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尊世界娶了男绿茶》 第一章 冲喜小侍 姜容坐在一顶小轿子里,身着退红色的衣袍,便是他的嫁衣。他的头发全部梳起,戴一顶雕刻精致的木冠,点缀着花卉,手执一面团扇遮面。他嘴角擒笑,可眼中含泪,双手紧攥着,微微颤抖,心里积聚着黑暗,骨血一寸一寸凉透。 他的至亲父母,为着五十两银子,将他卖给了谢家作小侍,为谢家千金冲喜,从今往后,生死不论,再不往来,便算作谢家奴仆一般,任由发落,了断关系了!多么可笑!哈! 谢家里外装点得喜庆,挂红灯笼,贴囍字,放鞭炮吹喇叭,红绸子,可是这府里的主子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甚至眼中尽是哀泣和忧愁。虽然是迎一个贱侍进门,除了没有席面,这谢家办的也尽是大婚习俗。为的自然不是姜容,而是那骤然昏睡数月的谢家千金,谢和雍。 小轿子从侧门入府,姜容透过窗子缝隙瞥见,朱门大户,红墙绿瓦,威严气派,庄重富贵。 轿子一路辗转,送到一处小院子,便是他从今往后的居所。 姜容下了轿,有下人伺候着,将他带到谢小姐屋内,将该做的礼节悉数操持完毕。 礼成,一应仆人退了出去,姜容只待主动去完成这冲喜的最后一步,周公之礼。 他放下手中团扇,褪去花冠,松了发髻,走近床榻打量这穿着亵衣昏睡的女子似是刚入梦般的睡颜,脑中不由回想起先前被央着学过的种种和瞧过的画册,一时间,有些羞涩紧张,便回头捏了桌上的酒灌了两口,似是这般才又鼓足勇气朝榻上走去...... 谢和雍发现有人在侵犯自己。可是她眼皮子好重,用尽全力就是抬不起来,她身上也动不了,醒不过来,只能像人偶娃娃一样,任其动手动脚,肆意妄为。一时间气极,却挡不住意识逐渐下沉。 唇枪舌战的明镜高堂,刀光剑影的铁血沙场,贩夫走卒掌柜贾商,郎中仵作船家牙行...... 女子为尊的朝代,闻所未闻的景象。其间,她看到一女子,鲜衣怒马,纵酒放歌。万般离奇的是,那女子回头,露出一张酷肖她的脸!下一秒,她便成了那人,听别人叫她谢和雍。 不知过了多久,梦醒睁眼....... 只待恢复了些力气,谢和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将身边的男人踢到地上去。 姜容被踢下床榻,闷哼一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中满是惊喜,下意识抬眸,“您.......!” 不待说些什么,一张怒容印入眼帘,他脸色一变,慌忙跪在了原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谢和雍嫌弃地朝他甩了一块锦被过去,正要质问对方,门外一应下人们瞧天色差不多亮了,听见屋内似有了动静,蜂拥而入...... “咣当!”铜盆落地,溅起水花。 为首的老头儿神色激动,顾不得满身满地狼藉,脚上忙乱地疾走几步,“小姐!您,您醒了!上天庇佑,这冲喜当真有用!!!老奴要尽快去禀报老夫人,老太君和夫人,夫郎!” 小姐?冲喜?谢和雍看见他不由得一愣,随后视线瞟过身处的环境,拔步床,梳妆铜镜,屏风,铜盆,木架子......脑中电光火石,这里,这些人,这一切的一切,她才在梦中见过! 谢和雍“垂死病中惊坐起”,可身体再度脱力向后倒,脑袋重重落回枕上,猛烈的眩晕感拉扯着她的意识。 “小姐!!!” 第二章 新的身份 有句诗特别应景,庄周晓梦迷蝴蝶,呃......一顿不吃饿得慌。谢和雍一口一口喝着参汤,那股子眩晕劲儿总算好些了。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她呢,已经掐过大腿了,现在推测结论就是疑似穿越,目前处于双核运转的状态,一边是科研人员,一边是纨绔子弟。 此时还跪在地上的姜容披裹着锦被,背后却冷汗直冒,越想越是心惊肉跳。不知这他冲喜之功分量几何?若是谢小姐因纳他这样的小侍不满而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执意要打杀了他,又该如何脱身? 待谢和雍用了些参汤,小厮们伺候她洗漱穿戴妥善,准备“接驾”。而姜容缩在一边,也趁这会子的工夫套上衣衫再度战战兢兢地跪好。 紧接着,一大家子人就“扑面而来”。 首要的几位主子进门来瞧,一个个又是摸头又是捏肉,谢和雍只觉得自己像个核桃,还是干干巴巴,麻麻赖赖那种——谁都想盘一盘! “宁儿!可总算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谢家可怎么办哟!老身都没脸去见祖宗咯!” “娘,注意身子。” 跪在一侧的姜容低眉顺眼,虽不曾抬头,但却机敏地竖起双耳,心思飞速流转。 宁儿?是谢小姐的乳名? 听声音,前边说话的应当是谢家的老夫人,这延州地带的知州大人谢澜。至于后者......延州无人不知,谢家三代单传,所以,这么称呼老夫人的自然就是谢夫人,谢家主母谢文惠。 本以为自己冲这喜,便是徒劳之功,左右他也别无所求,只消今后安守本分,谢家也能赏口饭吃,不至于过河拆桥便也罢了。可如今,谢小姐醒了,他倒是幸不辱命,奈何对方似乎很是恼怒于斯,情况不妙啊! 不知跪了多久,姜容的双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好似不是自己的了。总算是有人注意到了自己,这才发话,“昨儿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姜容如获大赦,松了口气,急忙恭敬谢恩起身,但因着跪久了眼前一黑,好在身侧有小厮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眼前恢复光亮,趁着这么一下,他便走马观花地扫了眼在场众人,除了刚才说话的谢文惠和谢澜,剩下的两位应当就是府上的老太君和主君了。 他这么一站,披头散发实不雅观,瞧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此时如同牛嚼过了般皱皱巴巴的,与周遭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不免有人对其心生怜悯,念他昨日一番冲喜,也算是有功,偏生便惹得小姐不快,刚醒来就当场发作,真是倒霉! 说来令人唏嘘,听闻这姜小侍出身扁翠乡,穷山恶水荒凉之地,家境贫寒。这谢小姐一朝昏迷不醒,得高人指点冲喜一法,将整个延州乃至洛台的婚嫁适龄男子的八字几乎都合了个遍,哪曾想最后偏偏落在他身上? 这等身份资质,也堪堪就能给谢大小姐做个小侍。更别提他那对见钱眼开的父母,竟直接将人卖作奴仆贱侍,属实叫人瞧不起! 寻常正经出身的人家,哪有人舍得让儿子给人家做侍的,还是这种生死不论的贱侍?再怎么着也得说个差不多的亲事,安稳一生......也只能说,姜容实在是命不好。 怜悯归怜悯,可也没有人敢多管闲事。谁敢在这会儿子触谢小姐霉头? 旁人如何作想,姜容不知,他只晓得自己现下要回到他的四方小院。今后再无广阔天地,行事再也身不由己,生死福祸全被捏在别人的手心,命运则同谢和雍永远绑在了一起。 他再不是姜容,而是谢姜氏了。 第三章 美貌小厮 谢府管家周谨亲自带了姜容去他的院子,那处离谢和雍的院子不近不远。 这院子在府里算是顶小的,可在姜容看来,也比他曾经的家要大要漂亮。 “姜小侍,人既已带到,老奴便不多叨扰了。这二人今后便供您差遣,有何不妥当您只管来找老奴,至于一些该交待的事项,他们二人会给您一一详细说明。老奴恐还有差事,便先告退。” “多谢周管家,您慢走。”姜容一副感激又讨好的表情,不过周管家也没有露出任何鄙夷或是不屑,依旧是不卑不亢的,一言一行,毫无错漏。这也让姜容对谢府的规矩森严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周谨走后,被拨来伺候的二人朝他直直跪下,“奴才曼春,(奴才绘春),给小爷请安。” 受此大礼,姜容急忙将二人扶起,细细打量,心下一惊,这两个小厮模样都很是出挑。一个俏皮可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几分天真和懵懂;另一个则更是明媚动人,粉面含春,杏眼桃腮,竟是比他自己好看了不知多少。 与这二人相比,姜容姿色顶多算清丽秀气,五官本就不算精致,加上他常年在家干活务农,皮肤粗糙黯淡,脸色蜡黄,发质干枯,细节之处,都不如谢家随便挑出来一个小厮。又因他不曾读书教养,也没有什么熏陶,气质更是...... 一时间处处是输。 绘春,也就是那个可爱的,给他一一科普府里的大小琐事,而另一个曼春则是对他补充,二人谈论间,神色无不是对谢家,对主子,对谢大小姐的崇拜仰慕和向往。 “对了小爷,您还没细瞧,这婚礼的一百零八件,寻常用度物什,还有这些钗环首饰,衣裳鞋子,脂粉头油,都是咱们府上给您新置办的!这儿还有您这月的月例呢!”绘春喜滋滋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谢家富庶。虽说平日里朱门大户都瞧不上商户,可谢家主母便是个例外。她虽读书不好,却极有做生意的天分,年纪轻轻就凭借独到的眼界见识和聪颖灵活的头脑在商场大展身手,加上她本人颇有些运道和魄力,故而谢氏商行很快就在这些大小商贾中间算有了一席之地,谢家也因此跻身富甲一方的行列。 整个谢府伺候的小厮和丫鬟共一百五十余人,算上做杂役如厨房采买和洒扫等的,有近二百人,还有护院管家,这还不算外面的账房掌柜和庄户管事等等...... 总归妾侍里,有孩子的月银是二十两,没有孩子月银十两,孩子月银七岁下五两,七岁上十两,十二岁上二十两,夫人和老夫人月银是五十两,而谢小姐月银并无定数,取用自如,眼都不带眨的。 姜容身为小侍,如今拿到的月例银子,便是十两。 “不过,周管家说,小姐此番醒过来,府里上下都赏赐一个月月例!一会儿奴才就去领回来!这才是月中,待月末就又能领月例银子啦!”绘春高兴极了,欢喜地跟他说着。 曼春倒是想起来一事,有些羞赧道“小爷,适才周管家还差人送来个盒子,说是您......伺候小姐辛苦,这是主君特地交代给您的。” 姜容拿过来,待二人退下后,他才打开。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他将那荷包月例也放进匣子里收好,坐在舒适软和的床榻上有些怔愣。 第四章 如获新生 姜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原本以为父母将自己推进一个火坑,再不计较他的生死,让他心里万念俱灰。 可如今,真正进了谢府,才发现他的日子远比在家里还要好得多。吃住用度这些自不必说,更不需要做那些累人活计,不会被父母姐妹动辄打骂,甚至还有两人伺候他...... 虽然谢小姐那样的龙凤之姿或许瞧不上他,可他的日子却已经是未曾想过的松快和舒坦了,更何况,他原还以为要嫁给什么肥头大耳的夜叉呢! 现在想想,不必被公爹磋磨刁难,没有妯娌间的琐碎腌臜,更不必为了生计卖命发愁,若是未来主君是个好相与的,那这勉强也算是他曾经渴求的神仙日子了!至于自由,罢了,事已至此,何必无谓纠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看看这些衣裳,都是技艺精湛的绣娘绣制,最时兴的款式,上好的料子,还有这些首饰,一个个精美华贵,这些胭脂水粉也都是寻常人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罕物什,更别说他每月什么也不做,便有十两月例银子花用...... 可笑家中将他卖了五十两,他入府第二日,便得了七十两赏赐,多么讽刺!也许,这是谢家在委婉地告诉他,不必再惦记那家人了,开始新的生活吧,属于他姜容的,在谢家的生活! 这边姜容安顿下来,那边谢和雍却还处在“水深火热”地关怀中—— “乖乖宁儿,可受苦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宁儿有没有觉得哪里不痛快?来,你伸展伸展,活动活动试试。” “心肝宝贝疙瘩肉啊,怎么说睡便睡,累得你爹我好苦!” “想吃什么?喝点什么?哎哟,小祖宗,只要你醒着,要什么都行!” ......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谢和雍真的好累,这种不眠不休的绑架式社交,即便是活在平行时空也免不了吗? 最后,还是外祖母张诚敬瞧出了她的疲倦,与谢老夫人说,“亲家,咱们挤在这里实在是扰了清静。宁儿刚醒来,我等还是去厅堂说话,让她休息吧。” “亲家思虑周全,贤婿,便辛苦你好好安置客人了。”谢老夫人一听此话,也心疼孙女。 “是,婆母。”谢夫郎张氏应下。 临走,张诚敬最后安顿了一句,“宁儿好生歇息,过些时日啊,你外祖父寿辰,可得来家里住些日子。” “是,孙女恭敬不如从命。” 主子们悉数移步,从叔叔指挥着小厮随手将屋子整顿后也退了出去。崔叔叔则带着几个侍卫去将一应送给谢和雍的那份礼品抬到她本就塞得满满当当的库房中。 由此说谢和雍得宠到什么地步?几年前,她的库房竟放满堆不下了,谢府就干脆将她旁边那个院子改成了她的库房,现下也是塞得满坑满谷。 人群散去,谢和雍一人静躺在这空旷的屋子里,脑子里仍旧是一片混乱,胀痛难忍,干脆闭眼睡觉。 第五章 及时止损 谢和雍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身子总算舒服些了,没有那么头昏脑胀。 “崔叔叔,从叔叔。”她开口唤道。 两个老伯进来,这二人从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哎!小姐,来,喝点水。要传膳吗?” 谢和雍点头,她这也算是大病初愈,就感觉自己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了,胃里的不适感让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强烈抗议,甚至有些眩晕恶心。 “来,我扶您。”从叔叔把她扶着坐起来,崔叔叔给她端了一碗鸡丝粥。 谢和雍吃了足足两小碗,这才觉得活过来了。想起和他二人说说话,“他呢?” “谁?”一旁的侍女尚且不明所以,崔叔叔却能会意,“姜小侍已经被安排在小姐后院了。” 谢和雍这会儿回想起她刚醒来时不分青红皂白将人踢下去的情形,有些尴尬。可穿越这事儿搁谁能想明白啊?最关键的是,现在她莫名其妙就完成了结婚KPI,喜提丈夫一枚,还是不能离婚的那种——这女尊朝的男子行走世间艰难,被休弃之后定是被指指点点,如何存活于世? 从叔叔见她神色不明,以为她不喜姜容的长相,“不过是小侍,小姐若不喜欢,以后大可纳更好的。” “是呢,小姐可以娶个贤惠的夫郎啊!”身后的侍女也多嘴。 谢和雍摇头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众人也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小姐醒来以后太沉默了,他们也摸不透小姐的心思。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里,谢和雍是搞科研的,平日里专注于实验和学习,同时修习化学和医学,妥妥的学霸一枚。那天,是她的师兄和实验室助理对她献媚,结果彼此争吵起来,挤压间导致器材碰撞破碎,药物混合反应引起爆炸,最后把她送到了这里...... 男人多了就是祸害,这句话深藏她的内心!眼下姜小侍已经成了她的责任与义务,其他的都及时止损吧! ...... 姜容的份例是三菜一汤,他悉数吃光,第一次感觉自己吃饱了,而且是如此美味佳肴。可他也后悔,因为在这之后,他便在曼春和绘春惊讶的目光中羞愧难当。 谢府家大业大,但没有什么事情活计让姜容一个小侍做。谢小姐没有正夫,他一个小侍也不用晨昏定省,至于老太君和谢夫郎二位主子自然更不用他伺候,怕人家也嫌他上不得台面。 大宅院,规矩多。郎侍进来就很难再出这宅门,更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便是想要什么,也只得在府库买或是做,顶多就是等采买的小厮出府去采办时,叫他们顺道去买回来。 这日子也太无趣了,闲得人发慌。 “你们可知府上其他的侍郎如何打发时间?府上公子每日做什么?你们平日里都做什么呢?”姜容对着两个小厮问。 绘春想了想,给他描述一番,他原先是院子里跑腿的,所以见过不少,“小爷们,一般都是在练习舞步或是吊嗓唱曲,也有钻研琴技棋艺,再者就是打扮自己,做针线绣品或是点心赠予夫人这些,总之各有各的消遣......” 曼春原先伺候过一位小侍,替她补充道,“公子们,年幼者就是跟着自己的爹爹在院里,满七岁上就要在家学读书识字。十二岁后,公子们上午要学规矩和刺绣,下午各有安排,有的琴棋书画,有的吟诗作赋,有的看书习字,有的小聚一起......等十四岁及笄前后,夫郎便会带他们去参加席会,四处走动,以待说看人家,谈婚论嫁。” “可是这些我都不会.......”姜容忧愁,蹙眉。 曼春一笑,“小爷现在日子左右空闲,可以挑一样来学啊!” “那不然,你们教教我刺绣针线吧!” “小爷想学这个?”绘春眨眨眼。这位小爷居然什么都不会,还可以嫁给小姐,真是好福气! “嗯!” ...... 第六章 穷极无聊 “不对,不对,这里是这样绣!” “这里得小心些......啊,这个丝线颜色不对......这手要小心一点,轻一些,慢慢的......” “哎呀,这......小爷,您的手太粗糙了,把这料子都刮坏了......” 耗费大半晌的工夫,教的曼春和绘春是心力交瘁,“小爷,饶了我们吧,您还是别学刺绣了......” “那你们还会什么?”姜容接过话,试探道。 这二人姿色出众,性情也顶好,放在他跟前伺候,是何用意昭然若揭,想必也是要服侍谢小姐,所以定有什么一技之长,过人之处。 “奴才......会弹琵琶,唱昆曲。”曼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 绘春见他说了,便也开门见山,“奴才会弹筝和吹笛子,还略懂下棋,不过下的很差劲。” 姜容听完心下一惊,叹这二人果真深藏不露!但他面上却是羡慕和赞赏,“你们都好厉害,不愧是谢府出来的。” “小爷谬赞了。”二人摇头。 “但是这都要学乐理识曲谱......”曼春有些为难,若是让他们教,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只是问问,莫要多心。” 最终,还是不知道干什么的姜容决定学打络子,珠络。 好歹,他力气大呀! ——只可惜,姜容实力演绎从入门到放弃,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满头黑线的两个小厮。 太丢脸了!曼春和绘春给他教了最简单的样式,他都弄的一团糟,再加上他力气大,不管是什么穿法,最后都是一个丑陋的疙瘩...... 花费了一整天功夫,把曼春和绘春累的够呛,喊的口干舌燥,愣是一样教不会,直直告饶,求他另请高明。 晚间,谢和雍想走动走动,舒展舒展筋骨,干脆去后院瞧瞧她的丈夫,她的小郎君。 总归那以后就是她的男人,谢和雍以为,既然打定主意就趁早习惯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越来越不熟悉了反倒尴尬。现下趁热打铁正合适,毕竟,他们也算是新婚燕尔。 曼春和绘春收拾起晌午造下的那一摊东西,一开门,正见谢和雍款款而来。女子面容姣好,气质若秋霜一般清冷,这么突然出现在此,恍若九天玄女由天而降一般,二人面色不由一红,随后急忙行礼,声音也娇了几分,“见过小姐......” 奈何谢和雍看了眼二人烟视媚行的做派,心头一凛,警惕心起,抬脚便进屋。姜容正烦恼着他该怎么打发今后漫长枯燥的时光,就见女子匆匆进了屋门,他有点呆滞。 “怎么?不认得我了?” “妻......妻主......!?”姜容结巴了,紧张地站起身。 她来做什么?他还以为以后,二人死生不复相见了呢! “坐。” 姜容到底年轻,脸有些热,好在他皮肤偏黑,能遮掩一二。 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虽说前面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谢和雍就这么来了,还是很尴尬。毕竟,他们彼此确实是很陌生。 思来想去,还是要迈出一步,可她不曾有过这等经验,只得没话找话,“你叫姜什么?” “回妻主,奴闺名姜容。” “喔......”糟糕,卡壳了,“那个......就是,在这还适应吗?” 话一出口谢和雍就觉得别扭,自己好像个上头派来视察工作的。可她也很茫然,夫妻之间,一般都说些什么啊?互念情诗吗? “适......适应.......”姜容附和了一句,敏锐地察觉到了谢和雍的窘迫,顺着又说了一句,“只是奴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谢和雍闻言蹙眉,有些苦恼地瞧了瞧他。姜容惭愧地低头。 做什么......虽然不用想话题了,可这问题,她还偏偏没个答案。 做什么?这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主要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要电没电,要科技没科技,她还能干什么? 沉默半晌,谢和雍想不到答案,遂起身离开了屋子。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要想解决问题,首先要实际考察,掌握事情的现有事实基础,才能得出结论。 于是,谢和雍就这么把姜容抛下,晾在了原地。 门敞着,屋子最后一丝暖意散去,姜容双手搭在膝上,指尖泛白,早该知道的,他在期待什么呢,真可笑...... 两个小厮远远望着谢和雍离开的背影,绘春凑到曼春跟前嘀咕,“小姐来了这么一会儿就又走了,我以为小爷今儿要侍寝呢。” 曼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住嘴,“别瞎说!这么大儿郎,满嘴胡话!” 绘春也朝屋里方向看了一眼,闭上了嘴,没再作声。不过二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第七章 伴读书童 次日清晨,谢和雍便出门去了。她要考察考察这个世界的生活水平,四处逛逛,熟悉熟悉,才能给出具体的活动方案,满足用户姜容小侍郎的需求。 延州并不算特别繁华的地方,但街上也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都是谢老夫人的政绩。 谢和雍漫无目的地游荡,看有什么没有什么,心里都有个数,见到格外关键的,譬如粮店,香辛料铺子,医馆,成衣铺子,餐馆之类的,还要进去瞧个一二。只因食物和医疗水平可以让她对环境和历史有所参照对比,而成衣铺子和餐馆则可以看出风俗习惯和地域气候等。 此纨绔在延州地界算是“赫赫有名”,更何况她这一身华服锦袍,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护卫,这阵仗,即便是不认识她的,都知道这是位贵女千金。自然个个都是好言好语,阿谀奉承,巴结着来。 等到了他们谢氏的商号铺子,伙计自然认得她了,殷勤又热情,一个个小二姐儿恨不能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只求给少东家留个好印象。 一番走串,谢和雍总结了谢氏商铺统共有这几类:成衣铺是大头,算是这一带排的上名号的,再有胭脂首饰铺子和点心铺不等,还零星有几间书肆。另掌柜告知,成衣铺后头是有谢氏两大布庄支撑着,供应货源。 这条商街离谢家不算远,凡是谢氏商行涉猎的几门生意都有铺子在,倒方便了她逐一考察。她是少东家,而且是个被当眼珠子疼,宠的无法无天的千金大小姐,便是放火把铺子烧了,谢家人也只怕她被烟熏得呛着,绝不会怪罪。故谢和雍索性趁着这便利得寸进尺,还看铺子上的账本这些流水记载。 家里这几样铺子在这地界都尚且不算出类拔萃,比之同行竞争对手尚且还有的改进,遑论她脑中的都市产业了。 谢和雍绕了一圈,从家里书肆买了两本启蒙书和适合新手启蒙的笔墨纸砚,又拎了些糕点,溜达着就回家了。 是时,姜容正趴在窗子边上发呆。左右他不知道干什么,再加上昨天的失意和难堪,一夜未眠,情绪低落,这会儿巴巴地出神。 待谢和雍领着谢家家学的书童走了进来,姜容还愣着,有些迟钝。 “见过姜小爷。” 书童见了礼,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妻主?这是......” “这是童茵,谢家家塾的伴读书童。你不是说,不知道做什么打发时间?学究终归是男女有别,不方便,我也没找到合适的男学究,所以先请了他来给你启蒙。先识字,再慢慢学别的。” 姜容傻眼,妻主去给他找事做了?他还以为昨日她是嫌弃他,所以甩袖离去的。这个女人......竟会把他的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 书童。他......竟也能识文断字了? 姜容瞧童茵矮小圆润的身材,胖胖的,拎着个书箱,憨态可掬,让人看了便觉欢喜。 谢和雍见他似乎还算满意,便招呼了一句,“童茵,你先住姜容旁边这屋,有什么问题叫姜容身边的人跟我说。” “是,小姐。” 童茵把书箱放下,谢和雍从里面取出来新买的文房四宝让姜容接着,后从里边提出两包糕点,“糕点铺刚做的芝麻饼、桂花糕,你尝尝。” 姜容眼圈一红,接过来,说了一句,“谢妻主。” “有什么事就差人去找父亲,再不成就等我给你做主。我改日再陪你。”说罢,谢和雍就倏地转身离开。她实在不会应对这些,为什么他老是要哭的这副样子? 这边曼春和绘春刚沏好茶,就见小姐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个童茵,这会受邀跟姜容正一起吃糕点。 第八章 有伤风化 “我娘叫我进去?”谢和雍看着眼前这可以说是灯红酒绿的场景,一群雄性莺莺燕燕朝外面的女子挥舞着手帕,一个个都是千娇百媚,弱柳扶风...... 繁楼。 “你确定?”她又问了侍女一遍,“我娘在这里面?” 侍女退了一步,摇头,“夫人就交代了叫您去里面,但她应该不在。” 这是何意?谢和雍蹙眉,思索谢文惠到底所图为何。忽然,她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哎!谢小姐!”“谢小姐!” 回头,是两个女人。她认识。 周围男子也都听见了这个名号,再一瞧,那喊话的不恰是王小姐和孟小姐?这二人,一个是富商孟家千金,另一个是知县的外甥女,能得二人这般谄媚讨好的,莫不是知州大人之孙,谢姓富贾之女,谢家唯一的独苗千金? 听闻这位刚及笄就昏迷不醒,靠着结婚冲喜才醒来,有小道消息传她娶了个又穷又土又低贱的丑八怪。这时候她来这繁楼,还能为什么? 思及此,一群男子就像瞧见了金饽饽一般往她这边扑。 谢和雍瞳孔一缩,喊着身旁二人,作势就要走,“王宝珠!孟薇!把他们拦住!” “拦什么啊?谢小姐,他们啊都是为你而来,你瞅瞅你多俊。走走走,咱们楼上去,我在那有包厢。谢小姐既是第一次来,那我们姐妹儿做东请你!”王宝珠也是个撩鸡逗狗之流,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揽着她的肩往繁楼里带。 孟薇与她乃是一丘之貉,当即应和,“对,走走,今儿是花魁之夜,有的热闹。刘老爹,瞧见了吧?这可是谢府千金,还不快把你们最好的儿郎叫上来伺候。” ...... 谢和雍被二人一左一右架了进去,一路上擦肩接踵的,居然还有不知是什么人偷偷抓她的屁股!奈何这里是女尊王朝,她进的又是风月场所,都没那个脸面和底气去告他们!简直是有伤风化! 吃了这么一趟哑巴亏,这会儿谢和雍脸色很臭地独自坐在主座,而孟薇和王宝珠这会儿已经是左拥右抱,歌舞升平了。 厢房内气氛实在诡异,好在外面很快吵嚷起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花魁!花魁!花魁!” 谢和雍往外望去,只见一男子坐楼梯口,位置恰正是她们房间对面,想来也是那刘老爹故意安排。 那男子一身大红衣裙,头戴华丽的镂金花冠,浓妆艳抹下,倒是十分明媚绝丽,他面色漫不经心,透着几分傲慢,也算有些许风情。这便是今日的主角,繁楼花魁,柳舟。 柳舟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人。 刘老爹特地交代过了,说那是谢家千金,叫他定要百般重视,可他心里只觉得鄙夷——一个靠着家世庇荫的废物,刚成年娶侍就来这儿找乐子,能是什么好女子?他的梦中情人,该是文韬武略、才华斐然的...... 看对面的男子分明惊艳于自己的容貌,却鄙夷地白了自己一眼,一副娇纵傲慢的模样,谢和雍心里觉得无语。 而更让她无语的是,旁边这俩货已经口水直流,两眼放光了...... 繁楼上下气氛火热,还没等刘老爹开口,价钱就从一百两炒到三千两......其中,要数谢和雍身边俩二货最是起劲。 此时,谢和雍已是兴致缺缺。真搞不明白她娘为什么要让她来这儿,她是最近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她老人家不爽,所以想出这么个招数来磋磨她? 出神间,只见台上美人嫣然一笑,说出此次花魁夜的规矩——“此次繁楼花魁夜有三道关卡,请诸位作答三问。交百两银子即可获得参与资格,最终答案得魁首者,则可抱得美人归。” 谢和雍刚刚挪了挪身体,意图站起来,就被身后二人死死按下。 “谢小姐,来都来了,权当寻个乐子。” “是啊,谢小姐。你放心,你的百两,我二人出了!” “是是是,自然自然。说好了我等做东,谢小姐可别不给面子!” “是啊,谢小姐莫要驳了姐妹儿的一番好意啊!” 二人一唱一和,谢和雍也没话说了,只好又坐回去,不过,她可不要参加这种活动。 第九章 有奖竞答 锣鼓喧天,闹腾的很。未几,台上公布了第一题,巨大的卷轴落下,只见上书一行字,“海底月是天上月”。 “还请诸位墨宝,对一对这对子!” 题目一出,不少人就开始绞尽脑汁,想破脑筋地琢磨。 谢和雍斟了一盏茶,悠悠细品,眸光一扫,就见身边二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模样,一个个灰头土脸,活似泄了气的皮球。她见二人半天不提笔,转念一想,原来是俩文盲! 唉。终究是吃人嘴短,谢和雍叹息,伸手,“拿来吧。” “谢小姐能对上?”二人表示怀疑。 她不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废物纨绔吗......? 见她伸着手坚持如此,二人又实在别无他法。 “谢小姐,笔下留情。”王宝珠已经欲哭无泪,递上纸张,孟薇见此,也认命了。 谢和雍笔走游龙,一人写了一副。王宝珠一瞧,空中桥乃塔间桥,通!而再看孟薇的纸上,画中仙是纸上仙,亦通! 二人眼睛一亮,没等彩虹屁吹出口,正赶上小厮来统计答案,急忙喜滋滋递了上去。 这么一番,就筛掉好些文墨不通的人。 因为视角关系,对面的花魁柳舟也清清楚楚瞧见了刚才一幕,心生好奇,待收上答卷,忙叫人找出那两个对子来看。 “没想到对的竟都尚可。” 柳舟更是瞧出了关窍,因着谢和雍是替人作答,她的字,一个写的工整方正,入木三分,另一个则灵秀飘逸,潇洒不羁。 竟有如此能耐之人,还是个不在乎身外之名的!这样惊才艳艳,怎么会是纨绔?这么想着再去瞧那人,一时间只觉柳暗花明,心跳如擂鼓。 第二题,是由上一局过关者随手抽问作答。 王宝珠和孟薇各自上台抽了一份,看了题底随即垮下脸来,可怜兮兮看向谢和雍。 谢和雍摇头叹气。她再也不跟着二人来了,哦不,她再也不跟着二人来往了,哦不,她再也不想来这地方了。 伸手接过一看,这王宝珠的问题是,如若你的父亲和心爱的男子落水,你当救谁? 王宝珠想也不想直说,“当然是救我父亲,我父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怎么能不孝?” 孟薇的脑筋却绕了个弯子道,“你现在是要博得美人青睐,谁管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应当写救心爱之人才对。” 二人看向谢和雍,似乎想听她定夺,对方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当救父亲。生养之恩,不得不报。至于心爱之人,绝不独自苟活,必然同生共死。” 闻言,二人不由为之震撼,呆滞地看着她。 半晌,谢和雍轻笑,提笔写曰,父亲大人会水,要我救心爱之人。 答案一出,王宝珠眼睛一亮,“这,谢小姐,你可真是聪明!如此便避开了主要的症结所在,实在是答的巧妙啊!” 解决了一个,再来看孟薇的问题是男子来癸水,女子应该...... “应该做什么,离远些?这不是不洁之物吗?”孟薇一头雾水,这题好奇怪。 谢和雍见题,不由得瞥了对面一眼,他似乎一直在关注这边的答案。所以,这两大亘古送命难题有可能是故意让二人抽中,刁难她们的。 她思索一二写道,应当去找郎中或父亲问清楚,一一照做,多加体谅。 这已经是女尊国女子能做的最好了。 第二问的答案收上来,柳舟看到纸上写了王宝珠和孟薇名字的答案,有些想笑。真是又聪慧机智,又赖皮狡猾! 柳舟心知,瞧那谢小姐的神色,分明就是还有别的想法。怎么办,他好想知道。 到这第三题,只剩寥寥几人,所以问的也很通俗直白:求辩容貌身材和品行才华何者更重。 第十章 流水无情 这出题人还真是刁钻促搯...... 若是回答才华更重要,这美人也着实有几分姿色,不符合此情境。何况既已进了繁楼这种地方,为的不就是这美艳皮囊吗? 可若是回答容貌更重要,便是肤浅轻薄。唐突了佳人不说,能走到这关卡的,偏还是有些才学的,谁愿意落这个面儿? 但这问题难不倒谢和雍。她便给王宝珠写,相由心生,一味追求品行也是一种肤浅,品行易于伪装,相貌则一目了然。心思灵巧之人,自然会将其内外都雕琢成器,尽善尽美。 而反过来,给孟薇作答则写,红颜易老,品行却沉淀悠远,愈发沁香。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天生丽质难自弃,更应感怀于心,潜心修得才貌双全,表里如一。 二人各占一半,就看谁中奖了。 等柳舟捏着两份答案,已是对谢和雍倾慕不已,他指尖摸索着两张纸,心里一阵激荡。 最终,孟薇成了花魁得主。而王宝珠虽有几分艳羡,也心服口服,若不是谢小姐,她们二人早就被淘汰了。 “恭喜孟小姐。我家公子请三位过去。”小厮神色暧昧,欲语还休。 谢和雍本不愿继续掺和,却被二人当成救命稻草,求她一定要扛过几局,万一美人继续刁难,她们还得留住面子。 “请。”小厮领路。 进了屋子,柳舟就直勾勾盯着谢和雍瞧。 这人,当真是遗世独立,风华绝代,又有惊世之才,怎的这般完美? 柳舟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流露出几分羞赧的小男儿姿态,“奴家知道,真正合奴家心意的是您对不对?谢小姐。” 王宝珠和孟薇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不满这柳舟不识抬举。 谢和雍淡淡地回道,“错了。是孟小姐。” 柳舟见她不承认,脸色一白,急急反驳道,“那分明是您......” 谢和雍面露不愉,打断了他,“出尔反尔,非君子之行。” “难道您这般愚弄与小男子,便是正人君子了吗?”柳舟眼中有了分明的泪光,他不甘心地为自己辩驳。 谢和雍脸色微冷,起身作揖,出言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救父以还肉身之债,携子之手共赴黄泉。当是红糖姜水,手炉暖敷,热掌揉腹,疏心解闷,做月事包。因为你是你,什么都不重要。这便是我的答案,不是对你,故而未曾参与。抱歉。” 话音落,柳舟心如刀绞。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女子?叫他心动万分,却又遥不可及,可那女子心中却有别人了。 “若是......”我为自己赎身,能否跟着你。 “没有若是。孟小姐,王小姐,多谢款待,告辞。”谢和雍说完就甩袖离去,留下一抹绰约的背影。 终是孟薇成了入幕之宾。 二人回府后,将那晚的佳话讲给家中人听,惹起一片倾慕向往之情。 “倒不成想,谢家千金竟是个有才华而不外显的!” “是呢,谢小姐家世这般显赫,自是不在意虚名的。外祖母是知府大人,祖母是知州大人,母亲又是谢氏商铺的东家。” “最重要的还是,谢小姐洁身自好,深情专一。” “谢家人丁少,关系简单,一脉单传,确实不错的。” ...... 第十一章 偷师学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姜容照着童茵教的边写边念,一字一句。他知道,这句话是说,人不学习,就不会知道礼义。 人若知礼义,却不照着做,是不是很可悲呢? 意识片刻跑偏,强行拉回姜容思绪的却是院中绘春在分享他从膳房听到的传言,“曼春,我刚去取午膳,听做饭的李厨娘说,昨儿小姐去繁楼了!” “住口!别胡说!”曼春眼睛都睁圆了,臊得面红耳赤,赶忙止住他的话头。这种腌臜地方也是随便议论的?不怕被人笑话! 可绘春既已出口,便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我没胡说!小姐跟前儿随侍的侍女护卫便是李厨娘的女儿,她说的话,绝对当得真!” “那你可见小姐纳了新人入府?没有吧?”曼春便是信了几分,还是忍不住为主子开脱,“小姐就不是这样的人!” “保不齐等几天就来了呢。”绘春嘀咕。 曼春气恼,声音不由得放大,“好啊你!竟敢背地里编排主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嘘!”绘春被吓到了,赶紧叫他噤声。 二人急忙心虚地掩了掩唇,朝屋里瞧了一眼,没动静。松了口气,曼春又作势伸手去拧绘春的脸,对方急忙告饶逃窜,院里又叽叽喳喳吵闹起来...... 屋内,姜容面不改色地把手中断成两截的毛笔用这张刚写坏了的纸裹起,丢进了渣斗中。再拿起另一只笔,却迟迟不落,笔尖有墨汁滴落,在时间里渐渐干涸...... 他明明知道的,这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谢和雍蹲在屋外头的窗沿下,窗内,她的母亲谢夫人和父亲谢夫郎正在用膳。 “对了,夫郎,月初拿给你的那盒凝露胶,你用着可好?”谢夫人接过夫郎手中的汤碗,喝了一口。 谢夫郎张氏嗔怪,“妻主真是!为夫便是商铺的试金石了?哪天叫用坏了一张脸,变成个丑无盐,妻主可是觉得光彩了?” “夫郎花容月貌,为妻怎么舍得?”夫郎难得有小情绪,谢夫人失笑,“这拿回府中的,自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上品。为妻不过一问,也是想着夫郎见多识广,定能明鉴此物的价值!” “如此,倒是我小气了。”谢夫郎脸一红,想了想说道,“此物确实不俗,冰冰凉凉的。若说驻颜之功,为夫这些时日将其敷于面上,似乎是有几分见效。” “妙哉!既然夫郎都说好,必是不会有差错的。看来我谢氏商铺又添一大进项。”谢夫人喜不自胜,话题却陡然一转,“可叹为妻亨通发达,我宁儿却命途多舛。” 说起女儿,谢夫郎眼底有些湿润,便也不说话了。 二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窗外藏匿着的谢和雍被搞的疑惑不解,她是来偷师学艺的,想知道夫妻间到底都会说哪些话题,过来抄抄作业。可她听了这么一会儿,怎么二人聊的都是生意?这话题转的也突兀,上一秒还欢天喜地的,再到说起自己,干脆就沉默了?难道她就这么让人无语?这该不会就是她和姜容无话可说的根本原因吧? 第十二章 悍妒不好 “咳......你对谢家生意可感兴趣?” “奴不敢有非分之想!”姜容慌忙解释,一副生怕对方误会的样子。妻主为什么忽然过来问他这种问题?难不成是怀疑他嫁入谢家心思不纯?可原本不是谢家主动找上门来,找他冲喜的吗? 谢和雍见他反应这么大,似是被吓到了,赶忙换了个问法,“不是,没,我是说你有何看法?” “谢氏商铺定能财源广进,积玉堆金!”他捡吉祥话说就是了。 “......”这招,没用。废了。 经验来自于实践,但还须因势利导啊!看来,照搬是不行的。尝试失败,谢和雍当即告退,回去继续研究去了。 姜容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便叫来身边小厮试探一番,“绘春,最近府上可是出什么事了?我是说,你有没有听到关于府上郎侍们,有什么流言传出?” “啊?”绘春一听他这话,以为前几日的事情叫他知晓了,心里一慌,“您......您知道什么了?” “我?”姜容纳闷,他好像就在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绘春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这,这,其实也没什么的!” “你若不于我交代,那便寻周管家来亲问!”姜容当即威胁道。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别!”绘春急急跪下,声音越来越小,“奴才说就是。前几日小姐去了繁楼,也就是风月之地,他们纷纷议论说,府上要添新主子了......” 姜容听了心头又是一堵,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 “小爷,您别气......”绘春小心翼翼地在对方怒火边缘疯狂试探,“悍妒......不好。” “滚出去。”姜容要被他气死了。谁悍妒了?谁悍妒??!!! 绘春听他这句如获大赦,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仓皇而逃。哇啊啊啊!小爷好可怕!! 屋内,姜容坐回书桌前,拿起笔写下一个“容”字。既然猜不透对方的用意,那便只好以不变应万变,稳住心性,免得被人抓了把柄才是。 不过此事倒是提醒了他,在这后院,还是得结交些人脉才是,多几只耳朵几双眼,总归是有所裨益的。 “姜容!” 去而复返的谢和雍声音再次从窗外传来,好似催命的魔咒一般。 “咔嚓”,姜容又一次捏断了手里的笔。 坏了!他总共就两支笔,现下全都捏坏了,得想个法子才是。 “姜......”谢和雍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姜容泫然欲泣的模样,她的表情僵住,声音戛然而止,将迈进门那只脚又抬了出去,顺道带上了门。 嗯,先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平复一下情绪再说。 在门口等了这么一忽儿,谢和雍试探地打开门去瞧,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门口,与她四目相对。 “啊!” 谢和雍,卒。 哦,并没有,主角怎么会这么快就死掉?可是,她现在是挺想原地去世的。太丢脸了,再换个星球生活吧! 谢和雍跌坐到了地上。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姜容笑了,可等她眨眼瞧仔细了,却见对方满脸的惊慌失措,并很快作出反应,伸出了手。谢和雍本以为他要拉自己一把,却不想他手中抖落一方帕子掩唇,只露出一双担忧的眉眼,微微泛着水雾,作惊惧状。 “呀!妻主,您这是怎么了?” “我......累了,坐会儿。” 第十三章 巳时出发 “你刚才在屋里怎么了?可是想家?说来,你也是没有回门的。” 姜容摇头,语气稍有些冷淡,“奴既已嫁到谢家,便是谢家人了。适才,只是奴的毛笔坏了。” “怎么坏的?”谢和雍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是疑惑,毛笔能怎么坏呢?炸毛吗? “奴......奴不知。”姜容一定对此事三缄其口,他可不想让妻主觉得自己是个粗鲁之人。 “那你拿来我瞧瞧。”谢和雍想的是,得看看是怎么坏的,免得下次又买了这样的。只是这句话不知怎么说错了,小郎君又是眼眶一红,“奴这便从渣斗中捞出来......” 说着,就将手伸向地上那唾壶。亏得谢和雍手快,拦下了他,“行了行了,丢进去就别捞了。那另一支呢?” 这一问,小郎君眼泪花就转出来了,谢和雍见状一噎,“我不问了。几只笔而已,再给你买就是。” 这般,姜容才惊喜道,“真的吗?多谢妻主,妻主真好。” “对了,你速速收拾下行李,巳时我们便要出发,去淅州。”谢和雍这会儿才想起她来这儿的目的。 姜容呆呆地接话道,“去买笔吗?” “......?”这孩子是傻的吧?去买笔何必收拾行李,还专门去淅州买?淅州的笔也不比延州好多少。 “去外祖母家小住一阵子。”谢和雍接过话,又补充了一句,“路过书肆顺便给你买笔。” 姜容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羞得脸色一红。 待女子离开,小院只剩他一个人,脸上的羞红褪去,他忽的笑出声。 刚才她怎么就被自己吓得摔过去了?那模样真是又蠢又傻,想想便觉得有趣极了!不过细细想来,这样一位妻主也确实是极好的,只消他这般稍稍装模作样,她便答应了给他买笔去,也不追究内里的事由了,实在也好糊弄。 谢府前院。 “莫言暮夜无知者,怕塞乾坤有鬼神......”桌案前,一位峨冠博带的老夫人吟诵着诗句,语调清隽绵长,声音低沉有力。 谢和雍从门外远远望去,就能瞧见她那清瘦修长的身姿,脊背挺直,满头乌发,仙风道骨。走近细观,便觉此人气度不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儒雅斯文之气,行止间好似松竹般俊秀。 那张瘦削的脸上刻的是远山眉,丹凤眼亮而有神,一双薄唇拉成细线般,瞧见她便悉数舒展开来,弯成慈蔼的弧度,朝她道,“宁儿来了。” 此人乃是谢家老祖宗,谢澜,她现在的祖母。 谢澜是穷乡僻壤供出来的举人,寒窗苦读数年入仕途。虽比不得进士出身,但为官二十余载,此人圆滑通透,又谨慎机敏,在任期间政通人和,考核评优,去年刚升任为延州知州,一时间如日中天,炙手可热。 “祖母。”谢和雍恭敬行礼,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祖母怎的突然这么急叫我去外祖母家?事先怎也不告知一声?” “不是说有重要东西要带?这么快就收好细软了?”谢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手上端起茶盏,一边笑着和她说话,一边用茶盖拨弄浮起的茶叶,细细品了一口。 谢和雍嘿嘿一笑,“交待好了,带着姜容。旁的东西无须操心,父亲一应都替我准备妥当了。” 第十四章 日行一善 “你去张家,带着他作甚?”谢澜将杯盏搁下,有些嫌弃地眉头一紧,“自打你昏迷后,张家那些个表兄弟都惦记着你,送了不少东西来。尤其是宛渊那孩子,对你一向情深根种,甚至扮作小厮跟来瞧了你一回。” “什么宛渊,我不记得了。”谢和雍打哈哈,那都是原来那位的风流韵事,可别和她扯上关系,什么表哥表弟的,近亲结婚会生出不健康的宝宝的!打咩! 谢澜听她这话,有些疑惑,“我记得,你向来同他亲厚。那孩子命苦,幼时便得你眷顾,想必是芳心暗许......我原先还想着,等你醒来,便纳他予你作个侧夫呢!” “我那是日行一善,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谢澜看着孙女这副毫不怜香惜玉的样子,一时语塞,心里虽说对张宛渊有些同情,但她还是更偏疼自己的乖宝宁儿。既然宁儿不愿意,此事便作罢。 “我带姜容去外祖母家认认亲,顺带散散心。若是惹了表兄表弟不快,那我也没有法子!” “罢了。瞧着时辰差不多该出发了,多带些银子,卧床这许久,可憋闷坏了,此去也同表姐妹好好玩一阵子。待你外祖父寿宴,咱家一起去赴宴,顺道接你回来。” “是,祖母保重身子!” 谢澜瞧着孙女跑出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无奈中带着宠溺,“也罢也罢,都由她高兴。” 待谢和雍离去,她才转过身,想起昨日突然收到亲家的信中内容,面露凝重。 张家的消息,确实比自己要更快,还是尽早叫宁儿去张家避一避,自己再做什么事也无所顾忌...... 谢家算是异军突起的新秀,根基不够牢靠,但胜在有活力,子嗣虽稀薄,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而张家在洛台盘踞多年,底蕴深厚,却也渐渐没落,虽说根系繁杂,可都是些碌碌的平庸之辈。 谢文惠与张华音的联姻,也是谢家与张家联手。 这些年,谢老夫人为张老夫人增添政绩,巩固地位,明里暗里出钱出力,替她办了不少事。而张老夫人则是对谢老夫人多有提携,保驾护航,有什么好事都提前通气,有何秘密消息也会告知。 虽然谢家与张家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可二位当家的老祖宗是迥然不同的为政风格。 如果说谢老夫人明哲保身,左右逢源,谨小慎微求稳;那她这位亲家张老夫人便是激流勇进,险中求胜,出手快狠准。 马车上,姜容多少对谢和雍外祖家好奇了些,便忍不住向她打探了两句,“听闻,淅州是洛台最繁华的一处地片了。” 在他的认知里,谢家已经是顶尊贵的了。难道,妻主这外祖家要更显赫富贵不成?竟是住在淅州的。 “是。外祖母是洛台知府,府衙便在淅州。”谢和雍接过来,给他简单介绍了一句。 谢老夫人顶早就成亲了,可却子嗣绵薄。夫郎多年无所出,谢老夫人只得纳妾,如今的陈老太君原先是个良侍。在前面妾室们生了六个儿子后,陈氏因生得一女被抬作平夫,先前那位老太君过身后,他才成为继室。 因为是独女,所以谢文惠此人便是在娇生惯养,千娇百宠下长大的。好在她也算争气,愣是没有长歪,在做生意上还有了突出的成绩。 谢文惠是商人不假,可耐不住她出身在这种官宦家庭,且家中仅此一女,已是极好的人家,再者她本人也算是有本事,年纪轻轻手握大笔财富。母女二人皆是白手起家,不依靠祖荫便有了这样的光景,这自然是要高攀亲家的。故待她到了适婚年纪,谢老夫人便替她求娶了当时碁州知州之子,同年谢老夫人升任江枘知县,道江枘属碁州管辖,个中厉害便也明白了。 姜容“啊”了一声,心里震惊。知府大人?天呐,那是多大的官啊!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与这些人有任何关联。 他只是一个乡野村夫,曾以为自己会嫁给一个贩夫走卒,寥寥一生。可自从嫁给妻主,祖母是延州的知州大人,母亲是当地的富贾,如今又被告知外祖母竟是洛台的知府大人,简直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思绪绕了一个弯后,姜容又开始担忧。他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侍,怎么能去洛台知府大人的府邸?这也太过不合规矩礼法了。若是妻主叫他这种身份的人登堂入室,一定会惹怒外祖母吧?届时,若妻主迁怒,他该如何收场? 不过,谢和雍这会儿可没看出他的顾虑,只以为他是因着要见生人而紧张,便安慰道,“你放心,外祖父母很疼我,张家的兄弟姐妹们也好相处,必不会为难你的。” 即便她这么说,姜容也并没有松懈下精神。待到了张家见识了那场面,只能说,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第十五章 外祖父母 “咱们前边书肆停一停。”谢和雍掀起帘子,和车妇交代。 “是,小姐。” 姜容知道她要去买笔,有些局促,“妻主.......童茵先生没跟来,不如待回府再买?” “学不可以已,功课一日都不能荒废。” “......”,听了少女的话,姜容有些种莫明的意味。妻主既然有这等觉悟,为何被人传作不学无术之辈呢?难道他们这等钟鸣鼎食之家,连纨绔的资质都比寻常百姓高? “兼毫。”谢和雍一进门,直接道出自己的购买目标。对于姜容这样的新手而言,兼毫软硬适中,最为适宜。 “好的客官,一支兼毫,小的给您包起来?”小二姐被她这架势整的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热情为她服务。 谢和雍犹豫了一下,算了算姜容的消耗速度,“不,要一盒。” 姜容听她这话有些尴尬,但见她满脸认真,他也不好别扭,“多谢妻主。” 听了他这称呼,小二姐倒是面露惊讶,多打量了二人几眼,到底没说什么。毕竟,干他们这行的,客官是天。 从延州到淅州的车程不过三余时辰,越靠近目的地,姜容显得越发紧张与无措。因着一路想应对之策,等抵达时,他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腹部也有些不适感。 “到了。”谢和雍先跳下马车,往门口一众人前走去。 姜容随后也跟了出来,一抬眼就见到这霸气的牌匾写着张府二字,门口一大群人出来迎他们,乌泱泱的,一眼瞧过去,只觉得个个光鲜亮丽、锦衣华服的,真是叫人看花了眼。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人群里,为首的二位便是谢和雍的外祖父母,张老夫人与孟老太君了吧。 与谢老夫人不同,这位张老夫人是个面容庄重严肃的人。她瞧着年纪要稍长谢老夫人一些,身子略显丰腴,现在对着他们的这副慈爱关怀的表情下藏着一双深邃又犀利的眼睛,周身气派不怒自威,一瞧便知是久居上位的贵人。 站在她身边端庄清冷的男子,想来便是张家的老太君,听说姓孟。从他的脸部皱纹分布可以看出来,这人似乎并不爱笑。不过,对着自家妻主时似乎格外温柔祥和。 “哎呀!宁儿,你可来了!你可是许久未曾登门了。”张诚敬声音洪亮,两步上前,拍拍她的肩。 孟氏也是慈眉善目,伸手替她整了整耳侧的碎发,“一路上来,舟车劳顿。可有累着?” “孙女给外祖母、外祖父见礼了。”谢和雍行了礼,随后疑惑道,“怎得出来这么些人迎我?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倒叫人不好意思了。咱们进去说话吧,我特给大家带了些小玩意,一会儿让小厮拿了,你们分了去。” 这话说的众人有些惭愧和尴尬。其实原也不该来这么多人的,只是他们实在好奇这位表小姐昏迷这许久,冲喜醒过来这事是真是假。好在表小姐未曾发难。 众人这便要移步府内,恰此时,跟在谢和雍身后的姜容突然就往一边歪倒了去。 “姜容!” 昏迷前,听着谢和雍着急的呼喊,姜容心里想的却是:坏了!原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明明大家刚才都完全没注意到他,可他还是当着众人丢了脸! 第十六章 难有子嗣 再睁眼,姜容已经躺在了屋子里,他视线朦朦胧胧触到蜡烛的光线,就听见有个男子说话声。 “表小姐,姜小爷醒了。” 随后,他听见妻主回答,“嗯,你去把药端来吧。” “妻主?奴这是怎么了?”姜容意识渐渐恢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立马醒过神。慌忙揉了揉眼,问道。 不等谢和雍反应,他忽然感觉腹部一沉,阵阵疼痛袭来。姜容脸色一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的小日子来了! 想到这点,姜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换了衣裳,竟然还用了月事包。这下,他更尴尬了,张了张嘴,却又问不出口。 “你放心,是我弄的。”谢和雍见他似乎很别扭,猜到他问什么。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说完,姜容脸瞬间涨红,甚至都有点发紫了,他有些羞愤,“您说......什么?” “就你的衣服啊、还有月事包,都是我弄的。你不用担心。”谢和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吗?那怕啥的! 要不是太过匆忙,她都想研究研究这个世界奇特的人体构造。 “......” 姜容彻底崩溃了。他,一个小侍,跟着妻主去位高权重的外祖家拜访,因为小日子突袭,导致他当着一众亲戚在大门口直接昏迷,惹得场面一片混乱。而他的妻主,将他带回来,替他换了里衣,还帮他用了月事包......好丢脸啊啊啊! 若是生活在现代,姜容一定要高喊一句:我好社死啊! “那......张老夫人和孟老太君呢?”想着昏迷前的情形,姜容心悬了起来,看了眼屋外头的天色,似是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谢和雍接过小厮端来的药,把碗中的勺子取出去搁到一边,将碗递给姜容,摆手示意他喝掉,“自然是回屋去了啊,总不能一整天站门口吧?”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姜容的注意力已经被手中整整一海碗的药给吸引,他惊恐地看了眼这偌大的碗,又看了眼被抽掉的勺子,随后闭了眼,心一横,默默地端着碗往口中灌去。 “对。喝中药就得这么一口顺下去,不然太苦。长痛不如短痛。”谢和雍皱眉摇摇头,不行,得想办法找人弄点药丸药片的。不然小病小痛的,太遭罪! “那,老夫人动怒了吗?”喝过药,姜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他现在哪有心思管这药怎么喝合适,他只觉得,事情很严重。 谢和雍疑惑,这家伙脑回路是怎么拐的,“外祖母爱民如子,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特殊情况,人之常情嘛。她还特地叫了府医来给你瞧病。你就别瞎想了,睡一会儿吧。我叫人帮你灌了个汤婆子,热敷一下会好受些。” 听见张老夫人没生气,姜容这才松了口气。他又随口问了句,“妻主,那,府医有说什么吗?” 闻言,谢和雍一僵。想起府医和自己说姜容体寒,可能这辈子都很难有子嗣。 她是无所谓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她享福。可姜容胆子这么小,又容易胡思乱想,这事儿怎么能告诉他呢? 何况,如果男子不能生,在这众女轻男的时代,他肯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更麻烦的是,她们谢家三代单传,子嗣本就困难,说出去肯定又是一堆事儿。所以,当即她便威胁府医,此事不得外传。 因此,谢和雍淡定地撒了个谎,“无大碍,兴许只是着凉了。” “奴这也是老毛病,往常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腹痛。今日许是累着了。”姜容也没多想,点点头。 “无妨。好好休息才是,旁的事都莫要记挂。” 第十七章 徐姓叔叔 张府一处僻静的小院。 “不能生?” “是”,刚刚答应了谢和雍绝不外传的府医,这会儿正在这后院回话,“这位姜小爷体寒之症,大抵是难有子嗣的。” 对面的少年听过这话,叫人赏了府医些银子,随后独自坐在窗前悠闲地修剪起了花枝,不难看出他心情很是愉悦。 “宁表姐......” 这边姜容喝过药,实在闲得慌,谢和雍去前院了,他无事可做,便同院里伺候的叔叔说起话来,“叔叔怎么称呼啊?” 那叔叔见是姜容问话,倒也愿意搭理他,“老奴姓徐,小爷多礼。” “徐叔叔在张府也久了吧?”姜容又问了问,他想着,若能窥探一些张府的消息也好。 这叔叔人热情,话也多,“那是自然。老奴啊,是张府的家生子,今年都四十二了,在府里那算是做活儿做惯了的老人了,不然也不能被派来伺候表小姐啊!” “瞧您打点的这般妥帖,您一定是真心疼爱我家妻主的!”姜容顺着他的话夸奖,这样容易留下一个好印象,也好让对方敞开心扉。 “哎哟!小爷您年纪不大,见事倒是明白!”徐叔叔这算是被夸到点子了,“咱们表小姐三岁来府上,便是由老奴照看的。当时还是那么大点的小人儿,别提多惹人疼了!” “小爷有所不知,咱们张家子嗣诸多。嫡支旁支到表小姐这一辈,得上百人呐!可偏偏表小姐最得老夫人和老太君的心,你可知是为何?”这徐叔叔算是个爱说话的,这会儿都故弄玄虚起来了。 “这......徐叔叔您就说了吧!我哪里猜得到呢!”姜容这小表情,满脸崇敬。 徐叔叔颇有几分得意,遂说道,“咱们府上原先的三公子,也就是表小姐的父亲华音公子,原先在家中就很得宠,那是老太君最得意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张夫郎确实不俗,老夫人和老太君也是爱屋及乌。人都说隔辈亲嘛!” “当然不止如此了。”这徐叔叔说着,压低了声音,“不然,为何这么些个亲孙子孙女,怎么没敌得过表小姐在老夫人和老太君心中的地位呢?实则是老夫人和老太君性子严肃,孙辈这些小姐公子的都怕二老,哪个都是毕恭毕敬地端着来的。可唯有表小姐是个不怕人的,小时候便是赖在二老怀里长大的。” 姜容了然,原来是妻主和二老主动亲近,才惹得二老这般疼爱,到底时间久了,也就培养出感情来了,“那徐叔叔能来伺候妻主,确实是值得信赖之人呐。” “小爷谬赞了。不过,老奴确实是很得受用的。这院子里,论说是什么活儿,老奴都给做得一丝不苟,无可指摘的。”徐叔叔神气极了。 “这张府为何这么多人?你们也伺候的过来?” 徐叔叔听了姜容的话,有些无语,一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老夫人姐妹四人,阖府都住一块儿。” “啊?那得多大的地方才能住得下?” “可不是嘛!”徐叔叔瞧了眼外头的天色,算算时间还早,干脆坐下一并给他讲了个清楚..... 第十八章 宛渊少爷 张家可不像谢家,生不出女儿,三代单传,势单力孤。张家是有些底蕴的,整个家族枝繁叶茂,根系复杂缠绕。从张老夫人这一代四个姐妹往下,男子嫁人出阁,女子则延续家族香火,继续生活在一起,娶夫生女。到了这一辈,都有百余几十口人了。 虽说隔着院子,可也是坐落在一处的。所以,算起来这张府的宅子还是比起谢府要大上好几倍的,开销不可谓之不大,管理起来也格外繁琐复杂。 张家这四房里头,以这洛台知府张老夫人所在的为嫡支,是大房,主要由嫡长婿郑氏管家。其余三房则各自有各自的掌家人。 这一大家子的开支,总的来说,还是走公账。所以,这大房的担子尤为的重,多数时候养着管着这么一大家子。而郑氏也只是管着大房自己的财账,其余三房的事情都主要由孟老太君过手。 孟老太君出身门第其实并不算高,但家里规矩森严,孟家的儿子也一个个都争气,光是贞节牌坊就赐下好几次。孟氏自己也是个厉害人物,这些年掌管着张家这么一大家子,从没出现过什么错漏,很得人敬重。这么多年,他为了这一家子,也实在是殚精竭虑。 姜容听了这么些,心底也很佩服孟老太君。 “难得老奴竟与小爷这样投缘,说了这许多话,也不觉得乏累。”徐叔叔笑着打趣,“不过小爷当真好福气,老奴这些年还没遇见过表小姐这样赤子心肠的女子呢!上午小爷突然昏倒,表小姐竟也什么不顾了,事事还亲历亲为,不肯假他人之手。” 姜容听了有些羞赧。 “听闻小爷是当初给表小姐冲喜之人?”徐叔叔说话也不忌讳,他是个豪爽性子,什么都摆到台面上来,“虽说你那爹娘是钻钱眼子里去了,可小爷你的福气还是在的呀!嫁给我们表小姐,那以后可是有的好日子过了!你不知道,咱们府上可是不少公子都想进这谢府门呢!” 这话说着,姜容可有些诧异了,他急忙竖起耳朵。 “旁的人就不提,府上宛渊少爷那可是表小姐青梅竹马的情分,表小姐自幼便可护着这位表弟呢。”徐叔叔念叨了几句,“哦对,还有宛池少爷和宛洲少爷,这二人可是嫡出,保不齐能做你的主君嘞!” 姜容有些笑不出来,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这三个名字在他心里深深地烙了印记。 这徐叔叔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此时来了个小厮,进门行了个不太走心的礼,甩下一句,“姜小爷安好。主君请您去前厅用晚膳,还请您速速拾掇拾掇便来吧。”便离去了。 姜容觉得古怪,为何张府晚膳还要专门传他一个小侍呢?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今日的事惹得主子们不快,要问话或是敲打他一二。 一旁的徐叔叔看了眼那小厮离开的方向,脸色变了变,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他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在这之后便一直躲着姜容,不肯亲近了。 第十九章 厚此薄彼 彼时,谢和雍在主院。 “表小姐可来了!老太君日日念叨,可把您盼来了!”孟氏身边随侍的丘叔叔打趣道。 孟氏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不停招呼底下人奔走伺候,“你个老不正经!这般多嘴!苏荷,快上些果子露来,桂芝,你去掌上凉扇。” 说罢,拉着她的手,“你外祖母早起还念起你不知几时到,吩咐府里下人一早去排队,叫多买些凌香斋的糕点给你尝尝。这是咱们淅州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里面的老师傅手艺是宫里传出来的。” 谢和雍看着面前这平平无奇的几块绿豆饼,尝了几块,是比谢家嚼的那几块好些,但也没好在哪。原本以为洛台地偏,所以这吃食就粗糙些,怎么宫里的手艺也这样?想必那师傅一定是个边缘人物,打杂的那种。 “谢大人和谢夫人近日可还好?” “家中老太君身子如何?” “咱家舅舅最近如何了?” “表姐最近在做什么打发时间?” “表妹可是见圆润了?” ......这一大家子坐在这里,谢和雍都觉得有些聒噪了。 “都好。” 一家子忽然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她。以前表小姐不是这样的......表小姐性子最是风流潇洒,说话也是嚣张狂傲,怎么如今寡言少语,冷淡生疏不少? “好了!别累着宁儿。对了,贤婿,叫府库多添两块冰来,宁儿最是怕热。”孟氏见众人神色古怪,赶紧出言护着她。 “公爹放心,小婿已经吩咐了。今年府里早早定了两千块冰,绝对不会热着您的宝贝疙瘩的!”郑氏笑着说。长房的事情统统归他一应处理,他一早便知道公爹最是心疼这外孙女,哪里敢怠慢,早就把这些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买冰?”谢和雍听见这个说法,很是新奇。为什么要买冰呢? “表姐不会是睡了这许久,脑子坏掉了吧?”一旁的一个圆脸稍丰腴的女子见她有疑惑,轻笑一声。这是谢和雍的表妹张则玚,她文章写的不错,张家家塾的夫子素日对其多有夸赞,所以她在长辈跟前还算得脸。 “住口!没规矩,仔细你的皮!”张老夫人正从门外进屋,听见她的话,怒斥。 “则玚!口无遮拦,我看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给你宁表姐道歉?”站在张则玚前面的是她的母亲张纪,大房的一个庶女。此人本事不大,但有女儿可仰仗。可现下张老夫人都开口训斥了,她也是不敢造次。 听了母亲的话,张则玚表情有些不满,转过脸去不看人。 “纪姨母无须责怪则玚表妹,是和雍问出的问题太过痴,惹得表妹笑话了。”谢和雍起身对门口进来人行一作揖礼,“外祖母。” “宁儿不曾过问后院这些琐事,自然不知道,咱们府上春日都要买冰,屯到冰窖。否则这洛台的夏天实在是酷暑难消,要热坏人了。”张老夫人瞪了张则玚一眼,转过脸就和蔼地摸摸谢和雍的头,替她说话。 下面的大小辈见此面色各异,他们都见怪不怪了。两个老人偏心都偏的没边了,不知是何缘故,满院子的孙子孙女都冷眼相对,偏对着个外孙女如此宠爱,从来都是慈眉善目、轻言细语的。 谢和雍表示知道了,“不知这冰,一块值几何呢?” “一块冰是一两半银,我们府上买的多,因此给我们的价钱是一两二钱。”郑氏管着家,自然是知道这价格的。 谢和雍默默记下了这昂贵的价钱,想着以后有机会,看能不能找到硝石,解放老百姓。 张老夫人也没有多追问,反倒看她面前的那盘糕点,问了问,“这糕点你吃着可好?” “多谢外祖母惦记,孙女很喜欢。” 孟氏也笑着说,“你这身子实在瘦弱,多吃些才是。” “是,孙女记得了。” 第二十章 世间恶意 唠了半下午的家常,总算熬到饭点了。而姜容也寻到了厅前男眷用餐的一边。 “这......”坐在后院主位的孟氏蹙眉,这不是上午在门前晕倒的小侍?这又是整什么幺蛾子? 一旁的郑氏也站起身,询问这不请自来的男子,“你是......” “奴侍谢姜氏,见过老太君。”姜容行了个不太规矩的礼,似是有些难堪,眼圈红了红。看到这情形,他也明白自己被诓了。 下首众人纷纷投以打量的目光,一个个端着架子,神色高傲,有的形于辞色的更是流露出轻蔑,甚至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取笑着他的不堪。 孟氏有些不悦,也没多说什么,宁儿这小侍娶来为的也不过冲喜,确实不成体统。郑氏上前打圆场,“是你啊。你救了表小姐,是个好孩子,来我身边坐吧。” “多谢郎君。”姜容现下也只能下了这个台阶,惹得其余的人更是瞧不上他。 谢和雍还不知道姜容被人传过去,想着他身子不爽,又要喝药,一早派了身边的一个小厮去厨房安顿,将餐食送到她院里。结果适才,那边传话说姜小侍不在院里。 “外祖母,我那家眷有些状况,先失陪了。” “去吧。”张老夫人点点头,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也咽在了肚子里,但心里对于这个不省事的家眷还是有些微词。 ...... “姜小侍为何不吃?可是觉得我张府的饭菜不合胃口?” 姜容瞧了说话的人一眼,模样秀丽可爱,眼中闪着不善的光。 这是二房嫡子,叫张宛池。 张宛池就是故意的,这样的人也配当宁表姐的小侍,他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听了张宛池的话,上首的诸位都瞧了过来。 姜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便听见张宛池身旁的嫡亲哥哥张宛洲笑了一声。此人温婉可人,说话语气也是和风细雨,可偏偏说的话语内容如同六月寒冰刺人骨,“弟弟莫要玩笑。听闻姜小侍生长于那扁翠乡,莫不是习惯了吃白薯?不习惯旁的口味?还不差了人送上来!” 话音落,众人都窃窃私语,面上尽是讥笑和恶意。姜容置身其间,只觉得周围一片漆黑,内心里是一个空洞。环顾四周,一时间,他也判断不出是谁这般作贱他,想了这种法子捉弄于他。 他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对自己,但见这些坐在上首的长辈都不说话,也许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敲打几分,而此刻他只能默默受着。 姜容此刻屈辱地坐在那里,他很想嘶吼,很想站起来,很想离开这里。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嫁给谢和雍,不是他能选的。生在这姜家,也不是他选的。 他又能怎么样呢? 除了服从,便没有别的了。他只是不想那么快放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他也没有执着于要等什么奇迹出现。也许,他只是想知道最后自己能挣扎出什么结果吧。来这世上一遭,他想写下自己的一个答案。 第二十一章 我来寻你 “姜容!” 听见谢和雍的声音,厅内的张家公子个个都端正了坐姿,整理仪容,往门口瞧去。 这位表小姐,可是他们的乘龙快媳,不说是梦中情人,那也是极好的适婚人选。旁的不说,表小姐风神俊朗,身姿绰约;家世顶好,有钱有权;最要紧的是,家中长辈都是好相与的。嫁过去以后,还有舅舅帮衬,那确实是神仙日子。谁不想像舅舅一样幸福圆满?(注:他们口中的舅舅也就是张华音,谢和雍的父亲。) 姜容听见谢和雍的呼唤,从思绪中跳出来,往门口瞧去。 女子身穿一身鸦青色暗纹滚边的长袍,腰间缠着苍色银线腰带,无一根冗余繁杂的玉佩坠子,脚下一双玄色长靴,项上落一串浑圆透亮的青玉珠,青丝绾起发髻,簪着一支白玉兰。 素来女子不喜簪花,觉得那样脂粉气,可这样的高洁之花落在她的鬓间,怎就这般相宜?听闻,这样素净寡淡的着装鲜少在这位谢家小姐身上见到,坊间流传的这位千金,向来是鲜衣怒马、张扬肆意之辈。 不论旁人说的是怎么样,可姜容此刻只听见她说,“吃好了吗?我来寻你。” “妻主,奴吃好了......” 少年慕艾,一时贪看,舍不得女子就此携着旁人的手离去,着急道,“宁表姐,姜小侍适才都没怎么动筷子,怎么就吃好了呢?” 谢和雍看了眼因说谎而面红耳赤的姜容,替他解释道,“姜容路上就有些不适,胃口可能不太好。何况,男儿家的那点事,也不方便往外说。扫了各位的兴,给您们赔个不是。我这便领他回去了。” “宁表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失陪。”谢和雍并不在意他们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姜容在这里吃不好,他身体不舒服还要吃药。 “宁儿。他们就是爱操心,先前见了姜小侍晕倒,担心他,就多嘴了几句。”孟氏再不开口,下面这些小辈都面色惨白了,“才这么一小会,你可吃好了?要不陪外祖父再用些?” “外祖父,孙女明日再陪您用膳,今日还有些细软须整顿。” 这么一说,孟氏也不强求了,“也好,去吧。” ...... 姜容跟在谢和雍身后低垂着头,听她吩咐身边近侍,“你去同祖父告个罪,我便不回去了。” “是。” 二人沉默一路,总算走回了谢和雍的院子。 “往后你便在院里吃。”谢和雍伸手拉着姜容进了屋。想着他可能比较内向,和这么多陌生人待在一起有些放不开,拘谨着,在院里也能自在些。 姜容闻言,眼圈又是一红,“是,是奴给您惹事了。表少爷们所言不假,奴确实出身低微,配不上您......要不是八字相合,给您冲喜,奴连登张家的门楣都不配的......” 谢和雍听了这话,眉头一蹙。这是在说什么?表少爷?这些人,竟然是这么诋毁姜容的吗? “他们为难你了?” “没有,妻主。表少爷们说的也是事实,奴没有关系的。毕竟是孟老太君的寿辰,奴不会给您添乱的。”说着,姜容眨眨眼睛,把眼里的湿润逼了回去。 谢和雍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怒气,到底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你先用膳。” 第二十二章 判若两人 谢和雍拿了筷子,亲自布菜,“田大娘这道醉鸭最是拿手,我特地叫她做了的,尝尝?不过,鸭肉是寒性的,你要少吃。” “妻主......这如何使得?”姜容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哪里有妻主伺候小侍的规矩?他这样的身份,说白了也就是个下人。 谢和雍却没多说什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继续给他布菜。这姜容,动辄眼睛红的像个兔子似的,怎么跟自己的妻子还这样客气? “多吃些。一会儿还有酥酪和红枣银耳羹。” 如果说在谢府,姜容第一次吃饱,那这次在张府,他是第一次吃撑。胃里饱胀不舒服,他也不敢吱声,换了个姿势勉强忍着。想着,等一会儿就好了。 吃过饭,一个模样灵动的小厮提着个篮子来了,姿态含羞带怯,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时不时偷瞄一眼谢和雍。 “表小姐,奴来服侍您。” 姜容看看他,又看看谢和雍,猜到了张府这是什么用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自己小日子期间,竟这么快就要安排旁人伺候? 谢和雍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倒是抬头看向那小厮,问,“谁让你来的?” “表小姐,是主君让奴来侍奉的。”说着,小厮羞涩地低下头,“奴有家传的手艺,可以为您按摩一二,舒缓您一路上舟车劳顿之乏......” “还有这手艺?不错。”谢和雍赞许点头,随即转过去,朝一旁自己那正出神的小侍说,“姜容,你这身子不爽,去让他好好给你按按。” “啊?”小厮和姜容都傻了。 原本姜容见谢和雍这么感兴趣,还以为她想...... “快去啊。”见二人呆着,谢和雍蹙眉催了一句。 “是。”二人都怕她不悦,就乖顺地去了姜容住的那间屋子。 姜容趴在榻上,脑子里纠结——刚才他看到这小厮,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难过呢?果然,人还是贪婪的吗?姜容,管好你自己的心!清醒一点!她迟早是要迎娶主君的!难不成你还在奢望什么? 小厮不甘心地给姜容按着肩膀,满心的怨怼。凭他的姿色,为什么不能侍奉表小姐,反倒要在这里伺候一个又丑又土的乡巴佬?这个姜容不过是个贱侍罢了,皮糙肉厚的,捏的他都手疼!真是不知道他走的什么狗屎运,偏偏就合上了八字,能给表小姐冲喜! “姜哥哥侍奉表小姐一定很辛苦吧?” 姜容被他这么一问,回过神来。他可没忘了,这小厮原本就目的不纯,这会儿居然叫他哥哥,真是司马昭之心。 “自然是辛苦的。”姜容敷衍了一句,打起了太极。如果小厮心思细腻,保不齐会发现此时的姜容与刚才判若两人。 小厮傻眼,继续说呀! 听不见他的下文,小厮只好梅开二度,“姜哥哥这话怎么讲?弟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闻姜哥哥身世凄苦,莫不是表小姐为难哥哥?让哥哥弹琴唱曲儿?” 姜容瞥了他一眼,原来是想打探妻主的喜好。可惜,这如意算盘打错了地方,他也不知妻主的喜好,“自然不是。” 说了一句又没话了,这小厮恨不得跳起来,但又不得不忍下去,“那是为什么呀?” “是妻主她......龙精虎猛......哎哟,你明白的,所以说嘛,我也就辛苦了些。”姜容露出个暧昧的神色,但其实除了入府那日,他都不曾和妻主同室而卧。 小厮气的猛吸一口气,心道,好你个不要脸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出神间,他手上力气一大,姜容“哎哟”一声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姜哥哥,我一时下手重了些。不过呀,这里若是按着痛,也说明哥哥你这中气不太足,得好好修养。”小厮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很聪明,循循善诱地编出一段谎话。 第二十三章 内行过招 姜容心里冷笑,跑神跑的都按到筋了,还胡扯说他中气不足。只是他面上却是信了的模样,惶恐道,“是吗?我得叫妻主找个郎中给我瞧瞧!” “这哥哥你就不懂了,这是药三分毒,郎中啊都是为了赚钱。”小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继续说着,“哥哥这样的情况,最好是避免房事,按摩几日将养着便好了。” 姜容见他露出狐狸尾巴,假装为难道,“可......我身边伺候的那两个小厮,也没有这手艺。” “我就可以帮哥哥按呀!”小厮有些急了,见他快上钩了,手上动作也停了,不遗余力地忽悠。 “可你是张府的人,我怎么好意思?再说,不日我们便回谢府了,按这么两日能管用吗?” “哥哥你有所不知,我家是延州的,哥哥若是能叫表小姐把我要到谢府,我也是一样当差的!如此,也免了弟弟的离乡之苦!” 姜容面露犹豫,似乎是被说服了,点点头,“我会和妻主说的。可是,妻主不一定会答应我,毕竟你是张府的人......” “哥哥放心,咱们府上最疼爱表小姐,这都是表小姐一句话的事儿。”小厮安慰他,唯恐他不替自己去做这个说客。 姜容继续问道,“适才你说叫我将养,那若是妻主叫我侍寝怎么办?” “这.....不如到时哥哥举荐我去给表小姐按摩?等哥哥养好了,也能更好地伺候表小姐啊!”小厮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只是辛苦我了,要白天晚上地伺候你们。” “好弟弟,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姜容拍拍他的手,满脸地感激和信任。 小厮这会儿幻想着自己能利用姜容得到谢和雍的宠爱,使尽了力气给姜容按摩。等他成了表小姐的人,到时候还有这傻子什么事儿! 离去前,小厮还特地和姜容嘱托,“那弟弟就等姜哥哥的好消息了?” “你放心。”想都不要想。 ...... “如何?”谢和雍正翻看着一本游记,姜容进屋行礼,被她扶起。 姜容知道她问的是小厮按摩的如何,满脸无辜道,“奴皮糙肉厚的,也分辨不出好赖。只是这位小哥似乎并不想伺候奴,言辞间多次提及,想伺候的是妻主您。” 谢和雍听了这话,合上书,有些不悦,“做差事还挑三拣四?拜高踩低,趋炎附势。” 姜容看了眼她的脸色,见她愠怒便继续添了把火,嗫嗫喏喏地说,“小哥还说,他想让您将他要到谢府去伺候,还说奴.....侍寝辛苦,累坏了身子,要替奴分担......” 谢和雍这会儿都有点犯恶心了。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小厮?哪有去跟夫君说,要替他分担妻子的?真是不知所谓,荒唐至极!思来想去,她开门和院子里的人说,“明日起,不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进院子!” 说完,回来瞧着“单纯天真”的姜容,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见他了,省的让他说这些浑话,污了你的耳朵。” “是。”姜容“懵懂”地点头,在谢和雍看不到的地方满意地勾勾唇角。 第二十四章 郑氏之衷 第二日一早,谢和雍陪着张老夫人和孟老太君用早膳。 “昨儿,你姨父叫了小厮去伺候你?”孟氏忽然提起来,昨日他听了此事,便把那糊涂女婿叫过来训了一通。郑氏向来规矩,怎么如今做了这事?实在是不合规矩。 “这小厮,忒不规矩,孙女不喜欢。”谢和雍脸色都冷了,一张俊俏的脸绷得紧紧的。 张老夫人眼皮子一跳,这宝贝外孙女才来一日,怎么就生出这样的事端?她是有想过和谢家结亲,可不是结怨!若是塞进去个小厮,还结个屁的亲!想到这里,老夫人脾气也上来了,“小厮?既然惹得宁儿不快,便发到庄子上去吧!” “多谢外祖母做主。” “你也莫怪你姨父,他也是好心,只是识人不清。没想到这小厮作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有伤风化!”孟氏到底还是偏袒那女婿的,所以替他解释了一句。可相比起来,他更不想委屈了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你放心,待会儿外祖父去敲打敲打他们,若再生出事端,外祖父第一个不饶他们!” 两位老人这般偏袒,谢和雍也不好意思,说了句软话,“就知道外祖父母最疼孙女了。” 郑氏这会儿还惴惴不安,昨儿公爹便训斥了他一番,回来他问过那小厮话便觉不妙。今儿一早,果真就听见管家传话,说是婆母把那小厮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公爹还给阖府上下都敲了警钟,说是不能扰了表小姐清净。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的长女张则瑜喝了一口粥,嗔怪,“父亲也真是的,虽说宁表妹娶了小侍,也不能就这样往她那里塞人啊。这样的方式,忒不体面了些。” “你还说嘴,我也是瞧她那贱侍实在登不上台面,所以才......”郑氏这会儿也有点尴尬,他毕竟是长辈,可还是忍不住絮叨了两句,“你祖母向来偏心她,你又无嫡亲的姐妹帮衬,只恨我把你那哥哥嫁的早了,若是......唉,罢了不成,这表小姐也是个混不吝的,我可舍不得你哥哥!” “父亲又说这话了,莫要让母亲和祖母听见了,否则又生事端。”张则瑜无奈,她如今一心科考,课业繁重,实在无心拉拢谢家表妹。那宁表妹是家中独苗,谢家又人丁简单,自有万贯家财供她挥霍。可是她不同,张家实在是错综复杂,她身为大房长孙女,别无选择。不争便是被人压在上头,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这不过是和你饶舌几句。”郑氏也是实在糟心,他平日里也不是多舌之人。只是可怜他女儿,要和这么一大家子的争,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帮到她,反而还总是拖累。 “那父亲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张则瑜也觉得这事情实在不好处理,这个台阶还得找好。 “瑜儿放心便是,此事你祖父定会和表小姐解释的。届时,我再拉下这张老脸赔个不是,便也了了。我怕的是,那些庶出的、还有其他几房现在蠢蠢欲动,若要让他们钻了这个空子,我实在不甘心。” “父亲糊涂。舅舅与宁表妹同我们是嫡亲。若是母亲同舅舅提一提,难不成宁表妹还能帮着旁人害我?您还是别想太多了。” “你不知道,你二舅舅什么事都依着这表小姐,你母亲说什么管用。再者,你二舅舅向来也只和公爹亲近。你母亲反倒是和你大舅舅关系更好,那一家子,成日的来打秋风.....”郑氏真是头疼,“关键的是,你祖母祖父偏袒的是表小姐,而不是你二舅舅。爹也是怕你吃亏。” 第二十五章 替罪羔羊 用过膳,谢和雍就想着带姜容出去逛逛,好散散心,特殊时期总是心情烦闷的,何况还遇到这么些糟心事。 想法是美好的,可惜,一出门就见到了张则玓和张则玥。 这二人经常凑在一起也是有趣。张则玓是长房庶女的嫡出,而张则玥却是庶支二房的嫡长孙女,一个是有庶出的母亲,一个是有庶出的祖母,也许因着这份出身有些许失意和憋闷促成了这段关系罢。 可谢和雍也并不觉得二人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张家早先也没什么家底可言,虽说是豪绅,却也早已没落,空有着个光鲜壳子,内里早就是日暮途穷。如今偌大张家靠的并不是祖上庇荫,而是外祖母张诚敬一人擎天之功罢了。 她们这些后代子孙,不想着如何努力上进,光宗耀祖,反倒对出身有所埋怨,真是没道理。旁人不说,张则玓和张则玥二人可是一无是处的。 谢和雍并不想和她们有什么瓜葛,于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姜容发现身边人暗暗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失笑,也跟了上去。 “宁表妹!”张则玓见他们快跑起来了,急急喊出声,她个子小,身子很壮实,说话也是粗声粗气。话音没落,张则玥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小声提醒道“自然点!你太明显了。” 被抓住了。谢和雍转过头,二人“呵呵”傻笑...... “玓表姐、玥表姐。” 虽然这相遇看似偶然,姜容还是注意到她们眼神交汇间传递着不寻常的信息。 “宁表妹这是要去何处?这带着的,是你那冲喜小侍?”张则玓往前一凑,挤在谢和雍身侧,长臂一揽,勾肩搭背一副姐俩好的架势,那张堆着五官的面上也是挤眉弄眼的揶揄之色。 谢和雍觉得自己表情可能有些僵硬,她不太喜欢别人和她过分亲近,“带家眷出去逛逛。” 就这么大喇喇的,张则玓给张则玥使了个眼色。 这张则玥体型很是弱不经风,脸上苍白,涂着脂粉,倒是个病美人。见对方如此直白,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走近了一些,“宁表妹,东市北街那家赌坊今日酬宾,可想去凑凑热闹?” “......”赌坊?这俩表姐,邀请自己去赌坊,不妥吧? 张则玓见她似乎不为所动,面上有些惊异,“你忘了?去岁你来时,非闹着说要去瞧瞧。” 似乎是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大,他压了压,“我姐妹二人一直惦念着你呢,这不,一早便在此等带你过去。实在是祖母盯得紧,姐姐也难呐!” 谢和雍不知道该不该推拒,她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她现在并不想去。 “表妹?”张则玥见她出神,唤了一声,以为她是忌惮长辈,为宽她的心,遂说道,“表妹放心,那处极其隐蔽,不会被旁人瞧了去的,我们租了一辆外头的马车,一会儿从后门进去,直接到事先预定的厢房。” 谢和雍嘴角一抽,满头黑线。该不会是她俩想去,又怕事情败露挨批,所以把她拉去垫背?这么一想,也不无道理。 “既然二位表姐都如此周全了,那妹妹便却之不恭了。” 见她答应了,二人肉眼可见地高兴。 谢和雍无语:她就是个工具人罢了。 “那这......”二人有些为难地看着姜容,“他也不是不能去,只是那地方乌烟瘴气,即便是有包厢,也是鱼龙混杂之地,到底不方便。” “妻主放心去吧,奴这便回院,不会生事的。”怕谢和雍为难,姜容抢在她之前开口。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二人的用意。不过细细一想,至少二人将谢和雍带走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二人既然将他留下,想必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他便是人证,到时她们根本没法和长辈还有谢家交代。 见姜容这么善解人意,谢和雍有些歉疚,自己说了带他出去逛,却出尔反尔了,实在不该。等过后定要好好补偿与他。 第二十六章 男中豪杰 马车一路驶过,谢和雍闭目养神,完全不理会外面的事情。 “表妹,到了。” 果真不亏是赌坊后院,错综复杂的连廊互相连通,盘桓在这院里,四面都可听见大呼小叫的嘈杂喧嚣,此起彼伏。能来这后院的都是熟客贵客,院中常候着好些伙计,见人过来就上去招待引路。 接待她们的伙计,怕是在这一众伙计中有些地位和资历的,毕竟张家在洛台地界算是地头蛇。见二人似乎隐约有拉拢谢和雍之色,这伙计便顺着随口打探了一句,“哟,二位张小姐来了,您的包厢已经打点妥善,这边请。这位是......” 见她如此发问,张则玓正要开口介绍,就听见谢和雍很装X地说了一句,“不该问的别问。” 语毕,连带伙计在内的其余三人瞬间哑口无言。 张则玥心中暗嗔,果然这就是被宠出来的傲气和狂妄吗? 伙计带着一行人前去厢房,推门却见已有两个曼妙男子静坐其中,见几人进来,起身打招呼,“宁表姐~”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宛池与张宛洲,张则玥的两个嫡亲弟弟。 