须弥宫虽已破碎，但并没有落得彻底崩毁的局面，服用神通果后，渐渐有了散入体魄的气象。 于破败中重生，于废墟中复苏！ 百兵诀彻底失去效用，倒是十八地狱图录修出的内炁，还有些许留存在四肢百骸。 这种情况就连帝辛都暗暗惊奇，思索良久后，嘱咐他将周天呼法和十八地狱图录同时修行，或许能走出属于自身的道途。 说话的同时，阎四夕不动声色抛出一枚果子，公孙起顺手接过，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呕！呸呸呸！” 公孙起琢磨着阎四夕的交代，突然发觉口中酸涩无比，一股强烈的干呕从腹中涌现，忍不住将入口的果肉全数吐出。 “哈哈哈！山高水长，江湖路远，你我师徒阜阳再见！” 公孙起抬头望去时，阎四夕的身形消失不见，摘星台下只唯余音袅袅。 少年怔怔握着手中的果子，心中生出怅然若失，眼中水汽缓缓浮现，又狠狠咬了一口。 “他娘的，这果子真是又酸又涩。”公孙起抬手挡在眼前，抹去眼中晕开的水雾。 ———— 十万大山，号称大山十万，是苍天域横跨诸国的连绵山脉，与养育亿万人族的黄河齐名。 其东起太昊皇朝龙门郡，经过龙门、紫云、武进等十多个郡县，又与周国、卫国、赵国等多国接壤。 山脉之中，妖兽层出不穷，每年都有数以千万的妖兽诞生，肆虐诸国，遗祸无穷。 苍天域诸国争霸，武徒、炼气士数以千万计，每年消耗的开天丹数量极巨。 除却万族战场、各大洞天出产的之外，大多数都是通过斩杀妖兽得来。 一般来说，修为达到篆图境的妖兽，体内才会孕育出须弥宫，也就是妖族口中所说的内丹。 百头篆图境或十头神通境妖兽的内丹，方可炼出二三颗黄等开天丹。 百头神通境或十头夺魄境妖兽的内丹，方可炼出二三颗玄等开天丹。 以此类推，足足十头吞魂境妖兽，才能炼出少量的天等开天丹。 那可是堪比王侯的妖兽，即便是真人也无法轻易猎杀，因此天等开天丹难得一见。 妖兽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族每次进入十万大山，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拼搏。 正因如此，阎四夕先前在周国得到地等开天丹，惹得无数人心中觊觎。 他自幼遭受无数苦难，养成心思诡谲，获得开天丹的一瞬间，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吞服，绝了丰都城中那些阴险小人的鬼祟心思。 “吼！” 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忽地从林间扑出，裹挟着血雨腥风，狠狠扑向山林间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孑然一身，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闲庭信步，他手中提着酒葫芦，腰间围着一条色泽灰黑的腰带，散发着鱼龙境武徒的气息。 面对扑杀而出的猛虎，少年神色淡然，只是微微抬起手臂。 虎被尊为百兽之王，这头猛虎更是篆图境的修为，向来在此处横行霸道惯了。 山林时不时会闯入一些初涉武道的雏鸟，打着降妖除魔的口号。 猛虎纵横山林十余年，爪下早已沾染过无数武徒的鲜血。 它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血盆大口一张獠牙突现，狠狠咬在青衫少年裸露的手臂上。 下一刻，猛虎不喜反惊，瞳孔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它的利齿连篆图境都无法防御，此刻却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伴随着一股剧痛直冲脑海。 眼前的少年绝不是普通武徒，身上展现的气息绝对是伪装，分明是在扮猪吃老虎。 猛虎猛地松开獠牙，正当其欲要脱身逃跑之时，青衫少年手掌一翻，一头栩栩如生、足有丈高的猛虎从掌中窜出。 一双虎目中流露锋芒，虎掌翻飞，微微发力，将吊睛白额猛虎镇压在身下。 “篆图境中期，相当于肉身之力六千斤的武徒，连我的肉身防御都破不开。” 青衫少年自言自语，猛虎兽形化作丝丝缕缕的内炁，从猛虎周身毛孔渗入。 “嗯……还不如大师父交给我解剖的妖兽，看来在十万大山外围，很难寻到十三丹经突破的契机。” 这名青衫少年，正是与公孙起告别后，深入十万大山寻求突破契机的阎四夕。 第12章 天狼山脉遭围剿 在觉醒月蟾雷体时，阎四夕领悟到十三丹经的真谛，因此帝辛还未开口，便主动提出了深入十万大山的想法。 他为人小心谨慎，凡事谋定而后动，并没有贸然闯入深山，而是在附近城池买了一份十万大山堪舆图，细细阅览后才逐渐深入。 堪舆图，堪天舆地之意。 每一个国家国力不同，掌握的情报偏差极大，制成的堪舆图繁复程度也大不相同。 阎四夕手上这份是花了大价钱的，据说是从太昊皇朝长途跋涉运送而来，详细标注了十万大山妖王的妖土范围。 妖兽的领地观念极重，一般有名有姓的神通境妖兽，都不会贸然越界，以免引发两个族群之间的大战。 但神通境之下的妖兽不同，除非是在十万大山外围圈地为王，否则大多是四处游荡，避免引起强大妖兽的注意。 阎四夕如今所处的地带，乃是一头具备天狼神兽血脉的狼王领地。 此狼王在堪舆图上有所标注，号称苍狼王，修为已至神通。 只是堪舆图对苍狼王的具体实力语焉不详，唯一能确定的是其早已晋升神通境，但不知是否摘得神通。 以阎四夕目前的实力，面对寻常的篆图圆满妖兽都可战而胜之，但若是对上神通境妖兽…… 神通境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以他所掌握的武法、炼气术，想要逃脱寻常神通境的追杀并非难事。 可若是掌握了神通的存在，即便是最下等的神通，恐怕也会有殒命的危险。 阎四夕眉头一皱，潜伏在猛虎体内的内炁猛地爆发，瞬间将其毙杀。 林间秋风涌动，席卷漫天落叶，阎四夕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片刻之后，郁郁葱葱的树林间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光，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绿光在太阳下现出真身，竟是数十头体型硕大的妖狼，四肢矫健，奔走如飞。 “嗷呜！！！” 数十头妖狼不约而同地仰天长啸，声音凄凉呜咽，远处也逐渐传来应和的狼嚎声。 一刻钟后，山林间狂风席卷，林木摧折，开山裂石，传来令百兽蛰伏的狂暴气息。 漫天风沙散去，一头体型不过五尺高的金色妖狼现出身形，宛如烈日灼灼般的瞳孔中，闪烁着疯狂杀机。 金色妖狼体型虽小，但四周与常人一般高大的黑色妖狼，见其现身后纷纷低头，发出尊敬的狼嚎声。 金色妖狼踏虚蹈空，在空中御风而行，其周身缭绕着无形风刃，轻轻瞥了一眼地上生机全无的猛虎。 无形风刃脱身而出，将猛虎尸身粉身碎骨，化作血沫随着清风洋洋洒洒。 “那人类身上有古怪，他修行的至高武法与我妖族甚为契合，若能将其修成，本座的修为必定能突飞猛进。” 金色妖狼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孩儿们，给我查，封锁天狼山脉，诛杀所有生灵，将那人类生擒活捉。” “嗷呜！！！！” 鬼哭狼嚎般的吼声响彻山林，栖居在狼牙山脉的群狼四散开来，在山脉中展开狩猎厮杀，不断搜寻着阎四夕的下落。 狼群来势汹汹，所过之处百兽退避，飞鸟惊飞，浑然没有注意到，一头猿猴抓耳挠腮，在树梢、藤蔓间飘来荡去。 阎四夕已经修炼到九千斤巨力，并且在登天之阶领悟到千生万死、千峰万壑的奥义，分别为千变万化和千锤百炼。 千锤百炼一旦施展，肉身每一寸宛如一体，周身各处都能承担外界传来的攻击。 千变万化更不用说，可以随心所欲，化作一切飞鸟走兽、花草树木。 这话虽说有些夸大，武徒修行的武法不同，可以变化的事物也有着参差。 阎四夕修炼十三丹经时日已久，最近也在观摩参悟万兽变，但变化的猿猴身躯并不完善。 毛脸雷公嘴还好说，周身毛发也能催动者字秘，以生机释放生长，唯一的缺陷在于身后的尾巴。 他尚未达到万斤巨力，股后关窍无法做到无中生有，好在有千机变傍身，弥补了最后的关隘。 此刻化身猿猴似模似样，展开四象血眼观看周遭环境，在丛林间畅行无阻。 “炼化横骨，口吐人言。这头金色妖狼已然神通，我万万不是它的对手。” 猿猴眼中闪动着人性化的光芒，瞳孔中四象勾玉缓缓旋转。 金色妖狼体内遗传了属于神兽天狼的血脉，可惜十三丹经中没有相关的神兽记载，并不适合阎四夕观摩。 而且神通境实力太过强横，阎四夕不敢贸然接近。 每当苍狼王现身时，都是依靠着武道灵觉和血眼提前避开。 “苍狼王对我动了杀心，看来天狼山脉不宜久留。恶狗领、金鸡山，都是在堪舆图中有记载的神通境妖土，倒是可以走上一遭。” 阎四夕心中盘算着，起了抽身离去的心思，但越接近天狼山脉外围，武道灵觉示警便越发厉害，令他心生警觉。 他之所以敢以鱼龙境之身四处行走，依仗的是千变万化的本事，另外还掌握了许多炼气士的遁术。 依靠这些道术和自身的武徒战力，即便遭遇神通境的追杀，也有一定把握能够脱逃。 一般来说，神通境在十万大山都是一方霸主，轻易不会寻一头小小鱼龙妖兽的麻烦。 可苍狼王如此兴师动众，武道灵觉示警从未出错，阎四夕一时间也不敢贸然靠近离去。 “这些妖狼身上大有古怪，狼巢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阎四夕蹲伏在一颗数十丈高的树木上，将身形隐匿在树梢间，俯视着丛林间肆虐杀戮的狼群，心神沉入广寒葫芦中。 在广寒葫芦的角落处，他特意开辟了一方空间，用来储存身上的衣物、金钱等杂物。 除了衣物、金钱，一串保存完好的糖葫芦，还有三锭金元宝外，角落处还存放着两颗妖气充盈的妖兽内丹。 这两颗妖兽内丹如眼珠般大小，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是阎四夕刚刚斩杀妖狼所获得的。 “这些妖狼的风属性天赋未免太强，远超过山林间的普通妖兽。” 从这两颗妖丹上，阎四夕可以感知到强烈的风属性气息。 阎四夕今日闯入苍狼王的领地，原本是抱着绕路而行的心思，却不料恰逢狼族一月一度的狩猎之日。 群狼来势汹汹，阎四夕迫于无奈，施展出十三丹经中的丹法，斩杀了两头围杀的篆图境妖狼。 这本是寻常小事，人族与妖兽相互猎杀由来已久。 错就错在，他只不过是鱼龙境，战力如此强横，当即引起了苍狼王的注意。 偌大的狼群遍布天狼山脉，足足有三千妖狼纵横捭阖，是天狼山脉的一方霸主。 但三千妖狼中，也只出了一头神通境的苍狼王，篆图境的妖狼已经是狼群的中坚力量，只有区区数十头而已。 苍狼王之所以对阎四夕穷追不舍，一是为了报他斩杀同族之仇，二是对他施展的十三丹经心生觊觎。 妖兽不比妖族，大多是靠着本能吞吐日月精华，耗费数百年方能修成正果。 它们的体魄虽然强盛，但大多都未通武法，修炼出的内炁华而不实，无法拥有人族那般强大的战力增幅。 若是得到一门契合的至高武法，以苍狼王修成神通境的天赋，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万兽变中妖狼篇有相关记载，铜头铁尾豆腐腰，我倒是可以试着变化一番。” 在狼群倾巢而出、肆虐山林时，阎四夕不退反进，依靠着四象血眼避开成群结队的狼潮，同时观摩着狼群的特征。 万兽变毕竟是万兽真人多年心血汇聚而成，虽说比不得十三丹经等，但再怎么说也是一门至高武法。 阎四夕有十三丹经的底子在，临阵磨枪专修妖狼篇，不一会便渐渐掌握其中关窍。 “柔拳法虽不如刚拳法霸道，但修成肉身极境后，这门千变万化的法门却堪称神通。” 阎四夕没入丛林深处，再次现身时，已经化作一头不伦不类的妖狼。 狼族靠四肢行走，与人族、猿猴的行走方式迥异，不是一时半会能纠正过来的。 阎四夕慢腾腾的行走在苍狼王的妖土中，时不时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与周围的妖狼相互应和。 语言和文字，是了解一个种族的第一步。 妖兽也不例外，有着自己成系统的语言。 万兽变中记载着数十种妖兽的兽语，狼族在妖兽中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族，自然也名列其中。 “嗷呜！！！” 阎四夕对于十三丹经浸淫颇深，狼族与雄狮、猛虎等也有相似之处，对身躯的掌控渐渐把握住了门道。 攀山越涧、飞檐走壁，融入了四面八方巡狩的狼群之中。 天狼山脉的妖狼足足有三千多头，篆图境都是其中有名有姓的存在。 但一头小小的鱼龙境妖狼，自然不会引人注意，狼群都下意识忽略了阎四夕的存在。 千机变化作一条狼尾，在阎四夕身后耷拉着，他跟随着狼群的巡狩部队奔走如飞，不断以利爪、獠牙猎杀妖土中的飞禽走兽。 若是有人族在此处观看，必然会觉得这是一头真正的妖狼，而不是人族变化而成。 狼群大部分是身躯巨大的灰黑妖狼，但也有少部分金色妖狼，身躯渐渐浓缩，战力却远超寻常。 它们目光犀利，奔走时周身缭绕着风刃，时不时从树梢间纵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猎杀空中飞鸟。 这些浑身缭绕淡金色光芒的妖狼，实力虽然只是鱼龙境，但速度比起一般的篆图境还要迅猛。 没有一头妖狼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一头鬼鬼祟祟的同族，正躲在阴暗的角落观察着。 “古怪……实在是古怪。”阎四夕心中纳闷，“这些金色妖狼血脉浓度稀薄，不可能觉醒远古神兽的力量，速度怎么如此之快？” 日落月升，时光匆匆，阎四夕带着满腹疑问，跟随着一队狼群回返巢穴。 天狼山脉地势复杂，狼巢是建立在一座广袤无垠的地底溶洞中，却一反常态，没有丝毫污秽气息，反而是缭绕着一股清香。 阎四夕进入狼巢时，路上撞见数百头神完气足的妖狼，从狼巢出发后，往四面八方围剿而去。 “神通境妖狼灵智不下于人类，狼族更是出了名的智慧种族。如此调兵遣将的方式，比起一般的军中将领，也是相差无几。” 阎四夕心中凛然，对于神通境妖狼的忌惮更多了几分。 苍狼王显然十分在意阎四夕修行的武法，御风悬浮，在妖土上空匍匐假寐着。 但凡有试图逃出天狼山脉的生灵，都会遭受它的雷霆一击。 无论是空中飞鸟、地上走兽，亦或是地底爬虫，只要是体型与人族相似的，它都不会允许其越界而出。 武徒修至万斤巨力，足以掌握千生万死奥义，这一点苍狼王显然是明白的。 但千生万死也有极限，变化的生灵体型与原身近似，不可能无缘无故膨胀数十倍，也不可能化作小巧玲珑的蚯蚓。 堂堂神通境妖王，不惜代价亲自镇守，猎杀天狼山脉的妖兽，对阎四夕的重视可想而知。 “先前那人族全力施展武法，召唤出十三道兽形全力一击，其中并没有我狼族的兽形。”假寐中的苍狼王元神之力弥漫，覆盖整座天狼山脉。 “只要将天狼山脉的生灵全数斩杀，必定能寻到那人族身影。” 苍狼王的眼底闪过一丝冷酷，如此做法固然是竭泽而渔，短时间内天狼山脉的生态必会受到影响。 但比起阎四夕身上的至高武法，苍狼王并不在意付出些许代价。 实在不行的话，麾下的妖狼子民也可以越界厮杀。 以它的实力，对付周边妖土的霸主妖兽，并不需要忌惮许多。 但它绝不会想到，阎四夕掌握了多门至高武法，甚至还有千机变这件变化多端的道器，弥补了股后无法生出长尾的弊端，悄无声息混入了狼群之中。 阎四夕进入狼巢后，溶洞中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洞中光线黯淡，只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闪烁，换做普通人族来此，绝对无法看清前路。 妖狼的夜视能力极强，听觉、嗅觉也同样远超人族，借助着溶洞中散落的荧光石，在溶洞中如履平地。 阎四夕并没有特立独行，小心翼翼跟随着狼群深入溶洞中，辗转步入了一条宽敞的通道中。 四面八方的嘈杂声传入耳中，阎四夕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前方应该是狼群聚集的大本营了，妖气凝而不散，至少有数百头妖狼蛰伏。” 在隧道中奔走大约一炷香后，阎四夕眼前陡然一亮，强烈的光明刺得他双眼一眯，心中则是震动不已。 “道风！苍狼王居然掌握了一件天地灵物！”阎四夕眼中炽热，死死盯着悬浮在空中的一团青色旋风。 第13章 天地灵物不周风 此处是一片足有百丈长宽的溶洞，匍匐着数百头体格健壮的妖狼。 有的闭目假寐，有的仰天长啸，有的周身缭绕着灵气，正在吞吐溶洞中浓郁无比的风属性气息。 在这数百头妖狼的上空十丈处，游动着一团青色旋风，不断散发出狂暴凌厉的风刃。 青色旋风时而化作龙卷风，时而化作神色狰狞的人脸，恶狠狠扫视着四面八方的妖狼。 道风，是属于天生天养的天地灵物，与三千神体、八百旁门体质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能够修成天地间的至强存在。 九天四海有一则传言，古往今来九位尊者中，其中元始天尊便是一缕玉清道光转世成人，从而觉醒了玉清神体。 正是因为有着前世记忆，元始天尊才能直入尊者之境，威临九天四海。 这个传言并没有真凭实据，玉清道也多次公开反驳，但足以说明玉清道光的恐怖之处。 天地间既然有道光，自然也有承载天地灵韵的道金、道木、道水、道火、道土、道雷、道风等天地灵物。 眼前这缕道风，散发出凌厉摧折的气势，但却被束缚在咫尺之内，无法对溶洞中妖狼造成丝毫损伤。 数百头妖狼吞吸吐纳，将道风散发出的灵韵融入体内，一点一滴滋养着肉身。 难怪天狼山脉的妖狼个个体格壮硕，速度远超寻常。 妖狼的资质参差不齐，并不是每一头都能将道风灵韵炼入体内，但多多少少能留下一些，对它们修炼有极大好处。 “奇怪，苍狼王已经晋升神通境，为何不将道风炼化进神通五府，莫非是实力不足，无法将其降服？还是说开辟的并非木行内府？” 阎四夕心中疑惑，看着悬于顶上的道风，心中顿时起了心思。 道风被称作天地灵物，与神通境的修行有莫大关联。 但凡神通境天骄，必定会尽可能地搜寻天地灵物，将其按照各自的属性，投放入神通五府之中。 天地灵物能大大增强神通内府的底蕴，使修者更好地开辟五脏混沌，也有更大的可能觉醒神通。 风属木，在五行中归属于木行内府。 苍狼王已入神通，若是将其投入内府之中，战力必定突飞猛进。 衡量一名神通境战力的主要标准，除去其掌握的神通多寡强弱之外，五脏内镇守的天地灵物也是重要指标。 阎四夕学着周围的妖狼，寻了一个靠近道风的位置假寐着，血眼悄无声息地展开，观察着四周妖狼的动静，以及头顶上的道风。 “游欻翩翩生机绝，风卷漫天杀生道。这道风杀力卓绝，速度远超寻常，应该是道风榜排名四十八的不周风。” 头顶的道风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即便被束缚在阵法之中，依然不断挣扎爆发，溶洞中时不时地动山摇。 看周围妖狼习以为常的神情，也不知道不周风被囚禁在此处多久。 天地间有八风，东方曰明庶风，东南曰清明风，南方曰景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阊阖风，西北曰不周风，北方曰广莫风，东北曰融风。 传言远古时代，大地八方有八座大山支撑着天穹，其中支撑西北方向的山便是不周山。 不周风诞生于不周山，居西北，主杀生。 此风在道风榜上的排名只是四十八，但杀力之强令人畏惧，单单以杀力而言，足以与排名前十的道风媲美。 阎四夕却是犯了难，他有心降服不周风为己所用，但他连肉身极境都未达到，身上手段尽出，恐怕都无法将道风束缚。 实际上，他还是低估了不周风的恐怖。 苍狼王虽然倾尽手段将其镇压，也有心将其收入神通内府之中，但始终无法做到。 不周风在道风排行榜的排名虽低，但杀力不说是道风第一，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甚至其他属性的天地灵物在其面前，大多数也是一击即溃。 衡量一件天地灵物排名的指标，并不仅仅是杀力而已，排名也并不代表一切。 好比道火排行榜第一百六十七名的万药灵火，在杀伤力上毫无建树，却是炼丹师梦寐以求的道火。 历史上甚至有人以排名前五十的道火为代价，只为换取万药灵火辅助炼丹。 苍狼王只开辟了一座神通内府，强行镇压的话，不仅无法抹去不周风的灵智，甚至可能引得其自爆，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 “人族小子，看够了吗？”忽然之间，一道意念在阎四夕心田中响起。 阎四夕双眼一眯，抬眼望向空中幻化为人脸的不周风，传音回道：“不周风，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看破我的伪装。” 不周风不愧是天生天养的灵物，阎四夕自问伪装妖狼至少有八九分神韵，却仍逃不出它的火眼金睛。 天地灵物灵智自生，转生为人的不在少数，见不周风传音与他交谈，阎四夕心中也不奇怪。 不周风嗤笑一声，不怀好意盯着阎四夕，戏谑道：“小子，你尚未修成肉身极境，身上变化的妖气只有九分相像。连本座都能看出来，若是苍狼王在这，定然逃不出它的窥探。” 阎四夕心中一惊，难怪不周风轻易看破了他的变化之术，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不过他面上仍是古井无波，淡淡回道：“我既然敢深入险境，心中自然是有把握的。倒是你……不知道在此处被囚禁多久？” 说话的同时，阎四夕悄悄取出一颗妖丹，服用后动用金蟾望月练气丹，将妖气瞬间炼化，遮掩住了身上的气息。 金蟾望月练气丹，是十三丹经中唯一一式化凡入神的丹法，也是防御内炁、道术攻击的无上杀招。 同时，月蟾天生吞吐炼化之能，能够炼化一切异种灵气，并转化为己用。 阎四夕自从进入十万大山后，斩杀妖兽所得的妖丹、偶然采集到的天材地宝，绝大多数都以丹法炼化，化作增进体魄的灵气。 以丹法炼化的灵气往往十不存一，但却是他自身苦修而成，不仅效率远远超过吐纳天地灵气，并且毫无副作用。 进入十万大山短短数日，他的肉身体魄足足有数十斤增长，在目前这个阶段，已经算是惊人至极。 “咦？”不周风化作的人脸，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天地灵物寿元无穷无尽，不周风历经沧海桑田，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特殊的武法，竟然能毫无阻碍地炼化异种能量。 “人族小子，你莫非是排名前二十的鲲鹏神体，身躯竟能吞噬异种能量？” 不等阎四夕回答，不周风自言自语，否认了这个想法。 “唔……不对，鲲鹏神体与风水二行亲和，你的体质却是与雷火亲和，与神体本源相冲突。” 鲲鹏神体……阎四夕心中一动，这是继月蟾雷体、白虎神体、嘲风神体、建木神体之后，他所听过的第五种神体。 听不周风话语中的意思，这种神体似乎掌控了风水二行的属性，并且能吞噬外来力量，与金蟾望月练气丹有相似之处。 阎四夕淡淡道：“不周风，你不必妄加揣测了。实话告诉你，这是我师父传授于我的武法，拥有吐纳炼化之力。” 顿了顿后，阎四夕又道：“这只是其中一式，诸如此类的杀招，我还有其余一十二式，每一式威能各有不同。” “人族小子，你还是太嫩了。”不周风沉默了一会，呵呵笑道，“现在可不是远古时代，神兽血裔难能可贵。你说这门武法还有一十二式，这话我信，但绝不可能每一式都具备神兽威能。” 阎四夕心中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不周风身为天地灵物，寿命不受天地限制，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 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但见多识广是必然的。 阎四夕大吹法螺，它自然不可能相信。 一个鱼龙境的毛头小子，能在一式杀招上有如此成就，已是出乎不周风的预料。 若说还有十二式威能相当的杀招，那就是痴人说梦，真人都未必有如此机缘。 阎四夕面不改色，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咱们反正是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不周风似笑非笑，“若是本座告知苍狼王，你猜它会不会将你剥皮抽筋？” 阎四夕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笑道：“我既然敢深入狼穴，自然是有脱身的把握，否则也不会与你在此闲聊。” 不周风心中惊疑不定，阎四夕这般淡然的态度，着实让它心中徘徊不定。 孰不知，阎四夕心中也是直打鼓，生怕被不周风看出异常。 他是掌握各系遁术不错，但须弥宫中积蓄的法力仅有三百多滴，施展遁术持续时间不长，未必能逃出天狼山脉。 再者说了，苍狼王毕竟是神通境，也不知是否摘得神通，更不知是否有克制遁术的手段。 一个不慎，他的小命很可能交代在天狼山脉。 阎四夕、不周风看似言语寻常，实则暗中交锋，一人一风各怀鬼胎。 不周风主动与阎四夕攀谈，不断示意他处境危险，阎四夕则是以各种现身说法反驳，并展示着自己的手段、天资、背景。 究其根本，阎四夕起了收服不周风的心思，而不周风也有脱困的想法。 溶洞中嘈杂异常，阎四夕面色平静，心中却在思忖着如何收服不周风，脱逃天狼山脉的办法。 过了片刻后，不周风幻化的人脸笑意敛去，冷漠道：“小小年纪，心思这般深沉。罢了罢了，老夫在十万大山困了上千年，实在不想过这任人宰割的日子。” “话说得好听，怕是苍狼王已拥有足够实力，不周风生怕被其抹杀灵智，炼化为本命之物。”阎四夕心中冷笑。 “前辈请说，晚辈洗耳恭听。”对方放下了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再以本座自称，阎四夕便也给予相应的尊重。 不周风的语气中带有追忆，缓缓道：“老夫从远古时代诞生至今，经历过天地大劫，也曾被人炼化做本命物，镇守神通内府。你可知道，我至今已有多少岁数？” “远古时代至少是百万年前，前辈的岁数……”阎四夕迟疑了一下，“至少也有百万年，当真是令人艳羡。” 人族寿元短暂，武徒不成真人者，最多只有一百五十的寿元。 即便成就真人，每百年也要历经一次天劫，成则延寿百年，败则身死道消。 别说是与不周风相比，就算是与妖族、魔族、海族等万族比，寿元方面都是最下等的存在。 不周风听出了阎四夕话语中的感慨，却是不以为然，冷哼道：“你羡慕我等天地灵物的寿元，孰不知，我等却羡慕人族与天地大道之契合。万族之中，唯有人族暗合天地大道，万族化形皆以人族为基准，就是为了更好地感悟天地大道。” 这话倒也不错，有所失必有所得，人族失去了悠久的寿元，换来的却是修炼方面的超凡天赋。 人族之所以能称霸九天四海，就是因为层出不穷的顶尖天骄，在短短的岁月中，就能修炼到巅峰境界。 万族寿元悠久，但突破境界时，往往要耗费十倍百倍的时光，才能与人族同境界的天骄相提并论。 “老夫快要死了。”不周风忽然叹息一声，说出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阎四夕一怔，忍不住问道：“前辈，天地灵物不是不死不灭吗？” “天地灵物寿元悠久，但世间岂有真正的永生不灭。纵使是你人族尊者，亦逃不过灰飞烟灭。”不周风解释道，“当然了，老夫即便寿元将近，但也有数百年可活，绝非你人族可比。” 百万年时光匆匆而过，不周风已经渡过了漫长岁月，此身一旦陨落，天地间自会有新的不周风生出。 阎四夕心中大概有了猜测，追问道：“您的意思是，想要转世成人，借此规避天地杀劫？” “不错，唯有如此，老夫至少能修成真人，延寿千年。”不周风也不反驳，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第14章 天狼山脉起杀戮 天地灵物生出灵智后，会本能地汲取吸收天地灵气，孕育出属于自身的三魂七魄。 一旦三魂七魄圆满，大可选择转世投胎，重生为人，只要渡过胎中之迷，必然会觉醒属于天地灵物的神体。 凭借着前世记忆，在晋升九难境前，不会遇到任何境界瓶颈。 一些排行前十之列的天地灵物，甚至修成了三灾境的真君，九天四海莫有不从，元始天尊就是一个例子。 天地灵物为万族觊觎，即便是寿元悠久，也很有可能被人降服。 灵物的本体不会轻易陨落，但它们生出的魂魄，却是独立存在的。 大多数修者为了便于掌控，都会将其魂魄陨灭，以免其生出反叛之心。 阎四夕目光一闪，毫不客气问道：“既是如此，不知我如此冒险，有什么好处可得？” 不周风沉默一阵，传音回道：“只要将老夫解救出去，并为老夫寻得一副上好的身躯。老夫可以承诺，十年内为你镇压神通内府，如此一来，你在神通境自然战力倍增。” “不够。”阎四夕毫不犹豫，冷笑道，“前辈是不是将我当成傻子了？且不说十年眨眼即过，我如今只是鱼龙境，修成神通境不知何年何月。您这承诺，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有着诸多武法在身，阎四夕对于十年内成就神通境，有着十足把握。 可谈判便是如此，你争我夺、你退我进，尽一切可能争取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你待如何？”不周风冷声道。 阎四夕思索片刻，回道：“百年之内，前辈为我所用，道风虽说在神通境最是有益，但就算成就真人，也有诸多益处。 百年之后，我若身死道消，前辈大可来去自如。若是我无法晋升真人，寿元将近时，自会为前辈安排妥当。” “不可能，百年时间太长。”不周风冷声驳斥。 阎四夕与不周风你一言我一语，视洞中群狼如无物，不断地讨价还价。 他咬死了一百年寸步不让，任凭不周风如何言语，口风始终没有松动。 “小子，虽说富贵险中求，可等苍狼王将天狼山脉生灵灭绝，到时就是你的死期了。”不周风语带威胁，暗示阎四夕将要告密。 阎四夕心中冷笑，他当然畏惧苍狼王出手，可他相信不周风比他更着急。 被囚禁此处百年时间，不周风寿元又将近，自己或许是它唯一脱困的机会。 双方僵持了片刻后，不周风焦急的语气忽然一变，叹息道：“罢了罢了，老夫答应你便是。” “以我不周之名起誓，只要今日人族此子助我脱困，愿为其效力百年，天地共鉴之！” 不周风传音起誓，一股令人心悸的天道威压，弥漫在它与阎四夕魂魄之中。 以道心起誓，若是日后违背诺言，心魔丛生，修为必定寸步难进。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阎四夕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探听脱困之法的意思，只是保持着狼族身躯，一双森然的狼瞳冷冷地盯着不周风。 不周风心中咯噔一声，不满地催促道：“小友，我已经起誓效忠，接下来传你破解此阵的法门，你且细心听来。” “且慢。”阎四夕淡淡道，“前辈莫要与我玩心眼，现在距离子时剩下不到一炷香，我猜解除这阵法不是一时三刻的事，你还是莫要欺我年少无知。”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眼？”不周风心中暗骂，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谢罪道，“是老夫有所疏忽，这便重新起誓，小友莫要放在心上。” 阎四夕不关心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欺瞒。 在不周风重新起誓后，多番查验自觉没有漏洞，这才倾听对方传来的破阵之法。 不周风年老成精，倘若方才阎四夕没有察觉出誓言中的漏洞，说不定就会被蒙混过关。 就算他将不周风解救出来，恐怕这老家伙也不会履行誓言，更甚者还会贪心作祟，掳掠他身上的宝物、功法。 据不周风所说，他的最后一任主人，乃是狼族中的金身境强者。 临死之前，因为族群中后继无人，自觉从万妖山举族搬迁，最终在天狼山脉定居。 天狼山脉溶洞的特殊环境，是因为不周风不断侵蚀，经年累月下变得千疮百孔，形成复杂的地势。 那名狼族强者陨落前，在此处布置了一座阵法，名为囚风大阵，与不周风的杀生道意相克，作用不言而喻。 囚风大阵以天狼族的血脉为基，抽取狼群的力量，转化为勃勃生机，不断消磨不周风。 在抽取狼群力量的同时，大阵也会提供它们感悟不周风的机会，并且在不知不觉中，改造它们的身躯，使狼群拥有更强大的战力。 狼族中的佼佼者金色妖狼，之所以拥有远超同辈的力量，就是因为体魄在不周风的孕育下，天赋与风系更加亲和。 阎四夕听到此处，暗暗皱眉，传音问道：“阵眼倒是好解决，可按你的意思，必须将洞内数百头狼妖斩杀。一是阵法波动，会引起苍狼王注意。二是溶洞内狼群来来往往，在苍狼王赶来之前，我将面临无穷无尽的妖狼围剿。” 洞中的妖狼总数，细数下来足足有三百八十头，阎四夕就算倾尽全力，短时间内也无法解决。 若是这期间有在外巡逻的妖狼回归，连锁反应之下，前来围剿的妖狼必然越来越多。 就算他有斩杀篆图境的力量，单凭目前的战力，也无法与连绵不绝的狼群抗衡。 再者说了，此处是苍狼王的老巢，囚风大阵中必定有苍狼王留下的后手，溶洞内倘若发生变故，兴许苍狼王第一时间便会察觉。 以神通境的速度，回归溶洞不过是一时半刻，到时阎四夕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周风笑道：“放心，老夫被这阵法封印了数百年，早就摸索出其中的大半门道。虽然无法脱困而出，但隔绝片刻时间不在话下，苍狼王不可能察觉洞中异变。 至于狼群巡逻换班的时间，老夫早已了然于心。一刻钟后，就是这群畜生换防的时间，到时候你会有半刻钟自由杀戮。” 不周风说到此处，心中骤然一紧，牢牢盯着阎四夕的脸色。 其他的一切都好说，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眼前的人族是否有这个能力。 阎四夕表面上看去，是一名肉身极境都未达到的武徒。 不周风不明白他为何能施展千生万死，但仅凭这点战力，是无法在半刻钟内杀死数百头妖兽的。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一试。”出乎不周风的意料，阎四夕的目光在溶洞中狼群扫过，神情并无变化。 不周风忍不住道：“你可想好了，每次换防，狼巢中至少会留下十头篆图境狼妖，你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不周风，我比你更爱惜自身性命。”阎四夕淡淡道，随即闭目养神，血眼悄无声息展开，观察着方圆百丈的一举一动。 不周风一怔，心中犹豫不决，又有些后悔方才做出的决定。 想要克制苍狼王留下的手段，它必须得耗费百年来积攒的能量。 若是逃跑不成，苍狼王必定心生歹意，到时候若想将它的灵智抹杀，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罢了，这小子必有不凡之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周风魂魄震荡，坚定信念后散发出一往无前的气势，溶洞中的风势越发凌厉。 一刻钟很快过去，阎四夕神色平静，落在狼群身后，在领头妖狼的带领下，一步步迈出溶洞。 趁着妖狼没有注意，他忽然一个侧身，闪入一处偏僻阴暗的隧道中。 等到再次出现时，阎四夕跟随在回返的狼群身后，悄无声息回到溶洞之中。 “动手！”阎四夕抬头望了一眼。 不周风顿时明了，溶洞内狂风席卷的风压，骤然消散一空。 狼群早已适应溶洞内凌厉的飓风，周身陡然一轻，一愣之下，纷纷抬头看向阵法中的不周风。 “杀！”阎四夕猛地一扑，以狼族之躯施展出豹虎爬山换骨丹，肉垫中弹出数道寒光。 身形辗转腾挪，利爪见血封喉！ 近旁的两头篆图境妖狼还未反应过来，喉咙处鲜血犹如喷泉涌出，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生机逐渐消散。 “嗷呜！！！！” 狼群发出凄厉的哀嚎声，群狼一时间不知所措，不明白这头妖狼为何同室操戈。 修为最高的篆图境妖狼，智慧自然也远超寻常，并没有被阎四夕的表象迷惑。 它们狼瞳中杀机毕露，哀嚎一声调兵遣将，随即一马当先，朝着阎四夕扑杀而去。 “你只有半刻钟，时间一到，苍狼王必会发现异常，到时候你我都难逃一死。”不周风语气焦急，全力制止囚风大阵发威。 眼见狼群在领头妖狼带领下，各自罗列小队扑杀而来，阎四夕无悲无喜，身形纵跃间，已然现出人身。 看到此情此景，狼群哪里还不明白，这头斩杀同族的妖狼，分明是那混入天狼山脉的人族变化而成。 “嗷呜！！！！” 狼族向来是团结凝聚力最强的种族，篆图境妖狼面目狰狞，瞳孔中闪烁杀机，其余妖狼则是三三两两聚集，摆出了扑杀的架势。 “小心，这头畜生在示意同伴求援。” 无需不周风提醒，洞内虽然黯淡无光，但血眼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篆图境妖狼果然狡诈异常，在以众敌寡的情势下，依然没有轻敌，反而指派了数十头鱼龙境妖狼，向着各个溶洞入口开始逃窜。 阎四夕目光闪动，心中冷笑道：“想求援？虽然是畜生，智慧倒是着实不低。”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 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黄等上品道术，业火红莲！ 风唳月阴降天劫，龙吟虎啸欲吼怒。 摘星台上建木参，五雷月杀成至尊。 黄等超品道术，五雷月杀！ 在阎四夕动手之前，须弥宫便有法力沸腾不休，凝聚出最强的两门杀伤道术。 以阎四夕为中心，汹涌狂暴的火焰、清冷朦胧的月光、灭绝霸道的雷霆，以疾风之势在溶洞中爆发。 “嗷呜！！！” 耗费阎四夕大半法力凝聚而成的道术，顷刻间将百丈溶洞覆盖，传出震耳欲聋的狼嚎声。 溶洞的特殊地理环境，使得两门道术威力倍增。 虽说分散来轰击数百头妖狼，威力必然要降低不少，但除了篆图境能抵抗一二外，鱼龙境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且不说威力堪比玄等道术的五雷月杀，就算是黄等上品的业火红莲，也足以斩杀摘星台上的极境天骄，更何况是这些根基虚浮的妖狼。 在不周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阎四夕仅仅一轮爆发，便将溶洞内所有的鱼龙境妖狼斩尽杀绝。 “道术，这小子居然仙武同修，施展的还都是魔道秘术。”不周风动荡不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血眼一转，阎四夕将溶洞内的情况尽收眼底，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将千机变化作三尺青锋，剑光烁烁，剑气深寒。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传承自不见君的君不见四式中，“黄河之水天上来”是剑道杀力最强的一式，但论起杀戮速度，“高堂明镜悲白发”才是最强的剑法。 阎四夕以剑带人，同时施展“野马分鬃逐鹿丹”，身形如风似电，浮光掠影，朝着剩下的八头篆图境妖狼杀去。 这八头妖狼鲜血淋漓，在两门道术爆发下受到了程度不一的伤势，一时间头脑还有些发蒙。 自小生活在天狼山脉的它们，从未见识过人族天骄的力量。 原本以为阎四夕实力平平，与它们平日里吞食的人族别无二致，不曾想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阎四夕仗着体魄强横，面对群狼的合围不管不顾，宁愿拼着轻伤的代价，也要将面前的妖狼斩杀。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他身上有者字秘傍身，诸多篆图境妖狼虽能伤到他，却无法累积伤势，使他失去战斗力。 狼族是很团结的生灵，在看到阎四夕鲜血淋漓后，放弃了出外求援的想法，转而加快攻势。 第15章 螳螂捕蝉黄雀后 阎四夕心中暗松一口气，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篆图境妖狼灵智初开，已经有了尊严的意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抛弃同伴独自逃生。 “这样最好，我身上的法力还剩一百五十滴左右，足以施展一门黄等上品的土遁术。” 凡事必留后手，以备不时之需，这是阎四夕一向的行事风格。 摘星台时便是如此，层出不穷的手段看得人眼花缭乱，最终以一敌二斩获神通果。 阎四夕佯装不敌，在斩杀两头妖狼的情况下，伪装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引得六头妖狼的攻势越发凌厉。 狼族是最具有种族观念的妖兽，三百多同伴的死亡，将它们心中的恨意完全激发。 阎四夕眼底同样有杀机涌现，猛地浑身一震，腋下生出四条手臂，各自手捏拳印，狠狠擒拿住六头妖狼的利爪。 噗嗤！！！ 他的肉身体魄再强，倾尽全力爆发也难免受到伤害，但身后十三尊兽形浮现，各自施展出不同的杀招。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六头篆图境妖狼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族少年闪转腾挪间，将自己转移到了一个无处可逃的角落。 这是妖狼灭杀他的大好时机，但也将群狼的闪避空间封锁。 两头妖狼眼见不妙，当即壮士断腕，毫不犹豫以獠牙咬断肢体，但却无法避开身后轰鸣而来的十三兽形。 十三兽形中，尤以月蟾最为恐怖，张口一吸，洞内数百头狼妖尸体落入口中，转瞬间化作飞灰。 而尸体中的内丹，以及强横肉身中的能量，尽数化作精纯的天地灵气，反哺于阎四夕自身，或是转化为精纯的法力，或是增进阎四夕的肉身力量。 金蟾望月练气丹，这一杀招正面对战的威力并不出众，但进化为月蟾身形后，举手投足间大有吞噬天地的气魄，炼化天地万物。 阎四夕伸手一招，将残留的数十颗内丹收入广寒葫芦，随手换了一身青色长衫，心中颇为无奈。 “还好先前备了数百件衣服，否则现在只能以千机变变化，乱战中难免赤身裸体。” 不周风凝滞囚风大阵，一直观望着阎四夕与群狼争锋，不由得惊叹道：“小子，你虽非极境天骄，但仙武同修后，爆发力不比极境天骄差多少，只是持久力还有待商榷。” 阎四夕微微一笑，轻轻跳过了对方的试探言语，心中却是一动。 “平日里我的魂魄寄居在剑道须弥宫中，不周风杀力堪比神通境，却看不出我仙武同修的异状。” 从这一点来看，不周风的探查能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倒是令阎四夕有了别的想法。 阎四夕开口道：“从封禁阵法运转到现在，仅仅过了六十息，想必你有足够时间脱困而出，履行诺言。” 他在最后四字上加重语气，提醒不周风一定要言而有信。 不周风元神之力波动，笑道：“这是自然，咱们有言在先。只要你斩杀洞中群狼，帮我破坏阵眼，百年内老夫供你驱策。” 阎四夕点点头，心中却是隐隐觉得不对，武道灵觉跳动不已，似乎有大难临头之感。 狼群尸体都被月蟾吞噬，一丝半点的血腥味都没有散发。 就算溶洞其他地方游荡着狼妖，也不可能察觉此处发生的变故，这点自信阎四夕还是有的。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阎四夕耷拉着眼皮，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监察方圆百丈内的一举一动。 他双手拢袖，悄悄地掐动土遁术的道术印诀，法力凝而不发。 这种状态下，每一息过去都要消耗法力进行维持。 阎四夕刚刚吞噬了洞中群狼，短时间内能勉力维持。 一旦事情发生变化，他会立刻发动土遁术遁走，以免被苍狼王来个瓮中捉鳖。 过了十数息后，不周风忽然传音急声道：“不好，苍狼王留下了后手，它已经发现了溶洞中的异常，正在飞速赶来。” 阎四夕心中一惊，隐在袖中的双手微动，几乎就要发动道术逃离。 一旦被苍狼王赶到溶洞，不周风固然是脱困无望，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必然有死无生。 但不知为何，阎四夕克制住心中的惊慌，法力依旧在须弥宫中引而不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土遁术逃走。 阎四夕避开不周风的视线，武道灵觉和血眼全力施展，却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不周风见阎四夕凝然不动，元神之力波动，急切道：“小友，你快逃命去罢，大阵已被破解得七七八八。短时间内我能动用部分力量，暂时帮你困住苍狼王，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阎四夕听闻此话，眸光一闪，诚恳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你脱困在即，只要在苍狼王赶到前破坏阵眼，以您的威力，必定能逃出苍狼王追杀。” 囚风大阵荧光闪烁，阵法光晕正在逐渐消散，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可此刻变故又生，溶洞剧烈震动，千奇百怪的钟乳石从洞顶接连落下，阵法光晕的消散速度也猛地停滞不动。 不周风阴沉着语气道：“这畜生手段极多，竟然关键节点留了一手，一时三刻恐怕难以破开。” 阎四夕神色也变了，并非是因为相信不周风的话，而是因为他的武道灵觉跳动不停。 与此同时，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机，正从溶洞外狂暴而来，伴随着苍狼王的怒吼，掀起一阵狂暴的飓风。 “不周风，你这是自寻死路。”苍狼王惊怒交加，元神之力从溶洞外扩散开来，也发现了阎四夕的存在，以及洞内残留的战斗痕迹。 “好！好！好！”苍狼王怒极反笑，“人族小子，竟敢在本座眼皮底下残杀本座同族，本座定要将你挫骨扬灰、剥皮抽筋。” 阎四夕神色阴沉，苍狼王的到来做不得假，不周风仍被困在大阵之中，看来是指望不了他了，于是毫不犹豫掐诀印诀，身体逐渐没入大地之中。 这一幕看得一狼一风都是神色怔然，他们万万没想到，阎四夕身为武徒，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心性更是果决无比。 “雷法、火法……仙武同修也就罢了，所学竟然如此驳杂？”不周风惊疑不定，随即心中冷笑，“也罢，这人族小子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脱困而出才是最紧要的。” 就在阎四夕从溶洞中消失的瞬间，一道金色妖风席卷而来，无形风刃将洞中的钟乳石粉碎得干干净净。 等到妖风散去，苍狼王小巧玲珑的身躯在空中缓缓迈步，一双狼瞳四处扫射，脸上露出震怒交加的神情。 “不周风，你好大的胆子，看来本座是留你不得了。”苍狼王略微一扫，顿时明白溶洞内发生的一切。 不周风朗声大笑道：“苍狼王啊苍狼王，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囚风大阵虽是本座克星，但早已变得脆弱至极。凭你的手段，可留不住老夫。” “是吗？那便试试看！”苍狼王冷笑一声，妖丹中内炁爆发，渗入囚风大阵之中。 令他疑惑的是，随着内炁注入，大阵没有丝毫反应，反而在不断地削弱。 “不可能！囚风大阵乃是道风克星，为何你不受限制？”苍狼王神色震怒，心中生出不妙之感，事态似乎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不周风放声大笑道：“苍狼王，你不过是活了百岁的小娃娃，敢在老夫面前妄自尊大？换做你父亲过来，以它金身境的修为还能控制一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忍辱负重百年，不周风早就将囚风大阵观摩得清清楚楚，并暗中标记了其中的关键节点。 巧合的是，苍狼王曾经掳掠过一名人族阵法师，学到了半吊子的阵法秘术，甚至自以为是，改动了大阵的关键节点，融入狼族的血脉力量。 只要有足够的狼族呆在溶洞中，囚风大阵的威力就会上升一个档次，可这也导致大阵出现一个弱点。 倘若溶洞内的狼族殒命，囚风大阵的崩溃，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周风积蓄了百年力量，一朝释放而出，在脑海中早就经过多次演算，将一切因素都算计其中，绝没有失败的可能。 苍狼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恼羞成怒道：“你以为囚风大阵如此简单？昔年我祖父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特意留下了一手。” 狼头一转，苍狼王的目光落在洞顶一块上品灵石，冷笑道：“这块灵石是主阵眼，若是被外人破去，阵法自会瓦解。可若是输入我天狼一脉的内炁，囚风大阵必定自爆，将你形神陨灭。” 原以为此话一出，不周风的动作便会有所收敛，乖乖臣服于自己，不料阵法中仍是飓风席卷，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苍狼王目光一狠，冷笑道：“好，这是你逼我的！” 不周风一旦脱困而出，苍狼王没有把握将其留下，或许还会为日后埋下隐患。 既然他宁死都不肯臣服，那就只有将其灰飞烟灭，以免反受其殃。 苍狼王踏虚蹈空，利爪挥舞，狠狠斩在那块荧光烁烁的上品灵石上。 咔嚓！！！ 上品灵石应声破碎，溶洞中却响彻着不周风的猖獗笑声。 “小辈，你太嫩了！囚风大阵已被我破解，主阵眼早就被我转移到他处，你阻止不了老夫的。” “是吗？不周风，你所说的主阵眼，应该是这一块灵石？”洞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令猖狂大笑的不周风、雷霆震怒的苍狼王都是一怔。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溶洞顶部忽然冒出半个人类身躯，脸上似笑非笑，手掌搭在一块灵石上。 不周风化作的人形神色一变，失声道：“你居然还敢回来？” “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苍狼王瞳孔收缩，杀意澎湃。 阎四夕微微一笑，内炁忽然爆发，嵌在洞顶的灵石无法承受十三丹经内炁，瞬间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住……”不周风的话音尚未落下，阎四夕根本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眼见此景，苍狼王瞳孔收缩，心念电转，不管那块灵石是不是真的主阵眼，既然阎四夕不知死活，那便顺便收走他一条小命。 无形风刃裹挟着凌厉杀意，仿佛千百道箭矢直射阎四夕。 面对神通境的凌厉攻势，阎四夕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苍狼王没有注意到，一旁彻底化作人族形态的不周风，正阴沉着神色，与阎四夕四目相望。 “人族小辈，这一次是你赢了。”不周风化作一名男子，长发披肩，青衣加身，双瞳化作两道旋风转动不休，眉心有一道特殊的风之印记。 话音刚落，不周风身形暴射而出，竟是后发先至，横挡在阎四夕身前，袍袖挥舞间，将苍狼王射出的无形风刃泯灭无形。 见此情形，苍狼王哪里还不明白，阎四夕碾碎的那块灵石，居然真的是囚风大阵的主阵眼。 可它身为神通境，都无法看出洞内千万灵石的异样，那人族天骄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他还是一名天赋极高的阵法师？ 主阵眼告破，不周风被囚禁数百年的生涯终于结束，但他的脸色阴沉，丝毫没有脱困而出的喜悦。 阎四夕神色平静，心中却是微微一笑，这场心机博弈到最后，终究是他更胜一筹。 旁人或许不知，阎四夕与不周风先前多次言语交锋，双方各自落子，在誓言和行动上都留下了各种各样的漏洞。 一开始不周风立誓之时，就曾经多次留下反悔的漏洞，阎四夕明明有机会纠正其誓言漏洞，亦或是组织誓言逼其承诺。 最终却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并没有与其撕破脸皮。 根本原因在于，他自己也有私心盘算。 第16章 十面埋伏绝生路 天地灵物之中，道风生性自由放荡，比起道火、道雷等更难降服，这是其先天特性导致的。 这一点，几乎是九天四海所公认。 历来降服道风的修者，是掌控天地灵物的修者中比例最低的。 不周风先前与他虚与委蛇，但心中从来没有臣服的心思。 若是阎四夕逼迫过甚，不周风心存两败俱伤之念，恐怕会直接翻脸不认人，将他卖给苍狼王。 阎四夕与其讨价还价，最终不周风立下的誓言清清楚楚，他必须帮助不周风斩杀洞中群狼，并且破坏囚风大阵的阵眼，才算是完成承诺。 阎四夕以雷霆之势斩杀群狼后，不周风却故意示警，谎称苍狼王发现了洞内异常，诓骗他离开溶洞。 若是他当真中计，不周风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消磨阵眼，力量不会受到太大损耗。 阎四夕没有完成破坏阵眼的承诺，不周风脱困后，也无需履行先前立下的誓言。 可阎四夕生性警觉，又自负有诸多保命手段，并没有因为不周风的警告而动摇，而是待在溶洞中随机应变。 迫不得已之下，不周风只能以自身力量强行破坏大阵，并故意引发狼巢动荡。 既是在吸引苍狼王的注意，也是逼迫阎四夕远走高飞。 不周风被囚禁百年时光，暗中做了许多筹谋，但若是与苍狼王交战，自身实力必定会大大受损。 若不是阎四夕狡诈如狐，他也不会故意引起苍狼王的注意，借此破坏誓言。 可惜他积蓄了百年的本源力量，将所有意外因素都算计于心，偏偏栽在了一个人族小辈手中。 见不周风出手相助，阎四夕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相比起自由而言，不周风显然更在乎自己的锦绣前程，以及身家性命。 阎四夕完成了对不周风的承诺，若是他仍一意孤行，别说转世为人，就算是修为也再别想提升。 “若我没有血眼在身，还真发现不了大阵的异常。”阎四夕心念一动，千机变在身上流转，化作一件青色长袍。 他并没有修炼过阵法之道，但血眼可观天地万物，溶洞内的灵气波动虽有障眼法遮蔽，却瞒不过他的双眼。 先前不周风与他讲解时，点明了大阵的三十六处阵眼，其中三十五处都符合阵法运转和灵气聚集的规律，唯独主阵眼的位置大相径庭。 彼时阎四夕就有所察觉，猜测到了不周风的盘算，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对阵道茫然无知。 斩杀洞中群狼时，阎四夕故意动用了两门道术，不仅是为了快速斩杀狼妖，更是为了迷惑不周风。 任谁都无法想到，一个仙武同修，在武道、仙道方面都有不菲成就的少年，居然还能有精力涉猎阵法之道。 不周风年老成精，在无极天存活了上百万年，期间也曾被无数强者俘获，炼化成为神通内府的本命物。 可他万万没想到，阎四夕看着年少，努力表现出心机深沉的模样，却在重要节点上装作茫然无知，竟将他也骗了过去。 这份可怕的心机，当真是一名二十岁不到的人族吗？ 更令不周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阎四夕明明施展遁术溜走，却又是如何隐藏气息，悄悄从溶洞顶端潜伏而来？ 他自然不知，阎四夕修行的十三丹经中，有一式丹法名为“长蛇串珠扭腰丹”，是模拟蛇类而成的杀招。 这一式丹法不仅能防御武徒拳脚攻击，更能将修者的气息消除隐匿。 阎四夕只是鱼龙境，这一式丹法又未曾蜕变，隐匿气息的本事难以瞒过神通境的感应。 可不周风空有神通境的杀力，探查之类的本事，却远远逊色于真正的神通境。 苍狼王固然能捕捉到阎四夕的气息，但他借助阵法波动掩盖，加上不周风与其对峙，竟然没发现阎四夕去而复返。 随手栽下腰间的广寒葫芦，阎四夕笑眯眯地喝着酒。 “不周风，我阎四夕以道心起誓，只要你对我没有二心，绝不会将你当做奴仆，也绝不会抹杀你的灵智。” 阎四夕并不懂得驭下之术，但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以他如今的实力，不可能抹杀不周风的灵智，这个承诺看似是有些诚意不足。 但不周风看得分明，这个人族仙武同修，武法、道术、阵法的造诣都远超同辈，日后成就必然不会弱到哪里去。 更令他看重的是，阎四夕心思诡谲却又慎重，既有面对天地灵物谨守本心的果决，也有狭路相逢虎口夺食的勇气。 如此天骄，只要不在成长的中途陨落，日后必成大器，至少神通境前一路坦途，有了威胁到不周风生命的可能性。 如今阎四夕以道心起誓，给出了这么一个承诺，不周风化作的青衫男子神色缓和，不再如刚才那般阴沉。 认人为主，对于道风来说是极为屈辱的，更别说是一个鱼龙境的小家伙，但双方若是合作关系，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苍狼王踏虚蹈空，忌惮地盯着不周风和阎四夕，眼神徘徊不定，忽然冷笑道：“不周风，想不到你居然为了脱困，甘愿臣服于一个人族小辈。难道我苍狼王身为神通境，都不配得到你的效忠吗？” “小心了，苍狼王阴险毒辣，他的元神之力在时刻关注着你。”不周风传音阎四夕。无形风刃化作一道飓风屏障，将阎四夕护在身后。 阎四夕重重点头，神色肃然。 以他现在的实力，面对一尊神通境妖兽，不亚于是以卵击石，若非有着千机变和诸多武法护身，他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不周风的气息逐渐变得凌厉肆虐，双瞳中两团旋风急速运转。 他双手负后，淡淡道：“人族乃天地之灵，苍狼一脉除了你祖父外，没人有资格令本座臣服。当年你父亲金身境都办不到，你不过区区神通境，更不必痴心妄想。” 顿了顿后，不周风继续道：“人族却不同，这小子年纪轻轻，修为平平，机缘巧合下令我栽了跟头。可若没有一定实力，又怎能得到本座认可？” 苍狼王杀意沸腾，金色毛发宛如箭矢，根根竖起，话语中充满杀机。 “当年你是金身境的修为，可被阵法抽取本源这么多年，实力早已百不存一。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当年苍狼王的祖父是夺魄境的强者，在十万大山算得上一方霸主，否则也不可能得到资格，举族入驻万妖山。 可惜时过境迁，苍狼一脉是一代不如一代，苍狼王的父亲早年陨落，轮到他成为族群的首领时，不过是区区神通境修为。 不周风虽只名列道风榜四十八，但排名并不代表一切，其杀力之卓绝，可与道风榜前十的稀世灵物相比，只是在其他方面有所不足。 听闻苍狼王此话，不周风心中震怒，双眼微微眯起。 “滚滚长江东逝水，看来本座当真是老了。就连一头神通境孽畜，都敢如此口出狂言，与本座虚空一战罢！” 话音刚落，不周风与苍狼王同时冲霄而起。 失去大阵的溶洞不堪重负，在双方冲击下开始坍塌，不断有钟乳石从洞顶破碎坠落。 苍狼一脉赖以生存百年的狼巢，在两大神通境的杀力下，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不周风杀力虽强，防御能力却是平平无奇，难以护住阎四夕周全。 而苍狼王身为苍狼一脉的首领，同样忌惮天狼山脉族人的生死安危。 因此双方心有灵犀，冲到千丈高空中一决胜负。 神通境可御风而行，天空向来是强者决战的最佳场所，这也算是一个默认的潜规则。 实力强横到一定程度，甚至有可能引发天象异变，导致千里荒芜。 昔年阎四夕举族尽屠时，阎飍、阎淼二人为了争夺血眼，就曾引发一场旱灾，造成了丰都城域的百万杀孽。 不周风分出一缕微风，裹挟着阎四夕冲出溶洞，留下一缕传音后匆匆离去。 “老夫先前诓你不成，用尽力量破坏大阵，自保有余久战不成，你速速逃命去罢。等你逃出生天后，老夫自会寻你。” 阎四夕眉心浮现出一道风之印记，与不周风眉心的一模一样，内炁渗入其中，能遥遥感应到不周风的存在。 这是不周风的本命印记，阎四夕能感觉到，只要他心念一动，不周风就会收到他的召唤。 “儿郎们听命，天涯海角追杀此人，将其项上人头与本座取来。”苍狼王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响彻整片天狼山脉。 阎四夕自然也听到了，武道灵觉不断示警，两侧太阳穴跳动不停，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 趁着四下无人，阎四夕化作一头血迹斑斑的妖狼，沿着来时的道路飞掠而出。 令阎四夕心惊的是，他刚刚奔走不过十息，血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妖狼身影，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齐齐杀来。 “怎么回事？这绝不是巧合。”阎四夕心中一震。 一两头妖狼发现他的踪迹还有可能，可漫山遍野的妖狼倾巢而出，仿佛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此事绝非寻常。 血眼运转到极限，瞳孔中四道勾玉化作一道赤色光轮，将全身上下扫视而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阎四夕趁着狼群尚未形成包围圈，猛地调转方向，从另一侧妖狼较少的方向绕过。 几乎是在他调转方向的下一刻，天狼山脉各处传来一阵阵狼嚎声,狼群耳朵翕动，纷纷朝着阎四夕所在围拢而来。 “不好！”阎四夕眉头紧皱，心中已经确定，苍狼王必定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后手，所以狼群才能追踪到他。 “不周风身为八风之一，却只是位列道风榜四十八，在其他方面并没有建树，发现不了苍狼王的隐秘手段。” 阎四夕心念电转，再次调转方向，却不是朝着进入天狼山脉的来路,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越发深入十万大山。 “十面埋伏，请君入瓮。”阎四夕已经确定身上有着异常，便不再掩饰身份，变化出原形施展十三丹法，速度顿时倍增。 前世历史有过一个记载，霸王项羽自刎于乌江，落败在韩信的十面埋伏下。 彼时韩信对项羽忌惮无比，生怕逼迫过甚，引得对方破釜沉舟，故而留出了一条逃生之路。 看似是给对面一线生机，实则是赶狗入穷巷。 等项羽大军的战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后，才是发动必杀一击的时刻。 此时此刻，群狼有着相似之处，故意在靠近人族地界的方向分散兵力，只有少量的鱼龙境妖狼驻守。 这是赤裸裸的明谋！ 苍狼王笃定阎四夕会慌不择路，最终落入他算计，在妖狼的前仆后继中陨命。 但他没有见过阎四夕大发神威的场景，若是真将他逼到穷途末路，恐怕十万大山的妖狼也要死个七七八八。 在他想来，溶洞中数百妖狼的死亡，实则是不周风的杰作，阎四夕不过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错有错着，阎四夕毕竟不是在摘星台上，没有无穷无尽的雷浆供他取用，光靠他本身力量，是支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脱离十万大山的生路已经被封死，那就只有反其道而行之，距离此处最近的是金鸡山和恶狗领。” 阎四夕虽惊不乱，总能在群狼合围中，选出最安全的路径突围。 避开数十头妖狼的围追堵截后，再次方向变换，逐渐往十万大山深处而去。 篆图境他不是不能杀，但多少要耽误一些时间，耗费的内炁也要更多。 数千妖狼在天狼山脉纵横，每耽误一息，出现在他十丈内的妖狼就会多上数十头。 在他迫不得已，以雷霆之势斩杀了一头篆图境妖狼后，剩余的篆图境妖狼就变得十分警觉。 不仅三头一队聚集在一处，周围还有为数众多的鱼龙境妖狼簇拥着。 这种情况下，阎四夕若是强行动手，势必会被拖延更多时间。 “若是有足够的雷浆，这些妖狼数量再多，也总会被我斩尽杀绝。” 阎四夕徒手捏碎面前妖狼的喉咙，运起“狸猫捕鼠形紫丹”，闪转腾挪间跃上树梢。 随后施展“猿猴通臂易筋丹”，双臂肌肉贲张，抓着树梢间的藤蔓，几个飞掠间消失不见。 第17章 剑气长河斩妖狼 “堪舆图记载，金鸡山虽以山为名，实则是一片覆盖方圆百里的巨大湖泊，金鸡山则是其中的一片巨大岛屿。若是前往金鸡山，恐怕会遭遇大量水中妖兽。” 阎四夕在脑中分析利弊，身形再次一转，从树梢间落下后，辗转来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山林。 随后运起“野马分鬃逐鹿丹”，双腿宛如野马奔腾，在地面爆出一个个坑坑洼洼。 “恶狗岭生活着天狗一脉的妖兽，还有无穷无尽的鼠潮作为食物，向来是方圆千里的霸主。苍狼王虽然修成神通，却不是那天狗王的对手。” 根据堪舆图记载，金鸡山、恶狗岭的神通境妖兽实力非凡，至少都是开辟了两座神通内府的存在。 相比之下，苍狼王仅仅开辟了一座神通内府，并未觉醒神通，远远不是两位霸主妖兽的对手。 阎四夕收敛内炁，纯粹以肉身体魄赶路，将前方来犯的鱼龙境妖狼一击必杀，大大节省了内炁的消耗。 妖兽之中，上下尊卑的等级观念深入人心。 下位妖兽灵智不足，只知道听从上位妖狼的统领，悍不畏死地朝着阎四夕扑杀。 这些鱼龙境妖狼连半象之力都没有，对阎四夕造不成伤害，但却大大拖延了他前进的脚步。 鱼龙境内炁有限，阎四夕在溶洞中斩杀群狼，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早已消耗过半。 生活在天狼山脉的妖狼，晋升篆图境后，少说也有六千斤肉身之力，配合内炁爆发增幅，已然接近八千斤巨力，足以对阎四夕构成威胁。 “倘若我修至肉身极境，身具一象之力，这些妖狼又算得什么？” 阎四夕目光森寒，将前方拦路阻截的两头妖狼掼住喉咙，借力一甩扔向后方，却没有动手取走它们性命。 修成肉身极境后，武徒光靠体魄便有万斤巨力，也被称作一象之力。 而十象之力，又被称作一龙之力。 这里所指的“龙”，指的是远古神道时期的幼龙，刚从娘胎诞生便有十万斤巨力。 远古神兽，每一头都是钟天地之灵，肉身承载着天地大道。 甚至无需修炼，肉身会自然地吸收灵气而成长，随随便便就能成长到人族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青衫身影从众多妖狼身旁飘过，无边落木被内炁一扫，坠落地面挡住身后妖狼的脚步。 又过了片刻后，阎四夕被一头篆图境妖狼击中后背，身躯猛然一震，喉咙中涌上鲜血，又被他硬生生咽下。 “不能再拖下去，一旦妖狼将包围圈缩小到千丈以内，以我的内炁不足以突围而出。” 妖狼遍布天狼山脉，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每个方向上都有成群结队的数百妖兽，随时可以相互支援。 更令阎四夕惊惧的是，篆图境妖狼奔走如风，在山林间步步紧逼，还不断发号施令、调兵遣将，阻截在他的去路方向。 妖狼的速度虽然比不上他全力爆发，但阎四夕耽搁了许多时间，还是被它们迎头赶上。 武道灵觉示警不断，血眼向后看去，边缘出现了七八道青色光团，远比四面八方的妖狼来得炽盛。 而在阎四夕的正前方，则有三头篆图境妖狼蓄势待发，根据他逃跑的方向做出调整。 “篆图境妖狼果然不同凡响，调兵遣将着实有几分大将风范。” 尽管身处险境，随时可能陨落在天狼山脉，阎四夕仍是面色平静，心中古井无波。 类似的生死关头，他早已经历多次。 幼年逃荒时，一个势单力孤的孩子，背着孱弱累赘的妹妹…… 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虎口夺食，他不都一一挺过来了？ 那年整个丰都城域死伤无数，活着走到丰都城的人不足一千，为了争抢口粮死亡的百姓不计其数。 那条血腥遍布的道路，阎四夕都能咬牙越过。 此刻的群狼环伺，与当时的场景何其相似，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机关算尽、肉身羸弱的孩子。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拼一拼了。”阎四夕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心中主意已定。 内炁潜伏须弥宫，者字秘也变得黯淡无光，不再修复肉身的细微伤势。 千机变化作的青衫猛地消失，阎四夕在瞬间赤裸身体，只有下半身穿着一条兽皮制成的短裤。 手中出现一柄三尺青锋，单手提着广寒葫芦饮下一口酒水后，眼中杀意越发高涨，却是引而不发。 “杀！” 三头篆图境妖狼看出了他强行突围的打算，仰天长啸召唤族群发动攻击，聚在一起并肩作战。 阎四夕眼神冷冽如冰，见妖狼聚集在一起，三尺剑上光芒流转，心中默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相比起“高堂明镜悲白发”，这一式剑法爆发的速度并不快，可杀力却是四式剑法中最强的！ 轰隆隆！！！ 前方数百头妖狼耳朵翕动，恍惚间仿佛来到了金鸡山的边缘，听到了汹涌澎湃的浪潮声。 山林间忽然冒出一道沛然无匹的白练，从半山腰的位置轰鸣而下。 所过之处，林木摧折，乱石穿空，借着地利汹涌而来，奔走之势随着浪潮涌动越发强盛。 阎四夕内炁奔腾如海啸、摧折如山崩、大势如天倾！ 以君不见剑法斩出的白茫茫剑气，眨眼间覆盖方圆十丈，剑气凝聚成一道白练，奔走越急，剑力越盛，杀力越强。 少年自身则是踏浪而行，与逆流而上的数百妖狼撞在一处。 阎四夕这一剑，几乎将体内的内炁全数斩出。 内炁反震之下，喉间的鲜血再也无法抑制，噗嗤一声张口吐出，在山林中留下一团污浊的黑血。 这一式剑法居高而下爆发，占尽地利优势，更是因爆发太过凶猛，引动了内腑伤势。 付出代价，杀伤力也令阎四夕极为满意。 前方围追堵截的数百妖狼，在剑法的冲击下横七竖八，连全尸都无法留下。 首当其冲的数百头妖狼瞬间毙命，面对君不见剑法毫无反抗之力，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位于最后方的三头篆图境妖狼，眼见情势不妙，四肢在地上一转，毫不犹豫朝着恶狗岭的方向奔逃。 见此情形，阎四夕心中冷笑不已，“原来这些畜生也是怕死的，可惜二师父的剑法杀力卓绝，你们必死无疑。” 黄河河水奔走之时，时常会遇到一些名山拦路，山河交汇之处，因为狂暴水势长年累月的冲击，往往会变得一片狼藉。 而河水奔走时，爆发力最强的并非是首轮冲撞，而是在于后续连绵不绝的浪潮。 “黄河之水天上来”，这剑法是不见君在黄河潮汛中领悟而成，拥有同样恐怖的杀力。 阎四夕心念一动，涛涛剑气相互碰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与妖狼冲撞后的剑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在剑意的凝聚下冲刷妖狼尸体，将他们体内的灵气化为己用。 “篆图境妖狼，不过如此！”阎四夕剑随意转，剑尖所向，正是三头妖狼奔逃的方向。 连绵不绝的浪潮借由地势，爆发的速度早已超过阎四夕，更何况几头篆图境妖狼。 “嗷呜！！！” 预感到必死无疑的三头妖狼，狼瞳中惊惧交加，强烈的死亡危机萦绕心头，在生死关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可惜……它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剑气长河！ “金蟾望月练气丹，给我吞！”阎四夕身后浮现出一道朦胧的月蟾兽形，与天空中的月亮交相呼应。 月蟾张口一吸，三头妖狼的尸体落入腹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散，化作增进体魄的力量，也为他补充了些许内炁。 阎四夕脸色微微好转，对于七零八落的妖狼尸体，没有丝毫留恋，化作一头白首狸猫，一头扎入恶狗岭之中。 青衫身影消失不见，天狼山脉却留下了一道宽十丈，长达数十丈的焦黑大道。 数百妖狼的尸体躺在其中，绝大多数都呈现出残肢断臂。 四面八方涌现出一阵难闻的味道，闻讯而来的妖狼被吓得屎尿齐流、四肢打颤，一时间踌躇不前，眼睁睁看着阎四夕远走高飞。 “废物！废物！”高空中传来苍狼王的怒吼。 群狼面面相觑，狼尾垂落，狼首低垂，却没有一头跟在阎四夕身后深入恶狗岭。 篆图境妖狼的心思更为机敏，亲眼看到同伴挫骨扬灰的下场，心中早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周风的大笑声随之传来，“好小子，这一式剑法足足有五象之力，比起一般的篆图境都要强大。看来老夫运道不错，跟了一个鱼龙天骄。” 道风生性不羁，很少会愿意臣服于异族，但也并非全是如此。 只要主人展现出超凡的实力，或者是拥有绝顶天赋的天骄，也有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 寻常鱼龙极境的鱼龙境武徒，体魄修到极境，也不过是一象之力，配合上内炁和杀招的爆发，能达到三象之力，已经算得上极境天骄的巅峰。 当日在摘星台时，太昊殉、赵胤二人都是修成肉身极境的存在。 肉身拥有一象之力，内炁再增一象之力，杀招爆发再增一象之力。 二者不分伯仲，难分高低。 阎四夕施展八门燃身法，肉身超越一象之力，内炁堪比一象之力，施展君不见剑法却发挥出五象之力。 由此可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是何等恐怖，剑修也不愧被世人誉为百家杀力第一！ “苍狼王，老夫去也，你我来日方长，就不劳远送了！”不周风哈哈大笑，苍穹中狂风席卷，青衫男子化作不周风原形，转瞬千里。 不周风杀力卓绝，速度也是首屈一指的，否则也不会被列入八风之一。 苍狼王留下的手段，不周风不是没有察觉，但他也无法驱除。 好在这手段只在天狼山脉行之有效，阎四夕逃入恶狗岭后，苍狼王的手段也就失去作用。 金色妖狼伫立苍穹之中，元神之力感受着不周风的远去，狼瞳中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并不像先前表现出那般愤怒。 苍狼王微微低头，俯视着山林中那道数十丈长的焦黑大道。 “这人族身上不止一门至高武法，方才那一瞬间施展的秘法，倒是与人族的燃魂爆血极为相似，可增幅的力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阎四夕虽然学会了八门燃身法，但尚未达到肉身极境，没有雷浆补充的情况下，不敢将第一门尽数推开。 即便如此，八门燃身法也给了他千余斤的力量增幅。 苍狼王身为神通境，这点手段还是看得出来的。 “不周风是祸非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那人族修炼的妖族武法……”金色妖狼从空中迈步而下，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苍狼王望向身旁一头妖狼，开口道：“去与天狗王通报一声，本王与他有要事相商，烦请见面一会。” “嗷呜！！！”妖狼领命而去，转身没入恶狗岭。 苍狼王瞳孔满是思索，“这门至高武法奥妙无穷，单单是那人族展示的几式杀招，就让本座看到了通往金身境的大道，他到底是何等出身？” 人族才是无极天真正的主人，诸国群起、百家并立，名门大派层出不穷，无数天骄犹如过江之鲫。 十万大山虽是妖族的领土，实际上还是要看人族的眼色，但苍狼王是个有野心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大不了宰了那人族后远走高飞。 苍天域之外的八天四海广阔无边，天下何处不可去？ “那人族未到肉身极境，却拥有千变万化的本事，仙武同修还掌握了土遁术。光靠本座一人之力无法活捉，看来是不得不与天狗王合作了。” 苍狼王望向恶狗岭的方向，微微皱眉。 只是金鸡山、恶狗岭的妖兽不太寻常，真能如他所愿吗？ 第18章 太昊阎罗甲天下 阎四夕落入恶狗岭的前一刻，血眼就窥探到了恶狗岭中的情况。 与天狼山脉占地极广、飞鸟走兽层出不穷的情况不同，恶狗岭是天狗一脉一家独大的气象。 天狗一脉名字中带有狗字，长相却与狗类妖兽大相径庭。 这些妖兽更像是一头头白首狸猫，其音如榴榴，生性散漫自在，漫山遍野都能寻到它们的身影，行走坐卧皆悠闲自得。 阎四夕施展千生万死极境，化作白首狸猫，又以“狸猫捕鼠形紫丹”，模仿着这群天狗的动作。 天狗一脉生来散漫惯了，加上在恶狗岭中没有任何天敌，阎四夕走到哪，都能看到它们闪转腾挪的景象。 与妖狼的习性相同，这些白首狸猫同样是昼伏夜出，正猎杀着无所不在的鼠类妖兽。 恶狗岭除了数量众多的天狗外，还生活着一股恐怖的鼠潮。 鼠潮的繁殖力远超寻常，且进化出了在天空、树梢、地底生活的不同支脉。 论起单只鼠兽的战斗力，自然是不值一哂，可若是汇聚成鼠潮肆虐，就算是神通境妖兽也得高飞远避。 但生活在恶狗岭的鼠兽没这么好运，天狗一族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敌，鼠潮向来是它们的食物。 一头飞鼠从阎四夕头顶掠过，发出惊慌的急促叫声。 阎四夕抬头望去，这头飞鼠生有双翼，能在低空中盘旋飞行，但双眼中充满恐惧。 身后又是一声天狗叫声传来，阎四夕只觉眼前一花。 一头白首狸猫神色散漫，带着戏谑神情，不紧不慢跟随在飞鼠身后。 飞鼠体型娇小，又借着双翼飞行的优势闪转腾挪，在密密麻麻的树林间纵横来往，却始终无法逃脱身后的追击。 白首狸猫看似步伐缓慢，实则体态轻盈，每一步迈出都借助着地形弹跃，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时不时玩心一起，堵住飞鼠的去路。 纵横来往间利爪弹出，在飞鼠身上留下一道道浅薄的伤口，将其伤而不死。 飞鼠在生死危机中凄厉哀嚎，周身不断传来的痛楚令其心神崩溃。 最后一次借力飞掠时，竟是肝胆俱裂，倒地抽搐不止，眼看是不活了。 “胆小如鼠，这头飞鼠就算是妖兽，也逃不过鼠类生来的本能。”阎四夕看得暗暗摇头，目光落在白首狸猫身上。 天狗一脉生性不喜争斗，这些白首狸猫又生活在十万大山内围，与人族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人族的狩猎者很少进入恶狗岭，而天狗也很少走出这片妖土。 白首狸猫戏弄飞鼠的一幕，在恶狗岭中寻常可见，并不单单是为了玩耍戏弄，而是为了加速飞鼠体内的血液流动。 瑟瑟发抖、血脉贲张的猎物，往往滋味会更好。 飞鼠同样如此，在血液急速流动达到巅峰时，体内的五脏会爆碎开来。 人族有好生之道，许多人都主张杀生而不虐生，并不单单为了贪图口腹之欲。 妖兽可没有那么多的仁义礼法，只知道这法子能更好地享受美味。 “狸猫丹法的总纲有记载，提随蹲耸形神妙，循环闪转软如棉。这一式丹法是观摩狸猫而成，天狗也算是狸猫的一种，传说他们的祖先还有食月之能。” 阎四夕选择前往天狼山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周风只不过是意外之喜，他真正的目标是恶狗岭、金鸡山中生活的妖兽。 十三丹经中有两式丹法，分别为雉鸡司晨提钥丹、狸猫捕鼠形紫丹，简称为雉鸡、狸猫丹法。 他观百兽而修武法，金鸡山和恶狗岭正是他千挑万选的目标，或许对他进一步领悟十三丹经有所裨益。 恶狗岭中生活的鼠类众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既有背插双翼的飞鼠，也有遁地而行的地鼠，更有在树梢间变幻皮毛颜色的隐身鼠。 然而，无论是拥有什么特长的鼠类，都无法逃脱白首狸猫的火眼金睛，每一次利爪探出，必定有所收获。 一头白首狸猫从阎四夕身旁路过，略带奇怪看了看这个举止奇怪的同伴，摇了摇头后，朝着刚从地面冒头的鼠兽杀去。 阎四夕模仿着对方的动作，四肢在山林间借力飞遁，速度越来越快的同时，灵活性也变得越来越强。 血眼将方圆百丈一览无余，阎四夕观摩着白首狸猫的身躯，只觉得它们的肢体构造与寻常狸猫迥异。 其肌肉虬结，仿佛是一根根坚韧的粗绳拧成麻花，伸缩性和爆发力较寻常百兽而言，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有三千神体，其中半数都是与神兽息息相关。譬如我觉醒的月蟾雷体，周止的白虎神体，太昊殉的嘲风神体，天狗神体也是三千神体的一种。若是寻不到十三丹经对应的妖兽观摩，或许窥探神体本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阎四夕忽然想到这一点，为十三丹经的修行寻到了新的方向，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后，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 “妖兽易寻，三千神体却是独一无二，遇到一两种契合的也就罢了，如何能寻到十二种对应的神体。 再者说了，神体本源是天骄的根本，不可能轻易示人。强行窥探的话，无异于是生死决杀的大仇。” 三千神体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有一人觉醒神体，当世之中绝不可能再有人拥有，除非是以特殊秘法炼成的伪神体。 且不说遍布九天四海的人族，妖族、魔族、海族等万族又是何其之多。 想要寻到与十三丹经契合的神体拥有者，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就算当真寻到了，对方境界如何、战力如何、背景如何，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想要以观摩神体来完善十三丹经，这个想法可谓是痴人说梦，凭阎四夕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办到。 就算是真人、真君，恐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无数强者。 远的不说，十三丹经中有一式丹法，唤作豹虎爬山换骨丹，与白虎息息相关，若是能窥探周止的白虎神体…… 阎四夕想到了周止背后的龙虎山，心中苦笑一声，摇摇头打消了敲闷棍的想法。 龙虎山在苍天域是一等一的宗门，他幼时在帝都就听过旁人的议论，可与玉清道、真武山、白鹿书院等相提并论。 周止先前是极境天骄，现在更是千万中无一的鱼龙至尊，未来道途不可限量。 龙虎山不仅有真人，更有真君为他护道，必然会在他身上留下保命手段，也不可能让白虎神体的奥妙被外人窥探到。 就在阎四夕沉思之时，苍穹中一缕青色旋风席卷，径直没入他体内。 “不周风，你的气势怎么萎靡至此？”阎四夕从观摩惊醒，心神沉入须弥宫中，不由得微微皱眉。 与先前在天狼山脉时的模样不同，不周风化成的青衫男子神色萎靡，眉心的风之印记黯淡无光，旋风双瞳亦是旋转缓慢。 不周风大口喘息，见阎四夕在须弥宫中现身，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小子与老夫勾心斗角，害得我本源力量尽失，没有数百年是恢复不了了。” 阎四夕微微皱眉，疑惑问道：“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本源尽失，与你战力又有何干系？” “共工一怒不周崩，崩天灭地应运出。游欻翩翩生机绝，风卷漫天杀生道。” 不周风长吟后，与阎四夕解释道：“老夫诞生自远古神道时期，不周山倾塌后应运而生。若论防御，老夫在天地灵物中居于末流，唯独杀力卓绝，不弱于道风排行榜前十。” 说到此处，不周风脸上流露出傲然的神情，显然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也透露出对道风排行榜名次的不满。 顿了顿后，不周风又神色怅然，“可我被囚禁在十万大山多年，今日为了脱困。又耗尽本源力量，恐怕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实力。” 天地灵物若想转世成人，必须经过胎中之迷，想与冥冥中的天道相互抗争，实力自然是越强越好。 一旦在胎儿先天孕育的时候迷失，反而会徒做嫁衣，成为新生魂魄的养分。 不周风先是被囚风大阵不断抽取千年，后被阎四夕设计落入彀中，迫不得已与苍狼王厮杀一场，本源之力几乎是损耗得一干二净。 天地灵物想要补充本源，并非一味靠着修炼，也可以通过炼化相应属性的天材地宝来恢复。 不周风在阎四夕面前卖惨，无非只有一个目的，希望阎四夕尽快帮他搜寻天材地宝。 阎四夕听得暗暗摇头，笑道：“不周风，如今你我荣辱一体，我自会帮你恢复实力，这点小伎俩就不要用了。” 不周风脸色一红，眼前的人族小子岁数不大，心眼可当真是不少，自己一个百万年老怪在他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秘密。 阎四夕思索道：“你现在实力退化严重，对道风有益的天材地宝不多，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另外，苍狼王不知在我身上留了什么手段，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十万大山。” “这一点你不必多虑，天狼山脉被苍狼一脉经营百年，自是有些独特之处。苍狼王是通过捕捉你的气息，从而追踪你的行踪，这手段只在天狼山脉有用。”不周风笑着解释道。 不周风的话令阎四夕心中微松，但思索片刻后，仍是心中警惕。 “妖兽都是一丘之貉，苍狼王觊觎我身上的武法，未必不会与恶狗岭的神通境妖兽合作。” 不周风双臂环胸，摇摇头道：“这点老夫也明白，十万大山的妖兽，面对人族向来是同仇敌忾。” “但是……”不周风话锋一转，“任何妖兽都有可能与其合作，唯独金鸡山、恶狗岭的绝不可能。” “为何？”阎四夕疑惑问道。 不周风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叹息道：“数十年前，太昊皇朝有一位令十万大山闻风丧胆的封王强者，统领太昊九军之一，在十万大山建立了血海尸山两大秘地。 血海是金鸡山的前身，尸山是恶狗岭前身。这两处秘地失落十万大山后，诞生的妖兽向来与十万大山不和。苍狼王想要与它们套近乎，只会是自取其辱。” 阎四夕愣了愣，心有所感问道：“你所说的封王强者，可是阎王？那太昊强军可是阎罗军？” “咦？你小子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竟然知道阎王往事，莫非是某位王侯子嗣？”不周风眼珠子一转，猜测着阎四夕的来历。 阎四夕抬起眼皮，饶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叫阎四夕，你当真猜不出我的来历？” 不周风心神震动，看着阎四夕久久不语，良久后叹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老夫一招不慎，竟然与你阎氏休戚与共。日后若不是大富大贵，恐怕就是魂飞魄散。” 阎四夕心中无语，不由得反驳道：“不周风，我阎氏又不是洪水猛兽，掀不起大风大浪，你也不至于魂飞魄散这么严重。” 不周风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阎氏虽是人族，行事作风却带有魔性。昔年太昊九军中，春蒐、夏苗、秋狝、冬狩都是初代阎王一力促成，以此为名，其杀心不言而喻。 世袭罔替，王位到了二代阎王手中，更是建立了令万族胆寒的阎罗军，斩杀万族建立尸山血海。这两座秘地建造于此，阎王之心路人皆知。” 阎四夕一时间无可反驳，昔年太昊皇朝有一句诗歌流传：待到旌旗满山河，太昊阎罗甲天下。 天下间强军劲旅数十，能在九天四海威名远播的，无不是在铁血战场中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阎罗军能有甲天下的殊荣，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自成立之日起便是杀戮不断，血腥满身。 第19章 狸猫丹法之蜕变 当年十万大山正值春秋鼎盛，在太昊皇朝多郡肆虐，时不时发动兽潮引得天怒人怨，引发了阎罗军的杀心。 尸山血海两座秘地建成之日，十万大山哀嚎千里。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大强军封天锁地，阎罗军则是深入妖兽腹地，一路杀到万妖山中，逼得万妖真人俯首称臣。 如今阎氏一族虽灭，但阎飍、阎淼仍然在外逍遥快活。 金鸡山、恶狗岭暗中有无数妖兽觊觎，但万妖真人下令不得擅动。 数十年来，十万大山的妖兽也不敢进犯，生怕日后阎氏一族现身清算。 天狼山脉与金鸡山、恶狗岭如此接近，按理说当年首当其冲，会被阎罗军顺手铲除。 昔年不周风虽被困在囚风大阵中，但也是近距离感受过阎罗军神威的。 十万阎罗军中，即便是实力最弱小的士卒，居然都是神通境武徒！ 或许是因为苍狼王实力低微，不入阎罗军眼中，不周风也只不过是排名靠后的道风，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可当日那名身披铁甲、手执霸王齑的中年男子，仅仅是瞥了他一眼，就差点使其本源崩溃，不周风自然印象深刻。 阎四夕漫步在恶狗岭中，寻到几头篆图境的天狗暗中观摩。 不周风还处于震撼之中，一时间未出言询问。 过了片刻后，不周风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昔年天机老人曾有一子生、诸子亡的预言，莫非你就是阎王第三子？” 阎四夕心神一震，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须弥宫中，两股截然相反的内炁奔腾咆哮，化作接天连地的浪潮，冲击着不周风的身躯。 十三丹经的威力不周风是见识过的，可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不动则已，一动杀机如枪似剑，刺得不周风本源动荡。 “快住手，老夫小命要不保了！”不周风神色剧变，没想到阎四夕反应会如此大。 以他如今的身躯，不消一时半刻就会彻底消散，魂魄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阎四夕疾言厉色，不周风虽活了百万年时光，在生死存亡面前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天机老人是谁？一子生、诸子亡又是什么意思？”阎四夕收敛怒意，面无表情地询问着。 不周风心中忐忑，硬着头皮将预言的来历一一道来，小心观察着阎四夕的神色。 须弥宫中风平浪静，内炁依旧循着武法的要诀运转，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压抑，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阎四夕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四肢一动，在恶狗岭中肆虐纵横。 身躯闪烁而过，恶狗岭中栖居的鼠潮顿时遭了无妄之灾，在他变化的狸猫利爪下碎尸万段。 “我生来就是个不祥之人，为何要让我降生在这世上？” 阎四夕沉浸在心中哀伤中，白首狸猫转瞬千里，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奔走时的动作，越发像是一头真正的天狗。 “阎四夕，快停下，恶狗岭是天狗王的妖土，你如此肆无忌惮，必然会引起他注意。”不周风急切喝道，但阎四夕似乎陷入了迷惘之中，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狸猫捕鼠伏身看，栽倒神态出自然。 提随蹲耸形神妙，循环闪转软如棉。 不知不觉间，阎四夕的武道灵觉在他陷入迷惘之时，自然而然接过了肉身的掌控权。 许是因为他的身躯变化成白首狸猫，武道灵觉自然运转狸猫丹法，闪转腾挪的动作，也与漫山遍野的天狗一模一样。 “榴榴！！！” 阎四夕双瞳闪烁疯狂杀机，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在恶狗岭掀起腥风血雨。 “桀桀！！！” 体内心肝脾肺肾之中，丹元、龙烟、常在、皓华、玄冥，五尊闭目修行的魔头骤然张开双眼，从五脏之中冷笑着钻出，悄无声息地潜入丹田深处。 魔道秘术固然是威力巨大，但其弊端也是令人忌惮无比。 修炼魔道秘术者，日日夜夜修行都需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会有被魔头入侵须弥宫的风险，从而转化为只知杀戮的妖魔。 五尊魔头都是阎四夕自身修炼而出，循着两者之间的冥冥感应，毫无阻碍地渗入剑道须弥宫中。 阎四夕仙武同修，剑道须弥宫是三魂七魄平日里寄居之处，但此刻他三魂七魄浑浑噩噩，飞剑真灵也灵光黯淡，对五魔的入侵没有丝毫应对。 “桀桀桀！！！！” 五魔之中，心魔丹元的形象是一头浑身缭绕漆黑魔焰的朱雀。 这是阎四夕正统修行五魔五行五脏术，最先孕育而出的魔头。 不仅实力比其余四魔更强，速度也是五魔中最快，抢占先机杀向阎四夕的魂魄。 丹元魔头眼中闪烁着深切的贪婪，双翼一震掀起罡风席卷，须弥宫中一片火光冲天。 就在其利爪即将划过阎四夕魂魄之时，眼前的魂魄之身蓦然睁开双眼。 一双冷漠无情的眸子，淡淡地盯着魔焰朱雀。 “啧啧！小小魔头，也敢在本座面前逞凶。”阎四夕轻笑道，双瞳猛地一变，竟然浮现出五道勾玉。 阎四夕抬起手臂，轻轻打了个响指，“人世间，皆炼狱，吾可尽焚之！红莲业火万丈高， 百鬼夜行避世尘。”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笑容，虽仍是阎四夕的相貌，但任何一个见过他的人，都绝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更令人悚然的是，此人身上妖气冲霄、魔气滔天。 阎四夕以魔道秘术孕育出的五尊魔头在他面前，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匍匐在须弥宫中瑟瑟发抖。 仿佛是平民百姓遇到了帝王般，跪地俯首称臣。 他的双眼中浮现出一朵莲花，色泽红赤，雍容华贵，却透着焚天灼地的高温。 红莲尚未从眼中完全浮现，剑道须弥宫中的法力已然蒸腾消散，五魔身上缭绕的魔气源源不绝没入双瞳之中。 阎四夕享受着五魔在脚下俯首称臣的感觉，双臂大张猖狂大笑。 身上的衣袍化作一袭火红长袍，嘴唇绛红无比，头顶浮现一道赤色莲花宝冠。 “杀！杀！杀！”阎四夕猖獗大笑，嘴角的邪魅笑容彻底绽放。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就在双眼中的红莲即将涌现之时，一个少年僧人从须弥宫混沌处踏浪而行，声音震荡四极八荒。 少年僧人双手结出降魔印，叭字真言与生俱来的降魔之力迅速弥漫，将阎四夕镇压得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妖气、魔气迅速收敛，眼中红莲渐渐消散，双瞳中五行血眼也退化为四象血眼。 “老秃驴！”阎四夕豁然抬首，冷笑道，“残魂之力，还不速速轮回转生？就算你倾尽全力，又能镇压本座多久？” “尽人事，听天命。力不尽则憾，命不听则枉。”少年僧人双手合十，身影越发黯淡，神色平静道，“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阎四夕猖狂大笑，笑声猛地一止。 “他幼年时生啖人肉，杀人无算，视人命如草芥，比起本座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座虽是魔头，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老秃驴你可要小心养虎为患。” 阎四夕身上的妖气、魔气彻底收敛，魂魄再次陷入浑浑噩噩。 少年僧人双手合十，看着他神色忧虑，轻叹道：“贫僧也不知此事是对是错，只望他日后能走正道、行正事、为正人。心魔虽魔，却比不上天生魔者。 圣人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然则后天之教化，依然有逆魔为道的可能，希望贫僧的选择无错。” 少年僧人袍袖一挥，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五魔回归五脏，记忆也被顺手抹除。 阎四夕对不周风仍有防范之心，只让其寄居在武道须弥宫中，又特意将剑道须弥宫隐匿。 因此对于剑道须弥宫中发生的一切，不周风毫无察觉，浑然不知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 过得片刻，阎四夕辗转来到一处溪涧旁，飞跃而过时本能地低头一看。 溪水潺潺流动，月光皎洁照耀。 白首狸猫从空中一跃而过，泪流满面，脸上写满了悲戚哀伤。 溪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头默默舔舐伤口的幼兽，周身残留的赤色烈焰渐渐消散，落地后陡然怔在原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竟然如此大意！”阎四夕猛地心神一震，连忙内视查看体内状况。 不周风神色一喜，连声道：“小子，你总算是清醒了，还好并未走火入魔，否则在这恶狗岭可大大不妙。” 阎四夕略过不周风的唠叨，注意力集中在五脏六腑，见五尊魔头仍是盘踞其中，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我修行五魔五脏五行术，这五尊魔头竟然没有趁机犯上作乱？”阎四夕心中疑惑，心神扫过剑道须弥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奇哉怪也，为何我的法力涓滴不存，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故？” 阎四夕自然不清楚，他的魂魄在方才被心魔入侵，以五行血眼施展出了某种神鬼莫测的神通。 那门神通并未完全施展出来，仅仅只是血眼神通的雏形，就已将须弥宫内的法力蒸发干净。 毕竟阎氏血眼每一次进阶，都会赋予阎氏一族举世无双的无上神通。 若是真正现世，恐怕会显露出焚天灭地的威能。 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全身后，阎四夕又询问了一阵不周风，见这老怪物也未曾发现异样，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咦，我化身天狗一族的模样，这白首狸猫的身躯，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阎四夕直到此刻，才有心思观看身体发生的变化。 他的肉身之力有了显着增长，股后关窍竟在不知不觉中疏通，生出一道与白首狸猫相似的长尾。 千机变化作一根毛发，与广寒葫芦一般隐匿在他的身上，旁人看不出分毫异样。 千机变是墨家的无上道器，而广寒葫芦早就被他纳入须弥宫中，从外表看去就是一头真真正正的天狗。 更令他觉得惊奇的是，这副身躯内的皮肉筋骨血以及五脏六腑，都发生了不知名的变化。 他看不出其中奥妙，与他所理解的狸猫既有契合之处，却在许多关键节点截然相反。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般形态下的天狗身躯，无论是灵敏性还是柔韧度，都要远远超出普通狸猫。 “天狗一脉虽是擅长速度，但与野马分鬃逐鹿丹不同，追求的是小范围的灵敏变化。此前我过于追求爆发力，竟是忽略了狸猫身躯的柔韧。” 阎四夕通过血眼观摩自身，越发觉得身躯内蕴含无穷奥秘。 观看其他天狗的身躯，借以感悟狸猫丹法，又怎能比得上自身变化来得容易？ 这门丹法的造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增长。 正当阎四夕沉浸在对丹法的感悟时，不周风的声音忽然传入心田，“小子，快醒醒，看看你四周。” 阎四夕茫然地睁开双眼，浑身陡然一震，迅速从顿悟中清醒过来。 他浑身的毛发陡然炸开，猛地向后一跃，心中的戒备瞬间提高到顶点，惊疑不定地看着围拢而来的白首狸猫。 以阎四夕为中心，山林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天狗，正好奇地观望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孩子，你顿悟得如何了？”一道和善的人声，忽然落入阎四夕耳中。 一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少年，在众多天狗的簇拥中迈步而出，面带笑意望着阎四夕。 少年的面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双眼却透着看透世俗的沧桑，还有一股掩藏不住的欣喜。 在这名少年出现的刹那，周边天狗的喧闹瞬间消失无踪，全都面带崇敬望着他，微微颔首表示尊敬。 第20章 天狗疑心多忧虑 “神通境可化作人身，看这些天狗的模样，莫非此人是天狗王化形而成？” 阎四夕心念电转，几乎在刹那之间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先前因为不周风“一子生、诸子亡”的预言，一时心境不稳，陷入心魔迷惘之中。 化身的天狗身躯，在武道灵觉的驱使下，不知不觉间在恶狗岭肆虐杀戮，引起了天狗一族的注意。 若不是佛诛以叭字真言进行镇压，恐怕他的魂魄会沦为心魔的食物，身躯也会被其占据。 而在这期间，他的身躯以白首狸猫的形态，在山林间奔走杀戮，模拟天狗一族的行走坐卧，周身逐渐燃起了不知名的烈焰。 这一幕引发了天狗一族的躁动，尤其是他身上燃烧的火焰，令周围的天狗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心。 “发生了什么事？”阎四夕以心声询问不周风。 “依老夫之见，方才你陷入了非生非死的顿悟，身躯被武道灵觉掌控，模拟天狗一族的姿态。你修行的那门至高武法不同寻常，居然帮你领悟了天狗神兽的部分奥秘。” 阎四夕心中若有所悟，难怪周边的天狗对他并无敌意，反而看着他周身缭绕的火焰，不断发出亲近讨好的叫声。 “孩子，你血脉返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至少神通境前一片坦途，必将成为我天狗一脉的中流砥柱。” 身着白色长衫的少年缓缓迈步，走到阎四夕身前，笑意盈盈地拍了拍阎四夕的脑袋。 当天狗王的手掌轻轻落到头上时，阎四夕只觉一阵心惊胆战，生怕被他看出异常，一巴掌将自己拍得粉身碎骨。 好在他变化的天狗身躯与众不同，连股后的关窍都已打通，并不像妖狼一般错漏百出。 天狗王并未看出他的不同，武道灵觉也并未发出示警。 “榴榴！” 阎四夕眼珠子一转，运转万兽变中记载的兽语，向着眼前的天狗王发出讨好的叫声，顺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顿悟了天狗神兽的部分奥妙，但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远远比不上在天劫中感悟到的月蟾真谛。 天狗王身为神通境，所悟所感必然远超于他，借机询问是最好不过。 “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天狗王笑着解释道，“我们的祖先乃是天狗神兽，拥有食月之能，生来白首赤身。也不知你有何奇遇，竟发生了如此变化。” 阎四夕化身的天狗形态，与周围的白首狸猫并无不同。 唯一的区别在于，脑袋以下的毛发被火焰晕染成赤色，却对他的身体毫无伤害。 在他的控制下，赤色烈焰收缩在体表，并未对周边环境造成破坏。 “榴榴！”阎四夕表现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天狗王不由得无奈一笑。 天狗王拍了拍额头，宠溺地笑道：“也对，你不过是鱼龙境，虽然天赋不凡，但尚未完全开启灵智。今后便跟在本座身旁，本座亲自指点你修行，让你尽快晋升篆图境。” 阎四夕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装出欣喜若狂的模样，亦步亦趋跟在天狗王身后。 “小子，你修炼的这门至高武法叫什么？”不周风潜伏在须弥宫中，见此情形，不由得神色惊叹。 “十三丹经，是我大师父传授的。”此事无需隐瞒，阎四夕开口道，“我大师父名为蒋子文，是阎罗军秦广军主。” 天下人或许没有听过蒋子文这个名字，但若说起武魁首、秦广军主，人人都能想起那道身披青甲、手持霸王枪，横扫六合的伟岸身影。 不周风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秦广军主一手调教的，难怪武道进境如此惊人。你修炼的这门武法，比起妖族的至高武法还要强，居然连神通境都看不穿底细。” 十三丹经本就是结合妖族血脉而开创的，也是阎氏一族祖传武法之一，与十八地狱图录是相辅相成、阴阳共济。 但阎氏在阎四夕之前，从未有过妖族血脉。 世人只知十八地狱图录霸绝天下，却不知道十三丹经威力无穷。 就连阎四夕自己，也不知道体内有着妖魔两族的血脉，也从来没怀疑过阎氏一族的来历。 天狗神形练到这一步，造诣仍比不得月蟾神形，但已超脱其余十一门丹法。 此次意外所得，令阎四夕心中欣喜，也确定了观摩百兽，借此领悟十三丹经的可行性。 仅仅是观摩了鱼龙、篆图境的天狗一族，就让他在“狸猫捕鼠形紫丹”更进一步，产生由凡入神的蜕变。 若是能一窥天狗王的肉身，兴许还能更进一步，真正领悟到天狗神兽的奥妙。 远古神兽生而不凡，每一头都是承载着天地大道的存在，寿元无穷无尽，拥有九五之数。 甚至无需修炼，只需要每日游玩嬉戏，肉身就会自然而然地汲取天地灵气，逐渐成长为堪比九难境的强者。 神兽之间相互结合，诞生的妖兽后裔血脉稀薄，但血脉中仍流传着部分天地大道的道蕴。 实力越强，妖兽体内的道蕴就越深，到得神通境后开辟神通内府，便会自然而然掌握神兽的一丝力量。 妖族的修炼与人族相似，而妖兽的修行之路，就是不断吞噬强者，并一步步提纯血脉，最终达到返祖境界，成为真正的神兽。 篆图境天狗的身躯，比起鱼龙境更为玄妙，神通境的天狗王，肉身必然承载着更多的天地大道。 可遗憾的是，阎四夕在天狗王面前，根本不敢动用血眼。 在卫国的时候，杨傲就能察觉到他施展四象血眼窥探，以元神之力隔绝他的探查。 先前在天狼山脉的时候，不周风、苍狼王也对四象血眼有所感应。 并不是说血眼比不得神通境，可再强的瞳术，归根结底还是修者施展的。 阎四夕只是鱼龙境，与神通境有着天壤之别，贸然动用血眼，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引起天狗王的疑心。 神通境的妖兽可化身为人，智慧也与人族无异，他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在恶狗岭辗转半刻钟后，众多天狗簇拥着天狗王和阎四夕，不时发生兴奋讨好的叫声，相互簇拥着来到绿荫如盖的巨木之下。 这颗巨木郁郁葱葱，高耸入云，即便是在八月的秋日，依然没有任何凋零的气象，反而越发地生机勃勃。 不知为何，阎四夕却感受到了浓重的死气，但心中并未生出反感，反而觉得异常舒适。 这种诡异的感觉，令他心中起疑，“尸山是父亲统领阎罗军打造而成，莫非其中留下了父亲的后手？” 巨木占地极广，至少需要数十个成年男子合围，才能将其环抱。 阎四夕由下至上观望，其主干高耸入云，延展出的枝叶覆盖方圆百丈，端得是气象雄伟。 他看到这棵参天巨木的第一眼，就想到当日凌云施展出的建木道印，嘴角情不自禁流露出微笑。 摘星台一战已过了月余，也不知那两个手下败将是否实力精进，是否已经突破至篆图、日魂境？ 若是未曾突破，阎四夕还真是期待成就至尊后，与他们二人再做过一场。 凌云的建木神体有缺憾，这一点帝辛已经提点过他。 但他彼时以凡人之躯，就敢与天抗争，在天劫下多次死里逃生，又岂会被区区的建木吓到？ 神体虽有高低上下之分，但归根结底强的是人。 每一世出世的天骄无数，神体的排名都会产生些许变化。 既有后来居上的，也有一蹶不振的，都是因人而异。 参天巨木上，密密麻麻栖居着过万头白首狸猫，在黑夜中双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荧光，宛如满天繁星，看得阎四夕头皮发麻。 倘若他身份暴露，不用天狗王出手，单单是这漫山遍野的天狗，就足以将他杀上数十个来回。 察觉到天狗王对阎四夕的与众不同，成千上万的天狗纷纷从树梢间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同伴。 “榴榴！” 忽然间，一头白首狸猫从远处飞奔而来，身后跟随着一头妖狼，神色谦卑，亦步亦趋。 天狗王化身的少年笑容收敛，转而一脸冷漠，淡淡的威压朝着妖狼笼罩而去，将其震慑得跪伏于地。 “恶狗岭与天狼山脉，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所为何来？”过了片刻后，天狗王散去威压，开口询问道。 “嗷呜！” 妖狼知道天狗王是在给它下马威，谨慎地俯首于地，发出轻声呜咽，将苍狼王交代的事情娓娓道来。 天狗王静静地听完，期间不发一言，面色平静无比，没有半分动容。 默了默半晌后，天狗王摇头道：“天狗一脉与世隔绝，有自身传承的至高武法，妖族武法对本座没有任何意义。你回去转告苍狼王，抓捕那名人族可以，但绝不许进犯恶狗岭。” 妖狼还待再说，但天狗王面色一沉，神通境的威压铺天盖地压下。 “回去，苍狼王百年来仅仅开辟一府，与本座开战绝无胜算，让他好自为之。” 砰！ 天狗王袍袖一展，狂暴的劲风将妖狼席卷而出，数百斤的身躯从高空中重重坠下，发出一阵骨断筋折的响声。 这头妖狼虽是篆图境，但在高空坠落的猛烈撞击下，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妖狼满脸怨毒，但在周遭白首狸猫的戏谑目光下，却不敢大放厥词，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到天狼山脉。 “区区一头篆图境妖狼，也敢对本座心怀不满。”天狗王微眯双眼，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远处的阎四夕一言不发。 阎四夕面上装作天真茫然，与周遭的天狗一族嬉戏在一处。 实则在妖狼出现的刹那，他的武道灵觉就示警不停，预感到了些许不妙。 他心中提心吊胆，内炁在须弥宫中引而不发，做好了拼死搏杀的准备。 就算他不敌神通境，在生死关头也绝不可能束手待毙。 即便燃魂爆血、施展八门燃身法，也要咬下天狗王一口肉来。 神通境妖兽的智慧与人族无异，妖狼将天狼山脉的事情选择性说出，特意点明阎四夕掌握了千生万死。 天狗王只要不是白痴，联想到恶狗岭忽然冒出一头天资不凡的天狗，心中必定会起疑心。 不周风分外紧张，传音安抚道：“别着急动手，你这门武法高深莫测，更进一步后变化得惟妙惟肖，天狗王未必能察觉异常。” 天狗王目光审视着阎四夕，以神通境的元神之力，悄无声息扫射着阎四夕的身躯，却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阎四夕的行走坐卧，都与寻常天狗一模一样，就连细节处都是如此。 就算是一阵微风吹过，白首狸猫身上的火焰浮动，都是自然而然随之变化，没有任何人为干预的迹象。 天狗王本身的血脉极为出众，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数十年间晋升神通境，自然看得出阎四夕身上的蛛丝马迹。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世上竟有十三丹经如此奇妙的妖族武法，而一个人族竟然能将其修炼到此等地步。 诚然，阎四夕若非体内有妖族血脉，根本不可能将十三丹经推演到模拟神兽的地步。 在天狗王密不透风的查探下，也必然会显露出破绽。 这就好比普通人族，体内没有魔族血脉，无法将十八地狱图录练到巅峰境界。 为了以防万一，天狗王强横地将元神之力探入阎四夕体内，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五脏六腑，然而并没有任何发现。 鱼龙境妖兽尚未凝聚出内丹，也就是说体内并不存在须弥宫。 天狗王的元神之力深入阎四夕丹田，但有者字秘的遮掩，他无法发现丹田混沌中的异常，也无法通过须弥宫的存在来进行判断。 探查进行到此处，天狗王按理说应该收起了疑心，但天狗一族生性多疑，他心中仍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好不容易出了一头天赋非凡的后代，难道要将其大卸八块？可按天狼王所说，那人族狡诈无比，又岂会如此张扬，故意在本座面前表现？” 天狗王一时间陷入沉思，有心将阎四夕分尸，以此检验其身份真伪，但却又有诸多顾虑。 第21章 苍狼天狗两相会 当苍狼王看到妖狼血迹斑斑的模样时，脸色微微一沉，对天狗王的心意已经有所了解。 听完妖狼添油加醋的汇报后，苍狼王沉吟片刻，金色身影踏虚蹈空，停留在天狼山脉与恶狗岭交接的地界上空。 金色妖狼深吸一口气，声如雷震，风云激荡，“天狼山脉苍狼王，请天狗王现身一见。” 参天巨木下，天狗王抬起头来，眉头微微一皱，对着阎四夕微笑道：“孩子，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尸树有灵，它会庇佑你的。” 尸树？ 阎四夕一怔，眼前这棵树生机勃勃，为何起了一个这么古怪的名字，莫非与他感应到的浓郁死气有关？ 恶狗岭的前身是尸山，地底下难道埋葬着无数尸身？ 不等阎四夕细思，天狗王转而对着周围的天狗发号施令。 “看好我天狗一族的希望，如若它有分毫损伤，本座定斩不赦。” 阎四夕顿时心头一跳，这话明着是对周围的天狗发令，实则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天狗王如此作为，看来那头妖狼的话并非毫无作用，恐怕他心中疑虑未散，只是暂时按兵不动。 “苦也苦也！”不周风神色焦急，在须弥宫中大声嚷嚷，“老夫就知道，你阎氏一族命运多舛，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闭嘴！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阎四夕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感。 听到不周风无用的抱怨后，更觉心烦意乱，但一时间也想不出脱逃的办法。 与在天狼山脉时大不相同，不周风失去了神通境的力量，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他体内的内炁、法力，又都在天狼山脉的乱战中消耗得一干二净，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尸树是恶狗岭的核心，按天狗王离去前的说法，似乎是有灵智存在，怕是有着某种他不清楚的危险。 四周还聚集着成千上万的天狗，一旦一拥而上，他仅凭肉身之力，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就算天狗一族毫不反抗，站着给他杀，累也要将他累个半死。 此外，他的武道灵觉隐隐约约感知到，天狗王虽然御风远去，但却分出一丝元神之力环绕周围，感应着他的一举一动。 倘若阎四有所异动，天狗王势必会迅速折返。以神通境的恐怖杀力，就算他底牌尽出也难以脱逃。 天狗王御风而上，见阎四夕当真安分守己，在尸树上上蹿下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尸树与我天狗一族同根同源，是尸山诞生出的天地灵物。表面上看着生机勃勃，实则是以众多死气供养，对于非天狗一族的妖兽，向来是杀伐果断。这孩子并未引起尸树的强烈反应，莫非当真是我天狗一族？” 尸山是阎罗军一手打造出来的秘地，顾名思义，是以无数尸身孕育供养。 与金鸡山血海滔天的景象不同，尸山的死气全都深藏地底。 天狗一族是阎罗军特意豢养的妖兽，体内有着天狗神兽的血脉，自小便沾染了尸山的死气，故而不受尸山影响。 恶狗岭百兽退避，唯有天狗一族和以死气为生的鼠兽居于此处，尸山隐藏的滔天死气便是根本原因。 但凡拥有生命的生灵，人族也好、妖兽也罢，对于死气都会生出明显的抗拒。 只要是敢进犯恶狗领的妖兽，在这片秘地之中，实力会天然降低一个档次。 尸树，更是尸山天生地养的诡异生命。 除了天狗以外的生灵，一旦靠近尸树方圆千丈，都会引发其强烈的杀意。 尸树无法行动自如，衍生出的根系只能在恶狗岭内活动自如，其灵智与寻常的树木无异，只有生存和杀戮的本能。 但也正因如此，尸树对于陌生气息的感应力，远超寻常妖兽。 阎四夕能在尸树上安然无恙，甚至还意态闲适地戏耍着，天狗王心中的怀疑至少打消了八九分。 就算是擅长变化的金身境妖兽，也无法瞒过尸树与生俱来的感应，更别说是一个鱼龙境的小小人族。 天狗王沉浸在思索中，不紧不慢地御风而上，来到百丈高空，隔着数十丈距离，与苍狼王遥遥对峙。 金色妖狼微微颔首见礼，“久闻天狗王大名，狼戮今日有缘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狼戮，是苍狼王的本名，轻易不会示人。 他虽然能够化形，但还是更习惯以妖狼之身行走，天狗王虽是人身形态，但身上的妖气却是显而易见。 “妖兽之间没有人族那么多尔虞我诈，客套话就不要说了。”白衣少年轻轻摇头，与苍狼王对视。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但我恶狗岭修的是十八地狱图录，其余至高武法虽好，对我天狗一脉却没有丝毫作用。” 天狗一脉是阎罗军捕捉无数妖兽，将其尸身与尸山相结合，又融入了天狗后裔的血脉，这才诞生出的奇特妖兽。 阎罗军当年传下了十八地狱图录，虽然并非完整的至高武法，但却最为契合天狗一脉修行。 这也是为何天狗王对苍狼王所说，阎四夕掌握的至高武法嗤之以鼻的原因。 十八地狱图录，不单单是一门简单的至高武法，据说还是篆图境的第一武法，能与太昊皇室的万龙归窍势相提并论。 一代阎王曾亲口言说，阎氏的至高武法不如万龙归窍势，此后才奠定了万龙归窍势篆图境第一武法的名号。 但天下人都在猜测，十八地狱图录未必不如万龙归窍势，阎王或许是忌惮皇权，这才甘拜下风。 天狗王修行的十八地狱图录残缺不全，只有其中十式而已。 但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都得到了锤炼，在众多神通境中，也算得上是一流实力。 尸山血海，都是以十八地狱图录为根基打造的，天狗一脉修行十八地狱图录更是相得益彰。 其他至高武法就算再强，也难以达到如此效果。 正因如此，天狗王对苍狼王的提议不感兴趣，甚至在他心中，根本看不上苍狼王这个靠祖荫成就的神通境。 苍狼王并不死心，仍是劝说道：“天狗王或许不知，那人族身上有道器遮掩，变化妖狼惟妙惟肖，就算是元神之力也看不出丝毫弊端。此人将我天狼山脉百年巢穴毁于一旦，逃入恶狗岭后，说不定会祸害尸山秘地，不可不防啊！” 苍狼王说得情真意切，一副为恶狗岭着想的模样。 但天狗王只是微微沉吟，心中提起警惕，面上却仍是拒绝。 “不必多说，此事本座自有分寸。尸树是我天狗一族赖以生存的根本，倘若有人胆敢进犯，本座势必让他血债血偿。” 天狗王虽然年纪轻轻，但修者的世界向来不以年龄论高低。 苍狼王痴长他数十年，但心机、智慧等等，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见言语无法动摇天狗王的意志，苍狼王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阴声道：“天狗王或许不知，我天狼一脉囚禁的天地灵物不周风，也已落入此人手中。” “什么？不周风？”天狗王双目陡亮，至高武法他并不动心，但天地灵物可就不同了。 每一种天地灵物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会转生为特殊体质，寄存着天地大道的道蕴，各有奇用，威力卓绝。 尤其是道风排行榜第四十八的不周风，看似排名略低，但实则是另有隐情。 不周风拥有的卓绝杀力，更是每个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 “据本座所知，不周风被你天狼一脉囚困百年。区区一个鱼龙境人族，何来本事将其收服？” 天狗王迅速冷静下来，指出了其中存在的疑点。 “这正是那人族的古怪之处。”金色妖狼叹了一口气，“那人族仙武同修，道术、武法、道器层出不穷，不周风不知与其达成何等约定，竟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本命物。” 于是，苍狼王将溶洞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不周风与阎四夕商谈的细节他不清楚，但数百妖狼死亡，不周风与其强势交战，阎四夕从天狼山脉一路杀出…… 这些事都是有迹可循的，天狗王只要略加思索，就能明白那名人族的不凡之处。 “不周风桀骜不逊，不肯臣服也就罢了。那人族小子潜力非凡，说不定用不了几十年，就会带着不周风前来报复，必须快刀斩乱麻。” 苍狼王眼中杀机毕露，他并非不在意不周风旁落他人之手，但相比起身家性命，天地灵物也要放在一边。 妖兽成长的速度不比人族天骄，阎四夕很有可能在数十年间突飞猛进，拥有神通境的实力。 以不周风睚眦必报的心性，日后必定会卷土重来。 趁着他如今深入十万大山，尽早将其铲除在襁褓之中，这才是正理。 天狗王心思缜密，自然看得出苍狼王的心思，只是双方心照不宣，都没有点破这一层窗户纸。 “你方才说，那人族身上有道器遮掩，配合千生万死，是否连神通境的元神之力都未能发现？”天狗王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无论是武徒、炼气士，晋升神通境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元神之力。 这种力量，是将内炁或法力，与魂魄之力结合后产生的特殊力量，比起单纯的内炁、法力，有着本质的差别。 无论是用来使用武法道术，还是探查天地，威力都有千百倍的增长。 苍狼王略微迟疑，摇摇头道：“那人族修行的武法中，并没有狼族相关的变化之道，变化的妖狼虽说有八九分相似，但在本座的元神之力面前错漏百出。” 深思片刻后，苍狼王双眼蓦然一亮，“不过本座曾见此人施展一式狸猫丹法，若是变化成天狗一族，本座未必能看出端倪。” 天狗王闻言，联想起今夜突然冒出的阎四夕，疑心越发浓郁。 但在苍狼王面前，却是不动声色，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天狗王，你我终究同为妖族。”苍狼王情真意切，“若非万不得已，本座不会求到你身上。那人族身上的至高武法、道器甚至是不周风，本座都可以不要，只是你须得小心提防。 若是发现有人族混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天狼山脉狼巢崩塌，就是恶狗岭前车之鉴啊！” 苍狼王探爪，指向天狼山脉，天狗王下意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以神通境的目力，自然能看清天狼山脉的一片狼藉。 “天狗王虽然掩饰得好，元神之力却若有若无，飘荡在尸树周围，看来是有所隐瞒。”苍狼王心中冷笑，“不过是仗着阎罗军的余荫，在本座面前还是嫩了点。” 苍狼王百岁才入神通境，而天狗王在壮年就成功晋升，甚至还开辟出两座神通内府，二者实力有着极大差异。 但苍狼王痴长数十岁，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修为虽然没有进展，元神之力的操控却是细致入微。 通过天狗王元神之力波动的蛛丝马迹，苍狼王心中有了一定猜测。 或许天狗王已经发现了那名人族的痕迹，只是有意隐瞒，想要独吞他身上的各种宝物。 “也罢，天狼一脉之所以能存活至今，不是因为有强大的战力，也不是因为趋炎附势。而是因为本座有自知之明，懂得趋利避害。” 苍狼王微微眯眼，迅速做出了取舍。 道器、道风、至高武法，这些对他增进战力都有所帮助，但也可能带来杀生之祸。 昔年天狼一脉掌控不周风，在万妖山争得一席之地。 可在苍狼王的祖父陨落之后，天狼一脉审时度势，自动退出万妖山，避免了周遭妖兽的虎视眈眈。 不周风杀力强绝，苍狼王在实力不足前，从未有过痴心妄想，反而利用大阵将其剥削，转化提升全族资质。 在这百年期间，无数强大的妖兽都在觊觎不周风。 若不是天狼一脉付出极大代价，得以远走他乡，又故意选择靠近尸山血海的天狼山脉定居，恐怕早就被强者抹杀了。 “天狗王，你我比邻而居数十年，本座从未有过越矩之行。”金色妖狼颔首道，“今日本座有所僭越，言尽于此，望你以大局为重，好自为之。” 天狗王面色微微缓和，点头道：“苍狼王客气了，多谢提醒，日后天狼山脉与恶狗岭可多多来往，本座扫榻相迎。”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苍狼王自尸山诞生数十年来，的确是规规矩矩，从未有妖狼越过尸山地界，两个种族一向是相安无事。 且不说今日苍狼王将不周风、至高武法、道器等消息相告，单单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恭敬，就足以令天狗王刮目相看。 今日见面一会，天狗王对其好感大增，对于恶狗岭与世隔绝的规矩，也不再那般强求。 两位神通境又寒暄了几句，苍狼王见天狗王魂不守舍，顿时心中明了，识趣地告辞离去。 第22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望着苍狼王离去的背影，天狗王不再收敛元神之力，牢牢锁定恶狗岭整片妖土，上上下下扫视着异常之处。 “千生万死虽然能千变万化，但终究有着极限。那人族不可能变成鼠兽，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化作天狗一族。” 恶狗岭覆盖方圆百里，生活的天狗少说也有上万头，但并非是无迹可寻。 篆图境的天狗都有名有姓，天狗王了然于心。 体型差距过大的、一些在族群中相互熟悉的，或是有其他相应特征的，也可以一一排除。 可即便如此，经过天狗王多番筛选下来，也有将近一千头天狗，大多都是游荡在恶狗岭中，平日里独来独往。 巧合的是，阎四夕变化的那头天狗，也在天狗王罗列出的名单之中，这更加引起了他的疑心。 “天狗一脉生活在尸山数十年，除了本座天生血脉浓厚，余者皆为碌碌之辈。血脉返祖，概率微乎其微，就算放在无数妖兽之中，恐怕也不足千万分之一，怎会如此巧合？” 天狗王对恶狗岭的掌控力着实不高，这与天狗一族生性有关，大多是散漫自在、无拘无束。 可他元神之力弥漫，经过多番推敲，越发觉得阎四夕身份可疑。 妖兽不比人族，天赋资质几乎是生来命定，与血脉浓度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从诞生之日起，妖兽唯有通过吞吐日月精华，或者是吞噬大量妖兽的内丹，才能不断增进修为。 每一头成长起来的妖兽，都是从无尽杀戮中度过的，可以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血脉返祖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大多数都是吞噬某种天材地宝，亦或者是强大妖兽的内丹，从而改变了自身的血脉。 恶狗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唯一有可能诞生天材地宝的地方，也就只有尸山的核心地带。 天狗王御风来到阎四夕面前，属于神通境的威压将他压迫得动弹不得，眼中杀机浮现。 “人族，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本座同族。” “苦也！苦也！”不周风嚷嚷道，“天狗王发现你的真身了，老夫今日小命休矣！” “闭嘴！他这是在试探我，不要自乱阵脚。”阎四夕在心中怒吼，天狗之身却是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榴榴！” 阎四夕纵使心中忐忑不安，也知道现在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一脸茫然无知，配合上惊慌的叫声，引得四周的同伴争先恐后为他求情。 “倘若天狗王看出我的真身，直接将我擒拿便是，何必与我多费唇舌？” 不周风虽然自远古时代便存在，但诞生灵智也不过是这数万年间，且大部分时间都是被炼作本命物，很少与人打交道，远比不上阎四夕的心智。 若是天狗王真的确定无疑，一掌将他毙杀即可，又何必给他留下自证清白的机会？ 天狗王微眯双眼，心中惊疑不定，“莫非本座真的猜错了？寻常人被本座如此一试，早就原形毕露，怎么可能是这般表现？” 他的确是心存试探，使用的力量不足以将阎四夕彻底镇压。 倘若当真是那名人族变化，只需施展手段，就可轻松挣脱。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在本座面前装腔作势，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天狗王眼中凶光毕露，阎四夕武道灵觉示警越发频繁。 只见天狗王翻掌间，取出一颗色泽暗黑的果实，轻笑道：“这是尸树结出的果实，名为尸果，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听苍狼王说，你尚未修成万斤巨力，施展的肉身极境仍有破绽。倘若本座将你股后长尾斩断，你必定原形毕露。 就算你修行的武法特殊，能够弥补这一破绽，可若本座再将你四肢斩断，一介残废之身，此生再无望修行。 若是本座判断错误，尸果对我天狗一族有奇效，也可恢复你的身躯。不过嘛……” 天狗王似笑非笑，揶揄道：“尸果是尸山特有的天材地宝，对天狗一脉是宝物，对其他种族却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人族小子，你是打算继续嘴硬，还是尝一尝本座的酷刑？” 不周风神色晦暗，心如死灰道：“小子，认命罢！你虽是阎氏血脉，修行的却是其他至高武法。倘若你修的是十八地狱图录，这尸果对你有益无害，现在却是致命毒药。 鱼龙境不比金身强者，无法断肢重生，天狗王若是斩断你四肢，再将尸果喂给你，必定是十死无生。” 阎四夕心中一动，忽然传音笑道：“不周风，十八地狱图录是我阎氏祖传武法，我怎么可能弃之不学？” “嗯？你竟是刚柔同修？”不周风一怔，立刻领会了阎四夕的意思。 在阎四夕的有意控制下，须弥宫中遮掩的迷雾逐渐散去。 下方积蓄的十八地狱图录内炁，化作十八重天，有无数恶鬼狰狞咆哮，俨然有了神道传说中十八地狱的宏伟气象。 阎罗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斩杀的异族尸身尽数投入尸山血海，为的是以战养战。 尸树结出的尸果，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是阎罗军的后备军资，但一般人却是享用不来的。 阎罗军人人修行十八地狱图录，也唯有他们的身躯经过内炁改造，能尽情享用尸果而不受反噬。 其他人即便对尸果有所觊觎，没有修行十八地狱图录的情况下，得到了也是有害无益。 “哈哈哈，天不绝我也！”不周风看似年老成精，实则少年心性，双手叉腰猖狂大笑。 “你小子修行十八地狱图录，就算断肢又如何，只要服用尸果，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死而复生。” 阎四夕暗暗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少年心性的老家伙争论。 即便没有尸果，他也有者字秘这门无上秘术可以动用，只是要付出点代价罢了。 阎四夕心中波澜不惊，面上仍是颤颤巍巍，始终不肯现出自己的真身。 “你莫以为本座是在诓你？”天狗王略微犹豫，想起苍狼王所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目光又变得狠辣。 “倘若你当真是我天狗一族，服用尸果后伤势尽复，日后本座会多多偿还。” 天狼王话音刚落，手掌化作五爪，寒光一闪，朝着阎四夕身后长尾斩下。 “榴榴！”阎四夕表现得惊恐无比，实则心中冷笑。 他在心魔作祟期间，不知不觉将狸猫丹法推演出天狗神形，股后关窍早已打通。 之前他还需靠千机变弥补破绽，现在的股后长尾，却是真真正正的血肉。 天狗王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就算将他的尾巴斩落，只要他不主动解除极境变化，天狗王也分辨不出他的异常。 手起爪落，血水飞溅！ 阎四夕股后传来一股剧痛，尾巴断去的瞬间，模仿着天狗的叫声哀嚎着。 正当他哀嚎之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嚎，响彻整片恶狗岭。 这声音震得落叶簌簌而落，也震得阎四夕愣在原地。 天狗王不知为何，在斩落阎四夕长尾后，突然七窍流血，元神之力波动不休，显化出真身在地面上不停翻滚。 天狗真身足有三丈高、五丈长，浑身上下鲜血汩汩而流，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汪血泉。 他身上的气息正在迅速萎靡，望着阎四夕的眼神中，充斥着惊恐和难以置信。 “阎氏！你竟是阎氏一族的族人！”天狗王凄厉哀嚎着，只是片刻之间，众天狗耳畔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咔嚓！咔嚓！咔嚓！ 天狗王的五脏中传来一阵破碎声，与阎四夕须弥宫崩塌时极为相似。 阎四夕不知所以然，须弥宫中不周风的大笑声传来。 “老夫明白了，好一个阎氏一族，好一个阎罗军，竟在天狗一族身上立下了血誓。” “血誓？”阎四夕神色迷惑，皱眉问道，“别卖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周风仰天躺在须弥宫中，笑得前俯后仰，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尸山是阎罗军打造的秘地，天狗、金鸡是当年他们豢养的坐骑。通常而言，这类强军的坐骑都会设置手段，防止妖兽反叛。 血誓是一种古老的誓言，将人族的鲜血与妖兽的魂魄勾连。自此之后，只要是立誓者的血脉，妖兽不可有任何伤害的行为，否则必遭魂魄反噬。” 阎四夕心中一动，忽然间变化成原形，摩挲着下巴，打量着眼前惨不忍睹的天狗。 “如此说来，天狗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我出手，但凡我有所损伤，它们都会遭受魂魄反噬。” “不错，血誓反噬，轻则境界跌落，重则魂飞魄散。”不周风阴笑道，“不止如此，你是阎氏一族的人，你的命令它们都得听从。但有不从者，血誓同样会夺走它们的生机。” 在阎四夕变化原形的一刻，四面八方的天狗纷纷炸毛，龇牙咧嘴，杀气冲霄。 虽然不知道天狗王为何会突然重伤，但肯定与眼前的人族逃不开干系，天狗们纷纷蓄势待发，就要将阎四夕大卸八块。 天狗王见状，强忍着肉身、魂魄传来的剧痛，元神之力弥漫四方，冷喝道：“统统给本座住手！” 天狗们不知所措，却见天狗王俯首贴地，哀求道：“狗剩有眼无珠，竟不知少主驾临，求少主法外开恩，饶恕狗剩一命。” 狗剩？ 阎四夕神情古怪，这名字可当真难听，与天狗王先前威风凛凛的形象大相径庭。 “有眼无珠？”阎四夕冷眼相看，冷笑道，“我看你与那天狼王交谈甚欢，对我出手也没有半分犹豫，可不是这般摇尾乞怜的姿态。” 摇尾乞怜？ 天狗王浑身一颤，知道阎四夕在敲打他，但心中不仅没有恐慌，反而冒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阎四夕没有第一时间要了他的性命，看来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这条小命还有保住的可能。 “狗剩不敢，此前少主未曾表露身份，狗剩不知是少主莅临。狗剩生是阎罗军的人，死是阎罗军的魂，怎敢违逆誓言，还请少主恕罪。” 天狗王连连磕头，感受着神通内府震荡不安，心中愈发胆寒。 再这么下去，不消一时三刻，恐怕他开辟的另一座内府也要崩塌，彻彻底底跌落到篆图境。 “狗剩不才，但也是神通境妖兽。少主千金之躯，行走十万大山多有不便，狗剩可为您鞍前马后，还望少主海涵。” 如天狗王所料，若有一名神通境妖兽护法，日后阎四夕在十万大山行走，必然会安全许多。 阎四夕在心中询问道：“不周风，血誓反噬如何解除？嗯……我的意思是，暂时缓解他魂魄反噬的痛苦。” 不周风笑道：“这你算是问对人了，老夫当年也曾被人种下血誓。此类誓言想要缓解很简单，赐予他一滴血液即可，切记可少不可多。” 阎四夕内炁凝聚成刀锋，划破食指。 天狗王眼中露出渴望的神情，但阎四夕并没有第一时间将鲜血给他，而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直到他低下高傲的头颅，这才将鲜血滴在天狗王额头上。 鲜血穿过天狗王的皮毛，径直没入他体内，血誓反噬的痛苦顿时消散。 天狗王神通内府崩溃的趋势止住，脸色松动，化作人形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谢少主不杀之恩！”天狗王一脸感激之色，连连叩首不停。 阎四夕没有理会他的阿谀奉承，在鲜血没入天狗王体内的瞬间，他就感应到魂魄中出现一道古怪印记。 心念微动，这道印记似乎联通着他与天狗王，可以借此感应天狗王体内的一切。 阎四夕将心神探入其中，魂魄感应到天狗王的魂魄，在他的脑海中纤毫毕现，连毛发都是纤毫毕现。 “神通境天狗王，身躯果然大大不同，已然有了天狗神兽的真正道蕴。”阎四夕双眼放光，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天狗王的身躯奥秘。 看到兴奋处，不顾周边天狗异样的目光，再次转化为白首赤身的天狗身躯。 双眼中四象勾玉轮转，阎四夕发号施令道：“放开肉身限制，我要看看你体内构造。” 第23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四象血眼！”天狗王瞳孔收缩，眼中闪过一丝畏惧，“鱼龙境就觉醒四象血眼，这位阎氏少主天资不凡，莫非是那位预言中的阎王亲子不成？” 感受着魂魄中血誓传来的心悸之感，天狗王不敢有丝毫怠慢。 化出天狗真身匍匐在地，任由阎四夕窥探周身，就连魂魄也没有丝毫设限。 身为血誓的奴仆一方，阎四夕的命令就算再如何过分，天狗王都无法违抗。 这是天狗一族与生俱来的宿命，是血脉誓言世世代代赋予的枷锁。 阎四夕沉浸在对天狗王身躯的探索中，并没有注意到天狗王眼中的狂热。 何为神通？神而明之！神而异之！神而通之！ 人族若是走炼气之路，在晋升神通境之后，寿元会出现第一次增长，是由人通神的开始。 而对于妖兽而言，神通境亦是一道分水岭，无论是战力还是潜力，都会发生质的变化。 神通境之下的妖兽，体内道蕴引而不发，只是初步模拟远古神兽的身躯，可以说是有形无神形无韵，有神无形神不显。 神通境的妖兽则不同，在晋升的那一刻，肉身会自发与血脉共鸣，挖掘出体内隐藏的潜力。 无论是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都初步孕育出远古神兽的一丝道蕴。 别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是妖兽超凡脱俗的标志，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神通境妖兽寿元千岁，堪比人族九难境。 只要不在厮杀中陨落或者重伤，大可安安稳稳地寿终正寝。 这也是为何妖兽神通境的数量，远比人族多的主要原因，单单是寿命悠长这一点，就令人族望尘莫及。 时间，向来是人族最大的敌人，但人族也有妖兽无法比拟的优势，只能说是各有所长。 “神通境天狗，与寻常天狗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体内的神通内府。” 阎四夕心神掠过天狗王肺肾脾三处，径直落入心肝两处神通内府。 天狗一族亲属火行，天狗王也不例外。 他晋升神通境时，最先开辟的便是火行内府，之后依照五行轮转火生木的原则，开辟出木行内府，分别伫立在心脏和肝脏之中。 这是世间通行的神通境修行之法，五行相生，贯穿始终，是前人开辟出的修行道路。 “嗯？先前天狗王对我出手，引起血誓反噬，木行内府竟崩溃了七七八八。这浓厚的道蕴，正是我感悟的大好时机。” 阎四夕心中一喜，对天狗王不管不顾，窥探着崩溃的木行内府。 火行内府更为完整，但感悟起来的难度也更大。 反倒是这座刚刚崩溃的木行内府，道蕴凌乱四落，最适合低境界的修者感悟。 “远古神兽生而知之，生来拥有一龙之力，无论是攻击、防御、速度、生机，人族都是望尘莫及。天狗王虽然只是拥有一丝道蕴，居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阎四夕沉浸在对天狗王身躯的感悟当中，叮嘱了不周风一声后，渐渐陷入顿悟之中。 天狗王趴在原地苦着脸，见四周的天狗神色诡异，顿时老脸一红。 不由得传音怒吼道：“看什么看？全都给本座滚远点，自耍去。记住了，少主到来的事情不得外传，违令者杀无赦！” “榴榴！！！” 四周的天狗们怪叫着四散奔逃，天狗王是天狗一族的首领，虽然在阎四夕面前卑躬屈膝，但却不是它们能惹的。 望着眼前盘膝而坐的少年，天狗王眼底闪过畏惧和期待，“阎氏少主出世，也不知我天狗一族的前辈是否还活着？” 天狗王名为狗剩，这名字听着怪异，却还有一段为人不知的由来。 昔年阎罗军十万军士，个个强横无比，最低都是神通境的存在。 统领阎罗军的十大军主，更是堪比吞魂境的武徒，战力上堪比太昊皇朝赫赫有名的封王强者。 阎罗军的士卒如此强横，豢养的坐骑自然也非同小可，是阎王府专门猎杀天狗、重明鸟两种神兽血裔而孕育的。 对应阎罗军士卒的境界，能成为坐骑的至少是神通境，飞天遁地各有所长。 狗剩这个名字，对天狗王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它是一头在阎罗军遴选时落选的天狗。 真正强大的神通境天狗，早就在数十年前被阎罗军征调，跟随阎王征讨万族，唯有他留在此处苟延残喘。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阎罗军在十多年前便失落万族战场，多年来杳无音信，天狗王却能在恶狗岭作威作福。 跟随阎罗军的好处不言而喻，境界增长之速世间罕有。 只要不是战死沙场，必定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但阎罗军常年冲锋在前线战场，死亡率也是太昊九军中最高的。 每一位成长起来的神通境，几乎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 这其中幸与不幸，天狗王心中自有衡量，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阎四夕这番顿悟，足足耗费了三天三夜。 期间天狗王守护在旁一动不动，只是吩咐族人每日送来三餐，将大量的野味和果子堆放在阎四夕身前。 有着血誓的存在，天狗一族但凡有背叛阎四夕的行为，都会遭受冥冥中的魂魄反噬。 天狗王不担心有天狗犯上作乱，贸然将阎四夕的秘密泄露，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护着。 他的元神之力覆盖恶狗岭，看似假寐，实则全身心警惕着未知的风险，尤其是与恶狗岭毗邻的天狼山脉。 换做先前开辟两座神通内府，天狗王自认对付苍狼王手到擒来。 现如今刚刚跌境，木行内府破碎，火行内府动荡未稳，与苍狼王贸然开战，胜负却是五五之数，不得不凝神戒备。 当阎四夕悠悠醒转时，天狗王立即生出感应，连声询问道：“少主，您顿悟结束了？可需狗剩做些什么？” 阎四夕摇摇头道：“不必了，天狗王……” “少主叫我狗剩就好。”天狗王宛如一头忠犬，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容。 “狗剩，你这名字为何如此古怪？”阎四夕神色古怪，犹豫了一下后开口问道。 天狗王耷拉着脑袋，摇摇头道：“少主，当年我还是篆图境时，实力相比同族来说太过弱小，没能跟随阎罗军征战沙场。所以我父亲恨铁不成钢，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你开辟了两座神通内府，居然还是同族中实力最弱的？”阎四夕心中震撼。 天狗王脸色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周风闻言，嗤笑道：“这算什么？阎罗军人人修行十八地狱图录，成就神通有何奇怪？天下间强军劲旅数十，每一支赫赫有名的军队，帐下军士最低都是神通境。 他们的坐骑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飞天遁地，上山下海，否则如何与天下万族为战？” “尸山是我父亲打造的，天狗王诞生不过数十年，年纪轻轻便成就神通境，甚至还开辟两府，在妖兽之中也算是天赋卓绝。如此强横的妖兽，却被阎罗军弃之如敝履……” 阎四夕紧皱眉头，以他对十万大山的了解，绝大多数的神通境妖兽，都是在百岁后才晋升的。 以天狗王的天资，在十万大山不说是鹤立鸡群，但也算得上是上上之选。 不周风闻言，更是不以为然，轻叹道：“若你从小在阎罗军中长大，或许便不会这么认为。十万大山的妖兽，不过是妖族入侵九天四海，遗留的部分支脉罢了，天赋算不得出众。 真正强横的妖族，数十年成就神通境的比比皆是。不过嘛，真正可怕的不是万族，而是你们人族。” “人族寿元短暂，比不得万族，更比不得你们天地灵物。”阎四夕反驳道，他始终认为寿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留得一条命在，耐着性子修行，总有一天会后来居上。 不周风知道他的想法，摇头叹息道：“闭门造车，是练不出盖世修为的。但凡天骄人物，都是在大浪淘沙中磨砺而出，一生中不知经过多少死劫。 在这一点上，你们人族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人身对于天地大道最是契合，鱼龙、篆图境还尚未有体会，等晋升神通境后，人族成长的速度要远超万族。 再者说了，人族创造力也是万族第一，至高武法、强横道术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太昊皇朝一百零八王侯，每一位修行的都是至高武法。 仅此一国一朝，就有这般深厚底蕴。更不用说九天四海、诸子百家、各朝各代，人族掌握的武法、道术，恐怕早就超过数十万了。” 武徒想要晋升夺魄境，至高武法是必不可少的。 太昊皇朝的王侯，个个是武徒中的佼佼者，封侯者最低都拥有夺魄境战力，封王者更是拥有吞魂境战力。 也就是说，这一百零八名王侯，每一人都掌握着一门至高武法。 这些至高武法或是前人遗泽，例如阎四夕修行的十八地狱图录。 或是天骄自行开创，譬如武魁首创出的五通神、阎飍创出的佛魔一念间、帝辛创出的周天呼法。 也有部分武法，是在前人开创的基础上，后人与时俱进加以改造，比如太昊皇族的万龙归窍势。 除此之外，阜阳还另设了八大学宫，不仅仅是名师在学宫传道受业，更有诸多武徒、炼气士投身其中，不断钻研武法，革新道术。 此事不仅仅是太昊皇朝一国在做，天下万国，但凡有争霸之心的帝王，都会在国内建立特殊机构，不断地推陈出新。 学宫存在一开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剖析各朝各代的武法、道术，开创出新的武法、道术进行针对，才能保证国家、宗门在时代的浪潮中屹立不倒。 久而久之，越是强大的国家，掌握的武法、道术必定远超寻常。 与此同时，也会针对诸国的天骄人物，开创出独特的武法、道术，平常时秘而不宣，只求在战场上展露獠牙、一击必杀。 战争，在前世是推动科技发展的重要因素，放在无极天也绝不例外。 正因如此，每一位有名有姓的天骄人物，都不会轻易暴露自身所学，以免被人洞悉破绽，有朝一日酿成大患。 阎四夕自小在丰都城长大，没有足够的熏陶，不懂得人族开创武法、道术的重要之处。 在不周风的提点下，不由得心神凛然，开始反思自身的不足之处。 “十三丹经也就罢了，从未在世人眼前出现过，想针对也无从下手。可十八地狱图录是阎氏绝学，阎罗军人人修行，恐怕早就落入有心人眼中。若是存心针对，除了锻魄、炼魂、屠神三式，其余十五式杀招都有可能出现隐患。”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武法、道术，如果有，那只能说是后人实力不足，无法勘破其中破绽。 古来武法、道术层出不穷，能被称作无上秘术的，唯有儒家三圣、佛家三佛、道家三尊开创的二十三字秘。 之所以被称作无上秘术，不仅是因为二十三字秘武徒、炼气士通用，更是因为这些秘术从未被人破解过。 除却无上秘术外，天下修者如同过江之鲫，即便是至高武法、天等道术，终究会有被后人破解的一天。 想要在时代的潮流中占有一席之地，唯有不断钻研全新的秘术，才能保证自身屹立不倒。 天狗王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谄笑着问道：“说起来，狗剩还不知少主名字？” 阎四夕看了他一眼，笑道：“能第一时间引起血誓反应，除了阎王亲子还有何人，我名阎四夕，二代阎王第三子。” 狗剩虽有心机但却不多，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在阎四夕面前卖弄，以此降低他的戒心。 至于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阎四夕并不在乎。 只要有血誓连接天狗一族的魂魄，它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叛上作乱。 即便阎四夕命令天狗王自杀，在誓言的约束下，他也不可能生出半分违逆之心，只能乖乖照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血誓的恐怖之处！ 狗剩心道一声“果然如此”，脑袋愈发垂落，恭敬之心更甚。 阎氏一族开枝散叶，足足有数百子弟，阎王亲子的地位跟寻常得阎氏族人，可谓是天壤之别。 “狗剩见过少主。”天狗王化作人形，躬身一礼，眼中带有期待之色，“属下斗胆请问，少主可知我天狗一族的前辈现在如何？” 阎四夕一怔，叹息道：“阎氏一族早已不复从前风光，阎罗军失陷万族战场，至今杳无音讯。你或许也听过阎氏灭族之事，如今只有我独木支撑。” 阎四夕顿了顿，缓缓道：“我是阎氏一族唯一的男丁了。” 阎四夕语气落寞，天狗王听得一时默然，眼中的期待之色越发黯淡。 第24章 万千杀孽一身担 过了片刻后，天狗王强笑道：“阎罗军对人族有大恩大德，有人族气运庇佑，即便下落不明，也会吉人天相。对了，狗剩还不知，少主此番入十万大山所为何来，又为何会得罪那苍狼王？” 从阎四夕变化成天狗一族来看，狗剩就知道他对尸山血海所知不多。 否则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逼得自己起了杀心，无缘无故引起魂魄反噬，崩碎了一座神通内府。 事实上，天狗王心中对阎氏一族忠心耿耿。 只要阎四夕主动表明身份，天狗一脉都会无条件服从，誓死守护他周全。 天狗王越想越是憋屈，却又无法对着阎四夕发泄，只能无奈地自叹自怜。 “十万大山此行，我是为了磨砺武道，希望能将十三丹经推演成功……”阎四夕便将入十万大山的目的，还有在天狼山脉的遭遇一一道来。 说话的同时，阎四夕也注意到了一旁堆砌的野兽和果子，升起一堆篝火开始烧烤，就着美酒和尸果饱餐一顿。 尸果内蕴含丰富的天地灵气，主要是用来修复肌体伤势，不过境界低微的武徒服用后，也有增进体魄力量的效果。 “这些果实的味道说不上好，嚼之如蜡，但治愈肉身伤势，确实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宝。难怪恶狗岭短短数十年，繁衍出了过万头的天狗，常年服用尸果，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天狗一族基本不会迈出恶狗岭，但这几日在天狗王的命令下四处捕猎，从周边山脉中捕杀了大量的虎豹豺狼，但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鼠类。 阎四夕对食物来者不拒，以他如今的体魄，说是日啖一象都算收敛，地面上堆积的各种野味，都伴随着酒水进入他腹中。 天狗王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对阎四夕的性格，顿时有了更深刻的把握。 “当年阎王率领阎罗军出征时，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别说是尸山诞生的鼠兽了，就算是山珍海味都难入其口。可眼前这位阎氏少主，似乎只有果腹之欲，丝毫不在乎食材的污浊。” 换做登顶摘星台之前，阎四夕万万不敢如此狼吞虎咽，否则对武道必有阻碍。 武魁首好不容易打通他周身毛孔，若是无所顾忌地进食，必然会再次堵塞。 但金蟾丹法进阶之后，食物在胃中稍微一磨，残渣便从周身毛孔中飘荡而出，只剩下精纯无比的天地灵气，被他纳入体内。 “炼气士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进度着实是出乎意料。修行至今短短四十余日，已然四魄圆满，非毒魄也已淬炼过半。假以时日，我便能成就月魄极境，甚至可以试着冲击日魂境。” 话虽如此，但阎四夕武道上已领悟了鱼龙至尊之道，炼气之道也初窥至尊门径，怎么可能满足于小小的月魄圆满？ 趁着进食的功夫，阎四夕将自身武道、仙道修行捋了一遍，确定接下来应该如何精进修为。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修行便是如此，阎四夕每日都要进行例行功课，根据自身情况，随时调整修行方式，保证修行无有偏差。 随手将吃剩的骨头抛出，阎四夕询问道：“狗剩，我对尸山血海一无所知，与我说说这两处秘地的奥秘。” 天狗王点点头道：“少主询问，狗剩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天狗王轻咳一声道：“尸山血海，是二代阎王率领阎罗军所建立的。据说其中融入了天地八柱的碎片，具体是哪些天柱，狗剩不得而知。 尸山底下埋葬着无数尸体，都是阎罗军征战沙场的战利品。尸树的本名为反魂树，是道木排行榜第十八的天地灵物，结成的反魂果，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 血海来历与尸山相似，其中生活的金鸡一族，体内拥有神兽重明鸟的血脉。血海中的无边血水，则是道水排行榜第十九的相柳毒水。 此水可腐蚀肉身魂魄，但对修炼十八地狱图录的阎罗军而言，却是增进体魄力量的灵丹妙药。” 传说天地有八根天柱，曰方土、曰东极山、曰波母、曰南极、曰编驹、曰西极、曰不周、曰北极。 其中不周山与阎四夕多有渊源，摘星台便是以不周山碎片锻造而成的无上道器。 他体内的不周风，则是不周山崩碎后，在天地规则交感下诞生而成的道风。 除却不周山外，其他七根天柱，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百万年的岁月中一一倾塌。 自进入道历将近十万年来，远古神道的痕迹似乎被某种力量一一抹除，包括神兽亦是如此。 七根天柱崩碎后，明庶风、清明风、景风、凉风、阊阖风、广莫风、融风，七种天地道风应运而生，在道风排行榜上各有一席之地。 尸树的原身反魂树，在道木排行榜排行第十八，以汲取尸气为生，却是物极必反，香气扑鼻。 就算站在百里开外，都能闻到其开花结果的香味，因此恶狗岭常年四季飘香。 阎四夕屈指轻扣此树，发出的声音如一群暴躁的狂牛在嘶吼，端得奇妙无比。 据说用反魂树的树芯煎出的药液呈现黑色，以炼丹术炼成丹药后，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书本上所记载的确有其事，但反魂树芯炼成的丹药，只对未通修炼的凡人有用。 武徒、炼气士已然踏上长生不死的道路，魂魄是违逆天道的存在，不存在不死不灭的可能，反魂丹自然效用大减。 相柳是远古神兽的一种，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此种神兽浑身剧毒，身上流出的血液，一沾土地就五谷不生，一旦沾染到生灵身上，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融为血水。 因此被后人称作相柳毒水，在道水排行榜名列第十九。 无论是天柱、天狗、重明鸟、反魂树、相柳毒水，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天地灵物，却被阎罗军改造用于培育士卒，可见阎氏一族是多么的财大气粗。 阎四夕身为阎氏族人，心中与有荣焉，但再怎么辉煌的过去，终究是昨日黄花，心中又难免生出落寞。 “狗剩，尸山血海可否收走？”阎四夕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这是阎罗军的遗泽，反魂果、血海对他的修行也有帮助，最好是收为己用。 天狗王挠了挠头，苦笑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当年阎罗军四处征讨，总不能每一次都折返回十万大山。可操控尸山血海的秘术，只有阎氏主脉之人知悉，小人位卑言轻，并不知晓操控秘术。” 想了想后，天狗王补充道：“唔……或许还有一个人，他虽不是阎王后人，但在阎王心中，地位怕是不弱于各位世子。” “谁？”阎四夕微微皱眉，世上居然还有人，能令父亲如此重视？ “您的师父，秦广军主蒋子文。”天狗王缓缓道来，“少主您难道不知道，秦广军主自小被阎王收作义子，一直是带在身边长大的。” 大师父？阎四夕恍然大悟。 阎罗军九大军主，都未曾修行完整的十八地狱图录，武魁首却通晓其中奥妙，可见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之高。 “嗯？不对，倘若大师父是父亲的义子，为何我从来不知晓此事？”阎四夕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当年离开太昊皇朝时，他已经年满七岁，这件事情周围人没有必要隐瞒他。 为何此刻天狗王提起，他脑海中却没有丁点印象，这并不符合常理。 阎四夕脸色变幻不定，突然间发现不只是此事，连小时候的许多记忆，似乎都在脑海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的记忆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难道说……”阎四夕悚然一惊，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父亲曾经说过，世上有得必有失，越是强大的力量，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阎氏血眼名列世间三大瞳术，又被世人称作灾厄之瞳，莫非除了寿元之外，记忆也会慢慢流失不成？” 一直以来，阎四夕动用血眼的时候，都能察觉到体内生机逐渐流逝。 这种流失的速度极为缓慢，兴许动用一个时辰，最多不过付出数息的寿元，对他而言代价完全可以承受。 可若是动用血眼的代价不只是寿元，还包括他脑海中的记忆，对他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阎四夕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父亲、母亲、妹妹等人的记忆，半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奇怪，这些记忆并没有丢失，难道不是动用血眼引起的，那又是什么原因？” “少主，少主！”天狗王见阎四夕神色不定，忐忑不安地呼唤着。 “我没事。”阎四夕定了定神色，暂且将此事埋在心底，追问道，“你说金鸡山诞生的妖兽拥有重明鸟血脉，它们是否也立下过血誓？” 天狗王望向金鸡山的方向，转头笑道：“这是自然，阎罗军豢养金鸡、天狗，两大族群飞天遁地各有所长，重明鸟一脉自然也有血誓在身。” “观摩天狗王身躯，对我领悟狸猫丹法大有裨益。血海豢养的金鸡，或许也能让‘雉鸡司晨提钥丹’产生蜕变。” 阎四夕沉吟片刻，道：“狗剩，我要前往金鸡山，与金鸡王见上一面，你与我一同前往。” “狗剩领命！”天狗王摇身一变，现出三丈真身，声如雷鸣，“少主请上座，狗剩带你跨越血海。那杂毛鸟生性多疑，恐怕得吃些苦头，才会乖乖听话。” 阎四夕点点头，纵身一跃来到天狗王的颈部位置，此处皮毛松软，一旦遭遇突袭，天狗王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天狗王长啸一声，四蹄生风踏虚蹈空，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却对阎四夕没有半分影响。 “撤去内炁屏障，罡风裂体亦是修行。”阎四夕皱了皱眉，淡淡传音道。 他周身内炁亦是收缩体内，纯以肉身体魄抗衡罡风。 “是！”天狗王不敢不从，心中却对阎四夕生出敬畏之心。 “阎罗军修行十八地狱图录，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炼狱之苦，因此平日里人人贪图享乐。如若不然，很可能在昼夜不停的痛苦中神智癫狂。 少主年纪轻轻，道心之坚却远超常人，日后必能扶摇直上，天狗一族或许有重振雄风的一天。” 金鸡山、恶狗岭、天狼山脉，三者呈鼎力之势，三片妖土之间，只有少量的三不管地带，是寻常妖兽栖居的地方。 天狼山脉是来者不拒、飞鸟走兽络绎不绝，一派生机勃勃之景，恶狗岭则是天狗一族与鼠潮共存。 只有金鸡山死气沉沉，方圆百里内人迹罕至，飞鸟走兽都避而远之，唯有金鸡一脉在此落地生根。 阎四夕盘坐在天狗王身上，内炁喷薄不休，剑道须弥宫接引周天星光淬炼七魄，心神却是放在身下血水翻涌的湖泊中。 从苍穹中俯瞰而下，血水翻涌，不时掀起百丈高的惊涛骇浪，将岸边的走兽飞鸟裹挟其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借着阎四夕血眼的视角，不周风也看到了血色湖泊中的景象。 皑皑白骨，四野遍地，血肉消融，魂飞魄散！ 不周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忌惮，“小子，你们阎氏真是好狠的心，相柳毒水流毒无穷，这片血海至少消融了千万生灵。 阎氏一族仅剩你一条独苗，如此无边血孽皆由你担当，日后你若渡劫，威力必定远超常人。” “诸多业障，我自来担，万千杀孽，过眼云烟。”阎四夕淡淡道，脸色并没有丝毫动容。 天劫？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师父将者字秘暗中交给他，或许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只要不能将他一击必杀，再强大的天劫，也不过是他修为精进的养料罢了。 第25章 兄弟阋墙相残杀 只要不能将他一击必杀，再强大的天劫，也不过是修为精进的养料罢了。 无边血海之中，忽然间有一道道接天连地的血水冲霄而上，传出阵阵令人惊心动魄的尖啸声。 “唳！！！！” 一头头金光璀璨的鸟兽，似乎是察觉到天狗王的到来，纷纷从深潜的血水中飞出，发出刺耳的尖叫，警告着天狗王速速离去。 阎四夕定睛望去，金鸡一脉的鸟兽比起恶狗岭的天狗，不仅体型要大得多，身上的血腥气味也更为浓郁。 这些血腥气息，不仅仅是常年沐浴血海所沾染，更是在常年杀戮中形成的。 金鸡一脉其形似鸡，鸣声如凤，每一目都生有两个眼珠，有传说中重明鸟一目双瞳的显着特征。 但对比起传说中的重明鸟瑞兽，金鸡一脉却是杀气冲天，死死盯着天狗王，不断发出威慑的叫声。 注意到天狗王身上载着的阎四夕后，杀气更是毫无保留，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少主当心，金鸡一脉常年在十万大山游荡，不断猎杀山中妖兽抛入血海，积累的杀气非同小可。”天狗王神色一紧，就要发动内炁为阎四夕抵挡。 阎四夕脸上升起一丝兴趣之色，淡淡道：“无妨。” 面对无数金鸡的杀气，阎四夕缓缓站起身来，眼睛一睁一闭间，爆发出一股令天狗王都不由得心惊胆战的气势。 “如此恐怖的杀气，至少是神通境，不……至少是夺魄境，少主居然斩杀过这么强大的妖兽。” 天狗王最为靠近阎四夕，陡然感受到阎四夕身上的气势，周身毛发本能地炸开。 武徒修行五字真言，体意炁势心，其中体魄、内炁都有具体衡量的方法。 但武意、气势、武心，三者都是虚幻之物，只能实打实的碰撞才能度量。 阎四夕至今为止，武意未上身，武心未立，但气势逐渐摸索出了些许门道。 势之一字，看起来复杂，说起来简单。 譬如上位者对下位者与生俱来的威慑，亦或是杀人狂徒对良善之辈的恫吓。 天子之于臣民，王侯之于百姓，强者之于弱者！ 这些都是势的利用，是势无形中造成的心理威慑。 世间绝大部分武徒，或许并未拥有一言决之的地位，但却拥有杀伐天下的能力，因此积蓄气势大多是靠着滔天杀戮。 阎四夕也不例外，积累气势所走的便是杀之一道。 他斩杀的强者越多，气势便会越强，战斗时对对手会造成心理压迫，使对方难以发挥出十成十的力量。 天狗王的惊悚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便意识到不对，“这股气势犹如空中楼阁，水中浮萍，并非是少主实打实杀戮得来。” 当初武魁首为了让阎四夕感悟十三丹经，特意捕捉了数十头境界实力不详的妖兽，手把手指点着阎四夕将它们活剐，剖析妖兽身躯的奥妙。 这些妖兽是阎四夕亲手斩杀的不错，但实际上却是武魁首的功劳。 势之一字，与武徒心中所想息息相关。 阎四夕并不认为妖兽是自己斩杀的，因此爆发的气势不过是狐假虎威，无法震慑住真正的高手。 饶是如此，空中高飞的数千金鸡，仍短暂地乱作一团，被阎四夕爆发的杀气震慑了片刻。 “吃屎的畜生，什么时候成了人族的坐骑，居然跑到本座跟前耀武耀威？”一声更为凶唳的鸣叫声传来，驱散了阎四夕爆发的气势。 这声鸟鸣恰到好处，刚好驱散了阎四夕的杀势，却并未加重一丝一毫，阎四夕顿时心中了然。 天狗王暗中传音道：“少主，这杂毛鸟看来是认出你的身份了，却还在故意装傻充愣。” 阎四夕暗暗点头，仅此一次交锋，虽尚未见到金鸡王的真面目，但他对这尊妖兽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 “一朝树倒猢狲散，看来即便有血誓存在，金鸡王也生出了反叛之心。”阎四夕微微皱眉。 可金鸡王如此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血誓亘古长存，只要他命令下达，金鸡王即便有心反抗，也无法违逆血脉传承的誓言。 阎四夕不打算与金鸡王浪费时间，俯瞰着下方血海，神色逐渐冷淡下来。 内炁运起“狮子摇头滚珠丹”，声音犹如狮吼，“金鸡王，我乃阎王嫡亲血脉，令你现身一见。” 涛涛血海仍是血波翻涌，天地间静默了片刻，金鸡王冷漠的声音从血海中传出。 “请少主恕罪，本座有事在身，不便相迎，请回。” 天狗王神色愤怒，怒吼道：“金鸡王，你忘了自己的一切是谁给的？竟敢公然违抗少主命令？” “少主，情况有些不对，金鸡王违抗了您的命令，居然没有受到血誓反噬。”天狗王暗中传音，心中起了警惕之心，带着阎四夕御风高飞。 见血海并无异动，周边环绕飞翔的金鸡也只是冷眼相看，天狗王神情稍稍放松，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阎四夕神色沉了下来，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武道灵觉并未示警，实在不好判断情势。 他沉默片刻，在心中沉声问道：“不周风，血誓可有破解的方法？” “绝无可能！”不周风陷入沉思，言之凿凿道，“血誓是人皇亲创的誓言之术，连接的是主仆双方的血脉、魂魄，流传世间百万年，连九大尊者都无法解除。 金鸡王此刻的举动，不像是血誓解除的样子，否则早就将你杀了。只有一种可能……” 不周风话音未落，阎四夕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日思夜想的嗓音。 “小十五，多年未见，想不到你进境如此之慢，大哥等你这双眼睛，等得可真是有些不耐烦啊。” 阎四夕如遭雷劈，神色剧变，死死盯着血海中冲霄而上的身影。 血水瀑布之中，一头如同小山般的飞鸟神色凶厉，眼生双珠，浑身流光溢彩，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影。 “唳！！！” 这头飞鸟形似雉鸡，迎着朝阳翱翔于空，身上散发着神通境的气息，所过之处，金鸡一族尽皆低头臣服，发出恭敬的鸣叫声。 毫无疑问，这头小山般的凶禽，就是统领整座血海秘地的金鸡王。 可此时此刻，阎四夕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金鸡王身上，而是望着它身上双手负后的青衫男子，眼中透出刻骨铭心的仇恨。 此人身高八尺，身姿如枪似剑，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他的无边霸气，仿佛天下群雄在其面前如同蝼蚁。 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生有一双古怪的血色双瞳，与阎四夕的四象血眼何其相似，却流转着七道首尾相连的血色勾玉。 阎氏血眼——七星境！ “阎飍！”阎四夕紧咬牙关，声音透发着刻骨的恨意，双手指甲死死插入掌心，竟将肉身刺出血来。 阎飍现身的这一刻，金鸡王一切异常的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血誓是流传百万年的古老秘术，就连九大尊者都未曾破解，与天道誓言几乎是同等级别的存在。 然而，血誓是两族之间共通的誓言，连接的是双方千千万万个族人。 倘若有两个血誓的主人同时出现，双方又起了分歧，作为血誓奴仆的一方该当如何？ 很简单，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阎四夕是阎氏一族的嫡传血脉，旁系族人的实力就算再强，论血脉也无法压过他，金鸡王也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 可阎飍不同，论起血脉，二人都是阎氏的嫡传血脉。 阎飍是阎中兴的嫡长子，即便叛族杀亲，身上流的血也无法改变。 论起修为，阎四夕只是第一境，阎飍却在十年前就已经扬名天下，是堪比武魁首的绝世武徒。 如今十年过去，他的气息如渊如狱，愈发深不可测。 无论怎么比，阎四夕在他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金鸡王违逆阎四夕命令，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这名威武霸气的青衫男子，满头青丝随风飘扬，笑容玩味。 “小十五，十年未见，怎地一声大哥都不称呼？爹娘曾教导我们臣行君义，子孝父慈，兄友弟恭，你莫不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臣行君义？子孝父慈？兄友弟恭？ 阎四夕听到这话，心底压抑多年的愤怒和仇恨，再也克制不住。 他脖颈青筋暴露，怒吼道：“阎氏叛徒，弑父杀母，有何颜面信口雌黄？我阎四夕今日就算死在此处，也绝不与你奴颜婢膝！” 十年前中秋月圆之夜，他亲眼看着阎飍取走父亲的双眼，看着阎淼剑光如虹，将阎氏上下数百人斩尽杀绝。 尔后，娘亲在他生辰之日香消玉殒，唯一的妹妹也在丰都城被迫分离…… 亲友尽丧、生离死别、至亲背叛、颠沛流离、生啖血食、杀人放火！ 十年来他所经历的无数痛苦，都是拜面前的男子所赐。 此生此生，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为了阎氏一族的血海深仇而活着！ 即便血仇无法得报，阎四夕也绝不可能为了活命，对眼前的男人俯首讨饶。 阎飍似笑非笑，看着阎四夕脚下的天狗王笑道：“千丈高空，以你现在的实力，若是跌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为兄再给你一次机会，当真不叫？” 阎四夕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有阎飍在此，天狗王是无法违逆他的意志的。 倘若天狗王真的将他从高空抛下，他怕是必死无疑。 他掌握着者字秘，从百丈高空落下或许是重伤残疾，但从千丈高空坠落，必定有死无生。 可阎四夕仍然面不改色，昂首挺胸，将血眼运转到极限，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 “你还是这般不经逗，大哥怎么舍得杀你呢？”阎飍忽然一笑，说出的话语却令金鸡王、天狗王心中胆寒。 “四象血眼而已，对我的七星血眼犹如鸡肋。猪狗……要养肥才好杀啊，你说是不是？” 见阎四夕一言不发，阎飍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忽地冷漠道：“你身上有十三丹经和十八地狱图录的气息，看来蒋子文已将两门祖传武法传授于你，就让大哥看看你本事如何？” 阎飍猛地袍袖一挥，阎四夕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改天换地，落到了血海中漂浮的金鸡山上。 金鸡山生机灭绝，连生命力旺盛的花草树木都无法生长，到处都是金鸡肆虐后的乱石碎林。 不知是老天爷感知到兄弟相残的悲凉，亦或是十万大山天气变化无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间已经雨云聚集，淅沥淅沥地下起了小雨。 细雨越下越大，越发有着巍峨磅礴之势，雨水宛如一颗颗零落的珍珠，砸在阎四夕单薄的身躯上，噼啪作响。 一身青色长袍的少年，面色阴沉如水，身形隐在滂沱大雨中，朦胧不得见。 以阎四夕如今的体魄，都难以抑制地冷汗直流，雨水从他身上划过，天地间似乎变得越发冰冷。 阎飍脸上笑意收敛，随手一招，阎四夕腰间的千机变、广寒葫芦悄无声息落入手中，口中发出啧啧不绝的赞叹之声。 “千机变、广寒葫芦，看来连不见君都将一身所学传授于你，与蒋子文当真是兄弟情深、爱屋及乌。” 阎四夕初时神色愤怒，渐渐变得古井无波，似乎对两件宝物的失去毫不在意。 阎飍身上绽放出向天横拳、与天争命的气势，看着眼前的倔强少年，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十年前那个夜晚，眼前的这个孩子，神情与现如今一般无二。 越是古井无波，心中越是决绝。 “我为刀殂，你为鱼肉，你不过是我修为精进的踏脚石。如今你修为低微，瞳力微弱，我不会杀鸡取卵。”阎飍回过神来，说出的话语冰冷无情，透人心扉。 “可你凝聚阎氏全族气运，好歹要让大哥看看你的成色。若真是一个废物，便早日下黄泉与族人作伴，无需浪费时间。” 阎飍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突然间身形闪烁，如同一道青色闪电般，眨眼间来到阎四夕身前。 第26章 五通神三大杀法 阎四夕心中早有准备，敌未至身先动。 一个拳架子摆出，正是十三丹经杀招之一，“蟠龙戏珠凝神丹”。 他日夜钻研十三丹经，在遇敌的关键时刻，本能地使用这门至高武法应敌，身后十三兽形一一显化。 真龙具有呼风唤雨之神通，阎四夕感悟的兽形自然比不上远古真龙。 然而此刻大雨滂沱，水汽盈野，蛟龙兽形在他身上盘旋而现，凝实的程度也大大增加。 随着阎四夕一拳打出，蛟龙兽形在滔天雨幕的增幅下，威力更增三分。 身后十二道兽形或是展翅腾空，或是龙盘虎踞，各自以最强的姿态爆发。 不仅如此，十八道修罗武影一一显化，手持强弓劲弩、刀枪剑戟，宛如地狱中走出的魔王，施展出十八地狱图录的最强杀招。 天下间，没有人比阎四夕更清楚眼前男子的恐怖。 他知道即便自己手段尽出，也不可能伤到阎飍一分一毫，但还是爆发了最强一击。 面对阎四夕全力施展的攻势，阎飍眉毛微扬，纵使雨水密不透风，身上仍是滴水未沾。 左手捏住一道卍字印，一步跨过数十丈，身后一尊丈高的佛陀虚影显化，五指竖掌当头轰向阎四夕。 他的拳印撕裂空气，火光乍现的瞬间，佛陀武影张口怒吼，恍若狮子怒啸山林，一吼之下震慑魂魄。 阎四夕眼神涣散，只觉心神摇动，须弥宫中魂魄震动，竟在双拳交击的刹那间微微分神。 砰！！！ 阎四夕手捏蛟龙拳印，与阎飍发出的卍字印交击，十三兽形、十八修罗武影各施手段，各种武法轰击在佛陀身上。 双方这一拳都爆发出全力，两相交击下，阎四夕顿时被轰出数丈远。 三十一尊武影的手段也如入泥沼，被佛陀身后的宝光尽数吞没。 佛陀武影微微震动，顷刻间所有攻击化于无形，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阎飍原地未动，并没有趁着阎四夕立足不稳趁势追击，只是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 阎四夕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龙吟虎啸、猿啼狮吼齐齐爆发，凝聚成兽形在须弥宫中镇压，稳住三魂七魄，安稳落地。 “凝聚出佛道武影，这门武法莫非是阎飍自创的佛魔一念间？据说这门至高武法佛魔一体，善恶一念间、正邪一念间、佛魔一念间、生死一念间，可与五通神相提并论，是夺魄、吞魂二境的当世最强武法。” “何必手下留情，一拳打杀了我便是，就像你当年灭族一样！”阎四夕心念电转，愤怒吼道。 阎飍收回拳印，仍是负手而立，“为兄痴长你许多年，不会仗着修为高深恃强凌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成色。” 他方才横跨数十丈，展示的武道修为与阎四夕相差无几，却能稳稳压过阎四夕一头。 要知道阎四夕掌握两大肉身极境，一身巨力堪堪有九千三百斤，施展八门燃身法后，更是能在短时间迈入至尊境界。 然而同为至尊境界，天下修者亦有高低上下。 肉身极境者，体魄身负一象之力，修炼至高武法，内炁可再增一象之力。 再配合武意、气势、道心、战法杀招等，据说最强者甚至能达到十象之力，也就是一龙之力，堪比远古神兽。 百万年来，天下修者如恒河沙数，至尊天骄虽数量稀少，但每一世都会诞生不少。 然而即便至尊天骄如过江之鲫，鱼龙境发挥出五象之力才是常态，少有人能达到一龙之力。 据阎四夕所知，阎飍在鱼龙境时一心一意，走的是千锤百炼的刚猛路子。 他方才使出的不知名拳印，给阎四夕带来的压迫感，竟然比在摘星台上周止、凌云二人加起来还要大。 阎四夕内炁涌动，血液奔腾如大江大河，者字秘在须弥宫中熠熠发光，逐渐隐入混沌深处，不为人见。 这门秘术是武魁首传授给他的，天下间举世难寻，绝不能被阎飍发现，否则必会引起他的杀心。 “嗯？”阎飍察觉到阎四夕心有杂念，皱了皱眉头，神色十分不满。 青衫飘动间，又是一股不知名的武意上身。 滂沱雨势受他拳意激发，断江分浪般破开一道口子，似乎连天地都在主动为其让路。 阎飍手中拳印再变，空气中传来战场杀伐之音，刀枪剑戟等武器在掌间显化而出，纷纷脱手而出，朝着阎四夕铺天盖地杀来。 与此同时，阎飍身后冒出另一尊丈高的将帅武影，手执霸王枪、脚跨乌骓马。 一吼之下，血海中振翅高飞的金鸡一族泣血哀鸣，如雨点般坠落血海之中，竟是被吼声余波生生震杀。 靡靡杀伐之音化作实质，阎四夕对魂魄守御之法并不擅长，杀伐之音化作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入须弥宫中，企图动摇他的三魂七魄。 方才阎飍施展卍字拳印时，阎四夕就感受到拳法对魂魄的攻杀，心中早有戒备。 可这本应是神通境才能施展的力量，端得恐怖无比，他至今修炼的手段还停留在肉身攻伐，只能硬着头皮在须弥宫内作战。 阎四夕尚未将内炁、法力与魂魄相结合，并未修出元神之力，在魂魄一道的造诣上近乎白纸。 但须弥宫是他的主场，凭借地利对己身的增幅、对敌方的削弱，可以爆发出数倍力量。 尤其是他这次有了防备，魂魄早已转移到武道须弥宫中，实力能够得到完全发挥。 须弥宫中，上有十三兽形坐镇，下有十八地狱显化，显化出远古时代天庭地府的巍峨气势。 祝融真灵周身火焰升腾，化作富丽堂皇的车辇，前有真龙拉车，后有瑞凤随行，左右两侧还有祥鱼跃戏，皆是赤焰所化，宛如人间君王。 祝融真灵一手执缰绳，一手执三尺青锋，严阵以待，长剑所向，正是百兵衍化的铁血战场。 铿锵！铿锵！ 十三兽形率先出击，十八修罗紧随其后，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企图将百兵分而击之。 百兵化作战场士卒，进退凛然有序，深谙兵法之道。 此处是阎四夕的须弥宫，本应占据地利，可三十一道武影奋勇拼杀，一时间居然拿与百兵打得不相上下。 “枪乃百兵之王，这道百兵战阵，当是以阵中霸王枪为主。”阎四夕注意到，百兵之中有一柄霸王枪坐镇中枢，散发出无比的霸道气息。 其长有一丈三尺七寸，不时传出嗡鸣声，统率各类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狂风席卷，须弥宫中卷起惊涛骇浪，三十一重天地震动不休，有惊天动地的杀气悄然爆发。 不周风在阎四夕驱使下，化作一缕无物不破的杀伐之风，游荡潜伏在三十一座天地当中，伺机而动。 百兵运转之时，不可避免出现滞碍。 须弥宫是阎四夕的主场，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破绽，怒吼道：“不周风！” “嘿！老夫晓得！”不周风凝重的声音传出，陡然从寒冰地狱中杀出，以势如破竹的神威，将轰入须弥宫的诸般兵器一一破碎。 霸王枪震动不休，破碎的诸多兵器乃是魂魄之力所化，在霸王枪的号召下，纷纷融入枪身之中。 数息之间，霸王枪再次喷吐出刀枪剑戟，避开不周风的杀伐，转而逐渐靠近阎四夕真灵、魂魄所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破阵先破枪！” 阎四夕眼中厉光一闪，当机立断，以十三重天、十八地狱层层叠加，将百兵团团围困。 百兵威力卓绝，连连击破十八地狱，但却始终在其中轮转，一时间脱困不得。 十三兽形齐齐出动，围绕着霸王枪各施手段，水淹火烧、雷霆锤击。 霸王枪是这道拳印杀法的核心，本身战力极其惊人，但在十三兽形围攻之下，亦是独木难支，逐渐出现崩溃的迹象。 枪身现出道道裂纹，随着一声铿锵凤鸣，凤凰兽形大显神威，如风似电略过长空，凤喙与霸王枪尖重重一击！ 霸王枪登时寸寸碎裂，凤凰兽形也发出一声哀鸣，随即寸寸消散，化为齑粉。 身为杀招核心的霸王枪被破，百兵便不足为惧。 “给老夫消散罢！”