见此情形,谢和雍斜睨了眼两位表姐,果然二人眼神飘忽。看来,这不是单纯地拖自己下水,而是几人合伙预谋的局。难怪还非要将姜容拦下......这张宛池与张宛洲,可不就是张则玥的弟弟么?瞧二人珠围翠绕、披金戴银的,活似那满心求偶的花孔雀一般。 “表妹,既然来都来了,不然就......”张则玓这会儿还没注意到气氛已经有一丝沉重了,竟还身先士卒地发出邀请。张则玥不得不投以敬佩的眼神:好姐妹,勇猛! 谢和雍一本正经地作揖,说道,“这种地方,旁人都要望而却步的。两位表弟倒是男中豪杰,佩服。玥表姐,缪姨母真是教子有方啊。” 张则玥到底脸皮子薄些,被她这么一说,臊的面红耳赤。然而剩下三人竟是没反应过来,尤其张宛池还忸怩地道谢,“多谢表姐夸奖,我们兄弟二人一向如此......” 可他话没说完,张则玥就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出洋相:天啊,这个弟弟,蠢死他算了。 待气氛降到冰点时,谢和雍竟又给他们来了个峰回路转,“来吧,玩什么?” ......再说姜容辞别三人后沿着去时的路往他们住的院子走,途中却意外碰上一男子匆匆忙忙地撞到他跟前,飞快说了句,“别走这边。” 姜容惊鸿一瞥,见他神色慌张,带着丝丝凝重和担忧,于是顺着往前方瞧了一眼。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便去见识见识又何妨? 拐弯处,跑过去的男子停下脚步,露出一张出色的容颜,回头看见姜容镇静自若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嘲讽:“呵,蠢货。既然你不愿接受我的好意,那就去承受这一意孤行的后果吧。反正不论如何,最后得利的都是我,也没什么差别。” 姜容一路走去,忽的听到一声惊呼。 “哎呀!这不是宁表姐的小侍吗?真巧啊!”少年惊喜的模样倒不像是演出来的。 看来,这是个惯会作戏的,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姜容心想。他看着坐在亭子里的几个人,余光扫了眼池塘边上的新泥,嘴角微微一勾,主动提出,“相逢即是有缘,谢姜氏理应给各位公子见个礼。” 瞧着几人中为首的那个公子算是最先发话了,可也是个傲慢无礼之辈,“不必多礼。我等在此赏花,不若你也同我等一道?此前你几次三番当众失仪,不知是否有误会,今日趁着这个机会,不如说开了好。大户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真有什么过失,我们兄弟也不会苛责于你!” 第二十七章 调虎离山 这张家的公子可惯会颠倒黑白,寥寥几句,反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扣在了自己头上。既如此,姜容干脆也懒得再跟他们白费口舌,就坐了下来,看看这群少年有什么上天入地的本事,给他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赌坊那边。 “赢了。”......“我又赢了。”......“拿钱吧。”...... 半晌,谢和雍面前堆了四个鼓鼓的荷包,而看看另半边的几人,此时已经是脱簪褪珥,除却一身华衣锦服,实在不能再素净了。 看这情形,也没法继续了。大魔王谢和雍干脆利落地把面前赢来的一干金银珠宝佩环首饰扫进荷包,还很没人性地补上一句,“承让承让。堂姐堂弟们如此款待,在下便出了这马车钱,好送咱们一程以投桃报李吧。”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男女分驾而乘,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张宛池和张宛洲即便是满心怨气也无可奈何了。 “宁表妹,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赌术是练过吗?师承何处啊?”张则玥忍不住肉疼自己的月银、玉佩、折扇、扳指,憋不住问了一句。 谢和雍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语气,故意吹牛说,“玥表姐没听说吗?本小姐乃是延州有名的小霸王,这等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三岁时便玩腻了!往后若是有这好事儿,只管来找我!” 张则玥一噎,心里叫苦不迭。说到底,她也只是想给弟弟们创造个机会,或趁此拉拢这香饽饽一二。谁承想谢和雍她这么刚?这种人,她有朋友吗?! “宁表妹心也太黑了,一点情面都不曾留。咱们姐妹是带你来消遣的不假,可也不能叫你洗劫一空啊!”张则玓有几分怨气。出来一遭,事情没办好也罢了,还赔上了一大笔银子。她这一吐槽起来就滔滔不绝,把不住门儿了,“我二人也罢了,可那宛洲和宛池好歹是男儿家,你怎么也不让着些?丝毫不知怜香惜玉,真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活该你娶个一无是处的村汉!” “则玓!”张则玥听她一时间口无遮拦,心下有些慌神,急忙喝止对方。可惜已经晚了,她转过头去看谢和雍颜色,却见对方果真冷了脸,那一双眼睛幽深,内里积聚着黑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旁的蠢妹妹。 “张则玓,今儿这事儿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心里门儿清。我这人,生平最讨厌别人算计我,这种鬼蜮伎俩少往我跟前使。今儿给你们个浅浅的教训,这点钱就当赔了我的心情了,这仨瓜俩枣的,给本小姐塞牙缝都不够。也就是看着外祖母的面儿松了松手,你们还真当我脾气和善了?再有下次,等着瞧!” 说完,正巧车妇提醒说已经到张府门口了。谢和雍再没看二人一眼,率先下了马车,结了银子,大步进了府门,留下二人被她吓得脊背发凉。 老远的,侍女就等着她了,千盼万盼总算是等到了,急急跑过去,“表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大事不好!姜小侍出事了!” “你说什么?仔细说,说清楚。”谢和雍脸色一沉。或许刚才她本来只想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几人,那现在她就是真的动了肝火。 这群阴沟里的臭老鼠!竟然使得是调虎离山计?把她骗出去,趁她不在府里,对姜容下手?他们到底图什么?可恶,她竟然就这么着了道!她对不起姜容。 姜容他那么柔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保不齐会创伤后应激障碍......想到这里,谢和雍伸手拎起侍女的衣领,拽着她快步走起来,“人在哪?快带我过去,边走边说!” 第二十八章 敌众我寡 张家主院。 谢和雍匆匆赶过来,路上听侍女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闹了半天她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只是知道张家公子掉水里了,说是姜容推的。这也难怪她,女子不能随意进后院,更不叫在后院乱走动,这点消息还是她紧打听来的。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谢和雍一进门,就听见孟氏在问话。他坐在上首,旁边是他的嫡亲女婿郑氏,还有二房管家的长婿,田氏。 下面跪着几个男子都狼狈不堪,虽说换了干净衣裳,可头发湿漉漉的,还夹杂着些许泥污,妆也花了,一个个冷的有些发抖。 众人都有各自的小厮帮着擦拭,或者更是被伺候喝着姜汤,唯有姜容还可怜巴巴地孤身一人,固执又可怜地跪在当地。 谢和雍瞳孔一缩,蹙眉:姜容也落水了?他那体寒之症...... 众人见到谢和雍进门的反应各有不同,而姜容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呜呜呜......祖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几人好好在亭子里赏花,他就进来和我们一通唇枪舌战,起了龃龉后,便下黑手将我们推到了池子里......”便是姜容觉得会演戏的那位公子说的话,他是二房庶孙,名叫张宛渔,模样生的甜美可人,演起戏来我见犹怜。 听他说话间,谢和雍走上前,将她刚命小厮跑回院里取来的毯子给姜容裹上,又从旁边不知谁的小厮托盘里夺过茶壶,倒了一盅姜汤递给他驱寒。姜容当下只觉得由内而外都分外暖和。 “姜氏,他们说的,你可认?”孟氏听言,皱了皱眉。 “回老太君,奴没法认。这位公子为何不说我等起了什么龃龉?又为何闭口不谈,我等为何从亭子那边走到池塘?”姜容答得不卑不亢,一句接着一句砸了出来,“奴不知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害你们。奴若是故意害你们,又为何也一样成了落汤鸡?何况奴一人之力,你等有五人之数,遑论孰强孰弱的问题,便且问这池塘边翻出的新泥又作何解释?” 几人中领头的张宛潆这时候又接了上来,他是长房庶女的嫡子,虽说样貌平淡了些,但因着有几分才华,又长袖善舞,是以平素在兄弟间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姜小侍可真是牙尖嘴利!一开始是你说自觉昨日丢了面,有愧于我等,这才央着留下来陪着赏花。赏花可不是要往池塘边上去瞧么?” 话音落,他身后几个也开口了—— “就是啊。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出身乡野,力气大得出奇,我们几人一时没站稳,便被你一推,滑了进去。” “我们往下滑的时候,许是挣扎间把你带下去了也未可知啊!” “什么池塘边翻出的新泥?我们都没注意到!噢~我知道了,你定是一早就瞧见这里有什么泥,才故意留下想害我们吧!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不知我们兄弟哪里对不起你?要你这般害我们!难不成,是你心生嫉妒?这衣裳还是我新做的,就这么沾了泥,肯定不能再穿了。” “是啊,分明是你自己说因着前些日子的事情觉得有愧于我等......莫不是觉得自己当众失了颜面,恼羞成怒,所以对我们这些旁观者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几人七嘴八舌的将姜容的质问分而化之,一时间竟有几分道理。 “郑氏,田氏,这事儿主要牵连的也就是大房、二房,你们二人身为这两方的掌事人,看这事怎么办?”孟氏有些心烦,一个两个的不省心,整出这一场闹剧,可别拖累他的宝贝外孙女! “公爹,都是小婿的不是,竟没看住这几个淘气的。让您费心了。”郑氏首先告饶,随后回头便呵斥,“你们几个小子,简直给我丢人现眼!规矩呢?体面呢?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闹到这地步?我平日里教导你们大方谦让,便是姜小侍言语上有什么冒犯的,何至于你们几个大家贵子这样与人争执?” 谢和雍听了这话蹙起眉,郑氏这不是拐了弯的把错安在姜容身上,还话里话外数落他不懂规矩,粗鄙俗陋,比不得他们这种公子哥吗? 张宛潆等人心里暗自得意,姨父到底还是向着他们的,“侄儿知错了。” 第二十九章 清白公道 田氏跟着说了几句同郑氏半斤八两的话,便和姜容说,“你啊,就是太性急。下回有这种事情,你便来寻我给你做主,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们几个。只是这推人落水一事,实在不妥善,高门大户的,传出去也有失体面。” 姜容这会子是冷笑连连,他字字泣血,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二位郎君真是明察秋毫,竟不知平日里张大人便是这样断案的吗?事情真相尚未盖棺定论,便给奴定了罪了。当真是命贱的就没地儿说理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去看姜容,愤怒、惊诧、嫌弃、厌恶、鄙夷...... “你......放肆!你竟敢如此编排老夫人!”郑氏一拍桌子,盛怒道。一旁的孟氏脸色都沉了下去。 姜容却似豁出去了似的,绝望地哭喊道,“张家的公子们一个个好威风,觊觎别人妻主,便要害人性命!如此行径,敢问这真的是规矩森严之户的家教吗?” “你......你,你既说得出口,犯了这规矩礼法,今儿也只能受了这刑罚!来人——” “姨父!”谢和雍拦住了他,“姨父莫怪,不若听听小甥的供词?” “宁儿,咱们自家人,说什么供词不供词的......”郑氏尬笑,“宁儿,你可不能偏袒包庇啊!适才你也听到了他那口无遮拦,便是没有前面这推人下水的罪名,这也是要挨板子的。” “姨父还请先稍安勿躁,小甥先给诸位说道说道前面的事。”谢和雍作揖,她计划先礼后兵,谈的妥便罢了,谈不妥......自有谈不妥的法子。 “一早起,我便陪外祖母外祖父用膳。道也不知怎的,自打来了府上小住,总有这样那样的事端。当时外祖父特交代了不准旁人扰了我清净,前头刚发了话,可正当我要领着姜容出去散心时,便不等出府,张则玥、张则玓二人执意邀我去赌坊,这才只得将姜容撇下。二人先说是只我们几人去包厢,可到了那处,竟是有张宛池和张宛洲候着......”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众人也心领神会。姜容还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委屈。 “当时姜容因为二人阻拦而没能跟着去,想必是回院路上被侯在亭子的张宛潆等人拦住了。前儿便有人捉弄姜容,将其叫到厅上好一番言辞羞辱,如今池塘新泥定是早有预谋,只不过害人终害己。这来回路上有不少人经过,想必表兄弟们也不乐意亲自去掘泥,但凡找府里粗使侍女打探一二,便能知晓答案。” “不是这样的!宁表姐......” 几人一着急,便要插嘴,却见谢和雍并不理会。 她继续说道,“你们或许瞧不上姜容,也不在意他处境如何,可他毕竟是我的人,是我将他带到张家,却不想你们这般容不下他!现下只为了追求个真相,我也没想要如何惩戒责罚谁,可人活于世,总是要一个清白公道的!我相信姜容绝不会做这种事!” 姜容闻此言心头一热。原本自己也没想要靠她的,可是她说相信他...... “还有,我并不打算与张家的表兄弟......”结亲。 “宁表姐——”正此时,进来一男子,打断了她的话,也打破了现在的僵局,“我可以给姜小侍作证!” 姜容望去,果然,是路上提醒他的那位。呵,只是不知道这人又是在图谋什么呢? 来人正是张宛渊。 谢和雍对他微微点头。这位表弟,在张府也是身份实在尴尬,乃系嫡支四房的庶女的亡夫所出的嫡长子。印象里,他总是受到继父的欺负和刁难。幼时来府上,时常见他躲在角落里哭,因为怜悯,故而她每每偷偷接济他。 虽然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一旁的姜容却察觉出了厉害。妻主与此人对视时,一向冷淡的脸色似乎有些许和缓。想起前日,徐叔叔给他提过的三个名字里,适才已经出现了二位。看来,这便是剩下的一人,张宛渊! 如此推测,姜容心里不由得对这人忌惮了几分。他有预感,自己这是棋逢对手了。 第三十章 代为受过 张宛渊向长辈们见了礼,这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悉数道出,“今日本想着去给父亲请安,不想路过亭子那边就听见一阵吵嚷,我便好奇发生了何事。哪知凑过去一瞧,竟是几位哥哥弟弟指着婢女在挖池塘,一边还说要给姜小侍一个教训。我怕会出什么事,便事先给偷偷姜小侍提了个醒,让他别走这条路。没想到姜小侍最后还是没能避开祸端......都怪我不够大胆,我应该直接告诉姜小侍的!” “是奴太愚钝,总以为朗朗乾坤,遂没能听从公子的话。不怪公子您。”姜容见他这番,暗暗警惕。此人出现的过于及时,一举一动又恰如其分,怕是打的踩着他们几人而衬托他自己的算盘!真是好有心机,难怪唬的妻主对他另眼相待! “张宛渊,要你在这充什么好人!你根本就不知道......”张宛渔见对方突然冒出个人证,有些气急败坏,当即向张宛渊发难。 “好了!此时便到此为止。他们几个也算知道教训了,自取其辱,回各自房里抄一个月《男训》,引以为戒。”孟氏揉了揉阵阵刺痛的脑袋,呵斥住他,复又看着姜容说道,“至于姜氏,虽然你非此事主谋,可事情到底也是由你而起,适可而止,这事算了了,你可有异议?” “奴无异议。”姜容算是认可了这个结果,预料之中,这是他权衡利弊下最小的代价。本来他也是人微言轻,这事最后即便要罚张家几个,肯定也是轻描淡写过去了。 只是被罚的众人一个个心有不甘,咬牙切齿,只听孟氏继续说道,“好,既然这事儿你没有异议,那我们再来说说你出言不逊,冒犯尊长的罪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是辱骂朝廷命官,又是顶撞家中长辈,自是不能逃了责罚的。杖责二十,以禁效尤!” 说完,众人立马喜滋滋地等着看姜容挨板子,心里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外祖父,堂前教子,枕边教夫。请允许孙女替姜容受过!”谢和雍站在了姜容面前。她本就对不起他,真要说来,姜容这些飞来横祸,都是因为她。食言在先,拖累在后,这责罚她理应代为受过。 姜容一怔,看着面前清瘦的身影。 她......为什么...... “宁表姐!这怎么行?”其余的众人有些嫉恨地盯着姜容,一个个讴的要死。凭什么他就这般好运气? 孟氏这回也惊了,他有些着急,站起了身,“乖乖宁儿,你怎么能挨板子呢?你才刚醒来没几天,这皮肉之苦你怎么受得了啊?” 谢和雍毫不在意,“外祖父,姜容他是男子。男儿家皮肤娇嫩,孙女顶天立地,可不怕疼的。无妨。” “不成!你这是成心叫我心疼!”孟氏又气又急,“他口无遮拦,打板子也不过是给他个教训,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你作什么英雄救美?” “可打了姜容,孙女心疼啊!您便允了孙女这一顿板子,总好过那锥心之痛。” 听她这话,在场的不少人变了脸色,尤其属张宛潆为首的几人,一个个在心里恨不得把姜容啖肉饮血,生吞活剥了。就连一向端的住算的稳的张宛渊,笑容都僵了几分,心里不由滑过一丝阴暗。 “好了!杖责就免了,此事作罢!”孟氏瞪了谢和雍一眼,最后还是无奈改了口,随即冷眼瞧着姜容,对谢和雍说道,“叫你这小侍这些天待在院里别出来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成日里惹是生非......” “多谢外祖父。外祖父一片慈爱之心,定能福泽绵延。” “好了,这么一闹,也都乏了。退下吧。”孟氏露出些许倦色,被扶着回里屋歇下了。 第三十一章 来日方长 谢和雍将姜容扶起,转身却见张宛渊看着自己,她微微颔首,“多谢渊堂弟替姜容作证了。” “宁表姐跟阿渊何须见外,阿渊也很高兴能帮到表姐!”少年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青涩感,很是悦耳。 “再次谢过。”谢和雍鞠一躬。 少年脸色一红,以一种亲昵的口吻说道,“哎呀,表姐这可是折煞阿渊呐!” “咳咳......”姜容咳了起来,打断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什么姐姐弟弟的,还阿渊?叫这么亲热做什么...... 别多想,主要他就是担心,若是这样的厉害角色成了他日后的主君,那日子可还怎么过?嗯,没错,他就是未雨绸缪而已! 果然,谢和雍被他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将他的毯子拉紧了些,蹙眉问道,“是不是着了风?” 姜容摇摇头,但又咳了两声。 张宛渊见此,立马瞧出这是对方的小把戏,便适时改口,“表姐快带姜小侍回去瞧瞧郎中吧!改日阿渊再找表姐玩儿!” “嗯,好。” 谢和雍点点头,带着姜容离去。身后张宛渊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上笑容瞬间收起。 还真是小瞧了这乡野村夫!竟是将张宛潆那几个没用的一道拉下了水,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良久,张宛渊才幽幽呢喃了句,“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 现在这个时节,天儿很热,可姜容四肢冰凉,裹着棉被却如同寒冬腊月般冷的发抖,腹部的疼痛叫他连力气都没了,额角冒着细密的冷汗。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灌肚,姜容只觉得舌头都浸得发麻了。 但此时,更让他难过的是心里那道坎。他想起妻主与另外的男子度过了一天就觉得怒火中烧......可是,绘春说得对,悍妒不好。 “妻主......”姜容小声呢喃。 虽然声音极小,可谢和雍这会儿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自然就听到了这句。她以为姜容这会儿都冻糊涂了,看着他脸色煞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谢和雍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冰凉冰凉的,但还好没有发烧,“要不喝点热水?” 姜容睁开眼,疼痛加上身体的疲乏感叫他一下子流出泪来。 见他这样,谢和雍以为他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心里觉得委屈,所以赶忙安慰,“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你若心里觉得不快,我再帮你出气。” “妻主......”姜容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您会娶宛洲公子吗?” “不会。”谢和雍呆了,怎么忽然冒出来这句? “那您会娶宛池公子吗?” “不会啊。”谢和雍这算明白了,原来是在问这件事。 “喏。” 姜容见她从袖间掏出两个鼓鼓的荷包放到自己跟前打开,露出里面的银票和首饰,便闷闷地问道,“您是叫他们帮忙参考,一道买首饰去了,对吗?” “......”谢和雍无奈,解释道,“这是今日赢来的,都给你。你若喜欢便留着,不喜欢就去换了或是熔了重打几副新的。” 姜容听完点点头,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眼,已是夜深,他伸手摸见枕边的两个荷包,来了精神。当即起身,就着屋内微弱的一点烛光,倒出来一瞧,金灿灿一片,晃人眼—— 三百余两银票,两对金簪,三只金钗,一对步摇,一只镶宝石篦子,一支墨玉簪,一支玉冠,两块玉佩,一柄折扇,一只白玉扳指,一对玉镯,一副臂钏,两条玉珠项链,五只成色上好的戒指,两对精致华丽的耳环,还有一只华贵的璎珞...... 姜容一一细数着,越想越觉得好笑,妻主怕是把四人身上的细软都赢了个精光吧!如此,他还当真是多虑了! 第三十二章 威逼利诱 可怜被一同罚着禁足在屋内抄《男训》的张宛洲二人还不知道,自己不仅美梦成空,而且首饰也决计是要不回来了。 姜容心情大好,抚摸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华美璎珞,勾唇呢喃,“呵,这是把压箱底儿的首饰都戴上了?可惜啊,还是没能抵得过妻主的好胜心!” “既然妻主都送给我了,赶明儿便都当了换了去!”说完这句,他高高兴兴躺了下来,睡觉。 来这张府三四天了,因着各种琐事拖累,姜容一直没能再读书习字。当然了,这事儿谢和雍可帮他惦记着呢! “呀!宁儿怎么来姨父这儿了?”郑氏瞧着很是激动,伸手拉她,“快些坐下。看茶!” 谢和雍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因为姜容刚惹了孟氏不快,她只好找大房管事儿的这位姨父郑氏。 “姨父,怎的不见瑜表姐?”她想着总得先寒暄一二,便问起了郑氏的女儿,张则瑜。 说起来,她和这位表姐的关系可比张家其他的姐姐妹妹更近些——因着张家嫡出总共三人,张维,张明音和她父亲张华音。所以,整个张家,其实只有张维是她嫡亲的姨母,而张则瑜是张维的嫡女,由此得来。 “你表姐啊,就是个木头脑袋!成天见的读书读书,也不怕读傻了!”郑氏知道,他的女儿只知道读书考功名,并不在意亲戚走动关系这些,他也只能替她操心着点!这孩子,可怎么办呐! 谢和雍起身行礼,“表姐大才,两耳不闻窗外事。” “嗐!什么大才小才的,我倒是盼着她能像你一样,活泼灵动些才是!”郑氏这可高兴了,又提了一嘴前面的事,“先前的事情,到底是姨父对不住你。宁儿若有事,不妨直说,姨父也好将功补过!” “小甥还真有一事。”谢和雍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找个书童,给我那小侍启蒙一二。原本在家中有一书童,只是此番带着不便。” “姜小侍......还启蒙呢?”郑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那个小侍,一点都不懂事。没读过书也罢了,为何这年纪了还要启蒙呢?这外甥女不知怎么回事,这样的人也看得上?难道这八字合的真就这么准?赶明儿,他也给则瑜合一合去...... “姨父?”见郑氏半天不说话,谢和雍唤他。 “哦!”郑氏回过神,笑道,“这事儿有何难?便叫他去张家的家塾去吧!左右宛洲几个也都禁足了,碰不着,多他一个人反倒热闹。只是你可得看好他,别叫再惹出什么祸端,你外祖父怪罪下来,姨父可兜不住啊!” “小甥都明白。如此,多谢姨父了。” “小事儿。”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姜容出现在了张家家塾的堂上,与张家一众小公子们上启蒙课。 原本姜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在张家的家塾上学的,他虽然不会摆出来拒绝的姿态,但也很巧妙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 只不过,在谢和雍的威逼利诱之下,他还是应允了:她说,若是他不去,就得打手板,若是他去,则答应他,等过几日家塾休沐时,带他出去好好逛逛这淅州。 还有什么能挡的住出门的诱惑呢? 第三十三章 倒打一耙 原来的谢和雍最是贪玩,每每来张家,便是孩子王。 如今这种落差,孩子们自然讨厌姜容了——表姐娶了小侍,还带到府上,也都不搭理他们了。再加上前几日的事情,牵涉其中的几个公子也有他们的哥哥。孩子们想法简单,不知道内里的是非,只知道因为姜容,自己的哥哥被训斥禁足了。他们要保护哥哥,为哥哥报仇! 现在,姜容和他们一同上学,简直就是“羊”入狼群,早就想给他个教训了。 ...... “这是怎么了?”谢和雍看着姜容满身狼藉,放下手里的书册站了起来。 姜容小声啜泣,“妻主,奴还是回谢家吧。奴在这里待不下去的。” “难道是那些小鬼欺负你了?” 姜容委屈道,“他们说,奴又老又丑,不配和他们一同上学......呜呜呜......随后,他们便往奴身上甩墨汁......” “砰”,谢和雍一拍桌子,起身出门了,“你在这里等着。这群小崽子,看我不收拾他们!” 张家家塾的小孩们,刚刚合伙用杆子把一只鞋子从茅厕捞出来,一转身就碰见了自己崇拜的表姐。 “宁表姐......”孩子们见到她一时间羞愤,又心里委屈,刚要哭着告状。 只听谢和雍冷声责问,“你们欺负姜容了是不是?” “没有!!”明明是他欺负我们! “还敢撒谎?撒谎的小孩最讨厌了!说!你们是不是说他又老又丑,不配和你们一起上学?”谢和雍面容严峻,看起来很生气。 “是......”孩子们现在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哼!”谢和雍冷哼一声,“就你们这小胳膊小腿的,竟也敢比本小姐还猖狂!书没见读的好,倒摆起谱了!你们以为姜容愿意和你们一起上学吗?一个个小小年纪目中无人,哪里学的规矩?” 她说着说着,孩子们就哭了起来。 谢和雍也很意外,她还没怎么发功呢。好吧,既然已经达到效果了,她也不用费力了,遂嫌弃地说道,“以后记得对姜容敬着些,他是心善,我可不是好惹的!行了,快去洗洗吧,臭死了!” “哇——”一群孩子哭的更大声了,谢和雍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院里,姜容已经换洗一新。 “你放心,我已经狠狠训斥了他们,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多谢妻主。”姜容点点头,满脸感动。 “明日便不去上学了。我带你出去逛逛吧。”谢和雍想着这几日实在是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她都有点烦了,更不用说姜容还在特殊时期。 “多谢妻主!”姜容有些激动,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其实,一个时辰前...... 先生说了下学后,便离去了。一群小孩将姜容围了起来,一个个用言语抨击他。 “你这个丑八怪!老家伙!” “你根本不配和我们一起上学!” “你是个毒夫!” “啪”,姜容丢了一支毛笔在一个小孩身上,那小孩一哭,其他的孩子们就联起手来,和姜容扭打作一团。姜容身上的墨迹就是那会儿沾上的。 可也只是那一会儿。 孩子毕竟力气小,很快,他们就落了下乘,一个个被姜容绑了起来,拎着腿倒吊在茅厕熏的差点吐了。 小孩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哭着告饶。姜容将他们逐个都吓唬了一番,这才放过了他们。期间,他不小心把一个孩子的鞋子碰到一只,没来得及接住,鞋子就掉进去了......真是好尴尬。 这一身狼藉,进门就直直碰到了妻主,他也只好恶人先告状了。谁叫这些事是因小孩们起的呢? 第三十四章 洞若观火 翌日。 “妻主!我们去哪里呀?”姜容上了马车,忍不住有些期待。他揣着那两荷包的贵重首饰,想着一会儿去换掉。 这可让谢和雍又犯了难,她还没想好去哪,只是先出了门再看,“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她出门向来是没什么直接目的,都是闲逛。 姜容腼腆一笑,“奴想去当铺和首饰铺面。” “听到了吗?”谢和雍掀起帘子,与车妇说道,“去最近的当铺。” “是。” 张府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当铺的小二姐急忙出来迎贵客。 “这些,都当掉。”姜容跟着谢和雍进门,也不矫情,拿出两只荷包,将里面的首饰悉数倒了出来。 这么一小堆贵重首饰,晃得那掌柜眼睛一眯,“不知贵客您是死当还是......” “死当。” 掌柜的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似乎是认出来一二,不禁感叹道,“这可是上好的货色!” “张家的东西。你哪那么多闲白?快点的。”谢和雍蹙眉,他们还要去逛,急着呢。 “没,没。”掌柜被她吓了一跳。这张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二人手里?她偷偷给小二姐使了个眼色,叫她去后院寻他们东家,自己则拿着这些首饰一一估价。 谢和雍坐在一旁喝茶,而姜容则是站在掌柜面前瞧她如何估价,不一会儿,只听后面传来一声质问—— “我看是谁要当张家的东西?” 听这声音,姜容急忙往谢和雍跟前凑了凑。二人往声源一瞧,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精瘦短小,头发有些稀疏,脸上的五官简直乱飞,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神色。她先是鄙夷地打量了姜容一番,嫌弃地“啧”一声,又瞧了瞧坐在一旁的谢和雍,再附上一声冷笑,“呵。” 如此嘲讽意味的举动,让姜容当即变了变脸色。 “来人,把这两个盗贼抓起来!送到张府!” 谢和雍挑眉,“哦?你如何认定我二人是盗贼呢?” “老娘可是洞若观火!”那人得意一笑,开始细数这原因,“你们二人,应该是夫妻吧?试问但凡有点本事,哪个女人看得上这样的货色?你们俩哪有一点般配的地方?除非,这个男人非常有钱。可若是这个男人有钱,也不至于这么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鄙人行商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听了她的话,姜容身子晃了晃,手微微攥紧。可那人还偏说上兴头了。 “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在这洛台地界,张家哪位主子会沦落到当首饰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呵,你当老娘吃素的?张府的大小主子我都熟记于心,里面可没有你们二人!” 谢和雍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可东西是张家的这事儿,是我告诉你的。” “哼!万一你是想抬价呢?冒充官家以牟利,是要重罪责罚的!如此,更应该将你押送到张家了!”那人一副我早已看破你们的小把戏的模样。 “那张家的马车呢?怎么解释?”谢和雍又问。 “你们定是也偷了马车,狐假虎威。若不然,便是同张家的车妇内外勾结!” 这么一番下来,谢和雍都忍不住想给她鼓鼓掌了,这是咬定了他们是贼啊!无论说什么,她都觉得这个假设合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再回去一趟了呗。 “行了,少废话!带走!” 谢和雍伸手拉了拉姜容,见他脸色还是很差,知道他刚才被这人的嘴贱给中伤了,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我觉得你很好。” 第三十五章 火上浇油 谢和雍他们跟随着一众当铺的侍女们,被送到张府。那位当铺东家也来了。她去门房通传了一声,里头叫她带人进去,她还好生神气了一番。 这会儿,姜容的情绪已经被谢和雍那句话安抚,他就想静静地等着看这当铺的东家一会儿如何收场! 只不过,他们刚走到张府门口,两侧侍女便向她行礼,“表小姐。” 那当铺东家眼皮子一跳,刚想说什么,就见知府大人大步走向自己手里牵着绳的犯人。 “宁儿!” 张诚敬走过来,心疼的眼睛都有些红了,“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给表小姐松绑!” “表......表小姐?”那当铺东家此时已经吓得腿都软了,这位,是张府表小姐?她往地上一跪,随即鬼哭狼嚎地告饶,“知......知府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竟误会了表小姐!小的该死啊!” 张诚敬看着谢和雍手上勒出的红印子,一时间怒从心头起,上去给了那当铺东家一脚,“叫你冤枉好人!本官最见不得你这种人!来人,把她押进大牢好好反省三日!” 听她这么说,姜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当铺东家,脸上带着几分讥笑。 “大人,大人饶了小的吧!”当铺东家一跪,嘴上赶忙攀关系,以求饶恕,“小的,小的是贵府公子的小姨啊!府上嫡二公子,正是小的的亲姐夫啊!” 可惜,她打错了如意算盘。 原本张诚敬就正在气头上,自己的宝贝外孙女都被捆到家里来了,这人又提起了她那不成器的逆子嫁的那破落户来! 谢和雍这会儿也不得不惊叹,这人是有多蠢啊!这关头,说这些事只会火上浇油吧? 张家大房嫡出总共三人。嫡女张维听从安排娶了当地望族出身的公子郑氏兰琴,现如今郑氏执掌大房中馈,在张家后院可谓是孟氏一人之下。嫡次子张华音听从安排嫁给了谢家独女谢文惠,入府便得了掌家权,又生了一女地位稳固,谢家光景更是蒸蒸日上,自不必细说他这位当家主君过的如何了。 三人中唯有这嫡长子张明音,偏偏自顾瞧上了个寒门秀才李韬,悖逆父母之意,竟枉视礼法,暗度陈仓,不顾一切地嫁到这李家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李韬就露出庐山真面目,自此张氏的日子每况愈下,苦不堪言...... “呵,你是李韬的妹妹?”张诚敬面色铁青,冷声道,“想当初你们李家一贫如洗,如今倒也开的起当铺了?看来我那不孝子这些年贴补了你家不少啊!” “那个孽障,胳膊肘一气往外拐,竟纵的你们如此肆意妄为?哼!当初嫁的时候便同他说过了,从此他与张家再无瓜葛,待你放出来回去问问他罢,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记性。拖下去,关一月,至于她那铺面,由官府收缴!” 听了她的话,那当铺东家瞳孔一缩,急忙磕头,“大人!大人饶了小的吧!大人!求您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啊!......” 可惜,她还是被拖了下去。 半刻钟后,谢和雍与姜容二人再次出现在了街上,当然,他们手上多了一张官契,正是刚才那间小当铺。 谢和雍将这张官契随手塞给了姜容,对方慌忙推脱,“这,这也太贵重了!奴受不起的!” “拿着!你都没嫁妆,有一间铺面又怎么了?这样还能有一笔不小的进项。”谢和雍毫不在意这些,反正她不缺钱。但她估计姜容月银不多,小男孩没点体己钱怎么行? “奴真的不敢!奴也不会行商......” “放心吧,赶明儿我从家里给你要个管事掌柜,你只管收钱就行了。”谢和雍嫌推来推去麻烦,继续说道,“走,再找间当铺,把这些首饰当了。” 姜容捏着那张官契,心头有些慌。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对自己这么好,这让他十分不安,他自认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更让他担忧的是,他怕管不住自己的心,向下沉沦,变得贪婪。 第三十六章 购物一日 首饰一共卖了六百两,如此大的数额,加上姜容手里的钱,他兑了一张千两的银票。 姜容还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呢,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过银票的表面,随后眼一闭,心一横,将银票递给了谢和雍。 “嗯?” “妻主,这便当刚才的铺子是奴买的吧!”他咬了咬牙,这才说出这句话,虽然他很害怕这会惹的妻主不高兴。 谢和雍接过银票,姜容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听见她说,“既然这样,那就再去买些良田好了。你很快就是个小地主了!” “......”他真不想。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谢和雍找的是一家牙行,牙纪听她说要买田地,有些无奈,“您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今年旱情前所未有的严重,价钱也跌的厉害,此时买正好。寻常旱田要三十两一亩,如今只要十两了。看您是想买多少?” “你手中有多少呢?”姜容问道。此时,谢和雍陷入了沉思中。 “哎呀,小女子手里可是有上百亩旱田呢!今年来卖田地的人实在多啊!” “那这些田地是在一处,还是分散的?集中在一起的有多少亩?” “嘶......”牙纪掰着手盘算了一番,“集中的还真不多,也就六十亩左右,都在咱淅州的西北地带。您看您二位何时有空,小女子带你们去看一看?” “我们现在就去。”谢和雍这会儿回过神,接话。 “成。” 二人花了近一个时辰看了那块地,是不错,最终姜容就花了六百两银子将那里买了下来。 从官府办完手续出来,他今天感觉轻飘飘的,好像做梦一样。过了今日,他竟就在洛台最繁华的淅州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铺面和六十亩田。 姜容给牙纪付了三十两酬劳,又付了三十两由她负责后续往出租赁土地的事宜,银票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 见他心疼不已,谢和雍有些失笑,看了眼天色,“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们用了膳再逛。” “嗯,都听妻主的。” 谢和雍带他进了一间看着不错的酒楼。看着手中这份菜单,怎么感觉这还不如张府和谢府的内厨食谱更丰富呢? “怎么了妻主?”姜容见她面色古怪,便问了一句。 谢和雍怕他紧张,道了句“没事。”随后点了几道菜。 饭菜上的很快。姜容不挑食,甚至有些吃不出好赖。可谢和雍从穿越前就对食物的味道很敏感,说真的,这里的菜,真的好难吃,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谢和雍动了几筷子就不想再吃下去了,奈何她又怕吓着姜容,干脆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碗里夹。 “妻主,奴吃好了。”姜容这才注意到,她似乎根本没怎么吃,碗里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您胃口不好吗?” “嗯,走吧。”谢和雍起身结了账,二人又去了首饰铺。 不论如何,姜容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谢府的小侍,需要注重着装。哪有男子不爱美的呢? “有喜欢的,我送你。” 姜容看着身边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说,“奴有钱的,可以自己买。” 他去那边挑选,谢和雍则是细细打量着这些首饰,她记得谢家商行也是有首饰铺子的。 淅州比延州富庶,故大多首饰的成色较之也更贵重。只是样式上来说,两边几乎是大同小异。谢和雍觉得,这情况可能是技术方面的局限造就,比如雕刻技艺,锻造技艺以及挽发的技艺。 第三十七章 向上向善 “妻主,如何?”姜容试戴了一套头面,整个人华贵了几分,盯着谢和雍。对方点点头,“尚可。” 姜容愣了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接下来,他连着试了两三套,发现谢和雍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他真是欲哭无泪了。还是他自己选吧! 最终,他挑了一套不算显眼,又不会显得简陋寒酸的,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也许是今日花钱花的多了,已经麻木了,他竟然不觉得心疼了。 “妻主,奴买好了,咱们回府吧。天色也不早了。”姜容看了看外面。 “嗯,你先去马车上等着。”谢和雍点点头,手上还正捏着一只臂钏研究着。 姜容听话,抱着那盒头面小心翼翼坐上车。 没一会儿,谢和雍就跟着坐上来了。她把姜容很喜欢的另外两套也给他买下来,又挑了四套比较端庄的头面,外祖父、祖父、父亲和姨父郑氏四个人,一人一套,叫一应送到张府去。 “奴今日很高兴,多谢妻主。”到了张府,姜容和谢和雍说。 谢和雍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最后只说了句,“走吧。用晚膳。我饿了。” ...... 在那之后,姜容再去上学,小孩们都躲着他走,生怕被这个恶毒的男子抓到。这样最好,他可没那个闲情逸致每天陪小孩玩。 张家家塾是分男女的。姜容觉得,这男学究与童茵最大的不同是授课内容。童茵只给他讲《三字经》作启蒙,可先生除此之外还会教《男训》《男诫》《男德》。 听闻这位学究是孟府的人,教出来的男儿个顶个的好,是女子们争着抢着要娶的那种。所以,姜容觉得这部分内容很有用,他甚至把它们一句一句都背下来,想着当作箴言或是警语,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一言一行去遵守。 直到—— “阳以刚为德,阴能柔为用,女以强为贵,男以柔为美。生女如狼,犹恐其尪,生男如鼠,犹恐其虎......” 谢和雍正修剪花枝,依稀听见他背这内容,手一抖——好好一盆花,现在缺了一大块! “你这背的是什么??” “妻主?”姜容起身,有些激动地说,“奴背的是《男诫》!学究说了,他们孟家的男儿,五岁便对《男诫》《男训》《男德》倒背如流了!” 听他这么说,谢和雍有些堵。她不希望姜容成为那样一个恪守封建旧俗的男子,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心里是一道道枷锁,不希望他被这样的观念给困住束缚住。 “不许你学这个!”谢和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语气难免有些生硬起来。 姜容被她说的一愣,妻主还从未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过话。他抿了抿唇,眼圈又红了。难道妻主觉得他不配吗? 见此,谢和雍叹了口气,又解释,“这些都是压迫男子的糟粕,你学它作甚?我希望你活在这世间,堂堂正正,向上向善。” 也许现在就连谢和雍自己都不知道,她这番话对姜容的人生有多大的影响,可即便是很久以后的她,仍然不后悔曾这么说过。 第三十八章 谢家登门 孟老太君今日寿辰,张府设宴,谢家应邀登门。 “祖母、祖父,母亲、父亲!” 一早,谢和雍便在门口等着迎接人。她今日穿了一身鲜红的衣衫,头发上戴了一只华美的冠子,唇红齿白,明眸皓齿,当真是雌雄莫辨的美人。 “哎哟!乖囡囡,这么大太阳,站在这里,也不怕中了暑气!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做什么要你来迎?”陈老太君看见自己孙女晒的微微发红的脸,连忙上前两步,作势叫她进门去。 谢老夫人给她扇了扇风,“走吧,先进去见礼。” “亲家!亲家公!”张老夫人这会儿子正被人围着问候,见他们来了,急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步相迎。 谢老夫人笑着拱手,说,“哎呀!亲家,今日张家这是大场面啊!” “一路上可还顺利?” “自然,自然。” “走,我们书房去说话。” “请。” 张老夫人自然是与谢老夫人有话要说,谢文惠自顾去找他的圈子了。男眷要去后院,自有人来引路。 “谢家老太君,弟弟,快里边请。”郑氏喜笑颜开凑过来,“老太君您气色真好,光彩照人。弟弟可是许久没回家了,公爹今早念叨了几回,叫差人收拾你闺阁时住的院子。你只管去瞧,有何不妥知会我。” “你看看兰琴(郑氏)这张嘴,还是那么会讲话!”陈老太君拉着女婿的手,笑着夸郑氏。 张华音点头表示赞同,感激地对郑氏说道,“多亏姐夫操劳。我家那小泼猴没少添麻烦吧?” “弟弟这是哪里的话!宁儿最是惹人疼了!我都嫉妒你,生了这么好的女儿!” “宁儿顽皮,怎比得上瑜儿懂事用功?姐夫真是惯会取笑人。” “哪里是取笑!我说真的!”郑氏说着,小声凑在他身边说了句,“大舅也来了,你一会儿小心些。” “我还怕他不成?”张氏拍拍郑氏的手,示意他放心。 后院。 “来了!”丘叔叔打外边进来,远远就瞧见了谢家一行人随着郑氏往这边过来,赶忙通报给孟氏。 郑氏声音一老早从门外响起,他还卖起关子,“公爹,您瞧谁来了!” 陈老太君与张华音从门外进来。 “亲家!我儿!”孟老太君这会儿是真的高兴了,适才在一众夫郎跟前的冷脸马上冰雪消融,露出笑容来。 张华音也高兴,二人虽不久前才见过,可还是想念的紧,“父亲!” 屋内人通通站了起来,给陈老太君见礼。他虽是谢大人后抬起的平夫,可到底是官眷。在场的要么是洛台下各州的贵夫郎,要么便是当地名门望族的主君,可比起如今的谢家来,还是稍逊色一筹的。 当然,其中也有无礼小辈,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张明音。 旁人见了定是要生气的,可陈老太君是个似水般柔顺小意的性子,最为和善不过。 他这样的性子根本压不住下面人,管不住谢家那一大家子奴仆妾侍。好在没过多久,谢夫郎张氏入府,他索性就交了掌家权,自己独善其身,乐得清静。 孟氏已经对这个大儿子抱有舍弃的心态了,也不管他。如此,两位长辈都不计较了,张华音和郑兰琴也不好说什么,旁的人更不会插手别人的家事了,只是一个个难免心中都对张明音有些许厌恶之感。 第三十九章 谢家风采 这边张诚敬和谢澜在书房一边下棋,一边谈话。 “早前的事情,多亏亲家提前告知。澜再次谢过!”谢澜起身作揖,郑重一礼。 “坐坐,这是小事。”张诚敬的注意力在棋局,抽空子瞧了眼谢澜,又落回棋盘上,眯着眼落下一子,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今日刚收到京城的消息,今年绩效考核不同往年,上边派了专门的考官,秘密探访。亲家还得......多加注意!” 谢澜盯着那颗棋子落下,才从棋盘上移开目光,神色一凛,抱拳,“澜定重视。” 张诚敬摇头,示意他下棋,“你一向是个谨慎的,只是最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是随口提及,“只消留心宁儿别着了道,旁的事情自不必多费心神。不过,你也莫要太过拘着她。孩子尚且年幼,不懂这内里的水深,倒是个磨砺的机会。” “亲家所言极是,不过,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哪里舍得她吃苦呢!亲家的思虑,谢家明白便好,宁儿还是莫要搅这浑水了罢。”谢澜一惊,按住心思,诚恳地回答完,适才落子。她晓得,这是对方在探话,竟是有意叫宁儿作诱饵,钓出巡查之人。 张诚敬听了这话,也点点头,她也不过是想想就罢了,若是宁儿有个三长两短,谢家怕是要疯了,她么也舍不得这外孙女,此女肖她,胆大。唉,她们这些人活一辈子,不都是为了上延祖脉,下荫后嗣么! 思至此,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唉,也罢,宁儿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孩子,将来自有大造化。只是,亲家也莫忘记了,家族官场之间牵一发动全身,万望莫要成为彼此的拖累才是真啊!张家那些个不肖子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处处惹是生非,到用人的时候,全然没有顶事的!” 谢澜闻言松了口气,可心下仍有几分警惕和狐疑,却也没挑开,只应付道,“亲家莫要如此说,倒叫我们两家生分了!宁儿也算张家后继子孙,她不是忘本的孩子。” “宁儿自是万般省心的。”张诚敬意味不明地笑笑,“下棋,下棋,轮到你了。” 二人在书房你来我往地一场角逐,那边谢文惠同这些同辈人正推杯换盏,意气风发。 她举止做派很是潇洒不羁,带着几分风流,身形与这位谢老夫人如出一辙,五官倒是更像陈老太君几分,去了几分严肃凉薄意,端的是和气亲近的姿态,周身气质柔和良善,谈吐言辞华丽婉转,语调也是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相处起来便觉得极其舒服。 满院子的人只听她谈天说地,走串在人群之中,时而说起市价商机,变动风向,时而又讲述着异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趣谈......她见识多,涉猎广,众人听的入迷,满肚子好奇疑问,谁都想和她说几句,将她团团围住,争着抢着搭话,一时间热闹非凡。 后院又是另一番景象,父亲儿子重逢,嘘寒问暖,家长里短;也有兄弟相聚一道,言笑晏晏,怀念青春;再就是互吹互擂,说什么的都有,妻主,子女,公婆,穿扮,妆束...... 张氏坐在其中亦是妙语连珠,口吐莲花。他虽说规矩极严,但在外人面前又是幽默风趣,谈笑风生。闺阁时他便名声在外,如今既已出阁,更是有口皆碑。出身张家,嫁在谢家,他的见识谈吐自然都非比寻常。不论旁人说什么,他都总能搭上话,每每还能另辟蹊径,见解独到之处令人拍案叫绝。 第四十章 翁婿逗趣 “宁儿这个小猢狲!年前儿夫人得了一颗东珠,何其珍贵?本想着打一顶冠子孝敬我母亲,谁道她瞧了去,隔天儿竟叫人磨成一盒脂粉,给我献宝来了!吓得我赶忙去问夫人,谁料夫人道,便送了我父亲罢,只教我母亲还能跟着沾沾光!” 张华音讲了个谢和雍早前的趣事,惹的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孟氏听了也是一乐,摸了摸脸,逗趣道,“难怪用着只觉得面上有光了!这面皮也太过奢侈了罢!” 陈氏也袖子掩面抿嘴笑,嘴上还假意吃醋道,“你瞧瞧!到底宁儿最亲外祖父!我啊,去岁得了她一盒南珠,还宝贝得什么似的!不想她外祖父都用东珠粉匀面了!这才真真是往脸上贴金呢!” “哎哟,老弟弟你可别说嘴了!别是养了个有本事的闺女,变得没见识了,便当南珠易得了吧?”孟氏知道他故意这么说,也不甘下风回道,“你眼馋我这颗东珠,不若把那盒南珠都拿来换?” 陈氏哪里是他的“对手”,一甩帕子,“去去去!老泼皮,这般不正经!那是我孙女孝敬我的!” 众人被俩老顽童戏得哄堂大笑。 张氏又补充道,“父亲,您可别换这南珠!公爹好东西多着呢!前阵子啊,夫人叫人打了一只玉枕给用着安眠,瞧公爹养得面色红润,那才叫好呢!” “你瞧你公爹,这么些好东西了,还盯着我这东珠!” 陈氏被二人说的有些羞臊,笑骂道“你个促狭鬼,见着你父亲来了,父子二人合伙打趣我?便叫你好生站站规矩!” “哎哟!我的好公爹!女婿就知道,您可舍不得我站规矩!”张氏得意一笑,自打嫁过来,陈氏就很疼他,生了谢和雍以后,那更是把他当亲儿子一般,谁不羡慕他嫁的好?他们公婿关系和睦着呢!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陈氏见他如此,转头朝孟氏告状,“嘿!老哥哥,瞧瞧你家小子!讨打!你可帮我好好打他两下!忒没规矩!” “老弟弟,这都嫁到你家了,就是你的儿子了,合该你打才是!我可管不着他!原先在我张家时候也不敢这般淘气,都是老弟弟你给惯的!”孟氏见儿子这样活泼,心里也高兴,这说明儿子在谢家过的确实好,如此他也放心,索性继续开玩笑。 陈氏笑着啐了一口,“呸!你们两个无赖!最后竟成我家的不是了?哪有这样的父亲!华音,听见了吗,往后甭叫他,可成了我儿子了!” “是,父亲!这位叔叔是哪来的?瞧着好生面熟!”张氏揽着陈氏的胳膊,靠在他肩上,看着孟氏夸张地说道。 孟氏也配合,作西施捧心状,语调哀戚,“这么快便改了口,为父好生伤心!” 张氏不但不安慰,反倒拿孟氏先前的话来堵他,“谁叫我是谢家的儿子呢!” 陈氏见女婿偏袒自己便乐了,孟氏见目的达到了,也指指张氏这个难得调皮耍宝的小儿子。气氛和乐,一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除了......张明音。 第四十一章 姜容献礼 祖母与外祖母洽谈正事,母亲父亲又长袖善舞,外祖父祖父更是被人巴结讨好的对象。那么,他们的心头肉谢和雍在做什么呢? 嗯,她忙着呢,忙着在后院捣鼓做寿桃。 前一日,谢和雍已经去后厨试了很多次,最终达到了效果——趋近于现代的甜品口感水平。今日只需复刻一遍即可。 一来,她不喜迎来送往,二来,原先的那些狐朋狗友她也处不来,三来,前院的宴席太过嘈杂,这种场面对她这种喜静的人就是折磨。干脆躲到后院去!最后再献个桃,也算情有可原。 姜容这会儿带上了两个小厮端着谢和雍买的四盒头面出发了。 两个小厮跟在后面,见他身体紧绷,只听他嘴里不住念叨着“不紧张,不紧张”,不由得偷笑...... 姜容听见低笑声,便知自己演够了,心下暗自思索。 昨日,妻主将他在首饰铺看上的那两套头面拿出来时,他内心不知有多惶恐,她怎么还是买下来了?不仅如此,她又抛出个大难题,叫他今日去献礼,实在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门外一小厮进来,走到郑氏跟前耳语。郑氏脸色微变,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窥了眼说笑的几人,最终点了头。 “奴侍谢姜氏前来献礼。”姜容行了个不标准的礼,众人都面露迟疑,但都未曾开口。 “收下。赏。”孟氏笑容淡了淡,瞥了眼一旁的郑氏,对方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是他将人放进来的。 他如此明显的不喜让姜容一僵,在座的也窃窃私语,场面冷下来,气氛凝固。就在他咬牙起身,准备行礼告退的时候,上座的张华音瞧着那四只盒子,猜到是谢和雍的手笔,心中了然,转向陈氏提醒道,“公爹,您瞧!还有咱们的份儿呢!” “哦?”陈氏望过去,随即会意,“你上前来。” “是。” 姜容走上前,将几只盒子奉上,“妻主交代过,她特挑了这几套头面赠予诸位长辈叫奴送来,万望诸位不嫌弃。” 这话一出,孟氏的脸色才算是回暖了,“既是宁儿孝心,便收好了。” “好孩子,你坐吧。”陈氏也算给姜容颜面,他一向待人宽厚,“宁儿怎么没来?倒叫你受累。” “多谢老太君。”姜容坐下,“妻主自是有要事,奴也不敢多问。” “嗯。”张华音点点头,“你很懂事。” “嗤——” 屋内响起一声突兀的笑声,众人循着声音一瞧,又是张明音。 “懂事有什么用啊?连个礼都行不好,这等规矩,可上不得台面。弟弟,怎么谢家门槛如此之低了吗?今日宾客满座,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姜容脸一白,急忙跪到一旁,“奴知错,请主子们恕罪。” “哥哥慎言。父亲当日的教导,莫要言人是非,你忘了么?”张华音有些怒气。再怎么说,姜容也是他谢府的人,要管也轮不到旁人! “我不过是提点几句,怎么?弟弟难道要纵容他?” “姜氏冲喜有功,又来张府随侍,没来得及学完规矩,自是情有可原。哥哥明知故问,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 “父亲,弟弟既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儿子能不能求您请母亲放过李略?”张明音竟是当着宾客贵夫的面跪下求饶,全然不顾及颜面了。 “我说哥哥怎得忽然故意与宁儿的小厮过不去,原来是想为您那不争气的小姨求情啊!” 张华音笑不见眼底,站出来去拉他起身,手上用了些力气,一边还劝道,“今日是父亲寿辰,本是喜日,哥哥何必添堵?倒扫了众人的兴,有失礼数!” “你别动我!”张明音这会儿只顾着撒泼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哪里管的了什么颜面,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挑姜容规矩的不是。 “父亲!儿子求您了!”张明音忽然哭起来。 第四十二章 李略之祸 这李略正是李韬的妹妹,前些日子抓了宁儿之人。张华音面上厌恶不显,却也不去扶张明音了,而是坐回座上,垂下眸子敛去眼中冷光,端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没有入口。 敢抓他的女儿,就得付出代价!不过是坐一个月的牢,这便受不了了么? “父亲!华音!陈老太君!求你们了!”张明音跪在地上一副可怜相,“父亲,我的日子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每每想起当初......儿子知错了!可我不能不管几个孩子啊!她们尚且年幼.....” 张华音挑眉,“哥哥的难处,我们也都知道。可这和李略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捕人不应该伏法吗?还是说,只因捕的是您的亲外甥女,便白挨这一遭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哥哥这般偏心呢?” “呵,弟弟何须如此恶语伤人?你女儿那不是没事儿吗?都说了是误会。”张明音到底还是心里有几分骄傲,尤其他一向自诩比张华音多才、勇敢。他自是不会揭了伤疤,道出李韬对自己动手一事。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若是你女儿李圻无缘无故被人捆了在这街上走一圈,哥哥也能如此轻描淡写吗?” 张明音眼神一闪,随后嘴硬道,“不过是走了一圈罢了,你又何至于如此揪着不放?果真是如今风光了,连我这做哥哥的都要欺负!” “哥哥既然如此说......”张华音笑,“李略也不过是在里头待一个月,给个教训罢了,哥哥又何须这般周全?既是做错了事,就合该受罚,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李略乎?” “你!”张明音一拍桌子站起来,伸手指着张华音。他的手略显粗糙,上面都是皴裂的口子,黑红的皮肤与张华音白皙细腻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张华音眼神一凝,终究是移开了目光。 二人争辩这番,孟氏总算是开口,“这是知府大人的决定,你当是儿戏不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今日说什么都无用!好了,今日阖府佳宴,你若再触霉头,便滚回李家去。”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丘叔叔快步走进来,面色凝重。他眼神瞟了眼张明音,有些迟疑,“老太君,这......大奶奶醉酒,在前院闹开了......似乎是为了李家二娘的事。” 孟氏冷哼一声,“你们夫妇倒是齐心,还真是不把你娘这知府放在眼里了。真当是你们自家衙门了?果真好威风啊!” “父亲,父亲息怒。夫人也只是担心小姨,别无它意啊!”张明音见孟氏动怒,又急又恼。 这个没用的死女人也真是!说好了叫他来向父亲求情的,如今喝了两杯那劳什子的猫尿便忘乎所以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想当初他在张家作公子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即便他没有张华音规矩学识好,可才华上也是不输的。现如今,他与对方日子却差了这么多。是,怪只怪他自己眼瞎,偏还一意孤行...... “父亲莫要动气,前院有夫人和姐姐在,更有诸位大人与母亲、婆母坐镇,定然不会惹出什么事端的。您今日是寿星,可得高高兴兴的。”这会儿瞧着孟氏脸色也不好了,张华音也急忙来劝。陈氏也忧心地看向孟氏。 “有这个逆子添堵,我还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孙女恭祝外祖父寿辰安康!” 众人往门口望去,就见一红衣少女,手上端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颗硕大的寿桃,朝孟氏走过来。 来人正是谢和雍。 见到她,张华音与陈氏松了口气。 张华音朝刚进门有些气喘的姜容微微点头,又嗔怪地看了谢和雍一眼。 适才争吵开始的时候,他便担心张明音气到父亲,悄悄遣了姜容去寻宁儿。这小猴崽子鬼主意最多,平时父亲若是有心情不佳的时候,每每她去哄最管用。 第四十三章 表姐李圻 “宁儿?你这是......”孟氏这心情,还真就多云转晴了。 谢和雍微微一笑,捧上寿桃,“外祖父,孙女可是一早的劳碌,您赏脸,尝尝我这手艺?” “好。还是宁儿乖乖心疼外祖父,瞧你们一个个,只管气我。”孟氏接过木刀,切了一块寿桃,眼睛一亮,看向谢和雍道,“嗯~口感细腻绵密,甜度恰到好处,这当真是宁儿你所制?” “回老太君的话,表小姐昨日在后厨试了许久呢。”丘叔叔开口接话,“老奴都被这份孝心感动了,老太君您真是最最有福气之人了!” “这么说,你这老货也知情了?” “表小姐一片孝心,老奴怎能不成全?”丘叔叔笑着回应,他知道老太君这会儿已经消气了,只是佯装不悦,与他解释,“咱们呐,是被表小姐叫去给您试验了,这失败了的也不能浪费不是?昨儿,老奴吃了多少失败品来着?” 姜容抿唇一笑,“您吃了三个!昨儿徐叔叔吃了四个,苏荷哥哥吃了一个,桂芝哥哥吃了两个,奴吃了两个......还有好些,是厨娘和杂役吃了。” “哎哟!可不枉父亲疼你一场!这是做了多少回啊!”张华音听了这话,急忙心疼地拉住谢和雍的手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孟氏这会儿早就高兴地笑开了,“瞧见了吧?都说老身偏袒这外孙女,一个个也不动点心思,就宁儿这份诚意与孝心,你们谁比得上?” “宁儿,祖父过寿辰时也要这个!你予不予?”陈氏故意揶揄她。 谢和雍行一礼,“岂有说不之理。祖父偏好甜食,孙女一定多放蜜糖。” “你这小气货呀!连这个都要争!快给众人分了去,免得陈老太君惦记,累着我的宁儿!”孟氏嗔怪,招呼丘叔叔他们分寿桃。 张华音和陈氏见他恢复了心情,才算是放心了,一个个笑呵呵的。 屋内一派和气热闹,此时又来一少女,进门便跪下了。 少女肤色稍黑,长着一张圆脸,但也没多少肉,脸上的五官尚且还算明秀,满脸刚毅倔强。众人这会儿看这家热闹看的都有些心累了,怎么没完没了的了?这又是闹得哪出? “圻儿?”张明音急忙起身去扶那少女,“你怎么来了?” “外祖父,孙女已送母亲去别院歇息,特来请罪。望外祖父莫要因为父亲母亲扰了心情。”李圻磕头行大礼,态度诚恳。 孟氏心生不忍,却见张明音去拽那孩子,拽不起来便怒骂,“你做什么!用你请罪?小孩子家懂什么你?还不滚出去!” “父亲犯了错,还不悔过吗?您既已嫁到李家,便是李家人,何故回张家又闹这么一番?姨母狐假虎威,仗着张家作威作福,您和母亲不加以约束,反倒助纣为虐。今日冤了宁妹妹,便来张家撒泼耍赖,可若是来日惹到天潢贵胄,莫不是要将这九族连累了去?依女儿愚见,倒不如这次给姨母个教训。” 闻言,张明音气急,一个耳光将李圻的脸扇的偏至一侧,众人被惊了一跳。 “放肆!你敢忤逆父母?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成天见的,和你那没用的娘一样!只会给我惹事添堵!” 第四十四章 大义灭亲 李圻乃谢和雍的表姐,正是李韬与张明音长女。她读书刻苦钻研,待人谦和正直,虽说沾了张家的亲缘,却从不宣之于口,更不会借此牟利。这样一个好孩子,却每每被父母拖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谢和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圻,又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张明音,心下叹一句,真是歹竹出好笋。 她无奈地摇摇头,“舅舅,圣贤书有言: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父母有过错,便要出言劝诫,若是父母不肯听取,也要多次劝告,即便是受父母鞭挞,也绝无怨言。表姐所为,正是如此。” 跪倒在一侧的李圻见她出面替自己说话,一时间自尊心受挫,有些羞愤难当。她这个表妹平日里最是顽劣,不学无术还任性叛逆,她一向不屑与其为伍的....... “少拿着这一套说辞堵我,我教训自己的女儿,轮得到你插嘴?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看着长辈难过却无动于衷,这便是孝道了吗?”张明音可不管她说什么,他只管自己有没有达到目的。要他向一个小辈低头,怎么可能? “张明音!今日我本顾念众人,不想多苛责你,可你屡教不改,变本加厉,可是来耍威风了!”孟氏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厉声斥责。他看着李圻与谢和雍僵持在那里,冷声道,“既如此,我且问你一句,你还认不认自己是张家人?” 既然对方不给他这个做父亲的颜面,他也不会为对方多做遮掩了!张家还是要体面的。 张明音一时间想不通为何父亲这般问自己,迟疑了一下,没有出声。 孟氏冷哼一声,不愿多言。旁边的丘叔叔出来解释,“若您还认自己是张家大公子,适才搅乱家中宴席,给家族蒙羞,忤逆尊长、苛待小辈,这是要请家法的!若是......您不认,只当自己是李家夫郎李张氏,质疑知府大人的决断,扰乱张家的秩序,当众撒泼闹事,则须论法处置!” 这一字一句砸在张明音头上,只叫他脸色煞白,他这才惶恐地跪到在地,苦苦哀求,“我.....我错了,父亲,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见他如此快地倒戈,谢和雍倒是不奇怪。张家家法森严,论他的这几项罪名,怕是要卧床月余。 “我张家一向规矩严明,怎么会出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祸头子?当初的事,我们不与你计较也罢了,你做下那不知羞耻的事情,险些连累了你弟弟,如今倒埋怨起他过得比你好了?看你是活该!既然今日你非要个结果,那便告诉你,罔顾法度是不可能的!非但如此,你今日也得给众人、给张家一个交代!选吧。” 这下,张明音脱力跌倒在旁,心死如灰了。 果真是不一样了吗?父亲当真如此绝情?难道这点薄面也不给自己留了吗?非要自己当着这些人的面......是啊,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张家公子了,没有了用处,谁还会在乎他如何呢? “外祖父,孙女愿代为受过,求您饶了我父亲吧!”李圻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只一个劲磕头。 这会儿孟氏已经是容不得他们几次三番再折腾了,“住口!刚刚斥责了你父亲,你还要再犯吗?任由他们二人作乱,你这书还读不读?你这科举还考不考?” 这话一出,李圻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她又有什么办法?生在这家,她没得选。 张明音听他的话,却悟出来几分意思,他眼珠一转,猛然间看向上面的那个男人。父亲......这是在用李圻的前程逼自己表态? 他看了眼旁边的李圻,内心无比纠结,最后一咬牙,“儿子给张家蒙羞了,不配为张家子孙。今日便诀别父亲母亲,既已嫁到李家,就再不敢以张家身份造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孟氏这会儿冷眼看他,算他识趣。一会儿叫打板子的人使个巧劲,待过些日子,将李圻接到府上来读书便是。 旁观的众人经历了好一场心惊肉跳,最终都震撼地瞧着孟氏,张家果真规矩森严! 第四十五章 少年宛清 这一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寿宴继续进行,在座的都是来贺寿的,谁会如此不识趣呢?李圻还欲求孟氏宽恕,可被张明音按住了。 谢和雍坐在上首,听一众贵人你一言我一语得互相吹彩虹屁。 几百回合后,有一位衣着华美的贵夫先开口说道,“哎呀,谢夫郎,令爱如此出色,您可真是好福气!” 紧接着,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其余的贵夫突然变得热切起来,争先恐后地同张华音搭话。 “谢小姐可定了正夫?”这位有些直白。 “谢家郎君,令爱年方几何?瞧着是年纪不大。”看来这位的消息有些闭塞。 “哎哟,谢小姐就这么一位小侍吧?看来,谢家门风也如张家一般严紧呐。”这位不仅观察谢和雍,还打量起了姜容,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姜容垂下眼眸。 座上的张华音不动声色地表示着自己的抗拒。 宁儿的婚事有婆母安排,这事儿夫人一早便和自己通气了,他的宁儿自然是要细细选好亲家,在座的这些可不能入他的眼。宁儿可是家里独苗,现在他们谢家还处于朝阳初升之时,婆母早就说了不必太着急。左右万事自有婆母谋算,他只管把这些人敷衍过便是。 “不急,不急。咱们谢家一向是先立业,后成家。宁儿性子还尚且不沉稳,须得再磨砺两年,才不算负了这女婿。” 谢和雍听着张氏这小话说得漂亮,只归结到一个等字上,至于到底等多久、等什么结果,那便是后话,到时候论说什么呢,还不是由着张氏?这就和解释权归甲方所有一样的。 摆饭后没多久,姜容报说身子不适,便离席了。 张府的后院很大,虽然布置摆设不算是奢华,但也错落有致。月光撒在这偌大的府邸,姜容独自往小院走。 夜色很美,可他无心赏景...... 灯笼昏暗的光照着小径,在这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微乎其微。 姜容攥紧了灯笼的手柄在夜幕中快步走着,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憋闷和怒意无处发泄。他就像这只灯笼一般,苍白的烛心,裹着一层寡淡的外表,即便是悉数燃尽了,也不能与明月争辉。 猛然间,他停住脚步,胸口微微起伏,用力喘着气。本以为这样可以轻松些,但却更有种窒息感一点点袭上来。 “沙沙——”有草叶的窸窣声响起。 姜容看了过去。 这安静的夜晚,这荒寂无人的小道,莫名生出一种恐怖的氛围。 “谁在那儿?”他并不怕。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就在姜容以为只是风吹动叶子的时候,一个少年从草丛后探出头。 “失礼了。” 趁着月光,姜容看到一张温婉和善的脸。 少年满是歉疚,向他解释道,“我不是要窥探你,我也没有跟踪你,我真的只是刚巧在这里......” 这样的解释很直白,也很笨拙。不过,姜容也不介意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他刚才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不怕人看。 “无碍。”姜容说完就作势要离开。 “你也不喜欢宴席吗?”少年很自来熟地絮叨起来,“我实在搞不通,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宴席呢?明明无聊的很。一群人聚到一起丢脸,实际上大家心里都不情愿,可却偏偏又都要去,回来再接着你一场我一场的,互相刁难!” 姜容疑惑地看了眼这少年,停住了脚步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年见他这样,以为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高兴极了,“我叫张宛清,是张家四房的。我记得你,你叫姜容对吧?” 姜容。 张家人很少这么叫他,多是称姜小侍、姜氏、谢姜氏。 好吧。只因为这个称呼,姜容便觉得愿意驻足听他说一些废话。 第四十六章 交浅言深 “对了,你吃饱了吗?”张宛清拿出个纸包,里面是两个烤白芋,他分给姜容一只。 姜容也不客气,接过来啃了一口,“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去那里。” 亭子打扫的很干净,二人挨着坐下来。 “你还别说,你那日大战二房那几个讨厌鬼,真是威风极了!”说着,少年低下头,脸上的嬉笑也渐渐变成怀念,“以前,我养过一只小兔子.....小时候家里管教严厉,兄弟们也没有什么能玩耍的。你知道,张家小辈诸多,一个个都争着抢着在祖父母面前露脸,哪有什么兄弟亲情。我总觉得孤单,后来,父亲就托家中舅舅给我带了一只小白兔。” “我当时欣喜坏了,日日恨不得都带着它.....” 姜容啃完白芋,看着他。 少年顿了顿,似乎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撇了撇嘴,“它死了。都怪二房的那些人!为什么他们小小年纪就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就因为讨厌我们四房的人,就可以.....呜呜呜,我的小兔子!” 说着说着张宛清就哭了起来,姜容眉头一跳,就被他黏上了这胳膊——他拽着姜容的袖子捂着脸。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宁静的夜色中只有张宛清低声呜咽。 夏夜很是燥热,姜容被周遭的虫声吵得心烦,他抬眼悄悄看着天上的月亮。 张宛清哭了一小会儿,才算是控制住情绪,随即脸色通红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失态了,一时间忘形了。” 回答他的是一块手帕。 “你不觉得同我说这些,交浅言深吗?” 听他这么问,张宛清摇摇头,接过了手帕揩了揩脸上的泪痕,“我觉得我们就是朋友啊。我和朋友说说我的伤心事而已,这有什么?不过说真的,我打心底佩服你,你真的很勇敢。如果当时我能和你一样,在祖父面前据理力争,也许小兔子也不会出事。” 姜容微微一笑。佩服他据理力争吗?还真是傻呢。当日,就是他把那几人推下水的呀! “虽然我们都是弱者,但只要联起手来,还是可以保护彼此的对不对?” “......”你才弱,我可不弱。 “你说得对!”虽然这么想,但姜容一把抓住了张宛清的手,眼含泪光地说,“我好高兴!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朋友!” 张宛清被他吓了一跳,随后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回握着他的手。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明日再叙吧?”下一秒,姜容眼泪一抹,转脸就冒出这么一句。 这样的转变叫张宛清愣了愣,不过他也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夏夜不冷,可也有不少蚊虫。适才他蹲在草丛偷吃,就被叮咬了好些包,这会儿又热又痒的,着实不好受。现在他也吃完了,宴席也该散了,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二人就这么道了别。 张宛清离开后,姜容的心情和缓了不少,重新拎起灯笼走路。他垂眸从上面瞧了灯笼内里的烛火,心道:你瞧。这么点火星,或许也能燃了这一片园子呢。 第四十七章 愁云惨雾 “一早启程为何不通知我呢!”谢和雍匆匆赶到门口。 谢家的马车已经在此候着了,张家大房紧要的几人正是出来送客。 孟氏倒是没有拉着张华音多说,只是二人会意一笑。倒是谢澜与谢文惠,被张老夫人好生一番叮咛嘱咐,这才拖了行程。 “宁儿起了?”谢澜见她来,露出些笑容。 “怎么启程也不知会孙女一声?” 谢文惠嗔怪她一句,“还说呢,你不惯是懒起的那个?” 谢和雍说还奇怪,今日一早起,她想着许久未见,不若同祖父母用早膳罢。却不想待她过去,那院子的人都走空了。拉了个小厮问了才知,谢家车马这会儿已经要出发了。当初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叫她先行一步,待外祖父寿宴他们再到,最后一起回去吗?怎么突然变卦了?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啊! “还说一会儿我去告知你,不想你这就来了。”张诚敬倒先开口,她看了眼孟氏,笑着说,“是外祖父想留你再多待些时日,听说昨儿你舅舅又折腾他了?一宿没睡,心情总是不大好,也就想着叫你这个开心果儿哄哄他了!怎么?不愿意?” “自然不会了。”谢和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好跟着一起目送自家马车离开。 马车上,谢文惠面色沉重地看向谢澜。 陈氏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咱们可从来没哄骗过宁儿,幸好我适才没有出去,否则瞧见了她,我可撑不过一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早先亲家突然来信说肇台旱灾严重,恐延州毗邻的壬州会有流民涌入,多生事端,叫我先送了宁儿去张家。果然如其所料!”谢澜眉头紧锁,脸上一片愁云惨雾,“只是这肇台的灾情,咱们洛台也无暇顾及。现下,我们延州百姓靠的都是这几年积攒的粮食度日,也不知能撑过几何呢。算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如今延州境内尚且不安生,处处都是动乱的危机,衙门都压不住了,此时绝不能叫宁儿在这地界犯险。” “母亲思虑周全。”谢文惠点点头,“孩儿已命商行的掌柜多加留心上头派过来的督察官员了,若是有疑似京城来访的人士,会一早给我们传消息。” 谢澜摆摆手,“不够!你去给你的兄长族中,还有生意上有往来的商户都传信儿,尤其是客栈、酒楼家的,叫他们都注意打探风向。这次督察,怕是不会太平。我总觉得心神不宁,还是叫宁儿在张家多住些时日,待避过这个风头再与她解释吧。” “其实母亲,孩儿以为宁儿也大了,该经事儿了,您何不直接告诉她呢?” 闻言,谢澜不语。 “孩儿冒失了。”谢文惠见她沉默,就知道她自有考虑,自己不应该多嘴。 谢澜摇头表示不怪她。宁儿性子单纯,若是知道此事,定会舍己救人。她们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赔了她这身老骨头也得先保住她这个唯一的后人。此事,若是直接告诉宁儿,反倒让张家肆无忌惮行事,届时搅成一滩浑水,将宁儿拉进来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她绝不容任何人利用宁儿!她不能叫她冒一丝风险! 第四十八章 路遇打劫 “外祖母,您就和孙女说了实话吧!”谢和雍这会儿跟在张诚敬身后软磨硬泡,“孙女跟您保证,绝对会冷静处理、理性行事的!” 张诚敬见她说到点子上,狐疑地看着她,“此话当真?” “当真,真真的!”谢和雍见她有所松动,连连保证道。 “那也不行。” 话到嘴边,临门一脚的时候,她还是收住了。谢和雍只好拿出杀手锏,“外祖母,我心中不安,必是要回去走这一遭的。您若是不告诉我实情,孙女此行怕是更凶险了。” “唉,你......罢了,看你祖母,老是拿你当孩子,我就说你长大了,也该让你经经事了!”张诚敬似乎敞开了心怀,她素来胆大,总觉得教养孩子就应该是放手叫她们去拼去争。 ...... “妻主,这是怎么了?”姜容看谢和雍从张老夫人书房回来后,就这么急匆匆地收拾行李细软,让他一时间有些心慌。 谢和雍看着他,心下有几分担忧,“家中出事,延州地带不太平。祖母与母亲她们瞒着我,是叫我留在张家避祸。我心里总放心不下,必得回去瞧瞧。你且待在张家等我,只要延州事平,我立马亲来接你。” 听她这么说,姜容心里有几分着急,可他又不敢说什么,既然这已经是妻主的决定,他又能如何?只乖乖听从罢了。 “对了。”迈出门几步的谢和雍折返回来,“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应躲开,或者差人去寻张宛渊帮你!再有什么事,你便忍一时,等我回来定为你做主!不日我便寻了掌柜账房接管你的铺子,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叫他们给你寻了可靠的客栈去住。一切小心,等我来接你。” “是。”姜容这会儿定了定神,“妻主也要保重。” “走了。” 谢和雍前世接受的是贵族式精英教育,虽然她没有继承家业,而是去搞科研了,可这些课程还是一样不落地通过了考评,比如——骑马。 只是,这里的马与她以前骑过的不同,似乎更加野性一些,速度更快,也更颠簸。 越往远离淅州的方向,人烟越是稀少。果真今时不同往日! 谢和雍御马前行,在行至离延州还有十里地的时候,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根绳子,将马儿绊倒在地。马上的人也就此甩了出去,落到事先挖好的坑里。 “嘶......”谢和雍尽量保住自己紧要部位,还是摔了个结实。 “打劫!” 不等她起身,就一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围住。他们一个个面色蜡黄,面上带着决绝和狠意,手中拿着棍棒和石块...... 这时,又一个人飞入了这个大坑。 “听到了吗!打劫!!把你们的钱财包裹都交出来!”其中有个稍微壮一点的黑面女人,似乎是这群人里的头目,她指了指谢和雍,“你!把你身上的锦衣,还有你的配饰也都交出来!” 旁边掉下来的女人顺着她的手看向谢和雍。这人似乎很是淡定,瞧她的衣着气度,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怎么是有什么底牌吗? 谢和雍自然也大致观察了身边的女人,此人眉宇间有一种肆意,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再观她身形以及走路姿势,定是习武之人。 这么一想,二人计上心头,都打算拿对方作筏子,去震慑这群匪众—— “她武功盖世!”“她有权有势!” 二人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说道,随即错愕地看了眼彼此,又齐齐转过去,两道声音同时朝上面的人威吓道,“尔等还不速速放行?” 第四十九章 众生疾苦 谢和雍坐在一旁看着女子将那群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人果真武艺非凡,也不知是何身份,虽说穿着一身看起来很普通素净的短打,但细看就发现上面绣着暗纹,且那暗纹一看便是出自技艺精湛的绣娘之手,再瞧那面料在太阳下隐隐泛着光,应该不是寻常货色。 见她要拿索捆人,谢和雍起身阻止,“等等!” “怎么?刚才你不出力,这会儿又要生事?”女子挑挑眉,一双精致的眼中泛着不悦的光,她脸色属实不好看。 谢和雍不理她,转身看着那群脸色灰白,惊恐又狼狈的人群问,“你们是肇台的流民?” “回大人的话,正是。小的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壬州连续三年大旱,种子种下去就没影儿了,庄稼颗粒无收啊!原本衙门有赈灾款和粮,可耐不住连年的灾祸,如今,周围几地也都遇灾,没法救济壬州了!实在是,没法了......是小的们有眼无珠,这才抢到二位大人头上,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求饶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跪伏在地,不住磕头。 “我们倒也还好,可是家中老人和孩子们不能不吃东西啊。他们身子弱,会饿死、生病......”一个男人有些哽咽地说道。 楚枭蹙眉问道,“那你们逃到洛台地界,就不会去延州找知州衙门求助吗?再不济,也能在这延州界内找个活计,何至于在此作这强盗之举?!” 为首的女子听了她这话,讥讽地冷笑,“壬州旱灾饥荒,不少人易子而食,民不聊生。上面的官员层层剥削赈灾粮和银钱,到了知州手里本就所剩无几,她又担不住事儿,上月竟弃官而逃,不知去向了。” 说到这里,她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壬州饿殍遍地,众人个个都自顾不暇,这些尸首聚集一处,天儿又热,虫蝇鼠蚁四处乱爬,自然就生了疫病!二位大人这会儿保不齐都被传染了呢,您瞧!” 闻言,楚枭立马甩开绳子,以袖掩住口鼻,顺着她的手往林子那边瞧去。果真见林中卧着趴着的有十几人,一个个面色惨白,脸上一片一片红色疹子,挠来挠去,满地打滚。 “如此,延州哪里肯收留我们?离城门几十米远的时候,便有人放箭禁止我们靠近了。”女子苦笑着瘫坐在地,眼角流下两行泪,“我的夫君、我的孩子怎么办?我们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办?难道这就是命吗?” 说着,众人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悲戚哀叹声连成一片。 过了一会儿,领头的那女子一揩脸,直言道,“我们做了这等恶事,落在你们手里也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她抱过自己的儿子,捂上他湿漉漉的一双眼,另一手抱紧自己的丈夫闭上了眼。 楚枭连退几步,将手中的软剑摔在地上。 第五十章 民之父母 听见这声脆响,流民们睁开眼。 楚枭面露不忍,摆摆手说道,“行了!都是些老百姓,既然你们本性不坏,我这次便饶了你们,走吧!” “谢谢!谢谢您!”一众流民感恩戴德地磕头,楚枭连连后退。 “慢着!” 众人一愣,看向说话的人。 女子五官精致,面无表情,一身华服彰示着她不同寻常的身份,周身气度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见她开口阻拦,众人心里一凉。 是了,即便这位女侠饶过他们,还有另一个达官显贵的大人。 见众人面如死灰,楚枭走到谢和雍身边,“这位姐姐,给妹妹个面子如何?他们本没有恶意的,只是走投无路才被逼上梁山,你就网开一面,给他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女侠,您别为难这位大人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犯了错,理该如此。您动手吧,我们谁也不怨。”领头的女子摇摇头,跪着笑道。他们这群人,到这会儿似乎也看淡了生死,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谢和雍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一瞬,随即说道,“谁说要杀你们了?” 