不周风放声长笑，所过之处霜白冰冷，将百兵道道冻杀，但这几日好不容易积蓄的力量也耗费干净。 “小子，老夫已然力竭，生死全靠你自己了。” 阎四夕没时间理会，须弥宫内的魂魄厮杀凶险无比，但终究不是两人的主战场。 须弥宫的攻伐虽是化险为夷，但肉身之战却是举步维艰。 阎飍看起来气质文雅，仿若翩翩君子，动起手来却是霸绝天地。 相比起阎四夕的武法多变，演化出十三兽形和十八修罗，他始终以一式兵家印诀对战。 任凭阎四夕变化多端，他却是一招鲜吃遍天，演化出无数奇思妙想的兵器，将阎四夕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须弥宫中百兵战阵被破，阎飍当即生出感应，损失的魂魄之力，对一名绝世武徒来说聊胜于无。 他冷笑一声，手中印诀终于再变，施展出现身以来的第三种武法印诀。 “佛家卍字印、百兵列军印你都试过了，那就再试试蒋子文的儒家明心印。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阎飍开口长吟，身后浮现一道圣人武影，双手作揖行礼，周身有四书五经环绕。 阎飍伸指点出，圣人发出轻叱，阎四夕顿觉周身处处受限，如陷泥沼，一身实力难以发挥。 阎四夕仿佛立身天地棋盘之中，受到拳印影响，只能在其规矩内行事，拳法威力大受影响。 十三兽形、十八修罗一时间动弹不得，环绕阎四夕周身，发出挣扎的嘶吼声。 砰！砰！砰！ 面对阎飍的攻势，阎四夕出拳的速度大大减缓，多次被其攻破防御，如同沙包一般，肉身硬生生挨了数十拳，爆开一个个血洞，鲜血汩汩而流。 若非有两大极境加身，配合“彩凤朝阳展翅丹”，不停运转气机恢复伤势，阎四夕怕是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与阎飍激战不休。 阎飍双手掐诀，佛、儒、兵三重印诀不断施展，其繁杂程度一点不比阎四夕的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差，甚至要超出一筹。 尤其是他动手时，每每卡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合适的印诀来应敌。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次杀招转变，却往往打得阎四夕应接不暇。 并不是说阎四夕修行的至高武法比他弱，而是二人境界相差甚远。 阎四夕也没有领悟到两门武法的精髓，无法发挥出至高武法的真正奥义。 阎飍急攻之中忽然收拳，一个后撤步飘出数丈距离，双手负后，冷眼相看，哼声道：“看来子文并未传授你五通神，否则你不会是这般姿态。” “五通神？你施展的是大师父的武法？”阎四夕死死盯着阎飍，特别是他身后浮现出的五尊丈高武影。 阎飍淡淡地扫视着阎四夕，轻笑道：“他是父亲最器重的阎罗军主，昔年与我情同手足。五通神武法虽是当世最强的神通境武法，但他对我阎氏一族忠心耿耿，早就传授与我，有何稀奇？” 阎四夕缓缓点头，大师父是父亲从小养在身边的义子，对阎氏一族忠心耿耿，连十八地狱图录都是倾囊相授。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将开创的五通神上交阎氏一族，此事不足为奇。 “你的佛魔一念间呢？”阎四夕脸色苍白，从泥泞中缓缓站起身来，身上杀势越发强盛。 阎飍对他爆发的杀气毫无所觉，摇头笑道：“百兵列军印、佛家卍字印、儒家明心印，这是为兄刚才施展的三大杀招。 五通神武法中还有道家八卦印、法家九刑印。儒为皮，佛为肉，道为筋，法为骨，兵为血，五道杀招合一之后，才是五通神武法的至尊杀招。 你连释儒兵三大杀招都无法应付，更遑论五通神齐出，还有什么脸面，妄想窥探为兄的佛魔一念间？” 第27章 七星血眼檐上雪 世人传言，蒋子文乃是当世天赋最高、资质最强的绝世武徒。 但九天四海很多人都知道，阎氏一族阎飍声名不显，平生战绩不如蒋子文那般辉煌，但战力绝不在他之下。 身具七星血眼，阎飍必然掌握三道无上神通，只是很少有人见他动用。 阎飍开创出堪比五通神武法的佛魔一念间，掌握两大无上神通，丝毫不弱于摘得五神通的天骄。 阎四夕知道他今日不会杀自己，因为他还要等待他的血眼晋升，期待有一天收割他的瞳力，将七星血眼推演到更高境界。 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体会一下佛魔一念间的威力，日后再与阎飍对上，或许能多出几分胜算。 阎飍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道：“就算我施展佛魔一念间，以你如今的武道修为，又能窥得几分？武徒说到底，不过是体意炁势心五字。 你以多门至高武法锤炼，配合八门燃身法，体魄倒是勉强修出一象之力。内炁嘛，倒也算差强人意，虽然尚未修至鱼龙极境，但阴阳交泰也有一象之力。 可你修炼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领悟的武意却是马马虎虎，并未得其神髓。哦……对了，还有你的气势和道心，让为兄好好掂量掂量。” 阎四夕闻言，心中阴霾更甚。 阎飍每一句话都命中了他的要害，将他的武道进境剖析得一清二楚。 在七星血眼面前，他没有任何遮掩的余地，若非者字秘是尊者所创的无上秘术，恐怕也早就被阎飍发现端倪。 五通神武法是大师父所开创，只有他能做到百分百契合，所以阎飍以五通神迎战，威力绝不是这门至高武法的巅峰杀力。 佛魔一念间能与五通神相提并论，必然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可惜阎飍为人精通算计，根本不给阎四夕窥探的机会。 阎飍青衫飘动，在雨幕中猎猎作响，身躯一晃消失不见。 阎四夕武道灵觉示警，本能地双手交叉叠在身前，眼神越发犀利，格挡一拳后双拳挥动，宛如野兽咆哮。 然而阎飍只是微微一笑，身上爆发出杀伐果决的气势，竟将天降雨水迫得倒退三尺。 七星血眼微微一转，定格在阎四夕身上。 阎四夕只觉周身如陷泥沼，心中一片冰冷，仿佛有万军冲杀、天塌地陷，朝他无情地碾压，情不自禁喷出一口鲜血。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为兄幼时便深入万族战场，一路血杀不止，陨落在我手中的天骄，少说也有过千人。你自小锦衣玉食，何德何能与我争锋？” 阎飍暴喝一声，铺天盖地的杀伐气息再次压下，宛如一座大山，阎四夕情不自禁膝盖弯曲，渐渐朝着地面跪倒。 阎四夕神色挣扎，双拳深深陷入地面，弯折着腰杆，仿佛是苟延残喘的老狗。 他的双膝渐渐靠近地面，几乎要跪倒在地，但始终在一线距离挣扎着，拼尽全力与阎飍爆发的气势对抗。 他在丰都城执行任务时，江洋大盗、凶狂妖兽，这十来年倒也斩杀了不少，可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亦或是境界低微的武徒、炼气士。 与武魁首、不见君拜师学艺后，出道以来击杀的最强对手，也不过是五脏人魔、瞿华清之流。 这些人的实力，相比同境界之人，自然算得上是可圈可点，战绩不凡。 但若说与万族战场的天骄比较，怕是连提鞋都不配，也难怪他积累的威势，在阎飍面前宛如薄纱。 “为兄最强大的……”阎飍举起拳头，轻轻敲击着心口，“是这一颗向武之心，纵使无边罪孽加身，此生亦无怨无悔。只要能证得真人果位，修成长生不死，杀父杀母又当如何？ 凡阻我者，世间无人不可杀。道心尘尽光生，灭尽七情六欲，无视世间三纲五常，荣辱与我何加焉？ 你在丰都城磨砺十年，林七杀以八杀证道，一日之间连破月魄、日魂至尊，难道你还不能醒悟吗？” 阎飍言语中似乎有种魔力，在引诱着阎四夕堕入魔道。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林七杀，都是通过杀戮亲族坚定道途，所获得的力量远超常人。 阎四夕既然这么重视亲情，那么他就要以实力反驳，从而击溃阎四夕的道心，在他心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然而出乎阎飍意料的是，阎四夕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反而越来越亮，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伏乞如老狗的少年，忽然间抬起头来，嘴角扯出一缕笑容，道：“佛魔一念间，一念成佛、一念堕魔，这就是你开创的至高武法吗？” 听闻此话，阎飍神色陡变，对阎四夕的举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他自现身以来，第一次出现推算失误，道心反而遭受反噬，一时间爆发的杀势也动荡不休。 阎四夕抓住杀势破绽的瞬间，咬紧牙关站起身来，身上接二连三爆开一个个血洞。 这些都是阎飍拳法留下的伤痕，气势交锋下他再无余力封锁，瞬间青衫染血衣，但脸上却挂着肆意猖狂的笑容。 “哈哈哈哈！阎飍，你想以你的武徒大道，在我道途未成之前，从体意炁势心方方面面将我压服。甚至暗中动用佛魔一念间，试图在我道心中留下痕迹，可惜你失算了！” “你失算了！你失算了！”阎四夕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斥着快意。 双方体魄对决，阎飍天资绝世，当年也曾突破鱼龙至尊，体魄自然要比阎四夕强大。 武意对决，阎四夕十三兽形尚未感悟出神兽意志，十八地狱图录的修罗武影也只是稀松平常，并非阎飍的对手。 内炁对决，阎四夕修炼两门祖传武法，但终究还未达到巅峰，卡在成就肉身极境的紧要关头。 只有将体魄修到万斤巨力，内炁才能伴随着体魄一起突破。 威势对决更不用说，如阎飍所言，他是在万族战场中九死一生，斩杀同境强者千千万，甚至越阶斩杀过无数天骄，这份威势也不是阎四夕能比的。 武徒五字真言，几乎方方面面都在阎四夕之上，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偏差。 他动用佛魔一念间，试图在阎四夕道心中，打下无可匹敌的烙印。 若是成功击垮阎四夕的道心，今后无论他成长到什么地步，在双方对决时都会低人一等，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只要阎四夕的实力无法超过他，日后取走血眼便是水到渠成之事，再不会出现十年前强行取目的反噬之事。 阎飍的脸色阴沉，但以他的道心，很快就恢复平静，盯着阎四夕看了许久。 七星血眼微微转动，似乎是看出了阎四夕身上的怨气，冷声道：“你心中居然藏有这么深的恨意，几乎要由正转魔，魔涨道消。看来你对我与阎淼，是真的恨到骨子里。” 阎四夕哈哈大笑，笑声忽然止歇，死死盯着面前的青衫男子，面无表情道：“这十年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天夜里，爹、娘、小馋儿、阿叔、阿婶…… 他们每一天都会到我梦里来，提醒我不要忘记阎氏的血海深仇。总有一天，即便我堕落成魔，也要将你二人千刀万剐，以祭阎氏一族在天之灵。” 十年来他所受的苦难，远远不止这些，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的。 当年带着妹妹跋涉千里，沿途中危机四伏，多少次险死还生？ 他放弃了道德、尊严，放弃了一切，最终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不仅连他最在乎的妹妹都守护不住，就连后续在丰都城的日子，也是九死一生，常年不得安生。 生啖腐肉为求生，匍匐乞食如野狗。 杀人放火绝人性，俯首叩头求生机。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阎四夕的目光变得波云诡谲，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痛苦，看得阎飍都不由得露出一丝悲伤。 阎飍道心何等坚固，只是失神短暂的瞬间，随即立刻警醒，阎四夕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短暂的情绪流露。 七星血眼中充斥着嗜血的疯狂，阎飍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好！好！好！” 他连叫三声“好”，冷笑道：“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想必你修为进展一定会很快，今后孕育出的血眼瞳力也会更鲜美。为兄等着你……等你将血眼提升到七星境，成为我长生不死的食物。” 阎飍的笑声还在金鸡山中流转，下一刻陡然天翻地覆，滔天血海波涛汹涌。 阎四夕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已经被泼天巨浪彻底淹没，汹涌不绝的血浪拍击在身上，夹杂着无数金鸡妖兽的尸体。 他在血浪中施展蛟龙丹法，操控血水竭力稳固身形，但在阎飍的伟力下，只能随波逐流，不一会便被血浪拍打到岸边。 阎四夕脚踏实地后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占据方圆百里的血色湖泊升天而起。 无数金鸡或飞翔、或遨游在血海之中，狂热地看向苍穹中悬浮的青衫身影。 但阎飍的双眼激发出冷漠无情的神色，七星血眼微微一转，轻声道：“月皎皎，雪皑皑，檐上雪，惊鸿客。” 千里冰封，冻杀万物！ 七星血眼血色光晕轮转，覆盖方圆百里的金鸡山，将除了神通境金鸡王以外的妖兽尽数灭杀。 这些金鸡死状极其诡异，姿态定格在生前的那一刻，目光充满了对阎飍的狂热，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间狠下毒手。 “唳！！！” 金鸡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但阎飍只是目光轻轻一扫，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神通境在十万大山也算是一方霸主，但在阎飍的面前，不过是随手便能捏死的蝼蚁。 更何况还有血誓的存在，金鸡王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望着血海中漂浮的万千同族，脸上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 阎飍又将目光投向百里开外的恶狗岭，刹那间山摇地动，恶狗岭的山根在眨眼间尽数崩毁。 但其中生活的天狗一族并未被灭杀，令天狗王长舒了一口气。 阎飍伸手一招，这座前身乃是尸山的秘地被连根拔起，无穷无尽的死气从地底弥漫而出，在十万大山迅速扩散开来。 尸山血海本就是阎罗军的屠宰场，多年来无数尸体被埋葬其中。 阎飍施展秘术收走两座秘地，仅仅是尸山血海残余的死气，亦给十万大山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阎飍低头俯瞰，声音远远落入阎四夕耳中。 “你还不知道？尸山血海是父亲当年成道之基，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这两处秘地可不止是培育阎罗军所用，还承载着阎氏一族的巨大秘密。 想要知道阎氏血眼的秘密，那便尽快成长起来，等你入了神通境，为兄会送给你一份大礼。” 阎飍的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十万大山的无数妖王。 这两处秘地多年来看似无人关注，任由两大种族自生自灭，实际上在十万大山眼线密布。 几乎是在山根水脉崩碎的瞬间，无数道元神之力，从万妖山的方向扩散而来。 远在太昊皇朝的万妖山，其中生活着无数境界可与阎飍相提并论的妖兽。 数十道元神之力如山如海、如威如狱，无形中波及十万大山无数妖兽，造成杀戮无数。 “阎飍在此，滚！”阎飍神色古井无波，只是淡淡一句话，周遭弥漫而来的众多元神之力，瞬间以更快的速度撤回。 “是阎王大世子，快走快走！” “阎氏的莽荒霸体，为何身上的霸气消失不见？” “废话！莽荒霸体两大神形收敛入体，岂是你我所能感知？” 无数道妖兽意念在十万大山跌宕起伏，阎飍目光所至，所有霸主妖兽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昔年阎氏一族，除却阎王、蒋子文之外，阎飍、阎淼同样是世人皆知的强者，否则也不可能传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流言。 阎飍，身具莽荒霸体，原本是三千神体中排名第十的体质，却靠着举世无双的资质，一路过关斩将，将其提升到神体排行榜第三。 鱼龙、篆图、神通、金身、夺魄、吞魂，境境突破极境，是当世少有的六境至尊，可与武魁首比肩。 第28章 妖马吞之悟丹法 鱼龙境攀登万古龙门九十九丈，仅差一步便能跨过古来少有的百丈龙门。 篆图境融汇一身所学，强取豪夺佛、魔两道无数至高武法，开创佛魔一念间。 神通境实力不详，世人多有猜测，认为他摘取了佛魔两道无上神通。 金身境更是修炼地煞七十二变、天罡三十六变部分金身锻造之法，锻造出金身九十九重！ 机缘巧合下，深入万族战场，斩杀神兽鲲鹏血裔，以鲲鹏内丹施展吞魂夺魄之术，炼成鲲鹏神形独步天下。 身具七星血眼，掌握佛、魔以及血眼五大无上神通，天下间同境之中罕有敌手。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仅仅是寥寥数语，就能令九难境的真人心生震撼，更何况是阎飍本人亲至。 当年这位阎王大世子晋升吞魂境，彻底炼化鲲鹏神形时，十万大山的妖王还曾暗中出手干预。 一朝晋升吞魂境，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扶摇直上九万里。 鲲鹏双翼一震，辗转十万大山无数妖土，斩杀八尊吞魂境妖兽。 若不是万妖真人出面干预，恐怕万妖山的根基会被阎飍灭得干干净净，万妖山的妖兽自然对其忌惮无比。 阎飍施展秘法，以须弥纳芥子之术，将尸山血海分别纳入两只血眼中，就这么堂而皇之御风离去。 十万大山上下缄默，莫说是天狼山脉的苍狼王瑟瑟发抖，就算是万妖山的诸多霸主妖兽，亦是蛰伏在巢穴中，连元神之力都不敢释放。 “噗嗤！” 阎四夕身受重伤，眼睁睁看着阎飍收取两座秘地，伤势再也控制不住。 收取了近旁的数十头金鸡尸体后，运转内炁封锁周身毛孔，彻底昏迷了过去。 此番金鸡山之行，阎四夕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仅没有观摩到金鸡王的神通肉身，借以领悟“雉鸡司晨提钥丹”，甚至还失去了天狗王这份神通境战力。 他知道在阎飍面前，动用他那微不足道的道术毫无成效，因此战斗中一直没有施展道术，日后或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者字秘更不用说，为了防止对方心生觊觎，阎四夕即便身受重伤，也不敢动用一丝一毫。 即便阎飍离去，他也不敢保证对方是不是暗中窥探，宁愿以昏迷为代价赌上一次。 真人、真君延寿千年，但终究是寿元有限，即便是渡过多次灾劫，亦无法超脱九五之数，也就是九千五百年寿元。 但成尊者不同，九位尊者存世时间有长有短，但毫无例外都超过万年寿元，是百万年来活得最久的人物。 世人曾有过猜测，他们留下的秘术中，或许记载着超脱天地寿元限制的办法。 尤其是上清道灵宝天尊，历史中记载他多次现身世间，时间跨度超过十万年，其留下的者字秘更是复原伤势的无上秘术。 阎飍为了长生不死，冒天下之大不违杀亲灭族，一旦得知他身上有者字秘，必然不会放过。 武道灵觉封锁周身毛孔后，阎四夕的气息变得若有若无，耗费最后一丝力气，将肉身隐藏在坠落的金鸡尸群之中。 阎飍临走之前，施展瞳术将金鸡妖兽全数灭杀，其中也包括资质不凡的篆图境金鸡。 或许他是知道十三丹经奥妙的，故意给阎四夕留下这些妖兽尸体，但又不希望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因此将神通境的金鸡王带走。 阎四夕来不及考虑太多，观摩金鸡肉身本就是他来此的目的。 无论阎飍抱着什么想法，他都不会放过精进实力的机会。 ———— 尸山血海屹立在十万大山已有数十年，骤然间山根水脉崩毁，加上一场百年难遇的滂沱暴雨，引得黄河支脉水流倒灌，一日之间沧海桑田。 血海所在的天坑受到水脉波及，狂暴的水流不断冲击着四周松软的泥土，终于在夜幕时分一泄如注。 飞鸟高飞，走兽四散，生灵绝迹，四野荒芜。 山洪倾轧，泥泞之中，飞鸟走兽的尸体尽数汇聚，疫气、死气、阴气、浊气交杂。 久而久之，血海所在又会衍化成一座孕育特殊妖兽的秘地。 天地造化奇妙，许多秘地皆是如此形成，生灵随之诞生。 虽然比不上阎罗军以天地灵物锻造的血海，但将来诞生的妖兽汲取这些污浊之气，必定是资质不凡。 此时此刻，这处尚未成型的秘地之中，有一具赤身裸体的人类肉身，正在污浊血水中上下沉浮，随波逐流。 这具身体周身毛孔闭合，看上去就跟血水中的金鸡尸体别无二致，似乎生机已然灭绝。 若不是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外人很难通过气息感应，发现他身上还残留着微弱如烛火般的生命力。 这具生机犹存的肉身，自然便是阎四夕本人。 虽然修成了武徒两大极境，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不死之身，与阎飍一战他没有动用者字秘，这般下场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在昏迷中遭遇危机，武道灵觉必然会驱动者字秘治愈伤势。 阎四夕并未修到万斤巨力，但已经领悟到了千生万死的奥秘，能以先天胎息的方式吸收灵气维持呼吸，短时间内生命无碍。 与阎飍一战他虽然节节败退，但本身资质不凡，身负重伤之下，武道灵觉反而更进一步，产生了不知名的变化。 人族肉身体魄自有灵性，有些本能是与生俱来的，就好比婴儿诞生时会啼哭，膝盖受到重击后腿部会反弹。 武道灵觉，说白了就是武徒修行达到一定程度后，肉身自然而然衍化出的本能。 之前阎四夕的武道灵觉一直停留在初级阶段，只能动用体魄、内炁，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战斗，但却无法运转至高武法的战法和杀法。 这一战他没有动用者字秘，又一次陷入生死危机。 武道灵觉感应到生命力即将消逝，本能地吸收天地灵气治愈伤势。 在阎四夕昏迷的情况下，武道灵觉操控身体在血水中盘膝而坐，以内炁运转月蟾神形，吸取血水中的灵气恢复伤势。 以阎四夕为中心，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聚拢而来，与血水交杂形成一个旋涡，冲刷着他的身躯。 者字秘潜伏在武道须弥宫深处，阎四夕即便是在重伤昏迷之中，武道灵觉也不敢动用这门秘术。 他却是不知，很早之前阎飍就曾驱使五脏人魔对他出手，也见过他在天劫下动用者字秘，只是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并没有将这门秘术夺走。 此番性命垂危，或许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阎四夕自从在渡劫时得到者字秘，不知不觉中渐渐产生依赖。 武徒两大肉身极境，名为千生万死、千峰万壑。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取名的，意思是武徒修炼之道，必须历经生死，经历千难万险。 阎四夕若是一直动用者字秘疗伤，长此以往，对他的武道修行绝无好处。 如今丹法运转，以自身力量吸收天地灵气，体魄增长的速度反而比平时更快。 尸山血海被取走时，阎飍断去了周边的山根水脉，引得方圆千里山崩地裂。 周围的妖兽在一开始不敢靠近，生怕被后续的灾劫波及。 直到十万大山有霸主妖兽出手稳固地脉，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恶狗岭也就罢了，阎飍将天狗一族尽数掠走，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妖土。 可金鸡山被摄走后，沉浮在湖水中的万千金鸡尸体，逐渐引起了周边妖兽的觊觎。 金鸡山的妖兽性情嗜杀，常年捕杀十万大山的妖兽，投入血海中增强相柳毒水的力量，早就引起周边妖兽的不满。 昔年相柳毒水无物不腐，就连神通境的妖兽都忌惮无比，不敢轻易靠近，因此很少有妖兽寻金鸡一脉的麻烦。 可如今物是人非，生活在周边山脉的妖兽难免心生怨毒。 就算金鸡一脉陨落，也不会放过虐杀它们尸体的机会。 更何况，妖兽生性就是以同族为食，越是强大的妖兽，体内拥有的血脉力量便越强。 金鸡一族的尸体，毫无疑问是增进力量的不二宝物。 绝大多数妖兽盘踞山中，大多是独来独往，纵使是有族群也不成气候，无法像人族那般修行武法。 每一头妖兽独自成长为神通境的过程，就是一条血腥杀戮的道路，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虎豹豺狼、飞鸟凶禽，一头又一头鱼龙、篆图境的妖兽，从高空、丛林奔涌钻入山洪中，将过万头金鸡分而食之、大快朵颐。 阎四夕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武道灵觉微微示警，血水中一张血盆大口吞噬而来，将他与周边的数具尸体吞咽入腹。 武道灵觉感应到了这一幕，但并没有生命危机，因此本能地选择静观其变，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 血水之中，一头生有六蹄、背插双翼、头生独角的奇异妖马，划动六蹄在水中游弋，满足地眯起了双眼，没有察觉口中阎四夕的存在。 囫囵咬了几口后，独角马口中传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阎四夕肉身宝光自动护体，与妖马的牙齿发出一阵碰撞，将其崩得四分五裂。 妖马感受到口中传来的剧痛，眼中露出一抹犹豫，干脆囫囵吞枣，将阎四夕混合着破碎的金鸡尸体吞咽入腹。 越是强大的妖兽，肉身自然也越坚硬，消化起来的难度也越高。 这头妖马是篆图境后期，还以为自己吞噬了一头强大金鸡的尸体，心中喜出望外，并没有注意到阎四夕的存在。 妖马的实力对阎四夕而言不过尔尔，有武道灵觉在，无法伤到他肉身分分毫。 阎四夕顺着长长的喉道，逐渐进入独角马腹中，只是眼皮轻微抖动，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独角马钻出水面，警惕地东张西望，确定所处区域安全后，双翼一展御风直上，沿着山脉走势返回自身老巢。 这是一处人为开辟的山洞，奇怪的是远离十万大山内围，妖兽踪迹罕有，在周边徘徊的大多是灵智未开的野兽，并不符合妖兽选择巢穴的规律。 洞中黯淡无光，似乎还有人族生存的痕迹，有微风从洞穴深处轻拂而来，并没有丝毫妖兽的异味。 独角马将阎四夕吞入腹中后，大量胃液将他团团包裹，试图将其消化。 好在他修成了肉身宝光，悄无声息地散发着，隔绝周围的胃液。 昏迷了不知多久，阎四夕在独角马腹中不断运转十三丹经，直到伤势恢复到一定程度后，意识才缓缓回归。 睁开双眼的一茬那，阎四夕本能地启动血眼。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阎四夕神色迷茫，微微一愣，对周围的黑暗、粘稠略感不适。 他还记得昏迷之前的景象，自己应该是落在血海消失后的天坑中，与众多金鸡的尸体埋葬在一处。 可此处空气浑浊，似乎是浸泡在一片狭窄逼仄的空间，四周的粘稠液体带有强烈的侵蚀性，不断消磨着他的肉身宝光。 阎四夕血眼一转，逐渐渗出独角马体外，将方圆百丈的一切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独角马的存在，也包括这个四通八达的洞穴。 “看来我在昏迷期间，被这头独角马误打误撞吞噬，从而带到此处，这山洞应该就是它的巢穴。”阎四夕微微摇头，暗自苦笑。 阎飍果然没有对他杀鸡取卵，而是选择等待阎四夕成长。 阎四夕思索片刻，他目前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当务之急是运转者字秘修复身躯。 以妖马的力量，就算花费在场时间，都无法将他消化，其腹部环境虽然令人难受，却可以作为他恢复伤势的庇护之所。 “嗯？这头独角马运道不错，居然吞噬了一头篆图境的金鸡。” 阎四夕打量四周，忽然眼睛一亮，内炁将身旁肉身坚固的金鸡摄来，隔绝了周围胃液的腐蚀。 望着这具篆图境的金鸡尸身，阎四夕眯起眼睛，心中冷笑不已。 尸山血海已被阎飍摄走，或许对他有着大用处，而金鸡一脉的妖兽实力低下，对阎飍毫无作用，但也不可能故意斩杀。 显然他是知道十三丹经的杀法路数，故意留下金鸡一脉的尸身，为的是让阎四夕丹法突破。 第29章 突如其来阎罗教 沉默片刻后，阎四夕自语道：“想借此在我心中留下瑕疵，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我阎四夕虽不受嗟来之食，但对你阎飍、阎淼二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寝其皮，些许金鸡算得了什么？” 阎四夕很快沉浸在修炼之中，感悟着金鸡尸身的奥妙。 金鸡体内拥有远古神兽重明鸟的血脉，最显着的特征便是眼生双瞳，与阎四夕听说过的一种瞳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除我阎氏血眼之外，人族还有重瞳、天眼，号称世间三大瞳术，重明鸟莫非与重瞳体质有所关联？” 阎四夕心神探入金鸡瞳孔，察觉到了两种不同的力量。 与阎氏血眼不同的是，传说重瞳归属于三千神体，每一代只有一人能觉醒。 只有上一任的重瞳拥有者死去，下一代的血脉才有可能觉醒。 这两种不同的力量，并非是阴阳、生死、水火般相生相克，更像是内炁、法力，难以融会贯通，分属于不同的修炼体系。 修炼无岁月，随着修为的提升，接触到的修炼法门越来越深奥，阎四夕也开始感悟属于自身的道途，沉浸修炼的时间也越发长久。 独角马沉眠洞穴之中，闭目运转内炁，昼夜不停地催动胃液，消化吞噬的血肉。 它却不知，这么做注定是徒劳的。 阎四夕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金鸡尸体收入广寒葫芦，一边感悟的同时，也在运转丹法吞噬炼化。 千机变化作一颗圆球隔绝内外，妖马也无法察觉到体内的异常。 广寒葫芦是难得的芥子物，千机变更是墨家的传承道器。 阎飍兴许是看不上，又或者是这两件宝物生有灵性无法运用，临走前又归还给阎四夕。 阎四夕昏迷之前未雨绸缪，将数十具金鸡尸身收入其中，感悟丹法也有了足够的蓝本。 修行无岁月，不知过了多久，阎四夕耳朵翕动，妖马栖息的洞穴中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爹，咱们落到阎罗教手中，还能有活路吗？” “唉，都怪我太过贪心，早知如此，就该听你娘的话远离十万大山。” “大哥，咱们靠山吃山，祖祖辈辈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这话就不必说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钻入耳中，阎四夕微微皱眉，不得不停下对十三丹经的感悟。 血眼一转，将洞中景象尽收眼底。 一群猎户装扮的凡人神色惨淡，穿着兽皮缝制的衣衫，通通被绳索束缚着手脚，扔在洞穴深处由独角马看守着。 “独角马不过是篆图境，就算能振翅飞翔，活动的范围最多不会超过百里。这些凡人都是寻常猎户，衣物风格不像是卫国式样，更接近太昊皇朝的风格，莫非此处是武进郡？” 阎四夕略加思索，天狼山脉、恶狗岭、金鸡山，三片妖土都位于卫国与太昊皇朝的边境交界处。 十万大山横跨诸国，太昊皇朝也有多郡在内，如此说来，独角马的巢穴位于太昊国境，倒也在情理之中。 人族猎杀妖兽剖腹取丹，妖兽吞食人族精进修为，这种事情在十万大山再正常不过。 平日里在十万大山遇到妖兽猎杀人族，阎四夕也会暗中出手相助。 但他之所以从修炼中惊醒，主要是因为听到了“阎罗教”几字，心中没来由一阵心血来潮。 “阎罗教？太昊皇朝有阎罗军坐镇，居然有人敢以此为名？难道就不怕太昊强军绞杀？” 阎四夕皱起眉头，见独角马没有吞食几人的意思，思索片刻后没有第一时间现身，而是一边默默修炼，一边倾听着猎户们的对话。 这群猎户中，除了几名年迈的老人、脸庞稚嫩的孩童外，还有七八名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青壮汉子。 居中一名汉子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应该是猎队的首领，体内有着丝丝缕缕的内炁涌动。 阎四夕细细观察一番，此人内炁虚浮、凝滞散乱，修炼的武法怕是稀松平常，连百斤威能都未必有。 他的肉身堪堪达到千斤之力，并未鲤跃龙门成就篆图境，但在普通猎户中，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手。 平日里上山搏杀猛虎，下水擒拿妖兽都不在话下，是寻常人眼中一等一的好汉。 “青山，阎罗教在十万大山到处捕捉十里八乡的猎户，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名身材佝偻的老猎户蜷缩身子，挪动着来到首领身旁，忌惮地看了假寐的独角马一眼，低声与首领交流着。 名为青山的猎户首领摇了摇头，道：“我们终究是太昊皇朝的子民，阎罗教平日里打打秋风也就罢了。胆敢如此妄为，城主府绝不会坐视不管，二爷且放宽心。” 二爷叹了口气，脸上愁苦更甚，“阎罗教定然与阎罗军脱不开干系，自从阎王府没落后，越发无恶不作，叫我们这些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青山安慰道：“二爷别急，我们虽然沦为阶下囚，但并没有生命危险。兴许阎罗教是有什么行动，这才清扫方圆百里，两年前不也有过一次嘛。” 话虽如此，名为青山的猎户首领，却是心中阴霾更甚。 “往日里，阎罗教每月都会到村子里打秋风，但还算是遵守规矩。可前些日子十万大山发生地裂后，他们的行为越发肆无忌惮，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从这些猎户时不时的交谈中，阎四夕算是听清了阎罗教的来龙去脉，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此处被擒拿的猎户共有十五人，都是太昊皇朝叶家村的村民，世世代代居住在十万大山的山脚下，以打猎维生。 十万大山虽是妖兽横生，但大多是在苍天域诸国肆虐。 诸如卫国、周国等国实力不足，子民居住地稍微靠近十万大山，就能遇到开启灵智的鱼龙境妖兽。 但太昊皇朝国力雄厚，更有太昊九军坐镇，昔年阎罗军一战，更是杀得十万大山彻底胆寒。 因此在太昊皇朝，人族并无皮癣之患，十万大山与人族交界的区域，出没的也大多是寻常野兽。 至于开启灵智、实力强横的妖兽，大多是生活在十万大山内围，不会轻易越界。 太昊皇朝监察天下，监天司一旦发现十万大山异动，各郡的城卫军会立刻施以雷霆之击。 叶家村的男子在长大后，若是没有测出炼气资质，大多会加入狩猎队中，跟随族人们进山猎杀野兽。 猎户生活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自给自足。 类似叶家村这般的村子，在方圆百里还有数十个，都是以家族为形式聚集在一起。 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举办一次各个村子之间的聚会，相互交流信息、换取物品、缔结联姻，祖祖辈辈就这么传承下来。 叶家村的日子一向平静，但也并非是毫无隐患，盘踞在边境处的山贼土匪，就是令叶家村烦恼的源头。 这些山贼土匪，大多是异国他乡的百姓，因为活不下去选择落草为寇。 太昊皇朝虽是雄霸苍天域，但终究是杀之不绝。 天下苦难者不计其数，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太昊皇朝也有内忧外患，不可能将精力都花在小事上。 一般来说，山贼土匪也有一套行事准则，要钱不要命，伤人不杀人，所以武进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这靠近十万大山的方圆千里内，最强大的一股匪寇势力，毫无疑问就是在十万大山安家立寨的阎罗教。 阎罗教名字取得响亮，与威震九天四海、雄霸万族战场的阎罗军同名，但实际上也只是一群山贼土匪、乌合之众。 仗着教内有些修炼有成的高手，平日里在方圆百里作威作福，时不时会下山打打秋风。 按阎罗教的说法，若不是有他们的名声震慑，这些村庄早就被十万大山的妖兽踏平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阎罗教在强词夺理，找个由头进行剥削罢了。 但阎罗教实力不凡，教内信徒虽然只有三十余人，但人人修行武法，也不知他们的开天丹是从何而来。 据说他们的教主，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连太昊皇朝的神通境入山拜访过后，都对其缄默不语，默认了阎罗教的存在。 世道便是如此，太昊皇朝纵使是苍天域的霸主，也不可能事事称心如意，在阎罗教并未酿成大患之前，是得不到武进郡郡守关注的。 “阎罗军挑选军士之时，必须经过十大军主问心立誓，此生锄强扶弱，不得为非作歹，这阎罗教怎么可能跟阎罗军扯上关系？可这些人言之凿凿，又是怎么回事？” 阎四夕起了询问的心思，正要破开独角马肚皮，血眼忽然一动，按捺住躁动的心思，潜伏在独角马体内。 哒！哒！哒！ 洞口处传来一阵铁甲铿锵声，伴随着军靴落地的响声，洞中的交谈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洞口处。 少顷，一个佩戴甲胄、脸覆面甲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手中举着火把，面甲后方一双眼睛阴冷而狭长，缓缓扫过诸多猎户。 覆甲男子的甲胄无法隔绝阎四夕的目光，但当他看到对方真面目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此人浑身上下有着大面积烧伤，到处都是溃烂后结痂的皮肤，从留下的痕迹来看，至少也有七八年时间。 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右半边身体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蛇鳞，散发着阴邪冰冷的妖气，左半边身体却有着浓重的人族气味。 更令阎四夕震惊的是，此人体内内炁汹涌澎湃，不断锤炼着皮肉筋骨血，竟与他十八地狱图录修成的内炁一模一样。 “十八地狱图录！”阎四夕瞳孔收缩，“此人所修行的武法残缺不全，只是淬炼了皮肉筋骨血，但的的确确是十八地狱图录。 阎罗教……这到底是什么势力？难道真如他们所说，与阎罗军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聿聿！！！” 察觉到覆甲男子的到来，独角马挺着鼓涨的肚子站起身来，双翼震动，在山洞中掀起一阵狂风，神色警惕地发出警告声。 “嗯？都这么多次了，还要验证身份？”覆甲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发出一缕内炁，射在妖马身前的地面上。 内炁射入地面的瞬间，洞中瞬间变得阴冷无比，众人耳边仿佛有恶鬼游动，发出狰狞咆哮之声。 这是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修出后，最初始的出手特征，但此人的练法误入歧途，与阎四夕修成的内炁不可同日而语。 独角马仔细观察，验证无误之后，又变得意态阑珊，卧倒在地消化体内血肉。 它的脸上写满苦恼困惑，前些日子吞食了太多的金鸡尸体，时隔多日依然没有消化完成，但实力似乎没有太大长进。 覆甲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跨过妖马所在洞口，将火把插在洞壁缝隙中，冷冷审视着面前的叶家村众人。 “大人。”叶青山见他沉默不语，主动开口问候，“小人叶青山，忝为叶家村当代族长，也是狩猎队首领。不知我等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明示。” 若只是普通的打秋风，阎罗教何必将他们擒拿至此，这位大人物又何必专门前来？ 叶青山能成为族长，靠得是在族人中的威望，能狩猎队首领，靠得是多少次生死危机险死还生。 其心智远胜常人，没来由生出强烈的不安，但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手臂上用来捆绑的牛筋，是特意泡过药液的，坚韧无比，但束缚普通族人或许有用，对于武徒却是聊胜于无，略一发力便能挣脱。 可叶青山不敢有丝毫动作，且不论眼前这名阎罗教众实力如何，单单是那头驻守山洞的妖马，就不是他能战胜的对手。 第30章 叶家村妖兽往事 覆甲男子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叶青山的身上，缓缓伸手摘下面甲，露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庞。 叶青山凝神戒备，饶是他在十万大山见多识广，看到这张脸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覆甲男子脸上沟壑纵横，密密麻麻都是烧伤后留下的伤疤，可止婴儿夜啼。 更令他惊悚的是，此人右边脸上还有细密的鳞片生出，层层叠叠将半张脸完全遮蔽，仅仅露出一只阴冷的眼睛。 脸上的蛇鳞还有朝左边脸蔓延的趋势，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分界线，令人更加难以辨别身份。 他的双眼狭长而阴冷，瞳孔直直竖起，看上去就宛如蟒蛇的眼睛。 尤其是在这光线不足的山洞，叶青山第一眼看去，仿佛是看到一头半人半蛇的妖兽。 “此人难道是妖族，或者是神通境的妖兽？”叶青山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妖族，是天生血脉强大的妖兽。 即便只是鱼龙、篆图境，亦可化身为人，只是变化的程度根据血脉浓度，会出现明显的高低上下。 眼前的覆甲男子气息微弱，仅仅是篆图境的修为，如若不是故意隐匿气息，身为妖族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虽是以人身为主，但妖族终究带着一个妖字，身上的妖气是改变不了的，多多少少也会保留一些妖兽的特征。 “好久不见，青山……”覆甲男子通过叶青山的眼睛，看到了倒映的狰狞模样，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大哥……” 他的喉咙隐在甲胄之下，阎四夕看到他的气管破碎，皮肤表面也留下严重的烧伤痕迹，因此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叶青山惊悚之余，也不由得一怔。 眼前的阎罗教众他明明不认识，为何会称呼他为青山大哥？ 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身旁佝偻着身躯的二爷，听到覆甲男子的声音后身躯颤抖。 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之色，倒退数步，紧贴在山壁上瑟瑟发抖。 覆甲男子神色一动，目光落在二爷身上轻笑道：“二爷……多年未见，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既然认出了小侄，为何一语不发啊？” 阎四夕本想直接出手，将这名覆甲男子擒拿，追问他身上十八地狱图录的来历。 眼见此间众人似乎是旧日相熟，心中一番计较后，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或许这群人言语交锋，能从眼前这名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男子身上，得到更多有关阎罗教的信息。 别人看不出来，阎四夕却是一眼看穿，覆甲男子的人族身份是货真价实的。 之所以会出现半人半妖的情况，是因为他将妖丹融入须弥宫中，这才变成如今的怪胎模样。 一般情况下，人族猎杀妖兽获得内丹，大多都会选择上交诸国或者宗派，供应丹师制作开天丹。 但若是以内炁、法力吸收炼化，褪去其中的妖气，效果与人族炼制的丹药无异，也能大幅度增长修为，可以节省无数修炼时光。 阎四夕在十万大山游历，炼化吸收的妖丹少说也有数百颗，内炁、体魄都有了一定的增长。 可这名男子并非如此，他将妖丹与须弥宫糅合一体，拥有了人族的内炁、妖兽的身躯。 严格来说，他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但也不是异族结合诞生的血脉。 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称呼，或许称呼为妖人更合适，与走火入魔的魔人有诸多相似之处。 叶二爷颤抖着身躯，颤颤巍巍指着覆甲男子，“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葬身火场，是我亲自验证的，你不可能还活着！” “是啊！”覆甲男子听到此话，神色由平静转为悲伤，眼底深处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脸色狰狞。 “我爹娘、祖父祖母、馨儿、华儿，还有我那刚刚出生的孩子，都被你们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可你就没有发现，那些尸体残缺不全，是我用诸多亲人的尸体移花接木而来？” 叶青云？这个名字一出，在场叶家村众人都是神色震撼，大部分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几名年迈的猎户神色复杂，低下头去不敢言语，只有叶青山和几个毛头小子云里雾里。 “青云？你是青云？”叶青山双手发力，猛地挣脱绳索，豁然回头看向叶二爷，厉声问道，“二爷，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青云一家被十万大山的凶禽袭击，这才葬身火海？” 叶二爷脸色苍白，面对叶青山的质问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驻守在洞口的独角马睁开双眼，就要对叶青山发起突袭。 覆甲男子手臂抬起，微微摆动，示意其稍安勿躁。 覆甲男子摸了摸脸颊，淡淡道：“青山大哥，他们心中有鬼，不敢告诉你真相，还是让我说。你还记得馨儿吗？” 叶青山一时间思绪混乱，听到“馨儿”这个名字，本能地点了点头。 覆甲男子理了理思绪，目光幽远，回忆着八年前发生的事情，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洞中众人反应各有不同，一些年迈老朽、正值壮年的猎户神色复杂，不敢直面覆甲男子。 而叶青山和几个未满十五的少年，听着覆甲男子讲述当年往事，看着诸位长辈心虚的模样，也明白叶青云所说才是真相。 覆甲男子原名叶青云，与叶青山是同族同宗的表兄弟，也是叶家村一等一的猎户好手，仅次于开辟了须弥宫的叶青山。 十年前，他在山中打猎时，意外救下一名身受重伤的女子，对其一见钟情。 女子名叫馨儿，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在叶青云日夜不眠的悉心照料下，二人逐渐生出情愫，最终在众人见证下缔结联姻。 叶青山还记得，当初叶青云家中曾有过一番变故，他的父母长辈都对馨儿极为不满，但外人问起却又三缄其口。 当时馨儿身怀六甲，与叶青云一同在叶家村外跪了三天三夜，连叶家村的人都看不过去，诸番劝说下最终才同意馨儿进门。 当年叶青山作为同族兄弟，帮助叶青云操办婚礼，还在婚宴上将其灌得不省人事。 馨儿这位嫂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生性温柔贤淑。 长得虽然文静，身上的力气却着实不小，经常帮着左邻右舍的女眷干些重活，很是受人喜爱。 二人婚后生活美满，不到一年时间便诞下了男婴。 叶家长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缓和，不再如最初那般针锋相对。 只是馨儿产子后性格突变，平日里羞于见人，总是躲在家中做些女红贴补家用。 包括那个出世不久的孩子，左邻右舍也很少见到，满月酒时裹得严严实实，对外也只是说怕孩子感染风寒。 叶青云眼中流露出温柔之色，目光无意间扫过叶二爷等人，转瞬间又变得充满戾气。 “若不是你叶宝华，我又怎么会家破人亡，怎么会沦落到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二爷，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叶青山厉声喝道。 同族残杀，此事违逆纲理伦常，叶家村族规严格，对此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叶二爷哆嗦着嘴唇一语不发，一名汉子挣扎着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看了叶青云一眼，叹道：“青山阿哥，这事怪不得二爷。你不知道，青云那媳妇……她不是人，而是十万大山的神通境大妖啊！” 叶青山犹如五雷轰顶，不可置信看向叶青云，颤声问道：“神通境大妖，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叶青云看着叶青山的神态，脸上逐渐流露出失望之色。 “馨儿虽是妖兽，但她已经修成神通境，又从未对我们叶家村有过不利。青山大哥，连你都觉得我不该与她结合吗？” 叶青山沉声道：“那是妖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忘了叶家村的祖训吗？” “祖训？呵呵……哈哈哈！”叶青云狂笑不止，嘲讽道，“馨儿在我们叶家村时，别说是打秋风的山贼土匪，就连一头野兽都未曾靠近，你该不会以为都是你叶青山、叶族长的功劳？” 叶青山神色变幻不定，回想起馨儿在的那段岁月，叶家村的日子确实好过不少。 别说是山贼土匪来打秋风了，就连鱼龙境的妖兽都没有出现过一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事当年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确实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叶二爷怒气冲冲，开口斥道：“你说是她在守护叶家村，那你告诉我，族中畜养的牲畜惨死，这些事是谁干的？村中莫名消失的几个孩子，又是谁干的好事？” 最先发现馨儿异常的人就是叶二爷，偶然间在起夜时，亲眼目睹一条蟒蛇徘徊在猪圈，吞了数头牲畜后游曳到叶青云家中，就此消失不见，引起了他的疑心。 叶青云皱了皱眉，神色不耐道：“馨儿怀孕期间气血两亏，无法进入十万大山猎杀。相比起她守护叶家村安宁，吃几头畜生又算得什么？ 至于村中的孩子，落水死亡的、误入山中被野兽猎杀的，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总之是与馨儿无关。” “哈？总之是死无对证，你叶青云睁眼说瞎话，谁也无法奈何。你今日摆明是要报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叶二爷活了这么大岁数，对于人情世故，早就看得透彻无比。 当年他发现馨儿异常后，联想起其怀孕时发生的诸多事情，心中的疑虑和惊恐日益增长。 为了族人的生命安全，叶二爷冒着被妖兽袭击的危险，来到叶青云家中多番摸索查证，终于看到了孩子身上的鳞片。 随后，又借着酒宴将叶青云的父亲灌醉，得知了馨儿妖兽的身份，而叶青云一家竟在嫁娶前就得知了真相。 一开始，他们只是碍于馨儿的神通境妖兽身份，担心其暴起伤人，不敢将事实真相告知族人。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馨儿对叶家长辈孝顺遵从，虽是妖兽身份，却得到了叶青云一家的认同。 叶二爷屡次旁敲侧击，对叶青云一家进行劝说，却始终得不到他们的回应，反而渐渐与叶青云一家疏远。 联想到村中时不时丢失的牲畜，还有那几个莫名失踪的孩子，叶二爷痛下决心，纠集村中好手。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日子，叶家村族人趁着馨儿产子的虚弱期发动袭击，最终成功让叶青云一家丧生火场。 虽然不知道叶青云是如何逃生的，但叶二爷当年做下此事，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为了叶家村的安宁，他绝不会去赌一个莫须有的可能，更何况……当年他亲眼见到蟒蛇捕杀村中孩子！ 此事他在动手前，已经透过口风给叶青云，是他执迷不悟，偏信妖女。 叶二爷缓了缓，惨笑道：“我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我那老哥哥和嫂子。我放火焚烧妖兽前，也曾劝告过你们回头是岸。是你……是你们非要动手，是那畜生凶性大发，逼得我们不得不下辣手。” “二爷，这事是我们一起干的，你没错！” “那妖女死后，叶家村的孩子从此平平安安，这是您的大功德。” “哼！要我说，叶青云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我们就不该给你们一家立碑做传。” “你们想要夺走我妻儿的命，还指望我助纣为虐？”叶青云怨毒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初我吞服了馨儿留下的妖丹，机缘巧合下又得到阎罗教青睐，方能修成篆图境。 过往一切是非过错，我也不想解释。杀了你们后，我便要叶家村上上下下血债血偿，满门尽屠！” 叶家村众人神色剧变，浑身冰冷，万万没想到叶青云行事如此极端，竟将此事算在了整个叶家村头上。 “叶青云，有什么事冲我来，祸不及妻儿，你还算是人吗？”叶二爷挣扎着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恐愤怒。 第31章 燃魂爆血终现身 叶青云如今拥有篆图境实力，想要尽屠叶家村的凡人易如反掌。 可穷乡僻壤长大的人族，大多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牵连亲族。 叶青云此话一出，顿时激发了众人同仇敌忾之心，就连叶青山的神色也变了。 叶青山望着眼前陌生的兄弟，痛心疾首道：“青云，冤有头债有主，以你现在的实力，真要报复我们也阻拦不得。可其他人一无所知，你当真要下此狠手？” 叶青云笑了笑，将手中的臂甲解开，露出一只鳞片密布的右手，举在身前微微晃动，淡淡道：“二爷有句话说的不错，我叶青云已经不是人了。当年我娘子为了让我活下来，活生生剖出内丹。 我爹娘、祖父祖母，还有两个孩儿在天之灵，都在看着我呢。灭门之仇，当然要加倍偿还，仅仅是罪魁祸首偿命，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叶青云一字一句，尽管语气平淡，却透露着不可动摇的杀心。 “连我也不例外？”叶青山越发失望，语气悲痛。 “青山大哥，你从小教我猎术、传授我武学，是青云此生最敬重的人。”叶青云沉默片刻，眼底有着深深的歉疚。 “但是……我娘子临终前交代过，叶家村之人忘恩负义，不该存在世上。” “这是你逼我的！”叶青山心中一沉。 叶青云从小敬他如兄如父，连他都要赶尽杀绝，足以说明其屠戮叶家族人的决心，此事是无可转圜了。 叶青山蓦然暴喝一声，双脚在地面重重一踏，内炁附着在拳头之上，对叶青云发动猛烈攻势。 阎四夕看得分明，叶青山这一拳凝聚了周身内炁，甚至还动用了燃魂爆血，足以对寻常的篆图境产生威胁。 “青山阿哥！” “族长！” “青山！” 叶家村众人纷纷惊呼，见到叶青山身上爆发的血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哪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意。 这是要拼上自己的性命，与叶青云同归于尽！ 叶青云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机缘，竟然在短短八年间修成篆图境。 叶青山却只是鱼龙境，但凡抱有一丝侥幸之心，很有可能被他抓住破绽反败为胜。 与其因保守而错失良机，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与其一击决生死。 燃魂爆血是人族搏命的秘术，一旦施展就无法停止。 若是没有变故发生，叶青山这一拳挥出后，无论是否能斩杀叶青云，今日都注定要陨落。 然而面对叶青山的凌厉拳锋，叶青云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意料中的惊慌失措，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小丑。 “成功了！”叶青山见对方这般姿态，脸上反而露出了笑意。 凭他的实力，即便动用了燃魂爆血，也不可能是叶青云的对手，但他还有隐藏的手段发动，叶青云如此托大正合他心意。 直到叶青山的拳头来到他身前半尺，叶青云才抬起手臂，竟是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命中叶青山的拳头，十八地狱图录内炁凶猛爆发。 咔嚓！咔嚓！ 二人拳头交汇处传出一阵骨裂声，叶青山怒目圆睁，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身形倒飞而出。 叶青云一拳击溃将叶青山击退，重重撞在洞壁上，砸出一个人形大洞。 “咳咳！！！”叶青山气若游丝，挣扎着从山壁间爬出，“不可能，你明明中了我的千日醉，为何能安然无恙？” 潜伏在独角马腹中的阎四夕，见此情形微微摇头。 叶青山挣脱牛筋束缚时，阎四夕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息，朝着叶青云飘荡而去。 千日醉，是一名药师开创的丹药，捏碎后会化作微不可见的气息，朝着附近的武徒、炼气士飘荡而去。 这种丹药并没有杀伤力，主要是应用在兽潮攻城之时，但若是用在人族身上，发挥的效果还要更大。 寻常武徒、炼气士以口鼻吸收千日醉后，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短时间内无法动用内炁、法力。 武徒不像炼气士那般体魄孱弱，即便失去了内炁，单靠肉身仍有一战之力，但在短时间内也要实力大减。 叶青山在十万大山混迹多年，又曾在郡城中拜师学艺，也多次遭遇过生死危机，更是常年与匪寇打交道。 在被阎罗教擒拿至此时，早就预感到了不妙，心中已然制定计划。 趁着叶青云表露身份的时候，他状似震惊，趁机挣脱了牛筋的束缚，更是暗中将千日醉铺撒开来，暗自闭气蓄力。 可惜的是，叶青云虽然如他所愿，将千日醉吸入体内，但他修炼的不是寻常武法，而是阎氏一族的至高武法！ 修炼十八地狱图录的武徒，每时每刻都承受着炼狱般的痛苦，在长年累月的内炁淬炼下，肉身早就产生了变化。 寻常的火焰、寒冰、雷浆、风霜，甚至是剧毒，都无法伤到他们分毫。 叶青云狭长的蛇眸冷光绽放，嗤笑道：“青山大哥，千日醉可是我教给你的法子，想不到今日用到我身上。难道你忘了，阎罗教修的是阎罗军的至高武法。别说是千日醉，即便是万日醉又能如何？” 听到叶青云亲口承认，阎四夕再也按捺不住，眼中精光一闪，双手一撕，从独角马腹中大踏步走出。 “聿聿！！！” 突然遭受袭击，独角马发出措不及防的吼声。 妖兽生命力远比人族强大，即便被阎四夕开膛破肚，一时半会生机犹存，躺在地上翻滚不休。 六蹄与双翼四处肆虐，引得洞中砸落无数巨石，叶家村众人惊慌失措地进行躲避。 洞中众人惊觉变故，双方反应各有不同。 叶家村众多猎户，一惊之下喜出望外，叶青云却是神色剧变，对阎四夕的出现忌惮不已。 这头独角马可是阎罗教俘虏的篆图境，实力还要在他之上。 他万万想不到，独角马腹中居然藏着一个人类，甚至徒手将其撕裂。 “你是何人？我阎罗教是方圆千里第一势力，速速退去，否则天涯海角，阎罗教会将你阖族赶尽杀绝。”叶青云厉声呵斥，严阵以待。 阎四夕神色平静，没有理会身后垂死挣扎的妖马。 肉身宝光一震，身上粘稠的胃液快速蒸发，身体眨眼间变得纤尘不染。 独角马自知必死无疑，临死之前反而激发了凶性，将内炁凝聚于独角上，从阎四夕身后发起突袭。 阎四夕没有动用血眼，但身后像是长了眼睛，内炁一动，化作一道月蟾兽形，张口将独角马囫囵吞下，一息不到便炼化得干干净净。 随后伸手一抓，内炁化作道道铁链，朝叶青云蔓延而去。 叶青云自然不会束手就缚，内炁澎湃而出，便要施展十八地狱图录挣扎。 可令他震惊的是，内炁刚刚冒出体外，接触到阎四夕内炁的瞬间便四散崩溃，以更快的速度回到须弥宫中蛰伏。 从内炁传递回来的反应来看，似乎是遇到了天敌般，毫无反抗之力。 阎罗军尽数修炼十八地狱图录，但绝大多数士卒只是得到其中五段。 少数资质强大、立下汗马功劳的，可以功勋与十大军主交换，得到十段武法传授，淬炼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 至于更加强大的十五段的修炼法门，只有十大军主这等级别的强者，才能得到阎王亲传。 十大军主中，唯一得到全套十八地狱图录的，唯有武魁首蒋子文一人。 这是阎氏一族赖以生存的根本，但并非是阎中兴敝帚自珍。 十八地狱图录最后三式，修的是武徒的魂魄，体内没有魔族血脉的人，是不可能修成的。 强行修炼，反而会走火入魔，最终成为无情的杀人怪胎。 饶是如此，残缺的十八地狱图录也是世所罕见，远比太昊皇朝军中通用的百兵诀强大。 只是修炼这门至高武法，存在着一个不算弊端的弊端。 在对付修炼完整武法的阎氏一族时，内炁会完全失去作用，宛如臣子朝拜君王。 叶青云神色震惊，肉身发力却无法挣脱束缚，不禁问道：“你是何人，能得到这门至高武法传授，在阎罗教中不到十指之数，为何对我出手？” 二人的内炁有着同样的特征，叶青云第一反应，理所当然将阎四夕当做阎罗教的教众。 他还以为阎四夕修炼的武法更为齐全，才对他的内炁形成压制。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阎罗教是自己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对他出手？ “你不是阎罗教的人，修炼的武法从何而来？”叶青云脸色慌乱，却不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而是因为落入他人之手，此生恐怕无法报仇雪恨。 能修炼十八地狱图录的，除了阎罗教之外，只有威震九天四海的阎罗军，眼前少年莫非是阎罗军的后人？ 阎四夕没有理会他，任由他胡思乱想，目光扫向叶家村众人。 内炁爆发，将他们身上的牛筋斩断，点点头道：“这里交给我处理，你们速速离去。”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叶家村众人骤然间死里逃生，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见阎四夕神色冷淡，怨恨地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叶青云一眼，不敢多言，相互搀扶着一窝蜂涌出山洞。 “叶青山在此谢过少侠……”叶青山却没有离去，双手抱拳，犹豫了一下道，“少侠或许不知，阎罗教有教主与四大护法。四大护法皆是篆图境圆满，教主更是深不可测。曾有神通境进山剿匪，最终却下落不明。” “我知道了。”阎四夕略感意外，轻轻点头回应。 叶青山点到即止，惨笑一声，正要追随着族人的脚步离去，将遗言与他们交代。 “慢着，我能帮你停下燃魂爆血。”在叶青山错身而过的瞬间，阎四夕抬手阻拦，手掌搭在叶青山手腕上。 两股汹涌的内炁融入其体内，阻止了燃魂爆血继续燃烧，但却无法完全镇压生机的流失。 阎四夕眉头微皱，摇头道：“你施展搏命之术，如今暴动虽被我强行镇压，但寿元大减，恐怕只有五年可活。” 先前他隐匿在独角马腹中静观其变，并不是对众人的性命漠视，而是自恃实力强大，打算在最后关头才出手相助。 万万没想到，叶青山一个普通猎户，动起手来居然如此决绝。 就连阎四夕都反应不及，没有及时阻止他施展燃魂爆血。 燃魂爆血，是历代先辈专用于同归于尽的秘法，创立之初便注入了必死之心。 即便是后人开创的至高武法，也无法随意停止。 也就是叶青山实力低微，阎四夕与他有着天壤之别，才能强行停止其运转。 换做是阎四夕自己动用，恐怕就算是修炼至高武法的神通境，都无法强行镇压肉身、魂魄暴动。 出乎阎四夕意料的是，叶青山脸上没有失落，反而露出欣喜神色，抱拳躬身道：“多谢恩人，能有五年好活，青山知足了。” 若是阎四夕能提前出手，叶青山便不必施展燃魂爆血，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常人若是经历此番大喜大悲，难免对阎四夕心生怨怼。 即便当面不说，后知后觉后，也会在心中质问他为何见死不救。 但阎四夕察言观色，倾听叶青山心脏跳动，知道他没有任何不满，有的只是对他出手相助的感激。 阎四夕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颗形如火焰的果实，轻轻抛向叶青山。 “此果名为止血果，是克制燃魂爆血的天材地宝。施展燃魂爆血三十息内服用，可以保证寿元不再流失，但魂魄的损伤却是不可逆的。” 以叶青山的实力，对燃魂爆血力量的掌控极为粗糙，方才一击虽是全力爆发，但燃魂爆血的消耗并不多。 服用止血果后，体内至少能留住五成精元。 以他目前的修为，只要无病无灾，想要活到古稀之年不成问题。 第32章 阎罗教跟脚来历 止血果是阎四夕在十万大山意外发现的，对他来说也算是难得的天材地宝。 倘若叶青山刚才对他心有怨恨，阎四夕也不会白白送出。 他可不是什么儒家君子，在他心中不存在以德报怨，不会白白救助一个白眼狼。 叶青山微微一怔，随即欣喜若狂，对阎四夕的话没有任何质疑，三两下便将止血果吞下。 止血果药性爆裂，入口仿佛有一团火焰爆发，将叶青山灼得喉咙生疼。 但下一刻药性入体，一股清凉从胃部流动全身，仿佛是在三伏天洗了一个冷水澡，燃魂爆血后流失的寿元被彻底封锁。 叶青山握了握拳头，感受着身体的力量。 他正值壮年，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却变得灰白，肌肤也开始出现皱纹和斑点。 短短半日时间，仿佛流失了二十年的时光，但得到止血果封锁寿元，对他来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恩人千万小心，阎罗教实力不凡，其教主更是深不可测。若是力所不逮，可前往武进城求援。” 叶青山满脸感激之色，忽然跪地磕头，随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太昊皇朝分封一百零八王侯，各自统领一郡之地，武进城便是武进郡的郡城，常年有强者镇守。 “能成为族长，果然不是靠着匹夫之勇，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阎四夕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轻叹一声。 先前叶青山得知叶青云身份时，虽然还不知道族人焚杀叶青云的事情，但却行事果决。 趁着挣脱束缚的刹那，悄无声息将千日醉散开，试图与其同归于尽。 阎四夕自现身擒拿叶青云后，一句废话都没多说。 但他还是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了自己的大致目的，以为自己是阎罗军的后人，这才出言点明了阎罗教的实力。 这份洞察世事的心机，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即便是在修者中，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阎四夕又看了叶青云一眼，心中自语道：“可惜智慧不敌神通，说到底，还是力量为尊。” 如此深的心机，在叶青云的实力面前，照样是无用武之地。 叶青云眼睁睁看着叶家村众人离去，狭长的蛇眸血丝暴涨，嘶吼道：“放了我，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阎四夕俯身问道：“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能隐忍多年才展开报复，你的道心岂会如此不堪？只要你告诉我阎罗教的事情，我会饶你不死。后续你要如何报复叶家村，此事与我无关。” 阎四夕两世为人，加上前世的观念熏陶，对于人妖结合并没有任何反感。 前世中，诸如白蛇传一类的故事数不胜数。 更何况九天四海诸多异人，都是人族与万族结合诞下的，也没见诸国诸宗喊打喊杀，其中必有隐情。 叶家村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阎四夕察言观色，知道双方说的都是实情。 但他身为人族，秉承阎氏一族传承，内心还是更偏向于叶二爷等人。 叶青云若是讲究些，只寻罪魁祸首复仇，他或许不会出面阻止，可看他这副模样，非得与叶家村不死不休不可。 叶青云狰狞的神色渐渐收敛，脸色平静道：“以道心起誓，我将阎罗教的事情和盘托出，你不得对我有任何报复。” 阎四夕毫不犹豫，双指并拢竖起，沉声道：“以我道心起誓，只要叶青云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绝不会以任何方式进行报复。” 叶青云略感惊讶，没想到阎四夕如此爽快立誓，着实是出乎他意料，但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散。 眼前的少年实力不凡，大好前途就在脚下，只要他日后还想修为提升，就不会冒着风险对自己不利。 对叶青云来说，只要活下来报仇雪恨，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付出，更何况是出卖阎罗教的信息。 “告诉我，阎罗教与阎罗军是什么关系？”阎四夕见他神色，知道他已然心动，趁热打铁问道。 叶青云脸上流露出迷惑，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阎罗教主据说是阎罗军的一名士卒，手中掌握着十八地狱图录，但我从未见过教主，也不知道传言是否为真。” 阎四夕神色疑惑，问道：“你既然未见过阎罗教主，十八地狱图录从何而来？” 叶青云解释道：“阎罗教的根据地在十万大山深处，我们称之为野鬼村，那里白天黑夜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环境，有数千人聚集在村中。野鬼村有一处教坛，只要献祭足够多的精血，教主便会隔空传授武法道术。” “精血？”阎四夕双眼一眯，“说清楚些。” “阎罗教主从未现身在人前，一向是四大护法代为狩猎，常年游荡在十万大山深处，猎杀强大妖兽，搜集精血以为献祭。” 说到这里，叶青云微微一顿，忐忑地看向阎四夕，缓缓道：“前往野鬼村的人，大多是诸国的凡人，但也有大量的武徒、炼气士。阎罗教主需要的精血数量庞大，而人族精血效用最大，四大护法都是妖兽，不敢出现在人族地界，所以……” “所以你们便是阎罗教主的走狗，负责鱼肉百姓、残杀人命，为其收取人血修炼？”阎四夕的脸色冷了下来。 叶青云神色微变，厉声道：“我从未残杀过太昊百姓，杀的都是异国他乡的凡人，他们生活在边境，早晚是要死的。就算不被妖兽袭击，也要在战场上死亡，我不过是物尽其用。” 阎四夕猛地将他拽起，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毙杀。 手掌高高抬起，在空中凝滞片刻后，缓缓收敛心中怒意，将叶青云重重摔在地上。 他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接着说，阎罗教主要这么多精血作甚，为何不亲自出手猎杀？” 叶青云不怕阎四夕大发雷霆，但见他这副冷淡的模样，愈发地忐忑不安。 但想到他刚刚以道心立下的誓言，心中又安定下来。 定了定神后，叶青云继续道：“野鬼村中也有炼气士存在，根据他们猜测，野鬼村所在是一处封印大阵，阎罗教主或许是被阎罗军封印。 想要解除阵法，必须得消耗大量的精血。而野鬼村的教徒，或是受到四大护法蛊惑，或是走投无路，或是为求力量不择手段，与阎罗教主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阎四夕察觉不对，追问道：“叶家村众人交谈时曾说过，阎罗教只有三十多人，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三千教徒？” 三十名武徒、炼气士，即便都是篆图境，想必实力也是普普通通。 以阎四夕的实力，即便正面硬悍，也能一一斩杀。 可若是翻了百倍，除非他鲤跃龙门晋升篆图境，又或是武道、仙道双双晋升至尊，才有可能做到斩尽杀绝。 叶青云闻言，冷笑道：“太昊皇朝是苍天域霸主，阎罗教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发展，教众大多数是在毗邻的诸国边境猎杀人族，而且真正的修者也没有三千人，大多数教徒只是肉体凡胎。 野鬼村推行功勋制度，一头鱼龙境妖兽的精血积一功勋。一百点功勋才能换得一枚开天丹，或是一门至高武法。 像十八地狱图录这般强大的功法，至少需要五百点功勋，而且只能得到部分修炼法门。” 叶青云将野鬼村的情况详细介绍，阎四夕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尽可能了解野鬼村的情况。 按照叶青云的说法，野鬼村是一处诡异莫测之地，三千来自诸国的凡人、武徒、炼气士齐聚一方。 有走投无路前去避难的，有诸国战场的逃兵，有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流民，也有为其力量主动与阎罗教主交易的。 阎罗教主不知是何方神圣，手中掌握着诸多至高武法，也有部分道术、阵法、丹术等等。 虽然大多是残缺不全，但却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引得众人纷纷为其效力。 野鬼村并非全是外来人，也有数百名正常生活的人类。 但古怪的是，这些人类似乎是不死不灭之身。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些村民的身份，也有人动手将其斩杀。 但第二天黎明到来时，死去的村民会完好如初地出现，并且若无其事地生活，对往事没有丝毫记忆。 更古怪的是，白天的村民举动与正常人无异，到了晚上却是魔性大发。 在野鬼村过夜的外来人，晚上不得与村民同住一屋，也不得在外游荡，否则会遭受村民不死不休的攻击。 夜晚的村民犹如鬼魅，拥有超凡脱俗的战力，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势，都能在十息内完全复原。 就算是武徒、炼气士，积蓄的内炁、法力也是有限的，久战之下也会疲乏，最终在村民的攻势下丧生。 更麻烦的是，夜晚的野鬼村与世隔绝，大阵全力发动吸取日月精华，颠倒空间、逆乱阴阳。 无论朝着哪个方向奔跑，最终都会回到野鬼村内，除非能在鏖战中撑到天光大亮，否则必死无疑。 见阎四夕沉思着，叶青云活动了下身体，提醒道：“这位公子，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可否放我离去？” 阎四夕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我放你离去，以你锱铢必较的性格，叶家村怕是得生灵涂炭。” 叶青云神色微变，强笑道：“叶家村弹丸之地，公子应该不会为了一些贱民，牺牲大道前路？” “人，生来有高低贵贱，但有些东西，却是没有上下之分的。”阎四夕怜悯地看着叶青云，“我的确立过誓言，不会以任何方式伤你，但是……” 随着阎四夕话音落下，洞穴中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兽吼声，震得洞中巨石簌簌而落。 “你疯了，以道心立誓，任何方式都在应誓范围。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叶青云脸上有被戏耍的愤怒，也有对死亡的恐惧。 他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会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阎四夕耳朵翕动，判断着妖兽的方位，轻声慢语解释道：“在叶家村等人离去之时，我恰好发现附近徘徊着一头妖兽，对付身受重伤的你，应当是绰绰有余。 嗯……在我立誓问话之前，就已捏碎引兽丹。妖兽循味而来，立誓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与我无关，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人族以誓言相互约束，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久而久之，不少聪慧之人也发现了誓言的漏洞。 阎四夕先前在丰都学宫执行任务时，也曾被学宫的同门利用誓言漏洞。 仅仅一次，却差点因此丧命，自然是记忆深刻。 为此，他专门花费功勋点，向学宫中的权势子弟请教，得到一套完整的立誓宣言，规避了方方面面的漏洞。 先前在天狼山脉，他为了降服不周风，故意落入不周风的誓言圈套，但面对叶青云这个妖人，从来就没有遵守诺言的打算。 “混蛋！你不得好死！”叶青云的双眼一下红了。 地动山摇越发接近，他已经明白了阎四夕的杀心坚定。 眼见他双手掐诀，施展道术没入地底，心中的恐惧再也抑制不住，连连磕头求饶。 “公子，求你放我一马，青云从此为奴为仆，为你鞍前马后。我叶青云有血海深仇，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听着叶青云“血海深仇”四字，阎四夕半没入地底的趋势一顿，叹息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本不该对你下此狠手。 我对人妖结合没有偏见，可你妻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吞食人族孩童。你妻儿的命是命，叶家村族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叶青云神色怨毒，怒吼道：“都是他们一派胡言，馨儿吞食牲畜前，都曾与我商量过，又怎会吞食村中孩童？” “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你从不知晓此事，那我便让你死得明白。”阎四夕脸色越发怜悯。 “人妖结合，若是人强妖弱，亦或妖之一方乃是天生妖族，血脉强度远超妖兽，诞下后代并无不妥。可若是妖强人弱，诞下后代的妖兽一方还是妖兽出身，胎儿先天人气不足，是无法降生的。” “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弥补，那就是以形补形，以人孕人！” 第33章 三足鼎立夹缝生 这是武魁首闲暇时与他说过的，其中另有深意，但阎四夕只当做是他随口之言。 一般人不知晓如此隐秘，修行界也有意隐瞒。 毕竟女强男弱、妖强人弱的事情甚少发生，反而会引发对异人的忌惮。 看着阎四夕彻底消失的身影，叶青云宛如五雷轰顶，泪水不自觉落下，呢喃哽咽道：“不会的！不会的！馨儿不会骗我……” 叶青云神智癫狂，望着阎四夕消失的身影，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煎熬，在洞中嚎啕大哭。 阎四夕施展土遁术，在地底随意穿行，脚步一迈，从另一处山坡中走出。 血眼洞察天地，看到了叶青云临死前的眼神，怨毒、悔恨、悲伤、不可置信等等…… 各种情绪混合交杂，最终却只剩下生无可恋的绝望。 “嘿嘿……你杀人诛心的本事，可比老夫还要强大。”须弥宫中不周风苏醒，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阎四夕淡淡道：“我并非落井下石，只是相比懵懵懂懂地死去，或许知道真相，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定了定心神，抛开脑海中的杂念，阎四夕询问道：“不周风，关于阎罗教的事情，你怎么看？” 不周风早已苏醒，透过阎四夕的视角，将洞中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不周风沉吟道：“阎罗军的军誓，老夫也有所了解，除非修为超脱真君，否则不可能违背誓言。但若是九难境的真人，或许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反噬。” 阎四夕身形如风似电，游走在山林中，听到这话后眉毛一扬，“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知道阎罗教主的身份，莫非是九难境的真人？” 不周风化作人形，慵懒地躺在须弥宫中，沉声道：“尸山血海两座秘地天下皆知，但阎罗军还建造了一座更强大的秘地，名为阴阳两重天。那人口中的野鬼村，阴阳颠倒、光暗交替，倒是符合阴阳两重天的特征。 据说此处秘地，封印镇压着一头九难境的蛟龙，是当年阎罗军斩杀万族后、无数怨气的聚合体，也包含着他们生前的部分记忆。” 尸山、血海两处秘地，单单听名字，就能感觉到其中杀戮滔天。 阎罗军斩杀万族所得，几乎都倾注在这两处秘地之中。 天地之间，有生必有死，有阳必有阴，阎中兴建造两座秘地时曾说过一句话。 生，为我赚钱，死，为我肥田。 阎罗军从没有世俗间的生死忌讳，但被斩杀的万族怨气难消。 尸身虽然在秘地中分解，怨气却逐渐依附在一尊蛟龙骸骨上，诞生出一头死而复生的蛟龙。 蛟龙骸骨生前乃是三灾境的真君，是阎罗军不知从何得来的战利品。 原本阎中兴是打算将其用来炼器，一直蕴养在尸山血海中。 未曾想，天地造化神秘莫测，蛟龙骸骨在尸山血海待得久了，竟然发生了此等异变。 迫不得已之下，阎罗军建立了未成形的阴阳两重天，用来封印并借此由阴转阳，一点点炼化蛟龙身上的怨气。 或许有朝一日，蛟龙能由邪转正，成为阎罗军的有生力量。 若是阎王府始终春秋鼎盛，这个隐患自然不足为惧。 可人算不如天算，天武帝君兔死狗烹，阎氏一族被驱逐出太昊皇朝。 阎罗军也失陷万族战场，十余年来杳无声息。 尸山血海两处秘地早已成型，除却阎氏血脉，无人能将其掌控。 因此，很多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阴阳两重天，可这么多年过去，始终是一无所获。 不曾想这座未成形的秘地，竟然一直坐落在十万大山，还成为了阎罗教的根据地。 “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尸山血海都坐落在十万大山，阴阳两重天坐落此处也不足为奇。”不周风问道，“小子，你该不会想去野鬼村一探究竟？” 阎四夕说话间，攀山越涧，飞崖走壁，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耳边猎猎作响的狂风，令人惊心动魄，他却是游刃有余地回道：“阎罗军是我阎氏一族的脸面，如今阎罗教借着阎罗军的名头，四处为非作歹，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不周风对阎四夕的答案早有预料，嗤笑道：“你莫不是以为那蛟龙身上有血誓，就无法对你出手？” 阎四夕轻飘飘坠落山崖下，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血誓约束力虽强，但若双方实力相差过大，奴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违逆誓言。那头蛟龙如今被大阵封印，无法强行出手。 但从它建立阎罗教可以看出，阴阳两重天必定发生了变故。即便不能直接对你出手，也能驱使手下对你斩尽杀绝。” 阎四夕沉吟片刻，仍是朝着野鬼村方位而去。 “你当真不怕死？”不周风神色郑重，再次提醒道，“蛟龙碍于大阵无法出手，但他麾下可是有豹、鸟、鱼、蜂四大护法，都是篆图境圆满的实力，更是修行了至高武法。以你如今的实力，贸然前去九死一生。” 按照正常武徒的标准来判断，四大护法在鱼龙境时，肉身之力至少有五千斤，这在妖兽中已经算是中上层次了。 至于内炁的强度，不周风没有亲眼所见，不好妄下判断。 但一般情况下，修炼至高武法的武徒，修出的内炁之力与肉身之力相差不会不远，内炁强度应该也在五千斤上下。 也就是说，四大护法在鱼龙境时，战力全开可拥有一象之力。 鲤跃龙门，是鱼龙境向篆图境晋升的必经之路。 按不周风的推算，四大护法最多在龙门上攀升五十丈，实力增幅五倍，初入篆图境便拥有五象之力。 修为达到篆图境圆满后，实力还要再翻一倍，恰恰是一龙之力。 阎四夕满打满算，战力全开也就拥有五象之力，根本不是四大护法的对手。 不周风还待劝说，阎四夕却是冷笑道：“他们若不修行至高武法，我还奈何不得，可若是修行了至高武法，你猜猜……他们修行的是哪一门？” 不周风一愣，道：“你是说……四大护法修行的都是十八地狱图录？” “依你所言，蛟龙拥有尸山血海无数死者的记忆，但此法得到的记忆必定残缺不全。十八地狱图录则不然，是父亲亲自传授的。 即便蛟龙只得到了其中十段，但每一段都相互独立，单独拎出来，都足以媲美普通的至高武法。” 修炼十八地狱图录，即便四大护法实力在他之上，真正对上时内炁也会毫无作用，阎四夕并非没有翻盘的机会。 “嗯……你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四大护法敢在十万大山猎杀妖兽，实力必然是远超同侪。天下武法层出不穷，能让普通妖兽同境无敌、越阶而战的，也就那么几门了。”不周风不由得点头同意。 话虽如此，阎四夕此去还是有极高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陨落。 不周风知道这个新主人心思缜密，凡事未雨绸缪，必然留有后手，连自己都栽在他手上，所思所虑必然没有他周全，静观其变便是。 “说起来，遇到这小子也不知是幸是不幸，短短数日便如此惊心动魄，日后恐怕也是不得安生。”不周风沉思着，忽地露出笑意。 “富贵险中求，他若能迅速成长，日后我转世投胎，便能多出一分胜算。” 跟随阎四夕短短数日，不周风就经历了天狼山脉、恶狗岭、金鸡山、阎飍等变故。 如今更是多出了一个阎罗教，在十万大山的日子真可谓是步步惊心。 不过双方是互惠互存的关系，阎四夕多次死里逃生，实力精进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不周风作为他的本命物，魂魄相连，自然也会不断变强。 仅仅是这短短数日，不周风与其气机感应，就能感受到实力增长的速度一日千里，远不是先前闭门造车能比的。 ———— 野鬼村所在的方位，更接近于尸山血海所在，位于太昊皇朝、卫国、赵国交接处，与三国战场接壤，时不时有散兵游勇进入其中。 太昊皇朝是苍天域的霸主不错，但赵国也是名列第二的大国。 论起国力，称皇称帝的太昊皇朝自然要远胜赵国，但赵国天子多年来励精图治，论起雄才伟略，并不逊色于天武帝君。 赵国国运正是鼎盛之时，绝对有与太昊皇朝一战之力。 卫国立墨家为国教，赵国却是以道家为国教，太昊皇朝则是以儒法共治天下。 表面上看是三国对立，但赵国与卫国私下的苟且，明眼人都看在眼中。 玉清道扶持赵国，在苍天域与太昊皇朝针锋相对。 赵国不甘臣下，早在数百年前就秘密渗透卫国，将其发展成扼住太昊皇朝的钉子。 当然了，卫国国君私底下是否另有想法，却是不得而知的。 赵国之所以这么做，其目的有二，一是借助卫国国境，制止太昊皇朝向西方扩张版图，二是阻止太昊皇朝强军过境。 一旦太昊皇朝大军压境，将此处的十万大山、黄河水脉吞并，山根水脉归于己有，国运必定蒸蒸日上。 另外，太昊皇朝与赵国之间，有着这片十万大山和黄河水脉隔绝。 即便太昊皇朝想要兴兵讨伐赵国，也要考虑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妖族、水族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如今三方割据，这兵家必争之处是重中之重，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战斗层出不穷。 若是有哪一方将其完全占据，日后想要以此扼制太昊皇朝和赵国，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野鬼村坐落的这处地方，选择十分微妙。 三国在此摩擦纷争不断、兴师动众，但又彼此克制着，不敢贸然动用神通境之上的战力。 出入此间的，大多是进入十万大山狩猎的猎户，亦或是驻守此处、暗中搏杀的士卒。 这些士卒或者猎户，大多是肉体凡胎，少数则是鱼龙境的武徒，实力最强也不会超过篆图境。 最近十年间，太昊皇朝失去了阎罗军这一支强军，加上前些年的战果还没来得及消化，正在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之中。 赵国也别有图谋，为了炼制彼岸之舟倾其所有，无意与其开战。 双方都约束着神通境以上的力量插手，三国汇聚之处，逐渐发展成寻常士卒的练兵之处。 阎四夕踏入这片妖土，距离野鬼村所在还有数里地，便察觉到四周不少人出没，大多是鬼鬼祟祟。 此地人迹罕至，大多数人都是隐匿行踪，身穿黑色斗篷，头戴恶鬼面具。 即便在路上撞见了，也是远远地就避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阎四夕沉吟片刻，在路上随手击杀了一名斗篷男子，将其挫骨扬灰。 随后学着其他人换上装扮，瞬间感觉面具和斗篷上，有一股阴冷气息渗入体内。 “嗯？这气息当真诡异，居然能勾起人心中的负面能量，难怪这些人个个杀气十足。” 阎四夕道心何等坚固，连阎飍都在他面前栽了跟头，些许气息自然无法动摇他的心智。 越是靠近野鬼村所在，周围的斗篷人杀气越发凛冽。 阎四夕通过血眼观察到，不少人脸上都带有嗜血的疯狂，渐渐流露出杀戮的本性。 但似乎有什么顾忌，都在死死地克制着，并没有在此刻动手。 “这些人受到阴阳两重天的怨气影响，身上血煞滔天，杀过的人族恐怕不下百人。” 不周风本就是秉承杀戮之风，跟随过多位强者，从降生以来屠戮过的生灵不下百万，对杀戮气息分外敏感。 阎四夕掌握血眼，也能清楚看到他们身上的血煞，心中杀意越发暴涨。 斩杀妖魔等万族，亦或是战场兵戎相见，这些杀戮都会产生血煞。 但与斩杀异族或战争厮杀产生的血煞不同，残杀人族会在血眼中，呈现出不同的光芒。 色泽鲜红而纯粹，代表杀戮无愧本心。 色泽暗红且躁动不安，代表杀戮时心有愧疚。 无论再怎么隐藏，人是骗不了自己本心的，因此血煞往往也是作为评判入魔的标准。 阎四夕平生所见，唯有林七杀一人，虽杀父杀母、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杀众生，但内心却毫无愧疚。 所以他身上的血煞鲜红纯粹，瞒过了阎四夕的血眼。 想起这位昔日好友，阎四夕眸光微微黯淡。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他唯一的朋友。 不曾想时移境迁、物是人非，昔日密不可分的好友，最终却是兵刃相见。 不知不觉间，阎四夕跟随众人没入一片迷雾森林中，不周风提醒道：“这是怨憎迷雾，可迷人心智，让人不知不觉中陷入杀戮幻境。” “这里人人身穿斗篷，脸戴面具，原来是为了隔绝怨憎迷雾侵蚀。阎罗教的手段还真是周全，难怪在此处为患多年，始终无人发现。” 第34章 初入阴阳两重天 阎四夕掀开斗篷一角，怨憎迷雾直入须弥宫，试图侵蚀他的魂魄。 十八地狱图录内炁一转，怨憎迷雾宛如遇到天敌，顺从地被内炁吞噬。 “咦？这些迷雾与十八地狱图录同宗同源，看来阴阳两重天也是以阎氏武法为根基锻造的。” 阎四夕眼眸微亮，确认怨憎迷雾对他毫无威胁后，索性放开了吸收。 无边无际的怨憎迷雾弥漫而来，阎四夕内炁搅动风云，化作一个旋涡，贪婪地吞噬着四面八方的迷雾，内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快住手！有人察觉到怨憎迷雾暴动，正在朝此处赶来。”不周风忽然发出急促的提醒。 阎四夕心中一惊，连忙顺着不周风的指引，施展土遁术远去。 不周风是秉承天地杀戮的道风，对杀戮气息最是敏感，数里开外的杀气都瞒不过他的感应。 血眼虽能察觉百丈内的动静，但随着阎四夕遇到的对手越来越强，百丈不过是眨眼间的距离，作用反而越来越小。 一群身着制式斗篷、头戴修罗面具的阎罗教众，手持兵刃破开迷雾，成围合之势猛然现身。 阎四夕若是再晚片刻离开，恐怕会被他们发现踪迹。 为首的黑袍人匍匐在地，耳朵紧贴地面，倾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另外一名黑袍人观察着四面八方，寻找着蛛丝马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阎四夕修炼十三丹经，在山林间行走多日，以“长蛇串珠扭腰丹”收敛气息已是驾轻就熟，阎罗教的手段很难进行追踪。 “如何？迷雾不会无缘无故暴动，是否有发现发狂之人的痕迹？” “没有任何发现，难道是感应错了？若是真有人入魔发狂，多少都会留下些暴动的痕迹。” 阎四夕施展土遁术潜伏在地，窥探着众人的交谈，从他们的言语中判断，这处迷雾山林应该时常有外人闯入。 因为没有斗篷的遮掩，即便是武徒也会迷失发狂，而这些阎罗教众的存在，就是负责处理迷雾中发生的变故。 谨慎地巡视片刻后，为首之人微微放松，摆了摆手道：“怨憎迷雾有时也会无端暴动，既然教主没有旨意示下，应该无伤大雅，散了。” 阎四夕身形潜藏在地底，并没有因众人的离去而掉以轻心，内炁运转越发急促，将自身气息降低到极点。 一刻钟后，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从地底冒出，自语道：“看来真是迷雾自发的暴动，近些日子越来越频繁了。” 黑色身影渐渐消失，阎四夕仍不敢露面，静静等待半个时辰后这才现身。 “没想到，这阎罗教居然有修行土遁术的炼气士，戒心还如此之重。”不周风感叹道。 阎四夕皱眉道：“土遁术不算什么，各门各派都有收录相似的法门。但此人施展道术时，法力的消耗却是寻常遁术的一半。” 不周风不以为然，笑道：“这有什么？天下间各门各派，道术层出不穷、与时俱进。说不定日后土遁术经过改良，不再是黄等上品，而是人人都能通用的黄等下品。” 施展一道最普通的黄等上品道术，需要至少一百滴法力，还需要至少六十五道印诀，可谓是费时费力。 土遁术作为低境界炼气士的保命秘术，经过无数年的改进精简，化为黄等上品道术已是极限。 方才那阎罗教众仅仅耗费五十滴法力，便能施展出土遁术，意味着他可以节省五十滴法力。 尽管品级降低，遁术能遁行的时间和深度也受到限制，但对于低境界的炼气士，用于保命的意义要更大。 不周风眼界极高，百万年岁月中所见的道术，无一不是道术中的精品，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阎四夕却是在底层挣扎过的，深深明白精简一门黄等遁术的意义。 “如此看来，阴阳两重天封印的那位蛟龙，在道术上着实拥有非凡造诣。”阎四夕心中愈发警惕，妖兽强在体魄，大多数走的都是武徒之路。 若是出现一头走炼气士道路的妖兽，往往代表其资质超凡脱俗，远胜寻常。 经过此番变故，阎四夕再不敢肆无忌惮吸收怨憎迷雾，老老实实跟随众多阎罗教众，穿过这片漫无目的的迷雾森林。 迷雾之中尸骸遍地，似乎有某种吞噬生机的力量，所有死亡的生灵，都会被地底下的神秘力量吞噬血肉。 不消一时三刻，原本新鲜的尸体都化作枯骨，阎四夕动用血眼，却无法看到生机去往何处。 不周风忽然提醒道：“小心点，快要穿过怨憎迷雾了，不要动用阎氏血眼。” 阎四夕心中一惊，连忙收敛血眼，与此同时两座须弥宫阴阳轮转，化作先天太极图，在者字秘笼罩下隐匿生息。 除非是有真人特意查看，否则外人只会以为他是个肉身强大的莽夫，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越往里走，生灵的踪迹反而越来越少，倒在地上的尸骨也渐渐消失不见。 能够走到此处的，要不是心智坚定的狂徒，要不是有斗篷庇护，都能很好克制心中的杀意，不会贸然掀起争端。 阎四夕穿过白茫茫的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道雄伟的城墙屹立眼前，向着左右两侧环绕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 “杀戮之金！”望着眼前伫立的高大城墙，不周风不由动容，在须弥宫中发出一声惊呼。 阎四夕疑惑问道：“杀戮之金？很珍贵吗？” 这道城墙高达十丈，通体以墨色、血色交杂的巨石砌垒，密密麻麻的都是箭矢、刀枪留下的孔洞。 令人讶异的是，城墙上游动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气息，蠕动着钻入孔洞之中，一点一滴将其修复。 不周风沉声道：“杀戮之金确实是珍贵无比，锻造师若是能得其一两，都能锻造一柄摧金断玉的道器，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道城墙长宽不知几何，虽然不是通体以杀戮之金锻造，还融合了其他特殊矿石，但依老夫估算，至少也动用了数万斤的杀戮之金。” 一两杀戮之金，放在普天之下都是千金难求，更何况是数万斤呢？ “毫不夸张地说，仅仅这道阴阳两重天的城墙，就足以媲美太昊皇朝一百零八王侯的财富。”不周风眼神中充满着不可置信，“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阎四夕咽了咽口水，眼神中露出了些许贪婪，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天地间既有道风，自然也有道金一类的产物，杀戮之金并无灵性，仅仅只是道金的附属产物。阴阳两重天能铸造出一道宏伟的城墙，代表内部一定有九大道金之一的戮默暗金！” 阎四夕瞳孔一缩，杀戮之金的名字他没听过，可戮默暗金却是天下皆知。 就如不周风等道风的诞生一般，道金榜上也有九种耳熟能详的道金，排名难分上下，众说纷纭。 戮默道金，就是九大道金中的一种，与不周风一般秉承天地杀戮意志，代表着纯净而极端的黑暗力量。 高大的城墙伫立在迷雾之中，城门口摆放着两尊佩刀持枪的黑白巨人石像，一尊通体墨色，一尊通体雪白，披甲戴胄，释放出浓厚的杀伐威压。 在两尊巨人石像之间，显露出一道十丈宽、十丈高的光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似乎是通往一处神秘莫测之地。 阎四夕听着不周风讲述戮默暗金的来历，并没有注意到四周阎罗教徒的异样。 “站住！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阎四夕低着头，默默跟随着众人来到巨人脚下，耳边忽然传来呵斥声。 城门口驻守的教徒冷声道：“小子，我不管你身上的东西从何而来，想要进入野鬼村，必须露出真面目，另外每日上交一杯紫血。否则的话，哪来的回哪去！” 阎四夕怔了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都默默摘下了面具，露出各自的本来面目。 这些人有男有女，从他们身上黝黑的皮肤来看，大多都是寻常猎户，也有少部分是军中士卒，个个凶神恶煞、杀气十足。 紫血？ 阎四夕皱了皱眉，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魔性，但他却没听叶青云提起过，想来是他故意隐瞒。 “哪来的小娃娃，毛都没长齐，真以为野鬼村是机缘之地？” “嘿嘿，看这身段，就算不是个女人，怕也是个世家子弟。” “不是阎罗教众，咱们是不是能好好享受享受？” 众多污言秽语不断涌入阎四夕脑海，城门口徘徊的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深深恶意，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阎四夕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问道：“初来乍到，大人您所说的紫血……莫非是这些人手中持有的杯盏？” 阎四夕注意到，排队进城的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个杯盏。 杯盏形如四足青铜鼎，上雕飞禽走兽、豺狼虎豹，其中装着满满的紫色液体。 奇怪的是，无论如何抖动，甚至将杯盏倒翻过来，杯中的液体都被牢牢地固定其中。 阎四夕无法动用血眼，但以他的见识来看，这些杯盏算是芥子物的雏形，是锻造师炼器的半成品。 “看在你第一次来的份上，老子就给你解释下。”驻守的斗篷人神色淡漠，缓缓转动头颅，震慑四面八方的凶徒。 尽管他只是一名鱼龙境，在场却无人敢与其对视，纷纷低头收敛杀意。 斗篷人冷冷解释道：“在野鬼村内，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易，包括天材地宝、金银财富，甚至是……人命。而唯一能用来交易的货币，就是他们手中的紫血。 寻常人类和野兽的血液，色泽鲜红、灵气低微，对教主收效甚微。紫血，是一名修者体内的血液浓缩而成，一名初涉修炼之道的修者，至少能放出十杯紫血。” 阎四夕瞳孔一缩，环顾四周，难怪这些人身上都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看来都是杀人如麻的货色。 “不对，阎罗教三千教众，不可能人人都是修者，每天一杯紫血根本不可能做到！”阎四夕听完黑袍人的解释后，立刻意识到其中的诡异之处。 不等他开口询问，斗篷人冷冷一笑，“当然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想要杀修者比登天还难。不过积土成山、海纳百川，十个凡人的鲜血，倒也勉强能聚成一杯紫血。” 阎四夕隐在面具下的脸色顿时变了，阎罗教三千教徒，武徒、炼气士不足十分之一。 想要进入野鬼村，每一天就要消耗一杯紫血，更别说与阎罗教主交换功法。 此处数千恶徒，手上恐怕都有着无数血腥。 难怪他在卫国的时候，总听说边境战场混乱不堪，恐怕都是阎罗教带来的杀戮。 “哈哈！这小子被吓傻了，这点心性还妄图鲤跃龙门，逆天改命？早点回家吃奶去！”阎四夕身后一名壮汉哈哈大笑，引得城门处众人哄堂大笑。 斗篷人见阎四夕久久不语，不耐烦地挥手道：“没有紫血，就滚出野鬼村。提醒你一句，想要与教主交换开天丹，至少需要一百杯紫血。再想要得到武法、道术，另外准备一百紫血。” 不周风闻言，嘿嘿笑道：“这阎罗教主真够狠的，如此说来，一名修炼有成的修者，手上至少有二十条鱼龙境的性命，至于是不是妖兽，这可就不好说了。” 阎罗教并没有规定紫血的来源，妖兽的血液同样能满足条件。 可问题是，十万大山危险重重，妖兽往往要比武徒更强，进入山中猎杀，很容易出现意外。 猎杀一头也就罢了，凡夫俗子或许还有成功的希望，可接连猎杀二十头…… 莫说是凡人，就算是修炼有成之人，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阎四夕略微思索就明白，阎罗教主这规矩，实际上就是在逼着教徒猎杀人族！ 第35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相比起自小在十万大山杀戮的妖兽，人族搏杀经验要少得多，更何况是体魄孱弱、魂魄蒙昧的凡人？ 一枚开天丹、一份武法，加上作为通行证的一杯紫血…… 至少要两百零一份紫血，也就是两千多条凡人性命。 难怪阎罗教在边境为祸多年，真正核心的教徒也就三十余人，并且大多数都处于鱼龙境。 阎罗教主虽然实力强横，但却被封禁在阴阳两重天之中。 并且天下修炼有成之人，大多对这座秘地虎视眈眈，他也不敢在人前露头。 剩下的阎罗教徒，除了四大护法外，都是从凡人成长起来的。 就算胆子再大，也要顾虑引来三国的目光，即便杀人也是小心翼翼。 十年间，阎罗教残杀的人族最多也就数万，大多是通过猎杀野兽，或者是合力击杀鱼龙境妖兽，从而采集到足够的紫血。 这个数字若是放在前世，自然是可畏可怖。 可对于广袤无垠的九天四海，数万凡人不过是沧海一粟，不会引起三国强军的注意力。 另一方面，想必阎罗教主也有其他手段，用以阻止阎罗教徒泄密，因此十年来始终没人发现阴阳两重天。 阎四夕怒气正盛，正处于无处发泄之时，听到身后之人的挑衅，冷冷地回头望去。 “大叔，我年纪还小，还请你指点一二。”阎四夕缓缓抬头，摘下脸上的恶鬼面具，露出一张清秀脸庞。 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陡然见到阎四夕的真面目，这名双臂环胸的汉子一怔，脸上的嘲讽还未散去，瞳孔骤然急速收缩。 阎四夕隐在斗篷下的双手宛如翻花蝴蝶，千机变化作匕首一闪而逝。 汉子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收敛，一道血柱从他喉间喷射而起，捂着脖子发出“赫赫”的大声喘息。 城门处骤然鸦雀无声，阎四夕眼疾手快，挥舞匕首将男人另一只手掌斩断，毫无顾忌地将断掌拿在手中，硬生生掰开断掌五指。 取走掌中的紫血盏后，阎四夕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断掌扔在汉子的尸身上，转身淡淡问道：“杀人夺血，应该符合野鬼村的规矩？” “不错不错！”守城的斗篷人一怔，下意识将紫血收起，抚掌大笑道，“野鬼村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阎罗教除了缴纳紫血外，没有任何束缚，但这些家伙可就不一定了。” “哦？”阎四夕神色平静，回头看去，“看来这些废物，彼此间还订立了潜规则，难道阎罗教主对此不管不问吗？” “小子，不允许在野鬼村地界动手，否则所有人群起而攻之，这是大家共同订立的规矩。”一名阎罗教徒眯着眼，缓缓开口。 “如果没有这条规矩，我们这些凡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杀人可以，但只能在迷雾森林以外动手，你坏了规矩！” 阎罗教徒之中，绝大部分是山中猎户、军中士卒，论起战力不弱于寻常猛兽，但终究不是修者的对手。 倘若没有这条规矩在，绝大多数的阎罗教徒，恐怕都要惨死在自己人手中。 阎四夕闻言嗤笑道：“倘若我改头换面，你们凭什么能认出我来？别忘了，在野鬼村内可是禁止动手的。” 守城的阎罗教徒退到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小子，提醒你一句，阎罗教徒身上血光滔天，击杀阎罗教徒者，进入野鬼村后犹如指路明灯，是掩盖不住血光的。” 阎四夕面色平静，心中暗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掩饰我斩杀叶青云的事实啊。” 叶青云是真正的阎罗教徒，身为篆图境的他地位极高。 虽然叶青云能够透露阎罗教的信息，说明他摆脱了阎罗教主的控制，阎罗教不一定知道他的死讯，但阎四夕不敢拿性命去赌。 血眼能洞察叶青云的血液流动，配合上前世所学的心理学，叶青云所说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阎四夕从他口中，得知了野鬼村的部分禁忌，在城门处暴起杀人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被阎四夕击杀的这名壮汉，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武徒。 估计是尚未集齐足够的紫血，因此并未修炼武法，肉身、须弥宫都没有内炁存在的痕迹。 即便如此，他的战力也要超出凡人一大截，只是过于自信疏于防范。 阎四夕已领悟鱼龙至尊之道，即便有意隐藏身份，只是表现出凡人的实力，偷袭之下也能将其一击击杀。 他所使用的力量、速度都在凡人的范畴内，就连武法都没有动用，在场的人族一目了然。 有着击杀阎罗教徒的事迹遮掩，阎四夕进入野鬼村后，即便是血光滔天，阎罗教也不会怀疑他与叶青云之死有关。 若是没有这一出，贸贸然进入野鬼村内，出现血光滔天的征兆，阎罗教难免会怀疑他的来历。 阎四夕停留在光门之前，目光平静扫过在场的阎罗教徒，眼神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没有人注意到，屹立城门口始终岿然不动的两尊黑白石像，紧紧闭合的眼皮倏忽间动了动。 似乎是感应到阎氏血脉的到来，发出微微的颤动。 良久后，阎四夕转身迈过光门，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黑白巨人的双眼最终还是没有睁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限制。 随着阎四夕的远去，城门口原本熙熙攘攘的氛围又迅速恢复，但众人眼神交汇间，都充斥着对那名少年的杀意。 “阴阳两重天……怎么会是这副模样？”阎四夕穿过城门处的阵法，随着一片耀眼光芒闪过，真正进入到了野鬼村内。 举目四望，原本的城墙已经消失无踪，身后是一片乌黑的混沌，宛如一道无形的结界，阻断了野鬼村与外界的沟通。 身后只有一个形如光圈的大门，时不时有阎罗教徒进进出出。 阎四夕在看到野鬼村真面目的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阎罗教徒不称呼此处为城，而是以村命名。 眼前是一片错落有序的村庄，流水潺潺绕村而行，村庄四周是十峰环绕，宛若一处世外桃源。 这处村庄的布局大有讲究，左边金盆献瑞，右边水射中堂，前展华亭鹤宇，后枕荆山翠玉，正合风生水起之象。 风水一道，与阵法息息相关。 强大的阵法师甚至能不费吹灰之力，利用天地间自然生成的地势，越阶诛杀强敌。 “啧啧，这野鬼村暗合阵道，聚拢天地灵气。常年居住此地，延年益寿不说，修为进展更要快上十倍不止。” 不周风啧啧赞叹，见阎四夕神情有异，疑惑问道，“小子，你这是怎么了？” 阎四夕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的野鬼村怔怔出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闭眼默默体会着。 听到不周风的传音，阎四夕睁开眼来，眼中的迷惘、悲伤渐渐褪去，沉默着步入野鬼村中。 如先前叶青云所言，他身上绽放出血色光芒，直冲云霄，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 不周风看出了他的异常，心中暗暗奇怪，但并没有出言打扰。 “阴阳两重天是阎罗军打造的，兴许这小子是发现了什么。” 阎四夕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顺着脚下的道路一路向前。 两边的田地之中，有庄稼汉热火朝天地干着农活，对众多阎罗教徒的到来见怪不怪。 他们似乎看不见阎四夕身上的滔天血光，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对来往的阎罗教众也熟视无睹。 “这小子怎么回事，居然敢在这里杀人？”村庄中的阎罗教徒注意到阎四夕的到来，纷纷露出诧异的目光。 在后来人的解释下，阎四夕在城门口强势击杀教徒的事情，很快在野鬼村内传得沸沸扬扬。 阎罗教中，四大护法都是妖兽出身，一向活动在十万大山深处，甚少于人类来往。 四大护法与阎罗教主的关系，更像是纯粹的君臣、主仆，而阎罗教徒提供血祭，更像是与阎罗教主进行纯粹的交易。 在阎罗教主的约束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弱者会自然而然依附在强者之下，强者也会动用武力驱使弱者。 三千阎罗教徒中，除却叶青云外，还有三个与他同样晋升篆图境的武徒，分别是狂狮张莽、铁甲许世荣、狐媚杨春花。 这三人都是最先接触到野鬼村的，张莽是猎户出身，村庄早在战乱中灰飞烟灭，迫于无奈下落草为寇，进入野鬼村后逐渐发迹。 铁甲许世荣常年身负铁甲，即便是睡觉也从不解除，有人曾看到他出入赵国军营，猜测他应该是赵国的士卒。 至于狐媚杨春花，当真是应了她的名字，生来水性杨花，入幕之宾络绎不绝，可谓是夜夜笙歌。 前往野鬼村的大多是粗糙汉子，少有的几个小白脸被她看重后，统统收入房中，成日在野鬼村颠鸾倒凤。 “呵呵，有意思，老子在野鬼村待得快淡出鸟了，看个乐子也不错。”一名光头大汉提着酒坛，乐呵呵听着手下人的回报。 张莽赤裸着上身，前前后后密布着黑色篆文，从胸膛、后背延伸向四肢，其形如修罗鬼怪、魑魅魍魉，尤为狰狞可怖。 篆图境，顾名思义，要在肉身上铭刻属于武法的篆文。 篆图境初期，武徒采集蕴含天地灵气的妖兽之血、天材地宝等融合成灵液，以篆文的形式，铭刻在皮肉筋骨血之上。 到了篆图境中期，则是以内炁发动，将体表的篆文一一渗入体内。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根据武徒的资质不同，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到了篆图境后期，则必须要以配套的武法，将内炁渗入五脏之中，将篆文铭刻在脆弱的五脏六腑。 寻常武法即便记录有篆刻五脏的篆文，但武徒修炼过程中稍有不慎，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唯有至高武法，能保证武徒安然无恙地渡过此难关，这也是武徒对武法趋之若鹜的原因。 至于更强大的篆图境圆满，涉及到武徒更深层次的武道意志，须得将武道意志凝虚成实、化无为有，方能有望达成。 因此，领悟武意也是通向神通境的敲门砖。 “传令下去，静观其变，这小子要是能熬过今晚，老子保他一命。”张莽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野鬼村另一处屋舍内，传出丝丝缕缕压抑的靡靡之音，良久后一个半着罗裙的女子推开房门。 女人脸上有着放纵后的酡红色泽，穿着极为暴露，但门外跪着的众多阎罗教徒，却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相比起狂狮张莽、铁甲许世荣，狐媚杨春花虽是柔弱妇人身，却有着一副蝎子心肠。 不得杀人，是阎罗教徒自发立下的规矩，用于约束普通人相互残杀。 但对于篆图境的三人而言，这条规矩没有任何约束力。 杀人对杨春花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其裙下之臣每日都是在战战兢兢中渡过。 杨春花抬起手掌，背着阳光，眯眼惬意地欣赏着纤纤玉手，漫不经心道：“将屋内那家伙处理下，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货色？” 杨春花从阎罗教主处换得的至高武法，最是适合水性杨花的女子修炼，需采阳补阴、以男子精气促进内炁增长，是属于邪门歪道的一种。 这门至高武法名为逆乱阴阳诀，胜在内炁增长速度极快。 但因为残缺不全的缘故，杨春华从他人体内得来的精气，无法在短时间内化为己用。 即便如此，杨春花一介女流，能在短短十年间修炼到如此程度，也算三千教徒中最出类拔萃的。 唯一的麻烦在于，杨春花的修炼，每日都需要身强体健的男子配合。 若是练功的炉鼎精气不足，很有可能阴气入体暴毙而亡。 “主人，野鬼村的阎罗教众就那么多……”一名教徒跪倒在地，只能看到杨春花赤裸在地的双脚。 “嗯？”杨春花不满地声音响起。 这名教徒浑身一颤，急忙补充道：“不过今天来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虽然不是武徒，但年纪轻轻，生得一副好皮囊，还在入城处袭杀了一名羡卒。” 第36章 九九寿元之极限 在诸国各军中，正式服役者称为正卒，羡卒指的就是预备役。 阎罗教沿用了这个说法，许多人虽然得到了开天丹，但却没有掌握武法、道术，是阎罗教内的预备役。 “哦？”杨春花收回手掌，眉毛微扬，脸上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告诉那小子，只要臣服于我，老娘保他一命。” 相比于狂狮、狐媚二人扩张势力，铁甲许世荣向来是独来独往，从不与教徒沆瀣一气。 庭院内，墨色拳气纵横，许世荣每一拳挥出，皆是倾尽全力，身上厚重的铁甲，至少也有千斤之重，在他身上却恍如无物。 “奇了怪了，狂狮、狐媚都下了命令，那小子莫非是得到消息，故意躲了起来？” “野鬼村就那么大，屋子数量也是有限的，他身上还有滔天血光。再说了，等夜幕降临，那小子还能躲到荒郊野外？” 许世荣耳朵翕动，听到了数十丈外众人的交谈声，心中不由得暗自奇怪。 “狂狮、狐媚两人虽然行事猖獗，但能被他们二人同时看重的人，必然有不凡之处。莫非野鬼村又出了天资不凡的人族？” 许世荣推开院门一步迈出，来到交谈的二人面前。 “慢着，说说怎么回事？”许世荣伸手拦下二人，或许是身佩甲胄的缘故，声音从铠甲下钻出，宛如金铁铿锵，带出一阵铁血杀伐之气。 交谈的两名教徒眼前陡现黑影，正要发作之时，听到声音后身体一颤，赶忙低头问候。 “见过铁甲大人！” “铁甲大人，今日城门处出了件小事……” 二人娓娓道来，将阎四夕在城门处的杀戮，以及狂狮、狐媚下达的命令和盘托出。 许世荣闭上眼睛，一边运转内炁淬炼体魄，一边倾听着二人讲述。 良久后，许世荣微微摆手，两名教徒二话不说，恭敬行礼后悄然退去，留下许世荣在原地沉思。 相比起性情暴戾的狂狮、杀人无算的狐媚，以及阴沉狠辣的青云，铁甲是四名篆图境中性格最和顺的。 虽然孤独怪癖了些，但却不会滥杀无辜。 “我与狂狮、狐媚素来不和，青云又向来是行踪诡谲，近些日子他们似乎有狼狈为奸的迹象，看来我也是该培养一个同盟了。” 许世荣环顾四周，天色渐渐黯淡，眼中浮现出一抹忌惮，闪身回到房屋内紧闭门窗，默默等候着黑夜到来。 ———— 在野鬼村众人各怀鬼胎时，阎四夕却心神恍惚地漫步在村庄内。 以他的心性，很少会出现如此失魂落魄的情况。 但野鬼村所见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分明都是他自小见惯的。 “野鬼村……这里到底是野鬼村，还是……阎氏族地？”阎四夕心中喃喃自语，越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易水潺潺，十峰汇聚，风生水起。 这里分明是阎氏一族所在阎山的布局，就连岁月留下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不顾不周风的呼唤，阎四夕沉默着走过一条条道路，村中屋舍布局与他印象中别无二致。 片刻后，阎四夕辗转来到一处开阔地带，耳边练武的呼喝声络绎不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 曾经那个血流成河的演武场，此刻却是光洁如新。 青石铺设的地面留下道道脚印，是经年累月习武落下的痕迹。 与阎山那座死气沉沉的演武场不同，野鬼村内诸多孩童身着兽皮衣衫，一拳一脚伴随着呼喝声打出，强盛的血气将百丈内的蝉虫惊得瑟瑟发抖。 野鬼村的村民在此处生活已久，但对外来者的态度向来和善，对身着斗篷的教徒也早就见怪不怪。 看到阎四夕站在演武场边缘观看，指点孩童武道的教头点头示意，阎四夕一怔后，也回以抱拳一礼。 “或许……当年父亲建造阴阳两重天，就是以阎山为原型打造的。”阎四夕渐渐回过神来，心中暗道，“可这里再美好，终究不是阎氏族地啊。” 心中的落寞一闪而逝，阎四夕心中忽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要去看看自小长大的那个屋子。 时隔多年，在他带着妹妹离开阎山时，阎氏族地早就被莫名而来的陨星夷为平地。 他就算想要回去祭奠，此生此世也是绝无可能。 野鬼村的屋舍布局与阎氏族地一模一样，必然有他自小生活的那间屋子。 父亲打造阴阳两重天，一切都是以相同的格局布置，那里或许有父亲留下的痕迹，能让他稍加缅怀。 就在阎四夕生出这个心思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体外直冲云霄的血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 就连他的身影，也在瞬间变得如梦似幻，恍若身处异域时空。 演武场的教头心生感应，瞳孔微缩看向阎四夕所在方位，目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不明白阎四夕一个大活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在眼前消失。 换做正常人，肯定会升起一探究竟的心思，但教头眼中的迷茫只存在片刻，转头就将心力放在村中孩童身上。 阎四夕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轻轻晃动，心中不由一动。 “莫非是因为我生出归家的心思，偶然间触摸到了野鬼村的禁忌？” 阎罗教有三千教徒，他们生活在野鬼村多年，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其实存在着另外一片天地。 这片天地并不存在众人的眼中，而是存在于心中。 心路难寻，唯有真正了解阴阳两重天奥妙，真正了解阎氏族地的人，方能根据心中的记忆，在不知不觉中踏上。 这是阎中兴打造阴阳两重天时的突发奇想，也是他为阎氏族人留下的后手。 身处此间，万法不侵。 随着阎四夕无意间进入此方天地，不周风渐渐看出了阴阳两重天的端倪，惊叹道：“好一个阎王，好一个阎罗军，真是好大的手笔！” 阎罗军帐下皆是神通境武徒，战力天下无双，号称太昊阎罗甲天下，人族无有出其右者。 然而多年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即便强如阎罗军，也不可避免出现伤亡。 当年阎中兴打造了尸山、血海两座秘地，一座是用来快速培养阎罗士卒，一座专门用来培育愈合伤势的天材地宝，大大减少了阎罗军的伤亡。 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阎罗军数十年间，大大小小的战役少说也有三百场。 阵亡的阎罗军何止千万人，几乎每次出征都有大量的新面孔。 虽然号称十万旌旗阎罗军，但正卒加上羡卒，实际上早就超过数十万了，只是一直在尸山中进行训练。 “别卖关子，有屁就放！”阎四夕也察觉到四周的异常，没心思听不周风卖关子。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絮絮叨叨，不周风虽然是天地灵物，也无法摆脱这个定律。 不周风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阴阳两重天，果然是名副其实。如果老夫所料不错，你父亲打造出这座秘地，是为了让阵亡的阎罗军重生。” 阎四夕一愣，追问道：“生老病死、魂飞魄散，此乃万古不变之定律。更何况，人族寿命自有定数，即便是真君也无法超过九五之数，我父亲不过是九难境，如何能强留这么多魂魄？” 别人看不出来，不周风和阎四夕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野鬼村内生活的人类，分明是一个个已死的孤魂野鬼！ 野鬼村，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当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无极天有天道监察天下，但凡肉身陨落之人，魂魄必然会重归天地。 即便是修炼有成的真人，最多也只是延长魂飞魄散的时间，更不用说只是神通境的炼气士了。 炼气士虽然专修三魂七魄，可一旦肉身陨落，魂魄犹如无根之萍、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风吹即散、火烧即灭、水淹即陨。 不周风手抚长须，哈哈大笑道：“小子，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寻常真君即便无病无灾，最多活动九千五百岁，这点倒是不错。 但百万年间。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又或是特殊体质延年益寿。真君寿元的真正极限并非九五之数，而是九九之数。” “九九之数？”阎四夕眉头一皱。 不周风解释道：“不成尊者，万族生灵无法突破万载寿元，九千九百九十九岁，是万族所能达到的极限。历史上第一位活到九九之数的，便是开创长生真经的长生真君。 此后，觉醒建木神体的不死真君，一生无病无灾、无争无伐的天心真君，都成功活到九九之数，寿终正寝。” 长生真君，不死真君，天心真君…… 阎四夕听着不周风的讲述，能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笔墨的，每一个都是光耀千古的人物，他默默将这些人记在心中。 不周风拍了拍额头，将话题重新扯了回来。 “说回正事，远古神道中有七十二地府，归属冥道神只掌管，十八地狱独立于七十二地府，是掌控冥道法则的核心。 人皇登天一战后，世间再无神只，万族死后魂魄无所依，天道会将魂魄消解，以免影响天地平衡。 而你父亲开创此秘地，将阎罗军的魂魄与阴阳两重天绑定，居然能强留他们在此，还能保留真灵不散。 若是这座秘地当真炼成，日后说不定真有起死回生、还魂归魄之能。” 阎四夕心神一震，瞳孔微缩，颤声问道：“你是说，只要魂魄归于此处，当真能打破天道限制，重入轮回？” “轮回？”不周风喃喃念叨着，眼神变得深邃苍渺，“你这说法当真神妙，连老夫都感受到天道悸动，莫不是你父亲传授的？” 沉思片刻后，不周风摇头嗤笑道：“你想多了，人死灯灭、魂飞魄散是天地定律，且不说这座秘地尚未成型，必须经历各种天灾地劫才能形成。 就算当真炼成，魂魄如何来去，如何留存，如何重塑，胎中之迷如何渡过……这些都是千古难题，至今从未有人破解。 想要做到你口中所说的轮回，一座阴阳两重天远远不够，至少要十倍以上的秘地才能做到。” 不周风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阎四夕心中想法。 世人所说的起死回生，本质上是将死之人生机未绝，服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后得以延续，而不是生机绝灭后的死而复生。 阴阳两重天想要成型，难度不亚于生灵修成尊者，必须经历三灾九难，以及成尊的天地大劫，才能蜕变成为堪比尊者的无上道器。 打造一件无上道器何等艰难，不亚于创造一位尊者，更何况是十倍以上的秘地？ 古往今来，万族天骄犹如过江之鲫，漫漫时光，真正名留青史、光耀千古的尊者，也不过屈指可数的九位！ 尊者虽然功参造化、震古烁今，但本身也只有一件无上道器。 想要打造出十件无上道器，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阎四夕的目光一点点黯淡，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被不周风一番话无情扑灭。 不周风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人类，神情凝重道：“你以为强行挽留魂魄是那么容易的？ 阴阳两重天……至阳且至阴，身处此间的魂魄身不由己，会将自身的善恶两面无限放大。你且看看，四周的魂魄有何不同？” 经过不周风的提醒，阎四夕举目四望，这才发现野鬼村的村民渐渐发生变化。 天色渐渐黯淡，月升日落，太阴星的光芒笼罩四极八荒。 野鬼村的欢声笑语诡异地消失无踪，包括在野鬼村往来的阎罗教众也消失无踪。 阎四夕身处异域时空，还以为众人的消失是正常现象。 直到此刻才发现，四周的屋舍内投射出一道道忌惮的目光。 阎四夕来到一位村民面前，见他神色变幻不定，时而痛苦挣扎，时而狰狞恐怖，伸出手按向他的肩膀，“大叔，您这是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是，阎四夕的手掌径直穿过此人身体，对方的肉身仿佛是虚幻之物。 第37章 阴阳轮转恶鬼现 不周风提醒道：“阴阳两重天划分阴阳，你如今身处阳天，野鬼村的人身处阴天。他们看不到你，也触碰不到你。你虽能看到他们，却无法触碰他们，除非你有心脱离这片天地。” 不周风说的玄妙，但阎四夕却能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这就像是海市蜃楼，我的身体在阳天真实存在，投射在阴天的不过是虚影。” “你还是不懂，这是涉及空间的力量，并不是简单的海市蜃楼。”不周风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倘若你是宇清神体，先天掌握空间大道，或许能明白老夫所言。” 阎四夕听得云里雾里，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 随着日暮西山，太阳星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面前的汉子忽然仰天怒吼，面目狰狞地四处扫射。 汉子的脸上生出密密麻麻的鳞片，渐渐朝着胸口、四肢延伸，数息间衍生出一副覆盖全身的甲胄。 阎四夕瞳孔收缩，惊呼道：“鱼龙境！十八地狱图录！” 如同叶青云所说，白天黑夜交替轮转，村民在倏忽间变化为恶鬼，实力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止是眼前这名汉子，整个野鬼村所有村民，此刻都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黑暗之中，一道又一道凛冽的杀伐气息冲霄尘上，与阎四夕所修炼的武法同宗同源，不同的是身上附有凝如实质的魔气。 不周风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些孤魂野鬼，生前都是阎罗军阵亡的士卒。阴阳轮转，到了太阴星光普照之时，邪恶的一面就会爆发。 他们所修炼的武法，秉承了远古神道地府的意志，生前魂魄中积累的杀性、魔性更是远超常人。” 一道道身披狰狞甲胄、手持十八般武器的恶鬼身影，在野鬼村内肆意纵横。 有些初入阎罗教的人族不明所以，见到此情此景，纷纷手持兵器，狞笑着杀向突兀转化的恶鬼，浑然没有注意到屋内其他人讥讽的眼神。 “呵呵，初生牛犊不怕虎，等子时一到，咱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了，新来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像他们这般愚蠢的不多了。” “这几个家伙成群结队，看来是太昊皇朝军中士卒，难怪如此勇猛。” 阎四夕不敢动用血眼，但他的肉身淬炼到九千三百斤巨力，比起寻常的篆图境都要耳聪目明。 肉身进入阳天中，更是肆无忌惮游走在野鬼村内，将众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对比寻常的猎户，甚至是比起赵国、卫国的士卒，太昊皇朝的军士修炼的是至高武法百兵诀，战力自然要更胜一筹。 然而，白天明明是凡人身躯的村民们，此刻一个个战力爆发、行动犹如鬼魅，实力比起结阵而战的太昊士卒还要强横。 “哼！能在黑夜中自由行动的，也就狂狮、铁甲、青云三人，就连狐媚都未曾修炼十八地狱图录，更何况是这群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太昊士卒。” “十八地狱图录虽好，但却需要足足五百紫血，比起普通的至高武法贵上五倍，未免得不偿失。” “这可未必，十八地狱图录修成后，可随意在黑夜出没，配合精血斩杀野鬼村的鬼魅，得到增进修为的屠戮丹。” 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阎四夕渐渐对野鬼村有了深刻的了解。 寻常至高武法残缺不全，只需一百紫血便能换得，缺陷是无法在黑夜中自由出入。 十八地狱图录，则是阎罗军的至高武法，胜在战力卓绝、远超同境。 修炼后内炁与野鬼村同宗同源，不会受到恶鬼的额外关照。 因此，修炼这门武法的人，能在夜晚的野鬼村自由行动，不会受到恶鬼群起而攻之。 当然了，野鬼村的恶鬼常年捉对厮杀，一些小麻烦还是避免不了的。 另外还有一点，恶鬼不死不灭，拥有远超常人的恢复力，也能在第二天恢复如初。 可修成十八地狱图录后，武徒体内血液会发生变化，只需涂抹在刀刃上，就能对夜晚出没的恶鬼造成致命伤。 斩杀恶鬼后，阎罗教徒可以剖开他们的丹田，取出一种名为屠戮丹的丹药。 屠戮丹药性暴戾，普通人服用屠戮丹轻则记忆丧失，沦为宛如婴儿的痴傻之人，重则当场暴毙。 唯有修炼十八地狱图录的武徒，食之却能增进修为。 两相比较，所有人都知道修炼后者的潜力要更大。 即便晋升篆图境，后面也不需要特意转换武法修行。 问题在于，普通人未修炼武法之前，即便开辟了须弥宫，战力也只是比凡人强大一截。 这样的战力，想要搜集一百紫血都得竭尽心力，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搜集花费的时间不说，期间还有诸多阎罗教众虎视眈眈，集齐五百紫血谈何容易。 最显着的例子就是狐媚杨春花，狂狮、青云、铁甲、狐媚，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段进入野鬼村。 前三者成为武徒前，搜集紫血的进度相差不远，因此都成功换得十八地狱图录，但狐媚毕竟是女流之辈，在搜集的进度上落后一步。 三人贪心作祟，在野鬼村对其围追堵截，试图夺得她身上的紫血。 迫于无奈，狐媚只能提前换取逆乱阴阳诀。 阎四夕注意到，野鬼村的孤魂野鬼虽然杀性极重。 但无论如何拼死搏杀，始终没有靠近周围的屋舍，基本是在长街、田地、演武场等开阔场地战斗。 “难怪这些家伙都躲在屋内，阎罗军将这里当做圣地，即便死后沦为恶鬼，依旧保留生前的本能。” 阎四夕心中了然，横冲直撞从一处房屋内穿过。 他身处阳天，即便如此莽撞，也不必担心引来恶鬼和阎罗教众的注意。 先前他就从叶青云口中听过夜晚的变化，原本是想趁着动乱，前往教坛处看看情况。 可现如今误打误撞进入阳天，不妨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回到家中窥探一二。 “唔……按你所说，心中动念便能进入阳天，兴许踏入家中，能从中寻到掌控阴阳两重天的契机。” 不周风帮着阎四夕分析，“阴阳两重天虽然只是半成品，但也比得上一件地等道器，即便是真人亦趋之若鹜。” 道器与道术的等级划分相同，有天地玄黄之分。 地等道器若是有足够的灵石驱动，可以发挥出堪比真人的威力。 而在天等道器之上，还有传说中的无上道器，是诸国诸宗的镇国至宝。 漫漫时光长河，除却九位尊者成尊，以自身大道融合锻造的无上道器外，也就只有数十件汇聚皇朝气运的至宝出世。 每一件无上道器，都是举世难寻的宝物，也是每一个皇朝最强大的底蕴。 近期苍天域传言不断，太昊皇朝八方社稷鼎将出，赵国彼岸之舟亦是近在眼前。 这两件无上道器如果真的打造成功，国运更上一层不说，也将掌握足以与玉清道抗衡的伟力。 阎四夕在熟悉的长街上奔走不停，路上遭遇的恶鬼、教徒看不到他的身影，空间波动更不是他们能接触的隐秘。 半炷香后，阎四夕在长街尽头停下脚步，怔怔看着眼前的混沌。 不周风奇道：“奇哉怪也，此处一片混沌，分明是野鬼村的边界，你确定是在此处？” 阎四夕神色古怪，问道：“不周风，你当真感应不到？” 与不周风的视角不同，阎四夕看到眼前的混沌退散，出现一座熟悉的屋舍，与他自幼生活的别无二致。 不周风皱眉不已，疑惑道：“阴阳两重天毕竟是你阎氏的秘地，老夫所见与你不同，也在情理之中。想要知道真相，还得进入其中一探究竟。” “你说……里面该不会封印着那条蛟龙？”阎四夕犹豫不决，并非是近乡情怯，而是担心屋内有蛟龙设下陷阱。 不周风思索片刻，安慰道：“这点你大可放心，那蛟龙被下过血誓，借他人之力对付你，尚且要想法设法规避誓言。真要自己动手，血誓反噬必死无疑。” 正在一人一风交谈间，一个汉子忽然推门而出。 阎四夕和不周风的传音交谈戛然而止，诧异地看向此人。 汉子身着兽皮衣衫，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脸上流露出淫邪之意，一边关门一边整理着身上衣物。 忽然间，汉子的脚步停止，怔怔看向阎四夕所在的方向，脸上有了瞬间的错愕。 下一刻，他的身躯彻底被太阴星光笼罩，脸上露出阴狠毒辣的神情。 随着一声怒吼，汉子覆盖狰狞甲胄，化身可怖恶鬼，手持长枪刺向阎四夕。 阎四夕瞳孔收缩，侧身避让时心中一动，“他为何能看到我，又为何从屋内走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来不及多加思索，阎四夕拳锋涌现出同宗同源的内炁，双手一合将长枪震碎，随后一拳击中恶鬼额头。 恶鬼身形倒飞出数丈外，阎四夕这一拳虽然留有分寸，但也足以让其骨断筋折。 可三息后，恶鬼却像没事人一样，身体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站起身来，再次扑杀向阎四夕。 “嗯……当真是不死不灭？这份自愈能力，比起我施展者字秘也差不了多少。” 阎四夕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再次击中对方心脏要害。 恶鬼的实力不过是初入鱼龙境，满打满算也就两千斤巨力，但若是配合不死不灭的特性，当真是令人分外头痛。 难怪叶青云提及的时候，眼底都闪过忌惮之色。 阎四夕变着法对付恶鬼，时而捏碎他的骨骼关节，时而将其削成人彘，但他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自愈。 到了最后，阎四夕甚至将他的头颅砍下，这次复原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但恶鬼的脖颈处依然是血肉蠕动，渐渐生出一颗全新的带血头颅，悍不畏死地发动攻击。 二人厮杀的动静甚是剧烈，逐渐惊动了四面八方。 被打斗声惊动聚集而来的，不只是村中的原住民，还有狂狮、铁甲。 子时之前，是恶鬼最躁动的时期，过了子时后太阴星力减弱，恶鬼的神智才会渐渐恢复。 野鬼村有着各种各样的禁忌，其中之一就是不得破坏屋舍，否则会招来恶鬼不死不休的攻击，所以呆在屋舍内是最安全的。 在这段时间内，野鬼村没有鱼龙境敢四处走动，即便是修炼十八地狱图录也不成。 就连同样是篆图境的狐媚，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走出。 毕竟狂狮、铁甲尚在，稍有不慎很可能落入二人的暗算。 四周围拢而来的恶鬼，只能察觉同类正在悍不畏死的拼杀，时不时被诡异的力量大卸八块，但却感应不到阎四夕。 这些恶鬼与白天不同，没有灵智存在，只有杀戮的本能，很快便在混沌四周选定对手，相互拼杀起来。 他们一拳一脚直来直往，比不上繁杂多变的人族武法，但仔细揣摩却有大道至简的效果，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本能。 狂狮、铁甲毕竟是人族，不同于野鬼村的孤魂野鬼，一眼就看穿了场间的异样。 张莽赤裸着上半身，手中持着一把金背九环刀，刀衔九环、刀身厚长，舞动间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许世荣披甲戴胄，运转武法隐匿在树梢间默默观望，察觉到狂狮到来后，传音问道：“狂狮，你觉得他是否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进入了阳天？” 张莽看似五大三粗，实则心细如发，舞动金背九环刀，击退近旁几名恶鬼。 随后呵呵笑道：“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进入阳天的何止我们两人，但始终是一无所获。你我苦寻多年，都无法寻到野鬼村的核心，就凭一个无名之辈？” 第38章 屋中有女名忘川 在一些特定的时间，阎罗教主会配合天时施展秘术，冻结阴阳两重天阵法运转，导致阴阳两重天出现短时间的疏漏。 只需按照阎罗教主的指引，即便不知道心路存在的人，也能通过教坛进入阳天。 不止是狂狮二人，阎罗教不少人都曾进入过阳天，但时间一般不会太长。 许世荣冷冷扫视着四周，传音道：“在我晋升篆图境时，教主曾对我说过，若能寻到阴阳两重天的核心，武法、道术、天材地宝予取予求。想必你也听过同样的话，当真不动心？” 蛟龙被阵法封印在阴阳两重天，但这座秘地成为无主之物后，他想要脱困而出，至少有七八种法门。 可每一种办法所要付出的代价，都不是蛟龙愿意承受的。 破解封印最广为人知、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搜集无数精血，以经年累月的苦功侵蚀阵法封印。 但这办法是最低效的，整整十年间，蛟龙吸纳了庞大的精血，却连阵法的千分之一都未曾磨灭，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困而出。 再加上阴阳两重天坐落在三国边境，保不准哪天大战开启，便有九难境的真人从天而降。 真人元神之下一览无余，必会将阴阳两重天收入囊中。 蛟龙对外自称阎罗教主，吸引人族修炼十八地狱图录，不是他大发善心，而是双管齐下、未雨绸缪。 阎中兴在阴阳两重天锻造之初，将十八地狱图录的篆文打入其中，作为秘地锻造的核心。 若有阎氏族人将武法修炼到一定程度，配合自身精血滴血认主，能在一定程度掌控封印，继而操控蛟龙为己所用。 可若是外人修炼十八地狱图录，达到一定境界后，一样能通过破坏阵法的方式，加速蛟龙脱困的进度。 但这一切的根本，都要建立在寻找到阴阳两重天核心的基础上。 晋升篆图境后，狂狮二人已经能对阵法封印造成一定破坏。 阎罗教主想方设法，让他们不断进入阳天之中，日日夜夜在野鬼村进行寻找，却始终杳无音讯。 此刻，陡然见到在混沌前厮杀的恶鬼，狂狮二人心中都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有人误打误撞之下，触动了野鬼村的规则进入阳天，与他们二人不在同一空间。 这一点并不奇怪，真正引起二人怀疑的，是那头发狂的恶鬼如何看到此人，又是如何跨越两个空间与其战斗？ 为何仅仅是那头恶鬼如此，其他的恶鬼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两人能在三千教徒中脱颖而出，无论是实力、心机都是一等一的，立刻意识到恶鬼的异变，或许与野鬼村的核心息息相关。 阎四夕又一次将恶鬼打退，不周风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你虽然更胜一筹，但无法真正将其击杀。要不就回到阴天速战速决，要不立刻离开，不然早晚会被人发现异常。” 恶鬼是不死不灭的，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阎四夕毕竟是肉体凡胎，即便持久力远超寻常，终究会有疲惫的时候。 他得到叶青云的传授，知道以精血能够将其斩杀。 但此处聚集了众多的恶鬼，还有狂狮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回到野鬼村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阎四夕面无表情道：“野鬼村并不大，早就有人察觉动静了，他们只是进不了阳天。” 再次将死缠烂打的恶鬼砍下脑袋，阎四夕不再犹豫，推门进入屋内，身影消失在混沌之中。 半晌后，被恶鬼恢复如初，茫然四顾无果后，与近旁的恶鬼展开激烈搏杀。 “嗯？那人消失了？”见到恶鬼的举动，二人这才发现异常。 张莽眼底有精光一闪而逝，传音笑道：“看来这家伙挺有自知之明，趁机脱身逃走。铁甲，子时还远得很，不如去我那喝杯酒如何？” “呵呵，我怕是有命去，无名回啊。”铁甲讥讽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模作样。那人当真走了？我看未必。” 张莽目光闪烁，金背九环刀舞舞生风，刀刃上渗出几缕血丝，再次灭杀几头恶鬼。 刀光一卷，剖开恶鬼丹田，托着屠戮丹回到手中。 张莽毫不犹豫，将丹药全数扔入口中，感受着修为的精进。 许世荣冷眼相看，犹豫片刻后，忍不住提醒道：“狂狮，你我虽然为敌，但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阎罗教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传授我等斩杀野鬼的法门，以此获得丹药增进修为，其中必有阴谋。你如此肆无忌惮服用屠戮丹，说不定会彻底沦为他的傀儡。” 张莽将金背九环刀收回刀鞘，偏头冷笑道：“老子不是军营出身，族人都丧生在战乱中，只知道兵马之恶甚于匪寇，哪晓得劳什子人族大义？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能给老子力量报仇，这条命卖给他又如何？” 三国在边境处相互征伐，今日我夺你一城，明日你掠我一地。 最苦的不是战乱中阵亡的士卒，而是生活在边境四周、手无寸铁的人族。 张莽一族世代居住在赵国边境，男耕女织，琴瑟和谐，但大难临头时没人能独善其身。 张家村在三国的铁蹄下化为废墟，只有他一人侥幸逃生。 从那以后，张莽心中便种下了对诸国的仇恨，随着岁月流逝，渐渐生根发芽。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阎罗教主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谜团，机敏如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屠戮丹的异常？ 阎罗教主从未在众人面前现身过，重用四大妖兽，更是以紫血挑拨阎罗教众屠杀人族。 一桩桩、一件件，都明摆着告诉众人，他的真身很可能不是人族。 可张莽明知屠戮丹大有问题，却还是甘愿成为阎罗教主的奴隶。 所以阎罗教人族四大篆图境中，狂狮是最得阎罗教主信任的。 青云、铁甲虽然修行十八地狱图录，但却从未用屠戮丹增进修为，杨春花更不必说。 在二人争执间，阎四夕推门进入前庭，却不见记忆中繁花盛开的景象，神色略微落寞。 “野鬼村……终究不是阎山，没有爹娘，没有妹妹，也没有娘亲留下的茵茵草木。”阎四夕心中自嘲，逝者已矣，终究是他一厢情愿。 不周风神色惊讶，神色微动道：“没想到当真别有洞天，看来这是只有你阎氏才能知晓的秘密。咦？屋内居然有天地灵物的气息？” 天地灵物承载着天地道蕴，近距离之下彼此之间互生感应。 不周风如今实力大损，但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令他心生警惕。 “天地灵物？”阎四夕皱眉不已，“是何等天地灵物？” 不周风感应片刻，无奈道：“这老夫就不知道了，不过你阎氏当真是财大气粗，尸山血海有反魂树、相柳毒水。想不到这座未成形的秘地，居然也有一件天地灵物，当真是富得流油。” 每一件天地灵物，都是天地自然生成的宝物，论起数量比三千神体还要稀少。 阎四夕沉吟片刻，心中暗道：“先前那村民都能安然走出，我身为阎氏一族，更没有在此处陨落的道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里的陈设与阎山几乎一模一样，冲着这点他也必须一探究竟。 阎四夕谨慎地推开房门，月光穿过门缝射入屋内。 等到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阴沉无比。 屋内的陈设与他记忆中几乎一样，简简单单的一张桌子、四条板凳摆放着厅堂正中。 视线再往前一动，与门口正对着的是一面山水屏风，将前厅、后厅隔断开来，屏风前方则是放置着两张檀木制成的太师椅。 但出乎阎四夕意料的是，太师椅上蜷缩着一名衣衫凌乱的少女，春光大泄，臊得阎四夕脸色通红。 甫一见到这名少女，阎四夕不止为何，心中骤然生出难以抑制的愤怒，以及对少女被囚禁的疼惜。 少女双眼茫然无神，听到推门声后神色麻木，认命似的闭上了双眼。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人以铁链束缚，牢牢固定在屋内的四根石柱上。 从铁链的长度来看，这间小小的房子就是她的活动区域，连迈出两丈外的机会都没有。 阎四夕惊鸿一瞥间，连忙闭上眼睛，但脑海中还是闪现出少女玉体上凌乱的伤痕。 这些痕迹有旧有新，屋内还残留着陌生的古怪气味。 阎四夕脑海中思绪杂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方才从屋内出去的恶鬼，尤其是他那张意犹未尽的脸，令他没来由生出怒火。 不周风身为天地灵物，没有阎四夕那么多古怪的想法，端详少女片刻后疑惑道：“古怪，当真古怪，此女分明是天地灵物化形，为何会被囚禁在此？看她这副模样，分明是常年遭受凌辱……喂，小子，你干什么？” 阎四夕没有理会不周风的絮絮叨叨，千机变化作长剑，朝着少女身上四道铁链斩去。 令他震惊的是，千机变与铁链只是擦碰出些许火花，反而将他虎口崩裂。 千机变身为墨家的传承道器，锋锐程度即便比不上擅长攻伐的无上道器，但也堪比天等道器。 别说是寻常的铁链，就算是道器都未必能抵御。 “这铁链非同寻常，以你如今的实力，还驾驭不了千机变这等道器，暂时斩不开铁链的束缚。”不周风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这四道铁链固然是稀世珍宝，但千机变也不是寻常道器，只是受限于阎四夕的实力，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能。 少女似乎双目失明，看不到阎四夕在做什么。 听到铁链发出的声响后，越发惊慌失措，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躲在太师椅上瑟瑟发抖。 阎四夕眼中流露着痛惜，从千机变中取出一件长袍，轻轻盖在她身上，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他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少女看不见阎四夕，但听到他柔和的语调后，神色微微一怔，身上的颤抖渐渐停止。 “大哥哥，你不是村里的人？”半晌后，女子咽了咽口水，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道。 少女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脸色蜡黄还有浓重的灰尘，但这一抬头，脸上仍是掩不住的光彩动人。 阎四夕微微一怔，情不自禁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脱口而出后，阎四夕这才想起此情此景，如此赞美反而显得无赖，连忙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确实不是野鬼村的人，你怎么看出来的的？” “忘川看不到，忘川是听出来的。”少女侧耳倾听，脸上现出茫然之色。 她听不懂阎四夕所吟诗句的含义，傻乎乎地笑道：“大哥哥身上的气味很好闻，跟村里人都不一样，忘川知道的。” 阎四夕见她神情，心中咯噔一声，伸手在她眼前微微晃动，却不见少女有任何反应，显然是一名双目失明的盲女。 “忘川？是你的名字吗，我叫阎四夕。”阎四夕心中滋味难明，不知为何，从见到少女的那一刻便放下戒心，“你为何会被锁在此处，是那些恶鬼干的吗？” 忘川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实回答道：“忘川是沟通主人的神女，却丧失了祷告聆听神谕的能力，这是忘川应受的惩罚。” 神女、神谕，这些都是远古神道的称呼。 彼时的人族供奉神只，每一个部落内，都有与上天沟通的神女。 这些神女是神只的私有物，终生不得婚嫁，若是贞洁之身被迫，还会遭受浸猪笼等酷刑。 第39章 天地灵物忘川水 人皇登天一战后，人族渐渐诞生了属于种族的文明。 远古神道从此绝迹，反而是人族成为天地间的主人。 不周风端详着忘川，眼中渐渐露出羡慕和震惊，沉声道：“小子，这少女并非人类，而是天地灵物化形。” 阎四夕心中一震，传音问道：“你确定？” “阎王当真是盖绝古今，居然利用阴阳两重天，为天地灵物打造身躯，免去转世胎中之迷。”不周风惊叹道。 “此女身上有着浓郁的道蕴，应当是道水诞生灵智，成为阴阳两重天的核心。” “主人？神谕？你所说的主人是谁？”阎四夕一边与不周风交谈，一边询问着忘川。 远古神道早已消散，又何来的神谕？ “主人就是主人，大哥哥身上有主人的味道。”忘川鼻子翕动，嗅到了阎四夕身上熟悉的气味，柔美静谧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歪头靠在阎四夕的手掌上，皱着琼鼻的娇俏模样，宛若小猫寻求主人的抚慰。 阎四夕将她搀扶起来，闭着眼睛将衣服套在她身上，宽大的长衫将她曼妙的身材遮蔽，阎四夕的面红耳赤渐渐消退。 犹豫片刻后，阎四夕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是野鬼村的神女，地位应该尊贵无比才对，为何他们要如此凌辱你？” 说到“凌辱”二字时，阎四夕小心翼翼看向忘川，发现她的神色平静，并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羞愤。 忘川被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摇头解释道：“大家打我骂我，是因为忘川始终无法沟通主人，洗去他们身上的魔性，这是我应受的惩罚。” “小子，天地灵物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忘川肉身虽被侵犯，但她没有你们人族的龌龊思想。”不周风适时地提醒道。 “不要用人族的眼光看待此事，她的身躯完全由道水凝成，有洗刷净化魂魄负面情绪的作用。野鬼村的恶鬼都是魂魄之身，看上去是行男女之事，实际上是借助忘川水的净化之力，洗涤魂魄污浊。” 阎四夕脸色微缓，但仍是沉着脸色，“忘川虽然是天地灵物，但已经生出灵智，我就得将她当做人来看待。” 不周风听到阎四夕的反驳，不仅没有丝毫恼怒，心中反而生出喜悦。 “将天地灵物当做人来看待……嘿，老夫存世百万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话，这个新主人还真不太一样。” “忘川水？”阎四夕这才注意到不周风所说，“这是何种道水，为何闻所未闻？” 天地灵物排行榜并不算珍贵，大街小巷都有相应的书籍出售，可事实上，并非所有天地灵物都为人所知。 各大势力或许是故意秘而不宣，或许是当真一无所知，公布在外的榜单大都是残缺不全。 至少忘川水这个名字，阎四夕便闻所未闻。 不周风笑道：“九幽之下，地府河畔，不见归途，摆渡众生。此水乃是远古神道地府先天所生，随七十二地府开而生，随七十二地府灭而灭，亦是因果最大的神水。 它秉承地府天命而出，横跨阴阳两界，流通无尽世界。凡有生灵之处，便有它的痕迹。此水在道水排行榜上，名列第六，比起老夫、相柳毒水等天地灵物的威力要强得多。” 排名并不代表一切，好比不周风名列道风排行榜四十八，杀力绝不弱于前十的道风，可在其他方面却是十分鸡肋。 然而能列入前十的天地灵物，无论是道风、道水、亦或是其他灵物，在各个方面都没有明显的弱点。 就如同排行前十的三千神体，不仅世间难寻，威力更是远超其余神体。 忘川水是专攻魂魄的天地灵物，堕入其中的魂魄，会陷入浑浑噩噩之中，千千万万年不得解脱。 咔嚓！咔嚓！！ 阎四夕与不周风交谈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股莫名的空间波动。 忘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恐惧，颤抖着身子钻入阎四夕怀中。 阎四夕不明所以，不周风却是神色陡变，失声道：“破碎空间，缔造通道，这是九难境的真人之力。” 能在阴阳两重天随意划破空间的，除了那头被封印的蛟龙，还有何人？ 阎四夕脸色剧变，尽管知道蛟龙身上有血誓存在，不可能强行对他出手。 但在一位九难境真人的面前，他就如同蝼蚁一般，如何能镇定自若？ “呵呵……阎氏族人，本座等你等得好苦。”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落入阎四夕耳中，仿佛有千千万万声同时响起。 这个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其中既有万妖咆哮，又有群魔嘶吼，更有万族争鸣。 虽然只是一声，却夹杂着千千万万道不同的腔调，仿佛是无数生灵，在阎四夕耳边或呢喃、或咆哮、或陈述，蕴含着强烈的情绪。 阎四夕转过身来，只见庭院中空间黑洞越来越大，声音便是从缥缈的混沌中传来。 空间黑洞传出沛然无匹的吞噬力，掀起狂暴的飓风，吸收着阴阳两重天眼前的一切。 “不好，这是空间的力量，唯有真人方能抗衡。”不周风神色剧变，化作微风融入阎四夕周身，帮助他抵抗飓风的吞噬。 阎四夕将其融入肉身，身体与阴阳两重天的飓风融为一体，空间吞噬掀起的狂风对他再无影响。 然而，飓风只是空间波动引发的连锁效应，真正要将阎四夕吞噬的，是属于黑洞的空间力量，他的身体仍在朝着黑洞飞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凭阎四夕一个小小的鱼龙境，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便要落入无边混沌之中。 从空间黑洞出现，到阎四夕即将落入其中，这之间恐怕连一刹那都不到。 所谓刹那，是来自佛道的说法。 正所谓“少壮一弹指，六十三刹那”，少壮之人一个弹指间，便是六十三刹那，可见时间之短暂。 千钧一发之际，忘川忽然从阎四夕怀中抬起头来，周身流动出一道道赤黄交杂的污血，将阎四夕周身覆盖，隔绝了空间黑洞的吞噬。 阎四夕倏忽间坠落在地，连忙抱着忘川向后急退，直到退无可退后，将忘川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空间黑洞。 忘川虽然双目失明，但纤纤玉手被阎四夕握在掌中，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勉强笑道：“大哥哥放心，奈何是阴天掌控者，我是阳天掌控者，在阳天他伤不到你。” 阎四夕一愣，虽然忘川的话说得绕口，但他也从中听出了一些信息。 空间黑洞通往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而不周风所说的那头蛟龙，很有可能就是名为奈何的阴天掌控者。 “小子，阴阳两重天摆渡阴阳、重塑生死，自然需要强大无比的灵物镇压。忘川水名列道水排行榜第六，威力绝不弱于真人。只是那蛟龙是万族怨念的集合体，集万族优势于一身，比忘川水还要强大。” 就在不周风传音的同时，忘川随手一挥，铺天盖地的水汽化作波涛汹涌，撞击在缓缓扩张的空间黑洞上。 砰！砰！砰！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发生激烈碰撞，阳天是忘川所掌控的世界，阴天掌控者的力量难以与其抗衡。 忘川侧耳倾听，虽然心中恐惧，但仍是鼓起勇气呵斥道：“奈何，主人命我二人镇守阴阳两重天，你越矩了。” “身为道水榜第六的天地灵物，你可是自远古神道传承而来的冥界之水，当真愿意屈从于阎中兴？”空间黑洞仍在竭力抵抗，缥缈的声音从黑洞中渗出。 忘川黛眉微蹙，沉声怒斥道：“不得直呼主人名讳！如果没有主人，你如何能开启灵智，又如何掌控阴天？” “呵呵，若是阎中兴还在，我自然是俯首称臣。”缥缈声音的主人冷笑道，“可阎王已殁，就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想要本座束手就擒，做梦！” 阎四夕心中一惊，“他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从他进入阴阳两重天至今，从未显露出丝毫破绽。 按照不周风所说，蛟龙对阴阳两重天掌控有限，又被封印在阵法当中，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阴阳两重天的变化。 “也就是说，在进入阴阳两重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直关注着我的去向。那么，唯一有可能知道我身份的机会……” 阎四夕心念电转，瞬间就联想到了在妖马洞穴时，与叶青云交谈的过程。 阴阳两重天在三国边境潜伏十年之久，期间蛟龙化身阎罗教主，发展出了规模庞大的三千教徒。 人多口杂，若是没有特殊手段克制，阎罗教的信息早就被卖得一干二净。 此处位于三国交界之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即便没有引来真人窥视，至少也有神通境前来探查。 能维持这么多年的神秘，蛟龙必定有让阎罗教徒闭口不言的办法。 阎四夕双眼一眯，心中暗道：“唯一有可能出现的疏漏，就在叶青云身上。他自称体内妖丹能帮他规避反噬，但在一位真人面前，这点手段当真有用吗？” 神通境号称一方霸主，无论放在哪一个种族，都是毫无疑问的中坚力量。 可九难境的真人，更是出入生死之间，对方方面面都有着极深的钻研。 叶青云虽身负神通境妖丹，但未必能扛得住誓言反噬，除非是蛟龙故意放水，引诱阎四夕前来阴阳两重天。 阎四夕猜想虽有出入，但跟事实已八九不离十，这一切的确是蛟龙设下的陷阱。 每一位阎罗教徒，在进入阴阳两重天后，便会沾染蛟龙的一缕元神之力。 既成为蛟龙探听外界情报的眼线，同时也是蛟龙掌控他们生死的办法。 一旦有人意图透露阴阳两重天的存在，蛟龙的元神之力便会生出感应，叫此人魂飞魄散。 叶青云自以为身负妖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嫁蛟龙的反噬。 孰不知，若不是因为阎四夕的出现，他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在他动念透露阎罗教秘密的时候，蛟龙的元神之力就已生出感应，欲要将叶青云灭绝生机。 然而，当蛟龙看到阎四夕时，心中的震惊和激动无以复加，当即打消了斩杀叶青云的念头。 十八地狱图录并非绝密，世上许多人都曾修行过。 就如太昊皇朝的百兵诀，太昊九军每一位士卒都能修炼，甚至在诸国中广为流传。 可百兵诀分作一百段，只有为太昊皇朝立下赫赫战功，才有可能得到后续的修行法门。 十八地狱图录同样如此，即便是阎罗军的十大军主，修炼的也不过是其中十五段杀招。 最后锤炼魂魄的三式杀招，唯有阎氏族人才能修行。 自从阎氏一族灭亡之后，世上通晓十八杀招的人所剩无几。 叶青云看不出阎四夕内炁的异常，可蛟龙骸骨被篆刻了十八地狱图录的篆文，诞生灵智后先天掌握这门武法，自然能感受到阎四夕的内炁本质。 修炼完整的十八地狱图录，除了蒋子文外，也就只有阎氏族人！ 想要解封阴阳两重天的封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吸收阎氏一族的血液，这是蛟龙想到的第三个办法。 只是十年之前，阎氏灭族的消息广为流传，蛟龙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转而投入其他计划。 陡然发现阎四夕的存在，蛟龙毫不犹豫放过了叶青云，转而将这缕元神之力释放，作用在阎四夕身上。 一缕元神之力无法发挥太大作用，但阎四夕当时心灵蒙昧，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就连不周风也深受影响。 他自以为路上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实则是在蛟龙元神之力影响下，一步步踏入阴阳两重天。 蛟龙的耐心极好，单单是阎四夕的血液还不足以将其解封，因此一直默默旁观着。 果不其然，阎四夕在野鬼村不过半日时光，竟轻而易举进入阳天，进而寻找到阴阳两重天的核心。 蛟龙便是通过留在阎四夕身上的元神之力，与本体生出感应，顺利打通通往阳天核心的空间通道。 第40章 阴天掌控者奈何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忘川水多年来被他驱使恶鬼污浊身躯，并以戮默暗金加以束缚，依然能在阳天拥有与其抗衡的力量。 蛟龙的声音从空间黑洞中传出，变得阴气森森。 “好一个忘川水，即便被戮默暗金束缚，加上本座不断污秽你的身躯，令你虫蛇满布、腥风扑面，依然能稳稳掌控阳天。” 忘川似乎想起了不堪的回忆，身子微微颤抖，但仍摇头道：“奈何，大哥哥身上有主人的气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伤他。” “呵呵……”黑洞中传出讥讽的笑声，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快速坍塌。 但在完全消失之前，一道长蛇般的身影游走虚空，脱离黑洞现身二人眼前。 这道长蛇身影细长延绵，身躯宛如山丘沟壑起起伏伏，马首蛇尾，身披细鳞，腹下生有四爪，爪下各生四趾。 论起形态来，与书本中绘画的真龙亦相差不远。 只是在龙角、龙爪、龙尾上大有不同，能够明显区分出龙与蛟的区别。 古怪的是，蛟龙身上散发的威压堪堪与阎四夕持平，身躯也仅仅只有三尺长，盘旋在混沌边缘，居高临下俯视着二人。 忘川侧耳倾听，她身为天地灵物，虽然在奈何的阴谋下丧失视觉，但元神之力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奈何的存在。 阎四夕皱眉不已，心中暗生警惕，与奈何保持着距离凝神戒备。 “本座奈何，这名字还是阎中兴给起的。”蛟龙主动报出名号，微微降下身形，与阎四夕双眼平视，“阳天是忘川的领域，本座不过是一道投影，有形无质，伤不得你，不必紧张。” “你想做什么？”阎四夕疑惑不已。 蛟龙处心积虑将自己引到阴阳两重天，但在忘川的庇护下奈何不得自己，听这语气似乎有谈判的想法。 忘川心思单纯，并不愿与奈何打交道。 但见阎四夕与他搭话，微微犹豫后放下手掌，并没有立刻将其驱逐，依偎在阎四夕怀中默默不语。 奈何游走虚空，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阎氏小辈，若是你阎氏族长在此，本座二话不说甘为牛马。可你阎氏一族既已覆灭，不如你放本座自由，本座给你一场泼天富贵，如何？” 阎四夕淡淡笑道：“我父亲若是在世，谅你也没有这个狗胆。不知你口中的泼天富贵，是至高武法，还是天等道术，亦或是榜上有名的天地灵物？” 他的口气平淡，脸上却写满了讥讽。 论起至高武法，有什么比得上武魁首、帝辛二人传授的武法？ 论起道术，自己体内还有不见君留下的剑道传承，至今领悟不过百中一二。 除此之外，五雷月杀、业火红莲、五雷正心诀，足够他参悟很长一段时间。 再强的道术，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天地灵物之类的宝物虽然珍贵，但终究只是外物，对他的成长反而不利，阎四夕也不放在心上。 “原来你是阎王之子。”奈何龙眸寒光乍放，转眼间又呵呵笑道，“本座虽囚于此处多年，但也曾听说过‘一子生，诸子亡’的预言，想必你就是那阎王三子。” “阎王三子阎四夕。”阎四夕神色平静，淡淡回道。 见阎四夕不为所动，奈何又问道：“你那两位兄长，一人是罕有敌手的绝世武徒，一人是一剑光寒十四州的绝世剑仙，凭你这点实力如何能成事？ 本座虽然没有他二人那般惊才绝艳，但怎么说也是真人，助你修行轻而易举。” 阎四夕心中一动，脸上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是真的在考虑奈何的提议。 见阎四夕神色微动，奈何以为自己的提议正中下怀，趁热打铁道：“本座乃是万族怨念集合体，天生掌握无数奥秘，堪比诸国各宗的藏书阁。 你修炼的毕竟是他人所创武法，终其一生难以发挥出武法的真正奥义。若是有本座襄助，未尝不能开创出属于自身的武法、秘术？” 天下间至高武法层出不穷，是无数天骄感悟天地、糅合前人武法所创。 武徒、炼气士若是修行他人武法、道术，就算领悟再深、与其契合再高，最多也只是发挥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威力。 唯有武法、道术的创始人，施展时才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威力。 别小看这百分之一的差距，高手之争，相差只在毫厘之间，很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间强横的武徒、炼气士，在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后，早晚都会走上自创武法、道术之路。 这一点武魁首早已与他说过，但当阎四夕进一步询问时，武魁首却是笑而不语。 只说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是他此生立身根基，无需转修其他功法。 阎四夕虽是疑虑重重，但一路上走来，听到越多武魁首的相关事迹，他对大师父的信心便愈发充足。 至少目前看来，他修炼两门至高武法并未有不妥之处，仿佛这两门至高武法是他所开创，一举一动间契合无比。 忘川紧紧捏着阎四夕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奈何从不信守承诺，它曾许诺忘川不会背叛主人，最终却将我囚禁在此，大哥哥莫要信他。” 阎四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打量着三尺长的蛟龙，忽然笑道：“奈何，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武魁首、不见君，我拜师二人习得武道剑道，你自以为比起我两位师父如何？” 奈何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道：“本座虽掌握万族秘术，但你所说二人更胜真人，本座不一定是对手。” 不一定？阎四夕心中冷笑，这蛟龙嘴还真硬，也很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武魁首开创出五通神武法，号称古往今来神通境至强武法，世间武徒无有出其右者。 不见君修炼的更是百家杀力第一的剑道，虽然有天下第二剑的称谓，但飞剑下也曾饮过真人鲜血。 蛟龙出身不凡，以万族怨气结合真君骸骨诞生灵智，天生九难境之资，但又岂是二位师父的敌手？ 奈何见到阎四夕讥讽的神色，脸色讪讪，话锋一转道：“他们二人战力强横，身上宝物必然所剩无几。即便你拜师二人，怕也没有强大的道器护身罢。” 蛟龙这话倒是不错，阎四夕手中有千机变、广寒葫芦，都是世间难寻的宝物，但对战斗却没有太大的帮助。 或许是两位师父捉襟见肘，亦或是故意磨砺阎四夕，总之是另有深意。 千机变还好说，阎四夕在修炼中，逐渐体会到武魁首的用意。 十三丹经以十三神兽为原型，十八地狱图录也与十八般兵器息息相关，千机变拥有千变万化的特性，可以拟化妖兽、兵器，帮助他迅速领悟武法。 阎四夕身兼多门至高武法，进境却如此迅猛，与千机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外，其中还封存着许多武魁首、不见君年少时的敌手，供阎四夕与不同的武徒、炼气士交手，借此磨砺自身。 只是阎四夕每次意念进入其中，战力都被千机变强行束缚，无法同时施展多门武法或道术，至今未曾取得一场胜利。 至于广寒葫芦，貌似真的只是二师父饮酒的容器。 虽然酒水连绵不绝，空间广阔无垠，但终究只是一件芥子物。 “哦？听你这意思，是想以宝物与我交易？”阎四夕听出了奈何话中之意，反问道。 奈何回道：“阴阳两重天以无数宝物锻造而成，是无上道器的雏形。本座若是解封，此处所有宝物尽数归你所有。旁的不说，忘川水乃是道水排行榜第六的天地灵物，威力之强横罕有敌手。” 阎四夕冷笑，打断奈何的夸夸其谈，“你是不是忘了？阴阳两重天是我阎氏的传承，即便我如今实力不足，有朝一日终究能完全掌控。” 用阎氏一族的东西，来贿赂他这个阎氏族人，脑子怕不是被驴给踢了？ 奈何阴森森地笑道：“你阎氏已然灭族，凭你的实力，十年？百年？本座若拒不配合，你到死都无法掌控阴阳两重天！” 忘川身为阳天掌控者，却被他以戮默暗金束缚，并驱使恶鬼削弱其力量，阴天则是奈何掌控的地界。 阎四夕在没有忘川帮助的情况下，除非自身修为可以抗衡真人，否则不可能与奈何抗衡，完全掌控阴阳两重天。 “时间差不多了。”阎四夕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奈何略感意外，忽然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时间是差不多了。” 砰！！！ 只见原本紧闭的阳天核心门户，忽然间被一股巨力撞开。 无数狰狞的恶鬼蜂拥而至，拥挤在阳天核心入口处，死死盯着阎四夕。 忘川神色恐惧，急声道：“大哥哥快逃，忘川拖住他们。” 阎四夕摸了摸忘川的脑袋，微微一笑道：“忘川别怕，这些恶鬼欺你辱你，今天大哥哥帮你永绝后患。” 他轻轻捏了捏忘川脸颊，面对无数奋勇而来的恶鬼，脸上没有丝毫忌惮之意，反而露出了嗜血的疯狂。 从奈何投影现身的刹那，他就在猜测对方的深意，暗中与忘川传音询问。 在明知阳天是忘川领域的情况下，奈何却依然损耗力量跨界而来，显然是带有其他目的。 事实上，在阎中兴死亡的一刹那，忘川、奈何就同时生出感应，冥冥中主人与器灵的契约消散无踪。 只是相比于野心勃勃的奈何，忘川对阎中兴忠心耿耿，坚持在此处等候新主人的到来，不愿背弃阎氏一族。 奈何却是集合万族怨气而生，天生反骨，既然阎中兴已死，自然是不愿寄人篱下。 与忘川几番交涉无果后，奈何毫不犹豫暗施偷袭，以戮默暗金将其束缚。 忘川身受重伤，无力与其抗衡，只能躲避在阳天核心修复伤势。 但忘川水毕竟是排行第六的道水，在被束缚的刹那间隔绝两大世界，进行自我封印。 两大世界相生相克，阳天的封印一日不除，阴天的奈何一日不得脱困。 忘川虽是自我封印，但同时也是对奈何展开的反击，奈何永生永世不得脱困，除非忘川主动解除阳天的封印。 奈何起初勃然大怒，冷静下来后苦思冥想，在看到机缘巧合进入秘地的人类后，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忘川是远古神道地府流淌的长河，生来拥有冥道之力，是天地间浊气汇聚的至阴之水。 而人族身为天地灵长，精血是世间阳气最旺盛之物。 于是奈何苦心经营，将阴阳两重天的真面目隐去，打造出一座阴阳轮转的野鬼村。 自称阎罗教主，以开天丹、武法、道术等吸引人族为其效力。 另一方面，野鬼村的孤魂野鬼生前都是阎罗军的士卒，杀气冲霄、魔性深重。 阎中兴起初以忘川水为核心，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其洗涤魂魄之力，将阎罗军已死之人魂魄的魔性净化，期待他们有朝一日能转生重生。 忘川水若是有真人力量加持，这一点自然不是难事，但也不是一朝一日之功。 阴阳两重天内的魂魄不同于忘川、奈何，虽然没有强大的力量，但却能自由穿梭在两个世界，主动借助忘川之力净化自身负面情绪。 为了消耗忘川水的力量，奈何在太阳星现身时，将阎罗军魂魄尽数束缚，并不断将自身的万族怨念转嫁到他们体内。 等到太阴星出现时，阎罗军体内的负面情绪会将他们的理智吞噬，从而化身恶鬼。 奈何便是用此方法，借助魂魄自由往来阴天阳天的力量，以及他们寻求忘川水进化的本能，驱使恶鬼寻到忘川所在，并通过惨无人道的方式进行宣泄。 十年来，蛟龙通过这个方法，导致忘川的力量不断跌落。 但她毕竟是阳天的掌控者，在此处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就好比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依靠言语依旧能驳斥王侯，这是阎中兴赐予忘川的权利。 论起二者之间的地位，忘川还要在奈何之上，全盛时期甚至能与奈何争夺阴天的掌控权。 奈何虽然驱使恶鬼，但他本身的力量难以投射到阳天。 即便是借助外界人族的力量，始终是一无所获，无法寻到阳天核心。 但阎四夕的出现，恰恰成为了他的救命稻草，令他看到了脱身的希望。 第41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 奈何耗费元神之力，将阎四夕引到野鬼村，阎四夕果然不负所望进入阳天核心。 奈何也借助附在他身上的元神之力，成功混入其中。 只是阳天隔绝天地，依靠元神之力定位需要一定时间。 因此奈何故意以言语诱惑，从而驱使无数恶鬼侵袭，顺利定位进入此处。 蛟龙眼见大军到来，心中再无任何顾忌，贪婪地凝视着阎四夕。 “只要得到阎氏族人的血液，本座不仅能成功脱困，还能借此掌握这件无上道器雏形。” 从一开始，奈何就没有打算与阎四夕交易，否则立下天道誓言，便是最大的诚意。 他的真正目的，是借助恶鬼的力量，将阎四夕埋葬此处，从而汲取他的全身鲜血。 到时候，奈何不仅能破除忘川的封禁，还能以一己之力盖压阴阳两重天，成为这座秘地的新主人。 但是……奈何却忘记了一点，这里是阳天的核心，也是忘川的领域！ 阎四夕陡然喝道：“忘川，剥夺他们的能力！” 他话音刚落，这座不到五丈方圆的方外之地，天上地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十八地狱篆文。 在奈何现身的时候，忘川就悄然传音与阎四夕交谈，告知了他阳天门户的异动。 阎四夕心念电转间，便定下了这个计划。 忘川对于阎四夕极为信任，或者应该说对他的血脉深信不疑。 虽然提出了疑虑，但对于阎四夕的话，仍是坚定不移地执行。 事实上，若是任由奈何驱使恶鬼，日日夜夜消磨力量，即便身为天地灵物，忘川早晚也有陨落的一天。 与其如此，还不如同意阎四夕的建议，毕其功于一役，将阴阳两重天的恶鬼尽数歼灭。 阴阳两重天创造的本意，是为了送这些魂魄重活一世，这些阎罗军战死的魂魄，本质上是这座秘地的根基。 一旦这些孤魂野鬼尽数陨落，阴阳两重天必定元气大伤，身为掌控者的忘川、奈何也会被殃及。 但阎四夕一想到忘川十年来的遭遇，心中的愤怒就难以抑制。 他相信这些魂魄若是拥有自主意识，也不愿以这种浑浑噩噩的方式，在阴阳两重天内苟且偷生。 倏忽间，阎四夕内气勃发，如天倾、如地裂、如山崩、如海啸，化作十三尊栩栩如生的兽形，环绕周身。 十三兽形之中，尤以月蟾、重明鸟、天狗三者最为强横。三尊兽形的双眼神光璀璨，一举一动之间神威绽放。 金蟾望月练气丹、雉鸡司晨提钥丹、狸猫捕鼠形紫丹！ 这三式丹法脱胎于金蟾、金鸡、狸猫，蜕变而来的三尊兽形，拥有远古神道的些许神蕴，威力远超寻常。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 莽牯！莽牯！莽牯！ 月蟾神形仰天嘶吼，与苍穹中的太阴星交相呼应。 阳天核心的月光集中到其身上，化作璀璨光源，张口吞噬着潮水般的恶鬼。 提随蹲耸形神妙，循环闪转软如棉！ 白首狸身的天狗闪转腾挪，方圆咫尺之间，利爪寒光闪烁，不断从恶鬼喉间闪过，带起一颗颗怒目圆睁的头颅。 随意寻食能自得，牵毫难脱定中观！ 重明鸟羽翼扇动，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仿佛在呼唤太阳星的到来。 周身环绕的恶鬼仿佛遇到了天敌，原本悍不畏死的神情，顷刻间变得恐惧无比。 孤魂野鬼势如魔，雄鸡一声天下白！ 重明鸟其形似鸡，鸣声如凤，在远古神道中是守正辟邪的瑞兽，最是克制魂魄之身。 嘶鸣声传入恶鬼耳中，其中雄浑的诛邪之力令其冰消瓦解，屠戮恶鬼的速度是十三兽形当中最快的。 其余十种兽形各有所长，威力远不如蜕变后的十三兽形，但都附着有阎四夕领悟的武道意志。 面对这些初入鱼龙境的恶鬼，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恶鬼强横之处，并不在于他们卓绝的战斗力，而是在于他们不死不灭的特性。 忘川身为阳天掌控者，发动隐藏在核心中的篆文，封禁恶鬼的不死之身，可谓是手到擒来。 阎四夕提起广寒葫芦，饮着其中酒水补充内炁，凝视着悬浮虚空的蛟龙，沉声道：“野鬼村恶鬼数万，但实力境界都在鱼龙境。奈何，你若是还有什么后手，尽管使出来。”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换做阎四夕未曾领悟月蟾丹法之前，在恶鬼围攻下必然会力竭而亡。 可野鬼村的孤魂野鬼实力低微，远远比不得恶狗岭或天狼山脉的妖兽。 阎四夕以内炁配合武意衍化，单靠十三兽形，就足以将恶鬼击杀。 有着广寒葫芦的酒水补充，经由月蟾丹法迅速炼化，短时间内他并不担心内炁匮乏。 奈何神色淡漠，眼底略有惊讶。 阎四夕不过是小小的鱼龙境，自然不被他放在眼中，但那头炼化一切的月蟾，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恶鬼只不过是奈何的第一重手段，原以为会对阎四夕造成麻烦，但这头月蟾的出现，似乎轻轻松松解决了恶鬼的难题。 月蟾伫立在阎四夕身后，张口吞噬着连绵不绝的恶鬼，其净化之力竟不逊于忘川，甚至能将恶鬼的魂魄化为己用。 