众人不解。 “那你拦着不叫他们走?这是做什么?”楚枭问道。 “在下乃延州知州的孙女,谢和雍。”谢和雍退后一步,朝众人施礼,朗声道,“今肇台旱灾,此乃国难,我们延州地界虽说也不富庶,但也知唇亡齿寒之理。为官者,民之父母也。若是放任你们就此离去,叫我良心如何过得去?尔等老弱病残者诸多,无地可居,无粮可食,还要去饮废井中的污水......生存难题当前,又谈何改过自新?” “我们这些钟鸣鼎食之家,理应对上天恩赐的福气抱有感恩之心,今为民众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才是正理。” 众人听了她的话,无不感慨落泪。 尤其是楚枭,对这席话是恨不能拍案叫绝。只是她又冷静下来,心中不免怀疑。 这人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却不一定这么简单了。既然她也是刚刚回这延州,想必还不知道家中的打算,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娃,如何能做家里的主?若延州地界的权贵富贾真如她所说的这么高尚,何至于将这些流民逼的无路可走? 与其最终要失望,倒不如不给他们这个希望。 思来想去,楚枭还是开口了,“谢小姐,你可知这肇台的事情,是决计与洛台无关的?即便你们延州接济了这些流民,也不会对谢大人的政绩有所裨益的!不仅如此,若是这消息传了出去,还会有大量的灾民涌来......届时,且不说你延州府的财力撑不撑的下去,便是稍有不慎,监管不力,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听了她这话,众人有些呆愣,一个个面露担忧和希冀看向谢和雍。 谢和雍看着她,坚定地说,“为官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国之根本。只要民心在,只要有百姓拥护,祖母必定不愁政绩!” 第五十一章 义结金兰 “好!好一个百姓才是国之根本!”楚枭眼睛亮晶晶的。 不想此行竟有这样的收获,此人非池中之物啊!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她朝谢和雍戏谑道,“如此,或许谢家府库要大出血了!” “《大学》有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谢和雍侧身上马,居高临下,虽说面色依旧一如往常的平静冷淡,可莫名流露出一种傲视群雄的神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楚枭对这群流民说,“我随谢小姐去,你等在此等侯,莫要再行打劫之事!” 闻言,众人急忙保证不敢再犯,后目送二人离去才坐回原地,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 “裴岫,她们说的是真的吗?”一人看向她们之中领头的那女子,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裴岫看了看周围这些人,摇摇头,“左右欠人家一条命,没必要骗我们,只看能不能劝过谢家人了。此番若是熬过去了,我裴岫便立誓此生追随那位谢小姐,唯命是从,绝不背叛!” ...... “姐姐多大了?在下楚枭,今年十九,甚是仰慕姐姐品德,愿同姐姐结金兰之好,不知姐姐意下如何?”楚枭与谢和雍并驾齐驱,朝她抱拳喊道。 谢和雍看向身侧,女子一双眼炯亮,脸上表情认真诚挚,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等待着答复。 “你这姐姐叫冤了我,我才二八年华!等事情过后,你我二人交换金兰帖,正式拜了圣人才是。”谢和雍摇摇头,这女尊王朝一年有五百天,她这岁数听着倒还小呢。 “好!原来是妹妹!”楚枭嘿嘿一笑,“你说得对,该有的礼节都不能少。我楚枭义结金兰怕也只此一回,绝不能草草了事。待我修书一封告知家中长辈,讨要个什么宝贝作信物才好!” 二人一路攀谈,到了延州城门下。 谢和雍朝上头巡视的侍卫喊一声,尽显她素日嚣张跋扈的纨绔本色,“还不速速下来给本小姐开门!?” “是大小姐!”上头的侍卫一惊,急忙朝下头人喊,“快开门!大小姐回来了!” 城门很快打开,二人骑马一路直奔谢府。 周管家正巧从要出门去巡视庄子,就见谢和雍与楚枭二人递了缰绳给门口侍女,一道往府里走去,心下大惊。 小姐怎的从张家回来了?可是张家出了什么事,还是说,她私自逃回来了?不论是何缘由,现如今的延州周边地带正乱,怕小姐这一路上可不太平啊! 再一打量,谢和雍衣裳沾了不少泥土,还有几处勾破了,难免担忧,“小姐,您这是......” “周姨?”谢和雍看见周谨,便急急同她问道,“祖母和母亲何在?” “这个时间,老夫人应当在书房看公文。夫人一早去铺面上巡视了,怕是要再等两刻钟才会回来。”周谨急忙叫小厮绞了帕子来给谢和雍擦拭,接过她的包裹递到一旁侍女手上,又吩咐备热水,意图叫她沐浴更衣。这会儿就有下人递上茶水和点心,竟还有拿了篦子来给她顺发的...... 一旁的楚枭见了这阵仗啧啧称奇,“你家可真会享受!” 谢和雍扫了她一眼,周谨这才注意到跟着自家小姐回来的这个女子。 谢家是做布料成衣生意为主的,周谨作为谢家管家,自然对自家生意事无巨细。这女子衣料用的是薄雾云缎,又配以极出色的湘绣技艺所制的暗纹,可款式却是平平无奇的短打,当真奇怪的紧。 “周姨,这是义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往后府里便作自家人一般对待。” 第五十二章 赈灾救民 姜容只是午睡一会儿,却做了个沉重的噩梦。 他梦到谢家被满门抄斩了!谢老夫人、谢夫人以及谢和雍都跪在法场,百姓围在前厉声责骂、咒怨。陈老太君以及主君张氏被流放,而自己因为是奴侍被处绞刑...... 惊醒后,姜容连连喝了两杯冷茶才觉得去了窒息的感觉,“上天庇佑,望妻主一切顺利。这是个什么梦啊!” “姜小侍,适才宛清少爷捎了口信来,请您醒后去寻他。” 张宛清?是那日的少年啊...... 谢家。书房。 “什么?你要收留壬州的流民?!”适才进门的谢文惠手中茶盏一个没拿稳,跌落在地,茶水浇了一身。 “咳咳咳......”谢澜也被呛到了,咳了起来。 听着屋内似乎是有瓷器碎裂声,楚枭挑眉耸肩,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周谨朝内请示,“大人?” “一会儿再来收拾!”谢文惠朝外头喊了一声,随后给谢澜顺了顺背。 “你为何回家里来了?可是你外祖母同你说了什么?”谢澜先是问起了她回来的事。 “家里人都如此反常,我又不是傻子!”谢和雍皱皱鼻子,“灾祸发生在与延州紧挨着的壬州,即便是肇台管辖之地,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冷眼旁观吧?” 谢文惠看了眼谢澜的脸色,随即说道,“小孩子家的,管这些事做什么?家里也不是不想管,可到底能力有限,难民诸多,我们便是管了,又能管多久呢?” “有一日算一日,不论如何,谢家都应同百姓共进退。” “你在浑说什么?”谢文惠声音拔高,又觉得怕她被吓到,压了压,“宁儿,这件事情上,母亲和祖母自有打算,有我们为你遮风挡雨,你怕什么?现今这事儿,不是我们不想救人,是如何才能救的得当,实在是难呐!大家总会商量个周程,你不要跟着操心这些了。快去换身干净衣裳,给你祖父和父亲报个平安。” 这等敷衍的话,让谢和雍心中生疑。 “住口。” 谢澜扫了谢文惠一眼,她才乖乖闭上了嘴,等着母亲发话。 “你做了这么些年生意,尽将先前读的书都忘却了吗?人都说商人趋利,难道你也摒弃家族的训诫了吗?依我看,这事儿宁儿没错!说得好!!”谢澜厉声训斥了谢文惠几句,这才站起身拉着谢和雍的手,神情激动不已,“好!不愧为谢家子孙!祖母很高兴!祖母为你骄傲!” “这事儿就按你的想法办。先前祖母原以为有壬州知州,上头也会下达赈灾款项和粮食,不至于出什么事,竟不想壬州已经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说到这里,谢澜双眼红了红,“这是我为官的失职啊!只想着延州百姓不能染上疫病,却没有派人再行去询问壬州的状况.....多亏宁儿你!” “这事儿,我们谢家是一定要管的!我这就派人去城外设棚施粥,再请奏京城下派太医治疗疫病!” 谢文惠面露惭愧,顺应道,“是,母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我这便去将庄子上闲置的杂用都取出来,给城外百姓作安置!” “母亲可将我的库中那些玩意儿悉数取出,叫商队卖了去换置粮食。”谢和雍又补充了一句。 话音落,谢澜和谢文惠二人面露诧异。 “那可都是你的宝贝,你素日都不叫碰一下的!” 谢和雍一顿,她都记不清库里有什么东西,想必只是霸道的脾性使然才不让别人碰。遂说道,“那些我都玩腻了,正好趁此机会出了。左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第五十三章 只是怜悯 楚枭与谢和雍端坐在城楼上喝着茶,瞧着远处搭起的粥棚帐子前排起队伍,心中甚是欣慰。 “家里人甚是宠爱你啊。” 谢和雍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想起来淅州的姜容,她放下茶杯起身回府。 “父亲!” “哎哟!慢点!这么大人了,还是这样冒失。”张氏急忙扶着险些跌倒的女儿,嘴上嗔怪道。 “父亲,能不能给我一个可靠的掌柜?再来一个账房最好不过了!” 听这话,张氏有些疑惑,“你这皮猴,又要掌柜有什么用?” “先前女儿被冤,外祖母便将那李略的当铺收缴了给我。”谢和雍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谄媚,“父亲知道的,我又不善经营,就把它给了姜容了。如今那铺子的伙计也都散了,还得请父亲拨两个人去。” “你呀!”张氏听着女儿这毫不在意的语气,心下是又好气又好笑。那间铺子原是哥哥的嫁妆,不知怎的被李略拿了去,这可好,最终便宜了姜氏!罢了,到了宁儿手里也是荒弃不用,她想给谁便给谁吧。 谢和雍见他没有生气,这才示意他,“父亲?” “去找周管家要人吧,叫她从我的庄子上挑两个家在淅州的,回乡办差事也尽心些。” “父亲大气,孩儿替姜容谢过!”说完,一溜烟地跑去找周谨了。 张氏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却思虑起姜容来。那孩子是个善的,可到底资质平庸,又没有母家支撑,宁儿多半是可怜他罢了。 淅州,张家。 “姜容!姜容快来!”张宛清坐在门口的马车上冲姜容招手,他笑容灿烂,就像向阳花一般。 姜容加快脚步走过去,上了马车。 “家中实在无聊,刚巧今日休沐,我便想着叫你出来逛逛。”张宛清一边叽叽喳喳和他说着,一边趴在马车窗口,透着缝隙往外瞧,“对了,听说宁姐姐回延州了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跟着回去呀?” “家中有事,妻主先行一步,等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会来接我。” 姜容看了他的后脑勺一眼,这人是在探自己的话?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每天找你玩了!”张宛清高兴极了,有些手舞足蹈,若不是在马车里,他怕是要跳起来了。 姜容眯了眯眼,“便是妻主在,你也可以找我啊。” “那怎么一样?我是未嫁男,怎能不避嫌?”张宛清说着,有些紧张,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而且,其实,我有点怕宁姐姐。” 听他这话,姜容有些诧异。他以为张家这些公子们都像蝶子一样,而妻主就是蜜糖,引得一个个恨不得扑过去啃一口。没想到这还有害怕的。 “你是不知道”,张宛清咽了口唾沫,“宁姐姐可是个霸王!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时候我们都害怕祖母祖父,根本不敢惹祸,可她就敢老虎嘴里拔牙!张则玚她们每日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只悄悄向祖母告了一次状,却被训斥没出息没本事。过后被宁姐姐知道了,闯进她住的院子就砸,差点将屋顶掀了!” “若不是她如今在学究跟前得脸,恐怕见了宁姐姐还绕道走呢!”说到这里,张宛清还缩了缩脖子,“虽然宁姐姐对咱们这些兄弟尚且还比较和善,可我还是害怕......” 姜容听完这个故事,也是对自家妻主有了新的认识,不过他还是说,“妻主一向讲道理,许是她们做了什么惹妻主恼怒的事吧。” 第五十四章 劫富济贫 暂且处理了几件事,谢和雍望着壬州的方向犯了难—— 短短两日,肇台的流民听了传言,悉数往延州方向赶来。 母亲和祖母今早急匆匆地出门,父亲也是忙的脚不离地,就连祖父也是心事重重。绕了一圈,她也是恰巧碰到指挥装货的周姨,问了才知道,家中已经砸了一大笔银子进去,如此依然是填不上城外的大坑,就连她满满的两个院子现下都搬空了大半,只剩下有纪念意义的一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了。 最让人忧愁的还是疫病。祖母已经上报京城,奏请指派医者过来支援,可这个时代的疫病也不好控制,目前首先是要预防,其次是阻滞其蔓延传染,最重要的还是寻找对症的药物! 思来想去,谢和雍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 前脚出门,后脚就碰见了这两日不见人影的楚枭,“义妹!正巧了,你这是要出门?” 谢和雍脚步匆匆,碰上她,拉着就继续往外走。 “上车再说。” 茶楼。 “母亲,要我说就不该答应宁儿揽这档吃力不讨好的事!现下若是让肇台的灾民都聚集过来,延州亦危矣......”谢文惠想着城外越来越多的人,难免有些担忧。 “宁儿太过良善,你若不答允,定会擅自行事的。非得叫她尝尝苦头,才知道什么叫现实!孩子大了,该给她的人生上一课。”谢澜却气定神闲地品了口茶。啧,不如府里的好。 “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万一......” 谢澜凝了她一眼,斟了一盏茶给她,“到底慌什么?为母教你的都忘了?和气迎人,平情应务;抗心希古,藏器待时。强者的力量都是藏于心、隐于内的,泰山崩于前亦要面不改色,这等小场面,你且给我沉住气咯。喝茶!” “是。”谢文惠没头没脑被训斥了一番,只得闷闷喝茶。 ...... “你是说,如今消息流出,四面八方的流民全涌来了?”楚枭猛的起身,头磕在了马车顶,“哎哟!” 谢和雍神色淡淡地看她出洋相。 见比自己小了几岁的义妹如此淡定,叫楚枭有些惭愧,她理了理衣衫端坐好,“现下你可后悔不曾?如今壬州之难,倒成了延州之祸。” “少废话。家中已经撒了一大笔银子,仍旧是杯水车薪。光是这样根本不足以撑到朝廷派人来,索性已经接了这破罗筐,干脆玩个大的。” “此话怎讲?”楚枭一头雾水,看身旁的少女神色木然盯着前方,她有些无奈。这个义妹怎生如此古井无波,年纪轻轻便练就这般波澜不惊的心境了吗? “打劫。” “咳咳咳、、、”楚枭差点被口水呛死,是她癔症了吗?她刚刚说什么?打劫??? 谢和雍看对方一副见鬼了的神色,点点头。 “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啊!” 谢和雍再次点头,“劫富济贫。” “???那也不成啊!”楚枭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义妹怎么亦正亦邪的,她有种被拐骗的错觉。 第五十五章 楚大聪明 “现在我们是要去哪?山道上吗?” 谢和雍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楚枭一僵。 “到了。” “玉、锦、楼?这是酒楼?”楚枭下了马车,一手遮在额头,眯眼去看牌匾。 “走吧。”谢和雍进了门,“请你吃饭,顺便劫富济贫。” “什么?在这儿下手?这众目睽睽的,我们不要乔装打扮一番吗?”楚枭用袖子遮住脸,凑在谢和雍耳畔小声说。 谢和雍不理会她,直直往里走。 “喂,喂,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楚枭在她身后追着小声呼喊,见她如此坦荡,她小声嘀咕,“不是吧?难道这家伙是打家劫舍的惯犯?这么霸道的吗?既如此,那我只好近墨者黑一回了。” 二人走到柜台。还不等谢和雍说什么,楚枭一拍桌子,厉喝一声,“打劫!把银子交出来!” “......”谢和雍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她是说要劫富济贫,但也不是这种明抢啊! 掌柜颤颤巍巍看着二人,周围的宾客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直到谢和雍伸出手指了指楚枭,又指了指脑袋,神色带着几分歉意。 众人了然,原来是个傻子啊。 掌柜会意,还特别贴心道,“客官定是需要厢房,那间甚好。” “嗯,上些好酒好菜。” 说罢,谢和雍拉着一旁恍若雷劈的楚枭快速进了掌柜示意的那扇门。 “啊啊啊!我好丢脸!我丢脸死了!”楚枭抱头蹲下,崩溃到发疯,随即委屈兮兮地朝谢和雍声讨,“你戏弄我!!” “......”谢和雍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你干什么和他们说我是傻子!” “事实如此。” “!!!”她眼拙了,这个义妹一点都不正派,而且特别心黑特别坏!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明明是你说要打劫的!” “劫也要劫的得当......我预备......” 不等她说完,楚枭灵光一闪,一拍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偷偷往菜里加一只小虫子,讹他们,叫他们百倍赔给你?碰瓷啊,此法果真事半功倍。那你说我刚才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这人,不会真的是傻子吧? 门外,受邀前来的几大家主面面相觑,对视间满是疑虑和猜忌。 怎么也请了她们来?几人不约而同想到。 “请进。” 楚枭顺着往门口一瞧,只见几个穿金戴银的女人走进来,虽说形色各异,但却瞧得出几人腰缠万贯,富得流油。 钱!这都是行走的钱啊!这是送上门的待宰羔羊?啊呸,是散财仙子!楚枭眼睛一亮。 “谢小姐。”众人对她行了个礼,又在楚枭的方向顿了顿,最后颔首示意。 楚枭哪里在乎这个,她现在只想狠狠地捞一笔,洗刷刚才的羞愤。 “你去同下面说一声,上菜。”谢和雍对跃跃欲试的楚枭同学说道,“记得和后厨说一声,鱼要处理干净,不要鱼子,虾得理清虾线,处理的干干净净的,还有,油和盐不要过重,鸭肉可不要片的太厚,那道炙羊腿可别过了火候,嫩一些......” 楚枭傻眼。这吃个饭,怎么这么事儿呢? 不过嘀咕归嘀咕,她还是乖乖照做了。 当然,才不是因为谢和雍看起来很有威严所以言听计从,而是她楚枭很宠爱自己的义妹,这才千依百顺。没错!就是这样!她是个多么有担当的义姐啊! 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待楚枭回到厢房,饭菜上桌,酒已斟满。 一顿宴席,宾至如归。 “我说,你打劫了多少银子?”楚枭有些微醺,但还惦记着打劫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啊?你说你又不会武,就该把我留在那里震住她们啊!” “你怎么对打劫如此热衷?”谢和雍揶揄她。 “谁?谁!谁热衷了?” 谢和雍微微勾唇,就是傻子,无疑。 第五十六章 秋后算账 张宛潆最近很激动。 宁表妹回谢家了,但把那个歹毒的贱人留在了张家......这可是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先前他们兄弟在众人面前被那个毒夫推入水,还叫他恶人先告状地反咬一口,实在是冤枉!他可好,有宁表妹护着,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放过了,就连祖父的寿宴都让他大出风头,凭什么? 现在宁表妹不在这儿,祖父也对他厌恶至极,看谁还救的了他。今日,他们必须出了这口恶气! “给我把他抓住!” 张宛池和张宛洲带着一众的奴仆凶神恶煞地闯进姜容的住所,直指正在习字的姜容。 “你们做什么?”姜容一边躲避,一边将靠过来的叔叔和小厮推开。 “这还看不出来吗?秋后算账!”张宛池双手环在胸前,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说。 姜容从前在家经常做农活,便是府里这些粗使老伯也不一定有他力气大。可是这么多人缠着,他应付起来也是很吃力的。 取了东西回来的徐叔叔看见院子里的乱象,索性没有进门,而是偷偷朝跑了出去。虽然这么些天他躲着姜容,但姜小侍若是出什么事,他也难责其咎。所以,他要寻救兵! “徐叔叔?什么事啊这么急?”这个方向只有一条小路,张宛清正巧与他迎面碰上。 徐叔叔想着近日宛清少爷似乎与姜小侍走的很近,便直接说了。 “这样啊!那我们快去救姜容!”张宛清说着,便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赶去。 小院里,姜容四处乱跑,一群老伯和小厮跟着追赶。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被他们抓住了,还不知道这些大家公子们都有什么手段呢。 姜容瞅准方向跑过去,待他们奋起直追的时候脚下一拐,几步蹿到了中间气急败坏瞎指挥的张宛池身后,长臂勾住他的脖颈,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他的脸。 “公子这张脸,很水嫩吧?若是我手一抖,留了疤,可怎么是好?”姜容微微有些气喘,但还是将张宛池控制了,“我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怨气。想要回你的首饰?呵,耍阴谋使轨迹的是你们,撒泼打滚无赖的也是你们。既然这么输不起,就不要出来蹦跶了!” “你!放开我!放开!”张宛池一挣扎,脸上一痛,姜容手中的簪子稍微刺进皮肤一点,渗出一颗血珠。 “别动。”姜容语气有几分危险,又故意说,“你们的首饰早就不在我手上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把它们拿出去当了!都是被你们用旧了的,我才不稀罕!” “什么?你怎么敢?”张宛洲也怒了,他的那只璎珞,可是父亲大手笔买下,送给他的压箱底嫁妆!就这么被当掉了! 张宛洲气急,往前迈了一步,姜容带着张宛池往后退了散步,惹的他直叫唤,“慢点!小心点!我的脸!” “姜容你没事吧!”张宛清三五步冲过来将姜容拉过去察看一番,趁此机会叫张宛池逃脱了控制。 “给我把他抓住!我要划花他那张丑脸!”张宛池一得到自由,立马跋扈起来。 “张宛池,你好大的威风!”张宛清把姜容往身后一护,壮着胆子说道,“你敢动姜容试试,等宁姐姐回来必得收拾了你!” 原本有利的条件被少年破坏了,姜容也不恼,这会儿站在张宛清身后。他倒也想看看这个少年的心思。 第五十七章 一丘之貉 “宁表姐才不会......”这话说的张宛池都有些底虚,“关你什么事!总之,他敢动我的脸,必得付出代价!” “你敢!”张宛清挡在前面,“今日你若是动了手,明日你的行径便会传遍淅州大街小巷,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宛清,你这是做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质问,是张宛潆和他的跟班弟弟们。 张宛潆本欲利用张宛池和张宛洲兄弟,给姜容一个教训。念及上回二人也是那般骗了他,自个儿却与宁表妹相会,他也得还回去。可他没想到,这两个草包如此无用! “你怎么回事?你这是要站在这个外人的一边,同家里这么多兄弟作对吗?” 张宛清可不听他的。 这个张宛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张巧嘴最是会哄人。他可没忘了当年这人是如何搬弄是非,又是如何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 这种人在他张宛清眼里,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偏偏这人在兄弟间特别有权威,所有人都维护他,着实令人费解,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们的罚书抄完了吗?怎么?这是看着宁姐姐不在,一个一个的,来找茬啊?还想再被罚一次吗?”张宛清像个小斗鸡一样,怼天怼地,“只会欺负我们这些柔弱之人,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些泼夫,丢人现眼!对得起这些年学的男德吗?” “张宛清!你是瞎了心吗?”张宛池叫他的话点起了怒火,也不与他争辩,反而攻击起身份来,“这是我们二房和他的恩怨,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对我们指手画脚?” “宛清,什么叫欺负?我们何曾欺负他了?你搞清楚,当日是他将我们兄弟推进池塘的!”后边的张宛渔也愤愤不平,带着怒气与几分哽咽,“现在落水的是我们,挨罚的也是我们,就连这罪名还按在我们头上了!我们那日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张宛清还不等怀疑,就听见姜容小声回道,“这位公子原先待奴那般热情,转头就领着奴往你们事先挖好的池塘边走,也不知是不是披了假面在脸上。怎么面上瞧着和善,实则内心如此阴暗?” 闻言,张宛清点点头。没错!这个张宛渔与他们也是一丘之貉。 “那也掩饰不了你害了我们的事实,最后吃亏的本来就是我们。”张宛洲已经不想同二人争辩了,“把他拉开,抓住姜容,本公子有赏!” 下人们再次扑过来,人数比刚才多了一倍。张宛清被抓到一侧挣扎闹腾着,“放开我!我再怎么也是张家的主子,你们怎敢如此对我?别碰我!” 没一会儿,姜容就被抓了起来,几个敦实的叔叔一起将他摁住,根本不能脱身。他阴沉地扫过众人,将他们的神色一一刻画进心里。 妻主,哪里轮得到我忍耐呢?他们早就想好如何整治我,即便是奋力反抗,都尚且无还手之力。我根本就等不到你来为我做主...... “哼!”张宛池抽出自己的发簪,脸上露出阴狠、得意的表情,“今日你是插翅难逃!我在你这脸上画个王八,看宁表姐还会不会再瞧上你一眼!” “宛池,这种事叫下人做就好,免得脏了你的手,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张宛潆又是那个处处为弟弟们着想的好兄长了,如此体贴,却是在这种骇人的方面。 “别!不要!放开我!姜容——”张宛清流下眼泪,剧烈地挣扎,却甩不脱束缚。 其余众人都看着那叔叔捏着簪子往姜容脸上伸过去,一个个脸上流露出快意与冷酷,谁叫这贱人如此惹人生厌?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第五十八章 刚直不阿 张则瑜绷着脸站在院子门口。 适才她在亭子边背书,就瞧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往这个方向去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波,还个个匆匆忙忙的。她也不是傻子,思来想去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定是他们要对表妹的家眷不利。 虽说女子不该管后院的事,可她也不能任由自家兄弟仗着人多势众就欺负别人。更何况那是宁表妹的家眷,若出点什么事,宁表妹闹起来可是不好收场。 见大房长孙女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收手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位或许是未来下一任的张家家主,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张宛清被松开后急忙跑到姜容身边站好,看起来也多了几分底气,“这是大房的瑜姐姐,最是刚直不阿。有她在,我们不会有事了。” “瑜姐姐,我们就是和姜小侍闹着玩的,逗逗他而已。”张宛潆这个时候本来也不想说话,可是他在兄弟面前一向是身先士卒的好兄长,即便是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 张则瑜环视了一圈,那清正的目光将几人看得心虚不已,低下头去。 “即日起,不许你们再插手这院里的事。他是谢家人,便是犯了错也不该由张家的公子责罚!我会派我身边的小厮跟着他,若谁再多事,想必宁表妹是要不高兴的。” “宁姐姐若是不高兴,你们可瞧好的吧!”张宛清也狐假虎威地说了一句。 “好了,马上离开这里。” 众人虽然很不情愿,可是也不敢忤逆张则瑜,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张则瑜盯着众人一一散去,又对看起来惊魂未定的姜容鞠一躬,“弟弟们顽劣,叫你受惊了。一会儿我叫人过来镇着,他们便不敢再来闹了。” 说罢,她瞧了瞧还缩在姜容身边的张宛清,“你做的很好。不过,也不要来叨扰别人了。想必姜小侍还待休息,你便随我离开吧。” “是”,张宛清担忧地看了眼姜容,还是乖乖跟着张则瑜离开了。 姜容木然坐在冷清的院子里,半晌嗤笑一声。 这位正直的张小姐,似乎也是轻描淡写就放过了自己的弟弟们,罢了,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妻主什么时候来接他?虽然才过去两天,可他就觉得熬不住了,好累,真的好想离开这里...... “姜小侍,门外有人找您。” 一位小厮从前院过来传话,姜容激动地站起来,又冷了下去。 不是妻主,妻主来了又何必在门口传话,必定直接进门来了。 “可否告知是什么人?”姜容拿了一块碎银给他,别不是那群烦人的张家公子哥吧。 小厮拿了钱,态度明显一个大转弯,“来的是两个中年女人,噢,她们说自己是来这边做掌柜和账房的,您应该知道。” 是妻主送来的人!姜容又高兴起来,回屋拿了银钱急急往门口走去。 “小人娄杉见过东家。” “小人任子秋见过东家。” “快快不要多礼。”姜容看了看二人,“妻主可有来信?有没有带话?” 二人茫然地摇摇头。 姜容一顿,“谢家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家,与延州毗邻的壬州大患,现今那地界乱的很!谢家正出面收容流民,小姐想必也是没有闲暇。”任子秋二人都是有眼色的人,看出他的失落后,也开解了几句。 “罢了,钥匙在这里,你们先随我去铺子上吧。” “不好劳烦东家受累,我二人已经知晓铺面位置,只是先来拜过,看您有没有什么吩咐。”娄杉二人惶恐道。 “也好。这里是一些银子,你们拿去周转,看是添人添物都不必问我,我也实在不懂这些。”姜容把手里的银票都给了二人,只自留了一些碎银子,“囊中羞涩,现下只有这些。” 二人都是实在人,恭敬地接了过去,行了礼这才离去。 第五十九章 聚众闹事 谢和雍现在真的是分身乏术。 日前,她与延州界内几大富户的家主协商,由她们同谢家一起支撑起延州城门外的难民营,出钱出力出人出物......形式不拘。 当然了,无奸不商。这些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谢和雍开门见山给她们甩出自己的诚意—— 一来,谢家的人情自不必说。 二来,谢和雍也记了一份人情,她对于在座的这些生意都有自己的一点点见解,她也不细说,但稍稍露了点光,让这些人看到了她背后藏着金山银海,以后谢家这些生意也会与在座的合作,有谢家吃肉,她们好说歹说也能喝口肉汤。 三来,这都是功德,是好事!谢和雍预备在延州立一块功碑,将造福百姓的家族以及族长的名字刻录在上面,将来流芳百世,这赤霄国的人还是在意身后名的。再者,对商户而言,这样的荣誉代表着的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吧?那可是口碑!是名声!口碑和名声能带来的,那就是源源不断的客人以及滚滚而来的银子啊! 谢和雍给她们画了一个又大又圆香喷喷的大饼。这些人精,脑子里都是有把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眼珠子一转,心里一谋算,当即争着抢着入伙。便是有个别胆小、反应慢的,见她们如此趋之若鹜,也不再犹豫了。因此当时事情很快就拍了板,定了钉。 事情起了头,谢和雍这个纨绔的帽子也渐渐就扣不稳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找过来,忙的她焦头烂额。 这不,好容易和家里人吃个早餐的工夫,糟心事就找上来了。 “小姐!不好了!城外的善棚——” 谢和雍塞了口包子,捶捶胸口才咽下去,站起来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们先吃着,我过去瞧瞧。祖母、母亲,你们等会儿收到我的口信再过来,别伤着你们。我带着义姐和衙门的人去,放心吧!”谢和雍匆匆出了门,骑了马往楚枭住的客栈跑。 楚枭还没睡醒,谢和雍推门而入,拉起她就猛地摇晃,“义姐!醒醒!快随我去城外!出事了!” “出事?什么事!”楚枭也惊醒了,“别摇了!我快吐了!” 楚枭急匆匆套上衣服,用水抹了把脸都顾不及擦干就上马去追前面跑起来的谢和雍。 城外一片混乱。 谢和雍与楚枭在远处就瞧见流民四处乱窜,有人与分发食物的这些侍女们打了起来,不过多数还是躲着藏着,唯恐被波及到...... “义姐,看那里”,谢和雍盯着人群,伸出手一指,“将那人抓起来,抓不到就直接砍了。” 楚枭顺着瞧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混迹其中作乱,嘴上还高喊乱叫、煽风点火。 “好嘞!” 裴岫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忽然就到这种地步了?她们这些人,原本都是非常感激谢家、感激谢小姐的。可是她没想到,随着人越来越多,事情就变得不可控制了起来。 就算是小孩子,现在也发现了不对劲。谢小姐收留了他们这群人后,别的流民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都凑了上来。这些天,他们看着粮食就如同流水似的运送到这里,再被他们坐吃山空,现在这些人竟还恩将仇报! 今日这事儿的起因,竟然是有人对盛粥的小厮不规矩,又说整日喝粥腻味,没事找事,惹得侍女们咒骂起来,一来二去的不知谁先动了手,双方就这么打起来了...... 他们这些人对不起谢小姐,若不是收留了他们,谢小姐也不必碰上这些人这些事了。 裴岫在人群中四处游走,保护着流民免被伤到,一边心里对闹事的人恨急。正当她一脚踢开险些砸中老人的碎瓷片时,只觉头顶一黑,是有人飞身而过,将不远处一个流民直接扭着胳膊摁到在地,动弹不得。 “女侠!”是那日的那位女侠来了,裴岫有些激动,果然,她往另一头瞧,就见谢小姐骑着马往这边过来。 第六十章 讲讲规矩 谢和雍骑马站定,裴岫就凑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了一下,禀报给她。 “你是那日的领头?” 听见谢和雍问话,裴岫忙不迭点头,“正是小人。” “练过?原先做什么的?” 裴岫挠挠头,“原先打仗时候,小人被抓壮丁训了一阵子。后来仗打完了,小人这点三脚猫功夫,就被筛掉了。” “能不能等会儿再唠?姐姐在这里摁着这个玩意儿很累啊!”楚枭有些等不及了,见谢和雍和裴岫聊天聊的起劲,忍不住插话。 谢和雍下了马,身后站着一群衙门的人,她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伸手指了几个,“拿下。” “做什么!怎么能随便抓人?我们可是壬州的流民啊!怎么这么残暴?” 楚枭“嘁”一声,“流民还可以,但流氓就另当别论了!” “想来本小姐的威名也没有传到你们肇台地界,敢在我跟前耍混?”谢和雍冷笑一声,抽出她特地带来的鞭子递给楚枭,指了指其中一人,“鞭刑三十。” 楚枭愣了愣,还是接过鞭子照做了,那人被打的满地打滚,其余人也都被这场面吓到了,一个个缩着脖子,瞧着立马乖顺多了。 “你们这些人是肇台的流民,是死是活原也和我们洛台无关。可既然延州的富户愿意出资给你们口饭吃,那来到我们延州地界就得乖乖听话。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三十鞭抽完,谢和雍也没打算放过这几人。 这种败类,暂时发配到山里去开荒一阵子吧。等事情结束后,再交由壬州的知州处理,听祖母说朝廷会派新的知州上任。 “带走。” “是,小姐。”衙役行了个礼,把几人押走了。从前她们对小姐恭敬,是因为她得宠。如今呢,是因为她爱民如子。以后嘛,或许就是因为小姐的威严吧。 裴岫忙找了个凳子,还用袖子擦了擦,搬到谢和雍跟前。 这人这么殷勤做什么? 谢和雍看了她一眼,坐了下来。 “既然受人恩惠这么让诸位难受,那即日起,我也跟你们讲讲规矩。” “首先,我会叫人配个预防疫病的汤药。你们中,男子每日负责熬药,我再指人分派,一日三顿喝下去。其次,染病者以及孩童老人身子弱,也不知你们得待多久,年轻力壮的女子都给我盖房屋以备来日过冬。这些事情若是做不好,就不要吃饭了!” “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谢和雍看着身边的裴岫。 裴岫急忙凑过来,“小人裴岫。” “既然你原先是领头,那现在继续监督他们,出了事就拿你是问。” “是。小人一定不负谢小姐嘱托!”这是谢小姐交给她的任务,她一定要好好完成! 暂且先列举了一些防止病情蔓延的措施,谢和雍又交代了一些细碎的琐事,这才和楚枭离开这里。 “义妹,你为什么让我鞭笞那家伙啊?” “因为那种粗活儿不适合我亲自动手。” “???”楚枭气噎,这个义妹是真的皮猴一个。就这性格,绝对是从小挨打挨的少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要打她?”明明闹事的不止那一人,那也不是带头的,为什么独独打她一个? 谢和雍沉默了一下,“不尊重男性,该打。” 楚枭一愣。竟然是这个原因? 第六十一章 重操旧业 谢家人还在用早膳,不知谁起的头,谈论起最近这些事来。 “宁儿她真是长大了,能保护一方百姓了,菩萨保佑。”陈氏听着莫名有些欣慰,抑制不住泪水。 与他相比,其他三人想的要更复杂一些。 “这孩子竟与延州富户协商,得到了那群老狐狸的支持,不简单。”谢文惠咂舌,“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事先都不曾与我们商量。” “终究是让她把这事儿做成了!”张氏抿唇,其实他一直对谢和雍这次的做法有些担忧,但总归是与人为善的好事,也不能拦着孩子。 谢澜没有说话,但眼神也是明明灭灭。 “行善不难,难的是如何给予才恰到好处,现下这情形肯定出事。”谢文惠摇头沉吟,担忧地望向窗外。 恰此时,门外响起一声,“大人,小姐托我来报信,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进来细说。” ...... 楚枭跟着谢和雍去往药铺。这也是昔日与她们合作的家族之一的产业,谢和雍特地挑这家,为的就是有一处药材丰富的地方作研究。 见她一头钻进后院去,楚枭惊奇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京城下派的人还在路上,动作太慢了,病人等不起。”谢和雍套上一身罩衣,和一群郎中探讨起药方和病症来,这可是她的老本行! 被晾到一旁的楚枭在这里四处闲逛一番,回来见她们还说的热火朝天的,对自己的这个义妹又有了新的认识。 也许是见她太闲了,谢和雍开始给她指一些杂活。 “嘿!我说,义妹啊,你现在指我给你东奔西走是得心应手的啊!”楚枭拍拍手上的灰,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可累死她了。 谢和雍抬头看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理直气壮的表情很明显就是在说一句:不然呢? “?”楚枭嘴角抽了抽,遂想起来自己也不能帮忙看药方,也只能做这些,好像是有那么点没用,“行,也是,行.....行吧!” “小姐!” 谢和雍听见有声音从门外传来,与在座的交代了几句,急匆匆起身,“先将这些苍术送到城外燃烧,黑豆汤......毕竟是偏方,可以试试,不要抱太大希望。药方这里的这个药材,换成犀角,再添赤芍试试吧。” 楚枭先去问了话,进门时神色凝重。 “怎么了?” “出现了新的病症......” 谢和雍眉头一皱,作势要出去看,却被楚枭拽住。 “你别,找个人察看了禀报就是。”她觉得这事太冒险,不能叫义妹亲自过去,万一染上疫病如何是好? “我亲自去看了,才能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你家就你一个女子,别因为一场莫须有的灾难赔进去了!” 谢和雍冲她笑了笑,好似梨花开了一般浅淡清甜,“我自有分寸。” 楚枭一晃神,松开手。等谢和雍出了门,她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丫头对她使了美人计?! 忙甩了甩脑袋,抛开这些古怪念头,想起前些日子家中的来信,楚枭叹了口气...... 第六十二章 多事之秋 延州城外,四处都是苍术燃烧的烟雾,老远就能闻到很浓的药味,男人和女人各司其职,都忙碌着他们各自的活计。 “怎么回事?” 谢和雍匆匆赶来,没等气喘匀,直接叫了裴岫来问话——适才,就是她差人去寻自己的。 裴岫惭愧地快要落泪了,谢小姐让她看护好这里的灾民,可如今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怪小人大意,其实前两日就有征兆了。我听说有几个人莫名高热,可也没有如同别的病人一样长疫疹,大家便以为是风寒.....可今日一早,忽然发现他们身上长了大包,说是疼的厉害!” 谢和雍一惊,心里有了大致猜测,“人现在在哪?!” “噢,小人当时怕他们得的也是时疾,便叫他们也去那边隔起来了。还有.....” 听到几人被隔离起来,谢和雍松了口气,“还有什么?” “还有几个人是今日开始发热的,都是些身子较弱的老人、男子、孩童。他们似乎和先前那波病人很不一样,都说是腹痛,一早吐了好几回.....这些人还没有安排,那边的草棚还在搭建,想来今晚能挪进去。” 听她说着,谢和雍脸色愈发黑沉。 才短短两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还没有见过病人,也没具体诊脉,尚且不能下定论,但她心里似乎已经知道是什么问题了。 “带我过去。” 听她这么吩咐,裴岫呆滞住,下意识反驳道,“您怎么能过去呢?这万一......” 谢和雍盯了她一眼,对方立马闭嘴低下头。 “我听楚枭说,你想跟着我?” “是!”裴岫一听这话,立马紧张地挺起胸膛、站直身体。 “那么,你首先要学会服从一切命令。”谢和雍拍拍她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要置喙我的决定。” “小人明白!这边请!” 二人以干净的棉布遮面,走进搁置病人的草棚。 谢和雍一眼就看见门口这人淋巴处有鸡蛋大小的肿包,她往前凑了凑,“伸手。” 真是庆幸自己前世医学研究的时候遇到障碍,特地去学了中医。不然这个医疗条件,她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病痛折磨而束手无策了! 裴岫见她伸手触碰那人,心里一紧,张嘴就要阻拦,可想起刚才她的话,又没敢出声。只是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了,瞪大眼睛盯着谢和雍诊脉的手,表情纠结地扭曲起来。 时间仿佛静止...... 谢和雍睁开双眼,“先用烈酒擦拭降温,我给他配一些缓和病症的药。” 这一屋子的人,得的都是同一种病症——鼠疫! “从即日起,所有人都要用棉布遮面,一旦发现类似症状都集中到一起,与其他人隔开。” 裴岫缩缩脖子,点点头,惊恐地看了眼这几人。果真是染了时疾吗? “今天的病患在哪?” “这边。”裴岫把胳膊肘也堵在了面前,瓮声瓮气回道。 这边的屋子明显更脏了,地上有不少呕吐物,味道也难闻。 “一会儿我派人送些驱虫的药草,在这里燃烧。你再叫人铲些土来把这些污物盖住,避免招来蚊蝇蛇鼠,再引发别的病症。” “是。”裴岫见谢和雍穿着干干净净的鞋履走在这里,都有些心疼了。想必主子从未受过这种苦吧...... 谢和雍看着这些人的症状,怎么像是中毒? “这倒不像什么病,像是吃坏了东西。”她蹲下,捏了捏其中一人的脉。 这个脉象,确实是食物中毒没错。 “这些人应该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了,有些中毒的反应,不会传染。去让人倒些温水来,少加些盐,给他们灌进去。这么一直吐也不行,你派人去城内找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来给他们止吐,切记嘱咐带上银针!” “是。”裴岫把她吩咐的事情一一记下,“您还有什么交代?” “等他们状况好些,查问查问都吃了什么东西,再来给我禀报。” “是!” 第六十三章 风雨欲来 谢和雍住在医馆了。她问了延州的几位有名的大夫,众人都没有鼠疫的应对之法。因此在京城的援助来之前,她得发酵提取链霉素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之前与药房的这些郎中们研制瘟疫的对症方子仍在进行中。 “小姐,城外来信了。”崔叔叔这些日子随侍,在药房待的他觉得自己快被熏坏了。而从叔叔是两头跑,送饭送衣裳传话递东西,一直在路上不停歇。 谢和雍接过信,拆开一瞧,“腾”的站起来。 “只是喝了粥?怎么会......” 这是裴岫的信。信中提及前日那几个食物中毒的病人,说他们只是喝了粥棚发下的粥,若只是如此又怎么会中毒呢! “备马!”她还得去检查检查。 如今有了延州几大富庶家族的支持,这些流民的伙食也改善不少,喝的虽然也是粥,却也是添了丰富的蔬菜碎在里面,时不时还会加肉糜、蛋花来补充一些营养。 运送到城外的所有食物都搁置在一处临时搭建起的储藏仓中,谢和雍将粮仓的环境审查了一番,又一一检查了那些蔬菜和肉类,都没有问题。 这可奇了怪了。 裴岫和楚枭陪着她。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都没问题...... 难道,是米?! 三人齐齐将目光挪到米袋上。 “都打开。” 听了谢和雍的吩咐,楚枭掏出一柄匕首,将封口割开。 裴岫紧跟其后,上去拉开米袋,挨个瞅了瞅,“好像没问题啊.....” “义妹,你来瞧!” 谢和雍绕到楚枭跟前,看她脸色难看地抓起一把米捧在掌心给自己递来,那米外型毛糙,色泽发暗,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这分明就是受潮的霉米! “里面是新米旧米掺和到一起的,也就是说,并非意外不知情!”楚枭把手中的米攥紧,这些米粒竟黏成一个团,被抛回那个袋子里,“难怪那些人像是中毒了一样!” 谢和雍脸色苍白了几分:不,应该说,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吃了这样的米,这是对人体有损害的——轻者食物中毒,重者甚至会诱发肝癌! “这是谁家送来的米?” 这个问题,裴岫也不知。延州城的粮店就那么几家,即便是各家库存的米,用的袋子也都是一样的,这谁能分辨出来? “这个收容处刚起来的时候,我便特地交代了他们注重防患蛇鼠虫蚁。可还是有人染了鼠疫,我怀疑这也是这些不干净的米的缘故!是有哪家,将家中保管不善而糟坏的米掺进米袋送到了这里。”谢和雍分析着。 楚枭脾气有些上来了,“这群腌臜货!以次充好,滥竽充数这事儿还真干得出来啊!现在怎么办?挨家挨户查?” “不成,这样一定会打草惊蛇,万一惹恼了他们,这里就要断粮了!”谢和雍有些气闷,对方这是打定主意他们不敢随意惹人吗? “难道就吃了这哑巴亏?这好歹也是你辛辛苦苦打劫来的!”楚枭这话让裴岫忍不住瞧了谢和雍几眼。 “算了!”谢和雍伸手扶额,有些头疼,“现在最重要的先是排查这里的人是否都染病了。裴岫,你把这些米都处理了,不能再吃了。之后再送来的食材,你都着人一一细查。吩咐厨娘,做饭时候仔细检查质量。” ...... “接下来,这里将会有一场大灾难。” 第六十四章 楚枭身世 谢家人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自家的乖宝了,好在张氏还派人问了问女儿的情况,得了几句口信报了个平安就没音了。 太忙了! 这些日子,谢和雍白日里跟着城中的一众郎中排查病人,晚上回药房发酵提取链霉素。 她的义姐楚枭则是主动包揽了检查食材这项任务,每日候在储藏仓那边,有人来送东西她不露面,人一走就去核查,暗地里调查是哪家做了这缺德事。 裴岫挨个检查了每一处帐篷与小屋,确保排查的人没有纰漏,回来就不见楚枭人影了。 她进储藏仓一翻看新到的米,“嗬!竟然又送来了!这是哪家送来的啊,不知女侠瞧见了没有。” 那位不知所踪的楚女侠此刻正在远处林子边缘的一处小山坡,她胳膊上落了一只鹰,鹰腿上绑了一个小竹筒,里面放着一卷小纸条。 楚枭抽出里面的信卷,展开一瞧,纠结得牙疼。 信的主旨大意与上次的差不多,都是喊她速回,只不过这次的语气尤为迫切与强硬,几乎是在命令逼迫。 京中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家里说因为这边环境恶劣,情况危急,又有多种疾患,恐随时可能染病,不许她在此地久留,太过冒险了。 楚枭无奈地看着这封密密麻麻写了一张纸的信中,她母王与父君的字交替出现,想必是争着抢着对她施压,连女皇陛下的圣旨都搬出来了。 可如今,这地带情况刻不容缓,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身为赤霄国的世女,一位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室子孙,怎么好抛之而去呢?只能说臣在外,皇命有所不受! 母王最后这句“我们同意你认延州那孩子作义妹了,你还不速速将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还真是拿捏住她的性子了。若是以前,她保准儿高高兴兴回去了。 可在外历练这么些时日,走过这么多地方,她发现自己变了,成长了。她似乎比以往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的选择是什么,自己的使命与责任在哪里。 ...... “女侠,你可算回来了!”裴岫大老远瞧见楚枭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那个你看到了吗?” “哪个?”楚枭一脸茫然。 裴岫急的跺了跺脚,“就是,送霉米来的是哪家啊!” “刚才有人送了霉米来?”楚枭眼睛瞪圆了,撒丫子就往储藏仓跑。 被甩在她身后的裴岫又好不容易跟了过来,气喘吁吁扶着门道,“您......没看......见吗?哎呀!累死我......了!” “怎么偏偏是刚才呀!我刚才瞧见一只肥兔子,想着加餐来着。哎呀!哎呀呀!真是......”楚枭懊恼地拍了自己两下,“嘴馋!” “好可惜啊!只能再等下次了!这么些粮食,还得吃七八天的。”裴岫叹了口气,“还是先去帮主子排查病人吧。” “哟,这么快叫上主子了?她答应你跟着了?” “嘿嘿嘿,没错!主子说我比您靠谱,就让我跟着了!”裴岫笑的有些狗腿,但很灿烂,贱嗖嗖地炫耀道。 楚枭难以置信地指着裴岫,随即就要去闹谢和雍,“好你个谢宁!背后就是这么编排你的老姐姐的?亏我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 “谁家送了霉米?”谢和雍见她过来,还不知所以然,开门见山问了一句。 “。” 依然是一语致胜的谢大小姐。 第六十五章 天使驾临 谢澜见过常驻城外的手下问了话。她这个做祖母的,总得知道孙女在忙些什么吧。 “大人,天家使者来了!” “京中来人了?”谢澜一听,神色变换一二,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见到那风尘仆仆的下派官员,她也不计较对方的官阶地位,只一应施礼道,“天使驾临,不曾远迎,实在失礼,微臣惶恐,还请见谅啊!” 这次下派的除了女皇近侍、监察官员,还有一行太医、药材,以及武将运送赈灾银和救济粮。 “谢大人多礼。这位是京城派来的太医院副署领——章太医,此次疫症将由这位同她带领的诸位太医协同处理。”率先搭话的是一个面容极其和善的内宫女官,一一给谢澜介绍道,“这位是监管这次灾情的裘大人,这位是护送随行的闵将军,这是闵小将军。您直接称呼杂家冯若便是。” “冯女官折煞微臣了。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辛苦,快请进门喝杯茶稍作歇缓。”谢澜根基浅,又没有权势倚仗,消息不够多,但胜在察言观色的功夫深。 冯若此人虽看起来面善,可也不像是简单的小角色。再一细想,能在内宫当差,又被外派替女皇监督视察的人必定是很受重用与宠信的。 这闵姓二位想必是母女,同姓氏,模样又有几分相似,神色互动间也能猜出几分。 那位裘大人年纪稍长,头发须白,神色严肃,周遭气势强盛霸道,像是位高权重之人......难道京中竟是对这次的灾患如此重视吗? 谢澜心思流转,观众人似乎有拒绝和犹豫之色,便解释道,“自然。微臣不敢多耽误工夫,只消片刻调整——微臣也好趁这会子,同诸位禀明现下的情况。” “如此,有劳谢大人了。”冯若回头看了眼诸位的神情,又瞅了瞅那位裘大人的脸色,这才与谢澜客套一句,意思便是同意了这么安排。 “不敢不敢。”谢澜谦虚恭谨,却也不至于太过畏缩讨好,这滴水不漏的态度让众人也暗自高看了这位延州知州几分,“请!” ...... 楚枭叼着一根杂草坐在一棵高大的树杈上,老远就看见一大群人和车马往这边走来。她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裘世贤那个老家伙,吓得她险些掉下去。 “义妹!京城太医来啦!义妹!”逛了一圈没找到人,楚枭揪了个小侍女,“你们家大小姐呢?” “小姐去那边的隔屋了......”侍女神色有些哀戚,回完话就跑了。 楚枭“咦”了一声,往那边隔离病人的草屋跑去,嘴上还不住啰嗦着,“这死丫头!都说了不许她亲自过去,怎么就是不听呢?也不知道谢家人那百般溺爱,怎么养出她这德行的,我以为像我们这种叛逆的纨绔,没有爹娘的棍棒早就不成样子了。啧。” 大老远就听楚枭吵嚷,“义妹!阿宁!京中来人了!咱不用硬撑了!你可别瞎忙活了,快回家歇息吧,都几宿没睡个好觉了。阿宁?怎么不理我?” 楚枭想了想,还是戴了块厚面罩,大力推开门,玩世不恭的表情,加上嚣张的语气,“谢和雍!别又装听不见!这里不用咱们了,快跟我回——” 只是话还没说完,她瞧见屋内景象,瞳孔一缩,“阿宁?这是阿宁?阿宁?!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六章 深明大义 谢澜领着一众人往这收容之所过来,适才已经与诸位大致说了这里的情况:连续多发疫病,采取了多种抑制传播、预防蔓延的措施,延州大半郎中悉数投身于此,试药、排查、诊治;粮食早先短缺,现有延州城内的几大家族鼎力相助,共同支撑起来;曾有过暴民动乱闹事,现下也已暂作看管劳役处理,对剩余的灾民采用“以工代赈”的形势,通过劳动换取,而非直接施舍。 适才听见楚枭的喊叫,此刻又见延州的知州大人领着一群官员装扮的人来此地,百姓们也知晓了这都是京城派下来救他们的贵人。一时间,又是激动落泪,又是感念皇恩,纷纷起身下跪,高呼“上天保佑,吾皇万岁!我们得救了!” 这等激动人心的场面过后,有个熟悉的面孔跑到谢澜跟前来。这是谢澜派来跟着看护谢和雍的侍女。 见她来,谢澜疑惑道,“什么事?这样没规矩,有失体面。” “大人!求您请太医移步吧,小姐她.....小姐不成了!” 谢澜眼睛闪出厉色,她定定瞧向那侍女,“你再说一遍!” “大人!小的哪敢妄言,人命关天啊!晚了,怕是就要无力回天了!”侍女带着哭腔高喊,“小姐为了救治这些百姓,日日与那病患待在一处,今日骤然昏迷,似乎是染了时疾了......” 百姓们一听,不由一惊,个个也是哀痛万分—— “谢小姐可不能出事啊!” “是啊,谢小姐可是我们的活菩萨,怎么会出事!不都说善有善报吗?” “求大人们,一定要救好谢小姐啊!我等还不曾报答她的大恩大德呢。” “求求大人!”“求大人了!” ..... 刚才只是跪下迎接他们的百姓,现下都是磕头大拜,祈求声此起彼伏,响彻了延州城外这片天。 谢澜身子晃了晃,眼睛红了红,带着急切的担忧望向章太医。对方也敛去了傲气,郑重地点头,“带路。” 冯若与其他人站在原地目送谢澜行色匆匆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原本如松般挺直的脊背佝偻了几分。 这人不错,深明大义啊,就这么一个孙女竟也舍得叫在这风里雨里地奔波冒险!这才是尽忠尽职的父母官!待她回去可要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一旁的裘世贤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由肃然起敬,忍不住慨叹对方的高义。 来之前特听宜安王交代,说宜安王世女很是欣赏这谢家三代单传的大小姐,意欲认作义妹,叫她帮着掌掌人品。 这还掌什么?百姓的反应已经悉数交代了!只能说,世女实在慧眼识珠! “那地方的病人染的都是时疾,我等不便过去,就在此地整顿等候吧。”闵将军同随行之人说道,特地警告地瞧了站在她身边的闵小将军一眼。 闵赜(ze,二声)只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 这位谢大小姐实在叫她好奇的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百姓如此真心爱戴,这般为她歌功颂德?她闵赜平生最是敬佩英雄、最是欣赏无畏的侠士,想必谢小姐就是这样的女子了。只盼谢小姐速速好起来,叫她好结交一番! 第六十七章 药石无医 章太医接过门口守着的裴岫递上的面罩,眼中闪现出惊艳的光。 这是谢和雍吩咐他们特别制作的,用棉布浸泡了某些药草汁,中间还填充了一些药渣等增厚、防疫..... “精巧!”她赞了一句,将面罩带在脸上,就被楚枭拽了进门。 “快!快给她瞧!一定要治好她!” 虽然她态度不甚尊敬,可谢澜此时内心也想做一样的事,便没有多想。 章太医心里一凝,这是,宜安王世女? 不过,容不得她多想,看病要紧。 章太医先观察了谢和雍的面色一番,掀起她的眼皮瞧了瞧,这才垫了一块丝帕,伸手诊脉。 谢澜与楚枭二人就盯着她,看章太医越诊眉头越紧,二人心都悬了起来,揪紧了的疼。 等了几息,二人都紧张万分。 这章太医总算睁开眼,面露惊恐,帕子也不收了,猛然起身,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楚枭拎起章太医的衣领,还是谢澜拽了拽,她才松开近乎窒息的太医。 “这是核瘟啊!”章太医脸上血色褪去,脚下忍不住往门口靠近。 核、瘟! 这两个字砸的谢澜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而楚枭也是浑身脱力,跌坐在地,失神地呢喃,“所以,你是说?” 章太医压制住内心想要逃离的冲动,有些不忍,还是说出了这个结果,“束手无策,药石无医。” “那她还能醒过来吗?”楚枭希冀地问,可内心的悲伤已经像洪水决堤一般扩散。 章太医为难极了,又不敢惹这位极受陛下宠爱的世女,“这.....这说不准啊.....” “你不是太医吗?要你有什么用?”楚枭气急,她有些绝望地冲章太医吼了一句。 这么一喊倒是惊动了门外的裴岫,她进来打量了几人一圈,发生了什么? 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裴岫就开口赶人了,“你们要是没事儿就离开这里,不要惊扰主子休息!主子说了,病人最重要的就是静养!” “对,对,静养。你个庸医,谁说阿宁好不了的!”楚枭似乎被她点醒了,把人往外推,一边嘴上说着,“定是你学术不精!我们找神医过来.....” 谢澜也痛心地看了眼自己疼爱的孙女,此刻闭着眼躺在这破烂榻子上,显得那么脆弱。她打量了一眼这周围的环境,嫌弃又心疼,眼眶都红了,就差老泪纵横,哽咽道,“这地方如何能养病?我要带宁儿回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放着家里好好的不住,非要来这地方遭罪。” 可不等她伸出手去抱谢和雍,裴岫就把她拉开了。 “不许碰主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强硬,又念及面前此人是自家主子的祖母,她解释道,“主子事先吩咐的,这病传播极快极猛,任何人不能直接触碰她。谢大人,楚女侠,您们也不行!” “还有,你们瞎说什么治不好了的,呸呸呸,不吉利!主子说了,问题不大,她过段时间就好了。主子向来一言九鼎,你们就别在这碍事了!快出去,我要替主子擦拭身子降温了。”裴岫直接赶人了。所以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光会添乱,幸好有她照顾主子。 楚枭和谢澜依依不舍地望着谢和雍,待裴岫关上门,二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就去想法子寻名医神医。 第六十八章 众人侧目 有关赈灾的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冯若颁布下圣旨。 壬州新任知州上任,是个叫刘衍的,从原本的知县里提上来的。肇台知府因为渎职而被卸任,位置暂由裘大人顶替。 现下这些流民都悉数核查过身体,未染病的则需跟随闵将军等人被遣送回乡。不过,显然延州这回的举动俘获了民众的心,好多人都自愿迁居延州城内,最后离开的只寥寥几人,都是之前被罚去劳役的那几个恶徒。 太医们留一波在这儿跟随延州郎中研究解决瘟疫的方子,另一波跟随裘大人前往肇台排查病患。刘知州这些日子带领着民众在壬州四处勘察,预备打两口新井以解燃眉之急。 延州城外的流民收容所一下子走了九成,都挪进城内去了,只剩下数十个病患尚且住在这里,楚枭也不知所踪。 城外,草屋。 “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章太医拿着面罩,问延州这些郎中们。 郎中们都不稀罕理她。京城来的又怎么样?太医又怎么样?没什么本事不说,还特别傲慢无礼,整日罗里吧嗦的,还问东问西...... 章太医有些不悦,放眼宫里乃至整个京城,谁敢这么忽视她?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地方民风粗野,民众还都不开化,整日里凑到她跟前,问她有没有办法救谢小姐,能不能救谢小姐......真是岂有此理!疫症重地,也是他们能随意往来的?谢小姐是他们的爹娘吗! 见无人作答,她又重复了一次,“我在问话!你们没听到吗?陛下任命我为这次的总领,这里所有人必须听我的安排。我再问你们,这东西怎么做的?” 她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来,众人都来气。 她们按谢小姐的方子原本进展到六成了,一直比较顺利,可自从来了个这不知狗头嘴脸的太医,研究也停了,还得给她解答这一箩筐的问题.....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刻,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要阻碍别人! 她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给她上课的,尤其这个学徒还端着上位者的架子,她是不懂得“不耻下问”的道理吗? “您不是太医吗?难道京城也没见过这东西?”有一位姓白的郎中讥讽道。 章太医有些心虚,欲盖弥彰道,“我只是怀疑这东西有害无益,必须知道它的配料用药,以防万一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您这等国士,竟也瞧不出这里的关窍?我以为您一目了然呢。”白郎中再次挖苦,另一位姓黄的郎中看了章太医一眼,“那就把我等也隔起来吧。” “我问什么,你们就听什么答什么!我懒得和你们掰扯,今日之前,尽快把这个的配方写给我。我还有事情忙!”说完,章太医便恼羞成怒,甩袖离开了这里,“牙尖嘴利,有辱斯文!” 众人冷哼一声,没有人肯动笔,就这么坐着。谁还不是个骄傲的郎中了呢!瞧把她能耐的。 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只有裴岫依旧一日三回、雷打不动地照谢和雍的吩咐做事。 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主子说什么,那她就信什么。主子说过,要想跟着她,首先得服从命令,其次就是要信任她。 守护神现在倒下了,城外如今人心惶惶。延州与壬州城内的百姓有听闻消息的,也都家家户户为谢和雍立起了长生牌位,祈求她能快些好起来。 第六十九章 良师益友 谢家乱成一团,天塌了!这样痛苦的场面,他们前不久才刚刚经历过一次。难道要再冲喜一回吗?这是老天在与他们谢家开玩笑吗? “我写封信给张家,咱们一起寻人。听闻有位赤脚神医游于四海,也不知能不能请到。”谢澜脸色很差,接连几天食不能下咽,寝不能安枕的。 能不忧心吗?唯一的孙女多灾多难的,年纪轻轻就要夭折了,这是造的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谢家啊! “你快去告诉谢氏的商队、商号,都去贴告示寻神医!” “佛祖保佑啊!”陈氏流着泪向上苍祷告,“若是宁儿能救过来,信徒愿吃素斋戒一年,侍奉佛台。” 谢澜听了他的话似有所感悟,吩咐道,“即日起,谢家上下都要吃斋念佛,一年为期,为小姐祈福!” 肇台,埙州。 “世女,您当真如此忧心那谢家小姐?”裘世贤先是去寻人扑了个空,才在肇台知府府邸的佛堂找到了人。 正是消失不见踪影的楚枭。 楚枭凝视着面前徐徐燃起的香,跪回蒲团上,直接地威胁道,“义妹是为了黎民苍生才染病的,不许你说风凉话。” “老臣实事求是,核瘟是绝症。”裘世贤就是一个刚直的人,不会绕弯,还不断火上添油,“倒是您滞留在此太过冒险,尽早回京才是。” “裘世贤你个糟老太婆,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世女,这是陛下的圣旨,您不得不遵。何况宜安王夫妇十分忧心您的安危,嘱咐老臣一定劝你回去。”裘世贤根本不在乎她这样出言不逊,对她来说,眼前的世女就是个毛孩子。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难道她就合该是个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吗?楚枭怒瞪着她,没一会儿就泄了气。 她太没用了,找不到神医,就只能拿这老人家撒气,这算什么啊。要是让阿宁知道了,又要笑话她。 “她不一样。”楚枭颓然跪坐在地上,不由分说就给裘世贤讲起了她和谢和雍的事,讲二人从相识相知,到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一起嬉笑玩闹,一起互损调侃,又到一起去挑起担子,拯救一方子民,这中间的辛酸苦辣。说着她自己是哭了笑、笑了哭,全然不在乎裘世贤的眼光。 “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受益一生的东西,她是良师,也是益友。我在她那里感受到了我不曾感受过的真诚与温暖,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可她是真的将我当作家人一般。你明白吗?君心待我如明月,岂敢辜负啊......” 家人吗? 裘世贤被她说的怔住了,良久的寂静后,最终她选择了妥协。不仅如此,她还给了楚枭一个地址,是一位隐世神医的住处。 没想到竟还柳暗花明,楚枭激动十分,当下立即道谢又道别,这便动身去寻人了。 她的义妹还等着呢! “我怎会不明白......”待她走远后,裘世贤望着院子里的两株古树神色恍惚。真好啊,让她想起了昔日的旧友。 终究是心软了,罢了,触景生情吧。 没有告诉你,那神医可是我的此生挚友啊。 第七十章 骤闻噩耗 姜容最近也不想读书了,字也练的无趣。除了张宛清时不时来陪他闲聊会儿,他几乎无事可做。 已经大半个月了,那个女人为何还不来接他,将他留在这张家,难道是忘了吗?还是说,她已经有了新欢,亦或者她要迎娶主君了?确实,女子成亲前就纳了小侍很难说亲,就算是让他暂且出来避一避也......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都不知会自己一声吧。 不行,他要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姜容刚收拾好行囊,就见这些天一直躲躲藏藏的徐叔叔推开了他的门。 “徐叔叔?什么事?”说不上生气还是疑惑,他淡淡地问道。 “小爷您这是都知道了?表小姐她染了时疾,太医都说没的救,您可是要回去?无论如何,好歹见最后一面......”徐叔叔伤心垂泪,一个劲地自顾说着。 时疾?姜容耳朵嗡嗡嗡的,已经听不到对方后面的话音了,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出嫁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哭泣。 妻主,竟是病重了?难怪她这许久都不来接他。他该知道的,妻主一向说话算话,又怎么会骗他? “她怎么会病重啊......”姜容自言自语,声音有些低哑,越哭越厉害,泪水就好似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他想见她! 半晌,姜容擦干眼泪净了面,背起行囊,跪到了孟老太君的屋外,“还请您派马车,送我回谢家侍疾。” 虽然他们成亲日子不算久,可无论如何,总得见上一面。既是当回报妻主对他的好,也是为了他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 孟老太君今日直接病倒了,他从张老夫人那里听了谢家来信,悲痛欲绝,后悔不已——早知今日,便是如何也不能叫宁儿离开张府回延州去! 听下人禀报说姜容求马车送行回谢家侍疾,当即就同意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怎能不允?我可怜的宁儿啊......” 前脚姜容刚走,后头张宛渊就求上来了。 “姨祖父!求您了,送孙儿去谢家吧!我要去照看宁表姐!”张宛渊带着哭腔,苦苦哀求。他的亲祖父母不同意他去,他只好求到大房的孟老太君跟前来。 “你祖母可同意了?”孟老太君是真的累了,本来骤闻噩耗就又惊又哀,这事情还接二连三找上来。 “没”,张宛渊眼神哀戚,透着焦急与丝丝绝望,脸上满是泪痕,“孙儿是真的担心,求您了。您一向最疼宁表姐了,您就让我去谢家吧......” “偌大的谢家,也不缺你一个去伺候,你是四房的孩子,既然你祖母不同意,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回去吧。”说完,孟老太君疲累地合上眼,瞧着是不想理会了。 人走后,丘叔叔上去扶孟老太君进里屋歇息。 “看他离开时魂不守舍的,是个重情的。”孟老太君叹息,“我倒难得做回恶人了。” 丘叔叔有些心疼主子,劝解道,“表小姐出事,您这个外祖父才是最痛之人,受累看他们每个都上来哭一场,可得注意身体啊!” “宁儿为何如此命途多舛呢?她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老太君,您还是睡会儿吧。”丘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他也很难过,那样一个惹人爱的孩子怎么这么坎坷呢,“表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多思也是无益。” 第七十一章 鱼死网破 延州的郎中们罢工了,章太医大骂了几日“岂有此理”,也没辙了。 谢府。 太医们协商之后,首先决定处理核瘟病人。这事儿,他们也已经上禀了裘大人、闵将军等人。 “谢大人,这疫疾尚且有的一博,可核瘟是无力回天的!这些核瘟患者犯了‘毒言’之罪,理应流放无人之地或者处以火刑方可杜绝后患,断断不能姑息。” “你说什么?” 谢澜那双眼古井无波,积聚着幽暗。她面无表情地直直盯着章太医,那种好似在看一个死人一般的眼神,让周围陡生一股寒意。 “你......你做什么这样看我?”章太医莫名有些畏惧,她硬着头皮继续说,“历来.....历来核瘟都是这么处理的,否则一旦蔓延开来,那是要牵连无数百姓的!这责任,我可付不起。” 谢澜重重将手上的杯盏压在桌上,带着一股子威压与戾气扬声说道,“我的孙女!她!是为了百姓!才染上了核瘟!是你们!来的太晚!是壬州知州!渎职潜逃!是肇台知府!失职懒政!是陛下!让苍生遭受疾苦!!!” 这是她为官以来第一次如此情绪外泄。这些人已经踩到她的底线了,若是还要忍下去,打落牙齿和血吞,那她这么些年真是白活了! 谢澜越说越口无遮拦,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们这些没心肝的东西!但凡有点良知,都不能说出这种狼心狗肺的话来!如此恩将仇报,你们是没有祖宗还是没有子孙!?” “你说让我处死她?我是延州知州!我是百姓的父母官!我是她的亲祖母!”谢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一步一步逼近章太医,用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阴森森地威胁道,“你们敢动她一下,我就赌上谢家的一切,叫你们碎尸万断!叫你们的家人永世不得安宁!” “疯了.....你疯了.....我是太医.....”章太医被她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一个劲往后缩,“你敢骂陛下.....你疯了......” 其余的太医也都吓得往后直躲,浑身哆嗦。 一时间,这堂内的气氛压得人喘不上气。 “娘!”“谢大人!” 这一声简直恍若天籁,众人往门口一瞧,是楚枭与谢文惠二人齐齐跑来。趁着这工夫,一个个都往屋外撤去,赶紧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娘!我找到那位赤脚神仙了!”“谢大人!这位是苍山的廖神医!” 二人一个是蓬头垢面,一个是衣衫褴褛。她们不仅赶回来了,还各自带了一位神医,一个是仙风道骨的隐士,另一个是慈悲为怀的僧人。 谢澜扫视一眼,急忙挥手,“快快快!速速去城外看宁儿!” ...... 裴岫正用扇子扇着烟雾。主子说了,这些药草每日都要熏足一个时辰。 马车声噪杂入耳,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裴岫转身去开门。 “唔......”病床上的谢和雍低吟一声,悠悠睁开了眼。 “您哪位啊?”裴岫看着面前这个模样平平无奇的男子,隔着面罩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子。 姜容可不想耽搁,越过裴岫往屋里瞧。 “欸欸欸,别瞎看,疫病重地,闲杂人等免进。”裴岫语气有些不善,这男人怎么这样不检点?随便就往人家屋里乱瞧。主子还在里面呢! “妻主!”姜容有些哽咽,他看见谢和雍虚弱地躺在榻上,忍不住地难过与心疼。 “你你你,瞎喊什么?这哪有你妻主,别在这儿发疯,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这儿。”裴岫眼都瞪圆了,想都不想地赶人,回过头不经意一扫,却见自家主子竟醒了过来,当即一个滑跪溜到她身边,“主子!” 第七十二章 何为家人 “怎么......自己回来了?”谢和雍稍微动一动都觉得身上酸痛乏累,只得躺着看姜容掉豆豆。 “奴想见您,就回来了。”姜容伸出手指将睫毛上的泪珠一擦。 裴岫机械般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站着的男人,再看看自家玉树临风的主子,心里就好像一团黑线缠缠绕绕,有股说不出的纠结。这人怎么可能是主子后院的人啊? 不等三人寒暄,门再次被打开了。 “宁儿!”“阿宁!” 一群人都挤在门口往里瞧,谢和雍的醒来让在座的都十分欣喜,但看病才是要紧的,众人将地方让出来留给二位神医,他们则在屋外等候。 “阿弥陀佛。” 才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位僧人便率先出来了。谢文惠急忙上去问,“大师父,如何?” 僧人露出几分悲悯天人的神情,“这位小友的病,贫僧也无能为力。” 话音落,门打开,那姓廖的神医出来,众人凝视着她,只见她徐徐摇头,一个个心都揪起来。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难道这就是宁儿最后的宿命?她还是个孩子啊,她还年轻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第一声啜泣起,陆陆续续,门外哭声越来越大。周围这些隔房听到这动静,渐渐也响起了哭声,甚至有的都是嚎啕大哭。 裴岫端了热茶水回来,路上听见一人声嘶力竭地喊,“谢小姐,啊啊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心提了起来,她手中的托盘一歪,茶盏掉落,一地碎瓷片。裴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手中的托盘一抛,就推门而入。 “主子......”裴岫刚刚有些哽咽的呼唤一噎,卡壳了。 谢和雍正好端端地斜坐在榻上,倚靠着墙壁,脸上是云淡风轻,见她回来还挑挑眉,声音有些哑,“你端的茶水呢?” “我......”裴岫有些手足无措,她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脸上是幽怨和无语,“他们这些人,瞎喊什么呀!我还以为您......呸呸呸,您等好,我马上再给您端来!” 谢和雍也很无奈。都说了,这病,她能治好,可这些人偏偏不信。 “走,宁儿,祖母带你回家。”谢澜走进来,不管不顾地往谢和雍跟前凑,作势就要拉她。 谢和雍躲开了,“去哪?我得在这里研究,方子马上出来了!” “好,你一定能研究出来。祖母不拦你,这些日子了,你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谢澜瞧着很是疲惫,还用尽全力地安慰着谢和雍,“咱们回家研究好吗?有个什么事,家里也好照应。你不要怕,家里人不觉得你连累,你是我们的心肝肉,谁都不会说你什么。” “是,妻主。”姜容也接话,他这会儿眼睛红的厉害,“奴亲自照顾您,您什么都不用怕的。” 楚枭也连连点头,“义姐一直都陪着你!” 谢和雍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我就在这,我有事儿,我离不开。” 这幅样子,就很倔强,众人不解。 最后还是谢文惠扶着谢澜劝道,“娘,既然宁儿想在这里,就随她吧。我瞧那边还有几件空屋子,咱们搬过来陪她。我不想宁儿在......最后的这些日子里,有丁点儿的不愉快。” 这话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但所有人都决定为此妥协。谢和雍有种莫名的孤独感,哭笑不得。 即便是他们认定了自己不可能会医术,也不相信自己能研究出来对症药方,可家人就是家人,他们拼尽全力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放弃自己—— 陈氏每日供奉打扫佛台,隔天还会去寺庙上一次香,诵经礼佛吃素斋戒,无比虔诚地为她祈福;谢澜日日四处奔波,寻找收集一些可能毫无用处的偏方;谢文惠重金悬赏四海九洲的医者,立誓砸锅卖铁也要救女;张氏亲自回家哀求,请张老夫人动用了京城的那一线关系,帮着打听各方隐世名医....... 第七十三章 以公灭私 “妻主,先用膳吧。”姜容与裴岫从屋外走进来,手上各自拎着两个食盒。 谢和雍和一群郎中们热火朝天地探讨着方子具体的配比以及先前用的旧方效果如何,怎么样改进。 有她在,郎中们个个都热情高涨的,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啊!幸得有姜容和裴岫二人惦记着谢和雍的身子,便顺带按时按点提醒她们。 “开饭。” 谢和雍独自拿了食盒坐到屋外的桌子上去吃,只有这样她摘下面罩,才不必担心传染给别人。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身上酸痛的厉害,头也疼。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用膳,瞧着食欲还不怎么好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众人透过窗子盯着她,心里都很是担忧。 谢和雍似有所觉往屋里瞧,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便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 她这样,众人就更难受了:呜呜呜,谢小姐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自己身体不适,还要强撑着对他们笑...... 这些日子,谢和雍总昏昏沉沉的,觉得很是乏累,但她必须坚持完成她要做的那部分工作。别的都还好说,只是这链霉素的提取工作,旁人没有经验,更没有系统学习过,暂时难以胜任,只好由她来做。 好在先前就已经做了一部分,只是因为实验环境、实验条件都非常有限,这才费了些工夫,拖了些时日。 晚上谢和雍伏案工作的时候,窗外总站着谢家人、姜容以及楚枭。他们担心她,却又不忍心拂她的意,想多看看她陪陪她,却又不愿意打扰她。也只能站在这里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暗暗心疼落泪。 ...... 两日后,链霉素有了,疫病药方也基本敲定,这些时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楚枭在暗中调查的霉米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什么?你要亲自试药?不成!不成啊!”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等一知半解的,后面怎么办?” “对呀!更何况,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养,万一药性有个什么没把准,你这小身板如何能扛得过?” “你要这样,我们一定要告诉谢大人!” ......她们这边还在争辩,章太医领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就过来了。 “嘿嘿!”章太医得意地笑了一声,“很热闹嘛!哎呀,原来是谢小姐醒来了啊。” “你又来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白郎中翻了个白眼,嫌弃道。 “放尊重点!” 章太医有恃无恐,态度很是猖狂,她往旁边挪了挪步,让开身子,众人这才看到了她背后的两位大人以及闵小将军。 “失礼了,我等是奉命处理核瘟,还请诸位配合。”闵赜抱拳,面露不忍。这是她刚从京城带回来的旨意,她们不得不遵从。 “什么?!”在场的郎中们异口同声都惊呼起来。 白郎中急得跳脚,忍不住辩驳,“不能再等等吗?我们都已经研制出了药方,何不试试呢?这可是济世良方!” “就你们?嘁!”章太医毫不留情地嘲笑,“一群土包子,还妄想青史留名呢?哎呦真是,给我脚都逗笑了!” 裴岫在门口就听见那个讨厌的章太医小人得志的话,她当即挖苦道,“我看你是有脚气吧?” 跟着进门的楚枭凝了眼一旁的闵将军与裘大人,二人微微低头,就听见她直白地骂道,“姓章的!你怎么是这么个以公灭私,小肚鸡肠的东西?这德行称一声医者都不配,亏你还是太医!” 章太医被她说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又气又恼又没法子。 见宜安王世女突然横插一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有闵赜略略松了口气,适才她很是捏了把冷汗,感觉自己的良心差点都要泯灭了。 这么些人干巴巴地杵在这里,让楚枭有些不耐烦,她呵斥道,“一群没见识的东西!核瘟的方子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吗?还不滚下去给女皇陛下报信?” 第七十四章 花季美男 楚枭将人赶走后,连话都没有多说就离开了,只最后深深看了眼谢和雍。 她这个人,信命,也信缘。这世上没有姐姐看着妹妹被人欺负还无动于衷的道理!哪怕是搏一把,拼上她这些年在女皇跟前的那点子体面与好感,她也得为阿宁争取时间! 光靠这些人的奏折哪里能管的上用呢,还得她亲自给皇姨母写一封陈情书,请求她老人家能宽限些时日,好让她们试试药性。这不单单是为了阿宁,也是为了这些百姓,为了以后千千万万的核瘟病人。 她有预感,阿宁一定能制服这核瘟! “吓死我了!刚才楚女侠真是神兵天降!好不威风啊!”白郎中松了口气,踱步道,“我们得尽快找合适的人试药才是,不然谁也救不了谢小姐了。时间紧迫,快别磨蹭了。” “我觉得还是我试药最合适。”谢和雍依旧坚持自己以身试药。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进入了激烈地争辩中。 ......半个时辰后,谢和雍凭借裴岫的加入,力压众议,获得了最终胜利。 没有注射器,她只能选择口服,虽然吸收少,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还有自愿试药的鼠疫病人,选择用以他们拟好的中医药方:大黄、朴硝、枳实、川朴、犀角、羚羊角、黄连、黄芩、车前、泽泻、连翘、牛子、桃仁、红花、紫草茸、紫花地丁、紫背天葵等。 链霉素极易产生过敏反应,所以需要谨慎用药,虽然做了简单的过敏测试,但谢和雍也就只同意两个人与她一起试药,如此更为保险。 楚枭为他们这些人争取了一月期限,也就是四十余天,足够用了。 早先出现的疫病用了药,见效快,才短短一周的时间,就有见好者,其余的人症状也稍有缓解。这也让他们心神大定。现下,只等核瘟被治愈了...... 楚枭看着裘大人送来的密信,面色难看至极。 怎么会这样?谢家!怎么会是谢家送了这霉米进去?这不可能!没道理啊!完全说不通!不行,她必得亲自去看看! 张宛渊从张家翻墙逃了出来,他在家里吃不好睡不下,整日里心神不宁的。 “宁表姐可不能有事啊!”坐在去往延州的马车上,张宛渊一个劲地祈祷。宁表姐是他的神祗,他的救赎。他实在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宁表姐,那他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念想和指望......所以,他要去谢家,他一定要亲自去看过宁表姐才能心安。 马车停在谢家门口,张宛渊下车直直闯了进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的门卫们的呼唤。 “哎哟!” 悄悄潜入谢家的楚枭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撞的差点眼冒金星。 谢家人现下都在城外,府里虽然留有奴仆在,可也没人会如此鲁莽。现她绕过了几个仓库,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刚想着去瞧一下账册或可去庄子上查看,这便被步履匆匆的张宛渊撞了个正着。 “什么人啊?如此无礼!”楚枭揉着脑袋起身,嘴上质问道。待她缓过劲,一睁眼便瞧见个花季小美男满脸歉疚地抬眸望着自己,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噗通、噗通......糟糕,我的心,跳得好像快要吐出来了...... 第七十五章 再次较量 “在下唐突冒失,撞了公子是在下的不是。”楚枭抱拳,随即有些羞赧地问道,“不知公子可是谢家哪位弟弟?” “你是......”张宛渊蹙眉,面上没有展露。他心里有些焦急,这会儿根本不耐烦与人寒暄。 “在下楚枭,是谢家小姐的义姐。” “你是宁表姐的义姐?”张宛渊有些不大相信,宁表姐何时认的义姐?这事儿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虽然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回了礼,“小儿郎姓张,是谢家的表亲。” “张家弟弟是来探亲的?”