蛟龙沉吟片刻，目光在蛟龙兽形停留片刻，冷笑道：“小子，本座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修炼的这门武法华而不实，领悟出来的真龙兽形有形无质。 若你愿意襄助本座脱困、掌握阴阳两重天，本座这枚逆鳞可以交由你，助你武法更上一层楼。” 说话间，三尺长的蛟龙摇身一变，化作一枚金光闪烁的鳞片。 阎四夕只是瞥了一眼，顿觉无数丹法篆文扑面而来，向他阐述着真龙大小升隐变化、飞腾宇宙、潜伏波涛之奥秘。 不周风惊呼道：“龙之逆鳞！这蛟龙是万族怨念附着蛟龙骸骨而生，居然能保留生前逆鳞，难怪如此强横。” 典籍有载：夫龙之为虫也，可扰押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 这话翻译过来，意思是龙之逆鳞，触者杀之。 远古神道中，真龙乃是鳞虫之长，其形有九似。 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此为龙之九似也。 另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真龙浑身上下八十一道鳞片，唯独颈部有一片鳞片倒生，是真龙的神蕴所在。 逆鳞承载着真龙大道的所有，是堪比天地灵物的至宝，也是真龙的实力根本。 奈何生前的蛟龙之身，恐怕血脉来历不凡，否则不可能在死后保有逆鳞。 然而阎四夕却是神色冷漠，神色平静道：“堂堂真人，居然玩攻心之术，未免太过下作。” 逆鳞何等珍贵，即便是对死而复生的奈何，也是一件无上重宝，相当于他一身大道所在。 若是落入他人之手，日后恐有受人胁迫的可能，奈何怎么可能用来交易？ 奈何沉下脸色，耐心解释道：“你我双方以道心起誓，逆鳞我自然不可能交给你，但借你参悟三天却是情理之中。” 不同境界对大道的领悟能力不同，鱼龙境参悟三天时间，领悟到的逆鳞奥妙微乎其微，奈何确实不必担心被阎四夕掌控。 然而，阎四夕却是冷笑道：“道心起誓？你身为真人，更是掌握万族无数秘法，想要破解怕是轻而易举。事到如今，你还在试图瓦解我的意志，果然是死物复生，空有力量却无智谋。” 道心起誓，对低境界的修者或许有用，但真人真要违逆誓言，并非无法可想。 漫漫时光以来，各种起誓的办法都未必保险。 真正有用的唯有以天道起誓，在天道见证下，即便晋升三灾境亦无法违逆。 奈何明明占据极大优势，内有恶鬼数万消耗阎四夕内炁，外有三千阎罗教众虎视眈眈，却依旧要以此种方式，来动摇阎四夕的决心。 阴阳两重天，混沌之中，与蛟龙投影如出一辙的身影，在无穷无尽的混沌中静静沉浮，龙眼倏忽间寒光绽放。 “阎氏预言之子，年少灭族，居然还有这般见识，莫非是那武魁首、不见君所授？” 蛟龙龙吟声起，震动四极八荒，混沌迷雾在此刻都退避三舍，不敢轻攫其锋。 这条蛟龙与阳天的投影完全相同，只是体型放大了千万倍，身上的威压也迫得混沌退避三舍。 “他自幼孤苦无依，否则以他的天赋，也不至于才这点修为，可又为何知道这么多修行隐秘？” 奈何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将问题抛之脑后，“哼，就算你武法再强，修为所限炼化程度也到此为止，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 巨大的龙瞳缓缓闭合，琥珀色的光亮在漆黑混沌中消失不见。 奈何将心力投注到阳天之中，通过逆鳞维系着对恶鬼的操控，与此同时，野鬼村中声如雷鸣，奈何的号令声传遍四方。 “阎罗教徒听令，以吾教主之名召唤尔等，速速前往恶鬼汇聚之处斩杀此人。功成者，开天丹、至高武法、道术任选，赏屠戮丹千粒。怯懦不战者，杀无赦！” 开天丹、武法、道术、屠戮丹，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在野鬼村更是堪比千条人命。 野鬼村的三千教徒只是虚指，但此刻聚集在此的少说也有两千多人。 此时此刻，他们脑海中纷纷涌现出阎四夕的模样，蛟龙的元神之力更是发散出怨念，勾起他们的负面情绪。 奈何本就是怨气所生，只要是曾经与其进行过交易的，都会受到他的怨念影响，在关键时刻沦为他手中之刃。 “杀！杀！杀！” “武法道术近在眼前，如何能退缩不前？”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霄而上，恶鬼在蛟龙影响下，对这些教徒视而不见。 而阎罗教徒中又少有心志坚定者，在奈何的刺激下升起无穷欲望，从四面八方冲杀而来。 混沌中那扇门户渐渐显露，奈何施展伟力跨越阴阳两界，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门户之前，铁甲、狐媚二人神色狰狞，死死抵抗着阎罗教主的影响。 张莽却是哈哈大笑，眼中流露出嗜血的疯狂，一言不发杀进门户之中。 许世荣见状，心中暗骂一声“疯子”，余光瞥了杨春花一眼。 “想不到水性杨花、艳名在外的狐媚，居然能抵抗教主影响，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呸！”杨春花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狞笑道，“老娘最见不得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都是阎罗教主的走狗，谁又比谁高贵？” 二人言语争锋，实则是借此宣泄心中怨气，但又彼此克制着体内的杀戮欲望，生怕动起手来失去控制。 阎罗教主的手段神秘莫测，他们早已有所了解，但还是远远低估了他的手段。 奈何雌雄难辨，宛若万族同声，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你们若是为我所用，此番事了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本座抹去你们身上的手段，否则……” 二人陡然一声闷哼，七窍齐齐渗出鲜血，体内须弥宫动荡不安，隐隐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令二人顿时心神大震。 “开天丹有问题！”杨春华脱口而出道。 “不……不是开天丹！”许世荣隐在铁甲下的脸色难看无比，苦涩道，“我的开天丹是在军中以战功换得，十八地狱图录我也多番验证，屠戮丹我也从未吸收过。” 奈何的冷笑声响起，“不必妄加揣度了，本座的手段岂是你们所能知晓？开天丹、武法、道术、丹药统统没问题。 但只要踏入野鬼村内，你们的生死便掌握在本座手中。是战是退，是生是死，全凭你们自决！” 第42章 往事如水人如鬼 阎罗教主的威压渐渐消散，他将力量传递到阳天已经是极限，短时间内无法进行更多影响，只能以这种方式对二人威慑。 狂狮、铁甲、狐媚三人实力相差无几，若是施展出巅峰杀招，三人都有三象之力。 尤其是杨春花，修炼的是逆乱阴阳诀，而非十八地狱图录。 若是面对阎四夕，狐媚要占据极大优势，可以发挥出武法百分百的威力，是不可缺少的帮手。 不止是铁甲、狐媚二人，野鬼村还有不少心志坚韧之辈。 但在奈何一番威胁下，纷纷露出阴沉的脸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踏入光门之中。 从他们接受阎罗教主的馈赠开始，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但彼时的他们心存侥幸，如今只能说是自食恶果。 “怎么办？”杨春花感受着须弥宫渐渐稳定，心中的恐慌却是挥之不去。 终究是女流之辈，杨春华在生死危机的关头心生犹豫，看着三千教徒投身其中。 许世荣冷眼旁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野鬼村内寂静一片，再无阎罗教徒出现，这才提刀没入门户中。 “数万恶鬼、三千教徒，纵使此人是篆图境圆满，也定然是十死无生。”杨春花银牙紧咬，心中暗叹一声，与许世荣一前一后迈入门户。 在二人纠结不定时，阎四夕与众多恶鬼的战斗早已没入尾声。 数万恶鬼的魂魄之力滞留阳天，部分被阎四夕以月蟾丹法吞噬，用以补充消耗。 但月蟾神形终究有着极限，短时间炼化魂魄，补充的内炁已达到肉身极限。 “倘若我未曾领悟月蟾、重明鸟两式丹法，又或者未与阎飍进行魂魄之战，恐怕不会胜得这么容易。”阎四夕心中暗自庆幸。 恶鬼因为阴阳两重天的特殊，魂魄借助秘地，可以幻化出实质的肉身。 然而他们的本质仍是魂魄，发出的攻势依旧是附着魂魄攻击，只是在秘地中感受不明显。 一两头恶鬼的攻击，即便是凡人也能轻易承受，但若是长久交战，即便是修者亦会魂魄受创。 数万恶鬼蜂拥而上，若阎四夕是单纯的武徒，魂魄必然会在潮水般的攻击中支离破碎。 若他是单纯的炼气士，恶鬼因秘地衍化的肉身攻势，也会让他在短时间内肉身陨落。 更进一步来说，魂魄之战本应是属于神通境的领域。 寻常鱼龙境哪有资格接触，更别说运用魂魄战斗。 奈何以逆鳞为媒介投影阳天核心，原以为数万恶鬼足以将阎四夕击杀，最不济也能让他身受重伤。 可阎四夕在此处如鱼得水，丝毫没有魂魄受损的迹象。 他并不知道，先前在金鸡山，阎飍曾以五通神，施展佛家卍字印、百兵列军印、儒家明心印，皆附带了强大的魂魄攻伐之力。 彼时的阎四夕，虽然仙武同修，七魄感应周天星辰进行淬炼。 但月魄境的根基浅薄，只能魂魄固守须弥宫，借助须弥宫的优势与其抗衡，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可阎四夕觉醒神体后，天赋更上一层楼，自那一战后便对魂魄战斗深有体会。 虽然无法将魂魄之力延伸出体外，但在主场却能游刃有余。 恶鬼实力不足，弥散出的魂魄攻势散乱无序，连阎飍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 阎四夕在须弥宫中衍化十三兽形、十八修罗，将攻势轻而易举地化解。 此外，从独角马体内苏醒后，阎四夕更是借着观摩金鸡肉身的机缘，领悟出属于重明鸟的魂魄杀招！ 雄鸡一唱天下白，雉鸡司晨，本就是至阳至刚之力。 阎四夕与阎飍一战后心生感悟，专门针对魂魄，结合丹法开发出一式杀招。 此时此刻，身在阳天核心，与无数恶鬼交战，这一式丹法渐渐产生蜕变。 月蟾、天狗、重明鸟三大神形，在未曾蜕变前强度不相上下，都是以寻常妖兽为原型而感悟。 其中，月蟾神形是阎四夕觉醒神体，通过对神兽月蟾的感悟而孕育，是诸多丹法中最接近神兽道蕴的武意。 天狗神形，是他深入恶狗岭，观摩无数天狗，甚至是天狗王身躯而领悟。 唯独重明鸟神形，借鉴的只是篆图境金鸡，因此威力在三大神形中屈居末流。 但经过与无数恶鬼交战后，重明鸟神形渐渐蜕变，虽然不如月蟾，却已不逊色于天狗。 金鸡抖翎，无形音波震动四方，在咫尺之间响彻，对恶鬼的杀伤力，比起其他丹法更甚十倍。 月蟾重吞噬炼化、道术防御，天狗重小范围的闪转腾挪，重明鸟重魂魄攻伐守御。 三大神形各有所长，倒不是说重明鸟神形更强。 “可惜……我只是鱼龙境，月蟾转化内炁的程度终究有限。”阎四夕看似风轻云淡，静立一旁饮酒看戏，实则心中阴霾渐生。 “奈何绝不会作壁上观，数万恶鬼对付不了我，这一点他应该早已看出，但却始终风轻云淡。他的后手之一，恐怕是野鬼村的三千教众。” 恶鬼即便人多势众，但毕竟战力微不足道，神智又被奈何抹杀，只知道横冲直撞，连武法都不懂得运用。 说是数万鱼龙境，实际上空间有限，阎四夕同一时间面对的最多百头。 因此，恶鬼蜂拥而入毫无作用，发挥的战力比起寻常猛兽，怕也强不到哪去。 与其说是悍不畏死，试图将阎四夕重创，更像是在奈何驱使下，故意消耗阎四夕的内炁。 阎罗教的三千教徒却不同，个个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族，除去未曾修炼武法的羡卒和凡人，少说也有三百鱼龙战力。 即便是未曾修炼武法之人，也能利用弓弩一类兵器，在远程开弓拉箭，对阎四夕造成阻碍。 除此之外，阎罗教中不乏有军伍出身的士卒，相互之间还能形成配合。 若是有精通战阵之人统领，凡人亦可发挥出数倍战力。 最重要的一点，狂狮、铁甲、狐媚都是篆图境，实力与叶青云不相上下。 据叶青云所说，他们四人常年在外猎杀生灵采集精血。 但奈何既然早就对他虎视眈眈，以元神之力将他迷惑而来，恐怕也早将三人调遣进入野鬼村。 情况正如阎四夕所料，他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 若是在全身时期，以他的实力，岂会将三大篆图境放在眼里？ 就算不能将三千教徒尽数斩杀，至少逃出生天不成问题。 可如今他内炁去了十之七八，十三兽形久战之下黯淡无光，化作流光没入体内。 单凭肉身之力，阎四夕堪堪有着九千三百斤巨力，比起狂狮、铁甲、狐媚三人都要弱上不少。 “小子，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乖乖臣服，本座可饶你不死。”望着空空荡荡的阳天核心，奈何脸上露出了笑意。 三千教徒，即便大多数是凡人，但也有三百修者，足以让阎四夕埋骨此地。 阎四夕脸色苍白，但眉眼间仍是透着坚毅，身姿挺拔如枪似剑，透着一股不屈之意。 “暗室亏心，临难苟且的无耻之人，我阎氏一族没有。” “哈哈哈！”奈何闻言，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讥讽，龙爪捂着胸口，在混沌中翻腾不定，良久后笑声才渐渐平息。 “你可知在这阴阳两重天内，人性的光辉与阴暗都会被无限放大。本座身为阴天掌控者，虽无法尽数窥探，但你幼年时生啖人肉、滥杀无辜、背信弃义的记忆，可真是精彩至极啊。” 奈何龙爪一挥，施展镜花水月神通，虚空中有海市蜃楼浮现，映照着他所窥探到的记忆。 镜花水月中，一位与阎四夕有八九分相似的少年，看上去要更瘦弱矮小，正行走在长街上，冷冷注视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少年穿着破烂的兽皮，从兽皮明显不合身这点看来，显然是有些年头。 他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怨毒之色，寸步不离跟在乞丐后方。 乞丐虽然模样落魄，但他身上的衣衫都是以绸缎制成，身形也不像一般乞儿瘦弱，反而有着大鱼大肉的富态。 沿途走过，长街两旁售卖食物的摊子不计其数，乞丐不断哀求着摊贩施舍一口饭菜。 但所有人见到他身后的少年，纷纷避而远之，同时也对那名乞丐投以厌恶的眼神。 长街飘香四逸，包子、馄饨、面条，各式各样的食物琳琅满目，忍饥挨饿许久的乞丐口水直流。 可在身后少年的注视下，即便他手中握着金灿灿的黄金，却没有人敢卖给他一口吃的。 乞丐心中涌出剧烈悲愤，豁然转身，死死盯着少年，声音怨毒。 “阎四夕，你我有何等深仇大恨，当真要让我赵家人活活饿死不成？” 少年从摊贩手中买来一只烧鸡，打开油纸任由香味飘散。 他神色慵懒道：“赵老爷说的哪里话？当年在教坊司，牡丹姐被你儿凌辱致死。彼时赵老爷讥我嘲我，昔日我便说过，总有一日要百倍偿还，您莫不是忘了？” 他状若无意地拍了拍额头，一脸恍然之色，“也是，你赵家家大业大，昔日对我嗤之以鼻，想必是未曾想过今日。” 赵老爷神色悲愤，嘴唇翕动，环顾四周，却无一人与他目光接触，即便有也是冷漠以对。 “我儿已被你逼死，难道还不能解你心头之恨，非要将我赵家赶尽杀绝不成？” 赵老爷老泪纵横，心中生出淡淡悔意，却不是对从前欺男霸女的恶行有悔，而是因未斩草除根而悔恨。 少年身形闪动，蓦然间暴起一脚，重重踹在赵老爷胸口，怒斥道：“牡丹姐不幸沦落风尘，但多年来守身如玉，虽为青楼女，更甚良家子。可你的好儿子，勾结老鸨夺她贞洁，逼她性命。此仇此恨，倾尽黄河之水都无法洗尽！” 赵老爷忍饥挨饿多日，挨了少年一脚，更是头晕眼花，一时间蜷缩在地面做声不得。 旁观的儒衫学子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道：“圣人有言，以德报怨，赵公子已死，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少年冷冷注视着他，竖起拳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神色蓦然间狰狞。 “五年前教坊司事发时，你柴晁也在其中，默不作声冷眼旁观，说你一声衣冠禽兽也不为过。” “你……”儒衫学子神色一变，心虚地环顾四周，正要开口辩驳。 少年伸出第二根手指，磅礴的杀气将其镇住，一时间做声不得。 “圣人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赵家于我无德有怨，我志不在君子，也不在好人，只求赵家满门诛绝。此间若有谁人不服，大可状告城主府，上达天听，请周天子圣裁！” 彼时的少年刚刚破了周南血河案，正是圣眷恩宠之时，更得天子赐下地等开天丹，成为丰都学宫炼气士。 他在周国可谓是前途无可限量，风头一时无两，又有谁人敢在此时触霉头？ 当年赵公子勾结老鸨，强夺了花魁牡丹的清白之身，眼前少年散尽家财，为一具尸体赎身安葬，此事在丰都传得沸沸扬扬。 论起道理来，本就是赵家的过错，血债血偿是天经地义的事。 若是说人情，赵老爷平日里欺男霸女，恶甚于子，有此下场更是大快人心，又有谁人会为赵家开口？ 少年轻蔑地看着儒衫学子，道：“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儒家尽出酸文腐儒。我阎四夕不屑与你口舌之争，若是不服……” 少年将手指一收，紧握拳头晃了晃，脸上的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彼时的他眼都不眨，刚刚在城门口处决了数百人，在丰都城威势显赫，连城主都要卖几分薄面。 儒衫学子一时间面如土色，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低下头来，悄悄退到人群中闭口不言，噤若寒蝉。 “赵老爷，你赵家家眷的性命，全系于你一人之身。”少年走到赵老爷面前，俯身在其耳边低声道，“喏，前方映月桥下，正是你儿投河自尽之处。赵家是生是死，全看你个人选择。” 没人知道二人耳语的内容，只是在少年离开后，赵老爷仿佛被抽干了一身力气。 他瘫在地上片刻后，脸上一片死灰之色，踉踉跄跄朝着映月桥走去。 “投河了！投河了！”惊呼声响起，少年脸上露出淡笑，却眨眼间被冷酷所取代。 画面一转，府邸中的一座座亭台楼阁，建造得美轮美奂、精致华美，却在大火中付之一炬，门口的牌匾也在烈火中渐渐焚毁。 隐隐约约间，牌匾上的鎏金大字在镜花水月中浮现——赵府！ 第43章 后手无穷互争锋 奈何龙爪一挥，将镜花水月收起，琥珀色的龙瞳中满是讥讽。 “呵呵，虽然本座窥探的记忆残缺不全，但你当年似乎并未遵守承诺，还是将赵府满门杀绝。”奈何讥讽的笑声响起。 “祸及妇孺、背信弃义，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阎氏族人的身份？” 阎四夕面色变幻不定，奈何放出的镜花水月并非虚假，更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这些记忆十分久远，远到阎四夕都几乎忘记。 “嗯……有趣有趣，让本座好好看看！”奈何趁着阎四夕心神松懈，继续窥探着他的记忆，露出恍然大悟状。 “啧啧，原来你对女人下手也如此狠辣。那明月与丫鬟，竟被你关在地牢中不见天日，每日只供应一人之饭食，引发两个弱女子争斗，活生生将其逼成疯子……” “住口！”阎四夕心中凛然，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蓦然间暴喝出声。 奈何笑容玩味，阎氏族人拥有魔族血脉，向来是魔性深重，行事乖张，时常会做出极端之事。 眼前这个阎氏之子，魔性之酷烈更是超出历代前人，难怪修炼十八地狱图录，造诣如此之深。 一念及此，奈何忽然心中一动，“这小子最强的武法是十八地狱图录，为何至今未曾动用，莫非是为了磨砺那门不知名的武法？” 阎四夕怒意缓缓收敛，沉声道：“物不摧折，怎辨美媸，人不摧折，何言善恶。我一生所作所为，虽不符合世俗常理，但却无愧于心。此心此情，天地共鉴之！” 这么多年来，他在丰都城时常会听到众人的闲言碎语，几乎是呈两极分化。 有人曾评价他少年肝胆，侠骨柔情，三金易尸，背棺而行。 也有人说他道骨魔心，怨天怨地，行事乖张，残暴肆虐。 年少时，阎四夕时常会陷入困惑，看着沾满血腥的双手神色迷茫。 但随着他逐渐长大，渐渐明白了旁人言语于我何加焉的道理，形成了一套我行我素的行事准则。 他行事不肖其父，对天理公道心中有所评判，不同于世俗的纲理伦常。 阎四夕道心渐渐平复，双眼一闭一睁，四象勾玉在瞳孔间轮转，目光投向阳天核心门户所在，心中喃喃道：“时辰已到。” “方寸之间、咫尺之地，阎氏族人埋骨之地，岂能如此寒酸？”奈何话音落下。 四面八方的混沌渐渐退却，原本不到方圆十丈的阳天核心，眨眼间化作千丈方圆。 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户，也化作接天连地的巨大光门。 而后，一道道身影从门户中杀出，手持十八般武器，刀枪剑戟、强弓劲弩，一一列阵。 见到阎四夕的刹那，三千教徒神色贪婪，二话不说，相互配合着冲杀而来。 当先一人赤裸着上半身，浑身黑色篆文密布。 随着内炁催发，篆文开始在周身游动，形成一具漆黑的狰狞铠甲，释放着属于篆图境的气息。 “小子，乖乖束手就擒，老子给你一个痛快。”光头汉子狞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金背九环刀。 阎四夕审视着他，却并未动用千机变，而是将其化作玉带，将广寒葫芦束在腰间，仅凭肉身扑杀向前。 血眼施展开来，方圆百丈事无巨细，在他眼中毫无隐秘。 光头汉子手持金背九环刀，虽是百锻精钢打造，但终究只是凡铁。 阎四夕已领悟刚拳法的肉身极境，掌握千锤百炼奥妙，全身上下浑然一体，堪比百锻精钢，自是不惧以肉身交锋。 “此人想必便是狂狮张莽，连武意都未曾领悟，修炼的更是十八地狱图录，还敢在我面前逞凶？” 阎四夕心中冷笑，对方修出的内炁遇到他这个正主，自然是毫无用武之地。 张莽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的内炁击在阎四夕身上，宛若石沉大海。 而阎四夕的拳脚落在他内炁铠甲上，似乎如入无人之境，能轻易伤到他的肉身。 张莽挨了阎四夕一拳，顿时气血涌动，脸色连连变化，心中悚然。 “他修炼的也是十八地狱图录，完整程度还在我之上，我修出的内炁对他毫无用处。” 张莽在鱼龙境时修成四千斤巨力，鲤跃龙门四十丈可增幅四倍。 晋升篆图境后，单凭肉身体魄，亦能发挥出一万六千斤巨力。 可古怪的是，他的体魄几乎是阎四夕的两倍，交手时却只是略占上风，无法形成碾压的优势。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虽然只有九千三百斤巨力，但却多次渡过天劫，又领悟了两大肉身极境，肉身可千变万化，亦可千锤百炼。 论起实打实的蛮力，阎四夕自然不是张莽对手，但有肉身极境增幅，却可弥补二人之间的差距。 就好比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对上一名精壮汉子，若是手持兵器，自然能让对方忌惮不已。 武徒之战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道理是共通的，张莽仅凭肉身想要压制阎四夕，一时三刻间是做不到的。 “一万六千斤……与其交战得不偿失，先将这些乌合之众解决。”阎四夕身躯柔弱无骨，施展出天狗丹法。 闪转腾挪仿佛灵猫般，避开张莽的凌厉攻势，转而杀入人群中。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悬浮在混沌中的蛟龙闪烁荧光，投射出一道光柱，没入狂狮体内。 “嗯？这少年对我的武法压制消散了？”张莽神色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看你这回往哪里逃？” 阎四夕瞳孔收缩，他动用了四象血眼，自然能看出张莽体内的变化。 随着荧光的出现，张莽的内炁不再蛰伏须弥宫，似乎是被激发了凶性，在阎四夕面前亦敢张牙舞爪。 阎四夕的内炁消散得七七八八，但须弥宫中还有部分积蓄，是他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阎四夕掌握四象血眼，对时机的把握十分精准，内炁恰到好处地释放，对张莽形成压制。 可蛟龙逆鳞投入狂狮体内的光柱，散发出与他同根同源的气息，竟帮对方免疫了武法压制。 奈何淡漠的声音，在阳天中幽幽响起，“阎四夕，十八地狱图录乃阎氏一族至高武法，向来不传外人。 但当年阎中兴锻造阴阳两重天，将武法奥义尽数打入此间。本座身为阴天掌控者，逆鳞便是武法寄存的核心。” 阎四夕恍然大悟，奈何说这话显然不是为他答疑解惑，而是仍不放弃打击他的信心，借此摧毁他的战斗意志。 奈何是阴阳两重天的负面情绪汇聚，对把握人心有着无师自通的本事。 从投影至阳天开始，就一直从心理层面攻击阎四夕，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好在阎四夕道心稳固，并未因他的言语心生动荡，反而战意越发炽盛。 “战力强，可并不表示一定能赢。”阎四夕淡淡回道，陡然施展千变万化。 双手化作龙鳞密布的龙爪，所过之处带起血雨腥风，人群中响起哀嚎不绝于耳。 三千阎罗教徒，十之八九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刚拳法肉身极境，唤作千峰万壑，意喻需要经过千万种磨难方能修成。 也有一个别名，唤作千锤百炼，肉身堪比神兵利器，火烧不灭、水淹不死。 凡人即便手持兵器，对领悟肉身极境的阎四夕而言，即便站着不动让他们劈砍，也不可能伤到他一根汗毛。 即便是那三百鱼龙境，也不是人人修炼十八地狱图录，大多数修炼的武法都是残缺不全。 他们的体魄、内炁加起来不过四五千斤，很难对阎四夕造成致命伤害。 “千锤百炼、千变万化，本座早就知道你走的是刚柔并济，可你尚未拥有万斤巨力，为何能施展肉身极境？” 蛟龙悬浮混沌，眼中充满震惊、不解，声音渐渐沉了下来，“狂狮，你还在等什么？” 张莽挥舞着金背九环刀，刀上铜环叮当作响，威势惊人，跟在阎四夕身后施展大开大合的刀法，却始终无法击中。 阎四夕冷笑道：“这些人没有名师指导，施展的武法不伦不类、残缺不全，又怎能与我阎氏武法相提并论？” 话虽如此，但凡人的攻击阎四夕可以免疫，鱼龙境的攻势却不得不谨慎对待。 阎四夕毕竟不是鱼龙极境，体魄有所极限，身后又有狂狮穷追不舍，面对一些避无可避的攻势，只能付出轻伤的代价承受。 “者字秘……”阎四夕目光晦暗不明，按捺住动用者字秘的蠢蠢欲动，“青云、狐媚尚未出现，恐怕是奈何留下的后手，还不是动用底牌的时候。” 阎四夕心念一动，鲜血淋漓的伤口处，寸寸肌肉开始蠕动，将伤口暂时封锁。 千生万死是柔拳法的至高极境，自然不只有千变万化这么简单。 只要阎四夕愿意，周身上下的骨骼、肌肉都能随心而动。 肌肉蠕动间，将兵器划出的伤口一一封闭，短时间内不会影响战力发挥。 张莽猛地怒吼一声，双眼通红充满血丝。 眼看阎四夕仿佛老鼠，在人群中四处乱窜借势躲避，他却不得不束手束脚，心中积蓄的怒火熊熊燃烧，终于在奈何的影响下杀红了眼。 金背九环刀刀光纵横，内炁附着其上化作刀气，朝着丈许外的阎四夕重重一斩。 在张莽与阎四夕之间，有数名毫无修为的凡人，这一刀若想要斩杀阎四夕，就得先将面前的阎罗教徒斩杀殆尽。 武道灵觉示警，阎四夕背后汗毛炸裂，感受到了生死危机，顾不得内炁消耗，丈高的月蟾兽形，迅速浮现在身后。 刀气毫无顾忌，将张莽面前几人一分为二。 除了一人见机不妙早早避开，损失了一条手臂，其余人都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莽牯！莽牯！莽牯！ 月蟾兽形吸引月光附体，张口将张莽的刀气吞噬，刀气在月蟾兽形体内肆虐，月蟾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渐渐将刀气消化吸收。 “武道意志！难怪教主如此看重，果然是天骄人物。” 张莽放声大笑，却是不惊反喜，将金背九环刀横在身前，贪婪地舔舐着刀身上的鲜血。 武徒修炼有五字真言，分别是体意炁势心。 其中体之一字是武徒根基，修炼至高武法的人，内炁发挥出的力量，一般也与肉身相差无几。 好比阎四夕，修炼至今体魄已有九千三百斤巨力，内炁爆发的威力也相差不远。 而张莽口中的武道意志，就是五字真言中的“意”，是武徒修行到一定程度后，领悟的武法真谛。 武意有强有弱，世间至高武法层出不穷，其中蕴含的武意高低及篆文奥妙，就是拉开差距的关键。 狂狮全力爆发，体魄、内炁配合之下，这一刀斩出足足有三万两千斤之力，也就是逾越三象之力。 阎四夕体魄、内炁两相配合，能够发挥出一万八千六百斤巨力，但在月蟾神形的增幅下，也堪堪达到三象之力。 配合上十三丹经本身的玄妙，若是全身时期，张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此刻虎落平阳被犬欺，月蟾神形吞噬张莽攻击后，阎四夕后继无援，只能无奈散去兽形。 “继续，他先前斩杀数万恶鬼，内炁早已所剩无几。”以奈何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阎四夕是强弩之末，冷声下达命令。 张莽没有丝毫迟疑，短时间内阎四夕内炁不足，就算掌握再强的武意也无法施展。 奈何龙瞳中充斥着杀意、贪婪、狂喜，诸多情绪混杂一体，仿佛已经看到了阎四夕丧生刀下的惨状，也看到了自己脱困而出的锦绣前程。 忽然间，奈何脸色一变，仿佛见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道术印诀，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武徒，此事绝不可能！”蛟龙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表情，死死盯着阎四夕的双手。 第44章 月杀谋取炼气士 人群中的阎四夕，一改先前横扫八荒的风格。 在张莽刀光纵横中，时而化作长蛇、时而化作仙鹤、时而化作天狗，施展各种丹法躲避着张莽的追击。 然而，他的双手飞舞，如梦似幻，正快速捏出一道道印诀，身上渐渐绽放出惊人的气息，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杀招。 张莽也察觉到了诡异之处，身上汗毛炸起。 正要抽身急退之时，阎四夕转身淡笑道：“迟了！” 与阎四夕诡异的瞳孔对视，张莽只感觉自己被一头妖兽盯住，眼前少年的双眼迥异常人，四象勾玉间更有层层迷雾升起。 风唳月阴降天劫，龙吟虎啸欲吼怒。 摘星台上建木参，五雷月杀成至尊。 一轮圆月从阎四夕右眼中冉冉升起，原本月明星稀的仰天，随着圆月升起，毫无征兆变得阴云密布，传出阵阵积蓄的雷鸣声。 轰隆！轰隆！轰隆！ “此乃黄等超品道术，五雷月杀，死在至尊道术下，也算是你的荣耀。” 阎四夕掐出最后一道印诀，天空中五道颜色各不相同的劫雷轰鸣而落，目标正是举刀向天的张莽。 张莽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是穷乡僻壤出身，但并不代表他对炼气士一无所知。 黄等超品道术，威力堪比玄等中品道术，足以威胁寻常篆图境圆满，更何况他一个篆图境前期。 两人相距不过丈许，明月升腾在二人上空，五色劫雷眨眼间就落到张莽头顶。 阎四夕最开始领悟五雷月杀，是在天劫顿悟时，结合月蟾雷体而感悟，施展的五雷乃是月蟾雷体天生自带的阴五雷。 庚金暗雷、乙木幽雷、丙火虚雷、癸水阴雷、戊土冥雷！ 此五雷至阴至邪，对天下修行正道之人最是克制。 可十八地狱图录本就是魔族武法，以同宗同源的雷法对付张莽，威力必然要削弱不少，未必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然而，龙虎山的龙降真人不知为何，特意将五雷正心诀传授于他。 此乃正道堂皇之雷法，与五道阴邪之雷截然相反，相生相克，更有助于阎四夕领悟雷法奥妙。 五雷正心诀乃是地等道术，神通境方能修行，阎四夕拿到手上已经有一段时间。 他本就仙武同修，在武道上更是刚柔并济，对于阴阳轮转之道的感悟，可以说第一境内无人能比，由魔转正并非难事。 他所施展的五雷月杀道术，召唤的五雷并非至阴至邪的阴五雷，而是至刚至阳的阳五雷。 庚金仙雷、乙木正雷、癸水神雷、丙火阳雷、戊土罡雷！ “一旦我回归阜阳，阎王府的敌人必定会群起而攻之，十八地狱图录横行天下这么多年，恐怕早就被人寻到针对的法门，否则大师父也不会传授我十三丹经。” 阎四夕心如明镜，阜阳迟早是要回去的，帝都之中危机四伏，他也是深有体会，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世间没有永世无敌的功法，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在修行之中。 再强的武法、道术，也有被后人破解的一天。 在前些日子，他就开始琢磨十八地狱图录的弱点，希望能找到应对的方法，将来才好面对阎王府潜在的敌人。 这门至高武法固然是威力卓绝，感悟远古神道地府而生，但唯一的弱点，就是会受到至刚至阳力量的克制。 诚然，普通的至高武法，即便领悟至刚至阳的法门，但面对十八地狱图录也是不堪一击。 至今为止九天四海、万族之中，都未曾听说有克制十八地狱图录的武法诞生。 可世间天骄层出不穷，未必没有开创出克制的手段，能在一定程度上抗衡甚至针对阎氏武法。 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阎四夕施展阳五雷，融合进五雷月杀这门道术，恰恰是张莽的克星，也是他对十八地狱图录的一次印证。 五雷降临，宛若天罚毁天灭地，狂暴的雷霆肆虐咫尺之间。 张莽虽然倾尽全力，但面对天罚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金背九环刀本就是凡铁锻造，在五雷下寸寸摧折，他的肉身更是一击即溃，在五雷下尸骨无存。 在五雷彻底灭杀张莽的前一刻，阎四夕福至心灵，“张莽修炼与我同宗同源的武法，我是否能将其内炁吸收，在短时间化为己用？” 他本就是杀伐果断的性子，一念生身即动，龙爪探入张莽丹田，血眼锁定其须弥宫所在。 张莽本就处于弥留之际，须弥宫被阎四夕握在手中却反抗不得。 阎四夕心意一动，残存的内炁顺着龙爪疯狂泄露，更是带走了他残存的生机。 肉身仿佛瞬息百年，在雷霆中灰飞烟灭。 “果然可行，虽然是异种内炁，吸收入体会阻碍日后修行，但我的目的并不在此，将其当做一次性消耗即可。” 阎四夕眼中闪过惊喜，如此一来，他破局的希望便大了几分。 张莽发狂时敌我不分，周遭的阎罗教众，纷纷在二人争锋时退避三舍。 尚未服用开天丹的凡人，更是有着自知之明，面对如神如魔的阎四夕，尽皆生出临战退却之意，拥挤在巨大门户前试图逃跑。 奈何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连连。 他将阎罗教众召唤而来，又怎么可能给他们临阵脱逃的机会？ 凡人即便无法伤到阎四夕，能消耗他一些力气总是好的，说不定便是压死骆驼的恶最后一根稻草。 兔起鹘落之间，奈何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阳天内又生出变化。 阎四夕耗费法力施展五雷月杀，目标可不只是张莽一人。 否则他将者字秘寄居在剑道须弥宫，借此掩盖仙武同修的秘密，又岂会为了一个张莽暴露？ 三千阎罗教徒中，服用开天丹成为修者的，不过是十分之一。 绝大多数人服用开天丹后，都没有炼气士资质，只能走纯粹武徒的道路。 然而，在这三百教徒中，对阎四夕威胁最大的并非数量众多的武徒，而是那十余名炼气士。 在先前的战斗中，这些人不断施展奇门道术，给他造成了很大麻烦。 武徒锤炼肉身，炼气士淬炼魂魄、修炼法力，衍生出了诸子百家的道路，手段千奇百怪。 特别是阎罗教的炼气士，他们修行的道术诡谲阴暗，令阎四夕忌惮不已。 若是在丰都学宫，炼气士大都会选择修行一两门增幅战力的道术，可以为同伴进行战力增幅。 可在阎罗教人人相疑、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岂会有人修行费力不讨好的辅助道术？ 但这不代表阎罗教的道术威力不强，相反的是，这些人施展的道术更为阴毒狠辣。 阎四夕武道灵觉不断示警，每每要下手击杀时，却又不得不投鼠忌器，避开道术的攻势。 想必这是奈何特意传授的，以道术不断消磨阎四夕的体力。 若是这么一直拖下去，阎四夕肉身运转会渐渐凝滞，战力也会渐渐消退。 他毕竟不是肉身极境，身躯虽然堪比百锻精钢，但若是力竭的话，也无法与金铁之物抗衡。 “五雷月杀……五雷之后，可还有月杀之术！”阎四夕心中冷笑。 随着他心念转动，悬浮空中的圆月倏忽间分化出十余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没入在场的炼气士体内。 “这是什么道术？” “糟糕！我的法力正在快速消失，这圆月居然能吞噬法力！” “这是什么道术？教主救命！” 一时间，所有炼气士都神色苍白，慌乱之中连连后退。 他们须弥宫内的法力在月光没入后，宛如大日耀江河，顷刻间蒸发得干干净净。 阎四夕所领悟的五雷月杀，并非是纯粹的攻伐道术，还附带着封印净化之能。 这轮道术释放之初，圆月从他眼中升腾而起，本质上便沾染了四象血眼的些许力量。 一旦月杀之术没入炼气士体内，便能借用血眼之力，无视内炁、法力防御，径直没入须弥宫内，将其法力全数净化。 本质上来说，月杀之术乃是魂魄攻伐类的道术。 经过与阎飍一战后，阎四夕运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炼气士在月魄境积攒法力十分艰难，以阎四夕的天赋，至今淬炼了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五魄。 对应北斗七星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五星，算是炼气士中的天骄。 可即便他打破了三魂七魄与生俱来的禁锢，领悟到月魄至尊的道路，每个时辰也只能产出二十滴法力。 一天十二个时辰，也就只有二百四十滴，更何况是这些不入流的炼气士。 在月杀之术的净化下，这些炼气士的法力消失得一干二净。 以他们的修行资质，别说是一天两天，就是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恢复如初。 炼气士的弊端就在于此，未晋升日魂境之前，法力恢复的速度，可以说是缓如龟爬。 而没有法力的炼气士，除了体魄比凡人略强些，在战斗中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些人都是囊中羞涩之辈，别说是加强法力恢复的道器，就算是下品灵石都未必拿得出来。 “嗯？”阎四夕正要大开杀戒，忽然间血眼一动，转头看向那扇巨大光门。 门户另外一头，正有两道人影穿过重重空间，进入阳天世界。 当先一人身披铁甲，发出铿锵之声，重量逾越千斤，似是以百锻精钢冶炼而成，就连脸上都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战意冲霄的双眼。 随之而来的女人身着薄纱粉裙，簪金戴银，走起路来腰肢扭动，身上散发出淫靡气息，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狐媚修行的应当是魅惑之术。” 就连阎四夕心智如此坚定，在见到杨春花的刹那间，都出现了气血躁动的现象。 孰不知，杨春花心中才是真正惊讶，脸上笑靥如花，心中已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自逆乱阴阳诀修成，就连铁甲、青云等人见到我，亦会心生涟漪，厮杀中难以发挥十成十的战力。这少年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居然宛如清心寡欲的老叟，丝毫不受媚术影响。” 百难千劫逆阴阳，亘古乱世无青天。 这门至高武法虽残缺不全，但杨春花当初迫于无奈兑换时，也足足花费了四百紫血。 这是阎罗教主所掌握的武法中，除了十八地狱图录之外，价值最高的至高武法。 逆乱阴阳诀、阴阳两重天，光听名字就知道二者之间有所联系。 根据武法开篇记载，天地如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逆乱阴阳诀若是练到一定程度，甚至能阴阳转换，化虚为实，是柔拳法中数一数二的至高武法。 杨春花尚未领悟到这门武法的真谛，反而将这门武法修成下九流的媚术，落了下乘而不自知。 换作全盛时期，阎四夕对此人不屑一顾，但若是单凭体魄抗衡，倒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阎四夕微微皱眉，刚刚斩杀一名篆图境，眨眼之间铁甲、狐媚又出现在此。 看来奈何为了此战，果然是煞费苦心，早早将阎罗教徒聚集。 好在四大护法山高水长，深入十万大山内部猎杀妖兽，短时间无法快速折返，否则他今日恐怕要栽在此处。 “四象血眼，没想到阎氏一族，居然还有族人苟活于世。”许世荣看到了阎四夕的双眼，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阎氏血眼闻名天下，许世荣出身赵国军伍，自然是久闻盛名。 阎四夕眉头微扬，血眼虽然天下闻名，但普通人可未必知晓，铁甲能一语道破，看来并非是山野村夫出身。 “传言铁甲许世荣，出身赵国腾蛇军，空穴来风必有因，单单这份见识，就超过在场之人。”阎四夕淡笑道。 铁甲握拳横在胸前，重重擂胸，微微低头以示敬意。 “太昊阎罗甲天下，护我人族疆土、戍我人族巨城、卫我人族万民，自是不世之功。可惜许世荣身为赵国子民，与太昊皇朝素有国仇家恨，今日一战，不为阎罗教主，只因个人私怨。” 第45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太昊皇朝身为苍天域霸主，并非从立国之初便雄霸天下，而是从蕞尔小国开疆拓土。 历经千年，方才建立太昊九军，横扫六合八荒，建立苍天域独一无二的皇朝。 在此之前，太昊皇朝内有忧患，外有群雄虎视眈眈，赵国便是其中之一。 赵国国力雄浑，在苍天域虽说不是魁首，但也是名列前茅。 其麾下天骄层出不穷，将帅之才数不胜数，更是占据苍天域三分之一的疆土。 只是太昊皇朝崛起之迅猛、扩张之剧烈，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百年前，正是太昊皇朝扩张最迅猛的时期，也是赵国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 彼时，赵国与太昊皇朝进行了大大小小数十次大战，烽火从十万大山以南一路延绵。 在长达六年的战争中，赵国基本上是输多胜少，最终只能放弃大片疆域，退居十万大山以北。 仗着天险以及其余诸国的威势，这才阻止了太昊皇朝北上征伐的野心。 而在两国长达六年的乱战中，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天吴、玄冥、强良、翕兹，此八军是出力最大的，也是赵五卒的老对手。 双方互有胜负，难分上下。 唯独阎罗军……在与赵五卒厮杀的五场关键大战中，屡战屡胜，从无败绩。 最疯狂的一次，阎罗军尽屠腾蛇军十万神通境！ 一度将苍天域闻名遐迩的赵五卒，硬生生杀成赵四卒，数十年后才恢复些许元气。 凡是赵国子民，对阎罗军既是畏之如虎，又是恨之入骨，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太昊阎罗军与赵国腾蛇军之间，更是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许世荣出身腾蛇军，在见到阎四夕的那一刻，眼中便燃起熊熊战意，甚至无需阎罗教主暗施影响，已经抱有必死之心。 阎四夕也不例外，对于闻名天下的赵五卒有所耳闻，心中战意不断升腾。 阎氏一族如今只剩他一个男丁，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荣耀，自当由他来守护。 “腾蛇军统帅，许褚之孙许世荣，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许世荣拔刀出鞘，森寒的刀光照耀四方。 与张莽使用的金背九环刀截然不同，许世荣所使用的兵器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柄金蛇剑。 刀身狭长弯折，宛如长蛇，金光璀璨附有熊熊黑焰，显然不是凡品，已经入了黄等道器的范畴。 “太昊皇朝阎四夕，当年我父亲率阎罗军转战三千里，将武进郡收入囊中，还得多亏贵祖父慷慨解囊。”阎四夕眼中战意熊熊，言语上更是针锋相对。 此处靠近太昊皇朝武进郡，也是数十年前阎罗军与腾蛇军最后一战之地。 彼时，阎中兴、许褚分别是两军统帅，两大吞魂境武徒鏖战千里，杀得昏天暗地、山河破碎。 然则两军之间，不仅主帅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就连两军底蕴、士卒的战力都有明显差异。 腾蛇军在武进郡一败再败，最后一战倾尽所有，可还是徒劳无功，连最后的三千里疆域都尽归太昊皇朝。 主帅许褚贵为吞魂境武徒，本有机会逃出生天，但自觉无颜面对赵国君臣子民，因此施展燃魂爆血后自绝谢罪，从此埋骨十万大山。 许世荣是许家旁系，并没有得到赵国许氏的栽培，但终归是许褚的孙子。 难怪他在看到阎四夕的瞬间，眼中的仇恨就不加掩饰。 “清河一郡三千里，我赵国早晚要领兵讨伐，收归国土。”许世荣铁甲下的脸色平静，并不因阎四夕的话而心境动荡，“今日既然遇上了，那便让我许世荣为国献死，诛杀阎氏族人。” 清河郡是赵国的叫法，当年太昊皇朝改清河为武进，一是抹杀赵国子民回归旧土的妄想。 二是有以武精进、开疆拓土的意思，毫不掩饰进军赵国的勃勃野心。 杨春花双手微动，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金丝手套，媚笑道：“说那么多作甚？看来你拖延时间的办法无效，直接动手便是。” 许世荣本就不是废话的性子，只是在得到奈何的提示后，知道阎四夕体表附着的内炁是吸收而来，打着拖延时间的想法。 但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何等玄妙，阎四夕又领悟到两大肉身极境，对内炁掌控自如，不会出现泄露的迹象。 “看来是拖不下去了，内炁虽然恢复了些许，但短时间内难以奏效，聊胜于无。”阎四夕心中暗叹。 他也乐得对方拖延时间，借此恢复内炁，可许世荣久经沙场，杨春花也是树敌无数，对战局的判断不弱于他。 更何况还有奈何这位真人在，不断出言指点，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 不周风凝神戒备，传音道：“小子，老夫可助你一臂之力，出其不意之下，斩杀其中一人不成问题。” 阎四夕没有回应，单手掐诀的同时，千机变在手中化作三尺青锋，剑光纷飞，宛如银河从天而降。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此乃君不见剑法第一式，黄河之水天上来。 对于剑道的感悟，阎四夕虽然没有不见君那么精深，举手投足间剑气充斥天地，一剑斩断苍天域龙脉黄河。 但多年苦修一朝参悟，在鱼龙境的积蓄已是极为惊人，否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感悟两式君不见剑法。 八门燃身法开启！内炁天倾地裂！ 法力翻江倒海！两大肉身极境加持！ 这一剑是他目前杀力最强的一式，一旦爆发足足有五象之力，就算在场所有人联手，都未必能抵挡。 唯一的弊端是，消耗的内炁、法力也极为惊人，轻易动用不得。 有如此恐怖的杀招，阎四夕又何须不周风帮助？ 二人就算施展燃魂爆血， 也不可能与他抗衡，仅凭这一剑，阎四夕足以将铁甲、狐媚斩于剑下。 虽然一剑递出，阎四夕的内炁、法力彻底消散，肉身更是会出现短时间的凝滞。 但剩下的阎罗教徒，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仅凭体魄便能斩尽杀绝。 先前狂狮出现的时候，阎四夕顾虑到铁甲、狐媚未曾现身，不敢轻易动用剑道修为。 因此鏖战许久，最终不得不耗费内炁将其斩杀。 在奈何现身的时候，他暗中询问忘川，阴阳两重天刻录有十八地狱图录篆文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悉。 奈何以逆鳞加持，帮助张莽屏蔽他内炁的镇压，他虽惊不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而今阴阳两重天内，对他有威胁的篆图境尽数汇聚，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一剑斩出，阎四夕身后出现一道滔滔不绝的悬天之瀑，裹挟着开天辟地之势，随剑之所向掀起惊涛骇浪。 许世荣、杨春花脸色剧变，他们得到阎罗教主暗中传音，早已知道阎四夕武道的恐怖。 但却万万想不到，他居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剑道杀招。 这一剑杀力之强大，让二人心中生出无可匹敌的绝望，一时间面如死灰。 “即便是极境天骄，也不可能在鱼龙境拥有如此杀力！” 许世荣心中疯狂呐喊，不顾一切施展十八地狱图录中的杀招，甚至还准备动用燃魂爆血。 他的资质算不上出众，否则在鱼龙境阶段，肉身不会仅仅只有四千斤巨力，也不会被许氏丢到边境战场自生自灭。 但他的祖父毕竟曾是腾蛇军统帅，家学渊源熏陶下，知道很多常人不知的隐秘。 寻常鱼龙境的极境天骄，体魄、内炁、武意层层叠加，拥有三象之力已是难能可贵。 至于虚无缥缈的威势和道心，鱼龙境很难掌握，也很难以爆发的战力进行衡量。 即便是至尊天骄，肉身打破万斤巨力的肉身极限，但总的来说也相差不大。更多的是体现在武道根基上。 阎四夕前一刻还不是极境天骄，为何在瞬息间突飞猛进，肉身突破极境，甚至爆发出五象之力？ 他们自然不知，世上还有八门燃身法如此恐怖的武法，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超越自身的力量。 就在二人生死存亡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蛟龙逆鳞猛地一动。 三尺长的蛟龙之身改天换地，悬停在千机变剑刃之前，一双龙瞳平淡地注视着阎四夕。 阎四夕脸色微变，越是强大的杀招，想要收手便越发困难。 以他如今的实力，递出此剑已极为勉强，无法将其做到收放自如，只能任由剑锋撞上蛟龙身躯，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我明明向忘川求证过，蛟龙逆鳞不过是投影媒介，没有主动攻击能力，莫非这就是奈何隐藏的底牌？” 心念电转间，千机变已经撞上了蛟龙逆鳞。 叮！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强烈碰撞之声，阎四夕倾力而出的最强一剑，准确无误命中蛟龙眉心，可却连片刻僵持都未曾发生。 阎四夕在此时此刻，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以卵击石。 千机变仿佛刺中一座巍峨磅礴的远古神山，如威如狱的威势，从剑刃处反震而来，瞬间让他浑身瘫软，一时间动弹不得。 噗嗤！！！ 阎四夕压抑不住体内的气血暴动，一口鲜血从喉间涌出，脸色苍白无比，瘫坐在地上浑身战栗。 与此同时，蛟龙逆鳞的气势也急转直下，似乎抵挡阎四夕杀招后失去了力量，跌落在地化作逆鳞原形，却传出奈何奸计得逞的笑声。 “哈哈哈！好你个阎四夕，智谋武略倒是遗传了阎中兴。可任你狡诈如狐，最终还是入了本座彀中。阴阳两重天是本座领域，你当我真对你一无所知？刚柔并济、仙武同修，真是好大的气魄。” 奈何畅快的笑声响彻阳天核心，“若你炼气术与武道相差仿佛，本座今日还未必能将你拿下。可你错了，大错特错！”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在阴阳两重天的城门，有着两座黑白巨人雕像，一尊代表着阳天掌控者忘川，一尊代表着阴天掌控者奈何。 阎四夕进入野鬼村时，他身上的一切就被忘川、奈何感应得一清二楚。 者字秘固然是世间二十三秘之一，能遮掩天机、混淆元神，但真人若是想方设法探查，他体内两座须弥宫的情况根本无法隐瞒。 阎四夕在摘星台时，在场的真人碍于帝辛在侧，又有者字秘屏蔽感应。 即便以元神之力扫射，也不好得寸进尺，因此没有发现阎四夕的秘密。 可阴阳两重天不同，这座秘地虽是无数奇珍异宝锻造而成，但同时也糅合了忘川、奈何的真人领域。 领域之中，奈何就是神只一般的存在，即便是同为真人，也不会轻易踏入其他人的领域。 这就好比一个人脱光了衣服，站在青天白日下任由阳光照射，身上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在奈何心中，阎四夕刚柔并济、仙武同修，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际上早就被他探查得清清楚楚。 唯一没有被发现的，唯有他体内的者字秘，以及另一道阎四夕都不知晓的佛道六字真言。 蛟龙逆鳞对奈何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宝物，是关乎他一身大道所在。 既然费劲心机，将其投入阳天核心，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定位阴阳两界，又或是为狂狮等人抹除武法的影响？ 奈何早就知道阎四夕打破千古禁锢，两座须弥宫阴阳轮转、仙武同修。 尤其是剑道须弥宫凌厉无比的杀机，更是让他笃定，阎四夕必然隐藏着一式剑道杀招。 因此，即便在阳天核心无法发动攻势，奈何也不惜分裂出元神之力，加持在逆鳞之上。 甚至还陪着阎四夕演戏，以真人之躯纡尊降贵，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第46章 火莲万朵照山河 “本座不知你有何等杀招，但逆鳞在阳天虽受到束缚，没有主动攻击的能力，却能在关键时刻代为防御。阎四夕，你败了！” 奈何笑声顿止，传音铁甲二人，冷声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忘川闻言脸色一变，就在她要出手相助的刹那，束缚着她身躯的戮默暗金，悄然流转着血色光芒。 阳天是忘川的领域核心，但奈何多年来谋划无数，定位投影后也能将力量传递而来。 在忘川动念的刹那，奈何在阴天世界生出感应，竭尽所能与其抗衡，令她分不出一丝半缕的力量。 情势峰回路转，原以为必死的许世荣、杨春花二人喜出望外，狞笑着杀向瘫倒在地的阎四夕。 “阎氏子，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许世荣手中长刀宛如灵蛇，金铁之物竟如同活物般扭转，刀身蜿蜒盘旋，刃尖直刺阎四夕喉咙。 “好一个娇俏少年郎，妾身会留你一个全尸，你我生同衾、死同穴。” 杨春花发出渗人的宣告，内炁在双掌中凝成黑白二色阴阳轮，对着阎四夕当头盖下。 不愧是蛇蝎妇人，口中说着留一个全尸，下手却是毫不留情。 逆鳞中残存着奈何的一丝元神之力，忽然间注意到阎四夕的眼神，没来由生出强烈的不安。 “这小子在装腔作势？本座算计如此之多，不惜以逆鳞为饵，将阴阳两重天积蓄的魂魄、三千教徒悉数投入，他哪还有翻盘的本事？” 奈何心念电转，将一切可能性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此子内炁消耗一空，剑道杀招已出，那门爆发性的武法短时间运用不得。嗯？他左手捏着道术印诀……原来是这一手？” “呵呵，乖乖认命，本座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奈何胸有成竹的笑声响起。 “你未曾至尊，却能领悟黄等超品道术，确实出乎本座意料。五雷月杀，确实有翻盘的能力，可惜……你的法力不够！” 阎四夕先前施展过一次五雷月杀，之后又递出一剑“黄河之水天上来”。 别说是内炁空空荡荡，就连法力都几乎消耗一空。 此时此刻，他体内堪堪剩下五十滴法力，只能施展出黄等中品道术。 斩杀普通的鱼龙境自然不在话下，若是对付铁甲、狐媚二人，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果不其然，一切正如奈何所料，阎四夕左眼中四象勾玉轮转，一道炽热的二品火莲升腾。 以阎四夕为中心方圆三丈内，仿佛陷入了火山熔岩之中，空气中的温度一下暴涨。 “秉荧惑之精气，酌朱雀之权衡，此乃道术业火红莲。”阎四夕的自信不知从何而来，神色淡然道，“奈何，你若是没有其他手段，看来是拿不下我了。” 许世荣铁甲铿锵，刀光森寒，杨春花媚笑连连，身姿曼妙，内炁却化作道道丝绸蔓延而来。 面对二人足有三象之力的杀招，阎四夕却是一副蔑视的神情，仿佛陷入生死危机的并非是他，而是稳操胜券的奈何。 奈何被他自信的模样逗乐了，逆鳞中传出大笑声，“花开二品，双花六瓣，区区一道黄等中品道术，是谁给你的勇气口出狂言？” “不周！”阎四夕神色平静，淡淡开口。 听到阎四夕的声音，奈何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 “快逃！”奈何暴喝出声，但二人与阎四夕近在咫尺，也面临着刚才阎四夕杀招爆发的问题。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奈何指挥二人施展出十八地狱图录、逆乱阴阳诀中的杀招。 可他们的感悟程度达不到天骄级别，又怎么可能收发随心？ 不周风在阎四夕体内穿行，得意的大笑声响彻阳天。 “小子，你阎氏一族果然都是天生的沙场种子，智谋武略远超常人，老夫彻底服了！” 话音刚落，流淌在阎四夕周身的不周风，尽数融入左眼之中。 正所谓风助火势，更何况是道风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八风之一。 不周风融入阎四夕眼中，至少能将业火红莲提升到黄等上品道术。 阎四夕在天狼山脉冒着生命危险，费劲心机斩获的不周风，终于在此刻向世人显露其威能。 为何武徒、炼气士都对各种道风、道雷趋之如骛？ 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些天地灵物秉承天地大道而生，若是被契合的修者掌控，自身的武法、道术都能更上一层楼。 比如一位修炼火法的炼气士，得到道火融入道术之中，便能突破境界限制，在某种程度上提升道术等级。 天地灵物的威力，可不仅仅是神通境才能加以运用，低境界的武徒、炼气士也能借此提升威力。 只是每一种天地灵物都实力强绝，且不说真人境的忘川，被囚禁多年的不周风都拥有神通境修为，很少有低境界的修者能将其降服。 奈何心中微微慌乱，但下一刻就冷静下来，暴喝道：“不周风实力有限，不过是黄等上品道术，最多与你们两败俱伤，夺不走你们性命。” 用不着奈何交代，许世荣二人牙关紧咬，在阎罗教挣扎十年的他们不缺拼死的勇气，也知道此刻绝不能生出退却之意。 狭路相逢勇者胜，怯懦者有死无生！ 可令许世荣、杨春花甚至奈何惊悚的是，花开二品的业火红莲摇身一变，化作三品火莲后，并没有停止变化。 瞬息之间，三品业火红莲再增三花九瓣，化作六品业火红莲！ 六品业火红莲，玄等上品道术！ 奈何的声音再无一丝淡然，而是充斥着疑惑、惊恐、不甘，“不可能！即便有不周风，你的道术也不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也清楚铁甲等人不可能在道术下存活。 十年谋算，一朝落空！ 蛟龙逆鳞震动不已，阴天中的奈何本体龙吟怒啸，试图将力量传递而来。 然而，早就得到阎四夕示意的忘川，忽然间露出一丝甜美笑容，将自身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 先前忘川被奈何牵制无法出手救援，现在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奈何身上，奈何的力量被忘川截断，蛟龙逆鳞不甘地闪烁着，最终彻底失去光芒。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 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六品火莲从阎四夕眼中飘荡而出，倾泄着狂暴的火力。 无论是许世荣的刀光，还是杨春花的阴阳双轮，尚未触及阎四夕的肉身，已在玄等上品道术的光芒中融化。 “不好！玄等上品道术太过强大，我根本无法完全掌控。”阎四夕面色剧变，三魂七魄、剑道须弥宫不堪重负，传出崩碎的示警。 若是强行掌控的话，恐怕道术尚未释放，阎四夕的性命就得先交代了。 “爆！”阎四夕吐气开声，六品火莲无声爆炸开来，化作汹涌澎湃的火海。 玄等上品道术的威力恐怖无比，也亏得他领悟出月魄至尊之道，才能在成型的刹那间，略微控制爆发方向。 方圆千丈的阳天世界，顷刻之间化作滔天火海，举目四望皆是赤色火光。 无论是凡人、羡卒、鱼龙境、月魄境，甚至是首当其冲的两名篆图境，连一声惨叫声都没传出，就在焚天烈焰中化为乌有。 不周风被镇压在天狼山脉百年，在此之前更是被十万大山镇压不知多少时光，始终没有用武之地。 多年的郁闷随着这把火的燃烧，纷纷倾泄而出，在阎四夕耳边笑声不绝。 “哈哈哈！你方才施展五雷月杀术，故意化魔为正，屏蔽五雷月杀吸收阴天世界的本源之力，果然是一着妙手。这奈何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寄存大道的逆鳞都落在你手上。” 阎四夕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若非这奈何对阴阳两重天所知不多，此战他恐怕未必能胜，其中运气的成分有多少，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阴阳两重天中，阳天、阴天各自独立，分别由忘川、奈何掌控。 两个世界都是由无数的天材地宝锻造而成，还融入了两人的阴阳领域。 可既然是阎中兴一手打造的，奈何又是万族怨气中诞生，阎中兴必然会留下后手，不会将阴天的掌控权完全交给奈何。 阎四夕赌的，就是奈何对阴天掌控有所缺失！ 他刚刚施展五雷月杀，这门道术威力卓绝，连建木神体都只能施展建木道印抗衡，更何况是普通的篆图境前期。 即便是施展阴五雷，凭借超品道术的威力，也足以将狂狮斩杀。 但就在道术成型的刹那间，阎四夕忽然感应到冥冥中的一缕力量，不知从何处降临，加持到五雷月杀之中。 这股力量与蛟龙逆鳞同宗同源，毫无疑问是属于阴天的力量。 奈何全身心都投注在逆鳞上，防备着阎四夕的剑道杀招，加上他的力量无穷无尽，根本没有在意一丝力量的消失。 对于九难境的奈何而言，那一丝力量就仿佛是沧海一粟，完全微不足道。 阎四夕当时就生出明悟，他身为阎氏族人，阴阳两重天必然是认可了他的血脉。 虽然他境界低微，远远不够资格成为阴阳两重天的掌控者，也无法越过忘川、奈何掌控这座秘地。 但在这里 施展同宗同源的道术时，借用些许力量却是不成问题。 阎四夕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地翻盘的机会，绝不能让奈何察觉到异常。 因此当机立断，转而耗费更多法力，强行施展出尚未掌控纯熟的阳五雷，更是给出了一个奈何不得不信的理由。 奈何以逆鳞屏蔽他十八地狱图录的上位压制，阎四夕连月魄极境都未达到，对力量掌控有所偏差，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当他看到阎四夕转变道术时，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放在心上。 只以为阎四夕是担心阴沟里翻船，所以才转阴为阳，使出全力镇杀狂狮。 五雷月杀道术至阴至邪，故此能借用阴天的力量，那么换做至阳至刚的火行道术呢？ 要知道，阎四夕在未觉醒月蟾雷体前，专修的就是爆裂酷热的火行道术，对火法的熟练程度还在雷法之上。 业火红莲虽是魔道秘术，但阎四夕仙武同修，心脏并未吸收异种能量，纯靠自身供养。 所以他施展的业火红莲不同于藏神人魔，道术属性纯正无邪、至刚至阳，恰恰符合阳天力量的要求。 光靠不周风的力量，黄等中品道术足以提升一个档次，但还不足以与两名篆图境对抗。 即便阎四夕机关算尽，抓住二人无法躲避的时机释放道术，最多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可若再配合阳天的力量增幅，绝对能将二人斩杀，剩下的阎罗教徒便不足为惧。 只是阎四夕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仅仅是借用了一丝力量，竟然就将业火红莲提升到六品境界。 玄等上品与黄等上品之间，相差足足有三个等级，但其中的能量差距数以千计。 可见九难境力量的恐怖，仅仅是一丝就如此恐怖，大大超出阎四夕预料。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他初出茅庐，从未见过真人境的威能，对于领域的恐怖没有明确概念。 事实上，即便是一丝一毫的领域之力，都能轻易将篆图境抹杀。 更何况，他所处的位置是阳天核心，忘川对他更是毫无保留，主动将力量灌输到道术之中。 而从一开始，阎四夕就心如明镜，奈何将珍贵至极的逆鳞投射过来，显然是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思，其中必有蹊跷。 奈何无时无刻防备着阎四夕的杀招，阎四夕也一样在防备着他的手段。 只是对方利用野鬼村的恶鬼和三千教徒，逼得他不得不动用剑道杀招。 第47章 一波平又一波起 阎四夕手指微动，身体在经历短暂的僵持后，终于从反震之力中恢复过来。 “不周！”阎四夕微微皱眉，感受着肉身伤势，语气微沉。 经过此战之后，不周风对阎四夕彻底臣服。 一人一风心意相通，不周风怪笑着化作青色旋风，将坠落在地的蛟龙逆鳞托起，送到忘川身旁。 忘川探手接过，将逆鳞贴在眉心细细感应片刻，睁开眼来笑道：“大哥哥放心，奈何的元神之力已经消散，这块逆鳞没有问题。” 得到忘川的确认后，阎四夕这才放下心中的忧虑。 略微调息片刻后，将丝丝缕缕的内炁、法力送入者字秘，肉身伤势一点点缓慢地恢复。 阎四夕走到忘川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不必伤心，那些魂魄都是我阎罗军的将士，个个铮铮铁骨，绝不愿沦为奈何手中之刃，替他为非作歹。” 在先前与忘川的交谈中，她对阎四夕毫无保留，主动将阳天核心与阎四夕心神相连，将在阴阳两重天发生的事情传递给他。 若非如此，阎四夕也无法对阴阳两重天如此了解。 奈何在利用他定位阳天，他又何尝不是利用奈何，借此达到诛杀恶鬼和阎罗教徒的目的？ 今日一战虽是险象环生，但却解决了阴阳两重天的两大麻烦。 奈何十年谋划尽数落空，日后若是再想对忘川图谋不轨，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 忘川轻轻点头，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怯懦问道：“你是不是跟主人一样，也要抛下忘川离去？” 忘川虽然拥有真人力量，但得到她记忆的阎四夕却明白，忘川之前是他父亲降服的天地灵物。 先前的神智早已被抹杀，新生的神智是父亲以大神通孕育出的，对阎氏一族忠心耿耿。 这是阎中兴留下的手段，尸山、血海中的反魂树、相柳毒水，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孕育而出。 这三座秘地的本质乃是道器，而三种天地灵物的灵智，是他父亲以七星血眼的神通注入，天生对阎氏一族抱有好感。 此神通名为——天青色！ 天青织梦，虎之伥鬼，凡中术者，皆为傀儡。 忘川诞生至今不过十来年，随着阎中兴过世后，又遭到奈何叛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阳天核心内闭关，心智犹如白纸。 “奈何不会放过我，想必他麾下的四大护法即将到来，我不能在此久留。” 见忘川情绪低落，阎四夕神色柔和，轻声道：“等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一定会回来将你带走，绝不会让你苦等。” 忘川虽然心中不舍，但也知道阎四夕所说乃是实情，他的实力实在太弱，就算忘川能与奈何抗衡，他也收不走这座秘地。 歪着脑袋想了想后，忘川将部分本源注入眉心逆鳞。 随后将其摘下，递给阎四夕，嘱咐道：“忘川将一缕本源注入逆鳞中，若是遇到应付不了的危险，或许可以救大哥哥一命。” 阎四夕担忧问道：“本源之力太过重要，会不会被奈何趁虚而入？” “大哥哥放心，忘川心中有数。”忘川浅笑嫣然道，“这点本源之力损耗不大，过些日子便能恢复。” 阎四夕这才放下心来，在忘川帮助下滴血认主，内炁输入其中，逆鳞化作巴掌大小，放在紧贴心脏的位置。 肉身极境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者字秘也无法做到起死回生，心脏仍是阎四夕的要害。 有这片蛟龙逆鳞保护，日后若是遇上危险，或许能救得一命。 “更重要的是，蛟龙逆鳞中寄存奈何的大道，更是有一位真君留下的遗泽。”阎四夕想到此处，目光不由变得炽热起来。 九天之中，真龙早已绝迹，更不用说在神兽之中赫赫有名的真龙了。 武徒衡量战力，往往都是以龙象作为衡量标准，可见真龙在神兽之中的地位。 十三丹经之中，其余丹法或许都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但阎四夕最头疼的，无非就是“蟠龙戏珠凝神丹”、“彩凤朝阳展翅丹”两式丹法。 如今斩获蛟龙逆鳞，只要花费苦功多加参悟，必然能大有所得，或许能与“金蟾望月练气丹”并驾齐驱。 忘川忽然钻入阎四夕怀中，手脚上的戮默暗金锒铛作响，只听怀中的少女闷声道：“大哥哥，一路平安，早些回家，忘川会在这里等你。” 阎四夕感觉心脏一阵刺痛，忘川刺破他的皮肤，取走了他的一滴精血，竟是直接融入眉心。 他察觉魂魄中生出感应，与不周风认主时的情况一模一样，顿时心中明了。 通过这滴心头血，忘川日后便能感受到阎四夕的生死和方位，但更重要的是，忘川此举是在认主，从此以后就是阎四夕的奴仆。 忘川从阎四夕怀中钻出，少女笑靥如花，挥手间阎四夕身后浮现出空间黑洞，悄无声息将他送出阴阳两重天。 阴阳两重天的阴谋失败后，奈何已将野鬼村进出的门户彻底封锁，忘川只能用这种方式将他送出，也是为了断绝奈何的念想。 阴天世界，混沌迷雾之中，一具蛟龙骸骨周身黑雾翻腾，传出毁天灭地、震荡八荒的龙吟怒吼。 “阎四夕！阎四夕！阎四夕！” 长达千丈的蛟龙恨欲狂，发了疯似的撞击着混沌隔膜。 无数血色、墨色交杂的十八地狱篆文层层浮现，化作一道道修罗武影，手持十八般武器凝聚阵法，稳如泰山抵挡奈何的冲击。 阴天是奈何的真人领域不错，但在阎中兴的神通下，阳天阴天相互克制，又彼此共生。 奈何无法突破忘川的封锁，更别提阻止阎四夕的离去了。 “十年谋算，一朝落空。” 通体骸骨打造，唯独一颗蛟龙头颅有血有肉，奈何琥珀色的龙瞳中充斥着怨毒，倒映着阎四夕在十万大山逐渐远去的身影。 “好你个阎四夕！居然不返回太昊皇朝境内，反而沿着十万大山山脉前行。这是想要借本座的手锤炼武道，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 ———— 阎四夕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一花改天换地，已经来到了迷雾森林之中。 四象血眼微微运转，附近别说阎罗教徒的人影，就连蛇虫鼠蚁的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 阎四夕默了默，转身正要离去之时，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向迷雾深处，似乎隔着遥远的时空，与奈何对视了一眼。 “想要杀我，我给你这个机会！”四象血眼勾玉旋转，阎四夕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他相信奈何能看懂他的意思，对此毫不顾忌。 阎罗教三千教徒，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生死之间走过一遭，阎四夕的肉身体魄大有长进，达到九千五百斤巨力。 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都是生来带有魔性的功法，在杀戮和生死之间游走，进境最为惊人。 尤其阎四夕体魄突破九千斤巨力后，距离万斤巨力的肉身极境十分接近。 单靠修炼所得，体魄的增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有足够的生死考验才能快速成长。 四大护法，个个都是篆图境圆满的修为，修炼的更是十八地狱图录。 战力全开，个个拥有一龙之力，如今的阎四夕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经过阴阳两重天一战后，阎四夕也越发警惕。 奈何能以逆鳞屏蔽上位武法压制，四大护法若是在十万大山对其展开追杀，必然会有解除内炁克制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阎四夕目前所掌握的力量…… 刚柔并济、仙武同修、业火红莲、五雷月杀、黄河之水天上来、不周风，几乎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在奈何眼中。 奈何若是不死心，调遣四大护法追杀的话，必然会将这些情报转告四头妖兽。 再想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阎四夕深深明白这一点，他故意为之，也是为了借助四大妖兽的压迫，逼自己在生死边缘迅速突破，寻找到一线生机。 ———— 十万大山广袤无垠，横跨苍天域诸国诸郡，东去直达东海，西去与中天域接壤，更与滔滔不绝的黄河一同隔断苍天域南北地界。 一处静谧异常的丛林中，浑身斑纹密布的血色猎豹行走如风，四蹄落地无声，倏忽间由极动转为极静，停留在一块青苔密布的青石上。 猎豹静止不动，身上的血色斑纹，反而如水般流动起来。 仔细一看，竟是一道道血色篆文，在周身流转不休，渐渐融入体内消失不见。 “碧鳞，教主号召所为何事？”血色猎豹内炁鼓动，虽未曾炼化横骨，却能以内炁震动发出人声。 青石底下，一道潺潺流水蜿蜒盘旋，清可见底。 忽然浮现出一尾三尺游鱼，浑身碧绿鳞片密布，鱼尾一甩掀起水浪，悬空与血色猎豹平齐。 “呵呵，血豹，你还是这般冷酷无情，成日在十万大山中厮杀，竟也不觉腻味。”三尺游鱼操控水流，在空中形成一道浪花，传音嬉笑道。 血豹眉头一皱，沉声道：“十万大山凶险无比，未成神通境无法踏虚蹈空，你我都没有雷鸾的本事，早日晋升神通才是正理。” “唳！”一声尖锐的叫声从空中传来。 血豹、碧鳞循声抬头望去，紫色的巨大鸟兽从天而降，扑腾着翅膀降落在周边的巨木上。 “血豹，天空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篆图境只能在低空中飞行。不仅要注意山林中潜伏的野兽，更要警惕空中霸主的狩猎。” 雷鸾通体紫色，一根根翎羽上逸散着丝丝缕缕的电芒，脑袋上更是生出两道鹿角，阴鸷的目光中透着心有余悸。 碧鳞心有戚戚然，附和道：“雷鸾所言不差，水域之中更是危机四伏，半点不比你在森林中轻松。好在你我三人，在海陆空各有所长，最是擅长速度。” “若非如此，十万大山神通无数，即便我们修炼阎罗军的至高武法，怕是也难以存活。”血豹点头回应。 三头妖兽交谈片刻后，血豹环顾四周，沉声问道：“蜂后呢？主人不是命我们一同出发吗，怎么还没到？” “瞧我这脑子。”经过血豹提醒，雷鸾这才笑道，“蜂后操控毒蜂先行一步，她的嗅觉最是灵敏，追踪阎四夕非她莫属，会在沿途中给我们留下毒蜂指引。” 血豹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担忧问道：“她独自一人，最擅长的也并非是正面攻杀，小心不要阴沟里翻船，阴阳两重天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碧鳞摇头晃脑，吐出一连串的气泡，笑道：“咱们四兄弟姐妹中，就属蜂后最为细心谨慎，孕育了一千毒蜂代为巡狩，不会轻易犯险的。” 阎罗教主选取妖兽，为的是让他们在十万大山猎杀妖兽，从而吸取庞大精血的力量，逐渐消磨阴阳两重天的封印。 在十万大山这个地方，能打能杀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要有面对危机的能力，速度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点。 碧鳞乃是水中妖兽，血豹是陆地妖兽。 雷鸾出身更为特殊，是血海中产生异变的金鸡，觉醒的并非重明鸟一族的赤焰属性，而是至刚至阳的雷霆之力。 至于蜂后，在速度上优势并不明显，但却天生拥有强大的繁殖能力，以及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剧毒。 由于实力的限制，蜂后只能产出一千头毒蜂，但每一头毒蜂都拥有半象之力，其毒性更是令人畏之如虎。 即便是血脉强大的妖兽，宁愿面对强大的神通境妖兽，也不愿面对蜂后的围剿。 四大护法中，蜂后本身战力最弱。 但依靠着从人族身上学到的粗浅战阵，以及毒蜂与生俱来的剧毒，曾经有过越阶斩杀神通境的战绩。 尽管那头神通境妖兽只是开辟一座神通内府，本身又身负重创，但也不是寻常篆图境能抗衡的。 血豹神情稍缓，沉声道：“主人脱困之机近在眼前，既然蜂后先行一步，我等也不要耽搁，速速前往诛杀阎四夕。” 三头篆图境圆满妖兽，纷纷展开急速，从天空、森林、水域飞速前进。 遇到弱小的妖兽懒得多看一眼，遇到势均力敌的妖兽，则是相互配合，以最快的速度猎杀。 途中，一头头与寻常黄蜂无异的毒蜂静候原地，以妖兽特有的方式，向它们传递着信息，指引他们向阎四夕所在飞速前进。 第48章 真人蛟龙谋永生 阴阳两重天，阳天、阴天两大世界，忘川、奈何以秘地独特的规则进行交流。 一道道虚幻的魂魄身影不断冒出，在经过忘川水的进化后，源源不绝从阳天核心流入混沌迷雾，从而进入阴天世界。 若是阎四夕在此，必然会震惊不已。 因为这些虚幻身影他十分熟悉，统统都是被他斩杀的阎罗教众。 赤裸上半身、手持金背九环刀的狂狮张莽…… 身着铁甲、刀如灵蛇的铁甲许世荣…… 魅惑众生、身姿曼妙的狐媚杨春花…… 这些虚幻身影，分明是失去了肉身的魂魄，本应在天道规则下彻底灰飞烟灭。 可阴阳两重天有着独特的大道规则，这些人不仅没有魂飞魄散，反而渐渐投入野鬼村中，听候着奈何的号令。 忘川冷眼旁观，对此并不意外，她早就心知肚明，可却不希望阎四夕继续冒险，因此没有告知他前因后果。 在阎四夕想来，阳天是忘川的领域，奈何的手段就算再强，也无法从忘川手中抢夺魂魄。 可事实上，阴阳两重天划分阴阳，所有魂魄进入此地，都要先经历忘川的洗涤，转而进入阴天世界，由奈何吸取他们魂魄中的负面气息。 在这个过程中，忘川受到戮默暗金的束缚，无法截留魂魄在阳天世界。 奈何却动用阴天掌控者的能力，将魂魄加以改造，投入阴阳分界的野鬼村中，使他们成为受其掌控的奴隶。 “呵呵！忘川，本座掌控的恶鬼虽然暴减十倍，但如今阳天已经暴露，恶鬼入侵的进展要快上百倍千倍。本座倒要看看，是本座先掌控阴阳两重天，还是你的新主人捷足先登？” 奈何的大笑声响起，心中无比得意，并没有先前败给阎四夕的愤怒和失落。 阎四夕毕竟是初出茅庐，连神通境都未曾触及，没有见识过百花齐放的神通，更遑论是超越神通境不止千万倍的九难境？ 即便奈何费尽心思，最终还是败给了阎四夕一次，但真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绝不是阎四夕能想象的。 奈何明知道阎四夕肉身强悍，凡人的数量即便再多，攻击力也是十分有限。 即使是手持神兵利器，也不可能对阎四夕造成一丝半点伤害，但他仍旧将三千教徒投入阳天中，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只要是在阴阳两重天阵亡的人族，经过忘川、奈何的转化后，都会化作不死不灭的恶鬼。 恶鬼生前的罪孽越深，魂魄中沾染的血孽便越浓，忘川净化恶鬼消耗的力量便会越多，最终彻底失去与奈何抗衡的力量。 阳天核心，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被忘川施展领域恢复原样。 此刻的娇俏少女，正蜷缩在屋内太师椅中，双手双脚依旧被戮默暗金束缚着。 她身上穿着一袭宽大的青色武服，更是衬托出她的身姿曼妙，青色武服并不合身，为了套在身上，更是剪出了几个破烂的坑洞。 但忘川却是爱不释手，轻轻嗅着衣服上沾染的男子气息。 她如获珍宝，抚摸着身上衣物，听到奈何的传音后，只是淡淡抬起眼皮。 空洞无神的双眼中，有一道蛟龙身影渐渐浮现。 “奈何，是主人将你创造出来的，大哥哥早晚会是我们的新主，为何要忘恩负义？”忘川平淡问道，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困惑。 站在忘川的角度，是阎中兴给予他们生命，与他们的父亲无异。 奈何背叛主人的行为，等同于弑父，对付阎四夕的手段，更是令她极其厌恶。 可她与奈何同在阴阳两重天数十年，始终没有想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奈何笑声顿止，阴沉着声音道：“人族分三六九等，百姓争衣食，士子争地位，王侯争权利，君王争天下。 所争虽有不同，却皆是私欲，欲无穷尽，杀而不绝也。本座身为万族负面情绪之集合，所争却不在这些蝇头小利，而是……” 阴天世界中，奈何的蛟龙身躯一阵耸动，琥珀色龙瞳中透出极致的渴望，缓缓吐出两字，“永生！” 永生！永生！永生！ 奈何集万族之所长，所求却与常人不同，他的目标是那虚无缥缈的永生！ 九天四海，三千世界，万族林立，百家争鸣，各有所求，各有所欲。 但绝大多数万族生灵所争夺的，无非都是权、钱、名，亦或是七情六欲的享受，亦或是武道仙道的巅峰。 奈何是从蛟龙骸骨中诞生的灵智，也是沾染万族怨念孕育而成，对于世人追求的欲望早就看透了。 唯有永生，才是他的毕生追求。 唯有永生，权、钱、名都能轻而易举得到。 唯有永生，肉身、魂魄的享受，千秋万载享之不尽。 “永生虚无缥缈，就连九位尊者都相继陨落。不成尊者，寿元更是难以超脱九五之数，你未免太过痴心妄想。”忘川惊愕一阵后，不由得失声笑道。 她笑的是奈何的不自量力，是奈何的坐井观天，更是奈何的怯懦无能。 人族划分武徒、炼气士，两条修行之路截然不同，一者专修肉身，一者专修魂魄。 武徒大道更为艰难，未成九难境之前，一百五十载便是武徒寿元极限，强如吞魂境也未能幸免。 炼气士因为专修魂魄的缘故，在寿元上有更明显的优势，也受到大多数资质寻常的人族所钟爱。 晋升神通境后，炼气士的寿元大限提升至两百载，此后每一次境界提升，寿元都会有小幅度增长。 可这并非是毫无风险，而是要付出代价的。 炼气士的肉身相比起武徒，衰败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一旦肉身腐朽不堪，开始散发出衰败的气息，炼气士就必须进行夺舍，将三魂七魄转移到新的身体中。 这个过程困难重重，有着诸多关隘，能成功夺舍并活到大限的炼气士少之又少。 首先，夺舍前要找到一具与自身魂魄契合的肉身。 这具肉身自然是越年轻越好，修炼天赋越强越好，日后的修炼道路才会越发顺遂。 其次，魂魄越强的炼气士想要夺舍，需要的肉身资质要求便越高。 神通境施展夺舍，对身躯的要求还好说。 可若是阴神、阳神境的炼气士施展夺舍，目标必须是三千神体一类的特殊体质，普通人的肉身根本承受不起。 最后，炼气士夺舍的本质是抹杀生灵的存在，是违逆天道之举，一定会遭受类似胎中之迷的劫难。 与其说是对夺舍的考验，不如说是天道对夺舍之人的惩罚。 虽然没有真人成道天劫那般恐怖，但却也足以抹杀九成九的夺舍之人。 夺舍的目标天赋才情越高，夺舍之人所遭遇的劫难便越大。 倘若没有足够坚定的道心，很有可能成为被夺舍者的养料，一生苦修沦为嫁衣。 天无绝人之路，武徒、炼气士修炼困难重重，一朝晋升九难境，寿元便会发生质的变化，得享千年长寿。 但千载寿元不是终点，九难境共有九次天劫降临。 天劫的威力，会随着渡劫次数的增多而变强，但渡劫成功后，所得到的寿元也会依次增长。 若是成功渡过九次天劫，晋升三灾境成就真君，寿元会再次突飞猛进，达到六千载大限。 三灾境的寿元增长幅度更大，虽然只有三次灾劫，但每渡过一次灾劫，寿元可增千载。 放眼远古神道至今，漫漫时光长河，三灾境的真君不说举世无双，但也是凤毛麟角。 每一世成就真君的，不会超过数十人。 九天四海、三千世界何其广阔，真君若是想要搜集增长寿元的天材地宝，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历史上，成就九千五百岁的真君不在少数。 长生真君、不死真君、天心真君等人，都一一打破真君极限，活到少有人知的九九之数，也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渡过三灾的真君，也被世人尊称为半步尊者，倘若能更进一步成就尊者，寿元更是打破万载禁锢。 九大尊者，无一不是横跨数万载时光，在人族史书上留下浓重的笔墨。 可是……即便强如尊者，终究是迈不过永生的关隘，最多也只能称一句长生，更何况是奈何这位真人呢？ 奈何听着忘川的嘲讽笑声，顿时恼羞成怒，怒吼道：“本座集万族之灵韵、蕴真龙之华秀，既有真龙之体魄，更有天地灵物之寿元。只要吞噬足够多的万族，博采天地之长，有朝一日定能潜龙出渊、飞龙在天！” 忘川脸上露出嘲讽笑容，嗤笑道：“上天好生，竟将你也覆在其中，天地造化不测，难怪你被主人弃之如敝屣。 你天生九难境，在先前六境中却未曾成就至尊。若是真想永生，主人不是早就指点过一条明路吗？” “明路？分明是欲致本座于死地！”奈何被忘川的话勾起了回忆，神色震怒道，“阎中兴让本座废体重修，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真当本座一无所知？无非是想借着本座实力孱弱之机，借此蚕食本座魂魄，打下奴印罢了。” 奈何冷笑连连，想起当年那个伟岸男子的话语，更觉心中愤怒。 若不是他与阎中兴同为真人境，拥有一定反制的手段，恐怕在他诞生的那一刻，阎中兴早就顺手将他抹杀了。 忘川微微摇头，心中生出怜悯，“聪明反被聪明误，奈何从一开始就对主人抱有敌意，又怎会意识到主人的苦口婆心？至尊天骄才有超脱的希望，奈何此生都无法突破九难境了。” 奈何诞生的时间要晚上许多，他并不知道，忘川水在被抹杀灵智之前，同样也是九难境的真人。 新的灵智诞生后，忘川对阎中兴言听计从。 阎中兴说天生九难境是一种桎梏，唯有一步步修来的力量才是正道，忘川便毫不犹豫自废大道，从炼气第一境重新修炼，期间也曾达到过一次至尊。 至尊境贯穿修者一生，每一个境界都有机会将其修成，没有修成至尊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其中奥妙的。 正因如此，忘川才能体会到至尊境对道途的重要性，明白阎中兴对他们的敦敦教诲。 相反的是，奈何即便知道至尊境的存在，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废体重修。 他不是不知道至尊境的重要性，但却舍不得这一身上天赋予的真人力量。 就像是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把沙子，越是舍不得放手，失去的反而会越多。 随着奈何在九难境的实力越发精进，他废体重修的难度就越大。 即便真的下定决心，可在九难境大道走得越远，重修后打破禁锢的难度也会越大，几乎不可能重来。 ———— 十万大山，银羽山脉！ 此时是九月之秋，可此处与其他天地截然不同，虽然未到大雪纷飞的岁月，天地间却是银装素裹、千里冰封。 冻杀万物的寒气无物不侵，百兽踪迹绝灭，就连飞鸟也在苍穹中绕飞而行。 银羽山脉在堪舆图中有着记载，据说是一头神通境飞禽的妖土，其中生活的大多是冰属性的妖兽，大多是栖居在洞穴中进行冬眠。 没人知道这片冰雪之地是如何诞生的，但确实是十万大山少有的宁静祥和之地。 很多实力弱小的妖兽以草木为生，本身又不具备强大的战力，都是借助此地的环境，躲避强大妖兽的猎杀。 妖兽大多是体魄强健，气血沸腾，冰天雪地的环境不利于他们生活修炼，因此不会长时间生活在银羽山脉。 阎四夕迈开步伐，走在厚实的积雪上，所过之处却是平坦如初，没有丝毫脚步痕迹。 他已领悟两大肉身极境的奥妙，力道收发由心，自然不会泄露自身痕迹。 周身八万四千孔，更是在初修武道时被武魁首尽数打通，气息封闭在体内循环，肉身更是寒暑不侵。 第49章 蟠龙戏珠凝神丹 即便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武服，银羽山脉的天寒地冻也伤不了他分毫，反而令他长途跋涉，略感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处洞穴不错，倒是有一头熊罴在冬眠。”阎四夕在一处山洞外停下脚步。 四象血眼转动，积雪、冰柱、土石在他眼中变得若有若无，一眼就看到山洞中呼呼大睡的黑熊。 黑熊周边堆积着大量的野果灵草，居然是一头吃素不吃肉的异类，看得阎四夕颇为惊奇。 这头黑熊是篆图境修为，但体内妖丹虚浮无力，显然是野兽出身，没有修炼过任何武法，仅靠体魄在十万大山横行。 也亏得这黑熊是生活在银羽山脉，否则的话，就这点实力，早就沦为其他妖兽的腹中餐。 阎四夕放下心来，大踏步走入山洞之中，趴在地面上冬眠的黑熊双耳一动，凌厉的目光直射阎四夕。 “鱼龙境的小虫子？”黑熊眼中闪过杀机，脸上出现一抹轻蔑。 四肢着地冲杀向前，震得山洞外的积雪纷纷掉落，将洞口彻底封闭。 黑熊冲到阎四夕身前，猛然间直立而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双掌宛如蒲扇般重重一合，对着阎四夕当头盖下。 换作常人，面对此刻劲风拂面，非得吓得屁滚尿流不可，阎四夕却是升起一丝玩笑的兴趣，运转“熊罴漫步聚精丹”。 一头内炁凝聚的熊罴在身前现出，一巴掌朝着黑熊脸上扇去。 他如今体魄、内炁、武意都锤烂得相差无几，三者齐出更是威力惊人，看似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实则发挥出了将近三象的恐怖威力。 黑熊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绽放出一道恐怖的气息，随后眼睛一花，身躯不由自主地离地腾飞，狠狠撞上了身后的山壁，一时间动弹不得。 缓了片刻后，黑熊的气息渐渐萎靡，竟是七窍流血，气若游丝，眼见是不活了。 “装什么死，再不起来，我一巴掌将你打杀了。”阎四夕抚额叹息。 这头黑熊的灵智果然非凡，居然还懂得装死逃生。 阎四夕那一掌并没有下死手，黑熊七窍流血，看似身受重伤，但所受的只是皮肉之痛。 它的五脏六腑并没有任何损伤，七窍流血的假象，也只不过是伪装罢了。 “吼！！！” 黑熊无奈站起身来，四肢着地凝神戒备，对着阎四夕发出一声怒吼，声音有气无力，怎么看都像是色厉内荏。 阎四夕脚步微移，招手作势，就要一掌劈向黑熊脑袋。 黑熊见状浑身战栗，忽然间两条后肢弯曲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朝着阎四夕连连叩拜，磕头的声音震得山洞连连作响。 这古怪的一幕，看得阎四夕和不周风都颇为惊讶。 “一头妖兽，哪里学来这么多繁文缛节？”阎四夕念头一转，微微一笑，从广寒葫芦中取出一枚篆图境妖丹，准确无误射入黑熊口中。 黑熊喉咙受到妖丹冲击，本能地上下蠕动，将妖丹吞服入体，顿时面如土色，连连发出委屈的叫声，向着阎四夕叩拜求饶。 “紧张什么？运转内炁，好好吸收妖丹。”阎四夕没好气道。 这黑熊看起来气势凶猛，没想到欺软怕硬到这种程度，一点节操都没有。 黑熊胆战心惊，半信半疑地运转内炁消化妖丹，它还以为阎四夕给它下了什么毒药，故意诓骗自己。 直到妖丹迅速消解，磅礴的灵气从四肢百骸涌入须弥宫，黑熊才意识到阎四夕所言不假，对他的态度变得越发谄媚。 黑熊的双眼咕噜咕噜打着转，在阎四夕身上上下徘徊，目光落到了广寒葫芦上，更是露出贪婪的神色。 看着黑熊在身前抓耳挠腮、谄笑连连的模样，阎四夕倒也来了兴趣。 十万大山的妖兽，向来对人族喊打喊杀，恶意极重，很少见到如此识时务的妖兽。 “我要借用贵宝地闭关，这段时间你若为我护法，这些妖丹都是你的。” 阎四夕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七八颗篆图境圆满的妖丹，拿在手中高高抛起。 在他的内炁催动下，这些妖丹每一颗都散发出远超黑熊的气息。 黑熊的双眼瞪得浑圆，随着上下跳动的妖丹不断抬头低头，嘴角的口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吼吼吼！！！！” 黑熊双手叉腰，抬头挺胸，发出声如雷鸣的怒吼，信誓旦旦做着保证。 阎四夕满头黑线，连忙挥手制止黑熊大吹法螺，也就是他体魄强大，才受得住黑熊这番狂轰滥炸。 随后，阎四夕以千机变劈砍山壁，开凿出一间洞中密室。 随手抛出一颗妖丹，黑熊四肢发力高高跃起，那模样就像是一头训练有素的猎犬，准确无误将妖丹吞入腹中。 落地后，黑熊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看阎四夕的目光越发恭敬。 眼前的人族将篆图境妖丹当做零食，实力更是远超自己，只要对自己没有恶意，熊大爷将山洞让给他又何妨？ 抱着这样的心思，黑熊匍匐在地，一边假寐为阎四夕护法，一边消化妖丹。 阎四夕在洞中盘膝而坐，取出胸口的蛟龙逆鳞，随着内炁输入，逆鳞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荧光，照得满室生辉。 这块璀璨夺目的逆鳞，生前的主人可是一位三灾境的真君，龙血的浓度达到蛟龙的极致，仅差一步就能化凡入神，蜕变为远古神道的真龙。 逆鳞上的篆文密密麻麻，化为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阐述着龙形的诸多奥秘。 它从最原始之处幻化，其中包罗万象，足足八十一片龙鳞，各有神异，各有灵性，将蛇、蟒、蚺、蛟、龙等诸多生灵的奥妙一一展示。 正所谓蛇大成蟒，蟒大成蚺，蚺大成蛟，蛟大成龙。 传说中龙性本淫，世上很多种类的妖兽都是真龙的后代，而蛇、蟒、蚺、蛟，这几种是所有龙种中血脉最浓郁的。 蛟龙逆鳞寄托着蛟龙生前的大道和记忆，阎四夕吩咐不周风一声后，将心神渐渐渗入其中，观看蛟龙成长的一生。 这头蛟龙并非生而不凡，而是从一头血脉弱小的蛇类，一步步吸收日月精华，并与山中百兽搏杀进化而来。 蛟龙的原身太过弱小，但天生灵智远超同类，出生后不久便学会了吞吐日月精华，并猎杀百兽增长体魄。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没有数千年的积累，它未必能修炼成三灾境。 可在机缘巧合下，它居然在山中误食了一枚朱果。 朱果是极为难得的天材地宝，即便是真人境亦渴求而不得。 这种灵果拥有提纯妖兽血脉的效果，并且随着境界的提升，会逐步释放药力。 小蛇也因此蜕变为大蟒，逐渐蜕变成蚺、蛟，并觉醒了部分属于真龙的传承记忆。 蛟龙逆鳞中宛若一片小天地，阎四夕心神探入其中，看到了无数的飞禽走兽，这些都是蛟龙成长过程中遭遇的敌手。 从鱼龙境、篆图境，甚至到九难境、三灾境，横贯武道八境。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地底遁行的，可谓是人魔妖鬼海、蠃鳞毛羽昆，应有尽有。 最吸引阎四夕注意的，是其中一头力大无穷的龙象，也是蛟龙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 双方厮杀多次，仍是不分上下。 在最后一战中，蛟龙侥幸获胜，但重伤之下也难以为继，最终彻底陨落。 水行中龙力最强，陆行中象力最大，龙象结合二者之长，堪称力大无穷，动辄山崩地裂，毁天灭地。 蛟龙与龙象都有望晋升真龙，体内的龙族血脉更是浓郁到极点，当世难有龙种与之匹敌。 双方都想要吞噬对方，从而寻求突破的希望，因此拼杀千年，渐渐成了双方的执念。 龙象与蛟龙从神通境相遇，一路拼杀双双成就真君，惨烈的气息铺天盖地，宛若跨越时光长河，在阎四夕的面前重现当年战场。 龙象并非是蛟龙唯一的对手，蛟龙一生中遇到的龙种不计其数。 绝大多数都被其斩杀后吞噬，但也有少数实力与其不相上下，甚至在他之上。 阎四夕看得如痴如醉，掌中托着蛟龙逆鳞，心神渗入其中参悟，逐渐陷入物我两忘。 逆鳞战场中，顶天立地的龙象施展金身，化作远古龙象与蛟龙对峙。 阎四夕的心神太过投入，竟将魂魄投入战场之中，渐渐与蛟龙合为一体。 神入蛟龙！ 道心若是不坚之人，稍有不慎便再也难脱身，反而会将逆鳞世界当做现世，沉沦其中万劫不复。 武道灵觉不断跳动，向阎四夕发出示警，可他却没有丝毫在意，毫不犹豫将魂魄投入其中。 以蛟龙的视角来体悟战斗，阎四夕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好比他在恶狗岭时，摇身一变化身天狗，领悟到天狗神兽的奥妙。 蛟龙真身横跨千丈，遮蔽广阔无垠的天地，在苍穹中无翼而飞，俯瞰着苍茫山林中的龙象。 龙象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吼落星辰，有摘月吞日之能，长鼻一动，便将横跨百里的滔滔长河吞噬一空。 龙象长鼻猛然甩动，喷射出迢迢银河的同时，仿佛定海神针拔地而起，朝着蛟龙龙躯横截而来。 长鼻是龙象最强大的部位，威力堪比天等道器，配合上无上巨力，更是将所过之处抽出空间裂缝，实在是骇人听闻。 蛟龙琥珀色的龙瞳骤然收缩，发出一声龙吟，抹平空间裂缝，不闪不避地探出龙爪，与龙象之鼻来了一次碰撞。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与此同时，蛟龙身躯舒展，从铺天盖地的汪洋中一跃而过，没有丝毫阻碍冲向龙象。 真龙本就有呼风唤雨之能，天下间一切水法，真龙才是祖宗！ 龙象抽取江河汪洋，作用在真龙身上，效果十去其九，根本无法伤到蛟龙的身躯。 龙象也知道这一点，抽取江河水流，不过是为了截断蛟龙借力罢了。 二者的最终决战激烈无比，杀到昏天暗地、日月颠倒，就连空间都被破坏得苍夷满目，黑洞无处不在。 双方时不时动用三灾境的能力，给予对方难以想象的重创，但真君境的身躯何其强大，不是短时间能决出胜负的。 然而，龙象虽然身具备两大血脉，拥有力大无穷、防御无双的特点，却在速度、恢复力上弱了几个档次。 反观蛟龙，体内是纯正的龙族血脉，各方各面都达到极致，即便力量、防御略有不足，仍是牢牢把握着战斗的主动权。 双方杀到月升星明，山河飘零，最后连不死之身的能力都杀得失效。 蛟龙一时不慎，被龙象的长鼻抽中龙躯，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 千丈长的龙躯断作两截，下半身宛如流行坠地，砸得方圆百里地动山摇，断口处金黄色的鲜血汩汩而流，在战场中降下一场灵气磅礴的龙血之雨。 可即便如此，龙象终是不敌蛟龙，被其抓住破绽，锋锐无匹的龙爪探入其头颅，抓出一团红白交杂的物事。 龙象眼中透出强烈的不甘，由极动转为极静，庞然如山的身躯重重倒下，将方圆千丈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二者的血液沸腾不休，渐渐汇聚在坑洞之中，释放出盖压乾坤八极的气息，引得无数妖兽纷纷暴动。 蛟龙付出惨重的代价，终于斩杀了这位纠缠千年的宿敌。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没来得及等他享用龙象的美味，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妖兽早已按捺不住，争先恐后与蛟龙展开厮杀。 此处战场戛然而止，阎四夕不知道蛟龙后续的下场如何，但想必在群虎噬龙中，必定是九死一生。 蛟龙与龙象的战斗看似原始，双方都没有动用神通道术，仅仅是肉身间的搏杀而已。 若是阎四夕没有神入蛟龙，恐怕体会不到其中奥妙。 但此刻他却清晰地感觉到，双方并非没有施展神通，而是将神通化入肉身之中，这已经超脱了他的理解。 第50章 太昊绝学藏逆鳞 不仅仅是这头龙象，还有其他龙龟、龙鱼等龙种血脉，让阎四夕越发体会到蛟龙之身的恐怖，蟠龙戏珠凝神丹的感悟也在飞速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蛟龙长身如蛇灵敏异常，腹下生爪撕天裂地，纵跃之间犹如猛虎出山。 兼之耳聪目明，体外缭绕云雾，阎四夕化身蛟龙，与不同的妖兽展开厮杀。 触类旁通之下，对其他几式丹法，也分别有不同程度的感悟。 毫无疑问，收获最大的无疑是“蟠龙戏珠凝神丹”，其次是“长蛇串珠扭腰丹”。 两式丹法在不知不觉中，凝聚的武道意志造诣突飞猛进，几乎可与月蟾兽形并驾齐驱。 阎四夕心中有感，魂魄落入武道须弥宫中。 盘踞在须弥宫的十三兽形中，原本有形无神的蛟龙，此刻宛如画龙点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震荡乾坤八极。 蛟龙头上有龙角生出，腹下五个脓包鼓动，探出凌厉锋芒的五爪，武意蜕变后的形态，竟与传说中的真龙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长蛇串珠扭腰丹”也在发生变化。 须弥宫中，阴阳轮转的十八地狱图录内炁，在阎四夕心念一动下熊熊燃烧，化作焚天烈焰，尽数附着于长蛇兽形之上。 火光缭绕中，赤蓝一体的长蛇终于蜕变完成，逐渐显化出蜕变后的英姿。 此蛇掌水控火，浑身蛇鳞透发冰蓝之色，体外却有赤红烈焰焚天灭地，通体上下柔若无骨，乃是远古神兽中的异种——腾蛇！ 传说远古神兽之中，腾蛇无足能飞，虽为火属异种，却有翻江倒海之能。 其神性柔而口毒，身躯更是秉承阴阳轮转之道，能卸去外界一切攻势。 通过神入蛟龙，阎四夕看到了蛟龙的前世今生，知道他最开始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蛇种。 蛟龙以蛇种的形态厮杀了至少百年时光，将蛇之身躯一切奥妙堪破，所以逆鳞中也记载了无数长蛇丹法的奥妙。 阎四夕先前在阴阳两重天中，曾释放出堪比玄等上品道术的六品业火红莲。 那焚天煮海的瑰丽景象犹在眼前，方才那一瞬间偶然生出念头，将火焰与丹法糅合，竟生出这般奇妙变化。 此时此刻，十三兽形之中，月蟾、真龙、腾蛇三足鼎立，散发出浓郁的神兽威压。 天狗、重明鸟居于次席，身上的神兽威压略逊一筹。 狮、雀、猿、虎、鹤、熊、凤、马等八大兽形，则是居于末流，共同衍化出十三重天。 在须弥宫另外一侧，十八道修罗武影各持神兵利器，身着狰狞铠甲，一言不发与十三兽形对峙着。 “想不到还有意外之喜，不只是真龙丹法化凡入神，就连长蛇兽形也化作腾蛇。腾蛇水火相济、阴阳轮转，卸力防御在神兽中首屈一指。从此之后，肉身防御再无弊端。” 阎四夕猛地睁开双眼，脸上洋溢着喜色，情不自禁放声大笑。 常人若是得到十三丹经，又怎么可能有他这般泼天机遇？ 离开清源山将近两月，修成武意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诸多机缘，将其中五种武意化凡入神，威力十倍增长。 不止于此，蛟龙逆鳞中还记载着诸多真人、真君境的妖兽。 虽然隔了蛟龙这一层，但至少是让阎四夕看到了参悟的希望，令他悟出其他神意的信心大涨。 “最重要的是……”阎四夕深呼吸一口气，内炁蓬勃爆发。 他施展出真龙丹法，肉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双手、双脚紧紧贴合身躯，渐渐融为一体。 “三停九似！”在一旁默默守护的不周风，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心神震动下，不周风的力量微微溢出，将密室中的山壁切割粉碎，洞内无数巨石开始坍塌。 自古以来，龙有三停九似之说，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皆相停也。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此为九似。 阎四夕运转丹法，虽然在诸多细节与真龙相差甚远，但居然拥有了部分真龙的神韵，端得恐怖如斯。 不周风双眼微眯，心中暗道：“若单单是蛟龙逆鳞，即便阎四夕掌握千变万化，也无法变身真龙。这蛟龙逆鳞中，怕是另有玄妙在内。” 阎四夕变化的蛟龙只有五尺长短，但能做到三停九似，却超出了不周风的预料。 要知道，蛟龙逆鳞的主人，生前距离真龙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是难如登天。 除非他见识过真正的龙种，亦或是修成尊者血脉再次进化，否则穷尽毕生精力，都不可能化为真龙。 这就好比一名自小双目失明的瞎子，既然从未见过光明，又怎么能准确描述出世界的模样呢？ 阎四夕参悟蛟龙逆鳞，最多只是让蟠龙丹法更进一步，不可能领悟出真正的真龙形态，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当今时代乃是人族天下，远古神道早已绝迹，遗留的神兽内丹大多掌握在强者手中。 万族战场偶尔也有感应天道而生的神兽异种，但真龙、真凤却从未出世过。 不等不周风开口询问，阎四夕化作人身，摩挲着手中的蛟龙逆鳞，眼中情绪茫然、感激、疑惑兼而有之。 “不周风，你可知天下间最肖真龙的至高武法，所名为何？”阎四夕声音沙哑，开口问道。 不周风眼中闪过疑惑，随即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阎四夕手中的蛟龙逆鳞，迟疑道：“据说阎王年少时，曾与天武帝君称兄道弟，这蛟龙逆鳞中该不会……” 不周风心中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 若说天下间感悟真龙所创造的武法，除了太昊皇族的万龙归窍势，还有谁敢称龙形武法天下第一？ 可苍天域传言，阎王功高盖主，天武帝君兔死狗烹。 二人因当年擅闯禁宫之事，更是早已反目成仇，阎王又怎么会掌握太昊皇族的秘传武法？ 阎四夕神色复杂，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曾听我娘说过，当年天武帝君隐姓埋名，进入阎罗军后浴血厮杀，与我父是生死之间的交情。 二人在军中称兄道弟，也曾歃血为盟，结拜为异性兄弟。即便没有我姑姑，天武帝君做不了我的姑父，也算是我的叔父。” 微微顿了顿后，阎四夕神色迷惘，看向手中的逆鳞。 “这枚逆鳞中，不仅烙印有十八地狱图录的篆文，更有太昊皇族密不外传的万龙归窍势。其中记载了万种龙属的龙躯变化奥妙，堪称当世篆图境最强武法。” 万龙归窍势！ 无极天划分九天四海，太昊皇朝雄霸苍天域，与四大皇朝、诸国诸宗并驾齐驱，靠得自然不仅仅是战无不胜的太昊九军。 太昊皇族镇压一百零八王侯，在九天四海的立足之本不是其他，就是这门称霸天下的至高武法。 万龙归窍势的由来难以考究，据传言当年太昊一族的祖先乃是无名小卒，在万族战场也只不过是炮灰而已。 但在一场大战中大难不死，机缘巧合进入真龙巢穴，得到了一副真龙陨落后的万丈龙躯。 真龙巢穴中拥有各式各样的天材地宝，属于真龙的武法更是层出不穷。 此人便是靠着金身不腐的龙躯，以及无数真龙武法，渐渐领悟到真龙奥妙，开创出这门流传千年的武法，更是建立了称霸当世的太昊皇朝。 武徒以真龙之力作为衡量战力的单位，由此可见真龙在神兽中的地位。 这门至高武法恐怖异常，号称若能修至大圆满，一拳击出万龙来朝，随意一击都能打出万龙伟力。 更恐怖的是，这门武法若是由身份高贵的人修行，更是能借助与生俱来的贵气，对天下群雄形成皇道气息的压制。 只要是地位不如修炼万龙归窍势的对手，在这门武法面前，施展任何的武法、道术，都会变得束手束脚，被功法中的皇道气息所压制。 感受着手中温润的逆鳞触感，阎四夕心中浮想联翩，不由得猜测起天武帝君与父亲的关系。 原则上来说，阎四夕因为桃妃的关系，还要称呼天武帝君一声姑父，但因为当年夜闯禁宫之事，太昊一族和阎氏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此后阎氏一族举族全灭，让阎四夕心有怨气，十二年未见天武帝君，更是早就忘记了这位姑父的模样。 “太昊皇族底蕴深厚，皇宫内院开辟了一处秘地洗龙池，是专门用来豢养龙种的宝地，供皇族子弟参摩，领悟万龙归窍势的奥妙。” 阎四夕回想起当年曾出入其中，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据说洗龙池下有一副三灾境的蛟龙骸骨，是源源不绝蕴养龙种的底蕴，如今看来……” 阎四夕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天武帝君与父亲的关系。 若说天武帝君是兔死狗烹，为何蛟龙骸骨会落到父亲手中，武魁首又从未向他提及当年之事？ 若说天武帝君与姑姑感情甚笃，与父亲亲如兄弟，又为何会废其武道、贬黜阎山，又坐视姑姑被奸人所害、无疾而终？ 当年帝都惊变发生时，他不过是个五岁幼童，成日里只知道玩耍嬉戏，帝都中人看在父亲的面上，大多是忍气吞声。 可父亲夜闯禁宫后，阎王府的局面急转直下，络绎不绝的阎王府变得门可罗雀。 父亲被贬阎山后，更是常年郁郁寡欢，阎氏族人却对此缄默不语。 当年真相如何，恐怕早已埋葬在时光中，只有当年亲身经历的人才知晓。 “万龙归窍势毕竟是真龙武法，虽然逆鳞中没有记载核心杀招，但却将真龙与皇道奥义悉数传授。不仅对十三丹经有所裨益，恐怕十八地狱图录也有突破的希望。” 十三丹经自不用说，若是能感悟出十三道神兽武意，绝对是当世最强的鱼龙境武法。 而十八地狱图录是阎氏一族的祖传武法，更是阎罗军所修，天下间见过这门武法的人不在少数。 阎四夕这段时间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能将十八地狱图录更进一步，如同十三丹经一般化凡入神，避开有心人对这门武法的针对。 可惜这门武法立意深远，寻常至高武法远远不及，也无法让他有所借鉴。 万龙归窍势的出现，恰恰就是一个突破的大好机缘。 世人传言，十八地狱图录、万龙归窍势，这两门武法都有争夺篆图第一的底蕴。 阎四夕细细感应揣摩，只觉得两门功法从立意上来看，确实是不相上下。 十八地狱图录，是感悟远古神道十八地狱而成，是集冥道与杀戮于一体的至高武法。 万龙归窍势感悟真龙奥妙，结合皇道气息而开创，对天下绝大多数武法都拥有天然的优势，这一点上要更甚十八地狱图录。 皇权是压在人心上的一座大山，天下间万千修者，又有谁能真正无视皇权，自然也无法摆脱这门至高武法的影响。 可以说这门武法施展出来，但凡对皇权心有畏惧的人，天生就会处于劣势，受到武法的无形压制。 阎四夕领悟的十八修罗武意，本质上是一位位尸山血海诞生的修罗阎王，同样受到万龙归窍势的制约。 若能感悟皇道气息更进一步，岂不是修罗阎帝？ 如此一来，不仅能摆脱太昊一族的压制，更是能让功法产生惊人蜕变。 阎四夕心神一震，九天四海对君臣父子、三纲伦常极为看重。 可他毕竟拥有前世记忆，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有丝毫感触。 “君臣之义、兄弟之情，帝君未对我阎氏一族宽和以待。如今阎氏只剩下我一根独苗，我又何须有所顾忌？” 阎四夕面无表情，眼底深处有着深深的野心。 一念及此，阎四夕将心神沉入蛟龙逆鳞中，静心感悟万龙归窍势的奥义。 第51章 四大护法蜂后至 他用来打造根基的武法是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轻易转换不得。 武魁首也告诫过他，武徒博采百家所长，但只有这两门武法与他最为契合，绝不可转换武法根基。 虽然不知为何，但阎四夕相信武魁首不会害他，因此从未有过自创武法的心思。 凭他的积累，暂时也达不到自创武法的要求，一直在针对两门武法进行改进。 无论是意外得到的万兽变，还是帝辛传授的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亦或是太昊皇族的万龙归窍势…… 阎四夕都只是浅尝辄止，并未纳入武道须弥宫转修。 当然了，帝辛开创的武法与众不同。 周天呼法专门锤炼体魄，八门燃身法类似于燃魂爆血一类的爆发杀招，即便没有须弥宫也能修行，与两门武法并无冲突。 山中不知岁月过，阎四夕沉浸在对万龙归窍势的感悟中，遇到瓶颈时便选择神入蛟龙，以蛟龙之身触类旁通，同时加深对十三丹经的体会。 过了数日后，阎四夕才睁开眼来，微微定了定神。 起身走出山洞时，顺手将妖丹扔向一旁谄媚的黑熊，阎四夕笑骂道：“瞧你这副样子，哪有半点老实憨厚的模样？” 黑熊毫不在意，囫囵将妖丹吞入腹中炼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仰赖于阎四夕提供的妖丹，这段日子它的修为突飞猛进。 至于阎四夕鸠占鹊巢的事情，黑熊大人宽宏大量，放他一马便是。 若是能日日提供妖丹，让黑熊大人鞍前马后，倒也不是不行。 就在黑熊美滋滋享受着妖丹的美味时，忽然感受到眼前之人绽放出杀机，本能地身子一抖，双手合十跪伏在地，连连磕头乞求阎四夕大人不记小人过。 “真慢啊，这都过了十天了，现在才姗姗来迟。”阎四夕并未在意黑熊，声如雷鸣，身如风动，在山林中呼啸着逐渐远去。 他手中捻着一只鱼龙境毒蜂，毒蜂生机已然灭绝，但身上残留的篆图境气息，却瞒不过阎四夕。 根据叶青云所说，阎罗教四大护法有碧鳞、血豹、雷鸾，分别负责猎杀十万大山中海陆空的妖兽，实力不相上下。 最为神秘的一位，无疑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蜂后，平日里出动时，有成百上千的毒蜂簇拥，同为篆图境圆满的妖兽都得退避三舍。 血眼一转，将方圆百丈内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间，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色泽黑黄的毒蜂，正朝着阎四夕所在围拢而来。 这些毒蜂实力非凡，每一头都绽放出鱼龙境的气势。 察觉到阎四夕的动作后，纷纷发出嗡嗡的振翅声，毫不掩饰自身行迹。 阎四夕运转月蟾丹法，将手中的毒蜂吞噬，转化为须弥宫内炁。 手指一搓，剩下的杂质随风飘散，随即高声道：“蜂后，你身为篆图境圆满，身具一龙之力，还怕我这个鱼龙境小辈不成，何不现身相见？” 方圆百丈中，毒蜂振翅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但始终不见蜂后的身影。 黑熊见势不妙，早已悄无声息躲入洞内，并以巨石将山洞封锁，看得不周风哑然失笑。 “这畜生倒是机灵，灵智堪比寻常神通境，就是性子惫懒了些。” 阎四夕的注意力并不在黑熊上，见蜂后仍然不愿现身，竟是不退反进，主动朝着毒蜂最密集的方向杀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鱼龙境毒蜂数量众多，他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难度很高，最好的办法是将蜂后灭杀。 毒蜂都是蜂后所孕育的，只要失去主心骨，自然会作鸟兽散。 毒蜂最密集的地方，不一定就是蜂后所在，但看此处毒蜂配合无间的样子，蜂后最有可能隐藏的地方就是此处。 只要进入血眼百丈之内，阎四夕便能准确捕捉到蜂后所在。 不周风融入阎四夕体内，令他的速度爆发再增数成，同时提醒道：“小子，别大意了，蜂后既然到此，其他三大护法恐怕也近在咫尺。” 若是四大护法同时到达，第一时间出现在阎四夕面前的，绝不是这些实力孱弱的毒蜂，而是血豹、碧鳞、雷鸾三大护法，以近身战配合蜂后从旁协助。 所以阎四夕笃定，银羽山脉只有蜂后一头妖兽，其他三大护法应该还在路上，至少短时间内没有被围攻的风险。 蜂后谨遵奈何的命令，对阎四夕的问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依照学来的战阵指挥毒蜂，森林中的嗡鸣声越发急促。 一头头毒蜂排兵列阵，以十只为一队，进退有据，攻伐有序，相互配合着朝阎四夕杀来。 “啧啧，蜂类妖兽就这一点难缠，这畜生居然还学了人族战阵，将蜂群力量略加增幅。”不周风笑嘻嘻地调侃着，没有丝毫紧张。 阎四夕能在阴阳两重天死里逃生，其中的过程可谓是步步惊心。 不周风见识到他的心智恐怖之处，对于四大护法这种层次的对手，难免就有些掉以轻心。 但阎四夕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侥幸获胜罢了，况且自己只有一条命，绝不能有所松懈。 相比起同龄人的周止，阎四夕并无年少轻狂之心，幼年的经历让他养成了成熟稳重的行事作风，在他身上很难看到半点少年意气。 阎四夕眼神炽热，心中默默道：“也好，既然蜂后孤身前来，不妨拿它试一试新领悟的丹法。” “长蛇串珠扭腰丹！”阎四夕暗喝一声。 内炁如火山爆发，长蛇丹法应声而出，在体表凝成一道腾蛇神形。 蜂拥而至的毒蜂杀意凛然，纷纷展出尾后毒针，朝着腾蛇神形发动攻势。 叮叮当当！ 蜂后孕育出的毒蜂虽然实力孱弱，但尾后毒针是它们最强大的武器，破开篆图境的防御不在话下。 可令隐在幕后的蜂后惊讶的是，阎四夕衍化的腾蛇神形刀枪不入。 虽是内炁凝聚的虚幻之物，却盘旋着将阎四夕护在中心，毒蜂的攻势全都无功而返，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尾能护头头护尾，柔软功夫第一宗，此乃“长蛇串珠扭腰丹”！ 这一式丹法未曾化凡入神前，肉身防御的能力就罕有敌手，是阎四夕所有杀招中肉身防御最强的。 在他观看蛟龙逆鳞后，更是化凡入神，蜕变成远古神兽腾蛇神意。 莫说是鱼龙境的毒蜂，就算是五象之力的攻势，阎四夕也有足够的把握与其抗衡。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阎四夕沉喝一声，腾蛇神形摇身一变，生出密密麻麻的龙鳞，其头顶生出龙角，腹下探出五爪，化作一道栩栩如生的真龙。 琥珀色的龙瞳扫过，释放出属于真龙的无上神威，震慑得无数毒蜂身体僵直，跌落在地瑟瑟发抖。 以阎四夕为中心，随着真龙的龙吟声响起，漫山遍野忽然升腾出遮天蔽日的迷雾。 这些迷雾与阴阳两重天外的迷雾森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是阎四夕行千里路后的感悟，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化为己用，融入武法之中。 身处迷雾之中，即便是耳聪目明的武徒，目光也难以穿透三尺范围。 众所周知，真龙有呼风唤雨、云升雾隐之能，阎四夕不仅领悟了真龙的杀力，更是借此悟出类似于道术的云雾之法。 为了节省内炁，阎四夕召唤的云雾只是笼罩方圆十丈。 云雾内的毒蜂失去了视野，顿时乱作一团，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蜂后惊疑不定，一时间不敢令手下贸然进入，只是绕着云雾逡巡着，等待阎四夕现身。 阎四夕漫步云雾之中，双手化作龙爪，传出沛然无匹的吸力，将一头头毒蜂吸在掌中。 随后施展月蟾丹法，不断将其吞噬转化。 云雾一出，毒蜂的队形便发生了巨大转变，各行其是，晕头转向，丝毫没有先前如臂使指的默契。 很显然，蜂后是通过视觉进行指挥，阎四夕也借此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咦？这云雾居然无需耗费内炁，召唤出来后，单靠吸收天地间的水属灵气足以维持，倒是意外之喜。” 阎四夕初次施展真龙丹法，原以为吞云吐雾会是极大消耗，未必能起到满意的效果。 可真正施展出来，才惊觉内炁的消耗幅度并不大。 不……不是内炁的消耗不大，而是真龙神形与众不同，竟仿佛诞生灵智般，自发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用以补充自身消耗。 按照这种内炁消耗的幅度来看，只要阎四夕不动用大威力的杀招，真龙神形完全可以长时间地召唤。 对比起月蟾、天狗、重明鸟三大神形，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武徒在鱼龙境阶段，修炼的武法大多不擅长群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内炁有限。如今掌握了真龙兽形，我最弱的一个环节，也算是得到一定弥补。” 鱼龙境手段有限，大多是靠直来直往的肉身搏杀，远没有炼气士层出不穷的道术威力强大，这也是武徒的一个缺陷。 但晋升篆图境后，武徒开始感悟武意，便能掌握出千奇百怪的杀伐手段。 阎四夕犹如风卷残云，肆意屠杀着云雾中的毒蜂，并借此熟悉新近感悟的丹法。 几家欢喜几家愁，与云雾相隔百丈的蜂后，正有一道阴沉目光，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 这是一头生有八翼、面目狰狞的毒蜂，体型足足有寻常毒蜂的十倍大小，身上流转着属于十八地狱图录的黑色篆文。 蜂后因为种族的原因，在自身拥有强大战力的同时，也擅长孕育听从号令的毒蜂。 依靠这一招与生俱来的天赋，蜂后在十万大山面对篆图境时，向来都是无往不利。 别说是鱼龙境，就算是同为篆图境圆满，自身战力超脱一龙之力的对手，遇上蜂后也只能望风而逃。 就连一些神通境妖兽，面对蜂后也要忌惮三分，生怕中了它尾后毒针的剧毒。 “不愧是阎氏族人，难怪让主人如此忌惮。”蜂后眼中闪烁着杀机，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十万大山的篆图境圆满，面对我这些毒蜂的攻势，往往要退避三舍。此人居然不退反进，完全不将我放在眼中。” 蜂后本身具备强烈的剧毒，孕育出的子嗣同样继承了它的能力。 剧毒的威力要弱上许多，但也足以伤到篆图境圆满。 然而，阎四夕修炼的两门至高武法中，十三丹经的“鹤舞松荫静体丹”便是天下间一切剧毒的克星。 十八地狱图录更是不惧水火刀兵，不惧天下奇毒。 加上他修成了千峰万壑，肉身臻至千锤百炼，毒蜂的尾后毒针虽强，却无法破开他的体魄防御。 除非是蜂后亲自出马，或许有刺破他皮肤的可能，但在者字秘的扫荡下，剧毒也无法伤到他一丝一毫。 “主人将精血赐予我们，虽无法增幅力量，但其中蕴含十八地狱图录的真意，可以完全发挥出内炁的威力。此人虽是惊才绝艳，但他的杀招不过是半龙之力，如何能是我的对手？” 蜂后越发按捺不住，但思索片刻后，仍是谨记奈何的吩咐。 不仅没有擅自出击，更是远离阎四夕所在的云雾，并命令手下毒蜂暂时退避。 就在蜂后振翅远离时，身后的土地忽然炸裂开来，探出一双龙鳞密布的龙爪。 蜂后瞳孔收缩，背后八翅震动，退后的趋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凌厉，于仓促之间主动发起进攻。 “阎四夕？他是如何绕到我身后的？”电光火石之间，蜂后看清了身后那双龙爪的主人。 除了掌握千生万死极境的阎四夕，此间山林静谧异常，又有谁能悄无声息绕到蜂后身旁？ 第52章 力有不逮暂退之 阎四夕施展蟠龙丹法中的云雾之术，一是为了测试丹法的威力，二是借此试探对方，究竟是不是通过视觉操控毒蜂。 妖兽之中，很多以数量取胜的种族，大多都拥有超乎寻常的五感，并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传递信息。 但也有少数异种妖兽，能够通过元神之力、魂魄之力进行沟通交流。 云雾一出，毒蜂顿时乱做一团，这也验证了阎四夕的猜想。 蜂后是通过视觉进行感知，而不是通过魂魄进行感应。 要知道，阎四夕可不单单是一名武徒，更是一名掌握多种道术的炼气士。 他在阴阳两重天中，展现出的只是自己的雷法、火法资质，按常理来说，他是不会修行土行道术的。 可奈何虽然对阎四夕的情况事无巨细，将所有记忆打入四大护法脑海中，却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在阴阳两重天中，动用土遁道术毫无意义，阎四夕便将这当作一项底牌，没有轻易施展出来。 云雾弥漫开后，阎四夕先是将其中的毒蜂诛杀，随后施展土遁术在地底穿行，隐匿气息寻找着蜂后身影。 果不其然，蜂后就在附近观战，面对阎四夕的挑衅更是置之不理，毫无强者风范。 面对阎四夕的突然袭击，蜂后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但却不妨碍它做出应对。 蜂后擅长的是围攻战阵之法，但并不代表它不擅长战斗。 恰恰相反的是，因为蜂后一身剧毒的缘故，与其交战的对手往往要忌惮三分，难以施展出全力。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阎四夕施展出新近领悟的蟠龙丹法，将双臂化作无坚不摧的真龙之爪。 他并不只是施展十三丹经，身后更有十八尊丈高的修罗武影召唤而出。 这十八尊修罗武影身着漆黑铠甲，甲胄狰狞张扬，边角高翘，上面不断有死气流动。 胸前的铠甲上，有深蓝色的巨鬼头像，正张着血盆大口。 修罗武影的头盔更是张扬，其形酷似鬼怪，有着明显的恶鬼特征。 除了手中持有的十八般武器外，几乎都是一个模子打造出来，每一尊都拥有五象之力的攻伐威力。 十八地狱图录，相当于是十八门至高武法的总和，每一段武法各有杀招，联合起来更是威势惊人。 阎四夕目前还未晋升篆图境，无法将十八尊修罗武影齐聚一身。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将体魄、内炁、武意结合，相当于在一瞬间打出十八道五象之力的攻击。 换做之前，阎四夕只能召唤出十八修罗，但同一时间只能驱使其中一尊，无法发挥出武意的全部威力。 经过对万龙归窍势短暂时间的参悟后，阎四夕触类旁通，终于在这门武法上有了新的进展。 再强的王侯，终究是臣服于天子膝下，万龙归窍势中的皇道奥义，恰恰是驱使十八修罗的钥匙。 砰！！！ 平地起惊雷，劲风倾急雨。 不周风融入十八修罗之中，阎四夕本想将十八修罗的威力再次提升，却发现肉身发出咔嚓咔嚓的破碎声，不由得心神凛然，连忙停止不周风的贯入。 狂风席卷天地，将银羽山脉的积雪激得四散而飞。 蜂后不甘示弱，八翅震动间扇动血雨腥风。 狂暴的剧毒附着在内炁之上，化作千百只剧毒黄蜂，与十八修罗激烈碰撞。 阎四夕陡然浑身一震，身形在碰撞中迅速倒退，双手快速掐动道诀，身形再次没入大地，消失不见踪影。 “一龙之力，果真是超凡脱俗。”周边的泥土、山石宛如流水，阎四夕仿佛游鱼般迅速逃遁，眉头微微皱起。 “这段时间我虽有精进，又有不周风从旁协助，但力量终究太过分散，无法对蜂后造成威胁。” 十八修罗，结合体魄、内炁、武意，每一尊都能爆发出三象之力。 若是再加上不周风的增幅，兴许还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若是能统合为一，阎四夕一击便能爆发出七十二象之力，也就是七龙之力有余。 可惜的是，武道厮杀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阎四夕体魄孱弱，连万斤巨力都未达到，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 就好比人的手指，每一根都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只有依靠手掌，拧成拳头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若是单独分散开来，单靠每根手指的力量攻击，是无法形成质变的。 十八修罗武影，就是阎四夕的手指，而他的体魄则是驱动手指的手掌。 他的体魄强度不足，连万斤巨力都无法达到，驾驭九象之力已经是此身极限。 若是施展的力量太过强大，怕是敌人未死，自己就得先爆体而亡。 力量的掌控并不简单，其中还涉及到道心的璀璨程度。 阎四夕自幼经历复杂，连阎飍施展佛魔一念间，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这一方面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世人大多是因为道心不足，无法操控自身力量爆发。 偏偏在阎四夕这里却是反了过来，他的体魄不够强大，虽然领悟的武道意志更强，却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九千五百斤……没想到有一天，反倒是我的体魄拖了后腿。”阎四夕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并未动用者字秘修复伤体。 自从先前与阎飍一战后，他才意识到秘术只能用在关键时刻，否则对自身武道进展反而不利。 这些时日以来，若是遇到一些小伤势，他都是运用千生万死进行恢复。 武徒千生万死，可不止是千变万化，更是可以运用全身力量修复伤体，自愈速度远超寻常，这也是人人羡慕的能力。 当然了，比起天下无双的者字秘，差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 体内五脏六腑微微蠕动，迅速修复着伤势，阎四夕遁入地底，蜂后不易发现他的踪迹。 “想要击杀四大护法，就必须在短时间内增进体魄，最快的方式就是猎杀妖兽，吞噬它们的肉身和内丹。十万大山别的不多，妖兽可有的是。” 阎四夕一念及此，忽然调转方向，朝着先前栖居的黑熊山洞遁行。 山林之中，蜂后受了阎四夕偷袭后，并未受到任何损伤，正在指挥毒蜂四处搜寻。 然而，蜂群擅长的是地面追踪，蜂后万万没想到，阎四夕居然还掌握了土遁术，这般搜寻自然是徒劳无功。 在黑熊山洞中潜修十天，阎四夕炼气修为大有长进，又是一颗星辰凝聚成型。 此星辰吸纳开阳星光而凝聚，对应的是七魄中的除秽魄。 阎四夕积累的法力再次上涨，足足有六百滴晶莹玉润的水滴，在须弥宫中汇聚出一汪湖泊，施展土遁术更是游刃有余。 很难想象，在短短两个月时间，他便能达到先前丰都城五年的成就。 也不知他体内的两座须弥宫，到底是何等资质，又是从何处得来，竟然比地等须弥宫强盛许多。 银羽山脉的山洞中，黑熊在阎四夕与蜂后交战时，蜷缩在洞中瑟瑟发抖，生怕被殃及无辜。 但它的一双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倾听着洞外的战斗声响，随时准备逃之夭夭。 片刻后，洞外风平浪静，黑熊将门口的巨石推开一线，悄悄探出头来查看。 山林中狼藉遍地、飞雪纷飞，将郁郁葱葱的森林摧毁了七七八八，而蜂群和那名人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黑熊摇头晃脑，瘫坐在地叹息不已，回想起那名人族每天的投喂，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吼！”黑熊低沉的抱怨声响起。 若是没有那头该死的毒蜂，兴许自己还能被圈养一阵，每天吃着嗟来之食，实力还能不断精进，这等美差哪里能找？ “怎么？你就这么想我？”山洞中突兀响起一个声音。 黑熊先是悚然一惊，转头看到来人后眼睛一亮，双腿直立就要发出嘶吼。 阎四夕竖指在前，轻声“嘘”了一下，黑熊顿时醒悟过来，蒲扇般的熊掌捂住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 阎四夕伸手示意，传音问道：“你在银羽山脉呆了这么久，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实力强大的妖兽。嗯……最好是篆图境圆满的，实力越强越好。” 堪舆图中虽然记载了神通境妖王，但对于篆图境没有任何记载。 这一类妖兽危害较小，太昊皇朝国力有限，外敌无数，暂时顾不上这些阿猫阿狗。 看黑熊的骨龄，在银羽山脉栖居已久，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地头蛇，倒是可以给他充当个向导。 黑熊闻言，双眼眯成一条缝隙，粗大的熊掌学着人族的模样，拇指、食指、中指相互揉搓，露出一脸谄媚笑容。 阎四夕哑然失笑，摇摇头道：“篆图境妖丹对我有大用，暂时不能给你。一些实力低下的倒是无妨，再想像之前一样锦衣玉食就难了。” 见黑熊露出失望的表情，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阎四夕笑骂道：“谁说熊罴憨厚老实，你这家伙，心眼子比我还多。” 想了想后，阎四夕神色郑重道：“我可以传授你一门至高武法，但你要以道心起誓，绝不可将武法外传。否则天诛地灭，我亦不会饶你性命。” 阎四夕所学武法驳杂，但要说适合黑熊修行的，自然只有十三丹经中的“熊罴漫步聚精丹”。 虽然只是十三丹经中的一式丹法，但却不弱于世间的寻常至高武法。 不过丹法中的杀招，阎四夕还要根据情况而定，不可能贸然传授给黑熊。 黑熊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竟是直接双膝跪地，朝着阎四夕连连叩头。 “我不是你师父，你我之间只是交易而已。”阎四夕一愣，伸手托住黑熊搀扶起来，“记住，这门武法是不传之秘。即便是你的亲朋好友，也不可泄露分毫。” 在阎四夕的见证下，黑熊一字一句念出了道心誓言，阎四夕这才将“熊罴漫步聚精丹”传授于它。 黑熊抓耳挠腮，一时半会领悟不出其中奥妙，阎四夕也不去管它，让其日后自行参悟便是。 “吼吼！！！” 阎四夕略感意外，黑熊的语气略带委屈，言说银羽山脉栖居着四大篆图妖兽，是这片妖土中，除了银羽一族最强大的妖兽。 黑熊原本也是生活在那里，只是被其中一头妖兽驱赶出来，只能暂时在此处定居。 “吼吼！！！” 黑熊发出低沉的吼声，将四头妖兽的信息一一道来。 这四头妖兽名为狲刑者、猪八劫、杀务尽、唐三葬，本体分别是猿猴、猪、鲶鱼以及人族。 野兽、花草树木成精倒是稀松平常，阎四夕略感意外的是，只是没想到，十万大山居然还能遇到人族，还与妖兽为伍。 “三象之力，倒也算是较为棘手，吸收之后或许能让我体魄有所精进。”阎四夕沉吟片刻，“走，先带我去那狲刑者所在看看。” 黑熊应了一声，四肢着地示意阎四夕坐上来，在山林中飞速狂奔。 “咦，这黑熊的资质倒是不错，居然这么快入门了。”阎四夕端坐在黑熊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黑熊刚开始奔跑时并不舒服，背部的肌肉起起伏伏，好在阎四夕肉身掌控异于常人，这才没有跌落下来。 但黑熊一边在积雪中奔跑，一边琢磨着阎四夕传授的武法。 不知不觉间，脚步声变得越发轻盈，速度却不降反增，连肌肉的起伏也变得越发内敛。 熊罴漫步力千钧，撑档坐胯手推轮。 熊罴本就是大地上力量数一数二的野兽，黑熊灵智虽开，但从未修炼过武法，无法很好地运用自身力量。 但得到阎四夕点拨后，内炁虽未修成，体魄运用却已窥得门径，因此才有这番卓越的表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熊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熊罴在人族中也被称为熊瞎子，夜视能力要弱上许多，属于昼出夜伏的生灵。 黑熊虽然是篆图境妖兽，但须弥宫杂乱不堪，没有经过系统性的修行，肉身难以摆脱先天限制。 阎四夕沉声道：“海底炼得精气满，一轮明月照乾坤。按照武法要诀运转，将内炁融入双眼，这才是武道真意。” 说话的同时，阎四夕施展千变万化，倏忽间变作黑熊的同类，只是体型要小上许多，看起来仿佛是黑熊的幼崽。 “吼吼！！！” 黑熊久悟不出，阎四夕干脆以自身为模板，将肉身虚化，展示出内炁在体内如何运行。 他的双眼在黑夜中熠熠发光，仿佛两个灯笼照亮前方，视力也千百倍地增长。 “咦，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头猢狲竟然就在此处玩耍。”阎四夕眼中精光一闪。 顾不得指点黑熊，转身朝着一片桃林奔去。 第53章 熊罴漫步聚精丹 桃林之中，一头浑身长满金色毛发的猿猴，正在树梢上上蹿下跳，时不时摘下一颗桃子，浅尝辄止后又随意丢弃。 狲刑者是这片桃林的主人，与寻常的猿猴不同，性格暴戾且残杀嗜杀，向来是独来独往。 据黑熊所说，狲刑者、猪八劫、杀务尽三头妖兽，原本都是山中的普通妖兽，实力远远不如黑熊。 但自从唐三葬莫名出现后，将三头妖兽收为弟子，并将武法传授给它们修行，这才后来居上，将黑熊驱逐出这片桃林。 猿猴成妖，在力量上远不如黑熊，但狲刑者学了武法后，体魄突飞猛进不说，内炁强度更是同步提升，硬生生将黑熊打退，从而独占此处桃林。 与银羽山脉其他地域不同，桃林地底下似乎有一股火脉流通，所以桃林之中四季如春，结出的果实更是甜美异常、汁水丰满。 “嗤嗤！！！” 正在享用桃子的狲刑者，忽然双耳一动，龇牙咧嘴，死死盯着迅速逼近的两道身影。 从其中一道丈高的身影上，狲刑者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又是你这贱骨头，前几次挨的毒打还不够吗？”狲刑者一跃而下，顶着一张毛脸雷公脸，双臂环胸，嗤笑着看向黑熊。 黑熊与狲刑者的恩怨由来已久，两者从实力微弱时便针锋相对，黑熊胜在力大无穷，正面攻杀远胜于狲刑者。 但狲刑者体态灵敏，速度更胜一筹，黑熊战力虽强，攀山越涧的本事却没有狲刑者强大，让其屡次逃出生天。 自从那自称唐三葬的人族到来后，不知为何对黑熊分外厌恶，反而将狲刑者收为徒弟，悉心传授武法。 狲刑者当年获得武法后悉心钻研，在短时间内便拥有与黑熊一战的能力，可惜还不足以宰杀黑熊，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远遁山林。 而唐三葬似乎出于某种顾忌，并没有恃强凌弱，反而任由其离去。 经过这些年的修炼，狲刑者在武法上的造诣今非昔比，此刻见到黑熊自寻死路，眼中顿时泛起浓郁杀机。 狲刑者先是感应了一阵黑熊的气息，虽是略有增长，但修为进境远没有自己来得快。 “嗯？居然还带你的熊崽子来送死？”它的目光又落到阎四夕身上，一怔之下哈哈大笑，更是凶相毕露。 这分明是一头鱼龙境的黑熊，居然敢出现在自己眼前，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篆图境便炼化横骨，你修炼的应该是至高武法，是谁传授你的？”阎四夕听到狲刑者口吐人言，不由得微微皱眉。 一般来说，妖兽晋升神通境后，会自然而然地炼化横骨。 但若是本身天资卓绝，又有至高武法配合，篆图境炼化横骨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从这一点看，狲刑者的天赋还要在黑熊之上。 可惜它得到武法时已经晋升篆图境，除非废体重修，否则肉身力量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这也是大部分妖兽的悲哀，在实力低微时很难得到武法修炼，等到他们神通之后，想方设法得到武法修行，却又舍不得自废修为。 妖兽一生都是在厮杀中渡过的，成就神通境的妖兽都是仇敌满天下，让他们废体重修，九成九以上的妖兽都不愿意冒险。 神通境妖兽寿元千载，它们宁愿多花一些时间，在神通境打磨五脏内府，也不愿重新回到鱼龙境，去经历那九死一生的鏖战。 听到阎四夕口吐人言，狲刑者一愣，惊疑不定打量着它，震惊道：“你这熊崽子天资不错，修行的至高武法从何而来？” 狲刑者望着阎四夕，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变得贪婪，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机。 别看阎四夕身兼多门武法，就以为至高武法是烂大街的物品。 每一门至高武法都各有特点，能令武徒直达夺魄境。 就算是掌握了至高武法的人，也绝不会对另一门至高武法无动于衷，反而会想法设法地进行搜集。 毕竟，武徒想要在武道上精进，就必须做到博采众长，炉养百经，才能开创出契合自身的武法。 即便没有那个本事，多观摩几门武法，也能一定程度弥补自身的武道破绽。 阎四夕仿佛没察觉到狲刑者的杀意，微微一笑道：“是我先问你的，你这猴头知不知道先来后到？” “哈哈哈！在这银羽山脉，除了银羽王和俺师父外，就属你猴爷爷最强。弱肉强食是天地至理，你实力不如俺老狲，俺的规矩就是规矩。” 见狲刑者哈哈大笑，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阎四夕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阎四夕淡淡道：“好一个弱肉强食，十万大山的规矩，我很喜欢。可是你强取豪夺的态度，我很不喜欢。” “不喜欢？你又能拿俺如何？”狲刑者眼中杀机闪烁。 连篆图境的黑熊都要退避三舍，区区一头鱼龙境，居然敢在自己眼前大放厥词。 “看好了，这才是熊罴漫步聚精丹！”阎四夕这话是对黑熊说的。 话音刚落，便模拟着熊罴形体，四肢猛地一踏，借着强大的爆发力飞射而出，身形如风似电。 千锤百炼、千变万化，两大极境同时施展，阎四夕身躯宛如精钢锻造，倏忽间来到狲刑者眼前直立而起。 右掌在内炁的注入下迎风见涨，宛如一座小山般当头盖下，身后熊罴兽形顶天立地，随着阎四夕的动作而发动。 “三象之力！”狲刑者面色一变，感受到了生死危机，不复先前的淡然，怒吼一声内炁爆发。 狲刑者浑身肌肉贲张，眨眼间从五尺高化作丈高，与阎四夕针锋相对，身后更是凝聚出一尊战天斗地的猿猴。 轰隆隆！！！ 一猴一熊皆目露凶光，猴掌与熊掌重重交击，发出爆炸般的轰鸣。 双方凝滞了瞬间，阎四夕脚下的大地安然无恙，狲刑者落脚处却是四分五裂，爆开一颗颗飞石。 狲刑者神色大变，这说明阎四夕对力量的掌控远在它之上，显然还未施展出全力。 的确，熊罴漫步聚精丹还处于凡兽阶段，武意尚未蜕变，只能发挥出三象之力，并非阎四夕所掌控的最强杀招。 更何况，阎四夕掌握两大肉身极境，周身肌肉、骨骼、毛发皆随心掌控，没有丝毫力量外泄，千变万化更是将反震之力辐射到周身，轻而易举地化解。 前有“黄河之水天上来”，今有十三丹经诸多神兽兽形，十八地狱图录进一步蜕变的十八修罗，都足以狲刑者置于死地。 阎四夕并没有将其一击击杀，而是存着指点之意，以身体力行的方式，为身后的黑熊演示“熊罴漫步聚精丹”。 “居然领悟出了武意，通往神通境的门槛已经打破。”阎四夕眉毛微微扬起，对狲刑者的表现略有惊异。 一般来说，普通的武法是很难感悟出武道意志的。 因为其中蕴含的神韵不够多，未必能将开创者所掌握的神韵完全表达。 除非是至高武法，在方方面面都达到了极致，武徒修行感悟时更容易体会到武法的奥义。 眼前这头猿猴，修行的虽然是至高武法，但阎四夕能看到它体内的须弥宫沉浮，内炁的强度要比至高武法弱上一筹，与它的猿猴身躯并不契合。 可见其天资聪颖，居然能通过不契合的至高武法，领悟其中的武道意志。 孰不知，猿猴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它在银羽山脉横行霸道惯了，除了自己的师父外无人不服，不曾想居然败给了一个鱼龙境的小家伙。 狲刑者的眼睛咕噜噜转着，倏忽间脚下一动，竟是不进反退，跃上树梢迅速远去。 砰！ 狲刑者尚未远遁，忽然感受到一只手掌出现，拎着它的后背狠狠摔在地上。 “嘶！！！” 阎四夕懒得与它再做纠缠，千变万化之身褪去，变化成一个眉眼锋芒毕露的人族。 看着在阎四夕一旁谄媚连连、鞍前马后的黑熊，狲刑者哪里还不明白…… 方才那头黑熊崽子，分明是眼前的人族，施展千生万死变化而成。 能做到这一步的鱼龙境，无论放在哪一个种族，都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难怪能轻易将它制服。 不……即便此人是鱼龙极境天骄，也不可能爆发超过三象之力，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熊崽子，你竟敢勾结人族！”狲刑者即便沦为阶下囚，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望着阎四夕和黑熊凶光毕露。 “吼吼！！！”黑熊人立而起，双手叉腰，仗着阎四夕在身旁，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勾结人族？狲刑者若不是拜师人族，又怎么可能习得武法，将它赶出桃林，礼尚往来怎么说也不过分。 阎四夕懒得与狲刑者废话，手掌一抬就要将其毙杀，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住手！”阎四夕四象血眼一转，已将身后来人看得清楚，不由得眉头微皱。 但他心念果决，并未因为来人的话而停止杀戮，手掌长驱直入，贯入狲刑者的脑袋。 随着红白交杂的脑浆溅处，狲刑者气绝当场。 阎四夕无视身后来人，运起月蟾丹法，双掌化作月蟾巨口，将狲刑者的肉身和妖丹尽数吞噬。 “大胆！” “该死！” 身后响起两声震动山林的怒啸声，一头宛如小山高的野猪横冲直撞，一路踏碎无数桃树，身上燃起亮黄色的火焰。 在这头野猪身侧，一头悬空而立、水流四溅的鲶鱼精鱼尾甩动。 脑袋两侧的胡须不断汲取着天地间的水汽，承载着身躯在空中活动自如。 这两头妖兽都散发着篆图境圆满的气息，又分别是野猪、鲶鱼成妖，显然就是黑熊口中的猪八劫、杀务尽。 但令阎四夕严阵以待的，并非是两头妖兽，而是在猪八劫身上盘膝而坐的男子。 此人一身白衣，长发在风中飘扬，飘逸绝伦，英俊多姿，别有一番气度。 他眉心有一道雷霆印记，散发着如威如狱的气息，令观者惊心动魄，仿佛有一头远古雷兽即将钻出。 眼见狲刑者在阎四夕手中生，白衣男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反而破坏了他俊俏脸庞的美感。 “本座叫你住手，你难道没听见吗？”白衣男子嗓音温润，却透着凛然杀机。 阎四夕上下打量着此人，开口道：“你就是唐三葬，狲刑者的师父？区区篆图境，妄称什么本座，十万大山的妖族，不都是生活在万妖山吗，你的真身是什么？” 妖族，与寻常妖兽截然不同，生来便拥有化为人形的本事，修炼天赋也要远远胜过妖兽。 阎四夕感知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妖气，古朴纯正，与当日在妖马洞穴遇到的叶青云截然不同，显然是一名纯正血脉的妖族。 白衣男子与猪八劫、杀务尽为伍，毫无疑问就是黑熊口中传授他们武法的唐三葬。 只是黑熊道行有限，看不透唐三葬的真实身份，才会将其误认为妖族。 唐三葬瞳孔一缩，他身为妖族的秘密，在十万大山少有人知。 别说是人族，一般的妖兽见到他这副模样，都会误以为他是人族。 可眼前的鱼龙境，居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认出他的妖族身份。 阎四夕闭上双眼，四象血眼一转，试图窥探对方的真身。 就在此时，白衣男子眉心的雷霆印记微微闪烁，竟将四象血眼的力量隔绝开来。 “小子，那妖族身上有道雷的气息，小心了。”不周风忽然开口提醒。 阎四夕睁开眼来，四象血眼的异象消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唐三葬眉心的印记。 “不愧是鱼龙境的极境天骄，果然有不凡之处，想必你背后的势力也非同小可。可惜，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今天别想活着走出银羽山脉。” 唐三葬面色阴沉，从猪八劫身上腾空跃起，内炁勃发，身后一尊雷神显化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天罚威能。 “十万大山妖族甚少，一般都潜伏在万妖山，此妖身怀至高武法，居然还掌控雷霆大道。” 第54章 道雷分化展威能 雷霆是成道天劫的第一劫，对于妖兽而言更是化形的难关。 妖族之中精修雷法的数量，比起人族炼气士要少上千百倍。 这也就代表着，掌握雷霆的妖族，一般都有自己的独特秘术，实力要远超同侪。 阎四夕心念电转，并没有贸然施展全力，身后月蟾、腾蛇同时浮现。 单从威势上来看，还要胜过白衣男子一筹。 月蟾、腾蛇都是化凡入神的武意，能发挥出五象之力的威能。 阎四夕感悟万龙归窍势，以皇道气息镇压神兽，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多种武意攻势。 虽然无法将领悟的多种武意叠加，但却能在顷刻之间一同打出，算是另辟蹊径。 唐三葬见状瞳孔收缩，他虽是妖族出身，更是掌握雷霆武法，但因为幼时的某些原因，须弥宫受到过重创，本身天赋只能算是普普通通，否则也不会被贬到这穷乡僻壤。 阎四夕看不透他的真身，自然也看不到他须弥宫破败的景象，误以为此妖留有后手，因此留有余力，准备随机应变。 孰不知，唐三葬心中更是震惊，他再怎么天赋寻常，终究是拥有五象之力的篆图境圆满。 对面那鱼龙境的人族，居然爆发出比他还强的力量。 他召唤的雷神天威煌煌，可对方的两大兽形不知为何，竟然不受他武法中神只气息的压制。 若是双方硬碰硬的话，败的人一定是他！ 千钧一发之际，唐三葬眉心的雷霆印记突然崩解，一股强大的雷霆之力注入雷神武意之中，令其虚幻的身影变得犹如实质。 “是父亲的道雷之力，只有在我生死攸关之际，才会自动护体。”唐三葬震惊之余，不由得面露疑惑。 阎四夕虽然实力在他之上，但仅凭这一招还无法将他击杀，最多只是让他受到轻伤，为何道雷之力会自发护主。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阎四夕身上突然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雷霆之力，附着在两大兽形身上。 这些雷霆之力散发出至阴至邪的气息，化作两具五色交杂的雷霆铠甲，竟然在吸收着雷神逸散而出的力量。 阎四夕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不已，暗中催动五脏中的神体本源。 他在天劫中感悟雷霆生灭之道，觉醒的可是三千神体中的月蟾雷体。 月蟾二字代表的，是太阴星孕育的远古神兽。 雷字则是代表着至阴至邪的阴五雷，对天下间万般雷法，都有着天然的克制。 然而，三千神体并没有武道、仙道之分，月蟾雷体的阴五雷若是运用在武道上，一样能有非凡成就。 阎四夕所学太过驳杂，修炼时日又太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生死追杀中度过，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感悟。 但不得不说，生死之间的领悟进展最快，尤其是在遭遇属性相同的对手，时常有触类旁通的灵感迸发。 眼见白衣男子召唤出雷神，阎四夕福至心灵，想到了自身的月蟾雷体。 金木水火土，五雷攒动，悄然融入内炁之中，竟附在兽形体表，凝聚成神威赫赫的雷霆铠甲。 五色雷霆铠甲，堪称攻防一体，威能无穷。 尤其是在面对掌握雷道力量的对手时，能大幅度吸收并削弱对手的力量。 原本唐三葬召唤出的雷神，足足有五象之力，更是具备雷法威能，是一切邪门歪道的克星。 但在阎四夕的月蟾雷体面前，万般雷法皆为所用，雷神身上的雷霆之力迅速流失，被阎四夕化为己用。 若非他眉心道雷察觉危机自动护体，迅速涌动附着在雷神武意上，恐怕会被阎四夕尽数汲取。 轰隆隆！！！！ 刹那指甲，雷神与月蟾、腾蛇相互交击，发出一阵雷鸣般的轰隆声，方圆十丈内的桃树尽数化作飞灰。 观战的黑熊、猪八劫、杀务尽，三头妖兽一早察觉不妙，纷纷远离二人交锋的战场。 看着桃林中一片焦黑的大地，脸上都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 换作它们与场间二人对战，此刻必定是尸骨无存，难怪阎四夕能轻易将狲刑者击杀。 阎四夕脸色一白，双脚死死陷入地面，在焦黑的土地上犁出两道数十丈长的深沟。 他身上有着丝丝缕缕的电光闪烁，狂暴的雷霆正试图侵入他的肉身，将他半边身体都化作焦炭。 对方这一击附着了道雷威能，竟然爆发了一龙之力，事发突然，阎四夕根本来不及提防。 若非他多次在天劫下死里逃生，肉身早就对雷霆有了强大的免疫力，又觉醒了月蟾雷体，只这一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天妖神雷拥有金身威能，虽然我身上只是其分化的一缕，但方才这一击也有一龙之力，居然没有将其斩杀。” 唐三葬瞳孔收缩，见到阎四夕生机犹存，眼中充斥着不可思议。 “这道雷的本体已然金身，即便只是一缕，以你目前的实力也不是对手，速速退去。”不周风发出警告。 同为天地灵物，他对道雷的力量分外敏感。 唐三葬并未掌握道雷，他虽然释放出雷霆之力，但只不过是借用道雷分化出的力量。 即便如此，这一缕道雷的威力，仍然不是阎四夕能抵挡的。 血眼可洞察万物，之所以看不穿唐三葬的身躯，就是因为道雷的存在。 刚才武道灵觉示警，所以他才没有施展攻伐威力更强的蟠龙丹法，而是以月蟾、腾蛇丹法化解对方攻势。 尾能护头头护尾，柔软功夫第一宗。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 这两式丹法不擅攻伐，但防御肉身、内炁攻击却有无上妙用，才能在道雷的攻势下护住阎四夕不死。 对于不周风的劝告，阎四夕仿佛没听见一般，冷声道：“就算我不敌道雷，他也休想击杀我。” 千生万死极境运转，阎四夕将肉身上沾染的雷霆或炼化、或驱散，双脚发力拔地而起，再次朝着唐三葬杀去。 “找死！”唐三葬冷笑连连，主动驱动道雷之力。 桃林中电光四射，如同曙光一般划破长空，向着阎四夕扑杀而去。 何为金身？ 百年不朽，千年不腐，金枝玉叶，身死不灭！ 神通境是由人通神的开始，这个境界的修者已经初步建立内循环，不再依靠天地灵气施展武法道术。 其力量如渊如狱，远胜篆图境千百倍。 金身境更上一层，威能比起神通境，何止强大一丝半点？ 即便只是金身境道雷分化出的一丝力量，也能随意发挥出一龙之力的恐怖威能，持续的时间也远超阎四夕想象。 眼前的人族小子，算得上一等一的天骄，可若是以为道雷的持久力不行，打着消耗战的心思，那就是大错特错！ 出乎唐三葬预料的是，阎四夕并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身后居然浮现出一尊三停九似的真龙神形。 盘旋舞动间，桃林中云雾顿生，将他的视觉、听觉彻底遮蔽。 云雾缥缈，茫然不见，万籁俱寂，笼盖四野。 唐三葬凝神戒备，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出于谨慎并没有贸然出击，而是召唤雷神附体，警戒着阎四夕即将到来的攻势。 “想用这种小手段偷袭，未免太小看我了！”唐三葬冷笑连连，心念一动。 道雷的力量四散溢开，桃林中传出阵阵雷鸣，随着雷霆的逸散，方圆五丈内的云雾顷刻间消散无踪，天地重现清明。 “人族天骄，这点小手段对我无用，咱俩还是真刀真枪做过一场罢。” 唐三葬高声呼喊，耳朵翕动，等待着阎四夕开口说话，暗中酝酿着发动雷霆一击。 然而…… 桃林中安静得过分，连落叶飘落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唐三葬却始终听不到阎四夕的回应。 默默等待数息后，唐三葬脸色冷了下来，咬牙驱动雷霆之力，以其为中心释放出狂暴雷瀑，朝着四面八方辐射开来。 道雷的力量太过狂暴，虽然有他父亲的意志，能在生死关头护住他性命。 但若是主动驱动的话，发挥出的杀力虽有一龙之力，但他控制能力太差，精准度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否则的话，方才道雷发威，阎四夕早就在漫天雷霆下尸骨无存。 真龙呼风唤雨，召唤出的云雾厚重如山，等闲驱散不得。 可道雷不同凡响，在唐三葬的攻势下，漫山遍野的云雾烟消云散，被月光照耀的桃林重现眼前。 当看清桃林中的景象，唐三葬脸上的冷笑忽然凝固，目眦欲裂看着游刃有余的阎四夕，心中怒火蹭蹭地往上直冒。 阎四夕施展真龙丹法，召唤云雾遮蔽妖族的听觉、视觉，并非是为了伺机而动，寻找机会偷袭唐三葬。 唐三葬身上有道雷分化出的力量，阎四夕也有货真价实的不周风，又怎会不明白天地灵物的恐怖之处？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斩杀白衣男子的想法，而是为了暂时拖住他，从而腾出手来，对付一旁观战的两头妖兽。 猪八劫、杀务尽，两头妖兽都修炼了武法，但天赋显然没有狲刑者强大。 就算两两联手，阎四夕真要爆发全力的话，二者也不会是他的一合之敌。 当唐三葬脱困而出时，阎四夕正踩在两头妖兽的尸体上，双手化作月蟾，数息间将两头妖兽吞噬得干干净净。 桃林中一阵清风吹过，两头妖兽的肉身杂质，顿时宛若飞灰四散。 阎四夕露齿一笑，“你的手下滋味不错，三者叠加，竟能增强我一百斤的体魄。” 要知道，现在的阎四夕今非昔比，越是接近万斤巨力的极境，体魄增长所要耗费的资源就越多。 三头篆图境圆满的妖兽，更是修炼了武法，放在十万大山也是不可多得，否则也不可能为他增长一百斤力量。 当然了，阎四夕并未将妖兽的内丹尽数用来淬体，有部分转化为内炁、法力注入须弥宫中，用来补充战斗的消耗。 经过阴阳两重天一战后，他深深明白内炁不足的弱点，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内炁充盈、法力圆满。 “人族，你该死！”唐三葬神色愤怒。 这三头妖兽是他千挑万选，更是亲自传下武法，是他耗费数十年苦功培养的手下，竟然在一日之间尽数陨落。 他对阎四夕的恨意达到了极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心中却也泛起了深深的无力。 “该死！该死！我在万妖山资质平平，鱼龙境时只不过达到四千斤体魄，如今也就只有六象之力。这人族虽是鱼龙境，却修炼了至高武法，更是领悟了武道意志。虽不是我的对手，我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唐三葬脸色变幻不定，忽然将目光转向一旁看好戏的黑熊，“杀不了这人族，难道还宰不了你？” 在唐三葬看来，阎四夕必然与黑熊相交莫逆。 就算杀不了阎四夕本人，总要讨点利息。 黑熊正躲在一颗桃树后面，远离阎四夕所在战场，悠哉悠哉晃动着桃树，张开血盆大口享用着丰收的果实。 忽然间，一股冰冷的杀机传来，黑熊打了个激灵，与唐三葬对视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妙。 “吼！！！” 黑熊四肢着地，在强烈的生死威胁下激发了潜力，不知不觉运转先前阎四夕所传授的武法。 须弥宫中驳杂的内炁爆发，按照阎四夕的演示运转丹法。 海底炼得精气满，一轮明月照乾坤！ 瞬息之间，黑熊的速度爆发足足提升了五成，令唐三葬瞳孔一缩。 但面对篆图境圆满，更是掌握道雷力量的唐三葬，这点速度着实是不够看。 阎四夕血眼一转，通过查看对方肉身肌肉的动态，立刻分析出唐三葬的意图。 唐三葬尚未行动之前，阎四夕已经先发而至，伸手搭在黑熊肩膀上，没好气道：“放开内炁抵抗。” 亡命奔逃的黑熊，陡然听到阎四夕的传音，心中大喜，毫不犹豫收敛内炁放弃抵抗。 对于这个强行霸占自己洞穴，还痛殴了它一顿的人族，黑熊却有着莫名的信任。 下一刻，桃林中轰鸣声起，阎四夕带着黑熊遁入地底，白衣男子的雷霆一击落在二人消失之处，却只留下满地狼藉。 第55章 万古门户一线开 “土遁术，此人居然是仙武同修。”唐三葬神色阴沉，细细感应却未发现阎四夕的踪迹。 仙武同修，意味着要付出两份心力，天赋寻常的人专修一道都难有成就，自然不会分心二用。 就算是天赋卓绝的天骄，日后武道晋升夺魄境、仙道晋升阴神境时，同样要在两种道途上做出抉择。 世间万族，武徒、炼气士何止万千，但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做这种愚昧的选择，大多是择其一而修行。 唐三葬出身于万妖山，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也是第一次见到仙武同修的人族，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事实上，仙武同修的人不是没有，但绝大多数都是浅尝辄止，为的是在境界低微时，掌握一门逃生遁术。 一般来说，天赋越强的天骄境界进展越快，不会在低境界时耗费太多时间。 一门黄等上品道术，对篆图境而言还有些用处，但对于神通境聊胜于无。 为了掌握一门遁术耗费心力，反而是买椟还珠。 进行仙武同修的，一般来说都是天赋寻常的炼气士。 武徒大多是没有炼气天赋，只能选择走武道，日后也没机会兼修道术。 而炼气士中资质平平无奇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大多会止步于日魂境，因此转而兼修武道，弥补炼气士体魄孱弱的弱点。 阎四夕在地底下遁行，感受到手中黑熊的不安分，出声训斥道：“别乱动，被那妖族发现踪迹，别怪我扔下你不管。” 地底下暗不见光，黑熊目不视物，难免心慌意乱，但听到阎四夕的训斥后，立刻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片刻后，阎四夕从一片冰雪地带钻出，四面八方寒风呼啸、飞雪纷飞，天地间银装素裹。 黑熊环顾四周，鼻子翕动不停，片刻后对阎四夕发出一声低吼。 它认出这片地带是银羽山脉的内围，因为天寒地冻的原因，连寻常的鱼龙境都难以忍受，因此四周万籁俱寂。 即便是有篆图境妖兽存在，也大多性情温和，不擅争斗，且大部分时间是蛰伏在洞穴中沉眠。 阎四夕惊奇地看了黑熊一眼，问道：“你这家伙实力不高，怎么对银羽山脉的妖兽了如指掌？” 黑熊得意洋洋指着自己的鼻子，发出低沉的吼声，向阎四夕炫耀着自己的嗅觉。 “万兽之中，熊类妖兽的嗅觉是最灵敏的，是你们人族的数千倍。”不周风见多识广，见状解释道。 “熊类成妖，往往拥有先危之危的灵觉，只是有强弱之分。这黑熊的武道灵觉如此敏锐，算得上是一门天赋神通。” 神通二字，最早是源于人类对远古神兽的记载，是对它们伟力的描述，据说是人皇亲笔手书，从此流传在无极天。 远古神兽，秉承天地大道而生，体魄之强健万族无人能比，生来便有一龙之力。 不仅如此，他们出生之际，便会自然而然觉醒种族的天赋神通，譬如凤凰的涅盘重生、饕餮的无物不吞。 熊罴的嗅觉虽然敏锐无比，大概是血脉中远古神兽的传承。 但经过百万年的流传，一般妖兽体内的血脉浓度微弱，很少有黑熊洞察方圆百里的本事。 这种神通远远比不上神通境所摘，只能称得上是伪神通，但在神通境以下的妖兽中，仍是不可小觑。 难怪这黑熊在十万大山过得滋润无比，若不是碰上了阎四夕，恐怕也不会落得被四处追杀的下场。 不周风沉吟片刻，提醒道：“小子，依老夫看来，你若想在短时间内提升体魄，未必要击杀实力强大的妖兽。 十万大山的篆图境妖兽虽多，但效率远远比不上猎杀规模庞大的种族。你可还记得，恶狗岭内有数量庞大的鼠潮？” 阎四夕眼睛一亮，心中微动道：“你的意思是，猎杀实力低弱的鱼龙境，于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炼化它们的收获却要更加丰厚。” “不错。”不周风端坐须弥宫中，闻言笑道，“篆图境圆满虽非屈指可数，在十万大山更是数量繁多，但每次战斗都要耗费内炁。你身上有蛟龙逆鳞在，若非时刻以内炁遮掩，四大护法随时可能感应到。 再者说了，内炁、法力的消耗也是大问题，若是碰到唐三葬这样的对手，更是得不偿失。以你如今的体魄，鱼龙妖兽的群攻手段，对你而言毫无作用。” 阎四夕先前未曾掌握群攻的手段，又抱着磨砺武道的想法，一直在挑选强悍的对手作战。 但今时不同往日，四大护法围追堵截，提升体魄是当务之急。 再加上他在鱼龙境毫无瓶颈，普通的战斗磨砺，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十万大山的妖兽，大多是单独修炼体魄，如同阎罗教四大护法、唐三葬一类的妖族，可谓是少之又少。 更多的是像黑熊这般，空有体魄力量，却未曾修炼过至高武法，内炁虚浮无力，更不用谈领悟武道意志。 所以，拥有超过三象之力的篆图境妖兽，在十万大山极为罕见。 至于更强大的神通境，即便没有掌握神通，也能随意发挥出百龙之力，绝不是阎四夕能应付的。 阎四夕心中一动，对着黑熊询问道：“银羽山脉中可有什么妖兽种族，拥有大量鱼龙境，却又普遍实力低微的？” 黑熊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阎四夕的意思。 阎四夕只好细心解释，将不周风的意思传达给黑熊。 黑熊愣神一阵后，终于领悟了阎四夕的意思，只见它趴在地上，鼻子翕动不停，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片刻后，黑熊对着东南方向嘶吼一声，摇头晃脑示意阎四夕坐上背来。 阎四夕也不客气，自己传授黑熊至高武法，算得上是它的师父，拿它充当脚力是应有之义。 随着黑熊渐行渐远，阎四夕渐渐察觉，空气中的温度不仅没有升高，反而变得越来越冰冷。 “奇哉怪也，老夫在十万大山呆了这么长时间，这银羽山脉闻所未闻，为何会出现天象异变？”不周风在阎四夕耳边自言自语。 一主一仆心意相通，阎四夕所感受到的变化，他自然也有所察觉。 无极天划分九域，分别是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昊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其中苍天域位处东方，与四海中的东海接壤，气候温和。 相较于常年冰雪覆盖的玄天域，亦或是炽热无比的炎天域，一年四季要显得规律许多。 既没有特别炎热的夏季，冬天来临时也不会万里冰封。 尤其是太昊皇朝位于十万大山以南，每年南下的冷气，都会被十万大山阻断在北侧。 如今只是深秋，银羽山脉却是常年冰雪覆盖，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显然是违背常理的。 “莫非银羽山脉深处有天地灵物？”不周风脑海中闪过灵光，随即又摇头否定，“天地灵物珍贵至极，银羽王不过是神通境，身怀至宝反受其殃，绝无可能。” 不周风之所以落在苍狼王手中，其中有着一段复杂的往事，因此万妖山的真人并未对其出手。 可若是其他神通境掌握天地灵物，若无足够强大的势力庇护，十万大山强者无数，又怎么可能放任至宝蒙尘？ 阎四夕盘坐在黑熊身上，任由它在冰天雪地中穿梭。 望着漫天遍野的鹅毛大雪，忽然心生感慨，不自觉地长叹道：“岁末将至，敬颂冬绥，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犹记得每年除夕夜，爹娘都会在阎山举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将压岁钱交给兄弟姐妹四人时，都会说出这句话。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爹娘仙逝，兄弟反目，唯一的妹妹也不知所踪。 天地间孑然一身，以他寒暑不侵的体质，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 剑道须弥宫中，那尊与阎四夕有几分相似的人影渐渐浮现，瞳孔化作五轮血色勾玉轮转不定，脸上露出贪婪与得意。 祂双臂大张，身着火红长袍，嘴唇绛红无比，头顶一道赤色莲花宝冠，却释放着至阴至邪的气息。 “当真美味啊！”这尊心魔如是说道，在佛诛吽字真言的镇压下，留下一阵猖狂笑声，渐渐隐入须弥宫混沌。 “吼吼！！！” 座下黑熊陡然停下脚步，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将陷入回忆中的阎四夕惊醒。 阎四夕回过神来，不由得自嘲一笑，摇摇头从黑熊身上跃下。 眼前是一条白茫茫的百丈瀑布，横跨足有数十丈，宛如银河一般倾泻而下，撞击在底下湖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阎四夕站在瀑布顶端俯视，远方是一条蜿蜒盘旋的千里长河，除去底部百丈内浮起的碎冰外，入目皆是千里冰封。 阎四夕眉头微皱，望向黑熊问道：“你说的妖兽，莫非就在此处？” 血眼一转，山林间并未察觉到强大妖兽的气息，阎四夕目光落到瀑布底下的水域，不由得眼睛一亮。 黑熊低吼一声，不等阎四夕回应，竟从瀑布顶端攀援而下。 别看黑熊体格壮硕，在崖壁上纵横来往却是灵敏至极，不一会功夫就落到瀑布底下。 黑熊眯起眼睛，细眼中闪烁着精光，熊掌朝着冰面下直刺，竟然捞起一条扑腾乱跳的五色鲤，对着瀑布顶端的阎四夕招手示意。 很显然，黑熊所说的妖兽，便是生活在水底的这些五色鲤。 阎四夕略有迟疑，人族虽能泅水而入，但终究是属于陆地上的生灵，入水难以发挥出十成十的战力。 可看黑熊的模样，似乎它口中所说的妖兽，就是生活在这片冰河之下。 “富贵险中求，拼一把便是。”阎四夕一咬牙，从瀑布顶端一跃而下，冰冷的狂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扑通！！！ 从百丈瀑布一跃而下，以阎四夕的体魄自是无碍，但入水时深入骨髓的寒意，仍是让他精神为之一清。 不周风寄居须弥宫中，回头看了一眼百丈高的瀑布，感慨道：“万古门户一线开，一朝鱼跃入龙庐。你已领悟鱼龙至尊之奥妙，日后召唤万古龙门时，攀登至百丈龙门信手拈来。” 武道第一境，唤作鱼龙境，意味着鱼跃成龙。 这一境界，在远古神兽之中是不存在的。 因为远古神兽从诞生那一刻起，体魄便具备一龙之力，无需越过万古龙门进行蜕变。 但万族生灵不同，从无到有，从鱼到龙，必须经过千辛万苦的修炼，才能将体魄锤炼到万斤巨力。 当武徒自觉在鱼龙境进无可进时，便可按照冥冥中的感应，开始召唤万古龙门进行攀登。 所谓的万古龙门，简单来说，便是一座类似于百丈高峰的巨大门户，存在于非想非非想之中，只有鱼龙境武徒能感应到龙门所在。 万古龙门现身时，巍峨耸峙宛如高峰，其高有百丈，其威能封禁武徒体意炁势。 每一名武徒攀登万古龙门，都是以凡人之身进行的，在此期间也会受到万古龙门的庇护，就算是真君也无法打扰。 体魄并非毫无作用，肉身之力越强的武徒，在鱼龙境中领悟的肉身奥妙也会越多，譬如虎豹雷音、筋骨齐鸣、肉身宝光等等。 尤其是修成万斤巨力的武徒，更是领悟到千生万死、千峰万壑两大极境，攀登万古龙门游刃有余。 就好比经过武道训练的孩童，与懵懂无知的壮年男子，即便壮年人的体魄要更强，生死厮杀也未必能胜过孩童。 但也不是每个鱼龙极境都能攀到百丈高处，攀登万古龙门时，武徒有可能在某一处遇到心魔考验，从而止步不前。 一般来说，体魄锤炼到一千斤的十等武徒，最高能攀升到十丈龙门，晋升鱼龙境后战力增幅一倍。 体魄锤炼到两千斤的九等武徒，最高能攀升到二十丈龙门，晋升鱼龙境后战力增幅两倍。 …… 以此类推，体魄锤炼到一万斤的武徒，最高能攀升到百丈龙门。 鱼跃成龙、晋升鱼龙境后，这些极境武徒的体魄增幅足足有十倍，也就是一入篆图境体魄便有一龙之力，堪比远古神兽。 第56章 冰河水孕五色鲤 举个例子，阎罗教的四大护法，修炼的都是十八地狱图录。 因为本身资质所限，它们在鱼龙境锤炼体魄，修炼到五千斤后进无可进，内炁强度也相差不远。 四大护法攀登万古龙门，统统止步于五十丈内，晋升后战力增幅五倍。 也就是说，四大护法晋升篆图境后，肉身、内炁合二为一，最多也就能发挥出五万斤巨力，称作五象之力。 听到不周风的赞叹，阎四夕脸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得意之色。 只是淡淡道：“鱼龙至尊唾手可得，但至尊亦有上下高低之分。想要成就九九至尊，恐怕不是轻易能办到的。” 同为至尊，亦有上下高低之分，尤其是武道、仙道第一境，更是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始于垒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自古以来，无数先辈对奠基第一境的阐述，都在向世人告诫它的重要性。 武徒若是成就鱼龙至尊，体魄突破万斤巨力，还能在一定范围内继续增长，但增长的幅度极其有限。 鱼龙至尊在天道限制下，力量极限便是一万零八十一斤。 这八十一斤看似微不足道，但武徒日后每一次晋升，战力增长几乎是成百上千倍。 两个武徒在鱼龙境的成就不同，日后境界越高，就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差距变得越来越大。 一万零八十一，是一个很特别的数字。 放在阎四夕前世来解释，一个完美无缺的球体，至少需要一万零八十一个面才能构成，在无极天则代表着至高无上、圆满无漏。 八十一这个数字也有特殊含义，代表着九九至尊，九为数之极，乃是天道至高至极之意。 武徒突破肉身极境后，每增长一斤体魄都要耗费无数资源，因此少有能达到九九至尊之人。 在这期间，每增长九斤体魄，就会遇到一道瓶颈，非同等级的天材地宝无法打破。 所以至尊境也衍生出不同的称呼，划分出一九至尊、二九至尊、三九至尊、四九至尊、五九至尊……直至九九至尊！ 九九至尊至高无上，肉身圆满无缺，放眼远古神道之中，同样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道历之前暂且不提，可在道历有载的九万多年以来，有过确凿记载的不过三人。 其中一人，便是开创出五通神的武魁首，也是阎四夕为之奋斗的目标。 从百丈高空坠入冰冷无比的河水，阎四夕第一感觉是冰凉，第二感觉则是滑腻，仿佛进入了无数海草混杂的海域。 四周密密麻麻，生活着规模蔚为壮观的五色鲤。 这些五色鲤与寻常鲤鱼并无不同，无论是体型还是鱼鳞如出一辙，但它们身后的鱼尾却迥异寻常，如同鸾鸟一般五彩缤纷，呈现出雀翎状。 令阎四夕震惊的是，这些五色鲤并非寻常鲤鱼，几乎每一头都散发出鱼龙境的气息。 鱼龙境体内妖丹尚未成型，但这些五色鲤却普遍拥有千斤巨力，堪比十等武徒。 更令阎四夕觉得恐怖的，则是它们的数量。 方圆百丈以内，阎四夕目之所及，至少有成千上万条鱼龙境的五色鲤，这一幕简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要知道，但凡是成群结队的妖兽，种族中妖兽的比例必然不会太高，实力也必然不会太强，呈现出的是金字塔结构。 弱者数量众多，强者屈指可数，这是天地对妖兽的限制。 否则成千上万的鱼龙境、篆图境一出，同境之中有谁是它们对手？ 就好比人族，繁殖力远胜万族，时常有天赋卓绝的修者诞生，但却被剥夺了寿元一道的优势，强者的数量不比万族多多少。 可这片水域却大违常理，几乎九成以上的五色鲤，都绽放出鱼龙境的气息。 阎四夕甚至能感应到，在水域的底部有与五色鲤同根同源的气息，但却更加强大。 奇怪的是，这些五色鲤察觉到异类的存在，竟然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任由阎四夕在它们身旁游曳。 阎四夕试着吞噬一头五色鲤，四周的五色鲤顿时暴动，纷纷向着他横冲直撞。 区区千斤之力，对他自然是毫发无伤，阎四夕的注意力是放在水底深处的强大妖兽身上。 “古怪……但凡生灵遭遇袭击，必然会群起而攻之，但水底下潜伏的五色鲤更强，居然没有对我发起攻势。” 阎四夕惊疑不定之余，心中的贪念也不可抑制地增长，黑熊指引的这处水域令他极为心动。 在十万大山，妖兽杀性成瘾，对非同族的妖兽都嗜杀成性，更何况是敌对的人族。 这些五色鲤延绵千里水域，但任由阎四夕如何挑动，只要没有威胁到千丈之外的五色鲤，竟连看他一眼都欠奉。 “吼吼吼！！！”黑熊看似笨拙，水性却是极佳，游到阎四夕身旁，口中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阎四夕将黑熊拉着浮出水面，面对对方谄媚的笑容，微微点头道：“不错，此处确实是一处绝佳场所，给你记上一功。但你并未达到肉身极境，被五色鲤围攻必定难以维持，我身后又有强敌追击，你且回到巢穴等我罢。” 武徒只有修成肉身极境，肉身无遮无漏、无垢无破，才不会出现明显的弱点。 运转两大极境，诸如眼睛、耳朵、下身等要害，也能凝成一体，不惧刀兵、不畏水火。 阎四夕即便陷入群攻之中，也能轻易化去五色鲤的无穷攻势。 只要不是被超过自身极限的力量攻击，五色鲤的攻势再强，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修成肉身极境的武徒，之所以被世人称作万人敌，便是建立在这份基础上。 “更何况，我还掌握了月蟾、腾蛇、真龙三大神意，就算在水底下生活，也是完全可行的。”阎四夕精芒绽放，不再耽误时间，一头扎进五色鲤之中。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阎四夕运转丹法，月蟾、真龙兽形随之而出，如渊如狱的神兽威压在他的控制下，震慑方圆百丈，小心翼翼避开更深处的五色鲤。 真龙呼风唤雨，本就是鳞甲之长、水族至尊。 这些五色鲤身为水族，更是龙之子嗣，感受到真龙神形的威压，纷纷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任由月蟾身形一一吞噬。 “鱼龙境与篆图境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得上万条五色鲤，方才顶得上一颗篆图境圆满的内丹。” 阎四夕感受着体魄微弱的增长，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反而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 “可篆图境圆满数量稀少，更是分散在四面八方，赶路都要耗费大量时间。四大护法穷追不舍，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追杀而来，我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换作在山林地带，根本寻不到成千上万的妖兽，阎四夕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动用武法吞噬。 可这片水域千里冰封，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阎四夕的武法波动。 四大护法就算追踪而来，一时三刻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阎四夕笃定，他身上的蛟龙逆鳞，必定是四大护法定位自己所在的媒介，因此一直动用内炁屏蔽气息。 但再怎么削弱，蛟龙逆鳞终究是奈何的大道所在，四大护法身上必定有独特的感应方式，先前蜂后的出现便验证了这一点。 他的屏蔽之法并非无效，可蜂后虽然耗费了十日时光，终究还是寻到他的踪迹。 既然阎四夕不舍得放弃这件宝物，那么四大护法找到他，也是早晚的事情。 不周风也在戒备着五色鲤，见阎四夕大开杀戒，水域深处的五色鲤始终没有反应。 不由得传音提醒道：“小子，五十丈内的五色鲤实力低微，不如往更深处潜行，那里的妖兽修为要更高。” 阎四夕略一犹豫，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但他并不擅水性，即便是掌握十三丹经，可毕竟不是真正的龙种，不可能在水中像水族一般来去自如。 浅水区域还好说，纵使遇到五色鲤暴动，想要脱困而出也不是难事。 可若是在深水区域遭遇危机，五色鲤的实力更强，离水面的距离越远，危险程度也必然会直线上升。 “罢了，蜂后已经抵达银羽山脉，血豹等三大妖兽也紧随其后。既然拖不了多长时间，尽快提升体魄才是正理，五色鲤性情惫懒，违背妖兽天性，未必会对我出手。” 阎四夕本就是冒险的性子，又自恃仙武同修、刚柔并济，只要不招惹到银羽山脉的神通境，即便在水中猎杀妖兽，遇到五色鲤群攻也是游刃有余。 冰河水域之中，密密麻麻都是五色鲤，按照阎四夕的估计，单单是他在这一个时辰内吞噬的，就有不下四万之多。 随着他深入水中，五色鲤的实力还在不断增长，吞噬后炼化的灵气也越来越多。 “可惜……鱼龙境妖兽并无内丹，一身灵气全在肉身上。吞噬肉身得到的灵气少了太多，根本无法与篆图境的妖丹相提并论。” 阎四夕不停运转丹法，逐渐感觉内炁不足，期间也停下休息过数次，并不断施展净水术维持呼吸。 这是一门用于水底呼吸的黄等下品道术，消耗的法力聊胜于无，足够阎四夕在水中长时间活动。 每当阎四夕内炁耗费过半，不得已将两大兽形收回体内时，周围的五色鲤便会摆脱真龙神形控制，杀机暴动撞向阎四夕。 阎四夕身处五色鲤围攻之中，肉身散发出淡淡的宝光，一副岿然不动的景象。 “肉身极境，堪比一门小神通，当真是令人艳羡。”不周风犹如身临其境，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阎四夕哑然失笑道：“不周风，你身为天地灵物，若是夺舍重生，掌握肉身极境也是轻而易举。” 天地灵物毕竟不是真正的生灵，只有在夺舍重生后，才能像人族一般修炼武法、道术，也没有肉身极境这个说法。 但天地灵物诞生魂魄后，也有他们自身的优势。 若是不周风能顺利夺舍重生，渡过胎中之迷，便会觉醒三千神体中的不周神体，直通真人大道。 这片水域中的五色鲤虽是妖兽，但实力却是平平无奇，攻击的手段更是乏善可陈。 阎四夕深入水下五十丈，每一头五色鲤的肉身之力都超过两千斤，但却没有正常的攻击方式。 “天地造化威能无限，这些五色鲤弱得可怜，竟然没有生出爪牙，只知道横冲直撞。”阎四夕暗暗奇怪，心中疑惑更甚。 要知道，妖兽不同于人类，大多是在厮杀中成长起来。 即便是水域中的妖兽，一般也会进化出锋利的爪牙，用于厮杀争斗，完全靠吞噬天地灵气的妖兽，几乎是不存在的。 可五色鲤数量逾越百万，实力更是超乎寻常，唯独灵智懵懵懂懂，它们到底是靠什么成长的……莫非这片水域中有什么古怪？ “嗯？这里的五色鲤实力更强了，连肉身极境都隐隐有破灭的迹象。”阎四夕脸色微微一变，停留在水下百丈处。 这里的五色鲤实力更强，每一头的力量都超过两千五百斤，即便没有爪牙，也将肉身宝光撞得摇摇欲坠。 肉身极境虽说是万人敌，但也要看这万人是什么档次的对手，蚁多还能咬死象，更何况是鱼龙境的妖兽。 阎四夕忌惮地看了一眼水域深处，令他深感奇怪的是，水域深处分明传来成千上万的篆图境气息。 篆图境妖兽的灵智堪比人族，他肆无忌惮地吞噬五色鲤，为何它们还是丝毫反应？ “百丈处的五色鲤实力太强，若不动用武意镇压，根本扛不住多久。”阎四夕权衡片刻，又往上方游动了数十丈，停留在七十丈的位置。 肉身宝光虽仍激荡不休，但五色鲤的冲击力度明显小了许多，不必消耗内炁维持。 山中无岁月，修炼已千年。 阎四夕沉浸在体魄的增长之中，完全忘记了四大护法的威胁。 每当一片水域的五色鲤被吞噬一空，阎四夕就会转换方位，逐渐朝着河水下游而去，却没有发现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 第57章 合纵连横入冰河 银羽山脉中，一头浑身血色斑纹密布的猎豹、一头紫色雷霆纷乱的雷鸾、一尾覆盖碧绿鳞片的鱼妖，以及一头拳头大小的毒蜂…… 四大护法齐聚一处，彼此面面相觑，凝视着桃林中那尊雷霆显赫的雷豹。 先前他们追踪阎四夕至此，误以为桃林中的白衣男子是阎四夕变化而成，因此二话不说痛下杀手。 出乎意料的是，这白衣男子在四人合力围攻之下，竟然显化出原形。 身上更是出现道雷的力量，将四人的攻势化为无形。 妖族、妖兽，不过是一字之差，在十万大山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以下犯上，若是在万妖山之中，血豹四头妖兽就算实力远胜妖族，也要落得凌迟处死的下场。 “公子勿怪，我兄弟四人并非有意与你为敌，只是误将您认作人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血豹眼中闪过忌惮之色，踏前一步微微低头。 它们四大妖兽归属于奈何麾下，对妖族的忌惮，远没有十万大山的妖兽那么深。 但在追击阎四夕的紧要关头，也不愿贸然得罪一位强者，更不愿吸引妖族的注意。 “呵呵……”雷豹体型宛如高楼，自上而下俯视着血豹四头妖兽，浑身毛发如同雷霆般竖起，绽放出恐怖的雷道气息。 “本公子身为妖族，血脉比起你们这些贱种尊贵无数倍。想不到今日，前有人族肆虐，后有妖兽犯上作乱，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头雷豹，正是先前与阎四夕交过手的唐三葬。 他的真身竟与血豹同出一源，更是在四大护法的逼迫下，不得不施展出真身对抗。 妖族不同于妖兽，自诞生之日起便能自由转换人身与妖身，但只有现出真身，才是他们的最强状态，施展出的道雷威力也会更胜一筹。 “鱼、豹、鸟、蜂，十万大山居然有你们这么出类拔萃的妖兽。”唐三葬目光中带着惊异和贪婪。 “臣服于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否则的话，你们大可试试，到底是你们的速度更胜一筹，还是本公子的道雷威能无双！” 血豹神色微微一变，与碧鳞、雷鸾、蜂后相互对视一眼后，相互点了点头，内炁融入体内的蛟龙精血，释放出属于奈何的真人威压。 “真人之血？你们是万妖山哪位真人麾下？”这回轮到唐三葬神色震动，脸上的贪婪迅速收敛。 真人气息何其伟岸，他昔日在万妖山也曾近距离感受过，甚至他的祖父，就是万妖山货真价实的一位真人。 见唐三葬认出了真人之血的气息，四大护法的脸色微微缓和。 不怕对方太识货，就怕对方有眼无珠。 奈何被封印在阴阳两重天，与阎四夕一战后更是损失惨重，分化出的蛟龙精血有形无质，无法给四大护法战力加持的，只是用于屏蔽十八地狱图录的压制。 碧鳞鱼尾甩动，内炁震动传音道：“这位公子，我等奉真人之命擒杀一名人族，那人族能够施展千变万化，我等只是在此察觉到他的气息，误以为您是他变化而成，并非有意与您为敌。好在咱们双方并无损伤，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奈何的存在，对于十万大山也是一个大忌，他可不觉得万妖山会将他看做妖族的一份子。 碧鳞避而不答，故意含糊其辞，唐三葬见此也不好刨根究底。 “真人之血，若是加持在身，远比我的道雷威能强大。”犹豫片刻后，唐三葬换上一副笑脸，“妖族、妖兽同出一脉，既然是误会，本公子也不好过多追究，此事到此为止。不过……” 唐三葬摇身一变，化作白衣翩翩的人类形态，双手负后，问道：“你们所追杀那名人族，方才将本公子的几名弟子残杀。既然你们有追踪的手段，本公子又与其有怨，不如我等同行，让本公子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何？” 血豹眉头一皱，它们四人身份有异，不能贸然接受妖族加入。 正当它要开口拒绝，身旁却传来碧鳞带着感激的声音。 “公子有意襄助，我等自是感激不尽，碧鳞在此先行谢过。”碧鳞鱼尾甩动，赶在血豹开口前先行答应。 血豹神色疑惑，雷鸾、蜂后亦是不解地传音询问。 “碧鳞，我们修行十八地狱图录，寻常妖兽看不出来，此妖族却是万妖山出身，不可不防啊。” 四大护法的身份事小，万一被这妖族看出蛛丝马迹，从而推算到阴阳两重天和主人的跟脚，它们万死莫赎。 但碧鳞向来是它们之中智谋最高的，一切大事小情都由它定夺，其他三头妖兽也没有当场反驳，只是私下传音询问。 碧鳞仿佛没听到同伴的传音，微微一笑道：“那人族狡诈异常，事不宜迟，公子若是没有其他要紧事，我们这就出发如何？” “正是此理！”唐三葬微微点头，与四大妖兽一同施展武法，在山林中逐渐远去。 片刻后，碧鳞传音解释道：“十八地狱图录虽是名震天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识的。加上主人精血遮掩，此妖族又身份低微，看不出我们武法的跟脚。 阎四夕狡诈异常，修为进境又远超寻常。单凭我们四人未必能将其拿下，合纵连横才是正道。” 阎罗军都是神通境以上的存在，十八地狱图录的威名，在十万大山可谓是无人不知。 但要说真正见过这门至高武法的，大都是神通境以上的存在。 神通境以下的存在，根本没有让阎罗军动用武法的资格。 看这头雷豹的模样，身为妖族更是篆图境圆满，居然还要靠道雷才能胜过他们一筹，想必在万妖山也是不得宠的。 “可是……”蜂后将山林中的毒蜂汇聚，远远坠在身后，随后传音询问道，“这么做，终究是有泄露主人跟脚的风险。万妖山据说有一位白泽真人，拥有神兽白泽血脉，测算天机之能，十万大山无有出其右者。” “天机术数向来诡异莫测，些许蛛丝马迹，也有可能暴露主人的存在。”血豹担忧道。 碧鳞闻言冷笑道：“阎四夕的存在，才是主人最大的隐患。他如今深入十万大山，身上又掌握着主人的大道根本。若是他在十万大山身死道消，逆鳞辗转流入万妖山，那才是主人的灭顶之灾。” 以阎四夕如今的实力，寻常妖兽对他毫无威胁。 碧鳞口中能让他身死道消的存在，无非是神通境，亦或是万妖山的妖族天骄。 他不死也就罢了，若真的在万妖山死亡，身上的蛟龙逆鳞必然会落入他人之手。 以神通境或妖族天骄的实力，必然能看出逆鳞的不凡之处。 倘若落入万妖山的真人手中，阴阳两重天的存在便不是秘密，奈何便会沦为他人的奴隶。 两害相权取其轻，阎四夕的生死关系到主人的存亡，碧鳞认为倾尽全力斩杀阎四夕、夺回逆鳞才是重中之重。 血豹、雷鸾、蜂后略微沉默，对于碧鳞的解释心中认可，因此不再反驳，转而询问起唐三葬相关事宜。 得知阎四夕吞噬了狲刑者等妖兽后，碧鳞心中咯噔一声，沉声道：“不好，那人族必定在武法上有所领悟，这是要吞噬妖兽增进体魄，将自身的潜力释放。” 唐三葬不以为意，嗤笑道：“那人族已修成肉身极境，体魄之力进无可进。就算他领悟至尊之道，光靠普通的妖兽内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几位未免大惊小怪。” 碧鳞等人暗暗叫苦，唐三葬对阎四夕所知不多，加上阎四夕领悟了腾蛇丹法，气息收敛的能力瞒过了唐三葬。 因此唐三葬只知道他修成肉身极境，却不知他体魄未曾圆满，距离万斤巨力还有一段距离。 武徒修成万斤巨力后，想达到九九至尊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普通的妖兽内丹也很难满足要求。 每增长一斤力气，武徒都要花费先前千百倍的代价。 就算拥有足够的灵气，绝大多数鱼龙至尊也是卡在三九至尊的瓶颈上。 蜂后先前与阎四夕交过手，知道他在十三丹经上进展惊人，多半是汲取了蛟龙逆鳞中的奥妙，能够同时催发多种武意。 虽说武意同时催发，发挥出的战力无法完全叠加，但总归是有部分增长。 蜂后回想先前阎四夕偷袭的一幕，声音不由得阴沉下来，暗中传音道：“先前阎四夕偷袭时，曾召唤出十八尊修罗武影，每一尊都有三象之力。虽说无法融合为一，但同时击出也堪比九象之力……” 蜂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另外三大妖兽都是心中一寒，明白蜂后的未尽之言。 彼时的阎四夕，肉身之力不过是九千五百斤，就能一拳击出九象之力。 若是让他吸收足够的妖丹，将体魄锤炼到万斤巨力，说不定真能打出一龙之力的杀招，与他们四人并驾齐驱。 以他恐怖的成长速度，若是领悟至尊之道，修成一九至尊，恐怕到时候猎物与猎人之间…… 一念及此，四大妖兽都有些胆寒，一旁的唐三葬略感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五妖都是篆图境圆满，体内铭刻的篆文流转不停，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化为源源不绝的内炁，以极速在冰天雪地中迅速奔走。 数个时辰后，唐三葬眉头微皱，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瀑布，忽然停下脚步。 “几位，你们确认那人族是在这消失？”唐三葬沉声问道，脸色阴晴不定。 “按照我们身上精血的指引，那人族的确是深入水中……”血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脸上的忌惮不明所以。 碧鳞毕竟是水族妖兽，这段时日一直在陆地行走，早已是疲惫不堪。 陡见一条长河，鱼尾一甩没入其中，露出欢快的神色。 碧鳞并不是贪恋水中欢快，更是全身鳞片抖动，宛如铠甲般发出铿锵响声，感应着水中的异常。 陆地是蜂后、血豹的专场、天空是雷鸾的主场，水域之中自然是碧鳞的天下，阎四夕留下的痕迹难以瞒过它的感应。 “好重的杀气，那阎四夕深入水底，到底屠杀了多少妖兽？”感受着空空荡荡的河底，碧鳞驱动体内的蛟龙精血，猛地浑身一震，从水底下鱼跃而出。 唐三葬神色变幻不定，警告道：“几位有所不知，这条河通往的是银羽山脉的核心银羽火山，是神通境银羽王的妖土。虽说银羽王是空中霸主，但神通境翻江倒海无所不能，水域对神通境没有任何影响。” 听到唐三葬此言，四大妖兽的脸色也变得郑重。 神通境是由凡通神的开始，人族无翼能飞，水族无翅翱翔，飞禽亦能凫水潜行，先天的种族限制在神通境身上大大削弱。 碧鳞迟疑片刻，勉强笑道：“公子你身上有妖王赐予的道雷护体，我等更是有真人之血作为凭证，就算是神通境也要给几分薄面。” “薄面？”唐三葬冷笑出声，笑声中又有几分复杂和悲凉，“银羽王是成就神通五府的妖族天骄，更是摘得两门神通，在万妖山更有天鹏真人庇护，打杀我们还需要给面子？” 天鹏真人，乃是鹏族妖兽成道，双翼一展犹如天倾，瞬息之间远去千里，在万妖山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且不说银羽王背后有真人扶持，单单是它开辟五府，摘得两门神通，在十万大山就是最顶尖的一类天骄。 就算是真人要对银羽王出手，也得给万妖山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出手打杀几个神通境都不到的妖兽，哪里需要给什么面子？ 血豹向前一步，安慰道：“族兄，我等只是追杀人族，只要不触犯银羽王的禁忌，相信他也不会恃强凌弱。” 唐三葬仍是有些迟疑，雷鸾与蜂后对视一眼，见这妖族打起了退堂鼓，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雷鸾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妖族不过比我们妖兽血脉尊贵些，心肝胆气却要弱上许多。” 蜂后八翅震动，呼啸着钻入水中，只留下一阵嘲讽的传音。 “公子若是畏惧，大可转身离去，蜂后不屑与无胆匪类为伍。” 血豹、碧鳞更是二话不说，意味深长地瞧了唐三葬一眼，接二连三没入水中，在水底下传音交谈。 第58章 周天日月星辰图 “这妖族该不会临阵怯战，落荒而逃？” “放心，此妖有勇无谋，看似高傲实则怯懦，万万受不得激。” 碧鳞更是嗤笑道：“这头雷豹身为妖族，天赋比我们四头妖兽还差，若不是靠着妖王赐予的道雷，我们四人都能将其随意打杀。” 果不其然，在四头妖兽深入不久后，冰河后方传来一阵阵激荡的雷霆之力。 一道白衣身影在水中畅通无阻，电光四射，顷刻间追上了碧鳞等人，“诸位且慢！” 听到身后的传音，四大妖兽相视一笑，碧鳞回头笑道：“诸位兄弟姐妹，我就说公子身为妖族，岂会畏首畏尾，果不其然耶？” “碧鳞，还是你的眼光更好。”雷鸾周身雷霆激荡，与白衣身影体外的雷霆应和，微微颔首道，“公子，是我等有眼无珠，还请您不要见怪。” 血豹、蜂后亦是纷纷响应，背地里却是传音耻笑不停。 “诸位所言有理，我等妖兽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十万大山与人族向来是势同水火。今有人族天骄无法无天，在我十万大山肆虐杀戮，唐某岂能坐视不管。” 唐三葬神色诚恳，摇头晃脑道：“今日是诸位点拨，唐某方才如梦初醒。几位莫要因本公子身份阿谀奉承，今后我等以兄弟相称，可好？” 妖族、妖兽之间等级森严，上下尊卑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十万大山，万妖山是万妖之主、群妖之首，妖兽未晋升神通境之前，见到妖族血脉都要尊称一声公子。 唐三葬这么做，相当于自降身份、折节下交，倒是令四大妖兽颇感意外。 但它们从小受到奈何培养，对妖族的敬畏之心，远没有十万大山的妖兽那般根深蒂固。 在唐三葬的强硬要求下，四大妖兽半推半就一阵，也就欣然接受了。 四头各怀鬼胎的妖兽，以及一头看似憨厚老实的妖族，彼此畅游水底、其乐融融，不多时便开始称兄道弟。 令他们心惊胆战的是，它们顺着冰河一路向下，四面八方竟是空空荡荡。 除却冰河中残留的杀戮气息外，竟连一头妖兽的身影都未曾见到，显然是被阎四夕尽数吞噬。 “诸位兄弟，你们可知那人族天骄修的是何等武法，为何能肆无忌惮吞噬妖兽？”唐三葬在万妖山长大，也没有听说过如此恐怖的武法。 这已经超脱鱼龙境的范畴，就算是篆图境也未必能做到，简直是一头人形饕餮。 更令唐三葬不解的是，就算阎四夕领悟出鱼龙至尊奥秘，可这个境界不是简单的能量堆积就能质变的。 吞噬低等妖兽，对于至尊天骄毫无意义，他们需要的是能改变肉身本质的源泉。 好比炭火和钻石，本质上虽然都是原子组成，但两者的坚硬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武徒突破万斤巨力后，想要更进一步，必须吞噬灵气等级更高的天材地宝。 碧鳞沉吟片刻道：“唐兄，我等也不知此人修行何等武法。但其武法以百兽为根基，其中一式感悟出月蟾武意，吞噬万物、无物不炼，想必就是以此杀招炼化妖兽。” “拟兽武法？”唐三葬神色疑惑道，“苍天域此类武法最出名的，莫过于龙虎山的龙虎拳、太昊皇朝的万龙归窍势，但月蟾武意却是闻所未闻，莫非此人是异域来客？” 如同武魁首所言，十三丹经从未在世人眼前露面，更别说阎四夕感悟月蟾雷体，将金蟾丹法化凡入神。 这门丹法早就改头换面，自然无人识得，也难怪唐三葬错以为阎四夕是苍天域的外来者。 “这人族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看这水底下的杀伐气息，少说也有十数万妖兽惨死。” “阎氏族人果然都是怪胎，明明体魄未曾圆满，却能感悟肉身极境。” “这水底下必定发生过大战，但阎四夕有极境护体，除非是七等以上的鱼龙境，才能勉强对他造成伤害。” 在唐三葬疑惑不解时，四大妖兽却是知晓内情的，暗中传音商定计策。 “好在他尚未修成鱼龙极境，即便体魄圆满，也要感悟至尊之道，经历天劫才能更进一步。”碧鳞沉声道，“且不说至尊难以感悟，在十万大山渡劫，随时有可能被人发现，他万万不敢行此险举。” 即便阎四夕体魄圆满，配合内炁、武意能发挥出一龙之力，它们四头妖兽合力之下，阎四夕也万万不是对手。 更何况，它们身旁还跟着一头更加强大的雷豹，驱使道雷后战力更在四大妖兽之上。 ———— 冰河水域之中，阎四夕盘膝而坐，顺着滔滔不绝的水流而下，沿途不断吞噬着水中的五色鲤。 在阎四夕专心修炼的同时，体外一道腾蛇身影蜿蜒盘旋，抵挡着无穷无尽的五色鲤攻伐，令他在水中安然无恙。 腾蛇本就是掌控水火的神兽，更是擅长肉身防御。 水域中的五色鲤虽是成千上万，但却难以击破腾蛇防御。 倏忽间，阎四夕睁开眼来，双眼四象勾玉旋转不定，透出令人心惊的气势。 “哈哈哈！万斤之力，一象体魄，今日终于修成！”阎四夕放声大笑，笑声轰隆，震得水域暴动。 四面八方的五色鲤，听到笑声更是暴怒不已，纷纷悍不畏死地撞击而来。 砰！砰！砰！ 阎四夕微微皱眉，内炁震荡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感悟，感受着体外无穷无尽的撞击，阎四夕笑容收敛，缓缓吐出两个字，“找死！” 只见他体外的腾蛇兽形陡然变化，无穷无尽的杀伐气息释放而出，化作十八尊修罗，手持十八般武器，将阎四夕团团环绕。 “就拿你们来试法。”阎四夕心中暗道，催动内炁注入十八修罗武影。 在水中呆了一天一夜，阎四夕足足吞噬了二十万的五色鲤，几乎将百里长河的五色鲤斩杀殆尽。 虽说只是二十万五色鲤，但除了一开始在浅水区域吞噬的，其余十数万五色鲤的实力平均达到了七等，提供的灵气要浓郁数倍。 从初入水中的九千五百斤，到现如今的万斤巨力…… 阎四夕时隔两月，竟从一个初出茅庐的雏鸟，修成鱼龙极境！ 与此同时，阎四夕的内炁强度也同步提升，可古怪的是，内炁的强度似乎要弱上一筹，并未与体魄同步达到一象之力。 “十三兽形、十八地狱图录！”阎四夕眼中精光绽放，战意滔天。 “光就居！居虚略！桑居都！楼！房卒！草乌卑次！都卢难旦！不卢半呼！乌竟都！泥卢都！乌略！乌满！乌藉！乌呼！须健居！末都干直呼！区通途！陈莫！” 昏暗的冰河中，十八尊丈高的修罗武影齐齐发声，每一尊修罗武影都念诵出不同的音调。 它们唱喏的是远古时代的神语，代表着十八地狱的真名，随着声音传出，手中也捏出十八道不同的杀招印诀。 这种神语晦涩难懂，每一个字都在阐述着无数奥妙，蕴含着数之不尽的意味。 以当今时代的语言，无法完全描述其中的含义，但每一个听到神语的人，都能准确理解其中的意义。 电光火石间，刀山油锅、蒸笼铜柱、血池油锅、石压舂臼、刀锯石磨、铁树孽镜…… 每一尊修罗武影的眼中，都倒映出远古神道十八地狱的恢弘景象，将无尽的杀伐之力注入手中兵器。 无形的波纹翻江倒海，只是刹那之间，以阎四夕为中心的方圆千丈，所有五色鲤纷纷化为乌有，连同河水也一同蒸发。 一龙之力！ 这一击凝聚了十八尊修罗武影的力量，阎四夕的体魄提升到一象之力后，终于能够承受十倍战力的爆发！ 从天空俯瞰而下，阎四夕仿佛一尊泥胎木塑，昂然伫立在长河之中。 四面八方的河水在短暂地凝滞后，朝着被蒸腾的区域汹涌而来。 十八修罗武影的出现，并不是阎四夕演武的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阎四夕沉吟片刻，感受着内炁的消耗，倏忽间身如游龙，纵横捭阖，来到百丈外的水域。 武道须弥宫中内炁特性再变，至阳至刚陡然转为至阴至柔。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十三兽形伫立身后，其中以真龙、月蟾、腾蛇为首，重明鸟、天狗居其次。 其余八大兽形居其末，发出龙吟凤鸣、猿啼虎啸、蛇嘶雀鸣！ 随着阎四夕一拳击出，因十八修罗而暴动的水域再次沸腾，十三声震慑心魄的吼声传出，千丈长河的五色鲤尽数化为齑粉。 阎四夕空中凝滞片刻，身形不受控制坠入水中，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却是微微皱眉。 “奇怪……我的肉身明明臻至一象之力，杀招爆发也臻至一龙之力，为何内炁强度却要弱上一筹？” 阎四夕感受着武道须弥宫内炁，并没有修成一象之力的感觉，“若是内炁臻至极境，必然会产生质变……” 武徒修成万斤体魄，会领悟出千生万死、千变万化两种肉身极境。 内炁也是同理，会诞生出生生不息的特性。 寻常武徒若是内炁消耗一空，只能通过运转武法、或者吸收灵石慢慢恢复。 但内炁极境，却能通过周身八万四千孔，无时无刻地吸收天地灵气，且内炁的恢复程度远胜从前。 只要不是无限制地动用杀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以阎四夕为例，若是他的内炁产生质变，只要不是施展一龙之力的杀招，寻常的五象之力信手拈来。 当然了，前提是他的体魄能承受住杀招的不断爆发。 武徒若是吞噬天材地宝，亦或是经过长年累月的锤炼，即便没有修行武法，也有可能将体魄修到万斤巨力。 但内炁不行，必须修行武法，一点一滴进行积累，并且只有至高武法，才能令武徒修成内炁极境。 这就是为什么，天下武徒如同过江之鲫，少年天骄却大都出自名门大派、高门望族。 一个显赫的出身，足以抹除寻常武徒十年百年的努力，也是为何太昊皇朝人人争先恐后参军的原因。 不周风沉吟片刻，忽然目光一亮，提点道：“小子，这或许与你所修行的周天呼法有关。” “周天呼法？”阎四夕一愣，一时间不明所以。 “周天日月星辰图，上可呼天下应地。九九重劫破关隘，百尺竿头一步迈。”不周风长吟道，“这是你所修行的武法总纲，你可从中领悟出什么？” 周天呼法是帝辛传授给阎四夕的武法，但他粗略修成后，并没有多加钻研，包括帝辛所传的八门燃身法亦是如此。 同为至高武法，帝辛更是号称当世第二的武徒，阎四夕当然不会骄傲自满，认为这两门武法比不上武魁首所传。 并非是阎四夕不用心，而是他所修太过驳杂，没有时间进行参悟。 单单是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两门刚柔并济的武法，就将阎四夕的半数精力牵扯住。 更别说不见君所传的剑法，还有剑道须弥宫相关的道术修行。 因为与阎四夕签订契约的缘故，不周风盘踞在阎四夕武道须弥宫，时不时会在他修行的时候出言指点。 不周风的魂魄虽诞生不过万年，但它的灵智却是从不周山崩毁时便出现，见识过无数天骄，掌握的武法、道术更是数之不尽。 周天呼法入门简单，后续的修行更是依靠肉身自主运转，是阎四夕花费精力最少得武法。 一时间，他并没注意到不周风话中的深意。 不周风见阎四夕仍是神色迷惘，无奈笑道：“小子，按你所言，这门至高武法专修体魄，是为丧失须弥宫的人量身打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门武法换做须弥宫健在的人修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第59章 周天呼法之奥妙 阎四夕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周天呼法与我的内炁产生冲突，导致其威力下降。” “孺子不可教也！”不周风没好气道，见他没有领会其中深意，也不再卖关子。 “此武法专修体魄，又怎会与内炁冲突？其实……自从你修行了这门武法之后，体魄之力便永远胜过内炁一筹，只是你未曾注意过。” 周天呼法的奥秘，在于能让武徒的体魄提升数个档次，但阎四夕修炼时日较早，对这门至高武法反而忽略了。 直到此刻不周风出言提醒，阎四夕目光一亮。 “你的意思是，若只算刚柔两门武法，我的体魄并未达到万斤巨力，只是因为修行周天呼法加持，这才领先内炁一步。如此说来，在我内炁未曾极境之前，体魄岂不是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不错，正是如此！”不周风满意笑道，阎四夕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 事实上，不周风也不确定，但倘若他的推测为真，那么周天呼法的真正意义，恐怕并非阎四夕所想那么简单。 阎四夕心中一动，招手摄来一群五色鲤，月蟾神形将其吞噬炼化。 闭目凝神感受一阵后，居然察觉体魄有着微乎其微的上涨。 这一丝提升轻如鸿毛，若非阎四夕仔细体会，恐怕都未必能察觉到，但其中意义却是重若泰山。 阎四夕双目一亮，低声自语道：“也就是说，我虽修成万斤巨力，但暂时无需费心寻找天材地宝。光靠吞噬妖兽，也足以将我的体魄之力再次提升，说不定能朝着九九至尊迈出一大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关于摘星台一事，阎四夕其实一直想不明白。 武魁首为何让他前往摘星台，仅仅是为了神通果，为何还特意交代他，必须与帝辛学习两门至高武法？ 神通果虽好，但帝辛曾交代过，这东西使用起来有严重的弊端，会影响日后的修行。 因此阎四夕身怀重宝，却始终没有服用过。 另一方面，至高武法虽强，但贪多嚼不烂，寻常武徒大多择一修行。 阎四夕刚柔并济，光是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就足以令他受用终生。 其他武法诸如万兽变，最多只是用于借鉴，并没有深入参悟的心思。 日后晋升篆图境，铭刻两门武法都是一个大问题，周天呼法的修炼更是难上加难。 可直到现在，阎四夕才明白武魁首的良苦用心。 大师父从一开始，就笃定他能够修成肉身极境，更是为他领悟鱼龙至尊竭尽心力。 如今的阎四夕，光靠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其实并未达到万斤体魄，只是在周天呼法的加持下提前做到。 倘若没有墨羽的出现，他不可能有天劫的机缘，也不可能在登天之阶师法天地，领悟到鱼龙至尊的奥妙。 如此一来，按照武魁首原先的预料，当阎四夕真正修成万斤体魄时，周天呼法能让他的体魄更进一步，提前感悟到至尊的体魄奥妙，修成鱼龙至尊的几率也会大大提升。 “周天呼法……开创这门至高武法的武徒，果然是有大气魄、大野心。”不周风不吝赞叹，“这门武法竟能助人感悟至尊之道，想不到老夫经历多位尊者时代，竟能看到才情如此惊天动地之人。” 武道有鱼龙、篆图、神通、金身、夺魄、吞魂、九难、三灾八境…… 仙道有月魄、日魂、神通、法相、阴神、阳神、九难、三灾八境…… 无论是武道还是仙道，无论是哪一个境界，也无论武徒在前一境修出何等成果，都有可能在后续的境界中修成至尊。 但鱼龙、月魄至尊的意义与众不同，身为武徒、炼气士的奠基之境，能领悟到至尊奥义的人微乎其微。 因为初涉武道、仙道的修者，没有足够的底蕴，很难感悟到鱼龙、月魄至尊的道途。 至尊，至高无上、天地共尊之意！ 人道古来百万年，曾经出过九位至高无上的尊者，光耀无极九天、三千世界。 据世人传言，每一位修成尊者的存在，或许都曾做到八境至尊。 而在九位尊者开辟的道场内，除却众所周知的二十三秘术外，还曾留下了他们修成某一境或是几境至尊的奥秘。 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后来者便能轻易成就某一境的至尊，同阶之中无人能敌。 帝辛并非尊者，甚至连真人都不是，周天呼法也比不得九大尊者开创的武法、道术。 既无法让后来者直接打破至尊境，后续的九难、三灾境武法也并未开创。 但这门至高武法，却是另辟蹊径，令武徒的体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当武徒达到极境之时，体魄还要更上一层，从而感悟到至尊的体魄奥义。 武徒修体意炁势心，周天呼法只能成就五分之一的至尊，但万事开头难，多少天骄修成肉身极境，却在鱼龙至尊前不得其门而入。 有这一门武法在，前方的道路就不再是一片混沌，有了真正突破的可能。 难怪帝辛不过区区吞魂境，更是异域来客，却能在苍天域偏安一隅。 单单是这门至高武法，就足以令无数势力怦然动心，背后的角逐、争斗，绝非阎四夕所能想象。 正当阎四夕陷入沉思之际，须弥宫中不周风眉头一皱，沉声提醒道：“小子，它们寻来了。” 与此同时，阎四夕剑道须弥宫中法力湖泊微微震动，传出轻微的示警。 不周风是存世百万年的老怪，所掌握的武法、道术不说数不胜数，但也是见识广泛，在探查追踪方面有独特的造诣。 一路顺流而下，阎四夕按照不周风的指点，施展水法道术留下痕迹。 只要有超过篆图境的气息经过，剑道须弥宫就会生出感应。 阎四夕犹豫了一下，沉吟道：“如今我内炁尚未充盈，还有更近一步的可能，但也足以与四大护法相抗衡。” 一念及此，阎四夕心中一狠，化作一条五色鲤，混入五彩斑斓的鱼群中，准备伺机而动。 周边的五色鲤原本朝着阎四夕发动攻击，见到这一幕后茫然片刻，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恢复往日里的平静，在冰河中静静地游曳。 “古怪！古怪！”不周风大声嚷嚷道，“这冰河水底定有大秘密，这些五色鲤分明灵智未开，与寻常凡兽无异，却拥有鱼龙境之力。依老夫猜测，定是吸收了某种天材地宝的气息。” “天材地宝？”阎四夕目光一亮，随即摇头道，“即便是天材地宝，一时半会也顾不得，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四大妖兽追杀在后，无论如何他得先解决阎罗教的麻烦，才有心思细细探寻。 鱼尾甩动，阎四夕施展千生万死，暗暗运转腾蛇丹法，将气息调整到与五色鲤近似，静静恢复内炁，等待四大护法的到来。 约莫一炷香后，水底激荡起一阵阵波纹，火焰、雷霆、冰霜、剧毒等气息出现在阎四夕的感应之中。 阎四夕神色古怪，察觉到另一道更强大的气息，“这不是唐三葬吗，怎么与阎罗教走到一起了？” 一妖四兽溯游而下，彼此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施展武法四处探查，彼此传音交谈，时不时咒骂一句阎四夕。 唐三葬神色讶异，忍不住询问道：“几位兄弟，你们修行的是何种武法，居然能在水中畅通无阻？雷鸾、蜂后也就罢了，血豹兄弟觉醒的是火行，居然并未受到影响。” 即便同修至高武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修成肉身极境。 按常理来说，不同属性的内炁，在克制的环境中很难行动自如。 偏偏四大妖兽能人所不能，这也代表它们修行的武法非同寻常。 几大妖兽相视一眼，碧鳞鱼尾甩动，传音笑道：“我家主人有过交代，出门在外不得透露他的身份。不过我们修行的武法倒是无关紧要，此为万妖五行变，金木水火土皆可修行。” “万妖五行变？”唐三葬身上篆文流转，神情困惑道，“为兄孤陋寡闻，居然没有听过这门至高武法？” “你当然没听过，这只是我信口胡诌。”碧鳞心中暗笑不已，却是面色郑重道，“我等与唐兄一见如故，这才如实以告，还请不要对外透漏。” 唐三葬拱拱手，严肃道：“诸位视我为兄，我自当投桃报李，此间之事，绝无第六人知。” 五色鲤生性温和，只要不主动攻击，面对一切外来者都是淡然处之的态度。 唐三葬一行从水中经过时，并没有引起丝毫动静。 “等等……有些不对劲。”碧鳞生性谨慎，忽然停下环顾四周，“我们一路走来，那人族肆意屠戮从未停手，为何此处五色鲤众多？” 其余众人皆是一愣，这才警醒过来。 正在此时，水域深处的五色鲤忽然暴动，纷纷朝着唐三葬杀来。 在他们深入鲤鱼群时，阎四夕心生一计，悄悄地潜入水底深处，化作唐三葬的模样掀起滔天杀戮，趁机吞噬炼化的同时，也将仇恨吸引到唐三葬身上。 要知道，在水域百丈下生活的，可并非是普通的五色鲤，每一条的体魄力量都在三千斤以上。 即便是阎四夕，若是不施展内炁、武意，单凭肉身体魄，也会在连绵不绝的攻势下身陨。 阎四夕做完这一切后，再次混在五色鲤中，暗自冷笑道：“篆图境圆满，修炼十八地狱图录……若是将四大护法尽数吞噬，想必能助我达到内炁极境。” 四大护法的资质不弱于妖族，在鱼龙境时修出了五千斤巨力，修炼的更是十八地狱图录，对于阎四夕来说是最好的滋补大丹。 吞噬一头阎罗教的妖兽，比吞噬十头同境妖兽都要强。 见五色鲤暴动，唐三葬一开始是疑惑不解，但见四大妖兽不仅无动于衷，反而还作壁上观，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几位兄弟，我以真心待之，你们就如此回报我？”唐三葬激发道雷之力，仿佛远古雷神降世。 滔天的雷霆肆虐，在水域中更是威力倍增，将方圆百丈内的五色鲤轻松斩杀。 篆图境圆满内炁充足，这些五色鲤只能算是小麻烦，但只是他自己出力，难免会对四大护法生出怀疑。 碧鳞警惕地环顾四周，见状连忙解释道：“唐兄莫要误会，此番五色鲤暴动，必定与那人族有关。若是我等同时出手，反而会引来五色鲤围攻。我敢笃定，他必定在四周伺机而动，万万不可中其奸计。” 唐三葬盯着碧鳞看了一阵，神情略有缓和，但仍是不满道：“这片水域中五色鲤数以千万计，就算那人族隐藏在周围，你们又如何确定他的真身？” “唐兄难道忘了，我们身上有真人赐予的精血。”碧鳞笑道，眉心浮现出一道精血纹路，口中念念有词，内炁随之输入其中，开始散发出玄妙莫测的波动。 然而……无论碧鳞如何催动，精血都没有丝毫反应，感应不到蛟龙逆鳞的气息。 “怎会如此？你们身上的精血是否生出感应？”碧鳞将精血收入体内，目光转向血豹等妖兽，示意它们尝试一番。 它们体内的精血，只是奈何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一是用于抵抗阎四夕的武法压制，二是为了定位追踪逆鳞所在。 先前他们用此法寻踪屡试不爽，即便阎四夕用内炁隔绝，依然能模糊感应到逆鳞所在之处，但现在却是彻底失效。 水域的另一边，阎四夕化身五色鲤，冷静地看着四大护法的动作。 在他身上的一片鱼鳞上，有着一个袖珍无比的蓝色葫芦，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广寒葫芦并非凡物，二师父给的宝贝，果然是不简单。”阎四夕遥望四大妖兽的动静，彻底放下心来。 清源山临别之前，武魁首交给了他千机变，不见君则是将随身的广寒葫芦送给他。 能让天下第二剑仙随身携带的芥子物，又怎会是寻常道器能比，封锁奈何的精血感应也在情理之中。 再加上广寒葫芦大小如意，附着在鱼鳞上难以分辨，四大妖兽一时间无所适从。 第60章 图穷匕见狍鸮出 正当四大妖兽困惑之时，阎四夕化身的五色鲤悄然游动，施展丹法隐匿气息来到它们身旁。 轰！！！ 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是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十八尊手捏印诀的修罗突兀现身，身上凝聚出五色雷铠，向着凝神以待的蜂后发出一击。 “阎四夕！”蜂后瞳孔一缩，它早就有所防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偷袭？ “好胆气，竟然敢现身，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蜂后冷笑着传音。 阎四夕不动还好，一旦施展出全力，身上的气息再也无法隐藏。 蜂后的目光牢牢锁定阎四夕化身的五色鲤，同时调动内炁，施展出十八地狱图录。 四大妖兽并未感悟出武道意志，否则它们早就晋升神通境。 但蜂后将内炁附着在身上，毫不畏惧与阎四夕召唤的十八修罗硬悍。 从十八修罗绽放出的气息，蜂后能够察觉出来，阎四夕这一杀招的确达到了一龙之力，堪堪是万斤体魄理论上的极限。 双方势均力敌，蜂后身为篆图境，内炁的充盈程度更在阎四夕之上。 只要挡住阎四夕的偷袭，他万万逃不出蜂后的纠缠。 等其他三大妖兽会合后，阎四夕必定是有死无生。 “呵呵，果然是胆大包天。”血豹远在千丈外，杀意凛冽，哈哈大笑道，“碧鳞，你的计策果然不错，他果然中招了。” 为了引诱阎四夕出手，碧鳞提议它们四大妖兽散开，给阎四夕留下出手偷袭的空间。 一路寻来，他们并未察觉到天劫的气息，所以碧鳞心中笃定，阎四夕根本不可能成就鱼龙至尊。 即便阎四夕武法异于常人，能在短时间吞噬足够的五色鲤，成功修成鱼龙极境，但最多也只能发挥出一龙之力。 只要它们凝神戒备，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击必杀。 阎四夕内炁积累不足，四大妖兽就算与其正面拼杀，也是丝毫不惧。 事情果然按照碧鳞的预料发展，可还没等它脸上的笑容绽放，蜂后所在的战场陡生变化，令其他三大妖兽目眦欲裂。 阎四夕知道无法隐藏踪迹，索性现出真身全力驾驭十八修罗，同时运转血眼，窥探到了蜂后武法运转的破绽。 同为一龙之力，但双方的运用也有高低上下之分。 就好比一位精通武学的凡人，面对初入武道的学徒也能战而胜之。 阎氏族人拥有四象血眼，向来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同境之中几乎无人能阻隔血眼的窥探，蜂后在阎四夕眼中也是破绽百出。 可仅仅如此，阎四夕依旧不足以将蜂后一击必杀，最多对其造成轻伤。 除非有着长时间的鏖战，才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可三大妖兽与唐三葬强敌环伺，根本不可能给他时间。 再者，他只不过是鱼龙境，尚未在肉身上铭刻篆文，内炁积累不足，施展一次一龙之力的杀招，内炁就要消耗十之八九。 然而……阎四夕得到蛟龙逆鳞后，从中参悟万龙归窍势的奥妙，将丝丝缕缕的皇道气息融入其中，武法已在他有意融合下，沾染了一丝半缕的皇道气息。 阎四夕心意一动，蛟龙逆鳞在手中浮现，借着那一缕微不足道的皇道气息，与逆鳞交相辉映。 十八尊修罗武影摇身一变，身上的血色甲胄迅速转化，化作一尊尊头戴冕冠的巨人。 十八巨人前后都垂下珠帘，面目一片深幽，似乎笼罩着一层雾气，又仿佛是黑暗的漩涡。 其两袖宽大，玉带绕腰，衣袍的其余位置，更是有着金线描绘的十万头魑魅魍魉，排列整齐，纵横有序，不动如林，气度森严。 此为十八修罗阎帝！ 这是阎四夕从万龙归窍势中得来的感悟，与十三兽形化凡蜕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只是初涉皮毛，有形无质，有形无神，暂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促进武法的蜕变。 然而……阎四夕要的，就只是这一缕皇道气息。 在皇道气息的沾染下，原本身为将帅的十八修罗摇身一变，化作十八修罗阎帝！ 这代表着十八地狱图录更上一层，奈何所修行的武法与阎四夕一模一样，在这一缕气息下也要受到压制。 猝不及防之下，蜂后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脸色的冷笑、贪婪、得意，迅速转化为惊恐、畏惧和绝望。 奈何交给它的真人精血，只是为了抵消十八地狱图录上位武法的压制。 但本质上来说，奈何所修行的十八地狱图录，与阎四夕先前所得的是同宗同源，根本无法抵抗皇道气息的压制。 十八修罗阎帝与蜂后交击的瞬间，蜂后体外内炁宛如冰雪遇骄阳般冰消瓦解，其中半数力量流失得干干净净。 单纯以肉身与阎四夕的一龙之力对垒，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阎四夕一击将蜂后毙杀，脸色略显苍白，周身八万四千孔都有丝丝缕缕的血色浮现，又被他强行镇压。 万斤体魄能发挥出一龙之力的杀招，但十倍的力量对肉身负荷极大，一旦施展出来必遭反噬。 若非他刚柔并济，身兼两大肉身极境，这一击就会要了他半条小命。 这也是为何，太昊殉、赵胤等人在鱼龙极境时，只用三象之力对决的缘故。 阎四夕不知道他们是否拥有更强大的杀招，但三象之力堪堪是万斤体魄不受影响的极限。 越是强大的杀招，对武徒的肉身反噬会越发严重，甚至会影响到他们的道途。 按照常理来说，短时间内阎四夕绝不能再施展杀招，否则必会留下隐患。 顾不得吸收蜂后的内丹和肉身，阎四夕内炁波动，将其收入广寒葫芦，双手掐诀施展风行术，在不周风加持下，迅速朝着水域深处遁逃。 水系道术与他本身的火行天赋相克，阎四夕施展出来效果倍减，反倒不如使用风行遁术。 “蜂后！” 三大妖兽看到蜂后陨落后目眦欲裂，血豹、雷鸾双眼通红，毫不犹豫追杀而去。 碧鳞却忽然反应过来，在追杀的瞬间停下脚步，“阎四夕的武法似乎产生不知名的蜕变，主人的精血无法形成压制，我们三人在他面前凶多吉少。” “不……不对！倘若他的武法真正完成蜕变，又何必施展一龙之力的杀招？他不过是鱼龙境，施展之后内炁十有九空，肉身也必定遭受反噬，这一杀招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事实正如碧鳞所料，阎四夕根本没有领悟出蜕变的武法，只不过是借助一龙之力，勉强勾动蛟龙逆鳞的气息，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斩杀蜂后。 但一龙之力的杀招不是轻易施展的，看似雷霆一击，实则几乎将他的内炁抽空，体魄更是受了不轻的反噬。 若非如此，阎四夕大可施展月蟾神形吞噬炼化，借此增进自身内炁。 碧鳞的灵智确实要更甚一筹，但或许正是因此，心性反而要比血豹等怯懦。 在它踟蹰不前的片刻间，阎四夕和两名同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眼前。 唐三葬目光闪烁，并没有循着阎四夕的身影离去，而是看向碧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碧鳞沉吟之际，唐三葬裹挟雷霆之势，将四面八方的五色鲤驱逐后，游动到碧鳞身旁。 “碧鳞兄弟，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人族，他修炼的武法似乎是阎罗军的十八地狱图录？” “唐兄，我也不知为何，那人族先前施展的武法，分明是以万兽为基，先前你也是见识过的。” 碧鳞心中一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对两位同伴的安危更是担忧不已。 “此事暂且不论，我那两位兄弟心浮气躁，我担心他们中了那人族埋伏，我等还是速速赶上。” “呵呵，莫急莫急，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碧鳞兄弟指教？”唐三葬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贪婪地盯着碧鳞。 “何事？”碧鳞下意识问道。 它的心思都在血豹、雷鸾的安危上，并没有注意到唐三葬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 “方才蜂后遇袭，为何不动用真人精血？”唐三葬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倏忽间化作一头人面羊身的异兽，腋下生出两只眼睛，更是虎齿人手，端得怪异无比。 轰隆隆！！！ 碧鳞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忽然爆发一股剧烈的雷霆波动，唐三葬前一刻还与它称兄道弟，此刻竟是暗下杀手。 这一击足足有一龙二象之力，仓促之间碧鳞来不及反应，神色剧变的同时浑身鱼鳞抖动，化作一片片碧光，形成一面层层叠叠的碧色盾牌，与唐三葬释放的道雷相互碰撞。 双方的碰撞波及了方圆百丈的五色鲤，冰河中一时间血水茫茫，遮蔽了两头妖兽的视野。 道雷势如破竹，鱼鳞盾牌只是支撑了片刻，发出“咔嚓咔嚓”不堪重负的声音，在道雷的攻势下化为乌有。 碧鳞顾不得鱼鳞脱落的痛楚，迅速朝着两位同伴的方向遁逃，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 作为主动偷袭的一方，唐三葬化身的异兽神情冷漠，紧随其后，怪笑着传音道：“果然如此，你们四个都是样子货，怪不得蜂后被那人族偷袭时，竟毫无反抗之力。” 他早就怀疑四头妖兽身上的精血有古怪，但一直无法确定，又不想与它们两败俱伤。 阎四夕现身偷袭的一幕，让他心中的把握更多了几分，生死攸关蜂后都没有动用真人精血，可见其中必有猫腻。 “唐三葬，你疯了？”碧鳞在血水中鱼尾甩动，夺路而逃，又惊又怒地传音质问。 关键时刻它爆发了杀招，浑身上下的鳞片在顷刻间脱落，化作盾牌保住一命。 这是碧鳞的天赋能力，凭借这一招在十万大山逃过无数凶险。 但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每次施展都要元气大伤。 且道雷的威力超出碧鳞预料，此刻它浑身鲜血淋漓，连速度都降低了不少。 否则身为水中生灵，唐三葬又怎么可能坠在它后方。 令碧鳞惊的是，唐三葬先前只是在糊弄它们，它的真身并非豹族，而是一头人头羊身的异兽，实力比先前在桃林展现的更胜一筹。 怒的是，这家伙不讲武德，先前老实憨厚的模样是伪装的，骨子里没有一点妖族的傲气，面对实力弱于他的碧鳞还要暗施偷袭。 唐三葬冷哼一声，反问道：“十八地狱图录练到高深境界，领悟的武意便是十八修罗，你真当本公子跟你们一般不长见识？你们四人所修武法同宗同源，却被那人族天骄压制，你倒是告诉本公子，这是为什么？” 碧鳞顿时哑口无言，奈何的秘密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但它也没想到，唐三葬居然一眼就认出了阎四夕的武法。 按常理来说，见识过十八地狱图录的大多是神通境以上，亦或是万妖山的天骄种子。 这一类天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实力又怎么会如此弱小？ 似乎是知道碧鳞心中所想，唐三葬哈哈大笑道：“也罢，本公子并不在乎你的秘密，也不在乎你们与阎罗军的关系。只要你将十八地狱图录誊抄一份于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唐三葬，你还有没有妖族的尊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凭白让我看不起你。”碧鳞冷笑着回应，丝毫没有妥协，也不因唐三葬的话而迟疑。 它掌握的十八地狱图录残缺不全，其中更是关系到奈何和阴阳两重天的隐秘。 四大妖兽都是奈何培养出来的，视奈何如父如母，对它更是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因小命而背主求荣。 更何况，碧鳞心中深知，唐三葬先前暗施偷袭，打的就是一击必杀的念头。 他根本没有放自己一马的心思，得到武法后怎么可能遵守承诺，说这话不过是在动摇它的信心罢了。 唐三葬的叹息声传来，陡然变得冷漠无比。 “身为水中妖兽，你的速度的确很快，若是你没有受伤，必能逃出生天。如今看来，你是想要与雷鸾它们会合，可惜在本公子面前，你绝无生机！” “今日本公子就网开一面，让你见识下我狍鸮一族的天赋罢。” 第61章 者字秘起死回生 “咿咿！！！” 唐三葬发出一声婴儿般的啼哭，声音在水中震动起波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递到碧鳞耳边。 碧鳞一直凝神以待，拼着重伤之躯小心戒备，内炁凝聚体表形成防御。 但这道声音十分古怪，竟然无视碧鳞的肉身防御，如入无人之境般涌入其脑海。 唐三葬所施展的至高武法，与先前的雷法截然不同，这竟是一道魂魄攻杀之术。 妖兽几乎都是走武徒大道，神通境之下很少会锤炼魂魄，面对唐三葬施展的魂魄杀招，碧鳞的下场可想而知。 刹那间，碧鳞逃跑的动作凝固，身体朝着前方飞射一段距离后，渐渐漂浮在水中，变得浑浑噩噩。 唐三葬慢悠悠游动到碧鳞身旁，笑呵呵地张口一吸，仿佛须弥纳芥子般，将碧鳞的肉身连同内丹吞入腹中。 嘎吱嘎吱！ 唐三葬化作人形，腹中传来绞动声，感受着体魄的精进，舒服的眯着眼睛，长长打了一个饱嗝。 “十八地狱图录，果然是不同凡响。这头鱼类妖兽，竟能让本公子的体魄增进百分之一。” 唐三葬眼中闪烁着贪婪，盯着阎四夕离去的方向，“若是得到这门武法，用来培养更多的妖兽，未必没有重回巅峰的可能。” 很少有人知道，万妖山中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妖族，名为狍鸮。 此妖族在万妖山名列十大妖族之一，数量是万妖山最少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狍鸮是远古神兽饕餮的后代，每一代孕育的数量极为稀少，但每一头都拥有修成肉身极境的天赋。 唐三葬出生不久后，曾遭受过一次意外，导致体内须弥宫受创，先天本源不足，天赋更是沦落到堪比寻常妖兽。 修成篆图境后，唐三葬在万妖山不堪受辱，便主动离开在十万大山历练，寻求更进一步的可能。 机缘巧合下，唐三葬得到了一门至高武法的传承，可配合自身狍鸮血脉吞噬万灵，或许有弥补先天本源的可能。 他之所以常年栖居于银羽山脉，为的就是培养狲刑者等妖兽，只要等它们晋升神通境，吞噬之后就能提供庞大的本源补充。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唐三葬在银羽山脉不知多久。 鱼龙境的体魄底蕴，也从一开始的千斤之力，蜕变到如今的四千斤之力。 期间，唐三葬吞噬的神通境妖兽达到了数十，每一头都修炼了他所传授的武法。 武法中暗藏弊端，在晋升神通境后通通为他所制，沦为他腹中口粮。 狲刑者、猪八劫、杀务尽，都是他近些年培育的妖兽，几乎就要到了收获果实的时机。 阎四夕的到来，却让他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一度让他恨欲狂。 可阎罗教四头妖兽的到来，却让他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所得到的至高武法传承，名为狍鸮吞天诀，吞噬的生灵实力越强，提供的本源自然越多，能轻而易举达到武道极境。 若是能吞噬一位天赋强绝的生灵，不仅能给他提供海量的本源，说不定还能令其更进一步，成就鱼龙至尊。 所以当四大妖兽寻上他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展现真身，狠下杀手。 一是没有把握应付四兽联手，二是忌惮它们手中的真人精血，三是借助它们的力量追踪阎四夕。 “早知道这真人精血是唬人的，本公子何必与你们虚与委蛇。”唐三葬冷哼一声。 金身境道雷威能恐怖，即便只是分化出的一缕，但在唐三葬手中却几乎无穷无尽，将冰河中暴动的五色鲤一一斩杀，一路朝着阎四夕遁逃的方向追去。 在唐三葬动手击杀碧鳞的同时，追踪阎四夕而去的血豹、雷鸾互视一眼后，心中忐忑之余，也渐渐察觉到不对。 “雷鸾，你说他会不会……”血豹经过最初的暴怒，冷静下来后迟疑着问道。 “不可能！”雷鸾打断血豹的问话，咬牙切齿道，“就算他修成极境，内炁生生不息，可施展出一龙之力的杀招，肉身必遭反噬。” 话虽如此，但两头妖兽始终坠在阎四夕身后百丈，短时间内不敢过于靠近，担心被他临死一击两败俱伤。 血豹盯着阎四夕的背影，提醒道：“你别忘了，他刚柔同修，不仅练成了千峰万壑，更是练成了千生万死。” 千锤百炼强在肉身一体，擅长横凿战场、一骑当千，因此习练刚拳的武徒，常常被称作沙场猛将。 千生万死强在变化多端、妙用无穷，正面对决或许要稍逊一筹，但内炁恢复的速度却更胜一筹。 雷鸾闻言略有迟疑，阎四夕的气息虽然萎靡不振，但刚才他一击斩杀蜂后的神威，属实是将其震住了，一时半刻间不敢轻举妄动。 沉吟片刻后，感受着阎四夕略微回转的气息，雷鸾沉声道：“他若是犹有余力，早就回头将我们斩了，又何必仓皇逃窜？依我看来，他必定是后继无力，万万不可错过良机！” 血豹还有些迟疑，回头观望了一眼，始终不见碧鳞和唐三葬的踪影。 “是不是等碧鳞和唐三葬到来，合我们四人之力，就算他留有后招，也绝不是我们对手。你可别忘了，他还是一名炼气士，掌握着黄等超品道术和剑道杀招。”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雷鸾主意已定，神情阴狠道，“碧鳞久久未至，或许是半路发生变故，但好不容易寻到阎四夕，决不能眼睁睁看他逃走。” 雷鸾沉吟道：“你我并肩作战，一旦事有变化，另一人可从旁策应，及时援手撤退。一龙之力已是他的极限，且身受反噬体魄重伤，又未曾孕育本命飞剑，敢施展武道、剑道杀招，他自己就得先死。” 两头妖兽对视一眼，双方在十万大山并肩作战多年，早已养成了足够的默契，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阎四夕，纳命来！”雷鸾双翼一展，血豹纵跃到雷鸾背上。 两头妖兽爆发出火焰、雷霆之力，速度陡然提升三成。 不周风感应到身后的雷火威势，连连怪叫道：“不好，它们察觉你在虚张声势了，快快施展道术逃遁！” “慌什么？我正在炼化蜂后内丹的关键时刻，拖住它们片刻再说。”阎四夕怒斥一声。 他忽然间回过头来，竟是不退反进，主动朝着两头妖兽冲杀。 与此同时，右眼中一轮明月冉冉升起，高声传音道：“风唳月阴降天劫，龙吟虎啸欲吼怒。摘星台上建木参，五雷月杀成至尊。” 听到阎四夕高声长吟，两头妖兽心神悚然，神色剧变，“不好！他要施展超品道术！” 炼气士体魄孱弱、肤柔骨脆，酝酿道术更要消耗时间和海量法力，但以法力沟通天地，威力要远超寻常。 假如一名鱼龙至尊与月魄至尊对垒，只要给月魄至尊足够的时间，败的一定会是鱼龙至尊。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 武徒对决炼气士，往往会仗着肉身强横硬抗道术轰击，阻止对方施展强大的道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在阴阳两重天的时候，奈何就见识过阎四夕的五雷月杀和业火红莲，早就将两门道术的奥妙告知四大妖兽。 阎四夕从现身至今，从未展现过道术修为，但血豹、雷鸾一直对他心有警惕。 见其双手犹如翻花蝴蝶般飞舞，眼中更有雷霆蕴动，下意识以为他要施展五雷月杀，连忙以倒退之势飞速远去。 “杀！”阎四夕怒喝一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一道手臂粗细的雷霆电射而出，落在两头妖兽身上，却连结果都没看，扭头以更快的速度逃窜而去。 严阵以待的雷鸾、血豹一愣，雷霆威力极为弱小，只是激荡起微不足道的电光，完全没有奈何先前展示的恐怖威能，连它们的内炁都无法破开。 “混蛋，这家伙是在虚张声势！”血豹本就性情暴烈，蜂后死时就憋了一口气，如今被阎四夕以下品道术戏弄，更是怒气勃发。 不周风捂着肚子翻来滚去，哈哈怪笑道：“畜生就是畜生，当真是好骗至极。” 阎四夕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忽然开口说道：“不周风，帮我多加留意，我先将蜂后残魂泯灭。” 交代完后，阎四夕不等不周风回应，心神沉入广寒葫芦中，施展月蟾丹法炼化蜂后残魂。 蜂后内丹的灵气堪比十头篆图境圆满，但残魂也在奋力挣扎，不让阎四夕轻易炼化。 幸好他先前在金鸡山与阎飍一战，陷入濒临垂死之际，武道灵觉有了长足的进步，短时间内肉身能够自发行动。 在不周风指引下，阎四夕不断变幻方向，朝着冰河深处前进。 “小子，要不咱们还是逃。”不周风看出了阎四夕的心思。 他是贼心不死，得到了一颗妖兽内丹还不满足，竟然想将身后的妖兽一起击杀。 不周风有心劝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阎四夕全神贯注，并未听到不周风的劝诫。 就算他听到了，也未必会听从不周风的建议。 不周风见过许许多多的天之骄子，对阎四夕的傲气并不意外，只能无奈一笑，融入阎四夕四肢百骸。 有着道风相助，阎四夕体魄轻盈。 风乃无形无质之水，水乃有形有质之风，二者本质上有着许多共同点，遁逃的速度顿时有所提升，但比起两头妖兽仍略显不足。 双方原本保持着百丈距离，阎四夕假意施展道雷后，短时间内拉开了三百丈，此刻却是不断地缩短。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小子，你这是在玩火啊！”不周风感叹一声，但也知道阎四夕的用意。 富贵险中求，阎四夕每每游走在生死边缘，修为境界都会有明显的提升。 此刻他忘却了身外危机，全身心投入广寒葫芦中，炼化内丹的速度顿时暴涨。 “阎四夕！你阎氏一族违逆天命，早晚会不得好死！”蜂后内丹传出怨毒的诅咒声，这是蜂后残魂的绝响。 阎四夕施展重明鸟丹法，魂魄化作重明鸟神形，冷笑道：“我死不死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得好死。” 阎四夕兼修炼气之道，魂魄锤炼得无比强悍，七魄融合了剑道七窍，沾染了杀力百家第一的剑道之力，重明鸟丹法更是少见的魂魄杀招。 经过短暂的厮杀后，终于将蜂后残留的魂魄抹除。 换做平常，阎四夕一般是等魂魄自然消散，才会出手炼化内丹，能节省下许多功夫。 但内炁圆满在即，身后又有强敌穷追不舍，阎四夕只能兵线险着。 “小子，快快回归！他娘的，再不回来就要死了！”刚刚炼化了四成左右的内丹，不周风的声音骤然传入心田，阎四夕顿时心生感应。 “噗嗤！” 阎四夕魂魄骤然回归，脸色剧变的同时吐出一口鲜血，武道灵觉疯狂示警，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不周风见状，神色大喜道：“你终于清醒了，快快施展道术逃遁罢，就算你修成千生万死，也抗不了几招。” 不周风从天狼山脉开始追随阎四夕，历经恶狗领、金鸡山、阴阳两重天，再到如今的银羽山脉，阎四夕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者字秘的力量。 一来是为了防止被阎飍、奈何等人看出他身怀秘术，二来也是为了历练自身，三来也是对不周风心有防范。 事到如今，他的肉身沟壑密布，五脏六腑都出现了裂纹。 若是再挨上两下，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十万大山，看来是时候动用者字秘了。 身后的雷鸾猛地振翅飞起，将雷霆之力汇聚在鸟喙之上，朝着阎四夕背部重重一击。 这一击的威力愈发恐怖，将阎四夕背后破开一个血洞，根根莹白的骨头显露在外。甚至能看到一颗气血充盈的心脏，如同火山爆发般跃动。 阎四夕始终面色平静，借着雷鸾一击之力远去，双方再次拉开十丈距离，但血豹四蹄舞动，正在朝他迅速接近。 “内狮子印出，者字真言现！”阎四夕生机微弱到了极点，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当下不再迟疑。 阎四夕双手结出内狮子印，者字秘从法力湖泊中一跃而出，散发出盈盈玉光，仿佛月撒大地。 一滴滴的法力腾空而起，宛如逆流之瀑没入者字秘中，迅速转化为澎湃磅礴的生机之力，渗入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 生机所过之处，皮肉筋骨血、心肝脾肺肾，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看得不周风双眼瞪得浑圆。 第62章 四大妖兽皆折损 “尚有复燃灰，炉残火复燃。”不周风震撼得无以复加，罕见地爆了粗口，“你他娘的，这是者字秘！” 不周风跟随阎四夕这么长时间，自以为了解他所有的秘密。 无论是刚柔并济，还是仙武同修，都是旷古烁今的壮举。 放在一人身上，更是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 但无论如何，阎四夕在这两种道路上只是迈出第一步，日后能不能成还是两说。 可者字秘是道家九秘之一，传承自上清道灵宝天尊，是世间二十三秘术之一。 更是无极九天、三千世界，无可争议的第一疗伤秘术，居然出现在一个小小的鱼龙境身上，简直颠覆了不周风的认知。 阎四夕回过身来，眼中再次有一轮明月升腾，伴随着沛然无匹的雷霆万钧。 与此同时，经过长时间的遁逃，他体内的内炁终于再次恢复，足够再施展一龙之力的杀招。 “还想要故技重施？真是天真！”血豹见到这一幕后冷笑，丝毫不惧阎四夕的道术威力。 仓促之下，阎四夕倘若想再骗它一次，血豹绝对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更何况身后的雷鸾正在迅速赶来，一旦阎四夕施展道术对付血豹，势必会被另一侧的雷鸾赶上，遭受雷霆一击。 令血豹意外的是，阎四夕确确实实施展了五雷月杀，但因为输入法力稀少的缘故，堪堪达到黄等超品的下限，且不是朝着它释放而来。 “哈哈哈，这人族伤势过重，竟然昏了头。”血豹神色大喜，彻底放下心来，毫无保留向着阎四夕暴射而去。 血豹浑身血色篆文流动，锋锐的利爪隐隐有火光流动，利爪所过之处，冰河中的河水都蒸腾一空。 看着近在眼前的阎四夕，血豹欣喜若狂，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想象阎四夕死亡的惨状。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阎四夕身后十八修罗武影再次浮现，顷刻间转换为十八修罗阎帝，发出震撼人心的神语，随着阎四夕拳头挥动重重一击。 “一龙之力！不可能！”血豹目眦欲裂，但双方距离不过三尺，对武徒而言是生死之距，不存在任何的转圜余地。 轰！ 血豹的内炁冰消瓦解，肉身在这一击中更是四分五裂，被阎四夕一把抓住，纳入广寒葫芦中。 它到死都没想明白，阎四夕施展过一龙之力的杀招，在追杀中又挨了雷鸾和自己几次攻击，体魄分明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何还能施展杀招？ 另一侧的雷鸾正与五雷月杀抗衡，眼见情势急转直下，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僵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阎四夕收起血豹尸身后，转头瞥了它一眼，雷鸾顿时惊恐交加，竟是二话不说转身遁逃，看得不周风目瞪口呆。 “你他娘的，居然拥有道家九秘之一，早点施展又何须落到如此境地。” 不周风在阎四夕耳边聒噪不停，但心中也清楚，阎四夕或许是对自己心有顾忌。 阎四夕沉声道：“不周风，为我指引方向，我要专心炼化两颗内丹。雷鸾看到了我施展者字秘，它必须死！” 者字秘是天下间第一疗伤秘术，据说修炼到大圆满境界，肉身魂魄伤势皆可一念而愈，更是有起死回生之能。 雷鸾未必有那么高的见识，不明白阎四夕伤势恢复的奥妙，但它身后还有一个九难境的奈何。 况且，阎四夕隐隐有种预感，血豹、蜂后的两颗内丹能量超乎他想象，将其吸收后或许便能达到内炁极境，拥有生生不息的特质，所以雷鸾他更不会放过。 “交与老夫便是，你安心炼化。”不周风桀桀怪笑着，配合阎四夕的武道灵觉，坠在雷鸾身后穷追不舍。 既然动用了者字秘，阎四夕也不再遮遮掩掩，肉身的反噬眨眼间复原。 在不周风配合下，速度比起雷鸾还要快上三分。 但阎四夕并没有迎头赶上，而是保持着距离，一边炼化内丹恢复，一边提升内炁强度。 “奇怪……唐三葬与碧鳞并没有追来，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阎四夕炼化内丹时，也在思索着另外两头妖兽的下落。 按常理来说，阎罗教四大妖兽同进同退，碧鳞虽然迟疑了片刻，现在也应该迎头赶上才对。 它是水中生灵成妖，在水中遁行的速度，比起雷鸾、血豹还要快上三成。 “无论它们有没有追来，雷鸾都必须死！”阎四夕眼中闪过厉芒，“就算一起追来，只要我达到内炁极境，配合者字秘也有机会将他们尽数斩杀。” 感受到阎四夕的意志，广寒葫芦内月蟾兽形仰天嘶吼。 “莽牯！莽牯！莽牯！” 这一刻，月蟾兽形隐约有种蜕变，吞噬内丹的进度猛然增长，片刻后便将蜂后内丹彻底炼化。 阎四夕将目光投向血豹内丹，依样画葫芦施展重明鸟神形，雄鸡一唱天下白，犹如初生旭日驱散黑暗，将血豹残魂泯灭。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阎四夕能感受到，他的内炁停留在九千九百九十九斤，只差一步就能修成内炁极境，但这一步却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 血豹内丹由最开始的拳头大小，渐渐变得鸡蛋大小、鸽子蛋大小，到最后彻底消散一空。 阎四夕魂魄回归肉身，眼中精光一闪，感受着内炁在四肢百骸奔走，心中大喜。 “奔腾如海啸、摧折如山崩、大势如天倾，内炁果然生生不息。最重要的是，我的体魄果然还在增长！” 体魄增长的速度并不快，堪堪达到一万零七十二斤，也就是八九至尊的体魄强度，显然是周天呼法的妙用。 正当阎四夕为内炁突破欣喜若狂时，一股庞然的雷霆气息迎面而来。 雷鸾逃遁的过程中，时不时回头看向阎四夕，脸上带着从所未有的惊恐。 即便是在十万大山被追杀，它也从未有过这种情绪。 阎四夕仿佛不是一个鱼龙境，而是一头神通境的恐怖妖兽，令它望而生畏。 感受到前方熟悉的雷霆气息，雷鸾定睛一看顿时大喜，高声喝道：“唐兄，速速与我联手，这人族身上有大秘密。” 情急之下，雷鸾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为何唐三葬只身一人在此，碧鳞却是不见踪影？ 唐三葬佯装焦急，朝着雷鸾迎头赶上，同时传音回应道：“雷鸾兄弟莫急，我这就施展道雷威能，将其毙杀在此。” 两者相隔十丈，雷鸾这才注意到碧鳞下落不明，下意识追问道：“碧鳞呢？” “呵呵……它已经先走一步，你既然如此想念，本公子送你去见它便是。”唐三葬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陡然现出狍鸮真身，“万灵入吾腹，狍鸮可吞天！” “唐三葬，你该死！”雷鸾听到这话，再感受到唐三葬的杀机，瞳孔骤然收缩，瞬间就明白碧鳞恐怕已遭不测。 因为阎四夕在后追杀，它一直保持着全力爆发。 此刻前狼后虎，可谓是必死无疑，面临生死危机，义无反顾施展出最强杀招。 一道璀璨的电光在冰河中乍现，雷鸾竟是将内丹碾碎，誓要与唐三葬同归于尽。 唐三葬面色微变，万万没想到雷鸾竟如此果决，宁愿两败俱伤，也不愿争一个逃脱的机会。 当雷鸾彻底爆开时，阴阳两重天内的蛟龙奈何睁开龙瞳，混沌中传出一声长长叹息。 “又失败了吗？阎氏一族，难道当真是天道眷顾不成？”奈何心中万般无奈，他不是没想过四大妖兽失败的可能。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阎四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如何拥有抗衡四大护法的力量？ 事实上，阎四夕能在万斤体魄时施展一龙之力的杀招，还要多亏了奈何的蛟龙逆鳞。 其中暗藏的万龙归窍势，就连奈何都没发现。 阎四夕得到这门武法后，经过短时间的钻研，将其中的皇道气息融入武法当中，借此统御十三神兽、十八修罗，达到力量圆融如一。 这本应是篆图境才做的事，在肉身上铭刻篆文后，感悟武意的难度要低上十倍不止。 一般来说，就算是鱼龙极境天骄，若非有意晋升鱼龙至尊，都不会在鱼龙境耗费太多时间，准确来说是得不偿失。 因此，鱼龙极境天骄的战力，基本是在三象之力左右，可偏偏遇到了阎四夕这么个怪胎。 冰河水域，阎四夕作壁上观，双眼微眯，在雷鸾施展自爆的瞬间远远避开，血眼窥探着爆炸中心的场景。 不周风神色凝重道：“这唐三葬隐藏得真深，羊身人面，腋下生目，虎齿人爪，其音如婴，竟是一头狍鸮，先前却伪装成雷豹一族。” “狍鸮？”阎四夕神色疑惑，他对妖族所知不多。 不周风解释道：“狍鸮乃是远古神兽饕餮的后代，号称吞天噬地，无物不吞。虽然没有饕餮那般恐怖的威能，但吞噬炼化之术亦是世间绝顶，且每一头狍鸮都拥有极境潜力。” 极境潜力……也就是说，狍鸮一族有很大可能修成肉身极境，鱼跃龙门后堪比远古神兽，可见狍鸮一族之恐怖。 阎四夕皱了皱眉，冰河中爆炸的火光电芒渐渐散去，唐三葬在道雷的守护下并未受到伤害，但脸色却是阴沉无比。 他将目光转向严阵以待的阎四夕，桀桀怪笑道：“阎氏一族，想不到十年前被灭族后，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人族，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本公子还能饶你一命。” 阎四夕冷笑道：“知道我是阎氏族人，还有胆量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莫非忘了我父王横扫十万大山的耻辱？” “父王？”唐三葬神色一动，气势猛然暴涨，“太昊皇朝有封王封侯一说，唯有封王子嗣会如此称呼，你是阎中兴的儿子？” 阎四夕哈哈大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阎王三子阎四夕，你待如何？” “哈哈哈哈！当真是冤家路窄，你爹给我狍鸮一族的耻辱，今日就拿你的性命偿还。”唐三葬杀机暴涨，眼中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两人剑拔弩张，唐三葬驾驭道雷之力轰向阎四夕，阎四夕同样施展十八修罗武影，与狍鸮的雷霆真身硬悍。 “噗嗤！”阎四夕心神震动，在狍鸮的攻势下，他竟然身受重伤，立刻意识到双方的差距，“这妖族驾驭道雷，居然有一龙二象之力。” 阎四夕神色一变，二话不说朝着反方向遁逃，心中直骂娘。 “一龙二象也就罢了，这家伙本身实力不足，驾驭道雷才有这般威能。但金身境道雷的力量无穷无尽，根本没机会杀他。” 换做正常情况，即便对方的杀招威力要强盛一截，阎四夕凭借者字秘也有取胜的把握。 但道雷威力太过恐怖，唐三葬每一次攻击的力量都是恒定的，即便施展成千上万次也不会力竭。 “阎氏一族，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胆小鬼，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唐三葬紧随其后，不断传音试图激怒阎四夕与他交战。 “果然啊，没了阎罗军抖擞威风，你这条丧家之犬连尊严都丢了。” 阎氏灭族的消息传遍天下时，万妖山为此还大摆宴席，万里山河连续数月灯火通明，鼓瑟吹笙。 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阎罗军与万妖山之间的恩怨更是由来已久。 但阎罗军威名正盛时，妖族只能躲藏在万妖山苟延残喘，因此对于阎氏族灭最为幸灾乐祸。 阎四夕脸色无悲无喜，懒得与唐三葬做口舌之争，施展出十三丹经中的多种丹法，再加上不周风从旁协助，速度居然与唐三葬不相上下。 不周风自从将本命印记融入阎四夕体内后，二者就是荣辱一体的存在。 随着阎四夕的实力增长，不周风也会随之变强。 即便没有阎四夕，不周风此刻也堪比一位肉身极境的天骄，两两结合更是速度倍增。 第63章 洞天世界得传承 不周风看了一眼穷追不舍的唐三葬，无奈道：“狍鸮虽不擅遁术，但他毕竟是篆图境圆满，你们之间差距实在太大。” 论起速度，道风比起道雷要更擅长，且唐三葬身上的道雷只是分化的一缕。 他自身无法完美操控，只能用于攻杀，无法用于速度加持。 阎四夕在水中遁行片刻后，忽然问道：“不周风，你有没有察觉，这里的温度似乎不太对劲。” 不周风一愣，细细感应一番后，啧啧赞叹道：“你若是不说，老夫当真没有察觉。这条冰河的温度越靠近银羽山核心，温度反而越来越低。” 堪舆图上记载，银羽山最核心地带，是一座高达千丈的雪山。 山上常年积雪覆盖，但其核心却是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神通境的银羽王便是栖居其中。 天地造化莫测，有悬浮在苍穹上的山体，建造在云层中的宗门秘境，日不落的三千世界，小小的银羽山倒也无甚出奇。 可古怪的是，随着阎四夕和唐三葬越发深入河底，底下的冰水逐渐凝结。 所过之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冰晶，这显然是有违常理的。 唐三葬见状却是心中大喜，冰晶虽是固体，本质上仍是河水，无法施展土遁术。 阎四夕若是想费功夫打破，速度难免要一降再降。 他跟在阎四夕身后，大可坐收渔翁之利，从阎四夕打破的通道中追击。 但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绽放，便见阎四夕双手掐诀，施展的竟是罕见的冰遁道术，在冰晶层中畅通无阻。 阎四夕本身属性与火行亲和，施展水行、冰行遁术威力大减，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 为了求生，他在丰都学宫竭尽所能，将各种属性的遁术都学到了手。 阎四夕在冰层中回过头来，挑衅地勾了勾手指，唐三葬顿时震怒，“竖子敢尔！” 唐三葬一咬牙，浑身雷霆攒动，倏忽间化作人形，以道雷覆盖在体表，头下脚上成箭矢状，一路破开冰层不断深入。 “小子，咱俩似乎玩太大了。”不周风哇哇怪叫道，“你法力积蓄可不多，比不得他肆意使用的道雷之力，速速逃命去罢。” 阎四夕琢磨了一阵，也觉得不周风说的有道理，心中暗暗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一声不吭往深处逃遁。 唐三葬在后方追逐了一炷香的时间，期间深入冰层将近五百丈，二者的速度都在渐渐放缓。 越往深处，冰层中的温度便越低，凝结而成的冰晶愈发坚硬，阎四夕遁行消耗的法力越来越多，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唐三葬也不好受，他化作人形施展道雷，一开始开辟通道还算是得心应手，可每深入冰层一百丈，冰晶凝结的程度便更上一个档次。 阎四夕的遁术却不受影响，渐渐被他拉开距离。 “阎氏小子，本公子就不信，你难道还能一辈子躲在其中？”唐三葬脸色变幻不定，恶狠狠看着阎四夕的背影。 他身上的道雷之力是用来关键时刻护体的，但此番与阎四夕追逐，消耗了将近十分之一。 在十万大山游历这么多年，数十次大战消耗的力量，还没有今天消耗的多。 他自然是想不到，阎四夕仙武同修，在武道上造诣精深，在炼气一道上也洞悉了三魂七魄的奥秘，法力的质量远超常人。 普通月魄境这么消耗法力，须弥宫早就是十室九空，但领悟月魄至尊的炼气士，法力精纯程度足足是普通人的十倍。 唐三葬眼神闪烁，沉默片刻后，忽然不再追击，而是在通道中开辟出一个三丈方圆的栖身之所，冷冷看着阎四夕远去。 阎四夕自然注意到了唐三葬的举动，脸色微变的同时，咬牙朝着冰层底下继续遁行，很快便消失在唐三葬视野。 很显然，唐三葬这是打着守株待兔的想法。 再往下深入，温度之低连他的妖族真身都难以承受，更不用说阎四夕这个人族。 若是阎四夕敢停留在此，唐三葬也不会如他所愿，会不计代价地将其击杀。 十八地狱图录这门至高武法，号称可与万龙归窍势并驾齐驱，唐三葬自然想要得到，但阎四夕的命他更想要。 五百五十丈！六百丈！六百五十丈！七百丈！ 阎四夕体内的法力几乎消耗干净，但他的武道灵觉跳动却越发频繁，逼迫着他必须向下开凿。 他虽然不知危机预感从何而来，但却能察觉到，有一股比唐三葬更大的威胁，正从冰河上方飞速靠近。 “能让我生出如此惊心动魄的感觉，怕是只有银羽山脉的神通境。”阎四夕心中阴云密布，暗暗叫苦。 不周风盘旋须弥宫中，忽地眉头一皱，“前方似乎有所异变，你且留意些。” “什么？”阎四夕下意识开口问道，还没反应过来，血眼已经先一步探查到。 在冰层下八百丈处，居然不再是流动的冰河，也不是凝结成固态的寒冰，而是一道连绵千里的地底火山河。 火山河中的岩浆与寒冰不断接触，炽热的高温与极寒的低温产生反应，蒸腾出一片将近百丈的雾气层，将误入其中的生灵尽数灭杀。 如此恐怖的火力，别说是鱼龙极境，恐怕篆图极境的体魄都未必能承受。 阎四夕脸色一变，千机变宛如流水般化作铠甲，将其全身覆盖，同时演变出钻头一般的拳甲，以肉身在冰层中艰难开凿通道。 他每一拳击出都有三象之力，配合内炁生生不息的特性，不断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 即便如此，遁行的速度也要比先前慢上十倍不止。 嗤嗤！嗤嗤！ 甫一进入雾气层，剧烈的窒息感便将阎四夕淹没，只能将周身毛孔闭合，避免被高温的热气入侵肉身。 扑通！ 阎四夕从百丈高空中坠落，直直落入地底的火山河中，激起一片数丈高的火焰浪花。 “好热！” 即便有千机变守护，岩浆无法入侵其中，但火山河的高温仍渗透其中，将阎四夕憋得满脸通红。 不周风感应了一下，面色微变道：“这条火山河太过古怪，似乎将方圆千里的火气凝聚而来，难怪银羽山脉常年冰霜肆虐。” 阎四夕在银羽山脉的时候就发现，天地间火属灵气微乎其微，本以为是冰天雪地的正常情况，不曾想是悉数凝聚在此。 他本身体质亲和火行，寻常的火焰对他而言犹如微风拂面。 但岩浆河中暴动的火行灵气，竟让他生出一种烹煮的异样感。 阎四夕脑海中思索着脱身良策，心中暗暗焦急。 “那股威胁感究竟是什么，若是不尽快寻找出路，早晚会死在这岩浆河中。” 不周风忽然“咦”了一声，示意阎四夕看向前方，“小子，你看那是什么？” 阎四夕抬眼望去，只见岩浆河中，一座展翅高飞的鸾鸟雕像伫立着，散发出赤红的耀眼光芒，任由岩浆冲击却纹丝不动，反而映照得越发耀眼。 这尊雕像高达百丈，通体以赤色晶石打造而成，下半身几乎都浸没在岩浆之中。 但阎四夕施展血眼，仍能看清雕像的全貌，竟是一尊六象九苞的凤凰。 六象者，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 九苞者，口包命，心合度，耳聪达，舌诎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锐钩，音激扬，腹文户。 远古神兽凤凰，雌为凤雄为凰，亦有百鸟之王的称呼。 如果说真龙是天地间鳞甲之长，那么凤凰便是羽禽之主。 二者在远古神道的实力非同凡响，即便是如今人族称霸无极九天，诸国天子依旧是以龙凤代指天子、皇后。 银羽山脉为何别有洞天，是何人雕刻的这尊凤凰？ 不周风神色震撼，惊呼道：“这是真君遗留的洞天世界。” 洞天世界？还没等阎四夕开口询问，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柔和的呼唤声。 “我的孩子，过来接受本座的传承！” 听到这个声音，阎四夕周身血液暴动，生出一种游子归乡的亲近感，忍不住想要靠近凤凰雕像。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欣喜若狂，反而心生警惕，克制住血脉中的悸动连连倒退。 远古神兽是妖族的先祖，它们的传承只有妖族血脉方能继承，居然会对他发出呼唤，无论如何都不合常理。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凤凰雕像散发出一阵流光溢彩，宛如画龙点睛般振翅高飞，散发出上击长空、下探九幽的气势。 阎四夕倏忽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凤凰双眼射出一道红芒，将他整个人纳入雕像之中。 阎四夕身影消失在凤凰体内后，这尊凤凰眼中神光渐渐黯淡，羽翼收拢落入岩浆中，仿佛从未有过异状。 等阎四夕回过神来，已经身处一片火焰缭绕的空间，四面八方都是焚天煮海的烈焰。 但奇怪的是，阎四夕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高温，身体反而传来舒适愉悦的畅快感，好像在三伏天洗了一个凉水澡，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里的火属性似乎经过大能者炼化，没有天地自然的暴动感，反而异常地温驯。 阎四夕全身毛孔舒张，宛如漩涡般吞噬着天地灵气，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同时观望周边环境。 举目四望，这片火焰空间仿佛无穷无尽，至少以阎四夕的目力，穷尽千丈都无法看到尽头。 这里虽然只有火焰，但却并没有阎四夕想象的枯燥。 一团团火焰化作各式各样的生灵，飞禽走兽、奇花异草、万族生灵，应有尽有，构筑成一片美轮美奂的火焰世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只有单调的赤红色。 不说万族生灵，就连头顶上的天空、日月，脚下踩着的大地，都是以火焰凝实而变化。 锵锵！！！！ 一声悦耳的鸣叫声传来，分明是一声鸟鸣，却仿佛是音律大家在弹奏乐曲，驱散了阎四夕心中的惊慌和不安。 一头凤凰从苍穹中振翅而飞，倏忽间穿透空间，悬停在阎四夕身前。 它通体缠绕着烈焰，赤光璀璨，娇美而又阳刚，两种不同的气质，却和谐地出现在同一尊生灵身上。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这是洞天世界的真灵，竟是一滴凤凰精血所化。”不周风见多识广，惊呼声在阎四夕耳边响起。 还没来得及解释，阎四夕眉心微微刺痛，一滴鲜血落入凤凰口中，它似乎是在验证着什么。 片刻之后，凤凰发出一阵悦耳的兽语，阎四夕自然而然地听出了话中的笑意。 “凤凰血裔，得吾传承。至尊之道，凤凰真血。慎之重之，九九至尊，指日可待。” 阎四夕一阵迷糊，自己明明是货真价实的人族，为何这头凤凰会称呼自己为凤凰血裔，九九至尊指日可待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给阎四夕反应的时间，眼前的凤凰一声鸣叫，化为一道赤红光芒，直射阎四夕眉心，瞬间让他陷入沉睡。 在阎四夕闭目沉睡期间，他的肉身缓缓变化，化作一头六象九苞的凤凰。 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 阎四夕所化的五色凤凰，身负五色象形纹。 其头上青，故曰戴仁也；其颈白，故曰缨义也；其嘴赤，故曰负礼也；其胸黑，故曰尚知也；其足下黄，故曰蹈信也。 与此同时，阎四夕的魂魄在凤凰的引导下，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境，梦中的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化身为一头初生的远古凤凰。 在阎四夕的梦境之中，他栖身在一座遍布黄金美玉的高山，其名丹穴。丹穴山上有水出，其名丹水，一路南流注入渤海之中。 山上有一头五彩斑斓的神鸟，半身如同麒麟，颈部如同蛇颈，尾部如同鱼尾，下颌如同飞燕，鸟喙如同雉鸡，其身披五彩纹。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春夏秋冬，生老病死。 人间几多轮回，阎四夕始终栖息在丹穴山中，行鸣曰归嬉，止鸣曰提扶，夜鸣曰善哉，晨鸣曰贺世，飞鸣曰郎都，食惟梧桐竹实。 其性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其鸣时，声小似精金敲击，声大时如擂鼓震天，锵锵不绝。 第64章 凤凰九变悟丹法 阎四夕餐风饮露，吸天地之灵气，食日月之精华，寿元悠久，神力无穷，统领天下飞禽之属，尊为百鸟之王。 年深日久后，神鸟不复壮时，神力日益消退，遂衔香木自焚，于死灰中涅盘，于灰烬中重生。 以万年为一轮回，周而复始，无休无止，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阎四夕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忘记了自己的人族身份，化为神鸟之躯，在郁郁葱葱的深山之中，以梧桐为栖。 也不知过了多久，化身神兽凤凰的阎四夕缓缓醒来，眼神中的沧桑令人望而生畏。 但在片刻后，却是消散得干干净净，恢复先前少年凌厉的眼神。 “原来如此，这竟然是妖族火凤真君的至尊传承。”阎四夕感叹一声，心念一动，一根五色凤羽从天而降，悬浮在他掌心中。 在化身凤凰期间，阎四夕终于得知了这道传承存在的目的。 银羽山脉是不知多少万年前，妖族的火凤真君陨落前开辟的天地，并立下凤凰神像藏于地底岩浆中，吸取方圆千里的火行灵气，用于维持传承的运转。 火凤真君的传承一共有三道，只有拥有凤凰血脉的后裔能够得到，并且必须是鱼龙境武徒，每一道传承对体魄的要求各不相同。 第一道传承，只需体魄达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斤，便能得到一门契合凤凰血脉的至高武法，传承者有可能借此提升至肉身极境。 第二道传承，要求传承者体魄达到万斤极境，可得火凤真人自创的至高武法凤凰九变，领悟六象九苞的神髓。 修行这门武法的人，同境之中少有敌手。 若是修炼到第九变的至高境界，甚至能掌握神兽凤凰的涅盘之能，于灰烬中重生，于死亡中归来。 至于第三道传承，也就是夕如今阎四所得到的，要求传承者体魄达到一万零七十二斤，也就是万年一出的八九至尊。 这道至尊传承共有三样传承之物，一是至高武法凤凰九变，二是阎四夕手中的凤羽，三是方才融入他体内的凤凰真血。 凤凰九变自不用说，这是一位三灾境真君开创的至高武法，最为契合凤凰后裔修行，其变化之繁杂、威力之无穷，丝毫不弱于十三丹经和十八地狱图录。 而凤羽与龙之逆鳞齐名，是凤凰身上最重要的一根五色霓羽，寄托着火凤真君一身大道，其中的神意与远古凤凰相比不遑多让。 阎四夕若是多加参悟，凤凰丹法的蜕变指日可待。 不仅如此，凤凰尊为百鸟之王，凤羽中记载着众多飞禽神兽的奥秘。 灵鹊起尾过梅丹、鹤舞松荫静体丹、雉鸡司晨提钥丹，都有望更进一步。 但这两者都不是阎四夕最看重的，最令他心动甚至可以说欲望升腾的，是最后的那一滴凤凰真血。 火凤真君亦是一位妖族天骄，鱼龙境时曾达到六九至尊，但由于缺少足够的机缘，困于此境终生无法打破禁锢，最终只能无奈突破。 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领略九九至尊的奥妙。 这一滴凤凰真血，是火凤真君临死之前凝聚全身修为而成，其中蕴含的能量堪称无穷无尽。 就算是比起真正的凤凰精血，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八九至尊想要跨越瓶颈，成就至高无上的九九至尊，必须要有一样天地至宝，而神兽精血便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 若是将这滴凤凰真血炼化，便有很大希望更进一步，成就十万年一出的九九至尊。 这一滴凤凰真血在此处不知多少岁月，期间吞噬了无数天地灵气进行蕴养，甚至有丝丝缕缕的真血逸散而出。 就算是逸散出的一丝力量，将冰河水域的凡鲤转化为五色鲤，这也是为何五色鲤灵智低下，却力量超凡的原因。 阎四夕眼神炽热，感受着体内须弥宫中沉浮的凤凰真血，心中生出将其吞噬的念头。 不周风与阎四夕心意相通，连忙阻止道：“小子，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八九至尊，最好等到内炁强度一同提升，否则只会是暴殄天物。” 阎四夕闻言，眼中的火热渐渐消退，苦笑道：“你说的有理，凤凰真血虽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宝，但能不能迈过九九至尊的门槛还是两说。若是此刻吸收，日后怕是再无机缘。” 成就鱼龙至尊之后，每提升一斤体魄，大约需要消耗一万极品灵石，并且越往后消耗越恐怖。 每提升九斤肉身力量，便会遇到一次难以打破的瓶颈，需以世间顶尖的天材地宝才能打破。 除非是大宗大国，谁能有如此雄厚的实力，以举国之力供养一名九九至尊？ 打造一位九九至尊的资源，甚至足以打造出千位肉身极境。 就算是国力雄浑如太昊皇朝，也不会将这么多资源投入到一个人身上。 更何况，成就九九至尊，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所需要的气运之力更是一大难关，多少八九至尊只能望而兴叹。 不周风忽然想起了什么，桀桀怪笑道：“小子，这次你算是赚大了，有这一座凤凰洞天在，若是能加以炼化，说不定能赚个数百万灵石。” 阎四夕一愣，问道：“何谓洞天？你此话又是何意？” 不周风暗暗翻了个白眼，耐心解释道：“武徒、炼气士晋升九难境后，便能自然而然掌握大道领域，若是寿终正寝，领域便会化作洞天世界。 火凤真君一身大道凝聚在凤羽中，相当于你手握洞天世界的钥匙，只要有合适的炼化之法，就能将这座洞天转化成灵石。” 万物生灵天生地养，死后自当还归天地，这也是天道煌煌，万族生灵寿命有限的道理。 天地间自然生成的灵石矿脉，大多是强者陨落之后，身躯埋藏在地脉深处自然腐朽，渐渐演变而成。 火凤真君陨落后，洞天世界化作凤凰神像，落于银羽山脉深处。 期间不知汲取了多少年的天地灵气，若是能炼为灵石，必然是一座规模庞大的极品灵石矿脉。 阎四夕暗暗皱眉，询问道：“可我并未有转修凤凰九变的心思，如何能将洞天世界炼化？” “笨！笨！笨！”不周风没好气地骂道，“你那门十三丹经，本身就蕴含凤凰神兽之奥妙，你能通过蛟龙逆鳞、万龙归窍势感悟出真龙丹法。如今手握凤羽、凤凰九变，难道就不能将凤凰丹法更进一步？” “你说得对，是我大意了。”阎四夕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将凤凰九变融入十三丹经，化作凤凰丹法，再借由凤羽将其炼化，此事大大可行。” 他随即又苦恼起来，叹道：“可是一位真人的洞天何其伟大，仅凭我一个鱼龙境的力量，猴年马月方能完全炼化。” 不周风笑着安慰道：“这点你无须担心，三灾境涉及时光大道，洞天世界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大不相同。唔……依我看来，火凤真君应当是二灾真君，火凤洞天的时间流速与外界达到十倍，在此一天相当于外界十天。” 阎四夕瞳孔收缩，心神内视魂魄，感应北斗七星，果然感觉到魂魄淬炼的速度大大降低，大概只有在外界的十分之一左右。 洞天世界隔绝内外，正常来说是感应不到星光淬魄的。 但周天星辰光耀三千世界，无主的洞天世界无法阻隔星光。 阎四夕领悟月魄至尊奥妙，又精通周天星辰定位法门，即便看不到星光也能生出感应。 仙道与武道不同，洞天世界的时间流速对月魄境没有作用，皆因周天星辰永恒固定。 无论时间流速如何变化，星光投射的速率都是恒定的。 不周风又笑道：“这座洞天应该是火凤真君留下的遗泽，只是并未在传承中说明，幸好老夫见多识广，你又身负十三丹经，否则只能弃之不用。有这座洞天在，日后你修炼所需的灵石便有了着落，耗费些时间也是值得的。” 不周风说的不错，一般人或许对百万极品灵石没有概念。 但阎四夕自小在帝都中长大，一想到后续修炼所需的灵石，便不由得头皮发麻，更何况他还是仙武同修。 灵石有着极品、上品、中品、下品之分，他在周国丰都学宫时，每月的灵石份额只有十块下品灵石。 下品灵石与中品之间价值相差十倍，与极品灵石更是相差千倍。 即便是雄霸苍天域的太昊皇朝，每年产出的极品灵石也极为有限。 以昔日阎氏掌管的阎罗郡为例，每年产出的灵石换算成极品灵石，大约在一百万上下。 但这只是每年的产出，不可能全部归于一人，其中绝大多数都要用于封地的建设。 阎罗郡在一百零八郡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封地。 可进贡皇朝、厉兵秣马、抚恤将士，每一项都是庞大的消耗，最终落到阎王府的灵石可谓是所剩无几。 举一郡之力都如此艰难，更别说是其他的小门小派，由此也可以说明，想要打造出一位九九至尊何其之难。 就算是一位三灾境的真君，也要将自家家底掏空，才能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也正因如此，九天人族之中，每一代都有少数至尊出世，但大多都停留在四九至尊。 再往后的消耗，即便是诸国诸宗也要多加思量。 人心诡谲，就算是当真有九九至尊潜力的天骄，但其他人当真愿意见到他横空出世，将原本属于自身的资源侵占？ 阎四夕盘膝端坐在火凤洞天，手中持着凤羽细心参悟。 所谓的凤凰九变，并不单单指凤凰的体魄变化，更有着内炁和武意层次的变化。 时过、境迁、物换、人非、事变、情移、色衰、才尽、心死，此为凤凰九变。 前三变注重凤凰的形态变化，利用周身利爪、凤喙、翎羽展开攻势。 中三变附着凤凰真火的奥义，以内炁化作火焰，无物不焚、无物不灭，蕴含内炁变化的无上奥妙。 后三变欲炼人先炼己，武徒由死悟生，感悟出远古凤凰涅盘的神意，练到极致，甚至有金身境武徒滴血重生的部分能力。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大的说法，金身境滴血重生耗费的代价在承受范围，凤凰九变浴火重生，消耗的却是全身的精气神。 随着阎四夕感悟渐深，灵鹊、白鹤、彩凤、雉鸡四式丹法也在迅速蜕变。 尤其是雉鸡丹法，先前就已经蜕变为重明鸟，如今神意越发浓厚，逐渐与真龙、月蟾武意并驾齐驱。 不知过了多久，武道须弥宫中，腾蛇、朱雀、仙鹤、月蟾、真龙、凤凰、重明鸟七大兽形并驾齐驱，神威凛然、神意炯炯。 天狗丹法略逊一筹，其他五大兽形仍未化凡入神。 时至如今，十三丹经中已超过大半由凡入神，这自然是得益于龙鳞凤羽。 这两样神物，即便是真人亦是梦寐以求，解决了阎四夕的武法困境，也让他的武道境界迅速上涨。 “凤凰丹法已成，是时候炼化火凤洞天了。”阎四夕睁开双眼，眼底精光暴涨。 随着内炁爆发，头顶上一尊凤凰兽形振翅高飞，其鸣锵锵！ 火凤洞天内的生灵本就是火焰衍化，空有磅礴伟力却无神智。 受到阎四夕召唤后，纷纷化作丝丝缕缕的灵气，逐渐形成一块块火灵石从天而降，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 不周风感叹道：“这位火凤真君绝非凡夫俗子，老夫曾追随过数位真君，他们曾经说过，世上没有无敌的武法道术，只有无敌的人。 此人没有给你留下任何传承，可单单这凤凰九变、凤羽、凤凰真血，足以让你受用一生。” 如果说初出茅庐的阎四夕对这句话领悟不深，那么经历过多灾多难的他，已然有了一代宗师的气象。 对于武魁首和不见君的良苦用心，也逐渐心有体会，对不周风此话深表赞同。 不周风提醒道：“小子，那唐三葬还在外面等着你呢，吸收了这些灵石，他可未必是你的对手。” 阎四夕重重点头，一边运转凤凰丹法转化灵石，一边运转月蟾丹法吞噬灵气，内炁强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滴地增长。 第65章 神通天骄银羽王 冰层之中，就在阎四夕与唐三葬相互追逐，逐渐深入冰晶层时…… 银羽山一道人影御风而行，肩膀上站着一头浑身银羽的鸾鸟，从银羽山之巅坠入冰河。 “奇哉怪也，银羽山底的凤凰传承忽生异动，莫非我凤凰后裔中有至尊天骄现身，火凤至尊传承即将现世？” 古怪的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并非来自那道人影，而是从这头银色鸾鸟口中传出。 如果有熟知银羽王的妖兽在此，看到这一幕便不会觉得古怪。 因为银羽王的本尊就是这头鸾鸟，而那道人影，只不过是他降服的一个人族奴仆。 万族生灵并无高低上下之分，人族收服妖兽充当坐骑，妖族中的天之骄子，往往也有以人族为奴仆的癖好。 特别是天赋卓绝的人族天骄，在万族中往往会卖得一个好价格。 银羽王身为妖族天骄，开辟神通五府，摘得两门神通，平日里最好俘虏人族天骄，作为自己权势的象征。 这名人族男子高大威武，庞大若象，身上肌肉贲发，磊磊如石，浑身青黑之色，一双怪臂粗壮如柱，垂落脚底，双眼不见眼白，全是墨黑之色。 阎四夕修炼武道后，也算得上是身强体健，但若是与此人站在一起，气势上便要矮上一头，身高更是有着天差地别。 最重要的是，此人竟是一位修成千峰万壑极境的篆图境武徒，身上绽放出如威如狱的气势。 篆图境无法御风飞行，他之所以能踏虚蹈空，实则是银色鸾鸟施展元神之力，裹挟着他翱翔天际。 银羽王嘎嘎笑道：“有意思……本座当年得到火凤真君的极境传承，此人得到其中的至尊传承，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弟，结上一份善缘倒也不错。阿大，咱们走！” “又是一位妖族至尊天骄吗？”高大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悲戚，面无表情应道，“是，遵主人令！” 阿大内炁爆发，体外有龙腾虎跃、龟腾凤翔等九大兽形变化，不断深入冰河之中。 近前的五色鲤，一旦接触到他体外的九大兽性，瞬息间暴毙而亡。 银羽王察觉到了阿大的意图，冷冷瞥了他一眼，陡然怒哼一声。 阿大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七窍之中溢出鲜血，已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身为奴仆，生死尽在主人掌控之中，如此作为实属不智。 “五色鲤虽未开智，但终究是吸收了一丝凤凰真血，一旦觉醒便可直入篆图境，是我妖族的潜力种子。你虽为极境天骄，可沦为本座的坐骑，还是老实安分些。此次只是小惩大诫，再有下次，本座让你生不如死。” 银羽王冷冷地警告着，都已经成为阶下囚了，还想着为人族牟利，倒还真是硬骨头。 不过骨头越硬，银羽王越喜欢，被他在魂魄中种下奴印，此生都无法背叛。 阿大沉默不语，将九大兽形收敛在身侧，施展出至高武法中的鱼跃势，宛如游鱼般深入冰晶层中。 “咦？这不是狍鸮一族的小家伙吗，啧啧，原来是追杀我凤凰一脉的天骄至此。既然遇到了本座，算你小子不走运。阿大，将他给本座宰了。” 深入冰晶层不久后，银羽王一眼就注意到了冰晶层中的唐三葬，身上顿时杀机暴涨。 同为十万大山的妖族，外有人族之敌，但内部也不是一团和气。 万妖山十大妖族中，凤凰一脉、狍鸮一脉都有一席之地，真人、真君轻易不会出战。 但麾下的凤凰、狍鸮后裔，平日里却多有明争暗斗。 既然狍鸮一脉的子嗣落到他手里，还敢以大欺小，追杀凤凰一脉的至尊天骄，就怪不得他下杀手了。 “是！”阿大目光一亮，毫不犹豫驾驭着九大兽形。 铺天盖地的气势震碎无数冰晶，以九九归一之势，朝着唐三葬轰去。 唐三葬正在洞穴中潜修，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传来，面色剧变的同时，道雷之力倾力而发，肉身发出“咔嚓咔嚓”的龟裂声。 “肉身极境，而且是三锻篆图境！”唐三葬目眦欲裂，惊恐地传音道，“且慢，本公子乃狍鸮一脉……” 声音戛然而止，阿大一出手就是全力施为，足足六龙之力的杀招。 唐三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本事，即便道雷加身，也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 武徒在篆图境的修炼，主要精力是在花费在铭刻篆文上，由外而内、由表及里，将自身所修的武法融会贯通。 相当于是将肉身当做兵器锻造，进一步提升肉身和内炁的强度，当篆文从体表渗入五脏六腑，也就代表着武徒在篆图境的修行圆满。 寻常武徒完成一锻后，在篆图境的修炼便进无可进，下一步就是感悟武道意志，寻找突破神通境的契机。 只有修成肉身极境的武徒，才能进行多次篆文的铭刻，拥有超人一等的战力，所以武徒在鱼龙境的奠基尤为重要。 高大男子虽为篆图境圆满，但却将武法篆文重复铭刻三次，每一次的难度都突飞猛进，但所提升的战力也尤为可观。 高大男子修成肉身极境，鱼跃龙门后体魄加上内炁有二龙之力，经过篆图三锻后便是八龙之力。 即便不施展武意，单靠拳脚功夫，也足以将唐三葬抹杀。 可仅仅是修成鱼龙极境，在这条路上是很难继续走下去的，想要达到传说中的篆图至尊，更是痴人说梦。 “哼，狍鸮一脉，天妖道雷，原来是那老不死的子嗣，居然敢到本座的地盘撒野。”银羽王眸中冷光绽放。 “我凤凰一脉位居万妖山前三，与蛟龙、麒麟一脉并列，偏偏这狍鸮一脉贼心不死……” 银羽王的声音戛然而止，神通五府中陡然亮起神通之光，覆盖方圆十里，将道雷自爆产生的威能尽数冰封。 “继续下潜，本座倒要看看，我那师弟是如何的惊才绝艳。”银羽王冷哼一声，轻描淡写化解了道雷爆发的危机。 地底岩浆河中，时间在火凤洞天流动得格外缓慢，阎四夕也渐渐忘却了外界的危机。 他不断施展凤凰丹法，转化火凤洞天的灵气，将其凝聚成一块块赤红的极品灵石，并收入空间无垠的广寒葫芦中。 随着阎四夕的炼化，坐落在岩浆河中的凤凰雕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 一百丈！九十丈！八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外界十天，对于阎四夕而言就是一百天。 火凤洞天渐渐产生崩溃，甚至出现了一道道空间缝隙，处于即将破碎的危险境地。 不周风神色微变，惊呼道：“虚无风！这座洞天要崩溃了，别贪了，速速施展凤凰丹法，外出逃命去罢。” 空间是属于九难境的力量，寻常修者触之必死，而当洞天世界奔溃时，便会生出毁天灭地的虚无风，将世界中的一切生灵尽数摧毁。 虚无风诞生于混沌之间，即便是真人亦不敢轻攫其锋，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 阎四夕可不想体会，连忙施展十三丹经，化作一头搏击天地的凤凰，猛地展翅高飞。 凤羽融入他的胸口，散发出一阵五彩光芒，裹挟着阎四夕，转瞬间脱离火凤洞天。 地底岩浆河中，一道赤色焰芒掠空而过，阎四夕化作凤凰形态振翅高飞，坠入岩浆之中。 原本炽热滚烫的岩浆，对他毫无伤害，肉身浸泡其中，反而感受到一股愉悦的清凉。 凤凰本就是火中涅盘而生的神兽，统率天地间一切飞禽，更是万火之灵，与真龙有异曲同工之妙，自然不惧区区岩浆。 “凤凰丹法果真奥妙无穷，此法暗含火、光、木、飞行多种法门，与真龙丹法可谓是并驾齐驱。”阎四夕心中暗道，缓缓化作人类形态。 千生万死的极境虽强，但变化的生灵越强，消耗的精气神也就越多。 即便阎四夕达到生生不息的内炁极境，也难以长时间维持。 “晚辈见过银羽王。”阎四夕忽然拱手，抬眼看向上空雾气朦胧的空间，内炁勃发化作十三兽形，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令他意外的是，空中一阵大笑声传来，一道高大人影从天而降，在他头上一头银色鸾鸟神色欣喜，上下打量着阎四夕。 “师弟不必紧张，你我都得到火凤真君的传承，又都是凤凰一脉的天之骄子，师兄不会对你不利。”银色鸾鸟淡然开口道。 “师弟？”阎四夕微微一愣，心中念头急转。 见阎四夕神色困惑，银羽王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师弟得了火凤真君的至尊传承，为兄不才，只传承了他老人家的极境传承，但在十万大山也闯出了银羽王的名号。” 阎四夕恍然大悟，“这头银色鸾鸟是银羽王，堪舆图上记载，这头妖兽修成五府神通，更是摘得两门神通，原来是与火凤传承有关。” 能在神通境摘得两门神通，鱼龙境时至少是修成肉身极境。 银羽王又是在银羽山脉出身的，得到火凤真君的极境传承，也是应有之理。 可是以神通境的本事，应该看得出他并非妖族出身，为何对他竟然没有敌意，此事当真蹊跷甚多。 见阎四夕神色古怪，银羽王笑道：“师弟你境界微弱，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去师兄洞府详谈如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阎四夕点头微笑道：“那就劳烦师兄了。” 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紧，连忙说道：“师兄，此前有一头狍鸮……” 不等阎四夕把话说完，银羽王拍了拍阿大脑袋，嘎嘎笑道：“师弟放心，那头狍鸮已被我的奴仆解决，这是他的尸身，算是师兄给你的小小见面礼。” “阿大，把那不知死活的家伙拿出来。”银羽王笑意盈盈，丝毫不将狍鸮放在眼中。 奴仆？阎四夕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愤怒，死死盯着银羽山身下的高大男子。 “此人修成肉身极境，竟然毫无尊严，沦为一头妖兽的奴隶。”阎四夕从小受到阎中兴的教导，对于侵略人族九天的万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每一年十万大山发起兽潮，苍天域都要死伤无数，阎罗军当年攘外安内，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十万大山的妖族。 如今眼睁睁看着人族天骄自甘堕落，阎四夕却不得不按捺心思，与这头神通境妖兽虚与委蛇。 阿大一言不发，他腰间环绕的玉带是一件芥子物，内炁注入其中，取出唐三葬的尸身扔向阎四夕。 亲眼看到唐三葬的尸身，阎四夕身份最后的隐患也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银羽王甚至火凤洞天的洞天之灵，为何会错认自己是妖族，但此事既然无人知晓，也就代表他暂时安全。 “师弟莫紧张。”银羽王驾驭着阿大来到阎四夕身旁，元神之力将其覆盖，察觉到阎四夕周身紧绷，出言安慰道，“师兄洞府中收藏了不少美酒，你我一见如故，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话说回来，本座真名凤求道，师弟你是哪位真人真君的子嗣？”银羽王自报家门，随后开口询问阎四夕的来历。 凤凰一族，有名有姓的妖族大多是以凤、凰为姓，银羽王主动报出姓名，代表着对阎四夕的亲近和认可。 阎四夕虽然只是鱼龙境，但却是万年一出的八九至尊。 只要他日后不死，成长到神通境后，战力绝对在银羽王之上，提前交好也是应该的。 可问题在于，阎四夕对于万妖山一无所知，凤求道突然询问他的身份来历，想要捏造身份也无从下手，阎四夕不由得心中一紧。 须弥宫中，不周风忽然说道：“万妖山邪凤真人之子，你就叫凤九十九罢。” 邪凤真人？凤九十九？ 阎四夕来不及多加思索，面对凤求道探究的目光，随口将捏造的身份报出，“我父亲乃是邪凤真人，我名凤九十九。” 与此同时，阎四夕心念传音，询问不周风邪凤真人的来历。 第66章 酒过三巡谋传承 不周风哈哈大笑道：“老夫在万妖山千年，也曾听说过万妖山的邪凤真人。一般来说龙性本淫，凤凰一族性情高洁、忠贞不渝，但这邪凤真人偏偏是个例外。” 顿了顿后，不周风补充道：“邪凤真人妻妾成群，平日里又爱沾花惹草，妖族诞生子嗣虽然困难，但也架不住这老家伙混迹花丛，诞下的子嗣足足有上百个。 这老东西生行惫懒，索性以凤为姓，从一至百依次取名。至于他究竟有多少子嗣，恐怕他自己也未必说得清。” 阎四夕一时无语，妖族天生血脉强横，诞生子嗣的概率要低得多。 能生出数十上百的子嗣，邪凤真人的淫欲还真是离了大谱。 “恐怕不只是纵欲过度的关系，他本身的血脉也有不同寻常之处。”阎四夕脑海中念头转过，但并没有多加探究。 听到邪凤真人的名号，凤求道神色古怪，浑身银羽微微颤动，好半天才勉强笑道：“师弟你这名字取得不错，凤九十九，得到火凤真君的至尊传承，九九至尊指日可待。” 阎四夕听得出来，凤求道对邪凤真人颇为忌惮，面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但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小子，老夫活了这么久，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不周风提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阎四夕深以为然，默默点了点头。 他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孩童，自然看得出凤求道折节下交，热情得有些过分。 凤求道以元神之力裹挟着阎四夕，一妖二人从地底岩浆河中一路腾空，随后从巨大的火山口中直落而下。 凤凰丹法化凡入神，加上阎四夕本就是火行资质，浸泡在岩浆中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情不自禁发出舒适的呻吟声。 “此处火行灵气比起岩浆河还要浓郁，想必是凤求道倾力打造的杰作。”阎四夕心中暗道，揣摩着凤求道的心思。 凤求道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元神之力暗暗扫过阎四夕，也在观摩他的底细。 “体魄臻至一万零七十二斤，果真是万年一出的八九至尊，想不到在十万大山还有这等天才。只是邪凤真人行事诡谲、不计后果，此番若想窥探传承，只可以怀柔之术徐徐图之，绝不能贸然抢夺。” 阎四夕有者字秘护体，凤求道又不好将事情做得太过分，因此并没有将元神之力渗入阎四夕体内查看。 但单单是阎四夕的体魄，就足以让银羽王确定他八九至尊的身份。 他可不知道，世上居然有周天呼法这样的至高武法，能让武徒体魄更上一层楼。 阎四夕被裹挟着，在火山岩浆中一路向下，眼前倏忽间一亮，露出一片广阔无垠的空间。 凤求道笑着解释道：“此处是昔日火凤真君潜修之地，为兄得到极境传承后，早些年便是在此处休养生息，修成神通境后才自立为王。” 真人拥有开辟空间的力量，虽然不能随身携带，但却能够千万年与世长存。 从这片空间的稳定程度来看，恐怕火凤真君陨落的时间不长，最多也就是在数百年前。 阎四夕环顾四周，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银色鸾鸟，栖居在一棵棵烈焰沸腾的巨木上。 “火炬树，此树据说是梧桐神树的后代，凤凰后裔若是常年居于此树，血脉会一点一点提纯，甚至拥有返祖的机会。” 阎四夕眼中火热，细细数了数火凤空间中的火炬树数量。 人族也有豢养妖兽的习惯，譬如炎天域赫赫有名的七骑军，与太昊九军齐名，便是通过驾驭妖兽增强自身战力，并有着独特的妖兽培育法门。 火炬树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可培育出成百上千的凤凰类妖兽，每一棵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凤求道注意到阎四夕脸上的震惊，羽翼一展拍着他的肩膀表示亲昵，哈哈大笑道：“师弟若是喜欢，师兄送你一些便是，些许火炬树不值一提。” “恭敬不如从命，九十九谢过师兄。”阎四夕笑容满面，拱手道谢。 凤求道忽地神秘一笑，指了指远方高山上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火炬树也就罢了，师兄宫殿中的奇珍异宝，才是妖族中人最爱，师弟不妨见识见识。” “哦？”阎四夕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不由得笑道，“那师弟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师兄莫要吝啬府上美酒。” 说这句话的时候，阎四夕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阿大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入血肉之中，眼中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美食没有，美酒管够！”凤求道哈哈大笑，似乎对珍藏的美酒颇为自信。 万妖山出身的妖族天骄，往往对十万大山的妖兽多有鄙夷。 凤求道与阎四夕相处下来，这个师弟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傲气。 孰不知，阎四夕根本不是真正的妖族，看似与凤求道言笑晏晏，实则深入虎穴，心中忐忑不安。 凤求道眼中银芒闪烁，元神之力覆盖阎四夕与阿大，朝着宫殿飞行而去。 阎四夕一开始还与其虚与委蛇，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虽然仍是挂着笑容，但阿大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更多的是皮笑肉不笑。 凤求道居住的宫殿高达十数丈，占地足有上千丈，从高空俯瞰像是笼罩整个山体。 宫殿通体以火灵石打造而成，加以金银珠宝点缀，建造得可谓是富丽堂皇。 四面八方的门窗上，又有各种妖兽的完整兽皮悬挂着，在微风的轻拂下迎风招展，透出属于妖族的蛮荒气息，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有血腥味传来。 然而，这些都不是令阎四夕愤怒的原因。 在宫殿的前方，上百名人族少女赤身裸体大排长龙，恭候着银羽王的到来。 “参见大王！大王寿与天齐，洪福齐天，真人果位指日可待！” 这些人族少女年不过双十，都是处于最娇俏的年纪。 脸上却没有丝毫朝气，剩下的只有麻木和顺从，显然早已被调教得逆来顺受。 更令阎四夕愤怒的是，宫殿门口堆砌着大量的人族骸骨，他鼻尖嗅到的血腥味，正是从这些骸骨身上传来的。 细细看去，这些骸骨身上还粘连着血肉，一条又一条的腐虫，在白骨山中若隐若现。 凤求道没有察觉阎四夕的异样，大笑着羽翼招展，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距离凤求道最近的少女神色惊恐，身体不由自主飞向他口中。 少女瑟瑟发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已经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厄运。 阎四夕瞳孔收缩，没有丝毫犹豫，施展凤凰神形腾空而起，将这名少女救下。 “师弟，你这是……”凤求道神色困惑。 以他神通境的实力，若真想吞噬这名少女，阎四夕无论如何都阻拦不得。 阎四夕出手阻拦，他虽然按兵不动，但脸上已经展现了不悦的神情。 阎四夕搂住少女腰肢，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师兄，如此珍馐美味，一口吞掉未免太过暴殄天物。师弟在十万大山久未动念，可否赠与我享受一番？” 凤求道一愣，哈哈大笑道：“师弟倒是颇有乃父之风，区区一个人族女人，你既然喜欢就送给你罢。” 阎四夕的做派，显然是让凤求道产生了误会，但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身为人族一员，他眼下实力不足，或许无法将宫殿的所有人救出，但能帮一个算一个。 阎四夕生得虽不算俊俏，但遗传自娘亲的剑眉星目，加上身上散发的不屈之意，倒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少女被他搂在怀中，虽然对未知的将来仍有恐惧，但短暂的劫后余生，反倒令她对眼前的男子心生感激。 “小子，不必如此愤怒，万族中唯有人族有九大尊者出世，人族向来是万族之长。历代以来，人族屠戮万族的数量，要远远超过被万族奴役的人族。” 不周风沉默了一阵，继续道：“弱肉强食，乃是天地至理，人族猎杀妖兽为食，妖兽自然也能吞食人族。” 不周风身为天地灵物，没有强烈的种族之分。 虽然能理解阎四夕的心情，但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人族、妖族互相残杀，是天地间强者上、弱者下的应有之理。 阎四夕传音冷哼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既生为人族，自当为人族考虑，异族死伤千万关我何事？总而言之，我就是见不得妖族虐杀人族。” 阎罗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若是对异族抱有怜悯之心，怕死早就沦为战场亡魂。 阎四夕自小在阎氏一族的氛围中长大，未曾觉醒前世记忆前，就深受阎中兴的理念引导，对残杀人族的异族可谓是深恶痛绝。 在凤求道带领下，二人穿过两旁的莺莺燕燕，走过以灵石铸造的大道，一路走向宫殿。 阎四夕感受到怀中少女的战战兢兢，却不敢传音安慰，只能将内炁转化，给她带去丝丝缕缕的温暖。 凤求道落座在主位，化作青年模样，鹰钩鼻子甚是引人目光，双目细长阴鸷，浑身上下散发阴冷冰寒之气。 “师弟，尝尝为兄搜集来的巫族美酒，这可是风巫一脉的裂风旋酒。”凤求道大手一挥，一坛酒水悬浮在阎四夕身前。 阎四夕落于次席，一张拍开酒坛上的泥封，传出一股醉人的馥郁芳香。 酒水竟是无风自动，凝聚成一道旋涡从坛中钻出，若非阎四夕施展内炁束缚，怕是早就挥发得无影无踪。 “师弟，这裂风旋酒酒劲甚烈，以风巫一脉鲜血酿造，需得一口气吞噬入腹，待师兄为你演示一番。” 凤求道同样拍开酒坛，取出一盏琉璃杯，将酒水倒入杯中，随后鼻中钻出两道旋风，将杯中酒水吸入。 这酒端得奇妙，竟是从鼻中入喉，阿大在凤求道示意下，拿起另一盏琉璃杯送到阎四夕身前。 阎四夕依法施为，只觉酒水入喉的瞬间，鼻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转眼间就被酒水的美妙滋味淹没。 “好酒！”阎四夕眼睛一亮，交口称赞道。 他的广寒葫芦中虽有美酒，但喝来喝去都是一个味道，倒是没有这裂风旋酒的独特滋味。 更重要的是，酒水中蕴含一股奇异能量，对于肉身极境以下的武徒，有着不可言说的妙用。 “这裂风旋酒虽说对我无用，但却能增进鱼龙境武徒的体魄。”阎四夕心中暗惊，“风巫一脉，莫非是以巫族的鲜血所酿造？” 一旁的少女身娇体弱，闻到酒香的第一时间就满脸酡红，醉倒在阎四夕怀中。 阿大眼神晦暗，看着阎四夕的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仇恨，看得他心中苦笑连连。 “师弟，这酒滋味如何？”凤求道促狭的看着阎四夕，笑问道，“若是喜欢，为兄这里还有些许存货，尽数拿去便是。” 阎四夕连忙放下酒杯，拱手告饶道：“师兄莫要折煞我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九十九岂能夺走您心头所好。” “师弟这话就说的见外了。”凤求道佯装不悦，伸手指了指阿大道，“此人乃是人巫混血，这酒就是他以自身精血酿造的，对师兄来说算不得珍贵物事。” 阎四夕看了面无表情的阿大一眼，心中暗道：“原来此人竟是巫族血脉，难道身材如此高大。” 巫族是万族中战力颇为强横的一族，战力不弱于神、妖、魔等各族，最显着的特征就是身材高大，类似于巨人一族。 凤求道与阎四夕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看了看阎四夕的脸色，状若无意问道：“不知师弟所得至尊传承为何，可否让师兄我见识一番？” 阎四夕心中凛然，他饮下的酒水虽然不少，但日日夜夜饮用广寒葫芦中的酒水，酒性早就锻炼出来。 看似酒意上涌，实际上一直在等待着凤求道发难。 心中虽然千头万绪，阎四夕却是满不在乎笑道：“火凤真君的至尊传承也无甚出奇，除却凤凰九变和凤羽之外，只是留下一句话罢了。” 凤求道目光精光一闪，追问道：“凤羽？不知师弟可否借为兄一观？师弟且放心，为兄绝没有据为己有之意。” 他这话不过是试探之言，原以为阎四夕必会多番推辞。 岂料阎四夕慷慨大笑道：“这有何难？你我师兄弟同得火凤真君传承，同为凤凰一脉，更是亲上加亲，师兄且看！” 第67章 凤羽易极境奴仆 阎四夕心念一动，眉心浮现出一道五色凤羽烙印。 凤羽与蛟龙逆鳞不同，完完全全被他炼化，平日里隐藏在眉心镇守。 凤羽甫一浮现，宫殿中的温度剧烈上升，天花、墙壁、地板上的火灵石都在微微颤动，其中的火行灵气受到凤羽吸引，开始出现躁动的迹象。 凤求道脸色微变，对此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眼底深处却又透露出一缕贪婪，妄图将凤羽据为己有。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一招，阎四夕也不阻止，面带微笑看着凤羽落入凤求道手中。 凤求道发动元神之力，仔仔细细探索着手中凤羽，片刻后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缓下来。 “五色凤羽！果真是我凤凰一脉至高无上的宝物，持有此羽，不仅能体悟神兽凤凰的奥妙，更能时时刻刻增进修炼速度。” 龙有逆鳞，凤有五色羽，两者都寄托着远古龙凤的无上大道，对九难境以下的修者有无穷妙用。 凤求道心中的贪婪越发浓郁，甚至生出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此处杳无人烟，唯一知道真相的狍鸮一族，也已被本座杀人灭口。若是将凤九十九留在此处，邪凤真人未必会……” 正当他这般想的时候，手中的凤羽忽然传出剧烈的高温，竟连他这个神通境都无法承受，甚至出现了自焚的迹象。 凤求道神色剧变，下意识松手的瞬间，凤羽化作一道流光，射入阎四夕眉心之中。 阎四夕看似喝得醉醺醺，实则心中冷笑不已，对这一幕早就有所预料。 “师兄啊，你若是想借凤羽一观，与我明言便是。”阎四夕伸手在眉心一抹，凤羽再次浮现在手中，却没有先前那般自焚的迹象。 “师弟忘了告诉你，这凤羽是火凤真君的遗物，已然认我为主。若是有外人想要谋夺，凤羽必定不会束手就缚，只会引火自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阎四夕双指捻着凤羽，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拿起广寒葫芦慢条斯理地喝着，似笑非笑看了凤求道一眼。 凤求道闻言神色尴尬，连忙打了个哈哈，苦笑道：“原来如此，师弟有怪莫怪，骤然得见至宝，为兄一时保持不住，竟然生出贪念，实在是惭愧惭愧。” 看了一眼被火焰灼伤的手臂，凤求道眼中露出忌惮之色。 内炁震荡间，手臂凝聚出薄薄的冰层，这才止住流血的伤口。 阎四夕一笑置之，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凤羽这般至宝。师兄一时贪心作祟，师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其中蕴含的凤凰神蕴，确实对你我修炼的凤凰九变大有裨益，若是师兄想借上几天，小弟也不是不能割爱。” “当真？”凤求道心中一喜。 他接触凤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隐隐感觉到境界瓶颈的松动，或许这会是他突破金身境的机缘。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过嘛……”阎四夕顿了顿，环顾四周，话锋一转道，“师弟行走十万大山，平日里生活起居多有不便，缺少随行服侍的奴仆和护道者，不知师兄是否能割爱？” 阎四夕目光看向宫殿内的诸多少女，最后落在一旁默然不语的阿大身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一般说来，十万大山的妖族天骄出行，都会有护道者在幕后默默守护。 但对于拥有万斤体魄的极境天骄而言，除非是神通境守护，否则意义不大。 而想要突破成为至尊天骄，护道者的存在反而成为了阻碍。 所以阎四夕说他身旁没有护道者，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凤求道微微一怔，宫殿中的人族侍女，基本上是手下的妖兽进贡而来。 对他而言，这些凡人只有泄欲和血食的用途，全部送给阎四夕也无妨。 可阿大却是修成了三锻篆图境的极境天骄，一旦晋升神通境，很有可能摘得神通，日后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正因如此，阿大屡次三番触犯禁忌，凤求道都只是小惩大诫。 如今阎四夕直言不讳，提出交易要求，不免让他心中迟疑。 阎四夕看出了凤求道的心思，笑问道：“师兄，是金身境的机缘重要，还是一位篆图境的奴仆重要？” 凤求道浑身一震，眼中的犹豫之色渐渐散去，郑重点头道：“师弟所言不错，外物再强，终究比不过自身强盛。若是肯将凤羽相借，此间所有人族奴仆，尽归师弟所有。” 凤求道杀伐果断，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眉心中浮现出一道虚幻人影，与阿大生得一模一样，射入阎四夕眉心。 阎四夕心念一动，魂魄在虚幻人影上留下印记，顿时感觉阿大的生死尽数操于手中。 至于其他的人族少女，身娇体柔，未通修炼之法，根本没有让凤求道种下奴印的资格。 阎四夕松开手指，凤羽在凤求道召唤下落入手中。 得到阎四夕的认可后，凤羽不再有自焚的迹象，凤求道顿时展露笑颜。 感受着神通境瓶颈的松动，凤求道迫不及待起身，对着阎四夕点了点头。 “多则十日，少则三日，为兄参透凤羽奥妙后，必将宝物双手奉还。” 正要离去之时，凤求道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询问道：“师弟方才说，火凤真君给你留下一句话，不知可否相告？” 阎四夕点点头道：“火凤真君说，世上没有无敌的武法道术，只有无敌的人。” 这话自然不是火凤真君所说，只不过是阎四夕捏造出的。 但也是他这段时间磨砺武道，感悟武魁首教导的心得。 凤求道若有所思，轻声道：“师弟大恩，为兄没齿难忘。” 留下这句话后，凤求道周身火焰升腾，得到凤羽的他急不可耐，直接动用元神之力来到宫殿密室，全身心参悟其中奥妙。 阎四夕环顾四周，看到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人儿，有心将衣物分发下去，但犹豫片刻后还是闭上眼睛。 妖兽茹毛饮血，妖族更是喜欢以此折辱人族，他若是有异常的举动，很容易引起凤求道的疑心。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阎四夕愿意帮她们解脱，但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阎四夕心神落入须弥宫中，不周风脸色舒缓道：“这笔买卖你做得不亏，此人是巫族中天吴一脉的血脉，非寻常的风巫可比。” “天吴一脉？”阎四夕皱起眉头，“我对巫族所知不多，这天吴一脉有何特别之处？” 不周风明明是青年形象，偏偏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缓缓说道：“万族之中，神、魔、妖、巫等各大强横种族，其实都是从人族分裂而出，巫族便是其中之一。” 不周风娓娓道来，他百万年的所见所闻，远远超出阎四夕的认知。 远古神道时期，人族茹毛饮血，毫无自保之力，更没有开天丹存在，绝大多数人族只是各大种族的血食。 即便是侥幸天生洞开须弥宫的天骄，也苦于没有修炼法门，无法拥有飞天遁地的强横战力。 为了开创出属于人族的修炼之法，人族先贤披荆斩棘、呕心沥血，不惜采用借种、为奴等方式，从神只、神兽和万族手中窃取到修炼法门。 可是神只、神兽都是天生地养，天生拥有翻山倒海、毁天灭地的能力。 而万族的功法只契合自身，人族修炼必定会死得惨不忍睹。 武道、仙道建立之初，无数人族先辈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 或是以万族血液淬炼肉身，或是直接以身试法，查找功法中的弊端并进行改良。 最初修炼万族功法的人族先辈死伤无数，剩下一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虽然获得了飞天遁地的强大力量，但自身血脉和形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有的变成人面蛇身，有的则是青面獠牙，有的甚至性情大变，变得残忍嗜杀、敌我不分……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人族先辈奉献自身，人皇才得以开创武道、仙道两门道途，从此人族与万族并驾齐驱。 登天一战中，人皇更是取得大胜，从此创建了百万年的人族盛世。 在人族涤清九天后，这些血脉变异的先辈，逐渐成为了后来人眼中的异端，最终选择自我放逐于三千世界繁衍生息。 久而久之，第一代的万族生灵陨落之后，他们的后代不再承认自己是人族的一员，反而倒戈相向，与人族掀起长达百万年的战争。 不周风继续解释道：“巫族的大本营不在人族，但在万族战场中，却是人族为数不多的盟友。他们传承了远古神道十二祖巫的血脉，天生体魄强横，虽然繁衍困难，但每一名巫族都是难得的武道种子。” 巫族共分十二主脉，分别是金之祖巫蓐收、木之祖巫句芒、水之祖巫共工、火之祖巫祝融、土之祖巫后土、冰之祖巫玄冥、风之祖巫天吴、雷之祖巫强良、电之祖巫翕兹、空间祖巫帝江、时间祖巫烛九阴、毒之祖巫奢比尸。 或许是由于血脉的缘故，巫族没有任何炼气士诞生，但在武道上的资质却远超寻常。 阎四夕默默听着不周风的讲述，只觉得阵阵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那段可歌可泣的人族岁月，光是听着不周风讲述，就令他心情激荡，恨不能得见人族先辈。 那么多先辈前仆后继，为万世开太平，最终却沦落到自封三千世界的下场。 这是何其悲凉的历史，又是何其壮观的史诗！ 阎四夕抬眼看了一眼阿大，恰好对上他怒火升腾的双眼，微微一愣后，循着对方目光低头看去，顿时心中了然。 “这家伙倒是有一颗怜悯之心，只是不知为何，竟落入凤求道手中。”阎四夕微微一笑，在阿大看来却是挑衅。 奈何奴印落入阎四夕手中，想要反抗都是徒劳。 阿大心中恨恨道：“天道真是瞎了眼，十万大山这种贫瘠之所，居然能孕育出一名妖族的八九至尊。” 阎四夕闭目养神，心神投入千机变中，这是他臻至肉身极境后，第一次与其中烙印的天才同阶而战。 混沌未分的空间中，一座方圆百丈的擂台沉浮其中，擂台上陡然出现两道人影。 “万斤体魄、万斤内炁，终于不用被动挨打了，不知此次的对手是谁？”阎四夕微微握拳，抬头看向远方的虚幻人影。 武魁首、不见君将毕生战过的对手，以记忆投入千机变中，只要阎四夕内炁输入其中，就能见识都不同对手的风采，用以增长见识，积累战斗经验。 此前，阎四夕每日都会抽出时间迎战，但因为体魄、内炁未曾圆满，始终没有胜过一次。 道术方面更不用说，他所掌握的道术实在太少，本身法力更不比月魄极境，所以只是浅尝辄止。 更多的时候，阎四夕是武法、道术、剑道齐出，尝试着三者融合为一，领悟出属于自身的战斗法门。 武魁首擅长武道，不见君擅长剑道，道术方面却无名师教导。 所以阎四夕只能埋头摸索，但也渐渐领悟到属于自身的战斗奥妙。 对面的虚幻人影忽地腾空跃起，拉开距离的同时双手翻飞。 阎四夕瞳孔微缩，立刻得出结论，“炼气士！” 武徒、炼气士的战斗方式截然相反，尤其是在第一境中，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对方要施展道术远程攻击，阎四夕势必不能让他如愿，双腿肌肉膨胀暴射而出，拉近与对方的距离。 “天地玄黄，天岳封山，神有无常，天令无极！”虚幻人影发出木然的声音，口中念念有词。 道术印诀结成，铺天盖地的杀气凝成一道令箭，直直射向阎四夕眉心。 “补天阙的杀神令！”阎四夕心中暗自震惊，“此乃黄等上品道术，此人释放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阎四夕虽惊不乱，内炁爆发间凤凰兽形释放，化作三尺袖珍之形，以凤喙针尖对麦芒，撞上这道杀气凝聚的杀神令。 第68章 月魄神鬼七杀令 补天阙，是一个世代传承的杀手组织，至今已有万年。 麾下杀手遍布九天四海，甚至三千世界、万族战场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个杀手组织最为出名的，就是他们的传承神鬼七杀令，号称诛神灭鬼，七杀必死。 神鬼七杀令，实则是两门毫不相干的传承，一门是属于武徒的至高武法，一门是属于炼气士的炼气术。 破杀、风火、追魂、地煞、杀神、噬骨、镇龙，虽然在武法、道术上的名字相同，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 眼前这位月魄极境，释放的正是神鬼七杀令中的杀神令。 修成此令，炼气士需斩杀成千上万的生灵，积蓄足够多的杀气，方能勉强入门。 屠戮的生灵越多，杀神令的威力也会越大，是补天阙天骄最擅长的一门道术。 曾经有一位补天阙天骄，借助突破至尊时天人交感、师法自然的十息，将杀神令推演到黄等超品，连同为至尊的天骄都要退避三舍。 眼见杀神令被破，补天阙天骄毫不气馁，五脏分别亮起白青蓝赤黄五团光芒，口中念诵道：“五脏麒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诛神灭鬼！” “追魂令！”阎四夕心中一惊。 与补天阙的天骄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他第二次见识到这门道术。 与杀神令不同，追魂令不是每一位月魄天骄都能掌握的，需要调动体内五脏之气，理论上来说神通境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日魂境修炼此道术，需要耗费无数苦功，且对五脏会造成些许损伤，日积月累下会影响日后道途。 日魂境都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月魄境。 由此可见，眼前这名天骄天赋不凡，说不定生前还有望突破月魄至尊。 也不知当初是哪位师父遭遇此人，竟能将如此恐怖的天骄斩杀，难怪日后能成长为威震九天四海的人物。 第一次见识追魂令的时候，阎四夕的体魄只有七千斤左右。 面对这门道术的威能，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就被湮灭。 可他现在今非昔比，见此情形眼中升起战意，一朵三品火莲从左眼中冉冉升起，转瞬间覆盖整座擂台。 黄等上品道术，业火红莲！ 神鬼七杀令与阎四夕所得的业火红莲类似，是独特的传承道术，七门道术都有从低到高的道术体系。 此人身为月魄极境，施展的追魂令等级也限于黄等上品，但输入其中的法力却浑厚无比。 阎四夕以上品对上品，没有丝毫怯懦之心。 焚天煮海的火焰操控得丝丝入扣，转瞬间侵入五头神兽体内，将其焚烧得一干二净，但业火红莲也随之破灭。 他精通十三丹经，领悟了多种神兽的神意，补天阙天骄召唤的五头神兽形似神不似，血眼轻易就能窥探到其中破绽。 在他精妙绝伦的道术操控下，只要焚烧掉道术凝聚的关键节点，追魂令也就不攻自破。 “噗嗤！”可当追魂令被破解时，阎四夕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微微苍白，暗道一声，“是我大意了。” 追魂令名为追魂，阎四夕在第一次面对时，只感受到五头神兽的攻伐威能，顷刻间肉身化作齑粉。 此时再次面对，却不曾想追魂令破碎之时，居然暗藏着魂魄攻击的后手。 “难怪千机变中留下记载，这门道术需要神通境方可修行，原来是结合了魂魄的力量。” 内炁、法力与魂魄结合，就是神通境才能掌握的元神之力。 所以即便是初入神通境的武徒、炼气士，也能掌握魂魄攻杀的粗浅法门，战力比起篆图境，何止是十倍增长。 可对于神通境之下的修者而言，肉身攻杀才是常规手段，感悟魂魄攻杀难上加难，只有极少数的天之骄子才能做到。 “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识杀伐，不避豪强！” 补天阙天骄再次开口，两尊身披甲胄的赤青战神浮现而出，手持兵戈铁戟，当头刺向阎四夕。 “风火令！”阎四夕眉头微挑，不进反退，避开对方的强横攻势。 如果说追魂令粗略涉及到魂魄攻杀，那么风火令这门道术，就是完完全全的魂魄攻杀道术。 从其口诀便能知道，这门道术擅长的是魂魄杀伐，而非肉身战斗，领悟的程度比追魂令还要困难。 也不知这名补天阙天骄何等来历，居然能在月魄境时，接连领悟两门魂魄类的攻杀道术。 阎四夕运转凤凰丹法，内炁在魂魄中洗刷，魂魄所受的伤势顷刻间恢复如初。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便是凤凰丹法所附带的威能，无物不焚只不过是凤凰神形附带的能力。 阎四夕在千机变中幻化的身体，与寻常的极境天骄一模一样，并无特异之处，所以者字秘这些秘术都无法施展。 他方才在追魂令的反噬下，魂魄受了些许轻伤，只能暂避锋芒，以凤凰丹法恢复魂魄全盛姿态。 可就在这时，火助风势，风助火威，两尊战神气势交感之下，威能竟然在迅速攀升。 阎四夕神色微变，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风火令初始释放时看似威风凛凛，展现出来的气势也确实是锋锐无匹。 但真正强横的地方，恐怕是风火相融后的成长性。 这名补天阙天骄虽是千机变所制的傀儡，但却保留了生前的战斗本能。 他先是利用阎四夕不了解追魂令的弱点，在五神兽破碎的瞬间伤到他的魂魄，令他产生避战心思。 随后又施展魂魄攻杀更强的风火令，借助风火相生之势，将其威能增幅到最大，逼得阎四夕措手不及。 意识到所犯的错误后，阎四夕虽惊不乱，并没有因为犯错而乱了节奏，反而十八修罗倾力而发，凝聚成一龙之力的杀招。 风火相生无穷无尽，想要破解必须在一开始就将其击溃。 既然风火之势已经形成，那就只能正面硬悍。 咔嚓咔嚓！ 这是搏命杀招，阎四夕的肉身不可避免出现龟裂，连忙运转凤凰丹法治愈伤势。 “太上真君，浩气长存！神鬼无形，诛天绝地！” 补天阙天骄仿佛是墨家的傀儡般，以最木讷的语气，施展出最强横的道术。 轰隆隆！！！ 阎四夕的意识被淹没在爆炸中，下一刻已然回归肉身，睁开眼时不由得苦笑道：“唉，同为极境天骄，果然不是易于之辈，这场战斗居然是两败俱伤。” 武魁首交给他千机变的目的，是让他见识天下间各门各派的武法道术，所以设定的肉身、魂魄强度，最高不会超过极境天骄。 阎四夕就算施展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也无法让体魄突破万斤巨力，只能以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还有自身掌握的道术迎战。 可同为极境天骄，谁又比谁差到哪去？ 阎四夕对战经验不足，此次两败俱伤，已经是他最好的战绩了。 然而…… 他在最后关头施展出一龙之力的杀招，对方施展的道术却只有八象之力，只是因为先发而至，阎四夕又体魄强横，这才是平局收场。 真要分出生死的话，恐怕先死的是他，对方却未必会陨落，最多只是重伤的下场。 思索片刻后，阎四夕在脑海中回忆整个战斗过程，不断琢磨自己所犯的错误，并在脑海中再次进行推演。 身处于凤求道的宫殿中，阎四夕不敢拿出灵石炼化，也不敢泄露仙武同修的秘密，只能按捺住浮躁的心思，不断与千机变投射的各类天骄对战。 万剑诀！太上感应篇！龙虎拳！万龙归窍势！唯我独尊功！ 各式各样的武法、道术，以及层出不穷的炼气术，让阎四夕看得是眼花缭乱。 熟悉这些极境天骄的战斗后，他获胜的次数也在渐渐提升。 五日时光转瞬即过，阎四夕仍盘膝坐在宫殿中，思索着接下来的修炼道路。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宫殿忽然簌簌抖动，灵石砌筑的地砖裂开一道道裂缝。 整座宫殿……不，应该说是整座银羽山脉，此刻都传出天崩地裂的异象。 山林中百兽奔逃、万鸟惊飞，生怕迟一步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一道金身异象，从宫殿深处冲霄而起，千里之内所有妖兽都情不自禁抬头仰望。 只见凤求道化出妖兽本尊，原本银色的翎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金灿灿的羽毛，笔直如锋，锐气难当。 倏忽间，凤求道的神通五府，开始散发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轮转之间生出百丈金身。 五爪如钩撕天裂地，在银羽山脉上空撕碎无数云气，显露出盖亚八方的金身境气息。 “百骨若金枝，千脉似玉叶。这头妖兽果然天资卓越，看来他此前距离金身境相差不远，凤羽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不周风跟随阎四夕视角移动，看到这一幕后心生感慨。 所谓金身境，是为肉身百年不腐、千年不朽，更是打造道器的好材料。 武徒到了这个境界后，初步凝聚成武道金身，以体魄、内炁、武意、威势、道心为金身骨脉。 若是能达到百丈金身，动辄有翻天覆地、移山倒海之威能。 百骨若金枝，千脉似玉叶，就是用来形容这一境界的异象。 初入金身境时，武徒会有短暂的感悟时间，但能尽得天罡三十六变的人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地煞七十二变。 万年以来，修成百丈金身的人屈指可数。 绝大多数的金身境，都是虚有其表，真正有血有肉的不过数十丈罢了。 “唳！！！” 金身异象持续了整整十息，银羽山脉周边的妖兽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露出渴望的神情。 “哈哈哈！今日本座晋升金身，银羽山脉大宴三日。”凤求道化作人形，衣袂飘飘朝着阎四夕飞来，金身异象渐渐收回体内。 阎四夕心中一动，五色凤羽划破长空，射入他的眉心。 “物归原主，凤求道谢过师弟传道大恩！”凤求道转眼便至，满脸感激之色，深深一躬向着阎四夕行礼。 阎四夕还没来得及动作，对方已经行礼完毕，只能无奈苦笑道：“师兄太过客气，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凤求道却是神色肃然，摇头道：“人族有言，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师兄从凤羽中吸收了不少神蕴，对你日后修行必有阻碍，以半师之礼相待并不为过。” 凤羽中铭刻着凤凰神韵，但阎四夕只是用于借鉴，从未有过吸收的想法。 他的武法根本并非凤凰九变，而是十三丹经。 更何况别人的路终究是外来的，直接吸收必定会对道途产生影响。 凤求道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正是因为他所修行的武法是凤凰九变，最为契合凤羽中的神韵。 直接吸收凤羽中的神韵，相当于服用突破境界的天地大丹，而这也是阎四夕乐于见到的。 “贪心作祟，这头妖兽太过渴望突破了，反而落了下乘。”阎四夕心中冷笑。 他先前就假意提醒过一句，看来对方还是对他抱有怀疑，并没有听劝告，还是将其中的凤凰神韵吸收了。 阎四夕与凤求道虚与委蛇，倒是看得旁边的阿大怒火熊熊，恨不得亲手将阎四夕斩杀。 妖族向来是人族大患，出现一头八九至尊的妖族，居然还附带一尊金身境的妖王，实在是令他难以忍受。 二人相互寒暄一阵后，落座宫殿中推杯换盏。 阎四夕举起广寒葫芦，笑道：“师兄，此间事了，师弟就要再次上路，寻找突破九九至尊的法门了。” 凤求道正喝得高兴，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感慨道：“难怪你能修成鱼龙至尊，这份勤勉比起为兄有过之而无不及。也罢，你既有鸿鹄之志，师兄也不好强留，这杯酒就当是为兄为你践行。” 来时阎四夕孤身一人，离开时却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尤其是凤求道那饶有深意的眼神，更是令阎四夕面色通红。 “师弟，要节制啊！”每每想起凤求道临别时的提醒，阎四夕都忍不住苦笑。 须弥宫中那老不修的不周风，更是笑到前仆后仰。 笑过一阵后，不周风揉了揉脸颊，正色道：“小子，这些人族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阎四夕沉吟一阵，伸手将阿大招呼过来，武道灵觉感应一番确认无误后，悄然传音道：“阿大，麻烦你一趟，将这些女子护送到负雪郡去。” 第69章 九九至尊之隐秘 负雪郡，同样是与十万大山接壤，比起太昊皇朝最西端的武进郡，地理位置还要更靠近北方。 或许是因为靠近银羽山脉的缘故，负雪郡常年冰天雪地，是冰系炼气士最喜欢的环境，属于太昊皇朝苍山侯的封地。 阿大愣在原地，阎四夕却自顾自地吩咐道：“嗯……她们衣不蔽体，我的芥子物中衣服也不多，你身上可有携带随身的衣物？阿大……阿大！” 阎四夕见他半天没反应，提高声音接连呼喊几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阿大古怪地看着阎四夕，忍不住问道：“你此言当真？你将他们带走的目的，莫不是为了……” 见阿大吞吞吐吐，阎四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奈传音道：“我是货真价实的人族，得到火凤传承纯属意外。这秘密你知我知，不得外传。” 有奴印在，阎四夕的任何命令，阿大都不得违背。 一旦心生邪念，阎四夕自然会生出感应，所以他不担心阿大将自己的秘密吐露。 阿大惊疑不定，忽然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冷笑道：“堂堂妖族至尊，何必用这种把戏戏耍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阎四夕十分无奈，阿大显然是不相信自己，想了想后，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命令道：“我让你将他们送回人族地界，你敢不听从命令？” 既然阿大心中存疑，阎四夕懒得与他浪费时间，反正他奴印在手，直接下达命令就是。 “是……”阿大半信半疑，虽然接下了阎四夕的命令，但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隘。 “若非凤凰一脉的后裔，怎能得到洞天之灵承认，又怎么得到火凤真君的传承？”阿大心中喃喃道，“可一个八九至尊，似乎没必要跟我玩这些把戏……” “等等！”正当阿大迈步离去时，阎四夕忽然开口说话。 阿大豁然转身，还以冷笑，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妖族都是以折辱人族为乐，又岂会如此好心肠。” 不料阎四夕却是开口道：“她们衣不蔽体，不能就这么离去，你要是没有合适的衣裳……算了，还是我来。” 阎四夕双手掐诀，施展出一门木系黄等下品道术。 丛林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附着在树上的藤蔓蜿蜒盘旋，流转到这些少女身上，凝聚成一件件衣物。 这些少女起初瑟瑟发抖，传出绝望的抽泣声，还以为阎四夕要施展邪门道术，借此将她们吞噬。 可等到阎四夕停止道术后，看着其他人身上的衣物，不由得面面相觑，对阎四夕的恐惧也渐渐消散，露出感激的神色。 “仙武同修！看这法力波动，七魄已是淬炼圆满。不仅如此，还在朝着月魄极境发展。”阿大神色震动，万万没想到阎四夕居然还有这一手。 仙武同修，武道修成八九至尊，仙道炼成月魄极境…… 如此高的成就，已经不是天骄二字可以形容。 阎四夕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少女身上的衣物，神色略微恍惚了一阵。 “当年逃荒时，小馋儿的衣服缝缝补补，我也是这么就地取材，给她做了一身衣裳。” 阎四夕回过神来，向着阿大点头示意后不再多说，开始闭目养神。 阿大欲言又止，心中开始半信半疑，心中咬牙发狠道：“就算明知是计，此事却不得不做。” “多谢公子！”见阎四夕当真要放她们离去，这些少女喜极而泣。 一个个跪伏在地不断叩首，在阿大不耐烦的呼喊下，渐渐在山林中远去。 等到声音消失后，阎四夕方才睁开双眼，随即心念一动，从广寒葫芦中取出灵石开始修炼。 从火凤洞天出来，阎四夕搜刮了将近百万的极品灵石，用来提升武道修为是绰绰有余。 不周风看到后连忙提醒道：“小子，鱼龙至尊不是那么好修成的，你如今的灵石储备倒是无碍。可要修成九九至尊，灵石并非是最关键的。” “此言何意？”阎四夕皱眉问道。 不周风咳嗽两声，正襟危坐，解释道：“鱼龙境每提升九斤体魄，就需要一件同等级的天材地宝滋养肉身，这是天道对至尊境的限制。 世间天材地宝分为九等，突破一九至尊需要一等天材地宝。以此类推，想要突破九九至尊，需要举世难求的九等天材地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周风的及时提醒，令阎四夕意识到了鱼龙至尊修炼的困难。 一九至尊、二九至尊……直直九九至尊，每提升九斤体魄，阎四夕都需要吸收一件同等级的天材地宝。 按照常理来说，三等以下的天材地宝，即便是小门小派，只要有心倾尽财力，都有可能获得。 可三等以上的天材地宝，基本都牢牢掌握在诸皇朝、诸宗门手中。 至于六等以上的，各大皇朝就算是有，也基本不可能用在鱼龙境身上。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周风这一类天地灵物，相当于七等的天材地宝。 八等、九等更是神异非凡，绝大多数都是与远古神道息息相关的至宝，九天之中万年难得一见。 不周风叹息道 ：“你虽身怀凤凰真血，但那火凤真君终究不是远古凤凰，最多只能算是八等天材地宝。倘若是真正的凤凰真血……” 不周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阎四夕却明白他的意思。 真正的远古神兽凤凰，孕育出的真血举世无双，自然是属于九等天材地宝。 阎四夕忽然想到剑道须弥宫，连忙问道：“武道需要百万灵石和天材地宝，想必仙道也是此理？” “道理是一样的，但却又大不相同。”不周风摇摇头，继续说道，“武徒修成鱼龙至尊，吸收灵气和天材地宝，增加的是自身的体魄底蕴。而炼气士修成月魄极境后，增加的却是魂魄底蕴，需要吸收无穷无尽的太阴星力。” 在不周风孜孜不倦的解释下，阎四夕方才明白两者之间的不同。 月魄至尊无需吞噬灵石，或者说只能吞噬特定属性的灵石。 他们只需要感应亘古不变的太阴星力，以太阴星增强魂魄底蕴，就能自然而然修成月魄至尊。 这也是为何但凡有炼气资质的人族，大多都选择修行仙道的缘故，至少在资源的获取上要容易得多。 可太阴星力遥远而又厚重，即便是月魄极境也难以感应，若是单单靠感应太阴星吸收，千年万年都未必能修成九九至尊。 所以月魄至尊天骄，大多会搜集蕴含太阴星力的天材地宝，亦或是寻找太阴星力充足的秘地，吞噬其中的星力来成长。 月魄至尊的修炼难点，往往不在于搜集天材地宝，而是在于如何寻到足够的太阴星力。 “我一位长辈曾经说过，当世月魄境最强的炼气士，当属太阴神体的广寒仙子，这体质是否与太阴星力有关？”阎四夕想起墨羽的教导，出声询问道。 不周风神色意外，惊叹道：“太阳太阴，阴阳共济。三千神体，阴阳称尊。这两种体质秉承日月之精华，体内天生蕴有无穷无尽的太阳、太阴星力，号称日魂境、月魄境最强体质。几乎每一位太阴神体现世，最终都会修成九九月魄至尊。” “说起来，你觉醒的月蟾雷体，也属于太阴神体的分支，吸收太阴星力事倍功半，但却没有先天而来的太阴星力。”不周风想到阎四夕觉醒的体质，微微摇头叹息道。 阎四夕收起手上灵石，抬头看向广阔无垠的苍穹，感叹道：“所以啊，只有感悟出属于自身的星图，才能吸收更多的太阴星力。” 星图与武徒的篆图一般，是属于月魄境的特殊力量，但凡是月魄境天骄，都会进行感悟。 阎四夕这段时间，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武道修行上。 现如今武道前途明朗，天材地宝暂无下落，大可将精力转移到仙道修行。 “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耀光，这是九天人人皆知的星图。” 虽是群星隐退的白昼，阎四夕仍能感应到北斗七星的位置，心念一动，须弥宫中七颗星辰按照感应的方位，凝聚成一张斗形星图。 “北斗七星邀霄汉，天魁遥指定乾坤。” “贪狼宫天枢，巨门主天璇，天玑存福禄，文曲在天权。廉贞仁玉衡，武曲催开阳，破军回摇光。” “斗柄划天际，四季轮回中。英武开弓处，何止射天狼。” “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此言岁时之序也，一岁之序，分为四时，应乎北斗。” “斗柄东指，在寅卯辰，万物发生，于时为春。” “斗柄南指，在巳午未，万物畅茂，于时为夏。” “斗柄西指，在申酉戌，万物收敛，于时为秋。” “斗柄北指，在亥子丑，万物闭藏，于时为冬。” “四时之循环不已，运转无穷，寒暑迭易，而岁功成焉。” 随着北斗七星图凝聚而成，各种各样的星图奥义在阎四夕心中流淌而过，与周天星辰运转之理不谋而合。 可是…… 阎四夕忽然低声自语道：“不够，还不够！北斗九星，七明二隐。洞明、隐元，为我所用！”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苍穹中忽有两道微不可觉的星辰之光升腾，从百万里之遥洞穿虚空。 在常人眼中，天穹中并无异样，可这两颗星辰之光，在阎四夕眼中却堪比日月，投射到他的剑道须弥宫。 “辅弼真君，一隐一显，至真至神，佐相北极，环绕紫辰。”阎四夕露出笑容。 他所凝聚的北斗七星图，结合剑道七窍而生，又有四时变化，暗藏万物生灭之道，但杀伐有余、守御不足。 可北斗七星并非极致，还有两颗隐藏极深的周天星辰，偏偏无极九天中从未有过记载。 结合洞明、隐元二星之后，新生的北斗九星图大不相同，对太阴星光的吸引力也大幅提升。 这副星图不仅锋芒内敛、杀机暗藏，又暗合无极九天之道，无论是攻防都有大大提升，绝对是世上一等一的星图。 墨羽曾引导阎四夕转修墨家炼气之道，以太阳、太阴、太白、岁星、晨星、荧惑、镇星等七曜凝聚星图。 以阎四夕如今的眼光来看，他结合月魄至尊之道，开创的北斗九星图绝不弱于七曜星图，潜力更是远远超出。 当然了，凝聚星图所感应的星辰重质非重量，并非是越多越好。 每一名月魄至尊都有自己的道途，不可能完全按照前人的道路走下去。 如同君逍遥、神秀僧，二人须弥宫烙印的星辰数量超过大衍之数。 可凝聚出来的星图威力，却未必比得上墨家的七曜星图，也未必比阎四夕的北斗九星图强盛。 修炼无岁月，阎四夕距离月魄极境仅仅一步之遥，便暂时放下了武道修行，全身心投入剑道须弥宫，法力也在一点一滴地汇聚。 八百！九百！一千！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三天时间过去，阎四夕体内的法力终于进无可进，达到了一千滴的极限。 并且，他凝聚法力的速度也产生了质变，每个时辰足足能诞生一百滴法力。 即便他法力消耗一空，也不再需要以灵石补充。 仅凭自身吸收星光的速度，十个时辰就能恢复全身姿态。 这分明是日魂境才拥有的能力！ 原因很简单，在阎四夕的剑道须弥宫中，一轮虚幻的圆月冉冉升起。 月蟾雷体的神体本源寄居其中，一头浑身雷霆绽放的月蟾仰望苍穹，不断吞吐太阴星光。 这轮新生的明月，吸收的太阴星力质量远远超过北斗九星，取而代之成为他的法力源泉。 莽牯！莽牯！莽牯！ 世间三千神体，太阳太阴从来没有跌落过十大神体的排名，就是因为觉醒这两种神体的人，可以轻而易举达到月魄、日魂至尊。 月蟾雷体虽是名列前五十，比起太阴神体弱上不止一筹，但吸收太阴星力的速度，绝非普通神体能比。 可即便如此，阎四夕还是深深叹息道：“按照这种吸收速度，一年才能突破一滴法力。月蟾雷体都如此艰难，其他月魄至尊更不用说，有谁会在月魄境耗费百年时光呢？” 与鱼龙至尊类似，月魄至尊的标志是法力逾越千滴，一千零八十一才代表月魄至尊的极限。 可问题是，人族寿元有限，年老体衰后，对于修炼速度更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为了成就九九至尊，在月魄境中耗费百年时光，根本没有人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第70章 杯弓蛇影斩无赦 “嗯？”阎四夕魂魄忽然一震，奴印微微抖动，感应着阿大正在迅速返回。 血眼展开，当看到阿大的那一刻，阎四夕不由得紧皱眉头。 阿大面无表情，手中提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一人年过双十，一人不过是垂髫稚童。 从容貌、年龄和打扮上来看，似乎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二人。 阎四夕站起身来，看着迎面而来的阿大，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我将那些女子送回负雪郡了。”阿大看了看阎四夕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顿了顿后道，“这对母女是我回山途中遇到的，负雪郡的纨绔子弟将她们带到十万大山，企图进行杯弓蛇影的博戏。” “杯弓蛇影？”阎四夕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那些人渣呢？” 杯弓蛇影，是从一个蕞尔小国流传出来的博戏，不知为何发扬光大，深受各国的纨绔子弟喜爱。 虽然有违人族律法，但玩这个博戏的人非富即贵，诸国的官员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太昊皇朝，杯弓蛇影是被绝对禁止的，只因阎四夕的祖父多次上谏昭文帝君，最终才得以废除。 简单来说，杯弓蛇影就是将女人掳掠，之后多名男人对其进行不轨之举。 这世上有暗才有光，光暗永远是相随的。 历朝历代，即便是天家贵胄、王侯将相，同样会出现为数不少的纨绔子弟。 尤其是那些无望世袭罔替的庶子，在祖辈的余荫下放浪形骸，吃喝嫖赌不在少数，作恶多端者更是层出不穷。 然而，杯弓蛇影不只是这么简单。 这些人在强暴了女人之后，会利用自身权势，逼迫她们十月怀胎诞下孩子。 最终以此为赌注，看看孩子究竟是谁的血脉。 以甲乙丙丁类推，倘若孩子是甲的血脉，其他人分别要给甲一笔巨额赌资，这就往往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其一，这个孩子是女人的耻辱，那些纨绔子弟更不会对此负责，所以孩子往往在出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其二，被强暴的女人，在经过长达十月的羞辱后，一朝得以解脱，往往都会精神崩溃，选择自我了断。 当年阎四夕的祖父亲眼目睹过，连帝都的王侯子弟都肆无忌惮，差点引发一场民变。 阎王亲自率军杀到各大王侯府上，闹得满城风雨。 最终迫于阎王府的威势，昭文帝君多番思量，不得不下旨将那批王侯子嗣处斩。 阿大见阎四夕杀意绽放，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对阎四夕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此人先是命我护送那些少女归家，对这对母女的遭遇又如此愤怒，莫非真是人族中的少年天骄？” 妖族与人族不共戴天，尤其是十万大山的妖族，说得好听是与人族针锋相对，说不好听就是人族豢养取丹的宠物。 人族内部纷乱越多，妖族就越高兴，不可能会有如此泛滥的同情心。 “那些人有些身份来历，我担心会带来麻烦，所以只是从他们手中救下他们。”犹豫了一下后，阿大微微低头道，“你放心，这两人尚未受到凌辱。” 奴印在阎四夕身上，阿大不敢轻举妄动，他虽然恨不得阎四夕死，但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闻听此言，阎四夕的脸色没有好转，冷声道：“名节未损，双目已盲，这可不是简单的凌辱，其中必有隐情。我先帮他们疗伤，你将那群人带来。” “抓活的？”阿大点点头，忽然停下脚步，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只要不死，断手断脚，还是废除须弥宫，都由你做主。” 阿大心中了然，周身九大兽形环绕，爆发武法瞬间远去。 阎四夕看向那母女二人，那名妇人虽是已经生育，实际上比他也大不了几岁，那名幼女的年纪更是在七八岁上下。 令他心中隐隐作痛的是，两人的眼眶中血水流淌，竟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了双眼。 “剜目取眼，当真是狼心狗肺。”连不周风这样的老怪，都忍不住骂了一句。 阎四夕四象血眼展开，确认四周安全无误后，动用者字秘开始为二人疗伤。 内炁、法力波动不休，母女二人眼眶中的鲜血停止了喷涌，但阎四夕收回手臂，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周风见状安慰道：“你境界低微力量有限，者字秘未能发挥出应有的威能，等你日后晋升神通，自然能为他们重塑肉身。” “不必安慰我。”阎四夕摇摇头道，“等我晋升神通，不知何年何月，这段日子对她们而言，想必是十分难熬。” “嘤……”一声呻吟声幽幽传来，阎四夕循声望去，那名妇人在经过阎四夕治疗后，缓缓睁开眼来。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妇人便是伸出手来，不断朝着旁边摸索，口中呼喊道：“小囡囡！小囡囡！” 阎四夕来到她身前，轻声道：“嫂嫂且放心，鄙人阎四夕，是我的奴仆将你们从那群人手中救下。” 妇人陡然失明，本该是惊慌失措，但令阎四夕意外的是，她只是略微一怔就缓了过来，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 “怎么？想要得到那东西，连欲擒故纵的方法都用上了？”妇人感受到阎四夕搀扶的动作，愤怒地挥手将其手掌拍开。 “我虽是妇道人家，但亡夫的遗物你们永远别想得到。就算……就算你们用我女儿来威胁，也别指望我会妥协。” 听着妇人如此刚烈的话语，阎四夕略感意外。 看来那些纨绔子弟另有图谋，并不只是单纯进行杯弓蛇影的游戏。 阎四夕沉默片刻，以内炁将女孩托起，送到妇人怀中，轻声道：“你女儿双眼失明，请恕我无能为力，好在她体质特殊，日后生活起居无碍。我的奴仆已前去抓捕那群纨绔子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尽可一言而决。” 妇人感受着怀中女孩的温度，伸出手掌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将粗糙的脸颊贴靠在女儿脸上，流露出心疼与绝望的神情，对阎四夕的话却是毫无反应。 夜色降临，更深露重，阎四夕自然是不畏寒暑，但母女二人却受不得天寒地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噼啪噼啪！ 阎四夕施展道术，点燃篝火为二人取暖，干柴炸响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阿大的身影也从黑暗中走来。 他身怀巫族血脉，身高远超常人，放在阎四夕前世就是将近三米的巨人，每一步迈出地面都有轻微的抖动。 等到阿大走进，阎四夕才注意到，他腋下夹着七名鼻青脸肿的青年。 这些人个个锦衣玉食，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装饰的都是玛瑙美玉。 此刻却是狼狈不堪，在阿大腋下发出络绎不绝的哀嚎声，丝毫没有翩翩公子的模样。 “下贱胚子，还不速速放开你家少爷！” “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少侠，给我一个面子，来日我必有后报。” 不管他们是色厉内荏、出言威胁，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阿大都是充耳不闻。 双臂一动，将这七人甩到阎四夕身前，摔得七荤八素，开口道：“这就是你要的那些败类，你打算怎么做？” 阎四夕原先还有些担心冤枉好人，但看到这些人纵欲过度的面色，心中已然有数。 他的目光看向侧耳倾听的妇人，开口问道：“嫂嫂，容我多嘴问上一句，这些人为何凌辱你们母女？” 妇人闻言冷笑道：“你欺负我们双目失明，在这逢场作戏，真当我一无所知？” 双目失明，自然是阎四夕说什么就什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妇人对阎四夕的怀疑仍然没有打消。 “你们双目失明，自然是看不到的。”阎四夕饶有深意，看向妇人怀中，暗中传音道，“可先天慧眼是三千神体之一，这孩子若是想看，想必是一览无余。” 妇人心头一震，脸上露出微不可觉的惊慌，但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 她紧了紧怀中的女孩，颤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阎四夕见她仍在嘴硬，索性看向那名女孩，沉声问道：“孩子，你的伪装太过稚嫩，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先天慧眼可观世间百态，更可看尽人间善恶，你不妨试着看看我和阿大的善恶。” “幻身何日脱尘劫，慧眼舒光无不见。”阿大身躯一震，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先天慧眼是前二十的三千神体，据说与阎氏的血眼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观世间万物，更可见人间善恶。” 此话一出，不止是妇人神色有异，就连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七人也神色莫名，目光交流间透出凌厉的杀意。 蜷缩在妇人怀中的女孩，心知她的伪装已被看破，忽然睁开眼睛，搀扶着娘亲站起身来，一双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看向阿大。 女孩轻启樱唇，看向阿大道：“多谢这位大哥哥救命之恩，囡囡感激不尽。” 随后她转身看向阎四夕，半晌后犹豫不决道：“大哥哥，我这先天慧眼从未失手，可为何你身上正邪各半，既是正气磅礴，又是魔气凛然。” 阎四夕将众人神态看在眼中，笑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否是可信之人？唔……我可不可信不重要，你相信阿大就足够了。你将来龙去脉说来，或许阿大能为你们主持公道。” 女孩虽是粗布罗衫，脸上更是灰尘密布，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当她孑然而立时，却有一股不输于天骄的气势绽放。 听到阎四夕的问话后，她微微偏头沉思，似乎感受到妇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她轻轻拍了拍娘亲的手掌，看向阿大一五一十道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阿大是阎四夕的奴仆，这些话都是说给阎四夕听的。 “我爹乃是太昊皇朝神通境，奉旨镇守负雪郡落雪城，他手中掌握一项落雪城贪污受贿的证据，因此遭受奸人杀害，至今已有三年时光。” 女孩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恨恨道：“这三年来，他们用尽各种手段，折辱我们母女，只为寻得那件东西。这几名纨绔子弟，就是那些人的爪牙，我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阎四夕转头看向七人，见他们目光闪烁，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确认。 但为以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句，“这女孩所言，是否属实？” “狂妄之徒，我等都是太昊皇朝子民，你安敢对我们下手？”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我等身份尊贵，你速速将我们放开，仔细点你的皮！” “小子，你如果乖乖听话，我还能许你一个锦绣前程，如若不然……” “住口！”阎四夕动用内炁，将七人震得面色发白，一时间做声不得。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太昊皇朝法令，杯弓蛇影，举国禁之。但有违者，上至王侯公卿，下至贩夫走卒，皆可不告而诛，立斩无赦！” 见这七人死性不改，还在顾左右而言他，阎四夕不再废话，千机变化作一把匕首，悬浮在女孩身前。 “你不是恨不得他们千刀万剐吗？”阎四夕淡笑道，“这群人死不足惜，我给你一个机会报仇。若是你心性不够，我也可替你代劳，如何取舍你一言而决。” 先天慧眼是三千神体之一，看待万事万物的角度与常人不同，即便双目失明，也不会影响她洞察世界。 看到悬在身前的匕首，女孩原先淡然的气质荡然无存，连退数步撞在娘亲怀中，一时间瑟瑟发抖。 毕竟是个年龄尚小的女孩，阎四夕轻叹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日后如何为你爹复仇，如何护得住你娘？” 阿大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阎四夕先前的表现，令他开始相信这位主人的人族身份。 可如此逼迫一个小姑娘，行事近乎妖魔，阿大心中又生出怀疑。 妇人忍不住将女孩抱在怀中，愤怒地斥责道：“她不过是个孩子……” “我在七岁就开始杀人了。”阎四夕轻声道，话中的寒意却令妇人如坠冰窖。 “空有先天慧眼，却无杀人血勇。今夜你们遭遇杯弓蛇影，被阿大救下是侥天之幸，日后还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妇人诺诺不敢言，反倒是那女孩渐渐冷静下来，颤颤巍巍拿起匕首，在娘亲怀抱中轻轻动了动。 第71章 坦诚以告获忠心 “娘，他说的没错。”女孩脸上露出仇恨的神情，“我空有神体却无修炼之机，如果连匹夫血勇都丢了，日后爹爹如何沉冤得雪，您又如何安享晚年？” “囡囡……”妇人欲言又止，开口问道，“若是我女儿如你所愿，将他们千刀万剐，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阎四夕动彻人心，心中一动立刻明白她的想法，摇摇头道：“如果想要拜我为师，请恕我无法答应。” 先天慧眼洞彻万物，小女孩看得出阎四夕实力非凡，也听得出阎四夕这话出自真心。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阎四夕伸手指向一旁的阿大，指点道：“阿大的实力比我更强，他若愿意收你为徒，你日后至少是肉身极境。” 阿大瞥了阎四夕一眼，眼中露出期待的神情，阎四夕不想要的徒弟，他可是求之不得。 先天慧眼，三千神体中排名前二十，几乎是千年一出的特殊体质，人人趋之若鹜，阿大也不例外。 小女孩微微一笑，抬手正要握住千机变，却见阎四夕伸手一招，将千机变收入手中。 “有这心就成了，千刀万剐的事就交给我，免得溅你一身血。”阎四夕淡淡道，环视眼前的纨绔子弟，“太昊皇朝阎王法令，行杯弓蛇影者，天下人共诛之！” 不等几人回话，阎四夕眼中厉色一闪，手中匕首化作流光，短短三息间爆发了上千次攻击。 等到阎四夕动作停止，仰天倒地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身上异样。 其中一人误以为阎四夕花拳绣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 这个字刚一出口，众人就惊悚地发现，他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仿佛摔碎的花瓶般沟壑密布，溅射出体内的鲜血，皮肉一块块从身上脱落。 他的口舌同样如此，在发声的瞬间碎成七八瓣，随着血肉被剥夺，逐渐露出森白的骨头和浮动的经脉。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久经杀伐的阿大面色抽搐，那小女孩更是惊恐交加，蜷缩在妇人怀中瑟瑟发抖。 先天慧眼洞察人心善恶，但她万万想不到，阎四夕下手竟如此狠辣，简直比真正的魔族更像魔族。 太昊皇朝不缺开天丹，这些纨绔子弟，个个都是修炼略有所成的武徒。 即便受到凌迟的伤势，一时三刻生机犹存，只是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自身四分五裂。 其余六人心神震动，即将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又咽回腹中，但也只是略缓片刻，随着阎四夕一口气息呼出，同样步了那人的后尘。 妇人双目失明，不明所以，抱着战战兢兢的女孩轻声安慰。 阎四夕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淡淡道：“阿大，带上他们离开，想必他们的手下很快就会追来。” 阿大皱了皱眉，问道：“要杀便杀，凌迟处死，恐不合儒家仁义之心。” 巫族虽然好战，但却是最尊重对手的种族，即便是面对无恶不作之辈，也不会用这种折辱的方式。 阿大看得出来，阎四夕那三息间，不仅是施展了庖丁解牛般的技艺，更是将内炁打入他们体内，摧毁了他们五脏六腑的生机。 即便有灵丹妙药，怕也是回天乏术，在临死前还要经受非人的折磨。 这种肉身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若是放在凡人身上，足以将其完全逼疯。 阿大看向阎四夕，眼底有着深深的忌惮。 若没有足够的经验，对人体有着足够的了解，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 阎四夕瞥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后置若罔闻，“你我并非当事人，只有她们母女才有权定夺？” 他伸手指了指耳语的母女二人，听到女孩的转述后，妇人脸上却没有恐惧，反而露出快意的神情，跪地磕头口中连连称谢。 “此地不宜久留。”阎四夕沉声道。 阿大应声，将母女二人放在肩膀上，在山林间行走如风，轻轻松松坠在阎四夕身后。 山林间禽兽无数，昼伏夜出的野兽更是残忍狠辣，在嗅到血腥味后，逐渐朝着此地游荡而来。 七名纨绔子弟虽然被剥夺了行动能力，但他们的感官仍在，眼看着无数猛兽蜂拥而至，甚至看着它们吞食自身血肉，心中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万万没想到，他们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折辱的滋味，却也是最后一次。 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一群身着甲胄的城卫军姗姗来迟。 他们个个铁甲铿锵，手持长枪，腰配宝刀，见到林中这一幕后不由得雷霆震怒，甚至有人腹中反胃，当场吐了出来。 “孽畜！”为首的统领瞳孔收缩，内炁化作遮天蔽日的巨掌，将周围的妖兽尽数毙杀。 看着眼前四分五裂、不成人样的七具尸体，一名城卫军神色难看，担忧问道：“统领大人，他们落得死无全尸，我们该如何向那些士族交代？” 统领面色微沉，冷喝道：“老子还没死呢，有什么事也是我一肩挑之，轮不到你们畏首畏尾。” 太昊皇朝一百零八郡，每一位郡守都拥有王侯级别的战力，而坐镇城池的城主至少是神通境，麾下的统领则是篆图境。 区区篆图境，放到整个太昊皇朝当然是不值一提，但在落雪城这一亩三分地，地位还是有些的。 死的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即便那些豪门贵族迁怒，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大做文章。 统领看着尸体面色抽搐，沉吟片刻后，伸手点了点三人道：“你们将这些尸体运回城去，其他人跟我继续追踪，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麾下的城卫军交换了个眼神，看向那三人的目光中流露着浓浓的羡慕。 这任务又脏又累，回城后恐怕还要经受城主的责骂，以及七大族的责问，但安全性却大有保障。 手段如此灭绝人性的凶人，此去恐怕危险程度大大提升，除了统领外谁能有把握安然无恙？ 统领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不满地喝骂道：“那人不过是鱼龙极境，本统领可是篆图圆满，不日便要晋升神通。更何况他还带着两个累赘，有什么好怕的？” 身为落雪城的统领，此人也得到了部分至高武法的赏赐，鱼龙境时以四千斤体魄越过龙门。 如今篆图境圆满，更是有着接近两万斤的体魄，自然是有相应的底气。 阿大动手时隐藏了修为，寻常人若是只看残留的交手痕迹，很难判断他的真实战力。 在这名统领看来，出手救援母女二人的不过是鱼龙极境天骄，实力比他要弱上一筹。 奔走了数十里后，阎四夕一行人在十万大山深处停下脚步，点燃篝火脍炙野兽。 逃命期间内，阎四夕也询问了母女二人的身份，乃是落雪城前任城主盛清平的妻女，名为萧鹤凝、盛毓灵。 “山川毓灵秀，雾雨含春滋。”阎四夕拍手赞叹道，“果然是好名字，盛城主文采斐然。” 随即话锋一转，直截了当问道：“盛夫人，那些人为何要折辱你们母女，你所说的那件东西又是什么？” 这突然的问话让萧鹤凝措手不及，面上的感激瞬间消散无踪，露出一副坚韧不屈的神情。 阿大冷眼旁观，双臂环胸，冷笑道：“你一个妖族天骄，关心太昊皇朝的事干吗？” “妖族？”萧鹤凝惊呼出声，对阎四夕的戒备更上一层，而盛毓灵微微偏头，神色疑惑看向阎四夕。 阎四夕能察觉到，她正在动用先天慧眼，查看自己身上的异常。 但自己身怀者字秘，更是修成鱼龙至尊，盛毓灵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我跟你说过了，我是货真价实的人族。”阎四夕无奈，叹了口气道，“十八地狱图录，这门至高武法你可曾听过？” 听到这话，萧鹤凝身躯一震，神色也有了莫名的变化。 但阎四夕并没有在意，萧鹤凝身为太昊皇朝之人，听过阎罗军的大名实属平常。 阿大脸上的冷笑收敛，脸上充满向往之色，“阎罗军征战天下，阎氏一族赫赫有名，卫我人族山河，护我人族子民，十八地狱图录我推崇已久。可惜……” 阿大脸上流露出遗憾的神色，阎四夕心知肚明，微微一笑一拳击出，刚猛无俦的内炁正中阿大胸口。 光凭自身体魄，阿大的实力就远在阎四夕之上，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连内炁都懒得爆发。 然而下一刻，阎四夕的内炁消失无踪，突然出现在阿大的须弥宫中，化成十八尊身披甲胄的修罗武影，手持十八般武器发动攻击。 阿大的须弥宫中，一尊八首人面，虎身八尾的祖巫真灵豁然睁眼，起身时掀起阵阵风暴，将阎四夕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阎四夕未曾施展全力，阿大自然看得出来，但此番交手透露出的信息，却令阿大神色震撼。 “十八地狱图录？你到底是什么人？”这点攻势自然无法奈何阿大，但阎四夕展露的武法，却涉及到魂魄攻杀的奥妙。 十八地狱图录流传甚广，共有一十八段修炼之法。 前五段锤炼的是皮肉筋骨血，中五段锤炼的是心肝脾肺肾，后五段锤炼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 阎罗军人人修行十八地狱图录，太昊皇朝亦有收录这门武法，因此天下间掌握部分十八地狱图录的人不在少数。 可即便是太昊皇朝，掌握的也不过是前十段罢了，后五段除却阎氏一族的族人外，只有阎罗军的十大军主掌握。 至于最后的锻魄、炼魂、屠神三式，除了阎氏一族之外，普天之下无人能将其修炼大成。 阎四夕刚刚展示的武法杀招，正是完整的十八地狱图录。 这也就代表着，他是货真价实的阎氏血脉。 阎氏一族在十年前就已经覆灭，十八地狱图录也从此成为绝响，居然会在眼前这家伙身上出现。 阿大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阎四夕的眼神不再带有敌意，而是带着浓浓的敬佩之情。 虽然不知道阎四夕为何能得到妖族传承，但他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此刻在阿大心中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阎四夕悄然传音道：“你是苍天域之人，应该知道阎氏一族，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人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眼下你强我弱，奴印我暂时不能还你。等我回归阜阳，亦或是实力在你之上，必将双手奉还。” 对于阿大此人，阎四夕只知他有巫族血脉，对人族富有同情心，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奴印解除后，阿大是否会原形毕露。 好在有奴印在，阿大就算有心背叛，在奴印压制下也是无能为力。 阎四夕坦白身份后，阿大的目光就变得格外狂热，丝毫没有先前冷言冷语的迹象，看上去反倒有些阿谀奉承。 “阎公子放心，我父当年也是阎罗军一员，道邪曾立誓加入阎罗军，愿为阎氏帐下马前卒。”阿大神色激动，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态度与先前可谓是截然相反。 道邪？看来这应该是阿大的名字，只是这姓氏颇为古怪。 阎四夕讶异道：“阎罗军十二年前便失陷万族战场，你父亲莫非是解甲归田的老卒？” 道邪面色一红，吞吞吐吐道：“这个……我父不过是一名羡卒，自从阎王归隐后，阎罗军也名存实亡，最终天武帝君一纸命令颁布，于十年前彻底消散。如今太昊九军中，再无阎罗军号。” 两人这番谈话传音入密，萧鹤凝、盛毓灵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阿大前倨后恭，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但阎四夕先前那句十八地狱图录，两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再结合阎四夕的姓氏，妇人心中忐忑不安，欲言又止，生出了一线希望。 “冷静冷静！萧鹤凝，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且先看看他是否真是阎氏族人，还需知晓其品性如何。” 第72章 补天神鬼七杀令 萧鹤凝焦躁不安，但还是按捺下躁动的心思，没有将秘密和盘托出。 她握住女儿的手微微一紧，盛毓灵当即会意，起身走向阎四夕，神色倔强道：“阎大哥，请你收我为徒！” 盛毓灵说完纳头便拜，阎四夕微微皱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下跪的趋势，淡淡道：“我不过是鱼龙境而已，远远比不上阿大，更何况我诸事繁杂，无心收徒。” 在摘星台时，阎四夕收下公孙起作为开山大弟子，但那不过是无奈之举，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 真正算来，他踏入修炼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收徒教导，只会是误人子弟。 盛毓灵咬着嘴唇，神色坚毅道：“阿大兄长虽是篆图境，但你为主他为仆，毓灵要学就学最强的。” “世上没有最强的武法，只有最强的人。”阎四夕摇摇头道，“同为至高武法，阿大的九九生灭道有九大杀招，每一段都不逊色于寻常至高武法，九九归一更能打破肉身极境。” 九九生灭道，是属于巫族的一门传承武法，有着龙飞势、虎步势、猿搏势、蝉附势、龟腾势、凤翔势、鱼跃势、鹤鸣势等九大势术，与阎四夕的十三丹经雷同。 但真要比个高低上下，自然是十三丹经和十八地狱图录更强，世上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武法屈指可数。 道邪并不生气，和颜悦色道：“毓灵妹子，你若愿拜我为师，我必定悉心教导，绝无藏私。不过先天慧眼是走仙道的好苗子，我看你还是寻个炼气士的名师好些。” 三千神体、八百旁门各有优劣，虽然武道仙道并不影响修炼，但有些神体的确更适合炼气士的路子，先天慧眼便是其中之一。 先天慧眼体质特殊，与各种属性的亲和度都相差无几，是少有的炼气士好苗子。 历史上觉醒这一神体的人族，大多是靠着繁杂多变的道术称雄。 