姓张,楚枭眨眨眼,“可谢家一家子都搬去城外了。” “城外?可是宁表姐出了什么事?”张宛渊有些急切地问。 楚枭见他着急,赶忙安慰道,“你别担心,她暂且没事。只是这病传染迅猛,她暂且住在那里,是怕连累旁人。” “不知楚姐姐可否告知方向?” “要不然我还是先送你过去吧。”这一声楚姐姐听着好悦耳,楚枭俏脸一红,提议道。 “这......”张宛渊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虽说男女有别,但他实在担心宁表姐,就不纠结这些繁文缛节了。 少年的马车内似有若无一股幽香,扰得楚枭心跳个不停,她只好掀起帘子往外瞧,掩饰自己面红耳赤的囧样。 “就此别过,我还有事,那里便是阿宁的住所。”楚枭指了指谢和雍住的那间草屋,随即转头离开了这里。她真是春心萌动了,再叫少年这双水汪汪的眼睛盯一会儿,定要出糗。 “谢过楚姐姐。” 姜容端了茶水,瞥见张宛渊在那边踟蹰,心道:又是你啊。 “姜小侍!”张宛渊看见他倒很是欣喜,急忙凑了过去,“宁姐姐身子可好?” “妻主患的是时疾,公子还是佩戴好面罩再进来说话。”姜容说了一句,先端了茶水进去。 张宛渊见他如此毫不掩饰地排斥自己,不在意地挑挑眉,若非那八字叫他占了先机,无论如何他也争不过自己。 “妻主,宛渊公子来了。”姜容推开门,倒了一杯水给谢和雍。 他来这儿做什么?谢和雍心道。正说着,人就进门了。 “宁表姐!你怎么样了?”张宛渊一看见她,眼睛就红了,可硬是撑着没让自己落泪,宁表姐最讨厌男子哭了。他眨眨眼将泪花挤回去,“表姐瘦了,人也憔悴了,你的病怎么样了?” “我没事。就快好了。”谢和雍微笑着回,她说的没错,也就二十天的时间了,很快的。 张宛渊眉眼间尽是担忧,有一种愁绪浓浓的柔美,“怎么会没事啊!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宁表姐还是好好将养才是,阿渊学了些茶饭手艺,不若做给宁表姐尝尝?姜小侍不会介意吧?” 他如此挑衅,姜容如何能不接招? “自然不会,奴也很想尝尝宛渊公子做的吃食,还请宛渊公子多备一份了。”喜欢做就多做点吧,就喜欢你这种上赶着伺候人的。 “不是我不肯,只是这样要多费好些工夫,我怕耽误宁表姐用膳。”给表姐做可以,给你做就是浪费时间。你也配?做梦! “既然这样麻烦,那要不还是算了。虽说慢工出细活,可怎么没听厨娘有这样的问题。许是宛渊公子才学了这手艺,尚且不熟练?”熟能生巧,做的慢是你的问题。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 闻言,张宛渊一垂眸,瞧着有几分委屈,“我只是想为宁表姐尽份心,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样照顾起宁表姐也能更周全细致。” “妻主患的是时疾,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风险,闲杂人等还是尽量避免来往进出的好。宛渊公子您金尊玉贵,万一出了什么事,谢家可如何同张家交代呢?”姜容表情无辜地回怼,说完看着谢和雍,一副求认同的模样。 谢和雍点头,没毛病,“对,这儿很危险,没事你就回张家吧。” 张宛渊:输了。 姜容:完胜。 最后还是谢和雍叫张氏来,将张宛渊派马车送了回去。张宛渊虽然很是担忧不舍,但张氏的意思他一向不会违背,也只得乖乖回淅州。好歹见过宁表姐,确认她没事了,自己的心意谢家都也知道了,算没白来! 第七十六章 小人行径 楚枭看着谢家庄子这仓库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心情十分复杂。虽然她很不希望是谢家,但事实如此。派人查了这么久,总算让她查到了这里。 粮仓漏雨,里面的米受潮发霉,墙角几个耗子洞格外显眼,甚至能看到老鼠屎遍地都是...... 多么讽刺!竟然真的是谢家!谢家送了这些霉米给城外作为接济,导致流民们染了鼠疫,却反过来害了一心想救人的阿宁!若真的是报应,又为何要印证在阿宁身上?即便是要夺去他们心中最爱之人,可阿宁总是无辜的。 “阿宁,你怎么了?”楚枭正下马想同谢和雍分享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却发现对方似乎有些情绪低迷。 “我是不是不该救这些人?” 谢和雍抿唇,她有些愧疚,自己似乎慨他人之慷了。 家业是祖母和母亲辛辛苦苦、勤勤恳恳挣下攒下的,自己向来大手大脚、肆意挥霍便也罢了,可在这多灾之年,自作主张救下这数百壬州灾民,家里贴补了这许多钱财、粮食、穿用、药品种种不说,更是落下好些人情。 经此一遭,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难免也要伤筋动骨的吧,何况他们谢家根基尚浅。 “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为何这么说?是家里人不高兴了?”楚枭惊讶,难道阿宁也要摒弃初心了么? “没有,从当初决定救人,祖母就一力支持我,便是母亲稍有芥蒂,但也只是念着我还小,说她们自会处理。我只是觉得,做善事也要量力而为,此番我有些鲁莽了。”谢和雍叹了口气,徐徐道出她愁闷的事,“如今我又染了时疾,让家中人寝食难安,四处求神拜佛......我太不孝了。” “你知怎的?我今日去找他们,正巧见他们在用膳。粥清的像水似的,只配了三道素食小菜,六个人吃!她们年纪大了,身子虚弱,这样简朴寡淡的食物,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营养。要知道原先家里用个早膳起码要几荤几素,再添上一道汤,两叠糕饼点心什么的。” “都是因为我太过任性,说救人就救人,不计后果、考虑欠妥,想必这回家里的库银基本都掏空了。”谢和雍有些不忍,捂脸道,“家中基业被我一朝败光,现还重金悬赏为我求医,怕是将祖父祖母的养老本都填进去了......” 想了半天,谢和雍决定待此事了了,她就帮着家里出主意,好多赚些银钱充盈府库。绝不能叫家中老小的生活质量比之从前相去甚远! 楚枭可不知道她这些想法最后落到了何处,这会儿只觉得先前自己调查的事情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都散尽家财了,或许是山穷水尽才不得已这么做,可自己却背地里偷偷调查,私自窥探,小人行径。 算了,此事就此作罢。 第七十七章 因祸得福 谢和雍康复了,与之对应的方子也出来了,不论是那副中药还是链霉素都有显着成效。只不过个别病情较严重者,得双管齐下。 谢家欢喜疯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又哭又笑的。 现如今看,他们家现在算是柳暗花明、双喜临门啊!不仅没有损失独苗苗,倒成了一件惠及天下的大好事。 此事一出,不单单是谢和雍,更是谢澜、谢家、延州各家、延州郎中、甚至可以说整个延州都要扬名天下了! 楚枭给宫里传了信就赶过来同他们一道庆贺,她是真心为阿宁高兴。 “义妹!” “义姐,快进来坐。今日只自家人,无须拘礼,憋闷了这许久,这回咱们可要痛快畅饮!”谢和雍见她来,微微弯了弯眉眼,拉她进门。 “好!我非得喝个昏天黑地才好!” 姜容坐在一旁,小酌一盏酒,微微出神。 事到如今,他都恍然如梦。妻主出事的时候,他似乎什么也没想,只一个劲担心她,便奋不顾身扑了过去。这是他会做的事吗? 若是婚前有人说他会这样为一个女子不惜一切,会去贴身照顾一个身染时疾、命不久矣的病人,他肯定不信。但当时不知道为何,甚至不曾犹豫就这么做了。 想到这里,姜容脸色稍稍白了白,怔忡地盯着谢和雍。 才不过这短短几月,他便对此人情根深种了么?不,这不是他。他应当是......应当是...... “怎么了?不合胃口?”谢和雍察觉到他的眼神,想起姜容似乎喜食荤菜,现在家中的条件,一应吃素,他是不是吃不下。 “没,奴只是有些乏累,想先回去歇着了。”说罢,他便起身离去了。 谢和雍一头雾水,昨日姜容早早就回去歇着了,适才又说自己懒起,怎么突然如此嗜睡? “听说你这小侍是冲喜而来?啧,没规矩,好歹说句失陪啊。”楚枭忽然凑过来,一手搭在谢和雍肩上,一手捏着酒杯随她齐齐看着姜容离开的方向。 谢和雍侧目冷凝她,她尚且不觉,继续说道,“看着是其貌不扬,内里是空无一物,性情亦是唯唯诺诺,我真不明白,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男子,怎么能合的上你的八字?真是委屈你了。” “是、吗?”谢和雍面色不虞,咬牙切齿地应和一句。 “那是,义妹你光风霁月、绝代风华,就算不配个天仙,好歹也得是个倾世佳人吧......” “不知义姐有何高见?” “我瞧你那表弟就挺不错的......哎哎??” 听到这儿,谢和雍一把将她搭着的胳膊推下去,身形一闪,楚枭就失去了支撑,落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亏得楚枭多年习武,忙眼疾手快撑住地面,稳了身形站起来,不解地问。 “你是瞧上我那渊表弟了?那你直说便是,做什么拿姜容当筏子!”谢和雍一甩袖子,拍拍刚才被楚枭搭过的肩,嫌弃道,“姜容是我的人,谁也不准说他。就算你是我义姐,也不行!” “原来名字是渊啊......好听!”楚枭摸着下巴呢喃了一声,随即失笑,“怎的这般护短?你是还年幼,没见着好的。待姐姐我回京,从那些个皇亲国戚、天皇贵胄里好生给你选两个美人瞧瞧!” “你还说?”谢和雍伸腿就给了她一脚。 “好你个谢宁!姐姐好歹是当朝世女,也就是你这丫头了,如此大胆竟敢踢姐姐我?”楚枭一个没躲急,又气又好笑,数落起谢和雍来。 谢和雍挑挑眉,料她也不生气,有恃无恐。不过,这人是要挑明身份了? 堂间一时鸦雀无声....... 谢澜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心道一句上苍垂怜,他们谢家还真是因祸得福! 回过神后,众人纷纷起身要行大礼,被楚枭拦下。谢和雍耸耸肩,一挥手,毫不在意地说,“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是吧?义、姐?” 楚枭失笑点头,这丫头,果真没有看错她!便是一早知道自己身份不简单,也完全不带怕的,瞧瞧,这一如往常的态度。不知谢家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随性大胆、至纯至善的孩子,她真是愈发好奇了。 第七十八章 谢家福星 难怪京城下派大小闵将军和裘大人于此押送赈灾款项,原来是为了这位世女! 若楚枭真是世女,那她来洛台定是官员考核以及秘密视察的。如今这人与自家宁儿结为异姓姐妹,现又挑明了身份,那便是已经考核结束了! 好啊!好啊!宁儿主动包揽了壬州的流民,原以为吃力不讨好,血本无归,却不想峰回路转,挣的是盆满钵满! 收留灾民,给朝廷赈灾工作以延缓,是辅政之功;动员富户,劝说当地家族一同施财,是治理之善;带领郎中,以身犯险去救济疫病患者,是好生之德;亲自试药,病中研制两绝症之疫的药方,是济世之心....... 现如今,视察的官员是当朝世女,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贵族!宁儿与她交好,那他们谢家便有了一重绝对雄厚的靠山!早先就听世女说,家中已经同意结拜之事,再细想这些日子的种种,世女对自家孙女是真心交付,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层关系!从今往后,便是张家,也未必能与谢家同日而语了啊! 果然,宁儿就是上天赐给谢家的宝贝,是谢家的福星!怪道亲家这么些年为官的直觉果真是敏锐!先前说宁儿至纯至善定有大造化,可不是叫她一语成谶了? 谢澜的心嘭嘭直跳,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瞧着楚枭的眼神都分外热切。 “我来的可是不巧?” 楚枭正被她瞧的不自在,屋外一声高呼,打破了这场面。 一众人往门口瞧去,只见闵赜一身常服三两步进门,直奔谢和雍与楚枭跟前过去了。 “谢家姐姐,久仰大名!” 不等闵赜攀谈,楚枭就抬脚朝她踢过去,对方灵敏一躲。 “我家阿宁比我年纪还小,轮得到你在这装嫩?”楚枭不屑地轻嗤一声。 在京城就常听家中长辈说起这闵小将军傲慢轻狂,早年间在京城可是个祸头子。胸无点墨、一介草莽武夫,她们这种世家千金最不屑与其为伍。虽说她自己也是个叛逆不羁的,可最是瞧不上这等无能还骄纵之人! 闵赜对她这态度可不放在心上。早听闻宜安王世女性情古怪,刁钻刻薄,如今见她这副德行也不足为怪了。自己乃是恃才放旷之人,这些整日里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实际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儒,她还真不放眼里! “谢家妹妹,在下闵赜,仰慕妹妹风姿已久,特来拜会!先前核瘟一事多有得罪,上意难违,实属无奈之举,绝非我本意,还望妹妹莫要怨我!” 说着,闵赜便向她行了一大礼,谢和雍急忙将她扶起。 其实除了那次行刑跟过来,闵赜也没做错什么别的事,后面更是因为愧疚,里里外外出了不少力,这人还真是...... “闵小将军言之过重,谢某受之有愧。当日一事,绝非你我一力可控,小将军不必自责。既已经过去了,便叫它翻篇吧。将军上座。” 一旁的楚枭很是不愿给闵赜面子,讥讽她道,“事急从权。你只一味听从圣旨,却不曾真心为百姓着想,现在倒来马后炮了!” 闵赜也不甘落下乘,毫不犹豫地回怼,“毕竟我们闵家不比世女在陛下跟前得脸,只得谨守臣民本分,不敢违抗天子之命。” 二人坐在一左一右,掐的跟乌眼鸡似的,谢和雍坐在中间云淡风轻,岿然不动。 谢家人瞅着这情形,也觉得有趣极了。 谢澜这会儿都忍不住偷偷回头掐一掐自己的人中了,她怕自己激动地昏厥了。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楚世女和闵小将军在宁儿跟前争宠?啊呸,不是争宠,是争风吃醋?呸呸呸,这更不对。她也不知怎么形容了,总之,他们谢家要青云直上了! 第七十九章 暗流涌动 看似宾至如归、亲如一家的场面,其实并不似谢澜想的那样乐观,反倒是暗流涌动。 早在半月前,楚枭和闵赜就查到了谢家内里的不少东西。 谢澜为人谨小慎微,没落下什么把柄,明里暗里都干干净净的,就连出去四处打听,都没一句说她不是的。可即便如此,楚枭还是从延州城内观出些许猫腻,只能说她的狐狸尾巴藏得太严实了,瞒天过海,就连这些百姓都蒙在鼓里。 此人虽无大过,却也称不上是什么好官——只要是有利于政绩的事情,即便是损害百姓利益,她也不会放过;只要是于官场无利的事,就算是造福百姓,她也置之不理。如此自私寡恩的官员,谈何克己奉公、爱民恤物呢? 如此看来,早先壬州流民被拒之门外,确实是谢澜的意思。 这个老狐狸,儿子倒是生了一个又一个,可往往都被她送到各家联姻去了。这挑的亲家那是一个比一个有用,即便是所托非人,她也得巴上这层关系。 想必这也是谢文惠的生意顺风顺水的原因——她哪里是天赋异禀,那根本就是有个老谋深算的娘和一群兄弟、儿子的姻亲作垫脚!这么些人在背后托着,就算是头猪都能扶上树了! 要么说行家到底是行家,这京城混出来的就是火眼金睛。便是查不出什么,楚枭一眼也能瞧出这内里的关窍来! 至于闵赜为什么查谢家,起初纯粹是对谢和雍好奇,想着先了解一下对方。 这些日子,闵将军与裘大人四处劳碌,她这个闲人除了往京城来回跑了一趟腿,也没什么大事做,只不过四处溜达时碰到了楚枭的手下鬼鬼祟祟,就跟着走了几趟。 她可比那些人敏锐多了,她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知道了。比如,谢澜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比如,谢家与大小关键家族的联姻,再比如,谢家与张家的关系之类的...... 但这些事情,在谢和雍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聪慧如楚枭、闵赜之辈都能感受到她是值得深交之人。所以,就算是为了她,她们也能将这些事情按下不提。再说,哪个家族没点污糟事呢?京城那些氏族比之谢家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越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长大的人,反而越渴望那份纯粹真诚的情谊。 竖日收到宜安王来信说多处爆出疫病,祸及京城,就连宫中都有了病患,谢和雍得知后,直接将手里的方子无偿献上。当时在场的闵赜和楚枭看她一副不然怎样的态度,内心震撼无比,又欢喜十分——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随着楚枭亲笔所书,闵赜亲自送去的奏折一道的,有谢和雍上交的四本册子:一是核瘟的中医药方以及服用说明,二是链霉素的提取方法,特性描述以及注意事项等等,三是关于另一类常感染疫病的药方,四是关于肇台等地旱灾的建议,包括开凿运河、疏通水系、人工造林、立法方案、蓄水节水、耐旱农作物品种补充等...... 此四书署名为延州百姓,并未提及谢和雍自己分毫。 第八十章 不可一世 这阵子发生的事情,这回算是彻底传出去了。延州一时名声大噪,不少人慕名而来,这阵子街上拥挤了很多。人多了,连带着延州地界的产业与经济都被带动起来了。 为闵赜送行时,楚枭问谢和雍,“为什么不写自己名字啊?这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准会青史留名的。你这样做,可捞不到一点好处了。”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 楚枭怔了怔,正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撼时,只听谢和雍压低声音说道,“谁说没好处的?写我的名字,万一陛下赏我做官不是弄巧成拙?可署名延州的话,那就是祖母的政绩!” 合着刚才那句是大声说着唬人的,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那你何不直接写谢大人的名字?”真是为这个义妹汗颜。 谢和雍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傻呀!写祖母名字,不是犯了欺上之罪吗?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 你可真是滴水不漏。这应该也算是淡泊名利,视权势为粪土的......吧? 谢家。 谢澜正在同周谨嘱咐什么事情,正巧见二人路过,便问道,“世女,微臣正在同管家商量着备膳,不知世女爱吃些什么?这些日子招待不周,委屈世女了。” “家里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好了,咱家现今这光景,她还挑什么?”谢和雍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捏了一块桌上的点心递给楚枭。 “这怎么像话?宁儿,莫要胡闹。” “义妹所言极是,本世女自然客随主便。”楚枭意思让谢澜不必太过拘谨,可这人偏偏就是个步步为营的老狐狸,唯恐惹了她不快,还是阿宁相处着舒服。她接过糕点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道,“哎哟!这糕点不错!比我们府里的手艺好!” 楚枭也没想到,这随口一句话可算是说错了。 谢澜吓得直接就跪下了,“世女,这,微臣惶恐!延州弹丸之地,怎敢同京城相提并论?定是这些日子亏着了您的舌头,乍然一品,这才觉得新鲜。” “是,是,那糕点师傅原是京城人士,许是......许是师从哪位名厨......”周谨也慌了神。 楚枭眯了眯眼,扫过面前战战兢兢的二人。 怎么反应这么大?有点可疑啊。 谢和雍见此站起身,伸手就拍了楚枭的后脑勺一巴掌,“做什么?吓着我祖母了!没事儿少拿腔捏调的。你现在和我是姐妹,合该跟着我称呼才是。不怕折寿啊?” 见自家孙女如此太岁头上动土,谢澜眼皮子一跳,心都在发颤! 乖乖,你可轻点啊,人家好歹是世女,万一出个什么差池,咱们家这点底子,搭上命都赔不起啊! “咳咳咳......”楚枭被她敲的一痛,猛地抽气有些呛到了,急忙端起茶灌了两口,这才顺了下去,“你这鬼丫头,谋杀啊!” 不过,这份怀疑到底还是被她压了下去,楚枭抬抬手示意地上的二人起身,又上下挥了挥让她们莫要惊慌。再往旁边看,只见谢和雍又捏了一块糕点东瞧西瞧,就差钻进去了。 “怎么?” “你们家的糕点师傅是不是路上捡的?”谢和雍啧啧两声,嫌弃地将手中的糕点丢回盘子里,鄙夷道,“就这玩意儿也叫好?” 楚枭难得见谢和雍露出这神色,只觉得稀奇,“我家膳房用人,那可都是宫里赏下的御厨!怎么你还见过比这更好的?” 听她说出这话,谢澜背后都开始冒汗了,一个劲地给自家孙女使眼色。 这人是张府送来的,说是淅州最有名的铺子里的老师傅,让谢家好生款待楚世女。那铺子似乎与张家背后之人有些许关联,这不是牵扯的多了吗?现在想来,张家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就本小姐这捏泥巴的手艺,也能做!” “噗——”楚枭刚喝进去的茶,又喷了谢澜一脸,她急忙拿了帕子去给擦,“祖母啊,实在对不起,失态了,本世女不是故意的......” 谢澜拿过帕子自己擦拭,心里是无奈至极,“无妨,无妨。微臣自己来。” “谢宁啊谢宁,你也太不可一世了!”楚枭还以为她要说出个什么来,结果尽闹笑话,果然她就不该期待。 “等着。” 第八十一章 有话直说 谢和雍当即离开去了后厨,预备大展身手一番。周管家以事由主动告退,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楚枭与谢澜二人。 眼前这情形,楚枭干脆摊牌了,不装了。 “谢澜,本世女来这儿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楚枭脸色刚刚一变,谢澜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事情要不妙了,这是趁着宁儿不在,要敲打她呢!不过,便是猜出了对方的用意,她仍旧一板一眼地问,“微臣愚钝,还请世女明示?” “你做了什么自己没数?这次壬州的事情,你的态度打算,还有你背地里做的手脚,本世女都一清二楚。”楚枭吹落了手指甲沾上的一粒小小灰尘,危险地笑着说,“不要以为表面上风平浪静,你就真的万事大吉了。阳奉阴违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谢大人一向小心求稳,可得把这些蹄蹄爪爪的藏好了,不然啊,万一从哪里跑出来个小偷,它们说不准就不翼而飞了!” “人都说,吃葱吃心,听话听音。”楚枭露出她楚小霸王在外人面前一贯玩世不恭的姿态来,挑挑眉小声警告了一句,“谢大人是聪明人。” 说到这里,楚枭忽然话头一转,拉起谢澜的手,一副祖孙和乐的画面。 “本世女呢,也就厚脸皮随阿宁叫您一声祖母了。”她拍拍谢澜的手背,用亲昵的口吻说着,“祖母,阿宁孝顺,此番立了大功却并未向上言明,这功劳最后可都落到您身上了。您是福泽深厚之人,定不会辜负阿宁的孝心,是也不是?” “结局既定,自然不会节外生枝。虽是将功补过,可也是功大于过,该赏的!祖母莫要忧心。不过,福兮祸所依,前面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今后如何,您自己掂量。” 谢澜连连点头,皮笑肉不笑,表示自己都听明白了。 “来了!”谢和雍端着两小叠糕点进门,见二人拉着手说笑,说了句,“你们俩的关系突飞猛进啊,趁我不在说体己话?” “祖母,您给义姐准备什么认亲礼了?” 谢澜被她问的愣住了,认亲礼?楚枭需要认亲礼么,她要的是什么?是她的把柄!她的小辫子!她的这把老骨头! 楚枭也奇怪,拍拍谢和雍说,“哪这么麻烦,讲究这个做什么?” “怎么不讲究了?我家贫寒,给你个石头、小树枝的,你可莫要嫌弃。”谢和雍说完,下一句就是,“你家财大气粗,义父义母定要给我个好物什,将来我好拿去作棺材里头压箱底的陪葬品!” 这话一出,对面二人皆是傻眼了,这孩子怎么什么浑话都敢说?呸呸呸,也不怕忌讳! “我说怎得忽然扯这认亲礼,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瞧你那点出息!”楚枭点点谢和雍的脑门,训斥道,“我叫母王给你准备个好宝贝,你留作传家宝不成吗?非得提这劳什子!” “做什么要给小崽子!我偏要随身带着!”谢和雍皱眉,她和姜容没有后人,怎么传下去啊? 楚枭扶额,得了,这丫头还没懂事呢! 第八十二章 赠认亲礼 “自然是要赠礼的。”谢澜到底还是娇惯着自家乖囡囡,起身往屋里找出一枚玉坠来。 坠子是个小圆柱,漆黑如墨,通体圆润,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的花纹繁复大气,凭着谢和雍前世的见识和眼光,这玩意似乎是个价值连城的东西! 最要紧的是,这玉坠瞧上去像是谢老夫人十分珍视的物件,细细观察能看出些许时常放在掌心把玩的痕迹。 楚枭慎重接过,回头瞧见谢和雍眼都瞪圆了,失笑地打趣道,“你这小气鬼呀!必不会叫你亏了去的!” “祖母怎生藏着这样好的宝贝,竟也不给我这亲孙女!” “你这孩子!”谢澜嗔怪地点点她的笔尖,给她解释,“这是先师临终所赠,当时我刚刚中榜,正值人生翻天覆地变化之关键。” 楚枭也有些怔住了,手里的玉也变得滚烫。这礼,似乎有点重啊! 这会儿就仿佛刚才她们的绵里藏针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般。 “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能转赠他人?”不等楚枭问,谢和雍就先开口了,她虎视眈眈地看着楚枭手里的玉,就差伸手去夺了。 “或许这便是是传承吧。”谢澜有些感慨,摸了摸谢和雍的头,“代代相传,方能生生不息。” 谢和雍耍赖耍的理直气壮,“那要传也应该给我呀!” “先前给你的时候,你死活不肯要,非说紫玉才好看!不要便罢了,还把它抛了出去,险些砸坏咯!”谢澜笑着说道。 楚枭憋笑,心里同时也叹,这谢老夫人是真的宠溺孙女啊,这样珍贵的物件叫说砸就砸,她还能笑着讲出来。全家宠爱于一身,护的密不透风,从不曾让她窥见世间的腌臜阴暗,或许正因如此,阿宁才会长出一副玲珑剔透的赤子心肠吧。 再观自己,出身皇家,生来尔虞我诈,人人都是戴着假面黑着心,提防着也算计着。天家亲缘凉薄,想当初皇祖母还在时,她们这些孙女可是大气都不敢出。 自家祖母如此拆台,这下谢和雍有些窘了,“我那时还小,不懂事......” “这是去岁才发生的事。”谢澜当即补刀,“不过你这马虎性子,怕是早就抛诸脑后了。” 这下谢和雍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好在原本也是玩笑话,该收就收。 “便宜你了!收好吧!” 楚枭笑过后,正式给谢澜行了拜礼,自此以后,那声祖母也叫的比原来顺口了些。 “这是什么点心?”耽搁了一会儿工夫,二人的目光总算被谢和雍随手放在桌上的点心吸引。 “龙须酥、饴糖。”谢和雍介绍道,“可别小瞧这两道点心,还是要费些力气的!我叫了好几个厨娘一起帮忙才做好,快尝尝吧!” “倒是新奇!”谢澜瞧着这两种点心,又听她说了名字,顺嘴便夸道。 还没尝呢,就先夸上了!楚枭暗笑,这老狐狸是真心疼孙女,想来赠这礼也是希望自己顾念着情分,将来不论如何都照应阿宁一二吧? 楚枭捏了一块龙须酥尝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后,就又吃了一块。连连吃了三块,又去尝饴糖,同样是好吃地停不下来。口感和味道都很奇特,不过确实是好吃的不得了! 见楚枭都如此狼吞虎咽,谢澜也禁不住尝了一块,入口就是眼睛一亮,确实是好! 二人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将两盘点心解决掉了。 “怎么样?”谢和雍双臂环于胸前,挑挑眉,露出些许得意。 “阿宁所言不虚!” 第八十三章 局势不明 二人在这里用过膳离开后,谢澜才算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她让人将张氏叫了过来。 “婆母有何吩咐?” 谢澜没有抬眼,而是双手撑着额头,疲惫地叹了口气,“你从张家带回来的厨子......送走吧。” 送走?张氏扫过桌上空碟,又瞧见渣斗里躺着的糕点们,心下大惊。 “这糕点师傅可是有何不妥?” 谢澜这才去看他,心里百般滋味最终又是化作一口浊气,再叹息。 这个女婿掌权管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他确实不够敏锐,虽知道谢家选他作女婿是因为背后的张家,可他在两家的中间,背后没出什么力,作为一个关系枢纽,发挥得作用却很鸡肋,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 张家为什么厉害?因为根系深,又出了张诚敬这么个敢闯敢拼的人物。 谢家是新秀,但还有钱呀!为什么偏偏与已显衰颓之势的张家联手?正是看中的张家背后那人。 当初,谢澜就是无意中窥探到张家与京城似乎有所搭线,这才动了些心思。这么些年,张诚敬对此也不曾避讳过,该透露给自己的消息从不吝啬。可迄今为止,谢澜都没揣测出她们背后站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她这么些年的观察下来,大致猜到对方似乎与某位皇女有所牵扯。 这么一想,谢澜就觉得头昏脑胀的。 宁儿现在和楚枭、闵赜牵上了线,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匪浅,这是好事。可这二人,包括她们背后的家族,对夺储的态度很不明朗,凭谢家仅能打探到的这么丁点儿消息,根本就不足以获悉朝堂站队这种私密事儿!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是小心惯了的,向来谋定而后动。必得知道二人的心思以及现如今的分派局势,她才能放下心让宁儿与她们来往。若是二人怀了什么坏心思,要利用宁儿生事,自己也得拼死相争。 现下就是消息闭塞,可若直接去向张家打探,或许会失了先机。万一双方站的是对立面,且不说谢家的处境,夹在中间的宁儿会面临什么,她不敢想。楚闵交好一事,瞒自然是瞒不住,可也不能一头撞进去,反而落得个被动的姿态。 张家送这么个师傅来,或许打的是刺探世女态度的主意,那阵子事务繁忙,又是女婿亲自带回来的人,她便也没多想。 现在看来,张家...... 张氏看谢老夫人脸色阴晴不定,眼神明明灭灭,不知在谋算什么,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他揣度了一番,实在猜不透,忽然想起那师傅是送来给楚世女做点心的——难道和楚世女有关?是不喜欢点心?还是吃出了什么问题? 谢澜回过神,视线扫向面前惴惴不安的张氏,见他一副忐忑地神情,便知他心中有了猜想,也不作解释,“照做便是。去吧。” “是。”张氏惊疑不定出了门,手拍了拍胸口,他很少见婆母如此严肃的模样,好似公堂审案一般的语气。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等晚间问问夫人再说吧。 第八十四章 弄巧成拙 “夫郎,夫郎何事如此惊慌啊?”谢文惠才从庄子上盘账回来,就被自家夫郎拽着往屋里藏。 张华音警惕地往外瞧了一眼,这才低声说道,“今儿婆母找我过去,不知怎的,是叫我将前阵子从张家带来的糕点师傅送走。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夫人以为这内里是何缘故?” “直接问母亲便是了,自己猜多费神啊!” 说着,谢文惠便要去前院找谢澜问,张氏急忙将她拉住,面露急色。 “不成!”张氏一手握拳放在心口,“我观婆母的意思,是想叫我好好参透这内里的利害关系。我总觉得此事与张家、谢家来说非同小可。夫人若是就这么去问,岂非叫婆母失望了?” 谢文惠见他如此慎重,也坐了下来。既然夫郎这么焦虑,又不能直接问,她自然要帮着好好想一想了。 最近姜容为什么躲着自己?谢和雍思来想去,把目光锁定在了楚枭身上。碍事。 “看我干什么?” “你成亲了吗?”谢和雍想迂回一点提醒她,不要老是凑在自己跟前。 “当然没有。”楚枭想起了谢和雍的渊表弟,以为这是来自表姐的考验,“你怎么问的这么直接......” 谢和雍疑惑,她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吗? “府里有两个陪侍的小厮,成婚前尚且没有小侍。姐姐是洁身自好之人,虽然这么多年混迹于花街柳巷,可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谢和雍:就没这么无语过。 “到底在说什么?”谢和雍白了楚枭一眼。 “你难道不是想替你那渊表弟说项,好促成一桩姻缘吗?”楚枭眨眨眼,摸了摸下巴,“我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还得问过家里长辈的意思,毕竟婚姻大事,也不好过于草率。” “......”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觉得不满意?若是立马成婚,那位分上定是要委屈你渊表弟的。毕竟,我和他身份家世悬殊,这事又来的这么突然,陛下也不能同意啊。”楚枭有些心虚地和谢和雍解释道。 “住嘴。”这家伙在想什么啊?她何时提表弟了?快离她远点,听说白痴会传染! 楚枭一噎,欸,怎么说走就走了? 谢和雍想,既然姜容躲着不见自己,那她先不去烦他了。说不准是最近一阵子看腻了自己这张脸,距离产生美呢? ...... 商量了许久,谢文惠与张华音夫妇最终一致认为,谢澜的意思是叫张华音亲自把人送到淅州,并回张家说明事由。至于这个事由是什么,就得看张华音心里到底是谢家重,还是张家重了。 二人分析了一番,还是觉得是糕点让世女不满,导致了谢老夫人的迁怒。 糕点师傅是张家找来的,可这后果是谢家担的。 张氏若是想保谢家,大可说这师傅做的点心惹怒了世女,祸事源起张家,谢家只得退还此人,将这锅甩出去;可若张氏更看重张家,只需说明家中不需要多余的糕点师傅,此人做的点心又不合谢老夫人口味,如此,张家对此事一概不知,事情被捂在谢家,张家自然就不会被牵连。 二人越想越觉得合理。张氏有些发愁,“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要不还是我明日去母亲那里替你回了这话吧?” “不成,婆母会生气的。唉,原先想不出来,感觉很难。现想出来了,却要做选择,似乎更难了。”张氏眉头紧锁,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呢?早知道就不带这糕点师回来了。 谢澜替张氏捏了捏肩,“不然就当没想明白?” “早晚都得面对,罢了,我再想想吧。” 谢文惠见自家夫郎这么愁眉苦脸,有些话终还是憋在了心里。她总觉得,张家让这糕点师傅过来就是另有所图。如果是这样的话,谢家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想到这里,她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这是在考验夫郎对谢家的忠诚啊。 一夜未眠,将近黎明之时,张氏终是下定决心:为了女儿,他选择谢家。 第八十五章 点到为止 “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楚世女会因为一块点心不合口味就发怒么?我会因为楚世女不爱吃点心就如此耗费心神么?”谢澜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真是气的肝都疼。 想她也是一世英名,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材? “都这么大岁数了,一点没长进。我这么多年教导你的权术,你是丁点没听进去!你这当娘的,还不如宁儿个孩子,虽不曾拘着管教,却有股子灵气劲儿!” “孩儿知错。”谢文惠被骂蔫了。 夫郎早起就回了张家,她便想着听听母亲具体是什么看法,本想问问若是夫郎选择了张家,那该如何打算。哪成想,他们夫妻根本就没有抓住重点! “这阵子私底下多注意张家的动向。事情尚未完全结束,楚世女还在家里,你们夫妇二人好好警醒着些,别整天傻乐呵的着了套,拖累了家里和宁儿!” 谢文惠连连点头。 或许只有在母亲跟前,这位谢氏商行的东家才是如此地乖巧顺从。 “前阵子,我们往城外......的事情,已经被楚世女知道了。”谢澜凉凉地语气说着。 谢文惠听完一惊,汗毛都竖起来了,倒吸一口气,“那、那岂不是......天爷呀,完了,全完了。” “此事已经被揭过去了。”谢澜叹了口气,这阵子感觉自己叹气的次数是越来越多,“看在宁儿的面子上。” “那宁儿......”谢文惠面露担忧,又再三犹豫。早先她就很担心,民众过多,用这些陈仓旧粮,一朝东窗事发,莫说名节问题,让她们这作长辈的,还怎么在孩子面前树立威信? 谢澜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脑子总算还有点用,起码在孩子的事情上不敢含糊。 “你放心,我观楚世女似乎并未向宁儿透露此事。” 自家孩子心性单纯,那股子纯粹与赤诚叫人实在不忍伤害。 谢文惠松了口气,心下涌上几分悔意,“那会不会有旁人捏住把柄?” “本就是灾民,流离失所、风餐露宿的,生个病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再者,能吃饱喝足已是不易,面子上功夫谢家已经做足了,自不用多操心。” 说到这里,谢澜一顿,“张氏一早回淅州去了?” “是。他去送那糕点师傅,顺带找个由头,给岳家个解释。” “呵,解释?张家送这么个师傅也不知是何用意!”谢澜眼底黑漆漆的,明显是有几分不悦,“楚世女一口就吃出问题来了,说是比宜安王府的手艺还要好!幸好有宁儿打岔,才算糊弄过去了。” 谢文惠瞳孔一缩,原来这才是问题关键!世女这话哪里是夸奖这糕点?这是在点谢家的日子比京中勋贵还要威风呢!这可不是小事啊!张家......张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起来,早先岳母为何放宁儿回延州,其背后的盘算都让人不得不深思。 “张家和京城......”谢澜手在桌上一比划,又往上指了指。 谢文惠握拳抵在唇边,惊讶不已。她竟不知岳家还有这样的背景,那现在为什么突然对自家使起了这种手段呢? “现闵赜与楚枭跟咱们宁儿走得近”,谢澜声音压得极低,又给她提醒了句,“二人背后牵扯的......” 话已至此,点到为止。她最后用力地隔空指了一下谢文惠。 谢文惠捂住嘴,猛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家里现下是被拉到漩涡中心了,她最近一定要百倍小心! 第八十六章 儿时旧事 张华音端坐在椅子上,如临大敌般盯着他的母亲,张老夫人。 “宁儿身子如何了?”张诚敬见他似乎很紧张,端了一小碟糕点给他。 这是......桂花糕? 张华音接了过来,心中微暖,母亲还记得自己爱吃桂花糕。 其实,母亲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虽然从不会同他们玩闹说笑,但她却会努力遮风挡雨,去支撑起这个家;虽然很少管后院和孩子的事情,但她对他们的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 “怎么了?不是最爱吃这个?”张诚敬见他盯着糕点失神,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张华音微微一笑,“只是想起了在闺中的事情,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张诚敬也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揶揄地说道,“是啊,那时候你们姐弟几个还小,为母又生来一副严肃模样,所以都特别怕我。本想着做个严母也好,可每每有我在场,孩子们都很不自在。尤其是你,胆子最小,每次紧张得都泪花打转。哈哈。”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张华音总觉得,母亲心底似乎也很失落吧。没想到母亲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怒自威的人,还有如此细腻的内心呢。原以为母亲更偏疼哥哥姐姐,却不想其实是自己的胆怯将母亲推远的。 “不过现在好了,你们几个都长大了,成家了,也都做了父母。”张诚敬笑着说,“尤其是你,生得个上天入地的小猴崽子!倒是和你性子截然相反!” 张华音眼底有些湿润,此刻面对自己的母亲,难免有想要撒娇的心情,可他又做不出小儿郎姿态来,只略羞赧地说了句,“母亲笑话我。” “不笑话你,为母高兴,宁儿肖我!前些日子你们走后,孩子怕是猜到了什么,非闹着要回去。就知道她是个顽皮鬼,一旦闹起来了还瞒她,非得偷跑出去!”张诚敬捻了捻随手捏起的棋子,似乎有些紧张,“不知我这乖孙孙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她很少表现出这样的神色——有些脆弱和不知所措。 张明音失神了一瞬,他今日似乎很容易陷入情绪。 母亲是在愧疚吗? 是啊,宁儿这孩子一向脾气倔,就那么不明不白把她困在张家,她又哪里肯听呢?这可是平白冤了母亲! “她没事儿,这几日在家中活蹦乱跳的!您和父亲可别担心她。” 张诚敬缓缓舒了口气,似乎有些后怕,“我也没想到,那孩子怎么一头钻进灾民群中去了!若真是出点什么事,可是要把我和你父亲伤心死了。” “还不是被那楚世女蛊惑的!真不知安的什么心!”张华音蹙眉,他是真的担心孩子出事,什么功名利禄的他才不在乎,他只要自己的孩子平安,“那么些官员都管不来的事情,她一个小孩子家做什么要挡在前面?” “慎言。”张诚敬提醒了一句。 张华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激动了,“孩儿失态了。” “关心则乱。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莫要再提。祸从口出。” “母亲教训的是。”张华音这会儿才想起来糕点师傅的事情,“那个......上回从家中带走的糕点师傅,实在是不需要了,所以......” 适才说了这么些话,张华音内心很是动容,他此时又有些犹豫了。 “无妨。”张诚敬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这事,“不过就是个糕点师傅,送回去就是了。” 张华音愣了愣,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母亲就这样将此事揭过了?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为难的。难道是他们都动错了心思?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张华音将压在心底的事情处理了之后,明显轻松愉悦了许多。 “母亲,儿子还想去见见宛渊那孩子。” “唔,快去吧。难得你回来,一会儿陪我和你父亲一起用个膳。”张诚敬微微一笑,仍旧是平日里那副五官,可张华音却觉得看着分外和蔼亲切。 “是。” 第八十七章 东趋西步 张华音随孟氏见过张宛渊,又聊了好久,用过膳午后才启程回延州。 张家,书房。 “依旧还是个孩子啊。”张诚敬垂眸看着棋谱,抬手落子。她不是感性的人,方才这些回忆,都是事先问过孟氏,再添上些许细节揉成。 失落不是真的,愧疚也不是。她向来只看事情结果,若宁儿真的出事,她是真的会伤痛欲绝,可既然无事,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从华音的反应看来,楚世女对宁儿很是不错,否则他提起世女的态度怎么敢这样轻慢。皇权的威严绝不容挑衅,除非,是自己人! 这样的关系送到自己跟前来,怎么能不好好谋算利用一番? 宁儿这孩子果真是上天赐给她张诚敬的礼物!想她人在官场驰骋半生,多少有赌的成分,偏生她张诚敬运气就是这么好,临了临了,竟还有机会能再更上一层楼! 张诚敬想着便觉心头一阵火热,不过,很快她就不高兴了—— 肇台的事情处理完毕,朝廷开始清算,女皇作奖惩的旨意不日下达。 这次事件里牵涉到的除了京城外派赈灾官员,就是洛台延州和整个肇台的官员体系了,周遭的势力多多少少都会经历一次集体洗牌。 谢澜收到圣旨的时候简直就是受宠若惊。 先前楚世女一番警告,她原以为这回便是有功劳,也不过是赏赐些金银,哪成想竟是擢升她作洛台知府了! “这......这是真的吗?”她升任知州尚且不满一年,竟然又晋升知府了! 此番前来颁旨的仍是女皇近侍冯若,她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谢大人,领旨吧。恭喜!” “多谢陛下!皇恩浩荡!” 冯若传达完圣旨便出门要离去,谢澜追上去,“冯女官留下用个便饭吧?” “谢大人有心了,杂家尚且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吧。”冯若笑了笑,态度明显比上次来要亲近许多。这自然不是因为她一个小小知府,而是有楚枭、闵赜、陛下对谢和雍的态度在里面。 “那微臣便不强留您了,您请。” ......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阖府上下都齐呼着道喜。 谢澜虽也高兴,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谦恭平和,“陛下厚爱,如今,宁儿身子也恢复了,又认了义姐。三喜盈门,谢家上下同沐恩泽,这月的月例便给添上三倍,大家伙一同沾沾喜气。” “多谢大人!!!” 谢澜微微颔首,端着圣旨进了书房。圣旨金灿灿的,搁置在案几上,整个屋子似乎都被照亮了。她想伸手抚摸,又缩了回去。可别弄皱了。 现是她升任这洛台知府,那原本的知府,自己的好亲家又去了什么位置上呢? 冯若此刻正在去往淅州“派件”的路上。三个时辰后,张诚敬也接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圣旨。 “说是平调,实则暗贬。” “怎让母亲去接肇台的烂摊子!肇台那地界常年受旱灾侵扰,又无特色产业支撑经济,朝廷缺人用,随便找个知州顶上便是了。母亲好歹是洛台知府,明明延州此事也算在内,都是您的政绩,该也是升迁或者调任京中才是啊!”冯若一走,张维急躁地窜到母亲身边,很是为她不平。 本就有些不愉的张诚敬踢了她一脚,“用的着你说!少他娘的废话!滚。” “好嘞!”张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一溜烟出了门,往女儿院子走去。 她一向不得母亲的喜欢,这么些年早都习惯了!好在她还有女儿,问女儿也是一样的,嘿! 书房内,留下张诚敬一人,越想越觉得不痛快,手握成拳,狠狠锤了下桌子,赌气似的一把将棋局打乱。有枚棋子不慎落地,发出一连串响声,似是在同她叫嚣...... 第八十八章 延州义商 听闻延州即将新上任的知州是京城外放的官员,所有人对此似乎都并不惊讶。现今谁不知道这位子是个香饽饽?起码未来几年内,只要不作妖,那便是个结结实实的垫脚石。 洛台、肇台官员调派的事情,只一日便传遍了周遭这些地片。 “谢大人成了洛台知府,这可真是太好了!朝廷果真慧眼识珠、知人善任!” “那是自然了。试问什么人家能像谢家一样,在这种时候出面去庇护肇台的百姓呢?” “咦,张家被调到了肇台,现下两家势力是越来越大了!” “那又如何?肇台又不是什么金银窝,往后还得指望张大人管辖带领呢。” ..... 张诚敬坐在马车上,听着一路上人们的议论脸色愈发黑沉。 如今谢澜竟与自己平起平坐了,真不知这次的事情到底是如何评定出这么个结果的!想那暗中视察的官员应当就是楚世女了,难不成是谢家在背后说了什么?若真是如此,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肇台的空缺大,事情多,亟须张诚敬上任理政。因此,半月内张家便收拾好全部行李,举家迁居了。 至于谢家......京中那位外放官员还没有抵达,洛台暂时风调雨顺,还要给张家多预留些时间整顿,所以谢澜并不怎么着急。知府府邸就在那里,又跑不了它的! 当日肇台大难,延州当地的商户愿意出资去支撑上百流民的生计,此举乃是一段佳话,竟还传至了陛下耳朵里。 谢澜一大早就被府外吵吵嚷嚷的声音给扰了清梦,她急忙穿了衣衫去开门,门外挤着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往过凑,似乎还都是延州叫得上名号的富贵人家的当权者。 “诸位怎么一大早的都来了?” 人进了门,茶点奉上,谢澜才发现这群人皆是喜笑颜开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这些人不仅亲自登门,个个身后还跟着成队的侍从,抬着捧着大箱子小盒子的。 “谢大人!先恭贺您高升!我等是来道谢的!” “谢小姐可在府上吗?”有一人迫不及待地问,很快就有人反驳—— “啧,你傻呀!谢小姐还在长身体呢,不得多睡一会儿啊?” “况且,谢小姐大病初愈,还须静养。你真是......” 谢澜了然,原来是跟宁儿道谢来了。哼,这群老滑头,宁儿当初不定费了多少口舌才劝动这群铁公鸡拔毛,现如今得了天大的好处,一个个的脸色倒是变得快! “没想到陛下这般赞誉咱们这些商贾,竟还金口玉言赏下延州商户‘义商’的名号。这阵子底下人去外地跑商,别人一听是延州来的,争着抢着要买他们手里的货物,原先合作的那些商号,也都联系我,说有意更进一步了!” “我们也都是这情形。当日多亏谢小姐,有这等好事还能想着咱们,若不是她,哪有我们的今天?” “是啊!谢小姐一番话点醒我们,这才一起作出这义举。若真说起来,谢小姐才是真正的高尚!” “我们这些商户,也没有什么长处,就是家中有份薄产,手里有些银两。所以,只能以这些俗物回报,还请莫要嫌弃铜臭才是。” 这群商户七嘴八舌地说明了当日的事情,谢澜也基本上理清了来龙去脉。 这群人如今是收获了意外之喜,也没脸让宁儿兑现当日那些承诺了。功碑还是要建,不过只借谢家作个由头,银子他们各家自拿了。 如此,谢澜自然没有异议。 这些人都是泥鳅,一个比一个滑,这是借着道谢的由头,把谢家先前花出去的银子给填上了。要么说是人精呢,嗅觉还真敏锐!这是在放长线,以后才能钓大鱼! 第八十九章 结拜之礼 “义妹,家中来信在催我回京了,你可愿随我一道?我父母很想见你。”楚枭坐在屋顶上,瞧着夜空中悬挂着的快要变圆的月亮,有些期许地看着身侧的谢和雍。 谢和雍努力地想了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好了好了,不愿就不愿。既然这样,那当初说好的结拜礼就在谢府举办吧。”见她这般反应,楚枭立马缴械投降。其实一早她便猜到答案了,可总还是想问一问,许是离别之言往往难以出口...... 结拜礼?谢和雍转回来看着她,有些出神。 其实,她那时候说的这话,不过是个搪塞的托辞。毕竟当时她与楚枭堪堪才一面之缘,何故便要义结金兰了呢? 那时她们才刚刚认识,谁承想她们二人会一起经历这许许多多后面的事情? 慢慢地,她也发现楚枭此人是忠肝义胆之士,当日的话全是发自肺腑,并非心血来潮,绝无半点虚言。所以后来,她是真的将楚枭视作家人了。楚枭她值得。 “好。”谢和雍认真地点头答应。 楚枭看着她,鼻子一酸,急忙转过头继续望天。 真好。这样真好。 阿宁活下来了,她们熬过了最难的日子,现在又等到了曾约定的结拜礼的到来。 其实说是办结拜礼,也就是过程礼节繁琐复杂了些。没有大张旗鼓地摆席面,更没有大肆宴请宾客亲朋,只自家人一起吃桌团圆饭庆祝。甚至因为谢家要吃斋一年,所以摆的菜肴还都是素食。 不过,没有人会嫌弃这场家宴简陋——为两个高尚的灵魂缔结相守之约这样的目的。 谢和雍和楚枭盯着满桌素斋,忍不住齐齐抽了抽嘴角。 这谁能想到谢家吃素的原因竟是在祈福呢? 楚枭一早传了消息,京中特派了位专管皇室宗祠一事的官员来,为谢和雍登记造册,见证二人结为异姓姐妹。 屋内燃起了玉兰香,有人端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器皿。 按着女官的示意,楚枭与谢和雍取了第一样。 杯盏中是桃花酒,呈现嫣红色,抬手饮尽,入口清冽甘醇,花香从喉间蔓延开来,沁人心脾。 “此为尔汝酒。系以桃花为料酿成。作朱作粉俱凭夸,乃文乃武竞春华。原是蕊宫双姊妹,时至今日又一家。” 接下来是一只小碟子,摆着块精巧的糕点。糕点制成了花朵样式,五朵花瓣颜色各不相同。 楚枭抓起来就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她的脸色都绿了,用力把没有嚼碎的糕点猛地咽了进去,朝胸口锤了锤,跳了两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示意谢和雍继续。 谢和雍见她是这反应,便了然,捏起糕点往口中送去,一下一下,细细品慢慢尝,眉头都不曾皱半分。 “此为余生糕。杂陈五味,酸甜苦辣咸,伴君共尝;百态人生,柴米油盐茶,携子同赏。” 第三样,是一对梳子,末端可以相接,合二为一,变作一柄长梳。 女官执此长梳为二人重新挽发,分别编了长辫子,最后将发梢处绑到一起。接下来一整天,楚枭和谢和雍都必须保持两米之内的距离。 “此为杵臼篦。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赤诚相待,相扶到老。” ......前后陆陆续续进行了足足九道工序,一双异姓姐妹总算是新鲜出炉了。 第九十章 郁郁寡欢 楚枭回京后,谢和雍又恢复了往日无所事事的纨绔生活。 “小爷他这是怎么了?”绘春瞧着依靠窗户发呆的姜容,忍不住有些害怕。听闻,内心极度压抑的人,很容易心态崩溃扭曲,变成个魔鬼。 曼春扫了姜容一眼,拉了拉绘春的衣摆,“我瞧着像是悒怏成疾了。” “什么?那他不会想不开......自缢吧?”绘春面露忧惧,心中十分担心。他可不想哪天一开门,房梁上吊着个......呸呸呸,哎呀,不能想,不敢想! “应该不会吧?”曼春又瞅了瞅,“你说,小爷究竟是为何郁郁寡欢的?” 绘春挥挥手,示意他凑近些,趴在他耳边说道,“还能是为什么呀?自然是被小姐抛诸脑后,心里一时间接受不了呗!” “原来是这样。那也是免不了的,希望小爷能早些想开吧。”曼春蹙了蹙眉,嗔睨了姜容一眼,心中微微不喜。 对此,绘春嗤之以鼻,一副自己领悟了人生真谛一般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果然。人呐,还是不能痴心妄想!惦记了本不该惦记的,便有如痴鼠拖姜,春蚕自缚咯......” “那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小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二人如何担待得起。 “你傻呀!谁会用这种事情去烦扰主子?倒不如想想你我今后的出路吧.....真是倒霉死了.....啊!!”绘春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脑袋,他吃痛地惊呼一声。 二人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姜容,只见他还没收回抛掷的动作。 姜容好整以暇地扫过二人心虚的脸,随即冷着一双眼,嘴角扯出个微笑来,“我没聋。” 二人眼睛一瞪,呆呆看着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没错。我全都听到了。” 他笑得和往常一样恬淡温和,语气也很平静,但二人却察觉到了这表象背后藏着的危险与寒意。 曼春先反应过来,“噗通”跪下,绘春急忙有样学样。 真是好生无趣啊。 姜容垂眸扫了眼二人,扯平了嘴角,移开了视线,“滚吧。” “多谢小爷!”二人连连道谢,跪着退了几步,这才爬起来窝着身子匆匆溜走了。 这么些日子了,妻主也不来探望自己,果真是不在乎所以不担心么?不来也好,见面少了,感情慢慢也就淡了。时间可以摆平一切问题。 姜容这么想着,又起身准备回榻上歇下,却见去而复返的曼春、绘春二人。 “你们俩就不能出去多待会儿?这里又没有多少活计要做!非得在我跟前儿晃悠?” “不是的,小爷,是主君请您去一趟。”曼春直接不敢说话了,他想逃离这里,可绘春死死拽着他,他只好回了姜容的话。 姜容瞧绘春似乎底气十足的模样,又看曼春一脸为难,瞧自己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同情怜悯,估摸着二人是向谢夫郎张氏告状了?呵,他们这点小手段,也好意思在自己跟前班门弄斧啊? “怎么你二人是寻着好去处了?想离开这院子,还得看我的心情!” 曼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绘春拽了一把,二人就这么目送着姜容离开了院子。 “你为何拦我?”曼春不解。 绘春有些不平,“哼,别管他!他那样对我们,你又做什么要告诉他?该让他吃点苦头才是。我偏看不惯他那轻狂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什么东西!” “快别胡说,小心叫人听见,惹祸上身。”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绘春翻了个白眼,随即自嘲道,“你可放心吧。咱们这院子,现在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又有谁听得到啊!” 第九十一章 思虑周全 姜容原本胸有成竹,一路上心里就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可进门一瞧,却见一个容色绝艳的男子立于堂前,当即心中警铃大作。 “见过主君......” “你来了啊。”张氏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态度很随意地朝那男子说着,“这是小姐院里的人,你便跟着伺候吧。” “是。见过小爷。”男子朝他娉婷施礼,姿态何其柔媚,五官何其明丽,语调更是婉转动人,格外好听,“奴贱名——柳、舟。” 姜容呆呆立着,久久未作反应。张氏奇怪地瞧了他两眼,“有问题?” “没。”姜容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勉强,“只是有些突然。” “你身边也就那两个小厮,多一个人伺候也没什么。”张氏说完,往椅背上一靠,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好了,回去吧。” “......是。” 就算再不情愿,姜容也没法拒绝。长辈赐,不可辞,今儿便是妻主在这,也不能忤逆生父吧。 待人离去后,谢文惠从里间走出来,有些不解,“夫郎何不直接叫那男子服侍宁儿?” “此子到底身世不大体面,模样是出挑,可总还得看宁儿的意思。”张氏给她解释道。 “那又为何要送他去姜氏身边?” “为夫是想着磋一磋他的锐气,也考验考验他的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其实还有一则,也是想给姜氏以及他身边的小厮添一些压力,叫他们争斗起来,好多花些工夫去讨宁儿欢心。 “夫郎思虑周全,这等小事也劳你如此这般费心。”谢文惠有些感慨,“真是辛苦了。” “为了宁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张氏摇摇头表示不辛苦。 柳舟跟着姜容身后走着,心中很是激动。费尽千辛万苦,他总算进了谢家门,离自己的心上人又近了一步。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不过,这谢小姐后院的小侍也太鄙陋了些......此人必定不是得了谢小姐真心的那个!他先得弄明白,谢小姐钟情的人,到底是谁? ...... 谢和雍这两日闲得慌,无意中进了谢澜的书房,寻得几本史书,拿去浅读了一番。今日归还的时候,竟在那处碰到了为姜容启蒙的伴读,童茵。 “你怎么在这里?姜容最近学的如何了?”见童茵在谢老夫人这儿整理书册,谢和雍就随口向他问了问姜容的状况。 “见过小姐。”童茵先见了礼,随后疑惑地说道,“小姐竟不知吗?姜小侍他半月前就向小的辞学了,说是不想再读书识字了。” “什么?竟有此事?怎的说辞就辞了?”谢和雍有些错愕。 “小的依稀记得他说了类似学来也无用的话,便不让再启蒙讲学了。不过,小的瞧着他精气神儿很是不好,神思倦怠,还时常发呆走神,像是丢了魂儿一般,也不知是何缘故。” 童茵见她似乎完全不知情,便给她说道了一二。在他看来,小姐还是很看重姜小侍的,所以有关姜小侍的事情,理应让小姐知道才是。 “我这便去瞧瞧!” 真是的!姜容生病了?怎么不告诉她一声呢? 第九十二章 不虞之隙 谢和雍急匆匆踏进小院,有一男子正背对着她在院中洒扫,身形瘦削,轻衣薄衫,时不时还咳两声,瞧着很是可怜。笔言阁 更多好 真是的,也不穿厚一点,他那体寒之症,必须得注意保暖才是啊! “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谢和雍想起对方似乎还在生自己的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嘭!” 未等到回答,那边屋门就被猛地合上,谢和雍被那声响吓了一跳,奇怪地瞧了眼紧闭的门,随后一回头—— “谢小姐” 男子转身露出了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来,脸上飞过一摸红霞,耳根立马红透,恰是那位名动延州城的繁楼花魁,柳舟。 ??? 怎么不是姜容? 那,刚才,关门的 糟了!该不会误会了吧? 想到这里,谢和雍求生欲上线,作势就往屋子走过去,却被柳舟先一步挡了去路。 “你哪位?”谢和雍有些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是要做什么? 听她这么问,柳舟稍僵硬了一瞬,随即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奴家柳舟。” “哦,行,你好好干活儿。”谢和雍敷衍了一句,随即绕过他跑到屋前,有些底虚地拍了拍门,“姜容?你开开门” 僵在原地的柳舟有些错愕,她,这是不认得自己了么?这态度和对待一个普通的小厮有何区别?难道自己还比不得那姜容吸引女子吗? 思及此,柳舟有些不甘心,带着几分幽怨再次开口,“谢小姐难不成都忘了么?当日,您与奴家,繁楼初遇” 正说在这里,门“吱呀”打开了。 谢和雍一愣,夹在中间,就要伸手去堵柳舟的嘴。 “继续说。”姜容直勾勾盯着柳舟,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对视。 “别说了!”谢和雍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当日,孟薇不是成了最后的赢家吗?为什么这人还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发号施令,还是完全相反的意思,柳舟微微歪了歪脑袋,露出几分疑惑。 “有什么说不得的吗?”姜容眯了眯眼,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 谢和雍这一急,自己似乎又踩了雷,赶忙催柳舟交代,“你快老实说!” 柳舟露出几分羞怯,遮面莞尔,刚欲开口。 “算了。不想听了。” 姜容这便又要关门。 “嘶。”谢和雍一时情急,将手伸了进去,被夹了个正着,疼的脸都白了。看来姜容是真生气了,这门关的,力气足用了十成十啊! 姜容有些后悔和害怕,微微往前一步,死死盯着那只手,心中泛起一阵细密又剧烈的疼楚。 原本纤长细嫩的手,此刻留着宽宽两道挤压后的印记,顷刻红肿起来,瞧这程度,后显的淤青估计也不轻。 突然,一条手帕搭了上去。 原来是柳舟,见姜容似乎有所动容,急忙先他一步,替谢和雍包扎起来,嘴上还说着诛心之语,“小爷,您也忒任性了些,便是有不满,也不能这般撒气使性儿啊!” 姜容身子往后晃了晃,连连退了几步,随后以肘掩面,朝内室跑去。 “姜容!” 谢和雍恼怒地瞪了柳舟一眼,一手将那帕子抽掉,丢还给他,便不管不顾地朝屋内跑去,只留下个急切地背影。 柳舟被弃在院中,思绪久久不平 第九十三章 无声痛哭 谢和雍走进内室,却顿住了脚步,有些无措地看着里面埋头痛哭的人。读书都 “姜容,你” 听见她的声音,姜容抬起头,脸上挂了泪珠,瞧着委屈极了。 谢和雍怔了怔,看着他这张脸,心中有些愧疚和不是滋味。姜容他瘦了,脸色也很差,眼中红血丝密布,黑眼圈很重,瞧便知许久没睡好觉了。 姜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不想把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现给她,他不想在她面前哭的稀里哗啦,他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很在意,很嫉妒,很伤心,他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好像爱上她了,陷得很深,无力挣扎 一时间,所有这种情绪涌上来,担忧、害怕、窘迫、难堪,姜容更是止不住眼泪喷涌,只得紧闭双眼抱着脑袋,用两只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死死咬着牙,用舌尖抵住牙床,克制住自己的呜咽。无声的痛哭。 “对不起。” 女子的声音响起,闷闷的,隐约带着几分颤抖。 姜容睁开眼,大颗泪珠落下,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带着清香的怀抱中,所有情绪再也忍不住,好似洪水般倾泻而出。 二人就这么紧紧相拥,姜容埋在谢和雍怀里放声大哭。 谢和雍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独自一人苦苦承受,她只知道自己来的晚了,没能早些陪他,没有及时出现 半晌,姜容突然哑了声。 谢和雍还抱着他,微微轻抚他的背,时不时拍两下以示安慰。 “累了?” “你走吧。”姜容缩了回去,双手抱膝而坐,将脸埋在臂间。他不该这样的。 “好。” 听谢和雍这么爽快地答应,姜容心里的情绪再次升起,有一股子莫名的气。 人走后,他蹭的躺下来,用力将被子蒙在身上,侧过去闭上眼。许是哭累了,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拉着女子一个劲地问对方怎么才来,问对方和柳舟是什么关系,又问对方有没有心悦自己哪怕半分 出了门的谢和雍看了一眼院中的柳舟,随后不发一言离开了。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姜容没有生自己的气,可自己一直对他避而不见。唉,维系婚姻真是太难了!不管怎么样,先把柳舟这个毒瘤想办法送出去。嗯,干脆就叫孟薇过来把人带走。 醒来后,姜容就有些后悔了。 他怎么能伤了妻主,还在她面前哭的那么不顾形象?原本他就容色落了下乘,现下这处境更是雪上加霜!何况先前也是他自己钻牛角尖想不开,才致心思郁结,也怪不到妻主身上去 “小爷醒了?”绘春听见他起身,急忙进屋来伺候。 姜容看了看他那堆起来的笑容,那殷勤的态度,那讨好的语气,心下有些疑惑。 这人最近不是对自己很不屑一顾的么?好些日子都是冷言冷语、阴阳怪气的,也不好好做活办差事,对自己那态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生怕自己不知道他有多不情愿似的。反倒是成日里凑在那柳舟跟前谄媚,每每都叽叽喳喳同对方讨教如何妆扮,一口一个柳舟哥哥叫的可欢快了怕是只等着对方哪天成了主子,好招了他去跟前伺候,尽快摆脱自己这个被人弃如敝履的下堂夫! 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九十四章 自食苦果 “哟,今儿好兴致啊。一笔阁 ”姜容声音有些沙哑,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湿帕子,好好擦了擦自己的脸。许是哭的久了,泪水浸过的面皮微微刺痛,眼睛更是酸涩,想必是红肿了。 绘春慌忙跪下,可怜兮兮地哀求,“求小爷宽恕!奴才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造次了。” “先起来。” “小爷不原谅奴才,奴才就不起来!”绘春现下心里实在没谱,他真是后悔死了,谁能想到这贱人竟能把小姐笼络得死死的?竟连柳舟那样的美人都不战而败了!他是真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让姜容原谅他! “求您了,留下奴才吧!奴才今后定为您效犬马之劳!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敢再冒犯半分!” 门外听见这动静的曼春咬了咬唇,这绘春也真是,说好了和自己一道去请罪,他倒瞒着自己先去了!不行,不能再等了。 姜容正冷眼看着面前满嘴假惺惺的话,在这里表忠心的绘春,就见曼春也推门进来,跟着跪在了自己脚下。 “小爷,奴才亦是向您请罪,求您高抬贵手,便只当收留猫儿、狗儿呢?”曼春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绘春见此,也连忙磕起头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姜容状似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见门外传来了走动声。 谢和雍推门而入,正瞧见二人匍匐在姜容脚下,苦苦哀求。她蹙了蹙眉,抬眼去瞧姜容,却见对方为难又痛心地落着泪,那双眼睛红肿未消,再哭可真要坏眼睛了。 “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抬头瞧见谢和雍来了,不由一喜,想必姜容也不会当着小姐的面过分苛责他们吧。 “小姐,是奴才们做错了事情,只得来负荆请罪”绘春嗫嗫喏喏地说着,额头红了一大片,令人不忍直视。曼春在他身边微微颤抖,一副好似他们有多么害怕姜容的模样。 雕虫小技! 姜容心下冷笑,正欲添油加醋地解释,准备给二人致命一击时,就听见自家妻主说,“行了!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不要在这里纠缠姜容,真正愧疚之人怎会强求宽恕?我也不知你们犯了什么事,往后这儿也用不着你们伺候了,收拾收拾去庄子上吧。” 听了她说的这话,姜容暗中很用力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忍住不笑出声。 妻主定是不知道内院的责罚规矩,想必这赶到庄子上的惩法还是在张家听来的。这二人还真是倒霉,在妻主跟前含糊其辞,对他们做了什么是闭口不谈,想来也是认定自己会在妻主面前装善良,想逼着自己就此认下,可偏巧正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妻主也就随意发落了!活该! 绘春和曼春二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谢和雍。 他们也只是以下犯上,顶多挨几下板子或是被罚去外院作粗活,怎么小姐一来便将他们赶到外头的庄子去了!!! “看什么?还不快去?”谢和雍被二人看的有些不自在,冷下脸唬了一句。 二人彻底傻眼了。但眼前的是谢小姐,而不是姜容,他们哪里敢讨价还价,只能自食苦果了。 “是” 待二人走后,谢和雍这才又去瞧了瞧姜容的脸色,似乎是比刚才好多了,看来自己这事儿办的不错。 第九十五章 豁然开朗 “我”谢和雍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豁出去了,说道,“我和柳舟没什么关系,那日是王宝珠和孟薇她们非拉着我在旁作陪,这才留了一会儿。” “奴怎么敢置喙妻主去了何地?这些事,妻主自不必说与奴听。”姜容压下快要勾起的嘴角,故作乖顺地说。 “哦”谢和雍挠了挠脑袋,但还是又解释了一句,“先前一直没来看你,是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我发现你那阵子好像不太想看见我,所以我也不敢来烦你。” “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完,谢和雍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离开了。 姜容定在原处。 妻主不来看自己,竟然是以为自己.是啊,那阵子自己一直在逃避,担心自己越陷越深,担心自己没有好下场,担心自己太过倾注感情最后会受伤。他太担心了,因为他自认一无是处,因为他觉得对方不会从一而终。 可既然离开她这么痛苦,既然还是忍不住向她靠近,既然这般放不下她,他又何必要庸人自扰呢? 如此一想,多日压在心头的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心境一下豁然开朗。 很快,姜容的小院就恢复了从前的热闹—— “姜小爷,这是小姐特吩咐给您敷眼用的冰,老奴已经用厚布给您包用冰敷一下能消肿,您可别再哭了,仔细哭多了伤眼睛。” 来人是跟在谢和雍身边伺候的崔叔叔,他身后还领了一大波人。 “妻主有心了,多谢崔叔叔费心操持。”姜容接过来轻轻贴在眼上,果然灼痛感舒缓了不少。 崔叔叔最是疼爱谢和雍,爱屋及乌,自然对姜容态度也和善,“这是小姐请的郎中,小姐说您瞧着气色不大好,许是多思伤神,不能安枕,叫找人来给你瞧瞧身子,调理一番。” 来的郎中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同谢和雍一道研究药方的白郎中。此人早先便对谢和雍敬佩不已,一听她要请诊,立马毛遂自荐。 白郎中微微上前,朝姜容稍见一礼。 这是谢小姐的小侍,当初疫病时便见过,是个深情的。只是可惜了,不能孕育子嗣。不过,谢小姐早先交代了,不许提体寒之症一事。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诊过脉,白郎中便撤去开方子,顺便要告知谢和雍具体诊断结果。 崔叔叔又将身后领着的人带上前,一一介绍给姜容。 “小爷,这是夏浅、这是夏初,是咱们小姐亲自去挑了的人,专选过来照顾您的。先前那两个轻慢您的小蹄子已经发落到远处庄子上了,就连主君都被惊动了,责令要好好处罚他们二人呢。哎哟,真没想到咱们谢家竟还会出仆大欺主的事情!实在是委屈您了!” “其实,也没有这样严重的。只是妻主动了怒.”姜容再次展开他的小白花话术。 “惹了小姐生气,该罚!小爷可不能太心软了!”说罢,崔叔叔摆摆手,身后两个小厮走上前给姜容见了礼。 这二人同曼春、绘春不同,外表没有多么出众,但性子是极好的。夏浅性格安静沉稳,做事成熟老练,话虽不多,但句句都是良言,往往一语中的;夏初稍有些泼辣,平日也是快人快语,言行瞧着很是爽利,但却是个好心肠的。 不得不说,谢和雍挑的这两个人,用着实在是舒心,都是个顶个的给力。 “除了这些,还有二人。童茵是小爷您熟悉的人了,老奴便不多赘述,剩下这个,他叫牛犇,是位伙夫。” 崔叔叔笑着和他解释,“小姐说小爷许是您胃口不好,瞧着清减不少。说是什么.营养不良?想着府里的膳房是一齐备膳,到底多有不便,就给您寻了个厨子来。这几日叫周管家派人来在这院里立个小厨房,往后小爷想吃什么,直接就能吃到,不必有任何顾虑。” “还请崔叔叔代我谢过妻主。”收到这么一大堆的关怀,姜容心里真的是感动十分。 他的妻主就是这样的女子。虽然有时候有些迟钝,造成不少误会,可却事事都极其用心,让人不能不爱。 崔叔叔听了他这话,笑道,“老奴便不多事了。小姐说还放心不下小爷,晚间会过来陪您的。届时,您亲自同小姐道谢便是!若您再无吩咐,老奴便告退了。” “崔叔叔好走。” 裸更选手没存稿,不过,我会努力多更一些的!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不平的夜 崔叔叔走后,童茵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过来陪姜容说话。笔神阁 他很喜欢姜容这个人,因为对方人很好,总是给自己分糕点吃。 “童茵先生,先前是学生钻了牛角尖,这才辞了学。真的很抱歉。您还愿意重新接纳我这个学生吗?” “自然,自然。”童茵见他这样道歉,就知道他已经想通了,“不过,你下次可别这样了。我观小姐待你真的是很好的,你可知那柳舟去了何处?” 姜容摇头。 柳舟今日是没瞧见。 见他确实不知情,童茵便告知与他,“那日我在书房当差,碰到小姐问你书读的如何,遂从我口中听闻你的事,立刻就跑来看你了。我不知道后面的事情,可你总是知道的。我只听说小姐出了这院子后,当即便命人请了孟家表小姐来,将那柳舟带回去了!” 姜容一愣,孟家表小姐?可不就是妻主说的,孟、薇? “听说那柳舟走的时候又哭又闹,只说当日遥遥一见便倾心于咱们小姐,还说小姐今日这么做,以后一定会后悔呢!哼!小姐凭什么后悔?他那样的身份” 一向都是和和气气的童茵对柳舟却很是瞧不起,嗤之以鼻。不过也难怪,他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自然看不上这种倚楼卖笑的男子了。 他又继续说道,“小姐因为此事闹了脾气,主君哄了大半晌,再三保证,往后不会自作主张地往你这里塞人,这才算罢了。” 姜容抿唇笑着,幸福得心里好像在冒泡泡,想起自己先前耍脾气,摔门夹了妻主的手,又是好一阵心疼和后悔。 一连这么好些日子,因着担忧姜容,故谢和雍日日都来这里住宿。不过,二人虽是躺在一张床榻上,倒也没有什么暧昧旖旎的事情,单纯的就是一种陪伴罢了。 当然,这是谢和雍自己的想法,她也是这样做和这样以为的。 姜容躺在床榻里侧,双手捏紧了被子,黑暗中,只有女子均匀的呼吸声在耳侧响起。 睡不着。 他侧过脸,看着她甜熟的睡颜,视线扫过,勾勒出她的眉眼五官一时贪看,情不自禁地支撑起身子,侧卧着,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又从上往下,一路抚过她的鼻、唇 女子的唇很薄,很软,线条非常好看,姜容忍不住轻吻上去,脑中闪过冲喜当日的片段来 姜容猛的睁眼,小心翼翼地躺了回去,害羞得面红耳赤,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在原本寂静又窄小的空间似乎也因为这声音喧闹起来。 不能跳了!安静下!会吵醒妻主的! 姜容有些做贼心虚地瞧了眼身旁的谢和雍,见她似乎并未有苏醒的迹象,这才一点一点翻过身去,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双手捂着滚烫灼热的心口。随后,身体自然而起的反应让他更加羞愤欲死,只能蜷作一团,极其轻微地呜咽了一声,竭力克制住体内骚动着的不安因子,煎熬地等待一切重归平静。 如此这般折腾下去,姜容似乎睡的更差了 第九十七章 搬迁之宴 这般精细养着,姜容气色很快就见好了,身形也稍丰腴了些,长了一点肉。笔砚阁 只是他眼下的乌青却是日渐加深。 张家近日已完全搬离洛台,在肇台埙州安定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谢家也要搬迁淅州去了。 按照规制,这知府府邸原是没有那么大的,况且周围的宅子原是张家购入的私产。心思细微如谢澜早就往上头打了预防针,在低价购入这几处院落后,将它们改作了一家书塾,说是可供资质聪颖、勤恳上进的寒门弟子求学,实则也是为自己暗中培养助力作准备。 谢家人丁稀薄,而淅州同延州距离也不甚远,故而短短几日便挪好了地儿。 换了新宅子,所有人的居所便也重新分配了。人少宅子大,大家都换了更敞亮的院子住。不过,谢和雍倒是个不同的,现下她仍旧同姜容住一起。他们住的院子,正是当初二人来张家时住的那个院子,虽然小了些,但却很温馨和熟悉。 按照赤霄国的习俗,搬了家是要办安家宴的。 不论先前到底发生什么,不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两家总还是休戚相关,往后也是要继续走动的至亲关系。故而,张家一直等到谢家搬完,才开始往出下派请帖,也是要他们一定得来的意思。 谢澜上任稍微延迟了些许时日,因此积案众多,只好留守府中处理公务。再者,从淅州去往埙州路程不短,算上中途歇脚住宿,起码要三日才能到。因此,谢家只派了张氏与谢和雍前去赴宴,而谢和雍自然要带上姜容了。 “父亲这会否太过夸张了些?”谢和雍望着前后的几辆小山似的车驾,忍不住问了一句。 “光是路上便要走三日,外头不比在家中方便,自然要备足了吃用。”张氏说着,又忍不住得意一笑,“更何况你祖母升迁,咱家也是水涨船高,总不好太寒酸叫人笑话了去!” “正是因为咱家现在在这风口浪尖,才要一切从简,不可太过奢靡,落人话柄啊!”谢和雍扶额,表示对此不解,“尤其现在这个时候,多少人盯着我们呢。咱们这是去走亲戚,又不是去抢风头的了” 张氏嗔怪地瞧了她一眼,手上指挥着众人抬放箱笼,一边说道,“这也不止是你祖母的面子,还有咱们延州,还有你的体面呢!何况,就算不抢,你只怕也躲不了的!放心好了,不会有人拿这些说事的!再说了,你又不懂,咱们男子精细!这一去还要在你外祖家逗留些时日,光是衣装首饰都要不少呢,其实也没有带许多的。” 听他这么说,谢和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想想她爹也是不容易,为了多带点东西,真是什么都算上了。罢了,她也就是想劝劝他没必要太过铺张,既然他都盘算好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听张氏这么说道了一番后,谢和雍也觉得有些道理,就急忙回院里去,招呼姜容添了不少东西,最终又加了两只大箱子进去。 原计划早上就出发,可拖拖拉拉地一直到未正,他们才启程。 第九十八章 张氏不满 坐在马车上,姜容有些不自在。笔下乐 前一宿,他又没睡好,本就心虚,又要与谢和雍同乘一车。真是太难了。 原本想着闭目养神,万一能睡着也是好的,可他一想到此行又要去张家,去见那些个魑魅魍魉的张家公子们,他就觉得心头烦扰不已,哪里还能安心睡着呢。 “怎么了?累了?要不睡会儿?”谢和雍似乎察觉到了身旁人的烦躁,给他倒了小杯茶水。 姜容恭谨地接过,抿了抿,这才说,“没有,奴只是在想埙州是何等模样。” “等到了埙州,我们去逛逛就是。”说着,谢和雍也想起了自己当初从张家赶回延州,把姜容留在张家的事情,“先前,将你暂留张家也是迫不得已,那时候延州地界大乱,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张家表兄弟们可有欺负你?” 姜容听了这话,沉默了一瞬。他本该说一句没有的,可他心里有委屈,这是真的。 见他如此,谢和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拍了拍对方的手,以示安抚。 姜容懂了她的意思。妻主是一定会为自己讨个公道的。 “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有宛清公子和则瑜小姐解围,所以奴很快便得脱身了。” 谢和雍点了点头,不过心下对于张家那些个兄弟是真心不喜。姜容又没怎么惹到他们,便是恶作剧也该有个度吧?几次三番滋生事端,就这般容不下旁人吗? “那两个掌柜,你觉得可还中用?” 姜容点了点头,险些没反应过来,妻主这话题转的忒快。 “奴是不懂这些的,只瞧着上月送来的盈利是挺丰厚的。不过现下府里搬到了淅州这边,想必她们也是不敢在眼皮子底下作乱。” 谢和雍一想也是,等会去她找人去查查就行了。 前面马车上,张氏忍不住同身边随侍的冯叔叔吐槽,“你瞧,宁儿是不是太把那小侍放在心上了?先前我也是好心,留下了那个柳舟,谁道她生了那么大的气!府里搬迁,若非我强行给她许了一座院子,她是真的打算就可着姜氏那一处住下去了!” 说着,张氏觉得火气有些上来,拿了扇子给自己扇了几下,还不等一旁冯叔叔如何回话,他就又抱怨起来,“那是个什么宝贝疙瘩了!瞧她,去哪都要带着。这如今,连马车都得同乘一驾,我这个亲爹都得靠边站了!” “小姐是年幼不懂事,原先多乖巧孝顺呢。定是那姜氏在背后挑唆的!”李叔叔给他倒了杯茶水,分析道,“这等心机深沉的人,可不能久留。但您啊,也不能贸然出手收拾他。小姐现下正受他蛊惑,别再让您父女二人间落了嫌隙!” 张氏眼睛一瞪,他和自己的乖宝生出嫌隙?他可不要! “那你说怎么办?这阵子你也瞧见了,宁儿对他那是掏心掏肺的好!原先宁儿染了时疫那阵子,他能陪侍在侧确是不易,可焉知不是他破釜沉舟的一场豪赌呢?” 李叔叔示意他稍安勿躁,“主君莫急,老夫人不是说会在京中找媒人帮忙留心小姐的夫郎吗?”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我哪里等得起?那姜氏都要把我女儿拐跑了去了!” “既然主君等不及,不若先瞧着给小姐寻个侧室定下来呢?”李叔叔话说到这份上,张氏也被说动了心。 “你是说” “咱们张家公子,个个都出挑。您想,人是张家出来的,等嫁到咱们谢家,自然也能处处向着您了。” 张氏一听便觉有理,“没错!尤其宛渊那孩子,我是瞧着长大的,对宁儿亦是用情至深” 第九十九章 又来张府 沿途停下休息整顿的几回,姜容明显感觉张氏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善。笔砚阁 思前想后,他便也明白了缘由。自己的一切都合不上对方心目中理想的女婿标准,妻主却又待他极好,这落在张氏眼中自然是讨嫌的。 “你说的有理!只是先定了这侧夫,待来日正君过门后,再抬上来也是一样的。不论如何,也得先挫一挫姜氏的锐气,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免得他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本分!” 李叔叔听他这么说,也十分赞同。 这差事办好了,一会儿还能得宛渊公子一份赏呢! 这两日晚间,他们留宿在客栈,姜容依旧是彻夜不得好眠。不过,姜容知道,这也怪不了别人,谁叫他定力不足、不能坐怀不乱呢?对此毫不知情的谢和雍倒是成日睡的香。她是白日马车上靠着垫子睡,晚上回客栈躺在床上睡,足足养饱了精神,好应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走了整整三日,总算是抵达了肇台埙州。 这次依旧一如往常,还像是先前来的那几回一般无二,又是张家那一大家子齐齐站在门口迎接。 “哎哟!乖乖,可算把你等来了!”张老夫人连连往前快走了好几步,过去伸手摸了摸谢和雍的脸,有几分心疼地感慨,“这回可是遭了大罪了!” 饶是一向端的住的孟氏也忍不住垂了泪,忙用帕子去擦拭。他这一哭,后面下马车的张氏也忍不住了,上去拉着父亲孟氏,二人好一番欲语泪先流。 这情景,旁人看了也难免动容,稍是性情中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纷纷洒下几滴热泪。 “公爹、弟弟,快些进去再叙吧。”郑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过去扶着二人,嘴上打岔搭腔,缓和了周遭的气氛,“公爹真是,今早还同我说事情过去了便是喜事,定不能哭呢。这才见面,立马就忘记了去!” “姐夫早些提醒便也罢了,这会子说来,可不是要笑话父亲了!”张氏也忙擦干脸上的泪,拍了拍郑氏以示友好,故意笑着揶揄道,“父亲可不能哭了,不然叫您的好女婿抓了小辫子去,您这公爹的威严都扫地了!” 听他这话,郑氏忙忙告饶,道一声岂敢。孟氏被二人逗得啼笑皆非,招呼道,“好,不哭,都进去!” 张老夫人也眨了眨湿润的眼,上下打量了谢和雍一番,最后极用力又极轻声地训了一句,“胡闹。” 谢和雍知道,她是说自己先前收留壬州难民,又以身试险,不顾安危去配药方是太胡闹了。不过她也不是在责怪自己,只是做长辈的,都忍不住忧心孩子罢了。 人群散开,往府里走去。姜容站在原地,看着张老夫人背手走在前,其后郑氏与张氏一齐搀扶着孟氏,而旁的人三两成群 总觉得自己这回来张家,同上次相比,心情大不相同了。 不过 姜容往身侧一瞧,谢和雍就站在他身旁,等着同他一起进去。 第一百章 一鸣惊人 张家的新宅子是比原来的小了许多,虽同是知府府邸,却也是远远不及洛台那宅子的。笔言阁 更多好 原先的宅子虽不能说奢华恢宏,却一瞧便知是用了心去布置的,旁人观了也能赞一句巧思。可如今这里是极致的简陋朴素了,恨不得连这些亭台小榭都拆了去,留下空落落个四墙围起的平地。 一路走来,张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那份骄傲与喜悦被冲刷掉一大半,变得寡淡黯然。姜容跟在后头,只悄悄用余光扫了几眼,确实没有原先张府的景致。唯有谢和雍四处打量,津津有味。 进了明间,谢和雍倒是有些意外了,寻常来张家都难得瞧见这几位姨外祖母(张诚敬的姐妹们),今日竟是全在这儿了。 见过礼后,一大家子人聚集在这里,围着中间三人—— “宁表妹,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张则瑜最先打开众人的话匣子,牵出了包括张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一角。 