阎四夕斜睨了他一眼，这家伙话里有话，脸上装得一本正经，余光却落在阎四夕身上，暗示他可以教导盛毓灵道术。 沉吟片刻后，阎四夕仍是不动声色。 他虽然掌握多种道术，但没有时间精力手把手教导，分心他用必然会影响他的修炼。 收公孙起为徒是他心有愧疚，盛毓灵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发善心也是有限度的。 盛毓灵期待的神色渐渐黯淡，感觉到阎四夕态度坚决，只能一语不发回到萧鹤凝身旁。 与此同时，十万大山外的落雪城城主府，在收到城卫军的禀告后，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落雪城自三年前盛清平意外身死后，继任的神通境便是来自廉武侯帐下的穆知廷。 此人洞开三座神通内府，虽然没有摘得神通，但实力却也不容小觑。 穆知廷一身黑袍，眉眼耸搭，面相敦厚，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堂下落座的七大族长，都曾见识过此人手段，没有丝毫轻视之意。 “穆城主，我儿惨死十万大山，此仇不可不报。”这是一名老叟所言，此人舐犊情深，即便子孙不成才，拳拳爱护之心却没有减少。 “几个纨绔子弟，贺某还不放在心上，但关键是那件东西……” 又是一名老者出言，与前一人态度截然相反，对子嗣惨死不闻不问，反而关心起另外一件事。 端坐主位的穆知廷眼眸微抬，轻咳一声道：“贺族长慎言，此事事关廉武侯，小心隔墙有耳。” 贺族长闻言不慌不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笑道：“穆城主多虑了，这可是您的地盘，若有宵小之辈潜入，我等早就身首异处。廉武侯位高权重，别说没有真凭实据，就算那东西真翻出来了，又能如何？” 太昊皇朝分封一百零八王侯，虽说每一位侯爷都有夺魄境战力，但这其中也有高低上下之分。 十大武侯，便是七十二侯中战力最强的一列，廉武侯也位列其中，拥有与封王者一战之力。 十大武侯，曰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再赘以一个武字，其中意义自然非同凡响。 穆知廷神色微沉，一掌重重拍在檀木桌上，冷笑道：“若仅仅是侯爷也就罢了，此事还关系到那位。若是被朝中文武百官得知，少不得做上一些文章。这可是动摇国本之举，陛下若怪罪下来，你我能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说这话的时候，穆知廷双手抱拳面朝东方，冷冷扫过堂下七位族长，身上杀气四溢。 听到穆知廷的质问，堂下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三年前那件事的受益者，对此事知之甚深，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事情若是败露，就算天武帝君雷霆震怒，念及天家恩情，也定会想方设法为那位大人物开脱，最终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 沉默半晌后，贺族长咳嗽一声后道：“诸位，不孝子孙的过错先放一边，报仇雪恨也并非当务之急。我贺家家老得知消息后，已经第一时间出发，想必那几人逃不出多远。” 众人的神色略微放松，穆知廷脸上也出现松动。 这些个名门望族，虽然只在落雪城一亩三分地欺男霸女，但能成为家老的人物，至少也是神通境，对付一个鱼龙极境手到擒来。 穆知廷仍觉不放心，沉吟片刻后道：“既是鱼龙极境，说不定有护道者暗中跟随，这样……你们七家凑个十万极品灵石，本城主请补天阙发出神鬼七杀令。” 补天阙，是苍天域一等一的杀手组织，干的是刺杀赚钱的买卖，刺杀的难度越大，收费的价格也就越高。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他们的神鬼七杀令，这指的并非武法道术，而是一种对天骄人物的悬赏。 价格虽然高昂，但在大富大贵的买主看来，这道悬赏却是物有所值。 补天阙在收下相应的酬金后，会根据目标的实力进行衡量，一旦接下生意后，就会进行七次刺杀。 不是没有人扛过补天阙的七次刺杀，但那些人无一不是同境中的佼佼者，穆知廷相信鱼龙极境不在此范畴内。 为了以防万一，穆知廷是真的下了血本，十万极品灵石就算分摊到七家头上，也是一笔昂贵的费用。 “穆城主，贺家家老已经出马，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一名族长露出肉疼的神色。 十万极品灵石，就算是七大家族共同承担，也相当于他们家族数十年的收益付诸东流。 穆知廷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城主不是在与你们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们。你们七家子弟自作主张，将盛家母女带离落雪城，甚至还让她们有了脱身之机。此事若是追究下来，你们说侯爷会如何处置？” 七位族长神色微变，他们之所以夜不能寐，聚集在城主府秉烛夜谈，不就是为了探听穆知廷的口风吗？ 见他直截了当撕破脸皮，七名老者神色晦暗不定，一时间喏喏不敢言。 “穆知廷，事关重大，你我各行其是、双管齐下，补天阙那边你来联系，本座会在皇朝境内四处布防。一旦有人出现在太昊境内，立即施展雷霆手段擒拿。”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在房间的黑暗中传出。 众人悚然一惊，他们身为一族之长，虽算不上修炼有成，但在丹药的堆积下，至少也是篆图境圆满，居然没有察觉此人气息。 穆知廷豁然起身，朝着黑暗中那道身影微微一躬，沉声道：“穆知廷领命！” “至于你们七家……闹出这么大事，最好是祈祷有惊无险，否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哼！” 不等族长们回应，黑影来去匆匆，已然消失在城主府中。 此人语气冷漠，丝毫不顾及七大家族会不会鱼死网破，亦或是笃定了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话里话外尽是威胁。 贺族长神色惨白，战战兢兢问道：“穆城主，这位莫不是……” 穆知廷露出同情神色，神色怜悯俯视着下方七人，点头道：“不错，正是那一位的亲军，想不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居然将这位也惊动了。诸位，念在共事一场，本城主原本想悄无声息解决，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七位族长脸色越发难看，再没有先前的云淡风轻，个个瘫坐在椅子上神思不属。 夜光下，一道身披金甲的身影御风而行，在漫天飘雪中撞入银羽山脉，肆无忌惮释放元神之力进行搜寻。 不是没有妖王发现此人踪迹，但在看到他身上的金甲后，纷纷露出忌惮的神情，任由他在十万大山横行无阻。 片刻后，金甲人锁定一个方位，越过银羽山脉的漫天飞雪，直直坠入一片树林间。 哒哒！哒哒！！！ 金甲人轻飘飘落地，面色凝重看向前方，甲胄铿锵作响，脚下踏云靴仿佛有万钧之重，走到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旁。 这些尸体死状凄惨，但大多是被野兽啃噬导致的外伤，真正的致命伤是在五脏六腑，是被人以内炁活生生震死。 这些人个个身穿甲胄，是以落雪城特有的银羽矿锻造而成的银鳞甲，正是外出搜寻阎四夕等人的城卫军。 银鳞甲号称能抗住万斤巨力的轰击，却硬生生被敌人击穿，可见他们遭遇的对手实力之强盛。 金甲人将目光放在为首的统领身上，此人生前是篆图境圆满修为。 虽然只是区区一锻，但体魄配合内炁，也有足足一万六千斤巨力，居然死得这么干脆。 “鱼龙极境可做不到这点，莫非此子身旁有护道者守护，修炼的似乎是九九生灭道。”金甲人眉头微扬，自言自语道，“古怪！巫族人怎会在此现身，难不成是在万族战场俘获的？” 身为那位大人物的亲军，金甲人不仅武力超群，见识广泛，连勘验尸体的本事也是有的。 仔细查看尸体身上的痕迹后，他发现出手之人远远没有达到神通境，修炼的至高武法也未得三昧。 金甲人猜测的不错，这些人正是阿大出手解决的，但阎四夕冥冥中的武道灵觉给予预警，连尸身都来不及处理便逃之夭夭。 沉吟片刻后，金甲人放弃了追踪的打算。 既然贺家和补天阙都已出手，他要做的就是防范于未然，不必在十万大山虚度时光。 ———— 银羽山脉往东延伸，便是太昊皇朝紫云郡，与之毗邻的山脉被称作紫云山脉，常年有紫色云气笼罩。 这些紫色云气带有轻微的剧毒，常人在紫云山脉呆的时间略长，就会陷入幻境之中。 因此，出入紫云山脉的人族，大多是修炼有成的武徒或炼气士，亦或者备好足够的解毒丹，以防遭遇不测。 阎四夕带着三人闯入紫云山脉，武道灵觉示警才渐渐放缓，紧皱的眉头也松弛下来。 四处看了看，阎四夕在一处峭壁上寻到了几株草药，纵深一跃摘下后，将其递给萧鹤凝母女。 “这些草药能抵御紫云瘴气，你们将其嚼碎后吞咽入腹，可保无碍。”阎四夕叮嘱一声后，开辟出一个山洞暂时休憩。 萧鹤凝侧耳倾听，结果草药后感激地点点头，道：“多谢阎公子出手相助，我们母女二人感激不尽。” “真要感激的话，就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若事不可为，我不介意牺牲你们二人逃命。” 阎四夕对她隐瞒的态度十分不满，冷冷抛下一句话径直离开，随后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仔细端详。 萧鹤凝欲言又止，但紧了紧怀中的女儿后，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不周风，想要继续增进体魄，当真得配合天材地宝锤炼？”阎四夕揣摩片刻后，忽然询问道。 不周风看着阎四夕的举动，疑惑道：“这是自然，你手中倒是有八等的凤凰真血，但若用在此刻，未免大材小用。” 阎四夕微微摇头道：“并非如此，方才我施展月蟾丹法，吞噬那几人补充内炁时，忽然发现体魄有微不可觉的增长。我的肉身似乎有所不同，无需吸收天材地宝。” 第73章 补天神鬼第一杀 “怎么可能？”不周风下意识脱口而出，一脸困惑之色，随即解释道，“这是天道对生灵的禁锢，想超凡脱俗没那么容易，无人能打破禁忌。” “试试不就知道了。”阎四夕道了一声，随即运转丹法汲取灵气。 通常来说，一枚下品灵石蕴含的灵气，可令鱼龙、月魄极境天骄补充满内炁或法力。 而极品灵石的灵气总量，是下品灵石的千倍，可想而知是何等恐怖。 然而阎四夕施展月蟾丹法，吞噬炼化的速度令阿大都为之震撼，几乎是在一息之内就吞噬干净。 略微试探一番后，阎四夕袍袖一挥，极品灵石堆成一座小山，身后月蟾张口一吸，将灵气源源不绝吞噬入体。 “主人莫非是鲲鹏神体，如此恐怖的吞噬速度，比起神通境怕是也不遑多让。”道邪神色莫名，被阎四夕的十三丹经深深震撼。 炼化足足两个时辰后，萧鹤凝母女早已沉沉入睡，阎四夕忽然间睁开眼来，眼底深处有精光绽放。 不周风急不可耐，连忙问道：“如何？你吞噬了一万极品灵石，体魄当真有所成长。” “不错！”阎四夕难掩激动，回应道，“我的体魄增长了一斤，而且我能感觉到，期间没有任何瓶颈出现。” 换作万斤体魄之前，区区一斤增长不过是等闲寻常。 但迈入鱼龙至尊后，这一斤代表的是他的底蕴更深一层，日后道途必定更加平坦。 在短暂的激动后，阎四夕渐渐平复心情，与不周风探讨着出现的可能性。 “奇哉怪也！莫非是因为你连渡小天劫，体质在雷劫中产生了异变？” 听到阎四夕提及墨羽成道之机，不周风暗自疑惑，提出了心中的猜想。 阎四夕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道：“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我两位师父曾说过，雷劫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天材地宝，或许原因正在于此。” 不周风抓耳挠腮，不解道：“不对不对……古往今来感悟至尊之道者，必须历经雷劫考验，师法自然后战力虽有增长，但体魄却必须吸收天材地宝，这一点也说不通。” 摘星台上时，阎四夕师法自然，感悟出月蟾兽形以及五雷月杀道术，但体魄的强度变化却是不大。 不过阎四夕渡过的小天劫次数，也不是普通至尊能比的，甚至还觉醒了月蟾雷体，发生些不知名的变化也是有可能的。 一人一风交流半天后，仍是一无所获，阎四夕只能暂时将疑惑放下。 无论如何，实力继续增长是天大的喜事，不必纠结这些旁枝末节。 正当阎四夕要继续修行时，武道灵觉忽然传来预警，山洞后方忽然破开一道缝隙，一道黑衣身影宛如流水般渗出。 这道黑衣身影宛如流水一般，无有常形，突兀从阎四夕身后冒出，手中握着一道杀气森然的令箭。 此人隐匿功夫极强，直到此人欺进阎四夕身后三丈，阿大才发现他的丝毫踪迹，竟是一名鱼龙境天骄。 眼见阎四夕遇险，阿大不由得神色剧变，当即起身就要出手相助。 可当他看到阎四夕的双眼，忽然停下脚步不再出手。 “四象血眼，他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阎氏族人！”直到这一刻，阿大才真正确定了阎四夕的身份，心中更是有着莫名的震撼。 阎四夕修炼时，始终维持着四象血眼，早就发现黑衣人的踪迹，只是没想到他竟是补天阙的杀手。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道气长存。 此为补天阙至高武法，神鬼七杀令之破杀令！ 阎四夕心念一动，浑身上下龙鳞附体，肩膀处咔嚓作响，双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叠向后，分别化作龙凤双爪，迎击黑衣人的偷袭。 “千生万死，千变万化，此人修成了肉身极境，修的是柔拳法。”这个念头在杀手脑海中闪过，他心中一惊察觉不妙，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 燃魂爆血！ 这名杀手竟是如此果决，令箭突然间脱手而出，朝着阎四夕心脏部位爆射而去，随即整个人宛如流水般，试图从阎四夕爪下逃生。 叮！！！ 阎四夕不管不顾，任由令箭撞在背后，冷漠的声音在杀手耳边响起，“区区八千斤体魄，居然有胆前来刺杀。” 吼！！！唳！！！ 龙吟凤鸣接连响起，阎四夕双臂倏忽间延长三尺，轻而易举将杀手擒拿，顺手废掉了他的须弥宫。 萧鹤凝、盛毓灵今夜遭逢大难，早就如同惊弓之鸟，被二人的交手声惊动后，神色恐惧靠在洞壁上，努力倾听洞中的动静。 须弥宫被废，杀手被扔在地上现出原型，从骨龄来看，竟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年。 此人脸上戴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白色面具，身披补天阙特有的黑色大氅，上面绣着各式各样的万族纹样。 “说，我与补天阙无冤无仇，为何千里迢迢跑来刺杀我？”阎四夕俯瞰此人，凌厉的杀机盖压而下，这名补天阙杀手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呵呵！”但他却是凛然不惧，看着阎四夕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补天柱地，神鬼七杀。世若无道，我辈执刀。此为神鬼第一杀，任务目标道历玖肆肆柒——伍，失败！” 听到这话后，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阎四夕不明所以，正当他要追问时，杀手忽然生机消弭，化作一滩黑水迅速融化。 阎四夕神色微变，此人不知动用了何种秘法，竟然在顷刻间自杀身亡。 那滩黑水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将他身上的一切全数埋葬，转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边走边说。”山洞中弥漫着难闻的恶气，阎四夕皱了皱眉，打断了道邪的开口，带着几人走出山洞，继续深入紫云山脉。 片刻后，阎四夕确认再无危险后，这才问道：“刚刚那名杀手是什么意思？” 道邪面有难色，闻言解释道：“补天阙是人族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一般的任务只会出手一次，但若有人花大价钱，请他们进行神鬼七杀的话，目标将会受到补天阙七次暗杀。” 萧鹤凝坐在阿大肩膀上，闻言补充道：“神鬼七杀令针对的是天骄人物，并非有钱就会接受。落雪城城主穆知廷向来杀伐果决，想必是他请动了补天阙出手。” 按照道邪和萧鹤凝的意思，补天阙发出神鬼七杀令，派出的杀手都是同境界的天骄，这也是他们磨砺麾下天骄的方式。 道历玖肆肆柒——伍，代表的是道历玖肆肆柒年，第五个被补天阙认可，正式进行神鬼七杀令的目标。 补天阙如此肆无忌惮，诸国诸宗的天骄人物都曾遭受过暗杀，各大势力早就对其恨之入骨，但却始终屹立在九天四海。 即便遭受再猛烈的打击，补天阙都犹如火中余烬，经过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后，总能够死灰复燃。 诸国诸宗不敢对其赶尽杀绝，其中一个原因，是担心赶狗入穷巷，补天阙会不顾一切地报复。 至于另一个心照不宣的原因…… 补天阙这种生死间的磨砺方式，着实催生了不少的至尊天骄。 例如武魁首、不见君、帝辛，都是在神鬼七杀令中存活下来的天骄。 很多卡在瓶颈的天骄人物，他们缺的不是资源，不是武法道术，而是足够的生死磨炼，缺的是在杀劫中浴火重生的一线生机。 除此之外，补天阙在暗杀过程中，会尽可能排除一切意外因素。 若是暗杀目标身旁有高人守护，他们也会有相应的高手进行阻截，以免护道者的存在干涉到双方天骄的战斗。 阎四夕听罢暗暗心惊，仅仅是第一次暗杀，补天阙就出动了八千斤体魄的天骄，听道邪的话，第一次暗杀还只不过是试探。 后续还有六次暗杀，莫不是到最后，还会遭遇至尊天骄不成？ 道邪神情苦涩道：“据我所知，补天阙这十年来发出的神鬼七杀令，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恐怕……” “死亡率百分百？”阎四夕眉头微皱，不解问道，“补天阙若真有这么强，怕是早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萧鹤凝摇摇头，叹息道：“补天阙可是杀手组织，他们培养的天骄正面战力不弱于人，但最精通的可是暗杀手段。普通武徒修出的武道灵觉，在他们面前毫无作用。” 身为杀手，可不会跟任务目标讲道义，他们追求的是将目标杀死。 至于暗杀的手段、过程，他们全然不会在乎，用毒、驱狼吞虎、亦或是趁着目标重伤时出手…… 只要能顺利完全任务，杀手寡廉鲜耻，绝不会给目标人物公平一战的机会。 阎四夕若有所悟，难怪阿大在明知他是八九至尊的情况下，居然露出一副颓丧的表情。 “既来之，则安之，想要杀我可没这么容易。”阎四夕心中暗道，“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潜匿的手段，在我的血眼面前毫无作用。” 四象观天地，百丈无天机！ 四象血眼即便未曾晋升，同样是一门堪比顶级神通的瞳术，百年来阎氏族人仗之纵横战场，少有万族掌握克制血眼的手段。 即便有，阎四夕相信至少在鱼龙境内，补天阙不可能有人掌握，能够悄无声息欺入他百丈内。 “为今之计，还是先将内炁提升上来，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八九至尊，若是遇到至尊天骄，恐怕少不了一番苦战。” 知道补天阙的存在后，阎四夕施展四象血眼警惕四周，同时暗暗吸收着广寒葫芦储存的灵石，不断增进内炁、体魄。 ———— 当阎四夕等人顺着紫云山脉前进时，他们斩杀七大族子弟的事迹，也在负雪郡中传得沸沸扬扬。 负雪城中，一男一女二人联袂而行，男子一头青丝如瀑，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嘴角噙着淡淡微笑，端得是风流倜傥。 女子则是浅笑嫣然，身姿高挑，蓝瞳蓝发，冰肌玉骨，带着特有的异域风情。 “洛笙妹子，昨日落雪城传来的消息，你可曾看过？”青年男子一袭红色武服，在人人尚白的负雪城中，宛如鹤立鸡群，十分招人眼球。 这一男一女气质独特，走在长街上回头率极高，不少人都投来嫉妒的目光，但却无人敢上前挑衅。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太昊皇朝一百零八郡中，天南郡位于极南之处，苍山郡位于极北之处，本应是天南地北，两不相干。 眼前这名男子名为烛子安，乃是明烛侯之子。 自修成肉身极境后，为寻求突破之机，于太昊皇朝四处辗转，恰在今日游荡至苍山郡。 而这位浑身绽放冰冷气息的女子，名为苍洛笙。 同样也有显赫的出身，乃是负雪侯之女，走的虽是与武道截然不同的仙道，但也修成了月魄极境。 两人日前交手不分上下，交谈甚欢。 这些日子苍洛笙一尽地主之谊，带着烛子安在城中四处闲逛，恰好听到了银羽山脉冒出鱼龙极境的消息。 苍洛笙微微一笑，宛如百花盛开。 相处这些日子，她对烛子安的武痴性格也有所了解，听他说出这话，立刻明白他动了问拳的念头。 “烛世兄若是有意，你我倒是可以从紫云山脉绕行，按照落雪城传出的消息，此人应该是深入紫云郡，说不定有机会能够遇到。”苍洛笙娇声笑道，声音如同百灵鸟般悦耳动人。 烛子安拳掌交击，露出兴奋的神色，哈哈大笑道：“为兄正有此意，自我修成鱼龙极境以来，一年间辗转各郡，始终苦求突破而不得。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同境天骄，自然要好好切磋切磋。” “世兄，你这性子真是……”苍洛笙无奈扶额，忽然想起一事，询问道：“据我所知，阜阳天骄无数，你为何不去帝都问拳？” 烛子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苦笑道：“妹子莫要笑话为兄，帝都中天骄确实是多，但与我同龄者少之又少，大多都已突破到篆图境，最强的十都、卧龙凤雏、幼麟冢虎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第74章 极境天骄入深山 苍洛笙笑着点了点头，道：“卧龙凤雏、幼麟冢虎自不必说，个个都有望修成篆图至尊，十都稍逊一筹，但也不是常人能比。” “可不是吗？”烛子安叹了一口气道，“为兄停留在鱼龙境将近十年，年纪比这些新秀还要大上不少。近些年帝都的鱼龙极境层出不穷，但跟我可是差了辈分。 胜了是以大欺小，败了有损家父名声。我实在不好意思去阜阳出丑，只能游历天下，寻求突破之机。” 苍洛笙失笑道：“既是如此，小妹陪世兄走上一趟如何？我受困于月魄极境，倒也想多见识见识世间天骄人物。” “自然是好。”烛子安哈哈大笑，“事不宜迟，想必世妹身上也有保命之物，咱们这就出发罢。” 烛子安内炁涌动，浑身上下火光缭绕，倏忽间遁行而去。 苍洛笙耳朵翕动，眼中有寒光闪过，随即体外冰晶缭绕御风而行，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联袂深入十万大山，在旁人眼中宛若神仙眷侣。 与此同时，十万大山紫云山脉，一处毒蛇密布的森林中。 “补天柱地，神鬼七杀。世若无道，我辈执刀。此为神鬼第二杀……” 地面上躺着一名补天阙杀手，依然是白色面具加上黑色大氅的装扮，语气毫无波动，仿佛是墨家傀儡一般。 阎四夕懒得听他废话，一拳将其毙杀，神色少有的阴沉无比。 在盛毓灵心有余悸的目光中，这道人影嗤嗤作响，以补天阙特有的秘术化作血水，彻彻底底蒸腾干净。 方才萧鹤凝一不注意，吸收了过量的紫云瘴气，不知不觉间陷入幻境。 正当阎四夕为其运气解毒时，这名杀手忽然冒出进行刺杀，道邪根本来不及反应。 虽然阎四夕早有防备，但杀手的实力却让他神色凝重。 此人比起神鬼第一杀的杀手，体魄更上一层，居然达到了九千斤巨力。 实力尚在其次，道邪虽然实力强横，但蛮族却不擅长感应追踪，此人的隐匿之术和身法，轻而易举就绕开他的探查。 仅仅是神鬼第二杀，补天阙就派出如此强大的鱼龙境，很难想象之后的五次刺杀，他们会使用什么手段。 沉思片刻后，阎四夕目光转向盛毓灵，小女孩似乎预感到什么，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主人，补天阙无所不用其极，她们母女没有修为在身，在紫云山脉寸步难行。”道邪开口劝说道，随后背着阎四夕，朝着盛毓灵挤眉弄眼。 三千神体、八百旁门，这些特殊体质生来与众不同，须弥宫都是先天洞开的，无需开天丹就能自行修炼。 盛毓灵虽然拥有先天慧眼，但她手中却没有对应的武法和炼气术，无法修炼内炁或法力，空有宝山却无法动用。 萧鹤凝肉体凡胎，刚才之所以会陷入幻境中，就是因为阎四夕错估了她的承受能力，不小心吸收了超过危险线的瘴气。 平常时候还好，可现在是补天阙发出神鬼七杀令的关键时刻，那些杀手可不会讲道义，容不得一丝半点的分心。 盛毓灵福至心灵，当即就要跪下磕头。 这段时间在山中游荡，她也见识到了阎四夕在仙道上的成就。 阎四夕自然察觉到道邪的小动作，阻止盛毓灵下跪，沉声道：“阿大说的不错，若是补天阙再次来袭，我二人未必有时间照看你们。今日我传你炼气术，但你记住了，我不是你师父。” 炼气术算不得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诸国学宫所使用的，基本都是从释道儒三教流传出的，用于奠基是最好不过。 对于炼气士来说，真正珍贵的是感应周天星辰的法门，以及运用不同星辰结合而生成的月魄境星图。 但天下间绝大多数炼气士，大多是在晋升日魂境时，靠着懵懵懂懂的本能，方才将星图凝聚。 盛毓灵流露出些许失望，但随即振奋精神，注意到阎四夕的目光后，犹豫了一下转为作揖，恭声道：“毓灵谢过先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先生一词，大多是儒家学堂所用，是对传道受业解惑的师长敬称。 而师父的称呼，关系则要更深一层。 阎四夕对这个称呼无可无不可，对于母女二人的遭遇他并非无动于衷，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愿意付出自己的善意。 既然决定了传授炼气术，阎四夕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将在丰都学宫所学的炼气术传授于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听着阎四夕的讲述，盛毓灵很快陷入悟道中，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炼气波动，令阎四夕和道邪心中震撼。 “不愧是排名前二十的神体，居然在片刻间就悟道，再过一时三刻，三魂七魄入主须弥宫，就能真正感应周天星辰了。” 道邪满脸惊叹，说出了阎四夕的心声。 不周风看着这一幕，同样是神色震撼，赞叹道：“传说先天慧眼灵慧自生，与世间万物自然亲近，修炼速度连排名前十的神体都比不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子，你真不考虑将其收为徒弟，先天慧眼万年一出，堪比鱼龙至尊，日后必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不周风忍不住撺掇着，可阎四夕仍是无动于衷。 先天慧眼，秉天地之灵慧而生，可观人心善恶，修炼时与八种属性的天地灵气都极为契合。 常人修行吸纳灵气，大多是靠着强硬手段纳为己用。 但先天慧眼就仿佛是磁石般，所有灵气都争先恐后为其所用，修行速度自然一日千里。 炼气术的主要作用，是引导游荡在体内的三魂七魄入主须弥宫，所以在效率上并没有太大差别。 当盛毓灵再次睁开眼时，慧眼中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虽然觉醒了先天慧眼，但此前看到的世界是一片黑白，现在却是描绘出各种各样的色彩，宛如五彩缤纷。 “我终于成就炼气士了。”盛毓灵抬起双手，看着自己满手的茧子，忍不住热泪盈眶，“爹、娘，从今以后，女儿也有自保之力了，日后一定为你们复仇。” 盛毓灵欣喜若狂，脸上忍不住流露出苦大仇恨的表情。 萧鹤凝察觉到女儿的抽泣声，心中一紧生怕她露出异样，摸索着将她抱在怀中。 阎四夕的声音仍是平平淡淡，传音道：“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有序，万物有时。故以万物推四时，以四时合日月，以日月行周天，此为星辰定位之术。” 盛毓灵屏气凝神，将阎四夕传授的口诀一字不落记在心中，只觉其中字字珠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阎四夕将口诀拆分，一字一句讲解过后，盛毓灵阿方才明白过来。 这些丈量之法，必须对应周天星辰的运行，方能发挥其中妙用。 略顿了顿后，阎四夕语气严肃，叮嘱道：“此乃周天星辰定位之法，你需立下道心誓言不得外传。以你的资质，修炼速度必定远超常人，所以不要急着烙印星辰。 三百六十五颗星辰一一感应后，选出与你契合度最高的，再将其作为本命星辰，并以此为基，凝聚月魄星图。” 当年阎四夕在丰都学宫，耗费了数年苦功才将周天星辰一一感应，最终定下了北斗七星对应七魄。 彼时，他服用的只是地级开天丹，资质又受到莫名的限制。 直到须弥宫泯灭破而后立，才真正发挥出他的炼气天赋。 三千神体却不同，拥有神体的人，资质堪比服用天级开天丹，修行速度是世间一等一的。 按照阎四夕自身经验来看，盛毓灵不必急于一时，将月魄境的道基尽量夯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感应周天星辰的过程中，她也可以借机加深对月魄境的感悟。 毕竟阎四夕不打算花时间教导，一切都要靠她自行摸索。 盛毓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在落雪城没机会接触到炼气术，对于阎四夕传授的星辰定位之法，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若是一名在月魄境修行日久的炼气士，得到这门星辰定位之法，必定是欣喜若狂。 毫不谦虚的说，这门来自异世界的法门，比起十门百门的至高武法或者道术，价值都要贵重千百倍，甚至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若是落到世家大族、诸国诸宗拿到手，天骄的整体实力必定更上一层。 “如今后有追兵，前路未卜，若是在紫云山脉发生大战，我和阿大未必顾得上你们。”阎四夕沉声道，“你需得尽快修成法力，至少能护住你娘。” 阎四夕深深看了萧鹤凝一眼，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但妇人神色挣扎，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格外平静，补天阙的刺客再没有出现，也不知是丢失了阎四夕的踪迹，还是潜伏在一旁等待时机。 但阎四夕和道邪两人一刻不得放松，带着萧鹤凝母女在紫云山脉四处游走。 他们二人都是修成肉身本能、觉醒武道灵觉的天骄，冥冥中的感应告诉他们，身后仍有强敌穷追不舍。 也不知此人是用什么手段定位，凭阎四夕和道邪的手段，始终无法摆脱追踪。 “哼！这几头小虫子还真能逃！”紫云山脉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蹲下身子，在地上查看一番后，不由得怒火中烧。 此人高鼻细眼，头发花白而稀疏，脸上露出森寒阴鸷的怒意。 “从银羽山脉到紫云山脉，从负雪郡到紫云郡……若是真被他们将那事泄露出去，别说整个负雪郡，恐怕帝都也要掀起腥风血雨。” 老者双眼一眯，五脏散发出微微荧光，仔细感应一番后，竟是踏虚蹈空，朝着阎四夕所在御风而去。 踏雪倒空，一日千里，此人显然是神通境的高人，正是落雪城贺家所遣派的家老。 此人机缘巧合觉醒一门微不足道的神通，对战斗并无任何作用，但却拥有搜天索地之能。 也正是因此，贺家才在第一时间将其请出，为的就是将阎四夕等人扼杀在十万大山。 那个秘密……关系的可不只是落雪城、廉武侯的身家性命，更关系到太昊皇朝的国本！ ———— 紫云山脉层峦叠嶂，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奇异植物，连带着生活在这片山脉的妖兽，都变得剧毒无比。 阎四夕与道邪精通至高武法，这些剧毒之物自然是视若等闲。 倒是盛毓灵母女肉体凡胎，道邪时不时就会停下来搜集草药，制成解毒丹丸。 “凡剧毒物，百步内必有解药，这是天地自然之理。”道邪憨厚笑道，身旁跟着双目失明的盛毓灵。 “喏，紫云山脉最多的草药，就是这种一触即萎的羞云草，这就是抵抗瘴气的良药。” 蛮族与人族大大不同，大多生活在深山野林之中，对于天材地宝的认知有着独特的体系。 先天慧眼天生吸引万灵，蛮族也是最注重天地自然的种族，因此道邪对盛毓灵的态度十分友好。 盛毓灵睁着空洞的双眼，仔细将道邪指点的草药摘下，偷偷看向沉浸在修炼中的阎四夕，随后示意他附耳过来。 “阿大哥哥，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听娘说，阎这个姓氏可不多见，那天先生提到了十八地狱图录，但他本身修行的武法至阴至柔，并非是阎氏一族的祖传武法。” 道邪比阎四夕还要高出一大截，小女孩只到他的膝盖处，蹲下身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 听到盛毓灵的问话，道邪挠了挠头，憨厚笑道：“主人有命，他的事情我不能透露，其实我认识主人也就比你们早上一天。” 一大一小两个人窃窃私语，道邪看似老实憨厚，但这是人族对蛮族的刻板印象。 他们的智慧绝不弱于人族，只是更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 盛毓灵拐弯抹角探听了几次，见道邪口风丝毫不露，当即换了一个问题。 “阿大哥哥，那你又是怎么被银羽王收服的？你的族人呢？” 道邪叹了口气道：“我的族人也在苍天域，只不过我犯了大错，被族长驱逐出山，没有摘得神通之前，此生不得返回。” 第75章 明烛苍山联袂至 “什么大错？”盛毓灵好奇问道。 “我们蛮族向来与人族和睦相处，时常会进入人境领取任务。”道邪缓缓道来。 “那次任务中，人族告诉我有妖族蛊惑人心，族长命我前去斩妖除魔。可等我到了才发现，那人并非被蛊惑，而是情投意合。我又怎能棒打鸳鸯？” 盛毓灵若有所思，猜测道：“所以你没有完成任务，族长便将你扫地出门？” “不。”道邪摇了摇头，“斩妖除魔是我辈重任，但那人族高喊生同衾死同穴，又没有勇气殉情，所以我送他一起去九泉之下。” “呃……”盛毓灵被道邪的话给噎住了，就连旁边高高竖起耳朵的萧鹤凝，同样是面色一抽。 这人的名字还真没叫错，道邪道邪，行事作风当真是邪门。 道邪轻轻拍了拍盛毓灵脑袋，哈哈大笑道：“逗你玩呢！那人族的确与妖族真心相爱，但为了繁衍子嗣偷偷猎杀人族，我只能将其就地处决。至于我被逐出家族的事，则是另有隐情。”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盛毓灵回到萧鹤凝身旁，以指代笔在她手心写着什么。 “娘，怎么办？”盛毓灵写下一句话，悄悄问道。 她询问阎四夕的来历，自然是经过萧鹤凝的指点，但道邪看似憨厚，有关阎四夕的身份却是丝毫不肯透露。 萧鹤凝神色不定，对于女儿的询问没有回答，而是思索着如何解脱困境。 “夫君，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就真的值得你抛弃身家性命吗？”萧鹤凝心中长叹一声，既有脱离虎口的喜悦，又有对前路迷茫的担忧。 “此人自称姓阎，又提及十八地狱图录，偏偏他所修行的武法又至阴至柔……” 倘若阎四夕肯多说一句，或者显露出相关的迹象，萧鹤凝早就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 可阎四夕懵懵懂懂，又对妇人心有防备，双方都没有迈出信任的关键一步，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就在这时，阎四夕陡然睁眼，大手一挥将废弃的灵石收走，沉声道：“走！” 道邪条件反射般起身，两只手掌将母女二人抄起，跟随着阎四夕脚步迅速离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神通境号称神通广大，此人必定是觉醒了神通，这才能一路追寻而来。”奔走期间，道邪传音说道。 阎四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盛毓灵母女上上下下，阎四夕早已探查过一遍，甚至连她们的须弥宫都没放过。 但却没有发现武法、道术的痕迹，显然问题不是出在她们母女身上。 而他们二人都掌握至高武法，尤其是阎四夕以腾蛇神形封闭众人气息，行走坐卧间气息自然收敛，不可能被常人发现踪迹。 唯一有可能的……后方那名神通境，很可能是施展某种神通，借助冥冥中的神通之力追踪而来。 神通境是超凡脱俗的开始，世间千千万万的神通数不胜数，很多冷门的神通更是听都没听过，可谓是防不胜防。 阎四夕别无他法，只能暗自庆幸。 此人施展神通断不可能毫无节制，所以他们才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借助紫云山脉的瘴气隐匿行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神通境不是我和阿大能匹敌的……”阎四夕暗自头疼。 等到武道灵觉示警渐渐平息，这才在一处河边停下脚步。 可刚刚停下脚步，阎四夕的神色并未放松，反而越发凝重，看向眼前突兀出现的一男一女。 “补天阙？”阎四夕微微皱眉，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两人的气息如火如冰，并没有杀手的气质，但除了补天阙，又有谁能轻松寻到他们的位置。 要知道就连后方那位神通境，都不可能无节制动用神通。 “天南郡明烛侯之子烛子安，见过道友。”身穿红色武服的男人，仿佛深秋的一抹火焰，眼中升腾起浓郁的战意。 “道友莫要误会，我二人只是得知有极境天骄出现，一时见猎心喜，这才贸然动用家传道器追踪而来，想与你在武道上探讨一二。” 烛子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道邪，双手抱拳道：“这位蛮族兄弟，武道精进需要切磋磨砺，想必你不会阻碍我二人探讨武道？” 敢孤身进入十万大山，无论是烛子安还是苍洛笙，必定是有保命的把握。 即便道邪是三锻篆图境，他们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但若是道邪插手，此番进山历练的想法只能告吹。 道邪低眉顺眼，指了指阎四夕道：“一切听从主人吩咐。” “主人？”烛子安微微一怔，他看得出道邪是以肉身极境晋升的，放在太昊皇朝也是名镇一方的天之骄子。 同为极境天骄，居然称呼阎四夕为主人，眼前的少年不过区区鱼龙境，究竟有何来头？ 阎四夕双眼眯起，目光先是在烛子安身上停留，随后又看向苍洛笙，冷笑道：“我赶时间，没功夫跟你们在这耗，让开！” 话音刚落，一语未发的苍洛笙忽然抬起头来，双瞳忽然射出两道光线，径直将道邪命中定在原地。 阎四夕神色一变，苍洛笙爆发的速度超脱他的反应，就连道邪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也来不及避开。 但古怪的是，被光线命中后道邪并未受到伤害，只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带着肩膀上的盛氏母女也被牵连。 “世妹？”烛子安面色微变，疑惑问道，“你我只是前来问武，为何要动用道光封禁，快帮他们解开。” 与此同时，不周风也发出惊呼，提醒道：“注意点，此乃三禁道光炼化所得的封禁光，看这强度足以封锁阿大半个时辰。此女突施辣手，必定是心怀不轨。” 用不着不周风提醒，阎四夕悄然动用血眼，已经看出了两道光线的作用。 三禁道光，道光排行榜名列一百八十一，此三禁为，禁肉身、禁魂魄、禁内炁法力。 被道光命中的人，一时三刻内动弹不得，只能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道邪拼命鼓动内炁，肉身也在震颤不止，但封禁光笼罩周身，虽然动荡不休，却丝毫没有破碎的迹象。 苍洛笙面带冷笑，她自然不可能掌握三禁道光。 但道光却可以分化出一丝力量，炼制成拥有一击之力的伪道器，在关键时候能保住自己一命。 这东西是苍山侯给她的宝物，一旦遇到不可敌的对手，拖延一时三刻也是能成的。 可令烛子安疑惑的是，为何她一见到阎四夕，就动用这种压箱底的宝物？ 这代价未免太大，还会彻底将阎四夕得罪，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世兄，此间另有隐情，还请将此人速速拿下，稍后回归负雪城后，我自会与你言明。”苍洛笙神色肃然，死死盯着阎四夕。 此人方才绽放出的杀气，令久经杀伐的她都心惊不已。 “好！好！好！”阎四夕怒极反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 烛子安面色变幻不定，有心开口解释，苍洛笙却是抢先一步冷笑道：“同为极境天骄，你与我二人同境而战，还敢口出狂言？” 鱼龙极境与月魄极境相差不大，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对面的少年断然没有胜算。 苍洛笙有备而来，之所以叫上烛子安一同出发，是从一开始就打着群殴的想法。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落雪城传来的情报有误，此人身边竟然跟随着一位篆图境天骄，迫不得已只能动用压箱底的宝物。 “世妹！”烛子安眼神如刀，沉喝一声阻止她继续挑衅，双手抱拳看向阎四夕。 “此事我全然不知，烛某虽非儒家君子，但断不会做出以众敌寡的不耻之事。你我公平一战，事后无论谁胜谁负，烛某绝不会阻拦。” “世兄……”苍洛笙脸色一变，但看到烛子安肃然的神色，只能将话咽入腹中，心中暗暗埋怨，“都说烛子安是个武痴，行事不通人情，没想到迂腐到这种程度。” “不过同为鱼龙极境，烛子安修行的可是明烛侯的一灯武法，必然更胜一筹，且坐山观虎斗便是。倘若他露出败象，我也能及时出手阻止。” 一念及此，苍洛笙恢复清冷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世兄既然如此说，小妹自当遵从。” 蓝裙飘飘，苍洛笙宛如天宫仙子般御风远去，落在十丈外的树梢上孑然而立，将战场让给二人。 在二人交谈期间，阎四夕不断轰击道邪体表的蓝光，道邪无奈道：“主人，这是太昊皇朝禁光侯炼制的伪道器，你的力量太弱，还是省些力气。” 阎四夕没有听过禁光侯的名字，但道邪却对太昊皇朝的王侯如数家珍，知道这位侯爷掌握着三禁道光，平日里更是借此炼制封禁光售卖牟利。 道邪自行鼓动肉身、魂魄、内炁，由内而外不断轰击着封禁光。 他体表的蓝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但一时半会还难以脱困。 三禁道光排名虽然不高，但天地灵物从来不以排名论高低，起起伏伏也是十分正常的。 归根结底，神体、武法、天地灵物，这些都是外物，人强则恒强，人弱则恒弱。 盛毓灵暗暗睁开先天慧眼，目光扫过烛子安和苍洛笙，低声道：“先生小心，那位大哥堂堂正正，女子却是心术不正，怀揣恶意前来。” 盛毓灵还没学会心弦传音，在场众人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得一字不差。 烛子安眉头微皱，看了心怀鬼胎的苍洛笙一眼。 但此刻大战在即，他就算心有疑问，一时间也没有发问。 阎四夕皱眉不已，取出千机变化作一副丈高傀儡，将道邪三人覆盖在内，转身看向烛子安两人。 “这位兄台，还未请教高姓大名？”烛子安抱拳问礼，双手负阴而抱阳，这是武徒问拳的标准礼仪。 阎四夕瞥了他一眼，纵使知道此人或许是受到蒙昧，仍是嗤笑道：“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你不配知道我名字？” 烛子安面色燥红，但心中也有怒意暗生，身为王侯子弟，双方又同为肉身极境，此人竟如此轻慢自己。 “既是如此，烛某请你指教。”身为天骄，烛子安也有自己的傲气，内炁在经脉中爆发，在怒意加持下威力更增数分。 阎四夕倏忽间一动，体外十三兽形一闪而逝，身形如风似电急掠而去。 烛子安悚然一惊，浑身寒毛炸开，他感受到一股足以威胁到生命的气息。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烛子安浑身精气神凝聚，化作三昧之火，分别从双手掌心及头顶升腾，迅速凝聚在一起后向前轰出。 烛子安身为鱼龙极境，修炼的又是太昊王侯的家传武法，更是在鱼龙极境逗留将近十年，早就将武道意志推演到极高的层次。 明烛侯所修行的一灯武法，意在将人身精气神转化为三昧真火，与烛子安本身的火行最为契合。 这一杀招结合体魄、内炁、武意，足足发挥出五象之力的恐怖威力。 并不是说烛子安比当初在摘星台上的众天骄更强，而是他修炼的时间更长，感悟的武道意志也更强。 天骄相比，向来是以同代划分。 像他这种年纪还停留在鱼龙境，着实是有些以大欺小，而这也是苍洛笙对他满怀信心的缘故。 然而，令烛子安为之色变的是，阎四夕体外凤凰神形一闪而逝，竟然以拳锋为凤喙，势如破竹般将他的杀招破解。 “噗嗤！”烛子安周身火焰升腾，倒飞而出的同时，口中鲜血不受控制喷出，留下一道数丈长的血迹。 阎四夕一招打出，内炁恍若源源不绝，连回气都没有就再次杀出。 可就在此时，武道灵觉示警，阎四夕硬生生停下脚步。 身前三尺一道寒光坠地，随后是一片冰天雪地绽放开来。 冰霜所过之处，万物生机绝灭，竟是一道瞬发的玄下品道术。 阎四夕抬眼望去，苍洛笙神色惊惧，手中握着一张破碎的卷轴，情不自禁倒退而出，生怕被阎四夕盯上。 “玄等下品道术，你果然是早有预谋。”阎四夕冷冷扫过苍洛笙，“你又是何人？烛子安脑袋不灵光，你却是有备而来，跟落雪城又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鱼龙极境，你是鱼龙至尊！”烛子安神色惨白，从随身的芥子物中取出丹药服用，这才缓过气来大声呼喊。 第76章 至尊生擒两极境 刚才阎四夕倾力而发，释放的杀招力量逾越一龙之力，可他绽放的气势分明是鱼龙境。 烛子安心有余悸，若非他身上穿着保命的软甲，将阎四夕的拳法威力卸去小半，恐怕这条命就得交代了。 道邪在千机变中哈哈大笑，瓮声瓮气叫嚣道：“你可真是眉毛底下挂两蛋，光会眨不会看呐，主人当然是鱼龙至尊。就凭你们这点三脚猫功夫，有什么资格与主人为敌？” 烛子安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眼中透发强烈的战意，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本世子走遍太昊皇朝，遇到的极境天骄也有数十上百，可惜鱼龙至尊却从未得见。阁下若能助我领悟至尊之道，烛子安必有厚报。” “贪生怕死，你永远成不了鱼龙至尊。”阎四夕眼中有怜悯透出，看向烛子安胸前的金丝软甲。 想要成就鱼龙至尊，九死一生都算是轻的，当日阎四夕、凌云、周止三人，在摘星台上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若非阎四夕有着多次小天劫的机缘，在最后关头感悟到至尊的奥义，打破自身极限，周止、凌云两人根本不可能借势突破。 古往今来，每一世修成鱼龙极境的天骄不在少数，但成就鱼龙至尊的却是屈指可数。 这并非是资源堆砌就能做到的，非大机缘、大气运者不得成就，而且还要经历十死无生的磨难。 眼前的烛子安痴心妄想，居然还以金丝软甲护体，不入地狱又如何涅盘重生，只要这份怯懦之心仍在，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成就至尊。 烛子安面色一变，从阎四夕这话中，他隐隐约约感悟到什么，但阎四夕却不给他思考时间。 冲天遮日如灵主，动静随和莫背违。 此为十三丹经，彩凤朝阳展翅丹！ 阎四夕周身燃起熊熊烈焰，烛子安眼中仿佛出现一头神兽凤凰，源自上位者的压制，将他的一灯武法威能压制得十不存七。 “神兽武法！”烛子安脸色大变，他修炼的至高武法契合自身属性，以人体精气神凝聚三昧真火，向来是无物不焚。 就算是修炼水法的苍洛笙，也未必能将火焰扑灭，但在阎四夕施展的凤凰神形面前，仿佛是遇到了天敌。 世间武法，大多可分为四类。 其一，以百兵为主凝聚铁血杀伐之气，需在战场上以杀伐领悟武法真意。 十八炼狱图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归属此类，但以十八炼狱立意，超越寻常武法不知何几。 其二，以百家真意凝聚武道意志，譬如儒家的仁义礼智，兵家的气冲斗牛，都是一等一的武道意志。 可武徒大多是粗鄙之辈，只知横冲直撞，这类武法却需要对百家的思想有深入的领悟，修炼此法的武徒世间最少。 当世此类武法最为出名的，当属武魁首开创的五通神武法，糅合释道儒兵法五道，成就五神通天骄。 常人领悟其中一道，都未必有他这般成就，更何况是五道皆通。 其三，以天地万物、日月星河、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等，融于武法之中。 此类武法最重感悟，需在鱼龙境时游历天下山川，借此感悟武法真谛。 若无护道者守护，一旦遭逢大难必死无疑，一般只有天资非凡的世家子弟才有此待遇。 其四，取的是万兽形态，此类武法修炼难度不高不低，修出的武徒强弱不一、良莠不齐。 只因天下万兽强弱不一，若要得其神髓，必定要日夜观摩方能有所成就。 越是强大的妖兽，自然也越难以降服，尤其是妖族更是难以俘获，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岂能现出本体任人观摩？ 阎四夕所得到的万兽变，就是此类武法中的佼佼者，万兽真人曾俘获万千妖族，借此开创这门至高武法，但却远远不如他家传的十三丹经。 十三丹经，立意明明是十三种平平无奇的兽形，却能承载十三种远古神兽的真意。 阎四夕得到这门武法后，更是借此以凡兽衍化神兽真意，实在是化腐朽为神奇。 这门武法堪称举世无双，阎四夕走上了化凡入神的道路，一旦将十三神形尽数凝聚，武法威力必然是难以想象。 即便他如今只凝聚了大半的神形，也足以让他发挥出体魄的十倍极限战力，鱼龙境中少有敌手。 苍洛笙神色剧变，手中戒指微微一闪，一卷卷轴落入手中。 她毫不犹豫注入法力将其撕碎，一股强大的锐金之气爆发，凝聚成一道丈长的箭矢，发出凄厉的破空声射向阎四夕。 “玄等下品道术，锐金箭！”阎四夕眉头一皱。 这女人身上宝物层出不穷，看来盛毓灵说得不错，她果然是有备而来。 “无论是负雪城，还是落雪城，都是负雪郡的城池。此人自称是负雪郡苍山侯之女，莫非是追踪萧鹤凝母女而来？她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负雪郡如此重视。” 阎四夕脑海中闪过念头，动作却是丝毫不慢，玄等下品道术固然能对他造成伤害，但他却是不闪不避径直撞上。 砰！ 锐金箭矢撞上阎四夕胸膛，苍洛笙神色一狠，手中印诀一变，立时分化成千千万万的细小箭矢，试图穿透阎四夕周身毛孔。 这些分化后的细小箭矢，如同牛毛一般细密微小，但在苍洛笙的操控下，每一道都有黄等中品道术的威力。 月魄境对应的是黄等道术，这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就算是月魄至尊，顶多也只能借助师法自然，领悟黄等超品道术，却不可能直接施展出玄等道术。 但这世上奇人无数，曾有精研道术的天骄，开创出道术卷轴的形式，将道术封印在特制的卷轴上，可以让低境界的炼气士越阶施展。 这种道术卷轴有诸多弊端，保存时间长、制作成本高、价格高昂等等，但对于王侯子弟而言，却是保命的无上利器。 道术卷轴弊端虽多，但好处也着实不少，苍洛笙只需付出一百滴法力，便能启动玄等下品的道术卷轴，而且可以达到瞬发效果。 以她月魄极境的实力，足以催动十道玄等下品道术卷轴，就算是鱼龙至尊也未必顶得住。 武徒同境中难以与炼气士匹敌，这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因此常常戏谑称呼炼气士为败家子，只会借助外力，毫无匹夫血勇。 这种情况，只有到神通境后才会有所改变。 因为天等道术举世罕见，绝大部分炼气士只能通过自我开创的方式，领悟独属于自身的道术，否则只能以地等道术对敌。 而天等道术卷轴，只有阴神境以上的炼气士能炼制，价值更是不用多说。 阎四夕施展凤凰神形，恍若浮光掠影，为的就是一击擒拿烛子安。 而苍洛笙也看出了他的打算，故而毫不犹豫撕碎卷轴阻拦。 “疯子！”苍洛笙失声大骂，一时间花容失色，她万万没想到阎四夕如此疯狂。 鱼龙至尊只是潜在潜力，体魄强度可强不到哪去，正面承受一道玄等下品道术，必定会身受重伤。 阎四夕确实面无表情，在成千上万的箭矢即将穿透肉身时，周身八万四千孔忽然齐齐震动，生出一片片细密微小的龙鳞。 叮叮当当！ 锐金箭矢与龙鳞交击，发出一阵令人酥麻的响声，阎四夕身形微微一顿，从漫天箭矢中横冲直撞而出。 一只密布龙鳞、笼罩火焰的大手，猛地从道术光芒中探出，掐住烛子安的脖子后，微微一震封住他的奇经八脉，进而阻拦内炁爆发。 凤凰尊为百鸟之王，更是万火之尊，别说烛子安只是以自身力量凝聚火焰。 就算是道火在此，面对阎四夕也要忌惮三分。 “你……”烛子安刚要开口说话，阎四夕神色一冷，月蟾神形在身后巍峨耸峙。 “莽牯！莽牯！”月蟾兽形双腮鼓动，张开巨口将烛子安吞入腹中，随后纵深一跃，以身躯挡住苍洛笙的下一发道术。 “世兄！”苍洛笙凝聚出两道法力手臂，各自持有一道玄等卷轴，腾出的双手施展道术印诀，三术合一已然有玄等中品道术的威能。 看到阎四夕以烛子安为盾牌，不由得花容失色。 这道凝聚气、水、冰三形态的三合道术，恐怕还没伤到阎四夕，烛子安就得先命丧当场。 同为王侯子嗣，烛子安的身份地位比她还要高上一些，明烛侯在七十二王侯中，也是仅此于十大武侯的存在，就算是她父亲也要忌惮三分。 “该死！”苍洛笙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切断法力供应，这道三合道术提前引爆开来，但也发挥出了玄等下品的威力。 她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这一击将烛子安斩杀，死死盯着尘烟滚滚的山林。 烟雾渐渐散去，苍洛笙凝聚法力之眼进行窥探。 令她意外的是，月蟾神形虽然裂痕密布、虚幻不定，但在三合道术的攻势下居然还维持着，烛子安亦是安然无恙。 然而…… “人呢？”苍洛笙只看到月蟾神形和烛子安，但阎四夕的身影却是消失无踪。 法力之眼微微眨动，将四面八方的景象收入眼中，但却看不到阎四夕的身影。 倏忽间，苍洛笙灵觉震动，身后寒毛倒竖，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充斥心头。 “他要杀我？”苍洛笙瞬间意识到这点，但炼气士肤柔骨脆，被武徒近身的结果可想而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阎四夕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靠近的？ 在她法力之眼的笼罩下，怎么可能隐匿气息呢？ 孰不知，阎四夕领悟腾蛇神形后，隐匿气息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别说是同境之中，就算是神通境也未必能发现异常。 “住手！她是苍山侯之女，你敢动手杀人，老夫势必要你死无全尸。” 阎四夕抱着必杀之心，凛冽的杀意几乎将苍洛笙冻结，但在听到这道声音后，她眼中又透露出希望。 果不其然，阎四夕眉头微皱，原本施展的熊形丹法陡然一变，将苍洛笙一并擒拿后，轻飘飘落在道邪身旁。 “如何？”阎四夕沉声问道。 道邪摇了摇头，无奈道：“封禁光定肉身、魂魄、内炁，一时半会恐怕难以脱身。” 阎四夕尝试用千机变将道邪带走，带封禁光端得奇妙无比，无论阎四夕如何发力，道邪几人始终是纹丝不动。 “主人，那人恐怕就是追踪在后的神通境……”道邪迟疑道。 阎四夕看了看烛子安两人，点点头道：“我知道，恐怕跟这位苍山侯郡主还脱不开干系，否则又岂会千里传音，阻止我对她下手。” 千里传音，乃是墨家开创的道器，是用于战场上指挥大军所用，一般只有军中或者大富大贵、权势显赫之人才有。 方才苍洛笙遇险，那名神通境毫不犹豫动用千里传音，阻止了阎四夕对其下手。 语气之焦急别说阎四夕，就连旁人都看得出来。 烛子安虽身陷囹圄，但他没有察觉阎四夕的杀意，此刻正满脸狐疑看着苍洛笙，以眼神示意，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此时此刻，他就算再蠢也应该想明白了，此次入十万大山，分明是苍洛笙有意引导。 这位郡主利用他练武成痴的性格，故意透露阎四夕的消息，更是借助他明烛侯府的武法感应阎四夕所在，分明是早有预谋！ 面对烛子安质问的眼神，苍洛笙置若罔闻，只是看着阎四夕沉声问道：“鱼龙至尊，当世苍天域中唯一有确凿证据的，唯有阜阳第五无极、龙虎山周止、嘲风宫凌云，你到底是什么人？” 阎四夕心中微微讶异，听这话的意思，摘星台一别后，凌云居然加入了太昊殉麾下，着实是出乎他意料。 “如今你是我的阶下囚，就算要提问，也该是你回答我的问题。”阎四夕淡淡道，俯视着瘫倒在地的两人，“说说，为何对她们母女穷追不舍？” 阎四夕伸手指向盛毓灵和萧鹤凝，他当然看得出，苍洛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母女二人身上。 苍洛笙神色冰冷，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只是冷声道：“落雪城贺家神通境追击在后，封禁光一时三刻是解不开的，你既然是鱼龙至尊，何必与我太昊皇朝为敌？” “区区一个郡主，就敢妄言代表太昊皇朝？”阎四夕笑了，“别说是你，就是苍山侯在此，恐怕都不敢有忤逆君上的言论。” 苍洛笙自知失言，稍稍冷静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干系着太昊皇朝国本，她们母女绝不能离开落雪城。” 干系国本？别说是阎四夕了，就算是道邪、烛子安等人，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第77章 死灰复燃佛门现 良久后，阎四夕失声笑道：“太昊皇朝雄视苍天域，她们母女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天大本事影响皇朝气运？莫说是她们，就算是真人真君，都未必敢说此大话。” 阎四夕转头看向萧鹤凝，淡淡道：“不过盛夫人，这位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倒是很好奇……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负雪郡如此兴师动众。” “阎公子……”萧鹤凝沉默片刻后，脸上神情变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亡夫给我留下了一件遗物，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从未对外人透露。所以他们一直投鼠忌器，不敢轻害我们母女性命。” “但是，有一点我是确认的。”萧鹤凝脸上透出惊人的恨意，“整个负雪郡上至苍山侯，下至黎民百姓，都在暗中供奉佛教。而远在帝都的廉武侯，与此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佛教？此话当真？”阎四夕还没表态，烛子安已然神色大变，死死盯着面色变幻的苍洛笙。 释道儒，乃是诸子百家中最强大的三股势力，只因为天下二十三秘术皆是出自三教。 佛教在太昊皇朝曾盛极一时，如今却是受到强烈的排斥，这与当年的一桩旧事有关。 道历玖肆柒一年三月十八，太昊皇朝如日中天，但内有诸多隐患，外有强敌环伺，如同木秀于林、行高于人，风必摧之、众必非之。 恰逢万族战场玉清关城破，魔族势如破竹杀入人族境内，使得人境死伤无数。 彼时苍天域内诸多宗门倾力而为，在阎罗军统率下击退魔族，但境内的佛门却是趁机敛财作乱。 太昊皇朝前任帝君号昭文，崇文而不尚武，以驭民五术统率天下万民，更是尊佛教为国教，罢黜百家独尊释术。 昭文帝君在位期间，境内诸郡佛门四起，号称“皇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太昊皇朝可谓是风生水起。 皇朝倾尽国力抵御魔族，佛门弟子却只知贪图享乐，苍天域流民失所、饿殍遍野，佛门寺庙却是香火鼎盛、金身遍地。 可在昭文帝君的旨意下，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此五术深入人心。 万民只求来世平安顺遂，宁愿此生缺衣少食，也要将自身财富贡献佛门。 阎罗军大胜班师回朝后，得知此事的阎中兴大闹金銮殿，不顾帝君旨意率军亲征，屠尽皇朝四百八十寺。 更是掠夺了无数财富充实国库，彻底打碎了万民心中的佛道信仰。 昭文帝君在位时只求长生，对国事不闻不问，诸多王侯早就怨言四起。 阎罗军又刚刚立下不世之功，即便他有心贬谪，最终也在文武群臣的封驳下收回旨意。 此后天武帝君登基称帝，他与阎中兴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太昊皇朝不得供奉佛门，违令者皆斩！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不认前朝事。 天武帝君使得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立下万世之功，乃是太昊皇朝中兴之主，自然是万邦来朝、四夷臣服。 昭文帝君时遗留的些许佛门余孽，早就在太昊皇朝销声匿迹，不曾想今日居然在负雪郡死灰复燃。 此事一旦泄露，就是杀头的大罪，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廉武侯、苍山侯，更是要被株连九族！ “泼妇，休要胡言乱语！”苍洛笙立刻开口驳斥，但她神情微妙，阎四夕的血眼何其犀利，心中立刻就有了判断。 阎四夕看向盛毓灵，问道：“你娘所言，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盛毓灵斩钉截铁道，没有丝毫犹豫。 阎四夕神色肃然，冷笑着看向前方密林，“幻身何日脱尘劫，慧眼舒光无不见。善恶是非自有数，生来口中无妄语。这位前辈，先天慧眼是说不了谎的，看来负雪郡真的在供养佛门。” “唉！千不该万不该，你本是鱼龙至尊，何苦陷入这无底泥潭？”一道暮气腐朽的身影，从密林中缓缓走出。 与其说此人是走出，不如说是凌空虚浮，天地灵气自然而然聚集在他脚下，托着他的身躯来到阎四夕等人面前。 老者身着黑色长袍，高鼻细眼，头发花白而稀疏，一张脸森寒阴鸷，虽是面色沉静，阎四夕却感知到磅礴如山的杀意。 恰在此刻，道邪身躯一震，封禁住他行动的道光终于被突破，站在阎四夕身旁严阵以待。 “哦？修成极境的三锻篆图境，你们到底是何来历？”老者眼珠浑浊，心中却是暗暗留心。 看眼前两位天骄的站位，隐隐是以阎四夕为首，此二人莫非拥有天大的背景。 阎四夕神色肃然，淡淡道：“前辈，我们手中可是有两位人质，明烛侯的世子、苍山侯的郡主，用他们来换我们离去如何？” “好啊，将世子郡主放下，老夫给你们半个时辰，能逃多远看你们本事，老夫可以道心起誓。”老者抚摸长须，笑眯眯道。 “贺知秋！”苍洛笙闻言又惊又怒，怒喝道，“轮不到你替我做主，此事一旦泄露……” “闭嘴！”阎四夕内炁一震，将苍洛笙的口舌封闭，只能听到一阵呜呜呜的叫声，还在试图挣扎。 “咳咳！”贺知秋轻咳两声后，叹息道，“郡主，廉武侯固然是庞然大物，您父亲我贺家也是得罪不起的。” 他的目光转向阎四夕，指天立誓道：“无论你是何来历，只要将盛氏母女二人交予我，并发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透露，老夫可让你二人自行来去，绝无虚言。” 阎四夕眉头微挑，指了指烛子安道：“他可是王侯子嗣，刚刚的话他也听到了。” 贺知秋胸有成竹，朝着烛子安拱手笑道：“烛世子，此事干系重大，还望你与我好好配合。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烛子安凛然不惧，冷笑道，“食万民之禄，担万民之忧。我烛子安虽是无名小辈，但也知晓家国大义，纵使身死道消，也绝不会与尔等同流合污。” 贺知秋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叹息道：“世子误会了，您身上必定有王侯法旨，老朽可扛不住明烛侯的怒火。如若您执意不从，我最多请侯爷出手，磨灭您一部分的魂魄记忆。” 魂魄事关一个人的性命，唯有吞魂、夺魄境的武徒，亦或是修成阴神、阳神的炼气士，才能在不伤性命的情况下，将其他人的记忆磨灭。 但这并非是毫发无伤的，魂魄关系着武徒、炼气士的修行潜力，磨灭部分记忆，也就代表着修行的潜力会受到损伤。 王侯法旨的作用，更多的是威慑而并非保命，会记录下临死前杀人凶手的气息样貌，同时发出王侯的一击。 然而，阎四夕和道邪实力非凡，能培养出鱼龙至尊的势力必定非同凡响，阎四夕身上指不定会有什么宝物，王侯法旨不一定能起到作用，贺知秋不敢去赌这个万一。 “咳咳……小友考虑得如何？”贺知秋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但身为神通境又岂会如此简单，一直盯着阎四夕的动作，元神之力弥漫开来，将他的去路尽数封锁。 “前辈，你可知鱼龙至尊修炼，最缺的是什么？”阎四夕没有回答，反而顾左右而言他。 “自然是灵石和天材地宝。”贺知秋一脸笑眯眯，丝毫没有紧迫的感觉，元神之力却辐射开来，谨防有人援助。 他自忖阎四夕就算有通天手段，也无法从神通境手中逃脱，乐得跟对方交谈条件。 阎四夕露出贪婪的笑意，指了指烛子安和苍洛笙，“你觉得，一位世子加上一位郡主，换上二十万极品灵石如何？” 烛子安大怒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可敬之人，原来是贪财忘义之辈，呸！” “手下败将可没资格说话，好好当你的阶下囚。”阎四夕斜睨了他一眼，顺手将他手上的戒指薅下，连苍洛笙也没放过。 内炁探入其中搜寻一番后，阎四夕啧啧赞叹道：“不愧是王侯子嗣，好东西可真是多啊。” 贺知秋不慌不忙，看着阎四夕的动作，一时间没有回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啧啧……王侯子嗣这么穷酸，两人加起来不到数百极品灵石。”阎四夕一边轻点，一边摇头叹息，听得烛子安、苍洛笙脸色通红。 这不是害臊，而是被气的！ 极品灵石何其珍贵，别说是他们这些世子郡主，就是太昊皇朝的王侯，每年到手的极品灵石也不会太多。 烛子安看着他倒腾，眼中直欲喷火，气愤道：“极品灵石何等珍贵……” 还没等他话说完，忽然双眼瞪得浑圆，死死盯着阎四夕身前堆积如山的灵石。 阎四夕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光是我这几天消耗的灵石，就比你们多数十上百倍。太昊王侯子嗣如此穷酸，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买命钱都不够。” 他拿出的只不过是吸收完毕的灵石废料，暗暗观察贺知秋的反应，可这老家伙城府极深，只是瞳孔微缩后便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家伙不说话，阎四夕便自顾自将物品倒腾出来，将灵石倒入广寒葫芦后，两枚芥子物顺手扔给道邪和盛毓灵。 地面上堆积了一大堆的杂物，尤其是苍洛笙的女子贴身衣物，更是被阎四夕随意乱扔。 苍洛笙脸色涨红，羞愤之下恨不得将阎四夕千刀万剐，奈何被内炁束缚动弹不得。 “前辈，考虑得如何？”阎四夕开口问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咱俩还是一拍两散算了。”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莫非是真人真君之子，还是出门历练的宗门天骄，亦或是某位皇朝子嗣？”贺知秋心念电转，神色一凛道：“他们可是两位侯爷的子嗣，若是有性命之危，王侯法旨必定显灵。” “我知道啊。”阎四夕满不在乎，双手一摊，啧啧叹息道，“王侯法旨虽强，我身上也有长辈赐予的护身法旨，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修成鱼龙至尊，如今最缺的就是天材地宝和极品灵石。” “二十万极品灵石，别说是我一个神通境，就算倾我贺家举族之力，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灵石。”贺知秋神色阴沉，他所言并非虚言。 贺家只是一座城池的世家大族，族中最强者不过神通境，二十万极品灵石……就算倾家荡产，整个落雪城加起来都未必值这么多钱。 阎四夕冷笑着，直接打断道：“你贺家没这能力，但是你身后的那两位侯爷，拿出天材地宝或百万灵石，还是轻轻松松的。” 听到这么无赖的话，贺知秋即便涵养再好，也不由得被气笑了。 太昊皇朝一郡之地，自然是物产丰饶，但每年用于上贡和郡城发展的占绝大部分，能剩下个一万极品灵石就不错了。 二十万极品灵石，相当于一位侯爷二十年的封地收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贺知秋闻言，不由得气笑道：“侯府天高路远，就算府库中有二十万极品灵石，你还敢跟我前往负雪城不成？” “白痴！”阎四夕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印章晃了晃，“喏，这是从这位郡主身上搜出的，你借我一些元神之力，从他二人身上摄取魂魄留下烙印。有欠条在手，我随时可以找苍山侯和明烛侯要账。” 贺知秋一愣，脑筋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这位鱼龙至尊胆子可真大得很，难道还敢拿着欠条去侯府门前敲竹杠不成？ 阎四夕却不管不顾，取出纸墨笔砚写下欠条，洋洋洒洒数十字，犹如铁画银钩，身为武徒竟有一手不凡的书法，像是在此道浸淫许久，不亚于书院的儒生君子。 “前辈，一缕元神之力无关紧要，你借是不借？”阎四夕压根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他笃定对方一定会同意。 果不其然，贺知秋神色变幻一阵后，咬牙道：“借！你别想耍什么花招，神通境至少有百龙之力，就算老夫行将就木，也不是你二人可以算计的。” 贺知秋送出一缕元神之力，阎四夕毫不避讳地接过，顿时感觉肉身、魂魄如负重岳，不由暗暗惊叹道：“不愧是神通境，若非我是鱼龙至尊，一缕元神之力就足以将我压垮。” 第78章 危机重重求生路 “洛笙郡主，对不住了。”阎四夕笑眯眯看向神色恐惧的苍洛笙，将元神之力打入其体内，抽取出一缕法力融入印章，哈了一口气后重重盖在欠条上。 阎四夕如法炮制，再次拿出一枚印章，上刻明烛二字，正是明烛侯府的世子印章。 “有话好商量！君子动手不动口！”烛子安神色讷讷，脸皮抽搐，意识到阎四夕要做什么，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啊！”阎四夕利用元神之力，将其魂魄摄取而出，一缕法力通过印章融入欠条中，随后收入广寒葫芦。 印章上的荧光一闪而逝，贺知秋的元神之力也在渐渐消散。 “咳咳……这下你应该放心了，速速将他们放开，将盛氏母女交予老夫。”贺知秋沉声道，眼底却有隐藏极深的杀意。 萧鹤凝神色悲戚，将女儿抱在怀中，心中一片惨然，“夫君，我终究还是无法逃脱樊笼，看来此生无望为你复仇了。” “娘，别怕！”盛毓灵反倒是镇定自若，轻声安慰着萧鹤凝，“先生是好人。” 盛毓灵话音刚落，阎四夕忽然展颜一笑，手掌在广寒葫芦上一抹，一根散发着五色氤氲的凤羽出现在手中。 “前辈，如若我所料不错，你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贺知秋咳嗽声顿止，双眼眯起，淡淡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道心起誓，对前辈你似乎毫无约束力。晚辈思来想去，站在前辈的角度考虑，恐怕只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阎四夕把玩着五色凤羽，笑眯眯回道。 道心起誓，针对的是前途无量的天骄，一旦违背誓言，此生修为不得寸进。 可贺知秋已年过百岁，体魄大不如前，此生别想突破金身境。 就算突破了，以他的资质，也不可能在数十年内突破九难境，死亡是早晚的事情。 因此，道心誓言对他来说就是狗屁，即便是立刻身死道消，负雪郡供奉佛门的秘密也决不能败露。 打从一开始，贺知秋就没有遵守誓言的打算，就算阎四夕让他立誓不得好死，他也绝不会放过几人。 “呵呵，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是你逼我的！”贺知秋闻言杀意绽放，赤裸裸地撕破脸皮。 面对一位神通境的赫赫威压，阎四夕却是面色淡然，一改先前的凝重，右手凤羽轻轻划过，一股如渊如狱气息忽然爆发。 “神通境圆满！”贺知秋淡然的神色变了，露出惊恐交加的神色，猛地直冲向天，试图脱离气息笼罩范围，脸上已经泛出死意。 他原以为阎四夕身上就算有王侯法旨，他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与其同归于尽。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神通境抽取自身神通本源之力，交予阎四夕护体，更麻烦的是，他居然还傻乎乎地交出自己的元神之力。 然而……五色凤羽上忽然钻出一道银色鸾鸟身影，对着阎四夕点了点头后，轻描淡写瞥了远遁而去的贺知秋，顺着元神之力飞射而去。 “啧啧……你小子可真阴险，银羽王留下的保命手段，居然被你用做攻伐之术。”不周风桀桀怪笑道，“这老家伙也是愚蠢，居然毫无防备将元神之力送出，否则你要杀他还真有难度。” 吞魂夺魄境的法旨，需要强者抽取自身本源，对他们而言也有一定损伤。 阎四夕家道中落，法旨自然是没有的，几位师父为了磨砺他，更是一丁点的保命手段都没留下，一切全看阎四夕自身命数。 可前几日在银羽山脉时，阎四夕将五色凤羽交给银羽王感悟，事后银羽王经过深思熟虑，悄悄将神通本源之力注入其中，可为阎四夕抵挡一次灾劫。 阎四夕手持凤羽修炼时，意外从中感受到了银羽王留下的神通种子，顿时明白这位师兄投桃报李的心思。 只是这道神通种子力量薄弱，虽有银羽王的一击之力，但却没有王侯法旨的灵性。 若是用于防御的话，可以轻易抗住神通境的攻势，但若是阎四夕主动运用于攻伐，便是黄口小儿耍大刀。 篆图境的对手凝神以待，神通一击都未必能命中，更何况是拥有神通境的贺知秋。 因此，阎四夕故意说出欠条之事，言语间更是咄咄逼人，诓骗贺知秋提供一缕元神之力。 不得不说，这老家伙当真是贪生怕死，否则也不会给阎四夕可乘之机。 元神之力落入阎四夕手中，相当于神通一击有了明确的目标，只需顺藤摸瓜即可。 贺知秋的速度再快，还能快过金身金身境的银羽王不成，除非他能转瞬千里，否则这一击他是躲不过的。 阎四夕看得出来，贺知秋不过是开辟两座神通内府，与银羽王有天壤之别。 更别说这老家伙年老体衰，战力大不如前，此番他是在劫难逃，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阿大，带上他们，跟我来！”阎四夕吩咐一声，顺着与五色凤羽的感应，朝着贺知秋逃命的方向追去。 须臾，阎四夕来到一座岩浆沸腾的火山口，俯瞰时只见热浪沸腾、岩浆滚滚，一具冰晶覆盖的尸体正在岩浆中漂浮着。 物极必反，银羽王虽是修炼凤凰九变，但觉醒的神通却是至阴至寒，击中贺知秋后将其生机绝灭，外表看起来却是栩栩如生。 阎四夕运转凤凰丹法跃入岩浆，将尸体打捞上来后化去寒冰，摘下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芥子物没有固定的形状，发钗、玉带或是如同广寒葫芦，可谓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墨家炼制的芥子物，大多是以戒指的样式批量制造，价格也更为低廉，但同样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阎四夕略微搜索一番，不由得撇了撇嘴，暗自嘀咕道：“一个神通境，比起王侯子嗣还要穷酸。” 四象血眼一转，将贺知秋身上探查清楚后，阎四夕将尸体投入岩浆中，看着火焰渐渐将其焚毁，这才放下心来。 贺知秋身为神通境，可身上除了一些上品灵石外，竟连一块极品灵石都没看到。 芥子物中收录的武法、道术，也都是稀松平常的货色，阎四夕根本看不上眼。 就在这时，道邪肩膀上坐着盛毓灵母女，腋下夹着烛子安、苍洛笙，龙腾虎跃般落到阎四夕身前。 道邪常年生活在山林中，蛮族人可不会在乎旁枝末节，腋下浓郁的味道将烛子安熏得脸色发黑，苍洛笙更是脸色苍白，一落地就开始上吐下泻。 “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道邪憨笑着摸摸头问道。 苍洛笙眼中惊恐交加，神色惊惧道：“你……你可知得罪太昊王侯是什么下场？当真要为了这无知妇孺，葬送大好前程不成？” 烛子安则是赔笑道：“这位兄弟，此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受此女蒙蔽才进山而来，可否放我一马？” “你放心，我没有杀你们的意思。”阎四夕瞥了两人一眼，对道邪吩咐道，“神通境已死，今夜可以暂时睡个好觉，先在此安顿一夜，明日再行启程。” “诺！”道邪点点头，带着盛氏母女一跃而下，在山林中寻找休息的地方。 “至于你们两个……”阎四夕拿出欠条，笑眯眯地晃悠道，“两大侯府什么时候拿钱赎人，你们就什么时候走。” 这两人身上都有王侯法旨，夺魄境的一击之力，阎四夕可不想现在就体会，所以杀是杀不得的。 可若是任由两人离去，在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之后，负雪郡势必倾巢而出，阎四夕也没有保命的把握。 烛子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苦笑道：“此事我也是刚刚得知，负雪郡欺君罔上，此乃株连九族之大罪。你若是肯放我离去，烛子安以道心起誓，必将此事禀告我父亲，上禀帝君主持公道。” “不必了。”阎四夕淡淡道，“武者内不欺己，外不欺人，口不妄言，武不妄动。就凭你方才恃强凌弱的举动，我有理由怀疑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烛子安在阎四夕被追杀期间，贸然跳出来要与他比武，苍洛笙以封禁光禁锢阿大后更是强行出手，其中的打算阎四夕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看似莽撞，实则是让苍洛笙作恶人，自己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确实是武痴，也未必有多坏的心思，但这种利用他人达到目的的举动，阎四夕甚是厌恶。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阎四夕手中握有两个人质，其中一个还是明烛侯的世子，负雪郡多少要投鼠忌器些。 “呃……那张欠条可否……”烛子安神色讪讪，指了指广寒葫芦，意思不言而喻。 阎四夕眉头微挑，随后笑道：“进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东西，天南郡富甲一方，在七十二郡中也称得上首屈一指，大家大业还在乎这点小钱？” 烛子安算是看出来了，这回进山问武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阎四夕摆明了是要敲他明烛侯府一笔，心下郁闷不已。 “算你狠！”烛子安狠狠骂了一句，气得背过身去一声不吭，却也不敢有越矩的举动。 苍洛笙冷眼旁观，心中暗暗焦急，“父亲如今远在阜阳，负雪郡群龙无首，我真不该擅入十万大山。如今成为阶下囚，反倒令二叔三叔投鼠忌器。” 太昊皇朝雄霸苍天域，一百零八王侯都有各自的封地，但近些年来战事紧张，王侯常年都是呆在阜阳城中，听候帝君调遣。 苍洛笙此行擅作主张，落入阎四夕手中成为人质后，恐怕她那两位坐镇负雪郡的叔叔，未必能做得了这个主。 事实正如她所料，此时此刻负雪城郡守府中，两名样貌相似的中年汉子，正神色凝重传音交谈。 “洛笙那丫头……当真进入十万大山了？”年龄稍大一些的长髯汉子，沉声问道。 此人名为苍璟年，乃是苍山侯苍璟煜一母同胞的兄弟，房中另一人是其胞弟苍璟言，二人都是金身境中的强者。 苍璟言无奈点点头道：“那丫头自作主张，还带上了明烛侯的世子。根据落雪城城主穆知廷传来的消息，神通境的贺知秋已然身陨，洛笙的命牌虽无恙，但他们恐怕也落入那人手中。” 啪！ 苍璟年神色阴沉，一把将手中茶盏捏碎，恨恨道：“这丫头平日里肆意妄为也就罢了，这么重要的事也敢以身犯险。她死了也就罢了，还带上了明烛侯的世子。若是此事公告天下，我苍家满门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苍璟言眉头微皱，劝说道：“二哥，这些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千万别在大哥面前说。洛笙是我苍山侯府的独女，日后是要继承侯位的。” 思忖片刻后，苍璟言安慰道：“那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佛门在负雪郡传教固然是泼天大罪，但廉武侯也是推动者之一。更何况，廉武侯身后还有那位……以那位大人的权势，十万大山那小子进不来太昊国境。” 提及那位大人，无论是苍璟言还是苍璟年，都不敢直呼其名，即便两人传音入密，也生怕有前辈高人窥听。 “话虽如此……”苍璟年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苍璟言继续安慰道：“兄长放心，想要扳倒那位，必须要有真凭实据。盛清平案事发后，你我第一时间就控制住其妻女，那件东西一定还在落雪城。” “为了防止此事泄露，我们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其一，补天阙神鬼七杀令已出，即便那人是鱼龙至尊，也未必能活下来。” “其二，我负雪郡数十名神通境深入十万大山，还有金身境领军。纵使他身后有护道者，也未必能逃过此劫。” “其三，武进郡、紫云郡、永安郡……甚至是赵国、卫国，但凡与十万大山交界之处，都有那位大人的人马布置，消息绝对传不出去，那人也休想逃离十万大山。” “其四，就算这消息当真泄露，帝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必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这些追随者也只能从轻发落。。” 听着苍璟言有理有据的分析，苍璟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淡笑道：“三弟所言有理，确实是为兄多心了。” “二哥你也是关心则乱，那位大人即将大权在握，但深宫内院的豺狼虎豹也着实不少……”苍璟言淡笑道。 “三弟！慎言！”苍璟年忽然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苍璟言脸上，元神之力释放而出，生怕被人听到二人的传音。 苍璟言左边脸颊高高肿起，却是神色懊悔，没有丝毫辩驳，低头认错道：“二哥教训的是，是我一时得意忘形。” “记住了！乾坤未定之前，那位大人的事须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许对外透露。” “是！” 第79章 坦诚相告得真相 “补天阙这群家伙，真是冤魂不散。”紫云山脉中，阎四夕冷哼一声，随手将一名鱼龙极境天骄扔出。 与先前所见的两具尸体一般，这具尸体迅速腐烂化为黑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气。 距离与烛子安两人一战，至今已过了十天时间，阎四夕等人这段时间过得还算平安，如果没有补天阙的杀手偷袭的话…… 烛子安、苍洛笙都被阎四夕封锁了须弥宫，交给道邪严加看管，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惊不已。 这已经是他们见识过的第三次刺杀，补天阙甚至出动了武徒搭配炼气士的组合，却被阎四夕给轻松碾压。 这两名杀手是分别修成鱼龙极境和月魄极境的存在，精通暗杀之术，更是利用地利布置阵法，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 烛子安两人自问易地而处，他们早已命丧黄泉，更不可能毫发无伤，击杀两名同境天骄。 “虽同为鱼龙极境，但若是我面对此番刺杀，恐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烛子安神色凝重，这是他头一次见识到神鬼七杀令的恐怖之处。 这是阎四夕经过的第五次刺杀，若换做他来，恐怕连第三次都未必能躲过，而苍洛笙也有同样的感受。 “桀桀桀，当真是后生可畏。”阴森的笑声从天幕传来，听得众人头皮发麻，“三九至尊，体魄却可与九九至尊比拟，看来你就是摘星台一举成名的至尊天骄。” “本座是该叫你武疯子呢，还是叫你……阎世子？” 摘星台？武疯子？ 一连串的名号冒出，道邪和盛毓灵母女还没意识到，烛子安和苍洛笙却是身躯一震。 八月十五神通大会，摘星台一举成名天下的三名至尊天骄中，周止归属龙虎山，凌云投入太昊皇朝三皇子麾下，唯独武疯子销声匿迹。 至今为止，周止、凌云都进入阜阳，为即将出世的八方社稷鼎做着准备。 但更多人关注的，却是这位昙花一现的武疯子。 世间至聪至慧的人不多，但愚笨之人也极为少见，武疯子是蒋子文徒弟的事情众所周知。 很多人都暗中猜测，武疯子或许就是天机老人预言中的阎氏之子，但大家都没有真凭实据，这位补天阙杀手也只是出言试探。 “阎世子？”萧鹤凝心中一震，相比于武疯子三字，她更在乎的却是一个“阎”字。 在道邪奇怪的目光中，萧鹤凝忽然激动起来，她浑身颤抖，嘴唇翕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补天神鬼七杀令，旨在磨砺补天阙的天骄，因此会避免一切意外因素。 此人正是补天阙用来牵制道邪出手的神通境，光明正大跟随在阎四夕身旁。 但无论阎四夕表现得如何惊才绝艳，他都没有暗下杀手。 不得不说，补天阙固然是为人痛恨，但在道义方面，着实是令人敬佩。 可话又说回来了，若非补天阙在规矩两字上格外注重，九天四海的诸多势力，也不会任由他们如此猖獗。 阎四夕双手抱拳，朝着夜空躬身一礼，淡然道：“往事已矣，阎四夕见过前辈。”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十年前他的名字叫做阎焱，但今时今日，“阎四夕”确实是他的本名。 “呵呵，阎罗军乃是人族荣耀之军，本座当不得世子一礼。”天幕上的声音移形换位，悄然避开阎四夕一礼，正色道，“补天神鬼七杀令，是我补天阙培养人族天骄的传统，还请世子见谅。”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神鬼七杀，与人无尤。”阎四夕沉声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哈哈哈！不愧是阎王之子，果真是有大气魄之人！”暗中的补天阙杀手哈哈大笑，不吝赞叹道，“世子放心，神鬼七杀令的规矩不可破，但来自负雪郡的宵小之辈，老夫可为你一一解决。” 声音渐渐远去，阎四夕回头看去，除却道邪早已知道阎四夕的身份，其他四人脸上神情各有不同。 烛子安神色复杂，苦笑着问道：“武疯子，你当真是阎氏族人？” “不可能！”苍洛笙状若疯狂，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恐惧，“阎氏一族十年前身死族灭，阎王三子阎焱不知所踪。你若真是阎氏族人，又岂会改名换姓，当那缩头乌龟。” 盛毓灵脸上带着困惑之色，低声道：“娘，先生没有说谎。” 此话一出，落在几人耳中犹如晴天霹雳，烛子安脸上的不解之色更多，苍洛笙却是哈哈大笑。 “先天慧眼是不会撒谎的，就算你是阎氏族人，也绝非阎王之子。” 萧鹤凝神色变幻，心中喃喃道：“阎氏族人，却非阎王之子，莫非真是天要绝我？那件东西……” 阎四夕懒得跟这些人说明前因后果，吩咐道：“阿大，封闭他们五感，我要跟盛夫人说些话。” “诺！”道邪眼中的狂热丝毫不减，两只大手蛮横地一拍。 烛子安、苍洛笙还没来得及反应，翻了个白眼就此晕厥。 阎四夕眼角抽搐，他的本意并非如此，欲言又止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盛夫人，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阎四夕看向萧鹤凝，沉声道，“负雪郡供奉佛教，朝中必定有大人物支持，廉武侯乃十大武侯之一，位高权重，声势显赫，但凭一个侯爷，还做不到只手遮天。” “所以，尊夫留下的那件东西，必定有关于幕后之人的讯息。他们之所以留着你们母女，也是为了将东西拿到手。只是百家炼气士手段层出不穷，盛清平不过区区神通境，又是如何将信息隐藏的？” 很多事情一点就透，莫说是阎四夕，就算是道邪都看得出一二。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盛清平那件东西隐藏在哪，又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宝物？ 萧鹤凝侧耳倾听，在盛毓灵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开口问道：“阎公子，你究竟是不是阎氏族人？” “如假包换，阎王三子阎四夕，见过盛夫人。”阎四夕双手抱拳，躬身一礼。 盛清平因国事而亡，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但始终没有供出遗物的信息。 如此忠君爱国之人，受阎四夕一礼是应得的。 “娘，先生所言非虚。”盛毓灵虽双目无神，众人却感觉她的双眼越发明亮。 先天慧眼绝无虚假之言，萧鹤凝神色微动，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阎世子，为何你修炼的是不知名的武法，而非家传的十八地狱图录？” 这是萧鹤凝一直以来的疑问，阎四夕倘若当真是阎王之子，为何转修其他武法，而不是阎氏祖传的十八地狱图录。 “得罪了！”阎四夕点点头上前一步，伸手搭在萧鹤凝手腕上，发动十八地狱图录中的魂魄杀招。 十八道修罗武影势如破竹，宛如十八尊百战猛将，倏忽间降临萧鹤凝须弥宫中。 “凝！”阎四夕沉喝一声，将萧鹤凝的魂魄纳入须弥宫中，附身于真灵之上。 萧鹤凝未开须弥宫，真灵乃是平平无奇的雀鸟，随着魂魄附身睁开眼来，震撼地看着眼前十八尊顶天立地的修罗武影。 “盛夫人，实不相瞒，我乃是刚柔同修。柔拳修的是十三丹经，刚拳自然是十八地狱图录。”阎四夕松开手来，对萧鹤凝道，“你口口声声提及十八地狱图录，想必是见过这门武法的。” 萧鹤凝身心俱震，空洞的瞳孔中忽然留下泪来，就要纳头拜倒，被阎四夕搀扶着站了起来。 “夫人有话直说，我父王一生为国为民，阎四夕不如先父，但事关重大也会竭尽全力。”阎四夕做出许诺。 当年阎中兴率军亲征，灭尽皇朝四百八十寺，与佛门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佛门在皇朝境内死灰复燃，同样引起了他的愤怒。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满脸恨意的妇人倾尽心中苦闷，神色落寞的阎四夕却是听得神色震怒。 萧鹤凝将来龙去脉一一说出后，阎四夕沉默良久，长长叹息道：“盛夫人，此事事关重大，尊夫的遗物在落雪城内，而我势单力孤，未必能为你伸张公道。” 萧鹤凝神色惨淡，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阎世子尽力而为便是，这秘密我藏在心中多年，从未与人倾诉。其实我也知道幕后之人权势滔天，莫说是王侯公卿，怕是帝君也未必会严惩不贷。” 道邪、盛毓灵脸上的震撼尚未褪去，两人都是一脸震撼之色，万万没想到幕后之人身份如此特殊。 别说他们没有证据，就算真有证据，又如何能上达天听？ 上达天听后，帝君又是否会顾念旧情，还是会秉公处理？ 四人皆是默然，山间唯有篝火冉冉升起，却无人再提及此事。 时光如流水，阎四夕等人一路深入紫云山脉，斩杀无数妖兽，短短一个月内跨过多个郡城，但始终没有迈出十万大山。 期间他们多次来到十万大山边缘，可每当准备步入太昊国境时，阎四夕的武道灵觉总是玄而又玄地预警。 这让他意识到，萧鹤凝所说那位幕后之人，其势力绝非等闲，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云梦、太白、宁武、琅琊，阎四夕顺着十万大山一路前行，直至位于太昊版图中心的永安郡…… 幕后之人不遗余力，将他们进入太昊皇朝的一切路径封锁，只要迈过那道界限，必定会触动太昊境内阵法，引得无数强者追杀。 另一方面，补天阙那名杀手果然信守承诺，也不知他究竟是何等修为，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一次神通境狙击。 可同样的，阎四夕也没有遇到一次补天阙的刺杀，仿佛这个杀手组织已经放弃了任务。 根据阎四夕猜测，在神鬼第五杀失败后，补天阙很难拿出像样的杀手。 毕竟肉身极境的天骄，已经是世间寻常天骄的极限了，再往上的鱼龙至尊、月魄至尊，恐怕补天阙很难拿得出手。 但这也意味着，最后两次刺杀必定是危险重重，补天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雷霆一击。 十万大山横亘诸国，于太昊皇朝更是心腹之患，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数量庞大的妖兽，也为太昊皇朝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开天丹。 时值腊月，万妖山冰天雪地、风雪漫天，一派千里冰封的景象，天地间仿若银装素裹，万籁俱寂。 一群模样怪异的妖族，正哼哼唧唧躺在地上，或是鼻青脸肿，或是断肢残废。 总而言之，个个身受重伤，短时间内难以复原。 一头虎头人身的妖族，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虎目中凶光毕露，对着一头狼妖怒骂道：“狼锋，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的？” “虎哥息怒！”狼头人身的妖族四仰八叉仰天倒地，一脸的生无可恋，闻言苦笑道，“我实在没料到那小子这么狡猾，明明是鱼龙极境的武徒，却伪装成人畜无害的炼气士。” “虎啸风，消停些。”一条丈许长的巨蟒鲜血淋漓，拖着被剥干净的蛇躯盘旋，上半身却是人族女子的模样，“狼锋自己的皮毛都被剥光了，他犯得着付出这么大代价，就为了戏耍我们？” “吼！！！”虎妖怒吼一声，无形音波怒啸山林，所过之处开山裂石，林木摧折，“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人族比周止还过分，夺了芥子物也就罢了，连我们的皮毛都不放过。” 在场除了虎、蛇、狼几头妖族外，还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头各式各样的妖族，全都化作人身，而不是以本体现身。 事情的起因是，狼锋静极思动，在万妖山遇到了一位人族炼气士。 此人正在山中修炼道术，狼锋见其道术生涩，误以为其实力低下，因此动了杀戮的心思。 人族狩猎妖族，妖族以人族为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万妖山与阜阳天骄争锋的由来。 可令他震惊的是，原本人畜无害的炼气士，居然连续施展出黄等上品道术，将他打得节节败退。 第80章 气运争锋风云荡 回到万妖山后，狼锋越想越不服气，于是纠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试图以众敌寡，将此人拿下后折辱一番。 这些妖族个个都是鱼龙境，但因为血脉驳杂的缘故，并未完全化形成功。 他们的天赋，比起正统妖族要差上不少，并未修成肉身极境，但总的来说也有七千斤的体魄，更是修炼了至高武法。 可在那名仙武同修的人族面前，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反而被剥皮拆骨，折辱一番后夺去身上的芥子物。 虎啸风眼中凶光毕露，阴冷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冬狩之日将近，阜阳的王侯子嗣必定会倾巢而出，我万妖山的天骄也会出手。此人身为鱼龙极境，到时候必会参战，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蛇妖舔舐着伤口，苦笑道：“我劝你还是谨慎些，这人族不知为何饶过我们，可一而再再而三，下次他可不一定有好脾气。” “哼哼！”狼锋却是火上浇油道，“太昊皇朝立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每年屠杀我妖族子民无数，咱们杀他一个鱼龙极境算得了什么？” 蛇乃是冷血动物，化作半人半蛇的妖族神色淡漠，冷声道：“冬狩是太昊皇朝最为重视的日子，但凡极境天骄，身上必定有王侯法旨保命。比起我们这些血脉驳杂的妖族，他们生还的概率可要大得多。” “蛇魅，你处处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到底想说什么？”虎啸风怒道。 蛇妖看着这暴跳如雷的家伙，冷笑道：“你们莫非忘了，今年太昊皇朝刚刚有两名至尊出世，若是事情闹大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场中顿时一寂，连暴怒的虎啸风也沉默了。 半晌后，虎啸风忽地冷笑道：“人族虽有至尊现世，我万妖山却未必会弱于人族。再者说了，我妖族前辈必然知道这点，想必早已有应对的法子。” 正如虎啸风所言，鱼龙月魄，极境称雄，至尊不出，谁与争锋。 无论是太昊皇朝还是万妖山，每一代都有层出不穷的极境天骄出世，但至尊却是可遇不可求。 太昊皇朝设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以画地为牢的神通圈定生死试炼场，本质上是培养至尊天骄的手段，而万妖山也甘之若饴。 这种传统由来已久，无论是今时今日的太昊皇朝，还是苍天域以往的其他皇朝，都会用各种血战的方式磨砺天骄。 毕竟再多的极境天骄，也比不上一位万年一出的至尊天骄。 在妖族小辈窃窃私语时，天穹看似静谧平常，实则有两道如渊如海的元神之力，正在暗中传音交流。 一道从帝都阜阳延伸而来，一道从万妖山深处蔓延而出，在人妖两族的边境相互碰撞，引得漫天雷霆溅射。 “万妖，此次冬狩画地千里，就选在紫云山脉罢。”声音雄浑浩荡，带着覆压四极八荒的霸气，无形中便高了一头。 另一道元神之力看似更加强大，语气中却有着深深忌惮，“天武，据我所知，周止、凌云二人都在阜阳之中，此次冬狩他们二人也要下场不成？” “怎么？你怕了？”霸道之声哈哈大笑，笑声猛然间收敛，淡漠道，“他们二人势必要进入生死战场，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不过朕可以保证，他们二人绝不会滥杀极境天骄。” 言下之意，周止、凌云二人虽然会进入生死战场，但不会对万妖山的天骄出手。 万妖真人传音道：“口说无凭，耳听为虚，不如此次生死战场的规矩变一变，如何？” “哦？”天武帝君不置可否，示意万妖真人继续说下去。 万妖真人侃侃而谈道：“本座手中有一件墨家道器，名为非攻，想必帝君有所耳闻？” 墨家宣称兼爱非攻，每一代钜子创造的道器都福泽天下。 无论是攻城巨弩、木牛流马，还是造纸术、印刷术，都是难得一见的强大道器。 非攻，传言是第一代钜子创造的天等道器，类似于真人真君的领域。 道器威能一旦展开，短时间内任何外力都无法强行攻打，可以护住生死战场中的天骄。 无论是外界王侯想出手相助，还是生死战场内的天骄想动用法旨，只要力量超过一定范畴，都会被非攻自动抹除。 天武帝君沉默半晌后，道：“光靠一件非攻，拦不住我太昊皇朝千年底蕴，想必万妖真人还有其他手段？” “帝君明鉴。”万妖真人继续侃侃而谈，“非攻虽强，想必太昊皇朝真想要破解，倒也是不难的。不过若是加上皇朝与万妖山的气运，想必能够万无一失。” “呵呵。”天武帝君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良久后笑道，“原来万妖真人打得是这个主意，如今正是炼制八方社稷鼎的关键时刻，若是我朝王侯强行出手，势必牵连皇朝气运。无上道器必将受损，若是毁于一旦，恐怕是得不偿失。” 这是赤裸裸的明谋，当然万妖山也有同样的限制，也就是说进入生死战场的天骄，最终只能各凭本事。 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就算是至尊都要投鼠忌器，若是引得一群极境天骄围攻，就算是八九至尊也要殒命。 万妖真人笑了笑道：“帝君难道不觉得，每次生死战场打到最后，都是王侯法旨出场保命，未免太过儿戏吗？” 王侯法旨上寄托着夺魄、吞魂境强者的意志，若双方相隔千万里，只能是在主人濒死时绝命一击。 但生死战场人人关注，各大王侯包括万妖山的妖王，都会齐聚一堂，千里之内随时都能以元神之力触发法旨，保住子嗣一命。 正因如此，每年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看似激战正酣，实则都是小打小闹，死的都是毫无背景的平民百姓和寻常妖兽，不至于伤筋动骨。 否则的话，一年四次生死试炼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太昊皇朝和万妖山的天骄，早就死得一干二净。 然而此次冬狩，万妖真人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连麾下妖族天骄的性命都不顾，誓要与太昊皇朝一决胜负。 双方都明白一个道理，太昊皇朝若是炼制出无上道器，恐怕十万大山勉强抗衡的局面，立时就会倾覆，从此只能俯首称臣、任凭宰割。 “君有孤注一掷之念，朕又岂有临战退缩之心？”天武帝君淡淡道，“就依真人所言，你我双方将气运倾注非攻，凝练生死战场。朕若胜则更进一步，若败……呵呵，些许气运之力，还影响不到八方社稷鼎。” 天武帝君语气淡然，似乎真的不将这次赌注放在眼里，对八方社稷鼎出世也有十足信心。 顿了顿后，天武帝君又道：“不过你我双方倾注气运，此次厮杀程度急剧上升，说不得会诞生出几位至尊天骄，紫云山脉也会将凝练出各种天材地宝。” 万妖真人闻言，轻叹道：“太昊底蕴，深不可测，万妖山着实不愿与太昊为敌。然则无上道器一出，哪还有我妖族活路，本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哈哈哈！”天武帝君大笑，元神之力宛如潮水般退去。 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万妖真人的元神之力覆盖紫云山脉，悄无声息间，一滴水珠从万妖山飞射而出，化作透明不可见的天幕，将方圆千里层层覆盖。 这一滴水珠，正是非攻道器的本体，万妖山的气运浩荡如长河，飞禽走兽相伴而生，化作万兽奔腾之气象，没入紫云山脉中。 与此同时，帝都所有神通境以上的强者都心生感应，磅礴浩荡的气运金云中，陡然分化出一成没入紫云山脉。 生死战场已成，气运倾注亦是大功告成，冬狩十日内许进不许出，且只有鱼龙境能进入其中。 这是为了防止人妖两族临战退却，唯有绝境之中，才能锤炼出真正的天骄。 此战意义更是非同凡响，万妖山倾尽全力，太昊皇朝似乎也另有图谋。 至于原本处于紫云山脉中的篆图境……只能说是时运不济，任何高境界的武徒、炼气士进入其中，境界都会被真人之力强行抹除，相当于跌境重修。 在两大真人商谈之际，阎四夕正站在紫云山脉一座高峰上，眺望着阜阳愁眉不展。 狼锋他们所遭遇那名仙武同修的人族，除了他还能有谁，而他之所以对妖族伤而不杀，自然是有所图谋。 咔嚓！ 阎四夕耳朵微动，盛毓灵从后方走来，如今的她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裙，身躯娇小，粉嫩而又可爱。 双眼缠着一条白色缎带，不仅没有破坏这份恬静自然的美感，反倒衬托出其遗世独立的气质。 “先生，您是忧心如何进入阜阳吗？”盛毓灵行过一礼后，好奇问道。 这段时间，阎四夕带着她们辗转十万大山，试图从不同郡城踏入太昊境内，但与十万大山比邻的郡城中，早就有强者镇守。 他们若是贸然跨过边境线，必定会被太昊皇朝的阵法察觉，从而落入幕后黑手手中。 阎四夕的武道灵觉多次蜕变，有着先危之危的能力，因此一直在十万大山徘徊。 如今来到紫云山脉，阜阳已是近在眼前，可阎四夕苦思冥想，始终没有一个好的破局办法。 阎四夕大拇指揉着太阳穴，手中叼着一根草叶，笑了笑道：“办法我已经有了，只不过有些冒险便是。” “什么办法？”盛毓灵一怔后，好奇问道，她看得出来，阎四夕这话并非安慰。 阎四夕神秘地笑了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血眼一展，阎四夕看到了小丫头七魄的淬炼程度，不由得惊叹道：“先天慧眼，不愧是排名前二十的神体，修炼速度比我还要快上几分。假以时日，成就月魄极境不成问题。” 周天星辰各有星神，其位对应人身，人即宇宙。 而每一个人的资质、天赋都不尽相同，与三百六十五星辰的感应程度也有差异。 世间的炼气士，大多是通过感应七七四十九颗星辰，每一魄都得到七次星光照耀，方能修成月魄极境。 可这种方式过于死板，大多是前人开创的炼气术，适合前人却未必适合后人，仅仅是一颗星辰的差距，也可能产生不同的效果。 然则，先天慧眼与万灵契合，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大行属的天赋不相上下，阎四夕干脆为盛毓灵定下了四象星图的道途。 周天星辰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合称二十八星宿，每一星图对应七颗星辰。 若是盛毓灵能做到四象合一，每一魄都能得到四次光耀须弥宫的机会，四象合一更是直通月魄极境的大道。 当然了，理论上是如此，但实际的道途阎四夕不可能替她感悟，一切还要看盛毓灵自身努力。 毫无疑问，这一道途修炼更加艰难，但一旦修成，四象星图绝对是世间一等一的星图，不亚于墨家七曜星图。 得益于阎四夕前世记忆，对周天星辰的定位如数家珍，天下人眼中最困惑的星图，在他眼中却是毫无秘密。 “毓灵谢过先生，先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盛毓灵神色肃然，深深一躬。 倘若没有阎四夕在，她们母女恐怕还要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阎四夕忽然意味深长，看着盛毓灵问道：“盛夫人是你什么人？” 盛毓灵浑身一震，豁然抬头看向阎四夕，尽管她双目失明，阎四夕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心眼正震惊地盯着自己。 阎四夕笑了笑道：“你自幼缺衣少食，看着七八岁模样，可却已是十岁少女。三年前盛家出事时，也不过是七岁罢了，可你手脚上的茧子年深日久，却是骗不了人的。” 盛清平怎么说也是一个城主，平日里不说大鱼大肉，但衣食住行都有下人服侍，他的千金又怎么可能自小劳作。 盛毓灵手上的茧子痕迹虽淡，却瞒不过阎四夕的血眼。 这些痕迹，少说也是四五年前留下的，她又怎么可能是盛清平的掌上千金？ 阎四夕不知道盛清平是如何封印她的先天慧眼，又是如何帮萧鹤凝避过搜魂，但这点小事还是瞒不过他的。 第81章 风雨欲来冬狩至 听着阎四夕的问话，盛毓灵罕见的局促不安，双手捏着衣角，低头看着脚尖，一语不发。 先天慧眼能辨世间善恶，但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弱点，那便是说不得谎话。 一旦开口说谎，慧心不攻自破，同时也会身陨道消。 阎四夕心中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不说便不说，算不上什么大事。” 再次指点了一番后，阎四夕继续传授盛毓灵道术，女孩眨眼间便学会，阎四夕不由再次惊叹其天赋。 “道术于我只是辅助，我一身所学几乎是来自丰都学宫，但炼气一道却是毓灵的立身之基。跟着我修行，完全是暴殄天物，看来我要想办法给她找个师父才行。”阎四夕心中轻叹一声。 周国丰都学宫，远远比不得太昊皇朝的八大学宫，所传授的道术大多是黄等下品或中品，上品都极其少见，且威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阎四夕并非没有威力卓绝的高深道术，但也只限于业火红莲、五雷正法、五雷月杀三门。 这三门道术中，业火红莲乃是魔道秘术，阎四夕本身仙武同修，配合武徒体魄方能自给自足。 盛毓灵却是纯粹的炼气士，修炼这门魔道秘术隐患重重，而且还需吞食人族五脏，自然是不适合修炼的。 而五雷正法，乃是龙虎山不传之秘，虽然破例传给了阎四夕，但却以道心起誓不得外传他人。 至于五雷月杀，是他在雷劫中感悟而出的超品道术，足足需要五百一十二道印诀施展，这一类道术独属于月魄至尊，其他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入门。 这一点上，五雷月杀与无上秘术极其相似。 世间有名有姓的超品道术，在主人身陨道消后，也会自然而然消失在天地间。 也就是说，阎四夕赖以战斗的三门道术，盛毓灵是一门都学不得，空有天赋却无战力，难以发挥出一身法力。 阎四夕原本对这孩子并不上心，但事关佛门，与阎氏息息相关，盛毓灵又身世凄凉，小小年纪吃尽苦头。 阎四夕不忍看她孤苦伶仃，两人虽然没有明确师徒关系，但还是每日抽出一个时辰，专门指点其修行。 盛毓灵依旧是称呼他先生，阎四夕也没有纠正的意思，但却已有师徒之实。 用罢晚饭后，阎四夕内炁扫过广寒葫芦，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不周风察觉到他的心思，苦笑道：“老夫也没想到，修成九九至尊如此困难，整整百万灵石啊，你刚刚七九至尊圆满，居然就消耗得干干净净。” 鱼龙至尊号称千年一出，九九至尊更是万年一出，不周风虽然见识过鱼龙至尊的恐怖，但对至尊的修炼仅限于道听途说。 百万灵石，九种天材地宝，是世人对九九至尊的猜测。 但阎四夕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百万灵石最多成就七九至尊，也不知八九至尊、九九至尊的消耗何等恐怖。 阎四夕倒不是在意这点，而是眉头紧皱问道：“不周风，我在意的并非此事，为何我无需吸收天材地宝，修为依然能突飞猛进？” 从一九至尊到七九至尊，阎四夕从未吸收过天材地宝，否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晋升到七九至尊圆满。 对于这个问题，不周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就这个问题探讨多次，始终理不清其中头绪。 无论说是神体、天劫，还是者字秘，似乎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取代天材地宝的效果。 不周风思索片刻后，奇怪问道：“怎么？你距离八九至尊只有一步之遥，还未感受到至尊瓶颈不成？” “那倒不是，百万灵石吸收完后，我第一次感受到至尊瓶颈的存在。”阎四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我隐约察觉到，凤凰真血中的能量，恐怕仅能作为八九至尊突破之物，对于九九至尊却是力有不逮。” 问题是他手上的灵石，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空有凤凰真血，却没有足够的灵石继续突破。 不周风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你小子是打起了妖族的主意，难怪你三番两次放过他们。” 阎四夕笑了笑没说话，这确实是他的目的之一。 几头血脉驳杂的妖族他看不上眼，但若是有修成肉身极境的妖族天骄出场，想必赎金一定会让他满意。 阎四夕自言自语道：“如今恰逢太昊冬狩，生死战场十日大战，无论是阜阳的王侯子嗣，还是万妖山的天骄，大都会入场厮杀。可问题在于，这些家伙身上都有王侯法旨……” 揉了揉太阳穴，阎四夕始终没有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境界层次的差距，导致双方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即便是王侯分化出的一丝力量，也不是鱼龙境能够抗衡的。 就在阎四夕苦思冥想之际，一道正道堂皇的声音从阜阳方向传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冬狩三日，紫云山脉，生死战场。鱼龙月魄，极境至尊，不得动用王侯法旨。” 不等阎四夕反应过来，万妖山方向又有一道妖气冲霄。 “万妖听令，冬狩三日，紫云山脉，生死战场。鱼龙月魄，极境至尊，不得动用妖王法旨。” 这两道声音显然并非天武帝君和万妖真人，但旨意中的深意，却令阜阳和万妖山无数天骄躁动不安。 与此同时，道邪面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随着两道声音传出后，他身上的篆图被一股秘力轻易抹去，直接跌落到鱼龙极境。 不单单他一人如此，整座紫云山脉形成生死战场后，所有来不及撤出的篆图境，乃至神通境，都在非攻和两大气运的覆盖下，多年苦修冰消瓦解。 阎四夕神色微变，真是一打瞌睡就来了枕头，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配合他行事。 “阿大？”阎四夕以眼神示意，伸手搭在道邪身上。 道邪感应了一番后，很快就调整过来，苦笑道：“我身上的篆文被尽数抹除，多年苦修毁于一旦，但出手之人似乎没有伤我的心思，只是短时间内难以发挥全力。” “这次冬狩非比寻常，恐怕太昊皇朝与万妖山，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阎四夕放下心来，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武道灵觉不停跳动，似乎有强烈的生死危机正在逼近。 没有王侯法旨护体，也就意味着王侯子嗣、万妖后裔不再是安若泰山，很有可能在生死战场中陨落。 同为鱼龙极境，这些天骄大多是修炼至高武法，修成鱼龙极境，可武意的感悟程度却是因人而异。 烛子安这种沉浸鱼龙境多年的天骄，都能发挥出五象之力的杀招，强如阎四夕更是拥有一龙之力，他相信阜阳和万妖山天骄层出不穷，自己绝非独一无二。 ———— 水云间内，白衣翩翩的少年天骄，文质彬彬的儒衫少年，还有一名浅笑嫣然的少女，听到这道圣旨后，纷纷神色凝重。 甘长生眉头紧皱，沉声道：“此次冬狩非同凡响，无殇，我看你还是……” 不等甘长生说完，霍无殇将酒杯重重一掷，哈哈大笑道：“这才有意思，成日在阜阳纸醉金迷，我这身子骨都要软了。这么多天骄齐聚一堂，紫云山脉正是我历练的好场所。” 鱼玄机神色担忧，劝诫道：“无殇阿兄，你如今刚刚成就鱼龙极境，武意未稳，还是谨慎些好。” “放心放心。”霍无殇摆摆手笑道，“我身具青莲神体，修的还是至高武法万雷天葬，更有道雷护体。万妖山近些年来没有至尊天骄出世，寻常的极境天骄杀不得我。” 青莲神体、至高武法、道雷，这些即便是放在王侯子嗣身上，也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可霍无殇身为震王府嫡长子，又是天武帝君的外甥，拥有这些倒显得不足为奇。 最初与阎四夕相遇时，霍无殇还是初涉武道的粗浅武徒，却在半年不到的时间，修成了肉身极境，可谓是恐怖如斯。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武帝君有意爱护，不惜重本投入在霍无殇身上，这才在短时间内造就了一位极境天骄。 霍无殇知道，承沐君恩，自然要以命相报，若是他在冬狩面前止步不前，非但自己会引人非议，震王府也会受他连累，为人诟病。 而对于他自身而言，成就鱼龙至尊也是他的渴望，与万妖山的天骄进行生死厮杀，恰恰是最好的磨砺方式。 于公于私，霍无殇都没有怯战的理由。 啪！ 甘长生将折扇一收，神色郑重道：“你须得谨慎些，据我父王所说，此次气运之争是万妖山主动提出的。妖族心狠手辣，想必早已未雨绸缪，不可能在炼制八方社稷鼎的关键时刻，白白将万妖山气运赠予太昊。” 霍无殇点点头，随即笑道：“你们有所不知，龙虎山周止、嘲风宫凌云，两位少年至尊都会进入生死战场。帝君有令，虽然他们二人不得以大欺小，但须得尽可能护住人族天骄。” 甘长生神色微松，天武帝君可是霍无殇的亲舅舅，这个消息毫无疑问是帝君透露的。 “鱼龙、月魄至尊出手，两两联合更是所向披靡，看来此次生死战场之争，合该我人族大胜。”甘长生为霍无殇斟酒，随即哈哈笑道。 鱼玄机双手托腮，听到二人提及周止、凌云，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位摘星台至尊。 “你们说……那位武疯子，会不会就是阎大哥？”鱼玄机傻傻问道，目光却看向了窗外的崇山峻岭。 霍无殇脸上笑意收敛，同样面朝北方，轻叹道：“那些天骄都对武疯子避而不谈，真人又不是我们所能接触的，不过……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仅从只言片语来看，武疯子必是阎大哥无疑。” 天下人皆知，武疯子修有周天呼法，还有一门不知名的兽形武法，虽然没有展现过十八地狱图录，但很多蛛丝马迹都与阎四夕不谋而合。 甘长生眼中闪过惊叹，轻声道：“也不知阎大哥是如何修炼的，短短半年不到便有如此成就，可惜……” 鱼玄机并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但霍无殇却明白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阎四夕没有一个好的家世，纵使领悟至尊之道，怕也难以搜集天材地宝和百万灵石，无法在短时间内成就少年至尊，白白蹉跎岁月。 周止背靠龙虎山、凌云身后是嘲风宫，无论是龙虎山还是太昊皇朝，都有天下间一等一的宗门和皇朝。 两人修成至尊后，分别得到龙虎山和太昊皇朝的栽培，如今都已成就七九至尊，同境之中无人能比，怕是早就与阎四夕拉开一大截。 鱼玄机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问道：“长生阿兄，你说是他们两人强呢，还是十都更强些？” 所谓十都，是阜阳好事者评选出来的名号，号称篆图、日魂境最强的十位武徒、炼气士。 无论是早已成名的老牌强者，还是后来居上的后起之秀，每一位至少都是七锻篆图、或者是凝聚七大星璇的存在。 甘长生一怔，摇头失笑道：“一境、二境哪来的可比性，他们二人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晋升，而是谋求天材地宝晋升八九至尊。不过近些年来帝都天骄层出不穷，恐怕十都之名，很快就得变上一变。” ———— 霍无殇三人侃侃而谈时，一百零八王侯中，府中世子郡主也是坐立不安，唯有十大皇子皇女的宫殿，始终岿然不动。 凤凰宫，乃是帝君御赐，耗资甚巨建造的寝宫。 其中豢养无数飞禽，从鱼龙境到金身境不等，专供公主太昊凰修炼万化圣灵道。 此时此刻，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练武场中，她身材曲线凹凸有致，双目深邃，睫毛浓密且又修长，眼眸透着些淡红色。 即便是半睁半闭，也透漏出无穷的尊贵之意。 在女子身旁，两头毛色纯洁无瑕、却又截然相反的猫儿，正匍匐在其身旁假寐。 纯黑色的猫儿唤作乌云啸铁，纯白色的则唤作尺玉霄飞练，这两头猫儿并非妖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兽。 阜阳人人皆知，公主太昊凰虽为真凰神体，但平日里却喜欢豢养各类猫儿，凤凰宫中有着无数稀有品种。 太昊凰眉心，一缕火焰印记若隐若现，法力化作无数飞禽，唯有一头活灵活现的凤凰悬于头顶，散发出至尊至贵的百鸟之王气息。 “唉，终究是差了一筹。”随着太昊凰自言自语，周身幻化的百鸟朝凰图烟消云散，真凰神形也没入眉心。 声若黄莺百哦，舞似碧柳千摇。 凤眼含情暗撩，长袖衣袂飘飘。 西子褪妆羞见，飞燕难比窈窕。 蛾眉带秀步娇，一曲不觉中宵。 阜阳既有评价天骄的十都榜单，自然也有关于绝世美女的排行榜，太昊凰正是位列绝色榜第二的美人。 这首诗也不知何人所作，但在帝都中广为流传。 公主殿下的美名也因此广为流传，害得她每每出门，都得面覆红纱，遮住这倾国倾城的容颜。 “紫云山脉，生死试炼。”太昊凰凭栏伫立，眺望向十万大山方向，凤眼中闪过精光，“天机宫主上禀父皇，此次冬狩凝成气运祥云，紫云山脉或有天材地宝出世，看来我也得争上一争。” 太昊凰目光又看向阜阳诸多方位，天武九子之中，停留在第一境的皇子也有几位，或许他们也起了相同的心思。 一双凤眼流光溢彩，太昊凰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缥缈，指间轻轻划过眉心印记，喃喃道：“神体有感，莫非是有凤凰遗物出世？” 第82章 天机谋算夺气运 深宫内院，长乐宫中，大腹便便的胖子身着衮龙袍，浑身散发着怨天怨地的气息，沉浸在修炼之中。 在太昊尚周身，环绕着一头又一头的真龙，行止坐卧、隐介藏形、飞腾宇宙、潜伏波涛，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细细数来，不到百丈的宫殿中，竟然容纳了百条真龙，距离万化圣灵道最高奥义的百龙来朝图，仅有一步之遥。 短短数月间，太昊尚废武修仙，竟是从毫无根基直冲月魄极境，距离至尊境也只差那临门一脚。 嘎吱！ 宫殿大门忽地大开，太昊尚心中有感，环绕宫殿的诸多真龙虚影消散一空，睁开双眼望向门外来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皇子太昊尚，修万化圣灵道，成月魄之极境。今正值太昊冬狩之日，尔当黼黻皇猷，继帝君之勇武，入十万大山，经生死历练。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来人身穿蟒袍，声音抑扬顿挫宛如公鸭，正是天武帝君的掌印太监，宣旨完毕后看向端坐殿内的太昊尚。 太昊尚面无表情，似乎因为体型太过肥胖的缘故，起身、下跪、领旨，一系列动作极为缓慢。 良久后，太昊尚重重叩首，双手高举，“臣，太昊尚，领旨谢恩！” 掌印太监将圣旨轻轻放下，即将转身离去时脚步微顿，摇头叹息道：“十皇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陛下深谋远虑，一片苦心筹谋，莫要对天子心生怨怼。” “尚，谢高公公指点。”太昊尚仍是古井无波，傀儡般微微躬身，一举一动与皇室礼仪不差分毫。 他越是这般，高公公心中越是难受，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离开长乐宫。 太昊尚眼眸深邃，望着掌印太监身影渐行渐远，握着圣旨的双手，早已是攥得指间发白。 “殿下，该沐浴更衣了。”一声怯懦的娇憨声在身后响起。 太昊尚回头望去，身着婢女服饰的宫女双目茫然，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宫女年方十八，生得并不出众，浑身上下并无珠宝金钗装饰，肤色更是有些黝黑。 似乎是因为劳作过度，额头微微出汗，气喘吁吁呼唤着太昊尚。 太昊尚脸上的淡漠宛如冰消瓦解，轻柔地抬起衣袖，为宫女擦了擦汗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不由得笑了起来。 身在深宫不得宠，偌大的长乐宫中，也就唯有这个自小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可以聊以藉慰了。 阜阳地域广泛，上有诸多皇子皇女，下有一百零八王侯，更有无数投身军营的平民天骄。 冬狩生死战场的消息宛如生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在阜阳传得沸沸扬扬。 众多王侯都察觉到风雨欲来，连夜叮嘱府中子嗣三思而后行，而绝大多数有志王侯之位的少年天骄，个个都是摩拳擦掌。 那些安享太平或郁郁不得志的旁系世子，或懦弱退缩，或争夺一线曙光，总之是众生万象。 ———— 而在万妖山这边，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出征血祭，众多妖族天骄纷纷列队出席，将自己的一丝鲜血融入脚下祭坛。 每逢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有意向参与生死试炼的妖族，都要将一丝鲜血滴入祭坛中，从而留下自身印记。 这是万妖山感应天骄生死的手段，也是记录他们战功的方式。 等他们进入生死战场后，祭坛更是能发挥镜花水月的作用，将生死战场中发生的一切投影而出。 妖族残酷更甚人族，少有怯战不前者，九成九以上的妖族听闻大战，都是争先恐后投入其中，将性命置之度外。 妖族上下尊卑的观念十分强烈，实力越强越受尊崇，而实力低下者，会被全体妖族视为耻辱。 每次生死试炼过后，战功都能换做各种天材地宝，也就是说强者恒强，弱者恒弱，自然引得无数妖族来投。 太昊皇朝也有相应的鱼龙天骄榜，与万妖祭坛有异曲同工之妙，本质上是参照墨家的千里传音所炼制。 “虎啸风，那位就是你们白虎一族的天骄，果然是仪表堂堂。”狼头人身的狼锋眼神艳羡，看着站在万妖祭坛最前方的白衣男子。 此人双手负后，一副凌然傲气的模样，冷峻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周身妖气也收敛入体。 除却一双湛蓝瞳孔，以及脸上的细小容貌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白虎一族的特征，可见其血脉之纯正。 虎啸风重重点头，脸上带着憧憬之色，艳羡道：“虎骞是我白虎一脉鱼龙境最强者，与狍鸮、麒麟、凤凰、天鹏各脉天骄并列，纵使在极境天骄中也少有敌手，曾与周止一战不分上下。” 周止？近旁几头妖族都是一惊，那可是成就鱼龙至尊的人物，虎骞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战绩。 虎啸风干咳几声，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说这话当然是有水分的。 彼时的周止年纪尚小，还未成就鱼龙至尊，甚至未曾成就篆图境，只是为了窥探白虎身躯之奥妙，这才在万妖山和龙虎山撮合下相约切磋。 虽然最终是平局收场，但一个刚刚晋升鱼龙极境，一个却是浸淫已久，两者的差距犹如鸿沟。 狼锋眼珠子一转，没有戳穿虎啸风的小心思，反而露出阿谀奉承的笑容，赞叹道：“白虎一脉，不愧是我万妖山十大妖族之一，江山代有人才出。” “喏，在虎骞身旁那位女子，正是凤凰一脉的天骄凰靖，据说其血脉不凡，疑似领悟鱼龙至尊。”虎啸风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位身着裙装的女子，眼中满是爱慕之色。 不只是虎啸风，万妖祭坛诸多天骄，大半雄性的目光都落在凰靖身上。 一些衣不蔽体的妖族，甚至起了本能的生理反应，胯下草裙高高耸立。 但凰靖本人目不斜视，一身红裙及地，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上，却是写满了傲气。 蛇魅斜眼瞥了瞥两妖，冷哼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正事？” 虎啸风眼中的爱慕渐渐转化为清明，神色讪讪道：“没忘没忘，但总得等祭坛仪式完毕。” “咳咳……”狼锋干咳了两声，目光转向另外一边的妖族天骄，“这一位又是谁？” 虎啸风顺着狼锋的目光看去，神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眼神中闪过莫名的恐惧。 这位妖族天骄并非以人族形象现身，竟是化身成狍鸮本体，匍匐在地上假寐着。 其鼾声震耳欲聋，无形音波震得附近天骄立足不稳。 这头狍鸮三丈之内，除却鱼龙极境的天骄外，无一人能近其身，甚至就连各族有名有姓的天骄，亦是避而远之。 “你们记住了……”虎啸风神色凝重，警告道，“无论如何，离此妖远点。” “嗯？”狼锋、蛇魅神色怔然，不明所以。 “去年的冬狩，你们应该还记得？” 虎啸风这么一说，狼锋、蛇魅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恐惧。 随后立刻明白他的深意，神色惊恐道，“妖邪，他竟出身于麒麟一族。” “可他不是早已修成篆图境吗？”蛇魅随即反应过来，妖邪明明是篆图境，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太昊皇朝每年都会开启四次狩猎，但不一定都是第一境的武徒、炼气士入场。 从第一境的鱼龙、月魄，到第四境的金身、法相，每一次都是由太昊皇朝定夺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昊皇朝虽说是为了培养天骄，但每次都会衡量双方实力，选择有利于人族的方式开启生死试炼，而万妖山只能被迫接受。 若是当代天骄占据劣势，太昊皇朝便会选择其他方式大战，依靠这种手段，一步步蚕食十万大山的妖族气运。 十万大山也明白这当中的奥妙，但前有阎王府，后有天武帝君，不得不接受这垓下之盟。 虎啸风低声传音道：“嘘，千万别提起这魔鬼的名字。去年他屠尽生死战场三千人族，连带着万妖山的天骄也斩了近半，却没受到任何惩罚。如今自我跌境，恐怕此次是来者不善。” “据我父亲所说，他得到了魔族的传承吞神魔诀，还有狍鸮一脉的狍鸮吞天诀，自创出一门饕餮武法。当年一战吞噬无数天骄，灵体、伪神体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几位真正的神体，血脉纯度恐怕不弱于真人。” 狍鸮一脉乃是神兽饕餮后代，吞神魔诀和狍鸮吞天诀，更是妖魔两族赫赫有名的至高武法，融合两者之长，独开一道必定有非凡之处。 万妖祭坛不止有虎骞、凰靖，也不止有妖邪，还有诸多早已成名的妖族天骄，这些天骄中，甚至有不少疑似修成至尊的存在。 然而，有心人渐渐发现，名列前茅的天骄中，许多都是跌境而来，每一位都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强者。 别说是虎啸风这些血脉驳杂的妖族，就算是当代最强一列的诸多天骄，眼神中也闪过深深的忌惮。 可对于这些天骄心中的疑惑，万妖山的真人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甚至连誓师大会，都交由吞魂境妖王全权负责。 万妖山顶天立地，即便远在阜阳，相隔千万里，亦能极力远眺，看到这座接天连地的高山。 世人传言，万妖山乃是远古时代八天柱之一，方土山崩碎后遗留的碎片。 方寸之间，可见广阔天地，因此才有直插云霄的气象，而在万妖山的最高峰上，伫立着十尊百丈高的雕像。 这十尊雕像，分别是真龙、凤凰、白虎、麒麟、玄武、饕餮、穷奇、天鹏、梼杌，最后一尊则是笼罩在云里雾里。 世人皆知万妖山十大妖族，但很少有人知道，第十种族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一种族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便意外战死，也始终保持人族形态。 太昊皇朝从未得到这一种族的尸体，但他们似乎掌握着一种古怪的神通。 “诸位，这次冬狩玩得这么大，应该是万无一失？” “面对天武帝君，谁敢说万无一失，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数十位极境天骄，其中掌握八象之力的超过双手之数，又有妖邪、凰靖、帝一几人坐镇，难不成还拿不下生死试练？” “天武不同于昭文，一文一武，性格截然不同，乃是太昊继往开来之君，欲成万世之功，谁敢小看此人？老乌龟，别急着推卸责任，此事是我们十族共决，一旦事败，共同承担便是。” “非得如此不成？” “不然？太昊春秋鼎盛，气运浓厚，阎氏一族三代福泽，打造出一座铁桶江山，炼化八方社稷鼎已有七成胜算。若是无上道器出世，哪还有我十万大山活路？” “倘若此次生死试练落败，十万大山万年气运流失，甚至万妖山还要割裂部分方土天柱，无上道器锻造成功的概率会臻至八成……” “未战先言败，乃愚人之为。万妖山若是得胜，气运此消彼长，十万大山便不再是太昊皇朝疥癣之疾，而是心头大患！” 九道声音争吵不休，分别从九座巍峨耸峙的雕像中传出。 有人性格沉稳保守，有人进取激进，唯独那座隐于云雾中的雕像一言不发。 “好了……”眼见争吵愈演愈烈，第十座雕像中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万妖山山巅顿时一寂。 “穷尽万妖山数百年底蕴，数十位极境天骄，更有三位至尊天骄入世。太昊皇朝有周止、凌云，可其他有名有姓的天骄，都在本座监察之中，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跌境重修。” 静默了半晌后，苍老声音再次响起，“若是如此这般，万妖山依旧落败，那就是天绝我也。” 众皆默然，万妖山提出以非攻建立生死战场，甚至还倾注了半数气运，并不是因为两位至尊出世而心血来潮。 为了明日这一战，他们早早就动用真人之力监察天下，第五无极、太昊薨、太昊崩等人都云游在外。 其他王侯子弟、八大学宫天骄，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篆图境机缘而奋战，也不可能在一日之间跌境重修。 三千世界、万族战场的妖魔两族，更是早已与万妖山里应外合，对人族雄关发动最猛烈的攻势。 那些个神通境天骄自顾不暇，哪还有可能返回苍天域，参加一个小小的生死试炼。 此番冬狩，看似是天武帝君占据主动，提出进行第一境的试炼，实则一切早已被十万大山算计其中。 “此番谋算若是攻成，白泽气运加身，第七、第八天劫再非难事，此间也该有他一席之地。”苍老声音最后说道，元神之力渐渐消散。 “遵万妖真人令！”九道声音齐齐出声。 大家都心知肚明，万妖山十大种族恐怕要成就十一种族了，以后对手又要多上一个。 但白泽真人算尽天机，为此付出巨大代价，这也是他应得的。 第83章 尽屠负雪神通境 在人妖两族天骄临阵磨枪时，紫云山脉却正上演着一场惊天屠杀。 “小子，同为人族，我们可都是负雪郡神通境，你胆敢对我们出手？” “明日就是冬狩之期，你我应当暂缓恩怨，携手应敌，岂能让妖族平白看笑话？” “苍山侯正在阜阳值守，你安敢如此放肆！” 几名神色恐惧的人族，正在山林中不断奔跑，试图摆脱身后追击的恐怖气息。 然而，他们的身影早已经被牢牢锁定，身后的人影仿佛猫戏老鼠，一旦他们妄图分开逃命，跑得最快的人反而会人头落地。 “一群老不死的，前些天不是还很狂妄吗？”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若隐若现，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浮光掠影飞遁而来。 在这道人影身后，还有一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壮汉，两个肩膀和腋下都携带着人影，亦步亦趋跟随着。 “诸位同僚，左右是个死，不如与他拼了！”逃跑的几名老者中，其中一人怒吼一声，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毫不犹豫开启了燃魂爆血。 燃魂爆血是人族拼命的秘术，燃烧自身精气神，肉身、魂魄、内炁、法力都化作战力，可见此人拼死之决心。 “傅城主！”几道惊呼声响起，众人都没想到老者竟如此刚烈。 老者神情悲愤道：“大家同僚一场，都是高高在上的神通境。纵使生死战场削了我等境界，可这些年掌握的武法奥义是实打实的，难不成还比不上两个鱼龙极境？” 听到老者的言语，众人心头一震，脸上都泛起了杀伐之意。 这些人都是来自负雪郡的神通境，有的在负雪郡担任城主，有的是世家大族的家老，有的则是受苍山侯招揽投入其麾下。 可他们未曾预料到，今年的冬狩竟然会提前展开，恰恰选在紫云山脉，而且事前没有任何预兆，就连各大王侯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但凡是鱼龙境以上的修者，一旦被生死战场覆盖，自身修为都会被人妖两族的气运斩灭，跌落到鱼龙境后更是精神萎靡，短时间难以恢复。 道邪身为极境天骄，都难以抵抗非攻形成的结界，更何况是一直坠在身后追踪的神通境。 阎四夕在发现这一点后，立刻反过来锁定几人的气息，一路追杀而来。 倒是那位补天阙的高人，也不知是生是死，阎四夕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或许见机不妙早已脱离紫云山脉。 生死战场已成，纵使是王侯、妖王进入紫云山脉，都无法违抗气运的斩道之力。 与此同时，非攻隔绝内外，任谁都无法在内部打破非攻结界，只能任由阎四夕鱼肉。 这些神通境修炼的都是不完整的至高武法，否则也不会屈居人下，但他们既成就神通，自然是领悟了武意的。 并且他们早已过了不惑之年，领悟的武道意志随着时间而沉淀，甚至要强于一般的极境天骄。 “傅城主所言不虚，集合我们十余人之力，何愁大事不成？”一名长髯大汉手持长刀、身披黑甲，出声应和道。 “不错！竖子猖狂，我等与他拼了！” 这些人并没有发动燃魂爆血，但激发了武意之后，几乎人人都有三象之力，个别人甚至发挥出了五象之力。 但他们并未修成肉身极境，武意越强肉身越是不堪重负，树林间发出阵阵肉身破碎的响声。 “百兵诀？看来你们学艺未精，未曾得到完整的至高武法。”阎四夕身形如风似电，倏忽间出现在几人面前，看得众多神通境眼皮一跳。 太昊皇朝的军士，大多是修炼百兵诀成就武徒，这门武法号称有一百零八种神兵利器，对应一百零八段修炼之法。 单独一段，自然是称不上至高武法，只有将一百零八段尽数学成，才能算是完整的至高武法。 这些人凝练出各式各样的兵器，既有横凿战场的斩马刀，又有百兵之君的三尺青锋，亦或是百兵之祖的齐眉棍，看得人眼花缭乱。 苍洛笙这段时间看着阎四夕修炼，早已知道他成就七九至尊，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连连高呼道：“傅城主，速速离去，你们不是他对手。” “郡主放心，就算他是鱼龙极境，老夫拼上这条老命，也要拉他一起赴死。”傅城主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悲凉和决死之意。 “杀！杀！杀！” 铺天盖地的杀气迎面而来，吹动了阎四夕的发梢，但他的神色仍是古井无波，甚至点头示意道邪退后观战。 这一幕在众人看来，更像是阎四夕不自量力，少年天骄果真是狂妄无比。 就算是鱼龙极境，同时面对十几道三象之力的攻势，也必须要避其锋芒。 “十三丹经！”阎四夕心中暗喝，周身十三道兽形凝聚而成。 腾蛇、朱雀、仙鹤、月蟾、真龙、凤凰、重明鸟、天狗八大神形，其目炯炯有神，其形栩栩如生，其神凝而不滞！ 修成七九至尊圆满后，阎四夕的内炁更进一步，足以在同一时间召唤出多种神形，而不是先前那般有形无质、空有其表。 这八大神形，每一尊都有五象之力的恐怖威能。 而其余五大兽形，则是有着三象之力的威能，面对这群跌境的神通境，可谓是手到擒来。 这些人几乎没有丝毫反抗能力，阎四夕血眼一展，轻易就窥破了这些家伙武法中的破绽。 八大神形、五大兽形一一出击，将他们的武意一击即溃。 “不好！这家伙是鱼龙至尊，快动用燃魂……”此人神色大变，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仙鹤神形双翅招展，细长的鹤喙犹如绝世名剑，点在此人眉心。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其余众人身上，除却一开始就动用燃魂爆血的老者，其余十二人尽皆倒地不起。 四象观天地，百丈无天机！ 这些人修炼的并非完整的至高武法，血眼扫过之处，诸多破绽在阎四夕眼中毫无秘密。 十三兽形一放即收，这场战斗不到十息便已结束，阎四夕的内炁眨眼间便恢复。 内炁极境便有生生不息之能，阎四夕能够随意发挥出三象之力。 修成七九至尊后，不仅是体魄更加强大，内炁恢复的速度也是成倍增长。 对于鱼龙至尊而言，人海战术已经失去了意义，随意一尊兽形都有三象之力，除非是多位鱼龙极境围攻，才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这就是为何周止、凌云，两位至尊天骄如此受重视的原因。 嘲风宫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不是掌权的天子，也不是千乘之尊的储君，太昊殉不可能提供百万极品灵石。 而凌云成就七九至尊，背后大力支持的始作俑者，自然是不言而喻。 为了这场生死试练，不只是万妖山倾尽底蕴，天武帝君也早就未雨绸缪。 双方早已落子，这场生死试炼中，太昊皇朝和万妖山都是执棋之人，而双方的天骄不过是棋子罢了。 “阎四夕！”苍洛笙看着负雪郡的神通境陨落，不由得目眦欲裂，“你安敢如此？” “苍郡主，我劝你三思而后行。”阎四夕目光冰冷，咧嘴笑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抬头指向天穹，“你莫非忘了圣旨所言，生死战场期间，一切王侯法旨禁用。” 苍洛笙猛地打了个冷战，她清晰感受到了阎四夕的杀意，没有王侯法旨的庇护，她在阎四夕面前还有什么猖狂的资本。 烛子安苦笑着揉了揉脸颊，劝慰道：“世妹，阎世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此事你牵连不深，为兄劝你还是尽早弃暗投明。” “哼！”烛子安的好心劝慰，换来的却是苍洛笙的冷眼相看，不由得神色讪讪。 烛子安又看向阎四夕道：“阎世子，看来你是决意要在生死战场一战成名，借此机会进入阜阳了。” 阎四夕不置可否，他并没有隐藏心思，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是唯一的脱困之法。 烛子安只是武痴，并不是真的没有脑子，自然也看得出来。 苍洛笙目光闪烁，烛子安却是摇摇头，叹息道：“恕我直言，阜阳一百零八王侯中，昔日对阎王府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倘若你在生死战场表明身份，必定会遭遇万妖山天骄追杀，人族天骄或许也会袖手旁观。” “若是你不表明身份，恐怕苍山侯、廉武侯，甚至是你们口中那位幕后黑手，都会在生死战场解除的一刻出手。以王侯的战力，恐怕没人能反应过来。” 萧鹤凝听得心中一沉，连忙追问道：“烛世子，莫非这是死局不成，就没有其他破局的办法？” “没有。”阎四夕主动接过话茬，语气中却听不出波动。 “苍山侯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阎氏嫡传的身份于我而言，是荣耀亦是累赘。当年我父王夜闯深宫，帝君不知何等心思。伴君如伴虎，就算从前与阎王府亲近的王侯，或许也不敢光明正大出手。” 天武帝君将阎氏一族贬谪，而后又裁撤阎罗军，其中的深意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但当年却没人站出来为阎王府辩解。 人心冷暖，如人饮水，唯有自知。 十二年何等漫长，纵使当年阎王府留下了些许情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剩下多少？ 他若是敢在生死战场表明身份，万妖山天骄必定群起而攻之，人族天骄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只怕大多会选择袖手旁观。 盛毓灵闻言，急声道：“若是我们将负雪郡之事，当着众人的面昭告天下呢？” “那位幕后黑手还不知是谁，东西也不在我们手上，无凭无据只会适得其反。”道邪挠了挠头，这道理连他都是懂的。 阎四夕看了一眼苍洛笙，淡淡道：“恐怕在你们母女逃出负雪郡后，苍山侯早就有所准备了，现在怕是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苍洛笙低头沉默不语，正如阎四夕所说，在她自作主张进山之前，她的两位叔父就有了完全准备，将负雪郡清理得干干净净。 只要没有确凿证据，太昊皇朝不可能凭几人的一面之词，贸贸然动用九刑司进行探查。 盛毓灵连忙道：“我是先天慧眼，先生您说过，先天慧眼口中绝无谎言。” 阎四夕摇了摇头，饶有深意道：“你身上有一个最大的谎言，你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问题。” 在场几人不明所以，萧鹤凝却是心中一沉，他知道阎四夕已经看出了异常。 盛毓灵既然不是盛清平的女儿，那么她所知道的东西，未必就是她亲身经历，也可以说是萧鹤凝灌输给她的。 “九天四海、三千世界、万族战场，万族子民何止亿兆。如此众多生灵，却只有三千与生俱来的神体，自然是难能可贵。可世上的灵体、伪神体何其之多，先天慧眼的伪神体也是有的。纵使天赋弱于真正神体，但却没有明辨善恶的限制。”烛子安补充道。 万万曰亿，亿亿曰兆，兆兆曰京，光是九天四海广袤无垠的地域，恐怕就有超过数千亿人口。 百万年来，无数天骄为求突破竭尽心力，既开创除了八百旁门的灵体，也有人借参悟神体本源，开创出伪神体。 从天赋和威能上来说，三千神体最强，八百灵体次之，而伪神体最下乘，但也是常人可望不可及的。 帝都王侯子嗣，万妖山妖族天骄，大都是通过创造伪神体的秘法，才拥有远超常人的天赋。 几人一时间默然，阎四夕却是笑了笑，掏出两张契约晃了晃，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烛世子，想必此时此刻，明烛侯应该也在阜阳之中，明日就是你兑现欠条的时候了。” 烛子安神色愕然，忍不住抱怨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敲诈我，留点心思对付负雪郡不好？” 阎四夕双手拢袖，笑眯眯道：“那可是十万极品灵石，我自然得上点心。” “十万？”烛子安的脸色凝固了，余光瞥见欠条上龙飞凤舞的文字，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你他娘的阴我，什么时候一万变十万了？” 阎四夕满不在乎晃了晃欠条，淡淡道：“一直都是十万，那神通境心怀鬼胎未曾细看，这可怪不得我。” 烛子安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十万极品灵石，就算他平安返回侯府，明烛侯知道这事后，非得将他吊起来打不可。 “十万灵石不可能，我烛子安宁死，也不可能将侯府半数家产交予你。”烛子安还在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哦？”千机变化作一把匕首，阎四夕手持匕首在他胯下晃了晃，皮笑肉不笑道，“烛世子当真是威武不能屈啊，但我看侯爷还是很关心你的，我若是送上二两肉，想必他老人家也会心疼，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烛子安冷汗蹭蹭，感受着匕首上的寒芒，身子不由得一哆嗦，连忙求饶道：“阎世子，十万极品灵石要了我半条命，我父亲未必会同意的。” 阎四夕收回匕首，亲昵地拍了拍他肩膀，淡笑道：“放心放心，等冬狩开启，他老人家就会为此庆幸了，十万灵石买一位极境天骄的命，绝对是划算的大买卖。” 培养一位鱼龙极境，消耗的灵石未必要这么多。 但参加这场生死试练的，要不就是王侯子嗣，要不就是妖王后裔，是日后继承他们爵位的希望。 十万极品灵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何取舍就全看个人意志了。 阎四夕眼中有光芒连转，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众星拱月的苍穹，他心中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想到兴奋处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 第84章 太昊鱼龙天骄榜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 风一更，雪一更，天涯霜冻霁寒宵。 一天很快过去，当天光大亮时，一道道身影龙行虎步，分别从阜阳、万妖山方向飞掠而来，齐聚紫云山脉。 万妖山天骄早已在万妖祭坛留名，而在阜阳天骄动身的刹那间，一张金灿灿的图卷腾空而起，悬于阜阳上空。 但凡进入生死战场之人，无论是王侯子嗣，还是平民天骄，都会被其捕捉一缕气息，化作栩栩如生的景象，一一浮现在图卷之中。 “天等道器，鱼龙天骄榜！”阜阳城内，人人惊呼出声，道出了这张神秘图卷的由来。 太昊皇朝国力强盛，历经二十余位帝君，期间更有高祖、太宗等多位励精图治的明君，千年底蕴锻造出十余件地等道器，被称作九祭六器。 除此之外，还有八件威能无穷的天等道器，分别是乾天榜、地坤榜、坎水榜、离火榜、巽风榜、震雷榜、艮山榜、兑泽榜，其中记录着无数天骄。 太昊皇朝崇武轻仙，故而这八份榜单，也被冠以武道八境之称，而鱼龙天骄榜指的便是乾天榜。 随着乾天榜一出，进入生死战场的人族天骄一一显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天空中的图卷上。 最先没入阵法结界中的，是两道独树一帜的身影。 所有天骄在看到他们时，全都自然而然地落后一步，目送二人踏足生死战场。 阜阳好事者众，昭文帝君时期文人雅士蔚然成风，八大学宫中稷下学宫更是赫赫有名，天机学宫更是测算天下。 但凡是有名有姓的天骄，都会被天机学宫录入榜单，由稷下学宫的弟子赠予诗词。 一身龙虎战袍，周身有龙吟虎啸相伴而生，气长千里，风云相随，正是龙虎山周止。 云生万壑虎吟风，浪叠千层龙喷海。 刽子手下千人斩，铸就金刀斩恶鬼。 随着周止身影没入结界，鱼龙榜上随之浮现出紫云山脉的景象，镜花水月一侧还有关于周止的注解。 而在周止身旁，一人面覆面具，一身青衫孑身独立，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开天辟地生清浊， 吾为凡尘参天树。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投身嘲风宫后，凌云得到了一块巨大的建木主干，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自身缺陷，开始发挥出建木神体的威能。 据说周止跻身七九至尊来到阜阳后，曾闯入嘲风宫与其一战，但两人对于胜负却是闭口不谈。 二人并肩没入生死战场后，后面的天骄同为鱼龙极境，便没有什么高低上下之分，一拥而上没入战场之中。 除却极境天骄外，还有无数不少的太昊士卒，身上绽放出杀伐无算的气息，从各个方位进入紫云山脉。 人族掌握战阵之法，群攻必定占据上风，妖族自然是不愿吃这个亏的。 因此所有人进入生死战场后，会被随机传送到千里之内任何一处，短时间内无法会合。 虽说人族传送区域更靠阜阳方位，妖族更靠近万妖山，但很多自负的天骄会独自杀入紫云山脉，这种随机传送便给了他们见机行事的机会。 虽然进入生死战场的人流繁杂，鱼龙榜展现出的镜花水月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有心人却是注意到，在这上千人之中，出现了几道气质独特的身影。 “玄武神体张三锋！” “十皇子太昊尚！” “离王世子皇甫邵阳！” …… “帝都第二美人，凤凰宫主太昊凰！”直到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阜阳中众皆哗然。 太昊尚也就罢了，毕竟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皇子，前几月的成人宴更是无人问津，大多数人也就听过一个名字罢了。 可太昊凰不同，身为天武帝君独女，自小便光芒万丈，十八年来一直被称为帝都第一美人。 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虚有其表，而是早早修成月魄极境的天骄，疑似觉醒真凰神体。 三年前她就已经修成极境，可为了寻求突破至尊之法，始终停留在月魄境，为的就是寻求一个契机。 在阜阳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阜阳上空元神之力浩浩荡荡，各大王侯也在争相讨论，述说着哪家哪户的世子天资卓越，说着说着便开始谈婚论嫁。 “咦？”一座王府中忽然传出惊疑声，目光看向鱼龙榜上一道不起眼的身影。 此人身着麻衣布鞋，面容普通，个头不高不矮，头上寸草不生，虽是少年面容，脸上却蓄满了胡须，似乎久未打理。 他每一步迈出，空气中仿佛有金铁交鸣声响起，眼中透发出凌厉的杀伐战意。 所过之处，草木生机消散，被无形中散发的杀意泯灭成灰。 “有意思，有意思……”这位王爷脸上的惊叹之色越发浓厚，“此子三年前游历天下，想不到居然更进一步，将百兵诀感悟出独属于自身的武道，不愧是从玄冥军中杀出来的天之骄子。” 与此同时，紫云山脉中的阎四夕，正饶有兴趣俯视着眼前几头妖族。 狼锋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瘫软在地上一副任杀任宰的模样。 蛇魅神色无奈，三番两次都遇到这家伙，这次还是非攻随机传送而来，只能说他们的运道着实太差。 虎啸风再没有先前威武不屈的模样，他是十几头妖族中，被阎四夕教训得最惨的一个。 被迫化出原形后，身上的虎毛被拔了个干干净净，阎四夕还顺手给盛毓灵做了一件虎皮大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虎啸风鼻青脸肿，含糊不清地开口。 生死战场之中，人妖两族势不两立，他们并非极境天骄，进入冬狩就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 妖族与人族的观念截然不同，死在追求实力强大的道路上，对妖族而言是一种荣耀。 阎四夕将搜刮的芥子物随手一扔，盛毓灵眉开眼笑地接过，与道邪一大一小盘坐一处，开始清点其中的物品。 “先生，他们太穷了，芥子物中只有些杂物，下品灵石都没几块。”盛毓灵探查过后，一脸鄙夷看着众多妖族。 这话听得虎啸风火冒三丈，上一次他们的家当就被阎四夕洗劫一空，这些芥子物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灵石。 阎四夕踢了踢生无可恋的狼锋，斜睨道：“别装死，我要你们的命干嘛，咱们来谈谈赔偿如何？” “赔偿？”狼锋僵硬地转过头来，苦笑道，“老子都遇到你三次了，别说灵石了，身上的狼皮都被你扒了三次，你还指望我有什么赔偿？” “别在孩子面前说脏话。”阎四夕笑眯眯蹲下身子，随手一巴掌打得他头晕目眩，“你没有，你爹你娘可是万妖山的妖王，用极品灵石换一条命不难？” 狼锋还未开口说话，蛇魅吐着蛇信子，脸上涌现一抹希望，询问道：“你想要什么赔偿？” 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 阎四夕神色意外，果断将狼锋扔在一边，来到蛇魅身旁殷勤笑道：“还是蛇妖姐姐通情达理，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冤家宜解不宜结，能用钱财买命的事，何必闹得满手血腥。” “说正事！”蛇魅受不了他这副市侩模样，冷冷地打断道。 阎四夕也不介意，指了指烛子安和苍洛笙两人，又从怀中掏出两张欠条，随后道：“他们二人可是极境天骄，被我俘获后签了欠条，一条命价值十万极品灵石。” 蛇魅被吓了一跳，断然拒绝道：“不可能，别说十万极品灵石，就是一万都不可能！” 极品灵石何等珍贵，无论是用于修炼，还是用于炼器、布阵，效果都要远远超出上品灵石。 就算是太昊皇朝，每年开采数量也不会超过千万，更何况是十万大山的妖族。 蛇魅等妖族血脉驳杂，他们的父母一方，大多数是妖王的妾室，并非嫡系的妖王后裔。 纵使他们的父母吹吹耳旁风，也绝不可能用极品灵石来进行交易，而且还是十万极品灵石！ “你死了这条心，我们不过是杂血妖族，就如同你太昊皇朝的王侯旁系子嗣。”虎啸风怒吼道，声音中充斥着悲愤。 阎四夕笑了笑，拍了拍胸膛道：“别紧张嘛，杂血妖族自然是比不上极境天骄，我也没说一定要极品灵石。既然你们并非极境天骄，每人七千极品灵石，亦或是七万上品灵石、七十万中品灵石、七百万下品灵石，我向来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见虎啸风等人神色犹豫，阎四夕猛地杀气爆发，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好！我答应了！”蛇魅抬头望天，高声道，“父亲，孩儿不孝，还请您救我一命！” 阎四夕笑容灿烂，同样抬头望天，抱拳道：“还请妖王您速度快些，千万别被人捷足先登。” 对于冬狩的规矩，阎四夕十分清楚，阜阳有鱼龙天骄榜，施展镜花水月之术，想必万妖山也有对应的手段。 正因如此，他将这群妖族俘虏后，并没有封印他们的须弥宫，目的就是将这一幕呈现给万妖山。 “狼锋，咱们是老熟人了，给你打个折，五千极品灵石。”阎四夕看向狼锋，“当然了，你要是一心求死的话，我也不拦着你。” 狼锋机灵灵打了个冷战，面色变幻不定，吞吞吐吐道：“我只能尽力而为，我父亲未必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 “他会愿意的。”阎四夕神秘一笑，耷拉的眼皮下四象血眼一闪而逝，饶有深意看向你苍穹中的气运之力。 四象观天地，百丈无天机。 这场凝聚了太昊皇朝和万妖山气运的生死试炼，任何一位妖族都事关万妖山气运，轻易折损不得。 别人看不到双方汇聚的气运，但在他的血眼中却是纤毫毕现，那如渊如狱的磅礴威压，更是让他如同直面天劫。 虎啸风神色变幻，最终咬牙道：“好，七千灵石我给了！” 身为他们团队的首领，虎啸风都屈服在阎四夕淫威下，其他妖族自然也不再坚持，纷纷开口求饶。 “生死战场情势混乱，如何确保将灵石送到你手上？”蛇魅又提出了一个疑问，让众妖族齐齐愣住。 阎四夕指了指脚下，点点头道：“所以我选在靠近万妖山方向，生死战场传送的规律虽然不确定，但总体来说妖族都靠近万妖山。你们七大妖族能聚在一起，其他妖族想找到此处并非难事。” 几头妖族顿时明了，难怪他们运气这么差，刚刚会合没多久，就遇到了阎四夕这个杀神。 一般来说，生死战场划分两方，两族天骄若是没有足够自信，都不会贸然越过交战边界，以免遭遇围攻。 除了阎四夕这个疯子，即便是极境天骄也要多加思量，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 顿了顿后，阎四夕继续道：“当然了，如果送灵石的妖族中途被宰了，也就只能怪你们命不好了。” “那个……”就在这时，一道气弱的声音响起，“我父亲母亲皆已陨落，我在万妖山并无亲朋好友……” 听到这话，众妖默然，太昊皇朝每座城池都设有贫子院，用来抚养战死的军士遗孤，万妖山也有相似的机构。 这头鼠妖的父母尽皆战死，实力又是平平无奇，在万妖山自然不受重视。 阎四夕轻轻“哦”了一声，众妖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一头月蟾冒出，一口将其吞噬。 这毫无征兆的一幕，顿时将几头妖族吓得面色发白。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阎四夕杀戮，打破了他们对眼前人族的印象。 原以为他是个人畜无害的人族天骄，不曾想竟如此杀伐果断。 “既然如此，要你何用？”阎四夕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一众妖族，“记住了，半个时辰之内，倘若灵石没送到我手上，或者有人通风报信，妄图陷我于险境，那就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阎四夕内炁一动，将几人的须弥宫封印，扔到一旁交给道邪看守。 道邪乐呵呵地接过，憨笑着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呵呵，七个妖族就是四万九千极品灵石。” “是四万七千！”盛毓灵掰着手指头，指着狼锋纠正道，“先生说了，这家伙得打折。” 众妖的目光齐刷刷望向狼锋，居然透出艳羡之色。 虎啸风低声嘀咕道：“他娘的，要是老子被多揍一次就好了，一顿揍换了两千极品灵石。” 身旁众妖听到这话，下意识地齐齐点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连忙干咳几声提醒。 第85章 生擒天骄谋赎金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广泛关注，绝大多数妖族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极境天骄身上。 生死战场内，已经有多位天骄开始交锋，正是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 然而，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妖族亦然，虎啸风虽是杂血后裔，但他们的父母自然会多加留心。 万妖山战狼王宫殿内，一名妇人正抽泣不止，向着床榻上的妖王诉说着狼锋的处境。 万妖山号称百大妖王，实际上是自吹自擂，只是为了在气势上压过太昊皇朝一筹。 战狼王虽自称为王，实则不过是一头夺魄境妖族。 看着怀中妇人垂泪不止，战狼王神色纠结，叹息道：“夫人呢，七千极品灵石不是小数目……”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人族说了，只需五千即可。”妇人不依不饶，拉住战狼王的手臂摇晃，“连那蛇族的蛇魅都同意了，更别说豹族、狐族，比我们狼族可弱上许多。” 见战狼王不为所动，妇人神色一狠，恨声道：“大王只需答应我这次，保证我儿一命，往后大夫人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她说什么，我任凭处置便是。” 战狼王神色意动，但仍是有些犹豫。 正如他所说，五千极品灵石着实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他十分之一的积蓄，为了换一个杂血后裔的性命，当真是有些吃亏。 妖族可没有那么多纲常伦理的束缚，尤其是在繁殖力受限的情况下，每一位妖王都是坐拥万千妾室，比起天子的三宫六院还要来得夸张。 狼锋虽是他的血脉后裔之一，在一众子嗣中也算是出众，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只能算得上略有分量。 正在这时，一道千里传音没入战狼王耳中。 “战狼王，此次冬狩事关重大，大局已定前尽可能稳住万妖山气运。狼锋是一千零八十一位天骄之一，既然那人族要的是灵石，那便给他，事成之后，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吞下。” “遵白泽真人令！”战狼王神色凛然，气运之事事关重大，白泽真人既然发号施令了，他自然应当遵从。 正如白泽真人所言，为了此次冬狩，万妖山一方早已谋划多年，就算灵石落到人族手中，那人族也别想捂热。 万妖山巅，一头虎首朱发龙身的异兽，脑袋上顶着七彩圆光，散发出七色光芒，双瞳则是流转着阴阳二色，俯瞰着万妖祭坛上空的镜花水月。 此次生死战场之争，更是太昊皇朝与万妖山最重要的气运之争，进入生死战场的妖族天骄，共计有一千零八十一人。 太昊皇朝同样如此，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数字，代表九九之极致。 倒不是双方没有更多天骄，而是过犹不及，犹如日中则移，月盈则亏，凡事不可算尽。 除此之外，生死战场中还有一些误入其中，亦或是原本就在紫云山脉的猎人和妖兽，这些人的气息并不在鱼龙榜和万妖祭坛的记载。 只因本次冬狩较往日提前了三日，此前太昊皇朝懵懂不知，万妖山也竭尽全力封锁消息，直到昨日方才公告天下，所以这些人和妖兽，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为了变数。 “算天机，你我交手上百次，本座从未胜过一次。非本座不如，实乃神通不敌业力也。此番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万妖山，太昊皇朝妄图炼出无上道器，本就是群虎噬龙之象。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何等手段扭转乾坤！” 白泽低声呢喃，双目中倒映出诸多妖族天骄的身影。 生生灭灭之间，一道道妖族身影前仆后继，分化出四大战场血战不休，也有一些自视甚高或野心博大的，擅自脱离战场进行猎杀。 能称天骄者，至少是修成七千斤体魄，亦或是凝聚成七百法力的炼气士。 无论是万妖山还是太昊皇朝，缺的都不是这一层次的天骄，而是修成极境或者至尊的天之骄子。 白泽这是打定心思，用万千妖族的性命，来维持人数上的优势，始终维持万妖山的气运胜过一筹。 七千斤、八千斤、九千斤，以及修成万斤体魄的极境战场，这也是多次冬狩下来的潜规则，四大战场泾渭分明。 不是没有人越界而行，但双方都会派出极境天骄，时不时游曳在四大战场，一旦发现有人破坏规矩，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嗯？这人族天骄有些意思，擒而不杀，倒是让本座有些难办。”白泽目光投注在一处镜花水月中，神色微微动容。 人族、妖族乃是死敌，在生死战场中相遇，更是二话不说展开生死搏杀。 这人族擒拿妖族却又不杀，居然还有隐匿气息的法门，避开极境天骄的探查。 被他这么一闹，万妖山的气运居然出现微不足道的凝滞，倒是让白泽真人难以抉择。 “也罢，区区灵石不过身外之物，难得人族天骄有如此贪财之辈，给他便是。”白泽神色淡然，“等极境战场大局一定，极境天骄腾出手来，吃多少都得给本座吐出来。” 白泽作为此次行动的主导者，早就被十大真人赋予了生杀大权，当即传音诸位妖王，满足阎四夕的要求，暂时对阎四夕置之不理。 气运之道虚无缥缈，并不擅长正面攻伐，因此少有人知。 只有达到夺魄境的层面，才能真正体会到气运之道炼气士的恐怖之处。 众妖王不明所以，他们不懂阎四夕擒拿妖族的意义，但却无条件执行白泽真人的命令。 万妖山上下紧锣密鼓，在白泽真人调动下，早就有了各方面的准备。 只是极品灵石贵重无比，众妖王宁愿用下品灵石交换，也不愿交出珍贵无比的极品灵石。 这一切也在阎四夕意料之中，但他要的是其中的灵气，质量参差不齐也无关痛痒。 “人族，这是我虎族的七百万下品灵石，放了我家少主。”一头猛虎口吐人言，竟是炼去了喉间横骨，随手将一个布袋抛向阎四夕。 这是最后一位跑腿的妖兽，此前的妖兽被阎四夕打包后，扔在一旁交由道邪看管。 阎四夕内炁扫过，不由得撇了撇嘴，芥子物中一颗中品灵石都没有，属性也是混乱不堪，一看就是故意为之。 好在月蟾丹法来者不拒，炼化异种能量轻而易举，也就不在意这些小事。 然而，阎四夕并未信守承诺，而是反手一拳将猛虎击毙，转而看向虎啸风。 与此同时，道邪收到阎四夕的传音，九大兽形展现而出，将其他几头妖兽全数斩杀，就地升起了篝火，盛毓灵眉开眼笑帮忙开始烧烤。 虎啸风一惊，怒吼道：“人族，你敢违背承诺！” “别着急，我说话算话，自然会放了你。”阎四夕淡淡道，“不过这些妖兽资质低下，想必万妖山也不会出赎金，只能拿命偿还了。另外呢，我还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将其他妖族的下落告诉我如何？” 听到阎四夕会信守承诺，众妖族的神情微微松动，但随即便是一阵愕然，虎啸风更是嘲讽地发出大笑。 “痴心妄想！你如此敲诈我等，居然还妄图我等与你同流合污？” 众妖族冷笑不已，蛇魅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开口道：“合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有什么好处？” 狼锋神色愕然，愣了愣狐疑道：“蛇魅，你该不会是生了脑疾？跟他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 “蛇魅，人妖勾结可是死罪！”虎啸风先是怒视狼锋，随后怒吼出声，死死盯着蛇魅。 面对同伴的愤怒，蛇魅置若罔闻，吐了吐蛇信解释道：“你我聚在一起，其中各有原因，但究其根本，还不是因为受到族内天骄的排挤。若是能借人族之手除去，不是两全其美？” “你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狼锋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那大哥平日里处处与我不对付，此番我害得父亲损失惨重，回去后必定没有好果子吃。若是他也落入魔掌……” 虎啸风大感不妙，眼见同伴纷纷露出意动神色，连忙打断道：“你们疯了不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咳咳……”阎四夕干咳两声，眼珠子转了转笑问道，“这个嘛……也不一定是同族中人，听说你们妖族厮杀激烈，想必虎兄仇人也不少。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谁折辱过你，亦或是抢了你的宝物，再或者是霸占了你的女人……” 阎四夕试探着问道，虎啸风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似乎是被阎四夕提及痛处。 道邪和盛毓灵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盛毓灵悄悄传音道：“这头老虎好可怜哦，不仅被人抢了宝物，连妻子都被人霸占了。” “放在我们蛮族，这种软蛋早就被逐出家门了。”道邪神色鄙夷，对虎啸风做出总结。 见虎啸风沉默不语，蛇魅轻咳一声，开口道：“我族中有一位兄长，修成九百法力，算是极境天骄下最顶尖一列，但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阎四夕心知有戏，和颜悦色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蛇魅舔舐着嘴角，目光中露出贪婪之色，盯着广寒葫芦道：“将我的赎金尽数返还，这条件不过分？” 按照阎四夕定下的标准来看，蛇魅的哥哥若是被俘获，赎金至少要九千极品灵石，这笔买卖自然是划算的。 然而阎四夕实诚地点点头，“挺过分的，我最多给你五百极品灵石，做不做你自己看着办。” 阎四夕是为了提高效率，这才将妖族发展为自己的眼线，若是用一换一的方式，反倒是得不偿失。 “成交！不过你需得以道心起誓，不得将此事透露他人，我也只会在暗中尽力而为，事成事败全看你自己，得手后我也不会与你会面。”蛇魅沉思片刻后，同意了阎四夕的条件。 两人以道心起誓，阎四夕果真放开对蛇魅的限制，任凭她在山林中游曳而去。 狼锋目光闪烁，看向阎四夕道：“那个……我也有一位兄长……” 眼见狼锋吞吞吐吐，阎四夕当即给了个我明白的眼神，隔绝虎啸风等人五感，一人一妖蹲在一旁窃窃私语。 片刻后，虎啸风只觉眼前一亮，狼锋与阎四夕耳语几句后，兴高采烈地迈步而去。 似乎察觉到虎啸风鄙夷的目光，狼锋脸上的笑容收敛，脚下动作加快了几分。 随着一个个同伴离去，阎四夕最后来到虎啸风面前，搂住他的肩膀叹息道：“我说小虎啊，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虎族戮力同心，我一向是十分敬佩的。” 虎啸风翻了翻白眼，被迫听着阎四夕喋喋不休，脑袋转向一边，扔给他一个后脑勺。 阎四夕一看就不乐意了，双手一合，硬生生将虎啸风的脑袋掰了回来。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白虎一脉想想。你白虎一脉在十大妖族中，只是居于末流，若是能解决一些极境天骄，白虎一脉得到的资源就会更多，于公于私都是大有好处。” “说的比唱的好听，我若真找来一位极境天骄，你真以为自己能打的赢？”虎啸风鄙夷道。 同为极境天骄，根据领悟的武意不同，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谁又有十足把握敢说必胜？ “我当然是胜券在握，此处战场的极境天骄往返多次，始终未曾发现我的行踪，你莫非以为是巧合？”阎四夕哈哈大笑道，“就算我败了，白白送命，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于公于私，你巴不得我早点陨落。” 直到此刻，虎啸风才忽然惊觉，他们在此处已经呆了半个时辰，但始终无人发觉此处异常。 这人族隐匿气息的功夫如此强悍，难怪敢孤军深入战场。 虎啸风目光闪烁，沉默片刻后道：“天鹏一脉近些年来有崛起之势，极境天骄的数量虽少，但修成肉身宝光的不在少数。” 肉身宝光，也就是修成八千斤体魄，阎四夕不由得眼睛一亮。 既然开了头，阎四夕继续撺掇着，三言两语间虎啸风被说的无比心动，半推半就与他订立了道心誓言。 第86章 一死一生见交情 看着虎啸风远去的身影，阎四夕忽然开口道：“阿大，带盛夫人和毓灵离开，我护送你们渡过四大战场，你们躲在阜阳方向静观其变。” 道邪一怔后，豁然起身道：“不可，主人你孤身一人，绝不可小觑万妖山诸雄。” “我并非小觑妖族，而是没有必胜把握。”阎四夕摆摆手道，神色凝重道，“我欲借机突破九九至尊，但苦无天材地宝和灵石，必须行险一搏，方能有一线生机。” 不等道邪回应，阎四夕内炁化作猛虎，将烛子安和苍洛笙甩到背上，快速朝着两族战场奔走。 “你们只会成为我的累赘，我孤身一人，反而更加灵便。”阎四夕传音解释道，“以我如今实力，就算鱼龙极境也奈何不得。更何况我身负者字秘，只要不是陷入数十位极境天骄围攻，生还机会还是有的。” 道邪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劝阻的话来，他昨日刚刚跌境，如今巅峰战力唯有三象之力，短时间内难以复原。 这等战力放在外界自然是万众敬仰，可在生死战场却是险象环生，更何况身旁还跟着盛氏母女两个累赘。 阎四夕展开血眼，路上若是遇到不开眼的妖兽，简简单单一拳就将其击杀。 他将十三丹经中的不同丹法熔于一炉，猛虎奔走间气势磅礴，机动灵敏却不输狸猫。 期间，阎四夕也遇到过几次两族的极境天骄，可腾蛇丹法施展开来，将众人的气息完全屏蔽，连极境天骄都无法察觉他们的踪迹。 对付狼锋等妖族也就罢了，杂血后裔看不出他的真实底细，一旦与实力强横的极境天骄交手，很有可能暴露他鱼龙至尊的秘密。 越是靠近战场中心，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和交战声，越是不绝于耳，期间阎四夕也不可避免多次出手，将不长眼的妖族随手打杀。 一头现出原形的天鹏犹如霹雳惊雷，腹下双爪寒光烁烁，从阎四夕身后发动奇袭。 阎四夕头也不回，双手探出时龙鳞密布，对天鹏的偷袭没有丝毫忌惮。 “找死！就算是张三锋，都不敢在我面前如此托大！”天鹏眼中戾光一闪，武道意志全面加持，与阎四夕来了一次实打实的碰撞。 然而，天鹏倏忽间神色剧变，双爪上传来的剧痛，以及坚逾磐石的触感，让他意识到碰上了狠茬子。 “此人究竟是谁？武意如此精深，竟然敛而不发！”天鹏神色决绝，毫不犹豫自断双爪，双翅金光大放，在虚空中掠出一条金光大道，避开阎四夕紧随而来的攻势。 “天鹏一脉最擅遁术，逃得可真够快的。”阎四夕犹豫了一下，将天鹏双爪收入囊中，带着道邪几人继续前行。 天鹏伫立高空，看着阎四夕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其腹下血迹斑斑的伤口，正在不断蠕动修复，生出一双崭新的爪子。 片刻过后，除却腹下翎羽的血迹斑斑外，看不出丝毫受伤的异样。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方才这一击至少有八象之力，修的应当是柔拳法，走千生万死的大道。”天鹏目光透着疑惑，“可我修的是刚拳法，体魄强度居然逊色于他……” 妖族的体魄天生要强于人族，恢复力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虽说修炼到肉身极境后，种族的优势基本上可以抹除，但身为十大种族之一的天鹏一族，恢复力却仍是更胜一筹。 这头天鹏依仗速度卓绝，在四大战场不断徘徊，猎杀人族次一等的天骄。 他身负八象之力，就算是遇到皇甫邵阳、张三锋一类的绝顶天骄，也有逃生的把握。 因此，寻常妖族忌惮的人族战场，于他而言却是来去自如，不曾想居然遇到这么一个怪胎。 “此人需多加留意，一旦发现其踪迹，立刻让兄长动手击杀。”这头天鹏目光闪烁，倏忽间消失在原地，再次游曳在战场上，击杀人族天骄的同时探查情报。 这一幕通过镜花水月，落到了白泽真人眼中，眼见阎四夕脱离战场，白泽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但很快就被极境战场的战斗吸引，暂时忘却了阎四夕的存在。 耳边的交战声越来越小，众人逐渐来到生死战场边界，阎四夕内炁一收，将众人轻轻放下。 “阿大，毓灵他们就靠你了。” “主人放心，我一定誓死守护他们。”道邪点点头应道。 阎四夕微微一笑，双手掐诀在眉心一抹，抽出一道如丝如缕的细线，正是属于道邪的奴印。 奴印从阎四夕体内离开后，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乳燕投怀般射入道邪体内。 道邪身躯一震，神色微变，欲言又止道：“主人……” “一死一生，乃见交情。你我同生死共患难，兄弟相称便是。”阎四夕微微一笑，摇头示意道邪不要多说。 随即转过头来，看向盛毓灵道：“毓灵，你称呼我一声先生，可我教导你的着实不多。倘若我此行一去不回，让阿大带你去阜阳，找十皇子太昊尚，他会为你找一个好师父。” “是，先生！”盛毓灵眼中含泪，环绕双目的缎带变得湿润，发出抽泣般的哽咽声。 “盛夫人。”阎四夕转头看向萧鹤凝，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叹息道，“此事我尽力而为，若是我侥幸活下来，必定竭尽所能，为盛城主讨一个公道。” “妾身谢过阎世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萧鹤凝虽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并没有阻止阎四夕前去冒险。 阎四夕点点头，顺手解开烛子安身上的束缚，淡淡道：“烛世子，生死战场各安天命，你我就此分别。” 烛子安活动了下身躯，脸上露出意外神色，双手抱拳郑重道：“阎世子放心，投桃报李的道理我烛子安晓得，我定会请求父亲，将十万灵石双手奉上。” 阎四夕没有在意他的承诺，点了点头后，提起苍洛笙扔向道邪，笑道：“你若真想帮我，替我看好这位郡主便是，这人质我留着还有大用。” 烛子安神色尴尬，不知如何应答，苦笑着拱了拱手。 阎四夕知道他处境矛盾，因此不再多说，施展出千变万化，化作一头仙鹤飞掠而去。 少了道邪这些累赘，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发挥出战力，以他如今的内炁强度，施展千生万死更是毫无负担。 鱼龙境尚不会飞天遁地，只有少数飞禽妖族占据天空优势，自然也没有不开眼的人前来打扰。 人族天骄都在防备着苍穹中的偷袭，选择的战斗场地都在密林之中，阎四夕暂时也没有出手偷袭的意思，径直往妖族腹地而去。 “咦？这是那蛇妖留下的指引？”阎四夕从高空中落下，鼻尖翕动，轻嗅着空气中残余的气味，这是他与那群妖族约定的信号。 不周风提醒道：“小子，妖族狡诈多端，你还是谨慎些好。若是落入极境天骄的围攻，就算是鱼龙至尊也九死一生。” “放心，我自有打算。”阎四夕跟随气味指引一路前进，轻笑道，“抓普通的妖族天骄有什么意思，我巴不得他们给我带几个极境天骄。” 此处乃是第二战场，但却是人妖两族自发划分的区域，极境天骄一般不会违背规矩出手，否则会成为妖族的眼中钉。 同理，在这里进行猎杀的人族，也尚未修成肉身极境，一般是选择单独行动。 阎四夕运转腾蛇丹法隐匿气息，跟着蛇魅的指引，来到一处云遮雾绕的山谷之中。 “蛇族最擅用毒，这位蛇族天骄还真是胆小怕死，居然躲到山谷中释放毒雾。”不周风冷笑道，“虽然占据地利，但也没有哪个天骄会这么傻，贸贸然冲进去送死。” 阎四夕血眼一开，仔细观察片刻后笑道：“不周风，这你倒是错怪他了，这些云雾不止有剧毒，更是为了遮蔽山谷中的阵法，蛇魅这位同族兄长，居然是精通阵法之道的炼气士。” 妖族大多是在生死厮杀中成长，因此体魄强健远胜人族。 可万妖山百花齐放，虽说武道是妖族的主流，但也有不少妖族另辟蹊径，选择成为炼气士。 无极天百家齐鸣，释道儒、兵法墨诸多炼气术层出不穷，阵道也是其中之一，借天地自然之力，发挥出远超自身的威能。 “此阵以五行为基，融入毒雾形成毒瘴，共计四百九十一道阵基。”阎四夕没有贸然动身，徘徊在阵法外，将观察到的情况转述给不周风。 不周风不愧是活了百万年的老怪，立刻指点道：“此阵名为万蛇噬心阵，在黄等上品阵法中算得上是精品。只要阵基中的灵气不散，阵法便能一直维持，寻常极境天骄都未必能破。” 阵法师就是如此无赖，只要大阵布置完成，威力在同等道术中绝对是首屈一指。 更重要的是，阵法还能借助天地灵气，展开源源不绝的攻势。 但阎四夕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阵法不错，可惜破绽太多。” “若不是有血眼在身，凭你小子一窍不通的阵法造诣，休想抓到此人。”不周风没好气地碎碎念，不由得想起了阎四夕在天狼山脉的举动。 四象血眼堪比神通，此话绝非虚言。 同境之中，武法、道术在四象血眼中毫无秘密，除非是修成至尊天骄，武法、道术圆满无漏、浑然一体，否则对敌时定会处于劣势。 阎四夕迈步踏进阵法中，每一步落下都是阵法的破绽之处，身外毒雾翻滚，化作万蛇噬虎之状，但由于阎四夕脚踏阵基，威力显然受到极大限制。 阎四夕运转腾蛇丹法，火焰沸腾的腾蛇神形羽翼一震，漫天火气铺洒开来，周身三尺之内，凡是近身的毒蛇都化为毒雾灰飞烟灭。 这些毒雾腐蚀性极强，寻常极境天骄都要忌惮三分，但对于刚柔同修的阎四夕而言，就算直接吞噬也是无妨。 此时此刻，一位浑身蛇鳞弥补妖族男子，正盘坐在阵法中心，感应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心神大乱。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阵道一向被看做小道，普天之下修行之人屈指可数，居然有人在阵法造诣上远超于我。”蛇玺神色剧变，心中已经起了退却之意。 他本性胆小怕死，修的是不擅正面攻伐的阵道，这道万蛇噬心阵是他穷尽心力学会的。 就算对付极境天骄，也有一定的把握。 可若是阵法被破，一身战力十不存一，就算面对次一等的对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主人生出退意，阵法自然也随着心意转变，云雾凝聚而成的万蛇不再猛烈攻击，而是聚在一处化作盘旋的巨蟒，堵在阎四夕的必经之路上。 “想逃？”阎四夕心意一动，腾蛇神形腾飞而出，巨蟒的体型比腾蛇神形还要大上数倍，但却毫无反抗之力。 “极境天骄，八象之力！”蛇玺神色剧变，腾蛇神形今非昔比，全力施展足足有五象之力，绝不是普通天骄能做到的。 巨蟒是五毒阵的杀招，一旦被破四百多个阵基纷纷爆碎，其中包裹的灵石也炸成碎片，山谷中的云雾顿时消散一空。 失去了阵法的守护，蛇玺还试图施展道术反抗，但却低估了阎四夕的速度，只觉眼前一花，已被阎四夕提在手中。 阎四夕抬头望向天穹，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笑道：“老规矩，九千极品灵石，过时不候！” “竖子敢尔！”万妖山，天蛇宫中忽然传出暴跳如雷的吼声，引得众妖面面相觑。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一头庞然无匹的妖蛇身躯震动，张口露出森然獠牙，死死盯着万妖祭坛上呈现出的镜花水月。 蛇玺并非极境天骄，万妖山关注的妖族并不多，但天蛇王暴跳如雷的一幕，很快就引起了万妖的注意。 “这人族是谁，居然如此不讲武德！” “这家伙的武意恰好克制蛇族，难怪蛇玺毫无反抗之力。” “他刚才说九千极品灵石，这是什么意思？” 第87章 镜花水月观生死 万妖窃窃私语，先前阎四夕俘获的虎啸风等人，在一千零八十一名天骄中只算是末流，因此并没有引起广泛关注。 但蛇玺不同，炼出九百滴法力的他，相当于九千斤体魄的武徒，算是蛇族最顶尖的天骄，影响力还是有的。 虎啸风等人并非毫无存在感，万妖齐聚，总有人看到他们被俘的画面，阎四夕的事迹渐渐在万妖中传播开来。 “该死的人族，现在还只是生死试炼初期，大多数天骄都处于观望阶段，居然被他钻了空子。”一头蛇妖嘶嘶吐着信子，恨恨看向画卷中清点战利品的阎四夕。 很快，阎四夕当着万妖山的面，将蛇玺身上的芥子物搜刮一空，完事后还煞有介事点评道：“不愧是蛇族天骄，比你那妹妹有钱多了。” 听到这话，天蛇宫内又是一阵怒吼声传出，旁观的众妖都看得出，天蛇王已然对这人族恨到极点。 山谷中，蛇玺却是眸光一闪，蛇鳞密布的脸上露出怀疑之色，阎四夕的话让他心中起了疑心。 可不等他开口说话，阎四夕已经封印了他的须弥宫，隔绝镜花水月的感应，大大方方道：“这位蛇兄，咱们谈一笔生意如何？” “生意？”蛇玺狐疑看向阎四夕，他本已心怀死志，却没料到阎四夕居然放过了他，渐渐镇定下来，询问道，“你待如何？” 阎四夕哈哈大笑道：“我平生最爱结交好友，尤其是你这样擅长阵法的天骄，你我若是双剑合璧，何愁大事不成？” “说人话！”蛇玺不吃这一套，神色不耐打断道。 阎四夕凑了过来，拍了拍蛇玺血淋淋的肩膀，指了指万妖山的方向，传音笑道：“实不相瞒，在此之前，你蛇族的蛇魅、虎族的虎啸风、狼族的狼锋，他们都已给过一笔赎金。” “不过嘛……”阎四夕露出古怪的笑意，意味深长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若是帮我擒拿一些妖族天骄， 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提成。” 阎四夕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数钱的姿势，话中意味不言而喻。 蛇玺的灵智可不低，三言两语就想明白了原因，目光凶狠道：“我的行踪是蛇魅透露的。” “我可没这么说，这生意只干系你我二人。”阎四夕矢口否认，他可是立下过道心誓言的，“蛇兄不妨想想，万妖山中有什么看不顺眼的敌人，亦或是有利益竞争的对手。”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万妖山的纯血后裔，显然要比那群杂血后裔聪明，能更快领悟他话中深意。 生死战场气运之争，归根到底是属于极境天骄和至尊天骄的舞台。 极境之下的人妖两族，虽然算得上天骄，但对战局的影响却是微乎其微。 这场冬狩之战，这些家伙都被蒙在鼓里，也看不到盘踞在苍穹中的雄浑气运，在他们看来，太昊皇朝有两位至尊天骄，此番妖族胜算不大，何必拼死拼活呢，保全自身性命才是要紧事。 蛇玺自己吃了亏，回到万妖山难免要遭人耻笑，若是其他天骄同样如此，他的败绩就不会显得太过难看。 若是阎四夕事败，死在了其他妖族手中，他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趁着这段时间，阎四夕带着蛇玺四处游走，根据狼锋等人留下的信息，不断捕捉万妖山的天之骄子。 每次俘获到一位妖族天骄，阎四夕都会返回先前的地方，当着众妖的面取出海量灵石，转入芥子物中并掩盖起来。 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听得众妖目光火热，有些妖族眼中的憎恶开始转变为犹豫不决，渐渐又变得贪婪。 两个时辰后，阎四夕返回山谷，这里已经有一头妖兽在焦急地等待，看到阎四夕的瞬间大喜过望。 可还没等他开口，阎四夕一拳将其击毙，收走芥子物后，交由开始清点其他灵石，自己则是升起了篝火，千机变磨刀霍霍，看向众妖的目光充斥着不怀好意。 这些妖族天骄个个身强体健，可都是烹煮的上好食材，就是阎四夕对庖厨一道一窍不通，靠着食材本身也能煮出一锅美味。 于是，山谷中不断响起哀嚎声，熊胆、鹿角、虎腿……阎四夕取的是妖族身上最美味的部分，看得众多妖族头皮发麻、肝胆欲裂。 虽然他们体魄强健，这种取法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回到万妖山也有机会断肢重生，但眼睁睁看着阎四夕将他们当做食材，这种感觉绝不好受。 “别过来啊！”蛇玺发出哀嚎声，却阻挡不了阎四夕手起刀落。 煎焖炸烤蒸，虽然没有调料加成，但简简单单的烹调方式，已让山谷中香味四溢，阎四夕吃得是油光满面。 与之相对，众多妖族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将阎四夕大卸八块。 一头熊妖看得垂涎欲滴，肚子忽然发出“咕咕”响声，众妖齐齐怒目相对，将怒火倾泻一空，熊妖被骂得狗血喷头。 “小子，凤凰真血的力量太过恐怖，想要突破至八九至尊，至少需要百万灵石打底，你这办法效率虽高，但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 不周风默默盘算一番，阎四夕手中的灵石不到十万，尚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八九至尊的突破。 阎四夕吃得满嘴芬芳，含糊应道：“不错，这些家伙的赎金太便宜了。” 未修成极境，与修成极境的妖族，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两个层次的天骄却是天壤之别，价格也要另当别论。 得到蛇族送来的赎金后，阎四夕依照承诺松开蛇玺的封印，笑眯眯道：“蛇兄，后会有期。” “哼！”蛇玺化作人形，施展道术恢复伤势，面色难看无比，暗中却是传音道，“说好了，一名天骄提成十分之一，就按照你与蛇魅的交易方式进行。” 阎四夕揣着明白装糊涂，传音笑道：“蛇兄说的哪里话，这是你我二人的交易，与舍妹毫不相干。” 蛇玺心中冷笑，若不是那贱人依靠同族感应指引道路，他藏匿山谷更有阵法护体，怎么可能被阎四夕发现行踪？ 他是第二战场最先被俘获的妖族，亲眼看着阎四夕如何俘获众妖，妖族中毫无疑问出了叛徒，只是他也无法确定是不是蛇魅干的好事。 离开前，蛇玺回头看了一眼众多妖族，心想这些家伙都是被同族人出卖的，这人族应该会依法炮制，将他们纳为己用。 他们又会作何选择呢，是跟自己一样心生报复随波逐流，还是以种族大义为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蛇玺抛开念头，心中冷笑，“这人族贪婪无度，可极境争锋才是真正的生死战场，他若真有这个实力，又何必欺负我们这群小辈。” 须弥宫中，不周风帮忙清点芥子物中的灵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倒不像是武徒，更像是走商贾之道的炼气士，着实是有点东西。” 闻听此言，阎四夕露出缅怀神色，年幼时他年少无知，太昊尚那小胖子才是真正精通商贾之道，自己这些把戏都是耳濡目染学来的。 上次摘星台一见，两人却连谈话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出神一阵后，阎四夕目光看向俘获的众妖，喃喃自语道：“万妖山鱼龙混杂，我可没心思一个个辨认，若是不小心将你们再次俘获，那该怎么办？” 众妖听得惊怒交加，这里被俘获恶妖族，大部分都是被万妖山的同族出卖，但也有几头是阎四夕的意外收获。 听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打着七擒七放的念头，不断敲诈万妖山？ 一头狐妖惊怒道：“痴心妄想，我等又非极境天骄，交易一次也就罢了，你若想细水长流，我等族中长辈也不是愚昧之人。” “有道理。”阎四夕深以为然，随即心念一动，千机变在手中化为一枚印章，上方阳刻着“手下败将”四字。 “这是龙泉印泥，水泡不散，火烧留痕，百年不褪。”阎四夕又取出一印泥，煞有介事道，“只要在你们身上留下印记，日后再次遭遇，便不会出现误伤之事，我这可是为你们考虑。” 这东西是从烛子安的芥子物中得到的，对于儒家学子而言，是珍贵至极的宝物，用于书法丹青都有额外加成，落在阎四夕手上也算是明珠暗投了。 “住手！”狐妖大感不妙，高声惊呼。 可阎四夕哪会管她死活，千机变重重印在其额头上，“手下败将”四字虽是歪歪扭扭，但却鲜红欲滴，乍一看就像是人族对奴隶施加的刺青印记。 龙泉印泥是龙泉郡出产的宝物，向来被稷下学宫奉为瑰宝，更是经过儒家大能法力加持，号称百年不褪。 无论狐妖是化作原形，还是以人形示人，这道印记都会一直跟随着她，成为她毕生耻辱。 狐妖高声尖叫，怒火攻心下，竟是当场被气得晕了过去。 见阎四夕如此果决，其他妖族的脸色也变了，就算意志再坚定的妖族，也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可任凭他们如何求饶、如何威胁，阎四夕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手下却是毫不留情。 山谷间回荡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路过的人族、妖族听得不寒而栗，纷纷避而远之，生怕介入这场别开生面的战斗。 有人欢喜有人愁，随着阎四夕俘获的妖族越来越多，万妖山也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 “该死的，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在此时内讧。”尽管没有真凭实据，但万妖山的妖王可不是傻子，渐渐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生死战场何其广泛，两千多名天骄投入千里战场，就像是苍茫海域中的几滴浪花。 虽说太昊皇朝、万妖山都有固定的活动区域，但想要在短时间内俘获这么多妖族，除非是精通天机术数才有可能办到。 可阎四夕分明是武徒，行事风格更与天机宫弟子大相径庭，怎么可能是天机学宫出身的天骄。 但他似乎早就知道妖族的藏身之所，显然是有人在暗中通风报信。 “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数十万灵石对万妖山而言不多，但这家伙俘获众多天骄，气运运转已经有了些许凝滞。”一尊妖王神色凝重，传音说道。 “魅狐王说的不错，这人族越来越过分，必须请极境天骄出手。”又是一尊妖王出声附和。 若是小打小闹，他们也不必在乎，可生死战场上气运波动，万妖山万妖噬龙的气运，反而被太昊皇朝的五爪金龙镇压，而关键点就是这名人族。 阎四夕从第四战场一路横扫，第三战场、第二战场也难免遭殃，就连游曳的极境天骄都不是对手。 这就导致妖族数量大幅度下降，三大战场开始呈现出人族碾压的趋势，一个个妖族天骄成为人族手下败将。 一道道恢弘如海的元神之力，从不同的宫殿中传出，回荡在万妖山巅，渐渐传到白泽真人耳中。 此时此刻，在白泽真人的面前，悬浮着七道镜花水月，其中来自万妖山和太昊皇朝的天骄，正在战场中捉对厮杀。 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施展出万化圣灵道中的杀招，凝聚成百龙来朝，与万妖山天鹏一族生死一战。 天鹏以龙为食，日啖一龙，正是真龙武法的克星。 太昊尚弃武修仙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白泽真人的耳中，不管天武帝君是有意无意，万妖山自然不会漏过这位皇子，鹏衍就是用来对付太昊尚的后手。 万化圣灵道虽强，但太昊尚终究修炼时日尚短，远远比不上在万龙归窍势的造诣，只能采取防守姿态。 另一处战场中，疑似觉醒玄武神体的张三锋，一头长发飘扬，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深邃的黑眸注视前方，透射出一缕缕冷芒。 张三锋身后，一道半蛇半龟的武影明灭不定，分明是一尊玄武神形，但远没有阎四夕那般得神兽精髓。 第88章 极境战场天骄纵 在他身前，一位光头大汉摇身一变，其妖族真身竟与玄武神形有九成相似。 “玄武一脉！”张三锋面色凝重，血脉中的悸动告诉他，眼前的妖族是他天生的死敌。 “吾名玄武藏，张三锋，生死战场便是你埋骨之地，也是玄武神体真正出世的时候了。”玄武藏吼声如雷，震得周边的极境天骄血液暴动。 张三锋眼中闪过嗜血光芒，别人或许听不出玄武话中的深意，他却通过神体本源感应，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神体本质。 玄武神体，三千神体中位列前三十，号称攻防一体，尤其是在防御上，神体中无有出其右者。 世人都以为张三锋觉醒了玄武神体，但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他在幼年时曾遭受妖族暗算，被夺去了一半的神体本源。 如今他的神体，充其量只能称之为玄蛇神体，攻伐有余，守御不足。 因此他的战斗方式，向来是大开大合，以求速战速决，与世人印象中玄武神体的战斗方式截然相反。 然而，眼前的玄武藏，身上散发着同根同源的神体气息，想必万妖山夺走的那一半神体本源，便是落在此妖身上。 玄武藏看到张三锋眼中燃烧的战意，戏谑笑道：“来来来！且看今日是玄蛇神体更胜一筹，还是龟武神体独领风骚。” 万妖山巅，白泽真人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自言自语道：“玄武神体擅守不擅攻，玄蛇神体攻伐强大，龟武神体防御无双，相当于以最强之矛，攻最强之盾。然而，本座多年谋划，今日便是我玄武藏神体大成之日。” 久攻必乏，久守必定！ 一人一妖同修玄武真诀，但这门至高武法可是妖族开创的，玄武藏自小修炼的便是完整版的玄武真诀。 可张三锋呢？太昊皇朝费尽千辛万苦得到半部玄蛇真诀，却没料到这是白泽真人数十年前的闲来一子。 张三锋同修玄武真诀，以下克上如何能是玄武藏对手？ 另一道镜花水月中，一头如牛似虎、背插双翅的异兽，正与一位神色懒散的人族炼气士厮杀不断，但两者之间的战斗却是别开生面。 人族炼气士皮肤苍白，仿佛是病入膏肓，偏偏身着一袭大红袍，更是衬得他形销骨立。 此时此刻，皇甫邵阳坐在一张火焰轮椅上，单手握拳撑住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面对身后穷奇的狂暴攻势，只是不断进行躲避，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 “离王世子，莫非就只会逃跑不成？”穷奇飞遁之术虽比不上天鹏一脉，但在妖族中也算一绝。 可对方也是最强的极境天骄，一味地避而不战，穷奇也没有办法能奈何他，心中恼怒无比。 皇甫邵阳抬起眼皮，伸了个懒腰后，懒洋洋道：“止戈为武，和气生财，你我何必打打杀杀呢，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太昊皇朝王侯之位，唯有武徒方可继承，上一任离王早已身死道消，没人知道这位嫡传的离王世子，为何选择走炼气士的道途，这相当于自绝王位。 可诡异的是，离王之位空悬二十余年，天武帝君始终没有另觅人选，似乎是在等待皇甫邵阳迷途知返。 不得不说，皇甫邵阳在火行上的天赋果真惊才绝艳，法力勾动天地灵气，化作一盏茶盏，凌空朝着穷奇飞射而去。 “吼！皇甫邵阳，离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穷奇双翅一震，将茶盏撕得粉碎，猛地转身朝另一处战场掠去。 可皇甫邵阳却像是狗屁膏药一般，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吕皞，你我还是一旁观战为好，我祖母还在外面看着呢。她老人家叮嘱过我，偷闲躲静可以，怠惰因循可以，但绝不能漠视人族天骄送死。” 提起祖母的时候，皇甫邵阳难得神色正经，火焰轮椅掠过长空，拂袖招展间，一面火焰盾牌截住穷奇的攻势。 “祖母？想不到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穷奇心中一动，讥讽道，“既是如此，且看看你能挡多久，堂堂王侯世子弃武修仙，就算你真是太阳神体，月魄境也无法尽显威能。” 两方厮杀正酣，穷奇游走极境战场，不断对其他人族天骄出手。 但皇甫邵阳始终保持着淡然，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下人族天骄。 双方这场斗法，穷奇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波涛，而皇甫邵阳就是屹立海中的礁石，不断施展各种道术防御，如此一攻一守，短时间能分不出胜负。 白泽真人收回目光，微微摇头道：“皇甫邵阳，此人不愧疑似太阳神体，若真认真起来，吕皞怕是并非敌手。若非此人年幼遭逢意外，恐怕会成为此次生死试炼变数。” 只是目前看来，此人性格有极大弊端，与太阳神体刚猛无铸的特性背道而驰，绝不可能成就月魄至尊。 如此一来，即便他战力全开，吕皞也能在短时间内拖住他，对接下来的大计影响可有可无。 除却这三处战场外，太昊凰与凰靖也在气机牵引下战到一处，一个是觉醒真凰神体的公主殿下，一个是万妖山万人敬仰的凤凰一脉天之骄女，皆是身份尊崇无比。 一人面覆红纱，一人傲然独立，两大绝色美人顷刻间战至一处，手掌飞舞快得只能看出残影。 层出不穷的火行道术缤纷如雨落，将方圆百丈内的山石熔成岩浆，散发出炽热的高温。 天地灵气暴动，百鸟朝凤图与凤凰涅盘图你争我夺，双方都打出了真火，从交战至今一言不发，盘观者却是暗自心惊。 有心人从一开始便在留意，两人酣战将近三个时辰，身上必定有加速法力恢复的道器，因此施展的道术足足有上百道。 与其说是鲜血淋漓的对决，不如说是美轮美奂的道术展示，两女却始终是毫发无伤。 寻常天骄掌握一门黄等上品道术，至少得花费数月时间。 可繁复至极的道术，对两女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许多青年天骄都不由自惭形秽。 周止、凌云分别对上妖邪，以及一位浑身笼罩在阴影中的妖族，两人都没有施展全力，只是阻止对方干预战局。 以他们两人的战力，想要解决极境天骄轻而易举，拖住一位极境天骄，已经是万妖山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娘娘腔，这打的束手束脚，也太没意思了，不如咱俩换一换？”周止身前龙盘虎踞，龙虎兽形宛如阴阳交泰，狍鸮的吞噬之力虽强，却无法撼动周止的武意。 凌云则是召唤出建木三界图，无数藤蔓纷飞，凝成飞禽走兽四处奔走，应付对手的同时犹有余力，不断接应处于劣势的人族天骄。 周止是龙虎山的天骄，不受太昊皇朝管制，虽是挂名在太昊皇朝麾下，却是一副出工不出力的姿态。 凌云可没他这么悠闲，冷哼道：“莽夫，就知道打打杀杀，真这么手痒，不如去找篆图境的十都挑战。” 两人身为至尊天骄，在战场上游刃有余，此次生死试练，妖族并未有至尊天骄出世，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应付。 白泽真人看着镜花水月，却是忽然露出神秘笑容，随即转向最后一处巅峰战场，笑容微微收敛。 “将百兵诀推陈出新，开创出独属于自身的道途，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镜花水月中，一名身着麻衣布鞋的光头青年，他的身躯并不高大，却手持一把足有丈高的巨大长镰，仿佛是侏儒擎山。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此人修炼的至高武法乃是百兵诀，是太昊皇朝的军中通用武法。 严格意义上来说，百兵诀只是最为普通的至高武法，虽然号称有一百零八种神兵变化，却并不被天下人放在眼中。 究其根本，这门至高武法中，并没有独树一帜的核心杀招，想要将百兵一一凝聚而出也不现实，需要耗费无数心力。 从这门武法开创出来，将百兵尽数修炼而成的，唯有寥寥无几的几位天骄。 其中之一便是号称武魁首的蒋子文，可见修成这门武法难度之高。 然而，眼前这位少年天骄，真实年纪比阎四夕还要小上一些，却青出于蓝胜于蓝，将百兵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领悟出独属于自身的百兵杀招。 每一次舞动巨镰，极境战场都会有一位妖族天骄陨落。 无论是三象之力还是五象之力的极境天骄，在他手下都抵不过一个回合。 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陨落在巨镰下的性命越来越多，此人的威势便越发高涨，连周止、凌云二人都不由侧目。 百忙之中，太昊凰似有所觉看了一眼，凤眸中掠过一丝惊异，“长孙无忌！这家伙怎么回来了？” 长孙无忌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游走在战场中，只要不对他主动出手，他便置之不理，对人族天骄的求救声置若罔闻，对妖族天骄也没有杀戮的欲望。 “生死试练太过突然，这是唯一击杀那极境天骄的机会了，否则阿望不会连夜将我从万族战场召回。”长孙无忌心中暗叹，面色却是古井无波，“此人身为极境天骄，若不在极境战场，又会在何处现身？” 但凡天骄必有傲气，如此恢弘的生死战场，正是突破瓶颈的大好时机，长孙无忌心中清楚，那名人族必定会出手。 可为何游走百里，始终见不到此人身影，莫非已经陨落在妖族天骄手中？ 想到此处，长孙无忌随即摇头，暗道：“能在负雪郡诸多神通境手中逃命，此人绝非泛泛之辈，或许是隐匿在其他战场。” 镜花水月中，白泽真人眼看着长孙无忌渐行渐远，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收到了诸多妖王的传音。 白泽真人毕竟不是真君，太昊皇朝又有天机宫主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精力都放在极境天骄的战场上，并没有注意到阎四夕闹出的动静。 直到此刻，白泽真人眼前光影转换，一道道崭新的镜花水月浮现在眼前。 短短半天功夫，狐族、蛇族、熊族、虎族……将近五十名妖族天骄，接二连三落到阎四夕手中。 镜花水月中阎四夕的身影一闪而逝，看得白泽真人皱眉不已。 “古怪，此人身为极境天骄，却行此以大欺小之举，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白泽真人目绽冷芒，传音命令道，“白虎一脉、九头狮一脉，请极境天骄虎骞、狮无邪斩杀此獠。” “遵白泽真人令！”罗虎王、邪狮王大喜，当即躬身领命，随机传音麾下妖兽，立刻进入生死战场通告两大天骄。 至于阎四夕所在……他实在太过猖狂，俘获众多天骄后静候在山谷中，完全视妖族于无物。 罗虎宫、邪狮宫中，分别有数头妖兽没入生死战场，随机传送后立刻朝着极境战场而去。 此次冬狩，妖族一方虽在最高端战力上略显颓势，但极境天骄的数量却要多少许多，已经有不少人族极境天骄身陷囹圄。 这几头妖兽闯入极境战场，但人族天骄自顾不暇，暂时没人对他们出手。 很快，妖兽便将白泽真人的命令传递而来，而战场中正追杀人族天骄的虎骞和狮无邪对视一眼，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绩，毫不犹豫脱离战场。 实际上，他们二人就算不退，也很难击杀力竭的人族天骄。 因为他们正朝着凌云靠拢，而凌云也正掐诀施展道术，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自从进入嘲风宫后，凌云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翻阅了兰台秘苑中无数道术典籍。 太昊皇朝的秘传道术数不胜数，建木神体的专属道术更是威力无穷，以他如今的实力轻而易举便领悟。 建木神体最擅长木系道术，治愈之能无有出其右者，战场上一旦出现重伤濒死的人族，他都会尽可能出手支援。 妖族虽然早有准备，在极境天骄的数量上大占上风，但却很能在短时间内形成碾压的局势，除非先将凌云解决。 同为至尊，周止即便倾力战斗，也无法拥有凌云这样的影响力。 毕竟白虎神体更擅长的是正面攻伐，如此束手束脚，实在不符合他的本性。 第89章 狮虎二族天骄现 虎骞足下一点，如风一般退出战场，皱了皱眉问道：“人族极境天骄？此人有几象之力？” 听说了前因后果后，虎骞湛蓝色的瞳孔中杀意绽放，但此次事关重大，他并没有贸然动身。 “不管他多强，你我联手还怕拿不下不成？”狮无邪浑身肌肉虬结，赤裸着上身走来，所过之处地动山摇，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虎骞从芥子物中取出一坛酒水，扔向狮无邪后，无奈道：“无邪，你这性子得改改，此次生死试炼事关重大，不得有半分懈怠。你我联手自是不惧，但那人若是逃出生天，多少是个麻烦。” 狮无邪张口一吸，随手将空酒坛扔向战场，豪迈一笑道：“所言有理，不过我懒得动脑子，打打杀杀的事交给我，这些阴谋诡计你来做主。” 白虎一脉尊为万妖山十大妖族之一，自然也有无数的追随者，九头狮一族便是其中之一。 虎骞、狮无邪自小一起长大，实力也相差无几，更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更重要的是，两大天骄都能爆发一龙之力，是万妖山当代最出色的极境天骄。 白泽真人也是有所顾虑，因此派出两位合作无间的绝顶天骄，为的就是将阎四夕扼杀在摇篮中。 有虎骞、狮无邪联手，就算阎四夕有隐藏的实力，也绝不是他们对手。 “事不宜迟，你我速速动身。”虎骞点点头道，“白泽真人有令，生死战场一切战利品自决之，十数万极品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狮无邪目光一亮，露出贪婪的笑容，“你打的原来是这主意，不错不错，若是能突破鱼龙至尊，灵石可是有极大用处。” “至尊……”虎骞笑容微滞，摇了摇头苦涩一笑道，“你我皆是后天改造的伪神体，想成就至尊谈何容易，还是先将眼前事处理好罢。” 两大天骄当即动身，即便只是保持人形，速度依然远超同侪，在紫云山脉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朝着第二战场急速掠去。 此次冬狩十万大山有着万全准备，许多篆图境的妖族天骄自我跌境，导致人族天骄处于劣势，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关注虎骞和狮无邪动向。 对于他们的离去，没有任何一名天骄出手阻拦，反倒是在心中庆幸不已。 周止、凌云、太昊凰、太昊尚、皇甫邵阳、张三锋，这六人都是极境天骄中的佼佼者，灵觉亦是远超常人，都感应到人族天骄节节败退，可他们仍是没有爆发全力的念头。 总的来说，妖族虽然处于优势，但陨落的妖族比起人族天骄更多，这一切都是因为凌云的存在。 建木神体还有另一个称呼，乃是长生神体，神体本源释放的生机近乎无穷无尽，但凡有力竭的人族天骄，都能在短时间内伤势尽复。 妖族攻势看似凶猛，但始终难以造成决定性的伤害，反倒是数量众多的妖族天骄，伤亡渐渐反超人族一方。 在虎骞和狮无邪离去的同时，不周风正在清理着战利品，望着芥子物眉开眼笑道：“妖族还真是底蕴深厚，这将近一百妖族，居然能敲诈来这么一大笔灵石。” 阎四夕却是面色凝重，他的武道灵觉微微跳动，已然感应到诸多妖王的滔天怒火，也看到了周边潜藏的诸多妖族。 与他乖乖配合的妖族着实不少，被他俘获的妖族，当属白虎一脉的天骄最多。 身为万妖山十大妖族之一，白虎一脉子嗣众多，出现天骄的概率也要大上不少。 而一开始宁死不屈的虎啸风，在尝到了甜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将本族的兄弟姐妹卖了个干干净净。 阎四夕俘获的妖族，至少有一半都是他透露踪迹的，如今第二战场的妖族人人自危，生怕遇上阎四夕这个魔头。 一些早已察觉不妙的，更是逃到第三、第四战场，而阎四夕也懒得继续追杀，他心中的贪欲渐渐发酵，极境以下的妖族天骄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蛇魅等人虽然也与阎四夕合作，但大多是借阎四夕的手对付仇人，没人敢如此肆无忌惮。 可被他俘获的妖族之中，同样有不少被他言语蛊惑，一传十十传百，导致整片第二战场变得空空荡荡。 然而，虽然有不少妖族心动，但也有部分宁死不屈的妖族，始终不肯与其合作。 更重要的是，这片被阎四夕俘获得妖族天骄，人人额头都有手下败将四字。 正因如此，妖族对阎四夕恨意滔天，纷纷凝聚在一起伺机而动，等待的就是一个发动总攻的契机。 阎四夕展现出来的最高战力是八象之力，但他召唤出的十三兽形，每一尊至少有三象之力，配合上生生不息的内炁，根本不是普通妖族能对付的。 万妖山绝不会坐视不管，阎四夕和妖族都清楚这一点，想必妖族的极境天骄已经在路上了。 “吼！！！” 一声虎啸山林，震得林间妖兽瑟瑟发抖，白虎身为百兽之主，这声虎啸传来，妖族天骄不由得精神一震。 “虎骞！是我白虎一脉的极境天骄！”虎族的天骄大喜过望。 “还有狮无邪，居然是他们两个，这人族死定了。”狮族的天骄也现出真身，连忙迎头赶上，追随在两大天骄身后。 虎骞、狮无邪掀起一阵狂风，将山谷中的雾气驱散，定睛一看时，不由得目眦欲裂。 山谷中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妖兽尸体，这些都是奉妖王令，前来赠送赎金的，对阎四夕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此时此刻，他正在熟练地磨刀，从不同妖族身上砍下各个部位，丢入一旁的大鼎中烹煮。 这个药鼎是一件价值不菲的道器，是一位妖族天骄的兵器，落在阎四夕手中后，倒是成为了烹煮的厨具。 不仅如此，在药鼎旁边还立着烧烤架，一根锋芒毕露的三叉戟被当做烧烤架，串着虎腿、熊掌、羊腰、鹿角，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香气。 狮无邪瞬间暴怒，神色越发冰冷，“人族，你在找死！” “咦？”阎四夕讶然回头，露出惊喜之色，“血统纯正的白虎后裔，居然还有九头狮，白虎后腿肉、红烧狮子头，这可都是大补之物。” 听到这话，虎骞亦是怒气上涌，从来只有他们妖族吃人，什么时候万妖山天骄会沦为人族果腹之物？ 看这家伙赤裸裸的目光，还有面前烈火熊熊的药鼎和烧烤架子，这话竟是出自真心，并非是单纯为了羞辱他。 “人族，报上名来，身为极境天骄，有资格入我虎骞之耳！”虎骞神色冷漠，杀机毕露，额头上王纹若隐若现。 四面八方的山林中，渐渐走出近百名妖族天骄，齐齐聚在虎骞和狮无邪身后。 每头妖族的眼中，都包含着挥之不去的仇恨，死死盯着老神在在的阎四夕。 这些妖族或化出真身，或以发遮面，将额头的手下败将四字遮得严严实实，虎骞和狮无邪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异常。 “虎贲，遮遮掩掩的成何体统，我白虎一脉王之印记，有何见不得光？” 虎骞目光扫过一位妖族天骄，这头虎妖虎头人身，身具八千斤巨力，面对阎四夕却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白虎一脉的王之印记，是统领山中百兽的象征，更是他们的荣耀所在。 据说真正的白虎神兽，还能借王纹施展神通，是白虎一脉的力量源泉。 虎贲胆战心惊，面对虎骞的责问面色通红，咬牙摘下额间布带，恨声道：“虎骞大哥，这家伙不当人子，将我们擒拿后，还以龙泉印泥留下奴印。不单单是我白虎一脉，万妖山诸多天骄皆是如此。” 虎骞闻言，心中越发震怒，脸色却显得愈发平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虎骞怒到极点的表现。 阎四夕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却是笑吟吟招了招手，“嘬嘬嘬……大猫乖，赎金准备好了吗？” “虎骞，让我来！”狮无邪怒到极点，陡然怒吼一声变化出真身，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及，迫不及待要将阎四夕撕成碎片。 他已经看到自己的同族，一头生有三头的九头狮天骄，竟被活生生砍下两个脑袋，正架在三叉戟上，烤得油脂四溢，芳香弥漫。 九头狮是万妖山次一等的强族，族中有多位九难境的真人，只比十大妖族弱上一筹。 可论起天骄的质量，却是不输于白虎一脉。 狮无邪变化真身，通体上下宛如黄金浇筑而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根鬃毛都宛如刺针耸立。 更令人惊奇的是，九头狮主首左右各探出三个脑袋，七双眼睛散发着惊人的杀意。 “七头狮？”阎四夕脸上的期待迅速消失，露出遗憾的神色，叹息道，“可惜血脉不纯，只是区区七头狮罢了，要是真正的九头狮，煎炸炒焖烧烤煮炖蒸，一定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九头狮是这一脉最强大的神兽，一出生便拥有万斤体魄，掌握天生神通。 但万妖山不过是妖族残留的旧部，血脉驳杂，基本不可能孕育出一头强大的神兽。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若真是九头狮血脉，你早就俯首称臣。”狮无邪怒发须张，冷冷道，“区区八象之力，也敢在我面前逞凶？若是没有别的手段，乖乖受死便是。” 八象之力，已经十分接近极境天骄的极限，狮无邪若是不化出真身，最多也就这个程度，但妖族真身却让他的战斗力更胜一筹。 以一龙之力对战八象之力，狮无邪胜券在握，而虎骞则选择袖手旁观，一方面他对狮无邪的实力有十足信心，另一方面则是警惕着人族可能出现的后手。 此人若是单独行动，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若是人族天骄藏在暗处，也逃不开他的感应。 以白虎一脉的天赋，速度可与天鹏一脉比肩，即便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也能及时出手救援。 万妖山巅，九头狮一脉的妖王冷笑道：“狮无邪乃是我族当代最强天骄，除非周止、凌云出手，否则纵使是太昊尚等人，最多是将其击退。” 同为极境天骄，掌握一龙之力的杀招，就算在某些方面有所差距，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碾压。 白泽真人将虎骞、狮无邪齐齐调遣，已经是万全之策，众妖王或冷笑、或讥讽，仿佛已经看到了阎四夕落败后的惨状。 “吼！” 一尊丈高的九头狮武影昂然怒吼，散发着凌厉至极的威势，正是九头狮一脉至高武法——九幽狮子吼！ 世人传言，九头狮乃是远古神兽，九个脑袋都有各自独立的思想，相当于一人拥有九倍的领悟速度，修炼时远胜同阶天骄。 而他们的天生神通九幽狮子吼，号称上惊天地泣鬼神，下能震九幽万魂。 这门神通暗含音道，无论是对肉身攻伐，还是对魂魄之战，都有无穷妙用。 狮无邪并非纯正的九头狮血脉，但他这一脉所流传的至高武法，便是以这门神通为蓝本开创而出。 九幽狮子吼一出，阎四夕只觉周身八万四千孔宛如针扎，与此同时无形音波侵入须弥宫中，肉身、魂魄同时遭受攻伐。 “九幽狮子吼，果然名不虚传，若是寻常武徒、炼气士遇到，难免要束手束脚。”阎四夕心中暗暗惊异，随即运转十三丹经，腾蛇、月蟾神形显化而出。 尾能护头头护尾，柔软功夫第一宗。 气候圆时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黄庭。 两大神形一出，九幽狮子吼的攻势顿时隔绝在外，对阎四夕再无任何影响。 杀入须弥宫的魂魄攻伐，对阎四夕修成月魄极境的魂魄而言，宛如清风拂面，造不成丝毫损伤。 狮无邪、虎骞瞳孔收缩，他们都知道阎四夕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是有足够的底气，可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这么风轻云淡。 狮无邪的九幽狮子吼，就算是虎骞也要全力应对，尤其是魂魄之战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 同为武徒，此人的魂魄强度应当不及炼气士才对，就算能抵御魂魄攻伐，也不应该这么轻松才对。 第90章 生擒狮虎讨赎金 “他这门武法擅长防御，凝聚的武道意志有几分神兽精髓在内。”虎骞在万妖山博览群书，一眼就看出了阎四夕两大神形的真意。 腾蛇、月蟾都是有名有姓的神兽，人族有山海经记载神兽种类，妖族天骄自然也认得出。 腾蛇擅肉身防御，月蟾擅道术防御，许多拟兽类的至高武法，都是以两种神兽为蓝本而开创，但在攻伐上难免要弱些。 “无邪，以攻对守，磨灭他的武道意志。”虎骞高声提醒，示意狮无邪不要急功近利，同时开始指挥周边妖族，不断朝阎四夕发动攻势。 “众妖听令，切莫急功近利，以武意、内炁远程攻击，打破此人武意防御。” 久守必失，世上的至高武法虽强，但终究是各有所长。 在虎骞看来，阎四夕召唤出两大神形，攻伐手段必然有所缺陷，尤其是有狮无邪正面抗衡的情况下。 极境天骄虽强，但还做不到无视众多天骄的程度，更何况在场的妖族，个个都是修成九千斤体魄的强者，虎骞自问易地而处，也只夺路而逃一条路能走。 可他绝不会想到，阎四夕修炼的并非寻常武法，而是能争一争鱼龙第一武法名头的十三丹经，更是化凡入神，修成多种神形。 阎四夕心念一动，运转真龙丹法吞云吐雾，整个山谷以他为中心，迅速释放出弥漫厚重的雾气，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遮蔽，与先前蛇玺建立的万蛇噬心阵极为相似。 “那人哪去了？” “这是什么诡异武法，为何驱散不开？” “小心别误伤，先退出去！” 真龙腾云驾雾乃是本能，阎四夕得到龙鳞后，日日夜夜进行参悟，对吞云吐雾之术早已驾轻就熟。 百余名妖族天骄各施手段，云雾中火光四射、电光缭绕，可无论他们施展何等至高武法，始终无法打破云雾封锁。 虎骞探手一抓，不由得惊咦一声，他虽然没有使出全力，但这一抓之下，云雾居然只是消散片刻，复又再次聚集，当真是诡异至极。 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虎骞修行的是白虎一脉的至高武法虎形通神术，自身天赋与风系也极为契合，一时半会间居然奈何不得真龙丹法。 不周风哈哈大笑道：“两大极境天骄，这次可是发大财了。” 阎四夕也露出莫名笑意，浑身上下龙鳞密布，身后还生出一双凤翼，宛如流星般直射狮无邪，施展出逾越一龙之力的杀招。 狮无邪正凝神警惕着，七个脑袋分别看向上下四方，浑身肌肉贲张，内炁游走周身八万四千孔，随时准备发出全力一击。 “哼，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这家伙莫非是要借机逃跑。”狮无邪自忖同为极境天骄，此时趁机逃跑才是正理，可他脑海中刚闪过念头，便察觉到前方传来的危机感。 “这股气息，这家伙疯了不成，难不成想跟我同归于尽？”狮无邪心中一动，随即冷笑出声，妖族体魄要更胜人族一筹，他可不怕与对方硬碰硬。 迅雷疾泻三山动，狮吼危巅万兽空。 磅礴内炁从四肢百骸中奔腾而出，武道意志凝成的九头狮虚影越发凝实，根根鬃毛猛地炸开。 九个脑袋齐齐发出怒吼，凝聚成一声威盖四方的狮子吼。 清啸之下，狮吼声犹如雷霆乍鸣，百兽奔腾，令云雾中闻者惊心动魄。 无论是山谷中的妖族天骄，还是因妖族动静汇聚而来的人族天骄，都有部分人神色大变，在余波侵袭中神色萎靡。 九幽狮子吼并非寻常杀招，其中半数威力拥有魂魄攻伐之力，部分天骄体魄强盛却不注重魂魄锤炼，自然无法全身而退。 砰！砰！砰！ 狮无邪浑身鲜血淋漓，真身七个脑袋都七窍流血，这是一龙之力杀招的反噬。 任何一名极境天骄，在施展超过三象之力的杀招后，体魄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正是因此，极境战场人妖两族天骄虽打得难分难解，但都并未动用最强杀招。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重伤后即便能斩杀对手，也必定会遭受其他敌人的攻势，没有人愿意以性命为代价厮杀，战局也就这么拖了下来。 “人族就算修成肉身极境，体魄恢复终究要弱上一些，高手之战分毫必争，他死定了。”电光火石间，狮无邪七个脑袋同时闪过念头，运转武法再次轰杀，但威力却堪堪只有五象之力。 一龙之力的反噬太过严重，短时间内多次施展必死无疑，狮无邪相信对方也不会做出不智之举。 身处云雾之中，虎骞耳朵翕动，他感受到了阎四夕和狮无邪的磅礴攻势，脸上出现一丝讶异神色。 “这人族若是逃跑，还能有一线希望，居然施展了一龙之力的杀招，莫非是想同归于尽？”虎骞摇摇头，蓝色瞳孔中射出清光，照亮前方云雾中的景象。 阎四夕身形犹如龙飞凤舞，将真龙、凤凰丹法熔于一炉，右手化为龙爪斩向九头狮武影，左手则是隐于袖中，悄悄捏动道术印诀。 砰！！！！ “一龙之力！”狮无邪感应力何其强大，龙爪、狮掌交击，倒退而出的瞬间，瞬间就察觉不对劲。 更令他惊恐的是，短时间内施展出两次一龙之力的杀招，这意味着眼前的人族竟是一名至尊天骄！ 这般恐怖的人物，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此人莫非是太昊皇朝后手，不……鱼龙天骄榜他榜上无名，莫非是预料之外的变数？”虎骞、狮无邪都是知晓一些内幕的，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 有凌云、周止二人在，此番谋划本就艰难重重，人族若再多上一位至尊天骄，哪还有妖族反击的余地？ 严格来说，至尊天骄的战力并不会高出太多，可他们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恢复能力，无论是肉身、魂魄，还是内炁、法力，恢复速度都是极境天骄的十倍百倍。 在至尊境的每一次突破，恢复能力都会呈现飞跃式的增长，七九至尊能在短时间内不间断地动用杀招，绝非极境天骄所能抗衡。 更何况，阎四夕还有凤凰神形在身，内炁运转凤凰丹法，所过之处周身暗伤迅速痊愈。 虽然没有者字秘那般恐怖，但治疗伤势的能力也远超寻常武法。 虎骞看到了这一幕，神色剧变的同时，毫不犹豫化出原形。 身后一尊白虎武影附着在身，却不是朝着阎四夕扑杀，而是朝着山谷外虎跃而去。 至尊天骄同境无敌，除非集合数十位极境天骄，还需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有望将其斩杀。 虎骞曾见识过至尊天骄的恐怖，深深明白这一点，因此毫不犹豫抛弃狮无邪，这是明智之举。 十三兽形一一显化，云雾中伫立着十三尊丈高的兽形虚影，阎四夕再次施展最强杀招，狮无邪再无反抗之力。 蛇缠虎跃、虎扑尾扫、金鸡抖翎、扳枝摘桃、猫蹿虎奔、熊蹲龙变…… 十三兽形各显神通，狮无邪被斩落左右六个脑袋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虎骞听到这声哀嚎，不由得身躯一颤，心中的惊恐更上一层楼，他已经察觉到阎四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他距离山谷外还有数丈时，耳边忽然传来浪花般的响声，虎骞回头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 “炼雷如水，超品道术！”一方狂暴的五色雷池，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杀而来，虎骞面色灿然，心中一片绝望。 阎四夕施展真龙丹法吞云吐雾，为的就是避免镜花水月的感应，又岂会轻易放过虎骞？ 在出手对付狮无邪时，阎四夕就已在酝酿五雷月杀，以超品道术对付虎骞，可谓是绰绰有余。 以他的月蟾雷体，加上多次渡过天劫的经验，狂暴的雷霆在他手中温驯无比，化作一根根雷霆铁链，将虎骞束缚封印。 随后，阎四夕又将目光投向其余妖族天骄，眼中闪过杀戮之色，却又强行按捺下来。 十三兽形一一出击，更有道术光芒不时闪烁，一道道三品红莲飘飘荡荡，倘若有妖族即将脱落，便会遭受阎四夕的雷霆一击。 “不想死的，全部给我束手就擒！”阎四夕的声音宛如兵戈，传入众多妖族天骄耳中，随即心中一狠，驱动神形将一头即将修成极境的虎妖撕成两半。 阎四夕故意散开云雾，将这一幕展现在众妖眼前，以他一人之力，很难将所有妖族天骄留下，妖族若是执迷不悟，他绝不介意大开杀戒。 在此之前，阎四夕从未对妖族下过毒手，反倒让他们生出了侥幸之心。 可再见到这一幕后，众妖瞳孔收缩，面色变幻一阵后纷纷举手投降，任由阎四夕拳如雨落，打得鼻青脸肿。 “啊！啊！啊！” 一道道惨叫声从云雾中传出，而在山谷之外，早已汇聚了超过百名人族天骄，他们都是被妖族的动静吸引而来。 整片第二战场内，游荡在外的妖族已是寥寥无几，几乎都被阎四夕俘获，人族天骄还以为妖族在酝酿什么阴谋，看到这一幕后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虎骞和狮无邪身具一龙之力，为何云雾一出，反倒是妖族呈现一面倒？” “话说回来，为何我们从未见过此人，莫非是某位王侯的私生子？” “慎言！以我看来，此人穿戴平平无奇，更像是平民天骄，亦或是军中的秘密武器。” 一道道人影从山林中走出，目不转睛盯着渐渐收敛的云雾，山谷中的景象渐渐被他们收入囊中。 只见阎四夕喜笑颜开，千机变化作一道数十丈长的铁链，将百多头妖族串成一串。 内炁化作长刀，正磨刀霍霍盯着面前的妖族，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 “喂！”阎四夕抬头望向苍穹，笑容灿烂，挥了挥手道，“一龙之力的极境天骄，一人二十万极品灵石，老规矩过时不候。” 妖族天骄羞愤不已，人族天骄却是神色一怔，听这话的意思，阎四夕似乎是在向玩要上挑衅。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阎四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众妖族身上的芥子物搜刮得干干净净，连虎骞、狮无邪都没放过。 “一枚灵石都没，穷鬼！” “三百上品灵石，垃圾！” “一万上品灵石，虎兄你叫什么来着，有没有兄弟姐妹介绍一下？” 阎四夕贪婪的嘴脸，像极了市井中锱铢必较的升斗小民，跟先前霸气凛然的模样，完全是截然相反，看得人妖两族天骄目瞪口呆。 万妖祭坛群妖哗然，嘶吼声响彻天地，甚至远远传到了阜阳之中，引得众多王侯纷纷侧目。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富丽堂皇的宫殿中，魔虎王暴跳如雷，吼声震得万妖山落石滚滚，山崩地裂。 “鱼龙至尊，这小辈绝对是至尊天骄扮猪吃老虎，否则虎骞、狮无邪联手，还有近百妖族一旁掠阵，不可能这么快败下阵来。” “诸位，此人不在鱼龙天骄榜上，却是此次冬狩最大变数！” 阎四夕早已改头换面，而后又施展真龙丹法吞云吐雾，众妖王乃至白泽真人，都未曾看到山谷中的真实景象，也不知道阎四夕的炼气士身份。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能在众目睽睽下以一人之力，毫发无伤擒拿下众多妖族，阎四夕绝对是至尊天骄。 “至尊天骄何其稀少，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妖王冷静下来后，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武疯子！”魔虎王元神之力波动，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机，“此人施展的武意天差地别，但至尊天骄何其艰难，苍天域除他之外还有何人。” “未必是武疯子罢？此人样貌、武意都与他截然相反……等等，他这是在干什么？”天蛇王看着镜花水月中的景象，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第91章 妖族天骄为血食 众妖王元神之力波动，齐齐侧目看向万妖祭坛。 只见阎四夕磨刀霍霍，从群妖身上一一割下某个部位，扔入身后沸腾的药鼎。 药鼎中芳香四溢，流光溢彩，沉浮着狮无邪的六个脑袋，散发出馥郁芬芳，一看就知道是十全大补之物。 整整一天一夜，阎四夕为了熬煮这锅汤药，投入了上百头妖族的血肉，又添加进数十种天材地宝。 即便是被俘获的妖族，闻到鼎中散发的味道，都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阎四夕闲庭信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走到面色惊恐的虎骞面前，轻声安慰道：“放心放心，你可是行走的二十万灵石，我可舍不得将你打杀，只是借你大腿一用。” “士可杀，不可辱！”虎骞眼欲喷火，即便内炁被封，仍然在拼命挣扎，体魄震得铁链不断作响。 阎四夕神色一变，恶狠狠掏出印章，朝着他脑门上砸落，“敬酒不吃吃罚酒，都成阶下囚了，还不给我老实点。再敢口出狂言，老子抽了你的虎鞭熬汤。” 虎骞双眼翻白，当即晕厥过去，他体魄强盛，阎四夕又没用出全力，显然是被活生生气晕的。 阎四夕可没有手下留情的心思，寒光闪烁，手起刀落砍下一条右腿，化作鲜血淋漓的白虎后腿，清理干净后投入鼎中。 咕噜咕噜！！ 鼎中气泡升腾，极境天骄的血肉能量何其庞大，更何况是虎骞、狮无邪的精华所熬制。 若是有初入武道的武徒喝上一口，体魄顷刻间就会突飞猛进。 此情此景，莫说是万妖沸腾，就算是伫立在各个山头的妖王，看到这一幕也是怒火沸腾，近百座宫殿中传出愤怒的嘶吼声。 魔虎王、天蛇王、战狼王……众多妖王忍无可忍，元神之力波动不休。 “请真人下令，斩杀此獠！” “除却极境战场，三大战场天骄都已沦陷，绝不能放纵此子肆意妄为。” “白泽真人，提前发动计划便是，何必与人族虚与委蛇？” 诸多妖王联袂上奏，可伫立万妖山巅俯瞰天下的白泽真人，面无表情看着镜花水月，始终不为所动，只是远远观望着阜阳方向。 冬狩之争，旨在气运之战，气盛者则胜，气衰者则弱，气竭者则败。 胜负之事，在生死战场，更在战场之外。 白泽真人所关注的，不仅是生死战场这一隅之地，更是阜阳上方群虎噬龙的气运之象。 至始至终，阜阳上空的气运始终强盛至极，群虎噬龙呈现出势均力敌的迹象，尚未到白泽真人发动后手的时机。 “时机未到，天机未现。”白泽真人深深看了镜花水月中的阎四夕一眼，喃喃道，“此子虽为变数，但区区七九至尊，还未能影响大局。可是算天机……你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万妖山诸多妖王而言，阎四夕的举动无疑于狠狠打脸。 可阜阳上下诸多王侯，通过鱼龙天骄榜诸多天骄，见此情形后却是元神之力波动，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这人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不声不响修成至尊？”一位王侯元神之力波动，掠过鱼龙天骄榜，却未曾发现阎四夕的印记，“咦？此人并非我太昊天骄，莫非是误入生死战场？” “呵呵……”另一道元神之力传来，声音中带着讥嘲，“五脏人魔千里追杀，武疯子誓死护卫千里，而后又在摘星台一战领悟双至尊道途，此事人尽皆知，震王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昊皇朝有十大武侯、八大王爷，都是同境中的佼佼者，震王便是八大王爷之一。 若非当年阎王擅长禁宫之事，震王也不会被贬到万族战场，十二年后方才归来，如今威望早已大不如前。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宵小之辈可以挑衅的。 这位出声讥讽的王爷，同样是身为八王之一的坎王，还有另一个帝都耳熟能详的封号——渤海王。 震王冷哼一声，淡淡道：“蒋子文终究是我太昊皇朝之人，当年阎王之事，帝君可未曾迁怒阎罗军。莫说此人身份未明，纵使他当真是武疯子，如今代师而战，入得生死战场，说到底还是我太昊天骄。” “此言差矣！”渤海王针锋相对，反驳道，“未入鱼龙天骄榜，何谈太昊之天骄？” 两位顶尖王侯争锋时，帝都中诸多王侯府邸寂然无声，大家都是聪明人，两位王侯所争何事，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但凡至尊出世，都会受到天下人格外关注，太昊皇朝九刑司搜天索地，早就将武疯子的往事翻了个底朝天。 此人名不见经传，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护送霍无殇等王侯子嗣进入太昊地界，而后又赶赴摘星台参加神通大会。 九刑司固然是九天四海一等一的情报机构，背后又有天机学宫的学子撑腰，但始终无法窥算出武疯子的底细。 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武疯子是武魁首的徒弟，蒋子文甚至连贴身的千机变都传于他，可见他对这名弟子的看重。 蒋子文失踪十余年，再结合天机宫主“一子生，诸子亡”的预言，很多人都暗自猜测，武疯子或许就是死里逃生的阎王三子。 震王与渤海王之争，从未提及阎四夕的身份，那是因为两人都不清楚帝君的心思，因此不断出言相争。 严格来说，阎四夕背井离乡十余年，早已不是太昊之人。 可他毕竟是天武帝君的侄子，帝君心中如何看待，此事还是两说。 震王府中，鱼玄机与莫影同坐院中，身旁还有一个年过半百的雄壮男子，此人身披铁甲，大马金刀端坐着，一张国字脸更显得威武不凡。 鱼玄机一袭翠绿长裙，满头青丝随风飘扬，不施粉黛却惊艳群芳，十三四岁的少女已然有了倾国倾城之象。 “霍伯父，这人真是阎大哥吗？”鱼玄机目光清亮，在一道道镜花水月中搜寻着阎四夕的身影，同时询问着威武男子。 阎四夕施展千生万死极境，早已是容貌大变，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鱼玄机凭借对他的了解，依稀能看出一些过去的影子。 莫影轻咳两声，微笑道：“这位公子施展的武法，确实与阎世子极为相似，但其中蕴含的武意天差地别，王爷也无法轻下判断。但苍天域至尊万年一出，这一世出了周止、凌云、武疯子三人，却从未听说过第四位至尊出世。” 自从须弥宫破碎后，莫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好在震王府天材地宝无数，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震王更是不惜一切代价为其续命，十年内不会出现陨落风险。 震王原名霍震霆，听到爷孙二人的谈话后微微一笑，并没有当场下定论，而是沉吟道：“再看看！” “一代阎王开疆拓土，阎中兴身为二代阎王继往开来，而后又有阎飍、蒋子文、阎淼三子，想不到连这预言中的孩子，都有这番成就。”震王心中暗暗感慨，从一些小细节中，他已经看出了阎四夕的身份。 四象血眼动用频繁，难免会露出一些破绽，尽管阎四夕掩饰得很好，但震王与阎王曾在沙场上并肩作战，数十年的深厚情谊，又岂能看不出其中异样。 震王眉头微不可觉地蹙起，目光看向紫禁城，随后又转到天机学宫。 “此番冬狩，万妖山天骄自我跌境、底蕴尽出，凰靖、妖邪、帝一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可帝君与天机宫主却仍是按兵不动，到底有何后手？” 阔别阜阳一十二年，震王越发看不透这位端坐龙椅的帝君，人人说伴君如伴虎，当年的乳虎早已成长为权倾天下的万兽之王。 生死战场建立，霍无殇也在极境战场中厮杀，依仗至高武法和道雷护体，至今还是生龙活虎，武意还有不断成长的趋势。 但一旦变故发生，极境战场必定是厮杀最恐怖的地带，除却周止、凌云，又有谁能安然无恙地退出？ “罢了罢了，无殇总归称他一声舅舅，总不会见死不救。”震王元神之力发散，一边与渤海王做口舌之争，一边暗暗留心各大战场的情势。 生死战场之内，阎四夕将虎骞提在手中上下其手，时不时拨弄一下这家伙下身，看得周围的人族、妖族一阵忐忑，生怕他有什么古怪的心思。 阎四夕懒得理会这些人的鬼祟心思，心中自言自语道：“妖族不愧是神兽后裔，血脉浓度远胜寻常妖兽，这白虎天骄虽非纯血，身躯奥妙却不输神通境妖兽。” 内炁渗入白虎身躯，阎四夕仔仔细细探查一番，随后摇身一变化作猛虎，按照探查到的白虎身躯奥妙，不断改进并调整身躯变化。 周身布满英雄气，脱胎换骨力无穷，这是“豹虎爬山换骨丹”的纲要，白虎丹法也是十三丹经中爆发最强的一式。 虎骞虽非白虎神体，但却是万妖山以秘法锻造出的伪神体，身躯蕴含部分白虎神兽的奥妙。 同样的道理，九头狮也是如此，但阎四夕此前有感，狮子摇头滚珠丹悟出的武意与九头狮截然不同，更像是远古神兽中的狻猊，因此只能作为借鉴，无法照猫画虎。 “迄今为止，除却猿猴丹法、熊罴丹法、野马丹法，十三丹经都已化凡入神。”不周风一直跟随着阎四夕，看到了他须弥宫中神威赫赫的十大神形，出声赞叹着。 这十道神形中，得益于龙鳞凤羽的存在，以龙凤为首的神形威力最强。 但其余神形也不容小觑，在灵敏、爆发等各个方面都有所长。 此番阎四夕俘获妖族天骄，不仅仅是为了敲诈勒索，探索他们身躯奥妙、从而领悟丹法，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阎四夕将两妖的身躯奥秘牢记在心，暗自点头道：“伪神体虽是取巧之法，但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巧夺天工。猿猴、熊族、马族，这几大妖族在万妖山居于末流，也不知有无极境天骄出世。” 能成就极境天骄的妖族，大多是血脉浓度极高的神兽后裔，身躯的道蕴也会更多，最适合他参悟丹法。 阎四夕一边思索，一边大快朵颐，吃得是满口芬芳，而万妖山的众多妖王看着这一幕，却是个个怒火滔天。 白泽真人元神之力震动，掠过众多妖王宫殿，“此番生死战场事关重大，太昊皇朝气运尚未波动，本座后手不宜妄动。” “可是真人……”魔虎王强行按捺怒气，元神之力低吼道，“那人族大肆掳掠我族天骄，第二战场已被他横扫一空，其他三大战场未必能安然无恙。” 至尊天骄的可怕之处，他们这些妖王都有深深的体会。 紫云山脉四大战场，除却极境战场外，第二战场便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今第二战场百余名妖族尽被俘获，人族天骄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了解事情真相后，必定会转移向第三、第四战场，到时候三大战场会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极境战场的胜负。 白泽真人眼中闪过狠辣之色，神色冷漠道：“至尊之争才是胜负关键，别说第二战场，即便极境天骄死得干干净净，也绝不能贸然动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万妖山的妖王不是不知道此次冬狩的重要性，可万万想不到，白泽真人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当众说出如此淡漠无情的话来。 一道道金身法相，蓦然间从各大宫殿升腾而起，众多妖王躬身向着万妖山巅一拜。 一尊百丈高的黑衣男子金身跨步，拱手抱拳问道：“敢问白泽真人，此事是您的意思，还是十大王座的旨意？” 万妖山真人众多，能被称为十大王座的，唯有万妖山存世数千年的十大族长。 众多妖王金身巍峨耸峙，虽是一言不发，但意思都十分明显。 他们都知道一件事，白泽真人若能赢下此役，必能安然度过第八、第九天劫，成就万妖山第十一王座。 可这份荣耀，却很可能是以他们的子嗣为代价，以万妖山的万年基业为代价。 第92章 辣手摧花斩丹阳 众妖王裹挟大势，白泽却是神色冷淡，沉声道：“十大王座将此事全权托付于我，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十大王座的旨意。” “真人，你越矩了。”天蛇王金身蛇眸一片惨绿，面对真人凛然不惧，“真人再强，终究有身死道消的一天。此次生死战场多位天骄入席，若是尽数折损，千年之后便是十万大山覆灭之日。” 妖族寿元绵长，但终究是有极限的。 为了本次气运之战，众多篆图天骄自我跌境，一旦尽数折损在生死战场，万妖山万年气运必将受到重创。 太昊皇朝固然会损兵折将，但万妖山周边诸国环伺，面对的是整个苍天域的人族，而非只有太昊一国。 千年之后，十万大山若是后继无人、青黄不接，又将如何与人族对抗？ 白泽真人眼中阴阳二光明灭不定，沉默良久后方才开口道：“此事暂且不论，他既然要赎金，那便给他！传令下去，所有天骄见之退避三舍，再有通风报信者，杀无赦！” 见还有妖王欲言又止，白泽真人威势毫无保留，覆压万妖山巅。 “七九至尊又如何？没有千万灵石，没有天材地宝，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就算他手握重宝，修成八九至尊，极境战场谋划一成，除非他成就九九至尊，否则绝无翻盘希望。” 第一等到第八等的天材地宝都有迹可循，想要斩获并非不可能。 可九等的天材地宝唯有一种，那便是远古神兽的心头血！ 这里所指的神兽，并非是血脉纯正的神兽后裔，而是真正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的神兽。 自神道绝迹之后，神兽早已随着时光流逝而消失，虽说万族战场每隔数万年会有神兽现世的消息，但绝大多数都是诓人的把戏。 白泽真人早已推算过天机，此番气运之争，纵使出现阎四夕这个变数，他亦有把握胜过天机宫主一筹。 “嗯？”一位妖王注意到镜花水月中的景象，神色变得十分古怪，“这小子不是人族吗，他这是在干嘛？” 众妖王也察觉到了异常，脸上出现古怪的笑意。 反倒是阜阳观看鱼龙天骄榜的人族，一个个面色发黑，忽然对着阎四夕破口大骂。 镜花水月中，阎四夕正在大快朵颐，而隐藏在周边的人族终于按捺不住，在极境天骄的带领下，主动现身相见。 “在下阜阳张茂渊，见过兄台。”青年面目和煦，笑容灿烂，朝着阎四夕走来，“阁下应该是鱼龙至尊，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对付极境天骄不费吹灰之力。” 阎四夕一手抓着广寒葫芦，一手抓着白虎大腿，抬起头来看向张茂渊，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此人虽非太昊人氏，却是我人族至尊天骄，倒是可以好好结交一番。”张茂渊心中暗道，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阎四夕开口打断。 “张茂渊？太白郡千阳侯世子？”阎四夕脑海深处的记忆涌出，笑容渐渐变得不怀好意，“太白郡商贾之道天下闻名，是太昊皇朝有名的商贾之郡，想必千阳侯家财万贯，也舍得为世子一掷千金。” 此话一出，张茂渊先是觉得莫名奇妙，随即神色微变，灵觉不断跳动，从阎四夕身上察觉到毫不掩饰的恶意。 “难道说……”张茂渊刚刚察觉不对，阎四夕已经消失不见，而他的灵觉示警越发强烈。 咔嚓！！！ 张茂渊体表冒出一阵荧光，同时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破碎声，腰间悬挂的玉佩应声破碎。 “父亲交给我保命的玉佩……这家伙对我出手了。”张茂渊神色剧变，毫不犹豫施展道术，脚下一阵旋风升腾，托着他的身躯扶摇直上。 张茂渊虽天资卓绝，但并非是千阳侯府嫡长子，因此选择了走炼气士的道途，专修风系道术。 在低境界时，风系炼气士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仅攻势凌厉、速度卓绝，还拥有飞天之能。 一般的极境天骄，即便能施展飞天之术，但在速度和持久力上都远不及他，这也是他选择巡狩各大战场的缘故。 就算是遭遇战力卓绝的极境天骄，凭借这手飞天遁术，他也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可惜……他遇到的是阎四夕这位鱼龙至尊。 “想走？没那么容易！”张茂渊耳边传来戏谑声，天空中投下一片阴影。 他本能地抬头看去，阎四夕施展千生万死，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当头盖下，将他拍入地底，一时间生死不知。 “啊！啊！啊！” 令妖族天骄目瞪口袋的是，阎四夕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对人族大打出手，将他们一个个打得鼻青脸肿，接二连三进行封印。 前一刻还谈笑风生、言笑晏晏的阜阳城，看到这一幕后皆是目瞪口呆，在长久的沉默后轰然炸响，纷纷倒戈指责阎四夕为人族叛徒。 “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何对我人族天骄出手？” “该死该死！此人绝非我太昊之人，下手竟如此黑心！” “武疯子？哼，无论武疯子是否阎氏之子，好歹是蒋子文之徒，绝不可能这般丧心病狂，此人莫非是南天域来客？” 山谷中，阎四夕化作残影，身形如风似电，十三武影齐齐催动，在他源源不绝的内炁支撑下，将人族天骄一扫而空。 第二战场的天骄都是修成九千斤体魄的武徒，或是炼出九百法力的炼气士，可面对一位鱼龙至尊的攻势，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张茂渊还能勉强撑住一回合，其他人就像是土鸡瓦狗，顷刻间就被阎四夕俘获，与众妖族捆绑在一处。 虎骞、狮无邪等妖族神色古怪，不知道阎四夕这闹的是哪一出，俘获妖族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人也下手？ 阎四夕拍了拍手，抬头看向苍穹，指了指张茂渊等人笑道：“极境天骄二十万极品灵石，其他天骄一人三万，过时不候，诸位到时就等着收尸。” “凭什么？极境天骄也就罢了，为何我等一人三万灵石，你当我人族灵石是天上掉下来的？”张茂渊被阎四夕拍了一巴掌，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脑瓜子都是懵的，本能地开口反驳。 阎四夕斜睨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万妖山资源匮乏，比不得太昊皇朝富庶，纲常伦理更是截然不同。各大妖王亲情淡漠，比不得我人族有情有义，诸位虽大多是庶出的世子、郡主，但想必各位王侯是愿意付钱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一位锦衣华服的世子闻言，梗着脖子怒目相对。 可还没等他话说完，阎四夕内炁化作匕首，岔开他的双腿，贴着大腿根部划来划去。 “再说一遍？”阎四夕笑眯眯问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冰冷，这位世子脸色苍白，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脱口而出的话猛地一变，“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正是变现时。” 作为一个男人，命没了也就没了，但命根子却绝不能掉。 刚才阎四夕以匕首拨弄虎骞，念叨着虎鞭十全大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敢拿后半生去赌博。 “我等皆是军中出身，无权无势，你就算将我等擒拿，也休想拿到一分一毫。”一位身披铠甲的青年神色平淡，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阎四夕继续烹煮着鼎中食材，时不时转动一下烧烤架，头也不回道：“都成鱼龙天骄了，想必早有王侯招揽，叫你们背后的王侯出钱。若当真是无权无势，想必太昊八军也愿意出资襄助。” 能将百兵诀修到这个境界，这些军中士卒的天赋绝对是一等一的。 各大王侯如果想巩固自身势力，招揽天骄就是必要的一步棋。 就算他们背后的王侯不愿露面，太昊皇朝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天骄。 须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些军中天骄若是转修其余至高武法，很可能成就肉身极境，将会成为太昊皇朝的中坚力量。 “哼！士可杀，不可辱！”青年冷笑道，“即便刑罚加身，成旭也绝不愿苟活，大不了就是一死。” 阎四夕眉头微皱，内炁化作各种刑具，冷冷道：“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只要我不让你死，你就绝对死不了。这些个酷刑，你想先尝尝哪种？” “呸！有本事的，全给老子上了，老子哼一声，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阎四夕神色意外，暗自嘀咕道：“他娘的，碰上硬茬子了，看来得想点办法才行。” 目光在众多人族天骄身上转过，这些家伙在成旭的鼓舞下，渐渐升起同仇敌忾之心。 虽然沦为阶下囚，却昂起头颅挑衅着阎四夕。 阎四夕目光落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此人面容姣好，出落得玲珑有致，腰间还悬着一块令牌。 “嗯？”阎四夕将令牌摄来，上方刻着“武安侯”三个大字，不由得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眼见阎四夕询问，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磕磕绊绊道：“武安侯嫡女，丹阳郡主。” 嫡女？ 阎四夕心中冷哼一声，公孙起才是武安侯府的真正嫡子，此女自称武安侯嫡女，看来就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大夫人所出。 一念及此，众目睽睽之下，阎四夕一言不合辣手摧花，丹阳郡主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已经喷涌出高高的血柱。 “赫赫！！！”丹阳郡主无力瘫软在地上抽搐，双手死死捂住脖子，眼中还残留着惊愕之色。。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顶撞过阎四夕一句，对于赎金之事也是默认的，为何阎四夕会拿她来杀鸡儆猴？ 带着这样的疑问，丹阳郡主的抽搐渐渐停止，生机已经完全流逝，冥冥中太昊一方气运流逝，消散了微不可觉的一缕。 而万妖山的气运截然相反，似乎是从太昊皇朝身上咬下了一块肉，此消彼长之下，一时间有了反扑的迹象。 一位尚未修成极境的天骄，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生死战场的气运波动却是实打实的。 也就是说，阎四夕下杀手并非是障眼法，这一幕看得阜阳王侯目眦欲裂。 “丹阳！”人族天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绝大多数人与阎四夕杀机四射的目光对上，都下意识地低头避开。 成旭怒容满面，脖间青筋暴露，怒吼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不止是他一人，许多军中出身、亦或是八大学宫的弟子皆是如此，恨不得将阎四夕剥皮拆骨，但诸多王侯子嗣却是心生畏惧，不发一言。 自古以来，仗义每多屠狗辈，可任凭他们如何动怒，都无法奈何阎四夕分毫。 阎四夕毫不在意，弱者易怒如虎，强者平静如水，成旭等人的怒火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区区一个丹阳郡主，相比于他接下来要干的大事算得了什么，左右是看不顺眼，杀了也就杀了。 “不过阶下囚罢了，翻得起什么风浪来？”阎四夕神色平淡，抬头仰望苍穹，“有人觉得我不会动手，那我便杀一个试试看。此番杀鸡儆猴，诸位可还满意。我再说一次，极境天骄二十万极品灵石，极境之下三万极品灵石。” “半个时辰后，我若见不到灵石，诸位就等着收尸。埋骨何须桑梓地，天骄随我葬九泉，哈哈哈！！！” 阎四夕的猖狂大笑声还在耳边，却已彻底封印两族天骄的须弥宫，隔绝了鱼龙天骄榜和万妖祭坛的感应。 此时此刻，无论是人妖两族的天骄，看向阎四夕的目光都仿佛在看着魔鬼，一时间噤若寒蝉。 就连叫嚣最猖狂的几人，一时间都不敢出言挑衅，所有人都在心中暗骂疯子。 一言不合就宰了王侯嫡女，此人心性可见一斑，再有骨气的天骄，也不会在这个关头激怒他。 “他娘的，这家伙看着慈悲心肠，原来都是惺惺作态。”张茂渊打了个寒战，身为极境天骄，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万妖山诸多妖王神色古怪，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阎四夕的存在似乎对他们而言，并非灾难而是福星。 至少目前为止，妖族这边只是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妖兽，而人族的气运却是实实在在受到影响。 第93章 仙武同修双至尊 反观阜阳这边，因为丹阳郡主的死，武安侯府传出厉啸，一道金身顶天立地，元神之力如渊如狱。 “好！好！好！”武安侯怒啸三声，声如雷震传音千里，整座武安侯府地动山摇，出现倾塌之象。 王侯一怒，流血千里，武安侯显化真身，属于夺魄境的威能若是肆无忌惮绽放，千里之地都将化作坟坟冢。 身为一国之都，阜阳天上地下都隐藏无数大阵，武安侯府冒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将武安侯的威势封印。 与此同时，紫禁城方向也传出一道尖细声，“侯爷稍安勿躁，慎怒无思。” “谢高公公提醒，武安知错。”来自皇宫的这道声音穿金裂石，独独传入武安侯脑海，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天武帝君在敲打自己。 当年阎王擅闯禁宫，武安侯遭受牵连，半年前才得到帝君特赦。 若在此刻因一时愤怒，随意插手生死战场，进而影响太昊气运，帝君就算再宽容，恐怕也会活生生剐了他。 武安侯府中，叮叮当当的破碎声不断响起，雍容华贵的宣华夫人此时泪流满面，再无一丝端庄气象。 “侯爷，我要他死！”眼看爱女惨死，宣华夫人的淡然不复存在，怨毒地盯着眼前的镜花水月。 在宣华夫人身旁，一名中年男子怒发须张，五官间隐约与公孙起有七分相似，但鹰钩鼻却为他添了几分阴鸷。 此人正是公孙起的生父，也是武安侯府真正的主人，听着身旁宣华夫人的怨毒声，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寸步不离阎四夕。 即便镜花水月中的投影消失，他的目光仍是厉光四射，死死盯着鱼龙天骄榜，寻找着阎四夕的身影。 “夫人放心，此次生死战场结束，无论胜负如何，无论此人是生是死，本侯都要将其挫骨扬灰，以祭丹阳在天之灵。”武安侯一字一句，宛如金戈铁马，杀气扑面而来。 此时正值腊月，庭院中大雪纷飞，可却敌不过厅内的冰冷杀机，武安侯府花草树木顷刻间凋零，蛇虫鼠蚁亦尽数湮灭。 宣华夫人痛哭道：“侯爷，此人若当真是那阎氏三子，您又当如何？” “纵为阎氏子，本侯亦绝不留情。”武安侯字字铿锵，目光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将宣华夫人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 “你我自小青梅竹马，若非侯府遭逢大变，这正室之位本就属于你。你暗中做的那些事，本侯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我夫妻同心，当日你驱使五脏人魔，本侯也既往不咎，又何必怀疑本侯对丹阳的爱子之心？” 宣华夫人身躯一颤，她瞒着武安侯做下诸多叛逆之事，原以为他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想不到他什么都知道，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夕阳西下，宣华夫人蜷缩在武安侯怀中，她忽然想起当年武安侯被迫成婚之日，也是这般将其拥入怀中，给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宣华，本侯承诺过的事，从来没有办不到的。”武安侯轻嗅怀中妇人的发丝，柔声道，“无论他是否阎王世子，本侯都要他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听到阎四夕口出狂言，整个阜阳都是哗然一片，无数百姓神色愤怒。 如果唾沫能够杀人，阎四夕早就被阜阳百姓的唾沫淹死。 他们万万想不到，前一刻还奉为英雄的阎四夕，竟然转头就开始对付人族天骄。 “堂堂太昊皇朝，天骄无数，难道就没有人能对付他不成？” “凌云、周止呢？他们两个磨洋工磨了一整天，为何还不出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依我看，此人定是化形的妖族至尊，先前俘获妖族，分明是张机设阱，引得我人族天骄自投罗网。” “这位兄台所言有理，细细看来，妖族不过死了些微不足道的妖兽，可他对我人族天骄却是毫不留情。” 也不知是有人煽风点火，还是阜阳的百姓当真昏了头，竟会觉得阎四夕真是妖族至尊，大街小巷人人谩骂不停。 各大王侯自然看得清楚，阎四夕是实实在在的人族，对丹阳郡主出手恐怕另有隐情。 现在的问题是，阎四夕狮子大开口，究竟要不要将赎金交给他？ “诸位，此人已修成七九至尊，之所以俘获两族天骄讨要赎金，恐怕他手中有着八等天材地宝。若是让他更进一步，恐怕生死战场会出现巨大变数。” 渤海王第一个出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震王对阎四夕的举动很是诧异了一阵，心念电转间，很快就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听得渤海王此话，立刻冷笑着反对，“渤海王，你的子嗣都已超脱第一境，此番冬狩之战并未入场，自然说得轻巧。可一百零八王侯、八大学宫、太昊八军，进入生死战场的天骄来自四面八方。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让我等见死不救？” “渤海王，我膝下唯有一子，子安虽不成器，但到底是本侯独子。” “此言差矣，尔等享皇朝俸禄，自当我帝君分忧解难，扫污除秽。” “此人求的不过是财，既有妖族前车之鉴，至少信用是有的。区区数万灵石，便算破财消灾便是。” “渤海王所言不错，若是他当真杀性大发，周止可未必会为我太昊所用，光靠凌云一人未必能拦住他。” 众多王侯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八大学宫、太昊八军中也有元神之力弥漫而来，数百名夺魄、阴神境之上的强者分为两派，相互之间争执不下。 “诸位……”渤海王元神之力波动，传音道，“此子若真敢肆意妄为，生死战场重开之日，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震王哈哈大笑，声音越发冷漠，冷哼道：“说得轻巧，本王与明烛侯一般，膝下唯有无殇一个孩子。长公主昔年身怀六甲却拱卫皇城，九死一生才诞下麟儿。渤海王不妨问问，帝君是否要眼睁睁看这孩子送死？” 此言一出，众王侯噤若寒蝉，无论是支持或者反对的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八大学宫、太昊八军军营，都是知晓当年旧事之人，长公主因护卫天武帝君而死，这件事始终是帝君心中的一根刺。 昭文七十九年，彼时天武帝君还未荣登大宝，与前朝烨太子正是争帝位的最后关头。 没人能预料到，烨太子在两虎相争中步步败退，最终居然率兵发起兵变，趁着昭文、天武两位帝君会面，企图谋朝篡位。 天武帝君武力更胜一筹，但烨太子人手众多，一路杀入金銮殿中，若非长公主拼死守护，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阎王得知消息后，亲率阎罗军攻入皇城，于千钧一发之际降服烨太子，将性命垂危的长公主救下。 可惜的是，长公主战到须弥宫破碎，拼尽最后一丝法力护住腹中胎儿，在孩子出生后便撒手人寰。 正是因此，天武帝君对霍无殇这个外甥，向来是疼爱有加。 虽然不知为何，帝君没有将他留在阜阳，而是贬斥万里之遥。 但这些年来，每逢霍无殇生辰，帝君不管有多忙碌，都会亲自挑选一份礼物送去。 霍无殇回归阜阳后，更是成日将其带在身旁悉心教导，对这个外甥的关爱，甚至要远远超过诸多皇子皇女。 “奉天承运，帝君诏曰！”就在这时，紫禁城内，高公公元神之力横扫阜阳，“灵石虽重，天骄更甚。凡有所求，皆应允之。” “诺！”诸多王侯、学宫、军营强者纷纷躬身拜向皇宫方向，圣旨一出，众人的争执当即烟消云散。 以渤海王为首的派系，纵使心中多有不甘，也不敢出言反驳帝君。 “昔年昭文帝君在位时，无论是三公九卿、王侯将相，亦或是学宫大能，一旦意见相左，都敢对帝君的旨意行封驳事。”一位老迈的王侯悄然传音，感叹道，“天武帝君当真是中兴之主，短短十二年间，将太昊皇朝打造成铁桶一块，令出则行，令禁则止。” “可惜，若是阎中兴还在世，明君强将，双剑合璧，何愁大业不成？” “老伙计，慎言慎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此为千古不变之理。阎中兴功高盖主，毫无收敛，不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有如此下场是自寻死路。” “你们说，当年桃妃遇刺，背后究竟是那位私心作祟，还是另一位请君入瓮？” ———— 且不论阜阳因为阎四夕的举动，掀起何等滔天大浪，生死战场中阎四夕又迎来另一位强悍敌手。 夜幕中，一名身着麻衣布鞋的光头青年，手持巨大长镰，从阴影中漫步走来。 此人落地无声，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就连空气都似乎畏之如虎，周身三尺内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肉身极境已能做到餐风饮露，自给自足，内炁循环生生不息，自然无需靠外界空气维持生命。 然而阎四夕眼中精光一闪，竟从此人身上察觉到若有若无的危机，这种感觉他只在周止、凌云二人身上感受过。 “长孙无忌！”除了阎四夕以外，张茂渊是众人中第一个察觉的，看到此人手中的巨镰后，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他的身份。 光头青年眼皮微抬，看了看张茂渊，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似乎并不认得他。 阎四夕拍了拍张茂渊的脑袋，询问道：“说一说，此人是何来历？” 至尊之间有气机交感，阎四夕武道灵觉跳动不停。 长孙无忌虽然气息圆融不漏，但他依然能确定，眼前这位青年绝对是鱼龙至尊，而且不是初入至尊境的天骄。 张茂渊怒目而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心中暗道：“长孙无忌年少成名，早早入了万族战场，想必早已修成肉身极境。可惜，极境与至尊相差太大，他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心中如此想，张茂渊忽然察觉阎四夕气势大涨，情不自禁回过头来，却看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仙武同修？武道、仙道双至尊？”阎四夕开口问道。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却见长孙无忌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自小在万族战场厮杀，好不容易成就仙武双至尊，连周止、凌云都看不出来，想不到你居然一眼洞穿。” “这两人什么意思？长孙无忌是谁，为何从未听过此人大名，又是如何成就的双至尊？” “查！给本王查！” “看其样貌，此人比周止、凌云还要小不少，难道是比第五无极还惊才绝艳的天骄？”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很快长孙无忌的生平往来，便化作一封封情报送入王侯府邸，以及万妖山巅。 长孙无忌，前一任震王之子，修行太昊军中通用武法百兵诀，将一百零八道兵诀尽数修成后，又推陈出新凝练出独属于自身的兵道。 一般来说，太昊皇朝的王侯爵位都是世袭罔替的。 但震王之位不同，上一任震王誓死追随烨太子，在谋朝篡位失败后，长孙家自然一落千丈。 若非天武帝君心怀仁慈，长孙家早就被夷灭九族，长孙无忌虽侥幸留下一命，却被诸多王侯弃之如敝履。 此人自小展现出绝顶天赋，却苦无至高武法修行，只能进入太昊军中修行百兵诀。 分明消息砂中金，丈夫自有冲天志。 长孙无忌很快展露出绝顶天赋，短短七年间将百兵诀尽数修成，更是凝练出一柄血脉相连的本命神兵。 可在修成九千斤体魄后，此人却忽然销声匿迹。 有人说，天武帝君对长孙家不喜，因此将其投入万族战场，名为历练，实则送死。 也有人说，长孙无忌被某位前辈高人收作关门弟子，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授，因此弃武修仙，成就炼气士。 众说纷纭，可帝君的心思又有何人能猜透，长孙无忌消失三年，早就被帝都众人遗忘，只有一些熟人还记得他标志性的本命神兵。 “小心，此人也是鱼龙至尊，只是不知道实力如何。”张茂渊高声提醒，但长孙无忌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长孙无忌目光森寒，冷冷道：“七九至尊？我苦修多年仙武同修，万族战场难逢敌手，今日生死一战，倒要看看是纯粹武徒更强，还是仙武同修更胜一筹。” 生死一战？ 阎四夕眉头微扬，长孙无忌的威势锋利无匹，杀意也是毫不掩饰，此人与他不过初次见面，为何有这么大的杀性？ 第94章 阴影道术显威能 阎四夕只觉天色一黯，此刻明明是黑夜，却让他生出黑暗降临的感觉。 “阴影道术，目不见物！”不周风急促的声音响起，阎四夕一惊之下，顺势闭上双眼，四象血眼悄无声息启动。 阴影道术，归属于暗属性的一种，与光明道术截然相反。 这一类道术拥有强大的杀伤力，且攻击方式大多阴云诡谲，防不胜防。 阎四夕一直注视着长孙无忌，并没有发现他掐诀的动作。 但转念一想，目不见物不过是黄等中品道术，若是领悟足够精深，无需掐诀也能释放。 可即便如此，长孙无忌是如何隐瞒法力波动的，刚刚那一瞬间他没有任何察觉，便毫无声息地着了道。 长孙无忌膝盖微弯，双腿爆发出强大力量，不到三息便横跨数十丈，眨眼间出现在阎四夕身前，手中巨镰高高举起，对准他脑袋劈来。 与此同时，长孙无忌的影子借着闪烁不定的篝火，发生了莫名的变化，迅速朝着阎四夕的影子掠来。 这一幕违背了物理定律，但在无极天这个超凡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阎四夕武道灵觉示警，双手覆盖上密密麻麻的龙鳞，化作龙爪横挡身前，同时纵身跃入黑暗中，避开蔓延而来的阴影。 阴影道术变幻无穷，但有一个最基本的认知，道术都是通过影子发动的，必须避免自身影子与施术者接触。 刀光剑影舞浮华，神兵利器尽显威。 弓弩横扫射长空，箭矢如电穿云翔。 “百兵列军印！”长孙无忌心中暗喝，身后密密麻麻的神兵利器纷纷显现，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汇聚成一股兵戈洪流，朝着阎四夕杀来。 百兵诀身为至高武法，并没有对应的杀招，长孙无忌着实是惊才绝艳，竟然开创出独属于百兵诀的杀招。 一时间，刀光剑影、强弓劲弩，纷纷以其手中巨镰为主导，合成一道兵戈长河，犹如银河般浩浩荡荡。 “十三神形，杀！”阎四夕怒喝一声，体外十三道神形显现，迎着兵戈长河发出百兽嘶鸣。 长孙无忌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容，淡淡道：“阴影道术，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黄等上品道术，能在短时间内将战力增幅一倍。 受到道术加持之人，下一次施展的武法或道术威力翻倍，反噬之力却能通过阴影分担一半。 很多仙武同修，又拥有暗影属性的人族，都会修炼这门辅助道术，与裘必信在长寿村施展的明光术作用相仿。 阎四夕的武道灵觉前所未有地跳动，这一击威力已经超出了鱼龙至尊的界限，他立刻意识到长孙无忌的可怕之处。 此人居然能发挥出逾越一龙之力的杀招，但他的体魄分明是五九至尊，即便有阴影分担，难道真有把握能扛住反噬吗？ 如影随形一出，原来十万零四百五十斤的百兵列军印，瞬间变成二十万零九百斤，近乎是阎四夕杀招的一倍！ “他疯了不成？”来不及多想，阎四夕将腾蛇、月蟾神形召回，任由其他十一神形与百兵厮杀，全力护住自身。 百兵列军印宛如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般将十一神形撕裂，狻猊、朱雀、白虎、仙鹤、真龙、凤凰、重明鸟、天狗、猿猴、熊罴、野马，阎四夕的武道意志接二连三爆碎开来。 十一神形的本质要更胜一筹，但量变引起质变，阎四夕在长孙无忌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砰！！！ 月蟾居中，腾蛇盘旋于外，阎四夕全力运转丹法，将百兵洪流阻隔在外，但仍是在一瞬间受到重创，周身八万四千孔齐齐渗出血珠，双腿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数十丈长的深沟。 “凤凰涅盘！”只听一声厉啸，一道五光十色的凤凰神形冲霄而起，垂落万千光华，阎四夕的脸色迅速从苍白转为红润。 凤凰丹法在杀伐上并不擅长，但却给阎四夕提供了强横无比的恢复能力。 虽然没有者字秘那么夸张，能做到断肢重生、起死回生，但恢复的速度，怕是仅次于凌云的建木神体。 噼啪！ 阎四夕抬眼看去，长孙无忌面色苍白，施展出如此恐怖的杀招，受到的反噬居然比阎四夕还轻。 难道他身上有某种威力超凡的道器，亦或是掌握了无上秘术？ 不周风端坐须弥宫中，道风的力量散入四肢百骸，见此情形深深皱眉。 “两龙之力的杀招，以他五九至尊的体魄，就算能利用阴影分散一半反噬，也不可能承受得下来。” 阎四夕四象血眼展开，企图看破长孙无忌的身躯，但至尊是很特殊的境界，无论是体魄还是魂魄都产生了变化，血眼一时间无法看穿他的底细。 旁人不知就里，但看到阎四夕鲜血淋漓的模样，反观长孙无忌只是面色微白，都觉得此战大有希望。 “长孙无忌好样的，壮哉我人族！” “杀了他！杀了他！” “七九至尊，不过如此！” “不周风，你怎么看？”阎四夕不打算暴露身份，一直以武徒手段对决，但他万万没想到，长孙无忌竟是如此棘手。 不周风沉声道：“此人的体魄大有古怪，但从他走的路子来看，虽是仙武同修，但应该是武道为主、仙道为辅。阴影道术虽强，但还奈何不得你。” 阎四夕暗自点头，不周风分析得不错，但他还看出了另外一些东西。 “长孙无忌。”阎四夕微微挑眉，看向他身后凝聚成型的百兵武意，出声询问道，“你这杀招从何而来，五通神武法是谁传授的？” 此言一出，不止是生死战场的天骄愕然，就连阜阳、万妖山的两族都一片哗然。 人族诸多王侯、万妖山诸多妖王神色凝重，他们的目光都从阎四夕身上转移，看向长孙无忌的目光生出深深的疑惑。 “长孙无忌此人，莫非是那摘星台的武疯子？”有王侯迟疑着开口，心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听到这位王侯元神传音，诸多王侯缄默不语，但有人却是下意识地点头。 这个想法并非是空穴来风，阎四夕至今未曾显露真名，也没有展现出炼气士的身份。 众人怀疑他是武疯子，是基于鱼龙、月魄至尊万年一出的特性。 但这并非是绝对的，如今恰逢大世，无论是无极九天还是三千世界，都有一境至尊出世的消息传出。 苍天域冒出武疯子也就罢了，怎么会如此巧合，又出现一位仙武同修的至尊，修的还是蒋子文的成名武法。 百兵列军印，正是五通神武法中的一段，是集兵家之大成而开创的武法，最擅战场攻伐。 阎四夕曾在金鸡山与阎飍同阶一战，彼时阎飍施展的百兵列军印，以霸王枪为阵眼，调遣百兵展开战阵，与长孙无忌的杀招何其相似。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搞错因果关系了，百兵诀才是百兵列军印的源泉。” 听到长孙无忌的回答，曾见识过五通神武法的王侯若有所思。 初看之时，长孙无忌的杀招确实与五通神武法极为相似，但细微之处却截然不同。 震王府中，鱼玄机一脸困惑，抬头问道：“伯父，长孙无忌应该不是阎大哥，他为何会这门五通神武法？” 震王将手中茶杯放下，微微摇头道：“并非如此，当年蒋子文曾入八大学宫，融合多门武法感悟出五通神。佛家卍字印出自皇朝四百八十寺，道家八卦印出自百家学宫，儒家明心印出自稷下学宫，百兵列军印出自兵戈学宫，法家九刑印出自九刑学宫，这些学宫才是五通神武法的根源地。” 此事并非秘密，蒋子文此人天赋卓绝，同代之中恐怕只有阎氏双子能比。 很多人都认为，倘若没有血眼傍身，阎飍、阎淼都不是蒋子文的对手，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蒋子文年少之时平平无奇，既无天生神体，也无绝顶资质，常常被帝都天骄嘲讽。 但此人胸怀大志，辗转拜入阜阳四大学宫，从稷下、百家、兵戈、九刑学宫习得百家之道，此后又流连各郡佛寺，习得佛家经典，海纳百川方才有神通境的厚积薄发，一举斩获五神通。 在万族战场一战扬名之前，没人知道他竟修成了鱼龙、篆图二境之至尊，也没人见识过他的真正实力。 等他扬名九天四海后，天下人才恍然惊觉，这个默默无名二十年的阎王义子，并非柔软温驯的家猫，而是一头锋芒毕露的猛虎，他的旧事也被好事者顺藤摸瓜，逐渐推测出他武学的来源。 太昊皇朝的至高武法百兵诀，正是五通神武法中百兵列军印的前身，蒋子文能将这门武法推陈出新，长孙无忌自然也能办到。 阎四夕闻言若有所思，阎飍施展的五通神武法攻守兼备，但长孙无忌的杀招则是一往无前，攻伐更甚，守御不足。 从这点来看，长孙无忌的杀招还是有所区别，但阎四夕仍是有所困惑。 长孙无忌向来沉默寡言，之所以回答阎四夕的话，只是在不动声色地平复杀招反噬，如今躁动的内炁平复，足以再次施展杀招。 他心中自忖，阎四夕伤势更重，看似面色红润，但想必是借此伪装。 于是不再犹豫，手中巨镰舞动，百兵武意再次凝成兵戈长河，宛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发出阵阵铿锵之声。 “阴影道术，附骨之疽！”长孙无忌高喝一声，巨镰掀起一阵飓风，道道无形的魂魄攻击，朝着阎四夕杀来。 阎四夕眉头一皱，先前的目不视物道术时限已过，但他仍未睁开双眼，血眼注意着长孙无忌的一举一动。 “体魄、魂魄双重攻势？这家伙的打法风格……”阎四夕暗暗奇怪，长孙无忌莫非是仙武并重？ 一般来说，仙武同修之人都会有所侧重，比如武道为主、仙道为辅，或者是仙道为主、武道为辅，少有像阎四夕这般并驾齐驱的。 但他在炼气一道上缺乏系统性的道术，也没有名师指导，所掌握的道术体系也不尽如人意。 如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做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而是在武徒和炼气士中择一修行。 长孙无忌却不同，前一刻是以辅助道术增幅武道杀招，下一刻却施展出属于专攻杀伐的道术，这一点是违背常理的。 即便是至尊天骄，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精力浪费，有钻研多种道术的功夫，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修行上。 阎四夕慧眼如炬，他看到百兵洪流之中，蕴含着一道道怨气深重的攻势，随着双方杀招的碰撞，径直攻入须弥宫中。 洞开须弥宫后，三魂七魄会本能地寄居其中，有真灵的加持，面对魂魄攻势时，防御力会大大增强。 附骨之疽，乃是黄等上品道术中的精品，威力仅次于至尊天骄领悟的超品道术。 阴影道术主打的便是出其不意，与寻常道术大相径庭，这门道术专攻对手的三魂七魄。 如果没有有效的防御手段，就算是身为炼气士的极境天骄，猝不及防下也要受到重创。 魂魄不比肉身，一旦受伤便难以挽回，对神通境以下的武徒、炼气士而言，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 可令长孙无忌心惊的是，附骨之疽似乎对阎四夕毫无影响，他施展的十三神形没有丝毫动摇，仍是与百兵洪流正面对决。 轰！轰！轰！ 这一轮杀招对轰，倒退而出的居然不是阎四夕，而是占据优势的长孙无忌。 先前第一轮双方施展杀招，长孙无忌施展的道术是如影随形，将武道杀招的威力增幅一倍，这才牢牢占据上风。 但越强大的杀招，反噬之力也越强，即便有阴影分担一半伤害，也超出了鱼龙至尊的承受界限。 正因如此，双方心中都清楚，长孙无忌绝不敢在短时间内多次动用，单凭武道杀招对决，长孙无忌必败无疑。 可他万万没想到，融合了肉身和魂魄攻击的双重杀招，阎四夕居然对其中的魂魄杀招毫无反应。 第95章 补天神鬼第六杀 阎四夕先前承受了两龙之力的攻伐，却在短短十息内便恢复如初。 长孙无忌原以为他是虚张声势，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否则阎四夕不可能继续动用一龙之力的杀招。 猝不及防之下，长孙无忌在对决中落败，也是应有之义。 另一方面，阎四夕早已领悟三魂七魄的奥妙，魂魄的本质与月魄至尊并无不同，再加上须弥宫的主场优势，自然不是附骨之疽能伤到的。 除非是月魄至尊领悟的超品道术，才有可能让他遭受创伤，长孙无忌这点手段，还远远不够。 双方这一次接触，长孙无忌脸上忌惮之色越发浓郁，阎四夕却看出了端倪。 他豁然睁开双眼，盯着长孙无忌脚下的阴影。 “补天阙？这算是神鬼第六杀吗？”阎四夕开口问道，反倒让在场众人愣住了。 神鬼七杀令的大名，在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非阎四夕已经在他们的追杀名单中？ 他既然说神鬼第六杀，那么长孙无忌此人，莫非是补天阙暗中培养的天骄，可阎四夕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两族天骄的须弥宫虽被封印，但他们眼力尚在，长孙无忌自始至终都未使用补天阙的武法和道术，从表面上看与补天阙那些杀手毫无干系。 阎四夕冷笑一声，旁人看不出来，血眼下却是一览无余。 自从神鬼第五杀失败之后，补天阙的刺客再也没有出现，那位不知名的强者甚至帮他解决了不少追杀者，阎四夕几乎要忘了神鬼七杀令的存在。 可刚刚长孙无忌借助阴影施展道术，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他脚下的阴影看似融为一体，可散发的分明是另一股阴冷气息。 长孙无忌与其气息相近，都偏向于阴冷黑暗，寻常人未必能分辨出其中不同，但全力战斗时难免有所疏忽。 “呵呵！这点小手段，果然瞒不住你！”长孙无忌没有开口，但他脚下的阴影，却传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吸引了众人目光。 长孙无忌到底有什么秘密？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张茂渊等极境天骄不由得心惊肉跳，心中猜测道：“莫非长孙无忌此人，已加入补天阙不成？” 补天阙杀手的身份向来是保密的，一旦泄露出去，必定会招来无数势力的追杀。 就算是太昊皇朝，也不会庇护补天阙的人，尽管双方背地里合作不断，太昊皇朝各大郡城都有补天阙的隐秘基地。 就在两族天骄暗自猜测之时，长孙无忌仍是面无表情，但他脚下的阴影却渐渐蠕动起来。 渐渐地，阴影脱离了长孙无忌的影子，在月光下形成一道虚幻人影。 他仿佛流水一般流转不定，勉强维持着人类模样，却看不清真实面目和形态。 “补天阙天残，见过阎世子！”这句话是以传音的方式说的，外人并没有听到天残的传音，后面的话却落入了众人耳中，“补天柱地，神鬼七杀。世若无道，我辈执刀。” 长孙无忌敏锐地察觉到天残的传音，微微蹙眉，开口道：“我并非补天阙之人，只不过眼见此人屠戮人族天骄，自忖并非敌手，又从补天阙口中得知此人收到神鬼七杀令，这才选择与其合作。” 众人将信将疑，补天阙向来是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学会与人合作了？ 只是转念一想，这些杀手行事向来是无所顾忌，只要能完成任务，找上长孙无忌似乎也不是奇事。 张茂渊与身旁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人族天骄都想起了当年的蒋子文，当初补天阙也是如此行事，甚至纠结了万族天骄设下伏杀。 “阁下魂魄之强当世罕见，经受魂魄杀招却毫无损伤，想必便是那位仙武同修的武疯子罢？”长孙无忌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上下打量着阎四夕。 这话一出，算是坐实了阎四夕的身份，有心人都将目光移向阎四夕，猜测他是否那位预言中的阎氏三子。 长孙无忌祸水东引，是为了撇开与补天阙的关系，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他的身份本就十分尴尬，原本想借此机会重回阜阳，若是因为补天阙之事横生枝节，反倒是得不偿失。 长孙无忌开口叫破阎四夕身份，阎四夕却是陷入了沉默，他忽然察觉到，长孙无忌似乎对自己充满古怪的敌意。 天残自称补天阙天骄，阎四夕与补天阙的杀手打过交道，自然认得出他们的手段，对他的身份确认无疑。 可问题是，补天阙为何与长孙无忌联手，莫非是忌惮自己仙武同修的实力？ 不……不对，长孙无忌身为太昊天骄，言之凿凿是为丹阳而复仇，可生死战场隔绝内外，他怎么知道山谷发生的事情？ 若是天残告知于他，他岂会轻易相信，又岂会对自己抱有这么深的敌意。 “唯一的可能……长孙无忌早与补天阙联手，目的就是为了杀我？”阎四夕心中凛然，除非他们事先知道自己是武疯子，才有可能联手对敌。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补天神鬼七杀令是负雪郡发布的，此事又与盛清平有关，莫非驱使长孙无忌出手之人，就是供奉佛门的幕后黑手不成？ 一念及此，阎四夕心脏砰砰直跳，他似乎在无意间触摸到幕后之人的身份。 在他浮想联翩时，众人也渐渐醒悟，长孙无忌并非仙武同修的双至尊，而是借助补天阙杀手的月魄至尊气息，故意用来迷惑阎四夕的。 长孙无忌是武道成就的五九至尊，而天残是仙道成就的五九至尊…… 两人同为至尊天骄，一举一动配合默契，别说是阎四夕了，就算是通过镜花水月观战的王侯，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影子中的端倪。 可双方全力战斗时，天残的气息隐匿难免会出现瑕疵，这点纰漏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阎四夕的感应。 一击不成，被阎四夕一口叫破后，天残知道没有隐藏的必要，当即现身相见，顺带也坑了长孙无忌一把。 无论如何，与补天阙天骄混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忌讳，长孙无忌不为天武帝君所喜，帝都的王侯若想招揽此人，也会慎之又慎。 另外这也能解释，为何长孙无忌能结合武道、仙道施展两龙之力的杀招，所受的反噬却无足轻重。 显然方才那一击的反噬之力，是由两位至尊共同承担，而那两龙之力也并未完全结合，所以阎四夕才只是付出重伤的代价。 “不错，我就是武疯子。”天残帮他隐瞒了阎氏族人的身份，阎四夕也不会主动承认，成为众矢之的。 长孙无忌的脸色越发忌惮，武疯子在摘星台的事迹他也听过，仙武同修，不仅领悟了鱼龙至尊，更是领悟了月魄至尊的道途，是一等一的强敌。 他武道进展如此之迅速，道术上的成就恐怕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施展过。 “补天阙，不是一向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以任务为重吗？”阎四夕反问道。 天残呵呵一笑，道：“任务当头，就算是与旁人合作，也在神鬼七杀的允许范畴。” 话音刚落，天残再次融入阴影之中，黑影借着月光迅速蔓延，几乎将整座山谷覆盖，而阎四夕也被束缚其中。 “黄等超品道术，魅影樊笼，请指教！”天残声音平淡，却透着无与伦比的杀气。 随着阴影覆盖整座山谷，方圆百丈内数百道黑色触手钻出地表，相互虬结形成一根根铁栏，迅速朝着中间顶端围合，如同一个巨大牢笼。 阎四夕武道灵觉示警，本能施展凤凰丹法，朝着尚未闭合的豁口纵身飞去。 这个樊笼看似脆弱，但阎四夕却感受到了危机，绝不能轻易陷入其中。 “既已入瓮，又何必急于一时。”长孙无忌显然与天残早有谋划，纵身挡在阎四夕必经之路上，百兵武意再次汇聚成汹涌澎湃的兵戈长河。 阎四夕眉头微皱，十三兽形嘶吼咆哮，各自施展杀招，将百兵一一击溃，逼得长孙无忌倒退而出。 然而，被长孙无忌这么一耽搁，魅影樊笼已经彻底闭合。 阎四夕试着一拳击出，魅影樊笼微微晃动，看似脆弱的栏杆却坚不可摧。 这一击他并未动用全力，但五象之力的杀招，就算是鱼龙极境也要避让锋芒，居然打不破这座牢笼。 “魅影樊笼，超品道术，一入樊笼深似海，你还是束手就擒。”天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整座阴影牢笼就是他的身躯。 阎四夕目光如电，暗中动用四象血眼，但诚如天残所言，魅影樊笼如同天网般疏而不漏。 无论他攻击樊笼的哪个部位，攻势都会被平均分散到整座牢笼中，而长孙无忌充当了樊笼的阵眼，是其中最强的一环。 除非将长孙无忌的体魄击溃，才有打破牢笼的希望，但打破一位至尊的体魄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一位月魄至尊虎视眈眈。 “领域类道术？还是结合了阵法？”阎四夕皱起眉头。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道术，既像是辅助类道术，又像是领域类道术，说是阵法结界，似乎也说得通。 打破这门道术有两个办法，一是直接以打破牢笼，二四将长孙无忌击溃。 可长孙无忌与樊笼彻底融合，阎四夕所有的攻击，都会由两大至尊共同承担，难度几乎是翻了倍。 “呵呵，可别小看我开创的道术啊！”天残的声音再次响起，“五雷月杀、建木道印都有多种变化，我天残又岂能居于人下。” “啊！啊！啊！” 阎四夕一惊，回头望向两族天骄的方向，将近两百名天骄忽然神色萎靡，个个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而他们身下的影子，不知何时脱离了主人的身躯，蠕动着形成一道道的人影。 这些人影似乎复制了主人的体魄和内炁，释放出属于各大天骄的气息，在天残掌控下，渐渐汇聚到一处。 “嗯？居然能抽取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可一群极境都不到的家伙，能起什么作用？”不周风嘀咕着，说出了阎四夕的心声。 阎四夕心中一动，或许天残选择此处作为战场，并非是无心之举，而是另有图谋，这两百天骄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果不其然，两百阴影成形的刹那间，迅速两两合一形成数十道人影，每一道都散发出极境天骄的气息。 阎四夕心中警兆大生，这是他第一次见识阴影道术，想不到居然有如此变化。 极境之下的天骄，对至尊而言是土鸡瓦狗，但极境天骄已经有伤到他的能力。 细细数来，樊笼中足足有二十三道极境气息，再加上一个长孙无忌，就算是七九至尊，也不敢轻攫其锋。 阎四夕瞬间洞悉了天残和长孙无忌的谋算，这是打算用人海战术，活生生耗死自己。 “不，阴影道术若如此恐怖，天下间还有谁人能敌？天残又何必与长孙无忌联手，仅凭他一人就足以战胜所有至尊。”阎四夕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什么。 风唳月阴降天劫，龙吟虎啸欲吼怒。摘星台上建木参，五雷月杀成至尊。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阎四夕施展出三头六臂，肋下两对手臂横于胸前，分别掐动五雷月杀与业火红莲的印诀，同时欺身而上，迎接长孙无忌的杀招。 “千机变！”阎四夕心底暗喝一声，千机变感受到主人召唤，化作飞剑落入阎四夕手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阎四夕仙武同修，武道有着长足进步，领悟的剑意自然也水涨床高，一剑挥出时，长河灿烂中又有龙飞凤舞，绽放出一龙之力的强大杀招。 这是属于剑道的杀招，反噬并非作用在肉身上，而是作用在三魂七魄。 阎四夕就算再强，终究无法多次动用武道杀招，使用剑道应敌，才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第96章 至尊对决六杀招 轰隆隆！ 这一剑势大力沉，威势覆盖百丈方圆，长孙无忌如陷泥沼，避无可避。 他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滚滚剑气组成的长河从天而降，每一滴河水都是法力转化成锋芒毕露的剑气，与他凝聚的兵戈长河悍然对轰。 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碰撞声响起，这一击竟是平分秋色，双方都在魅影樊笼中不断后退，撞上樊笼的铁栏。 关键时刻，阎四夕将手中千机变扔出，化作一面巨盾挡在昏迷的两族天骄面前，这些人族妖族可都是白花花的极品灵石，轻易损伤不得。 长孙无忌显然也不想得罪帝都诸多王侯，刻意控制了杀招的方向，千机变堪堪将余波承受下来，只有少数几头倒霉的妖族粉身碎骨。 阎四夕身躯震荡，一时间浑身酥麻，但三头六臂化出的双手终于完成了道术印诀。 一轮雷月从右眼升腾而出，伴随着一声雷霆巨响，朝着二十三道魅影发动攻势。 “成败在此一举！”阎四夕眼中精光绽放，死死盯着魅影傀儡的动作，生怕自己的猜测出现失误。 阴影道术归属于黑暗属性，最怕的是光明属性的杀招，其次是雷火一类至阳至刚的气息。 因此阎四夕并未动用月蟾神体的阴五雷本源，而是使用五雷正心诀，将阴五雷转阴为阳，以阳五雷发动攻势。 庚金仙雷、乙木正雷、癸水神雷、丙火阳雷、戊土罡雷！ 五雷齐出，五行轮转，阴魅邪祟，退避三舍！ 阎四夕再张口一吐，一朵明亮璀璨的三品火莲迎风见长，迅速膨胀成一片翻腾火海，散发着焚天灭地的威能，朝着阴影覆压而落。 魅影樊笼，是天残在晋升至尊时领悟的超品道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门道术的特性。 其一，身化樊笼，任何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轻易将牢笼打破，这一招弥补了炼气士肤柔体脆的缺点。 但凡是靠近天残的人，都会被这门道术困在樊笼之中，想要打破牢笼，就必须拥有与其魂魄抗衡的资本。 一位月魄至尊的魂魄强度，同境之中少有人能敌，打破樊笼的难度可想而知，一旦深陷樊笼之中，极境天骄都只是待宰羔羊。 其二，身处樊笼的同伴可以充当阵眼，内外一切攻势都由双方共同承担，大大减少牢笼被打破的风险。 长孙无忌就是魅影樊笼的阵眼，只是二人面和心不和，并没有将全身力量全数放开，而是始终相互防备着。 天残不可能让长孙无忌洞悉超品道术的运转，长孙无忌也不敢放开了承受阎四夕的攻势，所以魅影樊笼的威力尚未发挥到极致。 其三，但凡生灵必有阴影，而有光必定有暗，魅影樊笼可借由阴影抽取笼中天骄的力量，化作天残操控的阴影傀儡。 若是对手境界不足，这一招几乎可以说是秒杀。 但同为至尊，除非阎四夕、长孙无忌主动配合，否则天残是无法通过媒介抽取力量的。 阴影傀儡没有要害一说，他们的本质就是一团阴影能量，听从于天残的操控，在面临必死的危险时，会以两败俱伤的方式进行自爆。 此时此刻，阎四夕的两门道术近在眼前，正是天残做出选择的关键时刻。 “不愧是阎氏血眼，短短三息便看透了阴影傀儡的本质。”天残暗叹一声，心念微动，“爆！爆！爆！” 然而，正当天残法力波动时，悬浮在头顶的圆月猛地炸开，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樊笼中，竟然封禁住魅影牢笼片刻功夫。 五雷月杀，五雷才是攻击手段，月杀则是封禁之术，昔日凌云都要被封禁片刻，天残自然也不例外。 高手之战，分秒必争。 有了这半息的拖延，樊笼中雷火交加，将阴影傀儡烧得皮开肉绽，五色神雷更是暴虐无比，摧枯拉朽般将其一一覆灭。 阎四夕嘴角微翘，正如他所预料那般，这些极境天骄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他们无法施展原主的武道意志，充其量拥有两象之力，无法抗衡他两门道术的群攻。 感受到阴影傀儡全军覆没，天残心中凛然，虽然他早就知道阎四夕不是易于之辈，但万万没想到这么难对付。 精心准备的阴影傀儡，就算是长孙无忌也要严阵以待，在阎四夕手下却连三息都熬不下来。 “两大至尊联手，只有这么点手段吗？”阎四夕面色微白，但气势不仅没有衰落，反而越发高涨。 凤凰神形垂落光华，肉身、魂魄的伤势都在迅速复原。 使用超越极限的杀招，肉身或魂魄必遭反噬，但每一门至高武法或炼气术，都记载着治愈的手段，只是恢复的强弱程度不同。 百兵诀擅长生死搏杀，天残的炼气术显然偏向于暗杀，远不及阎四夕的十三丹经灵活多变。 既有腾蛇、月蟾的防御之法，又有真龙、重明鸟的肉身和魂魄杀招，更有凤凰涅盘的恢复手段。 若真要耗下去，长孙无忌和天残虽是以二敌一，但胜负顶多是五五开，这还是在阎四夕未动用者字秘的情况下。 “身为补天阙天骄，最强的应该是神鬼七杀令，何必藏着掖着？”阎四夕高声呼喊，又看向长孙无忌手中的巨大长镰，“百兵列军印，以百兵为骨、死亡之镰为锋，才是你真正的杀招。” “不愧是武疯子，果然慧眼如炬。”长孙无忌话有所指，随即双眼精光绽放，将手中巨镰高高抛弃。 随着一阵铿锵声响起，以死亡之镰为首，一百零八道神兵一一融入，随后化作一张符箓，迎风招展，悬于头顶。 符箓正面绘制着一百零八种神兵利器，刀枪剑戟、强弓劲弩应有尽有，背面则是那把本命神兵死亡之镰，还有数之不尽的亡魂围绕着巨镰咆哮挣扎，发出无声的嘶吼。 进入万族战场磨砺三年，长孙无忌刀下亡魂，少说也有数万，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篆图、日魂境，甚至有数头身受重伤的神通境。 这张符箓便是他凝聚一身所学，集合体意炁势心，所开创出的至尊杀招——兵燹之厄！ 兵之符箓一出，阎四夕耳边骤然响起阵阵厮杀声，仿佛面对的不是长孙无忌，而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战场。 战场上，千军万马冲锋厮杀，散发出浓郁无比的铁血杀伐之气，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阎四夕从未经历过兵荒马乱，长孙无忌杀招中的威势更是胜过他不止一筹，居然生出了瞬间的恍惚。 长孙无忌和天残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尽管阎四夕的失神连一息都不到，但两人都捕捉到他的破绽，不谋而合同时施展出最强杀招。 “刀光剑影舞浮华，神兵利器尽显威。弓弩横扫射长空，箭矢如电穿云翔。 ” “天地玄黄，天岳封山，神有无常，天令无极！” “万古圣人，皆需白骨。吾之所求，夺万圣骨！” 长孙无忌伸手一招，兵燹之厄凝聚的符箓化作一方黑色印玺，如同一座小山般，朝着阎四夕头顶落去。 魅影樊笼中的无数道影子，无论是两族天骄，亦或是花草树木，通通凝聚成两道黑白分明的令箭，朝着阎四夕心脏和脑袋分别射去。 神鬼七杀令之杀神令！噬骨令！ 补天阙的不传秘术中，杀神令和噬骨令的修炼难度最低，只需要不断杀人或吞噬骸骨，就能够将其凝聚而出。 但天残所施展的令箭显然不同寻常，分别释放出至高武法和超品道术的威能，直到此刻长孙无忌才惊觉，此人才是真正的仙武同修，掌握了补天阙的武法和道术。 尽管是生死之战，长孙无忌也不由得心中一寒，若是此人真对他有杀心，恐怕刚才他未必能活下来。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武徒手段如此清楚。”长孙无忌念头转动，随即摒弃杂念，全身心操控杀招。 阎四夕被杀气震慑，二人何等敏锐，同一时间施展出三大杀招，这将是他们的绝命一击。 他们都看出了凤凰神形的奥妙，阎四夕更是七九至尊，恢复力本就在二人之上，所以久战对他们不利，速战速决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够！”可面临三大杀招，他们并没有从阎四夕眼中看出惊慌之色，反而听到了他淡然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阎四夕身后十一神形烟消云散，唯有真龙、凤凰神形熠熠发光，千机变亦发出一声颤鸣，再次落入阎四夕手中。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冲天遮日如灵主，动静随和莫背违。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在十万大山这段时日，阎四夕一直钻研龙鳞、凤羽，不断感悟宝物中的神韵。 两大神形的武道意志早就发生了质变，远胜过其他诸多神形。 即便只施展单独一式丹法，阎四夕也足以发挥出一龙之力，君不见剑法亦是此理。 高堂明镜悲白发，暗含时光大道，即便阎四夕连皮毛都未曾领略，施展出来却是后发先至。 一柄巨剑撕天裂地，刺向头顶的印玺。 六大杀招同时碰撞，阎四夕倒飞而出，同时施展三大杀招的反噬，不亚于先前遭受两龙之力杀招的重创，一时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长孙无忌和天残也不好受，兵燹之厄凝聚的印玺裂痕密布，化作流光回到其体内。 天残更是现出真身，一袭黑色大氅上血迹遍布，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魅影樊笼也随之告破。 “八九至尊！”长孙无忌和天残吐出一口鲜血，豁然抬头看向阎四夕。 施展三大杀招，其中两种还是属于武道杀招，绝不是七九至尊的体魄能承受的。 “不可能！”天残声音中带着深深的震惊，“你的剑道杀招由法力催动，八九至尊的内炁也足以催动两大杀招，可唯有九九至尊，方可同时施展两次一龙之力的杀招。”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沉声道：“他修炼了周天呼法，体魄更胜一筹。” 三人成鼎力之势，暂时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多次施展杀招，就算他们是至尊天骄，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战力。 阎四夕微微一笑，并没有为两人答疑解惑的意思，只是运转凤凰丹法恢复伤势。 从三人的气息可以看出，阎四夕恢复的速度要更胜一筹，两人的合力一击没有杀死他，这场生死之战就不可能有机会。 “这两家伙当真难缠，若非你有者字秘，再加上道风加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阎四夕耳边响起不周风的庆幸声。 事实上，阎四夕确实尚未晋升八九至尊，因为他积攒的灵石还不足百万。 但他体内拥有者字秘，有无上秘术镇守，三大杀招的反噬还要不了他的命。 真龙、凤凰神形虽强，但七九至尊积蓄的内炁的确无法支撑他同时施展，因此两大神形堪堪达到八象之力。 然而，长孙无忌两人却忽略了一点，阎四夕体内有天地灵物存在，杀招的威力要更上一层。 有了不周风的加持，真龙、凤凰神形堪堪与神鬼七杀令抗衡，这才挡下了天残的拼死一击。 此次杀招对决，三方都没有动用超过一龙之力的力量，一来那点威力可有可无，二来贸然动用，反噬要远超肉身、魂魄的负荷。 “神鬼七杀令，果然名不虚传。”阎四夕看向倒地不起的天残，抚手赞叹道，“想不到你也是仙武同修，同境之中恐怕难逢敌手。” “补天阙，隐藏得可真深。”长孙无忌冷哼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天残并没有任何羞耻，呵呵一笑，身形渐渐融入阴影中，“我不过是肉身极境，怎比得上你仙武双至尊？不过修炼之道不争朝夕，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长孙无忌身下浮出一匹覆甲战马，深深看了阎四夕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虽然败在了阎四夕手上，但两人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斗志越发高昂。 阎四夕眼神晦暗，没有撂下狠话，只是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没有丝毫乘胜追击的意思。 同为至尊天骄，阎四夕就算想将他们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长时间的鏖战，或者付出惨重代价，根本没有斩杀他们的希望。 若非有者字秘傍身，刚才那一击阎四夕早已丧命，长孙无忌二人不知就里，还以为是双至尊带来的奇特能力。 倘若三人真的打到底，阎四夕或许能将二人斩杀，但者字秘也必定会暴露在人前，反倒是得不偿失。 第97章 百万灵石不足道 万妖山巅，一片死寂。 鱼龙、月魄至尊在妖王眼中，不过是一根手指就碾死的蝼蚁。 但阎四夕三人的战力在同阶之中，却是一骑绝尘，极境天骄在三人面前都要黯然失色，这一番乱战更是看得诸位妖王惊心动魄。 “白泽真人……”一位妖王颤声道，“至尊万年一出，可此次冬狩却出现了五位人族至尊，莫非天命在太昊一方，这该如何是好？” 白泽的脸色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川，纵使是看到这一幕，依旧是平静无比。 面对诸多妖王的疑问，他只是淡淡道：“五位至尊又如何？九九至尊不出，此番生死战场，太昊皇朝必败无疑。” 众妖王一阵心惊肉跳，除了少数几位知晓内幕的，其余人等都是神色莫名。 他们不知道白泽到底有何后手，又是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人族至尊犹如雨后春笋，万妖山天骄难以望其项背，莫非真是天要绝十万大山不成？ 可白泽真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十大王座又一语不发，难道诸位真人真君早有应对之法？ 阜阳城中，众多王侯尽皆默然，看向镜花水月的目光各有不同，元神之力更是错综复杂，在阜阳上空掀起风云激荡。 鱼玄机神色动容，见阎四夕安然无恙，眉开眼笑道：“不愧是阎大哥，我就知道他能化险为夷。” 莫影宠溺一笑，这丫头自从回到阜阳后，私下里左一句阎大哥，右一句武疯子，对阎四夕的崇拜早已深入骨髓。 想想也是，鱼玄机正是懵懂之时，阎四夕拼了性命，在五脏人魔手中救下他们，别说是鱼玄机了，霍无殇、甘长生、公孙起都视他如长兄。 震王看着粉裙少女笑了笑，他自然看得出阎四夕胜得并不容易，充其量算是两败俱伤，怕是一时半会也难以恢复。 他抬眼看向紫云山脉上空纠结的两团气运，又望向紫禁城方向，心中暗道：“帝君啊帝君，你对阎氏究竟态度如何？如今八方社稷鼎将出未出，百郡为炉，气运为焰，容不得一丝半点的差错。气运之争，说到底也是人心之争啊。” 坎王府内，渤海王端坐主位，一头黑色长发披散肩头，鼻梁高挺，嘴唇线条宛如刀削斧凿，此刻双唇轻抿，自有一股冷酷风采。 他面貌仿若青年，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袍上以金线点缀着花鸟鱼虫，手中折扇轻摇，气质软绵柔和，不像是威震一方的王侯，倒像是帝都中的闲散世子。 太昊皇朝与东海毗邻，黄河从龙门郡注入海中，向来是人族海族战乱之地。 相较而言，渤海王统领的渤海郡，在地理位置要优越许多，避开了人族、海族交锋的战场，郡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实力要更为强盛，资源也更加丰富。 渤海王本名吴歧路，这封号是昭文帝君所赐，但天武帝君登基后，以八卦之称重新册封八王封号，改渤海为坎，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削弱昭文帝君的影响。 昭文、天武两位帝君父子不和，天武帝君得位不正，这些事情对王侯而言并非秘密。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都称呼吴歧路为坎王，但私底下的称呼，大多还是遵循昭文帝君在位时的封号。 此时此刻，渤海王府堂下，正坐着十来位身披甲胄的将领。 这些将领各个气势鼎盛，皆是夺魄境的强大武徒，看到镜花水月中的一幕后，纷纷起了杀心。 “王爷，此子不可不防。”一位老将豁然起身，抱拳躬身道，“且不论他是否阎王之子，单单蒋子文弟子的身份，就注定我们不是一路人。” 昭文帝君在位时，阎王、渤海王便多有龌龊，私下里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 当年桃妃意外身死，世人不知渤海王是否从中作梗，但正是他暗中通告阎王，才引得他夜闯禁宫，与天武帝君决裂。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深仇大恨，阎四夕成就七九至尊，是阎氏之幸，于渤海王一脉却是灾难。 啪！ 其他将领正准备开口，渤海王却将折扇一收，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眼见众将平心静气，渤海王这才神色平静道：“太昊皇朝看似春秋鼎盛，实则内有十万大山之疾，外有万族之患，此次冬狩乃是生死攸关之事，无论是天武帝君，还是昭文帝君，都在暗中观察。传令下去，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就是。” “可是……”老将还待开口，见渤海王微微蹙眉，当即闭口不言。 熟悉渤海王的人都知道，他平日里面色沉静，神情稍有变化，便已是极大的不满。 渤海王微微摇头，语气中有着毋庸置疑的自信，“阎中兴号称阎氏中兴之主，膝下有蒋子文、阎飍、阎淼三子，更有十万阎罗军披荆斩棘，尚且不是本王对手，更何况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堂下众将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渤海王所言不错，当年阎中兴权倾天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是败在了渤海王一脉手中。 昔年阎飍、阎淼、蒋子文，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至尊天骄，尚且做不到逆天改命。 区区一个阎四夕，初出茅庐乳臭未干，日后有何成就尚且两说，想要称王称霸更是遥遥无期，又岂能翻出风浪来？ 至尊一战开始时，帝都各大王侯还抱有幻想，希望长孙无忌能击败阎四夕，如今却是一言不发，暗中差遣下人进入生死战场。 距离阎四夕给的半个时辰越来越近，若是不交出赎金，这小子很可能动手杀人。 生死战场禁出不禁入，王侯麾下都有忠心耿耿的奴仆，带着丰厚的赎金进入第二战场，将芥子物交给阎四夕。 方圆百里内的天骄所剩无几，几乎都被阎四夕俘获一空，自然是畅通无阻。 即便是意外碰到了两族的身影，但碍于阎四夕的威慑，人族、妖兽都下意识地避开，并没有徒生争端。 “武疯子，速速把我家世子放了，否则我家侯爷定让你死无全尸。”一名奴仆来到山谷，看到世子安然无恙后，态度又变得趾高气昂。 阎四夕斜睨了他一眼，随手拍了拍身旁天骄的脸颊，手中暗劲发动，此人半边脸瞬间塌陷。 “跟谁俩呢？”阎四夕一脚将其踹翻，笑眯眯道，“就你这态度，赎金翻倍，一刻钟内给我送来，过时不候。” 这名奴仆面如土色，这才想起先前阎四夕屠杀丹阳郡主的场面，再对上自家世子怨恨的眼神，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类似此人的家仆并不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狐假虎威，以各大王侯的名义，明里暗里威胁着阎四夕。 阎四夕可不惯着他们，当场将人质扣押，要求各大王侯赎金翻倍，表现出一副无赖地痞的模样。 “小子，你这可把人族的王侯得罪惨了，生死战场结束，你这条命怕是不保。”不周风坐立不安，他当然知道阎四夕伪装出跋扈的模样，为的是讨要更多的灵石。 但如此肆意妄为，恐怕生死战场一开，无论人族妖族，都会在顷刻间要他死无全尸。 阎四夕冷笑回道：“盛家之事才是最大的隐患，且不说那幕后黑手尚未现身，廉武侯、苍山侯就不会放过我。你信不信，只要生死战场一开，他们立刻就会出手，我唯一的机会就是自曝身份，引起诸多王侯警惕。” “相对于此事而言，得罪些许王侯又算得了什么？我阎氏树敌众多，但志同道合的王侯也是有的，能不能活下来，看得就是我有多大价值。” 他当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针对性地教训这些人族天骄，这些人的父辈大多是阎王府的仇敌，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生死战场号称生死无尤，但阎四夕没有父辈做靠山，不可能真的对他们下死手，但敲诈勒索些钱财，却是无关紧要的。 另一方面，阎四夕也是借此机会，试探太昊皇朝对冬狩的态度。 有周止、凌云珠玉在前，太昊皇朝未必会将七九至尊放在眼中，可若是一位八九至尊呢？ 八九至尊对战局的影响，或许便是压倒两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阎四夕将人妖两族都得罪狠了，反倒让两族天骄心生忌惮的同时，又存在些许侥幸，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不会对他狠下杀手，以免将他推到对方的阵营。 再退一步来说，在这世上一切外力都是虚幻的，只有自身力量才能依赖。 即便他必死无疑，也要竭尽全力争取生机，多一分力量，也就多出一分胜算。 “明烛侯府烛火，见过阎世子。”又是一人走到阎四夕身前，听到明烛侯府的名号，阎四夕抬头看去。 俘获人族天骄时，阎四夕也将烛子安和苍洛笙的契约拿出，示意两位侯爷拿出赎金。 想不到苍山侯没来，反倒是明烛侯府先来了。 此人身穿家仆衣裳，却有一股不凡气质，体魄更是逼近七千斤，只差一步便能成就鱼龙天骄。 阎四夕微微讶异，接过烛火递来的芥子物后查看一番，皱了皱眉传音道：“我与烛子安的契约中，只需十万极品灵石。” 芥子物中装得都是雷火属性的灵石，而且都是极品灵石，显然是特意针对阎四夕挑选过的，数量更是远超先前订立的契约。 烛火躬身一礼，微笑着传音道：“阎王劳苦功高，我家侯爷向来敬佩。世子年少无知有所得罪，还请你见谅则个。侯爷说了，多出的十万灵石便算他的谢礼。此次生死战场或生大变，若是我家世子遇难，请你力所能及时，能够出手相助。” “既是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阎四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思索片刻后道，“生死战场气运交杂，情势变幻莫测，我未必能护他万全。倘若能有余力，自当投桃报李。” “尽力而为即可。”烛火再次躬身行礼，随即又传音道，“此外……无论世子您与负雪郡有何龌龊，我家世子一概不知，也请您高抬贵手。” 阎四夕笑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明烛侯不愧是开创出至高武法的人物，仅凭些许蛛丝马迹便洞察内情，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便看出事出有因。 “烛世子不过是我手下败将，除此之外，负雪郡之事他概不参与。”阎四夕给出了承诺，烛火神色松动，彻底放下心来，在镜花水月中做出一个寻常动作。 这是明烛侯特意交代的，只要烛火做出这个动作，就代表一切顺利。 半个时辰过后，无论是万妖山的妖王，还是阜阳的王侯，都乖乖将灵石双手奉上。 “八十三万、八十五万……九十万！一百万！”阎四夕并非无所事事，而是一直在吸收着灵石，不周风也默默清点着他的消耗。 直到芥子物中的灵石消耗干净，不周风哀嚎道：“小子，你都吸收了一百五十多万灵石，体魄居然还未发生质变？” 至尊境的每一次突破，并非是一蹴而成的，而是厚积薄发。 阎四夕能感受到，体内储存了海量灵气，但鱼龙境显然无法将潜力开发出来。 但离谱的是，足足一百五十万灵石入体，阎四夕始终无法跨越八九至尊的门槛。 阎四夕与不周风传音交流，无奈道：“我能感觉到，距离八九至尊的门槛还有一步之遥，这一步恐怕还需要大量灵石。” 从七九至尊到八九至尊，就要消耗掉足足百来万灵石，那么从八九至尊到九九至尊圆满呢？ 阎四夕一想到这就头皮发麻，好在他手中只有八等天材地宝，九等的天材地宝却无迹可寻，暂时不必头疼九九至尊所需灵石。 不周风感受到了阎四夕的心意，迟疑道：“你莫不是将主意打到了极境战场？” “有何不可？”阎四夕反问道。 不周风心中咯噔一声，立马反驳道：“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先前那补天阙杀手施展道术，不过是掠夺了体魄和内炁，充其量不过两象之力，真正的极境天骄没那么好对付。” 第98章 铁血龙旗神兵出 阎四夕暗自点头，他自然明白，天残施展的魅影樊笼，以掠夺阴影的方式造就极境天骄，但武意却是无法凭空生成的，所以那二十三道阴影傀儡，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有四象血眼在，这点小动作瞒不过阎四夕，否则也不可能两个道术下去，二十多个极境傀儡瞬间覆灭。 可极境战场天骄无数，最少都是掌握三象之力的天骄，甚至有凌云、周止二人掠阵。 阎四夕若是贸然闯入，很可能遭到两族天骄的针对，面对五十多位极境天骄的围攻，就算是八九至尊也要夺路而逃。 “富贵险中求，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晋升八九至尊？”阎四夕心意已决，在释放了最后一位人族天骄后，沿着起伏的山脉快速前进。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单单是突破七九至尊，或许用不到这么多灵石，他体内还存在某种秘密，在不断吞噬着灵气。 正因如此，阎四夕才需要更多的灵石，用来蕴养肉身。 整个紫云山脉中，厮杀最激烈的是极境战场，但死亡最多的却是其他战场。 在长达三天的生死厮杀中，两族天骄都大量陨落，鱼龙天骄榜、万妖祭坛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黯淡。 紫云山脉中尸骨遍地、血流成河，千来名天骄的尸体遍布生死战场，可无论是太昊皇朝的王侯，还是万妖山的妖王，对此都是无动于衷，冬狩之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妖族向来是亲情淡漠，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只有在血火磨炼中活下来的子嗣，才有继承他们王位的资格。 加上妖族资源匮乏，不是每一位妖王都舍得自身力量，极境之下的天骄是得不到法旨庇佑的，所以每一次生死战都有大量妖族陨落。 但人族不同，太昊皇朝以儒家治国，三纲五常早已是深入人心，往年王侯子嗣进入战场厮杀，大多会被赐予王侯法旨，作为保命之物。 毕竟太昊皇朝财大气粗，即便是失去了王侯法旨，也大可消耗资源迅速恢复战力。 可此次冬狩失去了法旨庇佑，人族天骄的死亡人数直线上升，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高的伤亡率，看得帝都百姓心惊肉跳。 各大王侯府中哀鸿不断，莺莺燕燕的抽泣声不绝于耳，可任凭府中妻妾一哭二闹三上吊，各大王侯皆是无动于衷，一副漠视的态度，始终是稳如泰山。 这一反常的举动，渐渐引起了百姓的注意，他们都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震王府中，鱼玄机忐忑不安问道：“伯父，此次冬狩之战，莫非另有隐情？太昊天骄虽是层出不穷，但也经不起这么闹腾啊。” 莫影为震王续上一杯茶水，看向镜花水月中霍无殇的身影，脸上写满了担忧，“王爷，无殇毕竟是初出茅庐，万雷天葬修炼尚未圆满，即便有道雷护体，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老伙计。”震王微微摇头，叹息道，“这点我何尝不知，但我震王府承沐君恩，气运早就与皇朝息息相关。无殇退则气运衰落，进还有一线生机，气运之战事关日后道途，又岂能置身事外？” 鱼玄机侧着脑袋，疑惑问道：“什么是气运之战？” “气运啊……”震王眼中露出回忆之色，摸了摸鱼玄机的脑袋，轻声解释道，“山有山根，水有水脉，这些都是名山大川的根基。而对天下万族而言，武有武运，仙有仙气，二者合二为一，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气运，也是万族立身之本。” “气运之力虚无缥缈，于个人而言，气运越强，修炼会越顺遂，越容易有大成就。于国而言，气运越强，国力便愈发强盛。” 鱼玄机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伯父的意思，冬狩乃是气运之战，可为何此次如此特别，连王侯法旨都不准动用，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 来到阜阳将近半年，鱼玄机也曾见识过秋狝之战，参战者不计其数，但死伤的都是些寻常鱼龙境，远没有此次冬狩酷烈，连王侯子弟都死了上百人。 震王看向紫禁城方向，神色凝重道：“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帝君筹备多年，只为锻造出无上道器八方社稷鼎。距离道器出世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帝君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成。” “为了提升道器出世的机率，天机宫主上禀帝君，此次冬狩之战另辟蹊径，意图吞噬十万大山妖族气运。” 莫影微微一愣，不解道：“纵使帝君有意，十万大山为何又会乖乖配合？” 正值无上道器出世的关键时刻，万妖山即便否决了太昊皇朝的提议，想必天武帝君也不会妄动兵戈。 “此非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震王收回目光，看向镜花水月，“无上道器出世，万妖山首当其冲，他们没得选择。十大王座野心勃勃，绝不甘心将命运寄托他人身上，必定会倾力一搏。嗯？这小子还真是不安分。” 震王说着说着，忽然间神色微动，看向镜花水月中一道陌生的青衫身影，露出古怪的笑意。 鱼玄机和莫影微微一怔，顺着震王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了镜花水月中的一幕。 ———— 极境战场中，太昊尚全力施展月魄星图，召唤出百龙游曳在周身十丈内，眼神冷冽如冰，时刻注意着那道金色身影。 天鹏一族乃是神兽金翅大鹏的后裔，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振北图南，瞬息千里，更有变生翱翔，宴笑龙惨的描述。 此类妖族最擅飞行之术，即便是小范围的闪转腾挪，亦是灵敏无比，更是真龙天生的死敌。 “呵呵，死胖子，法力倒是挺雄浑的嘛。”鹏衍戏谑的声音，从山林中传来，每一个字落下，仿佛是在不同方位发出，“我倒要看看，你能支撑多久？” 太昊尚神色一动，一双肥胖大手迅速掐诀，一道金光闪烁的道术随心而发，轰向左侧某处山林。 轰隆隆！！！ 山石炸裂，土崩瓦解，但鹏衍早已转换方位，太昊尚眉头紧皱，心下暗叹一声，“不愧是天鹏一脉，果然是如风似电，久战之下对我极其不利。” 太昊尚弃武修行，满打满算也就四个多月，即便有着皇家宝库的资源加持，能修到月魄极境已是奇迹，真实战力还是要略输一筹。 他虽然能发动万化圣灵道中的杀招，都精准度和掌控度都远远不如，且自身掌握的道术不足，远远逊色于太昊凰。 鹏衍自始至终，都是抱着玩耍的心态与太昊尚周旋，偶尔施展天鹏朝阳图的杀招，借此吞噬太昊尚的武道意志。 天鹏以龙为食，这并非是一句虚言，鹏衍从太昊尚身上感受到浓郁的龙气，正是他的大补之物。 万妖山十大妖族中，天鹏一族是诸国最痛恨的一脉，因为天鹏以龙为食，龙气也是他们修为精进的宝物。 正因如此，诸国的皇陵时常会遭受天鹏一脉的偷袭，掳掠皇族尸身吼，将尸体中的龙气纳为己用。 这一行为将人族彻底惹怒，苍天域诸国数百年前联手杀伤万妖山，逼迫天鹏一脉立下盟约，才得到了数百年的安宁。 “死胖子，听说你母妃不过是婢女出身，却是心机深沉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变凤凰。”鹏衍见太昊尚只守不攻，变着法刺激着他，“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做一夜夫妻百夜恩，但你可曾听过伴君如伴虎？” “桃妃怕是怎么都想不到，临了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天武帝君明知杀人凶手，却为大局隐瞒下来。你父皇母妃，当真是恩爱得很啊！” 太昊尚的双眼顿时红了，环绕周身的百龙发出震天龙吟声，龙瞳森寒，龙角峥嵘，龙爪锋芒毕露，爆发出百龙来朝图的最强杀招。 “潜龙在渊图飞跃，纵横捭阖起涛声。”太昊尚自小多灾多难，但他永远记得年幼之时，母妃奋不顾身护住他的情形。 他不在乎别人取笑自己，但决不允许有人侮辱母妃，纵使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将鹏衍斩杀于此！ “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见太昊尚施展出一龙之力，鹏衍现出妖族真身，眼中闪烁着奸计得逞的光芒。 金色羽翼上翎羽根根倒竖，振翅席卷山林，腹下双爪金光凝聚，在百龙来朝图中纵横捭阖，收割百龙性命。 “真龙虽强，天鹏却更胜一筹。太昊尚，纳命来！”鹏衍厉啸振翅，杀招的掌控程度显然更为精妙，与太昊尚来了一次硬碰硬。 鹏衍动用千变万化之极境，在百龙之间来去自如，利用速度优势接二连三屠杀真龙，双翅、金喙、利爪、翎羽，都是他的杀人利器。 反观太昊尚，威力有余，操控不足，即便凭借一时意气，暂时将天鹏朝阳图压在下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鹏衍并非是不敌太昊尚，而是故意避其锋芒、养精蓄锐。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到百龙来朝杀招后继无力，鹏衍身形再变，捕捉到百龙来朝图运转的破绽，化作人形杀到太昊尚三丈之内。 “死胖子，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鹏衍杀机暴涨，三丈对于武徒而言，不过是咫尺之遥，炼气士体魄孱弱，太昊尚再无生机。 “死的是你！”太昊尚脸上的怒意忽然消失，传音厉喝一声，周身陡然浮现九件道器，散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光芒。 鹏衍瞳孔收缩，武道灵觉疯狂示警，已经察觉太昊尚假意愤怒请君入瓮，试图脱身而退。 可太昊尚等得就是这一刻，鹏衍刚刚动用最强杀招，又急于求成施展极速，情急之下想要掉头逃跑本就不易，太昊尚请君入瓮，又岂会给他脱身的机会？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谋始。火同人，君子以类族辨物。” “步泽履，君子以辨民安志。艮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 随着太昊尚话音落下，一道道流光掠过长空，八件道器以八卦之势落位，彻底将鹏衍的去路封锁，显化出流光的本来面目。 鹏衍认出了道器的真面目，不由得神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万龙归窍势，九祭之器！” 他的神色阴沉无比，对环绕周身的八件道器十分忌惮，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太昊尚废武修仙，走的竟然是百家中的阵道，居然还凝聚出了九件本命神兵，可这分明是万龙归窍势中的至高成就！ 组合成阵法封锁鹏衍去路的道器，分别为乾天剑、地坤棍、坎水箭、离火刀、巽风枪、震雷锤、艮山斧、兑泽盾，而高悬在太昊尚头顶的，正是铁血龙旗！ “本命神兵打造不易，你一个不受重视的废皇子，怎么可能打造出多件道器？”鹏衍目光凛冽，试图看出道器的破绽，“难不成，你这些道器都是花架子不成？” 太昊尚嘴角扯出一道弧线，冷笑道：“不信的话，一试便知，何必多费唇舌？”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悲凉，隐匿自身武道成就一十八载，却被天武帝君一朝废除。 若非他的武道已然大成，暗中凝聚九大神兵雏形，未必能保留这份手段。 当日废除太昊尚武道后，或许是出于愧疚，亦或者是为了弥补他，天武帝君将内帑开放，任由太昊尚选择材料，打造出九件性命交修的本命神兵。 换句话说，这些本命神兵，是太昊尚以太子之位换来的！ 太昊凰与凰靖激战正酣，但双方并未打出真火，此刻恰好看到太昊尚战力全开，不由心神震动，“九祭之器，铁血龙旗！难怪父皇要他废武修仙，原来如此，当真是好心机！好谋划！” 铁血龙旗图是万龙归窍势大圆满的象征，也是继承储君之位的根本，太昊尚既然能凝练出九大神兵，就代表他先前的武道成就远超九大皇子。 第99章 一言不合斩白虎 储君之位近在眼前，却又转修仙道，显然是天武帝君暗中授意。 深宫内院素来有传言传出，天武帝君不喜桃妃，昔日只是碍于阎王府势力，这才纳其为妃。 桃妃过世、阎王府崩，天武帝君对太昊尚这个庶出的皇子，更是连逢场作戏都不屑。 太昊凰始终对此有所怀疑，可此刻亲眼所见的一幕，却让她不得不信。 若是父皇心系太昊尚，早就公告天下立太昊尚为储君，又何必断绝他武道前途？ “太子之位早已定下，父皇锻造八方社稷鼎即将闭关，太子不日就要代君监国。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若是爆发二龙夺嫡之事，太昊气运难免不稳。”太昊凰心念电转，心下已是有了猜测。 但她心中仍是不免心寒，当年与桃妃恩爱无比的天武帝君，莫非真是忌惮阎王府势力，这才虚与委蛇？ 人说天家无情，连她那位英明神武、功盖万世的父皇，居然都难以免俗。 “潜龙在渊图飞跃，纵横捭阖起涛声。待得云雷来际会，扶摇九宵三界惊。” 太昊尚高声长吟，悬于头顶的铁血龙旗图猎猎作响，其余八件本命神兵微微一震，汲取方圆千丈内的天地灵气，迅速注入铁血龙旗图之中。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因而重之，爻在其中。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 “天罡九龙阵，出！” 天罡九龙阵，太昊秘传黄等上品道术，所谓秘传道术，意思是在同阶道术中威能首屈一指。 这门道术是太昊皇朝百年前的战利品，是昔日称霸一方的天玺皇朝皇家秘传。 炼气士自身的属性越驳杂，这门道术的威力会越强，召唤出的九道真龙能形成完美闭环，若是聚齐九大属性，威能直指玄等下品道术。 世人皆知，太昊尚并未觉醒神体，甚至因为昔年尚在桃妃腹中时，曾遭遇过一次毒杀，导致自身属性变得驳杂不堪。 但却没人料到，他竟如此天赋纵横，悄无声息融合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九大属性，在短短数月间修成这道皇室秘传道术，更是与九大神兵融为一体。 九道巨龙感受到召唤，撕裂虚空发出阵阵龙吟之声，惊动了四面八方的极境天骄，连周止、凌云也不由得侧目看来。 “天罡九龙阵，昔日天玺皇朝的镇国道术，想不到这位默默无名的十皇子，居然如此惊才绝艳。”周止拍手赞叹道，一边召唤龙虎武意与狍鸮激战，一边饶有兴致观察着太昊尚。 身为七九至尊，周止始终保持着三象之力，狍鸮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双方兑子旁观，不再干涉其他天骄的战斗。 凌云默默看了一阵，传音冷哼道：“可惜天家无情，太昊尚就算天赋再高，还不是被逼得废武修仙。” 周止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浓浓怨气，神色诧异道：“你不是三皇子麾下之臣，怎地还为十皇子打抱不平？” 凌云默了默，没有回答周止的疑问，而是死死盯着太昊尚的九大本命神兵，默默体会着万龙归窍势的奥妙。 这些天来，凌云时常与太昊殉比武切磋，但太昊殉修炼的万龙归窍势只能算是小成，他无法尽窥其中奥妙。 太昊尚却不同，不仅将这门至高武法修炼到大圆满，转投仙道后气机更是难以圆融，一招一式间露出了许多破绽。 有这心思的大有人在，不仅仅是人族天骄，就连妖族也在注视着太昊尚，企图从九大神兵的运转中，窥探到万龙归窍势的秘密。 鹏衍变化出天鹏真身，周身万千翎羽宛如箭矢般暴射而出，企图打破天罡九龙阵的结界。 然而，阵道的奥妙便在于此，只要阵法一成，几乎可以说是同境无敌。 鹏衍的杀招被九件本命神兵尽数承受，而阵法中的九色真龙，已在酝酿着发动凌厉攻势。 九色真龙各有不同，如雷火真龙擅攻伐，木系真龙擅治疗，土系真龙擅守御，十丈阵法空间不断收缩，将鹏衍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死胖子，你别逼人太甚。”鹏衍气血震荡，体魄已经出现龟裂的迹象，盯着似笑非笑的太昊尚，“同为极境天骄，我若与你同归于尽，你也讨不了好。” 太昊尚目光凶狠，不仅没有忌惮，反而催动阵法越发急促。 九道真龙升腾变化，隐介藏形，即便在天鹏爪下鲜血淋漓，依然没有丝毫退却。 “敢辱我母妃，即便我今日燃魂爆血，也要你血债血偿。”太昊尚声音冰冷，杀意更是毫不保留。 鹏衍察觉到太昊尚的坚定心念，不由得暗暗后悔先前口不择言，竟然逼得太昊尚与他同归于尽。 极境战场大战三日，妖族极境天骄数量更胜一筹，但至今都未发生过天骄陨落的情况。 不仅是因为有周止、凌云坐镇，更是因为人族有燃魂爆血的手段，妖族难免投鼠忌器。 能让太昊尚说出这种话来，鹏衍知道他心意已决，宁愿被其他妖族摘了桃子，也要将他斩于阵中。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别怪我了。”鹏衍气势暴涨，天鹏武影与其融于一体，逼得九色真龙难以近身。 “杀！杀！杀！” 鹏衍的厉啸声引得山崩地裂，太昊尚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凝神防备着对方自爆妖丹，九龙转攻为守，化作九色流光维持阵法结界。 可古怪的是，鹏衍气势爆发，却久未爆发杀招，反而闪转腾挪，避开天罡九龙阵的攻势。 正当太昊尚疑惑不解之时，忽然间寒毛倒竖，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意，正从身后急袭而来。 “不好！是白虎一脉的天骄！”太昊尚魂魄之力生出感应，不由得神色剧变。 但他此刻身在阵外，九大神兵凝成阵法对战鹏衍，一时间难以回防。 这头白虎并非虎骞，而是白虎一脉另一位极境天骄，身负五象之力。 放在寻常时候，太昊尚能轻易将其斩杀，可他与鹏衍苦战良久，体内法力一时间难以恢复，再无余力施展道术应对。 炼气士体魄远不如武徒，只要被白虎欺进三丈之内，太昊尚就是必死无疑。 凌云面色微变，正要出手救援，忽然惊觉双方距离遥远，而妖族极境天骄早已默默站位，防备着他出手相助。 “该死！太昊尚身为龙子，妖族早就盯上了他！”凌云一时疏忽大意，竟然被妖族抢占先机。 “死胖子，真以为我怕你不成，今日便拿你血祭我天鹏一脉先辈。”鹏衍气势一变，原本黯淡无光的万千翎羽悉数回返，聚拢双翼大张开来，将整个身躯牢牢覆盖，抵御天罡九龙阵攻势。 天鹏一脉虽是真龙克星，但太昊尚毕竟不是易于之辈，若是用常规手段耗下去，恐怕直到冬狩结束，双方都未必分得出胜负。 从一开始，鹏衍就明白这点，因此始终未曾施展全力。 直到鏖战数日后，才暗中传音白虎一脉，将战场渐渐转移到此处，为的就是配合白虎天骄斩杀太昊尚，同时阻止凌云、周止二人出手搭救。 无论是太昊皇朝，还是万妖山，掌握一龙之力杀招的天骄都屈指可数。 这些人彼此之间相互忌惮，太昊尚自然也会多加防备，所以鹏衍必须将太昊尚的底牌逼出。 区区五象之力的白虎，太昊尚未必会放在心上，且鹏衍一直表现出对太昊尚势在必得的姿态，也让人族一方放松了警惕。 “吞噬一位皇子，固然能令我实力精进。”鹏衍神色兴奋，已经预见到太昊尚的结局，“可此番真人谋划大事，首战血祭太昊皇子，太昊气运必定遭受重创，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万妖山早已做好全盘规划，临行前白泽真人特意纡尊降贵，命令鹏衍绝不可肆意妄为，一举一动严格按照计划进行。 太昊尚虽不受天武帝君重视，但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 只要他一死，太昊皇朝倾注的气运必定大受影响，此番生死战场，妖族的胜算也要多上几分。 “母妃，舅父，尚儿尽力了。”面对身后白虎的锋芒利爪，太昊尚惨笑一声，身上开始泛出死意，闭上双眼不再挣扎。 临死前，太昊尚脑海中闪过母妃、阎王，以及昙花一现的阎四夕身影，心中一阵酸楚。 失去了他，阎四夕回到阜阳更是形单影只、孤掌难鸣，日后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呢？ “吼！！！！” 当此必死时刻，太昊尚的灵觉感应却忽然停止示警，耳边传来白虎的怒吼声，声音中却没有丝毫得逞的快感，反倒是充斥着惊恐和绝望。 “胖子，这么轻易寻死，九泉之下姑姑如何安心？”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太昊尚耳边响起，却又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太昊尚浑身一震，这声音虽然轻柔平淡，但对他而言，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三表兄！”太昊尚豁然睁眼，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 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展现出的气息，都与在摘星台见面时大不相同。 但太昊尚能够感觉到，眼前青年虽然神色懒散，眼中却透着对他的关切和担忧，体内的血脉也是一阵躁动沸腾。 阎四夕变换形体，又施展腾蛇丹法隐匿气息，太昊尚自然认不出来。 但世上除了阎四夕这位至亲血脉，还有何人会如此称呼他？ 此时此刻，阎四夕一身青衫，手中提着一头奄奄一息的白虎，正是那头对太昊尚发动偷袭的妖族。 事实上，阎四夕早已潜伏在极境战场，他的十三丹经已出神入化，腾蛇丹法将他的气息完全遮蔽，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并默默观察着太昊尚、霍无殇几人。 他心中另有筹谋，本打算趁着战局混乱出手袭击，若不是太昊尚遭遇生死危机，绝不会贸然现身。 阎四夕抬起手来，阻止太昊尚开口，提起手中的白虎嗅了嗅，撇撇嘴道：“气息驳杂，还有一股子狐狸骚味，看来并非纯正的白虎后裔，要你何用？” 战场情势急转直下，白虎一脉眼见同族落入阎四夕手中，正调遣人马前来救援，忽然间神色大变。 “武疯子，手下……”话音未落，阎四夕内炁爆发，将手中妖兽一捏而死，身后月蟾神形若隐若现，将其尸身吞噬炼化。 阎四夕目光冷冷扫过，白虎一脉的几名天骄心中一悸，被阎四夕的杀意震慑得连连后退。 虎骞正与一位极境天骄交手，见此情形心中一急，连忙抛下对手来到阎四夕身前，怒喝道：“武疯子，你乃七九至尊，不得插手极境战场之争！” “我误入紫云山脉，既非太昊天骄，又非妖族血脉，你们的君子协议与我何干？”阎四夕反问道，一句话让虎骞哑口无言。 阎四夕的出现，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两族天骄默契地停下争斗，以阎四夕为中心分立两方，忌惮地看着那道青衫身影。 太昊凰周身火光缭绕，莲步轻移走到人族天骄前列，随口问道：“张茂渊，此人就是你所说的武疯子？” 张茂渊身着锦衣华服，腰间玉佩锒铛作响，见太昊凰开口询问，微微躬身道：“公主殿下，此人改头换面，但武意是变不了的，确实是那武疯子。” 太昊凰微微点头，轻声道：“你说此人掌握十三种神兽武意，其他暂且不论，本宫确实感受到他身上的凤凰神意，比本宫还要更胜一筹。” 身为帝都第二美人，太昊凰身旁环绕着诸多裙下之臣，听到这话都难免一阵心惊。 要知道太昊凰身为公主，可不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花瓶，天机宫主都曾言她有女帝之姿，身负真凰神体，领悟的百鸟朝凰图更是蕴含一等一的月魄星图。 尤其是对凤凰神蕴的领悟，当代天骄中她若称第二，阜阳中无人敢称第一，居然对阎四夕有如此高的赞誉。 太昊凰似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嫣然一笑道：“本宫此言并非自谦，武疯子想必是另有奇遇，身上拥有某种凤凰一脉的宝物，比起皇室宝库的凤凰尸身还要强横。” 她能感应到，阎四夕的胸口处贴身放着某样宝物，散发出唯有凤凰一脉才能感应到的气息。 第100章 斩妖鹏再擒皇子 太昊凰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妖族方向，正有两道炽热的目光，死死盯着阎四夕。 “呵，连凰靖都察觉到了吗？武疯子心口那件宝物究竟是什么，若是落入本宫手中，或许突破至尊并非无望。” 太昊凰面覆红纱，旁人看不到她面纱下微翘的嘴角，但却能感受到这位公主殿下心情不错。 周止目光炯炯有神，同样盯着阎四夕的胸口，他也感受到阎四夕身上龙鳞散发出的气息，必定是一件与真龙息息相关的至宝，若是能将宝物拿到手中，他所修炼的龙虎拳也有望更进一步。 “不愧是阎氏之子，我自忖在雷池重地苦修多日，方能成就七九至尊。武疯子独自修行，居然也能达到如此境界，真不知他这几月来有何机缘。”周止心中暗道，眼中战意渐渐升腾。 龙虎山与阎氏虽有莫逆之交，但周止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摘星台败过一次后，他一直渴望与阎四夕再战一场。 昔日他龙虎真身未曾圆满，天命四十九刀领悟不足，阎四夕又借助雷浆之力，这才将周止、凌云二人击败，自然无法令他心服口服。 现如今，周止早已今非昔比，就算阎四夕晋升八九至尊，也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但眼看阎四夕周身强敌环伺，他并没有贸然出手，站位隐约间还在守护着他。 凌云虽入极境战场，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出工不出力，直到阎四夕现身，眼中方才绽放光彩。 “建木神体暂稳，武疯子……我倒是想看看，月蟾雷体能否逆行伐上，与我长生道体一决高下。” 长生道体，是建木神体的别名，此种体质或许战力比不过其他排名前列的神体，但却天生寿元悠长，生命力强盛无比。 阎四夕自然察觉到周止的微妙动作，心下暗暗奇怪，自己与周止的交情，似乎还没好到这地步。 但很快，阎四夕就将此事抛之脑后，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鹏衍身上。 天罡九龙阵后继无力，九道本命神兵被太昊尚收回体内，但他心念电转间，并没有与阎四夕贸然相认，而是摆出一副凝神戒备的姿态。 阎四夕看向神色忌惮的鹏衍，舔了舔嘴唇，露出贪婪的笑容，“红烧狮子头、白虎后腿肉堪称人间美味，想必万妖山天棚一脉，用来烤鸡翅也是人间一绝。” 鹏衍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大怒，厉声道：“武疯子，我妖族极境天骄尽在此处，你安敢肆意妄为？” 阎四夕冷笑一声，口腹之欲还在其次，他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鹏衍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出手？ 不等两族天骄反应过来，阎四夕内炁爆发，施展出仙鹤、朱雀、凤凰诸多神形，竟比天鹏一脉还要灵敏，眨眼间就杀到鹏衍身前。 鹏衍神色剧变，万万想不到阎四夕竟如此凶猛，正要施展杀招遁逃，忽然感觉身躯如陷泥沼，遁行速度大不如前。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阎四夕运转真龙丹法，双手化作龙爪虚空一抓，山林中的氤氲水汽如臂使指，化作一面面无形高墙，挡住鹏衍去路。 “阴阳、日月、水火，世上之物相生相克，但并非无法破解。”阎四夕传音太昊尚，顺便指点道，“你未曾领悟至尊道途，百龙来朝图有形无质，才会受此妖克制。我身上有一片龙鳞，此间事了后，你可细细参悟。” 阎四夕不知道太昊尚发生了什么，但他废武修仙必有缘由，事情既然发生了，再无转圜余地，只能沿着炼气一道走下去。 但他修炼万龙归窍势的根底还在，将这门至高武法与万化圣灵道合二为一，又以百龙来朝图和九大本命神兵步入阵道，那么蛟龙逆鳞也能让他炼气之道有所精进。 远古神道记载，金翅大鹏以龙为食，但这话其实是有夸大成分的，金翅大鹏所食皆为劣等龙种，而非正统的真龙。 太昊尚之所以落入下风，不是因为他天资不如鹏衍，而是因为他自小资源不足，才难以领悟龙之真意。 阎四夕一边出手擒拿鹏衍，一边将真龙丹法传音太昊尚，令他感悟丹法奥妙。 鹏衍刚刚动用过杀招，体魄反噬尚未复原，动用一龙之力必死无疑，只能不甘地落入阎四夕手中，但他心中并不慌乱。 阎四夕在生死战场闹出这么大动静，虎骞、狮无邪、张茂渊早已将事情经过告知众多天骄。 人妖两族都知道，武疯子视财如命，也猜到他急需灵石突破，所以鹏衍并没有同归于尽的心思，大不了交出赎金买命便是。 虎骞举目四望，期待妖族能有一位领军者站出来，但古怪的是，所有妖族的目光都落在他和狮无邪身上。 虎骞微微一怔，但他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众妖的意思。 在场妖族都是掌握一龙之力的极境天骄，自然是抵不过这位仙武同修的七九至尊，大家都不想当出头鸟，去触阎四夕的霉头。 偏偏这里数十位妖族天骄中，只有他们与阎四夕打过交道，众妖有意无意都将麻烦推到他们身上。 虎骞心下暗骂一声，面对众人期许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武疯子，手下留情，天鹏一脉愿以二十万极品灵石为赎金，交换鹏衍一条性命。” “不够！”阎四夕戏谑打量着虎骞完好如初的右腿，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天鹏一脉青黄不接，三十年来除却鹏衍外，族内只有两名极境天骄。虎骞，你觉得二十万极品灵石够吗？” 万妖山十大妖族，若以十年为一代划分，每一代都会诞生不少极境天骄。 但天鹏一脉数十年前曾遭遇重创，族内出现了严重的天骄断层，也导致这些年来诞生的极境天骄数量，远不如其他九大妖族。 鹏衍是三十年来，唯一掌握一龙之力杀招的鱼龙天骄，在天鹏一脉的地位自然与众不同。 “你想怎么样？”虎骞脸色沉了下来，他意识到武疯子这是要狮子大开口，与天鹏一脉传音交谈后，转而开口问道。 鹏衍陡然发出一声哀嚎，阎四夕竟是直接将他的羽翼撕下，朱雀神形喷吐烈焰，旁若无人进行烧烤，惊得妖族天骄杀心暴起。 人族一方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巴不得妖族与阎四夕陷入大战，坐收渔翁之利。 通过张茂渊的转述，众人都知道武疯子在其他战场的事迹。 此人亦正亦邪，在他眼中只有利益，丝毫没有族群之分，如果有机会的话，太昊天骄绝不介意顺手除掉武疯子。 但武疯子再怎么说，毕竟也是人族，甚至很多人都怀疑他是阎中兴之子，因此纷纷选择观望，并没有贸然出手。 “都别动！”虎骞眼见势头不对，赶忙爆发内炁喝止群妖，看向阎四夕道，“五十万灵石，我虎骞以白虎、天鹏两脉的名声担保，只要你饶过鹏衍一命。” “不够！”阎四夕一边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虎骞的脸色沉了下来，怒声质问道：“武疯子，五十万极品灵石，就算你是八九至尊，也足够你迈出一大步了。” 天鹏的血肉何等珍贵，极境战场剑拔弩张，阎四夕所在却是香气四溢，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慢条斯理道：“百万极品灵石，少一枚都不行。” “你做梦！”饶是虎骞了解阎四夕的贪婪，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狮无邪更是暴跳如雷，开口怒骂道：“百万极品灵石，神通境都不值这价，这里是极境战场，我妖族极境天骄尽在此处。你若是想威胁我等，大不了鱼死网破。” 狮无邪曾被阎四夕俘获，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脑袋做成红烧狮子头，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快朵颐，早就已经颜面尽失。 他与阎四夕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听到这话后，更是按捺不住心中杀机，企图怂恿众妖族一同出手。 砰！ 阎四夕双眼眯起，忽然一爪探入鹏衍胸口，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当着众妖的面直接捏爆。 “威胁我？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鱼死网破？”阎四夕神色冰冷，下手丝毫没有犹豫，更像是早有预谋。 狮无邪一时间愣住了，他只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口出狂言，虽然带有一些怂恿和威胁性质，但却万万想不到，阎四夕会暴起杀人，丝毫转圜的余地都没留。 极境战场一片死寂，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被阎四夕无法无天的举动惊住了。 没有人预料到，一位极境天骄竟然死得如此突然，就连鹏衍自己都是死不瞑目。 鹏衍身为极境天骄，体魄强盛无比，即便失去了心脏生机依旧旺盛无比，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 他的眼中还残留着对阎四夕的轻蔑，认定他不敢贸然出手，此刻却充斥着难以置信，脸上的身材也渐渐黯淡。 在场两族天骄加起来共有五十余人，都以为阎四夕是被狮无邪的话激怒，只有太昊尚清楚，鹏衍先前对他母亲出言不逊，阎四夕分明是早有杀心。 妖族天骄愣了愣片刻后，彻底被阎四夕的举动激怒，可就在他们即将群起而攻时，阎四夕却冷冷道：“妖族无状，不足与语。诸位人族天骄，我虽非太昊人士，但毕竟是人族一员。不如我们双方联手，将这些妖族斩尽杀绝，如何？” 此言一出，蠢蠢欲动的妖族天骄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万众一心的气势猛地一滞，看向阎四夕和太昊天骄的目光充满戒备，数十位天骄瞬间转攻为守。 阎四夕心中冷笑，下手却没有丝毫留情，探爪将太昊尚擒到手中，传音道：“委屈你一阵，配合我演一场戏。” “演戏？”太昊尚微微一怔，出于对阎四夕的信任，加上他确实油尽灯枯，着实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人族一方的天骄猛地一惊，纷纷杀气爆发，凌云飞身而出，冷喝道：“武疯子，你放肆！” 周止眉头微微一皱，心念电转间挺身而出，与凌云并肩而立，同样质问道：“武疯子，这可是太昊皇子，还望你谨言慎行。” 凌云神色一动，疑惑地看向周止，这家伙看似与武疯子针锋相对，但三方气机交感，似乎在隐约间针对自己。 “这家伙在维护武疯子，为什么？”凌云暗自警惕，但并没有贸然出手。 阎四夕也注意到这一点，但并没有放松警惕，耸耸肩笑道：“别紧张，我方才救下这位皇子，自然不是多此一举。” “不过嘛……”阎四夕话锋一转，淡笑道，“一位皇子的性命，若是换个百万灵石，应该不过分？” 周止、凌云微微一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阎四夕如此兴师动众，先前就已经搜刮了百万灵石，现在仍是狮子大开口，莫非他身上掌握了突破八九至尊的天材地宝，所以才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 “怎么？太昊皇朝财大气粗，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更是与生死战场气运息息相关，难道还不值区区百万灵石？”阎四夕意有所指，听出他话中深意的人却不多。 妖族一方，凰靖目光闪烁，忽然开口说道：“武疯子，你若将此人斩杀，我凰靖以道心起誓，赐予你两百万灵石，如何？” 此言一出，人妖两方皆是一阵心惊，众多天骄虽是出身高贵，但了解此次冬狩内情的人却是不多，不明白为何凰靖会有此言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阎四夕掌握四象血眼，却是看得比谁都清楚，太昊尚乃是当朝皇子，更是修成月魄极境的天骄，无形中有一道道气运之线，与生死战场凝聚的人族气运相连，而且还是重中之重。 气运之力虚无缥缈，在人族一方有多位至尊坐镇的情况下，太昊皇朝与万妖山的气运居然相持不下，代表妖族有隐藏的手段未出，而且还是能扭转战局的杀手锏。 若是太昊尚一个不慎身死道消，太昊一方的气运必定会大受牵连，从而影响整体局势。 第101章 以人为挟迫交易 两百万极品灵石，这是什么概念？ 若是放在周国这样的小国，相当于是周武军十年的军费，若是用来培养神通境天骄，足以造就上百位寻常的神通境。 凰靖居然如此大方，丝毫不担心阎四夕晋级八九至尊，还是说…… 她认为杀死太昊尚的收益，要比多出一位八九至尊的人族更划算？ 阎四夕心念电转，目光扫过太昊天骄，沉声道：“怎么？太昊天骄众多，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周止、凌云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看向一旁面覆红纱、身姿婀娜的女子，正是凤凰宫主太昊凰。 他们两人虽然身为鱼龙至尊，但龙虎山与太昊皇朝只是合作关系，凌云则是三皇子麾下之臣，反倒不如太昊凰身份尊贵，可对生死战场之事一言而决。 太昊凰微微一笑，莲步轻移，来到众人族天骄面前，淡笑道：“武疯子，你若对十皇弟出手，生死战场一开，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少拿这话来吓唬我，我又不是第一次杀人。”阎四夕斜睨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武安侯的庶女我都敢杀，我两位师父就在左近，各位王侯若想死，尽管出手便是。” 众天骄神色一凝，他们不知阎四夕这话是真是假，但难免一阵胆战心惊。 要知道武疯子的两位师父，一位号称武道魁首，真人之下无敌手，另一位号称剑仙之中杀力第二。 武魁首、不见君，任何一人都有逆行伐上的本事，死在他们手中的九难境真人都有名有姓，寻常九难境都不敢招惹。 太昊凰神色淡淡，不疾不徐道：“此乃太昊地界，就算是蒋子文来了，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除非你打算彻底投靠妖族。” “武疯子若想投靠万妖山，我凤凰一脉自是夹道欢迎，换血大法虽代价高昂，但一位七九至尊自然是值得的。”凰靖笑意盈盈，给阎四夕加了一把火。 万族中背叛本族，亦或是作为奸细的天骄并不少，换血大法是最常用的手段。 此种秘术，会将全身血脉转化为其他种族，从本质上来说，换血后的人就是全新的种族，与先前种族再无干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阎四夕笑了笑，分寸还是要拿捏好的，凰靖这话他可不敢答应。 他又转头看向太昊凰，沉声道：“公主殿下，百万极品灵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太昊凰沉默片刻，摘下手上的玉扳指扔向阎四夕，凤目含煞道：“灵石可以给你，但你若不遵守承诺，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此处有我太昊诸多天骄，更有三位至尊坐镇，你自己掂量掂量。” 此女神色冷冽如冰，但配上一袭似火红裙，反倒有种强烈的反差之美，看得众人心神荡漾。 太昊凰面上凝重，却是暗中心弦传音笑道：“焱哥儿，见好就收罢，此处人多眼杂，诸多王侯看着呢，说不定父皇也在紫禁城内观望镜花水月。” 阎四夕心中凛然，他与蒋子文的关系太过亲近，任谁都能看得出破绽。 太昊凰纵使不是百分百确定，恐怕心中也有八成把握，但他现在还不是承认身份的时候。 “公主殿下快人快语，灵石我收下了，十皇子还你。”阎四夕将太昊尚扔出，落在太昊凰身旁。 太昊尚陡得自由，按捺住心中喜悦，抱拳作揖道：“多谢皇姐搭救，皇弟铭感五内。” “嗯！”太昊凰微微点头，忽然传音道，“焱哥儿身份未明，父皇不知何等心思，他如此肆无忌惮，恐怕会重蹈阎王覆辙。” 太昊尚露出一脸疑惑，茫然问道：“皇姐，表兄十年前就下落不明，你莫不是以为他是武疯子？据万族战场探子回报，蒋子文今年方从人魔战场脱困。短短半年不到，怎么可能造就出一位仙武同修的至尊？” 太昊凰黛眉微蹙，她这话原是试探，也不知道太昊尚是不是装疯卖傻。 细细想来，蒋子文虽是武道魁首，但自身强不代表教徒的本事也高。 更何况武疯子来历清晰，在短短半年内突飞猛进，更是仙武同修，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最合理的解释，是此人早些年潜居苦修，遇到蒋子文后厚积薄发，才有可能在武道、仙道上绽放光芒。 阎四夕探查着手中的玉扳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觉的女子体香，余温更是透出温软滋味，心神不由得一荡。 “百万极品灵石，小子，这些灵石绝对足够你晋升八九至尊，甚至有望臻至八九圆满。”不周风比他还要激动，阎四夕的每一次晋升，都会反哺给不周风力量。 阎四夕听着不周风的咆哮，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周，我每次晋升，灵气都被你分润了不少，难不成是这个原因，才导致我迟迟无法圆满？” 不周风闻言一愣，摸了摸头，神色讪讪道：“倒也不是没有这可能，你我荣辱一体，我的力量也随着你变强而渐渐增长。唔……不对不对，老夫修到鱼龙极境，最多耗尽数十万灵石，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一人一风迅速交流一阵，阎四夕脚步微动，渐渐脱离两族气势交锋的中心。 经过他这么一番打闹，两族天骄面面相觑，一时半会都没有动手的心思，极境战场将近六十名极境天骄，全都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且慢！”就在阎四夕即将脱离战场时，一道如梦似幻的声音从人族阵营传来。 之所以说这道声音如梦似幻，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前一刻还在千丈之外，可话音刚落下，已经来到人族天骄之中。 此人青年模样，面色肃然，身穿一袭黑白道袍，胸前身后分别绘有黑白阴阳图以及八卦图。 他身上散发出变幻莫测的气息，一看就不是寻常天骄，但真正令阎四夕在乎的，是此人身后跟着一名亦步亦趋的壮汉，比起常人足足高出一个身位。 “阿大！”阎四夕瞳孔微缩，只见阿大目光呆滞，仿佛傀儡一般跟在青年道人身后，显然是中了某种傀儡道术。 青年道人躬身一礼，神色冷淡道：“在下天机学宫，当代天机子，你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阜阳八大学宫中，天机学宫是最神秘的一个，每一代收徒最多不过二三人，甚至经常数十年都不收一名弟子。 按天机学宫的话来说，有缘者入门，无缘者得其门而不入，天机一道晦涩难言，非大气运之人不得修行。 天机子是一个很特别的称谓，每一代天机宫主都会游历天下，专门挑选大气运之人收为关门弟子，日后继承天机宫主之位，身份地位格外的与众不同。 天机学宫最擅天机术数，天机子是天机宫主选取的传人，几乎是百分百注定成就九难境真人，就算是一些王侯遇到天机子，都会礼遇有加。 “盛家母女身在何方？”阎四夕不答反问，周身杀气四溢，大有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架势。 人族一方眼见此情形，也露出剑拔弩张的戒备状态，周止凌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忌惮之色。 天机子微微抬手，制止诸天骄动手，淡笑道：“此事你该问问天鹏一脉的天骄，我赶到时，此人已是重伤之躯，那母女二人早已不知所踪。” 天鹏一脉？阎四夕目光如电，扫射向妖族众天骄，却没看到天鹏一脉的身影，一颗心直往下沉。 