其实她也很无奈父亲非叫自己如何同宁表妹交好,今日自己若是不发一言,回去父亲非得唠叨上半日才作罢,索性她就先起个头,露个脸便是。 郑氏见她先挑起这话题,心头一紧。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识时务?现下老祖宗们正为此伤心呢,她这时候冒什么傻气!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就连谢和雍本人都有几分无措,郑氏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对方表示无辜。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话说的便是宁表姐了。”张则玚这会儿倒是机灵起来,“不过宁表姐,听闻你这回见了楚世女和闵小将军了!可是真的?这二人当真同传闻中一般英勇神武?还有治疗核瘟的那几道药方,表姐是如何想到的,给咱们姐妹也好好讲讲啊!” “药方是延州郎中们一齐研得,我如何讲的明白?惟当敬谢不敏了。”谢和雍讪笑着打哈哈,咂咂嘴继续说着,“至于那二人么我瞧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奇特的。唯一能见识二人风姿的机会,想必是朝廷下令将核瘟患者处死那回吧?是可惜了,偏没见着!” 几句话说的张则玚彻底闭上了嘴,众人感觉周身好似有一阵寒风袭过,谁敢拿自己在鬼门关晃悠的事开玩笑呢? “呸呸呸,你这孩子,也不怕忌讳!”张氏也没想到啊,好端端的,她偏要提这事儿! 张诚敬倒是诧异地瞧了眼自己这外孙女。 经此一事,果真是长进不少,有几分谢澜那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意思,但却比之更大胆强横,剑走偏锋,倒像是混混流氓用的野路子。 “说来,当日急着回延州,多亏瑜表姐和清表弟照看姜容,谢和雍在此谢过!” 郑氏诧异地看着自家女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则瑜连忙摆手,“表妹莫要如此,我也只是偶然路过,举手之劳罢了。毕竟身为主家,没有欺负客人的道理,何况这是表妹的家眷,是自家人。” 张宛清也站了出来。他从未被这么多人如此盯着,有些胆怯,但还是朝谢和雍行礼示意。 “往后有什么需要用人的地方,别同我客气,必当竭尽所能。” 张则瑜正要推拒,郑氏就先一步说,“咱们都是自家人,互相之间自然没那么多客气了!” 这话倒是一语双关,总归是叫谢和雍别多客气,他们需要帮忙的时也不会客气的意思。 第一百零一章 榆木脑袋 “父亲!”走进内室,张则瑜总算是绷不住,皱着眉头朝郑氏宣示自己的不满。一笔阁 更多好 “哎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郑氏时常感叹,自己怎么生养了这么个小老太婆似的女儿,不过,还能有啥办法呢,“我原还以为你要坏事儿,没想到啊,还有这么一出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不早告诉我?” “父亲,我也只是无意撞见罢了。当日事,是底下弟弟们的不是,可我也没过多苛责,本不该受了这份恩情的。” “你呀!有什么受不得的?我们又不是要求他们办什么惊天大事!”郑氏数落道,“当日事,你就不该偏袒咱家那些个不知礼的!你是女儿家,不好插手内院事,可也得同父亲我说一声啊!如今这般理亏,人情是里外没捞着!” 张则瑜沉默了。她也不是为了捞什么人情,只是希望大家能和和气气、平平顺顺的。 “你瞧瞧你宁表妹,也没见多读什么书,如今名利双收,还傍上了那样牢靠的关系!人家可比你精多了!你且等着吧,这会儿怕是你祖母祖父便要叫你去回话了!” 正说着,前院来了人,“大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 郑氏露出“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神情,招呼着让张则瑜快去,“实话实说就是,你祖母怕是要教训教训这些小的,给他们立立规矩,好给你宁表妹出气呢!” 人走后,郑氏叹了口气,自家这女儿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啊,不是说复杂的环境也是,这丫头成日里关在屋内读书,满口经纶道德的,读死书!则瑜则瑜,榆木脑袋!再瞧人家宁儿,今日这出哪里是在感谢他们俩啊,那是委婉地跟老夫人、老太君告状呢! 唉,也是他不好,幼时对孩子过分严厉,总是拘着她。 不成!他便豁出面皮不要,也得去问问那小舅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想来瑜儿和宁儿也差不多,同样是祖母为官,同样是母亲不善读书,父亲也是差不多的境况,为何二人差别这么大? 那边张华音刚从张老夫人的书房出来,同自家母亲说了会子话,他只觉得自己周围的事物都不大真切了!母亲同他细细分析了个中利害,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原以为宁儿立功、婆母升迁是大喜事,却不想背后竟是如此危机重重。总之,母亲告诉他要谨慎行事,万不可拿宁儿立功一事去吹嘘,小心得不偿失! 这事儿张诚敬是真心为谢和雍着想,专门提点了自家儿子一番。 这种事情,谢澜自是不好开口,谢文惠又不懂,谢和雍自己更不会去留心。可张老夫人心里如明镜一般,一早窥破了张华音那点小虚荣,及时制止。好在这个儿子最大的好处便是听话,倒让她省了不少心。 张诚敬合上眼转了转眼珠,稍作歇缓,再睁开,眼中又是锐利的冷光。 “祖母,孙女则瑜请见。” “进来说话!” 第一百零二章 郑氏请求 张氏独自去书房同张老夫人说话,随侍的李叔叔便悄悄走开了,转去见了张宛渊,禀了张氏的态度和打算。燃字阁 “舅舅当真如此疼我?那可真是太好了!”张宛渊听了李叔叔回话,实在喜不自胜,捏了个鼓鼓的荷包给他,“这事儿办的不错,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吧。最近也别太过了,该怎么做,你懂得分寸的。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 李叔叔满怀感激地接过,郑重地说道,“公子放心!老奴孙女的命都是公子救回来的,便是没有赏赐,老奴也自当为您效力,忠心不二的。” “我同那孩子也是有缘。叔叔便当这是给孩子的吧。您是个好祖父,真若是疼她,多攒下些银两,让孩子能读书识字、上谢家书塾也是好的。” 张宛渊这话一出,李叔叔内心深处的柔软都不由被触动了,只带着几分哽咽道了句,“多谢公子。” 张家的公子近日都被禁足了。 搬迁宴将近,郑氏主动提出索性张华音也回家里来了,不若帮衬着一同张罗布置与准备事宜。一来是事情实在又多又杂,而张华音在谢家也是掌家人,对这些事情比较熟悉;二来此举也是给张华音在张家抬身份充面子,想卖个人情罢了。 张华音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石阶上,手中拿着本册子,时不时涂涂画画,那模样可真是气派极了! 一旁忙活了半天的郑氏甩着扇子散热,看自己这小舅子掌家是如何的威风。 说起来,自己也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公子,他们郑家比张家还要更上一层楼呢。可他的日子,却是怎么也比不过这位小舅,甚至差距越拉越大。 自己的夫人不如谢文惠会赚钱、性情好,自己的女儿也不如谢和雍机灵孝顺、会讨长辈欢心,自己的公爹也没有陈氏那般好相与,自己在张家的地位,也是遥遥不及张华音在谢家只手遮天的地步。原先婆母还尚比谢老夫人官衔高一阶,如今竟也是只能说,人比人,活不成! “弟弟,早先听公爹说,你待字闺中时,竟还请了宫中的上官教导过?难怪你能如此端庄大气!谢家如今在你的掌管下门风严谨、井井有条,可真是治家有方!”郑氏嘴上吹捧着张氏,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郑氏向来以为,张氏那治家有方也是因着谢家有钱罢了。谢文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所以他张华音身为谢家夫郎,也不需要抠抠搜搜,处处精打细算,对上对下出手都甚是大方。这掌权嘛,规矩一方面,威严一方面,恩惠赏赐也是一方面,如此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可他也只能干羡慕了。人家谢家是挣得多、花的少,人家的人也少啊!他们张家呢?挣得本也不多、花销却大,这么几百张嘴等着吃饭都不是小数目呢!所以啊,还是他们这些张家的掌家更难些。 “姐夫可别这样捧我,我自己都害臊!”张氏听他如此奉承自己,倒是有些不习惯,这位姐夫不是一向自恃能力比他出众? 郑氏笑了笑,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话,不过嘛,是有些私心。” “姐夫说来听听?” “不怕你笑话,我家瑜儿” 郑氏将自己的担忧与请求和盘托出,求人总得先有个诚恳态度不是? “叫则瑜去我家求学?”张氏有些惊讶郑氏提出的请求。要知道,自家书塾的先生,可完全比不得母亲重金延请的名师啊! 第一百零三章 命中注定 姜容从谢和雍口中知晓张老夫人对张宛洲等人都做了相应处罚,尤其那日带头的几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一笔阁 更多好只是顾及着之后的宴会,暂时先将他们禁足,待宴会结束才会实施该有的责罚。 不过,姜容并没有感到失望,因为谢和雍暗地里亲自帮他一一讨了回来。 这回谢和雍可是流露从前的纨绔本性了!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她凭借着先前的记忆,将这些表兄弟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譬如,张宛池最看重自己那光洁的脸蛋,她便叫人在对方的毛巾上沾了很多糖汁。甜腻的味道最是吸引蚊虫,直给对方咬了一脸包,瘙痒非常却又不敢抓挠,难受了几日才消。 又譬如,张宛潆一向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可他总有记不住、或是需要发泄情绪的时候,所以他有个习惯,会偷偷将这些事记在一本手札中,谢和雍直接带人把那些手札都偷了去,把他担心得起了满嘴燎泡,苦不堪言。 再来,对付张宛洲就更简单了。这人明明最是个脾气差的,可又每每伪装的温婉善良。谢和雍特地交待了几个小鬼头弟弟妹妹,连着整整一个月,专在他演戏时候戳他痛楚,将他那假面撕破、暴露出本性才止。 这几人乃是嫡出,自有人撑腰。而剩下的庶出公子,莫要说犯了错,便是惹了哪个长辈不喜,都有好果子吃,谢和雍便任其自生自灭去了。这事儿张老夫人也知晓,但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她也不会多管。 姜容在小院中整日都能听到几人层出不穷地闹“笑话”的消息,别提多解气了。 那日,张华音虽然婉拒了郑氏的请求,却也给他说了不少教育孩子的心得。总的来说,就一句话听天由命,命中注定。 “什么?您竟同舅舅说,让我去谢家新办的书塾求学?”张则瑜有些难以置信,从父亲碎碎念的吐槽,她抓住了这么个不得了的信息。 郑氏摆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那只是我的策略。你祖母延请名师为你们指点功课一事,你舅舅也是知道的,他素日最是乖顺,如何会轻易僭越?我原也只是想问问,谢家到底如何培养你表妹的。” “父亲也真是。那万一舅舅答应了,您岂不是大不敬?”张则瑜放下心来,对父亲很无奈,她要走的是科举的路子,为什么偏要拉扯表妹呢? “若答应了,你便去。” 郑氏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张则瑜不理解,干脆沉默不语。 郑氏同女儿小声说道,“谢家如今是香饽饽。你外祖母来信,叫我务必帮你笼络好你表妹的关系,说她不仅仅是同楚世女与闵小将军交好,更是在陛下跟前露了脸、挂上名了!你外祖母怀疑,此次瘟疫一事得以快速控制解决,与她大有干系!想必这次谢老夫人升任,就与这内里的缠缠绕绕有关联。” “什么?怎么可能”张则瑜觉得父亲一定是在说笑,表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是父亲先前常说的话。如今,怎么能轻信这样的讹传呢? “怎么不可能?你难道没发觉,其他几房的态度都不同了吗?”郑氏看了眼自己的傻女儿,郁闷道,“可惜你舅舅是全然不知情的,耗费我半天口舌,什么都问不出来便也罢了,还扯什么命中注定?谁信呐!” 。笔神阁 第一百零四章 果子难吃 张华音这几日是春风得意,比之原先在张家作嫡公子时更为风光,毕竟他的地位已然水涨船高,在这次宴会中,算得上是重磅嘉宾。燃字阁 “宛渊呐,你来,舅舅这儿有新鲜的果子,快来尝尝!” 张宛渊听见他招呼,露出个甜笑来,“多谢舅舅。” 他拿起竹签插了小块果子,尝了一口,惊喜地朝张华音示意,“当真是香甜可口!得给宁表姐尝尝才是呢。” 听他这么惦记着谢和雍,张华音很是满意,拍拍他的手说,“你吃便是,崩管她。她呀,这会儿还凑在你姨祖母院子里,同那群匠人们捣鼓那些个破石头枯树枝呢!不知那些花儿草儿哪里惹着她不痛快,偏说我和你姨父布置得不合你姨祖母的气度,说要亲自去办。你姨祖母也是惯她,就由着她糟蹋去了!” “表姐眼光独到、心思灵巧,姨祖母定会喜欢的。”张宛渊自然是偏着谢和雍说话了。 这话哄得张华音开心了,“哎哟!瞧你这孩子,小嘴真甜!” 姜容站在远处的树下纳凉,远远就能听见这边二人欢声笑语的,心中一阵阵烦闷。 这些时日,家中主君对张宛渊毫不避讳地亲近,论谁不会多想一番呢? 只是张宛渊那人,让他有一种危机感,不能不警惕——模样上乘、品行俱佳,家世更是没得说,又是出自主君本家,又是妻主的青梅竹马,这人几乎是完美到无懈可击,非进谢家门不可了!想必张家对此亦是喜闻乐见吧! 姜容所想不假,张诚敬也确实有这个打算,要往谢和雍后院塞一个他们张家自己的公子进去才好。 如今谢家是蒸蒸日上,而他们张家却每况愈下,光靠一个张华音来维系两家关系已经是不够的了。谢家最宝贝的,还当是宁儿这个独苗孙女,正值少年,前途无量。若是往宁儿跟前放上一个张家自己人,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家中四房的宛渊一向得宁儿怜惜,幼时他俩就比旁的兄弟姐妹更为亲近些,那孩子也是对宁儿情根深种,能促成一段良缘是最好。 再者,虽然张家四房都得自己照应庇护,可唯有四房的谦敬才是与自己一母同胞、同为嫡出的亲妹妹,由四房出来的人,她也更放心些。 原本她是想过些日子同儿子提一提这事儿,再亲自向谢澜修书一封以说明,待来日宁儿娶了正君后,便抬宛渊那孩子过门,论说侧室、良侍都好,也算是遂了那孩子的愿。可没想到,这几日她总瞧见华音招了宛渊去跟前陪着,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 既如此,她便先按兵不动,以观后续了。 晚间,等谢和雍干完装潢回到自己屋里,就看见自家小郎君捧着一颗果子啃得起劲。 “很好吃?” 姜容吃完最后一只,将果核丢回筐里,悄悄揉了揉不大舒服的肚子,摇摇头道,“难吃!” “”谢和雍看了眼空空的果筐和那一小堆残骸,意思不言而喻。难吃你还统统都吃光了? 姜容也有些挂不住,但坚决表示,“难吃。” “行,难吃。你定要每个果子都尝过了才能得出正确结论,果真是严谨!这就是所谓的实践出真知吧?” 听妻主如此调侃自己,姜容是又羞又恼。 他不过是不想让妻主吃张宛渊送来的这果子罢了 。笔神阁 第一百零五章 绝无可能 吃了太多果子的姜容,实在是吃不下别的,只能眼巴巴看着谢和雍吸溜吸溜地吃面。伏魔府 “妻主,你会娶宛渊公子吗?” “噗咳咳咳” 谢和雍呛的咳了好一会儿,这让姜容有些担心,既是担心谢和雍的身子,又是担心她的答案。 “咳咳咳,你说、什么?” “没”姜容抿了抿唇,有些躲闪。 他又逾越了,这算不算悍妒呢?只是温柔小心地问一问,应该不算吧? 自从妻主搬到他屋里,他就越来越想管着她,有时他会突然提个任性的小要求,只是想看看对方会不会生气,还是会继续纵容自己。可越是试探,他越发现妻主似乎是没有底线般地对自己好。 想把她独占,想她也能迷恋自己,想她什么时候看见自己也能心动不已 见他欲言又止,谢和雍放下碗筷注视着他,“直说便是。” “府里人都传言说您要娶宛渊公子”姜容犹豫一二,嗫喏道。 “不可能。”谢和雍听了这话头,就立马斩钉截铁地否决了。 姜容耳朵微微动了动,心里萌生出一种无端的喜悦来。 看来妻主很不愿意娶张宛渊! “先前不是说过了么?你怎么又有这样的想法了?我怎么可能和张家的人扯上关系?”谢和雍皱皱眉头。这家伙每天胡思乱想,明天叫他一起去搬石头! 姜容恍惚想起来,那日落水一事对峙之时,妻主有句话说了一半就被张宛渊打断了 “不是奴乱猜,是府里人都这么传。奴观主君似乎也是有此意的。”姜容说着,微微垂下眸子,瞧上去很是失落可怜,“宛渊公子大抵也是倾慕您的。他们都说,您与宛渊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奴是如何努力,都没办法越过时间的鸿沟,站到幼时的您身边去的” 谢和雍听着这两个词,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乐意和自己的兄弟整这出? “打住!” 姜容被她捂住了嘴,眨巴眨巴眼睛,脸唰的烧了起来。 “首先,出于道德伦理,我不可能娶自己的弟弟;其次,出于生理知识,我不可能和近亲结婚;最后,出于姐妹义气,我不可能沾染朋友看上的人。” 她这么一堆理由搬出来,姜容被说的云里雾里的,但他也明白了,总之妻主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娶张宛渊的! 不过,最后这点让他很疑惑,“朋友看上的人是什么意思啊?” “告诉你也无妨。”谢和雍想了想,“楚枭回京前,似乎是见过渊表弟,对他好像是一见倾心了。先后同我提及过几回,说是想娶他我觉着楚枭一个世女,又那么喜欢渊表弟,可堪良配,你说是不是?怎么说也比跟我生拉硬凑强吧?” “宛渊公子肯定也会满意的。”姜容听过后,憋着笑,点点头说。 妻主根本就不知道张宛渊是如何想的,妻主也不了解男子的小心思,妻主有一条自己奇特的处世标准。可越是与妻主相处久了,他就越觉得满腔欣喜。慢慢地,他的心就好像一颗熟透了的石榴,裂开了外壳,露出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每一粒都是饱满的甜汁。 。笔神阁 第一百零六章 枯木逢春 “哎哟!你这小崽子,确实好眼光!”张氏伸手点了点谢和雍的额头,拉过身后的郑氏一道来观赏张老夫人的院子,原本是一些形色奇怪的石头和枯树枝子的,可如今经她这么一摆一靠,竟隐隐有几分气势恢弘之观感。燃字阁 最奇的是院中原有的那半截子老树壳,谢和雍特地移栽了新藤条枝子在里边,待藤条生长蔓延,瞧着便是枯木逢春的盛景了,虽说是讨巧的小把戏,但却恰恰应了张家的此番境遇,寓意深矣。 众人瞧着景致布的好,既新奇又大气,可张老夫人瞧着这枯树内里延伸出来的绿意却是老泪纵横,话出口时竟还带着几分哽咽,“好,好啊!” 她张诚敬呕心沥血一辈子,不就是盼着张家能有陈花重放的一天么?可如今已是过去了半生风雨,却不想再遇低谷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只要她张诚敬还有一口气在,张家就绝不会倒下! “好孙女!给了外祖母这么大一个惊喜啊!” 饶是孟氏都显少见自己的夫人如此感性的时候,可见她是真心喜欢这院子!如此,他自然是要夸一夸自己这孙女,“瞧你们,还说我乖囡囡是胡闹!我瞧着倒是你们强多了!” 张氏和孟氏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郑氏很快便顺着自家公爹说下去了,“难怪说咱们不如宁儿讨老祖宗喜欢,原来还是技不如人!唉,蠢笨如我,也只得卖卖力气了。” 张氏反应也快,便去讨母亲的好,“原先总听母亲说宁儿肖她,我还当是玩笑话,今儿个才算是真真见识了!祖孙俩到底是一脉相承,就是比咱们呐亲近。偏得是宁儿满意了的布置,才能真正合了母亲心意呢!” 张氏同郑氏二人一唱一和,彩虹屁直是拍的两个老人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你们两个,旁的暂且不提,嘴皮子是最利索的了!” 众人纷纷笑。 谢和雍是后悔了。 先前就觉得这院子盖的好,想着应该如何如何布景更为佳,却不想露了一手之后,她得把这一片的工程全承包了!幸好他们也怕累着她了,最后只说帮着筹办宴会即可。 即便如此,她还是熬油费火、一馈十起的,忙啊! 一直忙活到宴会当日。 姜容早起便没见着自家妻主的人影儿。由于个人原因,他总是睡得很晚,没想到睡太沉了,竟不知妻主是何时起身的了。眼 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姜容自挑了一身衣裳换上,又唤了小厮帮自己挽发妆扮好,便出发去园子里设的流水席了。 张宛清一早便等在亭子这边,预备等着姜容过来,跟他一起前往。看到姜容的那一刻,他表情有丝丝龟裂,僵了有一会儿。 “宛清?你怎么在这儿?”姜容看见他,先问了一句。问完有一会儿了,却没等到对方反应,他又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很奇怪?” “啊,不是。只是甚少看你穿这样亮眼的颜色,感觉似乎不适应。”张宛清有些尴尬,岂止是奇怪,简直就是丑啊!虽然平时姜容也没什么品味,但今日这件也太偏偏是要去这样重要的场合,他到底说还是不说? 。笔神阁 第一百零七章 撞衫风波 张家搬迁又调任,而张家的亲家谢家更是人人上赶着烧的热灶,所以这两次的搬迁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一窝蚁 姜容一路走来,不少人瞧着他窃窃私语,更有直接的,都露出嘲笑的神情了。跟在他身侧的张宛清实在有些扛不住,借口要去同旧友打声招呼,便躲开了。 当日初到张家的难堪,而今再度重演。 这一次,姜容的敌人足足多了十倍。不光是张家那些个因他受罚的公子们,还有肇台、洛台、这一片地带,但凡够得上门第的适龄公子们,几乎都在这儿了。 很快,就有人上来找茬。 “你便是那个先前给谢小姐冲喜的?” 姜容定定看着眼前的几人,来者不善。 “问你话呢,好生无礼啊!”见他不理,那人有些不悦。 “你怎么也穿黄色呀?如今倒是巧,你们岂不是两个撞衫了!我哥哥最喜欢穿这颜色,能衬得肌肤胜雪。”一旁的少年从这人身后冒出半个脑袋,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说着。 不等他再说什么,旁边高个子的男子将他拉了一把,走到他前面去,绕着姜容缓缓走了大半圈。 “啧。”男子神色倨傲,带着几分鄙夷与审视,打量了一番,有些嫌弃地说,“世上竟有如此愚笨之人,本就生的黑,还偏学人家穿这亮颜色的衣裳。东施效颦,自取其辱。” 原先在家中时要干活,多有不便,他的穿着也没什么可挑的,故而姜容甚少穿这样亮丽颜色的衣衫。后来是习惯了穿深色,便也不会去作别的选择了。可他想着今日是大日子,也该穿的鲜艳一些他确实不懂。 三人说了半晌,身后才走出一位穿着与姜容一般无二的公子来。此人嗔怪了自家兄弟一句“不得无礼”,随后朝姜容歉意地施了一礼。 他这么往前一站,众人一瞧,高下一目了然。 二人皆穿黄色衣衫,一个黯淡无光,一个粉雕玉砌,相较之下,姜容输的惨不忍睹。 他很想逃。逃离这个让人崩溃的地方。他更想逃回去,把这件丢人现眼的衣裳脱下来,扔进火盆里烧了! 姜容连连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转身要离开,可是他心里酸涩得几乎用尽了全力却仍然迈不开脚下的步子。 他越是露出慌乱、窘迫的样子,周围的人越是得意。那一张张淡妆浓抹的俏丽脸蛋上,全是恶意,好似他这样出现在这里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一般。议论声、质疑声、嘲笑声此起彼伏,像一句句魔咒传入姜容耳中,再次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自卑。 他们说,他的灵魂就是卑贱的,他融不进这高雅华贵的圈子。他不配站在这里,不配得到现在的一切,不配过这种锦衣华服的生活,更不配和谢小姐这样的人有丁点关联。 妻主 姜容想到了谢和雍,心就莫名地定了下来。 仔细一想,妻主她似乎从未嫌弃过自己? 。笔神阁 第一百零八章 人前人后 姜容冷静过来,在原地站定,转过身沉声道,“姜容自知资质平庸,但也轮不到诸位来过问。文师阁 我好歹也是谢家人,你们这是在训斥我,还是在打谢家的颜面?” “就凭你?也敢自称是谢家的颜面?真是笑话。”先前一人冷哼一声,斜睨着姜容。 姜容却也不恼了,幽幽一句话便惹起了众怒,他说,“谁让谢小姐的后院独我一个呢?” “你只不过是个冲喜的贱侍,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这般同我等叫嚣?”那位脾性直白,有些骄纵跋扈的公子指着他的鼻子便骂。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时候一个小跳蚤也能充人数了?” “屋里便是没有铜镜,也总有水吧?难道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模样?” “区区一个贱侍,竟如此猖狂。” 姜容干脆理了理身上稍有褶皱的衣衫,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朗声道,“若是想名正言顺地管教我,好歹也得先进的了谢家门,成为正儿八经的主君,才算师出有名。如今这般指指点点,会否太过越俎代庖?” 菜肴陆续上了桌,席面却显得有些僵持,气氛冷下来。 众人本打算再分辨几句,就见张宛渊站了出来,“好了,姜小侍好歹是为宁表姐冲喜的有功之臣,虽是性子莽直了些,但还请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莫要与他计较。” 此话一出,这些个公子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张家和谢家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这人怎么他张宛渊这会儿忽然跳出来替自己说话了?姜容正觉可疑,果不其然,下一秒谢和雍忽然出现在他身旁。 姜容有些诧异,“妻主?” 她不应该在前院吗?怎么来这里了?难道是长辈们有意让她相看这些公子? 谢和雍只说,“过来陪你吃饭。” 上次宴会的时候,姜容就被人欺负,所以避免事件重演,谢和雍觉得自己还是来看看吧。 众人都忍不住盯着出现在这里的女子瞧。真的好看,看了一眼还忍不住看第二眼,那容颜、那气度,叫人忍不住心生倾慕。 姜容也注意到周围人一个个都眉目含情地偷瞄自家妻主,心中腹诽:这群人真是人前人后两张面皮,刚才还跟黑白无常似的,这会儿倒是面红如霞了。 这会儿姜容也难免偷偷打量谢和雍的衣着。女子穿着一身雪青色衣衫,腰带与象牙白稍接近,他也具体辨不出是什么颜色,她项间佩着一只简简单单的紫玉珠子,雅致华美 谢和雍见他巴巴地盯着自己脖子上的挂坠,直接取下来给他挂上了。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三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出现了幻觉。谢小姐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珠子给他啊? 姜容一愣,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珠子,再看看对面一脸坦然的妻主。 “我见你一直看着它,不如摘下来给你戴着,这样看的更仔细些。” “”姜容有些无奈,不过他心思一转,故意说,“多谢妻主!幸好妻主来了,不然奴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妻主觉得奴这身衣裳如何?” 听他这么问,谢和雍还特地看了看,这才一脸认真地回答,“尚可。” 虽然依旧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此刻却是格外地中听。 “妻主不觉得很难看?那为何这些公子们说,奴穿了这衣裳是污了他们的眼呢?”姜容装作难过的模样,别过脸去,用帕子稍稍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周围的人一直关注着这边,自然也都听到了这段对话。 原本他们听姜容问这话的时候,只觉他是自讨没趣,甚至都忍不住看向谢和雍,想听听她会如何说,却不想对方竟然觉得这妆扮尚可???笔神阁 第一百零九章 毫不留情 “妻主,他们说奴肤色黑不配穿黄颜色的衣衫,还说那位公子肤白貌美,穿着合适,而奴是东施效颦、自取其辱。墨子阁 ” 这个贱胚子果然是心机。竟然添油加醋地朝谢小姐告状,蓄意抹黑他们!还偏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说不过他一个乡野村夫! “谢小姐,您可别听他胡言乱语!小儿郎们可不曾说过这么些话。” 姜容瞧着适才还张牙舞爪的男子此时乖顺得就好像小绵羊一般,心中只觉得可笑,他去看身旁的谢和雍,对方仍旧是惯有的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语气,“你哪位?” 男子被她问的一愣,有些激动地说道,“小儿郎是孟家的三郎,闺名是” “孟三。”谢和雍不容他多废话,直接用了家里长辈用的称呼。只因她知道,孟三郎的这个孟家并非她外祖父的那个孟,而是孟薇的姨母家,所以眼前人也算是她的小辈。 姜容听见这个名字,扑哧一声笑了。适才他们也是这般嘲笑自己的,那他又何必去顾及对方的想法? 他这一笑,孟家三郎只觉得自己被人践踏了颜面,一时间委屈极了。谢小姐根本就不像表姐说的那般温柔多情,简直就是个瞎了眼的毒舌混子,对待一个柔弱男子竟忍心如此无礼! “您”眼见面前的男子要哭,谢和雍却没有收敛,“高寿啊?” 高寿???孟三郎心一梗,作势要哭。 “脸这么一皱,更老了!” 姜容笑的更开心了。 说哭一个之后,谢和雍一挪视线,周围人纷纷后退。 大魔王也不盯着人,更不说是谁,只是同身旁的姜容毫不留情地继续点评,由着他们对号入座。 “穿绿衣戴红花,庸脂俗粉;首饰太多,布局繁乱,一身铜臭;绣满大红大紫的花样子,乡土气” 这也不是谢和雍内心的真实看法,只是随口胡编挑刺罢了。她内心的看法,就是没看法。真若说起审美这种抽象的东西,在座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干什么一群人抱起团来欺负姜容! 一直被忽视在旁的张宛渊忽然凑了过来,叫谢和雍也瞧见他的存在,“宁表姐说的极是,姜小侍自己喜欢便好,这又碍着旁人什么了呢?” 正幸灾乐祸的姜容瞧了这人一眼,他还真是会见缝插针,趁虚而入啊! “饿了吗?用膳吧!今儿有你爱吃的虾。” 众人便眼睁睁见着刚才赤口白舌的谢和雍突然转了画风。 “表姐还记得阿渊爱吃虾”张宛渊抢在姜容前面接过话来,这让姜容有些暗恨,青梅竹马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见接话的是他,谢和雍愣了一下,“哦,你也爱吃?” 张宛渊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露出几分落寞,尴尬又难过,“表姐忘了啊” “我贵人多忘事,你不要计较。”谢和雍应付了一句,随即净了手去剥虾,然后悉数放入姜容的碟中。 姜容勾勾嘴唇,然后故作大方道,“妻主,奴吃不了这么多的,不若分给宛渊公子些吧?” 谁要你假惺惺地施舍?张宛渊气的咬紧后槽牙。 “你不是一向都吃这么些?爱吃就多吃点。”谢和雍蹙眉,她不爱剥虾,而且这里还没有一次性手套,弄的满手都是的。不吃她吃,给张宛渊干什么?先前不是还很怕自己娶他吗? 张宛渊心一颤,难以置信地看了谢和雍一眼,没有收到对方的回视,只能死死盯着旁边的姜容。 呵,等着瞧。敢抢宁表姐,他非得让这个贱人好看!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章 一举三得 张家宴会结束后,谢家随之也快要设搬迁宴了,张氏不得不带着谢和雍启程回家了。笔砚阁 谢家设宴还要有一阵子,但张氏想着撮合张宛渊与谢和雍,便将他也带上一道回谢家,说是舍不得他,邀请他去家中小住一阵子。姜容也征得谢和雍的同意,邀请了张宛清去谢家玩。 张府门口,马车前。 谢和雍出了门,朝姜容的马车跟前走过去。 “宁、宁表姐”张宛清有些紧张,往姜容身边凑了凑。姜容示意他别怕,可对方就是忍不住,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宁儿!你来!” 谢和雍正想和张宛清说叫他坐到另一辆马车去,就听见前面张氏喊自己过去。 “宁儿!快过来,我有话同你说!”见她迟迟不去,张氏又催了一遍。 谢和雍无奈,几步跑到前面,“父亲,怎么了?” “你上这车来坐!我慢慢与你说。” 谢和雍看了眼坐在里面的张宛渊,又看了看张氏,“我要坐后面那辆。” “让姜氏陪宛清聊会儿体己话,你同父亲一起坐怎么了?快别磨蹭,赶紧的!” “”谢和雍只好坐上这辆车,身后瞧着的姜容与张宛清神色不明。 见她上了车有一会儿没下来,姜容心里有些不舒坦,直接转身也进了马车,张宛清慌忙跟上去。 “你别难过,等一会儿歇脚的时候,说不准宁表姐就过来了。”张宛清安慰了姜容一句,却见对方闭着双眼,全然是睡着了的模样,他忍不住有些无语。 这人是心是有多大?自己的妻主都被安排着和别的男人挤在同驾马车促膝长谈了,他竟然还能如此酣然入梦? 不过很快,张宛清就感觉庆幸——还好姜容睡着了,不知道自己说了这番话,谁能想到宁表姐这一路上就没回来呢?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速度快了些,休息的次数也少了,耗费两天半便抵达了淅州谢府。 原本谢和雍是想回这边姜容的马车上的,可听她一番牢骚,说坐在另一驾马车上多么生无可恋的时候,姜容感觉这样也不错。 让妻主好好烦一烦张宛渊,也能让主君知道,自家妻主对张宛渊无意,若能让张宛渊知难而退,那是再好不过了。一举三得,可行! 但一路上,谢和雍光听着张氏念叨先前在张家宴会上的事了,数落她伤了别人家公子的心,又没能给张家留足面子 光是说这些还不算,她爹还总是瞎搅和,老说自己和张宛渊小时候的事儿。这种种行为让谢和雍切实意识到,张氏竟然真的想让张宛渊进自家门!! 谢和雍没有正面回应,每次都插科打诨,反正就是一整套敷衍的动作。 这事儿不好处理,赤霄国又是个颇重孝道的国度,再加上她也不能像怼别人一样去伤害自己从小护到大的表弟,所以一回谢家,谢和雍便去找谢老夫人陈情此事,求她一定要回绝推拒,并搬出了楚枭这个挡箭牌。 谢澜原先就听自家孙女不愿,早也同意了,此番又得知楚枭有意娶张宛渊一事,心中更是对这桩婚事敬而远之。不过,她心里也盘算起了小九九。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满头雾水 张宛渊现在都不知道,他自以为稳操胜券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绝无可能的空念。笔砚阁 更多好他还整日跟在张氏身边讨巧卖乖,幻想着自己进入谢府之后的生活。 当然,首要的就是如何管制住嚣张的姜氏! 姜容可不晓得张宛渊已经在谋划着要如何对付自己,他正随着张宛清在街上游逛呢。 领了这两个月的红利,又收了田租的定金,他手上现下是富裕的很。张宛清跟着他逛街,明显感觉到他比先前寄宿张家那阵子出手要阔绰的多,午膳甚至还大手笔请了他下馆子去。这让张宛清都有些忍不住眼热,难道谢家当真如此财大气粗,就连姜容一个贱侍都富得流油? “夫人,西布庄的白掌事和成衣铺面的掌柜们来了,说是有事回禀。”周管家从门房上来,同谢文惠说道。 谢文惠疑惑,“今儿既不是交账的日子,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啊。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快让她们进来。” “是。” “夫人果真是奇才啊!这次,咱们谢氏定能在这一带,哦不,在整个赤霄国都能打响名号了!!!”为首的是谢家布庄上的庄头掌事,白清月,此人瘦瘦小小,独有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这马屁算是没有拍到位,谢文惠根本不知她在说什么,就听另外几位成衣铺的掌柜接上了话。 “夫人,小人已命手底下的绣娘们连夜赶工,按照您要求的,依着送来的两张图纸上所绘制的样式,将布庄染出的新布制出成衣带来了!” “小人也幸不辱命,实在是惊艳!” “夫人,这几张图纸当真是珍贵稀罕,夫人竟然如此信得过小人等!” “此为谢氏商行在成衣一行登顶之窍啊!” 听她们这般吹嘘追捧,谢文惠是真的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图纸,真有这般无与伦比?虽是满头雾水,但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期许与兴奋,自己的铺子骤然得了这好东西,莫不是要开运了? “快打开我瞧瞧!” 掌柜们招呼各自领来的小伙计,小心翼翼将这些成衣一件件打开。谢文惠搓着双手细细打量,心中惊叹不已—— 果真是款式新颖美观,且样式上竟然还有玄机,坠在衣服上的图案是不曾见过的,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在里面。再细细一瞧,这配色大胆而有冲击力,全是在黄色的基础上,又添新意 黄色? 谢文惠忽然想起几日前,夫郎同自己说起的张府宴上的事,这弯子一转,便也明白了,只一时间对自己的女儿哭笑不得。 平日里怎么没瞧着她对自家生意上上心,就为了人家说了她的侍夫几句,竟画出这么些图样来。瞧便知这是要替那小子作筏子,想着等自家席面上,好叫他找回场子来吧! 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能怎么着啊?罢了!不给这丫头点好处,她怕又是要恼,便遂了她的愿。 既然女儿想做,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坏事,“先做出一批,暂用寻常配色。至于这配色的衣裳,便不准做了。还有,一月后再上架。定价要比寻常贵至少五成,这花样可不是我如何得来的,是你们大小姐亲自为侍夫所绘制!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吧?”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认清现实 姜容这些天除了同张宛清一起,便是念书了。笔神阁 先前在张家好赖是念了一阵子启蒙,所以学习进度倒也不算完全搁置,这让童茵很是惊喜。 晨起练过字,张宛清便来同姜容在说如何种花、修剪。前几日二人出去,买了好多盆花回来,这几天倒是种出了乐趣来。 正聊的起兴,一行人鱼贯而入,纷纷进了姜容的小院,他们一人手上端着一只托盘,面带讨好的笑容。 “这是?” 来人中有成衣铺的绣人,故而站出来与他说道,“回小爷的话,这是咱们小姐特地吩咐给您做的新衣裳,今儿刚送来。您试试合不合身,若是有哪里不妥的,咱们给您再改!” 他朝一旁静静站着的夏初、夏浅摆了摆手,招呼他们上前来帮着打开。 张宛清有些艳羡地瞧着,心中暗忖,姜容在谢家的日子还真是舒坦啊。 第一件出来的时候,姜容就有些不平静了。这是黄色的? 一连拿出来许多套,款式配色倒是都很新颖,但全都是在黄色的基础上。明明自己先前穿了黄色衣衫被众人群嘲,现下为何要给自己做这么多黄色衣衫。他才刚学会肤色黑就不该穿亮颜色的道理,就送来了足足十套这样的衣裳,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你说,这是妻主送来的?”姜容心里有些不确定,该不会是主君在教训他,亦或者是那张宛渊的小把戏? “自然是了!瞧你家主子,倒不信了?可别是高兴糊涂了吧?”那位绣人朝身侧拎着衣衫的夏初、夏浅一甩手帕,笑着说,“这些衣裳都是小姐派人送去的图纸,咱们呐,很是费了些工夫依样给您赶出来的!这可是整个洛台,乃至整个赤霄国独一份的呢。您可是头一位上身的!” 听他这么说,姜容是真的有些低落了。 “都收起来搁着吧,瞧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他露出几分疲惫,只觉得心头灰蒙蒙的。 妻主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隐晦地暗示自己,不要痴心妄想,认清现实吗?为何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莫不是有了中意的主君人选?明明那日还帮自己顶了回去的,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给她丢了脸? “哎?您还没试呢”那绣人还欲继续纠缠,却见夏初和夏浅已经将衣裳悉数收回。 夏初把托盘一一接过去,小心收进柜中,而夏浅则是去将那绣人拉了出去,小声和他解释了两句,又给了些赏钱,对方便也不多嘴了。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因果的张宛清眼珠子转了转,他自然知道姜容在计较什么,也只得对方为什么突然难过。方才他还有些心生嫉妒,可谁能想到这么些衣裳,竟全是对方穿不了的呢?也不知这究竟是何人的手笔。 “我累了,想休息会儿。” 没等张宛清想好如何去劝慰,姜容就下了逐客令。张宛清一想,如此也好,他也省得费这个心思和口舌,便说改日再来,这就告退了。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重误会 谢和雍最近一直都没出现在姜容视野中,这让姜容愈发肯定对方在躲着自己,或者说,对方已经厌弃了自己? 给了他那样的奢望,却又无情地让他落入谷底。爱字阁 谢和雍最近有些不耐烦。她爹成天想方设法把她困在身边,然后一味按着他自己的意愿撮合她与张宛渊。偏偏这个张宛渊还一点都不敏锐,傻里傻气地。 这阵子,张氏每日叫谢和雍陪着他,给他帮一些忙,巡庄子、逛铺子、挑选陈列摆设、拟定席面菜品 她爹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自家的宴会必得是大场面,她也该出些力。尤其,他提出的条件还很苛刻:既不能失了礼数体面,又不可铺张浪费、奢靡昂贵。 每日忙活完一系列的繁杂琐碎,便已是天黑了,她爹还要叫她送了张宛渊回住处,说是担心出什么意外。要她说,这都在自己家里,宅子也是对方住了几年了的旧处,能出什么意外?还不是给他们俩创造这种尴尬又不必要的独处机会? 只能说一旦直女癌警惕起来,她的双商就立刻上线了。 但即便她这边提防着,那边还是忽视了姜容的感受与想法。尤其待她回到院中,屋内灯也黑了,稍一动静,声音也嘈杂,她又怕扰了姜容,对方更睡不好,便只能回张氏为她准备的另一处院子暂住。如此,二人连着许多日都不能见面,误会自然也就日渐加深。 总算是熬到了谢家家宴。 谢和雍真的快要累趴下了。谁能想到她一朝早出晚归,为的就是请别人来家里吃顿饭呢?该做的已经都做了,今日她说什么也要罢工!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虽然她在张氏跟前罢了工,却被谢澜和谢文惠揪住了,现下被一群人缠的脱不了身,偏还拿上回在张家就逃到了温柔乡说事,道她这回做东,绝不能再躲藏了! 今日可不一样,是个重要的大日子啊!她还要帮姜容高调回归呢! 姜容一早就像提线木偶般,由着夏初和夏浅替他梳妆。衣裳也不是他专程挑的,而是让二人从那十套不曾碰过的新衣中随意拿了一身换上,便去席面上呆坐着了。 他是不曾照一眼铜镜去细瞧,当然,他对这方面很迟钝与生疏,瞧也瞧不出。 可夏初、夏浅二人却是不同的,他们很早便在谢家做事,这些年耳濡目染地也练就了不凡的审美眼光,依着二人的判断,这身衣裳绝对是为姜容量身打造—— 黄色的基调上配了绿色、红色,原本是该艳丽俗气的,可是这衣裳却不同,通体没有丁点花纹图案,颜色都是一种灰色调,饱和度低,和谐共生,弱化了对肤色的要求,款式裁剪也是极其别致奇特,更衬得他身形修长,飘逸洒脱,别有一番韵味!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到了惊艳与意外。夏初刚要出口去提醒姜容,想让他注意到这衣裳的独特之处,却被夏浅拦下来:小爷他需要这个契机去改变自己的心境,所以此时还不是让他知道内中关窍的最佳时机。 夏初不知夏浅如何想的,但他一向比较尊重夏浅的想法。对方话虽不多,心智却比自己更成熟,听他的准没错。 姜容没注意二人这点小动作,一路走过去,果然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又是看着自己相互同旁边的人耳语,面露不善。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开云见日 这会儿,陈氏正坐在主座听众人们说话,远远瞧见姜容,不由得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姜氏?今儿这身不错,很衬你。道友阁 倒是不俗。” 姜容诧异,半晌反应过来,受宠若惊,急忙谢过,“谢老太君夸奖。” 原本他还在思索老太君为何忽然夸他,不成想,周遭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言辞间夸赞更甚。 “哎呀!姜小侍,这衣裳是从哪里定的呀?实在是好看的紧!” “是啊是啊,这样的款式,我以前竟从未见过!咱们洛台的成衣铺子应当没有的吧?” “你不是一向最了解这些的吗?连你都不曾见过,那当真是稀罕!姜小侍,你快告诉我们吧!” 要么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做布料生意起家的贵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崇拜,“这颜色远观有一种朦胧的美感,近巧更是愈发显的柔和,如此三种颜色放到一起也不违和,反倒相辅相成,尤其这抹黄色,将纷红骇绿的艳俗抹消了去,却有雅意贵气,真可谓点睛之笔!” 姜容呆傻在原地,他不明白,同样是穿黄色衣裳,怎么反响却是天壤之别?昔日他被如何嘲笑,今日就被如何夸了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视线挪了挪,瞧见依旧是一身黄色衣衫的孟家大公子,对方似乎穿的还是之前的款式,虽然换了花样,但却与自己身上的衣裳似乎相去甚远。难道对方没有来得及定这新款式? 孟大郎直勾勾盯着姜容的衣衫,内心挣扎许久,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姜哥哥这身衣裳真好看,瞧着很是新颖呢。这是谢氏成衣铺子的新品吗?” 张宛渊坐在众人中间,此时也是盯着姜容,面色难看。 众人问了半天,姜容还是木着不发一言,他们只好去问谢夫郎张氏。张氏也不知道,他笑的有些僵硬,只得让姜容去说,“好孩子,既然大家都好奇,你便也莫要藏私了吧?” “回诸位的话,这是我们小姐特地亲自为姜侍夫画了样子,配了颜色,叫下头铺子新制出来的,足足有十套。小姐说先前听姜侍夫喜欢着黄色,便下去费了点心思,琢磨了这些小玩意出来哄他高兴。” 这会儿,谢和雍派来的救兵从叔叔总算到场了,他缓了口气便替姜容答了众人这疑惑,顺带替自家生意打了个广告,“夫人定了这样款式的衣裳下月初上架,届时,欢迎诸位光临!不过,这配色是独姜侍夫一份的,再没有的了。” 在场众人纷纷又是震惊,又是惋惜,一时间艳羡嫉妒的眼神齐刷刷地朝姜容投来。 张宛渊手默默攥成了拳,指甲深陷手心,渗出鲜血。 姜容听了从叔叔的话,眼睛睁大,他,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她是从上回便盘算着想为自己撑腰吗?怎么都没告诉自己呢 这会儿姜容恨死自己了。他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呢?又一次误会了妻主! 是啊,妻主还从未让自己失望过呢!只是那人,一向是习惯了默默做事却从不宣之于口的,自己却兀自胡思乱想、随意揣度。自己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作主张 宴会结束后,谢和雍直直奔向后院去找姜容。文字谷 一路走进院子,见自家小郎君正坐在屋子里,双手掩面,竟是在哭泣。 “怎,怎么?还是,没说过他们?没事的,我下回给你弄个更好的!”谢和雍凑过去,弯下身子,小声在他跟前安慰他。她最不能见他哭,一时紧张,稍稍有些结巴。 突然,姜容放下一双手,露出已是通红的双眼,长臂一伸,揽过谢和雍的脖颈吻了上去,眼角的泪珠滴落。 “唔!!!” 自那日宴会后,谢氏成衣铺的生意爆火了! 短短半月,谢氏成衣铺迅速向赤霄国北方扩张,一跃成为南部最大的成衣名号。不仅仅是他们的衣服火爆,谢家的故事也被广为流传。从先前散尽家财接济壬州流民,到后面集结延州郎中、义商共度难关,再到现在谢小姐为宠侍创立新的衣着风格谢家,简直成了百姓口中传奇一般的存在了! 张氏很见不惯姜容,只觉得他得势张狂。他在自己女儿心中的地位越重,反倒对自己父女关系的威胁越发大了!如今这故事传扬出去,家里是日进斗金都不止,可那姜氏也未免太得意了! 所以,张氏再三思索后,向谢老夫人提出,想将娘家外甥宛渊给女儿定为侧夫,来日待女儿大婚,再抬进府,又送上一封张诚敬的书信。 谢澜接过张氏递上的信,不曾拆开看一眼,便先搁置一边了。 “宁儿不可娶张宛渊。” “怎么不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激动,态度也显露不敬,张氏急忙压了压心中的焦急,挤出个笑容,“女婿是说,婆母为何不同意此事啊?先前宁儿几次遭难,那孩子都是一心记挂,奋不顾身地要来照料宁儿,如此用情至深,女婿也是为此而感动。左不过就是个侧室的位子,若是作良侍,想必那孩子也是愿意的!” 张氏原以为此事定会征得婆母的赞许,却不想对方竟直接拒绝了。难道真的如同母亲所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么? 谢澜没有抬眼,而是手上挥毫落笔,写了个大气磅礴的“局”字。 见她不语,张氏有些忐忑,继续说着,但声音却越来越小,“婆母,那孩子模样也好,性情也佳,又与宁儿投契,二人也算青梅竹马” “你可问过宁儿意思?”谢澜伸手研墨,张氏主动将这活计接了过去。 婆母这会儿瞧着不大愉快,他可得懂事点,小心伺候着吧。 “不过是个侧夫,抬便抬了,宁儿大抵也是” 不等他说完,谢澜凝了他一眼,“宁儿不愿。还有,关于此事我自有考量,莫要自作主张。这些日子你有点太过了。” 最近就连她耳中,都听了不少传言,说是张宛渊很快要进门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还是尽早斩断祸根,以免夜长梦多! 张氏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脚步凌乱。 他从嫁进谢家到现在这么些年来,还不曾被婆母这样批评过!即便婆母语气尚算平和,可他还是觉得害怕和委屈。不过是抬个良侍罢了!他身为宁儿的父亲,这谢家的当家主君,难道连这种小事都不能过问了吗?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互相猜忌 谢澜冷冷扫了眼张氏离去的方向,垂下眸子盯着那个“局”字。随梦 张家现在不一定同谢家是一条心了。张氏,倒还不至于傻到害自己的女儿,但他的心机还不足以和张诚敬斗上一斗,难免被有心利用,那可就不妙了。 信。 谢澜拆开瞧了瞧。 这个老狐狸,真是好算计!信中只说为修两家之好,却只字未提张家凭什么再继续与谢家修好,看来她对京城那条线护的很严实。如此,只能说明内里有鬼!她谢澜、他们谢家没少替张诚敬办事,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也有不少,两家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到底有什么说不得的? 尤其,现在谢家有了两张王牌。 张家既想通过谢家搭上这条线沾这好处,又不想坦白自己手里的筹码,哪有这样好的事儿? 现在,张诚敬既知谢家的这两张牌都过了明路,来信却仍然如此草草了事、绝口不提,当真是没把谢家放在眼里,还是因其背后的势力同宜安王、闵家有所冲突而忌惮? 不论如何来说,这门亲事肯定是不能答应,而张家的人也别想再嫁进谢家!他们两家私底下本就有一大堆污糟事情纠缠不清,现在又互相猜疑算计,形势变得扑朔迷离。这水已经够浑的了,绝不能再搅和了! 至于现在,她就以不变应万变,端看对方下一步作何反应了。 张氏回到屋里,越想越觉得气闷,发了狠将案几上的账册一股脑地推到地上,如此发泄一通脾气,半晌才止住怒火,拿了信纸,写起家书来。他必得同母亲说明此事,叫母亲想办法! 足足写了三页纸,送到张诚敬手里已经是几天后。 “呵,谢澜真是长本事了!”张诚敬一目十行越过张华音那些牢骚话,筛选出自己该看的内容,罢了,冷笑一声。 身旁,张诚敬的心腹看着她,“大人,可是谢家有异?” 张诚敬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一边分析道,“如此看来,谢家是决计不会叫张家人进后院去了。若是硬着来,怕是适得其反。自从华音嫁到谢家这些年,全凭我一手提拔她,否则她能有今日?得鱼忘笙啊。” “大人,谢家如今背靠宜安王与闵家,我们还真奈何不了她。上边交代了,拉拢为上,必要时刻,可以透露一些信息。” “我得好好想想。谢澜此人非常棘手,心细如发、直觉敏锐,稍微一丁点事情,她都能从中推测、挖掘出许多信息,一叶知秋、见微知着说的便是她了。”张诚敬吐了口浊气,再三斟酌语言,才落笔又回了两封信去。 “婆母,女婿已经给家中回了信,母亲说不成也无妨,不必苛求。不过,母亲还给您又带了一封信,说是兹事体大,特叫了身边亲信送了来,叫我一定亲自交到您手里。”张华音小心递过信封,随后便行了礼,“女婿就先告退了。” 该回避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眼色的。 母亲劝他,不要再强求这亲事,还是小心一些,自保为上,再惹恼了婆母,家里还真不一定能为他撑腰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时提亲 谢澜读过信件,将内容牢牢记在心里后便烧了。一笔阁 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留下的,否则现在是几张薄纸,来日便是割颈的刀子。 很快,张诚敬便从谢澜的信中得知了楚枭意欲娶张宛渊的事,大喜过望,忙写信去问谢和雍,此事是不是真的,又托她帮着打听打听,楚世女到底是何意,有没有个准信,何时上门提亲。 “对,得问问她,别耽误了渊表弟。”谢和雍看过外祖母来信后,取过一旁的一只匣子,倒出来小山堆一样的信封,都还没拆开过,全是楚枭从京城寄来的。 她将这些信全部拆开,然后按照落款排了顺序,从头看起。厚厚一沓信纸,比得上一本书册了。 “见字如晤”哦,这封主要是说如何想念自己做的点心,想搞个铺子来做,问自己配方,得利三七分,自己七、她三。不干,太麻烦了,和楚枭合作肯定一堆破事儿。 “许久未见”这封是在说裴岫跟随她历练,如今的近况。这人还真是不靠谱,竟然将裴岫又塞给了闵赜。当初自己就该直接找闵赜的。 谢和雍快速翻看起来,足足八十多页,忽略掉这许多废话,也就是提了糕点、美人、张宛渊。 啧,果真是楚枭了,食色,性也。 楚枭表示冤枉死了。她可远远不止说了这些啊!被谢和雍认定的那许多废话里,包含了女皇的赞许、她为谢家争取的赏赐、旱情政策的落实情况、太医院院正的欣赏崇拜以及对谢家生意的祝贺 然而,这些在谢和雍眼里,都是废话。 谢和雍摸了摸下巴,取了笔,磨了一丁点墨汁,随手找了一张纸条,写了一封回信交给身边的崔叔叔,让他交给驿差。 “噗——!!!”楚枭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有多激动,拆开就有多无语。就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边角料,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何时提亲? 何时提亲 果然是一如既往地直白。幸好她脑子还会转弯,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什么时候去张家提亲,求娶她那渊表弟。去了那么多信,她到现在才回,还只这么一句话!保不齐她的信,这家伙都没拆开来仔细读过! 可恶的谢宁,我记住了!呜呜呜 谢和雍看完楚枭的信堆,看到了另外一封来自边城的,那是闵赜的信,今日刚到。 信封捏上去很厚,里面应该有不少页纸,或许是边城条件有限,对方也没机会频繁地寄出信件,只能全塞进一个信封,一起寄过来了。 与楚枭的侈丽闳衍之词不同,闵赜的信用语更通俗,内容也多为与其探讨兵法行军之事,谢和雍干脆回复两个大字,“已阅。” 等楚枭出去走了一圈,打听到谢和雍给闵赜的信中就这么两个字,立马觉得心情畅快不少。到底她还是在意自己这个义姐的!像是闵赜这些狐朋狗友,也都是过过场面罢了。瞧,就连给她的回信都比对方足足多了一倍的字数,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更重!哼哼!笔神阁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方寸大乱 “什么?你是说,舅舅要把我送回家里去?为何这么急啊?”张宛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叔叔,瞧着很是有些伤心了。 李叔叔也有些不忍,但却对内里的事情一概不知,“老奴也并未探出主君的心思,不过,前些日子,主君为了您与小姐的事,一直往老夫人的书房走了好几回,且每回从那边回来,都要发上好一通火气,想必是不太顺利。难不成是谢老夫人拦着?” 张宛渊也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突然变卦了呢? 这种事情,老夫人怎么会插手?只是个侧夫的位子,说不上有多重要,怎么遭到如此反对了呢?按说舅舅那么满意自己,先前又筹谋了那许多,即便是姜氏如何使手段,也只应该被舅舅厌弃才是。现在突然要把他送走,都不肯亲自来同自己说,只能表明事情有变,而对方甚至没有颜面来直接见自己.....到底是什么! 还有,姨祖母不也很愿意促成此事吗?难道这二人联起手来都不足以撼动谢老夫人的心思? 不行,他必须去见舅舅!不,他要去见宁表姐!不不,也不行!他应该速速回去找姨祖母问清! 一时间,张宛渊方寸大乱。 如果不能嫁给宁表姐,他真不知道自己余生还有什么念想了。 张宛渊一杯一杯,足足喝了整整一壶冷茶,才算浇灭了心中焦急之火。他将东西迅速收拾好,又嘱托李叔叔帮自己带话说改日再来陪张氏,这才出了谢府门。 他抬头瞧着牌匾,心里暗自发誓:他一定会再来的。一定! 上了马车,张宛渊便瞧见了早已等候着一起回府的张宛清,心中大定。 对,差点忘了,他还有这张牌。这是他早先就安插在姜容身边的暗线,一直不曾用过,如今也养的差不多了。 “阿渊哥哥,你还好吧?”张宛清此时盯着他,眼中满是担忧,与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疏离完全不同。 张宛渊对他露出个苦笑,很是难过道,“也不知怎的,就落到这般田地了......” “阿渊哥哥,我听说是谢老夫人极力反对,舅舅和姨祖母再三周全,也没能劝过。姨祖母甚至还递了好几回信来,最终都没成事。”张宛清蹙着眉,细细回想起来,“倒是我觉得,姜容最近似乎很清闲,完全不像是将你放在眼里、视为对手的样子,就好像是......抓住了你什么把柄,笃定了你不能进谢家门似的!” “阿清,辛苦你这般帮我留意着,委屈你了,还得同姜氏虚与委蛇。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张宛渊实在是心急如焚,他抓住张宛清的一双手,泪眼婆娑,“只是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嫁给宁表姐,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别怕,我一定帮你!”哪怕拼了命。 听他这样保证了,张宛渊的心情才稍稍缓和了些。 是呢,宛清是一定会帮自己的。现在只待回府,先把事情来龙去脉都摸清,再做打算。 张宛清眼神放空,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70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密不透风 “姨祖母!求您了,帮帮宛渊吧!!!”张宛渊跪在张诚敬的门口哭求。笔砚阁 更多好 他前面已经问过了府里大大小小全部的眼线和可以利用的人,竟没有一个知道内幕的。瞒的如此密不透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张宛渊很恨现在这样。 自从那件事过后,他已经多年没有如此无力了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身后操控着他的一切,而他却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动地接受。 屋内的张诚敬被他扰的有些心烦,瞧了瞧外边的天色,吩咐身边的随从,“快下雨了,万一这孩子淋坏了身子可不好。去,把谦敬叫来,将她的好孙儿带回去好好看管!如今,这便是咱们张家的金疙瘩,经不起一点差池。”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姨祖母!姨祖母求您了,告诉宛渊吧!到底是为什么!?姨祖母!!!别碰我,我不走!!放肆!” “宛渊!”张谦敬蹙眉,走过去摸了摸孙儿的脑袋,“天要变了,先回去吧。” 张宛渊看着自家祖母,落下两行清泪,“祖母!宛渊是真心心悦宁表姐的,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能成全了孙儿?” “这”张谦敬到底心软,可长姐说了,绝对不能让宛渊知道,否则会坏事的。 张宛渊原本以为能感动了自家祖母,他知道,自家祖母一向耳根子软的,可却不想这次她竟直接叫人捆了自己回去,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张宛清瞧着外面的天色,面露忧虑,突然一群人闯入视线,他一下子站起来,迎了出去。 “阿渊哥哥?阿渊哥哥!!”待看清张宛渊是被捆着的,张宛清勃然大怒,上去将人推开,急忙给对方松绑,“阿渊哥哥,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 见他不语,张宛清转过身,阴沉沉盯着门口的几人,一双眼好像恶狼一般可怕,“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这样捆他?” 几人面面相觑,但却都不理他。 他们是负责将宛渊公子送回来,严加看管的,可不关宛清公子什么事。 “宛清”张宛渊小声呢喃着,泪水滑过脸颊。 张宛清听见他呼唤,也顾不得同这几人算账,急忙跑过去,“阿渊哥哥!” “宛清,别,没用的”张宛渊有些脱力,疲惫的很,刚才他已经这般大闹了,却没能起到一点作用,甚至,这两位祖母都不曾动怒生气,只一味不理睬。这其中定有古怪 “阿渊哥哥,我能为你做什么?”张宛清见他一副丢了魂似的模样,心中很是悲痛。 张宛渊示意他附耳,“旁人我不信,你亲自去谢家向宁表姐求救,说我被困在家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不会不管的。记住,莫要让姜容起了疑心” “好,我一定带到,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书房内,人被带走后,张诚敬很是头疼。 这么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总还是要将他送到宜安王世女后院的。可若他一直这么闹,进了王府,那恐怕是后患无穷。唉,谁能想到这孩子对宁儿如此执着?竟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 看来,这亲没那么易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笔神阁 第一百二十章 加倍努力 那边张家还在上演闹剧,这边谢家却是悠闲的小日子。看书否 自从上回一事过后,姜容一下子自信多了。他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绝对。妻主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只要心思用的巧,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行的,而他需要的是学习与沉淀自己。 他已经学过了启蒙最基本的几本,现在已经开始进一步学习一些知识了。 原本姜容是想着没事去问问谢和雍,以此让对方有种成就感。可问了两次后,他发现自家妻主不仅字字详熟,且文艺皆通,而且还能引经据典、化繁为简,把内涵给他讲的通俗易懂不说,还能延伸出许多有意思的知识。 这让姜容对谢和雍的纨绔名声非常震惊,同时内心暗暗决定,一定要加倍努力。他离妻主的水平尚且还差得远,什么时候才能称得上是读过些书的文化人呢。 “妻主,这句何解?”姜容拿着一本书册,凑到谢和雍跟前。 “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谢和雍看了看,“这句话是说,遇到困境的时候,要多想想自己的抱负,提醒自己最开始的想法;而收获成功的时候,也要留心自己的结局,要想着如何去保持住、坚持住。” 姜容点点头,“原其初心的‘原’一字要如何理解呢?” “是推究的意思。” 姜容想了想,问道,“所以,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不论何种处境都要多去思考自己的因果吗?” “可以这么说。”谢和雍表示赞同,觉得他的‘因果’一词用的很巧妙。看来,姜容很有悟性,要是好好培养的话,肯定是个好学问的人。 “姜容!宁表姐,你也在啊” 二人正聊得起劲,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少年的呼唤,再转头,只见张宛清站在门口,有些怯怯地瞧着谢和雍。 “嗯?你不是刚回去吗?”姜容有些好奇,“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既不能叫姜容觉察到,又要将求救的消息传递给宁表姐,这的确实属不易。 临行前,张宛清仔仔细细妆扮了自己一番,又带足了行李,装作要长住的样子。 无论马车赶的多块,无论他内心多么焦急,等到了谢家后,他都是一副悠哉游哉、很放松的模样。待打听到谢和雍在姜容这里,他不由得激动了几分,这是最好的时机! 张宛清看了眼谢和雍,这才在姜容的示意下坐到他右手边上,“我是来你这里躲清净的!” “躲清静?”姜容不解,而一旁的谢和雍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谁知家里最近是怎么了,闹腾得很。”张宛清一副抱怨的语气,将事情说了出来,“好像是张宛渊出什么事了,在姨祖母门前哭闹了一日。谁知姨祖母竟也不曾发落,便叫了我祖母过去,直接让人将他捆绑着提回了院里,还叫了好些人把守呢!” “总之,似乎是四房的祸事,弄得人心惶惶的。我觉得似乎不妙,保不齐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便借了你的由头,逃了出来!你可一定要收留我!!” 姜容先说好,随后思量起这事内里的原委来。 二人齐齐去看谢和雍的反应。 。笔神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姻缘一事 张宛清还特地装作后怕和惊疑的模样,添了一句,“你觉得到底是什么事,叫张宛渊一个好好的大家公子这般不顾体面去姨祖母跟前闹事呢?” “你觉得呢?”姜容摇摇头,反问。大笔趣 “这我如何能得知?”张宛清拍拍胸脯,似乎并不想和此事扯上关系,“不过,我听说好像是和他的亲事有关!” 姜容这下算是猜到些什么了,看来那张宛渊是闹着要嫁给自家妻主,而张家怕是想着攀上楚世女的高枝,由此才惹出这事端的吧。思及此,他蹙了蹙眉,不太高兴地说了一句,“姻缘一事,不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话一出,惹得一旁的二人都看了他一眼。 他是这样才和自己结亲的吧?说的也是啊,这还用问吗,她先前那名声狗都嫌谢和雍心里默默划过这句,随后暗暗记下来,姜容或许,是不是,原本也,并不太想嫁给自己? “人生的路很长,有一辈子要去消磨,总得选一个能够携手共度的心上人才好。”谢和雍叹了口气,这话是在说这件事,也是在说姜容。 此事原本她也不太好管的,尤其她被牵扯其中,但是渊表弟曾经帮过姜容,而且又是她从小看顾的表弟,罢了,此事确实由她出面更好处理,虽然不是合适的,但却是正确的。 她这话说的姜容心中有些气闷。他知道妻主也不是说要张宛渊嫁给她,但她说了这话,就是要管这事儿的意思了。她虽无意,可这么一管,那张宛渊不得感动得以身相许啊! 谢和雍还不知道姜容想什么,从这里离开后,她就去书房给楚枭写信了。 啧,按说她这义姐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咋这么不招小男孩待见呢?想她这条件,可以说是万一挑一的了,要家世有家世,要权势有权势,长得也好看,武力值满满,话也多,还傻要是让自己嫁给她 咦~还是算了,她那点子魅力,倒也还不足以让自己赔上胃酸和胆汁。 楚枭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原本正很得意。阿宁这么快又来信了,想她了吧?结果打开一瞧,她直接就傻眼了—— “不用了,他不想嫁你。” 张家。 “长姐,那孩子非拗着要嫁给宁儿,这如何是好?”张谦敬实在是没招了,她一向在孙辈眼中都都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祖母,哪里对付的了如今这种事情? “你啊,就是太好脾气了!连点做祖母的威严都没有。”张诚敬叹了口气,一拍桌子,“你去将事情说与他吧。他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若是乖乖听话,家里自会替他备厚厚一份嫁妆,体体面面叫他出阁;若是再闹,呵,我便将他许给一个七老八十的婆子作继室!让他好生掂量掂量,选一样吧!” 张谦敬一僵,看了自己的嫡亲姐姐一眼,心中有些无奈的荒凉与恐惧。这般对自己的孙儿威逼利诱,自己还要助纣为虐,这样真的好吗? “你莫要怪我,这都是为了我们张家。”张诚敬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回过身背对着她,眼中似有泪光。 张谦敬望着她的背,心中有些酸涩,转身离开了书房。 长姐头上竟也有了好些白发啊这么些年,家中的一切全靠长姐日夜操劳。若无长姐,她或许也成为了生存边缘挣扎着的行尸走肉了。长姐一心为张家打算图谋,她又有何资格去评判长姐呢? 。笔神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急火攻心 “你说什么?!”谢澜一下子站起身,因为速度太过猛而导致脑袋充血,眼前一黑,又跌坐了回去。伏魔府 谢和雍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查看她的身体。对方却虚弱地摆摆手,随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很是急切地询问,“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写信给楚枭,让她放弃这门亲事。” “你”谢澜急得握着她的手晃了晃,“信送出去多久了?” 谢和雍挠挠脑袋,“没多久吧,我也不记得。不过,她说她的驿差有技巧,传信速度要快得多,算来今日应该能收到回信吧。” 谢澜这回是真的有些气血翻涌了。 “怎么了?表弟不愿意嫁她便算了,这事儿强求不得。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是早早说清了,免得来日促成一对怨偶,多造孽啊!”谢和雍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谢澜似乎闭上眼睛,很是难过的模样,“祖母,您怎么了?” 谢澜声音微微颤动,有气无力的,“我没事,你去看看回信到了没有,顺便给我请个郎中来吧。” 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自己宠出来的,还能怎么着啊!她再从中想办法周旋吧!这件事情若是不能善了,还得想想如何给张家一个交待呀! 谢和雍拿着楚枭的回信给谢澜念,对方似乎很平淡地接受了此事,也没有明确表态,或许之后见了面还会与谢和雍再详说几句,但瞧着信件内容,她应该是不恼的。 其实,楚枭当时都想一个翻身上马就直奔洛台来,抓着谢和雍问个清楚了。只是她实在是分身乏术,一时间还没办法离开京城,所以她在文中表达了自己深切的思念,说希望谢和雍来京城一趟,游玩一番。先把她骗过来再说!!! 谢澜被郎中把过脉,这会儿正在听诊断结果无甚大碍,急火攻心,放平心态。 “祖母,您可得注意身体啊!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这样大动肝火的?” “”有你这个小崽子,我也好不到哪去。 谢澜捏了捏眉心,“放心吧,祖母还得再活蹦乱跳数十年,否则怎么护的住你啊!” “我去给外祖母报个信,好让她赶紧把渊表弟放出来。” “”谢澜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亲家了。对方白高兴一场,一切盘算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坏了事的外孙女还理直气壮让她放人!不能让她去,否则得把张诚敬气出好些毛病来。 “你还是别去了,等我给你外祖母写信说明事由吧。” 谢和雍摇头,“那怎么行?您身子都这样了,能静养便静养!这种小事,我和外祖母面对面直说就是了,免得她多心。” “”小事?免得多心?快饶了你外祖母吧。她那心肝都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说完,谢和雍转身就跑了出去,完全不顾谢澜如何忧虑。 最终,谢澜也只好安慰自己,“罢了,走一步瞧一步,反正这事能成与否,对我谢家来说都是没什么影响的。” 。笔神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怪石何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张诚敬看着面前的外孙女,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了。随梦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她还只当这孩子最近长进不少,天降福星,为他们谢家带来了无限生机,却不想这简直就是变本加厉、无以复加啊!偏偏这份福气原也是她带来的,现在又被她送走了。 这孩子是和她玩的什么大起大落啊!!!张诚敬真的是又气又没办法,这叫什么事儿啊! “楚世女当真不会娶宛渊了?”若是她将人直接送到宜安王府上去 “肯定不会的!我都同她说了,她也答应了,自然作得数。”谢和雍很快打消了她的念头,说完还继续火上浇油,“外祖母,您把渊表弟放了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放,这就放了。”张诚敬招呼身边人去做了。她这会儿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气的头昏脑胀的,恐怕是要病上一场了。 说完事,谢和雍连午饭都没留下用,便骑马准备打道回府。临行,她突然想起来,不然还是给姜容带个什么小玩意吧?每回自己去哪都带着他的,这么几日不见,带个礼物也算是整点小惊喜弥补一下。 谢和雍漫无目的地往街上逛了一圈,什么也没挑中。这埙州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新奇的小玩意能作礼物送的出手的。 正待她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吆喝,“新鲜玩意来瞧瞧咯!绝对没见过的宝贝哟!” 谢和雍循着声音找了过去,是有个人摆着个小摊,上面放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她一眼扫过去,被一块石头吸引了注意力。这东西结晶状,玻璃光泽 “这玩意怎么卖?” “客官,您说的是这个怪石?”那小贩笑呵呵指着这石头问她。 谢和雍露出几分疑惑,“怪石?哪里怪?有多怪?” 那小贩神秘一笑,“您请瞧好!” 只见她拿出两块打火石,将那石头敲下一小块点火焚烧,火焰呈现出紫色来。随后,她得意洋洋地等着谢和雍像先前的客人一样惊讶地出价购买,却不想对方面不改色,直接掏出一张百两银票。 “哎哟!客官真是大手笔!!”小贩眼睛一亮,伸手去接,奉承的好话都到了嘴边,对方并没有那样简单就给她,反而是躲开了,“您这是?” “告诉我,这石头你是哪里来的?”谢和雍眯着眼问道。 这便是她先前想找的硝石! 小贩警惕地瞧了她一眼,正准备编个瞎话,就听见对方说,“价钱好商量,我看你这些东西,也都没什么奇特的,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也有的是法子!不瞒你说,你们肇台新任知府刚巧是我外祖。” “您是谢小姐?”小贩有些惊喜地问。 谢和雍一挑眉,有几分诧异,“你知道?” “小人自然知道!小人的姐姐一家便是壬州的。当时壬州灾重,小人去信邀姐姐来埙州,奈何姐姐怕拖累了小人,便一路逃到了延州去,后来多亏了您救命啊!”那小贩越说越激动。 谢和雍瞧了瞧,此人似乎是有些面熟,她试探地一问,“你姐姐该不会是裴岫吧?” “正是!正是!小人裴流。”小贩见对方说出了自家姐姐名号,也基本确认了,忙喜气洋洋地自我介绍,随后热情地说,“恩人既然想知道这石头的来源,小人直接带您过去便是!” “放心吧,若真是我要找的,不会亏着你的。”谢和雍看小贩收拾好东西,走到前面给她带起路。这是利国利民的好玩意,自然值得。 “小人一点都不亏!”裴流认真地说,末了带着哭腔,“姐姐是小人唯一的亲人了。当初若不是您,姐姐恐怕早就” “所以,能帮您这点小忙,恩人千万莫要再推辞了!” 。笔神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千两银票 硝石矿!真的! 谢和雍当即把身上一千两银票给了裴流,可对方死活不肯要。墨子阁 “谢小姐,您若是真想赏赐小人,不若给小人在您手下也寻个差事吧?”裴流有些羞赧,“小人听闻,你们谢家做事好的雇工,老了也能有一份保障,是真的吗?我那姐夫和外甥是不是得你们谢家看顾了?” 谢和雍点点头,实话实说,“是,裴岫的夫儿现下是在城外庄子上安顿下来了。不过是分了间小屋,也只是能保证饥寒问题。” “如此很足够了。小人在这埙州,还不是一样受饿受冻?”裴流很是满足,她这几年在这地界真是受够了,每每还要靠姐姐贴补才能过活。如今大好机会,自然要抓得住。 谢和雍抬抬手上的硝石,“以后便不会了,这玩意,很值钱。” 裴流摇头,她可不好要这天价的赏银,“那也是您慧眼识珠,换了小人,只能错把珍珠当鱼目。” “你若坚持如此,便去我家中铺子跟着做事吧。” “难道您说的是名满南部的谢氏商行?那可是挤都挤不进去的好差事啊!”裴流有些难以置信,惊喜地问。 “嗯,我给你带个手信。” 谢和雍兴冲冲拿着硝石往屋里跑,准备写信传给楚枭,让她帮自己去办这事儿,尽快将硝石矿找到,开出来,这样等来年夏天,百姓们也不必为了炎热的酷暑而遭罪,却又因买不起冰只能忍耐了。 “姜容?”刚进院子,就看见了姜容正在同张宛清整理手中的花卉。 姜容僵了僵,妻主似乎很开心。张宛渊肯定得救了吧? 见到姜容的那一刻,谢和雍是有些尴尬的。 她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了!说好的给姜容带礼物,结果却被硝石转移了注意力,瞧她这点记性!现在怎么办? 谢和雍往自己怀里摸索了一番,只搜罗到先前揣着的千两银票 “最近缺钱花吗?本来想给你买些礼物的,但是也没挑到合适的。给你折了现银,你自己挑去吧?” 一旁的张宛清都被这数额惊到了,千两银票啊!说给就给。即便是他这样的张家公子,一年的月银也不过百余两。 谢和雍递给姜容,对方不接,她瞧了瞧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妙。果然直接给钱肯定不行的。无奈之下,谢和雍将手中的硝石砸成两半,“给你。” “这是何物?”姜容嘴角抽了抽,妻主还真是随性,罢了。 谢和雍觉着这样应该可以了,和他夸道,“这是好东西,来日再同你细说了,不过啊,它确实是我挑礼物的时候选中的,只是我还别有他用,就送给你一半好了!你别生气了吧?” “”这还不如那张银票呢。算了,指望妻主能摸透自己那点小心思,也太为难她了,“宛渊公子可没事了?” “噢,没事儿了。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谢和雍摆摆手,朝张宛清直接说道。不是说来躲难的吗?现在已经安全了。 原本为张宛渊松了口气的张宛清听了她这话都傻眼了这是在赶他走吗??? “妻主当真心疼宛渊公子,一听他出事,立马便过去了。怕只恨马儿不能飞吧?” 谢和雍看了姜容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怎么好像有点阴阳怪气的?不过比原先那胆小怯懦的样子瞧着舒坦。 被她这么一瞧,姜容有些慌神。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他是不是被妻主纵容得有些忘形了? “总归是表弟,先前又帮了你两回,现下可好了,两清!” 她这么一说,姜容可高兴了,一旁的张宛清有些为张宛渊不平。 为什么阿渊哥哥倾慕的是这样一个绝情的女子,谢和雍她都没有心吗?阿渊哥哥为了她拼死力争,可她呢?竟然是为了另一个男子才出面去救他这样的女子,真的值得阿渊哥哥为其托付一生吗? 谢和雍这会儿总算是见到姜容的笑脸了,好险好险。看来以后一定得离张宛渊远一点,否则这个小郎君就不高兴了。 。笔神阁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晨昏定省 谢和雍将硝石的特性、用途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写了一封信,随着那半块硝石送往京城楚枭手中,门外吵吵嚷嚷的大半天了,她这会儿才算注意到。 “这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一旁的从叔叔叹了口气,回她的话,“已经这么闹了好几日了。是延州下面的几位知县大人来了,还有几位商人,好像是在说延州最近新上任的那位大人的事。具体的,老奴便不知了。” “延州新官?高孑茕?”谢和雍恍惚想起来,楚枭和闵赜的来信中似乎都提及过此人,说她恃才放旷,孤高自傲,原本是科举榜眼,但在朝中为官时不懂变通,连曾提携她的恩人都不放过,虽是纯臣,却欠火候,惹了不少人心中记恨,为了保护此人安全,再予以磨砺,只能先外派于此。 楚枭的意思是,让她多多留意此人,其才华可堪大用。有朝一日,说不准会给谢家带来功德一桩。而闵赜则是提醒她,过刚易折,但此人绝不能折在谢家。 “好麻烦,还是让她们吵去吧。” ...... “小爷,该起了。”夏初在外间高声呼唤。 谢和雍迷迷糊糊间,被他这一嗓子喊得从睡梦中惊醒,她有些迷惑地看着同样睡眼惺忪的姜容径直坐了起来,嘴上还回应道,“起了......” “困就再多睡会儿。” 姜容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不行,不能睡。” “为什么不能睡?你有事?” “啊!小姐您也在,恕奴才不知,竟惊扰了您休息。”夏初进门来给姜容洗漱更衣,却发现谢和雍也在,一副惊慌的模样跪下请罪。 谢和雍有些不高兴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早地叫姜容起床?” “这......”夏初有些为难,最终还是说,“是主君叫小爷过去伺候,站规距。主君说,小爷侍奉您时日不长,还得跟着多学学。” “嗯?学什么?”谢和雍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干脆也坐起身,“我跟你过去看看。” “妻主还是多睡会儿吧。奴自己去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学学规矩。” 原本是姜容自己要夏初今日一定大声把他们二人唤醒,这才演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让谢和雍去把这事儿处理了。可偏偏谢和雍真的照着他算计的去做了,他又觉得有些不忍心。 姜容此时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她好像很困,还是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起都起来了,不解决掉,明天还得来。”谢和雍一定要去。她爹为什么忽然看姜容不顺眼了?难道是因为张宛渊?好像先前确实是这样。 ...... “主君,姜氏来了。”李叔叔进门去唤张氏起身。 张氏揉了揉脑袋翻了个身,又翻过来,有些不情愿,嘴上嘟囔着,“烦死了,自从叫了他来晨昏定省地站规距,我每天还得早早起来受气,真不知道这是在折磨他还是折磨我......” 听他这孩子气的话,李叔叔也有些失笑,不过他还是伺候张氏起身更衣。 “父亲。”“主君。” 张氏摁了摁肿胀的太阳穴位置,随后惊讶地看着谢和雍,嘴上不住地关心起来,“宁儿?你怎么也来了?这才什么时辰呐?你不是向来懒起的吗?哎哟,这大清早的,外面露重,可别染了风寒才是!” “父亲,您叫姜容来这做什么?”谢和雍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些许泪珠,“我是被他们那动静扰醒了,便一起跟过来瞧瞧。” “我能叫他做什么呀!他笨手笨脚的......”张氏正嫌弃地数落,忽然想起来这是孩子在问他,转口道,“嗐,我就是让他过来陪陪我,孝敬孝敬我,这又怎么了?原先宛渊在谢家的时候,日日都是这般。”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怒斥夏浅、夏初二人,威胁道,“你们怎么做事的?竟吵醒了小姐?莫不是皮松了?我看你们是在这谢家待得不耐了,想另谋高就了是不是?” “主君,是奴管教下人不利,您罚奴便是,千万莫要因此动怒。”姜容见此,急忙随着夏浅和夏初跪了下来。 张氏见他如此说,竟顺着接过话,“你看,你这孩子到底是不稳妥......” “父亲”,谢和雍急忙拦了他,“我也是随他们来一道孝敬您的,先前都是孩儿疏忽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怎么是你疏忽呢?”说完,张氏细细一品。不对呀,这是孩子在护着那姜容呢,真是女大不由爹,“哎呀,好了!你明日便不用来了!” 人走后. 张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边的李叔叔替他捏着肩,宽慰他道,“不来也好,主君也能多睡会儿。” “你说宁儿这孩子怎么就被这个乡野村夫给迷了眼呢?宛渊多好的孩子,她偏是瞧不上......” 70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走投无路 “谢小姐!帮帮小人们吧!” 回去路上,一个人突然跪到谢和雍跟前,她吓了一跳,定睛去瞧,这不是原先的延州富商吗?怎么瘦的脱相了? “怎么了?” 不等谢和雍问完话,那边又走过来几人,看见了她,纷纷跑过来跟着跪下,鼻涕眼泪就往下流......那场面,实在难看得很。 “别哭了,行了行了,先说说到底怎么了,原先不是好好的吗?陛下亲口夸你们义商,这等名号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谢和雍被几人吵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众人纷纷诉起苦来,叽里呱啦混在一起,就好像一群鸡鸭鹅同时嚷嚷起来......太吵了! “闭嘴!!一个一个来,你说。” “谢小姐,咱们延州名号走出去,是好事。可来的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各地的商人都涌来了,和我们抢生意、抢地盘、抢客人......