天机子并不关心阎四夕的想法，指了指道邪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此人我立刻奉还，如何？” 阎四夕沉默片刻，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沉声问道：“什么条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阿大的生命安全，听听倒也无妨。 天机子抬手指向苍穹，神神叨叨道：“气运一道虚无缥缈，很多人信命而不认命，想必武疯子你也同样如此。但我天机一脉不同，信命也从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阎四夕不耐烦地打断。 天机子神情微微一滞，脸上的笑容又很快恢复，继续道：“你能成就七九至尊，身上气运必定浓厚无比，又非太昊鱼龙天骄。天机子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与我太昊诸天骄捉对厮杀。若是我太昊侥幸胜出，请将气运借我一用。” 阎四夕眉头皱起，气运二字他向来是不信的，在他看来，一个人强大与否在于自身。 如果说气运强则人前，气运弱则人弱，那世人又何必发愤图强，全都躺平等着天上掉馅饼便是。 听天机子的意思，似乎没有让他故意落败的意思，而是要他与太昊诸天骄公平一战，夺得他落败后的气运。 诸多人族天骄面面相觑，与武疯子一战，谁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恐怕周止、凌云都未必敢说这大话，更何况是他们这群极境天骄。 妖族一方毫无顾忌，看天机子的目光仿佛看傻子，虎骞毫不掩饰嘲讽道：“天机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我虽对武疯子恨之入骨，但在场诸位有谁敢言必胜？想要夺他气运，莫非你要周止、凌云以众凌寡？” 周止双手环胸，冷哼一声道：“天机子，摘星台上我与凌云是迫不得已才联手，此事可一不可再。你若将算盘打到我身上，请恕我无能为力。” 面对妖族的冷嘲热讽，人族天骄的神色埋怨，天机子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淡然道：“七九至尊自然是所向披靡，所以……我要求你不得动用至尊之力，只能以极境天骄的战力迎战。” “呵呵！天机子，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一些人族天骄只觉头晕目眩，忌惮地看向那头羊身人面的妖族。 狍鸮漫步而来，身上绽放出惊天杀伐气息，阎四夕更是敏锐地察觉到浓重的血腥味，分明是屠杀了无数人族才形成的血煞。 “妖邪，有何指教？”天机子神色淡淡，但目光中的忌惮一闪而逝，似乎对这头狍鸮格外上心。 妖邪发出婴儿般的声音，讥讽道：“太昊自诩堂皇之师，却用他的奴仆来威胁，亏你想得出来。不过嘛，此事我妖族也要分一杯羹，鹏云！” 随着妖邪一声令下，一道金光从人族战场的方向急掠而过。 太昊凰、太昊尚、张三锋、周止、凌云等人都有所察觉，纷纷出手试图阻挠。 “动手！”妖族一方也不知是谁先开口，武法、道术层出不穷，纷纷找上了自己的对手。 砰！砰！砰！ 太昊凰身后张开一对火焰羽翼，凰靖现出凤凰真身，两女周身火焰升腾，以攻对攻，以快打快，一时间顾不得那道金光。 其余众人亦是如此，各类武法道术光芒闪烁，将整座极境战场夷为平地。 一些稍弱的极境天骄，甚至在余波中受到些许轻伤。 金光落入妖族阵营，现出一头极境天鹏，其腹下双爪分别擒着一道人影。 阎四夕定睛一看，正是盛氏母女二人，不由得神色一变。 这头极境天鹏的气息很是熟悉，前几日阎四夕带着道邪他们回到人族领地时，曾经遭遇过他一次，没想到盛毓灵和萧鹤凝竟落入此妖手中。 “妖邪，他杀了我天鹏一脉天骄，我要他血债血偿！”天鹏发出怨毒的叫声，死死盯着阎四夕。 随着他腹下双爪渐渐法力，盛毓灵母女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浑身骨骼劈啪作响，发出阵阵惨叫。 阎四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看向狍鸮怒声道：“狍鸮，这就是你的目的不成？你要将我完全推向太昊一方不成？” 妖邪杀气爆发，看向鹏云冷声道：“此次极境战场，由我妖邪全权主导，我命你松开她们。违令者，杀无赦！” 鹏云犹豫了一阵，似乎很是惧怕妖邪，松开腹下双爪。 妖邪看向一位狐族天骄，狐妖当即会意，上前施展道术为母女治疗伤势。 第102章 欲夺气运立道誓 “武疯子，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以道心立誓，与我妖族天骄轮番厮杀。”阎四夕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妖邪看向他说道，“当然了，先来后到的道理我懂，这样，两族轮番进行，直到你落败后气运被夺，你看如何？” 天机子神色微变，心中暗道：“莫非此妖也有观天测地之能，看出武疯子是此次冬狩变数？” 天机子双手拢袖，迅速掐诀卜算，双眼似乎没有焦距一般，看到的天机却是一片朦胧，无法看清前路如何。 阎四夕神色不变，沉声道：“以我道心起誓，只要你们双方将人质释放，我必定遵守诺言，与两族天骄厮杀不休，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天机子与妖邪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透出计谋得逞的快感，又隐藏着对对手的忌惮。 周止见此情形，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他娘的，这什么情况，生死战场难不成要变成他一个人的舞台？” “慢着！”眼见妖邪要隐入妖族天骄中，天机子忽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妖邪，你妖族三位至尊天骄，始终隐而不发，莫非以为能瞒过我的双眼？” 此话一出，妖族天骄尽皆愕然，唯有凰靖、妖邪、帝一三人神色不变，对视一眼后，忽然爆发出远超极境天骄的气势。 “不可能！”人族天骄一片哗然，不可思议看向妖族一方，被三头妖族展现的实力震住了。 妖邪身为狍鸮一脉，对人族形态十分不屑，始终是以真身示人，此刻却绽放出属于七九至尊的气息。 凰靖也现出凤凰真身，周身赤红翎羽流光溢彩，身上始终有火焰熊熊燃烧。 十丈内的虚空因高温而出现了扭曲，还有一道道火雀身影纵横捭阖，不断从火焰中升腾，又不断没入凰靖体内。 唯有帝一平平无奇，始终以人族形态立足极境战场，青丝飘摇，黑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但却属于放到人群中就会被忽略的存在。 他虽然绽放出七九至尊的气息，但众人的目光大部分都落在妖邪和凰靖身上，似乎他天生就有一种透明的属性，让人不知不觉忘记他的存在。 五九至尊凰靖！七九至尊妖邪！七九至尊帝一！ 人族天骄心神大震，他们或多或少，都猜到妖族一方有底牌尚未显露，但没想到这杀手锏居然如此恐怖，比起人族明面上的至尊还要多出一位。 天机子露出了然神色，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看向妖邪微微一笑。 “狍鸮一脉妖邪，去年冬狩闯下赫赫威名，融吞神魔诀、狍鸮吞天诀为一炉，自创饕餮吞天法。为突破篆图至尊，不惜吞噬两族无数天骄，可惜功亏一篑，被罚自我跌境，为此次气运之战争夺一线生机。” “凤凰一脉凰靖，十大王座天凰真人之女，血脉返祖堪比九难境真人，修至高武法凤凰九变，乃是名副其实的鱼龙至尊。” “七九至尊帝一，原为神通境天骄，开辟神通两府，万妖真人当真有大魄力，为夺得此次气运之战胜利，竟让你连跌两境。” 天机子对妖族三大至尊如数家珍，妖邪、凰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反倒是帝一，始终是一副神游天外、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便被天机子叫破身份，也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 太昊凰心神震动，心中难以抑制涌现出不甘和屈辱之意，双手紧握，娇躯微颤。 “原来她一直在戏耍于我，我身负真凰神体，尚未突破月魄至尊，这头凤凰却早已成就五九至尊。” 身为太昊唯一的公主殿下，太昊凰出身高贵，自小在深宫内院长大，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自尊心自然也比寻常天骄更强。 先前她与凰靖大战三天三夜，一人一妖术法缤纷如雨落，始终分不出高低上下，心中难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此刻听闻天机子说出真相，却是大受打击，骄傲的神色也不由变得萎靡，气势一降再降。 可现在没人关心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人族天骄各个神色凝重，看向妖族的脸色渐渐变了。 妖族每一代诞生的极境天骄，都远不如太昊皇朝，此番为了夺得冬狩之胜，连篆图境、神通境的天骄都自我跌境，当真是下了血本。 天机子看出了众人的担忧，双手掐诀后朝着某个方位躬身一礼。 “长孙无忌，身为太昊天骄，自当为国分忧。帝君许你复辟王位之机，五十年内，你若能顺利晋升吞魂境，可与震王一较高下，是非功过再论分说。” 霍无殇神色一凝，看向森林中的阴暗处，一名光头青年手持巨镰迈步而出，一言不发走到周止、凌云面前，与凰靖针锋相对。 众多人族天骄这才松了口气，至少他们在至尊的数量上不落下风，纵使妖族极境天骄数量更多些，也不至于溃败如山倒。 天机子仍是胸有成竹，再次朝妖族方向伸手作揖，“补天阙的道兄，大家同为人族，还请出手相助。” “呵呵！”鹏云还在云里雾里时，身下的影子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笑声。 随后便是一道人影凝聚成型，沿着斑驳的树影急速跳动，眨眼间落到人族阵营中。 鹏云顿时冷汗直流，见此情形哪里还不明白，补天阙的天残一直藏在他的影子中，这份隐匿气息的秘术，当真是令人惊悚。 难怪人人都说，补天阙神出鬼没，最擅杀人于无形，若真对他有杀意的话，恐怕鹏云早就尸骨无存。 “道合天机坐可窥，天地阴阳有信音。”天残一袭黑色大氅，头戴白色面具，出声赞叹道，“不愧是天机宫主爱徒，测算天机之能更胜前人，你分明是月魄极境，却能窥探至尊隐秘，当真是青出于蓝。” 天机子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以月魄极境测算至尊，他自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若此番生死之战人族获胜，收获足以弥补他的损失。 趁着天机子出风头的功夫，道邪、盛毓灵、萧鹤凝三人都被天机子和鹏云释放，阎四夕仔细探查过后，心中的巨石才算落了地。 道邪满脸愧疚，面色通红道：“主人，对不住……” 阎四夕摇了摇头，打断了阿大的道歉，叹息道：“是我顾虑不周，生死战场太过危险，你们三人还是跟在我身旁，以免被两族天骄有机可乘。” 盛毓灵慧眼澄净，双目失明却不影响她看透人心，悄声传音道：“先生，人妖两族似乎都对你恨之入骨，还有几人杀心极重。” 先天慧眼可观人心，在盛毓灵的指点下，阎四夕不动声色记下了她所说的几人，心中暗暗戒备。 随着天机子不断揭露妖族底牌，又请出长孙无忌和补天阙的天残，妖族一方的气势一降再降，连带着妖族气运也出现动荡。 妖邪心知不妙，心念电转间，高声传音道：“诸位，白泽真人另有谋算，至尊自有至尊应对。我方极境天骄数量占优，此番气运之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各位莫要忘了，这是生死战场，死伤若是不达到一定限度，生死结界是不会打开的。” 这番话令众多妖族重拾信心，杀心也渐渐高涨，非攻定下的生死结界，就算是真人也无法打开，此番冬狩完全是破釜沉舟之战，绝了两族天骄的退却之心。 两族虽然设下生死结界，但并不是举行灭族之战，事实上其他三个战场早已分出胜负，人族一方死伤惨重，妖族占据气运上风。 只要极境战场上，人族极境天骄多死几个，此番气运之战妖族必胜无疑，生死结界也会随之打开。 从这一点上看，妖族天骄存活的概率要高上许多，而人族一方却是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阎四夕也看得出极境战场的形势，总体而言人族占优，但想分出胜负，恐怕不是一时半会。 如今至尊频出，双方底牌尽数掀开，先前至尊不得插手的承诺形同废纸，但几位至尊天骄反倒严阵以待，并没有贸然出手的意思。 七位至尊天骄气机交感，纷纷将目光投注到阎四夕身上，目光晦暗不明。 阎四夕处于战场中心，举目四望皆敌手，心中不但没有畏惧，反倒生出强烈战意。 “小子，以战养战，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你要想清楚了。”不周风看出了他的心意，面色肃然提醒道。 阎四夕轻笑道：“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武道本就是勇猛精进，有众多天骄为我磨剑，夫复何求。” 天机子沉默片刻后，看向一位赤脚青年，双手负阳而抱阴，“请姜世兄出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赤脚青年皮肤黝黑，手掌脚掌皆是骨节粗大，皮肤还有因暴晒而产生的皲裂，宛如田间劳作多年的老农，闻言后微微点头，迈步来到阎四夕身前。 “百家学宫，农家炼气士姜允韬，请赐教。”赤脚青年面色平静，躬身一礼时，周身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极境战场因为多位天骄的厮杀，武法、道术早已经将百里内夷为平地，可谓是满目疮痍，但随着姜允韬气息绽放，渐渐生出勃勃生机。 花草树木以姜允韬为中心，以百倍千倍的速度快速生长，眨眼间就蔓延出十丈开外，还在朝着阎四夕不断延伸。 炼气士手段层出不穷，农家也是当今时代的主流之一，木属性的修者若是走仙道，一般都会选择修炼农家炼气术。 “冲天遮日如灵主，动静随和莫背违。”阎四夕默念一声。 凤凰神形展翅高飞，散发出沛然无匹的火力，翱翔于姜允韬构筑的道术森林之中，挥洒漫天烈焰，与花草树木一触即燃。 凤凰尊为百鸟之王，也是火法的祖宗，阎四夕借着五色凤羽参悟凤凰神妙，武法威力远在姜允韬的道术之上。 短短十息不到，遮天蔽日的火焰就将姜允韬的道术森林焚烧一空，而姜允韬的下一道道术还未酝酿成功，便已察觉到四周温度急剧升高。 不得已之下，姜允韬断去法力供应，道术森林立时溃不成军，肆虐的火蛇也渐渐退去。 “我认输！”沉默片刻后，姜允韬心中暗叹，坦然认输退回人族阵营。 “天机子，武疯子太强了，我唯有三象之力，农家道术也不擅攻伐，并未看出此人端倪。”姜允韬传音道。 他打头阵本就是天机子授意的，为的是逼出阎四夕的手段，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破绽。 天机子双手拢袖，暗暗掐诀施展道术观望，左眼黑色瞳孔消失无踪，右眼则是将整个眼白完全占据。 若是细细观察，还能看到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在眼眶中以阴阳流转之势游动，将阎四夕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 听到姜允韬的传音，天机子淡然一笑道：“无妨，你不过掌握三象之力，落败也是正常的。此处将近六十位天骄，他早晚会露出破绽的。” 太昊凰看着阎四夕施展的凤凰神形，双眼骤然明亮，仿佛看到了百鸟朝凰图更进一步的道途。 凰靖黛眉微扬，也从凤凰神形中看出奥妙，甚至还看到了些许熟悉的痕迹，似乎是凤凰九变的招式。 在天机子暗中推演时，妖族一番商榷后，派出蛇族一脉的极境天骄出场，试图以奇破正。 这头蛇族走的是武道，但战斗方式却与武徒截然相反，摇身一变现出原形，化作数丈长的碧鳞蟒蛇，张口喷吐出漫天毒雾。 姜允韬先前释放道术残留的花草树木，甫一接触到这些绿色毒雾，瞬息间便生机全无，从盛开到枯萎连一刹那都不到，可见毒素之剧烈。 “尾能护头头护尾，柔软功夫第一宗。”阎四夕神形再换，凤凰隐入体内，内炁运转间，腾蛇神形悄然现身。 腾蛇、凤凰同为火系神兽，掌控的火焰性质却截然不同，凤凰乃是堂皇之火，而腾蛇更偏向于躁动阴毒。 “嘶嘶！！！” 丈高的腾蛇神形盘旋曲折，将阎四夕护在中央，喷吐出赤中带蓝的诡异烈焰，将毒雾尽数燃烧。 第103章 两族天骄齐下场 这头蛇妖算是妖族中的佼佼者，本身修行的武法更是剑走偏锋，就算是掌握一龙之力的极境天骄，一般也不愿与其纠缠。 但他遇上了阎四夕，如同寒冰遇上骄阳，最强大的毒素手段都毫无作用，自身体魄更是不值一提。 “武疯子当真是恐怖至极，仅仅是一道神形，我便难以招架。”这头蛇妖轻叹一声，正要开口认输时，却对上了阎四夕的双眼。 重重毒雾遮蔽了所有人的视野，阎四夕的双眼倏忽一变，四道首尾相连的血色勾玉充斥眼眶，正凝视着蛇妖的一举一动。 “四象血眼！阎氏族人！”蛇妖瞳孔收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忽然全身冰冷，感受到阎四夕的惊天杀意，“对付我这等无名小卒，何必施展血眼？不对……他要杀我！” 蛇妖脸上的平静不复存在，充斥着骇然和惊恐，正要高声求救时，眼前却骤然一黑。 阎四夕显露四象血眼，自然是抱着必杀之心，又怎么会给他开口求援的机会？ 外人不知所以，只听到毒雾中传出一阵渗人的咀嚼声，直到漫山遍野的雾气渐渐散开，才看到战场中的杀戮景象。 腾蛇神形目光凶戾，张开血盆大口将蛇族吞入腹中，蛇身一阵起伏鼓涨，传出阵阵雷鸣声。 短短三息间，腾蛇神形暗合月蟾丹法，已将这头极境蛇妖炼为己有。 极境战场静止了片刻，妖族天骄一片哗然，眼睁睁看着阎四夕将蛇妖斩杀，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唳！” 凰靖气势暴涨，周身火焰凝聚成一道道飞禽身影，就要对着阎四夕发动最强杀招。 妖邪身形一动，横挡在凰靖面前，沉声道：“冷静些，人族至尊数量占优，若将武疯子推向太昊一方，于妖族而言得不偿失。” 凰靖银牙暗咬，心知妖邪所言有理，恨恨看了阎四夕一眼，闭目盘膝假寐。 “武疯子，你很好！”妖邪安抚凰靖后，目光转向阎四夕，语气森然，“我妖邪在此立誓，一定要你死得很惨。” 阎四夕丝毫不在乎他的威胁，冷笑回应道：“拿我做磨刀石，那就要有死亡的准备。你们想窥探我武法中的破绽，我也想借此精进丹法，生死各安天命便是。” “好一个生死各安天命。”妖邪冷冷一笑，阻止了众妖族天骄暴起，看向人族阵营道，“天机子，该你们了，武疯子毫无种族观念，小心他妄动杀心。” 妖邪看似好意提醒，实际上却是在挑拨双方关系，大家都看得出阎四夕身为人族，并未对太昊天骄举起屠刀，但天机子明知是挑拨，终究压不下疑心。 人族一方面面相觑，天机子面色微沉，犹豫片刻后，看向一名神色木讷的青年，“岁柔，此战由你出马，不可逞强。若有不敌认输便是，想必堂堂武疯子，不会对手下败将妄下杀手，凭白玷污了阎罗军的名声。” 阎四夕双眼一眯，天机子这话算是试探吗？ 阎罗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从未欺凌过妇孺老幼，对败将俘虏也向来宽宥，天机子这话，看似无意，却像是在故意提醒阎四夕。 “放心，我有保命之法，纵使他施展一龙之力，自保亦是绰绰有余。”名为岁柔的木讷青年，应了一声后大踏步走出。 阎四夕敏锐察觉到，此人看似步履从容，实则步伐僵硬木讷，身躯的每一寸似乎都按照固定的动作，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丈量过，心中不由得一动。 “百家学宫，墨家炼气士，临川郡邺水侯府朱岁柔，请赐教！”朱岁柔双手抱拳，身形微微摇晃，分化出九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临川郡，与横贯苍天域东西的长河交汇，归于邺水侯朱华统管，素有“邺水朱华，光照临川”的美称。 此人自称朱岁柔，走的却并非太昊正统的武道，看来并非是嫡出的大世子，因无法继承武道而选择炼气士修行。 阎四夕眼皮一睁一闭，血眼悄无声息启动，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 这十道身影竟如出一撤，并非道术形成的欢迎，而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不过最令他感兴趣的，还是其中一道雄壮的傀儡身影。 不周风看出了端倪，提醒道：“墨家炼气士，以操控傀儡作战而闻名，此人能在月魄境达到一心十用，即便放在墨城中，也是难得的天骄。” 墨家擅长分化心神，借此操作多头傀儡作战，一位修炼有成的墨家炼气士，翻手间无数战争利器现世，举手投足就是一座战争堡垒。 一心多用的本事，与炼气士的魂魄强度息息相关，但更看重的是炼气士与生俱来的天赋。 好比阎四夕仙武同修，魂魄强度也达到了月魄极境，但最多只能做到一心四用，再多的话反而会影响战力发挥。 “墨家道术，也不知与墨先生传授的有何区别？”阎四夕忽然想起墨羽。 昔日他传授自己七曜奠基之法，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墨家炼气术，但却非寻常炼气术可比。 以阎四夕如今的眼光来看，修炼到月魄极境绰绰有余，不愧是与释道儒兵法五大家并称的墨家。 眼见朱岁柔操控九大傀儡攻来，阎四夕倒是升起了些许兴趣，并未施展神形应敌，而是纯粹以体魄对战。 九大傀儡宛如孪生兄弟，一举一动配合默契，这九具傀儡都是用技百锻金铁锻造，拥有堪比极境体魄的强度，甚至柔软变化程度也更胜一筹。 阎四夕每一拳击出，仿佛打在坚逾金石的神铁上，即便暗暗动用内炁、武意，将傀儡的脑袋、胸口打得凹陷，可随着朱岁柔道术施展，九大傀儡的肉身流转光芒，凹陷处迅速恢复，战力丝毫没有影响。 更令阎四夕惊讶的是，傀儡宛如刚柔同修的武徒，不仅拥有堪比千峰万壑的身躯，甚至能施展千变万化，手臂、腿脚往往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出招。 “嗯？”阎四夕猛地一惊。 他刚刚避开一尊傀儡的攻势，却不料傀儡的手臂突然延长一丈，手掌变化成一柄腰刀，与阎四夕体魄交击，擦出一线火花。 阎四夕内炁爆发，施展熊罴丹法，双掌同时倍化，将九大傀儡一一击出。 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腹部，看着手中的鲜血，阎四夕目光冷冽，暗暗皱眉，“见血封喉，墨家炼气士怎么还用医家手段？” 这点伤势对阎四夕而言算不得什么，但那尊傀儡隐藏的刀上却涂抹了毒药，寻常篆图境都未必能抵抗毒素入侵。 若非阎四夕身兼两大武法，十八地狱图录更是非比寻常，剧毒入体那一刻，早就让他化为脓水。 “忘了说了，在下兼修两家之长，见血封喉也是我自行调配的。”朱岁柔仍是神色木讷，语气中却带有深深忌惮，“只不过阁下武法精妙，竟将体魄炼到百毒不侵，如此武法倒是闻所未闻。” 阎四夕也不隐瞒，坦诚相告道：“拟兽武法，十三丹经，兼具十三神妙。诸位若想寻到我的破绽，单单这点本事还不够。” 十三丹经并非秘密，摘星台一战阎四夕更是丹法齐出，想必早就落入有心人眼中，只是他游历十万大山，将大部分兽形炼成神形，武道意志蜕茧成蝶，众人一时间看不分明。 三方都心知肚明，诸位至尊并未亲自下场，而是差遣其余极境天骄试探阎四夕，为的是旁观十三丹经的奥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等到完全掌握阎四夕的手段，才是他们亲自下场的时候，也是攫取阎四夕气运的最佳时机。 每一门至高武法都有各自神妙，有的擅守不擅攻，譬如玄武真诀，有的擅正面攻坚，譬如万雷天葬。 有的则擅长爆发突袭，最出名的武法，就是补天阙的神鬼七杀令。 对于剧毒、道术，大部分至高武法都有一定的抗性，但见血封喉号称能毒杀篆图极境，其毒性爆发猛烈如虎。 朱岁柔预料到阎四夕能抵挡，却不曾想他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阎四夕忽然摇头道：“墨家、医家两道兼修，看似配合无间，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致命弱点？ 朱岁柔微微一怔，不等他反应过来，阎四夕已经迅速杀来。 朱岁柔神色一凝，炼气士最忌武徒近身，但阎四夕距离他超过三十丈，真以为他操控的九大傀儡是吃素的不成？ 十指宛如穿花蝴蝶翩翩起舞，九大傀儡在主人操控下合围而来，将阎四夕的前进道路完全封锁。 “前蹿后跃无歇息，圆机活法是真诠。” 阎四夕运转朱雀丹法，身体前蹿后跃，在九大傀儡看似完美的封锁中，硬生生找到一条乾坤大道。 朱岁柔神色一变，竭尽全力操控傀儡弥补破绽，但阎四夕闪转腾挪出乎意料，往往在迅猛前冲时，双腿猛然扭转一百八十度，面前向后倒退而出。 一心多用本就极为消耗心神，阎四夕更是以快打快，逼得朱岁柔心神消耗加剧，终究还是出现一丝破绽。 铜墙铁壁难遮挡，一拥身躯入太空。 野马分鬃逐鹿丹一出，朱岁柔仿佛看到金戈铁马奔腾而来。 阎四夕暴喝一声，双手双脚肌肉虬结，将横挡在身前的两尊傀儡撞开，瞬息间杀入朱岁柔身前三丈。 眼见避无可避，朱岁柔忽然做出超乎常人的举动，竟是不退反进，朝着阎四夕一拳击去。 “找死！”妖族天骄眼中露出嗜血光芒，仿佛看到了朱岁柔惨死在武疯子拳下的场景。 炼气士肤柔骨脆，跟武徒以肉身厮杀是下下之策，稍有不慎便会化作一滩血肉。 砰！！！ 可令众人意外的是，两人拳锋交击，阎四夕纹丝未动，朱岁柔双腿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但并未出现众人预想中血崩的一幕。 咔嚓！咔嚓！咔嚓！ 古怪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目光，朱岁柔的身躯开始寸寸破碎，但龟裂的体表并未出现鲜血，而是宛如瓷器般脱落，出现一个身穿麻衣的绝色女子。 此女豆蔻年华，一身粗布麻衣，却有清水出芙蓉的美感，虽不施粉黛，却难掩绝色之姿，头插青色雀翎，显得清新脱俗。 两族天骄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一阵失神，被朱岁柔的美貌所震撼。 谁能想得到，先前粗声粗气的青年，竟在转瞬间化作一位绝色佳人。 阎四夕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停留原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拍手赞叹道：“法相在皮相之内，真身在假身之中，好一个墨家傀儡术，阁下手段已入化境。” “饶是如此，亦非君之敌手。”朱岁柔苦笑一声。 见阎四夕并无杀心，这才施了一礼黯然退场，单手掐诀施展道术，治愈道术覆上毫无知觉的右手。 她自忖傀儡术超凡脱俗，纵使是与鱼龙极境近身缠斗，也从未有过败绩，不曾想阎四夕丹法奇妙，竟以点破面打破她的傀儡假身。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朱岁柔的真身，她以傀儡之身覆盖身躯，难怪平日里总是神色木讷，行走坐卧一板一眼。 “麻姑？”人族天骄中，周止越看朱岁柔，越是觉得眼熟，从芥子物中翻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册子，忽然眼睛一亮。 凌云正在他旁边，听到他大惊小怪的声音后，好奇地张望了一眼，看到他手中的册子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周止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诸多天骄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麻姑”两个字眼，眼中的爱慕之色顿时更深一层。 太昊天骄榜中，太昊凰名列第二，而第三便是这位不知来历姓名的“麻姑”，曾在数年前昙花一现，被百家学宫的隐世真人收作关门弟子。 能艳压群芳、名列天骄榜之人，可不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天机宫主当日也曾留下箴言，此女有望与诸位宫主并肩，意喻麻姑有九难境真人之姿。 能得到天机宫主如此美誉之人，当世寥寥无几，他的预言更是从未有过差错，可见朱岁柔前途光明远大。 第104章 以一敌三悟丹法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紫云山脉银装素裹，风雪接天连地，极境战场血气冲天，冰雪至此皆融为水，狂风亦遮不住两族天骄的战意。 一步一凌乱，一念一叹息。素衣拂尘云，风雪帝都外。 阎四夕身为七九至尊，恢复力是鱼龙极境的十倍以上，但天机子和妖邪都知道这一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旦人妖两族天骄落败，立刻便有人补上，与阎四夕进行不间断的车轮战。 幸好阎四夕仙武同修，加上出场的都是些普通的极境天骄，否则在两方杀招的狂轰滥炸下，早就身负重创黯然退场。 轰隆隆！ 阎四夕对妖族下手不留情，对人族天骄却是多有照顾，再次击退一位辕戟学宫的武徒后，杀机四射的目光投向妖邪。 “狍鸮，改一下规矩如何？”阎四夕开口问道，目光扫向妖族天骄，与之眼神接触者，皆是一阵心惊肉跳。 妖邪面不改色，从容问道：“你待如何？” 阎四夕笑了笑，手指连点向妖邪身后三位天骄，谈笑道：“一个一个打没意思，不如他们三个一起上，群攻之下或许能看穿我的武法奥妙，如何？” 妖邪目光闪烁，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复，而是心中思量权衡利弊。 天机子微微皱眉，双手拢袖，隐在袖中掐诀不断，却看不破阎四夕的深意。 十三丹经奥妙多变，面对寻常三象之力的天骄，仅需一种神形便能轻松应付。 因此双方下场十余位天骄，除了朱岁柔之外，无人能逼得阎四夕施展多种丹法，窥探出的奥秘自然也十分有限。 虽说大家修炼的都是至高武法，亦或是黄等上品道术，但也有三六九等之分，想在短时间内窥探出十三丹经的奥妙，就必须想办法让阎四夕施展完整的十三丹经。 阎四夕主动提出迎战三位妖族天骄，在一定程度上来看，是给了两族天骄窥探武法奥妙的机会。 妖邪沉吟片刻，忽然醒悟过来，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你特意点明马族、猿猴一脉、熊罴一脉天骄下场，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从他们身上找到十三丹经化凡入神的契机罢。” 阎四夕眉头微挑，十三丹经中还有三式丹法未曾蜕变，他出手时一直在尽力掩盖这一点，不曾想骗过了天机子，却不曾骗过妖邪。 妖邪凶光毕露，双爪刺入地面，不吝赞叹道：“好！好！好！你既然敢行险一搏，我妖邪难道还怕你不成？马毅、袁镇天、熊楚墨，你们一起上罢，领教领教武疯子的高招。” “是！”三大妖族天骄对视一眼，眼中的忌惮之色略微减退，纷纷躬身应是。 前面上场的妖族天骄，半数都死在了阎四夕拳下，他们三人都掌握三象之力，联手之下不敢说战而必胜，但活命的可能性却是大大增加。 三头妖族以犄角之势缓缓步入战场，将阎四夕围在中心，却并没有抢先出手，而是严阵以待。 武徒注重体意炁势心，势之一字虚无缥缈，但阎四夕先前战败十多名天骄，无形中的威势震慑三妖，导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不出手，那就别怪我了。”阎四夕环顾四周，忽然施展出千生万死之三头六臂，体外同时出现三尊兽形。 正是“猿猴通臂易筋丹”、“熊罴漫步聚精丹”、“野马分鬃逐鹿丹”！ “不好，他要动用道术，速战速决！”妖邪神色一变，立刻看出了阎四夕的打算。 炼气士大多会借用法力手臂，分心多用同时施展多种道术。 但仙武同修的人不同，尤其是修炼柔拳法的修者，以千变万化配合施展道术，要更加得心应手。 无需妖邪提醒，三头妖族都看出了阎四夕的打算，但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施展出各自武法的杀招，打算在道术爆发前将阎四夕战败。 “紫骝行且嘶，双翻碧玉蹄。”马毅真身乃是一头紫色骏马，碧玉般的四蹄上下翻飞，武道意志凝聚成一头丈高骏马，附着在身后深入战场横冲直撞。 阎四夕一直以来，都是将野马丹法当做直线冲刺的杀招，但马毅的杀招却是不同。 即便是横冲直撞，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闪转腾挪间不见生涩，野马兽形虽速度更胜一筹，但一时间竟是追至不及。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熊楚墨双掌一合，生出摧山断岳之力，双掌横推之间，周身空间隐隐有崩溃之势，与阎四夕的熊罴兽形重重一击。 伴随着一阵熊咆虎啸，阎四夕再次感受到双方武法的不同之处。 如果说阎四夕的熊罴兽形，如同海中翻腾汹涌、连绵不绝的滔天巨浪，那么熊楚墨的武意，便是海边屹立千万年的礁石，任君强、任君横，我自岿然不动。 阎四夕此时此刻，忽然意识到这一式丹法缺陷所在，他的力量固然是海纳百川、如渊如狱，但就如同大海中的浪花一般，难以凝聚一体，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反倒显得不堪一击。 熊楚墨的力量虽然稍逊一筹，但却坚如磐石、浑然一体，即便略逊于他，依然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可惜熊楚墨心有忌惮，不敢乘胜追击，这才形成了两相僵持的局面。 “金猴挥棒闹天宫，驾雾腾云四海空。”袁镇天虽为猿猴一族，但脾性之火爆，比起熊罴一脉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上来就施展出巅峰战力。 妖族大多靠着强横体魄厮杀战斗，少有凝聚出本命神兵的。 但袁镇天身为猿猴一脉，身形与人类几乎一模一样，修行的武法更是记载着兵器杀伐之道。 猿猴浑身金灿灿的皮毛悉数炸开，双臂、双腿上的肌肉道道虬结，手中握着一根与其同高的虬龙棍，一棍劈出，如有断江开山之能，与猿猴兽形拳脚交击。 猿猴本就是结合力量与灵敏的妖兽，袁镇天脚踏七星步，速度快到生出幻影，试图突破阎四夕的兽形防御，进行近身交战。 “杀！杀！杀！”即便阎四夕有斩杀妖族的前车之鉴，但袁镇天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反而欺身而上。 “灼灼芙蓉生魔焰，须弥涌现火莲红。火莲万朵照山河，焚骨扬灰尘附骸。” 阎四夕掐诀念咒，施展出双重业火红莲，铺天盖地的火焰席卷战场，将三大天骄都笼罩其中。 旁观的皇甫邵阳、凰靖、太昊凰皆是瞳孔一缩，神色变得分外凝重。 他们三人都是修行火法的炼气士，在火行道术的造诣上，要远远胜过阎四夕，一眼就看出了这门道术的奥秘。 “魔道秘术，武疯子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果然是胆大包天。”皇甫邵阳神色轻蔑，对这门魔道秘术很是不耻。 但他心中也清楚，阎四夕仙武同修，大可自给自足，未必需要夺人精血徒生杀孽，也不会出现魔道秘术根基孱弱的弊端。 太昊凰和凰靖却有不一样的感觉，阎四夕这门道术中正魔参半，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凤凰神韵。 火焰弥漫之处，有生生不息之能，大有凤凰涅盘之势。 马毅、袁镇天、熊楚墨，三头妖族武道灵觉示警，本能地想扑灭武道意志上沾染的火焰，却发现是徒劳无功。 业火红莲召唤的火焰，以血肉、内炁、法力为食，一旦沾染便如同跗骨之蛆，除非将目标燃烧完毕，否则绝不会突然熄灭。 火焰爆发的速度并不快，三头妖族都有着先危之危的武道灵觉，马毅、袁镇天更是擅长速度奔袭，只是沾染了些许魔焰，忍着蚀骨剜心之痛，迅速避开后续的红莲爆发。 但熊楚墨就没这么好运了，熊罴擅攻擅守，但唯一的缺点却是速度。 两门业火红莲的爆发，其中一半的魔焰都附着在他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头燃烧的火焰棕熊。 “吼！！！”熊楚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短短五息间，便被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但魔焰仍未停止燃烧。 马毅、袁镇天肉身受创不大，立刻壮士断腕割去血肉，他却无法用这种方式脱困，竟活生生被火焰烧成灰烬，看得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除却周止、凌云外，这是其他人第一次见识到阎四夕的道术修为，仅此一门道术，便不输于阜阳学宫出身的百家炼气士。 “我认……”眼看同伴身亡，马毅、袁镇天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想要开口认出，却被阎四夕硬生生打断。 “杀！”阎四夕陡然大喝一声，身后重明鸟神形昂然屹立，发出一声天光破晓的嘹亮叫声，音波攻击渗入两妖须弥宫中。 重明鸟神形专注魂魄攻势，这一击仓促而发，效果未必有多好，但马毅、袁镇天都是专修体魄的妖族，对魂魄防御并不注重，立刻陷入浑浑噩噩之中。 阎四夕身如游龙，迅如闪电，在两头妖族腹部位置重重一拍，将他们体内的妖丹彻底破碎，随后旁若无人地查看三头妖族的肉身奥妙。 “果然是伪神体，万妖山当真财大气粗，此番进入生死战场参与冬狩的妖族，居然都是后天造就的。” 阎四夕趁机观察三头妖族的身躯，血眼一转，锁定了他们体内将散未散的神体本源。 但凡神体，必有大道本源寄托，譬如阎四夕寄居在五脏内的阴五雷，周止凝聚的白虎斩天刃，都是神体本源展现的形式。 伪神体虽然是后天造就，但也有部分大道法则，修炼较之常人容易千百倍。 而这些神体本源，正是阎四夕目的所在，他借着这个机会迅速汲取其中奥妙，以期将三大兽形化凡入神。 天机子神色凛然，并不打算给阎四夕参悟武法的机会，目光扫向人族众人，一时间犹豫不决。 皇甫邵阳单手握拳抵住眉心，目光晦暗不明，见天机子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忽然开口道：“下一战，便由我来。” 天机子眉头微皱，离王府与阎王府的恩怨纠葛他自然清楚。 皇甫邵阳虽说弃武修仙，但他的那位祖母还在，未必希望看到两方子嗣相互厮杀。 皇甫邵阳虽然拥有一龙之力，更是掌握术法极境，若是尽心尽力，必定能逼出阎四夕更多手段，但天机子仍是心生犹豫。 天机子心思不定，可皇甫邵阳根本没有征求他同意的意思，座下火焰轮椅掠过长空，径直落在战场中间。 “离王府独子，炼气士皇甫邵阳。”皇甫邵阳神色淡淡，仍是一副慵懒的模样，阎四夕却从他眼中感受到浓郁的战意。 阎四夕上下打量着他，皇甫邵阳施展道术，以火焰凝聚轮椅，显然并非是真的慵懒。 此人的双腿肌肉萎缩，也不知是天生残疾，还是后天比斗受损。 奇怪的是，离王位高权重，纵使战死沙场，帝君也会格外厚待才是，皇甫邵阳想要修复双腿并非难事，为何会落下终生残疾？ “独子？此人专修仙道，如何继承离王之位？”阎四夕看不透眼前之人，却能察觉到皇甫邵阳的敌意，心中杀心渐渐升起。 就在这时，太昊尚的声音暗中传来，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无奈和头疼。 “表兄，皇甫邵阳不能动，这是阎罗军亏欠离王府的。当年阎罗军失陷人魔战场，离王亲率大军前往救援，不曾想落入魔族陷阱，几乎全军覆没。彼时皇甫邵阳年方十岁，虽是侥幸逃生，双腿却被魔气入侵，药石无医，父母更是惨死沙场，因此对阎氏一族心怀怨恨。” 阎四夕微微一怔，难怪此人对自己敌意这么大，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心中的杀意不由得渐渐消散。 皇甫邵阳似乎察觉到阎四夕的变化，双眼微微一眯，脸上寒霜越发厚重，沉声道：“往日之事不可追，你我二人之事，无关前人恩怨。” 阎四夕神色平静，不置可否，对皇甫邵阳的试探充耳不闻。 皇甫邵阳眸中厉光一闪，忽地张口吐出道道烈焰，幻化出万兽奔腾的战场，施法之速令人措手不及。 第105章 七九至尊天机子 “这么快？”阎四夕心中一惊，这门道术他虽不认识，但道术威力卓绝，一看就是黄等上品的品级，皇甫邵阳居然能在瞬间发动。 更令阎四夕惊讶的是，皇甫邵阳的操控能力，在极境战场中更是独领风骚。 朱岁柔一心十用，已是月魄境出类拔萃的天才，凰靖、太昊凰分心数十用的本事，就连月魄至尊的凌云都未必能做到。 至尊毕竟不是万能的，分心多用这种本事依靠的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后天的修炼只是锦上添花。 可皇甫邵阳同一时间掌控上百道火焰，凝聚成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妖兽，这份本事就连神通境也未必能做到。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一念万火生，一念人踪灭。 此为火行术法极境！ 术法极境，是炼气士梦寐以求的境界，与武徒的武道灵觉有异曲同工之妙，是炼气士十分特殊的一个境界。 踏入术法极境的炼气士，不仅修行道术事半功倍，就连道术的释放速度都远超常人，甚至能做到无咒施法。 皇甫邵阳看似只施展了一门道术，但却是玩出了花来，随着他心念不断变化，战场中的百兽时不时变化形态。 有时幻化成妖族一方的天骄，有时候又变化成人族天骄，以武徒的方式与阎四夕交战。 阎四夕施展腾蛇、月蟾丹法，摆出只守不攻的防御姿态，反倒让皇甫邵阳怒火频生。 “阎焱，休要瞧不起我皇甫氏。”皇甫邵阳怒喝一声，不再单纯以一门道术对敌，而是双手掐诀，拿出了真正的看家本领。 “世有春夏秋冬，人有七情六欲，日中则移，月盈则亏。”皇甫邵阳倏忽间变得淡漠无情，眼中的怒火却越发炽盛，“七岳禁之怒岳禁！” 漫山遍野的火焰异兽猛地一凝，化作一道道接天连地的锁链。 皇甫邵阳的怒火越是炽盛，铁链的威能越是强盛，竟将阎四夕的两大神形束缚得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旁观的两族天骄只觉怒火横生，除却几名至尊外，都被皇甫邵阳的道术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怒气勃发。 七岳禁，以人之七情六欲为养料，从而诞生出的黄等上品道术，是皇甫邵阳的祖母珍藏的精品道术。 这门道术以封禁为主，但皇甫邵阳学艺未精，只掌握了七分之一的怒岳禁，若是七岳合一，就算是至尊也要退避三舍。 旁观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居道术中心的阎四夕，只觉得满腔怒火喷勃而出，眼前开始出现诸多幻象。 诸多天骄化作阎山的族人，而皇甫邵阳一会儿化作阎飍，一会儿化作阎淼，正高举屠刀准备屠杀众多族人。 “不！”阎四夕被道术影响，突然目眦欲裂，怒吼一声爆发十三神形。 不周风早有防备，他身为天地造就的道风，却是不受道术威能影响，迅速流经阎四夕四肢百骸，抚平他心中的怒火。 “冷静点，这门道术暗含魂魄攻势，挑动七情六欲，须笃气凝神，静心守性！”不周风徘徊须弥宫中，向着阎四夕魂魄传音。 阎四夕陡然神色清明，迅速反应过来，刚要施展出超越一龙之力，十三神形陡然凝滞空中，不由得冷汗频出。 “倘若我施展至尊之力，那便是违背了道心誓言，此生寸步难进，气运也会流失得一干二净。”阎四夕一阵后怕，心有余悸看了皇甫邵阳一眼。 这门道术的攻杀威能未必有多强，但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勾动人心欲望，换做平时也就罢了，此刻却是差点酿成大错。 冷静下来后，阎四夕将其余十一神形收回体内，体外龙飞凤舞，两大神形合力一击，与皇甫邵阳的最强杀招正面硬悍。 “刀枪铁马血腥浓，火光燎原杀伐漫。”皇甫邵阳长喝一声。 束缚阎四夕的数十道铁链，再次化作滔天烈焰，隐约可见金戈铁马、残兵败将、血光冲天，化作月魄星图笼罩向阎四夕。 探爪攫捞海底月，神随意得登金山。 冲天遮日如灵主，动静随和莫背违。 真龙、凤凰两大神形发出龙吟凤鸣，一者呼风唤雨，一者统御万火，以水火相克、阴阳相济之势杀入铺天盖地的火焰之中。 同样是一龙之力的杀招，自然有属性相克之说，也有高低上下之分，这是武意带来的先天优势。 焚天煮海的烈焰在真龙、凤凰的蚕食下，不得不节节败退，等到漫天烈焰消散无踪，露出的是瘫坐在地、脸色苍白的红袍俏公子。 “我输了。”皇甫邵阳神色不甘，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艰难地说出了投降之言。 天机子双眼中黑白二色光芒闪过，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似乎已经是胸有成竹。 皇甫邵阳虽未取胜，但七岳禁一出，却将阎四夕的十三神形逼出破绽。 以天机学宫窥测天机、洞察万象之能，自然看出十三神形之中的弊端，若是同境相争，天机子自诩已有六成胜算。 妖邪同样如此，腋下双目不断转动，将阎四夕武法奥妙尽收眼底，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接下来整整一天时间，阎四夕几乎没有片刻休息，每分每秒都在厮杀战斗中度过，几乎与在场的所有极境天骄打了个遍。 人族一方少有与至尊交手的机会，都将这当做一场磨炼，企图从阎四夕的手段中，窥探到晋升至尊的奥妙。 妖族一方的天骄却没有这么好命，都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一旦察觉不对，立刻就会开口投降，引得妖邪等至尊出手救援。 阎四夕对人族手下留情，对妖族可不会大发慈悲，尽管几位妖族至尊提高警惕，但陨落在他手中的极境妖族也有七八位了。 这些妖族大多是掌握三象之力，但阎四夕武法多变，战到酣畅时更是施展多种丹法紧密结合，似乎并不忌讳被旁观者窥探其中奥秘。 “妖邪，差不多了。”又一次轮到妖族天骄出场，见妖邪的目光仍是徘徊不定，凰靖忍不住出声劝阻，“天机子专擅天机测算，若是被他抢先一步，反倒得不偿失。” 妖邪沉吟片刻，也觉此话有理，点点头后迈步走向战场之中。 阎四夕没有说话，连续战败三十多位极境天骄，他仗着七九至尊的强横恢复力，战力虽不在巅峰，却能时时刻刻发挥出极境之力，气势也正是鼎盛之时。 天机子反倒是眉头一蹙，开口问道：“妖邪，以我天机一脉的本事，最多也只有八成胜算，莫非你已尽窥武疯子武法奥妙？” 妖邪哈哈大笑道：“凡事不可求十全十美，天机子，你们天机一脉过于相信命数，须知信命不可从命，方能成就无上大道。” “神通不敌业力，业力不敌因果。”天机子脸上挂着朦胧的笑容，“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神通再强，不敌业力。万妖山白泽是我师父手下败将，你也不外如是。” “少婆婆妈妈的！”阎四夕暴喝一声，打断了一人一妖言语交锋，“天机子，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下场吗？既然你有此心，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们一起上罢！” 妖邪眉头微皱，心中怒火暗生，同为七九至尊，阎四夕对上他都未必有必胜把握，更何况加上一个神神叨叨的算天机，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天机子淡笑一声，也不等妖邪提出反对，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施施然落入战场之中。 阎四夕目光扫过诸多天骄，在太昊尚、道邪、霍无殇等人身上微微停顿，最后看向天机子和妖邪。 “你二人谋划众多，为的就是夺走我仙武同修、七九至尊的气运，而我也有借你们之手融会贯通，将武法更上一层楼的想法。双方各有所图，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阎四夕缓缓道，身上的些许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气势也一升再升，杀气之中融汇了冲霄的战意。 天机子神色肃然，双手从袖中展出负阴而抱阳，抱拳作揖道：“战事未靖，四方未平，修文尚武并重，此乃太昊国策。阜阳八大学宫，百家流派应有尽有，某虽为天机一道炼气士，但对其余法门多有涉猎，请君品鉴之！” 妖邪慢悠悠踏足极境战场，呵呵笑道：“吾得吞神魔诀、狍鸮吞天诀，自创武法饕餮吞天法。武疯子，今日你一身血肉尽归吾所有，这是吾赐予你的荣耀。” “狍鸮血肉想必十分美味，我也很想尝一尝。”阎四夕神色淡然，面对妖邪的挑衅，只是笑眯眯地问候。 轰！！！！ 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极境战场，下一刻一妖两人同时爆发，原地只留下道道残影，而他们的真身早已消失不见。 阎四夕和妖邪不约而同打破约定，同时施展出七九至尊的磅礴威能，但最令旁观者心惊的，还是战场中游刃有余的天机子。 “天机子……他竟然也是七九至尊！” 人群中一片哗然，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见到这一幕都只觉不可思议。 无论是武徒还是炼气士，想要成就至尊，战斗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入世历练也是重中之重。 可天机子自从拜师天机宫主，进入天机宫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黄花闺女还要羞于见人，又是如何成就的七九至尊？ 太昊凰似乎知晓内情，蒙着红纱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轻叹道：“不愧是天机一脉，闭门造车，布局天下，一旦预言成真，修为便自然而然水涨船高。” 天机一脉与其余百家的修行大不相同，战斗靠得是测算占卜，修为提升的根本也是如此。 他们常常会针对某些人和事做出预言，一旦预言成真，修为境界往往会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这其中，最着名的例子便是天机宫主，当年针对阎王府所作出的预言。 他曾说出“一子生，诸子亡”之言，阎氏族灭之日，天机宫光华万千，阜阳雷鸣声不绝于耳。 短短一夜之间，天机宫主由一名普普通通的阳神境大能，直接连渡九次雷劫，成就九难境真人之巅峰。 一步一凌乱，一念一叹息。素衣拂尘云，风雪帝都外。 天机子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人降临世间，脚下似乎有缩地之能，避开阎四夕和妖邪的不断近身。 “天机子，你还真是谦虚，儒家、道家、佛家、兵家、法家、墨家、阴阳家、农家、医家……你少说融合了十余家的炼气术，不知是前人遗泽，还是自创而来？” 阎四夕与妖邪身形转换之间，双方拳拳到肉，还留有余力应付天机子的道术轰炸。 “惭愧惭愧，此炼气术名为百家熔炉，融合阜阳学宫一十八家炼气术，感应周天星辰八十一，是在下自创而来。”天机子的声音缥缈朦胧，仿佛是从虚空中传来。 吼！！！！ 真龙神形与狍鸮真身同时发出怒吼，无形音波震荡空间，硬生生将天机子逼出。 阎四夕与妖邪两强相争，决不允许天机子坐收渔翁之利，三方混战虽是针对阎四夕更多，但天机子也受到一人一妖的武法攻势。 阎四夕体外十三神形生生灭灭，妖邪跟天机子都抓住他武法中三大兽形的破绽，不断以杀招轮番轰炸。 若非二人心怀鬼胎，针对阎四夕的同时也忌惮着对方手段，阎四夕恐怕是独木难支。 “命与相不合，形和格相冲。武疯子，还不速速现出真容。”天机子施展儒家言出法随，如同魔音贯耳。 阎四夕正全力与妖邪对战，容不得片刻分神，闻听此言后，顿时骨骼劈啪作响，肌肉也是阵阵蠕动，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果然是武疯子，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怕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两族天骄各自传音交谈，众人都曾见过武疯子在摘星台的镜花水月，对他的面容并不陌生。 唯有太昊尚、霍无殇等人心情激动澎湃，忍不住为阎四夕捏了一把汗。 第106章 图穷匕见斩凌云 在两大同境至尊的围攻下，阎四夕渐渐显露出颓势，落败的速度远比当初在摘星台更快。 同为至尊之战，之所以会是这般截然不同的局面，主要是因为十三丹经的破绽被窥探了七七八八，妖邪和天机子都在针对三大兽形展开攻势。 十三丹经虽说每段武法相互独立，但却是互有羁绊，如果无法将十三神形统合为一，那就无法发挥出武法的最强威能，而三大兽形恰恰是最薄弱的一环。 “以一敌二，算什么英雄好汉？”太昊尚心中焦急，高声呼喊道，“妖邪，休伤我人族天骄，且让我来会一会你！” 话音刚落，太昊尚周身八大神兵成八卦之势，纵身跃入战场中央，铁血龙旗迎风飘扬，统率八大神兵打出杀招。 潜龙在渊图飞跃，纵横捭阖起涛声。 待得云雷来际会，扶摇九宵三界惊。 可还没等太昊尚的杀招抵达，妖族一方早有极境天骄严阵以待，虎骞纵身而出，哈哈大笑道：“太昊尚，且让我虎骞来会会你！” 朝作猛虎行，暮作猛虎吟。 幸得猛虎躯，且行猛虎步。 虎形通神术乃是万妖山罗虎宫的至高武法，虽不如太昊皇朝的万化圣灵道，但太昊尚想要在一时三刻间突破，却也是痴心妄想。 “武疯子，我来助你！”霍无殇身穿白袍，青莲神体威能尽展，化作本命神兵青莲剑。 剑长三尺六寸五分，剑身与剑桥通体皂黑，有青色莲花覆绕其上。 在其身后，一方篆文古朴的雷池升起，一朵十二品青莲浴雷而生，释放出磅礴无比的生命气息，周边道道银白色雷霆撕裂虚空。 白袍战甲飞紫气，绝世宝剑号青莲。 阴极阳生气万钧，万雷奔壑有飞泉。 霍无殇初入鱼龙极境，虽然领悟出与万雷天葬搭配的武意，但却只有三象之力，即便配上天武帝君赐予的道雷，依旧不是虎骞的对手，只是一击便吐血倒退而出。 虽然霍无殇为太昊尚争取了时间，但妖族天骄狮无邪冷笑一声，七颗脑袋纷纷怒吼出声，横截在太昊尚必经之路。 震王府在太昊皇朝并非孤立无援，志同道合的王侯众多，更何况霍无殇还是天武帝君珍之重之的外甥，眼见他即将命丧黄泉，人族天骄纷纷出手相助。 凌云眉头微蹙，太昊殉曾托他多多照顾的几人中，霍无殇正是其中之一，当即施展建木道印援助。 帝一眸光一闪，眼见凌云出手，也不再掩饰自己七九至尊的修为，立刻出手截断道术。 此人看似平平无奇，明面上只是一位修成鱼龙极境的武徒，实则与天残都是仙武同修，是以仙道成就七九至尊的炼气士。 太昊尚和霍无殇这一出手，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两族天骄纷纷出手援助，即便有人族想要作壁上观，但在纷乱的局势中身不由己，极境战场再次群雄割据，局势一片混乱。 妖族天骄战力尽显，人族一方多出数位至尊战力，但补天阙的天残出工不出力，总体而言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并未影响到阎四夕三人的战斗。 天机子袍袖招展间，施展卜筮之术，袖中一枚龟甲当啷作响，在纷乱的局势中不断推演阎四夕武法奥妙，试图先一步将其击败，夺走他身上的磅礴气运。 妖邪同样施展饕餮吞天法，每一次与阎四夕拳脚相加，都会将他的体力和内炁吞噬部分，隐约间还有动摇他气运根基的趋势。 周止、凌云、长孙无忌，三人看似厮杀正酣，但绝大多数精力都放在阎四夕身上，几人心思各有不同，不知在想些什么。 妖族一方同样如此，凰靖、帝一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手支援，不给人族可乘之机。 总体而言，人族一方有天机子、周止、凌云、长孙无忌、天残五位至尊天骄。 妖族一方却只有凰靖、帝一、妖邪，无论是人数还是实际战力，都是人族一方占据优势。 尽管妖族一方的极境天骄要多出十多位，但却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多出一名至尊就多出一分胜算，胜利的天平正往人族一方渐渐倾斜。 天机子精通卜筮、相术、占星等多种天机测算之术，更是将百家道术熔于一炉，万般变化存于一心。 阎四夕的三大兽形每次刚刚生成，就被他恰到好处的道术湮灭，而妖邪则趁机施展武法，交手中一点点吞噬阎四夕的内炁，甚至连他七九至尊的体魄都有所松动。 阎四夕只觉分外难受，十三神形无法凝聚一体，自然无法发挥出十三丹经的巅峰威力，只能在二人的联手强攻下节节败退。 三大兽形的武意被多次湮灭，也让他的肉身、魂魄经受不同程度的损伤。 若非阎四夕领悟了真龙、凤凰两大神形，攻伐、防御、速度、恢复毫无破绽，恐怕早就身陨道消。 换成周止这般注重杀伐的七九至尊在此，早就在两人的围攻下败下阵来。 不周风看得心中焦急，沉声道：“别藏着掖着了，快动用者字秘恢复伤势，或者动用十八地狱图录和道术应敌。” 阎四夕施展千生万死极境，生出三头六臂，再次引动五雷月杀和业火红莲，将天机子施展的儒家道术唇枪舌剑泯灭，魂魄伤势更增一分。 可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他依然没有动用者字秘和十八地狱图录的念头，只是以凤凰丹法强行支撑，并不断演练野马、熊罴、猿猴三大兽形，企图领悟十三神形生灭之道。 妖邪看出了阎四夕的想法，不由得冷笑道：“纵使你掌握了伪神体本源，可一时三刻间，又如何能领悟其中神妙？” 倘若三大兽形化凡入神，十三神形统一协调，妖邪自然是难以打破。 可天机子每次出手，都卡在阎四夕将出未出之际，硬生生阻止了三大兽形的关键蜕变。 再这么下去，武意尚未蜕变，阎四夕其他神形还会受到牵连，导致十三丹经领悟的其他武道意志彻底破碎。 妖邪实在是想不通，阎四夕哪来这么大的决心，宁愿让自己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也要强行领悟三大神形。 然而，随着三大兽形一次又一次的破灭，浑身浴血的阎四夕不仅没有心急气馁，反而双眼越来越明亮，嘴角渐渐牵扯出一抹笑容。 “哈哈哈！多谢二位成全！”阎四夕猛然间内炁爆发，震碎周身血淋淋的衣服，露出全身上下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好在千机变化作一条兽皮短裤，这才遮住了要害之处，避免裸露人前的尴尬。 远近高低随意取，筋长力大快逍遥。 一尊白头青身、火眼金睛的丈高猿猴，从虚空中迈步而来，伴随着风雷齐作，木石俱鸣，此乃远古神兽无支祁。 海底炼得精气满，一轮明月照乾坤。 一尊浑身长满刚硬鬣毛、音若伐木的熊罴，双掌一合，极境战场雷声轰鸣，山石崩碎，此乃远古神兽猾褢。 铜墙铁壁难遮挡，一拥身躯入太空。 又是一尊马身人面、虎纹鸟翼的神兽应召而来，其音如榴，腾空飞行，从苍穹中直落战场，目光所过之处，散发出如威如狱的凛然神威。 阎四夕苦修多日，十三丹经中的最后三式丹法，终于在两大至尊的围攻下化凡入神，蜕变成无支祁、猾褢、英招三大神形。 三大神形一出，十三丹经晦涩疏漏的运转姿态顿时大变，十三神兽宛如臣工，环绕着阎四夕发出震天怒吼。 “来！来！来！”阎四夕目光炽热，疯狂大笑，“今日武法大成，且让我会会两位杀招！” 妖邪、天机子神色大变，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阎四夕为何能在短时间内尽数领悟神意，这份领悟能力着实令人惊悚，怕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天骄也不过如此。 “大师父、二师父……”阎四夕心中呢喃，对两位师父越发感激，“若非千机变中记载无数妖族武法，恐怕我未必能这么快突破。” 千机变中有着近千名敌手，囊括九天四海、万族战场无数天骄，阎四夕沉浸其中数月时间，从一开始被虐得死去活来，到如今游刃有余、势如破竹，所见识过的武法、道术不知几何。 而在其中记载的妖族对手，更是武魁首精挑细选，囊括蛟龙、凤凰、天鹏、狍鸮、白虎、朱雀、玄武等诸多神兽后裔，有利于阎四夕专研十三丹经。 妖邪二人不明白，阎四夕为何能修成三大神形，只以为是他天赋卓绝更胜前人，孰不知这是他每日每夜刻苦精修的成果。 十八地狱内炁于体内奔走如川流，阎四夕日夜经受锥心刻骨之痛，又岂是天机子等人所能理解？ 十三总势莫轻视，命意凡兽蜕神形。 阴阳轮转生先天，因敌变化示神奇。 十三尊丈高的神形仰天嘶吼，目光神光凛然，与阎四夕的眼神如出一辙，随着阎四夕一拳击出，化作十三道流光二人直射。 天机子面色微变，却没有丝毫惧怕，冷哼道：“武疯子，你是在自取灭亡！” “天起一轮月，照我满怀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 天机子身后浮现出一弯残月，宛如初一的明月，随着残月高悬，弧度也逐渐转为圆形。 原本被武徒血气冲散冰雪的极境战场，陡然有洋洋洒洒的飘雪落下，一道浩浩荡荡的银河从九天降下，喷涌出一头霸绝天地的独角鲸。 “找死！”妖邪亦是冷冷道，“十魔吞神取而代，狍鸮吞天逆命行。” 妖邪不甘示弱，身后一尊魔气冲霄的魔神现身，五官狰狞如凶兽，头顶白骨王冠，身着血色战甲，手持丈八蛇矛，脚跨吞天狍鸮。 正是妖邪融合两大至高武法，形成的至强武法——饕餮吞天诀！ 就在三大至尊杀招运转的同时，天机子心中忽然冒出不详的预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杀！杀！杀！” 极境战场中另起杀声，却不是针对阎四夕这个变数，而是从妖族一方冒出，纷纷全力以赴杀向人族至尊。 变故便在此刻发生，妖族天骄似乎是早有预谋，进退之间井然有序，似乎是受到某人的调兵遣将，毫不犹豫地前赴后继。 令天机子惊悚的是，妖邪的杀招在成型的瞬间，居然不是朝着阎四夕攻去，而是中途调转方向。 与此同时，凰靖、妖邪齐齐爆发一龙杀招，目标正是化身参天巨木的凌云。 天机子看到这一幕，脸色接连变化，他已经察觉到了妖族的意图。 他们看重的居然不是阎四夕身上的滔天气运，而是拥有建木神体的凌云！ 可这是为什么？ 战场情势千变万化，天机子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但阎四夕双眼一眯，本能地察觉不对，连忙捺住武法大成的躁动，并没有对天机子强行出手。 “开天辟地生清浊，吾为凡尘参天树。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当此危急时刻，凌云却是不慌不忙，倏忽间现出原形，双手各持一枚青葱欲滴的建木道印，向着凰靖和妖邪击去。 同为七九至尊，凌云可是位列三千神体前十的建木神体，攻伐威能或许弱于其他九大神体，但恢复之能，天下无有出其右者。 即便他没有阎四夕仙武同修的优势，但同时施展两次杀招的反噬，依旧在他承受范围内。 见阎四夕作壁上观，天机子心念电转，圆月高悬之势猛地一止，漫天飞雪和涛涛长河亦是悬空一转，篆文凝聚的独角鲸朝着妖邪而去，企图破坏妖族一方的谋划。 “长孙无忌！天残！速速出手！”与此同时，天机子传音怒吼，前面二人出工不出力也就罢了，如今总该勠力同心，应对妖族突然爆发的攻势。 长孙无忌何须他下令，早在妖族天骄杀机毕露时，已然察觉到事态超出控制，手中巨镰挥舞开辟出一条道路，径直杀向凌云所在。 天残身化阴影，游走于诸多天骄的影子中，其动作看似毫无规律，速度比起长孙无忌却丝毫不慢。 “天机子，此番谋划乃是家师所为，你我还是在一旁观看。”天机子正要御风离去，忽然眼前一花，一个平平无奇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帝一？ 第107章 神通名凤凰涅盘 天机子神色困惑，下一刻又忽然警觉起来，帝一此人虽为七九至尊，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展现出特异之处，只是以鱼龙极境的修为对决。 直到此时此刻，天机子才悚然惊觉，自己身为天机一脉的传人，居然将此人遗忘在外，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帝一样貌平平，不说比起皇甫邵阳这等人中龙凤，就算是阎四夕的剑眉星目，都要胜过他不止一筹。 然则此时此刻，帝一周身冒出道道狰狞残魂，眼渗血泪，目露凶光，或是残肢断臂，或是无头冤魂，挣扎着化作一道血色先天八卦图。 天机子瞳孔收缩，心神震动，已然看出了帝一的端倪，此人竟非纯粹武徒，而是一名仙武同修的天骄，真正成就七九至尊的是他的炼气士身份。 “帝一，你隐藏得好深，原来你是白泽的传人！竟敢以万族性命作卜，你罪该万死！” 天机测算之道发展至今，演变出了诸多卜算法门，星占、地占、卜噬、相术等等，都是天机之道的主流。 但唯独命占，虽是威能强绝，却深为人族所厌恶，此种法门想要修成，必须屠杀无数生灵，每一次动手占卜，更是要消耗同等代价的生灵之气！ “彼此彼此。”面对天机子的指责，帝一神色平淡，单手一挥，血色八卦图与天机子的杀招碰撞，却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而是悄无声息地相互泯灭。 天机子的杀招看似霸道，但实则是天机一脉的传承道术，以五行八卦衍化各种奇象，而帝一的血色八卦图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天机应天机，以卜算化卜算，才是天机术数一脉的杀招变化之道，也是两人杀招的根基所在。 两人在天机一脉的修为相差无几，凝聚的杀招也窥不破对方的破绽，自然只能无功而返。 杀招一破，短时间难以再次施展，天机子面色微白，冷哼道：“你们太小看建木神体了！” “十大神体之一，我又怎敢小觑？”帝一淡然一笑，举手投足间有着难以言喻的自信，眼底深处的贪婪却渐渐显露。 天机子单手隐于袖中，本能地推算天机，只觉那道无形中的命运长河命运起伏，人族前路晦暗不定，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他虽然对凌云有信心，但白泽是与天机宫主相提并论之人，他绝不会也不敢小看白泽的传人。 在面对人族诸多至尊的情况下，帝一居然有这么强的信心，莫非白泽还留下了其他后手？ 凰靖现出真身凤凰，随着凤鸣声起，竟出乎众人意料，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死活，当头朝着凌云的建木道印撞去。 “找死！”凌云目露凶光。 凰靖虽然是万妖山凤凰一脉的至尊，是万妖山真人重视的后裔，但生死战场生死有命，他背靠太昊皇朝，可不会对妖族手下留情。 两枚建木道印一转，一枚封锁住凰靖退路，一枚朝着凤颈盖压而下，彻底断绝了凰靖脱困的退路。 其余妖族至尊不闻不问，似乎根本不在乎凰靖性命，而其他妖族天骄即便想救援，人族一方也不是吃素的，纷纷爆发杀招拦下对方的冲击。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凰靖脸色没有丝毫动容，似乎打定主意要硬扛两大杀招，争取斩杀凌云的机会。 不仅如此，凰靖对自身全不设防，杀招凝聚的漫天烈焰一转，化作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长孙无忌落去。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这一杀招当真有石破天惊之势，长孙无忌手中巨镰舞得密不透风，迫不得已扛下凰靖的凤凰涅盘图，身形止步十丈外，但一颗悬着的心却是渐渐放下。 轰！轰！轰！ 凌云没有妇人之仁，下手更是狠辣无比，两枚建木道印前后夹击，将凰靖挫骨扬灰。 强悍的凤凰肉身，也无法抵挡建木神体的威能，化作洋洋洒洒的齑粉随风而逝，唯独留下一抹黯淡无光的火焰。 “哈哈哈！帝一，这难道就是你的谋划不成？”天机子哑然失笑，帝一难道当人族天骄是死的不成？ 阎四夕虽然不归属太昊天骄，但终究还是心向人族，面对天机子的离去，并没有动用杀招围追堵截，但也没有襄助妖族的意思。 妖族一方有妖邪、帝一、凰靖三位至尊，但人族一方可是有天机子、周止、长孙无忌、天残、凌云五大至尊，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仅凭一个五九至尊的凰靖，居然敢冒死挑衅凌云，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可当天机子一眼瞥到帝一时，却见他仍是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因凰靖死亡而悲伤的迹象。 “神通——凤凰涅盘！” 嘹亮的凤鸣声响起，天机子豁然回头，凰靖肉身被建木道印挫骨扬灰，本应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那缕残存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悬浮半空，散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 无极九天，三千世界，无论是什么种族，无论是武徒还是炼气士，都会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境界，那便是神通境！ 神而明之！神而灵之！神而知之！神而异之！ 武徒、炼气士对自身道途有着明确规划，在前面二境积累了足够的底蕴后，便有望畅游神通五府，摘得五府神通。 正因如此，神通五府也被称作五藏神，意为隐藏神通种子之意。 可正如远古神道中的神兽一般，一些血脉返祖、天生不凡的妖族，也有机会在低境界时觉醒神通，掌握超凡力量。 凰靖身为凤凰一脉天骄，甫一出生便天有异象，得天道天女散花、地涌金莲而赐福，更是受到凤凰一脉悉心照顾，天生觉醒血脉神通，是为凤凰涅盘。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重回绝巅，不死不灭！ 飘飘荡荡的赤红火焰迅速膨胀，原本无形无质的焰火，顷刻间化作有血有肉的凤凰真身，凰靖一双凤目睥睨天下，傲视群雄，哪还有半点身死道消的迹象。 “凌云，受死罢！”凰靖目光中火焰炽盛，再次施展凤凰涅盘图，一龙之力的杀招朝着凌云轰鸣而去。 所谓神通者，自是能人所不能，超脱人之常理所在，即便是一门普通神通，亦有追踪阎四夕千里之能，更何况是【凤凰涅盘】此等绝顶神通。 施展神通过后，凰靖的一切都会恢复全盛姿态，前两息施展杀招的反噬自然也消失无踪。 但凌云不同，即便他身为建木神体，短时间内连续施展两次杀招已是极限，再多一次必定身死道消。 凌云神色剧变，暗暗咬牙，双手掐诀施展出一门皇室秘传道术，身躯化作苍天巨木，直达十丈之高。 以此为中心，极境战场迅速衍化出一片葱葱郁郁的丛林，蔓延出成千上百道藤蔓，组成一尊尊木之傀儡，企图抵御凰靖的凤凰涅盘图。 太昊凰正与狮无邪交手，见到这一幕不由惊呼一声，“建木秘传，天地长青！” 自神道陨落、人道崛起后，世间三千神体层出不穷，每一位觉醒神体的修者，都会开创出辉煌一时的道术。 这些道术不同寻常，是契合神体本源而开创的，譬如阎四夕掌握的五雷月杀，凌云掌握的建木道印，只有觉醒相应体质的人才能施展，因此也被称作神体秘传。 武法、道术向来是与时俱进，今人更胜旧人，但位列前五十的神体威能强大，他们所开创的武法、道术，也不是说破解就能破解的，通常都是以百年甚至千年为计量，才会出现专门的破解手段。 天地长青，是太昊皇朝征战万族战场，从五行族手中网罗而来的防御道术，与五雷正心诀一样有着从下至上的体系。 这门道术消耗的，不仅是使用者的法力，还有建木神体的神体本源，一生中施展次数绝不能超过三次，否则神体必废无疑。 尤其是在月魄境施展，最是得不偿失，威能无法突破法力的十倍上限，难以发挥出其攻防一体的威能。 如果有其他办法可想，凌云绝不愿浪费这难得的三次机会，但他已然身处绝境，天上地下无人能来得及救援。 周止与妖邪两两交战，厮杀得昏天暗地，长孙无忌被凰靖施展的凤凰涅盘图挡住去路，一时半会救援不得。 天机子自知无法越过帝一，只能暗中掐诀窥探天机，看到的结果却令他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能按兵不动。 阎四夕目光闪烁，体外十三神形凝而不散、引而不发，但在看到凌云身处险境后，正要出手相助时，忽然察觉到一股沛然无匹的吸力，将他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神通——吞天食地！” 妖邪残忍一笑，与周止激斗正酣时，他一直关注着阎四夕的动向，见阎四夕有出手相助之意，立刻动用自身隐藏已久的神通。 原本见阎四夕有出手相助的迹象，周止、太昊凰等人纷纷露出希冀的目光。 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妖族此番竟下了如此血本，足足有两位觉醒神通的天骄出现在此！ 吞天食地一出，阎四夕只觉身躯如陷泥沼，不仅是寸步难行，就连自身内炁、法力也有迅速流失的迹象，就连体魄、魂魄的强度，似乎也受到吞噬力影响，正在逐渐削减。 若非阎四夕成就七九至尊，本身又是月魄极境，肉身、体魄都已锤炼到无疏无漏的境界，恐怕在妖邪这一神通下，顷刻间就得魂飞魄散，亦或是血肉全无。 “不可能！”天机子神色震怒，原本淡定的神色不复存在，心中的阴翳也越来越浓。 妖邪身为狍鸮一脉天骄，掌握与饕餮相关的神通不足为奇，但他去年在冬狩之战的表现，分明还没有达到觉醒血脉神通的地步。 即便他动用自创武法，吞噬人妖两族无数天骄，也不可能迈过那道先天门槛，在篆图境觉醒神通！ 除非……天机子脑海中灵光一闪，豁然看向帝一，沉声道：“他不是从篆图境跌境而来，而是货真价实的神通境！” “聪明！”帝一抚掌大笑，“妖邪自去年冬狩之后，早已吞噬足够本源，一举晋升神通境，并成功摘得神通。为了今日这场大战，狍鸮一脉不惜令他跌境重修。天机子，你们天机宫输了，天武帝君输了，太昊皇朝也输了！” 神通种子一旦摘得，便会终生跟随主人，即便妖邪跌境重修，神通种子依然能运用自如，只是威能远无法与神通境时相提并论，施展的时间和次数也受到极大限制。 可就是这么短短三息，凰靖的凤凰涅盘图召唤漫天火雨，已然落入天地长青之中。 嗤嗤！嗤嗤！嗤嗤！ 火克木是天地至理，即便凌云身为建木神体，亦是不能免俗。 尤其他法力难以为继，自身魂魄更是受到杀招反噬，只能任由凤凰之火侵蚀自身，一尊尊木傀儡嘶吼着焚为灰烬，又化作凤凰涅盘图的养料。 “还有十息！”凌云却是面色一松，天地长青不愧是建木神体的保命道术，居然能与凰靖的超等道术僵持。 再过十息时间，自身魂魄伤势就能尽数恢复，从而施展杀招将凰靖斩尽杀绝。 【凤凰涅盘】固然强大，但凰靖不过区区月魄境，他不相信对方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施展。 天机子一时间心急如焚，凌云在人族天骄中的意义重大，若是失去这位强大战力，极境战场的情势必定风云突变。 “补天阙天残，他为何不出手？”直到此时此刻，天机子才想起战场上另一位至尊天骄。 但随着漫天火雨与天地长青的消散，天机子见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天残不仅没有救援凌云的意思，反而施展出阴影樊笼，借用妖族诸多天骄的影子，将凌云围困其中。 “呵呵，天机子，补天阙收钱办事，此事怪不得我。”魅影樊笼中，天残的声音缓缓浮现，发出一阵沙哑呱噪的笑声，顿了顿后又道，“更何况，我并非归属人部，而是妖部之人。” 天机子心神震动，面色苍白，只觉得大势已去。 第108章 神通名涅盘之火 补天阙虽说是人族天骄开创的杀手组织，但向来奉行有教无类的宗旨，宗门内根据不同种族划分出人部、妖部、魔部等诸多派系。 每个部门的杀手只归自身统领，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也不会有什么种族大义之争，更像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一般而言，在九天内活动的补天阙天骄，都是归属于人部，刺杀人族天骄也是人部的任务。 但天机子万万想不到，天残居然是妖部的杀手，而且还隐藏得如此之深，直到此刻才骤起发难。 魅影樊笼是天残领悟的超品道术，而在众多妖族天骄心甘情愿的配合下，樊笼中凝聚的阴影傀儡更是威能强绝，瞬息间涌向血迹斑斑的凌云。 “爆！爆！爆！”天残单手掐诀，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毫不犹豫引爆了这门超品道术。 将近三十道阴影傀儡纷纷自爆，连同魅影樊笼的力量也凝聚于一点炸开。 凌云本就是肤柔骨脆的炼气士，几乎是毫不设防地承受了超品道术的爆发，自腰部以下的身体瞬间碾成碎末，上半身横飞而出，生死不知。 咔嚓！咔嚓！ 凌云在空中倒飞而出，恰好落入太昊尚的神兵阵法中，脸上覆盖的青铜面具片片破碎，露出一张美绝人寰的脸庞。 早在摘星台时，阎四夕和周止就曾见过凌云的真容，当时两人就惊为天人。 即便此时此刻凌云重伤垂死，嘴角溢血，却显现出另一种残缺的美感。 包括二人在内的所有天骄，在看到面具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时，都难免一阵心神荡漾。 太昊尚将凌云揽入怀中，以法力感应其气息，虽是孱弱如风中烛火，但终究还有一息尚存，赶忙从芥子物中取出稀世灵药，用以稳住其伤势。 灵药入口即化，凌云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连带着下半身血肉翻腾，竟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 不愧是有着长生道体之称的建木神体，竟能在承受两大至尊的杀招后留得一命。 换做是修成至尊的武徒周止，都露出心有余悸之色，他自忖底牌尽出，也未必能在两大至尊围攻的劫难中活下来。 “绝世榜第一的凌云，若为女子，恐怕我也得拜倒在石榴裙下。”帝一拍手赞叹，眼中却毫无笑意，而是杀机四射，对着所有妖族天骄下令，“建木神体伤势未愈，妖族天骄听令，全力击杀人族极境天骄。” 绝色榜第一的美人，竟然是一位男子？ 在场的妖族闻言，一时间都有些愕然，但听到帝一的号令后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施展出杀招，与人族一方的极境天骄生死搏杀。 以至尊的数量而言，妖族一方有帝一、妖邪、凰靖、天残四人，人族一方只有周止、天机子、长孙无忌三人，算是略占上风。 但在极境天骄的层次上，人族一方少了足足十几位，而且领悟的武意大都有所不足，自然是处于劣势之中。 短短十息间，至尊之间捉对厮杀，避免对方插手极境战场，阎四夕倒是有心出手相助，却在神通【吞天食地】下动弹不得。 神通之力伟岸无边，阎四夕是第一次接触，能护住自身已是极限，再想插手战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极境战场杀招层出不穷，流光四射，人族天骄一时间损失惨重，惨叫声此起彼伏。 天机子面色惨然，凌云在极境战场的地位无可取代，建木神体一旦倒下，人族天骄的防线立刻出现溃败之势，如同高山倾塌、洪水泛滥，顷刻间溃败千里。 失去了建木神体的支援，人族天骄不敢肆无忌惮释放杀招，即便施展燃魂爆血，可增加的力量对极境天骄而言，亦是杯水车薪。 在极境天骄交战的前三息内，足足有五名人族天骄身死道消，其中四人都是肤柔骨脆的炼气士，反倒是武徒仗着体魄苟延残喘。 这其中出力最大的，自然便是身化阴影的补天阙天残，此人神出鬼没，每次出手都带走一位力竭的天骄，而周止、长孙无忌、天机子三人，都被妖邪、凰靖、帝一牵制住，腾不出手来援助。 但这还只是一时的损失，覆巢之下无完卵，在屠杀完战力较弱的人族天骄后，妖族又将目光锁定在太昊尚等人身上。 层出不穷的杀招，向着人族一方无差别覆盖，所有人族天骄的神色都变了。 皇甫邵阳身化烈日，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太昊尚九大神兵齐出，铁血龙旗猎猎作响，施展出万化圣灵道中的防御道术。 霍无殇万雷天葬威能尽展，更有道雷如臂使指，张三锋施展玄蛇真诀，玄蛇化作先天太极，这是他观数位至尊大战，临时悟出的防御武法。 太昊凰扬起玉颈，纤纤玉手道术不断，凤眸中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神光绽放。 “原来如此，怪不得本宫始终无法迈过至尊门槛。”太昊凰嘴角勾起，眼中隐有明悟之色，已然窥探到了成就至尊的契机。 别人看不出凰境神通中的奥妙，她却是货真价实的真凰神体，对神通【凤凰涅盘】的感悟最是深刻。 然而这位公主殿下，脸上的笑容只是一闪而逝，此刻也不再压抑自身底牌，眉心的火焰印记脱体而出，化作一朵飘飘荡荡的火焰。 这团火焰橘黄色泽，分有内外两层，外层偏淡黄，内层则是橘红。 内层火焰形如凤凰，在不断展翅翱翔，同时引吭高歌，随着火焰不断燃烧，发出清朗动听的凤鸣之音。 神通【涅盘之火】！ 涅盘之火，既是神通，亦是道火排行榜第四的天地灵物，乃是凤凰一族的本命真火，拥有无物不燃的特性，更是拥有与【凤凰涅盘】类似的涅盘重生之力。 然而，太昊凰并未将神通覆盖自身，而是以攻对攻，尽可能泯灭铺天盖地的妖族杀招。 涅盘之火再强，终究是受限于太昊凰自身修为，既然她选择庇护人族天骄，短时间内便失去了涅盘之力。 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大义，将自身安危置于人族天骄之后。 “好一个太昊凰，如此舍己为人，诸多天骄都要欠你一份人情。”虎骞怒啸一声，眼中却是透着不屑和得意，“可你能挡得了一时，还能挡一世不成？” 妖族天骄短时间难以发挥杀招，可人族一方在陨落过半的情况下，剩下的人已是不足为道。 神通固然强横，但每一次使用都要消耗神通秘力，第一境能施展神通已是万万中无一，没有长时间的恢复，根本不可能再次施展。 这一点无论是太昊凰，还是妖邪、凰靖，都是无法违逆的，他们神通种子中的秘力早已消耗一空。 “鹏北海，凤朝阳，曜出东海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上，万妖噬龙夺皇运。” 帝一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从定下生死战场开始，白泽真人就有了全盘谋划，如今即将功成，作为白泽真人的弟子，自然难掩心中喜悦。 严格来说，他与天机子并非是执棋之人，真正的执棋人是隐于幕后的天机宫主和白泽。 但同为彀中的重要棋子，又都是走的天机一道，此次冬狩获胜后，帝一所得到的气运反馈难以计量，对境界增长也是大有裨益。 帝一话中所提到的鹏北海、凤朝阳，皆是曾经叱咤一方的妖族真君，曾崛起于东海，成名于苍天域，以十万大山为根基，立下不世之功。 鹏北海、凤朝阳两位真君在世期间，妖族在苍天域横行无忌，人族只不过是妖族的口粮，而不是如今苟延残喘的局面。 天机子面色阴沉，帝一吟诵此诗，万妖山称霸苍天域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偏偏此情此景，他却又反驳不得。 他隐隐有种预感，帝一的手段并不仅于此，此番太昊天骄恐怕有全军覆没之危。 阎四夕挣脱【吞天食地】束缚，身形闪转腾挪，来到太昊尚、霍无殇二人身前，于间不容发之际，挡住了妖族天骄的杀招爆发。 好在道邪几人早已脱离极境战场，并未受到大战波及，否则以他们三人的战力，必定是有死无生。 “帝一，胜负未定，此番是太昊皇朝败了。但我劝你见好就收，倘若我太昊天骄鱼死网破，你妖族未必能讨得了好。”天机子看似争锋相对，实则是色厉内荏，企图与帝一谈判。 帝一轻蔑一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天机子，天机术数一道，终究是我师尊更胜一筹。想要鱼死网破？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万妖山十年谋划之局。” 轰隆隆！ 帝一大臂招展，一身武服摇身一变，化作与天机子一般无二的道袍。 随着他彻底展露自家炼气士身份，紫云山脉一阵地动山摇，极境战场陡然裂开一道贯穿南北的巨大裂缝。 裂缝宽大数十丈，从极境战场迅速延伸，横跨第二、第三、第四战场，直到非攻结界所在之处方才停止。 人族、妖族陨落的尸体，纷纷被一股吸力吞入裂缝中，连带着他们身上的气运也是如此。 天机子似乎知道些许内情，脸色接连变化，厉声下令道：“拦住他们，莫让他召唤出气运年兽。” 阎四夕不明所以，但太昊凰等人听到“气运年兽”四字，都是神色剧变，奋不顾身杀向帝一。 “你们的对手在这！”妖族一方不甘示弱，狞笑着杀向人族天骄，气运年兽一处，就是分出胜负的关键，他们怎么可能给人族反败为胜的机会？ 周止化身龙虎异兽，浑身肌肉贲张，白虎斩天刃散发青金之光，在其掌中铿锵作响。 内炁勃发之间，天命四十九刀威势倍增，刀罡的速度几乎要超出妖邪反应。 要知道同为七九至尊，纵使妖邪所修武法弱于龙虎拳，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天命四十九刀，不愧是与周天呼法齐名的禁忌刀法，竟然让周止的刀法速度超脱至尊极限！ 妖邪牙关紧咬，杀招释放的同时，竟以肉身体魄对抗白虎斩天刃锋芒，宁愿以重伤为代价，也不愿让周止逾越一步。 “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左。”周止放声怒吼，双臂青筋虬结，“天命第四刀！” 比起在摘星台时，周止也有了长足进步，天命四十九刀领悟更上一层楼，白虎斩天刃锋芒愈发锐不可当。 周止以刀带人，瞬息间横跨十丈，刀罡划过妖邪肉身，斩出丈高的冲天血柱。 刀法威力远超妖邪想象，若非妖邪在间不容发之际，身体本能地朝左侧横移数寸，恐怕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 妖邪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人性化表情，四肢一动远离战场，防止被周止追杀至死。 同为七九至尊，周止是真正的三千神体，比起他这种后天改造的伪神体，终究是有着天壤之别，战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周止的确有着乘胜追击的想法，但斩出天命第四刀后力有不逮，不得不停下调息片刻。 也就是这片刻耽误，下一刻周止武道灵觉示警，只觉浑身冰冷，豁然抬头看向前方。 一头金光大放的异兽，从地底裂缝嘶鸣而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俯视着诸多人族天骄。 “气运年兽，午马！”天机子语气涩然，心中一阵发苦，只觉前路黯淡无光。 这头金光异兽形似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目光炯炯，威势浩荡，浑身上下滚动着沛然无匹的灵气。 气运年兽甫一出现，便拥有七九至尊的威势，而且还在不断汲取灵气，气势迅速攀升之中。 帝一御风而行，落在年兽午马头顶，并不急于发动攻势，而是俯瞰着天机子微微一笑。 “天机子，你天机学宫想借战场争锋之气运，结合地底下埋藏的灵脉，一举造就九九至尊。可你有没有想过，紫云山脉就在万妖山脚下，地底埋藏两道天等灵脉，为何这么多年都未被发现，反而被人族在三年前无意间勘测？” 天机子闻言，顿时面如死灰。 第109章 神通名移花接木 紫云山脉埋藏有两道灵脉，其中蕴藏的极品灵石以千万计，他一直以为是天机学宫无意间发现的。 因此在天武帝君决定战场所在时，天机宫主为了谋夺气运，助他成就九九至尊，特意进言以紫云山脉设立生死战场。 可听帝一言下之意，白泽竟连这点都谋算其中，莫非师尊的神来之笔、苦心谋划，都在白泽的算计中不成？ “什么是气运年兽？”在帝一打击天机子道心时，阎四夕传音询问不周风。 不周风神色凝重，沉声解释道：“气运年兽，只有在气运浓厚之地才会诞生，还需要消耗天等灵脉。这东西的作用相当于你身上的凤羽，至少等同于八等天材地宝。” “依老夫看来，这两道灵脉内的极品灵石，至少有五千万以上，有很大几率造就堪比九九至尊的气运年兽。” “天机宫和万妖山好大的野心，这两位天骄都是走的气运之道，若是借着气运之力，必能扶摇直上，突破八九至尊不在话下，说不定还有望成就九九至尊。” 九九至尊号称十万年一出，需要九等天材地宝才有可能达成，但这说法指的是寻常武徒。 对于炼气士而言，有着诸多道路可选，吸收无尽的月华之力是主流之道，借助气运亦是其中之一。 太昊皇朝与万妖山，围绕着八方社稷鼎早已有了全盘谋划，双方倾注在生死战场的气运，更是攀升到了一个极致。 不说是与周国、卫国这等小国相比，就算是对比赵国之气运，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如此浓厚的气运之力，对专修气运一道的天骄而言，无疑是一场饕餮盛宴，更是晋升九九至尊的绝佳契机。 双方传音交流不过倏忽之间，阎四夕已然明了二人的打算，心底不由产生一丝阴翳。 以如今的情势看来，毫无疑问是妖族一方占据优势，而人族在失去了凌云之后，反而呈现出节节败退的趋势。 身为人族，太昊皇朝一方若是战败，恐怕他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 天机子冷汗直流，双手掐诀不断，目光更是在极境战场四处游弋，试图寻找到破局的一线之机。 “临行前师尊说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路在何方？路在何方？” 天机子目光逡巡，在阎四夕身上微微停留，似乎感应到一线生机，但仔细推算却是云里雾里。 午马年兽正在快速成型，只要气运年兽完全成型，便是九九至尊之躯，在场的十几位人族天骄必死无疑。 帝一神色轻慢，白泽一脉与天机学宫是天生的死敌，他并不急着发动攻势，而是享受地看着天机子绝望的模样。 忽然之间，天机子的目光一顿，看向的却不是极境战场之内，而是位于战场边缘的道邪三人。 在道邪、盛毓灵、萧鹤凝三人身旁，还伫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此人蓝瞳蓝发，冰肌玉骨，正是苍山侯之女苍洛笙。 苍洛笙目光怨毒，以道术凝成冰晶锁链，将道邪三人束缚在一处，正不怀好意盯着阎四夕。 先前道邪落入天机子手中，盛毓灵母女落入鹏云手中，但苍洛笙却不知所踪。 阎四夕一度以为，她已经惨死在鹏云爪下，却不曾想在此刻现身。 察觉到道邪三人落入其手，阎四夕杀机毕露，体外十三神形神威绽放，冷声道：“放开他们！” 苍洛笙神色怨毒，放声大笑道：“妖族气运年兽将出，所有人都得死。武疯子！阎四夕！阎王嫡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了他们？” 轰！ 此言犹如石破天惊，一句“阎王嫡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阎四夕身上。 即便是在气运年兽即将出世之时，阎四夕的风头仍是盖过妖邪，成为战场上的焦点。 天机子双手拢在袖中掐诀不断，一双阴阳眼中晦暗不定，喃喃道：“命与相不合，形与格相冲。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推算不出，极境战场一线生机，就落在此人身上！” 苍洛笙不管不顾，环视极境战场诸多天骄，疯狂大笑道：“诸位，这位阎四夕便是当年的阎焱，这是他亲口承认的。我苍洛笙可以道心立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阎四夕心中轻叹，他一直竭力隐藏身份，纵使有心人猜到也不会承认，终究还是暴露出来。 但转瞬间，阎四夕又为之释怀，人妖两族争锋至今，他的身份暴露已是无关紧要。 太昊天骄不会对他出手，妖族一方气运年兽将出，也不会在乎他的身份。 太昊尚、霍无殇跨前一步，与阎四夕并肩而立，大有与人族天骄为敌之势。 皇甫邵阳举止懒散，靠在火焰轮椅上撑头假寐，周遭的火焰浮动，却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太昊凰、张三锋、周止、长孙无忌、朱岁柔…… 众人神色各有不同，阎氏一族在太昊皇朝消失十二年，但这些天骄都有名有姓，对这位显赫一时的王爷自然不陌生，对阎四夕的态度也各有不同。 天机子目光陡然清亮，他已经想到了破局之法！ 紫云山脉下不只有一道灵脉，这道双生灵脉天然形成，万妖山或许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特意将两道灵脉留下。 他若能积攒足够的气运，融合于另一道灵脉中，召唤出属于人族的气运年兽，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至于气运之力的根源，就落在阎四夕这位阎王嫡子身上！ 天机子、妖邪为了谋夺阎四夕身上的七九至尊气运，不惜让诸多极境天骄下场厮杀，但都落败于阎四夕之手。 而在更早之前，阎四夕为了得到足够灵石，更是横跨其余三大战场，尤其是将第二战场的两族天骄尽数俘获。 冥冥之中，极境战场、第二战场将近两百天骄的气运，早已汇聚在阎四夕身上。 气运之力虚无缥缈，而阎四夕的十三丹经又奇妙无比，纵使天机子、帝一多番推算，仍是无法看到他掠夺的气运总量。 但无论如何，阎四夕战败这么多天骄，身上凝聚的气运必然浓郁之极，若是他愿意将气运转嫁于灵脉中，必然能召唤出气运年兽！ 天机子当机立断，传音苍洛笙道：“天机学宫天机子，见过洛笙郡主，我有一法，或可解人族之危。我虽不知郡主与阎四夕有何恩怨，但为了诸多天骄性命，也为了此番冬狩之胜，恳请你暂且放下仇怨，将这三人交予我如何？” “天机子？”苍洛笙面色微怔，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关键。 天机子虽然没有声名远播，但天机宫主却是名震九天四海，天机术数的威力也是神鬼莫测，她自然明白天机子的重要性，也相信他口中的破局之法。 苍洛笙本就是苟且偷生的性子，若是能活下去的话，自然不愿两败俱伤。 一念及此，苍洛笙捏住盛毓灵喉咙的手掌不由得微松，给了天机子继续开口的机会。 “郡主或许不知，此次生死战场以非攻设立结界，除非两族极境天骄损失过半，结界才会自动解除。”天机子见状心头一松，继续侃侃而谈，神色越发自信。 “妖族气运年兽一出，堪比九九至尊现世，我人族断无胜算。然阎四夕身负泼天气运，更是于极境战场战败数十位天骄，以他一人之气运，足以召唤出气运年兽为我所用。” 天机子话说到这，苍洛笙已经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想让阎四夕心甘情愿贡献出气运，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有人质在手，阎四夕又面临妖族一方的威迫，很有可能做出妥协。 二人传音入密，未曾有人察觉异常，交流的时间更是短暂无比。 与苍洛笙商议完毕后，天机子传音阎四夕道：“阎世子，气运年兽一出，人族天骄断无生路，太昊尚、霍无殇都是妖族的目标。不如将气运借我一用，召唤出气运年兽？只要你甘心配合，我愿以道心起誓，苍洛笙绝不会伤害他们三人。”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更是夹枪带棒，隐有威胁之意，但却是说到了阎四夕的心坎上。 阎四夕双眼一眯，如今的情势他自然看得明白，一头堪比九九至尊的气运年兽，若是真的成型，恐怕大多数人都是有死无生。 在堪比九九至尊的气运年兽面前，他自保都未必有把握，更别说保住太昊尚几人。 论起气运，至尊身上的气运要远远超出极境天骄，天机子、周止、长孙无忌三人若是愿意配合，同样能召唤出气运年兽，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可三人身为至尊，有很大概率能活到最后，自然不愿白白付出。 只要人族天骄死得干干净净，就是生死战场结界解封之时，他们必定能脱困而出。 天机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是胁之以武，阎四夕不否认他有拯救人族天骄的心思，但更多的应该是借助自己的气运，召唤气运年兽击败妖邪，从而更进一步的念头。 然而，即便知道天机子的想法，阎四夕又能如何呢？ 体外十三神形骤然崩塌，阎四夕内炁、法力、武意、剑意尽数收敛，神色出人意料地平静，传音轻叹道：“来。” 他从来不自诩是高尚之人，但道邪与他生死与共，萧鹤凝因佛道之事惨遭毒手，盛毓灵是他有实无名的亲传弟子，太昊尚是他的至亲，霍无殇是他心中有愧之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这些人送死。 在丰都城时，林七杀在醉酒时，曾搂着阎四夕肩膀感慨过。 “看似薄情寡义，可骨子里却最是重情重义，从你妹妹离开后，便已是了无生趣，不将自家性命放在眼里。” “阎世子，得罪了！”天机子猛然暴喝一声。 残月悬空、漫天飞雪、天瀑银河、独角巨鲸，诸多异象纷纷涌现，朝着阎四夕汹涌而去。 帝一一直观察着天机子的神色变化，但天机子掩饰得极好，突如其来的爆发更是凶悍无比。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释放杀招，将阎四夕彻底覆盖。 “不好！”帝一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微变，立刻意识到天机子的意图。 气运年兽若是争锋相对，胜负恐怕又是五五之数，必须想方设法阻止。 然而，人族一方早已得到了天机子传音，就在妖族天骄听令动手时，周止、太昊尚、太昊凰、皇甫邵阳、张三锋…… 诸多天骄齐齐出手，全力爆发横身挡在天机子身前，他们不知道天机子有何谋划，但对天机子的计谋却是信服的。 况且为今之计，他们也无法可想，只能选择相信。 太昊尚、霍无殇神色微变，天机子并未告诉他们事情，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二人措手不及。 他们还以为天机子要斩杀阎四夕，正准备脱身救援，可妖族杀招将至，二人却又脱身不得，只能暗自心焦。 “天起一轮月，照我满怀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 天机子的杀招将阎四夕彻底覆盖，但在残月、飘雪、天瀑、巨鲸接连坠落时，阎四夕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天机子的杀招只是镜花水月。 但只有展开血眼的阎四夕，以及天机子、帝一三人能观察到，阎四夕身上磅礴的紫金气运迅速流失，转眼间就被天机子吞噬大半。 气运之力看不到摸不着，但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阎四夕之所以能势如破竹，短短数月间晋升鱼龙至尊，武魁首和不见君的传道固然是重中之重，但阎氏一族的气运也是不可或缺。 气运一去，阎四夕心中生出空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浑身的鲜血被一瞬间抽空，肉身、魂魄、须弥宫并无异样，但却变得神色萎靡，一时间提不起劲来。 帝一神色凝重，微微叹息道：“天机子，难怪师尊嘱咐我小心谨慎，此番是我大意了。” “只不过……”帝一微微一顿，身后出现一张血色八卦图，“神通——【移花接木】！” 神通！神通！又见神通！ 诸多人族天骄神色剧变，此番进入生死战场的三名妖族至尊，竟然都掌握了一门神通，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移花接木这项神通，是天机一脉的无上神通，堪比太昊凰掌握的【涅盘之火】！ 一不早来二不迟，正是移花接木时！ 第110章 气运年兽吞四夕 神通之力诡异莫测，人族天骄试图阻拦【移花接木】，但却发现这股力量无形无质，轻易穿透所有杀招，径直落到阎四夕身上。 原本被天机子杀招吞噬的气运，竟然有小半转移到帝一身上，但帝一神色肃然，并没有丝毫欣喜。 天机子脸现笑容，慨然笑道：“不愧是阎氏独子，身上竟然有成就八九至尊的气运。帝一，你不惜暴露自身神通，但依旧是功亏一篑！” 阎四夕得到火凤真君传承，掌握一滴凤凰真血，只要得到足够的灵石，就足以成就八九至尊。 天机子原本担心他身上的气运，只够成就七九至尊，纵使加上生死战场夺取的天骄气运，也未必能召唤出气运年兽。 可却未曾料到， 阎四夕的气运竟是恐怖如斯，纵使被【移花接木】夺取部分，依旧足以召唤气运年兽！ 随着天机子话音落下，紫云山脉再起地动山摇，潜伏在地底的另一道灵脉腾飞而起，化作一道形似壮牛的紫金身影。 哞！！！！ 随着牛吼声起，紫金之牛四蹄翻飞，纵身跃入战场，与帝一召唤的午马年兽针锋相对，两者的气势都在迅速攀升。 气运年兽以十二生肖划分，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统共十二种类。 天机子以阎四夕气运召唤气运年兽，其中蕴含着阎四夕“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意志，自然而然形成了这尊丑牛年兽。 眼见天机子御风而行，伫立在年兽之上，帝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却并未停下神通运转，而是死死盯着阎四夕。 “变数！变数！当真是可恨！”帝一肝脏所在熠熠发光，神通之光越发璀璨，心中默念道，“神通——【移花接木】！” 神通变化存乎一心，同一神通在不同人手中，有着截然不同的运用方式。 帝一与妖邪一般，都是从神通境跌境而来，在神通境浸淫的时间，甚至要远远超出妖邪，早已将这门神通开发出诸多变化。 阎四夕只觉一阵头晕眼花，空间似乎发生了层层折叠，帝一竟将神通运用出斗转星移的功效，将阎四夕转移到身前。 当阎四夕眼前景象渐渐定格时，只见一张血盆大口迎面而来，他正处于气运衰落的关键时刻，内炁、法力运转都慢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线之差，午马年兽的巨口已是上下一合，将阎四夕吞入腹中！ “表哥！” “阎大哥！” “主人！” “先生！” 极境战场悲声四起，与阎四夕关系亲近之人，皆是神色悲戚。 气运年兽不比寻常妖兽，即便是至尊落入其中，也是有死无生！ 太昊尚忽然怒吼一声，乾天剑、地坤棍、坎水箭、离火刀、巽风枪、震雷锤、艮山斧、兑泽盾各居其位，铁血龙旗高悬头顶，九大神兵发出璀璨之光。 “潜龙在渊图飞跃，纵横捭阖起涛声。待得云雷来际会，扶摇九宵三界惊。” 自阎氏一族覆灭后，十余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那深宫内院踽踽独行，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也就这位生死不知的血亲。 可现如今，自己废武修仙，再无缘登临帝位，却又眼睁睁看着阎四夕身死道消，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期盼？ “哈哈哈！”太昊尚悲极反笑，周身八万四千孔尽数炸开，瞬间染红衮龙袍，“帝一，我要你死！” 铁血龙旗统率八大神兵，结成万化圣灵道记载的秘传道术，百龙来朝图威能尽显。 帝一却是神色轻蔑，于午马年兽身上盘膝而坐，座下气运年兽长嘶一声，周身气运之力动荡，将太昊尚的搏命杀招清荡一空。 无形音波震动不休，扫向人族天骄，天机子眉头一皱，座下丑牛年兽单蹄一踏，紫云山脉地动山摇，将音波泯灭于无形中。 “退下！”天机子、帝一双双目视前方，同时发号施令。 太昊尚浑身浴血，已是重伤之躯，双目血泪流淌，体外八大神兵黯淡无光，铁血龙旗光华不再，却仍有不屈之志，依旧迈步向前。 “唉！殿下节哀。”一声轻叹响起，皇甫邵阳横移百丈，右掌双指倒扣，在太昊尚后脑上轻轻一敲。 太昊尚不顾杀招反噬接连出招，本就是重伤之躯，内炁更是所剩无几，只是凭借一股意志支撑着。 在皇甫邵阳这一扣下，竟是毫无反抗之力，当即晕厥倒地，被皇甫邵阳带出战场中心。 气运年兽与灵脉融合为一，灵气不绝便是不死不灭之身，一拳一脚皆堪比一龙之力的杀招。 即便是诸位七九至尊围攻，也无法对其形成致命伤，反倒会折损其中。 极境战场变故至今，即便是周止等至尊，也再无插手余地，真正的主角只有天机子和帝一二人。 然而，妖族做了万全准备，不惜让妖邪、帝一跌落神通境，连【凤凰涅盘】、【吞天食地】、【移花接木】三大神通都接连暴露。 甚至还请动补天阙至尊天骄出手，以紫云山脉两道灵脉作饵，可见其势在必得之心。 反观太昊皇朝一方，并无高境界天骄跌境重修，亦无多余的至尊天骄出世，甚至连战场下掩埋的两道天等灵脉，都尽在万妖山算计之中。 最重要的是…… 天机子俯瞰座下气运年兽，心中轻叹一声，“【移花接木】当真可怖，午马年兽吞噬了阎四夕，相当于夺走了部分气运。绝巅之争，毫厘之差，便是胜负之分啊。” 从气运的角度而言，恐怕帝一操控的年兽巅峰战力要更强些，当然气运并非是胜负之争的决定性因素。 可问题在于，帝一、天机子走的都是气运一道，最擅长的战斗方式便是运用气运。 换做周止、凌云等人，这点气运多寡或许并无太大影响，对天机子而言却是如鲠在喉，稍有不慎便会落败敌手。 帝一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他借神通吞噬阎四夕，目的有三。 其一是泄愤之举，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三番两次因阎四夕出现转变，帝一早就暗生怒火。 其二是抹杀变数，阎四夕便是此番生死战场最大的变数，帝一出手将其抹杀，以防人族死到临头再生变动。 其三……天机子本应夺走阎四夕全部气运，但他将阎四夕吞噬，残存的气运自然尽归午马年兽所有，此消彼长反而胜过丑牛年兽一线。 仅仅这一线，或许便是帝一战败天机子的关键，也是万妖山反噬太昊皇朝的重中之重！ 哞！！！ 聿聿！！！ 两头气运年兽同时发出怒吼，在帝一和天机子的驱动下，快速冲锋撞在一处，释放出属于七九至尊的伟力。 气运年兽以灵脉为骨，以气运为血肉，杀招反噬对他们而言毫无影响，反而借助反噬之力消化体内灵脉，将灵气化为己用。 轰隆隆！！！！ 双方厮杀得昏天暗地，短短三十息打出上百道逾越一龙之力的杀招，气势也在不断攀升，迅速打破八九至尊的瓶颈。 一万零七十三！一万零七十五！一万零八十！ 一万零八十一！ 九九归一，至尊圆满！ 常人求而不得的九九至尊，两尊气运年兽却在气运加持下，轻而易举将其打破，举手投足间掌握乾坤，逆转山河，身躯也渐渐产生蜕变。 原本高大十丈的两尊气运年兽，猛地迅速缩小，化作丈高的人身形象。 丑牛年兽体格雄健，肌肉贲张，人身牛头，手持钢叉，力能搬山，满脸暴躁和怒意。 午马年兽与其大致相仿，人身马面，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与白虎斩天刃形似，身躯看着更为瘦削，但却蕴含无穷无尽的力量。 二者的身躯虽有高下之分，但绽放的气势却一般无二，甚至午马年兽要更胜一筹。 天机子、帝一分别伫立在二者肩头，两人的眼睛皆是一黑一白，两者的阴阳眼相互对视，手中掐诀不断，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对于修炼气运的天机一脉而言，战斗持续的时间越长，他们所知见的东西就越多，更容易窥探到对方的破绽。 先前调兵遣将，推演阎四夕武法破绽时，二人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但九九至尊何其强大，举手投足皆是最强杀招，杀招反噬亦是消失无踪。 这种推演对两尊气运年兽毫无作用，他们推算的是对方的破绽，以及年兽战场之外的胜负！ “只要将这尊年兽击败，太昊气运便会吞噬万妖山气运，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亦能借力扶摇直上！” 天机子目光炯炯，在面对成就九九至尊的希望面前，即便是他也无法保持平常心。 帝一同样如此，外人不知晓他的情况，他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不惜从神通境跌落，为的就是此次成就九九至尊的机缘。 单单一个八九至尊，还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双方都没有下令麾下天骄厮杀，天机子是顾虑人族一方死伤惨重，剩下的天之骄子都是人中龙凤，轻易折损不得。 就算下令厮杀，人族天骄目前的情况，也无法能从妖族手中讨得好处。 帝一却不然，他顾虑的是极境战场死伤惨重，若是再多死上几名天骄，恐怕非攻结界就会破开。 妖族固然能取得胜利，万妖山反噬太昊气运，但于他自身而言，却是毫无益处。 只有在战败天机子，吞噬气运年兽的气运后，他才会下令屠杀人族天骄，从而解开非攻结界。 ———— 极境战场年兽争锋，战场之外也是风云突变。 阜阳城中，上至诸多王侯、八大学宫，下至黎民百姓、贩夫走卒，都被镜花水月中此起彼伏的变化惊住了。 先是鹏衍暴起，欲斩太昊尚争夺龙气，再是武疯子横空出世勒索两族天骄，而后又是天骄轮番下场，与其厮杀争斗，将气运汇聚一炉…… 偏偏在天机子、帝一将要斩杀阎四夕时，妖族又变换目标针对凌云，导致情势急转直下，众多人族极境天骄横死当场。 要知道，太昊皇朝虽说天骄辈出，但鱼龙、月魄极境却是可遇不可求。 这十余名天骄都是未来的名将贤臣，就这么折损其中，着实是令人心痛不已。 可这还没完，妖族帝一名不见经传，竟是白泽的亲传弟子，更是借助气运和灵脉召唤气运年兽，企图将人族天骄一网打尽。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惊心的，阎氏子的身份，才是令众多王侯色变的主要原因！ 阎四夕的身份暴露之时，阜阳城中风云变幻，雷声大作，连天象都受到诸多强者心境影响，散发出阴沉压抑的气息。 “四夕为罗，此子为避母讳，特意以此为名，倒也是情理之中。”一位王侯淡淡出声，语气中透露出轻蔑和讥讽。 “当年阎中兴以飍、淼、焱三字为名，分别代表着风之极、水之极、火之极，夺尽天骄光华。他那两位兄长确实是人中龙凤，可他却自作主张改名隐姓，难怪十余年来默默无闻。” “世兄此言差矣，阎氏一族正是因为锋芒毕露，才会引来族灭之患。此子大智如愚，隐姓改名倒是逃过一劫。” 阜阳上空元神之力扫荡，诸多王侯评头论足，这些都是与阎氏一族交恶的王侯，眼见阎四夕身死道消，自是心中畅快无比。 震王府中，霍震霆将手中茶杯狠狠一掷，面色晦暗无比，鱼玄机早已花容失色，望着镜花水月失魂落魄。 “阎大哥……”鱼玄机声音涩然，泪眼朦胧的桃花眼望向霍震霆，哀声道，“伯父，阎大哥他还没死，对不对？” 霍震霆神色黯然，摇摇头叹息道：“气运年兽非同凡响，九九至尊更是周身凝为一体，即便他第一时间没有陨落，也无法逃出年兽体内……” 震王的话虽说得隐晦，但鱼玄机和莫影听出了他言下之意，即便心中早有预料，眼中的光芒也不得不渐渐黯淡。 霍震霆默然不语，望着镜花水月暗自叹息，“阎中兴啊阎中兴，本王愧对于你，终究没有保下你的血脉。” 武安侯府中，武安侯眉头舒缓，宣华夫人神色快意疯狂大笑，笑声中带着恨意绵绵的怨毒。 “死得好！死得好！”宣华夫人恨声道，“当年阎中兴折辱老爷，今日他的子嗣被生吞，当是一报还一报。” “夫人慎言！”武安侯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中也带着快意，“阎氏一族罪该万死，但却不是你我能置喙的，关起门来说说无妨，出门在外，切记不可胡言乱语。” 因当年夜闯禁宫之事，武安侯身上已被打上了阎王府的标签，除了少数知晓内情的王侯外，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阎四夕的身份暴露，确实令武安侯有些意外，但他如今今非昔比，自然不愿与阎氏一族扯上关系。 更何况阎四夕对丹阳下了死手，恐怕也是知晓些许内情，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 万妖山上，一众妖王齐齐俯首鞠躬，高声唱喏道：“恭贺白泽真人，九难真人指日可待，当是寿与天齐！” 白泽周身七彩神光越发明亮，双眼中阴阳鱼更是趋于圆满，苍穹中雷池隐现，这是即将降下天劫的预兆。 只要生死战场尘埃落定，作为本次气运之争的主导者，白泽必能借助万妖噬龙的机缘，从而连渡天劫，成就万妖山第十一王座。 然而，这位威名赫赫的白泽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有着些许落寞。 “算天机，多年未见，你难道就这点本事吗，倒叫师弟我好生失望。”白泽叹了一口气，其眼中神光流转不定，在残余的镜花水月中一一掠过，谨防着天机宫主的后手，但却一无所获。 天机子、长孙无忌，这两人似乎就是太昊皇朝的底牌。 太昊凰虽掌握神通，但却尚未晋升至尊，不可能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此战，万妖山必胜之！ 第111章 凤凰真血隐残魂 在众多身居高位之人的眼皮子底下，帝一与天机子的战斗也逐渐趋近于白热化。 双方手段尽出，天机子的杀招衍化成一张天罗地网，试图将帝一攫取其中。 帝一的血色八卦图变化成四象八卦阵，笼罩四极八荒、乾坤天地，与天罗地网相互抗衡，双方僵持不下。 轰！！！ 随着午马年兽青龙偃月刀一挥，丑牛年兽脚下一阵踉跄，竟在刀罡攻势下退了一步。 天机子面色一变，帝一则是神色大喜，一步之差便是咫尺天涯，天机子败势已现！ 可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时，忽地灵觉一震，一股玄而又玄的危机从冥冥中而来，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聿聿！！！！ 午马年兽忽然现出原形，化作一头十丈高的骏马仰天嘶吼，其腹部不断膨胀收缩，渐渐鼓起一个个大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腹而出。 “难不成……”帝一神色一愣，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本能地施展道术扶摇直上，远离这尊躁动不安的气运年兽。 与此同时，帝一和天机子同时动用天机术数，企图窥探命运长河的波动，却同时瞳孔收缩，口中喷出冲天血柱。 命运长河躁动不安，天机术数难以测算，这是天机反噬之兆！ 只见一道赤裸上身的少年身影，一拳轰开午马年兽腹部，随后化拳为掌将其撕成两半，从中一跃而出，高悬苍穹。 “表哥！”太昊尚将将苏醒，看到那道万众瞩目的身影，不由得热泪盈眶。 从午马年兽腹部脱困而出的，除了阎四夕还有何人，而更令人惊惧的是，他散发的气势如神如魔，俨然已经成就九九至尊！ 自从他被帝一以神通挪移，转移到午马腹中，满打满算不过一刻钟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一跃成就九九至尊？ 看他释放出来的气势，甚至不是初入九九之境，而是臻至九九圆满，身负一万零八十一斤巨力！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当阎四夕被午马年兽吞噬之时，虽是察觉到陷入必死的危机中，但仍没有放弃反抗的心思。 在金鸡山时，他曾与阎飍恶战一场陷入昏迷，随后被阎罗教的妖马吞噬入腹，对这逼仄狭窄的环境并不陌生。 甫一进入年兽口中，阎四夕第一时间运转千生万死，身躯变得柔弱无骨，宛如流水般避开气运年兽的铁齿刚牙，顺着喉咙一路向下。 比起十丈高的年兽身躯，阎四夕就是一枚微不足道的豆芽，更何况气运年兽本身是没有魂魄的，根本感应不到阎四夕的生死。 即便如此，年兽体内有着一整条天等灵脉，雄浑的灵气宛如暴怒的海水，阵阵灵气浪潮波涛汹涌，企图将这位外来客炼为己有。 当此生死之际，阎四夕召唤十三神形、十八修罗，结成三十一种武道意志，将汹涌而来的灵气迅速吸收。 “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不周风怒吼，忽然间灵光一闪，“速速动用凤凰真血，晋升八九至尊！” 天等灵脉可遇不可求，堪比数千万极品灵石，其中蕴含的海量灵气，绝非七九至尊所能容纳，但却是阎四夕用来打破瓶颈、增长底蕴的大好时机。 阎四夕身躯在灵气冲击下不断膨胀，广寒葫芦中一道血色凤凰腾空而上，乳燕投怀般没入阎四夕口中，甫一入口便化作流水没入腹中。 这一滴来自火凤真君的凤凰精血，不但没有丝毫的血腥气息，反而有着一股令人迷醉的芬芳。 阎四夕来不及多加体会，将药力化开后融入四肢百骸，八九至尊的瓶颈顷刻被破，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灵气也有了宣泄点，与凤凰真血结合后融入体魄之中，一点一点增强着他的体魄。 狂暴的灵气有了宣泄之处，阎四夕肉身爆炸的危机当即缓解，但武道灵觉的预警仍是没有停止。 阎四夕没注意到，就在他将凤凰真血吞噬的瞬间，一道无形无质的凤凰虚影，悄无声息从真血中脱出，循着阎四夕的四肢百骸没入须弥宫中。 这道凤凰虚影双目炯炯有神，虽然看起来孱弱不堪，但其本质却是强盛无比，即便只剩下一丝半缕，依旧没有被阎四夕察觉。 不仅是阎四夕自身，就连潜伏在须弥宫深处的心魔，还有佛烛的阳神境残魂，都没有丝毫察觉。 “本真君于天劫中浴火重生、保有残魂，于十万大山蛰伏千年，终于遇到了一位八九至尊。”凤凰虚影悄无声息吸收着灵气，渐渐壮大残魂，力量也水涨船高。 “落地凤凰不如鸡，本座如今这副模样，若是被当年的老友看到，倒是免不了一番嘲笑。” 话虽如此，凤凰虚影却没有丝毫自嘲，反而贪婪地巡视着须弥宫，露出志在必得的野心。 “仙武同修，刚柔并济，道家九秘，佛家真言，月魄极境，鱼龙至尊……” 凤凰虚影游曳在两座须弥宫中，将阎四夕体内的一切奥妙尽窥眼底，看到的秘密越多，眼中的震惊越发浓郁。 “此子究竟何等身份，身上竟有如此多秘密？凡此种种，即便本座身为真君，亦难免惊心动魄。莫非本座苦熬千年，如今时来运转？” 凤凰虚影神色激动，周身火焰沸腾，但他前身乃是真君，越是激动越能按捺住心浮气躁，一边汲取灵气恢复残魂，一边深入阎四夕须弥宫中探索着。 阎四夕毫无察觉，气运年兽体内的灵气源源不绝，莫说是造就一位九九至尊，恐怕造就多位都绰绰有余。 将近百万极品灵石的灵气，宛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在两大至高武法运转下，连绵不绝没入阎四夕周身每一寸血肉，化作他的肉身底蕴。 咔嚓！咔嚓！ 阎四夕吸收的速度已超乎常人，即便周止、凌云等人在此，都远远不如他饕餮般的吞纳，但仍是赶不上灵气涌入的速度。 若非他体内有那道凤凰虚影，恐怕还真无法承受灵气的涌入，即便如此，狂暴的灵气依旧将他的肉身撕裂，又在者字秘的催动下迅速修复。 一万零六十四斤！一万零六十五斤……一万零七十二斤！ 八九至尊渐渐臻至圆满，不周风也鲸吞海饮，帮助阎四夕分担灵气的压力。 可就在这时，阎四夕的武道灵觉示警，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危机正在汹涌而来。 不周风同样察觉到了生死危机，尘封的记忆渐渐浮现，倏忽间神色大变，高声提醒道：“气运年兽有一天赋神通，名为【摄魂夺魄】！” 阎四夕心中一凛，但还没等不周风阐述此项神通的奥妙，一股强横至极的波动从午马年兽体内释放，朝着阎四夕覆盖而来。 十二年兽乃是气运与灵脉的结合体，既无内炁也无法力，甚至肉身魂魄都不存在。 但世上千奇百怪的生灵何其之多，年兽天生便拥有与至尊同等的战力，还掌握一门魂魄攻击的无上神通。 这门神通针对的不是修者的体魄，而是他们的三魂七魄，中招者几乎是必死无疑。 魂清魄冷归冥冥，魄散魂飞化虚无，此为神通【摄魂夺魄】！ 十二年兽的神通乃是天道赋予，一经施展可无视内炁、法力、肉身等一切阻挡，如入无人之境贯入阎四夕须弥宫中，直指三魂七魄所在，势要将其魂魄磨灭。 阎四夕神色大变，面对这股足以抹杀至尊魂魄的伟力，本能将三魂七魄回归三宫七脉轮，以此增强魂魄杀力。 他已修成月魄极境，但在这道无上神通面前仍不够看，神通伟力直指三魂七魄，毫无滞碍渗入三宫七脉轮中，三魂七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散。 三宫者，生宫、绛宫、泥丸也，七脉轮者，顶轮、眉心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海底轮也。 此起彼伏的剑气汹涌澎湃，从七脉轮中涌出，与神通伟力厮杀不绝，但仍处于节节败退之势。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阎四夕无悲无喜，三魂七魄端坐三宫七脉轮，双手凝成一方古怪印诀。 内狮子印出，者字真言现！ 病无医自愈，伤无药自救。尚有复燃灰，炉残火复燃。 者字秘乃是道家九秘之一，位列世间二十三无上秘术，修复的可不只是肉身伤势，就连魂魄伤势亦能恢复如初。 在浩瀚如海的灵气冲击下，者字篆文熠熠发光，为阎四夕的魂魄提供了举世无双的修复能力，堪堪抵住【摄魂夺魄】神通的冲击。 足足十息过后，气运年兽的神通伟力如潮水般褪去，阎四夕方才缓了一口气，但魂魄仍是孱弱到了极点。 者字秘虽强，但阎四夕毕竟钻研未久，魂魄上的运用还不成熟，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侥天之幸。 午马年兽并无灵智，只以为神通已将阎四夕泯灭，一时间竟不再发动，但阎四夕的处境仍是岌岌可危。 阎四夕三魂七魄重聚须弥宫，现出面色苍白的青衫少年身影，周身上下裂痕密布，无数灵气从身躯的裂缝中泄露。 成就八九至尊圆满后，阎四夕进无可进，若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先寻得九等天材地宝，也就是属于远古神兽的心头血！ 可灵气爆体之危迫在眉睫，又哪来的机会去寻那天材地宝，终究还是只能在年兽体内默默等死。 “呵呵，后辈天骄当真是风华绝代，你既已无求生之机，不如让本座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罢！”一股神秘波动，猛地从须弥宫中升起，阎四夕瞳孔收缩，魂魄之身骤然回头，望向那虚无缥缈的混沌深处。 一道火光炽盛的凤凰虚影，从混沌中冉冉升起，凤目之中贪婪毕现，毫不掩饰对阎四夕的欲望。 阎四夕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凤凰真血，火凤真君！” 凤凰虚影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与凤凰真血同出一脉，阎四夕刚刚将凤凰真血化为己有，又怎么可能不认得残魂的本质。 被阎四夕一口叫破身份，凤凰虚影也没有掩饰自身的意思，哈哈大笑道：“本座当年渡天地大劫时不幸陨落，若非倚仗神通之力留有残魂，寄居十万大山，恐怕还未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日。” “阎四夕，能被本座选为夺舍之躯，当是你的荣幸。乖乖献上身躯，本座还可留你一命，或有夺舍重生之机。” 阎四夕的武道灵觉一直跳动，在火凤真君现身时更是达到了顶峰，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只觉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眼前的火凤真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缕残魂，若非寄存在凤凰真血中，早就已经魂飞魄散。 千年之前，火凤真君渡劫失败后，临死前在十万大山留下了三道传承，前两道为的是将传承留下，而最后一道却是为他夺舍重生所做的准备。 冥冥之中自由定数，天道不允许世间存在长生不死之人，不仅降下各种天地大劫，更是对夺舍重生有着各种限制。 越是强大的炼气士，想要夺舍重生就越困难，而承受他们魂魄的身躯，必定也是天之骄子。 修炼到火凤真君这个层次，普通的灵体、伪神体根本不足以支撑夺舍，就算是三千神体也不一定能完全承受，只有八九至尊以上的天骄才能完全契合，包括属性和血脉都有所要求。 火凤真君留下至尊传承，本就是临死前的一丝幻想，不曾想千年之后居然迎来了希望，当真是天道不绝也。 阎四夕炼化凤凰真血，肉身与火凤真君的最后一丝隔阂也彻底消失，虽然真血的消失，意味着火凤真君活不过一时三刻，但只要夺舍重生，一切皆有可能。 不周风神色绝望，他感受到了阎四夕的战斗意志，但却明白在一位真君面前，阎四夕绝无胜算。 “小子，这是天要绝你我。火凤真君残魂虽不足全盛时百万分之一，但对付你一个魂魄重伤的鱼龙境，已是绰绰有余。”不周风惨然道，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悲惨下场。 第112章 吞魂逆屠三灾境 阎四夕神色坚毅，即便是在必死之局中，仍然没有放弃的心思。 十三神形、十八修罗结成两座天地大阵，这是十三丹经和十八地狱图录的最高奥义。 十三神兽天罡变，十八修罗地煞变！ 同时，这也是阎四夕两大武法圆满后，所领悟出的武道篆图，是他在武道一途的最高成就。 “哈哈哈！”火凤真君面对此情此景，只是不屑一笑。 三十一尊武道意志的攻势滔滔不绝，这道残魂却仿佛远古八大天柱，屹立于须弥宫中，任由内炁、法力波涛汹涌。 “阎四夕，本座魂魄虽所剩无几，但终究是三灾境，你我本质上有着云泥之别。”火凤真君森然道，“将魂魄交与我乖乖吞噬，本座还能留你一命，助你夺舍重生。” 夺舍重生？ 阎四夕心中冷笑，他尚未修炼到神通境，哪来的夺舍本事？ 再者说了，这副身躯是他阎氏一族的血脉，他阎四夕可以站着死，绝不能跪着生！ 火凤真君看出了阎四夕的意志，冷然笑道：“即便本座不夺舍，你如今身在年兽体内，若不晋升九九至尊，绝对无法逃过灵气爆体的劫数。左右是个死，还不如与本座合作一次。” “既是如此，我家四夕只需晋升九九至尊，劫数自消。”一道霸气十足的声音，骤然从须弥宫深处传来。 火凤真君悚然一惊，在阎四夕炼化凤凰真血之时，他明明已经探寻过须弥宫，知晓诸多隐秘。 就连潜伏在须弥宫深处的佛诛、心魔，都未能隐瞒过他，这道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混沌层层翻涌，一道霸气无比的拳头从混沌深处打出，所过之处混沌避让，内炁、法力汪洋腾出一片真空。 白发白衣的高大人影单手负后，从须弥宫深处缓缓走来。 “四夕，大师父在，莫怕。”来人身着白色武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就连披散的头发也是雪白一片。 除了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外，就连脸色都苍白得吓人，威武壮阔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阴柔之气。 正是武魁首蒋子文！ 阎四夕愣在当场，火凤真君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忌惮地端详着他。 “大师父，您……”阎四夕刚要开口，却被武魁首抬手打断。 只见他手捏拳印，身后五尊武道意志凝实，以金木水火土、体意炁势心之法，朝火凤真君轰出一拳。 “后辈蒋子文不才，此生虽搏杀过真人，但还未屠过真君，今日请前辈赐教一二！”武魁首哈哈大笑，驱动五大武影接连发动，每一拳都带有天崩地裂、山河倾覆之威。 火凤真君经历初时的惊愕后，看清了武魁首的魂魄本质，不由得轻蔑一笑。 “区区吞魂境武徒，竟敢放言与本座争锋？看来本座久不出世，世人已忘了火凤真君威名。” 轰隆隆！ 一人一凤接连出手，双方从须弥宫中心一路打入混沌深处，都在避免伤到阎四夕的须弥宫。 武魁首是担心阎四夕受损，火凤真君是出于对炉鼎的爱护，不愿毁灭这副上好身躯。 只见火凤真君火光升腾，飞焰不绝，武魁首五通神武法齐动，释放出白青蓝赤黄五色神光，与其争锋相对，打得混沌迷雾翻涌，深处传来阵阵波动。 阎四夕眼蕴期待，不周风却是神色灰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小子，你大师父固然是吞魂境魁首，但真人之下皆蝼蚁，更何况还是存世千年的真君……” 不周风欲言又止，被阎四夕狠狠瞪了一眼后，只好悻悻然闭上嘴巴。 与不周风不同，阎四夕心中有着别样的预感，武魁首在他体内留下的这道意志，或许未必不是火凤真君的对手。 这股感觉毫无来由，只是出于对武魁首的信任，那可是他的大师父，是他素未谋面的义兄！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明明只是短短的百息，阎四夕却仿佛渡过了数日，眼巴巴张望着混沌深处的战斗。 目中所见，除却波涛汹涌的混沌迷雾外，可谓是一无所获，甚至连翻涌的迷雾也渐渐平息，似乎战斗已经没入了尾声。 谁胜谁负？ 一人一风都全神戒备，生怕看到火凤真君从混沌杀出，早已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阎四夕并没有将全部希望放在武魁首身上，默默运用者字秘修复魂魄伤势。 倘若武魁首不敌落败，火凤真君恐怕也是元气大伤，自己并非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不周风随着阎四夕变强，如今战力也堪比极境天骄，在须弥宫更是拥有天然的地利优势，二者结合战力不可小觑。 就算结果不尽人意，阎四夕拼尽全力，也要从火凤真君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可就在他伤势尽复之时，混沌深处火光冲天，伴随着火凤真君不可置信的惨叫声。 “混账！你竟掌握两门至高武法，以吞魂之身搏杀真君！不过短短千年，本座遇到你这等怪胎，真乃天绝我也！” 吞魂搏杀真君！ 火凤真君的惨叫声，惊得阎四夕和不周风心惊肉跳，眼中透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即便阎四夕对武魁首再有信心，但在他预料之中，两人最好的局面也是两败俱伤，万万料不到武魁首竟是如此凶悍。 武徒、炼气士每晋升一个境界，相互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真人之下皆蝼蚁，这话可不是虚言，而是百万年来，无数天骄前仆后继得到的验证。 强如帝辛，在面对五行宗的烈云真人时，最多也只是伤而不死，无法做到将其击杀。 但武魁首的战力着实超乎想象，不仅当日玩弄烈火真人的魂魄，今时今日竟然连真君残魂都能搏杀。 诚然，火凤真君蛰伏千年，失去凤凰真血后已是强弩之末，但武魁首留在阎四夕体内的意志，却也并非全盛姿态！ 混沌退避三舍，武魁首单手擒拿火凤，踏着混沌浪潮走来，伸手拍了拍阎四夕的肩膀，赞叹道：“八九至尊，做得不错，你已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假以时日必能超越为兄。” 听到武魁首的自称，阎四夕一阵心神震动。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但看到武魁首渐渐虚幻的身影，嘴角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似乎知道阎四夕心中所想，武魁首笑了笑道：“你的血脉，阎氏覆灭的缘由，阎罗军的下落……这些等你回到阜阳后，我会一一与你解释。当务之急，是先晋升九九至尊，解决气运年兽之危。” 阎四夕强自镇定心神点了点头，随即苦涩一笑，摇摇头道：“大师父，九九至尊需要吞噬远古神兽心头血，事到临头我又能去哪里寻得？除非……” 阎四夕话音顿止，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武魁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武魁首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斥着酣畅淋漓，伸手朝着须弥宫角落一招，一方清光流转的篆文落入手中。 “你猜得不错，当年我成就九九至尊，自然是服用过神兽心头血的，且正是从者字秘中所得。”武魁首笑容收敛，缓缓解释道，“时至今日，为兄夺魄、吞魂已成，但并未将此血炼化，而是投入者字秘中，只等你晋升八九至尊圆满。” 阎四夕自幼经历颇为坎坷，早已是百折不挠，自认任何变故都无法打击到他。 可此刻听到武魁首坦白真相，仍是心生泪目盈眶之感，一颗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武徒想要成就九九至尊，非神兽心头血不可，但神兽心头血的价值不仅于此，对于夺魄、吞魂境更是无上至宝。 夺魄、吞魂，所夺所吞并非自身魂魄，而是同境万族的强大魂魄，借此成就自身伟力，而神兽毫无疑问是万族中当之无愧的最强。 这滴血的价格，或许比一位真君的性命还要贵重，但武魁首就这么轻描淡写交给了他。 这份师徒……不，应该说是兄弟情谊，世上又能有几人得见？ 回想这一路走来，武道进境恐怖如斯，短短数月间成就鱼龙至尊，恐怕就是因为这滴心头血的缘故，在不知不觉改造着他的身体。 在鱼龙至尊时，直到八九至尊才遭遇瓶颈，莫非也在大师父预料中，故意借此磨砺他？ “四夕，武道仙道需齐头并进，鲤跃龙门你已是必成之事，但蟾宫折桂时，切记以七魄感应广寒葫芦。”武魁首留下最后一句话，虚幻的身影渐渐消散，彻底化为虚无。 临走之前，武魁首用力一捏，手中的火凤真君哀嚎一声后，彻底魂飞魄散。 阎四夕本能地探手一抓，却只是捏到武魁首一片无形无质的衣角，在手中渐渐虚化。 不周风抓耳挠腮，在一旁提醒道：“他是以魂魄分化之法留存分身，与真君一战已是力竭，能撑到此刻已经很了不起。” 阎四夕默默点头，迅速收拾好情绪后，魂魄感应解封后的者字秘，其中渗出一滴带有青蓝二色光芒的鲜血。 这滴鲜血时而化作水中犹豫，在阎四夕掌心随心畅游，时而化作飞天鹏鸟，双翼一震，于须弥宫中展翅翱翔，似乎有着两种特殊形态。 “不周风，这是何等神兽心头血？”阎四夕阅读过的神兽图谱也不少，但遍寻脑海记忆，却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不周风端详片刻，神色迟疑道：“阴者为鲲，阳者为鹏。此心头血阴阳变换，自在随心，似乎正是鲲鹏神兽的特征。” 《逍遥游》中有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鹏是诞生于终北之北溟海中的神兽，体型之巨世间无出其右者，更以力、速二者称雄，其天生神通似乎也是与此息息相关。 纵使是在神兽榜中，鲲鹏亦是名列前十，是与青龙、凤凰等神兽并驾齐驱的存在。 阎四夕武道灵觉再次示警，肉身已在灵气浪潮冲击下岌岌可危，当下来不及思考，迅速将鲲鹏心头血移出须弥宫，炼化后渗入四肢百骸。 鲲鹏心头血甫一化开，体内磅礴无比的灵气顿时有了宣泄之处，肉身传出饥渴难耐的感觉，原本汹涌无比的灵气浪潮，竟然无法满足他的吞噬要求。 “快！快！还要再快！”阎四夕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乞儿，眼中泛出贪婪的绿光，催动两大武法疯狂吞噬。 “不周风，凝成漩涡吞噬灵气！”阎四夕怒吼一声。 不周风暗自心惊，低声嘀咕道：“真是疯子，这么贪婪也不怕撑死。” 说归说，不周风还是按照阎四夕意愿，在丹田处凝结漩涡吞噬灵气，肉身的饥渴之感稍稍缓解，但仍有杯水车薪之感。 三千神体中有一种鲲鹏神体，号称鲲潜幽海任东西，鹏程万里青冥翼，天上地下无物不吞，吞噬之力不弱于饕餮。 区区灵气浪潮，又如何能抵得过鲲鹏的吞噬之力？ 与此同时，阎四夕的体魄终于打破九九至尊的瓶颈，晋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万零七十五斤！一万零八十斤！一万零八十一斤！ 在鲲鹏心头血的加持下，阎四夕炼化灵气的速度增长千倍，原本需要数十日的炼化，竟在短短片刻间功成。 极境之上还有至尊，至尊之中更有九重天，九九归一方为至尊之巅！ 气运年兽本就是以天等灵脉为骨，而天等灵脉是真君坐化后方才形成的奇物，其中蕴含着沛然无匹的灵气，正是阎四夕修炼的最佳秘地。 天机子与帝一二人大战不休，却浑然没注意到眼皮底下的阎四夕，竟是不声不响鸠占鹊巢。 帝一召唤午马年兽，并借用神通【移花接木】将阎四夕吞噬，反倒是弄巧成拙，成就了阎四夕。 可成就九九至尊后，阎四夕并没有一跃而出，因为他发现午马年兽的奥妙，正与十三丹经中的“野马分鬃逐鹿丹”契合，是将这一丹法推演到更高境界的契机。 铜墙铁壁难遮挡，一拥身躯入太空，此为野马分鬃逐鹿丹。 气运年兽有十二种类，对应十二生肖，阎四夕以其形印丹法之神，演化出的英招神形逐渐变动，与远古神道中的英招越发融合，武法威力也逐渐接近真龙、凤凰、月蟾三大神形。 聿聿！！！ 马身人面，虎纹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此为远古神兽英招！ 阎四夕双手一合一张，英招神形随之舞动，将午马年兽的腹部撕开一个口子，也就有了他之后奇迹般现身的一幕。 第113章 天地规则出一元 “诸位，别来无恙啊！”阎四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但这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成就九九至尊后，内炁无时无刻都处于巅峰状态，犹如神通境生生不息。 更重要的是，杀招反噬不复存在，这是天道对九九至尊的眷顾，可以不间断施展逾越一龙之力的杀招，无需承受肉身反噬之苦。 纵使这一眷顾只是短暂的，晋升篆图境后便不再有，但有此殊荣，鱼龙境中再无敌手，纵使是数十上百的鱼龙极境围攻，也不可能让他陨落。 帝一、天机子神色变幻不定，但相较于帝一，天机子则是喜忧参半。 阎四夕再怎么说也是人族，更是阎王之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人族为敌。 只是……天机子低头看了看坐下的午马年兽，心中生出犹豫的心思。 午马年兽是以阎四夕的气运而成就的，他若想在战后成为九九至尊，阎四夕的存在将会成为阻碍。 阎四夕可不管他们心中想什么，杀机四射望向帝一，沉声道：“【移花接木】、【吞天食地】、【凤凰涅盘】，足足三大神通，万妖山真是好大的手笔。” 帝一神色阴沉，忌惮地看了看天机子，色厉内荏道：“阎四夕，昔日太昊皇朝有愧于你阎氏，天机子更是借你好友性命要挟。我万妖山向来欢迎人族天骄，你不如弃暗投明，投入万妖山如何？” 此言一出，人族一方不由得神色微变，就连太昊尚、太昊凰的脸色，都出现了些许不自然。 阎氏功高盖主之说，在太昊皇朝无人提及，但九天四海何其广泛，太昊皇朝可管不到其他地方的闲言碎语。 更何况，帝一所说的确是事实，太昊氏有愧于阎氏，从阎四夕入生死战场后的所作所为来看，也未必是心向太昊皇朝。 阎四夕单手托腮，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目光扫过妖族天骄，又扫向人族一方，似乎在衡量什么。 人族一方神色警惕，生怕阎四夕被帝一打动，若是阎四夕与气运年兽联手，对他们而言势必是一场灾难。 帝一见状心头微松，立刻给出了承诺，“只要你愿弃暗投明，我帝一以白泽亲传弟子、万妖一脉少主身份许诺，从此以后你在万妖山地位与我等同，绝无上下尊卑之分。若你愿意换血成妖，万妖一脉会用最上等的秘法成全。” 换血大法也有上下之分，最高等的秘法所需付出的代价，就算是真人都要心痛无比。 但若能换得一位九九至尊，顺手拿下气运之争的胜利，别说是万妖一脉了，就算是整个十万大山，都会对阎四夕表示热烈欢迎。 阎氏一族虽是十万大山的生死大敌，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一点，别说是帝一，就算是万妖山十大王座也会同意的。 阎四夕露出惊讶神色，却不是因为帝一的承诺，而是因为他出身万妖一脉。 万妖山十大王座中，最神秘的就是万妖真人，他所统率的万妖一脉子嗣稀少，但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 想不到帝一身为白泽的弟子，居然还是万妖一脉的少主，难怪此次冬狩之战，妖族天骄都以其马首是瞻。 然而，阎四夕摊了摊手，内炁勃发之间，十三神形凝如实质，分别望向帝一和天机子。 “我想你误会了，我阎氏血脉高贵，何必纡尊降贵当妖族走狗？”阎四夕神色轻蔑，淡然道，“只不过嘛，两位夺走了我的气运，我自然是要夺回来的。” 帝一、天机子皆是神色震动，阎四夕话中深意，居然是要同时对付他们二人，同时对付两尊气运年兽。 周止、凌云本能地对视一眼，都生出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当日在摘星台上争夺神通果，阎四夕也是这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哈哈哈……”帝一不怒反笑，嘲讽地看向阎四夕，“同为九九至尊，你居然想同时对付两尊气运年兽，阎氏一族莫非都像你这般不自量力？” 帝一说话的同时，暗中观察着天机子的神色，见他虽然无动于衷，但气势隐隐与自身连接在一起，顿时明白他联手合作的心思。 午马年兽内的灵气磅礴如海，阎四夕虽然将其吞噬半数，但剩下的灵气，足以支撑到非攻结界自行开启。 阎四夕若是一意孤行，帝一还要忌惮一二，但如此不将天机子放在眼里，反倒给了人妖两族合作的契机。 天机子神色淡漠，盘坐在午马年兽肩头，开口劝说道：“阎四夕，你终究是我人族之人，若是助纣为虐，人人得而诛之！” 话虽如此，但天机子知道修成九九至尊的人物，意志是何等坚定，早已将后果考虑清楚，又岂会因他三言两语而动摇？ 阎四夕双掌一合，沉声道：“手底下见真章罢，我是不是人族叛徒，并非你一言而决。我要的是自己的气运，至于生死战场的胜负……只要将妖族赶尽杀绝，自是人族大胜。” “是你自己找死！”天机子厉声喝道。 悬空残月、漫天飞雪、九天银河、独角巨鲸同时显现，附着在丑牛年兽体表，凝聚出一副瑰丽的画卷，攻向阎四夕的十三神形。 与此同时，帝一施展血色先天八卦图，同样附在午马年兽身上，凝成一副血色甲胄。 甲胄上铭刻着成千上万的飞禽走兽，将十万大山的妖族尽数显化，与天机子几乎是同时出手。 双方一左一右，操控两尊十丈高的九九至尊年兽，阎四夕在他们身前仿佛是一只蝼蚁。 然而，阎四夕十三神形忽然一动，凝聚出武法篆图十三神兽天罡变！ 狻猊、腾蛇、朱雀、无支祁、白虎、仙鹤、猾褢、月蟾、真龙、凤凰、重明鸟、天狗、英招…… 十三神形嘶吼不绝，尤其是真龙、凤凰，一者呼风唤雨，一者浴火重生，顷刻间将两人的杀招瓦解，逼得他们只能以气运年兽抗衡。 “你这门武法变化多端，每一种武道意志至少有五象之力，若能推演到最高境界，每一尊神形各自独立，相当于十三道分身，可称鱼龙境第一武法。”天机子眼中黑白攒动，先是开口赞叹，随后语气一变。 只见他手中印诀不断，语气森然道：“可惜你并未推演到最高境界，十三神形分头作战，与我二人交手久战必现破绽，身死道消已是命定之局。” 帝一一言未发，但同样运转道术，时时刻刻推演阎四夕的破绽之处，此前他们就已有过基础，现在自然是驾轻就熟。 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鏖战三天三夜，阎四夕必定会被捕捉到丹法破绽，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可惜的是，阎四夕断然不会给他们机会！ 只见他双拳一震，身躯闪转腾挪间，猛地来到百丈外，哈哈大笑道：“你们既知我是阎氏族人，又安敢忽视我阎氏家传绝学？” 在两族天骄惊悚的目光中，阎四夕身后十八道修罗武影拔地而起，纷纷身披血色甲胄，手持十八般兵器，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十八地狱图录！”帝一神色剧变。 这门名动九天四海、万族战场的杀戮绝学，阎氏一族曾仗之屠戮十万大山，他又岂会认不得？ “刚柔并济，原来如此！”天机子瞳孔收缩，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太昊凰凤眸中神光绽放，嘴角微微翘起，淡笑道：“阎十五还是一如既往，十二年前祸乱帝都，十二年后依旧是奸滑似鬼。” 除却霍无殇等少数知情人外，很少有人知道阎四夕修行两门截然相反的至高武法，这分明是违背常理之事！ 仙武同修还有修成的道理，只是后续修成金身、法相后，才需考虑日后选定的道途。 但武道刚柔并济却是少有人走，稍有不慎，便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工匠打造神兵利器时，大多会考虑锋利、坚韧等因素，但一柄软剑不可能有着甲胄般的硬度，一把重剑也不可能随意发生形变，这是天地规则带来的桎梏。 阎四夕之所以能刚柔并济，很大程度是得益于那一滴神兽心头血。 鲲鹏者，阴者为鲲，阳者为鹏。鲲之阴柔，可纳百川，鹏之阳刚，翱翔九天。 自阎四夕开始修行武道，武魁首每日都要他以药液浸泡，并不单单是为了改造他的体魄，更是为了让他的身躯一点点汲取鲲鹏心头血。 随着阎四夕武道修为水涨船高，者字秘内散发的鲲鹏心头血也越来越多，直至最终被他完全炼化，成就九九至尊。 也只有鲲鹏这种天生地养的远古神兽，才能造就出刚柔并济的奇迹，让阎四夕打破古来未有的禁锢。 “十三神兽天罡变，十八修罗地煞变！”阎四夕暴喝一声。 三十一尊神形、武影分别凝成两座小世界，散发出黑白二色光晕，朝着帝一、天机子分别击去。 轰！轰！轰！ 足足一万零八十一斤的巨力，在阎四夕和气运年兽之间爆开，三方僵持不下，杀招的力量渐渐消弭，但天机子和帝一都察觉到了棘手。 天机子暗暗懊悔，心中自我反省，“天机学宫中记载了十八地狱图录，其中有部分破解之法，可惜我从未算到此人，否则定让他杀招反噬。” 十八地狱图录存世已久，当年昭文帝君在位时，曾暗中命令天机学宫推演破解。 虽然这门至高武法奥妙精深，但天机学宫中武法典籍无数，就连一百零八王侯的诸多绝学都在其中，又有无数天骄穷尽心力，多年推演并非毫无成果。 只是在天武帝君登基之后，阎氏便发生满门尽屠的血案，这份破解的秘法自然是束之高阁，天机子也未曾关注过。 帝一同样如此，万妖山也有着十八地狱图录的破解之法，但他本身并未掌握。 “阎四夕，如今局面三方僵持不下，你我同为人族，又何必自相残杀？”天机子暗暗皱眉，忽然心弦传音于阎四夕。 阎四夕神色淡然，他自然明白天机子的意思。 三方都能无节制爆发最强杀招，若是这么僵持下去，等到非攻结界自行开启时，损失惨重的太昊一方必定落败，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天机子千算万算，难道就忘了自己的另一门武法吗？ 三方乱战之间，天机子、帝一忽然察觉不对，阎四夕明明已经是九九至尊，为何气势还在不断攀升？ “他在晋升篆图境？”天机子下意识地想到这一点，但随即又加以否定，“不……非攻结界内，就算是真人来了都要退避三舍，可到底为何……” 天机子冷汗蹭蹭而落，心中一乱，双手掐诀也出现了差错，双眼顿时恢复清明，这才看到被武影重重包围的阎四夕。 “诸天有八门，吾有凌云志，踏破九霄山河，得证无极大道。一力破万法，一体战天地。” 阎四夕周身燃起赤色血气，离火之门已是彻底洞开！ 天地八门开，诸天清气来，此为帝辛绝学——八门燃身法！ 人身有八门，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离火、艮山、兑泽，阎四夕已是鱼龙至尊，轻而易举就推开了离火之门。 按照帝辛的说法，推开一扇门户后，自身战力可增幅一倍。 但阎四夕虽然感受到两龙之力的迹象，但拳脚间发挥出的威力，却似乎受到了天地的禁锢，固定在一万九千六百之数。 阎四夕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这是天道给予他的启示。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这是一座小世界存在的命数，也是鱼龙境战力的极限所在。 阎四夕顿时了然，他虽然掌握逾越两龙之力的力量，但一万九千六百斤已经是鱼龙境能发挥的极限。 如果阎四夕有朝一日能将其打破，恐怕他早就超脱永生不死的境界，连天道都无法加以限制。 第114章 丧心病狂天机子 “一元至尊！”天机子被阎四夕拳锋扫过，胸口宛如被巨锤轰击，张口喷出一道血柱，脸上一片惨然，“又是一个第五无极！” 旁观者尽皆震撼，就连阜阳、万妖山的诸多王侯、妖王，也情不自禁爆发金身、法相，巍峨耸峙，分庭抗礼，齐齐将元神之力探向生死战场。 “又是一元至尊，莫非天地大劫真要来临？”明烛侯金身从侯府中拔地而起，发出心神震撼的言语，暗自庆幸没有与阎四夕结仇。 “哈哈哈，我太昊皇朝又出一元至尊，假以时日，万族战场还有谁人能争锋？” “不愧是阎王之子，天资卓绝，更甚乃兄！” 就在诸多王侯兴高采烈之时，渤海王府却传出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讥讽。 “诸位是否高兴太早了，此子何德何能，敢与第五无极争锋？”渤海王讥嘲道，“天下武道共一石，第五无极占七斗，这是天机宫主的预言，他才是命中注定的第十尊者。” 震王眉头微皱，见渤海王现身，同样以金身屹立阜阳之中，淡淡道：“渤海王此言差矣，第五无极创出七大桩，固然是以内炁打破极境，但阎四夕以肉身成就，更加契合武道。” 世间天骄无数，自不会让阎四夕专美于前，九九至尊号称十万年一出，一元至尊更是百万年难求，就连九大尊者，都未必有此成就。 然太昊皇朝第五无极，出生于第五氏，第五氏号称一门三王，地位显赫无比，甫一诞生，便有天女散花、地涌金莲、麒麟衔芝等诸多异象。 他曾拜师五行宗，学得五行宗秘术，又展现出麒麟异象，很多人都猜测他是罕见的双神体，身兼五行神体与麒麟神体，都是排名前五十的强大神体。 此人天生须弥宫洞开，有着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吞魂境强者教导，五岁便踏上武道一途，短短三年便成就鱼龙极境，打破古来未有之记录，成为历史上年龄最小的鱼龙极境。 此后，第五无极自觉武道难有进展，因此选择游历天下。 五行宗、真武山、龙虎山等名胜古迹、大宗大派，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并在问拳演武中博取百家之长，创出一门堪比五通神的至高武法，名为七大桩。 这门武法名字听来普普通通，但却囊括天地、混元、擎山、蹈海、斩妖、降魔、敕神七大变化，几乎是无所不包，以内炁打破九九极限，成就一元至尊。 眼见震王、渤海王两人又针锋相对，阜阳中为之一寂，众多金身法相暗自传音交流，原本热切的气氛顿时变得寡淡。 然而，无论在什么地方，一元至尊的出现都是惊天动地之事，造成的震动不亚于真人渡劫，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平息的。 反观万妖山，众多妖王包括白泽真人，却是一片神色惨淡，一位一元至尊的出现，又将会带来怎样的战局变化？ 而在紫云山脉之中，阎四夕周身燃烧血气，体内血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当即不再迟疑，朝着帝一、天机子穷追猛打。 午马年兽化身人形，手中青龙偃月刀舞动得密不透风，但十八尊修罗武影配合无间，攻势更是凌厉无比，将其打得节节败退。 天机子有心回援，却是无力回天，十三神形龙盘虎踞，更是搅动风云，水色火光、雷霆轰鸣，将丑牛年兽压制得动弹不得。 “气运年兽，不过如此！”阎四夕如神如魔，哈哈大笑，十三神兽天罡变运转得淋漓尽致，一拳将天机子击退后，陡然将十三神形调回。 趁着午马年兽与十八修罗双双回气之时，十三神形迅速打破刀光防护，轰向午马年兽脑袋。 咔嚓！咔嚓！咔嚓！ 午马年兽双目瞪出，承受一元之力后浑身皲裂，宛如瓷器般片片脱落，气运和灵脉凝结的身躯转瞬间倾塌。 “阎四夕，你该死！”帝一目眦欲裂，气运年兽与他气运相连，此时告破，气运反噬之下顿时七窍流血，从年兽肩上飘飘然坠落，一时间无法动弹。 阎四夕眼中杀机四射，再次催动十三神形，朝着帝一发出必杀一击，同时驱动月蟾神形，将破碎的灵脉吞噬，送入广寒葫芦中。 与此同时，天机子已经缓过神来，眼中闪过色厉内荏之色，但犹豫瞬间后，仍是朝着午马年兽急掠而去。 阎四夕知道他想要趁火打劫，自然不会让其如愿，十八修罗交错而过，横挡在天机子身前，不允许他越雷池一步。 “天机子，灵脉不是你能染指的。”阎四夕冷哼一声，在斩杀午马年兽后，身上积蓄的气势越发雄浑。 可就在这时，两族天骄不约而同纵身而上，纷纷开始抢夺破碎的气运年兽身躯。 这些碎片之中，掺杂着生死战场无数天骄的气运，还有灵气磅礴的天等灵脉，纵使对王侯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资产，自然是人人争先恐后。 他们都看得出来，阎四夕应付帝一、天机子，还有两尊气运年兽，已经做到了极限，不可能再有余力关注他们，因此才敢虎口夺食。 如同他们所料，阎四夕已经关闭八门燃身法，短短的三十息内，他体内血液流失已经过半。 在不暴露者字秘的情况下，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再无余力阻止两族天骄争夺。 事实上，他也不在乎这些极境天骄，在场对他存在威胁的，唯有一个天机子。 凰靖现出凤凰真身，浮光掠影闯入战场之中，她是第一个冲到午马年兽面前的。 但她并没有争夺灵脉，而是在空中施展凤凰身法，倏忽间挡在阎四夕杀招面前，似乎是要替帝一承受伤害。 “找死！”阎四夕顿时大怒，帝一才是他的目标，凰靖这么一挡，恐怕就会失去宰杀帝一的机会。 凰靖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犹豫之色，张口吐出火焰击中帝一腹部，将其远远送入妖族天骄阵营，面对阎四夕的杀招慨然赴死。 砰！ 阎四夕可不会怜香惜玉，左手狠狠一握，十三神形龙飞凤舞、虎啸熊吼，将凰靖身躯瞬间泯灭。 可下一刻，一朵火焰将十三神形迫开，在虚空中冉冉升起，凰靖居然再次恢复全盛姿态，展翅翱翔远离战场中心，心有余悸看向阎四夕。 神通【凤凰涅盘】！ 阎四夕脑海中闪过念头，不由得微微一愣，就这么片刻功夫，凰靖已经超脱掌控，再想追击必须得耗费一番功夫。 神通释放并非毫无节制，越是强大的神通必然限制越多，尤其是这种起死回生的无上神通。 按常理而言，凰靖不过是月魄境，不可能在一天内接连释放多次，阎四夕这一拳本应让其身死道消。 但就在那一瞬间，凰靖竟然突破了六九至尊，使得神通种子回复巅峰时期，再次施展出本命神通。 阎四夕匆匆一瞥，看到了凰靖腹下双爪抓着的灵脉碎片，顿时心中明了。 凰靖本就是五九至尊圆满，估摸着身上还有一件六等天材地宝，只是缺少灵气无法突破。 方才急掠而过的瞬间，此女竟是胆大心细，夺走一块灵脉后迅速炼化，不仅一举突破六九至尊，更是救下了帝一一命。 “天机子，自己散去气运年兽，我不杀你！”阎四夕抛开脑海中杂念，驱动两大神形攻向丑牛年兽。 天机子闻言，面色变幻不定，他与帝一联手都未能胜过阎四夕，单凭他一人之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阎四夕之所以不对他全力出手，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其一，被帝一夺取的气运虽然回归自身，但灵脉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他正与诸多极境天骄奋力争夺。 其二，他必须分出部分心神，时刻关注着太昊尚、霍无殇、道邪几人的安危。 有了苍洛笙的前车之鉴，阎四夕随时准备出手救援，好在周止似乎隐有回护之意，站在几人身旁，向阎四夕轻轻点头示意。 周止毕竟是七九至尊，还有阎四夕从旁看护，就算是长孙无忌等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其三，阎四夕担心妖族趁乱斩杀人族天骄，因此必须控制好局面。 若是再死伤几个人，达到太昊皇朝与万妖山制定的死伤要求，说不定生死战场会提前打开，到时候就是阎四夕的死期。 他并非毫无准备，但那人至今未来，阎四夕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尽可能争取时间。 天机子擅长天机术数，自然明白阎四夕心中所想，一黑一白的阴阳眼中，流露出一丝猩红之色。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天机宫主曾召他入宫商议，在他转身离去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妇人之仁不可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徒儿，此次气运之争为的不止是你，更是我太昊皇朝一统苍天域的希望。” 彼时天机子不明白这话的深意，天机宫主也只是让他自行参悟。 可直到此时此刻，天机子一念及此，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在天机子面色犹豫期间，阎四夕已然攫取九块最大的灵脉，不周风更是看得口水直流。 气运年兽陨落后，分裂出足足上百块灵脉，从数量上来看，阎四夕手中的不值一提，但这九块灵脉都是最大的碎片，灵气含量相当于灵脉总量的半数。 这也是两族天骄与阎四夕的默契，虎口夺食也就罢了，阎四夕吃肉也不介意让他们喝口汤。 但要是有人胆敢染指最大的灵脉碎片，阎四夕必定会出手击杀，所以无人敢进犯雷池。 众人争夺灵脉将近尾声，也就意味着天机子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已经感受到了阎四夕的杀机。 可难道就这么白白将气运交出，九九至尊的希望功亏一篑不成？ 天机子面色挣扎，突然间怒吼一声，丑牛年兽竟是不战而逃，快速奔向人族天骄阵营。 “想走？”阎四夕神色淡漠，生死战场就这么大，天机子逃得了一时，可逃不了一世。 然而下一刻，阎四夕的脸色变了，太昊凰等人的神色也变了，妖族一方更是不明所以。 天机子落入人族阵营后，他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 天机子驱使气运年兽撞入人族阵营，太昊凰、皇甫邵阳、周止等人都本能地避让开来，生怕遭受无恙之灾。 但他的目光四处逡巡，径直掠过太昊凰等人，落在几名人族天骄身上，眼中杀机不加掩饰。 轰！ 天机子配合气运年兽接连出手，苍洛笙第一个惨死当场，成为天机子的刀下亡魂。 苍洛笙站在战场边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探手抚摸着鲜血淋漓的喉咙，就这么缓缓瘫软下去。 临死之前，她都没有想明白天机子为何这么做，她没有死在阎四夕这魔王手中，居然陨落在此？ 天机子屠刀一起，便再也收束不住，朝着数位身份低微的人族天骄舞动。 在气运年兽面前，这些人又岂能有反抗之力，在杀招轰鸣间，纷纷应声倒下。 临死之前，他们眼中满是惊愕，不明白为何天机子如此丧心病狂，这么做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杀！杀！杀！”天机子杀得双目泛红，双手满是同袍的鲜血，脸上的愧疚却渐渐散去，露出一脸的享受和狰狞。 眨眼之间，除却太昊尚、太昊凰、凌云、周止、霍无殇等人外，人族阵营竟是全军覆没，将近十人惨死在天机子手中。 阎四夕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他已经明白天机子意图所在，这是要借助鲜血开启非攻结界，结束这场冬狩之战，求得一线生机！ 在午马年兽崩溃的情况下，妖族气运已经落入下风，再不是太昊皇朝的对手，而非攻结界一开，外界虎视眈眈的王侯，将会成为阎四夕的催命符！ 感受着极境战场的气运变动，天机子猛然回头看向阎四夕，脸上充斥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妖族气运年兽已亡，人族气运仍在，此番是我太昊大胜，也是我天机子大胜。阎四夕，败的是你！” 第115章 濒死绝境登天门 轰隆隆！ 随着天机子话音落下，紫云山脉震动不休，苍穹之上，群妖噬龙的气运之局顿时逆转。 只见气运金龙龙角狰狞，龙身盘旋，龙爪撕天裂地，将万妖斩杀殆尽，随即吞噬一空，苍穹中传出一声惊天彻地的哀嚎。 此番冬狩，亦是气运之争，终究是太昊皇朝更胜一筹！ 阜阳之中，但凡是夺魄、阴神境以上的强者，纷纷抬头望向紫禁城上空，原本规模宏大的气运祥云，陡然增加一成，逐渐朝着整个阜阳扩散。 盘旋于气运祥云中的五爪金龙，发出一声振奋人心的龙吟，庞然无匹的龙身再次伸展，龙瞳璀璨宛如日月之光，无形中俯瞰太昊四方。 太昊皇朝借助气运修行之人不在少数，但凡是与太昊气运勾连的武徒、炼气士，都察觉自身修行难度陡然降低，往日勘之不破的修行难题，在这一刻仿佛冰消瓦解，不攻自破。 气运之力有助修行，太昊皇朝这般的庞然大物，想要增加一丝一毫的气运都难能可贵，陡然增加一成，堪比赵国暴涨半数国运，自然是非同小可。 “天武帝君，承继大统！千秋万世，一统山河！” 阜阳城中人人神情激奋，不知谁人吼了一嗓子，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纷纷传出对帝君的歌颂。 天武帝君未登基之前，就已有诸多功绩，隶郡县、书同文、车同轨、巡天下，征战九天四海、三千世界，亲手打造出属于太昊皇朝的铁桶江山。 时至今日，太昊皇朝已是苍天域独一无二的霸主，与九天中其余四大皇朝并肩而立。 这其中固然有阎氏一族的赫赫功劳，但天武之名更是响彻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凡太昊子民，皆视天武帝君为中兴之君，与开国之君高祖并列。 太昊皇朝气运蒸蒸日上，无数子民都感受到了气运之力带来的好处，更甚者有武徒、炼气士直接突破大境界，而反观十万大山，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妖族不比人族，大多是敝帚自珍，很少有妖族愿意将自身传承贡献出去，若不借用气运之力，很难在短时间内成就一方霸主。 正因如此，万妖山虽是采取弱肉强食的竞争制度，但大多数妖兽或者妖族，在成就神通境后都会将气运与万妖山勾连，从而提高修炼速度。 在万妖山气运鼎盛时，这种方法自然有益于修行，可万妖山气运之战落败，超过大半气运流向太昊皇朝，对众多妖族而言自然是天大的灾难。 屹立于万妖山巅的十大雕像，除却笼罩云雾中的万妖真人外，其余九大雕像纷纷传出窸窣的破碎声。 声音虽是微弱，但落在众多妖王耳中，却是震耳欲聋，纷纷神色大变。 果不其然，在十大王座承受了大部分的气运反噬后，诸多妖王轻则境界不稳，重则修为倒退，万妖山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只是这么一场气运之争，万妖山整体实力骤降三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游荡在十万大山中的妖族并未被气运波及。 两族之战既已尘埃落定，非攻结界不攻自破，天机子屠戮人族天骄，正是为此求得一线生机！ “阎四夕，安敢屠杀我儿，给本王纳命来！” “阎氏族人，当诛！” “害得本王实力骤降三成，合该株连九族！” 非攻结界一开，阜阳诸位王侯人心诡谲，没有帝君的命令无人出手，但万妖山的妖王却是群情汹涌，眨眼间便有上百道流光飞射向紫云山脉。 白泽真人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若非阎四夕斩杀午马年兽，万妖山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别说是诸位妖王，恐怕连高高在上的十大王座，都恨不得将阎四夕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 即便没有这档子事，可此前阎四夕在生死战场中横行无忌，斩杀的妖兽少说也有数十上百，几乎每一位妖王都被他勒索过，甚至几位极境天骄都陨落在他手中。 此番万妖山万事俱备，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人族一败再败，可却三番两次被阎四夕破坏，甚至最后的气运年兽都功亏一篑。 更可怕的是，万妖山气运之战落败，此消彼长之下，太昊皇朝炼制八方社稷鼎的成功率再添一成。 无上道器一出，太昊皇朝从此便能横扫苍天域，玉清道、须弥山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是与太昊比邻的十万大山？ 恐怕八方社稷鼎出世之时，就是万妖山俯首称臣、任人宰割之日，这是比杀人父母、夺人妻儿，还要过分千百倍的大事！ 太昊尚等人面色剧变，察觉到众多妖王出手的迹象，豁然回头望向帝都方向，放声怒吼道：“阎四夕乃是一元至尊，是昔日阎王之子，诸位还不速速出手相助！” “父王！”霍无殇厉声喝道。 然而……阜阳之中，诸多王侯无一动身，他们的目光齐齐望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但却得不到丝毫命令。 紫禁城中一片死寂，诸多王侯大气都不敢喘，即便只是数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却是令人如坐针毡 震王府中，鱼玄机泫然欲泣，莫影看向安如泰山的震王，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天武帝君与阎王的恩怨情仇，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震王刚刚官复原职，若是未得帝君号令擅自出手，后果难以预料。 霍震霆面无表情，忽然叹息一声，金身拔地而起，雷声轰鸣飞射向紫云山脉。 可就在他动身的瞬间，渤海王府中水光滔天，渤海王周身浪潮翻涌，水蓝色的百丈金身倏忽间横移，于虚空中将其截住。 “震王，阎中兴已被逐出太昊皇朝，此子更是在生死战场中屠杀人族天骄，与我太昊皇朝并非一路。”渤海王淡然传音，隐有劝诫之意，“再者，陛下尚未有令旨下达，你刚刚官复原职，还是静观其变罢。” 震王神色一阵变幻，他自然明白渤海王的意思。 昔日阎王擅闯禁宫，天武帝君怨气难消，时隔十二年，才将那群叛上作乱的王侯放归帝都，看似心结已解，但并不代表心中全无芥蒂。 万妖山诸妖王出手在即，可紫禁城内却是风平浪静，代表帝君意志的高公公全无出手之意，只是默默旁观，有心人早就猜测出天武帝君的心思。 九九至尊已是十万年一出的奇才，一元至尊更是古来少有，可即便阎四夕展示出如此惊人的武道成就，天武帝君仍是一言不发，丝毫未有救援之意。 其中的深意，聪慧如霍震霆，又岂能想不明白？ 可阎氏一族已经覆灭，阎飍、阎淼更是杀亲灭族，阎中兴唯有这根独苗留在世间，天子再如何心有怨恨，也不该如此绝情才是。 毕竟……阎四夕从名分上而言，还是天武帝君的侄子，是曾与他生死与共、征战四方的兄弟子嗣！ 见震王仍是心思犹豫，渤海王双手负后，暗暗传音叹息道：“霍震霆，你我斗了数十年，有些话就算不中听，想必你也是明白的。为人臣者，当知公道自在帝心！” “公道在人心，在民心，绝不在帝心。人心齐，泰山移。民心合，社稷倾。”霍震霆心中并不认可，闻言下意识地反驳。 但当他对上渤海王怜悯的眼神后，豁然身躯一震，神色变幻片刻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落入震王府中。 所谓的公道，从来都是帝王的意志，昔日阎王府声威赫赫，民心所向，可天武帝君只是一道旨意降下，还不是群臣叩谢领旨，百姓三缄其口。 时至如今，除却皇室贵胄、王侯将相，还有多少人能记得阎氏一族的丰功伟绩？ ———— 紫云山脉中，阎四夕武道灵觉前所未有地跳动，强烈的死亡预感萦绕心头，可面对万妖山飞射而来的道道流光，却又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直到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维持淡定，脸色渐渐变得狰狞狠辣，将目光投向一旁幸灾乐祸的天机子。 不周风在须弥宫中连连打滚，惨叫道：“苦也苦也！小子，你那位道奴忒不靠谱，你我都要陨落在此了。” 面对此情此景，阎四夕并非全无抵御的手段，实际上在负雪郡诸多神通境追杀时，他就已经动用墨羽赠予他的保命之物。 昔日墨羽曾说过，只要将那根特殊的羽毛道器放飞，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他必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襄助。 墨羽可是墨家的九难境真人，实力自然无需多言，别说是负雪郡的宵小，就算是万妖山的妖王，也未必能在他眼皮底下斩杀阎四夕。 可古怪的是，阎四夕将羽毛放飞已有十数日，至今仍是不见墨羽踪影。 卫国和太昊皇朝的距离算不上遥远，以九难境真人踏虚蹈空的速度，只需小半个时辰便能到达。 阎四夕当然不会认为，墨羽是故意不来，想必是路途中发生了某种变故，或许是并未传信到他手上，又或者是墨羽被诸事缠身。 可这么一来，他区区鱼龙境，面对万妖山的妖王，便是有死无生之局。 阎四夕压下心中的不安，突然间十三神形、十八修罗齐齐发动，朝着天机子发动必杀之击。 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要将这始作俑者击毙，更何况自己的气运大半都在天机子身上，必须先想办法拿回来。 天机子神色接连变幻，万万想不到阎四夕面临必死之局，居然还有心思出手对付他，反应不由得慢了半拍。 丑牛年兽奋力挣扎，但又怎能抵得住阎四夕杀招频出，更护不住天机子的本体。 “与我死来！”阎四夕状如疯魔，怒喝一声，硬抗下气运年兽的轰击，嘴角溢出鲜血。 但他不管不顾，十三神形化作如同跗骨之蛆，将气运年兽牢牢束缚，随后十八修罗齐齐发力，将丑牛年兽的三叉戟轰飞，趁机杀向天机子。 “阎四夕，你敢！”天机子面色剧变，他的杀招多次动用，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余力出手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阎四夕杀招临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机子必死无疑时，一道紫金光芒从武安侯府中飞射而来，化作紫金护罩，将其牢牢护住。 “阎四夕，你残杀我儿丹阳，本侯顾念与你父旧情，不会主动寻你麻烦。”一道冷酷无情的声音，响彻紫云山脉，“然天机子乃我太昊天骄，必成九九至尊，本侯可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 武安侯？ 阎四夕不曾见识过武安侯府的武法，但听到“丹阳”二字，脑海中瞬间闪过念头。 可他全力一击，已是全无转圜余地，杀招落在紫金护罩上，顿觉一股隐秘的反噬之力隔空传来，轰入五脏六腑之中。 这股力量极为阴狠隐晦，而且特意收束了威力，阎四夕只觉五脏六腑纷纷破碎，但外表看起来却是毫无征兆。 武安侯自入京以来低调得过分，就连诸多王侯都没有注意到，武安侯居然早已赶至紫云山脉外。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快过万妖山的诸多王侯，在关键时刻予以阎四夕致命打击。 世人皆知，武安侯与阎王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若是在生死战场开启瞬间对阎四夕出手，必然会惹得群臣非议，对其仕途大有影响。 可他并未出手对付阎四夕，而是冠冕堂皇护住天机子，借机将其暗算。 有阎四夕对丹阳郡主出手的先例在，就算是稷下学宫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不死，也说不出他半点不是。 “阿起说的不错，武安侯为人果然阴险狡诈，竟然对我一个小辈用这种阴招。”阎四夕心有余悸，若是武安侯有意取他性命，恐怕他早已身死道消。 “好在有者字秘，否则这一击就会要了我的命。”阎四夕看向万妖山方向，数位妖王的杀法已然降临，再无转圜余地。 但阎四夕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眸中神光凛冽，突然抱拳仰望苍穹。 “漂泊零落十二年，暗夜行者不见光。濒死绝境登天门，百丈仞壁鲤化龙。阎王之子阎四夕，敬请天下人观礼！” 第116章 鱼跃龙门求生机 轰！！！ 一声龙吟声轰然炸响，方圆百里内所有人都听到这声龙吟，连同关注生死战场的两族强者，脸上神情一时间都变得十分凝重。 鲤跃龙门！ 所有人脑海中都冒出同一个想法，阎四夕这是要晋升篆图境，借天道庇护之力暂缓劫数。 只见阎四夕所在之处，一团紫金光芒环绕，将众多妖王的杀法排斥在外，小小的鱼龙境武徒，竟产生了万法不侵的异象。 一紫一金两条袖珍真龙，从阎四夕须弥宫深处涌现，眨眼间化作百丈真身直冲苍穹，于苍穹中形成双龙夺珠的异象。 龙尾相互纠结，凝成一道神威赫赫的万古龙门，散发出如威如狱的赫赫神威，四海臣服，九天俯首！ 万古龙门虚幻不定，仿佛来自于遥远的时空，而在这道门户之中，一道长河奔流不息，从天而降将阎四夕淹没其中，沛然无比的冲击力，让他感觉背负重岳。 接天连地的百丈仞壁，从阎四夕身前冲霄而起，在天瀑的拍打冲击下变得越发光滑，崖壁底下正是昂然伫立的阎四夕。 万古门户一线开，一朝鱼跃入龙庐！ 鱼龙境以“鱼龙”二字为名，便是取之于万古龙门，越过万古龙门者，可得一龙之力，堪比天生地养的远古神兽。 但武徒晋升篆图境时，并非人人都有异象，大多数人只是一蹴而成。 鱼龙极境却是例外，极境天骄会将万古龙门会投射到现世中来，每在万古龙门攀登十丈，自身实力将会得到一倍增幅。 若是能够完全登顶，一跃穿过万古龙门，武徒将会获得十倍的战力增幅，甫一晋升篆图境，体魄便拥有一龙之力！ 据四大书院史籍记载，百万年前人皇登天一战，以一己之力断绝人神之路，世间再无以信仰之力成神之法。 但神道并未彻底断绝，武道的前身便是神道，鱼龙境所召唤的万古龙门，便是神道遗留世间的法门，是唯一能短暂连通人神的道路。 根据世人传说，万古龙门所流淌出来的天瀑，便是来自远古天庭中的天河，有着洗筋伐髓之效，能让武徒的天资打破天道禁锢。 成功登顶越过龙门者，晋升篆图境后，武道意志的发挥便不再受体魄的十倍限制，可以肆无忌惮展露最强杀招。 因此，篆图境的修行注重的并非体魄，而是对于武道的感悟，武道意志越强之人，战力自然也就越强。 鱼龙境想要成就鱼龙至尊，其难堪比登天而上，但篆图境的难度却要小得多。 单就苍天域而言，九锻篆图的极境天骄数不胜数，十锻的篆图至尊也不在少数。 阎四夕选择在此刻晋升篆图境，一是因为他在鱼龙境已大圆满，成就九九至尊后，已是进无可进。 二是因为万古龙门乃是神道遗泽，龙门之下万法皆空，武徒晋升时受到冥冥中的天道守护，一切外力都无法伤到他。 这份伟力即便是真君都无法违抗，此刻的阎四夕虽然站在众人眼前，但真身却已不在同一片时空，自然无人能触及。 “好一个阎四夕，本座早已料到你会如此，可你真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不成？” 万妖山上群情汹涌，白泽真人脑后七色神光明灭不定，正在竭力维持着，目光望向紫云山脉。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些年来，白泽真人输给算天机的次数不算少。 即便是事关自身道途的气运之战，落败后依旧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可即便如此，白泽依旧对阎四夕起了杀心。 此番之所以落败，非人力之故也，也并非算天机胜过他一线，而是败在阎四夕这个变数身上。 阎四夕召唤万古龙门，固然能暂时避开万妖山的突袭，可这一切都在白泽真人的算计之中。 鱼跃龙门有着时间限制，他避得了一时，却避不了一世！ 万妖山诸多妖王出于激愤，争先恐后对其出手，可阜阳却是风平浪静，无人有回护之意。 很显然，出于当年之事，天武帝君对阎氏仍有顾忌，并未明确下旨出手救援。 天心难测，可天心亦是坚若磐石，天子既已决意束手旁观，那便不会轻易更改决定。 在众多妖王虎视眈眈中，阎四夕伫立崖底良久，脑海中传来冥冥中天道的催促，示意他尽快攀爬，否则默认为放弃。 阎四夕望向阜阳方向，神情略显落寞，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声，当即手脚并用，朝着万古龙门开始攀登。 人族袖手旁观，妖族虎视眈眈，本是必死之局。 可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生死之间闯过多少次，他又何曾有过放弃的心思？ 天欲绝人之路，人不可有自绝之心，须知天助自助者！ 狂暴的天瀑从万古龙门中涌出，落地后却不知通往何方，紫云山脉毫无洪水泛滥之迹象。 在场除却周止等跌境重修之人，无人经历过鲤跃龙门的晋升过程，对此自然是分外好奇。 可除却阎四夕外，其余人以手触之，都感受不到水流的存在，仿佛眼前的万古龙门是海市蜃楼，但魂魄感受到的威压却是真实存在的。 甫一进入天瀑中，阎四夕便感觉到异常，内炁、法力、武意、杀势，统统被一股神秘力量封锁，只有体魄可堪一用。 “先前帝辛前辈带我四处磨砺，也曾在狂瀑之中锤炼肉身，与此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阎四夕若有所悟，回想起当初在瀑布下的锤炼，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露出久违的兴奋。 身为九九至尊，攀登万古龙门自然是游刃有余，更何况他在不知不觉间吸收鲲鹏心头血，早已修成千生万死、千峰万壑两大肉身极境。 肉身既可以千变万化，也拥有千锤百炼的强度，比起极境天骄更胜一筹。 单单掌握一种极境，攀登百丈龙门都是唾手可得，更何况他真正做到了刚柔并济。 可是……在气运大跌的情况下，攀登龙门真会如他所愿那么顺利吗？ 崖壁在天瀑冲击下湿滑无比，阎四夕以手触之，触感如同滑腻冰冷的长蛇。 越是往上，崖壁湿滑的程度越发加剧，别说是普通武徒，就算是鱼龙极境，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攀登。 但阎四夕经历过帝辛的魔鬼训练，早已熟知其中关窍，当即运转十三丹经中的奥妙。 时而如同灵鹊般前蹿后跃，时而如同猿猴远近随意，时而如同熊罴双掌倍化，时而又形同野马肌肉虬结。 旁人慎而重之的万古龙门，于他而言仿佛是一场游戏，时不时在崖壁上一荡一转，身体却已扶摇而上，带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可看到他攀登如此顺利，太昊尚等人非但没有任何欣喜，反而神色越发凝重。 天机子、妖族天骄等，却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仿佛已经预见了阎四夕的结局。 皇甫邵阳推动火焰轮椅，来到太昊尚身前，神情凝重望向天瀑中的那道人影，不由得叹息道：“十皇子，天机学宫擅长天机术数，这是打定注意牺牲阎四夕，换得天机子成就九九至尊。” 太昊尚双目通红，牙关紧咬，死死盯着午马年兽上盘坐的天机子。 阎四夕踏平十万大山，从西到冬，春去冬往，不到半年便修成九九至尊，这份气运固然是惊天动地，但再强也是有限的。 或许他的命格命中注定，他能成就九九至尊，但天机子以道邪等人相逼，将他身上大半气运剥夺，令他的运势跌落谷底。 若非帝一动用神通【移花接木】，在天机子召唤气运年兽时夺取部分，阎四夕成就九九至尊后，又将气运夺回，恐怕未必有机会挑战万古龙门。 攀登万古龙门，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与气运一道也是息息相关。 气运微弱者，不仅登顶难度大大增加，还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心魔劫数。 阎四夕之所以在诸多妖王出手时，还要顶着压力对天机子出手，就是为了将自身气运夺回。 可惜武安侯看清了这一点，抢先出手阻挠，这才导致他功亏一篑，不得不强行鲤跃龙门，晋升篆图境谋求一线生机。 阎四夕赤裸上身，露出一副精悍身躯，千机变化作贴身短裤，广寒葫芦自行收束腰间，看上去如同与世隔绝的苦修士。 或许是因为同修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的原因，他的肌肉既不像周止那般膨胀虬结，也不像精修柔拳法的武徒那般白净，但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沛然无匹的力量。 十三丹经丹法多变，阎四夕运转“长蛇串珠扭腰丹”，身躯柔弱无骨，仿佛长蛇一般贴壁而上。 狂暴的水流冲击在身上，转眼便被肌肉卸去五成冲击力，剩下的五成则以十八地狱图录强行扛下。 前五十丈对阎四夕而言，根本是毫无窒碍，可在越过半数山崖后，万古龙门陡生变化。 紫金双龙形成的龙门中，开始喷涌出一块块千斤巨石，如有灵智般坠向阎四夕。 任他如何闪转腾挪，始终无法避开巨石落点。 对拥有一象之力的鱼龙极境而言，千斤巨石自然不算什么。 可这些巨石裹挟天瀑冲击力，每一块都拥有万斤力道，绝非一般武徒所能抵御。 寻常鱼龙境武徒不过万斤巨力，阎四夕攀登不过五十丈，就遭遇这般变化，显然是气运低迷导致的后果。 周止面色微沉，收束龙虎异象，看向天机子冷声道：“若非你强夺气运，武疯子攀登龙门又岂会这般艰难？天机宫主真是好大的本事，心机谋算一如既往。” 听着周止的讥讽，天机子先是面色恚怒，冷静下来后又淡漠道：“天机术数是我天机学宫立身之本，我知你龙虎山与阎中兴纠葛菲浅，但逝者已矣，龙虎山还是谨言慎行罢。” 天机子残杀人族天骄，固然是不赦之罪，但事到如今他也想得明白，这正是师尊传授他的破局之法。 既是天机宫主授意，他斩杀的天骄中也并无背景显赫之辈，想必天武帝君只会小惩大诫，不会轻易抹杀一位九九至尊。 更何况……襄助太昊皇朝夺得万妖山气运，将无上道器的成功率提升一成，这等不世之功，就算是诸多王侯上书，也动摇不了天子的意志。 “好你个天机子，纵使你成就九九至尊，日魂境也未必能扶摇直上。”周止大怒道，“待我晋升篆图境后，你我不妨生死一战？看看是天机六十四卦更甚一筹，还是龙虎秘术破尽万法？” 眼见周止跳脚，天机子却是微微一笑，淡然道：“龙虎拳固然是世间难求的至高武法，却比不过万龙归窍势。可天机六十四卦面对万化生灵道，也能立于不败之地，真个拼将起来，你当然不是我的对手。” 