您说,陛下也没给咱赐个牌匾还是佐证的,谁还能知道咱们做的好事儿呢?谁又能知道,咱们这些义商哪个是哪个呢?” “是啊,谢小姐。呜呜呜......小人好几家大铺子,都被北地来的商人挤掉了。怎么明明小人们做了好事,却要遭受如此灭顶之灾啊!” “最可气的是新来的那位知州大人,对此事不闻不问,整日里酗酒,大白天便醉醺醺地睡在府衙门口......小人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求到这里的呀!虽然谢大人答应帮小人等上禀此事,可咱们的铺子怕是都撑不到那会儿了!” 谢和雍看着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甚至有几人瞧着身体都不大好了,似乎是为此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此番景象,与先前自己在玉锦楼谈判之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别急,先都起来。” 这群人跪着连忙磕起头,“求求您了,救一救小人们吧!小人们家业到今不容易,可不能因为小人做了那‘好事’便毁于一旦啊!” “小人们并非想为难谢大小姐,只是,小人们知道您素有大才,先前您也给小人们透过一些风.....您放心,小人们只是想保住家业,不被北地人挤出延州罢了。您可以让谢夫人来做,小人们与您合作,为谢家效力,只分点汤便也是了......” “是是,咱们只是想跟着谢家分一点油水,好歹不能家破人亡啊!” 谢和雍叹了口气,当初是她拉着这些人入伙的,自然这事也该由她去解决。更何况她当初是允诺过此事的,只不过后来因着陛下开了金口,他们从中获了利,便没有要求自己去兑现承诺罢了。如此一说,这些人也算是厚道。 “你们放心,既然此事由我而起,我自当负责到底!当初说过的话还作数!我们谢家绝不会让追随过、帮助过、合作过的同伴寒心!” 这些人听了,一个个涕泪横流,只不过这次是感动和感慨,他们有救了!他们总算有救了!奔波辗转这么久,求了那么多昔日的旧友与贵人,终于让他们找到出路了!幸好,幸好啊!幸好他们当日选择了同延州、同谢家站在一起,否则,延州的胜利是必然的,而他们的衰败也是不可逆转的了! 70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置可否 “世女殿下,您的信。” 楚枭正舞着剑,那人便闯了进来。她冷冰冰盯着那人,对方害怕得低下头,“属下知道您练剑时不喜人打搅,可信是谢小姐的。您说,她的信必须第一时间递上......” 听她说了这话,楚枭脸色立马由阴转晴,“阿宁来信了?不早说。快拿来!” 侍女递上信,急忙退了出去。 “什么东西?还挺沉。难道是新奇糕点?”楚枭掂了掂,兴致勃勃拆开信封一瞧......一块石头。 她嘴角抽了抽,自我安慰道,“也成,阿宁还是第一次给我这个义姐送礼物呢。不过,最近也没什么由头要送礼,不是那时节啊......” “也罢,给姐姐送礼还要什么理由呢?”这么一想,楚枭顿觉欣慰,高兴地打开信封,念了几行就变了脸色——原本的愉悦欣喜转变为了严肃谨慎,最后剩下的是凝重与认真。 宜安王府,书房。 “母王,您瞧,”楚枭将手上的信递给宜安王,又是无奈又是感动,“阿宁竟然如此随性地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了......” 宜安王接过来,越瞧越心惊,最后百味杂陈,只感慨道,“这孩子,还真是如你所说的纯粹赤诚啊。如此,你倒是个最有福气的了,得此一员猛将,如虎添翼啊!” “母王,什么猛将啊,这是我的妹妹。”楚枭有些不赞成,“阿宁不喜这些浮世虚华,我怎能因自己而将她牵扯进来束缚住呢?” 宜安王露出些许悲悯,垂下眼眸,“是人有惊世之才,生来便已在局中,与你有何干系?” 她这话说的楚枭哑口无言,只得沉默不语。她定会拼力护得阿宁周全! “如果连阿宁的这份心思都保护不了,我又谈何成就一番大业?” 宜安王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倔强的女儿,终了仍是未发一言。 “母王,此事,我与殿下商议过,还是由我去交递给陛下为妥。一来,矿石起发于肇台,那是张诚敬的地盘,这其中的关联和弯绕陛下都心知肚明。二来,陛下待我到底是多几分宠爱与纵容,不至于像皇女们一样提防着,顾虑着。三来,也有您的情面在,也能让陛下惦念着您的好。” “既然三皇女都如此说了,便尽快去做吧。”宜安王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孩子同三皇女站在了一线,她一早便知,二人自幼便关系密切,这也很正常。只是,她对于夺储的态度并不那么明了。这也是给三皇女警着神,别以为宜安王府已经和她绑死了,就能有恃无恐。 “是。”楚枭告退。 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楚枭收到硝石是何反应,这一切谢和雍不得而知。她正在延州转悠着考察市场呢。先前,她主要逛的都是自家生意,旁的只是零星看了几家,囫囵吞枣、走马观花罢了。 现下可是不同的,她要带起这延州数家商户的产业,将延州地界的市场平衡拉回去,维系好,还是得认真勘察,仔细评估,再细密策划,精心部署,得万全之法,才能谋长久之安。 ------题外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70 第一百二十八章 焚膏继晷 “谢小姐,小人凌晨便在此候着,可算是把您等到了!快快,里边请。”这商户家主一早便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盼着,等瞧见谢和雍的身影,便老远地跑出来迎接,态度殷切又热情。 “我不是说了,午时才到么?” 那家主叹了口气,有几分尴尬和恳求,“唉,小人也是睡不着,心里只盼您来呢。” “进去瞧瞧走吧。”谢和雍也不多寒暄了,还是解决问题为主,后面等着的还有好几家呢。 这家铺子,是做炒货小吃的。铺面很大,布置上看出的来,店家很是费心了的,前后隔开,甚至将每种炒货堆得整整齐齐,顾客只需站在一侧挑选,店家很快就能给盛出来,一旁还放了几碟作品尝用。主要货品是以炒板栗为主,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 “......”谢和雍扫视一圈,提笔在册子上写道:罗家——炒货——板栗、大豆、黄豆、榛子、银杏、银莲果、玉山果。合上书册,立马转移阵地。 “走,下一家。” 见她如此迅速了事,那罗家家主有些慌神,“这,这便看完了?您,您不多瞧瞧?要不小人给您打包一些,您路上吃?给......给您送府上一些也可以的!” “看完了,下一家铺子”谢和雍转身走在前头,脚步很快。当日与她合作的共有八家,每家还不止一间铺子,都比较急。另外,她还得去看看高孑茕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官奶奶,我们罗家炒货是不是没救了?”罗家家主凑到谢和雍身后的随侍跟前,塞了好些银钱。她这心里实在没谱啊,谢小姐好草率啊,就这么瞅了几眼,唰唰记了两笔就完事了,好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说的?快带路。”侍女拒绝了她,示意她可以领着他们去下一间铺子了。至于这钱,咱们谢家给的银子够使,她可不能坏了规矩,她是小姐身边随侍的,月例本已是同行的三倍,不能再坏了良心。 罗家家主心力交瘁地领着谢和雍往自家铺子走了一圈,面如死灰地溜回了家。剩下其他几家的家主也是如此,更有心态崩溃者,又加之先前身子乏累虚弱,直接就是一场病。 这么一来,可是把白郎中和黄郎中累坏了,偏偏她俩医术最好,这些人到底还有些家底,又是一家之主,砸钱也要把这二人绑到府里去,只累的她俩每日早出晚归,夙兴夜寐。 谢和雍还不知道自己这性子给别人带来了多少的麻烦祸事,她最近才真真是焚膏继晷、日理万机,桌子上的书卷和简册堆得将她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简直是掉进了策划案的海洋,哦不,沼泽。 等她的及时雨“策划案”洒到延州这些即将枯死的旱苗们身上时,她干脆一撒手倒头昏睡了三日,吓得谢家人上蹿下跳地找郎中,结果发现她只是累的睡着了,在补觉。而相反的,延州的商人们一下子生龙活虎,久旱逢甘霖,垂死病中惊坐起,又能鏖战三十年。 70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秀崛起 整个洛台都在流传,谢家第三代的新秀又崛起了。这一次的谢小姐,不像是谢澜谢大人,科考中榜、为官作宰,也不像是谢文惠谢当家,聚宝盆、钱袋子,这位是仙女转世,拯救苍生来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新发明、新创造。 “宁儿!!!” 谢文惠的声音隔着几座院子便传过来了,谢和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旁听她讲解什么叫技术入股的姜容忍不住偷笑。 “妻主快些去吧,奴听明白了。您快去给夫人讲讲明白。” 谢和雍木然点了点头,心好累。 “你有生意为什么不给娘来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啊啊!!!那是多少的银子,多少的银子啊!!!”谢文惠一路上都崩溃得土拨鼠尖叫了,这个小败家子!她今天非要打她的屁屁不可!让她知道知道教训,长长做娘的威风! 谢和雍施了一礼,“母亲。” 看见如此淡定的女儿,谢文惠感觉火热的脑子被破了一盆冰水,全是冰块的那种。 不对啊。自家的宝贝乖囡囡这么单纯,一定是那群老东西骗了她去,先前那群人来府上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着把乖宝藏起来,可恶,被她们算了个正着!她一定要把这群老东西全都一网打尽! “宁儿,那个延州的生意是怎么回事啊?” 谢和雍看着面前温柔祥和的母亲,淡淡地解释道,“先前接济灾民时答应过的,孩儿言出必行,绝不辱没我谢家门楣。” “......”感觉心上中了一箭的谢文惠,随后继续问,“怎么事先没和娘说一声呢?” “这等小事,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您等年终分红便是。” !!!我拒绝!!! 谢文惠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转身要走,急忙又跟过去,“那为什么不是我谢家来把持这生意,她们也可以和我们合作呀?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年纪小,被她们骗了......” “母亲,她们出钱、出人、出力、出地,而我只需要提供一个点子,就可以拿五成分红。” 其实谢和雍说的是总体估计,她对不同生意有不同的计算方式。技术层面占得少的,譬如炒货、菜方,她便只要一到三成,占得多的,譬如腐乳、秘制酱料等,则要三到五成,需要复杂技术的,譬如机械图纸、设计方案等,则要五到七成,如果是纯高难度技术入股的,譬如医药、发明等,则要到了八成,甚至九成,毕竟这个时代,条件非常有限制,她不得不以此来控制一些东西的流出。当然,前面的几种还是占多数。 “多少???” 谢文惠呆滞地看着自家女儿,怎么发现她的心比自己还黑呢?五成?!这延州的商户还有的挣吗?除去成本,全被她们谢家吃了,对方还能剩下几个钱?何况对方还得费心费力操持...... 嘶,如此一算,比自家去做,别家投靠这种不知划算了多少。 果然不愧是她的女儿! 看来,她确实还有的学习。难怪她娘最近越发地对她不满,没想到女儿敛财的本事简直是青出于蓝啊! 谢和雍不知道她娘在想啥,不过,她这个人,虽不能说多么厚道,但也不会去剥削别人的。她计算过了,这些商铺给她分红后,依旧是暴利的,尤其等延州形成产业链,自己后续仍然会给他们提供一些技术层面的支持,这条线算是注入活水,新鲜的力量源源不断。除此之外,为了给她们一个缓和期,前面半年的分红她都不要的。 70 第一百三十章 是骡是马 姜容一大早被谢和雍拉着坐上马车。 这条路很熟悉啊。他问,“妻主,是要去奴的当铺吗?” “嗯,先去你铺子查账,随后去延州逛逛。” 谢和雍听着车外嘈杂声,透过窗缝一瞧,那个繁楼居然在淅州开了个分号。 啧。为何延州地界生意那样衰颓,而繁楼却仍旧屹立不倒呢?难道声色犬马便是人们的毕生追求了么? 姜容见她盯着外头似有所感慨,便好奇地往外看了眼,问“繁楼......是什么样子的?里面的男子,当真环肥燕瘦、芳兰竟体吗?” “......”这个问题让谢和雍脑子里闪出在繁楼种种恶寒的记忆,她脸色瞬间有些差,最后露出个纠结又为难的表情,说“一言难尽,改日带你去瞧瞧便是。” 去瞧瞧??进繁楼里面???他一个男子如何去得这种烟花柳巷?! “这怎么合适呢?”姜容似乎有些惊疑。 “无妨。” 谢和雍心想,好奇心谁都有,不就是想去繁楼看看嘛。这有何难,想去便去了。大不了,到时候她多叫几个侍女护着,他们去楼上的厢房吃饭听曲就是了。 这话叫姜容心里稍微有些别扭。无妨?为什么无妨?是不在乎自己吗?还是说,自己的身份去那等地方也没关系?算了算了,不想了罢,妻主总有她的道理,别又是自己想多了。 “朱姨,劳您先去查一查这儿的账目。”谢和雍朝另一辆跟随着的小马车上的女子说。 那女子身子稍稍佝偻,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朝她施了一礼便进了当铺。他们在外头,便能瞧见任子秋、娄杉二人对那女子很是恭敬的样子。 这人叫朱韫,是一路跟着谢文惠走过南闯过北的心腹,算是谢文惠最信赖的左膀右臂了。此人在谢氏商行颇有几分威信,地位非同一般。便是先前那位布庄上的管事白清月,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的。 当然了,朱韫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专程为了给姜容考察这么区区两个小管事的,而是要跟着谢和雍去挨个走一遭延州那几家的生意。 一来,她是去考察一下情况,避免谢和雍被骗;二来,也是为了让谢文惠放心,给她大致交个底;三来,她的出现,也能定一定这些商户的心,让她们有一些压力和警惕。 这边朱韫查完账,走过来同她说了声,“小姐,没问题。” “麻烦朱姨了,那我们启程去延州。” 此番去延州,谢和雍还有一事,去会会那位新任的延州知州——高孑茕。 虽说闵赜和楚枭二人在信中苦口婆心,再三叮嘱,可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她就是个小纨绔,必要时候没办法了,她才挪一挪身子,否则她一向是瘫在原地摆烂的。 要说这高孑茕她是骡子是马,也轮不到她谢和雍去遛啊。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高孑茕都激起民愤了。身处其位,却不做事,好好的地方也被她糟蹋了。这延州一出事,还得谢家回去收拾烂摊子,那多麻烦!这群人整日来她家闹腾,不就是想让祖母请旨拉这人下台吗? 那不行!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既然动不了高孑茕的位子,那就动动高孑茕的脑子!看来还是得她出面,去收拾收拾这个家伙,教教她怎么做人! 70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七上八下 马车抵达延州后,谢和雍一行也不急,适才姜容便说饿了,还是先去用膳。 要么说延州富商机敏,一老早便打探到了谢和雍他们的去向,提前在玉锦楼等着了。 “谢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您身子恢复如何了?” “谢小姐可得保重,不然小人们可是要提头谢罪啊!” 姜容跟在谢和雍身边,看着众人是真心实意地关怀她,他心里也很高兴。哪知众人早就瞧见他了,也没忽略他,竟纷纷送上备好的献礼。 “这位便是谢小姐的爱侍吧?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万望莫要嫌弃!” “您可一定要收着,这是贱内亲自替您选的礼,也不知您是否满意。” “咱们知道谢小姐宠爱您,您自然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不过,咱们准备的礼物也是图个新鲜,您不必觉得有负担!” 自从先前事出,现下谁不知道谢小姐最宠爱这个侍夫。虽说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谁让人家偏偏就是得了谢小姐的青眼呢?不管内里如何,与此人交好也无坏处就是了。谢小姐喜好不明、阴晴不定的,他们不如去讨好这位,起码方向上不会错。 姜容有些无措地看看谢和雍,对方点点头说“收着吧,以后我就是她们长期的合伙人,她们给你的见面礼罢了。来日谁要是敢谢恩图报,你再把她的礼扔回去,不要就是了。” 众人被她这无赖的话逗笑了,忙忙告饶。 “哎哟,哪能啊!这是送给姜爷玩的,哪能有什么报不报的。小人们欠您的,怕是无论如何还不清的,怎还会做这狼心狗肺之举?” 这是她们的真心话。且不说先前被圣上称赞“义商”那回,单这次她们家族生意能脱险,也是多亏了谢小姐。真要说起来,谢小姐又不是这一方官员,如何该管这事,也就是人家心善罢了。所以给这位送些礼物以示感谢,那是她们应该的。 “那便不客气了。”谢和雍一挥手,示意跟着的夏初夏浅把东西都收起来。 ...... “宁儿!你怎么在这儿?” 正用着膳,谢和雍恍惚听见一男子惊喜地唤她。她坐的正是窗边,往下乍一瞧,一张生面孔,不认识。 那男子朝她挥了挥手,随后就进了这玉锦楼,来到他们的包厢,几步走上前,“宁儿!真的是你?” 这离近了一些,谢和雍似乎有了那么点印象。瞧相貌和年纪,她差不多猜到了。 “我是谢之萱,你还记得萱舅舅吗?” 他这么一说,谢和雍想到了。这是她本家的舅舅之一,她母亲的庶兄,谢之萱。 谢家生女儿难。谢文惠上头足足有六个哥哥,她是第七个出生的,也是唯一的女儿。到了谢和雍这一辈,卯足了劲地想多生几个女儿。可惜,前头七个哥哥,后头八个弟弟,戏称一句“七上八下”,只中间出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之萱舅舅,家中罗老爷的儿子。”谢和雍点头说出他的身份,也是给姜容介绍了一句。 姜容点点头表示知道。其实这阵子,他从夏初那里知晓了谢家不少事情,这位也听说起过一嘴,似乎是嫁的挺远来着。 70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范老夫人 众人都能看得出,这位谢家舅爷似乎日子很是窘迫,面色看上去不怎么好,瞧他身上这衣裳也是几年前的旧款,袖口还有些许污渍......要知道,谢家可是做衣裳生意的啊。 但这是谢家家事,她们理应避开才是。 “谢小姐,不如小人们先领朱管事去铺子上视察,您们先叙旧?” “不用,你们先吃。我随萱舅舅去隔壁就是。”谢和雍看了眼姜容和朱韫,二人会意,一同跟过来。 到了隔间,门一合,谢之萱噗通就给谢和雍跪下来,惊得谢和雍急忙躲开,“舅舅这是做什么?” “宁儿,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谢之萱边说边磕头,声音带着嘶哑与悲哀,苦苦祈求。 姜容也被他这一跪吓到了,看他如此凄惨,有些不忍地避开视线。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印象中,谢之萱嫁的比较远,这么些年似乎也很少与家中来信......不过,谢和雍她一向不怎么过问家里这些事,她只顾好自己便算是给家里省心了。难道这谢之萱妇家出什么大事了? 还不等谢和雍问,在旁观看的朱韫清了清嗓子,“萱舅爷,您有事便起来同小姐好好说,咱们也好替您想辙,这么跪着到底不体面。小姐是您的小辈,您如此举动岂不是折了小姐的福气?” 她这么一开口,谢之萱脸色一白,急忙站起身,有些局促不安。 姜容发现他似乎很害怕朱韫。 朱韫示意他继续说,“萱舅爷,您说便是。” “这......”不是谢之萱不想说,而是他对这位朱管事还颇为忌惮。此人与白清月跟着谢文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不是个善茬。当初自己被母亲随手塞给了范家作侍,可不就是这位朱管事的提议么? 朱韫一眼便看透了他那点心思,她也不计较这些,直接冷声说道,“莫不是萱舅爷要说这话......小的听不得?小的可是谢家的老人了,这些年做牛做马,忠心耿耿。萱舅爷如此瞒着小的,总不能是想借着长辈名头,利用小姐的心软来达成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如此,小的确实还真要拦您。” 爱说不说,左右,要发愁的可不是她! 她这几句话阴阳怪气地连姜容都不由抽了口气,遑论谢之萱这位正主了。 谢之萱哪里说的过她呀,干脆还是去求谢和雍,“宁儿,小姐,求您了,救救我。” 偏那朱韫还是个不饶人的,“您既已求上门,便还请如实坦白了好!” “是,是。”谢之萱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些哀戚地说起来,“前不久,我的妻主,范老夫人没了......唉,你们知道的,我原是嫁到这家作小侍,本就不能带嫁妆的,这些年虽省吃俭用,体己还是所剩无几。” “所以,您是需要银子?”朱韫直白地问。 “不,不。”谢之萱擦了擦泪珠,“范老夫人突发急症,家中现在乱作一团,无人主事。家里的生意没有人压着,很快就要不行了。前阵子,范家几位夫人合计后,一致决定分家,我......我分得一间铺面。此番回家是想向谢夫人求助,能不能请谢氏商行替我坐镇?这样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朱韫冷眼瞧着,总觉得对方似乎遮遮掩掩的,待她回去后好好查一查到底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小事,怎么劳烦小姐?小的自会禀报夫人,这事定替您解决了。”朱韫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话茬,还把后路堵死了,“您是夫人的哥哥,夫人怎么会不顾念这情分呢?既然回洛台了,您便随着咱们去淅州府上住上一阵子,罗老爷想必会高兴的。” 70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所保留 谢和雍听得有些迷糊,不过既然朱韫将此事揽下,她便也不多问了。 反正是自家人,母亲肯定会为他撑腰的,不过是管间铺子的事情,问题不大。到时候问问那范家的铺子是做什么生意,即便是谢家不行,还有在座这些延州商户,再不然便把人接回家里养着也是可以的。 然姜容对此心生疑虑。这位萱舅爷若只是请谢家坐镇帮着打理铺面生意,要个得力掌柜便是,又何必说成是求救呢?表现得如此凄惨,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难道是因为介怀朱韫在场,所以对事情真相有所保留吗? 不过,这人确实是个苦命的。听说他今年才不过三十几岁,瞧着倒比府上的主君老了十岁,被许给了那位范家老夫人作侍近二十年,日子还过得这样惨淡。如今范老夫人过身,他无子嗣傍身,那要如何在范家过活? 听起来,这范家也不像是什么敦厚的人家,否则怎的长辈刚闭眼,就一哄而散了呢? 姜容心思一转,心下几分了然。必定是范家有人听闻谢家如今风光,想捏着这位萱舅爷,以此来谋些好处罢。 “好了,那就这样,我们先用膳。”谢和雍知道姜容早就饿了,这又听了半天的话,哪里还等得及。 席间,谢之萱随他们一桌,眼瞧着谢和雍很是自然地给姜容布菜添汤,心中不由得吃惊。 侄女竟如此宠爱这小侍?这男子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唉,只怪自己所遇非人,也不过是母亲联姻的对家,年纪大、样貌丑不说,性情还很暴戾......总之是一堆毛病,一无是处。现下叫他瞧见这一幕,怎能不心酸? 同为男子,姜容一眼便知对方在想什么。他也知道,他这份待遇确实很值得羡慕甚至是嫉妒,或许真的是上天垂爱吧。 谢和雍察觉到姜容这股莫名的情绪,一头雾水,不理解。 他似乎很高兴。为什么?算了,不哭就很好了,他乐意高兴就高兴。 用过膳,一行人便按着先前的顺序去挨家挨户视察店铺情况了。 这一路上走过来,谢之萱可算是进了大观园。他觉得自己的记忆都有些恍惚了。出嫁这么些年,他是不了解外面的天地是何等风光了,竟不知延州地界的生意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吗?怪不得...... 谢和雍走在前面,一边转悠一边提出个别仍然需要改进的地方。那些个富商们都像乖宝宝一样,拿着个小本本悉数记下来,一字不落。 身后跟着的朱韫目光灼灼的。她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行商的鬼才!若小姐这天赋真是有夫人的基因在,那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家夫人了!若是谢氏商行有这么一位主子,那么谢家富甲天下则是指日可待! 谢之萱忍不住有些眼热这生意,他悄悄问身边的侍女,“这都是咱们家生意吗?” “自然不是了。这是小姐先前鼓动列位救济壬州灾民时许诺过的,如今只是兑现当日所说,帮助她们将生意稳下来。”身旁的侍女忍不住有些自豪和崇拜,跟谢之萱吹嘘了两句。 这么好的生意点子,竟然就白白给了别家,这可都是银子呀!谢之萱瞪出来了,瞅着这些人山人海的景象,简直垂涎三尺。若是,这些生意经给了他该多好!那他哪里还用如此为生计发愁?这孩子,有好事情不想着自家人,胳膊肘尽往外拐。 70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狂士派头 处理完这些事情,谢和雍同朱韫交代了几句,“朱姨,您也视察过了,可以回去同母亲回话了。我想去知州府衙瞧瞧,您带萱舅舅和姜容先行一步回去?” “是。”朱韫没什么不听的。小主子有能耐,也还愿意称呼自己一声朱姨,她自然尽心待她。 谢之萱有几分犹豫,但见姜容拉着谢和雍的袖子,对方摇摇头,他便也明白了,不能拒绝。 ...... 原本的知州府衙哪里还有往日的光景,现如今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的荒凉。 谢和雍瞧了眼紧闭的门,看了看上面的牌匾,确定自己没走错后,蹙了蹙眉,几个大步走过去敲门。 半晌,无人应答,谢和雍正准备用些非常手段。谁料她用力一推,门就这么开了。 曾经那么熟悉的院子,如今却是陌生的可怕。放眼一望,都是开败了的花,才短短这么些时日,四处竟挂了不少灰尘,有几座石凳歪倒在地,比之谢家搬完的样子还要凌乱不少,更不说居然还有行李堆在小路中央,杂七杂八散落一地...... 谢和雍扫视一周,看到墙脚瘫倒着一人,醉如烂泥。 她走了过去,那人睡得还挺熟,或许是根本不屑于搭理她?不过谢和雍知道,这就是新任知州,高孑茕。 “噌——”,匕首出鞘,反射的光晃了晃高孑茕的脸。 对方这才掀了掀眼皮,然后带着几分酒气,懒懒地嗤笑一声,“怎么?杀我?来吧,我这样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去也罢。” 半晌,刀子没落下,高孑茕眼都没睁,嘲讽道,“呵,不敢?吓唬我?” 下一秒—— “嗷嗷嗷!!你踩我干什么??” 谢和雍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盯着高孑茕,脚上用力。 高孑茕这会儿是醒了,睁大眼瞪着她。半晌不见对方退让,疼的她实在受不住了,只得咬牙切齿地说,“嘶......还不赶紧放开!?” 谢和雍听话放开脚,然,尚且不等对方反应,接着就是一通老拳,悉数照着脸打,然后将人一路连踢带踹,摔进了半干的池塘里,拱了一身泥。 “你有病吧?!你揍我干什么?”高孑茕站起身,指着谢和雍大骂。随后她站起身,甩甩身上的泥,发现它们黏糊糊、臭烘烘的,这让她脸色一黑,怒气冲冲去看始作俑者,发出了质问三连,“你谁啊?你什么人?你哪来的?” “谢和雍。” “谢和雍?你??你是谢和雍?!”高孑茕听了这个名字,眼睛一亮,几下爬上岸,往这边过来。 她身上的味道,让谢和雍连连撤了几步,掩住鼻子,但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太、臭、了! 见对方如此反应,高孑茕隐隐有几分得意,还朝她又走近了几步。 “离远些。”谢和雍蹙眉,甚至又掏出了那把匕首。 高孑茕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番,“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谢和雍?” 谢和雍冷眼瞧着,也不回答。 “嘁,也不过如此。一见不如传闻。倒是生的一副好皮相,绣花枕头么?说吧,来本官府上做什么?”高孑茕席地而坐,一肘支撑着脑袋,倚靠着身侧的柱子,另一手搭在支起的一腿膝上,斜睨着谢和雍,慵懒又随性,倒是将狂士那派头使得足足的。 这会儿她身上的气势倒是显出来了,眼神带着几分冷冽和凌厉,看起来虽然很懒散,但人瞧了也只觉是她张狂到不将这些俗礼放在心上所致。 70 第一百三十五章 自言自语 虽然对方已经大放厥词,出此蔑视侮辱之言,可谢和雍却只是抿了抿紧闭着的唇,转身就走。 “欸?站住!”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反应,高孑茕立起了身子。喊了一声后,见对方没停脚步,她又急忙爬起来追了两步,随后威胁道,“等等!你再走,我就往你身上甩泥!” 闻言,谢和雍果真停了步子。 高孑茕快步走到她身前,盯着她,憋了一会,说了句,“我是新科榜眼!” 她盯着谢和雍,对方也回视。半晌,只见谢和雍举起袖子捂住了鼻子。 “......” 这边两人气氛尴尬,那边往淅州赶路的马车也是如此。 朱韫是女子,所以另乘一车,这可苦了姜容,要与那谢之萱同车。他本不想与对方多言,便装作要睡,谁知对方一点都不讲究,直接将他拽着叫醒,非得说上话才满意。 “那个谁,你姓什么?” “姜。”姜容被他这脾性惹得有几分不悦,故而连敬语都不用。 哪料这谢之萱在范家早已练就得身段低面皮厚,根本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只一味想着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那,你嫁到谢家多久了?”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啊?你挺得宠啊?” “妻主错爱。” “那你知不知道,谢家现在除了布料,成衣,还在做些什么生意?除了今日哪几家,还有别的合伙商户吗?中间这利怎么分的?不容易吧?毕竟谢老夫人在上头压着......欸,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啊?” “。” 谢之萱自言自语了半天,结果一瞧身旁的人,发现对方一双眼似笑非笑盯着自己,怪瘆人的。他有几分心虚,干脆也不问了。 这件事情,不论如何他是一定要办成的!这么个小侍,能知道什么,罢了,也是他太心急了。 “噢,你认识罗老爷不?他身子如何了?张氏可敢欺负他?你放心,只管和我说就是!我也只是担心我爹,不会为难你的......欸,对了,我侄女现在除了你,后院还有什么人?”谢之萱虽说不问生意的事情,却还是不住地拉着姜容唠叨,越说越没边了。 姜容甩开他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水,“你撒谎了吧?” 对方猛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谢之萱一愣,随即眼珠子一转,“撒、撒什么谎?我撒什么谎?你不要乱说!” 说了这么两句,谢之萱又忍不住怀疑对方是知道什么了,有几分欲盖弥彰地意味,接着说,“我是回家里来寻求帮助的,你一个小侍又帮不上什么忙,也敢议论长辈是非?” “你可得想想清楚,在这个家,你是没什么地位的!一个小侍罢了,跟我得意什么?就算宁儿宠你,又能如何?告诉你,可别太猖狂!我好歹是谢家出来的公子,只要我一句话,府里就没你的容身之处!” 说了这么一大堆威胁的话,谢之萱又怕对方听不明白,还又补了一句,特地点明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警醒着些吧!” 姜容有几分无语地闭上眼,算了,不共傻瓜论短长。 70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多管闲事 谢和雍坐在客栈外头,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高孑茕换洗一新从厢房出来。她脸上还有些许淤青,但她似乎并不在乎,直直朝着谢和雍走来。 高孑茕给客栈付了钱,冲着谢和雍不耐烦地说,“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吧?” “......我无话可说。”完全不在乎对方多么不满,谢和雍还是直言道。 “姓谢的,你——”高孑茕刚想要斥责她,但念头一转,止住了话锋。改口道,“呵,你来不就是想管我的闲事么?” 听她这说话语气,谢和雍不由得眉头一蹙,她真的很不喜欢高孑茕这个人,如此讨人嫌的性子,难怪在京城混不下去。 高孑茕盯着谢和雍,一双冷眸幽深,透着执拗,定定地说,“给你个机会,你和我比一比。赢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输了,你就听我的!” “我凭什么和你比?”谢和雍嘴角抽了抽,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抚平褶皱。赢了,她似乎也不占什么便宜,输了,还血亏。 “怎么?不敢?”激将法虽然老套,但是管用。 “你凭什么和我比?” 高孑茕危险地眯了眯眼。这人,真是有点意思。 “双方各自出题,考校对方,若是对方答不出,则胜。” “我出题是,八雅。”琴棋书画诗花香茶。 “那我出题,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二人对视,视线擦出激烈的火花,空气似乎有股火药味,崩裂开来。一时间,谁也不肯退让,针尖对麦芒。 半晌,谢和雍收回目光,打破了这气氛,“我不会作诗。” “???”高孑茕蹙眉,目光带着几分蔑视和嫌弃。 谢和雍露出几分倨傲,鄙夷道,“看什么,本小姐是洛台地界有名的纨绔,你也就堪堪是和我比了。” “你说什么?”高孑茕脸色沉下来。 她从入仕到现在,接连被贬。在朝堂上,无论是被何人打压,不管是如何被排挤,她一路坚持了下来,可结果呢?结果就是贬斥流放,不被重用,不被信任。当初中了榜眼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被现实锤的伤痕累累...... 而眼前这个二世祖,却屡屡受到陛下赞赏,美名远扬。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便能得到朝中重臣争相拉拢,谋个一官半职,花着百姓的血汗钱,过着奢靡铺张的生活,尸位素餐了吧。 这样的朝堂,这样的天下,真的还有救吗?她的抱负,她心中的千秋盛世,难道就是一场梦、一个笑话吗? 谢和雍见她脸色差,却全不在乎,甚至嗤之以鼻,她耸肩道,“我看过你的策论,满篇的家国天下,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你连小小一州府都管理不善,还如此大言不惭。整天觉得你自己天纵奇才了、不被赏识了、上位者有眼无珠了。那我且问,你知道现在的粮食亩产几何吗?你知道赤霄国识字人数的占比吗?你知道这王朝男子的死亡几率与原因吗?” 高孑茕被她说的自惭形秽,脸色惨白,她反问一句,“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可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抱负,我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你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这还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吗?做什么要那样野心勃勃,欲与天公试比高呢?” 高孑茕摇摇头,有些崩溃,“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登高先瞧脚下路。你现在好歹是一州知州,你还管着近十万百姓,这样还不够你施展吗?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延州的百姓,成日里去到我们谢府,求我祖母、求我替他们主持公道,既然如此,还要你做什么?怎么只有京城的百姓,才算是你心中的百姓吗?那延州的子民,就活该自己生在穷乡僻壤?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认命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怨天尤人?” “算了,我这可真是扶烂泥、雕朽木、翻咸鱼、烫死猪!” 说罢,谢和雍甩袖离去。 70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冷眼旁观 那日二人不欢而散,但高孑茕到底还是动起来了。这位新科榜眼、新任知州,以雷霆之势将延州境内大小事务一把抓,很快整顿肃清,让人不得不心悦臣服。 反倒是谢和雍,回去之后闷闷不乐了整整两日。这让谢家人还担心了好久,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惹了自家乖囡囡不快。 “妻主。” 谢和雍躺在榻上,听见姜容唤她,这才翻过身来,面对着他。那眼神似乎在问,人家心情不好,你叫我干什么。 “妻主用些粥吧?午膳您也没吃多少。”姜容忍笑看她不情愿地坐起身,接过碗将那粥倒进嘴里,好似吃的是什么苦药。 难得见她耍脾气,倒是觉得稀罕的紧。虽然她吃饭吃不下,但自己给她端来的吃食,她还是都用了的。既不必担忧她饿坏了,那么瞧一瞧这景象也是有趣。 姜容见她今日心情似乎有阴转晴的迹象,便多说了几句,“萱舅爷的事情......妻主如何看?” “嗯?”谢和雍坐起身。对了,她似乎忘记还有这件事了!真是被高孑茕气糊涂了。 “虽然朱掌事说会回禀了夫人和老夫人来管此事,不过......” 姜容说着又卖起了关子,也不继续了,只目露几分为难和不忍,看着谢和雍。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 谢和雍来书房的时候,竟然看见谢之萱和罗老爷跪在这里。 “祖——哦,你们都在啊。”谢和雍推门而入,却发现除了谢澜和谢文惠,张氏、陈氏此时都聚在这里。 所有人转过头看她,随即气氛忽然热络起来,不像是刚才那样僵冷。 “怎么来啦?午膳吃饱了没有?” “心情好了?你这孩子,再怎么也得好好吃饭啊!” “瞧你,都瘦了。” 谢和雍叹了口气,随后问道,“舅舅的事情,家里准备怎么处理?” 她这么一问,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谢澜伸手扶额,她怎么感觉只要这孩子一问什么事情,最后这事情就总会脱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奔去? “到底是自家孩子,也怪可怜的。”陈氏有几分怜惜,他手中捏着佛珠,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去问谢澜的意思,“阿弥陀佛。罗氏这些年也是本本分分的,左右这事儿也没多难呢,您觉得如何?” 谢澜没说话。一旁的谢文惠看了她的脸色一眼,没瞧出什么来,便悄悄对她爹摇摇头,示意他少说话。 “说句难听的,这嫁出去的儿子了,现在那是范家的人,我们如何能做的了主?”张氏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范家如今四分五裂,做什么忽然非要我们谢家出手?我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还是小心些为稳妥。” 他这话一出,惹得身侧的陈氏瞧了他好几眼。 谢文惠看了看身后站着的朱韫,对方不动声色地拍了她的肩两下。谢文惠知晓她这是示意自己出言反对。 “我们此时出手,也不过是扬汤止沸。范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而咱家却是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范家哪个不规矩的借着咱家的名义生事可怎么办?之萱是咱家的儿子,但也不止这一个法子能救他。范老夫人没了,范家也散了,我们为什么不将他接回家来呢?如此也能了结后患。” 谢澜赞许地瞧了她一眼,总算是说到点上了。 这一回合地讨论下来,谢和雍大概也知道了:现在是陈氏出于慈悲心要管这事儿,而张氏却并不想节外生枝。至于谢文惠与谢澜,都在分析权衡利弊,剩下的朱韫冷眼旁观。 70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杂草尘埃 夏初收了谢和雍用过的餐具出去。夏浅到底心思细腻,一边给姜容捏着肩,一边问,“主子,您是怜悯萱舅爷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他这话,姜容微笑不语。他知道,夏浅是担心他被人蒙骗,这才好意提醒,但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书房外,罗氏听了门内似乎有动静传来,悄悄掐了谢之萱的腰一下,谢之萱急忙跪直了。 门一开,众人走了出来。 二人跪在下方,抬头瞧着这一家子光鲜亮丽地出场群像,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样耀眼,多么优雅高贵的一家人啊。而他们则是臣服在别人脚下的杂草尘埃,抬头仰望,祈求对方的恩赐垂怜。 “罗氏,你先回去。你,跟我过来。”谢澜扫过二人凄凄惨惨戚戚的脸色,发了话。罗氏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是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目露担忧。谢之萱犹犹豫豫还是进门去。 谢文惠去扶陈氏,让夫郎张氏领他先回去,她自和母亲去商议这事儿。陈氏站定后,看了眼罗氏,还是劝道,“老夫人定有决断,你也回去等消息吧。不必太担忧了。” 他的话到底是一剂定心丸,罗氏感激地点点头,这才起身离开。 张氏一路扶着将陈氏送回去,临走还宽慰他,“公爹莫要忧心了,婆母和夫人会给出决断的。唉,说到底还是他们福薄,上辈子没积善积德,所以这辈子没得了好报。” 他这话说的陈氏一愣,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女婿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回归于平静,祥和慈蔼一如往常。他是吃斋念佛之人。对方许是想借此来哄自己高兴。 谢和雍还在屋内,谢澜看了眼自己儿子身上还穿着那身脏衣服,有些不悦,“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家里又不是没给你送新的成衣,你这想什么样子?” 听母亲如此斥责,谢之萱流下两行泪,“母亲,呜......范家根本就不把儿子当人看。家里一年四季送的东西、衣裳首饰,哪里还能到儿子手里?早被那几个小公子分了去了。您瞧儿子的身形和报来的尺码一样吗?” “一会儿哥哥让府里裁缝给量了尺寸,在家里,就不必如此委屈了。”谢文惠接过话,到底不能让谢澜面子过不去,“哥哥若是不嫌弃,我去找夫侍先给哥哥要一身干净衣裳穿着。” 把儿子嫁出去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其实谢澜也知道个几分。不过,这放到眼前来自然是不同的,尤其现在的范家只不过是个破落户儿,也敢给他们谢家难看。 这么一想,谢澜忍不住蹙眉,眼中带着几分怒意,问道,“你先仔细说说,现在范家是什么情况?”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谢和雍。 谢和雍:“......” 什么意思?她不能听是吗?那她走? “宁儿,这事你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好听去的,不如先陪你父亲待会儿?”谢文惠摸摸鼻尖,这话母亲肯定不会说,也就是她来说了。谁让人家隔辈亲呢? “好吧。”谢和雍无所谓地耸耸肩,起身出了门。 她还是先去找姜容,等会儿她去问朱韫也是一样的。反正,朱姨肯定会告诉自己的。 ------题外话------ 生为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如纸薄,应有不屈之心。 70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前人栽树 “妻主?”姜容站起身让谢和雍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这才问道,“您去听了萱舅爷的事?” 谢和雍有些无语,摇摇头道,“他们不知说什么悄悄话,还把我支出来了。一会儿我去问朱姨就是。” “妻主......很在意萱舅爷的事情?”姜容今早提这件事,其实也只是想知道她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罢了。 或许是他太没自信了,就像是一个穷人乍然得了什么宝贝,总觉得他就好像是一个小偷,总是忍不住试探这美梦是不是真实的。 看妻主似乎对所有的男子都是如此一般的敬重,他心中五味杂陈—— 欣慰,自己的妻主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子;失落,妻主似乎待自己也是如此;安心,自己的日子不论如何总不会太坏;酸楚,他为什么如此平庸,甚至差劲,却又遇到了这样耀眼夺目的人呢? 谢和雍沉默了一下,叹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是之萱舅舅的事情处理的好,也算给你多一份保障,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呢?万一我出个什么事,你也能依着他的样来......” 这个世界的男子实在太难了,尤其姜容又没什么倚仗的家世,性子还这样软包子,饶是谢和雍再怎么落拓不羁,也不得不多替他打算着些。 “什么?”姜容愣住了。 这个女人......她,在说什么啊!她竟然是在为自己作这样的打算? 她怎么能这么好?甚至连这样的事情,都替他考虑到了!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份心意? 见他这样的反应,谢和雍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急忙伸出双手捂在他的双颊,稍稍挤压他的脸,“停!不许哭!眨眨眼!憋回去!忍住!” “噗嗤”,姜容也没想到,她怎么做出这样可爱的动作。 他一下子笑开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溢出来了。 谢和雍呆滞地瞪大眼,歪着脑袋凑过去观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在笑还是哭啊?” “唔!” 眼前的脸忽然放大,嘴唇柔软的触感让谢和雍忍不住地往后缩脖子。她双手紧紧抓着衣摆,脸唰地红了。 姜容伸出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另一手拽着她的腰带往近扯,不允许她再躲避。 心跳加速,呼吸加速,谢和雍透过姜容身后的铜镜看到自己的瞳孔也放大了,她现在这反映是血糖升高,肾上腺素好像在飙升??? 察觉怀里的女子似乎在发呆,姜容愈发大胆了几分,灵巧地褪去了二人的衣衫—— 趁她不注意,来一场放肆的白日宣淫...... 早早从屋内退出来的夏浅拉了拉凑过来的夏初,红着脸摇摇头,示意他来偏房一起磕这对cp。 “原先我还以为小姐不愿意与小爷......”夏初捂住嘴,尾音微微上扬,坐在榻上,兴奋激动地交替晃着双脚。 夏浅也忍不住勾起嘴角,随即又蹙了蹙眉,“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日头还早,实在是不大妥当。” “哎呀!”夏初笑着开玩笑,“那叫、闺房之乐!嘿嘿嘿。” 夏浅也被他逗笑了,白了他一眼,“你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我瞧着小姐待小爷真的是极好!” “小爷人也好。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呢。” ------题外话------ 撒糖。 70 第一百四十章 狐假虎威 姜容睡醒已是天黑,浑身上下隐隐酸痛,不过他心里却是甜的发齁。 羞。 谢和雍也只比他早起来一刻,她睁开眼,套上衣衫一路跑回张氏给她准备的另一处院子,钻进自己屋内空着的一只大木匣子里,颤抖着双手捂住了滚烫的脸...... “夏浅、夏初?” 姜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二人很是利落地走进屋。 “您先用些吃食还是先沐浴?”夏浅面容平静,而夏初也很自然地将床榻上的被褥都收起,换上新的。 “妻主呢?”姜容问这句话的时候尾音微挑,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只觉得耳尖酥麻,有一股热气腾着。 夏浅抿唇笑他。夏初回道,“小姐一刻钟前跑了,似乎是往西边那处院子的方向去了。” “那先沐浴吧,我不太饿。”姜容眼角露出几分笑意。 妻主她定是害羞了,他会让她习惯的。 等姜容沐浴又用了晚膳后,夏初和夏浅憋笑给他说这新听来的笑话。 “您猜,小姐最后去了何处?”夏浅问姜容。 夏初忍不住接过来,“是小姐原先的院子。您再猜,小姐在院子的何处?” 姜容满脸疑惑,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二人如此,尤其夏浅平日最是沉得住气的。 见他目露好奇,二人这才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在屋内,箱子里!” 箱子里?噗。 脑中猜想着谢和雍被发现时的模样,姜容一时间也忍不住笑出来。笑过后,他又觉得心虚。要不是他,妻主也不用丢这脸了。 “好了,不许笑了。”姜容一本正经地甩甩袖子。 二人强忍住笑意,用揶揄的眼神去看姜容,“是~!” 前院。 “朱姨,萱舅舅在范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和雍和朱韫坐在一桌吃饭,暂时将先前的事情抛开了去。 朱韫这边不由得就想给对方夹菜,听对方这么问,她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对谢之萱很是不满,“三句真、七句假,非要家里派个什么人去给他撑场子。” “这范家是做什么的?地处哪个府台啊?”谢和雍不理解对方这么做的缘由,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范家的生意主要还是在廑台戢州,与咱们洛台北边接壤。做的主要就是炒货生意,和延州罗氏完全没法比,算不得什么大户富商。” 许是怕她不清楚,朱韫又补充了一句,“原先老夫人作村官时管辖的地片和这戢州离得不远。只是后来一路高升,去了碁州江枘作知县,再就来了延州、淅州,一路往南了。” 谢和雍沉吟了一会儿,“咱们谢家对这行根本就没有涉猎,与罗家合作也不过是突发奇想的一次意外,看来萱舅舅真是想借家里的名号做什么事。难道范家捏住了他什么把柄,让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范老夫人去后,这范家同咱们谢家确实是再扯不上什么关系了。”朱韫露出几分冷意道,“萱舅爷嫁过去虽是小侍,但那也是良侍,一来无身契,二来他也无子嗣,能有什么把柄?或许他只是想自己在外边,这样依仗着家里的名号也不必担心有人欺凌,还能狐假虎威逞威风,确实自在快活!” “范家会那么轻易放人么?若是扣住萱舅舅,不论哪位夫人都能以此与谢家牵上线,岂不好处更多?” 朱韫皱眉,看向谢和雍分析道,“范家那些子女,蠢得出奇,或许没想到这一层?” “那,若是以萱舅舅所说他分得的这件铺子作筹码呢?”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朱韫点点头,她现在愈发喜欢少东家了。 70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可救药 “和延州罗家合伙?”谢文惠望着朱韫,针对这个点子的利弊迅速成形于心,“这样既撇开了谢家,又支援了谢之萱,确实是个办法。” “是,罗家底下做炒货的铺子现在正火爆,说起来还是沾了小姐的光。这种小事,只要咱们谢家提一嘴,对方断然不会拒绝。”朱韫坐在谢文惠对面同她协商。 “那就这么办吧,我去同母亲说。” “是。” ...... 谢和雍不知道朱韫与自己一番对话后作了这样的决定,但她总觉得这事儿似乎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所以,她亲自去找了罗老爷。 “罗老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萱舅舅回家中求救?你若是同我说实话,我便私下替你们解决了此事,不会惊动家里的人。” 罗氏露出个感激的笑,然后展开了漫长的吐槽与哭诉,“多谢小姐。萱儿他命苦啊......” 听了一上午唧唧歪歪的琐碎,还是没听到真实的原因,谢和雍太阳穴直跳得疼。从小院出来,她只得不住地揉捏来缓解一二。 正往自己院子走去,迎面竟直直撞上了姜容,落到了对方怀里,她僵了僵。 姜容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伸出另一只手去触碰她摁着太阳穴的手,“妻主?可是头痛?” 因着前一日的事情,谢和雍本就有些尴尬无措,又这么意外地“投怀送抱”,一时间她都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 姜容心里暗笑。 她又在发呆了,就好像是什么小兽遇到了敌人,也不管对方瞧不瞧的到,只一味定住身形假装自己不存在似的。 趁她不注意,姜容凑过去在她太阳穴烙下浅浅一吻。 谢和雍机械地转过脸,随即耳根红透,“你!你做什么亲我?!” “小时候姐妹磕了碰了,父亲都会亲吻她们,说亲亲就不痛了。”姜容满脸无辜,还带着几分认真解释,“妻主现在还痛吗?” 谢和雍毫不犹豫地点头。 废话,肯定还痛啊!亲亲就不痛了这种说法,哄小孩都不一定顶用的吧?一点都不科学。虽然她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但她绝不能背叛真理! 姜容抿唇,又亲了她一下。 “做,做什么?”谢和雍瞪大眼,有些结巴。她捂着被他亲过的地方往后躲了躲,又痒又烫又酥又麻......糟糕,她是不是过敏了!他嘴唇上有毒! “妻主不是说还痛吗?肯定还得多亲亲才能缓解。”姜容面上是担忧,但心里却是在偷乐。 谢和雍伸出手将他推开了些,当即改口道,“好了!不痛了!” “真的?此法当真有用?”姜容眼中一喜,随后露出几分失落,“果然父亲待姐妹是极用心的,奴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或许,这便是生为男儿的宿命吧。” 谢和雍见他似有几分难过,刚准备安抚他一二,却不想对方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肩上,有些闷闷地说,“妻主,奴心口好疼......” 热气扑在耳下,谢和雍的从脖颈到头顶唰的变红,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子。适才姜容的话音在她脑中回荡—— 他,他说心口疼,心口、疼,心、口、疼...... 这这这,难不成也要让自己亲亲??? 谢和雍有些羞恼,猛然把姜容推开,抬头欲训斥,却见对方红着眼,眼中水汪汪的泪花打转......嘶,好像,还,怪可怜的! 这一心软,等她再回过神,却是为时已晚。 谢和雍猛地从床榻间坐起身,她怎么又与姜容...... “妻主,怎么了?”男子的声音传来,羞涩又小心的语气。 难道是.......?谢和雍看向躲在被角下微微颤抖的姜容,他露出半张脸,一双无辜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该怎么形容,懵懂、天真、纯洁。 谢和雍抿抿唇,有些愧疚。她怎么能怀疑这个傻孩子呢。 唉,果真是男色误人吗? 不不不,也不能怪他,他哪里懂...... 怪只能怪她的定力大不如前,看来得好好苦修心境才是。 姜容瞥见她这副自责的神色,暗暗把自己的笑隐匿在被中。妻主怎生这样有趣?惹得他又忍不住想再缠她几回了。 所以,满肚子坏水的姜某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荼毒他的谢某人,毒至骨髓,深入肺腑,无可救药。 70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以置信 谢之萱在家中住了一阵,梦回年少在家做公子时的日子,不过很快,他便启程回戢州范家了。 来时孤身一人,两袖清风,穷困潦倒;回时车马相送,绫罗绸缎,一呼百诺。 几人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 姜容站在谢和雍身后,望着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怜悯,思绪慢慢飘向远方。 早前。 姜容总觉得事情真相并非如此,所以,他去寻了谢之萱问了个明白。 “你为什么要撒谎?” “关你什么事?现在我的算盘已经落空了。呵,你算什么人,还要来落井下石不成?”谢之萱翻了个白眼,情绪很焦躁地坐在凳子上。身旁的罗氏望着他,眼中尽是担忧。 “范家既然肯送你回来,还给你铺子,更奇的是,你竟也还要回范家,而非留在谢家过好日子?”姜容蹙了蹙眉,随后松开,一侧眉微微挑起,眯眼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范家捏了你的把柄,逼你想法子将谢家与范家捆绑,以此借谢家的名义来牟利。” “可你一个死了妻主的小侍,一无身契,而无子嗣,能有什么把柄呢?” “让我来猜猜,是你......与人私通?” 他虽是猜测的语气,其实看对方神色变幻,他便知道自己说中了真相。 姜容有几分惊讶,继续问,“被抓了个正着?” 这话可巧是踩了谢之萱痛脚,他有些气急败坏,“你!你在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小贱人多管闲事——” 谢之萱朝姜容扑过去,伸手欲给他个巴掌,可他一个多年足不出户的小侍,哪里比得过对方的力气,直接被撂倒在旁。 原本姜容也没使劲,只是将他推向一侧,但他却瞧着似乎不大好,二人错过身子后,就见他一点点地蹲下,坐到了地上。 这可惊了在一旁的罗氏,他急忙过去查看谢之萱的情况。 只见谢之萱捂着小腹,面色有些苍白...... “这,怎么回事?我没有用力啊”,说着,姜容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地退了半步,试探地问,“你,你,这是有身孕了?野种?” “啊,不,我是说,这孩子,是谁的?”姜容脸色有些难看,范老夫人年纪已高且病入膏肓积年,如今谢之萱有了身孕,算算日子竟尚且还在丧期...... 罗氏回头瞪他,眼中带着些许憎恨与愤怒。 姜容现在乱得很,这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谢之萱竟然是有了身孕! 所以,为长远计,他必须达成谢家与范家的合作,以此保全两家颜面,又能保护自己和孩子。 如若是他说出实情,以谢老夫人的严厉,定容不下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欺瞒事实的结果就是,现在,原本的算计跑了偏,谢家对他防备甚深而选择让罗家出手。 这样下去,待他回去之后,范家不定要做出些什么动作来达成目的。到时候,谢之萱、谢之萱的姘头以及他腹中的这个孩子都保不住,谢家的颜面,谢家男子的名誉也都将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姜容有几分咬牙切齿,责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你考虑过后果吗?” 谢之萱稍稍缓过来,刚才也是他太激动,动了胎气。 因着这些许事情,加上他在范家日子本就艰难,所以这胎怀相还不好。 可这是他未来的希望,余生的全部盼头和念想了。 谢之萱语气虽然有些虚弱无力,但眼神却很坚定,倔强回道,“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姜容一怔。 70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生大事 姜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心情下,脑袋一热说出了“我帮你”。 谢之萱和罗氏对视一眼,眼中是怀疑与担忧。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在知道内情后,整个谢家估计也只有姜容肯帮他了。 “怎么了?”谢和雍见姜容吃个饭心不在焉的,眉头一紧。 姜容摇摇头,思绪凌乱,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从未想过,生为谢家的儿子,原来也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像他生在姜家,家境贫寒,吃不饱穿不暖,父母不慈爱,姐妹不友爱,更是贪财到将他卖进谢家作小侍。也是他运气好,遇到了妻主这样光风霁月的人...... 可谢之萱呢? 虽然现在上了年纪,却不难看出五官精致,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锦衣玉食,悉心教养,识文断字还有一技之长。这样的儿子,谢老夫人却随意送给了范老夫人那样一个年纪比她还大的老婆子作小侍,为的只是帮谢夫人进商圈铺路...... 多么残忍——让他以为自己是一颗珍贵的宝石,却将他随手抛进了臭茅坑里! 听他说,范老夫人不仅年纪大,脾气古怪异常,还有许多阴毒的癖好。范家关系复杂,子孙品行卑劣,内里污糟的事情不少,后院又互相坑害算计......光是明哲保身都几乎花光了他的心血。 与他私通的是范家的庶女,形貌才华的其实并不出众,亦没有什么钱财地位,甚至处境也算不得好,日子过的同样捉襟见肘。 他说,或许是两个可怜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吧。 “不爱吃?身体不舒服?还是谁给你气受了?”谢和雍放下了筷子,走到他身侧,蹲下来去看他的脸色。 姜容抿抿唇,有些底气虚地请求道,“妻主......我们能不能帮帮萱舅爷?” “好。”谢和雍知道,他肯定又心软了,唉,他可真善良。 妻主答应的真快。 姜容这会儿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帮忙呢?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真的是被冲昏了头脑。 幸好妻主答应了,否则他要如何帮忙呢。他自己也不过是刚刚因为某些说不上的好运气,才摆脱了悲惨命运的可怜虫罢了。 ...... 姜容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意识回到了眼前。 “走,回去吧。”谢和雍悄悄捏了捏姜容的衣衫,天气开始转凉了,这厚度不够保暖,得添置秋冬的衣衫了。尤其姜容没有往年的衣服来更换,所以更要提早备好才是。她这就回去画了图纸来,免得那群人又欺负他。唉,姜容在这个圈子生存可真难。 “是。” “除了萱舅舅外,上头还有几位外嫁的舅舅,也不知现今都过的如何了。”谢和雍觉得,她还是下去好好调查一番。 照谢之萱来看,其余几个估计日子也都不好过。祖母这都是结的什么亲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和雍想起来,姜容似乎也是被迫与自己凑成一对的。 这个认知让谢和雍有些难受了。 女子能说摒弃愚孝,男子却只能任由父母来安排这人生大事。 这样倾斜偏颇的朝代,谢和雍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或许她身为女子能活在这里很幸运,难道男子天生就如此卑贱吗? 想到姜容,谢和雍有些心疼。 也许是在平行时空见识过另一种可能性,这让谢和雍对于这种时代特征非常之矛盾。难道处于弱势的一方,就活该承受着剥削与践踏吗? 姜容看着停下脚步的谢和雍,她忽然抱紧了他。 “怎么了?”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呢。 “想让你过得更好一点。” “已经很好了啊。” “还远不够。” ------题外话------ 这个世界,需要多样的色彩。每个群体都有存在的必要性,因此,她他它们有理由体面且自尊的活着。时代的发展,早已经不再依靠体力了不是吗?所以凭什么会有哪个性别高于另一个一说呢?性别只是功能的一个简单区分,并非物种的本质。 70 第一百四十四章 轩然大波 谢和雍在为这些事情忙碌奔波时,楚枭将硝石奉给了她们的帝皇陛下。京城第一时间派了军队和官员将肇台那片硝石矿监管控制了起来。 在经过一系列搜查找寻后,在整个赤霄国境内仅找到了数十处。难怪在平行时空这样常见的物品没有在这里开采利用,原来是量少且都地处偏僻荒凉一带。 “宁儿,你外祖母来信,想托你向楚世女打听一下,肇台那边封起来的山可是出了什么事?”张华音喝了口茶,看着站在一旁的姜容,难得好性儿没数落他。 谢和雍眨眨眼。义姐给她来过信了,好像是说什么来着......噢,她还没拆。 信中说,近日应该就会将此事提上日程。如此,朝野上下应该也能得到消息了。为免来回折腾,谢和雍就直言道,“有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张华音疑惑。 这孩子现在怎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也不说清楚了。 听他们父女二人谈话,姜容嘴角一抽,回想起他先前收到的来自肇台的纪念品......妻主说的好东西,不会就是那个吧?她当日也是这么说的,“好东西”...... 当日朝堂上,硝石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高兴的当属三司。三司掌管财政,尤其是盐铁司,最为兴奋——这是矿产,是归他们管的,这样派的上大用的矿,会让他们获益良多。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爽。 这矿产是肇台发现,由宜安王世女献上的。 谁人不知,这宜安王世女与三皇女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有了这么一记大功,三皇女岂不跟着水涨船高了?尤其这几月来,宜安王世女屡立大功。 这让在旁的几位皇女嫉妒得牙根痒痒—— 原先这楚枭也不过是个受陛下宠爱的宗室子弟,即便她站在老三背后,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宜安王才是真正掌军权之人,而宜安王对夺储一事态度不明,却也不见得看好老三。宜安王身体康健,这世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袭爵呢。 可现在不同了。自从楚枭南下走了一遭,办了个镀金的散差后,竟是好比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开始过五关斩六将了,而三皇女也一跃成为最让人忌惮的竞争对手。毕竟楚枭与宜安王是亲母女,难保宜安王不会暗中倒向三皇女,可见实在不容小觑! 为今之计,首要的便是先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点。 肇台、洛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楚枭莫名其妙认得那位干亲义妹身上。 这事初听来只觉是楚枭荒诞胡闹,可现在细细想来,大觉深意。 宜安王世女怎会突然与人结拜?那分明就是瞧见了人家的能力,在以此方式笼络人才、收买人心啊! 如今看来,果真还叫她押对了宝。想必那人定是感恩戴德,恨不能奉上一颗真心,肝胆相照以报答世女礼贤下士、伯乐相马的恩情吧。 大冤种·小丑·义姐·楚枭:你们真想多了...... 此刻的楚枭察觉到周围隐隐投来刀子似的目光,背后一凉,心中不免警惕起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得加派人手,保护阿宁安危。 70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一杯羹 谢和雍皱着眉,看楚枭的来信。这家伙随信送来了一小队宜安王府的护卫,信中叫她最近少些出门,让府里内外都加强警戒,敲打下人出去不要乱说,还提醒她尽量不要同外祖家联系,千万别去肇台......为什么呢? “谢小姐”,护卫队长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的们奉世女之命,保卫您的安全。” 谢和雍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得找祖母说明情况。 谢澜得知消息后,立马依样安排上了。要不是谢和雍拦着说临时来的人不放心,她都想去再招些个有拳脚功夫的护卫。 虽然现在还是秋季,但姜容冬季的衣裳早早就开始做了。 给姜容准备的这一套衣裳,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颜色上,谢和雍选了茶色和驼色为主,栗色、棕色、赭色为辅,只在配饰上用牙白、湘色与姜黄。因着冬季衣衫在古代不好清洗,所以谢和雍尽量选了深色,也能减免下人们的工作难度。 款式上,谢和雍选了一些比较符合当下审美,但又突出姜容特色的设计。因为姜容体寒,或许会怕冷,所以保暖非常重要。故而在功能的基础上,还要考虑穿上也不能显得过于臃肿。 用料上,谢和雍尽量让他们给姜容用一些毛皮,她提出找养鸭子和鹅的庄子要一些绒来充芯,这样暖和。 如今,姜容还以为谢和雍是照顾他初入府邸,故而给他筹备这么些衣衫换洗,却不想往后的每年每季都有,直到他的衣柜箱笼塞不下了。 “宁儿啊”,谢文惠捏着手下人新送上来的图纸,表情纠在一起,很是郁闷。这厚厚一沓,全是给姜容准备的,年轻男子的衣衫、鞋子图纸,这次还加了首饰、配饰...... 自从这姜氏入府,她发现了女儿好多藏私的技能。 “嗯?” 看着女儿一脸不明的无辜表情,谢文惠有些牙疼,“你画图纸怎么光想着你那小侍啊?你自己难道不穿的吗?” 他们谢氏商行的成衣铺,没有女子成衣的新款式,也没有一些稳重点、成熟点的配色花样,现在连首饰铺子也要换成姜氏专用的后勤储仓了吗? “我有衣服啊,我穿什么都无所谓。”谢和雍咬了个果子,她又不在乎这个,况且也没人敢说她。 在谢和雍眼里,衣裳只有两个用途:遮羞、保暖。若要加一条,那顶多是彰显个性和表达审美。像是某些将衣衫视作身份体面的象征这种,只不过是世人为满足虚荣心所附加的以剥削贬低别人为目的的庸俗法则。 谢文惠有些扎心,“那还有祖父母,还有爹娘呢?我们也需要你的图纸!” “你们天生丽质,穿什么都一样好看。”其实是她懒得画。 谢文惠大受打击...... “好吧,不过只能一人一套哦。” “。”凭什么?在宁儿心里,难道他们加起来都比不过姜氏的分量重吗?呜呜呜,小没良心的,你伤了老母亲的心。 不过,谢文惠见好就收,还是选择了妥协。 “一套就一套吧,总比没有的强。记住,要带鞋子和配饰的!”像是怕她反驳,谢文惠说完,一溜烟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谢和雍叹口气。唉,姜容他太难了,就只是做几身衣裳,还要有人眼馋着来分一杯羹。 姜容:......? 谢家其他人:......??? 70 第一百四十六章 繁楼分号 晚膳时辰,谢和雍神神秘秘地拉着姜容出了门,坐上马车。一笔阁 更多好 “妻主?这是” “你不是好奇繁楼是什么样子吗?我们晚膳去那儿吃,今天繁楼热闹。”谢和雍给了他一个帏帽,倒也不是怕他见了人或是被瞧了去,她没有那个意识。这是给他戴着,挡住他的视线表情。这样他就能四处随便看而不被发现了。 姜容接过帏帽,有几分呆,然后帏帽就被她夺了去,给他戴上了。 “到了。”谢和雍跳下马车,扶了姜容一把,“跟上。” “哎哟~!谢小姐!您可是稀客呀!”这淅州繁楼的鸨公还是刘老爹,看来是延州繁楼换了管事人。这刘老爹果然还是原汁原味的——说一句话,调子能转十八个弯。 “一间干净厢房,视野好一点的。上些好的酒菜,来两个艺伶奏个小曲儿。” 谢和雍说着,对面的刘老爹眼神早都飘在了她身后戴帏帽的人身上。见他眼睛黏在姜容身上,她掏出个钱袋绕到他眼前晃了晃,对方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接过去嘿嘿一笑,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明白了~” 姜容“” 他们的包厢依旧是最好的位子,在楼上,打开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全部景象,四周、楼下、台上都一清二楚。 原本姜容还觉得不好意思,但谢和雍一句“来都来了,机会难得”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中那点芥蒂,便坐在窗边往下瞧。 此地当真是销金窟,酒池肉林,作通宵宴饮。 满目皆是无度荒淫,入耳尽是靡靡之音。 男子们或娇羞、或放浪,形色各异,一个个与女子们搂搂抱抱,女子们满脸痴迷、陶醉,享乐其中似乎唯有在这里,他们能忘却一切烦恼,得到短暂的肆意快活。 眼前这凌乱的场景让姜容不由蹙眉,心中隐隐有不适之感,兴致当下有些恹恹。 菜品很快就上齐,姜容才发现,这繁楼的菜色比起府里差别不大,虽是比先前在酒楼吃的要稍胜一筹,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别致可口。最让人别扭的是,没一会儿还进来两个妖媚男子,一人弹琴一人唱曲,时不时还拿那钩子似的眼睛与你对视,这饭吃的可怎么都不得劲!花钱买罪受。 谢和雍倒是没注意这些,还是照常给姜容夹菜递碟的,让姜容不得不佩服她这份心境,真是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正吃着,楼下吵嚷起来,二人也被惊动了,姜容好奇地看过去。 少年清脆又倔强的声音响起,“奴家只是卖艺,还请您自重!” “装什么清白?你人既已进了这风月场所,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良家子?今日,我还偏要点你作陪了!”女人粗声说着,一手拽着少年的胳膊,另一手去捏他的下巴,被他躲开。 女人侮辱性的话语让少年脸色一白,他咬牙,气的微微发抖,一双眼睛红红的,泪水凝聚在眼眶。 “嘿嘿嘿被老娘瞧上是你的福气!乖乖,好好伺候老娘吧。伺候好了老娘还能给你赎身,让你到府上做个十七房小侍!”女人猥琐地笑起来,很是得意地伸手去摸少年的脸,“瞧你,在这里卖艺多辛苦,抛头露面没人疼的,老娘这是怜惜你~” 少年有些绝望,嘭的将女人推倒在地,一边逃跑,一边绝望地喊,“求你们!有没有人救救我!” “你个小贱人!贱皮子!竟敢推老娘?哼!往哪儿跑!不听话是吧?哼哼,看一会儿让老娘抓住了,怎么收拾你!”女人露出几分狠意,脸上带着怒和恶,眼神中闪过淫邪毒辣,似乎已经想好如何折磨这少年一般。 周围的人纷纷退让躲避,不愿意掺和进这纷争里。 。笔神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怀不轨 厢房内,二人都没反应。 早在事发,谢和雍就难免有些不愉快,谁乐意看到这种欺压弱小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她看了一眼,下面的客人都面色有些不大好了。这生意都乱了,为何刘老爹还没动作?按理说,繁楼应该还是有些靠山背景的,否则也不能这样屹立不倒,总不至于连个打手和护卫都没有吧?只能是,或许刘老爹乐见其成,而自己或许就是人家要钓的这条大鱼。 谢和雍按捺不动,视线一扫,果然就在角落发现了偷偷观察自己的人。 如此,她自然不会理睬这闹剧。 身侧的姜容更不必说,要论装相扮可怜,那也算他的绝活儿了。只一眼,姜容就知道这少年是在演戏,知道什么时候落泪,又如何哭得更凄美,瞧也是个行家了。人家把戏台子搭着,都扮上唱上了,他们这些看戏的便一味装傻充愣就是。 不过,既然人家送了这好机会,姜容又怎么会白白浪费掉呢?他偷偷摘下了帏帽,好让对面的人儿看见自己的脸。 “妻主......” 谢和雍一回头,自家小郎君眼中都是惊惧,睫毛湿漉漉的,还在微微颤抖,似乎是被吓坏了。也是,他胆子小,又没见过这欺男霸女的污糟场面,可不是要被吓着了? “别怕,没事的。”谢和雍心中暗自恼恨刘老爹和这心怀不轨的少年,伸出手示意姜容拉手手,好给他一些安全感。 可姜容却不会让她这么轻松便过去了,他站起身绕到谢和雍身侧,长臂环着谢和雍的腰,脸贴在她颈侧,就这么钻进她怀里去。 “这......”谢和雍一僵,脸热腾腾的,不知为何有些羞赧。 姜容心中暗笑,带着几分无辜小声道,“妻主,这样奴就不怕了......” “好!”谢和雍有种舍己救人的感觉。 二人甚少这样黏在一起,空气中暧昧的气氛陡生。 “砰——”房门被撞开。 姜容稍稍侧过身子坐直,从抱着谢和雍转为抓着她的衣袖,这样不至于在外人面前过于失礼。不过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刚刚险些就要忍不住化身恶狼了...... “怎么回事?”谢和雍看向门口的侍卫,这还是王府出来的人呢,连这么个男子都拦不住。 侍卫们露出几分尴尬,连忙认错。 “罢了。”谢和雍蹙眉,这是男子,或许她们也不好直接动手。不过,好在把人拦在门口了,没闯进来。否则,她真的很担心这些人的业务能力。 先前耍混的女子很快就追了过来,那少年却似乎已经认定了他们是权贵,也不跑了,直直跪下来,目露哀求道,“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家!求求您!行行好吧!可怜可怜奴家吧!” “好啊你!瞧不上老娘,装的怎么贞洁烈子一般,这便巴结上旁的小白脸了?跟老娘走!”女子嘴上骂骂咧咧,伸手就去抓少年。 屋内二人对此全无反应。 女子和少年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女子将少年提了起来,而少年死死扒着他们的门,苦苦相求...... 一时间,场面僵在这里,十分尴尬。 70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魂颠倒 姜容就看着谢和雍站起身,一路走到门口,在少年期待又有些激动的眼神中,把他扒门的手抠掉,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少年和那女子都呆住了:这是人干的事??!!! 姜容偷笑后,跟着走了过来,拉了拉谢和雍的袖子,故意装模作样地说,“妻主,他们好可怜,我们帮帮他们吧?” 谢和雍看着他如此善良天真,心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上一课,于是点了点头,喊了声,“刘老爹!” 那早早躲着准备关键时刻出来的刘老爹忽然被叫唤,急忙惦着步子一路小跑,赔着歉意的笑脸,“哎哟!谢小姐,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呀?” “有人在你这地界强抢民男,你也不管管了吗?你这繁楼,还想开吗?你们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谢和雍将该自己的台词说出来,语气十分平淡,似乎也没有愤怒,也没有替天行道的激昂。 刘老爹一时间摸不准,只是认错,“是是是,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这便叫人将这无礼之徒赶出去!” “万一她记恨报复呢?”姜容似是害怕,不经意地说,“还是捆了送官吧。” 谢和雍点头。 这让刘老爹卡了壳。这这这,这怎么能送官呢?!怪道这事儿也是他自作主张。那少年是他的亲侄儿,这女子也是他找来的人。这要是万一让主子知道了......肯定有他好果子吃! 但现在姜容和谢和雍已经是把他架在这火上烤了,他要是敢不答应,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有些胆颤,但看姜容也能得了谢小姐如此宠爱,心里又生出几分念想,便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他怎么也瞧着比这男子好看多了吧?更何况,自己这些年在繁楼学了不少东西,定能把谢小姐迷得神魂颠倒,叫她往后都离不开自己才是! 刘老爹答应叫人把那女子塞了嘴捆到衙门去,便讪讪退下了。临走,他内心有些惶恐地瞥了眼在旁的侄子,希冀他一定被谢小姐瞧中。只要他成了谢府的小侍,这件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刘菽粟,也就是这位少年,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感激涕零地拜谢二人。 姜容挑挑眉,知道他还是不肯死心,心下冷笑,便开口道,“小儿郎这是做什么,实在也是你求到门口了,我们也不忍心见死不救的。” 这话说的直白,让刘菽粟脸色一白,有些心虚,勉强解释道,“奴家也是没办法了,慌乱中这才......” 说到这儿,他一副委屈伤心的模样,还看了眼谢和雍,眼中带着几分控诉,似乎在嗔怪你这小侍好生无礼一般。 “没事就好。”姜容将他的谎话堵上,转去拉谢和雍的胳膊,“妻主,奴吃好了,咱们回去吧?” “嗯。”谢和雍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刘菽粟见谢和雍就像是块木头,对自己视而不见,又见这小侍一说话,对方便百依百顺准备打道回府,心下难免有些急了。他当即跪在二人面前道,“奴家愿意报答恩人,为您当牛做马,望您不要嫌弃。”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这点子小心思,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半晌,面前二人都没作反应,刘菽粟抬头,就见姜容似笑非笑,眼中尽是嘲讽,而旁边的谢和雍则是冷着一双眸子,面无表情。 70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修身养性 刘菽粟心里一凉,这二人的反应,怎么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当牛做马?那你去城郊庄子上犁地吧。笔言阁 更多好” 刘菽粟愣住了,这女人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是个正常女人吗?说当牛做马,可也不能让他当牛马牲口啊!!! 见对方没有玩笑的意思,他有些急了,“奴家一定好好伺候您,您叫我去谢府做个粗使、洒扫,什么都行的!” 他这一急,言语上就落了话柄,说漏嘴了,姜容又怎么会轻巧地放过,“小哥怎知我们是谢府出来的?” 刘菽粟一哑,眼珠子不停转,“奴家是适才听刘爹爹管您叫谢小姐” “原来你还不想做粗使洒扫,那你还想做什么呢?贴身小厮?还是小侍?”姜容嘲讽地问道。 谢和雍适时回头,见姜容一副难以置信的伤心模样,急忙趁机教育他,“看,他就是个骗子,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善良了。” 姜容谢谢,差点破功。 刘菽粟你是有毒吗? “你若非要报答,那就去庄子上犁地。进谢府,想都别想。” 说罢,谢和雍拽着一旁的姜容便出了门,留下刘菽粟跌坐在地,呆呆望着姜容的背影。 为什么呢? 人走后,刘老爹过来将他扶起,“粟啊,认命吧。这下也该死心了?” 刘菽粟委屈不已,扑进舅舅怀中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谢小姐能看得上那个粗野村夫,却不喜欢我?难道我连他都不如吗?” “唉。”刘老爹叹了口气,他也不懂,凭他在这行这么些年的经验,也瞧不出来那姜小侍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女子喜欢的,不都是肤白貌美的款吗? 马车上。 姜容盯着谢和雍的脸,有些好奇。 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又为什么独独待自己这么好。 可他不敢问。 “没吃饱?”谢和雍看他眼神幽幽的,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思忖一番觉得他肯定是被扰了食欲,所以才吃了没多少,这会儿估计还饿呢。 姜容被问的一噎,随后一笑,扑倒她—— “饿极。” “喂!不不,不行!这,这还在外面唔!” 不一会儿,听着马车的动静,侍卫们自觉撤远了些。 马车摇摇晃晃,缓缓行驶,随侍的仆从们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个想法这姜小侍肯定会什么妖法,把小姐的魂儿勾走了,就这么一小段路都等不及了。 谢和雍莫名背锅。明明是姜容情不自禁,可谁叫他蔫坏呢。 良久,二人才遮遮掩掩下了马车,谢和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但她脚步很快,跌跌撞撞的而始作俑者姜容款步跟在后头,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回府后,谢和雍还晕晕乎乎的。 不行,她必须和姜容说清楚,不能总这么没羞没臊的!唉,都怪自己先前经不住诱惑,又没有及时教他,让他养成了坏习惯。对,一定是这样!得让他知道,他是个大人了,不能总这样肆无忌惮地胡来!这种事这种事得节制!修身养性。 。笔神阁 第一百五十章 张家再起 圣旨传到张家手里的时候,张诚敬都懵了。她脑子里冒出一大堆的问题——什么矿?什么石?谁发现的?在哪发现的? 虽然想不通这内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现在成功被调京了! 传旨的女官走后,张诚敬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树久久无言,枯木逢春,真的做到了!原本以为多么困难的事情,现在却像是从天而降,一下子砸在了她头上。 先前错过了张宛渊与宜安王世女的婚事,她还如何心痛惋惜呢,却不想后头还有更好的。老天果真待她不薄!计省下的盐铁司,那可是富得流油的财神衙门,她去的还是掌管盐务的都盐案,那可是肥差! 张家要再起了。 谢澜得知这个消息后还奇怪,为什么张家要崛起,楚世女却拘着自家,让小心些呢?难道这事儿与他们谢家有什么关联? 被外派此地监察开矿事务的楚枭这会儿正在谢府刚落脚呢。 “这越往南部,发现还真是变化不小啊!你们现在穿的衣裳款式都和北部有差异了。”楚枭咂咂嘴,“啧,看来我现在都赶不上时兴了!” 谢和雍见她一个劲打哆嗦,就知道她来南部忘了这边气候转凉了,眼下正是深秋之际,可别让这南部冷风给她什么毛病来了。 “你这身形瞧着和我差不多,我屋里还有这一季新做的衣裳,昨儿刚送来......” 话音没落,楚枭便嗖的窜进她屋里去换衣裳了。这天确实太冷了,她都牙齿打颤了,要不是为了保持个玉树临风的世女形象,她真的是冷的跳脚。 谢和雍后脚跟进门就发现她都把衣衫套了一半了。 “......”谢和雍嘴角一抽,敢情这家伙早就冷的不行了,还硬撑着呢。 “看什么?我们北部现在的气候温暖湿润,我来的急,一时间忘了添衣裳了!”楚枭穿上谢和雍新做的衣裳,照着铜镜整了整衣摆领口,还特别自恋地撩了撩头发,“不错,衬得本世女非常英姿飒爽。这是你家铺子新品啊?” “嗯。” “确实不错,难怪我听外头现在都说你谢氏的衣裳好呢。有没有兴趣做皇商?我和尚服局内侍很熟。”楚枭扬了扬眉。这倒也没错,她消息灵通。现如今,北部的商行如今也有不少欲从这边走货的,这钱是该他们谢家赚。 “应该有兴趣的吧。你和我娘说去!”谢和雍皱眉,做皇商风险挺高的吧......会不会很麻烦?会不会给家里招惹祸事? “行,姐姐记下了。”楚枭知道她不喜欢管这些事,心道等回头自己和谢文惠说就是,“走吧,陪我去肇台一趟。等料理了我这差事,咱好好在那边逛逛。” 谢和雍点头,叫人给姜容传话,让他在后头慢慢收拾了跟来就是,她们忙活完才能玩。 ...... “你这死丫头!先前给我来信都是一次嘣不出几个字,怎的忽然就把那硝石送过来了!吓了我一跳!”楚枭白了谢和雍一眼,不过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 谢和雍骑上马,“没事儿就少废话。” “嘿!你这欠揍的性子,倒是让我想起来,那高孑茕在延州怎么样了?” 谢和雍冷凝了楚枭一眼,再不等她,策马便往前头去了。 70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时来运转 楚枭不明所以地在后头追赶了半天,总算在歇脚的时候,听谢和雍黑着脸把高孑茕唾弃了一番。 “倒是难得见你对一个人有这番说辞,这高孑茕还真是......”楚枭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感慨,“我母王说,此人若能交好还是交好,莫要......” “哼。”谢和雍根本没让她说下去,就撇过了脸。 楚枭知道她不屑于做这曲意逢迎的事,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想着等回时绕过延州去见见这高孑茕,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福兮祸所依,这边张家刚接了旨意,那位幕后的主子便递了消息过来。 信中斥责她遇事不报,越级直接递交了上边,质问她是否对主子有二心。警告她不要太过了,否则有她好果子吃。 另,上头还数落她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原本可以加以利用多作文章的矿,被她这么平白交出去,换了个在京的职位又能如何,哪里比得上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界洒脱。进了京,若无人照拂,她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 末了,叮嘱一番,叫她多打探谢家的消息,设法拉拢谢和雍和宜安王世女,顺带要提防其他人探听谢家内里的事。那可是天然的助力落到他们手中,自然不能叫旁人夺了去。 威逼利诱外加敲山震虎,属实让张诚敬捏了一把冷汗,那矿就与她无关,她根本不知晓,这可真的是冤死了。 如今,她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周遭亦是危机重重——谢家脱离了掌控,而上头又没那么信任她了,左右逢源是别想,现在哪头都保不住啊,根本就由不得她作选。这回她又被调任到了京中,人生地不熟的,勋贵王爵遍地都是,惹不起又躲不开...... 这般一想,张诚敬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朝后跌去,惊了满院子的人,鸡飞狗跳。 小院的消息不灵通,俩兄弟对书房这边的事情一概不知,还在这里边收拾行李包裹边聊天。 “阿渊哥哥,姨祖母升迁,咱们全都要进京了,往后与谢家隔山隔海,你作何打算?”张宛清有几分担忧,他对进京没什么期待,只以为是换个地方住罢了。可张宛渊却是不同的,离开谢家对他的打算弊大于利,人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可是越走越远了。 “先前你说是有贵人瞧上了我,是何人?”张宛渊眼中积聚了几分幽暗。 这些时日,张宛渊心情确实不大好。原本心心念念的人将别的男子视若珍宝,原以为水到渠成的婚事却被横插一脚,原先的种种盘算、对未来的期待都像是笑话一样,化为了泡沫,湮没在海底。 这一切,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上天的考验呢。 不过,张诚敬升迁一事却是时来运转的机会。张家再起,必定能得谢家另眼相待,两家这才有可能再续秦晋之好的旧缘。 张宛清略一回想,“我记得,是宜安王世女,就是宁表姐的那位义姐!” “我见过她。”张宛渊眯了眯眼,微微咬紧舌尖,想起先前去延州探望的那次碰到的人......原来是你坏我好事! 70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继父郭氏 “阿渊哥哥可莫要做傻事!”张宛清稍稍一惊,随后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的,“若要动手除去此人定是不易,风险太过大了,一不小心还会牵连全家......非要动手的话,阿清替你去办!” 见他这般紧张,张宛渊微微一笑以示安抚,“你放心,宁表姐既已解决了此事,我自然不会多此一举。不过,只要我一天未嫁给宁表姐,难保就不会节外生枝。得尽快想个法子才是......” 屋内重归寂静,二人默默忙着收拾,却各个都心不在焉。 看着面前的木箱,张宛渊想到了他的继父郭氏。这是他生父的遗物,原是被郭氏扣了去,后又被自己夺了回来。 幼时,因为张绮那个渣女的不管不顾,侧室郭氏掌家时常克扣例用,父亲早早的便被拖垮了身子病故。 那时他还不懂得反抗,时常被张则玚那群顽劣小孩欺负辱骂,被继父郭氏虐待刁难,小小年纪要做许多粗活,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遭受毒打。 生母的忽视、继父的苛待、兄弟姐妹的孤立与欺凌、下人们的鄙夷与厌弃...... 黑暗中,宁表姐就是唯一的光。 她替自己责罚那些刁奴,替自己揍了张则玚那些皮孩,还时常给自己带一些吃食。 虽然在宁表姐不在的地方,自己要遭受更强烈的报复,可自己还是很贪恋这份温暖。 后来,因为张则玚等人告状,宁表姐第一次在姨祖父母跟前上眼药,揭穿了郭氏的种种行径,导致郭氏被孟老太君狠狠斥责,这人便怨恨上了自己。人前待他有过之无不及,人后却立马撕下假面,百般折磨。 在无数次的忍耐之中,自己也终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恶念。 现在,一切都好了。郭氏早已被自己拿捏住,一见到自己都忍不住打颤,而这些下人们各个都很乖顺,谁让他们的把柄都被自己攥在手心,至于张则玚那些个孩子,原先便被打怕了,自己又稍一唬,他们自是不敢再招惹。 人呐,都是这样。你强他们则示弱,你弱他们便欺压。 但宁表姐是不同的...... 所以他一定要嫁给她,无论如何都要! 郭氏...... ...... 张诚敬也只是一时忧思过度,稍作歇缓便也无碍了。不过,她调任的事情到底还是让不少人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尤其是张诚敬所在的张家大房嫡出的这三家,心思最为活泛。 李家。 张明音倒掉厨房的泔水,气喘吁吁地回来,又坐在院中洗这一大家子的衣裳。 天气愈发冷了,他套了一件厚厚的袄子,瞧着颜色很是土气,头发随意挽起,被汗水浸得打绺,一双手泡在水中通红,上头起皮生疮的。额角的汗珠时不时落下两颗,他时不时用那洗的发白的袖子蹭一蹭鼻尖的鼻水,全然没有什么贵公子的架子可言。 外头叫卖声不断,像是在闹市附近,屋里院中还有小孩咿呀吵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李钱氏在屋内喊起来。 张明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围裙上擦了擦,急忙快步走进去。迎面就砸过来一个水杯,他堪堪躲过,看着那杯子有些心疼,又得买新的。 “你个懒汉,叫了你半天也不过来!” 70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任劳任怨 待张明音伺候公爹李钱氏出恭后,将人扶回床上,出门时把恭桶顺道带了出去。 张明音表情有些麻木,原以为自己此生一定是被夫人捧在心尖尖的,可现在,他包揽家中大小活计,也已经做顺手,接受现实了么。 李圻跟姨母扶着母亲从外边回来,见父亲坐在木盆前看着衣裳出神,便走过去帮忙。 “圻儿,你做什么?快别碰,这水可凉!你这手金贵,还得读书习字呢,别冻坏了。”张明音把她拦住,推着赶着叫她回屋去了。 李略这种时候自然在躲一边清闲,她才不会抢活儿干呢。何况,她也做不了这种活儿。原先是爹爹做,现在是姐夫做,等她娶亲后,那就是夫郎做,反正轮不到她。 “饭好了么?”李韬还有几分醉意未醒,她往屋里走去。 张明音有些怒气,“你个死酒鬼!怎么不喝死你!一进门就问饭,你当老子是来你家做伙夫的还是粗使杂役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家的了......” 嘴上毫不留情地谩骂数落,但他还是起身将锅里的饭菜端出来。这个点,孩子们也该饿了。 张明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吃饭!!!” 任凭张明音如何骂,李韬也当没听见似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对这情形见怪不怪了,李圻抿抿唇,心中有些许憋闷。 唯有缺心眼的李略高高兴兴等着吃饭。 她才刚从那狱中被放出来,都饿瘦了。要她说,姐夫也太没用了,在自己父家连这么点体面都没有,害她在那牢狱受苦。 想当初,她刚得知姐姐娶了张家公子时,还以为自己以后就能高枕无忧,过上那富贵小姐的闲散日子了。结果呢,嘁...... 现在姐姐能这么忍着姐夫,估计也是看在他这些年任劳任怨的份上,谁愿意守着个夜叉似的凶汉子呢。说来,这个大少爷在家定是没做过活,都这么些年了,做的饭菜还是这么平平无奇,一点长进都没有,啧,勉强下咽。 “家里还有钱吗?”李韬今日似乎特别沉默,她吃着饭菜,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旁边的李略瞪出来了,急忙去看张明音的脸色,果然...... “砰——”张明音脸色一沉,将碗往桌上一砸,破口大骂,“你又去赌了?还是又欠下酒钱了?要钱要钱,要什么钱,咱家有什么钱,多少钱够你家这么造的!老头子要吃药,孩子小的嗷嗷待哺,大的要上学考功名,你,白天黑夜整日里的酗酒,你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成日里没点正事,光会惹祸!!我嫁到你家来,是来精卫填海,还是女娲补天呢!?” 这一股脑的发泄,说的李韬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瞪着一双眼,有些怒意地抬起了巴掌,终究是没落下...... 张明音双眼泛红,继续叫嚣道,“你打!你打啊!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嫁妆都被你们拿去嚯嚯光了,现在还问我要钱,我是能变出银子来吗?!” “母亲!”李圻将张氏护在身后,死死盯着李韬。 李韬还是放下了手,沉默了一下说,“......你母亲升迁了,要入京。圻儿快要科考了,若是......家中没有银两,就让圻儿跟着张家走吧......” 70 第一百五十四章 榜下择媳 李家愁云惨雾的时候,另外两家可是不同。读书都 张华音自不必说,父家风光,他的底气就更足些,谢家早已是财权在握,这事儿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而张维一家此时却是喜气洋洋。 张家如何往上走,两个出嫁的弟弟是不能直接得了好处的,可她张维就不同了,嫡女嫡孙的。 郑氏高兴极了,忙前忙后地张罗。这张家最后肯定是要落到他的瑜儿手里,现在能挪到京城,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正巧瑜儿要科考,此时进京说不定还能求得名师指点,这些事儿自然是尽早了打点着,越早抢占先机,事成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再者,就算是考中了,谋差事也得使力气的,怕只怕你有银子都没门路呢!现下,有了婆母事先打头阵在京为官,瑜儿后头的路也能走的顺当些! 这回不单是他一人独自欢喜了,张则瑜也是高兴的。确实是件大好事,任凭张则瑜怎么端的住,心底也不由得有些雀跃。 “进了京,便叫你祖母打听打听京城的书塾去,你呀就好好读书、温习功课,等你给爹考个功名回来,爹也好在京城贵子中给你择一良婿迎进门。” 郑氏这会儿做起了美梦。他家瑜儿现在也只那么两三个暖房小侍,婆母说中榜前先不要说亲,叫她先立业后成家,果真没错!等他们入了京,瑜儿的婚事又能往上拔一拔! “父亲!”张则瑜有几分面热,蹙了蹙眉,“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那怎么了?人生大事,同你爹爹有何说不得的。少学那些个酸儒的臭毛病。”郑氏瞋了她一眼,“没听说过榜下择媳么?有道是,娶夫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告诉你,这京中权贵的儿媳,好多都是在新科榜上挑中的!我女儿这么优秀,才貌双全,自然是配得上金凤凰的!届时,有你岳家和咱们张家扶持着,你定能仕途顺遂,扶摇直上!” 张则瑜见他说的这么笃定,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扶额有些无奈。 张家风风火火收拾着准备远迁时,谢和雍与楚枭二人骑马到了这肇台埙州。因着楚枭心中惦记着那硝石矿,二人便直奔城郊而去。 楚枭望着人烟稀少的荒山啧啧称奇,“谢阿宁呀谢阿宁,这么偏僻的地界,你是怎么找到这矿石的呀?” “我要给姜容带礼物。” “噗——”正准备喝口水歇歇脚的楚枭直接喷了出来,带着几分惊叹问,“你给你那小侍寻礼物,都寻到这地界了?” “不。”谢和雍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碰到了一个商贩,刚巧卖这个。” “那人就这么把出处告诉你了?你是不仗势欺人了?” “没。”原本她是这么打算的,可谁让事情就是那么巧,“她是裴岫的妹妹。” “”楚枭闭上了惊讶的嘴巴。有时候不得不羡慕,这家伙还真是好运气。所以这么说来,她发现硝石的契机,竟然是为她那郎侍寻礼,“你那小侍到底有什么好的呀?值得你这么宠着?” 谢和雍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所以说,你还是很懵懂,经历的太少了!等姐姐我给你物色几个更好的,你或许就喂!人呢!欸,你等等我!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谢阿宁!你站住!!!” 。笔神阁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敢造次 这边谢和雍与楚枭招呼人去矿地考察,切实地测量等,又叫了处理这地方的官员来,听她们汇报相关的情况。楚枭虽说是个世女,但对这方面其实也不是那么清楚,到底谢和雍还是有两把刷子,提了三两个内行的问题,一下子就将这些官员震住了。 处理了事情,她们回张家歇缓用膳,这是二人一早计划好的。 谢和雍一进张家,先前替她跑腿的小丫头就跑过来叽里呱啦一通讲述,把张家最近的事情大致地给她讲了个明白。 后头跟着的楚枭暗自冷笑,不过到底是顾及谢和雍,也没说什么。 张诚敬这个老货,只怕是阴沟里翻了船,哪个升了任像她这般忧思过度的?看来这一带必定大有乾坤! 先前皇姨母派她来这边巡察,到底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希望自己将这一片的蛀虫揪出来呢?她那几个姨母,可没有省油的灯...... “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张诚敬额头上还戴了个厚厚的抹额,靠在床榻,其气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满面愁容,瞧着有些虚弱,“宁儿?这......” 还不等她如何,就看见外孙女身后一年轻女子幸灾乐祸地瞧着自己,满眼的兴致勃勃...... 张诚敬是病了,不是痴了,心思一转便知此人的身份,“微臣参见世女殿下!” “免礼。张大人可得保重身子,此番进京路远,您还有得劳苦。”楚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出这两般意思的双关之语,提醒对方,你后头的苦日子还长呢! 张诚敬只得哑巴吃黄连,恭恭敬敬地受了这份“关怀”。她可不敢在宜安王世女跟前造次的,她心里清楚自己在人家这儿可是连谢澜那点子情面都比不得的。 世女来府上,张家一时间手忙脚乱的,想着如何伺候才能不怠慢了贵人。尤其张诚敬这会儿内心小九九一个一个冒出来。 原先这位世女和自家宛渊的婚事到底是闹得有些难看......不知道世女有没有迁怒张家,亦或者,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可能性了? 楚枭见张诚敬时不时贼眉鼠眼地偷瞄自己,感觉心里毛毛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老东西是有什么隐疾吗?竟敢私自盯着世女窥探! 不过,好在谢和雍吃饭间突然提了一嘴,“咦,外祖母,渊表弟呢?还好吗?” 她这一说,楚枭也朝张诚敬瞧了过去,不过她神色自然坦荡,似乎并不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张诚敬心里欢喜不已,宁儿总算是办了件大好事!可是问在了点子上! “宛渊他啊,瞧我,这些天忙的都没时间见小辈们了。要不,我叫他过来?”她这话虽说是接谢和雍的话,却是瞧着楚枭的。 谢和雍摇头,“这个时辰,渊表弟应该也在用膳吧?这一来一回的,怕是得饿肚子了。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好。让他来伺候用膳吧。”楚枭挑眉,扫了眼张诚敬。先前这小家伙瞧不上自己的事情,她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了,趁着今日叫他赔个罪便罢了。 谢和雍侧目盯着楚枭,对方却置之不理。 只是如此行事,她到底有些心虚,握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但也没收回这话。哼,她好歹是个世女,还不能找回个面子啦? 张诚敬便着人去传唤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郭氏刁难 “姨祖母......宁表姐!你怎么来啦?”张宛渊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见礼就看见了谢和雍,他眼中一亮就盯着人一个劲瞧。 张诚敬给他使了两个眼色也是白瞎,她只能出声提醒,“宛渊,这是宜安王世女,还不快见过殿下?” 似是才看到楚枭,张宛渊给她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小儿郎拜见世女殿下。” 楚枭原本也不怎么高兴,却见他下蹲的姿势稍有些别扭,不由蹙了蹙眉。还不待她问上一问,张宛渊膝盖一闪,便跌落在地,实打实地跪了下去。 这一幕让众人都忍不住有些惊了。 谢和雍直直站起身,走过去扶了张宛渊一把,数落起楚枭来,“你看,我就说渊表弟还没用膳,这行个礼都没力气了!哪有你这样折腾人的?” “......”众人沉默。 楚枭被她这一打岔,倒也不恼了,问张宛渊,“腿怎么回事?” “没......”张宛渊下意识要说没事,眼神躲闪,眉间尽是忧惧。 谢和雍看他这神色,不由回忆起了幼时的一些事情,“砰”地一敲桌子,“郭氏又刁难你了?” 这是张家的家事,被这样摆到世女面前......张诚敬有些不豫地看了张宛渊一眼。看来这个孩子,也是个不听话的。 “什么郭氏?”楚枭被她一惊,随后好奇地问道。 “宁表姐,没事,我没事的......” 谢和雍并不多理会他这安抚的话,只是带了几分怒意。 自从她来这里,似乎都没有再多管过张家的事情,她只是不想和表弟成亲,但昔日的姐弟情份还是在她脑海里的,护了这么多年的弟弟让人欺负了怎么能成? 碍着张诚敬还在这里,谢和雍只一个人生闷气。楚枭问张宛渊,对方只说无事,而张诚敬明显又对此事避而不谈,她也懒得讨这个没趣。 几人也没了用膳的兴致,楚枭哪里还记得找张宛渊的麻烦呢。待到二人离了张府去城郊监工,她便急着向谢和雍打听了这内里的事情。 “看来,你这渊表弟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楚枭摸了摸下巴,“那你打算如何做?” “我去找那郭氏,给他讨个公道。郭氏有个女儿,我揍她就是!” “你现在是出了气,可你想过没有,张家马上要搬离这片,入京之后,若那郭氏趁你不在变本加厉,你待如何?你那渊表弟又怎样自处?岂非雪上加霜了?”楚枭这会儿倒觉得那小家伙也不是简单的角色,今日这么一出,不正是拐着弯跟她们三个告状呢吗? 她这么一说,谢和雍有些烦躁,这事情真是麻烦。 “照你这么说,郭氏好赖是他的继父,他的婚事也是拿捏在这郭氏手里的!若是那郭氏记恨他,在这婚事上做文章,那才真是害了你表弟一辈子。” 楚枭说的谢和雍毛骨悚然,“那怎么办?”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他成婚,离了这张家。他又不愿高攀本世女,我瞧他是非你不嫁。你既心疼小表弟,何不收他入屋内呢?” 谢和雍摆手,“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哪有什么法子呀。或许,你再问问渊表弟自己有什么打算?” “也好,先料理公事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知无畏 二人离开后,张诚敬也没盘问张宛渊,只是提醒他,“做事不要太冒进,小心谋划。” 张宛渊乖巧地应了声,“是”。 楚世女确实与自家外孙关系甚密,可她瞧着,怎么好像是因为宁儿那孩子缺心眼呢。只是因为宁儿没什么城府,所以便引得世女格外亲近?这似乎也不大可能......若说是借宁儿打入谢、张两家内部,楚世女这行迹也不太像啊...... 今日到底是见识了,当面见和打听到底是不同,这段关系不得不重新考量其中的价值和风险。 张诚敬摸索着桌案上的棋子,迟迟未定落于何处,心中疑惑不已。 晚间,二人亦是回张家住。 谢和雍快歇下时,张诚敬来到她屋里。 白日里她一直想问,却碍于楚枭在,没敢多说。这会儿总算找着机会了,“宁儿啊,这次陛下调我入京,说是因为这硝石矿。这到底是何物啊?你可知道?” 谢和雍打了个哈欠,“知道啊,就是我上次来意外发现的。” 张诚敬对此表示惊讶,她还真是欲哭无泪。这孩子怎么总是冷不丁给她来个“惊喜”...... “你发现的?乖乖啊!你可把外祖母害惨了!你怎么不早告诉外祖母呀?这,你倒是信任世女,当然世女是你的义姐,这也没错。可到底咱们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好说事,你怎的如此冒失?” 对着这直来直去的小外孙女,张诚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明白。孩子年纪尚轻,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可不教懂她吧,她又总是搞突袭,乱拳打死老师傅。白日里没有想明白的原因,这会儿是清楚了。宁儿这孩子又直白坦率又没有心眼,可偏偏运气就是好,或许楚世女也是看中了她这份莫名的好运道吧。 谢和雍不解,“咱们又不能私自开采,绕一圈不还是要上报朝廷吗?” “这也没错,可总得商量一二,告知一声,好歹有个准备呀?还是说你连外祖母也防着?这可是你祖母的意思?”张诚敬难免多想几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只好这样试探。 谢和雍摇头,两手一摊,“祖母还不知道呢。不就是个矿嘛,哪有这么麻烦呢?” “......” “下回,下回一定。”谢和雍实在有些困,眼皮都有点黏黏的,眼睛涩的睁不开了,“外祖母,这么夜了,咱们早点休息吧......” 哪还有什么下次啊啊啊?!难道发现个如此有用的矿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 ......到这儿,张诚敬也没有什么话要问了。这还问什么啊?这孩子简直了!!!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无知无畏的心态给影响了,张诚敬感觉自己似乎也没那么焦躁了。现在局势还不明了,左右她先前也是瞎操心。此事尚且说不上好坏,她急个什么劲呢。 “也罢,你好好休息吧,今儿陪着世女跑了一天也是累坏了。” 话音未落,谢和雍就睡迷糊了。 张诚敬无奈地给她掖了掖被角,退出屋子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便离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僧面佛面 事情很快就处理的差不多了,最关键的是,姜容到了埙州。谢和雍记得他还想在这块儿逛逛,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等张家搬离,他们可能很少会过来了。 埙州是个不大富庶的地界,也没有什么景点可以逛,连处优美风景都寻不到。 不过,能到处逛,姜容就高兴。他的小金库现在越来越富,买点什么也不必畏手畏脚,只是碍于身份,他不好出门的,有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了。 到底还是图个新鲜,风土人情也是不一样的体验与感受,埙州总还是有特色小吃和一些传奇故事的。 二人玩了个尽兴,这才披星戴月而归。一回府却是碰见了张宛渊的继父郭氏匆匆忙忙走过,谢和雍当即拉下脸来,但想起先前楚枭的提醒,到底是没有发作。 “妻主,刚才那位夫郎,可是与您有龃龉?”回到小院,姜容才问了这事。 谢和雍想,不如与姜容说一说张宛渊的事,让他一道帮着想辙,也省的他胡思乱想,就告诉他了。 “那便是宛渊公子的继父?”姜容有些诧异。 那人瞧着......似乎日子也没多风光,衣裳款式不算新,眉梢眼角的岁月痕迹不浅,他原以为那也是个为生活奔波操劳的苦命人呢。相比起来,张宛渊倒像是个欺负人的主儿。其实真要是论起来,这大宅院里,受欺负的人又岂在少数?只是这张宛渊幸运,被妻主救了去,便生出了这番心思。 “对,如何能让渊表弟脱离这郭氏的魔爪?”谢和雍百思不得其解。 姜容见她很苦恼,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愿意娶张宛渊,便帮着想,“有老夫人和老太君镇着也不行么?” “外祖母公事繁忙,哪里有闲暇管这些事情。至于外祖父,唉,这到底是四房的事情,想必他也为难。” 张家的事情,谢和雍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四房的老太君闻氏也是个厉害的,只是他与孟氏似乎向来不和,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过节。总归,这事儿肯定不能让孟氏插手,不然说不定会起反效果。这还真是难办! “都怪这个郭氏,怎么如此歹毒!几次三番警告都压不住他!” “对了!”姜容眼睛一亮,不知道想了什么,“咱家主君不是很疼宛渊公子么?” 谢和雍看他这副表情,又提到了父亲,便说,“我不会娶他的,他又不愿意嫁给楚枭。还有什么好法子?” “奴是想,不若叫主君过继了宛渊公子作儿子?凭主君对宛渊公子的宠爱,定不会叫他委屈了去。如此一来,既能将宛渊公子留在谢家,脱离郭氏掌控,又不必担心他有什么旁的心思。”姜容看向谢和雍,不知道她意下如何。 谢和雍略一思索,觉得这办法挺好,只是当事人不一定乐意。过继也不是小事儿,何况是过继男儿......想起家中若干兄弟们,谢和雍感觉只怕是不太容易。 “这是个法子,只是不知道渊表弟和父亲肯不肯。如此说来......渊表弟的外祖家,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 二人商议一番不得结果,谢和雍有些头疼。 姜容宽慰她,“妻主不必过于忧心了。总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就问楚枭借个得力的人跟着,有个什么事就麻烦她照应着吧。好赖,那也是我的表弟,她不看僧面看佛面。” 第一百五十九章 蛇蝎心肠 “好了,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门口走这一遭了,你快些将我璁儿的身契还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宛渊的继父郭氏。他此时神经绷紧,很是紧张与凝重地盯着对面的少年。少年正是谢和雍口中,被这郭氏欺负的张宛渊。 张宛渊轻笑一声,两指夹着一叠纸条甩了甩,“别着急呀,父亲,还真是心疼妹妹呢。” “你少废话!别叫我父亲!”郭氏伸手欲夺这纸条去。 张宛渊一收手,巧妙地躲开了,“你先说,宁表姐可看见你了?” “看见了!看见了!张宛渊,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这些年,你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郭氏气的发抖,双手握拳却不能将对方怎么样。 他早知道这小狼崽子蛇蝎心肠,一贯躲着对方的......可谁知道,他竟然拿到了璁儿的身契,还以此要挟自己! 张宛渊将纸条甩给郭氏。 对方瞧见后,急忙打开看仔细了,揣进袖中,待回去便烧干净。 “我瞧表小姐很是将那冲喜小侍放在心上,你可当心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郭氏恶狠狠地诅咒了张宛渊一句,便甩袖离去。 张宛渊却是不在意他说的话,“呵,区区一个姜容,和我争,他也配!不急,待本公子进了谢府,再收拾这跳梁小丑,且让他蹦跶几日吧......” ....... “去我家书塾?”谢和雍诧异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她不是跟着张家的学究学习了一阵子吗?怎么又要去谢家了? 李圻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从淅州李家追到张家来。 其实早在张家搬到埙州时,她便生出了这心思来。只是宴会上谢和雍不是身在后院,就是被众人围攻盘问,所以她便一直没抓到机会同谢和雍说。再往后头,二人碰面的机会都少了,她也有些犹豫了。 现下,张家要离开这里进京去,家中出这份银两却又是不易......这让她终是下定决心。 谢家曾放言,会出资帮助有学问的寒门学子一直到科考入仕,而相反,张家入了京恐怕还会有很多事要忙,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己,更别提,张家本家要下场的考生恐怕也不少呢。 “我是真的想去谢家书塾,劳烦表妹帮忙牵个线引荐一二,让我能临时参加入学考核。”李圻很认真地说,说完作势要给谢和雍作揖行一礼。 谢和雍急忙避开,伸手拦了她,“我答应表姐就是。只是,谢家书塾的学究到底比不得张家的名师指点......表姐心里也得有个数。” “无妨。表妹,我意已决。” 待人走后,姜容才从隔间出来,“妻主,这李家表小姐倒是好性儿,只是可惜了......”落得那样的家里。 “不过,或许恰正是这样,才让李家表小姐有这样的心性吧。” 谢和雍看他很快就自己想通了,还觉得诧异。不过,她也听童茵说了,姜容的功课愈发进步飞速,是个读书的料子,他也用功。 看来,读书真的能让人的视野变得开阔,心境也变得豁达了。 第一百六十章 捞出苦海 这边李圻的事情了了,却又有旁的祸事发生。 楚枭从“工地”回来用膳,迎面碰上谢和雍急匆匆地上马,“阿宁?你这是去哪?” “生死攸关、十万火急!”谢和雍甩下一句就策马狂奔。楚枭听她说的这么严重,也有些担心,跟了上去。 赌坊。 谢和雍面色难看地瞧着对面的掌柜,对方也不怵,拍了拍桌子角,示意她瞧这账册簿子,“您也瞧了,是这位小姐欠了我坊赌债,拿了这人身契押上了!” “张则璁!!!”谢和雍听完气极,扑上去就将人一拳揍倒在地,“你怎么不将你自己押在这里?真是出息了,赌的连自己的兄长都抵债了是吧?我叫你赌!我叫你押!你这个废物!你这个黑心肝的蠢货!” 张则璁被她摁在地上打的嗷嗷叫,除了呼痛,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其实,她早就想过自己会有这悲惨的一刻了,可是她也没办法。那会儿她是在兴头上,一时间就没注意,等回过神才发现,怎么欠了这么多银子了。先前她已经将自己抵了出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局翻盘的...... 现下算是完了,将张宛渊那个赔钱货抵了出去,还偏赶上谢家这个翁神在张家,真是倒霉!只能认打了! “掌柜,把这契书换个人不成吗?换成他!”谢和雍提着张则璁的衣领,示意那掌柜的。 那掌柜呵呵一笑,眼珠子滴溜溜转,“嘿嘿,这张小姐啊,早已经把自己抵出去了......那怎么能换呢?张小姐这身契,送出去顶多是作个侍女,可张公子就不同了,那是很值钱的!放出去低了是做个大户人家的小厮,高了还能作小侍,若是送到楼里,那可说不准是下一个花魁呢!” 她这话说的谢和雍牙咬的咯吱咯吱的,上去对着张则璁又是一通老拳,可丝毫就不解气。 后头赶来的楚枭对这一幕很是稀罕,她那个义妹竟然在打人?嚯!真是难得一见啊! “阿宁,收着点,别揍死了。义姐替你做主!” 楚枭笑嘻嘻地补了两句,随后拉着一旁的掌柜去旁边“聊天”。 等谢和雍把张则璁揍成猪头后,楚枭已经将张宛渊的身契捞了回来。 “你动作挺快啊,花了多少银子?一会儿我给你拿上。”谢和雍松了口气,扫过一旁死狗一般的张则璁,“再敢赌,我就把你的脑袋给你别裤腰上!” 楚枭甩了甩这身契,笑道,“小意思。就是和那掌柜的聊聊人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便双手奉上了。” 听她这么吹牛,谢和雍满脸古怪。 你看我信吗?你若是说你将令牌拍到她脸上,活着一柄大刀架在她脖子上,说不定我还觉得合理些。 似乎是感到了义妹的无语,楚枭哈哈一笑,“放心,我没有泄露身份,只是威逼利诱罢了,确实没花多少银子。有你一座硝石矿,这点银子对姐姐来说那就是手指缝里漏下点,不值一提。” “只要身契拿回来就好,啧,这么下去绝对不行,必须得把渊表弟捞出苦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差别对待 “你打算怎么办?”楚枭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心。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打算等回去试着劝我父亲过继了渊表弟来。” 楚枭摇摇头,“你家兄弟够多了,你父亲疼爱外甥,却不一定愿意过继他。不过眼下,你这不是就有法子了么?” “什么法子?”谢和雍疑惑。 “把你渊表弟的身契捏在谢家,这样张家没办法随意拿捏他。” “这样好么?”谢和雍有些犹豫,“我怕他还想着......嫁进谢家,这可不容耽误的。” 楚枭打包票,“你要是担心这个,那不然就将这身契捏在我宜安王府。待事成之后,你和我说一声就是,我就将它撕了烧掉。” “如此甚好。” 回了张府。 “表姐!”张宛渊一通梨花带雨,直淋湿了楚枭的心。 楚枭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挪开了视线。 谢和雍及时伸手挡住了张宛渊扑过来的投怀送抱,转而坐到了姜容身侧,说“你的身契让义姐拿回来了,我的意思是先放在她那里。这次张家进京,你先别跟着去,留在谢家就是。” “呜呜呜......”张宛渊还沉浸在伤心中,听了她的话,悄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楚枭,这人每次都出手坏他好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不过,他现在若是提出异议反倒打草惊蛇,只能忍下了,“幸得表姐为阿渊做主......多谢世女仗义出手。” 这话说的倒是分得清,楚枭都有些气笑了。这小家伙还真是没良心,到现在都是很生疏地唤自己世女,更不用说这差别对待,真是明显的过分了。不过,她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去为难一个小男儿。 一旁的姜容对于这次的风波诸多怀疑与猜测,不过他瞧着张宛渊也真是挺惨的,所以他不愿作最坏的揣度,反正妻主也并不把对方放在心里,只要小心些便是了。 出来的够久了,家中几次三番送信来催,一行人离开埙州的时候,张家差不多也该启程进京了。 张诚敬对于张则璁赌到将兄长抵押的事情大动肝火,当即请了家法。郭氏虽说对这事儿心生怀疑,觉得是张宛渊设计自己的女儿,可却碍于没有证据,加上他先前又没有口碑可言,自然没人听信,结果也就是张则璁结结实实挨了一顿。 至于这身契,最后落到了宜安王世女手上一事,张诚敬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若是当初风风光光嫁过去,哪里还会有如今的这些糟心事呢?人不管是在宜安王府,还是谢府,对于张诚敬的仕途都是百利无一害,她自然乐得所见。 谢和雍与姜容将人带回了谢府,而楚枭也启程回京去向陛下汇报工作了,顺道去会会这高孑茕。 回到谢家,听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对此事没有发表意见,倒是张华音高兴坏了,一个劲拉着张宛渊,一口一个心疼怜惜的,左右是叫他宽心住在谢家,只当是自己亲儿子。 他这话,让谢和雍都想提一提先前过继那事儿了。不过,此时再提也是多此一举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曲名相思 “宁儿,这一走十几日,可是听得亲家升迁所为何事?” “早先我在肇台发现一种矿石,有奇特之效用,便传信给了义姐,递交朝廷了。” 谢澜眼神一闪,果真与自家有关,“那,世女没为你请功吗?” “请什么功?” “罢了,想必世女应当心中有数。”谢澜也没有多纠结此事。 实在她近日也想过了,张诚敬升迁想必乘的是宁儿这功劳,可惜,人家是得了好处走了,倒累得自家受牵连,要担忧各方势力的打探与揣测。 “对了,你李家表姐入了咱家书塾,你可知?” “知道啊,我给推荐的嘛。听说表姐功课是不错,肯定能进的!”谢和雍吃着果子,十分笃定李圻能进自家书塾。 谢澜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知道她对于这些事是不会有任何想法的,便问她,“那你李家表姐如此用功,张家表姐妹们也是成日苦读,难道你就不想试试吗?” “我?我试什么啊?我又不想做官,而且咱家也有一份产业要我承袭。人生啊,知足常乐嘛。” “......”瞧你那点出息!算了,她也没指望,问问便也罢了。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比如张华音,他可是很讨厌李家人的,因为这事儿,他还在谢和雍跟前嘀咕了几次,不过木已成舟,他总不好将人赶出去,也只得作罢。 冬日就这样悄悄地来了。 先前赶制出的冬衣,也早已送到府上,现在已经暖暖和和穿在了姜容身上。 天气冷,二人也不愿多出门,姜容读书习字久了难免乏累,便央着谢和雍教他下棋。 下棋,谢和雍自然是会的,她前世的教育中有这么一项,而她本人也背了不少的棋谱,只是她对这个东西没有那么感兴趣。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姜容下棋对弈方面的兴趣浓厚,甚至可以说还很有天分。谢和雍前头给他讲了规则,又作了几次例后,二人便一来二去地棋场角逐起来。 起先的几日,谢和雍因为背的棋谱多,还能稳占上风。可渐渐地,姜容就一步一步赶了上来,从平手、到获胜,再到后来,几乎是姜容百战百胜...... “唉,又输了。”谢和雍有点无奈,她怎么就下不赢这个小郎君了呢。 姜容笑嘻嘻地收拾棋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提醒她,“妻主,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若是这局奴赢了,妻主就给奴弹奏一曲!妻主可不能耍赖!” “崔叔叔,这边可还有琴吗?” 崔叔叔想也不想,“当然有了,小姐你的这些物件,老奴都好好收着呢。小姐先等着,老奴这便去给取来。” “奴还没听过妻主弹琴呢。” 谢和雍有些无奈,看他这么期待,倒还有些紧张了。许久不曾碰过琴,也不知道技艺生疏了没有。 待崔叔叔和从叔叔搬了琴来架好,谢和雍走过去,试了试。 素指纤纤,拨弄出佳音—— 《长相思》。 一曲罢了,余音绕梁。 众人还陶醉其间,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拍手称快。 “妻主您弹得真好,这曲子叫什么?” 谢和雍脸上一烧,“我随便弹得。” 这话不老实,惹得在场的其余众人偷笑。 崔叔叔更是直接揭了底,笑道,“小爷记好,这曲子名叫长相思!” “长相思......”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袖清风 谢和雍: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自从先前拉着姜容下棋输了后,她便开始钻研棋谱,每每有何感悟,就立马去找姜容练手......最后到底没赢回来过,不过姜容的棋艺是日渐成熟,愈发精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要不了多久就到年下了。 延州商户们赶在年节前半月就送上了分红。原本谢小姐是说这时日不长,这份银子便省了的。奈何生意实在好,比之先前,不仅转危为安,甚至还要赚上不少。 他们是商人,但凡不缺心眼都知道这是沾了谁的福气。 说起来,谢家今年可是没少出血,钱也悉数都填了百姓们的坑,这是人家心善。虽说这份功劳也得了陛下奖励,谢大人这官职升的也是众望所归啊。不过,陛下嘉奖的份那是天子的恩赐,可他们这些得了人家恩惠的,总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现在家中也不缺银钱,给了这分红也不会伤筋动骨。更何况,民不与官斗。到底人家是官员,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平头老百姓的,遇上无良官员,一年还不知要赔进去多少呢!现下是他们命好,碰到谢大人一家爱民如子,他们切切实实得了这好处,又岂有抠抠搜搜之理?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乖乖!娘,这还没到年下,怎得就有孝敬了?这节礼也太丰厚了吧?您不是说贿赂咱家不兴收的吗?今儿是怎么了?难道繁华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吗?” 谢文惠一路从门外走进来,瞧着这满地的大红箱子,随手打开一个都是明晃晃的金锭子,这让她一个忍不住就惊叹起来。 进了门,满屋的商贾和富户家主都盯着这位谢夫人—— 尴尬。 谢澜抄起茶杯朝她抛了过去,“没规矩!” “孩儿知错。”谁能知道这人送了礼还没走,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群啊!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虽然她娘升任了知府,可她瞧着一贯还是那小心翼翼的劲儿啊。 众人到底也没见识过谢氏商行的东家这副模样,只是窥探人家的家事毕竟不好,不过,听谢老板这么说,她们也对谢大人的清廉有了进一步认知,真是个两袖清风、治家严谨的好官呐! “谢老板,咱们是延州商户,来给府上送先前的分红呢。还请您让朱管事来一趟,咱们也好交账!”罗家家主见场面有些冷,便出来搭好台阶,说明情况。 谢文惠一听分红,眼睛一亮,吩咐下人,“去叫朱韫过来。” “是在下眼拙了。可不是说,前头这半年的分红不要了么?”谢文惠一听能分银子,这会儿笑眯眯的。不算这些,光是今年家里的进项,可是比前头好些年加起来都多。 如今,家里的成衣铺几乎在南部各地都开了分号,原先的两个布庄早就不够用了,又购置了数座,谢澜今年报上去的税收也是比往年翻了一番。 也就是这阵子,快到年下了,谢文惠才提前放个小假让底下人都养养精神,到了年节跟前可是有一阵子要忙呢。往年倒也不曾如此占着节日还开张,只是今年不同往年,谢氏商行等着裁制新年新衣,且有得赚呢! 幸好谢文惠惯会安抚人心,一早便发话:年节的工钱加倍,此外还有新岁赏钱。不仅如此,谢氏自家做工的,上至掌柜、管事,下到伙计、杂役,人人都能领一样谢家专制的小配饰,讨个吉利。有帻巾、抹额、腕带......这些东西虽说不金贵,可却是不对外卖的,倒也稀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清理门户 朱韫领了一大堆掌柜、账房,很快便将账目打点清楚了。 送走这群人,谢文惠翻看着账册,笑得见牙不见眼,惹得谢澜瞪了她一眼,这才收敛了一二。不过她还是很飘——这么一大笔钱,自家基本上是没有成本的,而且还不是单就今年有的,想着往后每年什么也不干都能得这么大一笔银钱,谢文惠是兴奋不已。 “娘,既然手上有钱了,孩儿想着在淅州盘几家铺子,也顺道再置办些产业。” “这事儿你看着办。”谢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家中如今基业,她到底也是欣慰的。 今年发生了太多事,如今也总算是都过去了,这一年还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上半年自家乖宝突然昏迷,鸡犬不宁地四处求医,求神拜佛得以合八字,下半年乖宝醒来后,又是风波不断、暗潮汹涌的,不过大多都是好事多磨的情况,也是乖宝大难不死的福报了。 自己官运亨通,不到一年连跳两级,升任知府,家里的生意也是如火如荼,宁儿更是立了大功,又结交了当朝世女,为谢家博得一片美名赞誉,就连张家也跟着沾了光,调任京中......如此盛景,前途一片大好。愈是这等时候,也愈发处在了风口浪尖,半点容不得错漏,否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般一琢磨,谢澜也只好多提点提点家中众人,尤其是谢文惠这个不灵光的,全凭她耳提面命地约束,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早些年,你处事的方式有些许极端,奈何那时家中贫苦,为了生存不得不为。可如今,谢家再不复当初一贫如洗、号寒啼饥的境况,你的那些个见不得光的手腕便莫要再使了!” “是!娘,我已经许久没有与同行使诈了。何况咱家这成衣铺,现在有宁儿的图纸,旁人是无论如何都抢不了这金饭碗的!”谢文惠朝她娘讨好地笑笑,表示自己学乖了。 之前嘛...... 她确实是没少用这身份便利恶意打压同行别的商铺,不然哪能这么快站稳脚呢?反正有她娘罩着,这些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没有人敢和她作对。如此,更别提她娘利用兄弟们的亲事给她谋取了好些便利。后来更是有岳母保驾护航,双重保障下,谢文惠几乎是在这地界的商圈称王称霸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家生意原本也只能在洛台境内发展发展。这两个保护伞,到底也不是无边无际的,出了这地界,便也护不住她了。 “先前你行事不靠谱,留下什么小辫子的,趁早清一清。叫朱韫去料理干净,多花些银子,不惜代价,绝不能有任何祸患,否则,来日那便是要命的把柄!”谢澜冷凝着自己这个傻女儿,心中多有惆怅。 谢文惠忙不迭点头,“是,是。娘,我马上就办!” “不论如何,不要拖累了孩子们。”谢澜抿唇,“对了,这些日子,把家中这些小侍们也都查一查,有根系复杂、底细不干净的,赶紧打发掉。咱家后面的路......不好走。”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经营不善 其实,谢文惠作孽的事情远不止这些。平日里瞧着风流又和气的她,实际上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原本谢和雍也不怎么关心家中的生意场,但因为她画了图纸,再加上谢文惠也有心让她跟着学学,便领她去底下庄子铺子走了一遭。 这么一转悠,谢和雍就发现了一大堆问题,或者说是经营不善的祸端,这里的善,是善良的善。当然了,谢和雍还以为是底下管事偷奸耍滑呢。 总之,她把这些一一记载在小本本上,回去逐个跟谢文惠反映问题,提出意见,并且落实整改。 谢文惠简直就是早期的万恶资本家。 首先对底下的工人来说,她压榨劳动力,克扣工钱,又拼命吸血,最可恨的呢,她这人还很虚伪,总是一副和气好相处的模样,哄得有些小伙计为她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她倒是美名在外,可底下劳作的人确实受累。 其次,谢家原本的生意主要也就是成衣铺、布庄、胭脂铺、点心铺和书肆,后头也不过零星几家,主要就是前头的成衣和布料生意......谢文惠竟然从中赚差价牟暴利,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当真是黑心无良! 这还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是谢和雍很快就能排查出来的管理失误。她在平行时空虽说忙于科研,但也不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家里还有不少产业。 被女儿如此指责,谢文惠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虽说是推在了底下人身上,让别人背了黑锅,但到底这事儿也是她的意思。 谢文惠寻思着,既然家里现在也不差这些钱,还不如让面子上好看些,便整改了,尤其谢和雍那句咱家要走高端路线,口碑很重要,惹得谢文惠对此也不能不重视起来。 这不,才整改没多久,宜安王世女便抛了橄榄枝,请他们谢家入驻皇商之列呢! 皇商啊!这可不得了啊!干的好了,谢家那是盛名享誉天下;干得不好,那谢家保不齐要被连累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如此一想,谢文惠也觉得后背汗涔涔的。她一时间觉得母亲都提醒的晚了,该再早些才是,这样准备好了,才更安心呐。 笨蛋谢文惠倒也没觉得这么想有何不对。她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够敏锐,只得全靠母亲提点着。虽说她扑在前头怎么在商场征战厮杀,可说白了她就是一只风筝,哪怕飞的再高,也得让母亲拽着一根风筝线。 现下,她还得扫清自己先前的黑历史,包括恶意竞争、打压同行这些种种劣迹。狐狸尾巴必须藏好,一个不慎,那可是要命的。 可谁让皇商那么香呢? 陛下早先下命了的,宫里的东西,采买的钱银统统比外头加上二分,以此彰显天威,也是避免酝酿祸事。这可不少钱呢! 最关键的是,以后挂着“皇商”这个响亮的名字,谢家的生意一定能更上一层楼!照这么发展下去,谢家成为赤霄国名列前茅的巨富也是指日可待啊! 谢文惠想想自己跻身赤霄国富贾行列的样子,心头就是一片火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裴副管事 最近朱韫可是有的忙了,先前那些事着实不好料理,有好些都特别棘手,还且得费些工夫慢慢磨呢。 谢文惠手下两员大将、左膀右臂的,除了这位朱管事,就剩下那位白管事,白清月了。只是现下,谢家的生意还离不开白清月,她得挨个各地巡查,年下可不还得查账吗?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不过,谢和雍今日倒在家中瞧见了个面熟的人。 “裴流?”若不是这五官熟得很,她都有些不敢认了,面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姑娘,居然是先前受自己举荐进了谢氏商行的裴流。 “少东家!”裴流跟着伙计们都换了叫法,管谢和雍要叫少东家了。 她这阵子养白了不少。跟着谢家干活,都是在屋子里、铺子里,少了风吹日晒,人也变白净了。谢家吃得好,福利好,也不像原来在肇台时那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她还长胖了几斤,脸上也有点肉了。 “你怎么来了?有事儿?”毕竟是自己举荐过去的人,又是裴岫的妹妹,她难免要关照关照的。先前裴流替她引路寻得硝石,这份功劳,谢和雍可是一直帮她惦记着呢。 裴流嘿嘿一笑,有些脸红地说,“小人跟着长姐识字,又受您举荐,所以得了好活计。白管事觉得我可堪大用,后头又多番提携。如今赶着年下,朱管事与白管事都忙的很,就派我来跟着东家,顶一顶这差事。” “可以啊!”谢和雍点点头,先前她便觉得这姑娘机灵,嘴皮子也利索,做生意肯定不会差,只是缺少一些机缘。如今一看,果然是块好料! 裴流挠了挠脑袋,当即表决心,“哪里哪里,多亏少东家,小人才能进谢家谋生。这份恩情,小人永远不会忘记。一定努力好好干,不给您丢脸!不给长姐丢脸!” “......”谢和雍嘴角一抽,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 旁边几个跟来的掌柜看她们裴副管事这憨厚模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她们平日里见到的那个人吗?!如此一看,少东家好可怕...... 谢文惠匆匆进门,瞧见几人,急忙招手,“你就是裴流?白清月举荐的新管事?你带的这几个掌柜,也都是你信得过的、满意的人选。哪个脑子快,你直接做主,提了上来作副管事。眼下先不急,你先随我去城西,那边有几间铺子要开张......” “先前你们是没接触过胭脂和糕点生意,这是原先在延州旧有的生意,只是一直没有扩张。如今谢家在淅州落了脚,便在这边也张罗起来了。” “另外,家里还要置办个庄子和宅子,你找人去牙行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一定要查了仔细再给我报......”谢文惠行色匆匆,都没注意到旁边的谢和雍,只是拉了裴流便往出走,“事情有些多,等上了马车,我再同你细说。” 裴流连连点头,眼神犀利而闪着精明的光,将谢文惠交待的这些事一件一件在心里捋顺,有些事,她很快便有个大致的想法了...... 事情又多又杂,谢文惠是着急,她一股脑地说,也不管裴流能不能挑起这沉重的担子。不过,她只知道一点就是,能被白清月重用的人,绝不简单! 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谢和雍忍不住咂咂嘴,她这闲人还是去找姜容下棋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冬日野炊 洛台初雪。 遇到这个时节,姜容突然特别想赏雪。 谢和雍想到他的寒症,不由得就很抗拒在冷天出门。 不过呢,小姜同学稍一使手段,她马上就招架不住了。最后只能让夏初、夏浅盯着姜容穿的厚厚的,再裹上一条大氅才算。 城郊的小山林雪景最佳,那里还有几处亭子,在山半腰可观远近风貌,稍作打扫倒也雅致。 马车中加了厚厚的被褥,四面的帘子也加厚了,保管不漏风。夏浅还一早给姜容灌了两个汤婆子拿着。只是谢和雍却觉得这东西保温功效还是差了一些,没多久怕就要凉下去了。 平日里姜容是没瞧出来,这夏初还是个爱玩的。得知她们要出去赏雪,他便叫上了小厨房的伙夫牛犇一道去,带了个小火炉,备上锅子和食盒,还温了两壶酒...... 谢和雍:得,冬日野炊都安排上了。 “小爷,这天冷,吃羊肉锅子最暖和了!”夏初笑嘻嘻地同姜容说道。 夏浅在后头悄悄掐了他一下,没看到小姐这会儿子不太高兴吗?他这嘴呀,也是小爷纵容!幸好小姐不曾怪罪。 这会儿,谢和雍早就不纠结了。都已经出了门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她正盯着姜容院中这小厨房的伙夫瞧。 伙夫叫牛犇,是个极其憨厚的,他长得白白胖胖的,比童茵瞧着要迟钝一些,不过也是个勤快能干的。这阵子姜容的身子多亏有他成日做了膳食滋补着,倒比原先胖了些,脸色也红润多了,虽是在冬日里,倒也没有诸多虚弱不适的时候,少了遭罪。 不过,谢和雍瞧他是因为...... 这家伙就直勾勾盯着窗帘,似乎要把这帘子盯出个洞,好瞧见外头跟着的人。 姜容这会儿抱着汤婆子,又裹着被子,若不是他说已经出汗了,谢和雍怕一冷一热着了风寒,那厚厚的大氅也得让他披着。 “妻主瞧什么呢?” 谢和雍听见他叫唤,便示意他去瞧那魂不守舍的“痴汉”牛犇。 姜容抿唇偷笑,随后悄悄告诉她,“牛犇同妻主身边那位李侍卫是青梅竹马,他的手艺便是随李侍卫的娘学的!” “哦......”后厨李大娘啊。 “李家的厨艺传女不传男的,只是李侍卫自幼习武,对这炊饭之事一窍不通。后来机缘巧合的,李大娘便瞅上了咱们庄子上新来的小杂役牛犇,收作徒弟了。”姜容把夏初平日零零碎碎讲给自己的那些个八卦整理了一番,理清思路又讲给谢和雍。 “这是将他看作准女婿培养的了?” 听她这么一说,姜容也点点头,“不过,李侍卫性子跳脱,听说幼时还常欺负小牛犇,觉得他抢了娘亲的宠爱!” 谢和雍也觉得挺有意思,等她没事儿的时候去问问李侍卫。 这个牛犇看起来是老实好欺负,瞧着是对那李侍卫有些意思,但毕竟是姜容院子里的人,她也不能任由对方真心错付。若实在不行,就让牛犇认李大娘作干娘便是,左右这手艺也传了,衣钵也后继有人了,总不好硬是促成一对怨偶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翘首以盼 二人正小声讨论着,那边的夏初就拍了拍坐在旁边出神的牛犇。 “你瞧什么呢?”说完,夏初似是想到什么,随即一脸揶揄的暧昧,“噢~是瞧你的心上人啊?这隔着帘子哪能瞧见呢!” 牛犇嘴笨,人也老实巴交的,哪里能说的过快嘴夏初呢。这会儿他是又羞又窘,急得都说不上话来了。 夏浅见夏初欺负老实人,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训道,“没规矩!主子跟前,说什么浑话!” 他这一说,夏初才小心翼翼看了眼旁边的主子,发现二人都看着自己,一时心慌不已。 “无妨。”姜容在他出口认错前挥挥手,笑道,“难得放松出来,咱们也别拘着。妻主说是不是?” “嗯。”谢和雍本身也不是什么规矩人,她讲的规矩和这种旧俗中的规矩根本就不是一个体系。 “小姐,到山脚了。”正说着,李侍卫的声音传来,牛犇脸唰的红了,在那白白胖胖的脸上十分明显。夏初和夏浅自然瞧见了,一时都忍不住偷偷笑话他。 姜容也瞧了牛犇一眼,不过到底他也没说什么,该筹谋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这种事情,现在暂时也只能任由其自然发展。 “走吧。”谢和雍递了大氅过去。 夏浅伸手接过,给姜容披好,手指翻飞地打了个结。 一下车,谢和雍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她惹不住蹙眉去瞧姜容的状况。 风雪席卷,落在他的发间、眉眼,倒像是一霎白了头。姜容同样瞧着这样的谢和雍,心中有些许触动,恍若隔世,若是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而此时,谢和雍脑子里:做棉帽子。 ...... 小山不算高,走了约莫两刻钟,他们便登上了那座亭子。几个侍女放下抬上来的东西,手脚麻利地将亭子打扫一番,又支起个简陋的小棚子。牛犇和夏初将食盒放进棚子里,把小火炉先架了起来,生火烹上一壶茶。夏浅把一些东西归置好,又将带来的桌布与坐垫铺在亭子中的石桌石凳上。 姜容站在亭子一边欣赏远近的雪景,谢和雍为他撑伞。 “妻主,奴才疏学浅,却想风雅一回。” “怎么?”姜容浑身上下都暖暖的,但谢和雍还是觉得他冷。 “咱们来咏雪吧?咏诵带雪或者是描雪的诗词,说不上来的便要饿肚子!” 他这么一说,众人有些激动了。姜小爷这话也就是说,如果说上来,他们还能一起用膳了?还以为今日要饿一阵,等回去再吃饭呢。 “好。今日说上来的,通通赏一串钱!一句一串!”谢和雍又找回自己呼朋唤友,作纨绔时候的感觉了,很是豪气地撒钱作添头,也是给姜容撑场子。 如此,众人都被激起了斗志——倒也不是为了这一串钱,主要是看见这雪景,一时间胸中诗意大发,不吟诵个几句都憋得难受! 姜容听谢和雍如此纵容自己,心中亦是欢喜。这在场的都是沾染了一些墨水的谢家一等随侍,既如此,他便翘首以盼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欢度年末 “奴婢先来!”夏初嘴快,还不等什么便先抢答了,“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好,夏初记一分。”谢和雍鼓励地点点头。 其余人见他得了头一分,也着急了,一个个搜肠刮肚开始苦思冥想。 “奴婢也来,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夏浅也是很快便想到一句。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呀!我刚想到这句,被你抢先说了!我还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等下!我想到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说了不少。 “妻主可是要出不少银子了!”姜容笑着打趣道。 谢和雍见他高兴,也不在意这些钱,左右这群人跟着自己也辛苦大半年了,得这些赏银不算什么。更何况,她们的月钱也不少的,都是图个热闹。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姜容品了品诗句,又大胆地玩笑,“倒是衬景。妻主的这份赏钱,奴自掏腰包了!” 见他这样活泼,谢和雍也觉得有些莫名的高兴。想高兴就高兴了,心情这谁能控制得住呢。 牛犇对于念诗没什么兴趣,倒也跟着说了一句,他主要是守着炉子看火,顺便瞧着李侍卫意兴盎然地诵诗,心中默默替她计数,与有荣焉。 雪景瞧够了,诗句也说了个尽兴,在谢和雍示意下,众人团坐一起。 一道道佳肴摆上,中间围着的是一口锅子,下头架着火,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翻滚沸腾着,看着心里便觉得暖和极了。锅子的底汤是羊肉汤,一早便煨上了,又添了调味料和好些滋补暖身的食材,这会儿香气四溢,扑鼻诱人。 夏初将事先温好的酒取来,给众人斟上一盏,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待牛犇与夏浅筹备完食材也坐过来时,谢和雍便挥手,“开涮。” 众人早就等不及了,但也都是懂规矩的,听她一声令下,这才动筷。 初雪,山林,亭台。 欢声笑语中,人间烟火里。 ...... 年末,上上下下都开始了忙碌,喜庆的气息环绕着整个府台。 自打上回出去赏雪一程后,谢和雍念及洛台乃至整个南部气候严寒,便和家中商议着,添了帽子、手套、马甲等保暖服饰,自然不是用毛线做的,而是布料、毛皮等,填充了棉制成,虽说没有毛线制作的精致,但能取暖就行。 主要是赤霄国还没有毛线,这东西又不易制成,眼下已然入冬了,这批保暖服饰几乎是近日里谢家的工人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为的也是尽早让百姓们穿上身。 早先,谢和雍让底下庄子蓄养鸭鹅的收了一批绒来,做了十二套羽绒的外套。原本能做多几身的,谢和雍一盘算,给姜容做了一张充绒的被子,所以才得了这么几套羽绒外套。 这羽绒外套,除了孝敬四位长辈,也就是她爹她娘,外加张宛渊有。姜容自不必说,不过,谢和雍自己都没留,剩下的四套连带这年节礼物一道送去了京城,宜安王府上了。 第一百七十章 年节礼物 除夕,也就是一年的最后一日。 楚枭一大早的被侍卫吵醒,去府门查收谢家送来的两大车年礼。 “乖乖!”楚枭揉了揉眼睛,看着堆山似的两车盒子箱笼,“谢阿宁这年礼送的可真实诚。” 宜安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什么珍贵的好玩意没见过呢,这节礼谢家准备的也是小心谨慎的。 尤其谢澜和谢文惠,前者是顾及对方身份尊贵,后者则是想着对方的喜好。总归,谢澜很希望能靠上这棵大树,而谢文惠是惦记着想当皇商呢。这礼物可不得多多费心吗? 谢和雍才不管这么些,她想送什么便送了,不过也都是挑一些用得着的,或是她觉得好玩、好吃、好用的,总归她弄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多,便都备上一份了。 三人一人备一份,自然这东西放一起就多了。 宜安王和宜安王君起身也听说了自家女儿一早被叫起来收年礼的事,听说足足收了两大车呢。 “母王,阿宁还挺周到,多备了一份,我便孝敬了皇姨母去,嘿嘿!”楚枭得意地拍拍地上两只大箱子,不枉她一大早,没用膳地将这些节礼整出来。 宜安王气笑了,这会儿倒是会去陛下跟前露脸了。 “瞧瞧,我义妹给我专制的新衣,还有这些!”楚枭戴上帽子和手套,又穿了羽绒外套,“真热乎啊!” 宜安王夫妻俩瞧自家女儿这副怪异地着装打扮,偏她自己还一副吹捧得意的神色,二人一时间有些语塞。见他俩似乎很是沉默,楚枭撇撇嘴,她爹娘不识货,她能咋办呢。 “还有些别的。新奇糕点,都是我义妹琢磨出来的,可好吃了!董糖、糟子糕、马蹄糕......这是给父君定制的首饰,这份是给母王备的。”楚枭逐一介绍着。 “这是谢氏出的手炉,阿宁给拿了几个。这东西精巧,不似汤婆子里头灌了热水,这个手炉里头似乎是什么别的,总之暖烘烘的,保温的时间也比手炉长,不会马上就冷掉,且有的热呢。外祖父不是手脚畏寒,父君给他老人家送去!” 宜安王君魏氏对这个倒是感兴趣,接过来瞧了好一阵子,想着家父确实需要,他也不由得觉着谢家这礼物很是暖心,再等他身边人查收那份精巧又新奇的首饰时,他是真的喜欢极了。 当然,这两份是谢和雍备的。谢澜选的是珍贵药材,而谢文惠送的是稀罕的舶来品——蔷薇水。 谢家给宜安王准备的礼物,也是用了心的。谢澜偶然得到的诗词孤本,谢文惠送的是早些年重金淘来的寒暖玉佩,都是稀世珍宝,不可谓不大手笔啊! 而谢和雍送给宜安王的礼物,除了上面那些衣服配饰,更是有一册她在自己练习中,通过回忆所描绘的棋谱。她记得似乎有一次听义姐说,这位很是痴迷对弈。 总之,这份年节礼可真是送到了宜安王一家子的心坎上了。 楚枭急吼吼地进宫去给陛下献礼,顺带把自己这义妹夸的天花乱坠,叫陛下也被激起几分好奇,还说年后要传见一下这谢和雍,见识见识侄女口中的神仙妹妹。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速之客 谢和雍的除夕,并不那么愉快。 张氏一大早张罗着后厨做了些菜肴,预备着晚上一起守岁。 因着谢和雍这一年的多灾多难,家中上下除了姜容和谢和雍都还在吃素斋。除了搬家宴那回,府里采买现在都甚少置办荤腥。谢和雍劝了几回,但谢老夫人一心为孙女祈福,偏是不听。为了这些人的健康着想,谢和雍只好让他们从罗家订购了许多的豆类,补充植物蛋白。 不过这除夕之夜的团圆饭,虽说依旧是素食,但也都是花了心思的。别的不图,只为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吃顿饭也是值得的。 谢澜这几日休沐,在家写写对子,描一描年画。陈氏抄了很多经书,一老早地出门去礼佛,顺便送去焚烧祈福。谢文惠还扯着裴流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年下,张氏也要处理府中上下打赏、年节各府衙的事情。 原本一家人准备热热闹闹过个年的,奈何这一年的波折到此还尚未画上句号。 近午时,家中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谢和雍看着门口站着的人,身上冒出些许寒意。 高孑茕看见她,挑了挑眉,神情很是冷傲,“你当我愿意来?是有人求我,说一定得把她送到你们谢府,否则我还不乐意登你谢家门呢。” 说完,她表情也有些不爽,双臂环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人?你送的人呢?”谢和雍扫了眼,似乎没看到他带什么人。 高孑茕伸手一指,那边停靠着一辆马车。 “怎么神神秘秘的?”谢和雍有些无语,暗暗白了她一眼,往那马车走去。 高孑茕冷哼一声,嘀嘀咕咕地说吓唬她,“你倒也不怕有阴谋陷阱,小心哪天有人下个套将你绑了去!” “拜托,这儿是我家门口!”谢和雍白眼快翻上天了,谁敢在她家门口绑她,尤其她家还是衙门府邸。若是楚枭在这里,一定会惊异她义妹还有这样表情丰富的时候。 说着,她一掀帘子,就看见了一人躺在马车里,似乎状况非常之差,命悬一线的样子...... 等看清那人的脸,谢和雍当即脸色就是一变,“朱姨!!!” “来人!周姨!快点,弄个板子!朱姨出事了!”谢和雍朝门内大喊一声,急忙吩咐人,“去把府医叫来,还有,差人去通知我母亲赶快回来!” 一群人忙忙碌碌地听她指挥,谢和雍看着朱韫毫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中焦急不已。朱姨可是很疼她的,怎么忽然出事了! “朱姨发生了什么事?”谢和雍看着站在一旁的高孑茕,这人一副置身事外的疏离模样,瞧着倒比刚才跟自己顶嘴时高冷不少,果真是个孤僻的怪人。 “先进府吧。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你将人送回了。”谢和雍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进门说话。 高孑茕也不推让,抬脚迈进府门,走在前头。 谢和雍对她道谢?那不是应该的么!她把人救下,又辛辛苦苦送到淅州来,还当不得她一句谢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死不休 “阿宁?这是......” 谢和雍直接将人领到谢澜书房议事了,这里倒比外头僻静,她也是小心,免得有什么不容外人窃听的隐私漏了出去。 “这是延州新任知州,高孑茕。” 高孑茕朝谢澜点了点头就算了事,态度一点都不尊敬。 奈何谢澜是个城府深的,也不可能直接给她甩脸色。这位下属占了自己留下的好位置,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不过呢,只是打她上任近两月来,也不曾拜会自己这上级,如今更是不请自来,见了面都不打个圆场,实在是不通人情世故,不适合混官场。 “高大人有何指教?”谢澜语气稍有些淡了,不过到底没闹得脸面过不去,反倒是问她。 谢和雍先抢答了这话,“朱姨可能在延州出事了,高孑茕把人送来的。现下人刚抬回别院,周姨在那边,已经叫了府医去诊治了。” “什么?朱韫出事了?情况如何?严不严重?”谢澜闻言一惊,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宁儿不知道朱韫是去做什么,可她是清楚的,还不是去收拾谢文惠早先捅下的篓子!可现在朱韫出事了,这说明事态严重性不可谓不让人紧张啊! “人都昏迷了,瞧着不大好。”谢和雍有些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高孑茕也不顾主人家有没有邀请,径直坐在椅子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延州城外,有人追杀她。我叫属下把人救下了,她昏死前说要把她尽快送到你们谢府。就这样。” 看来她也不清楚。谢和雍有些困扰和担忧,“那追杀她的人呢?” “跑了。”高孑茕蹙了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好像是些猎户之类的百姓......” 说完,她面露讥讽,“你们谢家这是官逼民反呢。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好事’,惹得人家这般不死不休!” 谢澜听她说这话,脸色有些难看。 这人是在打他们谢家的脸呢!虽说她帮忙救下了朱韫,可这说话实在是不中听。 谢和雍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这是我们谢家的家事,你少管!” “我饿了!”高孑茕也不纠结,和她关系确实不大,所以,她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这种时候,哪有心思吃饭啊!这家伙,真是......人类悲喜并不相通! 谢和雍深呼吸了一下,随后咬牙切齿地说,“行,我让人给你传膳,咱们移步这边。” 算了,看在她救了朱姨的份上! 见谢和雍这般不服气又憋屈的样子,高孑茕心里不知为何十分得意,她袖子一甩,两手一背,扬着头往那边走去。 “妻主?”姜容见出去买糕点的人迟迟不归,本是来寻人,却不想碰见她领着位生面孔的女子像是要往前厅去。 他这称呼倒是有些惊动了高孑茕,她简单地扫了眼姜容便收回了视线,只是心下有些不解。 这是谢和雍的小侍?......怎么是这样的?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瞧着,实在是普通了些。 第一百七十三章 非礼勿言 “姜容?怎么出来了?天儿这么冷,你身子骨又弱。”谢和雍几个快步走过去,将自己的大氅取下,给姜容裹上,又伸手去给他捂暖。 高孑茕第一次见她这样,似乎有些愣神、呆滞。这谢和雍还真...... “妻主,这位是?”姜容还记得那边站着个人。关键是,对方一直盯着他们,这让姜容有些脸热。 谢和雍看了眼好像被定在那里的高孑茕,跟姜容说,“她便是延州的新任知州,高孑茕。这次来,主要是救了朱姨,我正要带她去用膳。这个时辰了,你也该饿了。早起牛犇似乎是熬了鸡汤,这会儿也差不多熬好了,你快些回去用膳吧。” “妻主......”姜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奴给妻主留一碗,等着您晚上回来喝。” 谢和雍点头,“好。快回去,天冷,别乱走动。” 一旁的高孑茕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复杂,“你倒是怜香惜玉!” “非礼勿言。”谢和雍轻飘飘还了回去,示意对方继续走。 ...... “你家倒是简朴,连待客都是如此清淡的菜色,果真廉洁。”高孑茕瞧着满桌子的素食,忍不住讥讽道。 谢和雍嘴角一抽,回了句,“招待不周,见谅”,就提起筷子吃饭了。 “你就这么敷衍我?” “......”我忍不住了,我要怼她,哦不,我要揍她!!!这连饭也不让人好好吃了,算了,她忍,她不吃了,她去看朱姨。 谢和雍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句,“家中尚且在斋戒,这临时也没有什么荤腥的菜色,高大人委屈了。” “哦......”高孑茕撇撇嘴,还是有点嫌弃,“平日里不曾行善修心,这吃斋抄经的,能管用?” “。”闭嘴,吃你的吧。 别院。 “周姨,朱姨怎么样了?”谢和雍这会儿正看见周管家送走府医,她走过去查问情况。 周谨神色稍稍放松了些,跟她说,“朱管事无大碍。府医说,先前她用过药,所以已经度过了危险。只需稍作静养,很快就能痊愈。” “没事就好。” 二人说着进了里间,谢澜正在那里观察朱韫的情况,目露忧虑。 “祖母莫要担心,朱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谢和雍宽慰了她两句,“祖母和周姨还没用膳吧,这儿我看着就好,你们先去用膳。” 谢澜点点头,心思有些凝重,“也好,有什么动静你就使唤人去叫我们。这别院人手也不够,周谨,你一会调几个人过来照顾朱韫,这阵子就让她在这儿好好养伤。” “是。” 等她们离开后,谢和雍凑过去替朱韫把了把脉。受了些伤,失血过多导致昏迷,还好及时止住了,府医说的倒也没错。 谢和雍坐着出神。高孑茕说,是一些百姓追杀朱姨,那动机是什么呢?谋财害命?报仇雪恨?还是说,什么别的?说起来,她记得朱姨似乎是替母亲办什么事去了......瞧祖母的神情,估计不是小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树大招风 等到黄昏,谢文惠才急匆匆地赶回府。原本她计划是晚上回来,一家人吃团圆饭的,可谁知道她忽然收到消息说朱韫出事了,这便火急火燎地赶路。 裴流没有跟回来,那边的事情处理到一半,她只能先留在那里。不过,长姐在军中不能赶回,而她又没有娶亲,也就是偶尔关照一下姐夫和侄女。所以团圆夜,她也没必要非得回来,还不如多为主家效力,挣几个银两攒着娶夫郎呢。 “什么情况?朱韫怎么样了?府医怎么说?人醒来过吗?”谢文惠进门便一路来了别院,直奔里间的朱韫过去,瞧见人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她心中很是担忧。 “母亲,您冷静些。朱姨没事,但需要静养。您一路奔波劳累,这会儿先去沐浴、用膳吧。”谢和雍见谢文惠风尘仆仆的,便知道她赶路辛苦,万一再忧思伤身,恐怕也得病倒了,“祖母说,叫您回来后去她那里一趟呢。” “好,我知道了。”谢文惠确实有些累了,听朱韫没事,这才同意离开。 这会儿,周管家已经派了好几个人来伺候朱韫。照顾病人可不是轻松的活计,尤其是煎药喂药,都必须仔细着,所以她特意挑了那些耐心的人过来。有他们在,谢和雍也不必过分的担心,便回了姜容的小院。 “妻主,饿了吧?快,喝完鸡汤先垫垫,去去寒气。” 姜容还没用膳,一直等谢和雍回来。她说了晚上会过来喝汤,那必是要回来用晚膳的。 “你怎么还没吃?快,上菜。”谢和雍蹙眉招呼着。 二人用过膳,有小厮来问高孑茕如何安置。 “她还没走?”谢和雍惊讶,她以为这人早就离去了。不过,她略一思索,“那就备个别院,好生招待着吧。” “是。”小厮领命离去。 “妻主不是很讨厌这位延州知州?”他记得,原先妻主去了延州知州府,回来后气了几天。 “讨厌归讨厌,但毕竟人家是帮了咱们,自然不能怠慢。否则,以后谁还敢帮咱?”谢和雍这点拎得很清,“左右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府上空闲的院子多了去了。” 书房。 “怎么回事?朱韫为何会出事,你可知道?你给我老实透个底,她现在办的到底是个什么事?”谢澜有些头痛,伸手揉捏了两下。 谢文惠有些愧疚,“让母亲担忧了,都是孩儿的不是。朱韫她是替我处理之前留下的隐患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事。按理说,朱韫应该能应付的来才是啊......” “唉,看来一切只能等朱韫醒来再说了。”谢澜有些疲惫,“希望不会是个噩耗。” “没,应该不会吧,没那么快被抓住吧?我们家又没有什么仇家死盯着。”谢文惠缩了缩脖子。 听她这傻话,谢澜有些嫌弃地出了口浊气,“树大招风!咱家顺风顺水的,有的是人瞧不惯!或想一争高下,或欲取而代之......总之,一切都可能成为将谢家除之而后快的理由。若是......必要时,断尾求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 骑虎难下 除夕夜,谢家人心惶惶。 张宛渊陪着张华音吃年夜饭,陈氏也没来。桌上冷冷清清的。 “舅舅别难过,宁表姐和舅母也是担忧,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心情不佳也是难免。”张宛渊宽慰了他两句,为他布菜,“其实啊,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团圆饭都要紧。” “好孩子,还好有你陪着我......也罢,让她们忙去,来,咱们吃。”张华音拍了拍张宛渊的手,这才稍稍恢复了精神,也招呼他吃,“你尝尝这个菜......” 高孑茕坐在谢家安安静静的别院内,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除夕啊,每年她都是这样过的。 原本谢和雍是要去朱韫住的院子守着,以防夜里有什么变动,没有亲近人在身边可不行。不过,她去了,谢文惠说要留,将她和谢澜一老一少赶了回去。 如此,谢和雍早早睡觉,准备养好精神,明天去应对这些事。 第二日的一大早,谢和雍听到的第一句话不是新年里祝福的吉祥话,而是一句“朱管事醒了!” 她急忙起身,套上衣衫,直奔别院而去。 去的时候,发现小厮在门口拦人,说老夫人和夫人有事与朱管事说,府里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出。不过,谢和雍可不是闲杂人等。 “朱姨!怎么样了?身体感觉如何?”谢和雍快步进屋,瞧了朱韫靠着个枕头与谢文惠、谢澜正说话呢。 谢文惠脸色不太好。 “老奴没事,劳您担忧了。”朱韫露出个笑容,只是她太虚弱了,显得这个笑容都得很努力似的,看的人心中一阵难受。 “朱姨现在身子虚,是得补补身子,就先别吃素了吧?” “那是自然。”谢文惠应道。 随后,谢和雍去看谢澜,“祖母,朱姨什么时候醒的?看过府医了吗?” “瞧了,并无大碍,和昨天的说辞差不多。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谢澜原本正在想事情,听她唤自己,这才回神,安抚她道。现在朱韫的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怕要变成谢文惠了。 常言道是骑虎难下,很多事情到了今天,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朱韫此祸,倒不是谢文惠先前的敌对者做的,反而竟是她原来的同伙!人说上了贼船,想必就是谢文惠现在的境况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贼不让她下船啊! 这些年,那群人也利用谢家的名义做了不少恶事,当然了,谢家也不曾真的出过头,只是谢文惠在那里挂了个名,所以才被用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如今,谢文惠说退出就想退,那怎么可能? 也是朱韫的行踪被这些人窥出了猫腻,所以才对她下了手,想除掉她这左膀右臂,好给谢文惠一个警告...... 现在可真是难办了!!! 谢家现在这个位置,一个行将踏错,那都要跌入万丈深渊。 这些人就好比附骨之蛆,若是不能甩掉,那便要扒在谢家身上吸血的!最关键,他们不知打着谢家的名义做了什么事情,那可是动辄便会牵连谢家上下老小的呀!瞧追杀朱韫这回,想必他们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到底如何才能摆脱掉这些人,又不会惹上一身腥呢?换句话说,谢家此番如何能全身而退? 第一百七十六章 蔫头耷脑 谢和雍感觉氛围有些凝重,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朱姨的病情,是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吗?不对,自己昨日给她诊脉,并无异样啊。难道是追杀朱姨的人,身份很棘手?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朱姨,到底是什么人追杀你?”有问题就问。 朱韫摇头,“没,只是一些小问题沾染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把他们逼急了。” “再怎么急也不能痛下杀手啊!” “其实,也没有痛下杀手,可能就是想吓唬咱们,你看我这不是没大碍?”朱韫还是尽量把事情往简单和表面引,让谢和雍打消心中顾虑。东家这事儿不光彩,家里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日后拖累。 谢和雍蹙眉,“谁这么大胆,在洛台地界竟还敢如此针对我们谢家......” “唉,这事儿你也处理不来,还是甭管了。”谢文惠有些苦恼地晃晃脑袋,“今日是新年元日,你可去拜见你祖父和父亲了?” “啊?我忘记了!我这便去。哦对,先恭祝祖母、母亲元日安康。” “好好,祖母一会儿给你个大红封!”谢澜微笑着说。 谢和雍虽不缺钱,但还是很高兴,“谢谢祖母!谢谢母亲!” “嘿!你这丫头,我还没说要给你呢。”谢文惠被她逗笑了。 “母亲自然少不了我的。”谢和雍呲牙。 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待谢和雍离开屋子,又降回到冰点。 “糊涂!你这与虎谋皮,可不是要栽跟头了!这次还是个大跟头!”谢澜有些气,都不愿意去瞧谢文惠了。 谢文惠也是蔫头耷脑的。她这还指望做个皇商,光宗耀祖呢。现下可好,不连累家人都是万幸了。唉,早知今日,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这些人合伙啊!只可惜,现在领悟为时已晚了。 床榻上的朱韫此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后悔啊! “事已至此,看能不能想想法子补救吧。”说完,谢澜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谢文惠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的女儿!尽拖后腿!” 谢文惠能怎么办呢,她也不想的呀,她也很无奈呀,可她又不能未卜先知。 ...... 谢和雍从这边出来,准备去陈氏那边,却巧瞧见一个信差打扮的人侯在门房。 “有我的信?” 那信差摇摇头,“谢小姐,这里有一封信是给高大人的,只是小人去了延州知州府,他们说高大人来了谢府,小人便寻了过来。” “高孑茕的信?” 正说着,人就来了。 高孑茕见她在这里,也只看了一眼,从信差手中取了信,便转身欲回院中去。 “你还不走?”谢和雍没忍住,问了一句。 高孑茕冷凝了她一眼,“不,我要在你家过年。” “......”谢和雍皱了皱眉头,这家伙,是如何能用一副施舍一样的语气同自己提要求的?在谢家过年?凭什么? “凭我救了你们谢府的人。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没得到礼遇厚待,也没有任何的谢礼,我打算靠吃、住回本。”高孑茕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谢和雍在原地瞠目结舌。这人,性子真不是一般讨厌!还这么抠门! 第一百七十七章 身心俱疲 高孑茕是不高兴。 昨日吃了一天素斋,大过节的,让她吃这些,一丝荤腥都不见,简直就是过来受苦。 后来她又一想,回过神来。那小侍白日里说什么喝鸡汤,可谢和雍招待自己的膳食却是全素,还说什么全家斋戒,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她吗?亏她还救了谢家那管事送上门! 当然了,被骗这事儿,她高孑茕是决计不愿承认的。 既然人家明摆着赶自己走,她还偏非不走了! 决定了,过完年再离开! 那边,谢和雍还不知道是这样的误会,导致高孑茕留在谢家不肯走。她这会儿带着姜容问候了陈氏与张氏,说了好一会儿话,收获了几个大红封,又瞧着周谨给府里散了钱,这才回院里。 “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大红封。”谢和雍给姜容递了个红纸包,“新的一年开始了,先讨个吉利的好彩头!” 姜容接了过去,笑着答谢,“多谢妻主。”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肚子还没有动静,新的一年,还是希望能有个他们的孩子,那日子才算是圆满完美了!一定是他和妻主同房的时间少,看来他还得再努力才是。 谢和雍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姜容眼中好似燃气熊熊火焰,像是干劲十足,有了自己的新年目标了。 如此甚好。 张宛渊此刻在写信,是写给张宛清的。张家这阵应该还没到京城,不过,等信送到或许便到了。信中也只是一些家常的内容,主要是先前答应好张宛清要写信的,左右这会儿无事。 他自打来了谢家,都没怎么见到过宁表姐,这与他的期望是相悖的。但这事情得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半会儿的,所以他并不心急。 他在谢家的日子很简单。每日除了陪舅舅说话,便是看看书册什么的。先前整理行李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几个小册子,似乎是他生父的遗物中抖落的。他最近正在翻看研究呢。 他发现谢家正在吃素斋戒,听说是为宁表姐祈福,如此他心里也是极乐意的。 ...... 这个年,谢家也是过得很累,心累,身也累。 “不行!要节制!”谢和雍拉着自己的衣襟,避免被姜容拽掉了。 此时不教育他,更待何时啊! 姜容一双眼红了红,语气有些委屈,“妻主......” 见他这可怜模样,谢和雍微微咬了下舌尖,“不行。