周止怒极反笑，笑声陡然一止，讥讽道：“篆图、日魂并无力量限制，武徒讲究体意炁势心，炼气士也大差不差。你强夺气运成就九九至尊，道心必定有损，天机六十四卦未必抵得过龙虎秘术，更绝非天命四十九刀敌手！” 天机子面色淡然，但心中却是一阵翻江倒海，双手指甲早已深深插入掌心血肉。 周止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修行天机术数之人，最忌讳的就是一颗天机之心。 天机子以他人气运成就九九至尊，本就落了下乘，又在关键时刻贪念作祟，斩杀人族天骄，道心更是出现了瑕疵。 偏偏这一切都是出于他的本心，事到临头，天机子早已是无路可走，阎四夕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 唯一修复道心的办法，只有阎四夕彻底陨落，若是阎四夕侥幸不死，倒霉的只会是他。 身为旁观者，周止、凌云等人都看得出，阎四夕攀登龙门的情形并不正常，神色都不由得十分凝重。 但他们毕竟是局外人，只有处于局中的阎四夕，才知道这些巨石到底有多么恐怖。 他每一拳击出都拼尽全力，每一块巨石落下，都仿佛一柄重锤重重轰下，将他的五脏六腑击出暗伤。 先前武安侯利用反震之力，伤及阎四夕五脏六腑，便有不怀好意之心。 若非暗中动用者字秘，将体内伤势尽数修复，此刻他早就坠落崖底，失去晋升篆图境的希望。 “千变万化！千锤百炼！给我融合！”阎四夕面色狰狞，双拳化作青金龙爪，五指如钩将一块巨石撕成粉碎，攀登至八十丈高崖。 可越是接近万古龙门，巨石坠落越发频繁，速度也在不断攀升。 阎四夕刚卸开一块，另一块巨石已然来到身前，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 第117章 万古龙门晓梦劫（一） 轰隆隆！ 阎四夕脑海中一阵昏沉，本能地化指为爪，深深刺入崖壁之中，避免身体向下坠落。 万古龙门之上，可进不可退，退则一泻千里，再无攀升之机。 可阎四夕的气运已然跌落谷底，神智刚刚恢复，眼前又是一块齐人高的巨石将至，大有誓不罢休之势。 “猿猴通臂易筋丹！熊罴漫步聚精丹！” 阎四夕武道灵觉示警，肉身本能动用两大丹法，双臂猛地脱离崖壁，模拟猾褢神形，化拳为掌轰向头顶巨石。 但古怪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向下坠落，股后生出一道猿猴长尾，围着崖壁突出的巨石一绕，将他的身躯牢牢固定在山崖上。 海底炼得精气满，一轮明月照乾坤。 此为十三丹经之，熊罴漫步聚精丹！ 阎四夕修行武道时日虽短，但却有武魁首、帝辛两位绝世武徒指点打磨，更是经历了五脏人魔、摘星台、阴阳两重天、补天阙刺杀等诸多生死危机，武道灵觉早已是鱼龙境绝顶之姿。 在神智不清之时，武道灵觉自然而然操控肉身，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有了这灵机一动的变化，阎四夕终于稳住身形，依仗两大肉身极境轰碎巨石，继续向上攀登。 万古龙门说到底，是在考虑武徒的武道根基，因此产生的变化千篇一律，很难再对他产生阻碍。 可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危机尚未开始，体魄的考验对阎四夕而言虽然惊险，但却并未造成实质性的麻烦。 随着阎四夕攀登高度越发接近九十丈，真正的考验才刚要降临。 甫一越过九十丈高崖，万古龙门之中，忽然有一只齐人高的蝴蝶翩翩起舞，双翅扇动间如梦似幻，宛如有海市蜃楼、镜花水月浮现，显露出各种美轮美奂的景象。 这只蝴蝶的羽翼一虚一实，一明一暗，仿佛是光明和黑暗的化身，当它掠过苍穹时，似乎连西边渐渐落下的太阳星，都无法掩盖其璀璨的光芒。 生死战场两族天骄尚未离去，此刻正抬头仰望着阎四夕，自然也关注到这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所有见到这只蝴蝶的人，仿佛都看见了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恐惧，或者贪欲，一时间道心不稳，眼前心魔丛生。 太昊尚只是稍微瞥了一眼，幼年时母亲惨死、舅父一族夷灭等诸多惨事逐一浮现，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和仇怨，脸上神情逐渐变得怨毒愤怒。 周止猛然间哈哈大笑，化身龙虎异兽，手持白虎斩天刃，爆发出凌厉无比的战意，举目四望间有肆虐山林之意。 凌云虽是重伤之躯，仍是强行动用法力，化身参天巨木，发出一阵上古神音，闻者皆是心神震动，仿佛见到了尸山血海迎面而来。 长孙无忌手持死亡巨镰，周身死气萦绕，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杀意和恐惧，心中嘶吼道：“君为臣纲，长孙无忌岂能犯上作乱，目无君上？” 天机子眸中阴阳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血色双瞳，眼白眼黑都被鲜血覆盖，口中喃喃自语道：“杀！杀！杀！” 人族至尊如此，妖族一方亦复如是，帝一神色恐惧，哀嚎道：“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凰靖、妖邪、天残等人表现各异，或是神色恐惧，或是脸现贪婪，或是桀桀怪笑。 各位至尊天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修为更加浅薄的极境天骄？ 除却少数几位道心坚定的天骄外，大多数人在见到这只美轮美奂的蝴蝶时，都不由自主沉沦在幻象之中。 这并非是他们道心不坚，轻易沦陷在幻境之中，而是因为这头从万古龙门翩然飞出的蝴蝶，乃是万古龙门孕育的神物。 世上很多武徒家世显赫，但自身天资不足只能走捷径拥有更高成就，服用的天材地宝远超常人。 这种方式虽是借助外力，但修成肉身极境者并不在少数，好比阜阳中的王侯子弟就比比皆是。 这些人付出的努力，并不足以修成万斤体魄，只是靠着无数财富资源堆积出来的，被真正的极境天骄戏称为药罐子。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诸国的朝臣子嗣安于享乐，就连太昊皇朝的子弟也大有人在。 但如此偷奸耍滑并非正道，攀登万古龙门时，必然会遇到天道的重重考验。 好比阎四夕遭遇到的落石，就是万古龙门的考验之一，体魄根基不足者，应对起来自然难以随心。 即便侥幸渡过落石的考验，但这头晓梦蝶，就是针对这些药罐子武徒而诞生的。 天道允许武徒借用外力偷奸耍滑，但想要鱼跃成龙，必定要在道心上多加考验，晓梦劫就是最危险的磨难，往往会将那些药罐子击落龙门。 人心诡谲，必有七情六欲，晓梦蝶是万古龙门诞生的神物，是七情六欲的化身，能勾引出人心最深处的渴望。 七情者，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者，见听香味触意。无论哪一种情欲，都能给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正因如此，鱼龙境修成极境的武徒不少，但鱼跃龙门时掌握十倍增幅的天骄，却是屈指可数。 即便是太昊皇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这一代也只是诞生了数十位极境天骄罢了。 “庄生晓梦迷蝴蝶，七情六欲心魔显。”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声，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打破了众多天骄的心魔。 周止、凌云等人瞬间惊醒，眼前的心魔幻象消失无踪，人人面面相觑，露出后怕的神情。 “武疯子的气运竟低到如此程度，我尚未身处其中，晓梦蝶的幻象竟如此恐怖。只不过看了一眼，就毫无知觉沉沦其中。” 周止神情惊惧，连忙转移视线，不敢直视阎四夕，转而看向方才出声的方向。 “此女莫非是传说中的先天慧眼，果然是赤子之心，先天不受幻象影响。”周止动用龙虎山秘术，一双瞳孔中有龙吟虎啸，一眼看穿了出声之人的体质。 发声之人正是盛毓灵，其人身具先天慧眼，先天契合天地自然，万物不染其神，就连晓梦蝶的心魔之力，都无法作用在其身上。 她的嗓音清灵，如同山间清泉，润物无声渗入每个人的心灵。 除却攀登龙门的阎四夕外，所有人都只是被晓梦蝶波及而已，得到盛毓灵提醒后，纷纷脱离晓梦蝶带来的心魔幻象。 旁观者不过是瞥了一眼，就不由自主沉浸其中，更何况是当事人的阎四夕呢？ 万古龙门中，巨石已然消失不见，但阎四夕的情况却更加危险。 早在晓梦蝶飘飘飞舞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不妙，双拳双脚牢牢固定在崖壁上，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悲伤、时而恐惧、时而痛苦，眼中的清明之色渐渐开始消散。 晓梦蝶从万古龙门中缓缓飞出，似缓实快悬于阎四夕头顶，双翅一震洒落漫天荧光，宛如天女散花没入其体内。 阎四夕感受到了剧烈的生死危机，双眼中的清明迅速褪去，任何抵抗似乎都对这股力量毫无办法，就连他的武道灵觉也随着一并沉沦。 在沉沦幻象的前一刻，阎四夕迅速传音不周风，“不周风，为我稳住身躯！” “苦也！苦也！”不周风耷拉着脑袋，他与阎四夕荣辱一体，早已被他炼化成为本命物，暂时接管身躯自然无妨。 可它毕竟力量大不如前，无法长时间掌控肉身，若是阎四夕的神智就此沉沦，它必然也会魂飞魄散。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管。 阎四夕眼中一片迷茫，随着晓梦蝶洒落的荧光入体，魂魄已然消失无踪，飞入冥冥之间。 眼前光芒流转，阎四夕的三魂七魄仿佛经历了时光洗礼，转眼间落入一处陌生的山林间。 说是陌生，可阎四夕却是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幕于他而言，分明是再熟悉不过。 此时此刻，他正身处一座山谷之中，四周十峰汇聚，易水潺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阎氏族地。 “三哥！三哥！发什么呆呢？”阎四夕微微一怔，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垂髫女童，正七手八脚朝他背上扑来。 阎四夕本能地双手向后，牢牢托住小女孩的身躯，一阵熟悉的触感从后背传来。 即便明知道此间幻象并不真实，阎四夕仍是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偏头望向小女孩。 “小馋儿……”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但此时此刻，阎四夕的泪水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自从十年前兄妹分离后，妹妹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他记忆中，陡然见到日思夜想的妹妹，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小女孩似乎并未看到阎四夕的泪水，双脚在他身前晃来晃去，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十五！小馋儿！快快回家吃饭！”远方影影绰绰的房屋分落有序，从其中传来熟悉的妇人呼喊声。 阎四夕周身一震，豁然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记忆中那座属于自家的房屋。 “还不回家，愣着干啥？你娘今日难得下厨，老子可警告你们，不得再偷偷吃零嘴。”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子声音，一名壮汉赤裸上身，肩扛锄头，嘴角边挑着一根枯黄的草叶。 “爹！”阎四夕声音哽咽，情不自禁喊出声来，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 “小兔崽子，今日怎地乖乖喊爹了？”黝黑壮汉从他身旁走过，闻言诧异地转过身来，随即变得警惕非常，“我可告诉你啊，喊爹也没用，今日这饭菜你不吃就饿着。” “哼哼！爹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偷偷去隔壁婶子家开小灶，小心我跟娘亲告状。”阎四夕身后的小馋儿，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在阎四夕背上扭动着。 “哎哟我的祖奶奶唉！”壮汉的脸色顿时一垮，心虚望向家的方向，偷偷凑到小女孩面前，竖起手指低声求饶，“嘘！改天爹爹带你去丰都城外放纸鸢，给你买糖葫芦吃，千万不能让你娘知道。” “哼哼！那就看爹爹你的表现了。”小馋儿嘿嘿一笑，一双眼睛咕噜咕噜转着。 壮汉松了一口气，又将目光转向阎四夕，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小子劣迹斑斑，就不用老子多说了。敢在你娘面前胡言乱语，仔细点你的皮。” 阎四夕嘴唇翕动，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年幼时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他忽然生出就此停留的想法。 即便明知道眼前的一切皆为幻象，他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渴望。 这么多年来他为求力量复仇，但他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天下无敌的力量，只是眼前平平淡淡的生活。 “三哥，快走啊！”背后小馋儿不安分地扭动着，阎四夕耳边传来她的催促声。 “十五，你这孩子又去哪里野了？”远方娘亲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似乎正在渐渐远去。 “小兔崽子，别让你娘等急了。”父亲虽是训斥着，眼中的笑意却是肉眼可见，伸手轻轻按住阎四夕的肩膀。 直到此时此刻，阎四夕才陡然察觉，自己不再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而是十年前那身着兽皮衣裳的模样。 父亲在他眼中的模样，一如既往那么高大威武，小馋儿在他背后，依旧是十年前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阎四夕神色莫名，似哭似笑，数次想要抬脚迈出，却始终伫立原地纹丝不动，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受着十年来求之不得的温情。 世界似乎静止不动，这一幕不断在阎四夕眼前上演，带来荒诞怪异的奇妙之感。 直到武道灵觉示警，阎四夕知道他拖无可拖，因为晓梦劫的时限已至。 “爹！”阎四夕喉咙如有异物，艰难喊道，“对不起！” 随着阎四夕话音落下，周遭景象顿时凝固，喧嚣的风儿不再呼啸，花草树木不再随风起舞。 远方的声音、身后的小馋儿、眼前的魁梧壮汉，渐渐化作梦幻泡影，在阎四夕眼前渐渐消散。 晓梦劫之一，梦回年少归家路，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118章 万古龙门晓梦劫（二） 万古龙门之上，阎四夕手脚并用，不周风控制着他的身躯，运转两大肉身极境，紧紧贴靠在崖壁上，心中暗暗叫苦。 “这才只是晓梦第一劫，可这小子花了足足一刻钟还未曾渡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太昊尚、霍无殇等人与阎四夕关系亲近，皆是面色凝重，一颗心逐渐往下沉。 “十皇子，阎四夕修成九九至尊，为何道心这般脆弱？”皇甫邵阳剑眉微蹙，心中不由得产生怀疑。 “他定能安然渡过晓梦劫！”太昊尚斩钉截铁道，脸上的坚定微微凝滞，神色犹豫道，“许是气运低迷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表兄无论天资、道心，都是实打实修炼而来。” 晓梦蝶是七情六欲的化身，也是考验武徒道心的心魔劫，德不配位的武徒在攀登万古龙门最后十丈时，每一丈都会经历晓梦劫的考验。 可这才只是晓梦第一劫，别说是鱼龙极境天骄，就算是那些药罐子武徒，恐怕也不会如此不堪。 阎四夕在心魔幻境中滞留将近一刻钟，到底是道心脆弱，还是晓梦劫再生异变，之后的九道晓梦劫又将如何度过？ 太昊尚等人忧心忡忡，天机子、帝一等却是截然相反，露出狂喜的神色。 只要再过数息，即便有着天地灵物代为掌控，阎四夕也必将坠落崖底，失去鱼跃龙门的机会。 所有人都看到了环绕阎四夕周身的道风，但天地灵物在万古龙门的发挥是有限的，顶天了就是支撑一刻钟。 一刻钟后，生死有命！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众人皆在心中默默倒数着，阎四夕的身体开始出现摇摇欲坠的迹象，可就在他们默数到最后一息的瞬间，崖壁上的那道身影忽然停止抖动，恢复那稳如泰山的气势。 在太昊尚等人心有余悸的目光中，阎四夕眼中清明之色迅速恢复，三魂七魄、武道灵觉回归自身，浑身肌肉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向上攀登一丈。 九十一丈！ 晓梦蝶羽翼再振，漫天荧光簌簌抖落，再次没入阎四夕体内。 一振心魔起，二振心魔生！ 眼前场景再次变幻，阎四夕甫一进入心魔幻境，肉身各处便传来剧痛，心脏处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这种熟悉的感觉……”阎四夕此生痛彻心扉的次数并不多，能让他生出这般刻骨铭心的感觉，也就仅有灭族之夜！ 阎四夕睁开眼来，果然如他所料，阎山中圆月高悬，演武场中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四面八方、挨家挨户都悬着阎氏族人自制的花灯，一派节日欢腾的气象。 然而……天地之间骤起剑啸，虚空中凭空生出无数飞剑，每一剑落下，都会带走一位阎氏族人的性命。 阎四夕伫立原地不过三息，整座演武场足足三百多位族人，竟是顷刻间身死道消，尽数陨落。 即便是那位最强大的宗老，在飞剑面前也毫无抵抗能力。 伫立演武场内那位白衣剑仙，只是微微伸出手来，微风轻拂起他的袍袖，露出如同羊脂美玉雕刻而成的手臂。 只见白衣剑仙手掐剑诀，朝天一指，漫天飞剑骤然相合，宗老仿佛置身于天地长河之中，周身八万四千孔爆发的内炁尽数被压制。 区区人身，不过蝼蚁，即便是吞魂境千锤百炼的肉身，又如何能抗衡天地伟力？ 飞剑掠过其身，漫天剑气长河悄无声息地散去，宗老骤然一颤，身躯砰的一声化为血雾随风飘散。 一剑武徒落！一剑吞魂陨！一剑同境斩！ 武徒对剑修，吞魂对阳神，二者在境界上相差无几，可宗老竟不是白衣剑仙一合之敌，甚至连让他本命飞剑出鞘的资格都没有，便已殒命当场。 而在演武场另一边，一位青衫男子神色轻慢，缓缓将双手探入一位魁梧壮汉眼中，取出一对呈七星状的怪异眼睛，毫不犹豫按向自身眼眶。 随着闷哼声响起，青衫男子睁眼看向阎四夕，一双眼睛已是转为七星血眼，散发出如神如魔的狂暴瞳力。 “不愧是人人敬之畏之的阎王，这双七星血眼的瞳力，当真是世间独有。”青衣男子七星血眼流转，拍手赞叹道。 铮！铮！铮！ 白衣剑仙身后长剑出鞘，剑鸣声清澈透亮，响彻天地，三尺剑身上片尘不沾，滴血不染。 血水如同溪流，在青石板上流淌汇聚，映照出一幅血色画卷，兄弟三人分立两侧，明月高挂天穹，山野寂静，静默无声。 潺潺流动的血色中，圆月高悬，月光血光交织一体，更增寒意。 “为什么？”兽皮少年面无血色，喃喃自语。 原本生机勃勃的阎氏族地，顷刻间生机断绝，夜鸦嘎嘎叫着啄食着满地尸体，鲜血蔓延蜿蜒流入易水之中。 阎四夕双眼通红，道历玖肆叁柒年八月十五日，是他铭刻于心，一生一世都无法忘怀的日子。 这一夜，阎氏一族尽数灭于阎飍、阎淼之手，全族上下超过百双血眼被二人剜去。 从这一夜活下来的，除了阎四夕和小馋儿以外，也就只有他们卧病在榻的娘亲。 “小十五，很想复仇吗？不妨上前来，挥剑斩之？”阎飍大臂招展，青衫飘摇，带动狂风猎猎作响，一双七星血眼凝视着阎四夕，脸上写满轻蔑之色。 阎飍飞剑入鞘，双手拢袖，凌空虚渡，放声大笑道：“你我兄弟二人，一人天下武徒尽俯首，一人剑修遇之尽低眉。阎焱何德何能，能与我二人齐名？大哥，今日暂且别过，待你八卦血眼大成之日，再好好杀上一场！” 出乎二人预料的是，阎四夕虽是神情愤怒，恨不得将二人食肉寝皮、剥削抽筋，但双脚却如同落地生根般，始终扎实在血水中。 “晓梦第二劫，不过如此。”阎四夕收敛怒意，双眼一闭一睁，眼中的杀意已然尽数收敛，冷冷抛出这么一句话。 正是晓梦劫之二——枯藤老树昏鸦，新坟流血人家！ 随着他话音落下，十峰汇聚、易水潺潺的阎氏族地宛如山崩地裂，在阎四夕眼前碎裂成千百块，渐渐没入虚无之中。 阎四夕魂魄再次回归肉身，从他沉沦入心魔幻象，再到脱离心魔劫，前后竟然不超过三息。 就算是万妖山的诸多妖王，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心神震动。 “诸位，可曾见过这般古怪的渡劫方式？” “第一重心魔劫差点失败，第二重却是举手投足迈过，这……” “且再观之！无论如何，诸位都是抱着必杀之心而来，只要太昊王侯不出手，不必纠结此等旁枝末节。” 在两族王侯惊疑不定的猜测中，阎四夕神色仍是不为所动，再次向万古龙门攀登，脑海中却是思索着晓梦蝶的下一重心魔劫。 “七岁之前，我几乎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寻常的磨难对我而言毫无作用。”阎四夕心中默念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一家团聚是我毕生所愿，灭族之夜我终生难忘，那么下一道心魔劫很有可能是……” 一念及此，阎四夕不知为何变得神情激动，脸上不自觉地写满了渴望。 晓梦蝶羽翼三振，阎四夕这一次却是甘之如饴，主动运转丹法，将漫天荧光吞噬入体。 “哗！” 两族天骄一片哗然，有人不可思议，有人露出讥讽嘲笑，有人暗骂他不自量力，有人却是不明所以。 要知道，晓梦蝶可不是寻常之物，而是源自于远古神道的神物，是连真人真君都为之忌惮的心魔具象。 其羽翼扇动出的荧光虽无毒性，却是天下间最猛烈的心魔幻象，以诸多天骄道心之坚定，只是看了一眼都不由自主沉沦其中，主动吞噬更是会导致神智迷失，渡劫难度至少要翻上数倍。 阎四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也意味着……他停留在晓梦劫中的时间，可以大幅度增加。 时移景异，阎四夕魂魄再入晓梦劫，眼前出现的果然是那座破败的房屋。 床榻上，一个气若游丝的妇人，肚皮高高鼓涨，面青如恶鬼，嘴角边还有涎水、观音土混合的浑浊之物。 寻常人乍一见到，必定心生见鬼之感，但阎四夕却是毫不顾忌，一把将妇人揽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娘，我在呢。” 听到身旁兽皮少年的低语，妇人仿似回光返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 少年眼中噙着泪水，连忙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感受着妇人粗糙的指肚划过脸庞，只是翻来覆去地喊着：“娘，我怕……” 干枯丑陋的妇人，脸上忽然焕发红晕，神志变得清醒了几分，断断续续道：“照顾好小馋儿，好好活下去。” “幺儿……莫怕……娘在呢……” “十五……莫怕……娘在……” “四夕……莫怕……娘在……” 妇人反反复复重复着几句话，阎四夕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却丝毫没注意到妇人的脸色渐渐变得狰狞可怖，露出贪婪的欲望，双臂更是死死箍住阎四夕，仿佛要将他永远留在此间。 “娘，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小馋儿。”阎四夕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默默闭上双眼，两行血泪从眼中流出，“为了活下来，我做了很多事，但我真的尽力了。” “小馋儿没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将她带回来，我向您发誓。” “我见过阎飍了，他很强，真的很强，强到我即便成就九九至尊，也没有丝毫信心。” “一个人活着真的好累，大师父说我练武太过拼命，但我其实不是拼命，我只是……只是想求一个速死。” “无极天没有转世轮回的说法，但我若是死了，会不会有机会见到你和爹爹？” 阎四夕絮絮叨叨，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妇人的身躯渐渐被黑暗浸染，更是逐步侵蚀着他的身躯。 不知不觉间，黑暗从他的脚底向上攀援，没过腰部直达胸口，直至没过他的脖子。 阎四夕骤然睁开眼来，双目与面色狰狞的妇人对视，仿佛没注意她古怪的神色，只是眉眼柔和轻声道：“娘，时辰已至，我要走了。今日能见你，我很开心。” “开心？那便留下来，永远陪着娘亲罢！”妇人先是一惊，又恢复那副爱意满面的模样，试图继续迷惑阎四夕。 然而，阎四夕的身躯如有万钧，将妇人枯瘦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神色认真道：“你能侵蚀我的魂魄，是我给你机会。可你忘了一件事，心魔最擅长的是被动引导，而非主动侵袭。” 晓梦劫之三，母仪垂则辉彤管，婺宿沉芒寂夜台！ 阎四夕主动吞噬晓梦蝶释放的荧光，神智在一时三刻间遭受蒙蔽，根本察觉不出心魔幻境的异常。 倘若这尊心魔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阎四夕在幻境中渐渐沉沦，他必定是十死无生之局。 可偏偏心魔急于求成，动用手段主动侵袭阎四夕，反倒让他的武道灵觉复苏，从而察觉到幻境中的异常。 阎四夕自幼多灾多难，凝聚出一颗坚韧无比的道心，就连阎飍自创的佛魔一念间，都未能在他心中种下臣服的种子，更遑论区区心魔？ 咔嚓！咔嚓！咔嚓！ 心魔幻境分崩离析，阎四夕三魂七魄重回肉身，脸上不由得露出后怕。 “小子，你太低估心魔的力量了，如果再来一次，你绝对没有任何活路。”不周风也是一阵心惊肉跳，阎四夕足足停滞了一刻钟，差点就要彻底沉沦。 阎四夕微微点头，这还只是第三重晓梦劫，虽说晓梦劫的难度并非递增，总体上来说难度都大差不差。 但若是总这么耽搁下去，万古龙门的威势会越来越重，即便他的体魄更胜常人，也未必能支撑他渡过十重晓梦劫。 “拖延时间固然是目的之一，但万万不能舍本逐末。”阎四夕暗暗警醒，身体已经自发地攀过九十四丈龙门，迎接下一道晓梦劫到来。 晓梦劫之四，大灾之年行天下，身若浮萍无所依。 第119章 万古龙门晓梦劫（三） 旱灾之年，必有饥荒，二者相伴而生。 兽皮少年将族人的尸体尽数埋葬后，终于踏上了离开阎山、前往丰都城的道路。 他一路上背着妹妹，路途所见，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凡荒旱诞生，必有大疫随行，凡瘟疫之行，自生臭秽之气，人闻其气，疫气入体则相染。 此番天象异变，波及的不仅仅是阎氏一族所在之地，更是涉及整片丰都城域。 数之不尽的尸体枕藉于官道上，腐烂后逐渐散发出难闻的疫气，再加上禾稼不登，缺食少粮，体质孱弱的普通人更是容易沾染疫疾。 医书有载，雄黄者，味苦平寒，主寒热，鼠瘘恶疮，疽痔死肌，杀精物、恶鬼、邪气、 百虫毒，胜五兵。 阎四夕手中没有多余的药物，只能选择昼伏夜出，尽可能避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同时也避开那些如狼似虎的灾民。 大灾之年，人性、道德、伦理，在饥饿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是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但也是人性最真实的模样。 然而，连七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那些个乡野村夫又岂能不懂？ 阎四夕背着小馋儿走在路上，身后是一道道窥伺贪婪，又带着忌惮恐惧的目光，孰不知身前的少年正在瑟瑟发抖。 他囫囵吞下一块新鲜的血肉，那不是从活人身上割下的，而是硬生生从敌人的喉咙处咬断的。 “风萧萧，雨萧萧，人生自逍遥……” “烟迢迢，水迢迢，鬓花歪头笑……” 兽皮少年的声音沉稳依旧，安慰着身后背着的妹妹，但只有被他紧紧背着的小馋儿才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尤其是持有匕首的左手，更是抖得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亲手夺取生命，第一次感受血液在脸上炸开，第一次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 鲜血由温转冷，生命脆弱如斯，人心凉薄至此！ 但为了护住小馋儿，他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生生咬破了对方的喉咙，对虎视眈眈的灾民进行了震慑，因此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进行挑衅。 对付一头初生牛犊，灾民大可仗着武力抢夺，但眼前的少年……他分明是一头乳虎！ 一头獠牙毕露、利爪峥嵘的见血虎！ 阎四夕没有擦拭身上的鲜血，也没有试图抢回被扯得四散的包裹。 他知道，这些灾民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唯有鲜血，方能令他们有所忌惮。 他虽是孑然一身，但还是昂首挺胸背着妹妹，杀气毕露地走在路上。 他已经没有依靠了，背上这么一个小姑娘，是他唯一的家人，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命！ 又是短短三息，阎四夕已经脱离第四重晓梦劫，旁观众人面面相觑，已经看不懂阎四夕的道心究竟如何。 “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周止摸着脑袋，喃喃道，“他娘的，渡个晓梦劫都如此惊心动魄，不愧是阎氏之子。” 在场之人唯有太昊尚，从阎四夕脸上的神色看出了端倪，心中的担忧渐渐放了下来。 “表哥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昔年在帝都横行无忌时，每每都能全身而退，想必是另有打算。”可当太昊尚的目光看向万妖山伫立的诸多金身时，心中又是一片绝望。 妖族虎视眈眈，人族一方却是勾心斗角，丝毫没有援助的意思，只是蛰伏在阜阳中默默观看。 尤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太昊皇朝的王侯施以援手，阎四夕纵使能鱼跃龙门，又如何能安然脱身呢？ 阎四夕丹法运转，已然越过九十五丈，迎来晓梦蝶第五次振翼。 晓梦劫之五，母为子谋，何错之有！ 饥荒突袭而至，遭遇巨大变故的又何止阎四夕一人，心魔劫倒映的景象不仅是阎四夕的经历，更是与其息息相关的旁人事迹。 阎四夕此次并未神游过去，而是以旁观者的视角，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在他身前，一对农家夫妇正愁眉苦脸，不知接下来应当去往何方。 “咱们往丰都城走。”身为一家之主的青壮汉子拍板，夫妇二人带着四个孩子开始了逃荒。 他们原本便不是富裕之家，家中余粮本就不多，一家六口再如何省吃俭用，数日之后也已口袋空空，几乎要饿死在逃荒路上。 “活不下去的……”汉子一边煮着树皮草根，一边看着身旁吃着面饼的老夫妇。 眼中渐起红光，心中杀心顿起！ 青天白日之下，汉子捡起路边的石头，从老夫妇身后摸去。 等到汉子神智清醒，看到手中血迹斑斑的石头，一阵惊慌失措后赶忙丢向一旁，而身旁的那对老夫妇早已命丧黄泉。 汉子惊慌过后，目光瞥见老丈怀中露出的一角面饼，眼中又泛起贪婪。 那一天，一家六口吃着些许染血的面饼，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那以后，汉子仿佛开智一般，成天带着年龄稍大的儿子在外游荡，每当一家子饥肠辘辘之时，便趁人不备痛下杀手。 二人手法日渐娴熟，良心也渐渐泯去，即便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是屡屡犯案，手上成日里血迹斑斑。 妇人于心不忍，私下劝过丈夫几次，但汉子只是口头敷衍几句，行事作风一如既往。 终有一天，汉子被说得烦了，劈头盖脸给了妇人一巴掌。 “妇道人家！”这是老实巴交地汉子第一次打她，这一巴掌令她有些发愣。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岁月无声，人心易变。可究竟是这个世道改变了人心，还是汉子的本性就是如此？ 她不知道，于是越发地沉默，只是尽心地看顾着几个孩子。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父子二人惹到了硬茬子，争抢扭打之中被杀死，沦为他人口中之食。 妇人远远看着，眼泪不绝，却连上前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莫让我老张家断子绝孙！”这是汉子临死前的遗言。 此后数日，妇人一路东躲西藏，再不敢与陌生人接触，直到幼子饥肠辘辘，体力不支倒下。 妇人万不得已之下，寻了一户逃荒的人家，以一女互为交换，烹煮为食…… 人间大苦，莫过于此。人间大爱，何至于斯。 妇人眼神悲伤，一手怀抱儿子，一手抚摸着女儿的脑袋，眼中渐起水雾，心中暗下决心。 阎四夕身处晓梦劫中，面色无悲无喜，淡然看着心魔幻境倒映出的一幕。 晓梦劫光阴流转，重现当年阎四夕憎之恨之的一幕。 月夜深寒，不胜人心，妇人的身影在远处若影若现，慢慢朝着兽皮少年兄妹靠近。 兽皮少年早已有所警觉，起身时眼中凶光闪烁，握着匕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用力，紧紧盯着妇人不发一言，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犹如濒死的野兽。 妇人的动作缓慢，大概是多日粒米未进，刚刚又挨了少年一踹的缘故，身体越发虚弱无力。 离得近了，兽皮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妇人不是只身前来，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幼童，从外貌来看都在五六岁左右，与妹妹小馋儿相差彷佛。 见到手持匕首，凶狠面容的兽皮少年，妇人犹豫了一会，在一丈外驻足不前。 妇人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二胡，“少年郎，婶子原本有四个孩子，走到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面黄肌瘦的妇人顿了一下，迎着兽皮少年凶狠的眼神，心中既害怕，又有些羞于启齿。 见她半晌不说话，兽皮少年瞥了两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一眼，不由心头一软道：“婶子，我们兄妹俩孑然一身，既身无分文，也没有多余粮食。实不相瞒，这一路上我们也是靠啃树皮，嚼草根，吃着观音土过来的。” 妇人微微点头，犹豫了一下后，将左手边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往前一推，示意她往阎四夕走去。 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听从娘亲的指令，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向前。 “停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兽皮少年挥舞着一下匕首，威吓了一句。 明晃晃的匕首反射着森寒的月光，小女孩内心恐慌，回头望了娘亲一眼。 妇人面带不忍，眼眶中盈满泪水，问道：“少年郎，婶子的丈夫已殁，另外一儿一女也在逃荒途中失散了，这男娃是我老张家唯一的念想了，婶子必须让他活下去。” “婶子本想杀了这女儿，烹煮为食……如今用她与你妹妹交换，你我皆能苟延数日，你看可好？” 兽皮少年如遭雷击，浑身发抖，既惊且惧，迎着妇人渴求的眼神，他突然暴怒道：“滚！滚！滚！” 幻境中的兽皮少年血脉贲张，状若饿狼，伫立一旁的阎四夕却是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叹息道：“母为子谋，自是无错。可我又何错之有，区区心魔，难道就只有这点手段吗？” 随着阎四夕话音落下，心魔幻境再次破灭，万古龙门中似乎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但此番天地却无人听闻。 只有身在劫中的阎四夕，隐隐约约有些察觉，仔细倾听却是寂然无声。 晓梦劫环环相扣，心魔幻境都是通过阎四夕的记忆而构筑，一般来说，人都是有同理之心，但这一点似乎在阎四夕身上并不生效。 他曾见娘亲在怀中痛苦死去，因此心中对往事念念不忘，这一点被晓梦蝶自然而然地捕捉到，因此故意创造了晓梦第五劫，针对的就是他这份心思。 只要他在晓梦劫中略有犹豫，亦或是后悔之心，心魔便能趁虚而入，令其永世沉沦。 晓梦蝶六振翼，心魔劫之六，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多日的长途跋涉，阎四夕终究还是来到了丰都城，此刻的他尘埃满面，一身邋遢，比起大街小巷行乞的乞儿还有所不如。 兽皮少年站在黄土地上，眼前是一座雄伟的城关，城墙高大数丈，从城门口处往两边极尽延伸，以他的目力难以穷尽。 作为周国辖属城池之一的丰都城，无论是经济、军事，还是民生、商业，都不是周边镇子村庄可以比拟的。 旱灾是仙人斗法导致，凭周国的国力只能咬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吞下这份苦果，但后续的赈灾放粮一事，城主府还是要担负起这份责任。 城内的士族豪绅自然是不情不愿，在他们眼中，平民百姓就是蝼蚁之身，收割了一茬又有一茬，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远远比不上自家的金银财宝。 但奈何城主府下了严令，城中的大富大贵之家也只能出工出力，至少在明面上给城主府一个面子。 兽皮少年远远便瞧见，城门处围了黑压压一片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均是逃荒避难而来的灾民。 人声鼎沸，吆喝声、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沸水滚油相溅，喧嚣不止。 一群仆役着装的家丁维持着秩序，让灾民一个个地排队领取粥水。 在乱世之中，善心是需要力量支撑的，饥肠辘辘的灾民们可不会讲究规矩，可看着眼前身材壮硕、手持兵器的家丁，只能老老实实按规矩领粥。 按照周国律法对施粥的标准，插筷不倒，巾裹不漏，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这话的意思是，赈灾所熬制的粥水，必须做到筷子插进米粥不会横倒下去，用毛巾包裹的话，粥水也不会滴漏下来。 若是出现筷子在粥中浮起的现象，涉事的一应人员都要落得人头落地。 这并非是周国一国之律法，而是出自法家圣地九刑司的律法，一旦被查实为真，即便是太昊皇朝这般强盛的皇朝，也要面临莫大的压力。 然而，这律法针对的是国家，私人的赈灾并不受限制，所以兽皮少年眼中的粥水寡淡无比，说是半粥半水都算是夸大其词。 即便如此，可当热腾腾的气息扑到脸上，多日水米未进的兄妹闻到如此香甜的味道，一瞬间都是百感交集，又哭又笑。 第120章 万古龙门晓梦劫（四） “下一个……哎，你碗呢？”施粥的家丁神情厌恶，鄙夷地看了衣衫褴褛的兄妹一眼，发出不屑的质问。 兽皮少年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慌乱中四下看去，没找到什么充当瓷碗的器具。 面对少年求助的眼神，周围的百姓们或是视而不见，或避之如蛇蝎。 尖嘴猴腮的家丁眼珠转动，大热天被派到此处劳作，本就心有怨气，此刻看到兽皮少年窘迫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法子。 只见他双手并拢，弯下腰靠在桌子上，笑眯眯看向兽皮少年道：“少年郎，不如这样，你用手接我一勺，我给你寻个碗来，再多给你一碗粥水，你看如何？” 兽皮少年顿时脸色发白。 这些粥水寡淡无比，将近大半都是热水，熬煮的铁锅下正燃着熊熊大火，若是浇到一双手上，哪能不皮开肉绽？ 周边灾民有人于心不忍，躲在暗处出声质问道：“狗仗人势，无非是两个孩子，你施舍两碗粥水又能如何？” 声音微弱，近乎不可闻，显然也是担心被人报复。 家丁顿时脸色阴沉，抬眼在纷杂的人群中扫了扫，没寻到说话之人，内心更加愤懑，将气撒在了兽皮少年身上。 “爱吃不吃，在这里耽误官府施粥，你一介蝼蚁，担待得起这责任吗？” “好！”兽皮少年紧了紧握着妹妹的手，不由得咬紧牙关，捧着双手颤颤巍巍地向前。 家丁冷笑着，从热气腾腾的锅炉中舀出一勺粥水，悬于兽皮少年眼前高高抬起，由上至下狠狠浇入少年掌心。 “刺啦！” 粥水滚烫无比，少年双手瞬间自掌心红到指尖，疼痛感与炙热感钻进脑海之中，宛如万虫噬心。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隐隐有肉香伴随着白粥的稻谷香气，从手心传到鼻尖。 众多家丁亲眼目睹，不以为耻反以为乐，嘻嘻哈哈地看着少年打趣。 施粥的家丁此时反倒不急不缓，瞪了一眼身后排队的灾民后，饶有兴致看着少年将粥水纳凉后，喂到身旁的妹妹口中。 虽然粥水稀疏，可见少年被烫伤得发红的掌心，小馋儿还是吃得欢乐。 喝下大半之后，小馋儿将粥水往哥哥嘴边推去，说道：“三哥喝。” “小馋儿……”兽皮少年喝了剩下的粥水，摸了摸妹妹脏兮兮的头发，多日未曾打理的发梢起卷，刺在掌心犹如针扎般刺痛。 “小娃，这碗白粥是大爷赏你的。”家丁打趣玩闹过后，碍于之前夸下的海口，装模作样地打了一碗粥水，放到兄妹身前桌子。 缓过一阵后，手上刺痛已不如最初那般剧烈，兽皮少年伸手取碗，碗中米粒稀疏，可见其底。 说是一碗粥水，实际上只是一碗滚烫的热水罢了，碗中的米粒数也数得清，显然是有意为难这个少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年眉头皱了皱眉没再多说，领着妹妹往官府安置灾民的难民营走去，待到手中粥水稍凉，端给妹妹小口小口地喝着。 小馋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将剩下的半碗交给哥哥，坚决不肯再吃下肚。 少年微微一笑，牵着妹妹的手紧了紧，不经意间又牵动了伤势。 鲜血从掌心滴落，在地上尘埃中溅开花骨朵，又随着风儿吹拂四散开来，杳无踪迹。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 晓梦劫之七，十五月圆夜，婵娟万里光。 晓梦劫之八，花好月圆人又散，人生长恨水长东。 丰都城地势微妙，建于辽阔无际的平原之上，十数丈高的城墙如同龙卧于陆，成为山九仞之功，鄙夷天下之势。 城内车水马龙，往来人士络绎不绝，喧嚣尘上，安乐祥和。 与之相对，一墙之隔的城外难民营中，栖宿着来自丰都城域各处的灾民，五湖四海不一而同，露宿于荒郊野外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 难民营以木桩麻绳搭造围墙，往来灾民通过两侧的出入口进出其中。 城主府为以防万一，招募了城中药堂的大夫，在营地内排查患有疫疾的灾民，并每日煎熬药汤，为灾民们调理身体，温养身躯。 兽皮少年背着妹妹，从大夫手中领了两碗药汤，低头谢过后饮下。 夜色深寒，秋风萧瑟，一碗热腾腾的药汤下肚，驱散了秋日晚间的阴凉，两个孩子顿觉体内有热流涌出，温暖四肢百骸。 遭逢大变，连日来长途跋涉，在难民营内休息了两日，兄妹二人身体和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 这天入夜后，小馋儿又缠着哥哥讲故事。 最近这段时日，妹妹每天都念叨着雷打不动地两件事。 一是想要尝一尝冰糖葫芦，奈何兄妹逃荒路上细软已失，手头拮据，逃荒路上也不可能有冰糖葫芦售卖。 二是每日都要哥哥讲一些睡前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经常央求着哥哥多讲一些。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少年的开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小馋儿却也不觉乏味，瞪着浑圆的大眼睛听得入神。 “神只统治天地，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神通。掌控四时，呼风唤雨，日月轮转，斗转星移。彼时，人族只是万族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种族，被万族视作蝼蚁血食。” “忽有一日，雷公电母行云布雨，一道雷电劈在了树木上，树木很快燃烧起来，演变成了熊熊大火。远古神龙途经此地，以呼风唤雨的神通，扑灭大火，却没注意到有一颗小小的火种，在风中死灰复燃。” “人族发现了这颗火种，并用干草、火把等物代代相传，薪火不绝。他们以此驱散野兽，在漆黑的夜里带来光明，在寒冷的天气中带来温暖，在饥饿的时代炙烤食物……” 兽皮少年的语调平稳，讲述着前世的神话故事，一手轻轻拍打着妹妹的后背。 不多时，小馋儿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发出细微且均匀的呼吸声。 少年低头一看，妹妹蜷缩在他怀中的样子有些娇憨，不由会心一笑。 笑着笑着，少年又有些心酸。 妹妹的精神比起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只是面部仍有些浮肿，四肢细长，看上去像是插了几根火柴的大头娃娃。 借着月光，他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针，细心地为妹妹挑破脚上的血泡，用这两日收集的针线为她缝补衣物。 他曾看过娘亲缝衣服的手法，虽有些似是而非，但修补一下破洞总过得去。 小馋儿睡得熟了，少年挑破水泡的动作又轻柔，只是在睡梦中略感不适地哼哼了两声。 随后少年如法炮制，将自己手脚上的水泡依次挑开，又来到帐篷外的水缸处舀水清洗。 他看见水中的倒影，有些脏兮兮的，身体也瘦弱了不少，甚至整张脸都有些变形。 滴答滴答！ 水中波纹荡漾，这个坚强的少年只会在无人处默默落泪。 他不是心疼自己，他只是想念爹给他做的木鸢，馋娘亲烧的饭菜。 他想家了。 “我是阎氏唯一的男丁了。”月色下，少年对自己轻声说道。 次日清晨，少年带着妹妹出了营地，来到丰都城内的码头，他这两日找了份能营生的工作。 丰都城能保灾民一时平安，但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想要活下去，得自己想法子。 城主府在营地内张贴告示，并安排识文断字的捕快，专门为百姓们讲解。 他看到有一份码头搬运货物的工作，自己一把子力气不输精壮男子，便想着去码头试试。 码头的管事一开始便将他打发了，一个小娃子来码头干活，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当少年轻松举起一箱货物时，管事又被惊得目瞪口呆，大笔一挥便将其登记下来。 有志不在年高，码头做事可不管你年纪大小，能做得好才是硬道理。 往后数日，兽皮少年让妹妹待在码头不远处的榕树下，他则是在码头上干着活。 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他身上没有余钱去置换一双新鞋，只得采集一些干草缝缝补补，将就穿着。 他咬着牙，一趟一趟搬运着货物，偶尔目光越过人群与妹妹对上，便安抚性地笑笑。 虽是秋高气爽，兽皮少年仍是大汗淋漓，汗水从发梢落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几乎绷成了一张弓。 虽说一把子力气堪比成年男子，但他身躯瘦弱，尚未发育完全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不是从小打熬的体魄基础还算扎实，怕也难以撑下来，但长此以往仍是难以为继。 少年也没有长期在码头干活的心思，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积攒下一笔钱财后，可以开个摊子自给自足。 无极天武道盛行，在美食方面反倒有所不足，自从觉醒前世宿慧后，他脑海中有着异世界的各种食谱，放到此界反而是一等一的美食。 小馋儿看了哥哥一会，目光便被树下的蚂蚁吸引住了。 她捡起一根树枝，左一划右一划玩得乐不思蜀，眼前突然划过一片洁白的衣角，有某个璀璨晶莹的物件掉落在地。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玉质耳坠。 她抬头望去，身前是一位披金带银、模样精致可人的娘子，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华丽锦衣，身旁簇拥着几个丫鬟和随从。 小馋儿捡起地上的玉坠，在衣服上擦了擦，正准备喊住一行人交还玉坠。 女人离她已有些距离，正摸着耳朵四处张望，与身旁的随从说了些什么。 一个丫鬟回过头来，恰好看到她手心攥着的玉坠，露出的一角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姐姐……”小馋儿怯生生开口，却被不由分说地打断。 丫鬟提着裙子大步跑来，一把将其掼在地上，夺走玉坠。 “小贱人，小小年纪就做偷儿，明月姐姐的佩饰都敢觊觎，该打！”丫鬟恶声恶气，一脚踩住小馋儿拿着玉坠的手掌，使劲碾磨着。 手腕传来剧痛，小馋儿在满地尘土中撕心裂肺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发狠，猛然咬住丫鬟的脚踝。 猛不丁被摆了一道，丫鬟吃痛更是火上心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去，正中小馋儿脑袋。 小馋儿顿觉眼前一黑，耳边有嗡嗡响声，一阵昏沉过后，右眼前一片血红。 小女孩胃部不受控制的一阵绞痛，酸水混杂着清早吃下的番薯叶子，从嗓子眼一口吐出，混杂着额头流出的鲜血，散发着恶臭。 “小馋儿！”倒地不起的小女孩，耳边响起一声怒吼。 “哥哥……”她嘴唇微动，心中默念一声，意识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兽皮少年看到了树下发生的一幕，一时间又气又急，自知不敌的他，赶忙用瘦弱的身躯，覆盖住妹妹更加消瘦的身子。 锦衣女子身边的几个随从将他牢牢围住，拳脚交加，劲力透过背部轰向体内五脏六腑。 他一口鲜血喷出，口鼻间血沫流出，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还是死死地抱住妹妹，为她遮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重击。 周遭的百姓避之如蛇蝎，在外围指指点点，却不敢近前仗义执言。 这个世道，何来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是各扫门前雪。 旁边阁楼上，有一女子披散头发，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眼睛大而有神，小嘴薄而红润，鼻子不像普通女人那般小巧，挺拔之中带着英气，身段窈窕柔弱无骨。 听到窗外传来的殴打痛骂声，她黛眉微皱，轻移莲步，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往窗外看了一眼。 “莲儿！”女子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丫鬟应声走进。 女子瞧着下方的场景，心下不忍，对着丫鬟吩咐道：“下去给明月姐姐带个信，请她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那俩孩子一回罢。” 莲儿神色无奈，不情不愿道：“青莲姐，这些偷儿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这世道，明哲保身最重要，又何必消耗您与明月姑娘的情分呢？” “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女子伸出手指，在莲儿额头轻轻一点，“这孩子在码头已有数日，是个老实本分的。正所谓言传身教，兄长如此，妹妹秉性自不会差的，其间必有误会。” 见莲儿还待再说，女子轻笑道：“好啦！听姐姐的便是，去罢！” 又从怀中掏出几锭碎银，交到莲儿手上：“这俩孩子看着伤得不轻，让他们去回春堂看看大夫，莫要落下病根。” 莲儿张了张口，知道自家姑娘性子，摇摇头不再多劝，领着银子下楼去了。 与明月姑娘耳语几句后，锦衣女子明月玉指轻捻，掩嘴笑道：“既是妹妹求情，姐姐自然要给这面子，今日饶了这两个偷儿便是。” “停手罢！”明月随即开口喝止随从，阻止他们继续施暴。 莲儿施了个万福，向明月道了一声谢，随即将兄妹二人搀扶到一旁。 莲儿从荷包中掏出几锭碎银，叹息道：“小孩，这些银子是青莲姑娘赏的，去梨花巷回春堂看诊罢。” 少年原地缓了缓，背起妹妹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记得梨花巷的去路，难民营内有几个大夫就是在回春堂坐馆，曾以帮忙跑腿的名义，施舍过他几次吃食。 一路小跑时，朦胧间有水滴落在脸庞，他一开始以为是妹妹在哭，刚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后脑勺。 然而只是如此小小的动作，便疼得他张大嘴用力喘气，如同一条困在干枯水池中的鱼儿。 第121章 万古龙门晓梦劫（五） 乌云密布，雨丝连绵，灰蒙蒙的天空，斜风细雨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少年首次觉得，原来几里路如此遥远。 “大夫！大夫！”少年人未到声先至，横冲直撞闯入回春堂内，四下搜寻后，径直往相熟的莫大夫跑去。 莫大夫已过花甲之年，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身着一袭白色医服，正在角落对药材进行分门别类。 听到少年着急的声音后，闻声抬眼望去，只见小小的两个人儿浑身湿透，雨血混杂滴落地面，延伸出一道血迹斑斑的道路。 少年双膝跪地，泪如雨下，向着莫大夫哽咽恳求：“莫大夫，求您救救我妹妹。” 莫大夫连忙伸手搀扶，一边安慰少年，一边吩咐馆内学徒帮手搭救。 眼看着妹妹被抬进后院厢房之中，少年在门外来回踱步，心如刀绞，连自身的伤势都顾不上处理。 厢房内的学徒医师，端着水盆多次进进出出，少年眼瞧着盆内鲜血不断，心中怒火与担忧越发旺盛。 每每想闯入房内查看情况，却又担心影响大夫救治，只能在门外踱步不前。 约莫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莫大夫脸色凝重，对着心急如焚的少年摇头叹息一声。 “头部乃人体要害，你妹妹伤及颅内，出血甚多。老夫学艺不精，回天乏术，只能以药石之力，勉强吊住她一口气，这生死劫她怕是过不去了，你且去与她道别。” 少年身子晃了晃，背靠廊柱缓缓滑落，直到莫大夫轻声呼唤几声后，方才神情木然地走进房内。 小丫头安静地躺在床上，额头包扎着一圈绷带，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病态。 莫大夫为她行针施救，辅以药石之灵续了一口气，此时精神反而好了些，正躺在床上对着哥哥笑容满面。 “哥哥，我要睡觉了，要去找爹娘了。”她没有呼天喊地，只是笑着说。 人生无趣，不如不来……她想起哥哥不经意间说过的话，小小年纪已有了深切的体会。 只是哥哥今后怎么办呢？她又想，有些难过。 少年来到床榻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哥哥带你去买冰糖葫芦。” 妹妹总是嘴馋啊，做哥哥的怎么能拒绝呢？ 背着妹妹走出回春堂的时候，他面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 “师父，那娃儿把诊金放桌上了。”有学徒收拾房间，发现了少年留下的银两。 “知道了。”莫大夫目送兄妹二人远去，摇摇头叹息道，“怕是这丰都城又要多两具尸骨了。” 他看得出来，少年身上伤势也不轻，但总归是能调理过来的。 只是……这女娃药石无救，恐怕兄长也不会独活。 哀莫大于心死！ 这该死的世道啊，没点希望怎么活下去呢？ 一场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青石路上湿漉依旧，空气中弥漫中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七里街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罗生意的小贩。街道向城内城外延伸，道路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有挑夫挑担送货，有马车牛车穿行其中，有江湖侠客佩刀持剑。 还有……一个血迹斑驳，背着妹妹的兽衣少年！ 少年浑身湿透，鲜血淋漓，在贩卖糖葫芦的小贩前驻足，吓了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跳。 但他只是掏出怀中的六枚铜钱，平静道：“两串糖葫芦。” 货郎愣了一下，从草木棒子上取下两根糖葫芦，递到小馋儿沾着血迹的手上。 小丫头对他甜甜一笑，犹如冬日即将凋零的花朵，绽放最后的灿烂。 兄妹二人从北边城门走出，来到清源山脚，易水旁一处静谧角落。 二人分吃着一串冰糖葫芦，你一颗我一颗，眯着眼慢慢嚼着，不多时，六颗糖葫芦便被兄妹两人吃光了。 小馋儿砸了砸嘴，又抿了抿唇，嘴角带笑道：“三哥，冰糖葫芦真甜，好吃。” 少年看着妹妹眯眼而笑，心中大恸，却是柔声道：“还有一串呢，以后三哥每天都给你买，好不好？” 小馋儿歪了歪头，想了想道：“不啦，你看我都吃胖啦，三哥留着明天吃。” 说完，她使劲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干瘪的肚皮鼓胀些，拍起来更有说服力。 数息后，她又有些丧气，三哥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装傻充愣呢，所幸他没有拆穿自己，只是轻轻笑了几声。 三哥笑起来真好看啊，好久都没见他笑了。 有多久呢？她想了想，没得出结果。 自己真是个蠢小孩，连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都不会，只会拖累三哥。 “很久很久以前……” 三哥又在讲故事了，这回说的是什么啊？ 孙猴子大闹天宫，被压五指山下出来了吗？ 沉香劈山救母，到底成功了没有啊？ 精卫填海填的是哪个海呢？呜……我还没见过海呢。 都怪三哥，每次讲故事都要拍着我，拍着拍着我就睡着啦！ 不……不怪三哥，是我太贪睡啦，真是个又蠢又懒的小孩。 后羿有没有把十个太阳射下来啊？ 哦……这个我知道的，肯定是射了九个，不然现在怎么还有阳光暖洋洋地呢？ 嗯……好像越来越冷了啊，太阳下山了嘛，当然冷啦！ 她又有些得意，自己还是不那么蠢的。 “很久很久以前……”少年喃喃重复着，怀中的人儿生命气息渐渐流逝，身子渐渐发冷。 他努力地将她抱紧，融入怀中，想要将身上的温暖传递给他，却是于事无补。 泪眼模糊间，少年仿佛见到一个仙子，从宽阔河道上向他缓缓飞来。 抬手擦了擦眼睛，只见仙子身穿月白长袍，超凡脱俗，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她腰间挂着一块八卦风水盘，裙摆下是一双绣云纹的小巧白云靴。 仙子的视线径直掠过少年，定睛看向小馋儿，淡然开口，声音清冷：“把你妹妹交给我，我保她不死。” 少年一愣，这才知道眼前并非幻象，心中生出希望，连忙跪地磕头：“求仙子救命，求仙子救命……” 白衣仙子玉手一拂，少年再跪不下去，她再次开口道：“我自是可以出手搭救，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名素心，入我素女宗者，需摒弃俗世间爱恨憎恶，以近天人。你需得与我演一场戏，与你妹妹做个割舍。” 白衣仙子娓娓道来，少年听完后面色复杂，看了妹妹一眼，点头同意。 素心探手虚抓，一枚羊脂玉瓶出现在手中，她取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赤红丹丸，屈指一弹，小馋儿樱口自行张开，将丹药吞入腹中。 少年抱着妹妹，感受着小小的身躯由冰渐暖，脸上不由露出狂喜笑容。 俄顷，小馋儿“嘤咛”一声，眼皮抖动缓缓撑开，少年喜不自胜，抱着妹妹又哭又笑。 刚苏醒的小馋儿有些懵懂，本能地抱紧哥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子，凌波而立，缥缈若仙。 “姐姐……你是神仙姐姐吗？”她揉了揉眼睛，盯着素心仙子凌空虚渡的玉足，有些不敢置信。 少年爱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解释道：“这位素心姐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素心微微一笑，手中掐诀挥舞，漫天飞花凭空出现，对着胆怯的小馋儿笑道：“孩子，跟姐姐走，姐姐教你本事，好不好？” 小丫头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对方超凡脱俗的魅力和亲和力，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懵懵懂懂间点了点头。 小馋儿一答应，素心仙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飞身上前牵住了她的小手。 二人正准备御风而去，小丫头的手紧了紧，看了看一旁不发一言的少年，紧张地问道：“三哥呢？” 素心仙子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淡淡的微笑，“素女宗历来只收女弟子，规矩不可破。” 一边聚气传音给一旁的少年，声音淡漠：“我出手救你妹妹一命，你当知恩图报，否则后果自负。” 阎四夕收到传音，见妹妹毫无反应，立刻意识到是眼前的仙子，以神仙手段与他私下对话。 他抬起头望着素心仙子，眼神清亮，正好望见其背后高挂天穹的明月。 又见月圆之夜，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一年呢？ 快活不知时日过，痛苦度日仿如年，人生不外如是。 他低头抚摸着小馋儿的脑袋，轻声笑道：“小馋儿，爹娘走得早，还没给你取正名呢，哥哥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十五月圆夜，婵娟万里光。”少年问道，“阎婵，好不好听。” 素心仙子心头一震，她第一次透过那一身脏兮兮的兽皮衣裳，真正地看了这少年一眼。 小丫头得了名字，仍是抽泣不止，心中莫名有着巨大恐慌，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袖子不放。 少年心中一狠，蓦然将其甩开，突然面目狰狞，怒道：“若不是你，这些时日我怎会忍饥挨饿，今日更是遭人痛殴。滚！你不是我妹妹，你只是个累赘！” “累赘！累赘！”摔倒在地的小丫头犹如五雷轰顶，一时间竟忘了起身。 她泪眼朦胧，哀声求饶道：“三哥，我可以少吃点，你别赶我走……” 声音戛然而止，素心施展法术，小丫头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素心仙子挥手间取出三锭金子，轻轻放在少年身前，淡淡道：“这几锭金子你拿去，算是你兄妹分离的一点补偿，自寻个营生养家糊口罢。仙凡有别，自此之后，你兄妹二人再无瓜葛。” 刹那间，一道白虹冲天而起，素心仙子鬓发上的金步摇化作八卦虚影，腾云驾雾而去，眨眼间消失在少年眼前。 丰都城外，清源山脚，易水河畔，雨水混杂血渍的兽皮少年神情晦暗，眼神呆滞，面若死灰。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父亲惨死眼前而无能为力，一把飞剑穿心而过，从此天人永隔。 九月初四，娘亲吞食观音土，肠穿肚烂，受尽折磨撒手人寰。 九月十五，唯一的至亲骨血，更是被自己恶言恶语送走，父母在天之灵，想必是怪罪自己的。 “三哥，我可以少吃点，你别赶我走……” 耳边回响起妹妹临走前的哀声恳求，少年眼前一片模糊，似乎看到妹妹正在眼前，对着自己柔柔地笑着。 自从家破族灭之后，兄妹二人就是对方在这世上的唯一依靠。 互为慰藉，互为依靠，互为支撑。 莲花生于浊土，尚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只要有妹妹在，就算泥中打滚，亦能苦中作乐。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百花枯萎之时化为种子深埋大地，只要度过严冬，总有盛放的一天。 可如今，种子还没迎来春日，就已胎死腹中。 易水无情，只知东流，恰如人生长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小馋儿……”少年胸中郁垒难消，眼中流泪，赤红如火，流的乃是血泪。 他神智模糊间，伸出手想要拥抱眼前虚影，双手合拢后虚影悄然消散。 少年微微一怔，眼见身前地上的三锭金元宝，勃然大怒一脚踢出。 一日未曾进食，这一脚踢得软弱无力，金元宝稍稍移动，自己却是身体后仰，栽了个跟头。 素心言犹在耳，少年复又坐起，往身旁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卖妹求荣，嗟来之食，阎氏风骨尚存，阎四夕不屑为之。” 阎四夕喘着粗气，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肋骨被打断了，五脏六腑也有一阵阵的痛楚传来，呼吸间喷出了血沫子。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势，疼痛从肚子开始，进而传遍全身，最后是头疼欲裂，双眸渗血，红得吓人。 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试图压抑住那股子疼痛，可身体一会如同火焰炙烤般滚烫，一会仿若置身于冰天雪地。 冰火两重天的感受，渐渐往上转移，胸口、脖颈，直至头颅，最后汇集凝聚于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之中。 少年捂着眼睛，疼得在树下满地打滚，一阵阵压抑的痛呼声传出。 气朔盈虚又一初，嫦娥应事半分无。 都于无处分明有，恰似先天太极图。 太极轮转，乾坤已定，血眼将现！ 随着一双四象轮转的血瞳觉醒，静谧的易水河畔，少年惨叫一声，就此晕厥过去。 第122章 万古龙门晓梦劫（六） 万古龙门上，阎四夕骤然睁开双眼，一双血色流转的四象血眼悄然浮现，露出心有余悸之色。 “双劫合一！”阎四夕心中微震，万万没想到晓梦蝶不按常理出牌，“身在劫中，倘若我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杀机，恐怕会就此沉沦幻象之中，彻底迷失在追求血眼神通的路上。” 阎氏血眼有九重境界，四象血眼号称四象观天地，百丈无天机，但这门本事只能勉强算是大神通，距离真正的无上神通还有些距离。 可五行、六合、七星、八卦甚至是最强的九宫血眼，每一次觉醒都会带来一门无上神通。 阎四夕若是过于追求外力，必然会落入心魔的陷阱之中。 尤其是在双劫合一的情况下，他未必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若非他道心坚定，不假外物，对于血眼更是少有动用，恐怕早已陷入其中。 越过龙门九十八丈后，阎四夕只需再经历两次晓梦劫，就能成功登顶，鱼跃龙门晋升篆图境。 放在平时，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这也意味着，他距离死亡已经越来越近！ 晓梦蝶双翼第九次挥动，再次散发出漫天荧光，将阎四夕带入第九重晓梦劫。 晓梦劫之九，夜色如水人如鬼，问我心中可有悔。 周国丰都城，教坊司！ 天色尚未大亮，后方的寝殿中传来一声重重坠地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呼天抢地的骚乱声。 “来人呢！青莲姑娘跳楼了！”不知是哪个姑娘发出尖叫声，青莲姑娘可是教坊司有名的花魁，当即惊醒了睡梦中的客人。 婢女的哭声、求救声响彻教坊司，无论是熟睡中的客人，还是伺候的姑娘，纷纷迅速起身套着外衣，簇拥在楼道边举目眺望。 一道身着青衣、青丝飞舞的美人身影，孤零零倒在血泊之中，身上衣衫不整，空气中还散发着淫靡的气息。 教坊司内不乏有武徒、炼气士，稍加感应后纷纷摇了摇头，青莲花魁的生命气息已流逝得干净，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看到青莲花魁香消玉殒，教坊司的许多姑娘难免生出悲意，躲在房间中低声抽泣着。 丰都城人人皆知，青莲姑娘虽为教坊司花魁，但向来是卖艺不卖身，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对待旁人更是和善，无论是教坊司还是外人，对其都颇有好感。 前两年丰都城域发生旱灾时，更是拿出自身大半积蓄赈济灾民，得了一个“青莲菩萨”的美誉，受其恩惠者不计其数。 若非父母犯了周律，青莲花魁又怎会流落风尘，可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只要再过上几年就能顺利脱籍，从此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可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青莲花魁为何跳楼自杀，莫非…… 众人正在浮想联翩时，三楼青莲花魁的闺房忽然大门敞开，一个脚步虚浮的青年从中走出。 此人哈欠连连，身上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酒气，衣衫不整，袒胸露乳，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朝下张望了一眼。 “嗤！”赵公子嗤笑一声，苍白的脸上带着遗憾和回味，假模假样地叹息道，“可惜了一个美人，本少爷刚刚为其开苞，滋味可真是不同于胭脂俗粉。跟着本少爷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听到赵公子如此轻浮的言语，众人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什么。 但丰都城积弊已久，上行下效的情况下，长期流连在教坊司的文人骚客又岂是良善之辈，脸上流露的并非是痛惜，更多的是遗憾。 青莲花魁身为艺妓，向来是卖艺不卖身的，今日破了瓜，还以为日后大家都能分一杯羹。 不曾想此女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却是如此刚烈，一发现失去贞洁便毫不犹豫跳楼自绝。 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轻摇腰肢，神色阴沉从房间内走出，正是统管教坊司的老鸨，也是一名略有修为的武徒。 老鸨扭动着腰肢，将手指探到青莲姑娘鼻尖，微微感受一番后摇了摇头，嘀咕道：“真是不识抬举，可惜了嫲嫲我的摇钱树。” 赵家在丰都城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可教坊司毕竟是官方机构，若是没有老鸨的默许，昨夜又怎么可能将春药下在酒水中，成就一夜快活。 青莲虽为花魁，可向来是卖艺不卖身，任凭老鸨好说歹说，始终不肯退却一步，甚至还起了脱籍从良的心思。 既然无法令其顺从，老鸨便决定动些手段，贞洁烈女她见得多了，摧毁人心是最有效的手段。 原本以为失去了贞洁，青莲花魁便会乖乖听命，打破卖艺不卖身的禁忌，只是没想到此女性情刚烈至此，竟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选择自我了断。 老鸨心中暗自懊恼，心中气恼道：“这笔生意做得亏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赚她一笔从良金。” “来人啊！”老鸨毕竟见多了风浪，神色很快恢复平静，眼中闪过一抹狠辣，轻摇折扇，招呼着教坊司的打手，“将这贱人扔到乱葬岗去，记得将她身子仔细检查一遍，不要遗漏了司内的金银珠宝。” 教坊司说白了，就是一座高级点的青楼妓馆，青莲花魁每日赚取的钱财多少，老鸨都有账本计数。 老鸨这么说，分明是要往死人身上泼脏水，暗示青莲花魁偷盗教坊司财物，传出去后掩盖自己的恶名。 青莲花魁的婢女莲儿，昨夜也被老鸨设计引走，此刻得知噩耗，正趴在青莲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听闻此言后，莲儿身体一颤，急匆匆地跪倒在老鸨面前。 “嫲嫲，青莲姐姐从未对不住您，求您让她有个好去处！”莲儿连连磕头，青石板上沉闷的响声接连不断，空气中渐渐弥漫出血腥味。 老鸨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这丫头如此做派，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莲儿越是这样低声下气地求饶，传出去后老鸨的名声便越差，在地上磕的每一个响头，都像是巴掌拍在她的脸上。 “嗯？是你们耳聋了，还是嫲嫲的话不管用了？”老鸨从鼻中发出哼声，神色不满看向教坊司的几名武徒，眼色示意他们尽快动手。 “慢着！”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稚嫩声音，一个兽皮少年推开人群走上前来，看向地上的那道凄美身影，“青莲姑娘已死，嫲嫲何必折辱其尸身，传出去教坊司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老鸨只是皱眉瞥了他一眼，神色凶狠看向教坊司的打手，“教坊司严禁外人进出，是谁放他进来的？”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但眸绽冷芒没有丝毫笑意，笑呵呵道：“上门是客，周国三百一十八条律法，阎某倒是未曾听说哪一条哪一道，有关门拒客的道理？” “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晓得逛青楼了？”老鸨看了看普普通通的少年一眼，轻蔑道，“律法？嫲嫲的话，就是教坊司的法。你若不服，尽管去城主府上告，看看你的一纸诉状，是先到城主面前，还是落在嫲嫲手里。” 阎四夕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对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显然是跟城主府早有勾结。 想来也是，教坊司本就是官方机构，每年挣得的银钱都要经过城主府，说没有点什么勾当，怕是没人会信。 “小子，想要英雄救美，凭你一介白身，有这个本事吗？”老鸨看了看天色，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大亮，不由皱眉道，“想要尸体可以，拿出钱财赎身便是，没钱在这里装傻充愣作甚！” “滚！” 说到最后，老鸨已经神色不耐，正准备转过头去，不再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多费唇舌。 可就在她即将转身的刹那，眼角忽然掠过一抹金光，眼神顿时移不开了，直勾勾盯着少年掌心。 “青莲花魁已死，尸身对教坊司而言毫无价值，予我如何？”少年神色不舍，但还是决定用其交易。 “哟！想不到你这小子身上居然有金元宝，莫不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老鸨的眼力何其尖锐，一眼就看出少年手中的金元宝货真价实，心中顿时起了异样的想法。 少年心中轻叹一声，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 但眼前这位青莲姑娘，曾在自己为难时出手相助，自己又如何能让她横尸野外，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青莲姑娘的尸身我要了。”少年并不与老鸨废话，又指了指一旁磕头不止的婢女莲儿，“这位莲儿姑娘，我也要为其赎身。你若是同意，我身上还有两锭金子，全数归你了。” 老鸨心念电转，忽然哈哈笑道：“青莲可是嫲嫲我悉心调教十年的，是教坊司蝉联十数次的花魁，纵使她现在香消玉殒，但也不是区区阿堵物能衡量的。” “不过嘛……”老鸨话锋一转，“念在你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嫲嫲我便网开一面，让你带走她。只是莲儿这丫头刚刚长成，嫲嫲安排她在青莲身边耳濡目染，也是有培养她的意思。想要将她带走，凭这三锭金元宝还不够！” 旁观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都觉得老鸨做事太过分，死人都要拿来物尽其用。 但也有人幸灾乐祸大声叫好，嘻嘻哈哈看着阎四夕的笑话。 少年冷眼相看，眼皮一闭一睁，已将教坊司内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怒火高高窜起，越发感觉到力量的重要性。 沉默片刻后，少年将手中一锭金元宝抛向老鸨，沉声道：“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周国的金子，而是五大皇朝共通的五帝钱！” 当今无极天划分九天四海，海外形势暂不可知，但九天却有五大皇朝，每一个都是可与百家圣地并列的庞然大物。 然则天下诸国层出不穷，始终没有哪一个皇朝能一统九天，开创不世之伟业，所以也导致了诸国争霸的混乱局面。 诸国既未一统，钱财的流通方式自然也无法统一，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货币体系。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越是强大的国家，发行的货币流通性便越强，受到九天四海的广泛认可。 五帝钱，就是来自于五大皇朝的货币，少年手中这三锭金子下方，以独特的篆文铭刻太昊二字，显然是太昊皇朝铸造的青帝钱，蕴含东方苍天域霸主国之意。 皇朝之威威震九天四海，每一枚流通的货币都带有丝丝缕缕的气运，即便是真人也不敢伪造。 老鸨阅历无数，元宝一入手就察觉其货真价实，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少年恍若未觉，淡然道：“太昊皇朝与周国国力相差千百倍，同样一锭金元宝，价值之差不必我多说。这三锭金子是前辈高人所赠，是我全身上下仅有的财富，这笔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 素心仙子给他三锭金元宝，还是专属于皇朝的五帝钱，或许是高高在上懵懂无知，或许是心怀恶意借刀杀人。 但无论如何，在周国这等乡野小国，少年万万不敢随意暴露，揣在身上更是提心吊胆。 既然拿出来与教坊司做交易，还不如借此机会尽数拿出，打消旁观者的觊觎之心，日后再寻觅机会拿回手中。 老鸨眼中的贪婪已是呼之欲出，三锭五帝钱相当于教坊司一年的进账，别说是交换一具尸体、一个婢女，就算在教坊司花天酒地一个月都绰绰有余，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刻钟后，孱弱的少年倒背黑棺，小心翼翼艰难前行，身边还跟着一个泪流不止的少女，围观者却无人敢施以援手，只是在一旁指指点点。 “少年肝胆，侠骨柔情，三金易尸，背棺而行。”也不知是何人所传，少年的名声渐渐在丰都城中传出。 但人都是健忘的，此后三年少年平平无奇，莲儿也消失在丰都城中，久而久之就无人记得这件旧事。 直至周南血河案发生后，周天子震怒，下令彻查丰都上下。 于是少年毛遂自荐，借着破获周南血河案的泼天功劳横空出世，一举成就丰都学宫炼气士。 与此同时，教坊司、赵家更是牵涉其中，赵家父子、教坊司老鸨、明月花魁主仆等人通通被彻查下狱。 明月花魁曾害得他妹妹差点死去，不……应该说没有素心出手，小馋儿已经香消玉殒！ 而老鸨间接害死他的救命恩人，更是趁火打劫，夺走了他视若珍宝的三锭金子！ 少年将他们二人关进牢狱后，每日只提供一份吃食，起初三人还能和睦相处，将食物分成三份后勉强维生。 可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饥饿感更是唤醒三人内心深处的邪恶。 终于有一天，也不知三人是谁先动手，为了争夺食物打得头破血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每日提供的吃食越来越少，到最后更是完全断绝。 听着牢狱中传来的疯癫笑声，还有阵阵恐怖的咀嚼声，经历过饥荒的少年神色不变，嘴角却露出冷酷残忍的笑容。 人在饥饿时会做些什么，他可是深有体会，这也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晓梦第九劫中，阎四夕回顾着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的魔鬼，内心回荡着阵阵拷问声。 “问我可有悔？”万古龙门之上，阎四夕骤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物不摧折，怎辨美媸，人不摧折，何言善恶。以善报善，以恶制恶，才是我阎四夕践行的道！” 第123章 揽星衔月逐日光 昔日周南血河案，屠刀下尸横遍野、流血漂橹，逼迫弱女子自相残杀，逼迫赵家家主投河自尽，一把火将赵家满门焚烧殆尽…… 世人称他为屠夫，他却从未有悔过之意。 莫说是区区晓梦劫，即便旧事重演千万次，他也绝不会有丝毫悔过之心！ 晓梦劫中时光失去了意义，一息百年也是常有之事，阎四夕看似经历了数年时光，但在外人看来，他渡过心魔幻境的时间，竟连短短一息都不到。 “如此道心……”苍穹中响起一阵呢喃声，似乎有无上大能将目光投注而来，低语声连众多王侯都毫无所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阎四夕身上，阜阳和万妖山的王侯早已动用镜花水月，将他攀登万古龙门的一幕，倒映在两族子民眼前。 阎四夕肉身再动，以势如破竹之势再次攀登，越过九十九丈后，晓梦第十劫如期而至！ 无极天人人皆知，九为数之极，即便是九九至尊，亦在天道极限之内，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十全十美。 晓梦第十劫，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从未有德不配位的武徒渡过九重晓梦劫，更何谈触碰到第十重大劫。 阎四夕自然是德隆望尊之人，本不该遭遇晓梦劫的考验，但在天机子的算计之下落得如此结局，没有一个人看好他能渡过劫难。 此时此刻，诸多大能将元神之力弥漫在外，试图窥探晓梦劫的奥妙。 出乎阎四夕意料的是，随着第十重晓梦劫降临，他并未陷入心魔幻境之中，反而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他本以为这最后一重心魔幻境，必然会凶险无比，甚至会让他迷失心智，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沉沦。 可此刻举目四望，四面八方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似乎是一片无垠的白色虚空。 恍惚之间，阎四夕似乎听到了一声男子轻叹，“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声音飘飘渺渺，难以寻觅踪迹，阎四夕侧耳倾听毫无所获，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眼前出现的三道人影吸引。 居中是一道青衫身影，身高八尺，身姿挺拔，如枪似剑，嘴角泛出温柔笑意，风流倜傥又不失昂扬霸气。 他拥有一双占据整个眼眶的瞳孔，瞳孔之中有着七个首尾相连的勾玉，正缓缓旋转着，释放出诡异莫测的力量。 在青衫身影左侧，站着一位仙气盎然的白衣剑仙，此人剑眉星目，面容与阎四夕有五分相似，头戴白玉冠，脚踏覆云靴，一身白色剑服，身后背着齐人高的剑匣，双手拢袖笑意盈然。 而在青衫男子的右侧，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红衣少女，墨发披散如瀑，素颜清雅，明眸皓齿，注视着阎四夕的双眼又悲又喜。 倏忽间，白茫茫的世界骤然生变，阎四夕仿佛身处一抹星光点亮纵横的棋盘，纵横十九道内，皆是苍茫宇宙。 阎四夕化作深邃无比的黑子，而对面的三人则化作耀眼的白子，双方天然对立。 耳边仿佛有女子魅惑之声响起，如同笙歌蛊惑人心，“破局之法，不在其外，而在其中。一剑斩之，晓梦自解。” 一道冥冥中的声音指引着阎四夕，他心中忽然产生明悟，心神倏忽间拔高到棋盘之外，俯瞰着这片以寰宇为棋盘的玲珑棋局。 阎四夕此生从未涉猎过棋道，但他前世记忆中却有着相关记载，立刻看出黑白两条大龙厮杀正酣，已到了关键时刻。 晓梦第十劫化作天地棋局，想要破局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斩杀心中的羁绊，彻底断情绝爱，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可问题是，世间情爱并非说斩就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是挥剑斩之，或许眼前三人的身影，将会彻底从他心中抹除。 即便日后再次相见，他明知对方与自己的关系，心中也不会再产生任何悸动。 这分明是类似太上忘情的魔道，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的绝情之路！ 眼前的三道身影，代表着他的嫡亲兄长与妹妹，阎飍、阎淼也就罢了，此生他势必杀之复仇，自然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谊。 可阎婵却不同，那是他此生唯一的亲人，若是挥剑斩之，日后再相见已成陌路人，他如何能接受这般残忍的后果？ 阎四夕持剑伫立宇宙棋盘之上，耳边又有妖魔桀桀怪笑，嘲讽着他的懦弱。 “手持三尺剑，无能灭仇敌。” “此生若不复大仇，了此残生有何用？” “ 杨柳绿，杏梢红，春风渡。迢迢别恨，脉脉归心，付与征鸿。” 阵阵靡靡之音传入阎四夕耳中，不知不觉间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眼前再次出现月圆之夜一族夷灭的惨状，双眼不自觉变得充满血腥杀戮。 不知不觉间，阎四夕手腕微抬，迈步朝着眼前三道人影走去。 三尺青锋缓缓递出，誓要将他们斩于剑下，却没发觉青白红三道身影，目中透出的浓浓哀切之意。 长剑近在咫尺，一步之遥即将划过三人喉咙，阎四夕神智已然彻底沦丧。 可就在即将挥剑斩情丝之际，脑中忽有洪钟大吕振聋发聩，一道醇厚嗓音在耳畔响起，“四夕，别怕，我在！” 一道白色身影骤然破入心田，其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就连披散的头发也是雪白一片。 除却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外，脸色亦是一片苍白，原本威武壮阔的脸庞，因为这是苍白变得有几分阴柔。 正是秦光军主——蒋子文！ 蒋子文在心魔幻境甫一现身，一双凌厉霸道的眼眸便盯上了身前的阎飍，满头白发乱舞，一拳击出释道儒兵法五行轮转之势，将其击成齑粉。 紧接着一道剑光射入阎四夕心灵，光耀整片心魔幻境，破除宇宙混沌，“四夕，别怕，干他娘的！” 声音轻佻无比，却给阎四夕带来无尽的心安，虚幻的黑衣剑仙面目朦胧不可见，整个人犹如利剑，剑光闪耀间诛邪退避，一剑斩落后，阎淼的身影悄无声息消散。 又有一声幽幽叹息从心田深处传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柔柔一笑，对着阎四夕挥了挥手，“三哥，莫怕……” 话音刚落，身着兽皮衣裳的女孩化作流光，没入那道化作白子的红衣身影，一阵扭曲变动间，双方同时消散于天地间。 纵横十九道，千古无重局！ 从宇宙棋局上方俯瞰而下，阎四夕所处黑棋原本危如累卵，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可随着三枚白子的消散，白棋苦心孤诣酝酿的大龙顿时被屠，胜负之势已见分晓。 一位九九至尊鱼跃龙门，经历的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晓梦劫，自然备受两族关注，千千万万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渺小身影上。 将近一刻钟过去了，万古龙门散发的威压越来越重，阎四夕的身体开始出现颤抖的趋势，不周风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眼看就要坠落崖底。 可就在这时，阎四夕陡然怒吼一声，双臂双腿齐齐发力，于九十九丈处猛地爆发全身力量，宛如鲲鱼出海化为鹏鸟，朝着庞大的万古龙门跃去。 此时此刻，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夕阳红！ 太阳星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至理，从西边的群山峻岭中缓缓落下，在万古龙门洒落灿烂的晚霞余晖，似乎在昭示着一位至尊天骄最后的灿烂。 “呵……于巅峰时落幕，于辉煌时破败！”诸多妖王杀意淋漓，元神之力如山呼海啸，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太昊皇朝至今没有任何表示，少数几位齐聚紫云山脉的王侯，也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天武帝君的意思路人皆知。 只要万古龙门的异象一消失，阎四夕这条命他们万妖山要定了！ “史上最短命的九九至尊？有趣有趣！” “山水轮流转，阎氏一族自此绝后！” “镇压万妖山百年之仇，今日一并了结！” 诸多妖王元神传音，杀意沸腾凝如实质，风雪弥漫的紫云山脉温度似乎越发降低。 即便是旁观的两族天骄，也感受到了无比的肃杀深寒，太昊尚等人心中越发冰冷。 越过万丈龙门，超脱远古神兽，本是一向前无古人的壮举，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阎四夕的心情却是平静无比。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诸多虎视眈眈的妖王身上，而是回头望向那座灯火阑珊的阜阳城。 太阳星西落，万古龙门余晖尚在，太阴星已是不知不觉间高挂苍穹，风雪弥漫的阜阳城中渐渐升起万家灯火。 灯火万家城四畔，紫禁城居正中央！ 在那座巍峨耸峙的阜阳城中，紫禁城位居中庭，代表的是至尊至高之意，自然是灯火最为明亮所在。 然而，在紫禁城旁边的一座宅邸，却无任何灯火燃起，空空荡荡仿佛一座鬼宅，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阎四夕恍惚间，才惊觉一十二年过得如此之快，当年偶祸乱帝都的阎十五，如今已是一位鱼跃龙门的九九至尊。 万物齐喑，天地寂静！ 万古龙门中的天瀑已荡然无存，阎四夕肉身越过百丈高崖，在晚霞与月光的照耀中，进入龙门后发生不可名状的蜕变。 龙门中有阵阵神音响起，仿佛一双双无形大手抚摸着阎四夕的身躯，赐予他属于神道的独特力量。 阎四夕似乎进入了先天胎息的状态，四面八方涌动着沛然无比的灵气，将他的皮肉筋骨血迅速改造，逐渐脱离肉体凡胎。 故老相传，远古神兽天生地养，甫一出生肉身便拥有十万巨力，也就是一龙之力，举手投足间地动山摇。 然而一龙之力并非极限，正如阎四夕突破九九至尊前，肉身便掌握一万零八十一斤力量。 突破后得到十倍增幅，足足有十万零八百一十斤，这才是九九至尊晋升篆图境的真正力量。 至尊的好处自然不止于此，日后篆图境的修炼也要事半功倍，远远胜过寻常天骄，突破篆图至尊的难度也要小上许多。 这一刻万众瞩目，无数人见证了阎四夕晋升的辉煌，可与此同时，他们也即将见证一颗新星的陨落！ “阎氏族人，给本王死！”一道金光从妖王阵营中飞射而出，隐约可见金翅大鹏的身影，金翅鲲头，星睛豹眼。 惨死在阎四夕手中的妖族天骄不少，但极境天骄却唯有鹏衍一个，出手的正是天鹏一脉的天鹏王，也是鹏衍的父亲。 天鹏一脉昔年与阎飍结怨，被阎中兴带领阎罗军四处追杀，一度杀到万妖山中，族中天骄死的死、残的残，因此这些年才出现青黄不接、人才凋零的迹象。 当世之中，天鹏一脉只出了两位极境天骄，而掌握一龙之力的鹏衍却惨死阎四夕手中。 若论及对阎四夕的仇恨，天鹏一脉自然是首当其冲，天鹏王更是杀意沸腾。 万古龙门异象尚未完全褪去，天鹏王已是迫不及待，出手之速宛如风驰电掣，势必要在异象消失的刹那间将其斩杀！ 金翅大鹏号称掌握天下极速，别说是阜阳的王侯无心救援，即便当真改变主意，也绝对无法提前拦下他的攻势。 在所有人的眼里，阎四夕已是必死无疑！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星奔川骛，落日熔金。 此时正是日月交替之时，阎四夕所在之处既有晚霞余晖，又有星月普照，映射出日月的璀璨光辉。 天鹏王身为吞魂境妖王，早已修成未闻未看先知之灵觉，忽然察觉到阎四夕的异样之处。 青天高，黄土厚，却是月寒日暖，普照天地。 阎四夕抬头仰望星空，一轮残月高挂苍穹，丝丝缕缕的月华之力从天垂落，铺洒星空之下。 “此身自当扶摇上，揽星衔月逐日光。”阎四夕忽然开口，天鹏王瞳孔几乎缩成针尖，瞬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武徒晋升篆图境的过程，被万族冠以“鱼跃龙门”之称，而炼气士晋升日魂境的道路，也有对应的称呼，那便是“蟾宫折桂”！ 第124章 万千星光聚命星 散乱天地的月华宛如实质，随着阎四夕的吞吐，逐渐凝聚在其身上。 鱼跃龙门后的阎四夕，本应从百丈高空坠落，此刻却悬于苍穹，在“蟾宫折桂”异象的庇护下蹈虚踏空。 “该死！”天鹏王发出暴怒的吼声，庞大如山的身躯停不下来，只能以元神之力尽量减缓速度，眼睁睁看着自己撞上广寒月宫的天道异象。 砰！ 天鹏王真身何其庞大，为了抢占先机对阎四夕出手，他甚至动用了天鹏一脉的杀招秘法，速度快得几近真人。 如此全力爆发，即便是他自身也无法运用自如，不可避免撞上了阎四夕体外虚幻的广寒月宫。 天道之威何其宏伟，即便是真君也无法进行丝毫干涉，更何况区区的吞魂境妖王。 这一撞之下，阎四夕有异象庇护丝毫无损，但天鹏王却是骨断筋折，惨叫一声后迅速退回妖王阵营。 “杂毛鸟，多年未见，怎地这般狼狈啊？”阜阳中寂静片刻后，陡然传来雷鸣般的笑声，渤海王笑意盈盈地发声问候。 别说是各位王侯了，就算是观看镜花水月的诸多百姓，亦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天鹏王在撞上天道异象之前，已经动用元神之力笼罩自身，为的是不让普通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可也不知是哪位大能，竟硬生生撕破了他的元神防御，将他七窍流血的一幕烙印下来，正在镜花水月中反复轮转。 渤海王与天鹏王是大敌，两人相互争斗已有数十年，虽然阎四夕是阎王之子，但也不妨碍他出言讥讽。 天鹏王翎羽贲张，周身金光闪烁，凛冽的杀气席卷紫云山脉。 渤海王不知何时降临，展现出碧海青天的异象，将天鹏王的金光异象隔绝在外，护住人族天骄。 “怎么？渤海一脉向来与阎氏不和，莫非你要出手搭救此子不成？”天鹏王知道二人势均力敌，贸然动手讨不了好，迅速冷静下来，恢复妖王高高在上的气度。 渤海王蹈虚踏空，层层波涛汹涌澎湃，却托着他的七尺身躯悬于苍穹，轻摇折扇，传音笑道：“天鹏，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与阎中兴恩怨世人皆知。帝君未下令，本王自然不会出手。” 天鹏王神色微动，心中的巨石已是落下，嘴上仍是冷哼道：“哼！但愿如此！” 渤海王微微一笑，俯瞰着阎四夕，饶有深意道：“再者说了，此子气运正是衰落之时，召唤万古龙门已是极为勉强，再想召唤广寒月宫，行至中途未必能成。” 天鹏王神色一动，立刻明白了渤海王的意思，身上杀意再次浮现。 阎四夕悬于百丈高空，体外月华之力汹涌澎湃，但却迟迟未曾凝结出完整的广寒月宫，甚至渐渐出现崩溃的趋势。 不周风一颗心逐渐沉了下来，惊呼道：“不好，你身上气运十去其九，召唤万古龙门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召唤广寒月宫，已是力不从心。” 阎四夕牙关紧咬，他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只是万古龙门异象尚未消失，天鹏王就已经出手，阜阳诸多王侯却未见动静，他若是不蟾宫折桂，十息前这条性命就已交代了。 “难道真是天要绝我？”阎四夕心中生出悲凉与绝望。 事到如今，他穷尽毕生心血，两次晋升已经将他的底蕴彻底消耗，再无余力继续支撑。 山有山根，水有水运，武有武运，仙有仙气。 气运本一体，阎四夕武道晋升篆图境，已将残存的气运消耗得干干净净，再想要蟾宫折桂，近乎是痴心妄想。 他在仙道上修成月魄极境，虽然感悟到了月魄至尊的道途，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却积累底蕴，强行冲关已是自毁前程之举。 可即便他舍弃了月魄至尊的道途，依旧无法召唤广寒月宫，顺利晋升日魂境。 以他的力量，最多只能再支撑三息，月华凝聚出的广寒月宫就会彻底消散。 到时候，用不着旁人出手，气运反噬的力量就足以抹杀他的三魂七魄，从此再无复生之机。 危！危！危！ ———— 此时此刻，阜阳紫禁城中，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内，正悄无声息上演着一出好戏。 金銮殿内，蟠龙白玉柱顶天立地，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大殿中央一张高大的龙椅金光璀璨，衬托出其上之人九五之尊的帝皇之威。 天武帝君端坐龙椅之上，身着五爪龙袍，面目朦胧不可见，左手以拳托腮，右手食指轻点龙椅，双眼微眯注视着眼前的虚空。 身为掌管万里山河的皇朝天子，天武帝君的修为早已功参造化，即便远在千里之遥，亦能将紫云山脉尽收眼底。 在天武帝君身前，悬着一方三尺来高的四足方鼎，腹部四面均铭刻着古老的雷文，环绕于直纹四周。 四足方鼎外有着八条虚幻的五爪金龙，其中四条栩栩如生，剩下半数则是模糊粗糙。 这八条五爪金龙的龙尾齐聚于下，相互缠绕又向下延伸，分别对准东南西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向。 每一条五爪金龙的龙爪，都扣在双耳四足的青铜鼎表面，龙身蜿蜒向上，龙头耷拉在青铜鼎边朝向锅内，龙眼紧紧闭合，仿佛在沉睡之中。 当生死之战落幕时，一股庞然无比的气运从万妖山袭来，其中一道五爪金龙蓦然间睁开龙瞳，发出一声无声无息的龙吟，一口将万妖山气运吞噬入腹。 随着十万大山气运入体，这条虚幻的五爪金龙，身躯渐渐凝成实质。 “算天机本事不小，白泽算不到变数出现，他却能未卜先知。”天武帝君轻声自语，眼中流露出笑意。 “阎氏一族死的死，叛的叛，一族气运集于一身，反倒是让他拥有成为九九至尊的机缘。九九至尊，朕到底救……还是不救？” “自古以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天武帝君并非自言自语，大殿内响起一个苍老声音，“阎中兴功高盖主，勇略胜君，既然可以臣你，自然也能叛你。” “哦？”天武帝君漫不经心道，“父皇，当年您教导烨太子时，朕也在旁边聆听。朕记得你当时说的是，君臣不能疑，疑则天下乱，是也不是？” 能被天武帝君称作父皇之人，自然只有上一任的昭文帝君，他退位让贤是出于帝皇气运的缘故，自然未曾陨落，甚至在朝中还有莫大的影响力。 “事到如今，你还在质疑朕当年所为？”昭文帝君冷哼道，“阎中兴是你结拜义兄不错，可你既坐上了这张龙椅，当知天家无情，天子无兄弟。阎中兴此人，朕当年就留下过批语。” “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昭文帝君语气越发冷漠，“阎中兴立下汗马功劳不错，可你封他一字王已是越矩，他却仍不知收敛，执意要领兵出征。” “一字王已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若再立下泼天大功，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莫非我太昊氏还要将皇位拱手相让不成？” “昔年桃妃之死尚未查明真相，阎中兴仅凭一己猜测，就敢领兵入宫，欲对皇后下杀手。孰可忍孰不可忍，朕连他叛上作乱的罪过都赦免了，他却还是一意孤行，执意要追查幕后真凶。天武，你告诉朕，换做是你会如何选择？” 天武帝君沉默良久，右手抬起，轻轻抚摸着眼前的无上道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朕已退位让贤，偌大的皇朝你才是天子，该如何做朕无权置喙。”昭文帝君的声音渐渐远去，“但你要想清楚了，动用八方社稷鼎的气运，必然对其根基有损。阎四夕一族夷灭，即便你念及旧情施以恩惠，也未必会甘心臣服。” “养虎为患，当思当慎！” 阎四夕本就是太昊皇朝之人，他的根在阜阳，阎王府至今仍未被帝君下旨拆除，本质上与太昊皇朝还是存在纠葛的。 若是天武帝君愿意，将八方社稷鼎的气运分出一些，助他召唤广寒月宫并非难事。 只是无上道器尚未彻底炼成，气运就是八方社稷鼎的炉火，贸贸然分出的话，势必会对后续的炼制产生影响。 太昊皇城内有十万大山之患，外有赵国彼岸之舟之忧，万族战场更有妖魔万族之虑，八方社稷鼎的炼制势在必行。 若是因为分出气运而功亏一篑，不仅是得不偿失，甚至会有山河动荡、亡国之危。 天武帝君双眼缓缓闭上，悬于八方社稷鼎上的手掌忽然一顿，气运之力不再波动，五爪金龙的龙眸亦是渐渐闭合。 ———— 紫云山脉上空，阎四夕仍在苦苦支撑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泼天气运能带来至高无上的成就，自然也能带来灭顶之灾，阎四夕现如今的情况，简单来说便是德不配位，反受其殃！ 可就在他心生绝望之时，苍穹之中却忽然生出了变化。 太昊尚眼见他即将丧命，心中已是悲愤至极，双手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中，心中怒吼道：“气运！气运！若能以命抵命，以运抵运，即便要了我这条性命，我太昊尚也认了！” 周止眼眸耷拉，目光黯淡，心中叹息道：“气运之说虚无缥缈，并非无法可解。可即便我龙虎山借运给他，也未必能满足一位九九至尊的需求。” 霍无殇身姿挺拔，眼中荡漾着希望，回首望向阜阳紫禁城方向，“舅舅，他毕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更是为太昊夺得十万大山千年气运，若是以无上道器襄助……” 天机子嘴角含笑，一双阴阳瞳透露着漠然，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嫉妒，而他座下的气运年兽正渐渐变得虚淡，无形中气运之力渐渐融入其体内。 “师尊所言果然不错，此番生死之战、气运之争，便是我天机子成就九九至尊的天大机缘。阎四夕一死，我夺取的气运便彻底化为己有，再无境界不稳之患。” 此时此刻，众生万象，却没人注意到苍穹中的明月星辰，似乎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 一缕缕稀薄的星光，正从遥远的宇宙星空中投射而来，似乎感应到紫云山脉上空的异常，纷纷投射到阎四夕身上。 “这是……”渤海王吴歧路瞳孔收缩，浑身一震，星月光芒的变化如何能逃得过他这双眼睛。 虚空中响起一道神音，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又仿佛从他们心灵深处自我诞生。 “太昊钟鼓入长夜，耿耿星河气运聚 ！” 咚！咚！咚！ 阜阳身为一国之都，紫禁城内有着一座三重檐歇山顶楼阁，名为钟鼓楼。 此楼下为城台，四面皆开设圆券门，墙体涂为朱红色，城台顶部有殿檐一重，殿檐之上为平座，承托上层的面阔五间的重檐歇山顶大殿。 殿宇门窗、檐柱皆漆成朱红色，屋顶与殿檐瓦饰为青瓦绿剪边，檐角布列仙人骑鸡和七头蹲兽，额枋彩绘为金龙点金旋子彩画，平座悬挂的挂檐板为朱红色，上饰描金吉祥云头。 这座钟鼓楼自开国帝君高祖时期便已设立，渡过幽幽漫长的千载时光，其上岁月痕迹斑驳，但却变得越发神异。 钟鼓楼中供奉着一钟一鼓，钟名为永乐大钟，鼓名为长治大鼓，意喻乾坤盛世，长治永乐，又对应着暮鼓晨钟。 每逢日月交替之时，暮鼓晨钟便会响起，此刻正值日落月升，长治大鼓发出的声音幽远深长，回荡在整个阜阳城中。 随着鼓声响起，阜阳城内上至王侯公卿，下至贩夫走卒，无数道微不可觉的流光骤然升起，直射遥不可及的虚空。 “故老相传，寰宇之中有周天星辰三百六十五，乃是天地之正统星辰。”渤海王面色微变，心中顿时有了猜测，“然则宇宙无限，星辰亦无限，每一个生灵都对应着宇宙深处一颗星辰，也就是命星！” 命星是很奇特的存在，每一条生命诞生时，宇宙中就会自然而然生出命星。 命星璀璨则人盛，命星黯淡则人衰，命星陨落则人死！ 第125章 万千气运注命星 遥远的虚空之中，阎四夕的命星正在逐渐黯淡，但就在星辰光芒即将消失之际，成千上万道来自阜阳百姓的命星光芒投注其上，命星陨落的趋势顿时一止。 不仅是阜阳城，整个紫云郡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异变！ 以亿万计的百姓身上有微薄气运冲霄而起，投入亘古无垠的宇宙命星中，又穿越无穷空间，转嫁到阎四夕的命星之上。 星光投射的范围越来越大，云梦、负雪、天南、龙门、仙游、武进、青云等等…… 太昊皇朝掌握苍天域万里河山，分封一百零八郡，占地何止千万里，子民更是以兆而计。 无数道光芒冲霄而起，汇聚成一股庞然无比的气运！ 星辰之间差距何止千万里，气运投射不可避免有所损耗，但数以兆计的微薄气运尽数汇聚，分明是一股堪比帝王气运的滔滔洪流。 震王府中，霍震霆眼泛泪花，哈哈大笑道：“阎中兴啊阎中兴，南征北战数十年，太昊子民承恩沐惠，终究是没有忘记你战场拼杀的功劳。” 昔年阎王府建立阎罗军，荡平十万大山之患，入东海夷灭海族之灾，杀进万族战场夷灭万族…… 若是没有阎氏一族的浴血拼杀，太昊皇朝何谈创建千年基业，太昊子民如何安居乐业？ 正因如此，太昊万民从根本上早已承其恩惠，在阎氏即将绝后的关键时刻，气运牵连的他们无论认与不认，都被迫分出一丝微不足道的气运，交与阎四夕渡过难关。 不仅是普通的百姓，纵使是一百零八王侯，甚至是太昊皇室，面对这股气运牵连之力，也无法完全拒绝。 本质上来说，整个太昊皇朝都受过阎氏一族的恩惠，除非双方一丝牵连都不存在，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 阎四夕正在苦苦挣扎，命星得到这股气运之力投注，广寒月宫崩溃的趋势顿时一止，似乎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可这仅仅是回光返照而已，太昊子民的气运之力虽然宏大，但投射的过程损耗极巨，几乎可以说是十去其九，不足以支撑一位九九至尊。 但在冥冥之中，又是一股庞然无比的气运，骤然投射到阎四夕的命星之中，虚空中再次响起天道神音。 “九天万民承恩泽，气运星河千帆舞。” 无极天乃是三千世界的核心，还隐藏着人族成尊的巨大隐秘，可百万年来却始终被人族掌控。 为了争夺这片大世界，万族前赴后继，百万年来掀起无数次战争，但始终在人族的顽抗下被拒之门外。 阎氏一族在阎中兴的统领下，在万族战场建立最为宏伟的雄关，扼万族咽喉使其寸步难行，迟万族入境之势，阻万族兵锋之危。 在这数十年来，万族天骄难以攫其锋芒，始终无法越过阎罗关一步，九天人族得以安享太平。 此乃万世之功，九天人族皆承其恩惠！ 九天者，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昊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九域虽非尽归人族掌管，但每一寸土地都有人族存在。 如此庞大的人族数量，所能提供的气运之力，是太昊皇朝的十倍百倍！ 即便是苍天域内对立的周国、赵国、卫国，对阎氏一族满怀敌意，却也不得不承认阎氏庇护人族的功劳。 九域中宗门林立，百家圣地更是不计其数，九难三灾境的真人真君纷纷感应到这股气运洪流，不自觉地施展大神通，将元神之力探入星空，观望着九天人族气运汇聚的壮观奇景。 得到这第二股气运洪流襄助，阎四夕体外的广寒月宫异象瞬间凝实，蟾宫折桂的天道神威越发厚重。 但这仅仅是开始，气运洪流的倾注仍然没有结束！ “海阔天高得恩果，四海波平气运连！” 轰！轰！轰！ 无极天不只有九域，更有东西南北四片广阔无垠的海域，四海虽是海族的领域，但海中孤岛数不胜数，栖居的人族亦是不少。 昔年阎中兴曾说过“封王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在见证海族掀起万丈波涛、吞噬无数平民百姓后，一怒之下领兵入海，攻占蓬莱、方丈、瀛洲三岛，屠灭无数海族子民。 正因如此，人族才在岌岌可危之时扭转乾坤，扼制住海族席卷大陆的滔天凶威，得以在海外休养生息。 这份功德相较于征战万族战场，或许不值一提，但在此时此刻，仍旧回报在了阎氏唯一的血脉身上。 “妖聚魔凝气滔天，更阑月坠阎罗汇。” 又是一道天道神音响起，但这道神音代表的深意，令太昊皇朝无数王侯纷纷震动，就连那座紫禁城也是一阵微微震动。 遥远的虚空深处，有着一座广袤无垠的虚空战场，独立于宇宙苍穹之间。 虽说只是一座虚空战场，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战场的具体范围，万族通过数以千万计的传送阵传送至此，以天骄相互厮杀争夺万族气运。 在这片横跨百万年时光的战场中，生死厮杀的天骄比比皆是，有来自无极天的人族天骄，也有来自妖魔等大族的强大血脉，也有背插双翅的翼人族，甚至偶尔会诞生天生地样的神兽血脉。 万族战场绝大部分区域都是危险重重，更是存在着诸多禁忌之地，而在阎罗关远去千里外的人魔战场内，就有着一片杀机弥漫的混沌海。 混沌海并非是海洋，而是由虚空混沌凝聚而成的魔族大阵，昔年被阎罗军一战破灭后，弥漫的混沌雾气造就了一片诡异的死亡地带。 在混沌海遥不可及的深处，居然有一片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数以百计的人族孩童在此游玩嬉戏。 但令人惊愕的是，照顾这些孩子的并非是人族，而是一群模样狰狞、相貌丑陋的诡异修罗。 在世外桃源的外围，盘坐着数以万计的修罗身影，他们的身上还残留着部分人类的特征，比如五官、手脚，但更多的是在汩汩而动体外鲜血，鳞甲披挂的强壮魔躯，亦或是股后生出一条狰狞鳄尾。 他们每一尊身上都散发出强大的气势，举手投足间不断吞噬着混沌迷雾，极力阻止着混沌中的魔气入侵身后的世外桃源。 其中最强大的九道身影，统统散发着属于吞魂境的气势，如威如狱，覆压天地，无人敢攫其锋芒。 此时此刻，九道身影盘坐混沌中，忽然间一阵心血来潮，纷纷睁开双眼望向苍穹。 外人眼中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但他们的双眼却仿佛穿越无穷空间，与自身的命星产生了感应。 “楚江军主，如此强大的气运波动，莫非是……”其中一道魔影迟疑着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是呱噪的乌鸦，令人听着分外难受。 居中一道身影，身披残破的血色甲胄，手持三尺青锋，短脸阔口，头顶生出一道扭曲的独角，身后长出一条摇曳的黑色鳄尾，正是魔影口中的楚江军主。 “十年前亦是如此，并非寻常阎氏族人造成的，此次气运波动较之先前更为剧烈，看来主上他尚在人间。”血色魔影脸上露出笑容，沉声下令道，“传本军主令，阎罗军所属，尽皆放开心神相应号召，将气运借与主上！” “诺！” 随着血色魔影命令下达，混沌迷雾中响起数以万计的应诺声，千千万万声并非此起彼伏，而是在同一时间发出，可见此军治军之道。 这些魔影每一道都是神通境以上的强大武徒，气运之力可想而知，相较于太昊万民、九天四海的平民百姓，他们所提供的气运之力丝毫不逊色，更是有着赶超之势。 随着这股气运之力的投注，无论是太昊皇朝，还是十万大山，无数王侯一时间心神不稳，散发出各种复杂思绪。 “阎罗军！十年前阎罗军失陷人魔战场，居然至今未亡！” “不可能，混沌海连真君都不敢深入，仅凭十万阎罗军，何德何能残存至今？” “这股气运之力杀威如魔，大有倾覆天地之势，除却天下第一强军，还有何人能有此威势？” 能感应到天道神音存在的，至少都是夺魄、阴神境的强者，少说也已经过了知命之年，自然感受过当年阎罗军的杀伐气势。 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恐怖威势，世间无有出其右者，就连同为太昊九军的其他八军，至今也无法复刻阎罗军巅峰时的气象。 令人不解的是，阎罗军失陷人魔战场，虽然并没有人亲眼见到他们的尸骨，但天机子、白泽都曾亲口断言，阎罗军早就已经死在十年前了。 既然如此，到底是阎罗军死灰复燃，还是两位天机一道的真人测算有误？ 众人心中的想法此起彼伏，连同那位盘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的天武帝君，一时间也变得正色起来，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阎罗军既已存世，那么……”天武帝君再次伸手覆上八方社稷鼎，脑海中念头纷动，最终还是叹息着收回了手臂，“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罢了罢了。” 这股气运之力与阎四夕同根同源，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体外广寒月宫的异象越发凝实，即便没有后续气运之力的倾注，想要蟾宫折桂也已不是梦幻泡影。 正在阎四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冥冥中气运的变化却仍未停止，最后一道天道神音宛如低声呢喃，在天地间飘然而过。 “风萧水寒十五月，欲开至尊通天路。” 虚空中似乎有三道人影闪烁，但所有关注着阎四夕的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就连阎四夕自身，也只是在脑海中留下一个印象，下一刻三道人影的记忆就淡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属于天道的力量，没有人知道这股气运从何而来，甚至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最后气运的存在。 只是在这一瞬间，阎四夕蟾宫折桂召唤的广寒月宫瞬息间凝成，一座完全由月华之力凝聚的宫殿悬于虚空，散发出清冷孤寂的光芒。 广寒月宫宛如万年冰晶筑造而成，宫殿的檐角有着一道道月蟾仰天向月，正中央栽种着一颗郁郁葱葱的月树，隐约间还有一个婀娜娉婷的女子，正在月宫中翩翩起舞。 太阴星有一则流传世间的传说，名为嫦娥奔月，见到此情此景，众人脑海中不由得浮想联翩。 月树、月宫、嫦娥，这不正是神话传说中所记载的吗？ 阎四夕也被体外环绕的异象震住了，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心中暗暗叹息道：“可惜我未成月魄至尊，如今也没有足够的月华之力吸纳，只能勉强破境。”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想方设法吸纳足够的月华之力，不说成就仙道上的九九至尊，至少三九至尊是没问题的。 可万妖山妖王虎视眈眈，太昊皇朝作壁上观，传音墨羽又是毫无回音，茫茫天地间只身一人，他唯有通过鱼跃龙门和蟾宫折桂自救，在必死的危局中寻求一线生机。 即便如此，蟾宫折桂后若无人施以援手，他终究还是必死无疑。 一念及此，阎四夕心中不由生出绝望，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太昊尚。 表兄弟二人四目相对间，阎四夕看到了太昊尚眼中的泪光，太昊尚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却是无计可施。 “罢了罢了，阎氏族人向来站着生，绝不跪着死！”阎四夕眼中绽放出战意，“既然必死无疑，那就让我在最后一刻极尽辉煌！” 就在他准备彻底晋升日魂境时，眼角却瞥过腰间挂着的广寒葫芦，福至心灵想起了武魁首提醒的那句话。 “蟾宫折桂时，切记以七魄感应广寒葫芦。” 就在不久之前，阎四夕深陷火凤真君夺舍之危，关键时刻武魁首隐藏的意志悍然出手，解决了他的生死大患，临别之际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彼时阎四夕沉浸在成就九九至尊的激动中，并没有深入思考武魁首的意思，可此时此刻，他抚摸着腰间的广寒葫芦，却是一阵心血来潮。 第126章 不见君后手显现 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剑术、剑意、剑气、剑心、剑势、剑域、剑灵！ 顶轮、眉心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海底轮！ 阎四夕以九星一月凝聚北斗星月图，体内剑道须弥宫与七脉轮皆是熠熠发光，沛然如海的法力源源不绝涌入广寒葫芦中，静心感应着心血来潮的异常。 “二师父，这是……”阎四夕眼中精光绽放，他忽然明白不见君将广寒葫芦赠予他的深意。 不见君的剑道传授极为重视基础，除了传授他四式君不见剑法外，其余剑法、宝物一律视为粪土，也不准他借用外物修炼。 然而，剑修虽然不假外物，可还是需要有足够的积蓄，才能迅速成长起来，但不见君只是送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广寒葫芦，这一直是阎四夕心中的疑惑。 他一直认为，广寒葫芦虽是珍贵至极的芥子物，能自发吸收天地间的水气，酿造出特有的广寒酒。 可除此之外，广寒葫芦并无太多神异，与武魁首所赠的千机变相差甚远。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七魄圆满后感应广寒葫芦，他这才发现其中一片秘密空间内，居然储存着数之不尽的月华之力。 如果用极品灵石来进行衡量，比起他成就九九至尊所吸收的灵石只多不少，几乎可以说是一座月华之海。 “月华之海，这难道是二师父为我留下的，看来大师父也知道这个秘密。” 阎四夕心中一阵激动，眼前这堪比海洋的月华之力无边无际，绝对足够他成就九九至尊。 可下一刻，阎四夕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拳头紧握，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 “月华之力虽是满足了，但我如今已召唤广寒月宫，蟾宫折桂的时光所剩无几，根本没有时间慢慢炼化。” 月华之力不比极品灵石，大多数时候都如同水流一般静谧柔和，吸收炼化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可再怎么柔和，炼化起来也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别说是他，就算是真人都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吸收。 如果他强行吞噬，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可涓涓细流的冲击力虽弱，化作汪洋大海可就未必了。 阎四夕想在短时间内吸收，凭借他的七魄强度，绝对无法顶得住如此狂暴的力量，会出现爆体而亡的危机。 但无论如何，天大的机缘摆在眼前，他也只能是尽力一搏，就算成不了九九至尊，至少也要在月魄至尊的路上向前迈进。 就在阎四夕心意已定时，忽然心有所感，看向汪洋大海中沉浮的一道人影。 此人一身黑衣，面目朦胧不可见，盘膝坐在丈长的飞剑之上，凌空虚渡降临在阎四夕眼前。 “二师父！”阎四夕心神震撼，不见君居然在广寒葫芦中留了一道剑意，与武魁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见不见君伸了一个懒腰，笑嘻嘻道：“放开吸收便是，这半年来你体内吸收了海量的广寒酒，月华之力早已与你水乳交融、行同一体，如今正是百川归海之时。” 阎四夕听得云里雾里，但不见君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有相当的把握。 与两位师父相处的时光并不长，但在得知武魁首是父亲的义子后，他对两人的戒备已经完全消失。 者字秘尊为世间二十三无上秘术之一，千机变身为墨家传承道器，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至高武法，武魁首都能毫不犹豫送给自己。 甚至就连成就九九至尊的与神兽心头血，他都早已留下后手，为的就是让他完成武道至高无上的成就。 武魁首对阎四夕的付出，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而与其同行的不见君，又怎么会加害自己呢？ “徒儿谨遵师命！”阎四夕神色郑重，对着不见君深深一拜。 沛然如海的月华之力倏忽间涌动，海中波涛迭起，掀起狂风巨浪，顺着阎四夕七魄感应涌入须弥宫中。 “天有九星，地有九宫，人有九窍，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道！” 剑道须弥宫中，北斗星月图随着月华之力的涌入，渐渐展开了属于月魄至尊的变化。 北斗九星对应五脏四肢，太阴星高坐神庭，光耀九天，对应九星一月，成众星拱月之象！ 原本被混沌笼罩的剑道须弥宫，其穹顶有太阴星光照，有北斗九星图指引方向，飞剑真灵悬于苍穹，散发出凌厉肆虐的剑道杀力。 与武徒的篆图境相似，日魂境主修的就是完善星图。 阎四夕的星图已经达到月魄境推演的极限，等到晋升篆图境后，才有一步步推演完善的可能，但月魄至尊还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变化。 无穷无尽的奥义在阎四夕心田流淌而过，但他现在关注的重点并非是北斗星月图，而是那无穷无尽的月华之力。 令他惊愕的是，月华之力奔腾如川流，可他的七魄就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无论如何加大力度吸收，月华之力始终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他的身体就仿佛是一座汪洋，而月华之力就是来自九天的溪河江流，从他周身八万四千孔流入体内，进而没入须弥宫那轮璀璨的圆月，宛如百川归海。 一九至尊！二九至尊！三九至尊……七九至尊！八九至尊！九九至尊！ 在他咬牙放开对月华之力的限制后，肉身忽然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闪烁，周身八万四千孔皆是如此。 而七脉轮中栖居的七魄，更是在短短三息不到，就已被月华之力填充得满满当当。 “这些荧光……莫非是我这半年来饮下的广寒酒？”阎四夕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自从与武魁首修行武道以来，阎四夕由于十八地狱图录的原因，身体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十八地狱的酷刑。 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可长此以往下去，必定会出现精神崩溃、走火入魔的迹象。 不见君名义上是撺掇他成为酒蒙子，但更深层的含义是让他借酒消愁，缓解精神上的痛苦和压力。 广寒酒是广寒葫芦自行酿造而成，酒水烈性不高，但却具有抚平伤痛的神奇能力。 可直到如今，阎四夕才明白，为何广寒葫芦总会在夜间熠熠发光，为何他的身体能海纳百川，狂暴地吸收月华之力。 本质上来说，广寒酒就是月华之力的承载物，这半年来饮下的酒水，早已将他的身体改造成月华之力的容器。 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畅通无阻地吸收广寒葫芦中的月华。 “或许我在摘星台觉醒月蟾神体，也有广寒酒的原因。”阎四夕脑海中闪过灵光。 后天觉醒神体的事迹虽少，但并非是毫无记载，而觉醒的神体为何种，也与修者的道途和体质息息相关。 阎四夕在摘星台斩获月蟾雷体，或许是与天劫有关，或许是与他修行的十三丹经有关，亦或是与吸收的广寒酒相关，此事他自己也难以说清。 紫云山脉一片寂静，下至鱼龙月魄天骄，上至王侯将相，都是神色莫名盯着悬于苍穹的阎四夕。 “他分明是月魄极境，为何突然成就九九至尊？” “难不成此子隐藏了实力？” “在王侯面前，区区月魄境如何能隐藏，分明是与那尊葫芦有关！” 蟾宫折桂尚未完成，此间又有异象再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广寒葫芦悬于阎四夕身后，看似静谧祥和，却散发出清冷孤寂的月华之力，与阎四夕构建了一条稳定的通道，将无穷无尽的月华灌入其体内，宛如星月成河，百川归海。 有心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更是有人认出了这尊葫芦的来历。 “广寒葫芦，这是广寒宫的传承至宝，为何会落在此子手中？”渤海王面色平淡，眼中却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广寒宫，开宗立派之地并非在苍天域，但却是与玉清道、白鹿学院、须弥山等百家圣地并列的庞然大物，宗门功法一向是传女不传男，且每一代只会收取一名弟子。 当世最出名的广寒宫门徒，便是那位广寒仙子，年不过五十便登临真人之位。 如今十多年过去，也不知此女是否更进一步，成就举世罕见的真君之位。 而广寒宫最出名的除了传承已久的广寒天功外，当属这件广寒葫芦，是广寒宫宫主代代相传的传承至宝。 很多人都知道广寒葫芦的来历，但这件道器除了坚固异常以外，从未表现出任何特异之处，旁人也只当它是寻常道器。 可如今阎四夕与其生出感应，短短三息成就月魄九九至尊，很多人的目光中已经泛出贪婪之色，死死盯着这件价值连城的天等道器！ 若是寻常宝物也就罢了，能造就出九九至尊的道器，就算是无上道器在此，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比不上的。 “时机已至，蟾宫折桂！” 阎四夕无暇关注众生百态，在成就九九至尊的这一刻，毫不犹豫心神沟通广寒月宫，将这道异象一点点炼化入体。 成就日魂境的关键，就在于将广寒月宫融入须弥宫太阴星中，这也是月魄极境天骄与众不同之处。 与此同时，冥冥中天道再次降临，阎四夕福至心灵，再次进入师法自然的奇特境界。 众所周知，武徒、炼气士一旦突破至尊境界，会有短暂的机会天人交感，进入玄而又玄的非想非非想之境。 在这十息内，修者对任何武法、道术的推演感悟，都会提升成千上万倍，平日里遇到的诸多关隘，在此刻也是荡然无存。 摘星台成就至尊的时候，阎四夕、周止、凌云都进入师法自然。 阎四夕推演出月蟾神形、五雷月杀道术，周止所得不得而知，或许是龙虎拳和天命四十九刀，而凌云则是感悟出建木道印，三人各有所得。 按理来说，阎四夕武道、仙道双双成就至尊，应该拥有两次师法自然的机会。 可直到他成就九九至尊，此次机缘才突然降临。 或许是天道也觉得仙武同修太过逆天，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做出了限制，直到他双双成就九九至尊，才给了他再次师法自然的机会。 “十三丹经！十八地狱图录！”师法自然来得突兀，但阎四夕心中早有腹稿，瞬间变做出了决定。 他同修武法、道术、剑道，每一方面都称不上尽善尽美，晋升第二境后，各方面都会有所不足。 可相比于道术、剑道方面的不足，武法才是他目前最关键的一项！ 这两门至高武法奥妙精深，在他修炼的过程中也逐渐有了自己的理解。 十三丹经已有三式彻底蜕变成神形，可其余十式虽然有了质变，但还达不到最高境界。 至于十八地狱图录，在融合了万龙归窍势的部分奥义后，也渐渐朝着更高层次蜕变，急需完善武法缺陷。 鱼龙境时，武法只是锤炼体魄所用，即便感悟出再强的武道意志，掌握再强大的杀招，也无法将其发挥得尽善尽美，始终受到体魄的十倍限制。 这是天道对武徒的禁锢，也是天道对武徒的保护。 可鱼跃龙门进入篆图境后，不同武法的优劣便开始体现出差距，越是强大的武法，越能给武徒带来强大卓绝的力量。 篆图境的修炼，最重要的是至高武法中记录的篆文，将其以特殊的方法铭刻在肉身上，渐渐炼入皮肉筋骨血，最后彻底融入五脏六腑。 只要完成这个环节，武徒便算是便算是成就篆图圆满，但也只是称作一锻篆图境。 真正的天骄，绝不会满足于此，会力争完成八锻乃至九锻，才能算是真正的篆图境巅峰。 阎四夕的两门武法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记录的篆文无法相互匹配，自然也要发生相应的转变。 否则的话，将半成品的篆文铭刻入肉身，必定会对未来的修炼产生影响，肉身、内炁、武意也会变得冲突不断。 师法自然，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是将两门武法推演出完整篆文的大好机缘！ “狮子摇头滚珠丹！长蛇串珠扭腰丹！灵鹊起尾过梅丹！猿猴通臂易筋丹！豹虎爬山换骨丹！鹤舞松荫静体丹！熊罴漫步聚精丹！雉鸡司晨提钥丹！狸猫捕鼠形紫丹！野马分鬃逐鹿丹！” 一式式丹法奥义在阎四夕脑海中流转，须弥宫中原本是月蟾、真龙、凤凰三足鼎立，其余十大神形屈居次席的格局。 可随着师法自然的感悟生出，一道道神形开始绽放神威，一跃而上与三大神形并肩而立。 狻猊、腾蛇、朱雀、无支祁、白虎、仙鹤、猾褢、月蟾、真龙、凤凰、重明鸟、天狗、英招！ 第127章 绝品道术蕴真灵 七息已过，十三丹经终于被阎四夕推演圆满，十三道至尊至高、神威煌煌的神兽身影屹立须弥宫。 而十八道修罗武影则被死死压在下方，一时间动弹不得，两门截然相反的武法，在篆图完善的一刻高低已见分晓。 并非是十八地狱图录不如十三丹经，而是阎四夕对十三丹经有了更深层次的感悟。 “足足七息，才将十三丹经的篆文悟出……”阎四夕暗叹一声。 但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在师法自然的每一瞬间都价值连城，容不得丝毫浪费。 十八修罗身着漆黑铠甲，甲胄狰狞张扬，边角高翘，上面不断有死气流动。 他们胸前的铠甲上有妖魔头像张着血盆大口，其头盔酷似鬼怪，有着明显的妖魔特征。 这是十八地狱图录武意衍化出的武影，其面目都是以阎四夕为原型，幻化出的五官与他有七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十八修罗手持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每一种兵器都对应武法的一种变化。 但阎四夕融合万龙归窍势后推陈出新，这门至高武法的篆图已有了根本性的蜕变，必须推倒重来。 “只剩下短短三息，怕是难以将十八地狱图录推演而成。”阎四夕心中暗叹，但仍按照师法自然的指引，将其中根本性的四式推演完毕。 俗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加上阎四夕本身专修的剑道，手持刀枪剑棍的四尊修罗，自然成为了阎四夕的首选，在下一刻顿时摇身一变。 修罗甲胄迅速膨胀，蔓延过四尊修罗武影，瞬间化为一套套明黄色泽，又透着阴森诡谲气息的巨大皇袍。 四大修罗头戴冕冠，前后都垂下珠帘，面目一片深幽，似乎笼罩着一层雾气，又仿佛是黑暗的旋涡。 其两袖宽大，玉带绕腰，胸衣袍的其余表面，有着金线描绘的数千头妖魔，排列整齐，纵横有序，不动如林，气度森严。 此乃修罗阎帝！ 十八地狱图录融合万龙归窍势，在师法自然的帮助下，阎四夕终于将其中四段武法推演完成，迈出了蜕变的第一步。 蜕变后的武法威力不增反减，这也在阎四夕的预料之中。 正如十三丹经化凡入神，整体的威能也会暂时下降，但只要将武法彻底推演完成，融合为一后威力必然会更加精进。 十息时间看似寻常，但却是修者梦寐以求的，换做平常时候，阎四夕想要完成这惊人的蜕变，至少要花费数年时光。 虽然未将十八地狱图录尽数推演出来，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这一步迈出后，后续想要继续突破绝非难事。 与此同时，蟾宫折桂也已进入了尾声。 阎四夕悬浮在苍穹之中，浑身散发出清冷的月光，旁人抬头仰望，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两轮月亮，照耀着整片紫云山脉。 “道术真灵，凝！”阎四夕面色一紧，知道到了蟾宫折桂的最后一步。 正如武徒鱼跃龙门，炼气士蟾宫折桂晋升日魂境后，也会产生根本性的变化。 其一，七魄强度会大幅度增加，类似于武徒体魄的十倍增长，不仅道术威力随之增长，还能修行对魂魄强度要求更高的玄等道术。 其二，日魂境法力倍增，尤其是对于成就至尊的炼气士而言，法力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绝、无穷无尽。 到了这个境界，炼气士比拼的就是道术的威能，月魄境时法力耗尽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日魂境身上。 其三，天道将会赠予天骄道术真灵，在月魄境的底蕴越深，得到的真灵馈赠就会越多。 寻常炼气士释放道术，必须配合口诀、手印进行施展，除非将道术领悟到大圆满境界，才有可能做到无咒施法。 可这是相对于普通道术而言，类似五雷月杀、魅影樊笼、建木道印这一类超品道术，想要彻底领悟，非得耗费数年功夫不可。 道术真灵，是天道对天骄的馈赠，蟾宫折桂后道术自然生灵，炼气士只要心念一动，生出灵智的道术便能随心而动，不再需要念咒掐诀。 “第一道真灵，五雷月杀！”对于第一道真灵，阎四夕没有丝毫犹豫。 五雷月杀是他结合自身神体，以及五雷正心诀凝聚而成的超品道术，自然是道术真灵的第一选择。 须弥宫中北斗星月图映照乾坤八极，穹顶骤然生出一道微不可觉的光芒，犹如拱月之星辰，悬于太阴星之侧。 五雷月杀凝聚成一枚古老的“月”字篆文，其上十道雷霆涌动，阴阳两两融合，又成五行轮转之势。 阳五雷者，庚金仙雷、乙木正雷、癸水神雷、丙火阳雷、戊土罡雷！ 阴五雷者，庚金暗雷、乙木幽雷、丙火虚雷、癸水阴雷、戊土冥雷！ 这枚古老篆文时而化作一尊月蟾，时而化作雷霆四射的雷神，散发出清冷孤寂的淡漠气息。 “第二道真灵，业火红莲！” 太阴星旁又生出一枚赤色的“火”字篆文，底下是一座九花十八瓣的三品莲台，随着阎四夕的晋升，三品火莲微微一转，已生出十八花七十二瓣。 玄等上品，六品火莲！ 业火红莲本是成体系的秘传道术，阎四夕的领悟早已足够，在晋升后化成玄等上品道术不足为奇。 真正令他惊奇的是，道术真灵的生成并未停止，冥冥中天道仍在催促他凝聚第三道道术真灵。 按照墨羽的传授，月魄极境只有一道道术生灵，月魄至尊也只有两次机会，但九九至尊他却未曾提及过。 “九九至尊，原来还有这层好处。”阎四夕瞬间了然，月魄境的九九至尊超脱寻常，拥有三道道术真灵，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在于，他真正掌握的道术中，也就这两门道术用得频繁。 其他道术都是得自于丰都学宫，或是旁观敌人战斗偷学得来，算不上什么精品秘传，威力也是差强人意。 若是应用在道术真灵上，倒是得不偿失。 阎四夕脑海中闪过一身所学，足足有上百道术，明光术、土遁术、星火燎原、烈火诀等等。 这些道术或是品级太低，或是行属冲突，并不适合他凝聚真灵。 略作犹豫之后，阎四夕忽然想起得自藏神人魔的五魔五行五脏术，这门道术乃是魔道秘术，并且残缺不全，但淬体炼脏的功用着实不容小觑。 “身有五神，五神通五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五魔五行五脏术虽非攻伐类道术，但淬炼五脏的功用着实不小，就当为神通境奠定基础。” 这门魔道秘术有着走火入魔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沦为魔头，但对三魂七魄的淬炼功用着实不容小觑。 阎四夕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成就月魄极境，五魔五行五脏术可谓功不可没。 心意已决，阎四夕不再多做犹豫，这门道术也是自成体系的，拥有修炼到玄等上品的相关印诀。 虽然有着吞噬精血内脏五气的弊端，但阎四夕兼修武道，大可自给自足，无需踏上杀伐无算的魔道。 体内五脏一阵震动，丹元、龙烟、常在、皓华、玄冥五尊魔头受到道术感召，从心肝脾肺肾被剥离而出，融入阎四夕剑道须弥宫中。 五魔化作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方神兽的形象，又成五行轮转之势，化作五枚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篆文，悬浮在五雷月杀、业火红莲篆文之间，三者成鼎足之势。 道术真灵已成，没有人知道阎四夕体内产生的变化，但随着广寒月宫的异象渐渐稀薄，所有人都意识到蟾宫折桂已近尾声。 天鹏王杀意再次沸腾，元神之力牢牢锁定阎四夕，有了再次出手的迹象。 而反观太昊皇朝，仍旧是风平浪静，渤海王更是挡在前往紫云山脉的必经之路上，元神之力笼罩方圆百里，有意无意隔绝有心人出手支援。 “太昊男儿千千万，除却阎氏一族外，竟都是钻营苟且之徒！” 一声娇俏的冷哼在阜阳城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声之人身披重铠，浑身上下都被青色甲胄重重包裹。 “谢道韫！” “女将星！” “武探花！” 不同的惊呼声在阜阳中响起，青色流光看似身披重岳，却是眨眼间落到紫云山脉上空，正冷冷看向渤海王与万妖山诸多妖王。 “谢道韫，你与阎氏一族的婚约，早在十年前便已断绝，此子与你再无关系。”渤海王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之色，沉声提醒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父亲、为你胞弟思量一二。” 青色流光骤然消散，身上的甲胄消失于无形，露出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子。 从渤海王的语气上来看，此人似乎与其地位平等，但面目却如同二八芳华的少女般，作儒家学子打扮，一身儒雅淡泊的白色儒衫，缀以青竹装饰，浑然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样。 “吴歧路，让开！”女子并未多言，只是冷冷抛下一句话，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的架势。 渤海王面色微沉，论起尊卑上下，他的辈分地位都要在谢道韫之上。 此女如此目无尊长，即便他涵养再好，心中也不由涌现出怒火。 “哼！本王再怎么说，也是与你父平起平坐，你一个后辈女子，在稷下学宫读了这么多年书，三纲五常都读到哪去了？” 渤海王双眼微眯，体外的碧海青天异象越发宁静，正是他怒火即将爆发的表现。 “八卦转掌论阴阳，五星六合内中藏。龙图八卦掌中翻，八卦相荡一气散。”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谢道韫骤然间怒喝一声，双掌一合八卦异象显现，竟是一掌将渤海王的碧海青天击破。 “吴歧路，整整一十二年，足以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成为一代铁血王侯。”谢道韫眼眸冰冷，绽放出无穷杀机，冷喝道，“不要逼我动用先天一炁！” 渤海王脸色一冷，但仍是为这一掌的威力感到心惊肉跳，八卦掌是谢家的家传至高武法，但并非是谢道韫的最强绝学。 此女自从十二年前过后，深入万族战场镇守边关，恐怕自创绝学先天一炁已然圆满，绝不逊色于名震天下的蒋子文和帝辛。 依照此女的性子，若是真个打将起来，恐怕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即便他身为太昊王侯，恐怕也得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然而，渤海王冷然一笑，聚气传音道：“谢道韫，你我同为吞魂境，纵使你有决心与我两败俱伤，今日也休想救下此子。你父亲贵为太昊王侯，你胞弟掌握九天商会，我劝你还是多加思量的好。” 蟾宫折桂即将结束，渤海王无需与其拼得你死我活，只要挡住她数个呼吸，阎四夕必定会惨死在十万大山妖王手中。 谢道韫纵使天赋纵横，终究不如蒋子文、帝辛二人，更何况在太昊皇朝地界有国运加持，还能真个下死手不成？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也要考虑一下她父亲、胞弟的处境，不分缘由对王侯出手，这可是太昊皇朝明令禁止的大罪！ 闻听渤海王此言，谢道韫面色愠怒，一颗心却是直往下沉，再说不出威胁的话语。 渤海王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动了誓死不退的心思，纵使她再如何武力卓绝，终究修炼时日有所缺陷，不是渤海王这样的老牌王侯对手。 阎四夕道术真灵已成，自然也察觉到了谢道韫的到来，心中微微一暖，与其四目相对间嘴唇蠕动，无声叫了一句“阿姐”。 谢道韫，太昊皇朝福禄王嫡女，也是当世真人之下名列第三的强大武徒。 其人开创出至高武法先天一炁，与蒋子文的五通神、帝辛的周天呼法、八门燃身法并列武徒绝学之列。 此女自幼好武，从小在军中长大，向来是百战百胜，杀伐果断。 因其容貌俊美，武道高超，又曾在冰雪战场一袭红衣冲杀，一战屠戮万千魔族，因此又有“月色雪色，人间绝色，面若观音，心如蛇蝎”之誉，为万族所共知。 三十年前，谢道韫初登神通境，在太昊九军中打遍天下无敌手，擂台夺冠后留下“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之言，使得太昊男儿羞愧无比。 诸如此类，谢道韫的事迹着实不凡，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讲述。 除此之外，谢道韫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那便是阎飍未过门的妻子，也是自小看着阎四夕长大的谢家阿姐。 第128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阎谢两家向来互通有无，阎飍、谢道韫更是在十八岁时订下婚约，二人可谓是情投意合。 但自从阎氏发生惊天大变后，天武帝君圣旨下达，两家人从此音讯隔绝。 在阎氏灭族后，阎四夕已许久未见过这位谢家阿姐，万万想不到在自己生死危机时刻，她会是第一个冒着进犯天威的风险，出手救援之人。 只是……谢家阿姐虽是名满天下的武探花，但有渤海王拦路的情况下，终究是鞭长莫及。 “太昊一百零八王侯，其心已然尽归帝君，不愧是千古一帝，中兴之主。”阎四夕心中自嘲一笑。 中兴之主，可当真是“中兴”之主啊！ 阎氏一族功高盖主，竟连他区区一个后人，都落得无人相助的下场。 阎四夕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万妖山方向，近在咫尺的天鹏王身躯尽展，宛如一座巍峨的百丈高峰，巨大的眼眸中杀意沸腾，天地风霜为之冻结，也使得他如坠冰窖。 可尽管他武道灵觉不断示警，神色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嘴角甚至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古怪笑意，令天鹏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这小子还笑得出来，莫非还有其他后手？”天鹏王吃一堑长一智，并未施展出全力，而是将元神之力辐射方圆百里，却并未发现何等异常。 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在蟾宫折桂的最后一瞬间，阎四夕双手负阴而抱阳，对着身前虚空沉浮的广寒葫芦躬身一拜。 “敬请师尊出剑！” 阎四夕的声音并不大，众人还处于云里雾里，却听得广寒葫芦中传出一声惫懒的叹息声。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不见君。诸位，别来无恙。” 一道微薄剑光从广寒葫芦中冲霄而起，顷刻间光耀紫云山脉，凌厉森寒的剑气斩碎了漫天飞舞的冰雪，却让天地间温度再次骤降。 下至天骄，上至王侯，所有人都被这道剑光刺得闭上双眼，一时间难以正视其人。 等到剑光渐渐收敛，阎四夕身前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一道黑衣身影，伸出一指抵在天鹏王神喙之前。 黑衣身影相比于天鹏王庞然如山的身躯，简直就是一只反掌灭杀的蝼蚁，双方体型展现出巨大差距，可天鹏王却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剑中之仙，不见君！”天鹏王浑身翎羽贲张，周身八万四千羽齐齐流转金光，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可却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砰！ “大鹏展翅，好些年没吃过了，甚是怀念啊！”不见君感叹一声，屈指一弹，看似微薄的剑气却有穿山破岳之力，天鹏王的身躯化作流光砸落紫云山脉，引来地龙翻身。 不见君伸手一招，广寒葫芦落入怀中，随即握拳抵额，侧躺在飞剑之上。 他的面目朦胧不可见，但一双剑气四射的眸子，大有视天下人如蝼蚁之意，斜睨着万妖山诸多妖王。 金樽千酒斗诗篇，玉袍长剑称风流。 谪仙人月宫难留，流连世间多贪杯。 多情双眸却无情，落墨诗卷又几斗。 古来八万四千载，千古剑修第一人。 阎四夕身为阎氏族人，得到武魁首蒋子文的真传，武道进境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有恐怖如斯四字可言。 但关于他的仙道境界，却很少有人进行关注，只知道他掌握业火红莲、五雷月杀两门杀力卓绝的道术。 天下人虽然知道他拜师不见君，但他唯一一次显露剑道修为，只有在摘星台与周止一战。 彼时墨剑天刀鸣战响，终究是不见君的君不见剑法更胜一筹。 徒弟尚且如此，身为师尊的不见君，更是号称千古剑修第一人，当世剑修第二。 这两者并不冲突，单纯以剑道修为而言，不见君是公认的世间最强，但另一位与其齐名的强大剑修，在境界上始终压过他一头。 每一次不见君突破后，都会寻对方厮杀一场，至今六战六败，始终无法跨境界击败对手，才落得当世剑修第二之称。 甫一现身，不见君便保持着懒散的模样，却是轻而易举击败一位绝顶妖王。 当他的目光扫过一众妖王，所有妖族都情不自禁开始倒退，生怕他一怒之下拔剑斩之。 剑修号称百家杀力第一，不见君更是有过一剑斩杀六劫真人的战绩，没有人敢忽视他的真实战力。 渤海王双眼一眯，已经看出了些许蹊跷，眼见众妖王生出了退却之心，沉吟片刻后，忽然开口道：“不见君，你并非真身前来，只是一道剑意投影，未免太过小觑天下英雄？” 阎四夕心中一惊，没想到渤海王竟然能看出二师父的底细，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紫云山脉位于太昊腹地，有着国运加持，渤海王在这里的真实战力要更胜一筹，看出剑意投影的底细不足为奇。 他说的不错，不见君不可能每时每刻跟随着阎四夕，广寒葫芦中寄居的不过是一缕剑意投影，顶多只有一剑之。 突然被渤海王叫破，原本恐惧四散开来的众多妖王，杀机再次浮现，着实是令阎四夕忐忑不安。 不见君却是起身盘坐，哈欠连连，伸了个懒腰后，漫不经心道：“我教徒弟可不像你们，没有生死之间的磨砺，如何能调教出最强大的天骄？不错，这只是本尊的剑意投影，充其量只有一剑之力。” 不见君就算再强，终究还是阳神境，无法与长生久视的真人媲美。 倘若是他本人在此，再多的吞魂境也只是多出几剑罢了，可区区一道元神之力，又能有多强的杀伤力？ 就在众多妖王目光闪烁之时，不见君语气微顿，似笑非笑道：“可即便只有一剑之力，也不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挡的？若是我真身前来，万妖山十大王座……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天鹏王被剑气激荡落入地底，此刻刚刚从乱石堆中杀出，闻言不由得震怒，暴喝道：“大胆不见君！十大王座皆是九劫真人，岂容你如此放肆？再敢出言不逊，天上地下，我十万大山必将你碎尸万段。” 不见君伸手一招，广寒葫芦落入手中，喝了一口酒后摇头晃脑，并不理会天鹏王的威胁，而是赞许地看向阎四夕。 “四夕，你既已鱼跃龙门、蟾宫折桂，那便夺回自身气运。”不见君哈哈大笑，浑然不将在场众多王侯放在眼中。 眼看万妖山诸多妖王蠢蠢欲动，不等他们付诸行动，不见君笑声骤然一止，座下飞剑嗡鸣震响。 只听他高声吟道：“君不见，天生我材必有用！” 漫天遍野的剑气从其飞剑暴射而出，不分敌我笼罩向众多王侯！ 无论是万妖山的天鹏王等妖族，还是太昊皇朝的武安侯、渤海王，甚至是暗中隐藏尚未现身的大能，尽皆在剑光覆盖范围。 此剑一出，方圆百里充斥着无穷杀机，众多王侯神色大变，万万没想到不见君一言不合，便是一剑斩出。 君不见剑法闻名天下，其一“黄河之水天上来”为剑力之极致，其二“高堂明镜悲白发”为剑速之极致，而第三式“天生我材必有用”，乃是剑气之极致。 此剑乃是战场群攻之杀招，剑招一出，无论身前身后有多少大敌，皆在剑气覆盖之中。 刹那间，紫云山脉万千剑气虚空而伸，冲霄而起，令得天地失色，雷霆阵阵，风云席卷，地动山摇，日月无光，天地万物仿佛都化作不见君之剑气，斩向四面八方。 天鹏王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皆是茫茫剑气，还有无穷无尽的杀机扑面而来。 不见君竟是一言不合，一剑欲杀之！ 感受到这股毫无遮掩的杀意，天鹏王元神之力倾囊而出，竭尽全力施展天鹏朝阳图，速度飙升至堪比真人，可谓是瞬息千里，天下极速。 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 万妖山天鹏一脉最擅近身搏杀，但说起这一族最强大的本事，当属他们纵横天下的速度。 不到半息的功夫，天鹏王身下山河景色变幻，眼前所见已是那座高耸入云的万丈高峰，顷刻间来到十大王座镇守的万妖上。 “哼！不见君，若你真身在此，本座自当俯首称臣。”天鹏王眼中闪烁着忌惮之色，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嘲讽，“可你只有区区一剑之力，又分出精力震慑此间百位王侯，真当本座是泥捏的不成？” 天鹏王并没有注意到，不见君眼中透露出的平静，谢道韫脸上写满了嘲讽，渤海王和众多妖王脸上的愕然、震惊和恐惧。 但在这一刻，他却听到属于天鹏一脉王座的叹息声，正在他不知所以时，忽然察觉天道之力降临己身。 一剑！ 只是区区一剑，天鹏王的身躯已经四分五裂，滔天剑气不知何时杀入其体内，悄无声息将他的肉身、魂魄肢解开来。 可诡异的是，天鹏王竟连一丝一毫的察觉都没有，就在不见君剑气之中悄然陨落。 一颗形似鲲鹏的脑袋飞射千里，双眼中还流露出嘲讽之色，骤然回头却看到一具无头的天鹏身躯，正在身后振翅高飞。 “那似乎是我的身体？”天鹏王脸上笑容尚未消失，心中骤然产生莫大的恐慌，眼中神采随着生命的逝去，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砰！ 天鹏王身首异处，脑袋和身体分别砸在万妖山和紫云山脉，断口处大妖精血汩汩而流，渗入地底灵脉之中。 吞魂境的肉身何等强大，倘若无人收取回馈天地，再过上个千年万年，此地就会诞生一道玄等灵脉。 天鹏王惨死当场，可却无人出手搭救，原因很简单，不见君一剑未尽！ 剑已悬顶，尚未吻颈，若有不遵其命者，杀无赦！ 很多太昊王侯和万妖山妖王，早已悄悄来到紫云山脉，只是尚未显露出跟脚行踪，大多是收敛金身法相，潜伏在紫云山脉各处静观其变。 诸如震王，诸如明烛侯，诸如天蛇王，诸如魅狐王！ 可这一切在不见君眼中，却是纤毫毕现。 漫天遍野的剑气悬于苍穹，若有若无对准了此间将近百位大能，更是肆无忌惮以剑气扼住了他们的要害。 若有人胆敢出手，剩下的剑光便会进行无差别杀戮，面对自身灵觉传递而来的恐惧，没有一人敢有任何动作。 “天生我材必有用！”渤海王眼中充斥着震撼的复杂之色，不由得回想起十五年前不见君的战绩。 彼时不见君剑道大成，以君不见四式纵横九天四海、三千世界，杀得万族退避三舍。 可他却觉得剑道未曾圆满，辗转来到十万大山挑战蛟龙一脉第三王座。 第三王座自诩是高高在上的九劫真人，面对不见君的挑战不屑一顾，甚至放言“竖子无状，不足与语”、“不入九难，皆为蝼蚁”。 不见君一怒之下，剑开万妖山天地，一路从山脚下杀到第三王座眼前，放言“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第三王座说他不成真人，不配称作剑仙，不见君便在万妖山巅挥剑斩蛟龙，硬生生将第三王座斩成两段，宣告天下剑仙之名货真价实。 从此之后，不见君剑道之名传遍天下，更有“以天下剑心，斩天上仙人”的美誉。 此时此刻，阎四夕看着不见君斩出的这一剑，情不自禁伸手一招，千机变化作长剑落入手中，手腕随之抖动。 “天生我材必有用……原来我一直误入歧途，这一剑斩出漫天剑气相随，靠得并非是自身之力，而是借天地之力为己用。” 阎四夕眼中精光绽放，刚刚退出师法自然的境界，还沉浸在感悟大道的境界中，残留的道蕴让他瞬间领悟了这一剑的剑意。 此剑号称一剑斩出，可斩万千同境敌，阎四夕在领悟前两式后，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始终在思考如何发挥出百倍千倍的力量。 直到此时此刻，不见君以微不足道的剑意投影，同时斩向百位王侯，天地间混乱不堪的灵气统统化为己用，阎四夕才知道自己误入歧途。 剑乃百兵之首，百家杀力第一之道，修者想要领悟全凭自身资质，阎四夕一朝顿悟，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独特剑意。 众多王侯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不见君身上，生怕他一怒之下剑斩群雄，并没有注意到阎四夕的悄然变化。 但不见君与阎四夕二人剑道同出一脉，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徒弟的变化。 只见他朦胧光下眉头一挑，传音笑道：“剑意已成，当以两族天骄试之，何不一剑斩敌磨剑？” 第129章 一剑耀尽紫云山 阎四夕福至心灵，下意识低头看向两族天骄，剑意受到不见君激发蓬勃而出，方圆百丈的雷火灵气瞬间化为己用，转化为漫天剑气，斩向两族天骄。 不见君功参造化，他所斩出的剑气无声无息，借用的天地之力更是不分行属，纯粹以霸道的剑意进行统帅。 但阎四夕不同，他境界低微，对于不同属性感悟不够，只能以剑意操控雷火两种亲和的灵气。 即便如此，此剑甫一出手便声势浩大，数十上百的剑气随着他从百丈高空坠落，分别斩向两族天骄。 人族一方的天机子、长孙无忌，妖族一方包括帝一、妖邪、凰靖等至尊在内的数十位天骄，尽皆在剑气射杀范围。 众人神色剧变，万万没想到阎四夕刚刚晋升，居然敢仗着不见君的威势，对两族天骄展露杀机。 可事实上，无论是太昊一方的王侯，还是万妖山的妖王，都察觉到了不见君赤裸裸的杀意。 他刚才斩出的一剑并未势尽，仅仅是用出了半剑凝聚剑气，而天鹏王不过是承受了百分之一的剑力。 若有人胆敢出手相助，必定会遭受不见君雷霆一击。 连绝顶吞魂的天鹏王都难逃一死，万妖山十大王座都救援不及，其余妖王又岂有把握活过一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阎四夕刚刚晋升，即便他仙武同修，耗尽内炁、法力施展“天生我材必有用”，所释放的剑气也不过覆盖方圆百丈。 这一式剑法他初悟而成，若是对付同境天骄，未免力有不逮。 可紫云山脉聚集的天骄，皆是鱼龙、月魄之境，自然难以抗衡这一剑的杀力。 眼见死亡降临，诸多妖王仍是毫无动静，帝一心念急转，知道指望不了他人，不由得瞳孔微缩，传音下令道：“鱼跃龙门！蟾宫折桂！” 轰！轰！轰！ 一道道百丈龙门、广寒月宫异象纷纷显现，阎四夕的剑气虽锋芒毕露，但却无法对其产生丝毫影响。 天道异象一视同仁，阎四夕借之暂避妖王杀机，两族天骄当然也能用来当做保命之法，避开阎四夕全力一剑。 同一时间，二十多名天骄召唤龙门、月宫晋升，此等景象可谓是千年难遇。 至尊至贵的紫金龙门，与清冷孤寂的广寒月宫，两者交相辉映，仿佛是日月同耀，天地蓬勃生辉。 很多天骄脸上都流露出不甘的神色，他们之所以停留在第一境，为的不是其他，而是企图寻找晋升至尊的契机。 帝一、长孙无忌身为至尊，却迟迟没有突破，也是为了在至尊境中走得更远，七九至尊他们并不能够满足。 如若不然，以他们积蓄多年的底蕴，早就可以快速晋升了。 要知道跌境重修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自身潜力势必会受到一定影响，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周止、凌云一般破而后立，绝大多数都是变得泯然众人。 此番大战，帝一、妖邪二人跌境重修，若非万妖山付出了极大代价，帮助他们弥补潜力，他们也不会同意跌境入场。 可此时此刻，面对阎四夕高出一境的全力一剑，所有人都感受到剑气森寒，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只能无奈选择突破。 然而，在一众天骄晋升时，阎四夕剑下却有一人并未召唤广寒月宫，他的脸上弥漫着恐惧和怨恨。 天机子！ 成也气运，败也气运！ 天机子以天机一脉的秘术，强迫阎四夕交出气运，并利用其融入体内召唤气运年兽。 本质上来说，只要阎四夕一死，天机子再将气运年兽中的气运吞噬，便能成功晋升九九至尊。 可天机子想法虽好，但阎四夕却是奇遇连连，仙武同修双双以九九至尊晋升，气运反噬之下，气运年兽早已是四分五裂，散落成漫山遍野的灵脉碎片。 换做其他炼气士，气运低迷也就罢了，召唤广寒月宫也并非难事。 可偏偏天机子修的是气运一脉，如今更是与阎四夕息息相关，不得不受其牵制。 阎四夕挥剑斩两族天骄，其一是为了试验这一式剑法的威能，其二便是斩杀天机子，将自身气运尽数夺回。 他虽然相信天助自助者，气运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将来，但也不会白白将气运拱手让人。 当年天机宫主与阎王府不睦，天机子适才又以盛毓灵母女性命要挟，阎四夕对这家伙没有一点好感，一剑斩之毫无心理负担。 阜阳身为太昊皇朝一国之都，以八卦之势屹立于龙脉之上，天机学宫便是坐落在东方的青龙大街，学宫外来来往往的贤人雅士络绎不绝。 此时此刻，天机学宫深处传出深深的叹息声，苍老的声音跨越空间，响彻在紫云山脉众人耳边。 “不见君，你并非我太昊皇朝之人，当真要阻拦本座出手？” “天机宫主！”能在不见君面前称本座之人，自然只有九难境以上的真人，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在天机子即将陨落的生死关头，这位隐世已久的老人，终究是无法安若泰山，忍不住出言威胁。 渤海王、谢道韫神色郑重，两人对视一眼后战意凛然，双方都知道天机宫主出手的重要性。 不见君仿佛没有察觉到凝重的气氛，只是伸手揉了揉鼻子，满不在乎道：“不见君虽非太昊人氏，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声你也是知道的，除非您老人家请动四大书院、两大佛门圣地，又或者墨城钜子，玉清道等道家圣地出手，否则九天四海、三千世界，我不见君大可去得。” 剑修号称杀力第一，但其速度也绝不弱于寻常真人，更何况是被誉为剑仙的不见君。 天机宫主虽然功参造化，成就九劫真人，但真正擅长的是天机术数，论起正面拼杀的战斗力，还真未必拿得下不见君。 更关键的是，不见君独身一人，在九天四海逍遥自在，天机宫主若是当真与其起了冲突，难免要牵连到太昊皇朝。 连渤海王这般仇视阎氏的王侯，在不见君出面后都一语不发，其中的深意只有少数人知晓。 若不是爱徒即将身死，天机宫主也不会拉下这张老脸出面，但他也没想到，不见君竟敢如此狂悖，丝毫不将一位天机术数的九劫真人放在眼中。 “阎四夕，天机子是本座传人，是天机学宫下一代宫主。”天机宫主语气平静，回荡在紫云山脉上空，“你若敢对其妄动杀心，太昊皇朝将发布海捕文书，天涯海角追杀至死。武魁首、不见君固然是人中豪杰，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望你慎之重之！”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然而阎四夕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仰头望向阜阳方向，高声道：“阎四夕身为阎氏嫡子，与天机子结下生死大仇，双方同境相争，符合太昊律法，望诸位共鉴之！” 太昊皇朝是雄踞苍天域的庞然大物，除却一百零八王侯外，朝中还有诸多文臣，八大学宫更是能人辈出。 这么多势力错综复杂，暗地里的龌龊、世仇自然是少不了的，有时候出现难以消解的仇恨，就连帝君都难以干涉。 人族有八德，曰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这是人族安身立命之本，派系之争不可能完全杜绝。 针对这种情况，开国之君高祖早有律法传下，凡生死大仇无解者，皆可同境相争，长辈不得妄加干涉。 天机子夺走阎四夕的气运，如果他不拿回来的话，日后修炼道途必定会产生阻碍。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取走天机子的性命，气运自然会回归己身。 很多人都明白这一点，但唯一存在疑问的地方在于……阎四夕究竟算不算太昊皇朝之人？ 十二年前，阎王打着诛姜氏、清君侧、除奸佞的名号夜闯禁宫，帝君一怒之下将其贬谪千里。 从这一点上来看，阎氏一族似乎不再归属于太昊皇朝。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就算阎氏灭族的消息传出，帝君依旧将阎王之位束之高阁。 即便文武百官有人提出裁撤王位，试探帝君心意，那座荒废的阎王府依旧屹立在紫禁城之侧。 从这一点上来看，帝君似乎还是顾念旧情，至少在王侯榜上，阎中兴的名字还在九王之中挂着，阎四夕自然算是太昊之人。 不见君双手拢袖，面朝东方，微笑道：“算天机，你听到了？我徒儿乃是太昊天骄，是威震九天四海的阎王之子，你不过是太昊之臣，难道还想越矩犯上，擅自裁撤阎王之位不成？” “休得放肆！”天机宫主语气微变，事关帝君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出声否认，“王侯之位乃是帝君一言而决，只是阎四夕并非嫡长子，无世袭罔替之权，当以庶民论之。按太昊律法，庶民离国十年，算不得太昊之人。” “天机宫主此言差矣！”阜阳城中，不夜候府一道金身拔地而起，望向天机宫方向，“太昊律法有言，王侯之位可世袭罔替。阎飍阎淼二人叛国灭族，违背三纲五常，已算不得阎王之子，阎四夕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既是阎王之位第一继承人，当以王侯法度视之，而非庶民法度。”又是一位王侯金身耸峙，扶光王宛如大日光耀，金身散发出无尽光热，“王侯之位世袭罔替，若阎四夕古稀之年晋升吞魂境，可继承阎王之位。” “即便他成不了阎王，知命之年晋升夺魄境，依旧可称阎侯。” “如此说来，阎四夕与天机子同境相争，符合太昊律法，天机宫主虽位高权重，此事也无权干涉。” …… 一位又一位王侯开口声援，就连七大学宫出身的臣子，也纷纷站在天机宫主的对立面。 渤海王眉头一皱，身为阎王府的敌人，他自然不愿看到阎四夕崛起。 尽管阎四夕如今的修为境界，并不被他放在眼中，但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拒绝阎四夕崛起的机会。 可为何这些个王侯先前一言不发，此刻反倒为阎四夕开口说话呢？ 心念一转，渤海王顿时了然，天机子先前为了一己之私，在紧要关头杀人夺运，为了一己之私，足足有六位天骄命丧其手。 要知道，能在妖族天骄手中活下来的，大多都是掌握八象之力以上的天骄，也是各位王侯的杰出子嗣。 尽管这些天骄的身份比不上皇子皇女，也比不上霍无殇、朱岁柔等人，但再怎么说，他们的父辈也是名满一方的王侯，天机子滥杀无辜的行为，早就已经犯了众怒。 天机学宫固然势力庞大，仗着天机测算之能，结交众多文臣武将，但这些王侯也不是吃素的。 眼见天机子即将身死，天武帝君又始终没有表明态度，似乎并不在乎阎四夕的生死，于是权衡利弊、暗中商议后，纷纷出声支援。 他们的目的不是援助阎四夕，而是要天机子死，以祭奠子嗣在天之灵！ 每一位王侯背后的势力都是盘根错节，比如千阳王归属于三皇子太昊殉，他既然为了子嗣出声讨伐，太昊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必定会寒了麾下臣子的热血。 随着诸位皇子暗中传音下令，一位又一位文臣武将出声反驳，即便是与天机宫主交好之人，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声援。 毕竟天机子所做的事，真正收起来违背了义之一字，在这个当头声援天机宫主，等于是将千阳王等人得罪死。 阎四夕本就是寡言的性子，解释过一句后，却是懒得再与天机宫主废话，三尺青锋降临天机子眼前，毫不犹豫挥剑斩下。 噗嗤！！！ 天机子眼中尚存一线希望，下一刻身体却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被阎四夕将肉身一剑两断！ “气运之道，当真是朝生夕死，变化无常！”天机子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尸体朝着左右两边分别倒下。 不见君悬浮苍穹，眼见此景有感而发，将广寒葫芦高高抛弃，酒水连成一线落入口中，酣畅淋漓地畅饮后，忽地高声长吟。 “天降风霜，欲将我葬。四面枯木，仍不言降。先自拨雪寻春，再请明月续昼。” “鱼跃龙门，蟾宫折桂。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暴雪封疆，畏我者不过宵小。” “挥寒剑卧冰椅，四望人臣妖将。龙光射斗，一剑耀尽紫云山。要让天地俯首，左右无人猖狂。” 第130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天机子尸身鲜血汩汩而流，不见君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畔。 细细想来，阎四夕在生死战场历经磨难，被人妖两族车轮战试探武法奥妙，可还是于九死之中寻得一线生机，斩杀妖族气运年兽破局而出。 在万妖山妖王虎视眈眈的危局中，先是武道鱼跃龙门，再是仙道蟾宫折桂，终于求得一线生机，迎来星河之光。 纵使天降风霜，暴雪封疆，王侯在前，真人在后，依旧剑斩两族天骄，压得天骄寂然无声。 此情此景，正合不见君所言，当真是天地皆俯首，左右无人敢猖狂。 随着天机子的陨落，天机学宫一阵地动山摇后，天机宫主反而渐渐沉寂，并未出现阎四夕想象中的雷霆震怒。 不见君剑气四射的眼眸微抬，透出一抹捉摸不透的讥诮，目光在太昊皇朝和万妖山众多王侯身上游曳。 “诸位记住了，阎四夕是蒋子文之徒，也是我不见君之徒。真武山虽不如玉清、上清、太清，但终究是道家圣地，太昊皇朝即便炼成无上道器，也得给我师尊一些薄面。” “至于十万大山嘛，十五年前我能剑斩第三王座一爪，万妖真人若是想领教不君剑锋芒，晚辈随时恭候。” 万妖山传来一声冷哼，但古怪的是，十大王座并没有出手的意思，甚至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即便不见君出手斩杀天鹏王，也没有真人站出来阻止。 非不能，实不为也！ 正值气运跌宕之际，万妖山的真人都在潜修稳固修为，没有人愿意在气运衰落时贸然犯险。 更何况……不见君这厮实力强横也就罢了，背后还有真武山这尊庞然大物。 真武山主可是存世千年的真君，一手飞剑之术独步天下，世间少有人敢攫其锋芒。 太昊皇朝一方也是默然无语，真武山掌握开天、辟地、斩妖三件无上道器，更是向来与太昊皇朝交好。 即便太昊皇朝有国运加持，再炼制出无上道器八方社稷鼎，双方大战一起，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这也是为何不见君只是一道剑意投影，却能在紫云山脉纵横捭阖、横行无忌的原因。 走江湖，靠的可不止是自身实力，身后的强大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即便当年不见君年轻气盛，剑斩蛟龙，依旧能从万妖山全身而退，靠得就是真武山的赫赫威名。 不见君话音落下，漫天剑气逐渐消散，剑意投影也消失在苍穹之中，广寒葫芦自行飞入阎四夕手中，却无人再敢生出心思。 不见君虽是一道元神之力，但其凶威天下皆知，无人敢在这时候明目张胆地抢夺。 且事实上，但凡千机变、广寒葫芦这类传承道器，其中都有器灵孕育，即便是真君想要将其炼化，也得花费数十上百年的功夫。 这还是其次，传承道器自带定位之能，历代真人真君都会在其中留下元神印记，后人只需细心感应，便能轻易锁定其方位。 广寒葫芦既然听从阎四夕号令，广寒宫也未曾有追讨之意，想必其中必有原因。 就算有宵小蟊贼起了偷盗之意，也要考虑考虑广寒宫的怒火，考虑考虑不见君手中飞剑。 渤海王从苍穹中落下，看着天机子分成两半的尸体，摇头叹息道：“德不配位，反受其殃。九九至尊十万年一出，可名留青史者，无一人有好下场。” 渤海王手持折扇，宛若翩翩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威震一方的王侯，倒像是阜阳的闲散世家公子。 阎四夕心中一动，只觉得他这话饶有深意，似乎不是在对天机子默哀，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似乎察觉到了阎四夕的目光，渤海王转身端详着他，笑了笑道：“故人之子，颇具故人之姿。阎四夕，本王有两句话赠与你，少年得志易翻船，大器晚成方为道。” “谢坎王教诲，阎四夕铭记于心。”阎四夕神色平静，以晚辈之礼作揖躬身。 无论父亲与渤海王在政见上有何分歧，他已承认自己身为太昊皇朝子民，至少在礼数上不能有失，免得被那些个言官抓住把柄，日后继承王位出现纰漏。 听到“坎王”二字，渤海王不以为意，双手一挥，紫云山脉内千余名人族尸身纷纷落入袖中。 此次冬狩格外惨烈，人族当代天骄损失惨重，为的是争夺炼制无上道器的气运，所以这些亡者都是国之义士，于情于理都要厚葬。 渤海王此来紫云山脉，也不仅仅是为了阻止其他王侯出手，收走这些天骄的尸身也是目的之一。 阎四夕察觉到一道隐晦至深的目光在身上扫过，正是先前护住天机子的武安侯，其人早已遁入虚空消失不见，似乎在不见君的威慑下，不敢轻举妄动。 谢道韫从天而降，落在阎四夕身前，目光中透出慈母般的怜爱。 尽管阎四夕个头比她高出不少，但她还是习惯性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姐……”阎四夕低垂着脑袋，任由一双纤纤玉手抚摸着，自觉无言面对谢道韫，只好低头看向双脚。 “焱哥儿长大了。”谢道韫柔声道，一句话就令阎四夕鼻尖一酸。 谢道韫不由得心中感慨，昔年带着狐朋狗友逗猫戏狗的孩子，时至今日已有了几分他父亲的霸气，更是在武道、仙道有着莫大成就，此时面对面站着，当真是恍如隔日。 “告诉阿姐，中秋之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真是他们二人犯下的杀孽？”谢道韫看着他出神片刻后，平静问道。 阎四夕面色一沉，沉默片刻后，将记忆抽取后传送到其心田，涩声道：“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外人所传虽有夸大其词，但灭族之事确实是证据确凿。” 世间谣言颇多，有人说阎飍、阎淼二人弑杀同族，两人双双破入九难境，更是拥有九宫血眼，掌握五大无上神通。 这确实是世人以讹传讹，真相仅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但无论如何，不同版本的谣传中有一件事是对的，阎飍、阎淼二人的确弑杀同族，并将所有血眼瞳力夺取。 至于他们的血眼境界，阎四夕连五行血眼都未拥有，自然感受不到两人的层次。 谢道韫静心感受阎四夕传来的记忆，面色略显苍白，沉默良久后，忽然神色坚定道：“其中必有隐情，待我亲眼见到阎飍，我会向他亲自询问清楚。” 阎四夕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他也不愿相信此事，可灭族之夜眼见为实，更何况他还看到了族中隐藏的秘密…… 罢了，知道谢道韫对阎飍用情至深，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此事是阎氏一族之秘，他早晚要去找阎飍复仇的，到时候兄弟三人必定要兵戎相见，分出个高低生死，又何必将谢家阿姐牵扯进来呢？ 阎四夕心中暗叹，姐弟两人又寒暄了片刻后，谢道韫忽然皱眉看向阜阳方向，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沉默片刻后，谢道韫对阎四夕嘱咐道：“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谢家寻我。若我外出征战，便让胖墩儿帮你解决，那小子现在有钱得很。” “知道了。”在谢道韫面前，阎四夕仿佛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闻言憨厚一笑。 嘴上这么应着，心中想的却截然相反，阎家给谢家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日后他还是少去谢家来往的好。 阎四夕目送着谢道韫化光离去，不周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狂喜，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阎四夕耳边猖狂大笑。 “哈哈哈！你小子终于晋升篆图境了，道风的力量也能展露一二，你小子天赋卓绝，老夫晋升神通指日可待！” 阎四夕劫后余生，更是成就仙武双至尊，但在见识过不见君剑斩妖王的威势后，原有的一丝骄傲已荡然无存。 听到不周风的自卖自夸，也只是无奈一笑。 举目四望，先前鱼跃龙门、蟾宫折桂的两族天骄，此刻早已晋升完毕。 阎四夕与他们对视一眼后，并没有再次出手的意思，诸多妖王虽然被不见君震慑一番，不会对他下死手，但不意味着允许他屠杀天骄。 帝一、妖邪、凰靖纷纷收敛战意，带领着众多妖族天骄隐入丛林。 “天残，补天第七杀未绝，就这么走了不成？”阎四夕目光一转，牢牢锁定树林中一片阴影。 天残身为妖部天骄，专修阴影道术，更是鱼龙极境的强大武徒，但却逃不过气势正盛的阎四夕感应。 “呵呵，阎世子既已晋升篆图，神鬼七杀令自然不作数了，这是我补天阙千年来的规矩。” 天残的声音远远传来，感应到阎四夕的杀机后，忽然传音笑道：“世子可否放我一马，我这里有个消息，或许你会略感兴趣，你可知长孙无忌为何出手？” 阎四夕眉头微皱，不着痕迹看了沉默寡言的长孙无忌一眼，此人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后，迅速运转内炁朝阜阳奔去。 先前此人对他下杀手，本就是不合常理之事，莫非天残知晓其中隐情？ “据我所知，长孙无忌与当今太子殿下乃是好友。”天残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敏锐感应到阎四夕心神松懈，当即抓住机会远遁而去。 “太子殿下？”阎四夕放任他离去，眼眸耷拉，一时间陷入沉默。 “表哥！表哥！”直到太昊尚的呼喊声传来，阎四夕方才如梦初醒，看向眼前忧心忡忡的胖子。 “我没事，只是想到些武道上的疑问。”阎四夕点头回应道，目光看向身前的几人。 此次冬狩厮杀甚烈，第一战场残存下来的人族天骄，除了周止、凌云两位至尊外，也就只有太昊尚、太昊凰、皇甫邵阳、霍无殇、朱岁柔等八人。 反倒是其他三大战场，因为阎四夕四处掳掠的缘故，活下来的人族天骄比比皆是。 不得不说，万妖山此番准备周全，将太昊皇朝算计得死死的。 若不是阎四夕横空出世，恐怕周止、凌云等人都未必有活下来的希望。 唔……倒也未必，从天机子夺走自己气运的一系列谋划来看，或许天机宫主早有预料，只是一直没有显露罢了。 太昊凰面覆红纱，莲步轻移，来到阎四夕身前戏谑地打量着，“焱哥儿，多年未见，想不到昔日的纨绔子弟，今日却有如此了不得的成就。” “见过公主殿下。”阎四夕微微拱手，苦笑道，“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昔年年幼无知，还望多多海涵。” 太昊凰故意在“纨绔子弟”四字重重咬牙，别人听不出来，太昊尚却是一张脸憋得通红，阎四夕也明白其中深意，只能苦笑着回应。 “想要我海涵？也成。”太昊凰玉指虚点，落在阎四夕心口，“将那根五色凤羽借我参悟一段时间，意下如何？” 阎四夕微微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凰公主想要，四夕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主殿下海涵。” 太昊凰脸上笑容缓缓收敛，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点点头道：“尽管说来便是。” 她以年幼时的“焱哥儿”称呼阎四夕，本是表达亲近之意，但阎四夕装傻充愣，故意以公主殿下来回应，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先前一番乱战，她对至尊之道已有了感悟，察觉五色凤羽蕴含的凤凰气息后，确定对于她领悟至尊之道有着妙用，因此才后急匆匆开口讨要。 一位至尊的价值何其珍贵，阎四夕既然将宝物借用，即便他不提条件，她也会默认欠下这个人情。 可阎四夕主动提出条件，跟她被动欠下人情，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阎四夕既然有划分界限的意思，她也只能心中暗叹，接受他的敬而远之。 阎四夕伸手招呼盛毓灵，抚摸着她的脑袋道：“此女名为盛毓灵，是负雪郡落雪城原城主盛清平之女，身负先天慧眼。公主殿下若是有意，可否收她为徒？” 先前阎四夕渡晓梦劫时，盛毓灵丝毫不受影响，先天慧眼的特殊体质早就落入众人眼中，太昊凰自然也是清楚的。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阎四夕居然如此轻易将其拱手相让，但转念一想，他自己的麻烦就够多了，哪还有精力调教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