你要改掉这个毛病,不能总是这样!这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要减少次数,清心寡欲、淡泊如水明白吗?” 咦?妻主今日居然这么坚定?姜容松开了紧抓着谢和雍衣衫的手,只是抱着被子将自己裹住。 二人躺下就寝。 没等闭眼,谢和雍就听见了旁边呜咽的声音,趁着月光,她看见姜容面色酡红,眼泪扑簌簌地掉,身上好像在发抖。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姜容一个劲地落泪,这才伸手去将谢和雍的手拉去触碰自己的身子。 谢和雍就好像触电一般缩回去,脸色瞬间爆红,“你你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事出反常 “这不行!我必须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对的!不得体!不合适!”谢和雍猛的坐起来,捧着姜容的脸,认真且严肃。如果她的耳根不那么红,手没那么抖,说不定还能唬人。 听她这样说,姜容泪一下子流的更猛烈了,是谢和雍前所未见的程度。 这让谢和雍直接呆住了。 这怎么回事???难道她刚刚说话语气太重了?不行,得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能马上就哄。 等了一会儿,他还在哭,谢和雍觉得给个教训也差不多了,“好了,不哭了。收。” 姜容哪里停的住,嗫喏道,“可是,难受......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你得矜持一点。我们俩要保持一些距离,因为距离产生美。我虽然是你的妻,但是咱们赤霄国讲究个男女有别,放在咱们之间也是这个道理。”谢和雍哄小孩似的忽悠,以为这就能糊弄姜容了。她还拍拍他的肩,说,“来,我教你念清心咒。” 姜容嘴一撇,手一伸,搂紧了谢和雍的脖子,“可是,奴真的难受啊。” 不一会儿,他忽然倒在枕头上,眼泪就像是喷泉一样,没完没了地往外涌。 谢和雍看他浑身颤抖,眼睛都忍得红了,哭个没完,心中也有些狐疑,这别把孩子憋坏了...... 见她露出几分迟疑,姜容咬了咬唇,摇头带着几分哽咽道,“妻主,您教我清心咒吧,奴没事,奴听妻主的。” 说着,他咬紧嘴唇,一副竭力忍耐的模样,瞧着十分努力。 谢和雍蹙眉,难道这赤霄国男子体质特殊?怎么会这样呢。不行,别把孩子身体给憋坏了。 “实在忍不住就算了。”谢和雍说这话有些微微脸热,“别、别把身体憋出毛病来了。” “可是,妻主刚才不是说,一定要节制。奴要节制,清心寡欲。”姜容露出一脸的倔强,好似路边的小野花一样,配上这一副难受的模样,还真是很唬人。 “你现在这个样子,离清心寡欲的距离还很远。”谢和雍随意地伸手替他理了理耳侧的碎发,无奈地说,“算了,没事的。你忍得这么辛苦,也是对身子不好。咱们只要适度就好。” “真的、真的吗?”姜容有些不确定,怀疑地问。 谢和雍点头给予了肯定。唉,这个傻孩子,真是...... 没办法了。 见她没那么排斥了,姜容悄悄勾了勾嘴角,随后便不客气地收割自己的韭菜。 ...... 新年就在这忙忙碌碌中很快过去。高孑茕不时地找个茬,谢和雍同她拌嘴几句;谢澜与谢文惠绞尽脑汁地想对策,谢和雍每日去看望朱韫;还有......姜容,此处省略,不多赘述。 中间也有好些插曲,比如门房走错路的人,还有路过化缘的僧人,或是要帮谢家算命的有缘大师......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让人有些紧张,忍不住去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些什么关联。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陛下下旨,年后召谢和雍入宫觐见。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谢大孝子 “陛下召见?天呐,这可是大事情!”谢文惠一惊,当场摔了谢澜最喜欢的一套杯盏中的一只,被谢澜抓起鸡毛掸子追着揍。 旁边的谢和雍难得见祖母这么活泼的时候,在旁边乐哉欣赏。 半晌,二人跑累了。 谢澜气还没喘匀,嘴上还心疼不已,“你个......败家子!成日里的......给我添堵!我这定窑白瓷茶器,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套,早知道就该珍藏起来的!” 看她娘气成这样,谢文惠也为自己懊恼不已,怎么手就滑了呢! “那不还有几只杯子吗?”谢文惠想安慰她娘的,可看见老人家气的更厉害了,急忙改口,“娘,你放心,等孩儿想法子再为你弄一套来!” “指望你?我还不如拿了土陶碗喝茶也罢!”谢澜皱着眉头,嫌弃地白了她一眼,随即双手伸平,在胸前由上自下落底,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宁儿啊,世女有没有来信说过这事儿?怎么陛下忽然叫你进京了?不会是有什么危险吧?” 谢文惠看着她娘这变脸的功夫,暗自咂舌,得意地想:啧,果然只有她这个女儿,能让她娘沾染一些人间烟火气! 谢澜:听我说谢谢你...... “就算有什么事,难道咱家还能抗旨不成?”谢和雍倒是不担心。她早就在陛下跟前挂上名号了,估摸着对方也只是好奇罢了。 “......”这话可不兴挂在嘴上说啊。 “总还是能想想法子,从中斡旋一二的。你外祖家已经进京了,实在不行那不还有宜安王府和大将军府......”谢澜垂下眸子。 若是真有个什么,她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把孩子捞下啊。大不了,就捏着张诚敬的命脉,叫她去求她上头的人。她近来挪到知府位子上后,细细品了这些年的事情,虽说不能具体锁定是哪个人,但也知道,对方的官职品级绝对不低。 “应该没事儿,可能是好奇吧。”谢和雍摸了摸下巴,别把她祖母吓坏了。祖母胆子小,谨慎惯了。唉,老人家想个什么事情就是夸张的很。 “好奇?”谢澜蹙眉,她在想自家乖宝有什么可好奇的,“是肇台那座矿?那个什么硝石?” “嗯!” 这么一说,谢澜脑中电光火石转了起来,旁边的谢文惠也不是傻子。这些天家里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说不怀疑那是不可能的,却原来是打探消息来的! 幸好早先敲打过,府里上下嘴都很严实。再说,自打今年后半年日子好了,家中给的恩惠赏赐还有月银待遇可都是大方的很。谁让宁儿这孩子实心眼,亲自盯着改了这许多福利,索性现在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 “那玩意,很值钱?(有大用?)”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早先,上头派了一波人将矿石管控起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金矿或者铁矿,结果闹了半天是个什么石头......这也让不少人歇了试探的心思。 可现在照这么瞧,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也是。什么矿能让张诚敬一个多年不曾升迁的忽然调入京呢?什么矿能让京城派出这么些人集中探听谢家消息呢?什么矿能让陛下专门派了宜安王世女亲自监察开采事宜呢? 现下,陛下更是下旨召见了宁儿...... 第一百八十章 兼济天下 “嗯,能制冰。”谢和雍点头。至于一些别的作用,还是不要和家里说了,这点保密工作还是得做的。 她说的平静,可谢澜和谢文惠听的直倒吸一口气,制冰???!!! 冰价几何,他们可都是知道的。每年夏天,府里在买冰这上头花费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只因那冰块都是冬日里从河里采出来存进冰窖的,其中花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人力...... 现在,竟然有能制冰的东西了! “嘭”,谢文惠又失手摔了一只茶盏。 谢澜眼皮子一跳,“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与家中商议一二啊!” “我们根本就没这个能力开采。”谢和雍也不绕弯子,直白地说,“就算克服了前期的困难,后面也保不住的。到时候,还得损失一大笔,这样直接交上去多简单啊。” 谢澜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宁儿啊,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和家里稍微说一声,提一提也好啊。好歹这样,我们也能慢慢接受......你这回回都是突然抛出来件大事,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啊!” 见自家祖母确实是被惊住了,谢和雍连忙点头。 “你将这硝石矿送上去,就没什么赏赐吗?”谢文惠心疼钱啊,她觉得大笔银子从自己荷包里飞出去了,但现在是木已成舟,她只好谋一谋接下来的利益了。 谢和雍挠了挠头,“外祖母不是升迁了吗?” “......”谢澜与谢文惠觉得再和这傻孩子说话,估计她们就要吐血了。这简直就是个散财童子,一点都不往自己兜里扒拉,真可以说是兼济天下了。 唉。发现了这么一座矿,白白交上去,最后得了好处的却是张家。谢家有什么好处了?没有,不仅如此,还被人觊觎,甚至是忌惮...... “没事,陛下这不是叫我进宫觐见么,我去问她要点好处。”看自家祖母和母亲一副痛失一个亿的表情,谢和雍摸摸鼻子,看来得想个法子补救一二。 她这话说的二人心惊肉跳的,这副就好像是要去打劫陛下似的架势,让二人虎躯一震。 开玩笑!那是一国帝王,不是村头卖菜的二大娘!真要是这么做了,脑袋和脖子还能结实地连在一起吗! 二人急忙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谢和雍掰烂揉碎地讲道理,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绝不能对陛下有任何冒犯不恭敬!天子之怒,那可是要血流三尺都不止的! 这会儿,二人心里也不由一阵悔意,怪只怪他们早年没有好好约束孩子,悉心教导她这些权术谋略。现在这孩子一门心思是单纯稚嫩,一点心机城府都没有!原以为这是好事,家里也能护的住。可现在看来,这到底是害了她呀! 不过,二人也只是想想,真要让他们大棒子敲打着,他们也舍不得。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哪里狠得下心来呀!再说,他们家里也不缺衣少食,只当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便可。 现在多说也是无益,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谁能想到有今日呢? 唉,他们还是紧着教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刀光剑影 谢和雍在谢澜和谢文惠的念叨中煎熬度日,直到进京的日子。 原本谢文惠是要跟着去的,谢澜得处理公务,脱不了身。可临近这几天,俍台地界的生意忽然出了事,那边正是谢文惠原先合伙之人的落脚之处。谢澜也不敢拖延,急忙叫她快些去处理。 最后,只能谢和雍独自上路。 她要出远门,自然是要带着姜容。 小谢以为: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趁此机会到处旅游一番也挺美。 她这想法,只怕大谢和老谢知道了,得吐血一升——没什么大事?!陛下召见,这是......小事? 幸好她身边还带着楚枭派过来的一小队护卫。这些护卫的本事,谢澜也是知道的,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所以,这也让家里放心了一些。不然,要让她一人独自进京,他们是说什么也不肯的。这路上万一出个什么事,家里人怎么能承受的住? 张氏和陈氏可是舍不得她出这么远的门,送别的情形也略微夸张了些,早上送行的时候一个劲的掉泪,一前一后地,给她赛了不少银票,再三嘱咐她在外头一定不要委屈自己。 谢和雍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笑话,长这么大,她什么时候委屈过?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张宛渊站在人群后面,悄悄看着谢和雍,心里就好像是被塞了一颗酸梅子一般,汩汩涩意往外冒,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宁表姐为何就是看不到他呢?是不是什么人都能陪在她身边,偏偏自己就是不行呢......若是她旁边站着的人,是个无可挑剔的男子,或许他还有心力去搏一搏。但姜容却是这样平凡,倒叫他不知该往何处努力了。 寻常的物什,得不到便毁掉也罢。可偏偏是宁表姐......他舍不得伤害分毫的人啊。 我该拿你怎么办...... 姜容察觉到了张宛渊的视线,隔空望了他一眼,不由得蹙了蹙眉。 只这一眼,姜容便知,这人还不死心。可偏他身份还特殊,若换了旁人,妻主怕早就赶出去了,就好比柳舟。但张宛渊不一样,那是妻主护了多年的表弟,妻主心里到底还是疼他的。可恶,真是难办。 罢了,回来再收拾他。 巧了,张宛渊也是同样的心思。 表姐他是舍不得动,可区区一个姜容,他还动不得么。哼,冲他挑衅?那便拿你开刀。倒要看看,看看若是没了你,表姐会不会移情别恋! 谢和雍可是没注意这两边的动静,只是挥手冲张宛渊笑了笑,拉着姜容上了马车。这还让姜容赌气了一会儿。人家在这儿刀光剑影呢,你在旁边给人泄气,还跟对手示好......虽然知道她就是这性子,可这脾气该来还是忍不住。 谢和雍一开始还没察觉自家小郎君在闹脾气,是上了马车后,她发现自己说了几回话,对方都不曾回答,这才后知后觉。 不过,姜容也只是小打小闹,等出了门,这股气早就被期待和兴奋取代了。所以,她没怎么哄就好了。再者,姜容也不舍得老是和谢和雍生气的,二人感情正好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为男子 一月份里的天气还很冷,按照平行时空的算法,估计还在寒九天里呢。不过,他们是一路北上,气候只会越来越暖,倒也不必过分忧心。 洛台地偏,属于勐南隗,基本上是南部靠边地带,离京城跨越了半个赤霄国的距离。快马加鞭,二十日能抵达,若是汗血宝马,许能再缩短些时日。但若是驱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怎么说也得一两个月。 与洛台北边毗邻的就是廑台。 故而一出洛台,谢和雍就想起来了,先前回家求救的之萱舅舅不正是嫁到了廑台戢州么? 左右他们要路过这里,不如干脆稍微绕个小弯子,顺道去瞧瞧这范家到底怎么一回事,也好看看谢之萱现在如何了。 早些年,祖母将萱舅舅嫁到这边,虽说每年送东西是没少,可到底不曾亲眼瞧了,也不知道他日子怎么样。现在有这个机会,正好。 “妻主,这里是廑台?”姜容听着护卫禀报,心思也活跃了。 谢和雍点头,“萱舅舅所在的范家就在廑台戢州,我们绕路过去!” 这想法同姜容是一致的。他也有些不放心谢之萱,毕竟,早先的事情,是他答应了帮忙的。万一真要是范家借着谢家名义做了什么,这会儿去瞧了,也能叫他们及时收手! 想到这里,姜容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谢之萱的事情告诉了谢和雍。 “什么???”谢和雍一个目瞪口呆。 怪不得谢之萱当时那么心急,孤注一掷地回了家求助,原来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可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范家这要求,也没个什么捏在手里的保障,恐怕他现在的情况不妙啊! 正当姜容以为她要生气自己欺瞒的时候,只听谢和雍朝外吩咐了一声,“去戢州,范家,速度稍微快些。” 姜容有些忐忑地解释,“妻主,奴不是故意欺瞒与你的。只是这事儿到底是后院腌臜,实在不光彩,奴也不知道怎么同你张这个口......” “事关谢家的名声,除了萱舅舅,还得考虑谢家其他嫁出去的和待嫁的男子们,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如此,一辈子怕也就毁了。”谢和雍稍微有些担忧,不过也只是给他说明了情况,没有怪他的意思,“帮肯定是要帮,只是现在,我们或许已经处于被动了。” 听她说到了要害,姜容脸色一白。这些事情他不是没考虑到,只是他到底还是对同为男子的谢之萱存了一丝善念,却不想这份善念,或许反倒会害了他。 “你放心,范家不敢就这么宣扬出去。”谢和雍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别紧张,“他们还要捏着萱舅舅和他腹中的孩子作筹码,从谢家谋夺好处呢。若是把事情捅出去,反而对他们不利了。惹怒了谢家,他们范家也不会好过的。” “我只是担心,萱舅舅怕是会被......过河拆桥。当然了,肯定是不至死的,但怕也没有他想的那样好。”谢和雍抿了抿唇,听姜容说了这些,她基本可以断定,那位范家夫人不是个什么好人,绝不会善待谢之萱的。 姜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呢?谢之萱一心地为那范夫人筹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何况他腹中都有了那人的孩子...... “唉。”谢和雍没有说什么,这也只是猜测罢了。她也希望,谢之萱能好好的。 ------题外话------ 标注:国-署-隗(kui)-台-州-县-村。目前出现过的地名—— 赤霄国; 勐(měng)南隗; 肇(zhào)台;洛台;廑(qin)台;俍(liáng)台; 延州;淅(xi)州;壬(rén)州;埙(xun)州;戢(ji)州;碁(qi)州; 江枘(rui)县; 扁翠乡。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打听范家 “小姐,已经到了戢州内了。” 谢和雍听车妇禀报,从怀里取了五十两,作势要下车。 “妻主!” “?”谢和雍看姜容忽然叫住自己,有些疑惑。 “妻主是要去打探范家在哪?”看她这架势,似乎是这样。 谢和雍眨眨眼,点头。 “五十两?去找牙行?” 谢和雍点头。 “妻主,用不了这么多。倒不如,将此事交给奴来办?”姜容端起一旁的帏帽。 谢和雍也不好拒绝,毕竟小郎君一般很少提要求,所以她便把五十两银票给了他。姜容也不客气,将银票揣起,取了一只荷包,瞧着沉甸甸的,其实装的都是铜钱。 他下了车,首先锁定一个目标,茶馆的小二姐。 问过之后,给了几个铜钱的赏。 接下来是街边的小乞丐们,一人一个铜钱,问了一些消息。 最后,又问了走街串巷的货娘,这才确定信息无误。 这么一圈问下来,也只花了几十文。 “很聪明。”谢和雍毫不吝啬夸奖道。这种在城中来来往往,又不会过分惹眼的人,往往是最好的情报网。 姜容脸稍微红了红,其实这也是因为他先前没有银钱的时候,难免偶尔需要打听一些消息,便用一些吃食和街上走串的小乞丐们换。 “范家一共有四间铺子,三间是卖干货的,分别都在东南北边,还有一间是卖布料的,不过是最近刚刚开的,许是搭的咱家的线。至于萱舅爷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晓。范家分家之后,几位夫人都不住在一处了,所以要找萱舅爷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们可以先锁定范围。”谢和雍沉吟了一会儿,“你先前说,萱舅舅是和范家的庶女有了首尾。那位庶女在家便是被忽视的那个,就算再怎么努力,一时间也没法攒下什么家业。” 范家这些子孙为了看着铺子,住的应该不会远,更甚者,也有可能直接在铺子里做活儿。毕竟是自己家的生意,跟着参与进去,才能分到更多的利。 这赤霄国,一向的市集坐落都有规律可循:东富贵西贫贱,南精致北豪迈。这位范夫人没有多少银钱,所以应该不会去东边住,可他们这样的人户还很讲究,住在北边怕是吵闹的很,所以,南部的那间铺子最有可能。 “去最近的范氏炒货。”谢和雍敲了敲马车门框,车妇会意。 姜容见她定了地方,便问,“若是找不到人怎么办?” “去找人也可以。之前谢家派过来的人肯定还在,自然是会帮我找到萱舅舅的。” 姜容了然。 见他纠结这事儿,谢和雍又给他下了一剂定心丸,“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寻衙门。此行要去面圣,加之祖母和谢氏的面子,戢州知州会卖这个好的。” “若是在戢州有谢家铺子就好了。”听她心里有成算,姜容便放心了。不过,到底求人不如求己。 谢和雍轻叹一声,“若是那样,范家反倒没得捞了。萱舅舅这事儿不光彩,若是把那群人逼急了,定会反噬谢家。” “啊?”姜容傻眼,这么严重? 见他这样,谢和雍就给他讲了讲垓下之战,韩信十面埋伏围困项羽,却独独留下一个口子的故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足月发动 故事听得津津有味,马车也在缓缓行进。 周围觉得吵嚷了起来,人群议论声不断,听不大真切。 谢和雍掀了帘子去瞧,却见范氏门口围了一大圈人。 “妻主,出什么事了?”姜容也透着窗子往外看,人群越聚越多,感觉氛围很紧张的样子。他眼神好些,似乎看见有人在门口倒下了。 “走,我们过去瞧瞧。” 不知为何,总觉得惴惴不安...... 谢和雍拉着姜容走到人群周围,感受着这喧闹的环境,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人群愈发躁动起来,里面的人似乎情况不大好。姜容心一横,拉着谢和雍拼命往里挤了挤,终于二人挤到了最里圈。 面前的场景直接叫二人傻了眼。 一个男人,穿着单薄的破布衣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肚子隆起,下边隐隐渗透血迹,头发遮住了脸,露出的手和脚腕青紫,整个人瞧着就好像没有生命迹象了一般。 谢和雍瞳孔一缩,好诡异的场景,她有些微的不适,但想到平行时空的啤酒肚伯伯们,这才好受了些。不过,这里的人腹中是孩子,而那边的人腹中是“经验”与“大话”...... “没有人喊郎中吗?范家不管管吗?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给披床被子?”姜容忽然有些愤慨地开口。 周围的人纷纷后撤。 这人似乎是被人撞倒的,谁敢管这事儿,不得被讹上啊?就算不会被碰瓷,那也得垫付医药费用,瞧地上这人,也不像是能偿还的起的。 众人都去瞧范家的门内,可惜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和雍觉得有古怪,心中有了一些猜测,当即脸色沉了下去。她走上前,蹲下身去掀那男子头发,真容显露,果真是一张熟悉的脸。 嘶......姜容倒吸一口气,因受了惊吓而捂住嘴。 怎么会是谢之萱?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了?之前不久不还没显怀吗?现在才过去了一百八十天,难不成他腹中是双生胎? 正巧谢和雍随行的护卫也过来了。这么一群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护卫,众人也不敢招惹,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道。 谢和雍颤抖着手去给谢之萱把了脉,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怎么是足月,要分娩了的脉象?算起来,日子分明还没到才是啊。 不过,他现在已经有些胎动了,情况不妙。 “有没有认识接生翁的?找两个经验足的!” 只能先看看运气,问问这围观群众了。 可惜,他们运气并不好。倒也不是担心银钱,这位小姐瞧着就是极其富贵的。只可惜,这么多人里,没有一个是接生翁。 “去弄个板子来,把人挪走。先就近找一处客栈或是宅子落脚,离医馆近一些。你马上去医馆和牙行问了,有经验靠谱的接生翁,速速请过来。不要吝惜银钱。”谢和雍接连吩咐了好几人去办事,而自己则是先替谢之萱扎了几针保住元气,止住出血的状况。 见事情有人管了,人群也慢慢散了。 谢和雍冷冷地扫了眼范氏的牌匾,这才转身离开。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寡廉鲜耻 银子撒出去,很快就有音了。 人已经被挪到了一间上好的客栈厢房,谢和雍使了银子,掌柜的也答应让谢之萱在这里生产。 接生翁是两个经验老道,口碑极佳的。一听谢和雍说不差钱,也放心叫人去备了好些东西,被褥、热水、剪刀、干净的棉布,连参汤都备下了。 旁边有家医馆,谢和雍特地请了老大夫给谢之萱看过,又把他扎醒,吊住气。老大夫也是个心善的,还叮嘱了一些突发情况的应急措施。若不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谢和雍真的想把人留下候着,以防万一。 她虽然会一些中医,但实操很少,大多停留在理论。而且,她对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还是摸不准,平时倒还好,现在这谢之萱生产之际,人命关天......她可不敢胡来。 除了叫人准备了这些,谢和雍还叫人去买了几身厚厚的棉衣给谢之萱预备着穿。原本姜容把自己的羽绒外套先给谢之萱,不过被谢和雍拒绝了,他自己的寒症也没比人家好在哪,有棉衣,再小心捂着些,不会留下什么病根的。 不过,有一事谢和雍确实很好奇,谢之萱如果是足月生产,那他先前是如何瞒着肚子不显怀的? 很快,屋内就传来了痛苦的呻吟,时小时大,听的人心中一颤一颤的。 谢和雍怕姜容饿着,就叫了饭菜让他吃着,又打法护卫们在隔间用了膳,自己反倒是一壶一壶地喝水,还是有些紧张啊! 生产的动静听着就很痛苦,幸好谢和雍老早赔了掌柜好些银钱,所以也没有什么怨气或是搅扰。 不过,范家那边这会儿倒是有动静了,原来是范家的大夫人听了消息,赶过来询问具体情况。 “被人带走了?什么人?”范显蹙眉,听铺子里的伙计说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范德不以为意,感觉大姐太过紧张了,就接话道,“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钱多烧的慌,这种闲事,也就她们管了。范礼自己都对这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能有什么事儿?” “没说是什么人,不过年纪不大,气度卓尔不凡,模样很是俊俏,从没见过的一张脸。”一旁的掌柜实话实说,虽然他们这铺子是范四夫人与范六夫人的,可家里主要拿捏大事的还是这范大夫人。 范显心中还是存疑,不过也只是在思考这事儿他们范家能从中捞什么好处。 哼,谢之萱这个不要面皮、水性杨花的贱人,竟敢在母亲病重期间勾引六妹,如此寡廉鲜耻的娼夫,也莫怪他们要用完即丢! 那男人还想与范礼作小侍,做梦!这样的一只破鞋,也想进范家门? 嘁,早听闻谢家对儿子视若敝履,没想到是不闻不问的。这些年,若不是谢之萱在母亲跟前做小伏低,父亲又惦记谢家送来的东西和好处,范家早就把人卖到勾栏瓦舍了! 如今倒想着拿孩子来说事,真是蠢出生天!索性范显便叫他去铺子做活,等孩子被磋磨得没了,看他还如何纠缠。钝刀子杀人,才最解气!敢背叛慈母,必得付出代价! 到时候,谢家说把他弃了就弃了,只一条,说他污了门楣便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病弱孩子 谢之萱此胎凶险,那老大夫提的好些建议全都用上了,这才堪堪保住他和腹中孩子。一直到后半夜,拼死才生下一个病恹恹的瘦弱小姑娘。 接生翁收了一笔厚厚的赏钱,喜气洋洋地说了好些祝福的话,还交代了许多月子事宜,直听的谢和雍头大。她干脆又去找牙行寻了专人照顾孩子和谢之萱。她是大主顾,出售也大方,牙行非常热情地为她找了个妥贴的人,双方上了契书。 可谢之萱现在还很虚弱,昏迷不醒,孩子更是像小猫儿一样脆弱可怜。 别说是姜容和谢之萱了,就连随行护卫们都有些同情这对父女。 行程只好这么耽搁下来。 谢和雍想着自己后边还得启程进京,而萱舅舅和外甥女又不能即刻回淅州,这范家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好,动辄还会牵连很多人。她干脆出手让先前那位牙行帮忙牵线,在这戢州购置了一套三进的宅子,还添了几个佣人。 只能先让谢之萱在这里这么住着养身体,等她回来把这些事一并料理了,再说通家里,将谢之萱接回去就是。 等谢之萱醒来,谢和雍他们已经耽误了几日工夫,必得即刻启程赶路,否则会被陛下怪罪的。 “宁儿,姜容,谢谢......”谢之萱虚弱地躺着,有些哽咽地朝二人道谢,泪水满眶。他已经看过女儿了,瘦小的让人心疼。 谢和雍没说话,有什么事情,等她回来一道解决了吧。谢之萱这事儿到底做的不地道,可人究竟也是自己的舅舅,总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自知没脸,谢之萱心里也很难过,但这份恩情,他绝不会忘记。毕竟,若不是他们,自己和女儿恐怕早已死在了范家门口。 范家人,这群禽兽、畜生、冷血动物,连自己家的血脉都能狠心下得去杀手......他怎么这么蠢啊! 姜容往谢和雍跟前靠了靠,谢和雍以为他害怕,捏了捏他的手,“别怕。事情会解决的。” 他是很害怕,但他也说不上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是这样的下场?也许吧。 他总觉得很难受,若不是自己和妻主要进京路过了戢州,谢之萱会不会就这样难产而亡?饥寒交迫,被一群人围观,大着肚子,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不是怀了那个人的孩子吗?他不是说,只要家里帮了他,他和孩子就能过上好日子吗?那个人许诺过,会纳他作侍......”姜容难受不已。他的好日子,就是这大冷天穿着那破旧而单薄的衣衫,骨瘦如柴地挺着临产的大肚子,在范家的铺子没日没夜做活儿? 谢和雍拍了拍他的背,避免他心思郁结而太难受了。 一瞬间,姜容有些恐慌,“妻主,将来我们的儿子,也要送到别人家做侍吗?他会不会,也像这样,被人骗,被人欺?” “不会的。”你生不出孩子。后半句,谢和雍聪明地选择不说。 听她如此保证,姜容却并不心安。因为他想到,即便是作正头夫郎,也未必就能有好日子过,知人知面不知心...... “妻主,我们一定要生女儿。儿子的话,就不要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水土不服 戢州此行,姜容心中留下了许多困惑。 因此,姜容最近学习非常刻苦,虽说在路上,却也要谢和雍一句一句教她背书。童茵说过,如果有想不明白的道理,那就多读书,或许书中会有答案,或许读到脑袋通透了,自然就想明白了。 在赤霄国,即便是富贵人家,读书也是分男女的,启蒙之后的内容便有了差别,渐渐分化更甚。 女子要科考,本朝共三类,常科、制科、恩科,其中后两者都是特殊情况才有,而常科一年一考,分春试和秋试,前者每年四月中旬,后者每年十月中旬。主要的共设六门,还有一些其他门类。 至于男子,读书则为明理懂事,一般都是学一些孝经、男德之类的,再有一些重视男子的人家也会安排他们学习诗词曲赋,陶冶情操。 自从张家家塾一事后,谢和雍不允姜容学习男德这些,虽说它们被创作时是寄托了一些期望,可被后人歪曲得不成样子了,反倒成为了压迫人的利器,也不知作者会不会后悔。 谢和雍以为,知识都是一样的珍贵和有用,干什么要分男女呢。所以,姜容后来学的便是女子科考那一类的内容,也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启蒙之后,童茵能帮助姜容的内容其实已经不多了,毕竟他只是谢家公子们的侍读书童。因着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先生,故而谢和雍叫他再给姜容讲一本再歇业。幸运的是,他正好还学了《论语》,也就有了姜容跟着学《论语》的事。 不过,现在是在赶路,马车颠簸,读书费眼睛。谢和雍不想姜容太过辛苦,又一时间不知道叫教些什么,干脆给他讲起了《山海经》,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跟他说个古典神话故事,所以这一路倒不算枯燥乏味。 她不是个会讲故事的,达不到声情并茂的效果,但这样平淡的口吻,却反而显得像是在宣读一则告示、邸报一样,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以为她说的就是真事儿,蛮有一种独特的野趣。 到后来,随侍的众人便央着夏初讲故事记下,转述给他们听,听完他们还会自觉地给几个说书钱。 征得主子同意后,白日里夏初就坐在马车外头给他们讲,晚上回去再叫夏浅把马车内的新故事讲给自己,借此,这一路俩小厮可挣了不少的贴补。 接连赶路几天后,终于,他们在武雩隗的边界一处小城落了脚。 姜容身子健硕,一路走来倒没什么不适。谢和雍却被颠得有些犯恶心了,她以前在平行世界都没有这么久的赶路经历,而且还是坐着马车......加之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水土不服,只能暂且停下来休整几日。 “妻主......喝点水吧。” 客栈要了两间上房,谢和雍有些虚弱地撑在桌旁,姜容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虽然不渴,但谢和雍还是喝了几口,喝茶能加速血液循环,有利于过敏物质排出。她吩咐了底下人,去买了蜂蜜来冲水喝,买甘蕉,也就是香蕉来吃,也是中医的一些办法,主要是健脾胃。 第一百八十八章 风气保守 待到第二日,症状还没有好转。 谢和雍请了郎中给大家伙开了药方,喝过药才算是有了些起色。 原本就胃口不好,加之这武雩隗的吃食做的实在粗糙,也不合他们的口味,所以众人这阵子又得清减几分。除了......姜容。 他从小缺衣少食,很少有吃饱的时候,所以也没有那挑食的习惯,有什么就吃什么。好吃的还能多吃点,不好吃也要吃饱了。 谢和雍看他吃的好,也坚持吃了半碗。 主子们都这样忍耐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如何矫情了。吃! 这边地界离他们所在的勐南隗还不算远,基本上是挨着边的。 出来这些时日,每晚睡前,谢和雍都会提笔在先前买来的空白册子上记了一些白日里的所见所闻,一来是以后会用得着,二来也是想回去说给家中人听。 姜容跟在谢和雍身后,二人就在这邬州地界闲逛。 邬州的女子大都粗狂豪爽,行走如风,说话也是嗓门高亢,来往间不拘小节,一举一动都十分随性。可不同的是,这里的男子都非常质朴,性格也是低顺内敛的,奇的是街上都不多见到男子走动。 “妻主,为何邬州街上男子这么少?” 谢和雍思索了一番,摇摇头,没有在脑中寻到答案。啧,读书少果然不行。先前在祖母的书房也只看了些史书,旁的都没来得及涉猎呢。对于洛台以外的事情,她所知甚少。 “风尚,你可知邬州街上男子为何这么少?” 护卫队的队长,名字叫风尚。 “回小姐的话,小的听说武雩这地界十分保守,男子一般情况是不许随意抛头露面的。妻家大多规矩严,所以很少有外来男子嫁到这边。” 听她这话,谢和雍和姜容忍不住蹙了蹙眉。 谢和雍想的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虽然她很不赞同。在这朝代,若是不出门,真的连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都没有了。一辈子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守着家里那么些繁杂琐碎,那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姜容与她不同,身为男子,他更能深切体会到被困在后院的心酸。 原本在家中时,他每日要做活,但偶尔也能偷跑出门去打听消息,否则真的是没活路了。 后来嫁到谢家,虽然日子轻松了,却变得无所事事,好像每天睁开眼就是眼前这么点天地,一辈子都望到尽头了。也是遇到了妻主,让自己读书,带自己出门四处逛...... 可若是他生在武雩隗,他真的没办法想,自己要如何打发这困顿中的漫长岁月呢。 若是出身好一些,嫁得好些,那还能读书习字,尽风雅事。若是生在贫寒之家,每日做不尽的活,周围有无数的糟心事,再嫁个如何不好的女子,可真是如同囚牢一般的日子。 这么一寻思,姜容心情又变差了。 好像自从他记事起,看见的男子大都有各自的不幸,这些不幸又往往来源于某个或某些女性。这回出远门,他更是见识到了深刻的、猛烈的苦难。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只是一时间姜容没能抓住。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恨嫁少年 客栈东家有个小儿子,比姜容小了三岁,今年刚十六,已然及笄三年。这年纪,在武雩隗已经是老儿郎了,可是他却尚未婚配。他想嫁到外边去,可他爹娘不允许,双方僵持着就把婚事延误了,一拖就是三年。 如今,这位东家和她的夫郎成日里劝导、训斥,总归是日日说起这事儿。 以上是谢和雍一行住在客栈每日都能听到的动静,才短短一日,他们便对这些事都清清楚楚的了。可见那对夫妇还是很担忧儿子婚事的,所以唠叨至此。 “妻主,您及笄后为何家中没有急着定亲?”谢和雍顺着客栈东家的声音,去问姜容。 姜容心思多,闻言黯淡了几分,“爹娘说,留着奴在家多做几年活儿,不然亏本了......” “......” “妻主,奴比您还长了两岁。您会不会觉得奴有些老?”姜容心中很过意不去这件事,他听闻男子本就比女子苍老得更快些。等他人老珠黄时,妻主万一风华正茂,见了他便心生厌烦该怎么办? “年龄只不过是个数字。” 姜容纠结了一下,“红颜弹指老,老了就不好看了......” “有什么好不好看的,都一样。” 这下姜容更纠结了。妻主是不是说,反正他都不好看,老不老都一样?还是说,在妻主心里,自己老不老,她待自己都是一样的? 谢和雍:都一样,都一样。 想起来先前买头面和问衣衫时,谢和雍说的尚可,姜容嘴角抽了抽。算了,这种事就不能指望妻主。 正说着,后院噼里啪啦一声脆响,似乎是砸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二人就听见里面有个少年怒吼,“好!我现在马上就出去,随便找个女子我就嫁了!以后,你们再别管我!” 听到这里,谢姜二人环视一周,见没什么人在,急忙就往楼上跑。他们可不想沾惹这种莫须有的是非! 但二人脚步还是慢了些,被直抓了个正着。 少年眼睛红红的,带着几分委屈,就这么盯着谢和雍愣神。 谢和雍微微退了一步,姜容及时将她挡上了。 视线被挡,少年回过神来,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问,“小兄弟,你家小姐可曾婚配了?” 姜容无语,谢和雍汗颜,还是没躲掉啊。他这是拿姜容当小厮了吧。 “妻主~”姜容被他这么一问,故作委屈地往谢和雍怀里扑。这样那少年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谢和雍以为他是真的伤心了,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他眼神不好。别理他。我们回厢房。” 少年看那男子就这么扑进女子怀里,心中一惊,好个厚颜男子,当着别人的面做出这不守男德的举止,这女子竟也被他哄得团团转?难道外地的男女都这般孟浪吗? 不过,他是决计不愿意嫁到武雩隗的,这里的男子太苦了!刚才那位小姐模样那般出挑,却不想也瞧的上这样平庸的男子,真是可惜。但转念一想,如此,他也是不愁嫁的!说不定,他能找到一个比那位小姐更出色的女子呢! 少年很快恢复了心情,哼着小曲又回后院去了。 第一百九十章 打探家底 少年虽然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谢和雍,但却缠上了姜容。白日里若是出门了还好,但凡他人在客栈,少年就会过来问他一些奇葩问题。 一开始,少年问了谢和雍的一些事,让姜容生起了警惕心,糊弄了过去。 哪知这少年只是找了个参考,后面就像查案子似的,开始问姜容平日里是如何打扮,有什么特长或是才艺,又是如何与谢和雍结亲的,甚至还问了很多私密的问题,惹得姜容都想发怒了。 客栈东家瞧了这一幕,以为自家儿子瞧上了谢和雍,便日日偷偷观察对方言行举止、衣着相貌,越瞧越发现了不得,这不像是个寻常人家出来的,倒像是富贵千金,高门大户的小姐。 “姑娘,你家是哪里的?几口人啊?你可有姐妹兄弟?” “洛台淅州人士,只有几个兄弟。”谢和雍也不知道这人打听这些做什么,但出于礼貌,她也简单回了一句。 这东家见她话少,心中咯噔一下,又继续问,“跟着的那男子是你什么人呀?” “我的小郎君。” 东家以为她这是说夫郎的意思,心中稍微有些失望,但一早她也是有这个猜想的,“你可还有别的小侍不曾?” “没了。” 听到这里,东家又觉得满意,再问,“你家是做什么的?瞧着,不像是寻常百姓家......” 谢和雍心生不悦,这人怎么越问越无礼了。这都开始打探家底了,是要打劫还是绑票? 正欲发作,姜容从楼上下来了,瞧见东家一脸心虚躲到一边去,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暗笑一声,缓缓走了过来,“妻主。” “饿了?” “没。”姜容坐到她身边,身后还有一条“小尾巴”跟着。 那东家朝自家儿子招招手,少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被拉到后院。 姜容瞧见这边的小动作,轻笑一声,随后跟谢和雍说着话。 后院。 “兰啊,娘问你,那女子家中是做什么的?” “似乎是当官的,还是做生意来着......”少年也有些迷糊,姜氏当时怎么和他说的来着? 见自家儿子犯迷糊,东家有些无奈,“兰啊,你可是瞧上那女子了?” 少年摇头,“娘,你说什么呢。她都有姜氏了!” “你还哄娘。你若没瞧上那女子,这些天,你跟着姜氏跟前问东问西做什么?” 少年知道他娘是误会了,这才解释道,“我问问他是如何嫁人的,好跟着学学啊。” “......”东家是彻底没话可说了,这有什么好学的?有什么好问的?人家没跟你发火都是好脾气的了,“那你就真的对那女子没有一点念想?” “我要嫁一位比她还好的女子!”少年眼睛亮晶晶的。那女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只可惜已经娶亲了,所以他只好找一位更好的了。 东家被他这话一噎。她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人,但还没有哪个能比得过外头那个......如此一想,她更愁了。这孩子,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吗?要不要将他送到那位小姐府上作个侍?最好是能坐上侧夫的位子。 二人说完话回来,少年志气满满,而他娘愁眉苦脸。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雷滚滚 住了几日,谢和雍觉得实在没趣,身子也养好了,逛也逛够了,便决定今日启程。 可客栈东家哪能放了这如意儿媳就这样离开呢? 儿子好不容易瞧上一个,自己和夫郎也觉着不错,可堪与自家孩儿匹配。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见他们要走,急忙派人去请救兵。 “姜容,吃好了没有?咱们去点心铺打包一些,留着你路上吃,我们就启程继续赶路了。”谢和雍看着一旁喝着茶的姜容,见他似乎是吃好了,这才说道。 姜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点点头,站起身准备同谢和雍一道出门。 二人刚走到门口,客栈就被不知从哪来的衙役给围住了。有位穿着官服的胖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东家的夫郎一路小跑过去,“姐姐!” “你说给外甥瞧了个如意媳妇,在哪儿呢?”女人一抬头就瞧见了谢和雍,心中不禁赞叹,是不错,模样俊美,气度高雅,衣着华贵。她一指谢和雍,问道,“你,姓什么?家在哪里?家中是做什么的?” 谢和雍与姜容嘴角一抽,只觉头顶天雷滚滚。 不论是在平行时空,还是在这个世界,谢和雍还没碰到这么和自己说话的人呢。这高高在上的语气,真欠揍!只是这会儿,风尚一行人还在整顿行李,做准备工作,带水、喂马、买干粮、收拾马车......丝毫不得含糊,否则上路还得遭罪。 谢和雍估摸着护卫还得一刻钟才能回来,只觉得有些烦躁,“让开。” 见她似乎并不想回答,那官员瞧了瞧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客栈东家的夫郎,对方有些心虚。 官员猜到内里的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可她作威作福惯了,在这邬州地界又是她的地盘,她根本不带怕的。既然外甥好不容易瞧上个女子,她怎么也得调查清楚咯!若是这女子配得上自家外甥,那就将人扣下!就算这女子再怎么不愿,现在也得老老实实听自己的。 这么一想,官员有些自得,干脆耍起了官威,“咳咳......本官乃是邬州知州罗正直,前几日这客栈出了盗贼,本官也是在执行公务,还请你们配合调查案件!” 客栈东家和少年此时也出来了,那少年看见女人领了一群人在这,有些惊讶,“姨母!您这是做什么?” “兰啊,你来了?”罗正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给他解释,“姨母这是替你探探这姑娘的底子,若真是合适,姨母替你做主!” 少年阿兰不解,瞧了那边一眼,和她说,“可是她都有姜氏了,我想作正房夫郎。我要找个比她更好看的!” “欸,”罗正直显然不赞成他的想法,又低声劝道,“兰呐,你还年轻,你听姨母的。姨母这岁数了,可都没见过比那姑娘更好看的女子了!至于姜氏,你可以叫他作小侍,这不就得了?” 阿兰一听,觉得豁然开朗,立马改口说,“那好!我答应了。多谢姨母!” “谁让姨母疼你呢!”罗正直这才摸了摸他的脑袋,复而去看二人。 谢和雍瞧着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干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风尚他们过来处理就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凤凰窝 在旁的姜容思绪一转,想着前几日的事情,又观察了他们之间的关联,便猜到了他们的用意。他不由得对这些人有几分鄙夷,便生出愚弄的心思来。 只听那罗正直一本正经地问谢和雍,“我且问你,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处?我得了解一下你们的信息,才好排查你们的嫌疑。” 姜容很是认真地接了这话,一副积极配合的老实相,“我家妻主姓谢,今年十七,家在勐南隗,洛台。” 见他这样,罗正直有几分得意,毕竟这些平民还是很怕自己的,只要这么一提,对方立马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她假装思索了一番,又问,“家中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姜容见谢和雍不曾阻拦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故意装作战兢兢地说,“家中有上百口人,都要说吗?李大娘是作厨娘,崔叔叔是......” 听了姜容这话,客栈东家和夫郎心中有些激动,上百口人,肯定是大户人家啊!果然,得把姐姐叫来才能问出真话! 罗正直听了前半句尚且满意着呢,见他忽然说些有的没的,故作严肃吓唬他,装腔作势道。“少油腔滑调!问你主要的,直系亲属!还有,本官在审案子,你个男子家插什么话!你来说!” 这人又指了她一下。 谢和雍心中有些不豫,冷冷扫了罗正直一眼,不想说话。可瞥见被姜容抓紧的衣角,她又有些无奈地妥协了。这傻孩子怕不是真以为对方在查案吧?别怕他吓坏了,罢了,左右现在先应付着吧。或许说出来,能震住对方倒也省事。 “我母亲,谢氏商行东家,我父亲,张家公子,我祖母,洛台知府。够了吗?” “你,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欺骗、欺骗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此话一出,对面几人“蹭”的站起了身。 姜容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是真的,是真的。妻主的外祖家是原肇台知府,现在调任京中了!大人,我们都是好人啊!肯定和您的案子无关的!” “嗯。”谢和雍点点头,“我还有个义姐,宜安王府世女。闵小将军是我朋友。” 闻言,罗正直胖胖的身体跌坐在椅子上,呆了呆,随后蹙眉,忍着颤抖的身躯和被冷汗浸湿的后背的粘腻,继续问,“你......您说说这些人叫什么?” 谢和雍蹙眉,“我叫谢和雍。我母亲谢文惠,我父亲张华音,我祖母谢澜,外祖母张诚敬,义姐楚枭,还有闵赜。问够了没有?” 对面三人有些呆滞地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他们心里此时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害怕对方因此恼怒记恨,又觉得这是门极好的亲事,那可是金凤凰窝呀!若是阿兰能嫁进去,说不定他们家跟着就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了! 姜容见几人这贪婪的眼神,就猜到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妻主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竟还以为自己家那阿兰攀的上这亲事?这少年,比起张宛渊、柳舟,甚至于是洛台那些公子们都差得远了......更何况,现在还被妻主遇上了这种事。嗤,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哦,他明白了,他们是瞧着自己并不出色,所以生了妄想?让他们失望了,他靠的是八字。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没脸没皮 “谢小姐,您可有什么证明?”这会儿,罗正直基本已经确信了八分,对方所言非虚,只是这出戏还得演下去,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这莫须有的流程。待她把戏圆了,再同对方好好商量就是。 谢和雍眯了眯眼,看向身旁的姜容,对方摇摇头。未几,她蹙了蹙眉,从怀里抽出来一只卷轴,对方小心翼翼拿过去,打开一瞧,随后“扑通”跪在了地上—— “圣、圣、圣圣旨???” 她这难听的嗓音,扯破了喉咙似的喊叫,直刺啦得谢和雍耳朵疼。幸好她一张嘴,谢和雍就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了姜容的耳朵,避免他的耳膜受到荼毒。 姜容心头一暖。 只是这一幕倒叫对面的几人暗自肯定,谢小姐必然是个怜香惜玉的。阿兰也不由有些羡慕和期待。 “现在可以了吧?”谢和雍冷着脸。 “是,自然,自然。谢小姐是奉旨入京,怎么会是盗贼,是下官误会了。”罗正直讨好地递回圣旨,卑躬屈膝地凑在她跟前陪着笑脸,讨好道,“谢小姐舟车劳顿,本该由驿馆招待才是,实在是下官办事不利。不若您再多留些时日,下官也好将功补过,安排安排?” 先把人留下,若是能趁机叫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他们占据优势,讲条件最好不过了...... “不必。本小姐此行是进宫觐见,不能拖得太久。”谢和雍冷凝她一眼,讥讽道,“由你安排?呵,明儿可不得把本小姐扣在你这邬州作了倒插门的赘媳?” 罗正直见她忽然气势一凛,直接撕破脸皮,戳中她的打算,吓得额头汗珠直冒,“这这这,怎么会呢?下官这外甥,自然是尽心伺候您,当牛做马绝无二话,怎么能叫您......” 听她这么说,阿兰正要出言反驳,却被他娘亲捂住了嘴。 谢和雍可没空理会他们,只不耐烦地听罗正直跟自己狡辩,啰里啰唆地说一大堆假话,也不知是想糊弄哪个。伺候她?她用的着? “行了!闭嘴。”实在被她念叨得烦闷,谢和雍挥了挥手。 得了她的“原谅”,罗正直立马松了口气。 接着,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那一双耗子眼,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谢小姐,这走远路多有不便。不如叫下官这糊涂外甥给姜爷作个小厮?” 跟在这姜氏跟前,说不定能伺候到谢小姐,日夜近身相处的,保不齐就......之后再上位岂不是轻轻松松?罗正直自信,他外甥可比这姜氏惹人怜爱多了,一定能得谢小姐宠爱。到时候.....自家跟谢家,一定风光无限! 谢和雍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都有些气笑了,这人可真是没脸没皮,没完没了地搞这种事情,她又不是傻子。 只不过,还不等她说什么,姜容便笑道,“罗大人,咱们跟前伺候的,都是谢家签了死契的家仆。若非极其出色的家生子,还在妻主跟前排不上号呢。瞧着东家也是心疼阿兰弟弟,竟也舍得?” “这怎么能行?!”一听签死契,对面几人都慌神了,他们是想阿兰攀高枝,可也不能签这卖身契啊!否则,这辈子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罗正直有些急了,“阿兰好歹是下官的外甥,悉心教养过的良家子!如何、如何能卖身作奴籍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离开邬州 “噗嗤——”正说着,门外的人走进来,原来是夏初和夏浅。 二人心思通透,又是大宅子出来的一等小厮,对于这内里的事儿也能猜个几分,忍不住想笑话这人的痴心妄想。就这点道行,还敢在他们谢家跟前耍这些小伎俩? 夏初嘴快,进门便立马呲了回去,“你还真以为我们谢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呀?放心吧,排着队的人多了去了,就算签身契也轮不到他的!” 这话倒也没错,谢家门楣不是谁都能登的。在洛台,有的是人挤破了脑袋想进谢家,只因谢氏的待遇不是一般的好。别看他们是作奴仆,可日子却比有些人家的公子小姐都风光!主人家地位尊贵,连带他们出去都面上有光,就说他们二人,去哪不是被敬着捧着的。 被人这么打脸,若说不恼是不可能的。可奈何对方身份不一般,谢小姐都没发话,罗正直几人是敢怒不敢言。能怎么办?踢到铁板了!忍着。 夏浅恭敬地行了个礼,“小姐,风护卫说,一切都打点好了,派奴婢来问,咱们何时启程?” “走吧。”谢和雍想起糕点还没买,心中有几分不满,又瞪了罗正直等人一眼。姜容由她牵着出了门,最后还回头朝这群人勾了勾唇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夏浅行了个礼送二人离开,又回过头,“我家小姐不曾计较你们如此刁难,是念着马上要进京,不愿生出这许多事端,拖累了行程。可若是之后叫咱们听到什么关于这里不好的传闻,那我家也是不愿意麻烦的,直接从源头解决了这祸端也罢!” “不敢,不敢。”刚起了心思的罗正直急忙压了下去,连连应和。 “顺便说一句,咱们小姐是很受宜安王世女这位义姐重视的,正因此才得了陛下召见的天恩。欸,你们说,若是有人假借查案来盘问、审讯咱们小姐,世女殿下会如何替咱们小姐撑腰呢?摘了官帽?查封家产?还是满门抄斩呢?” 夏浅说完这句,瞧着面前几人灰白的脸色,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他离开后,屋内几人跌坐在地,恍若失了魂一般...... 得知他们在客栈发生的事后,风尚等人愧疚不已。殿下派她们保护小姐的安全,她们却把小姐留在客栈独自面对那狗官的刁难,实在是太失职了!待进京回王府后,她们必定自请责罚。 ...... “没买糕点。”谢和雍有些恼,都怪那个狗官! 姜容听她为此事恼怒,抿唇一笑,安慰道,“妻主,奴不想吃邬州的糕点。他们这里的吃食都不好!” “也是。”听他这样一说,谢和雍觉得很有道理,她回想了一下这些天的伙食,不由蹙了蹙眉,有些嫌弃,遂又说,“你且先忍忍。等到了下一个地方,若是还吃不好,咱们就去驿馆。” 姜容本想说,去驿馆有点招摇过市,为安全考虑尽量还是不要了。可他一瞧谢和雍变得瘦削的下巴,又实在有些心疼,便点头答应了。想必有风尚他们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倒是妻主一路吃不下、睡不好,别再熬坏了身子。 马车离开这邬州,向着玄骊隗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刺客追杀 “噌——” 原本谢和雍正与姜容下棋,苦思冥想到底该落子何处时,突然一只箭矢飞入马车,深深地扎进马车壁。 二人脸色剧变,姜容眼疾手快地按着谢和雍趴下。 马儿受惊,胡乱奔走,期间车帘被疾风掀起,二人窥见前面的车妇已然被杀害,还垂挂在车辕上,想来是刚才被甩落。 “保护小姐!”风尚挥舞着手上的箭矢,在人群中厮杀,余光瞥见发狂的马和不受控制的马车,朝自己身旁的人喊道。 那人领命,急忙朝马车跑过去。只是这些人似乎是料定她的意图,立马窜过来好几人,将她围困住,一时间她只能狼狈不堪地抵挡,寸步行进不得。 风尚也发现了这情形,暗道不妙。这些人是把她们拖在这里,小姐和她的小侍单独在马车里,身边也没个人,实在危险!若是此时有人追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谢和雍拉着姜容紧紧扒着底板,二人被颠得有些晕,实在是甩得太剧烈了。 “妻主,怎么办?”姜容感觉自己快要被甩飞了。 谢和雍沉默了一下,将他的手按在板子上,“你抓紧了,我瞅机会扑过去把马车控制住。” “不行,太危险了。”姜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们趴都趴不稳,如何扑过去拉缰绳?更何况,这马儿疯了一样地乱撞,一不小心就会坠下去,就算运气好没摔死,也定会被马蹄踏成重伤,或是被马车碾过......简直就是拿命赌啊。 “现在来不及想什么万全之策了,在这样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说着,谢和雍就朝外边扑过去。 姜容呆住了,紧紧盯着前方,心揪起似的,时间好像放缓了一样。他瞧见妻主义无反顾地扑向前,然后稳稳地落在马车门口,一手抓紧帘子,绕了一圈,另一手扳紧门框,借着这股力坐到了车妇原本的位置。 只是缰绳正悬在前面,拖在马身后乱甩,谢和雍几次伸手都没能捞住。她一咬舌尖,面朝姜容,抱住马车门框站了起身,在颠簸中双手双腿攀住马车一侧,回头望了眼狂躁的马,深呼吸了一次,原地狠狠一跃,摔到马儿背上。 只是马儿本就受惊发狂,现在是二次伤害,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愈发地不受控制。 谢和雍刚落到马背,身体的疼痛尚未适应,就被甩了一下,险些掉落。幸而她眼疾手快抓住了马车的衡轭,又咬牙使劲,好容易这才成功骑到马背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和心神,可接下来还有更难的事情—— 他们跑到了下一处埋伏点。 谢和雍拉住缰绳,试图控制住马儿,可几次尝试都徒劳无功。她有些着急,但姜容还在马车上,绝对要把马儿安抚住。 正当她攒了攒力气,再次尝试时,侧面飞来一只箭矢,射入马儿的侧颈。马儿一声痛苦的嘶鸣,原地半跃起身。 谢和雍瞳孔一缩,“不好!” 在马车内看着这一切的姜容呼吸都要停了,心狂跳个不停,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悲剧发生,而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马儿失控 由于惯性,马车跟着往前冲,接着猛地磕到了石块,撞到了前面半跃起的马儿身上,冲击力把谢和雍甩到了地上,马车里面趴着的姜容也脱了手,就这么从马车中甩了出来落到一边。词字阁 马儿受了重击,加上脖颈剧痛,不顾一切地想要甩掉身上压着的马车。 “小心!!!”谢和雍眼瞧着马车侧翻过来,就要压倒旁边的姜容,她一个箭步 姜容感觉她忽然扑过来抱紧了自己,接着一个庞然大物压过来,听见她被砸的闷哼了一声,随后二人被压倒。 “妻主!” 谢和雍声音有些颤抖,十分微弱,“我没事。” 这会儿,风尚等人解决了原来那波人追赶而来,急忙将几百斤重的马车翻起,救下二人。 旁边蛰伏的那群人窜了出来,第二波搏斗恶战开始。 谢和雍嘴角溢出血丝,她自己感受了一下,似乎伤得不轻。可眼前的场面如此混乱,这群护卫几乎都受了伤,万一护不住,她和姜容就危险了。她眼瞅着身侧有一个刺客倒下,急忙去捡了对方的剑,站在姜容身前。 看着面前厮杀的场景,谢和雍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时代与平行时空的不同,但是她不能退缩,否则就是命丧当场,还有姜容 姜容被她护在身后,心中担忧不已。妻主的伤势似乎不轻,此时还要对上这一群亡命之徒,实在是没什么胜算!她对自己这么好,他不能让她出事。 想到这里,姜容也学着她的样子捡了一把剑握着。不过,这群人的目标似乎是清理掉风尚她们,反而对谢姜二人视而不见,这很奇怪。 姜容把这个疑惑告诉了谢和雍。 “难不成是要活捉我们?”谢和雍有些警惕,仔细观察着场中,想看看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战术。只是她对这些东西实在没有实践过,生疏的很,加上气血翻涌,身体虚弱,更是想不出了。 夏初和夏浅也在其中混斗,早先谢和雍找小厮的时候专门挑了二人,便是瞧中他们一身的武艺,可以保护姜容的安危,这点很重要。 姜容紧张地盯着战况,时不时还会喊话提醒某些人注意哪个方向,或是点出一些刺客可能的致命弱点。 有他的协助,战斗变得顺利起来。很快,风尚等人就将刺客悉数清理完毕。 “小姐,您怎么样?”风尚急忙跑过来,查看谢和雍的情况。谢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们可真就没脸活于世上了。 谢和雍摇摇头表示无大碍,“受了点伤,都是刚才马匹受惊害的。底下人情况如何?” “没了两个姊妹,有一个重伤,再的也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风尚面色很差,她们这些王府出来的护卫,身手可以说是以一当十的,现下这情况可以说是伤亡惨重了。最可恨的是,她派手下人搜查过了,这群刺客并无任何特征,实是来源不明。 二人说了两句,被姜容打断,他脸色凝重地提醒道,“妻主,此处尚且不安全,咱们还是先离开。” “对!先离开这儿再说。”谢和雍点点头表示赞同。 风尚立刻下令,所有人迅速清点东西,即刻启程。因为损失了一辆马车,所以他们丢弃了一些不必要的行李,便也足够了。 。笔神阁 第一百九十七章 橍州驿馆 很快,他们抵达了离得最近的橍州。 既然行程已经暴露,谢和雍也没什么可隐藏的,直接去了驿馆。橍州当地的官员立马出面招待安顿,将相关事宜打点妥善。 “谢小姐可还有什么要吩咐下官的?” 这橍州的官员瞧着是个温厚正直之人,目光清明,不卑不亢的。 “此行在你橍州城外遇刺,你派人去清理一下那条路上的尸体。”天气虽然凉,但过阵子腐尸难免会造成污染,别又弄出疫病才是。 “遇刺?”橍州知州何正峰一惊,“怎会如此?” 谢和雍状况也有些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不一会儿,风尚请的大夫就到了。 一番诊察后,大夫说她是被重物砸中,伤了内里,得卧床细细调养,好些时日才能恢复。姜容听着,心中难受不已,若不是他没来得及跑,妻主也不会为了救他受如此重伤了...... 谢和雍躺在榻上,心中却在思索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她。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不至于有这样的仇家吧?难道是先前追杀朱姨的那一拨人? “风尚。” “在。小姐,您叫我?”风尚从门外进来,她刚包扎了伤口。 “你觉得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属下觉得,应当是京中派过来的。” 谢和雍蹙眉,京中......京中难道不太平?有人不想让她进京。 是楚枭的敌对?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她们一直对风尚等人赶尽杀绝,却又没有对她和姜容下死手,甚至视若无睹,这都是为何? 谢和雍想过,对方可能是想捉活口,叫她为他们卖命;亦或者只是恐吓她,让她不要进京,进了京夹紧尾巴做人,不该管的事别管;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她们试图先处理掉她身边这些人,再布局诱骗她...... 好似哪种都有可能,想的她脑袋晕。 出了这样的事,谢和雍叫风尚赶紧给楚枭传信。一来是告知她,此行有变,或许会推迟一些进京,叫她和陛下告个罪,二来也是向她请求支援,派救兵援助,否则真要进了京,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否健在。 伤了五脏六腑不是小事,所有人都不敢含糊,谢和雍自己也一样。中医讲究调和阴阳,无论哪个器官受损,都会导致其他器官跟着衰弱,慢慢地,她整个人便会变得羸弱多病,迟早要垮。 但医疗条件有限,谢和雍也只能一日三顿地灌了这苦苦的汤药下肚,连着几日喝的脸都绿了。胃里遭罪,苦药汁好像在胃里闹腾,翻江倒海的,以致于她对于吃饭什么的也都没有兴致了。哪里还有胃口呢! “妻主,再用些粥吧?光吃这点哪里能行呢?身体遭不住啊。” 姜容见她吃了两口便说够了,心中焦急不安。若妻主不多吃一些东西补身子,这么喝药下去也不会见效的,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吃不消。 谢和雍也想吃啊,可她实在没胃口,药喝下去感觉食道灼烧一般滚烫,眼见着要吐出来似的,再吃进这么些食物,岂不是催着反胃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奉旨护送 “都怪奴不好。若是被马车砸的是奴就好了,妻主也不必遭这罪,更不用喝不进这苦药,累着身子在这里不吃不喝......”姜容满脸自责和愧疚,垂着眸子说道。 谢和雍见他这样,急忙安抚道,“怎么能这么说,那都是意外。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得怪那些刺客贼人惊了马才是啊!” “奴若是及时反应,躲开了,或许您也不会如此。奴总是拖累妻主。”姜容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直接来了个悲剧大总结,说的谢和雍一愣一愣的。 “怎么能说是拖累呢?我们是夫妻,自然要互相扶持了。这么点不愉快的小摩擦,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怎么还放心上了?” 姜容又继续说,“奴真的很没用。一无是处,做什么都做不好。” “你读书不读的挺好吗?还有下棋,我怎么都下不赢你!”谢和雍都有些小郁闷了,她为什么就赢不了呢。 见她似乎被调动起了情绪,姜容也不绕弯子,一步一步把人带进了挖好的坑里,“可是奴都不能劝妻主好好吃饭......” “......”绕了一大圈,就为了这事儿? 好,行,她吃。 成功地让谢和雍吃下一整晚粥后,姜容非常满意,之后每日,只要谢和雍不好好用膳,他就开启了“网抑云”模式,一整个比赛节目里的拉票感言环节,抒情一通后,总能将主旨回落到让谢和雍吃饭上。 谢和雍是彻底折服了,被拿捏得死死的。还能怎么办,只得吃它两大碗饭。 “和雍!听说你受伤了!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闵赜连夜赶路抵达橍州驿馆,直奔谢和雍的厢房而去。看到的就是谢和雍这副刚刚喝了药,魂不附体的模样,瞧着还有些骇人...... “闵赜?”谢和雍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是来支援我们的吗?” “是。奉陛下之命,特来护送你入京。”闵赜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番。面如菜色,眼下乌青,嘴唇泛白...... “那太好了。义姐怎么没来?”谢和雍忽然想到,她一向不是最爱往自己跟前凑了吗?怎么这次都发了求救信了,对方却没来,而是派了闵赜? 闵赜解释道,“我正好最近在玄骊隗办差,离你更近些。我是武将,调兵更容易,护送你进京也更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世女怀疑,此次你遭遇刺杀,正是因为与她交往过密的缘故。所以她特意避开,也是怕再度为你招患。” 关键是楚枭背后的三皇女,很容易叫人怀疑她与谢和雍来往的意图,若要是被那群人盯上,反倒将谢和雍牵扯进更复杂的事情中。 这么一想,闵赜倒是觉得看楚枭顺眼了一些,好歹还算有良心,知道让谢和雍远离夺储风波,没有被利益权势冲昏头脑。 像他们闵家这样的武将世家,对于这些事真的是敬而远之。哪天一不小心惹了眼,被皇室忌惮,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闵赜只是不知道,谢和雍早就被盯上了,还并不止是她认知里的这群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郑氏哭穷 有了闵赜的庇护,他们此行果真顺利了许多。 该追杀的刺客还是不少,但闵赜武艺高强,带来的人也各个训练有素,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手,所以一路上有他们扫清障碍,可不就是顺风顺水了。 因着前面遇到这样的事,谢和雍也不想拖了,万一又冒出个什么意外,她这身子骨遭不住了。所以他们基本上是日夜兼程地赶路,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京城,赤霄隗。 日前,张家也总算抵达京城。 原本京城官员都是有分配住宅的,然而张家实在人多,加之张诚敬虽说调任京城,却也只升了一级,作都盐事,所以肯定挤不下。 一路上,张家这一行花费不少,除了住在驿馆的,旁的人还要另外住店,那可不是少数。所以进京后,张诚敬便派人立刻去看了宅子,买了院子。能省一些是一些,毕竟京城的物价很高,客栈厢房也是价格不菲。 不得不说,张家是真的缺钱啊。 一早,张诚敬无意间听见女婿郑氏同孟老太君念叨着,说一路上花了多少多少银两,如今又是要修葺宅子院子,又是得宴请宾客安家,还要时不时地和别家礼尚往来,手里那点银钱都快撑不住一家的开销了。 孟老太君闻言,从他自己的库房里给拿了五千两。 可张诚敬知道,就连大房都是如此拮据,孟氏管着这一大家子,手头怕也是紧巴巴的。都说长嫂如母,孟氏这些年管着一家的大小事,却也没有多么风光。她其实知道,他只是不愿说出来叫自己烦心。他就是这样默默将一切打理妥善,照顾好了张家一家老小...... 回去后,张诚敬从自己的库房取了三万两来,让人交给了孟氏。 丘叔叔端了盒子进门,瞧见孟氏闭着眼靠在软榻上,苏荷替孟氏锤着肩,而桂芝正为他读着郑氏送来的账册。他进门招了招手,二人便放了东西退出去了。 他们二人是在孟氏跟前长起来的,是孟氏另一位陪嫁叔叔,何叔叔的孩子。只可惜那人早几年身子不好去了,现下孟氏身边也就剩下了丘叔叔。 为了照顾他们这些孩子,所以便被提拔了来伺候,也算全了何叔叔同老太君主仆一场的情分。 孟氏睁开眼,瞧了丘叔叔,“什么事?” “老夫人身边的张劲松过来了,送来了这个。” 丘叔叔将盒子递上,孟氏一挥手,示意他打开瞧。 “是银票。”丘叔叔一瞧,有些惊讶。 孟氏点头,“嗯。差不多该送来了。看来是白日里,郑氏同我说的话叫老夫人听了去。” 丘叔叔眉头一皱,嗫喏着,欲言又止。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个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说便是,我还能怪你不成?” 孟氏见他这样,便直接叫他该说什么说什么。他跟着自己这么久了,自然还是有这等体面的,能什么好怕的。 丘叔叔释然一笑道,“也不是怕了老太君,老太君还是很疼老奴的,这点老奴心里明白。只是老奴怕说了有的话,叫老太君听了心中不快,恐伤了您的身子,那可真是大罪过,便是您舍不得罚,老奴自己也是饶不掉自己的。” “你惯会哄我,快说吧。磨磨蹭蹭。”孟氏看他这么纠结是为了自己,心中还是感动的。到底是几十年的老伙伴了,感情深厚是自然。 丘叔叔也不犹豫了,直言道,“老奴是觉得,郑夫郎似乎有不妥!” “郑氏?哼,还当我不知道呢。郑氏的姐夫前阵子来家中,说是想走关系挪动挪动官位,便问他拿了三千两去了。却不想正赶着咱们张家得了恩赐进京,他一时半会银钱周转不开了,才求到我跟前来了。” “郑家老夫人这么久了都没有什么建树,在她那个位子上不温不火的。家里子孙没有个顶事的,这么些年了,还扒着郑兰琴这外嫁的儿子谋好处,能有什么出息?” 孟氏冷哼一声,继续说,“左右他这借口寻得好,这不,倒叫老夫人体恤我,送了银钱来。” “这么些年了,他到底心里还是向着郑家,多少次我看在瑜儿的面子上也懒得说他!实在事情闹大了,也让孩子难办。不然的话,便是个村里的农户人家,都不会要这种一味吃里爬外的女婿!” 丘叔叔听他说着,便知道他心里有数,自然就不多话了,干脆就顺着夸起了张则瑜,好让他宽宽心,“则瑜小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也不枉老太君您心疼着。老奴听说,今年老夫人便预备着叫则瑜小姐下场了!则瑜小姐读书刻苦,到时候保管叫您跟着享福,来日封个诰命郎君那才风光!” 果然,说起自己的乖孙女,孟氏自然是欣慰的,“则瑜读书是好,可这机缘比起宁儿到底还是差了些。老夫人这阵子还说呢,现如今,宁儿是咱们家小辈里头最出息的一个,若是亲孙女,张家何愁光宗耀祖无门呢。说是宁儿早前如何淘气,瞧瞧,谁能有宁儿这等运势?” 丘叔叔见他笑眯眯的,自然捡了好听话来说,“都好,都好。表小姐和您可是比则瑜小姐这个亲孙女还亲近呢,左右两位啊都是您的嫡亲孙女,不论将来是哪个更有本事,都可着要孝敬您呢,您呐,是最最有福之人了!” “你这老货,越老是尽学了一身溜须拍马的工夫!”孟氏笑着骂道。他是不喜欢旁人的恭维谄媚之言的,可到底人还是愿意听好听话,丘叔叔算是了解他,自然知道怎么说能让他舒心了。 “哎哟,您可是冤枉老奴。老奴一贯心直口快,只是这福气真切,实话倒听着像是哄您来的了。” 孟氏笑得合不拢嘴,半晌感慨,“到底还是华音最有福气,那孩子就最听我的话。” “可不是嘛!表小姐更是天天粘着您这个外祖父。您说,您是不是福星转世的?”丘叔叔知道他是想起张明音了,赶紧把话题岔开,免得他伤怀。 孟氏甩了他一帕子,“少贫!” 第两百章 眼冒绿光 这边,谢和雍一行解决了路上的刺客,又遇到了土匪。读书都 “这一路还真是不太平”谢和雍蹙眉,她这一路也算低调,本着财不露白的道理,她并没有大肆购物或是挥霍的行为,为何一路上总有各路贼人似鬣犬一般循肉香味而来呢。 难道自己这纨绔气息已经遮掩不住了么? 姜容见识了这一路的腥风血雨,此时已经见怪不怪地看着闵赜她们收割恶人了。 听见自家妻主嘀咕,他抿了抿唇。这些天连着赶路,也没什么心情听故事了。因为闲下来,他就细细琢磨了一下周围这些事,最后都指向了一处,权势! 早先,妻主意外解决了壬州灾祸,也由此与宜安王世女皆为异姓姐妹,之后祖母便升迁了。前阵子,妻主又给宜安王世女交了肇台的那矿山,不知道那矿山换了什么,但这之后外祖母便升迁了。 姜容不能说,他心中对宜安王世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与戒备。 妻主为她带来了许多好处,或许是功劳、陛下的信赖、旁人的赏识等等,可她带给妻主的,却是有心人的猜忌与试探,莫名的危险与无尽的祸端,更还有未知的敌人和视线朦胧且布满陷阱的处境 看起攀上了宜安王府的关系,可事实上妻主并没有跟着占到任何好处。 姜容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一旁装死的土匪正悄悄抓起身旁的匕首,朝他猛的刺过去。 “别动!”谢和雍抽出剑,闪身到姜容身边,一击封喉。 土匪没什么实力,基本上是乱砍,闵赜带来的人应付起来轻松无比。因此,闵赜也就注意到了刚才那一幕,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和雍动手,招式利落干净,竟然是有功夫在身的!只是,她自认习武多年,竟丝毫瞧不出谢和雍有曾经习武的痕迹,果真人不可貌相。 姜容倒是没有被这事吓到。谢和雍有些庆幸,好在她是有些身手的,不然姜容怎么躲得过那人的奋力一击。 料理完这波小意外,他们就继续赶路了。 天黑前,抵达下一个落脚点,暹州。 这里已经非常接近赤霄隗了,不过却并不很富庶,相反,他们一个个似乎都是穷困潦倒,瞧见谢和雍一行的衣衫马车,双眼都冒着绿光 “妻主,他们看起来似乎想”姜容有些不适,这些人怎么像是要抢劫还是偷窃的模样,满眼都是欲望和贪婪,恨不能把眼珠子粘在他们身上,让人瘆得慌。 谢和雍捏捏眉心,她也发现这地方不对劲了,只是刚刚消耗了不少体力,连着赶路实在是吃不消,但若要在这暹州住宿,呵呵,还得跟这群人来一场打斗搏杀,并且会附赠黑店体验卡一张。 “闵赜,我们找个店吃些东西,休整一个时辰就出发,等去了下一处再歇脚。” 见她这么说,闵赜也不反对,这些人瞧着是要设法牟取他们的好东西了。不过,她才不怕这些刁民呢!他们比起边部那些人可是要好搞定的多。 。笔神阁 第两百零一章 胡思乱想 城内许是没什么客人,也只那么两家小面馆。乐笔趣 谨慎起见,谢和雍与闵赜都没吃面,而是选择吃先前买下的干粮,其余人纷纷试了毒,这才敢动筷。不是他们小题大做,而是这暹州百姓看起来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一路上都眼巴巴盯着瞧呢。 不过,虽然吃的面里没问题,但后上来的茶水里却是加了泻药。 这东西,银针也测不出来,幸而谢和雍嗅觉灵敏,闵赜底下人也有个略通岐黄之术的,所以,他们没有喝这茶水。 一刻钟后,店内窜出一群人来,却见他们安然无恙,一个个震惊下,为了钱财豁出去了,最后纷纷被杀的杀,抓的抓。 闵赜派了一个小将去寻了暹州官员来,那人倒是乖觉,领了衙役就将这些人押送到了牢狱。 只是姜容感觉有些不对劲。 如果这人真是个合格的官员,地方百姓也不至于如此。可百姓已然被逼迫成这副模样,将此事当作家常便饭,显然都不是第一次作案。 若不是第一次作案,那为何他们依旧安然无恙地活动在街上,还如此大胆地冲他们下手?他不信这些人没看出来闵赜等人的身份。 如此看来,即便这群人被那官员领回去,也只会是小惩大诫,轻轻就放过了。或许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这些人就出来了。他们这般有恃无恐,正是因为这官员对此事态度很随意,甚至可以说纵容。 做了恶事,又不会被惩罚,百姓便都愿意赌一把去搏,难怪暹州如此贫穷且不太平。不敢有钱,怕被人害,又不得不害人,来获取钱财谋生 至于那暹州官员为何如此行事肆无忌惮,难道是有什么雄厚的靠山在京? 姜容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又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男子能管得了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可显然,闵赜与谢和雍此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直到现在,谢和雍都以为姜容下棋能胜过自己,是因为他对这个东西恰好就开窍。可真正懂棋的人都知道,下棋就好比做人,棋路也是人的思路。一局棋凝聚了下棋人的心性,纵横之术、运筹帷幄姜容能够在此道上登峰造极,正是因为他有此方面得天独厚的造诣。 等谢和雍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然,那都是后话。 抵达下一处落脚点,天色已然漆黑一片。好在谢和雍舍得使银子,所以客栈也没有不情愿收留他们,谁会和钱过不去? 一行人洗漱一番,舒舒服服睡到天大亮,这才继续赶路。 主要是谢小姐起的一向都晚,所以他们跟着也不必起太早。索性马上就要抵达京城,他们倒也不必太急着赶路了,大约今日就能到赤霄隗境内。 “快进京了,等到了京城我们再好好逛,听说那里十分的繁华,肯定好玩。”谢和雍见姜容最近总是陷入沉思,觉得他是因为无聊,便给了他一点盼头。 可姜容纯纯是因为路上经历了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的心情烦躁,所以才思绪杂乱、胡思乱想的。原本他是很盼着进京的,可想到进京后妻主要面临这许多危险,他便觉得京城也没那么吸引人了。 。笔神阁 第两百零二章 赶考书生 楚枭在京城急得跳脚,但此时,京城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不仅如此,她反倒是得沉下性子,这样才能早日查出幕后之人,替阿宁报仇。 此时,张家和谢家尚且还未能得到谢和雍的消息。 搬家分院子时,张诚敬老早就叫孟氏亲自安排,替谢和雍备下一处极好院子。那院子十分宽敞,基本上是这府里数一数二的气派,且离张诚敬和孟氏住所也很近,比她原先在张家小住的院子都好上许多。 老两口想得很周到,除了二人乐意瞧见这个外孙女,还有一重考虑——谢和雍进京,若是住在张家,那贵人可是随时都会过来的,自然要选一处体面一些的住所。 只是这行为也叫其他人多少有些不满,老祖宗心眼偏到外头去了,怎么叫一个表小姐的院子快要压过几个长辈了,再怎么说她也只是外人,姓谢的啊! 张诚敬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她刚刚进京,根基不稳,原先那条线又轻易动不得,一时间是举步维艰、处境尴尬。 别以为进了这富贵衙门就能立马沾什么好处,那是做梦!这种地方,里面往往是卧虎藏龙,多半都有层层叠叠的关系在里面。她为官多年,却不曾在这权力中心,算是初来乍到,没有个靠山罩着,那就是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挡箭牌! 这阵子,她都能感受到周围人明显地排挤与孤立,再不想想办法疏通关系,总不能靠着年龄倚老卖老吧? 因着先前的突然变动,背后那些人已然是有些恼了她的,此时观望着不出手,怕也是在给她施压,让她吃了这个教训,今后老老实实听话。所以,她也不敢寄希望于对方了。 张诚敬叹气,暂时也只能靠自己了,等宁儿进京再看下一步如何吧。 这么几遭下来,她也长记性了。宁儿这孩子就是个未知的变数,总能带来或好或坏的影响,她得先紧着对方动作,在这基础上自己再顺着看,余下的才是她能施展的空间。 张·卑微·外祖母·诚敬:我好难!!! 马车停了。 谢和雍正睡得迷迷糊糊,身旁的姜容捏着棋谱细细琢磨着某个步骤,过了一会,马车壁被敲响,二人惊动。 “出什么事了?!”谢和雍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看着左右,姜容也屏住了呼吸。 “没事......” 闵赜刚处理了一小波土匪,已经到了赤霄隗附近,那些人还没这么大胆,在天子脚下犯险去行刺。 “没事你一惊一乍的。” 姜容见谢和雍听到没事又懒懒地躺下,心中有些无奈。因为现在安全了,妻主就松懈下来,偶尔碰到刺客也不愿意下车了,等着闵小将军清理完继续行进便是。人家在外头浴血奋战,她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要不你还是......下来看看?”闵赜有些郁闷地问。 听她这么说,谢和雍只得又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下了马车,“什么事啊,你怎么唧唧歪歪的......嚯!” 地上倒着七七八八的几个土匪,有几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自打来了女尊王朝,谢和雍还没见过几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呢。 “那是什么人啊?”谢和雍稍微活动了活动脖颈,问道。既然闵赜叫她下来,定然是因为这些人的缘故。 “那都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哦......”算算日子,已经二月中旬了,是快要春试了。赤霄国的科举与平行时空的古代不同,这里是春试在前,而那里却是秋闱在前。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谢和雍蹙眉。 闵赜凑到她跟前说,“她们都是些寒门学子,进京赶考的。你瞧瞧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正好我们也要入京,不若捎带她们一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谢和雍审视了那群人一番,问了闵赜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闵赜就顺势给她解释,“这刚才不是遇到土匪打劫了吗?她们也是被我们就下了,这就顺势请求庇护......” “那不行。”谢和雍摇摇头,便回了马车上。 这都快要进京了,一路上怎么过来的她不计较,这会儿忽然寻求什么庇护啊?土匪闲的,抢她们这些穷书生?抢上几本书回去,大字都不识几个,充面子吗? 闵赜见她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愣在原地。 和雍不是一向作侠义之士吗?怎么如今却如此无情呢? 虽然这样想了想,但闵赜也不会去误会谢和雍的品行。她娘说了,不能因为忽然做了不好的事情,就忘掉这人曾经的功劳,得就事论事,而不能以偏概全。 和雍不想管这事,自己却不能见死不救。 最后,闵赜便出钱就近找了个镖局,雇了两位镖师,又给她们一些银钱,也算尽一份心。 谢和雍看她最后选择这样帮忙,差点笑出声。人家摆明了是图谋他们一行人的什么,她倒是真的尽心尽责去帮这个忙,估计那几个书生更郁闷。 姜容见她偷笑,有些疑惑,“妻主笑什么?那些书生可是有何不妥?” “这都快进京了,忽然冒出一波书生要跟着我们,肯定别有用心。要么就是为了自己,想借咱们的势,要么就是为了别的阴谋,想拉咱们掉进陷阱!” 只刚才那阵子,其实姜容一琢磨便绕明白这个弯子了,他这么问,是想知道谢和雍在笑什么。 “所以,她们的本意是想跟着咱们,但闵小将军却只以为对方是真的被吓住了,这才有了这些举动......误打误撞的,倒让那群书生吃了个哑巴亏,如意算盘落空了!” 谢和雍轻笑一声,“倒是个不傻的!” 闵将军会教孩子。闵赜武艺高强,人也聪明灵动,在这种情况下能出奇招,确实高明。 历来,武将世家都被帝王视作一柄双刃剑,一面向着敌人,另一面对着自己,杀敌卫国的同时,又要忌惮其功高震主。闵家到闵赜也算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只是让不让闵家退,都得看帝王的心思。 既然是看别人心情,那闵家怎么个退法就很重要了。这么一看,闵赜这性子倒有妙用了! 第两百零三章 初入京城 不日,谢和雍一行进京,闵赜一早传了消息过去。 虽说是要避嫌,但楚枭与谢和雍的关系是过了明路的,所以谢和雍进京当日,她还是前来迎接了。身为外祖母的张诚敬自然是要来的,那是她的亲外孙女,她不接谁接? 两边倒是碰见了,只是楚枭并未与张诚敬过话,张诚敬也不敢冒然与之接触,唯恐又惹了张家身后的人不快,只能远远地行了个礼。 等马车抵达,二人踩着步子一路小跑到城门口去迎接。 “阿宁!可算来了!”楚枭直奔马车而去,旁边的张诚敬朝闵赜行礼,“一路上有劳小将军照应,感激不尽呐!” 谢和雍一听二人都来了,便下了马车先打个招呼。 她这一亮相,楚枭与张诚敬俱是一惊,怎么数月不见,人竟消瘦至此! “你受苦了!”楚枭心疼坏了,眼眶都有些红了。 张诚敬去拉她,一双手都有些颤抖,“孩子啊......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嗐,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谢和雍顾忌着一路上的危险,尚且心有余悸,便不愿意在这城门口站着说话,否则还不定惹出什么腥风血雨。 她说着,楚枭接过话,“先去张家说话吧。” 谢和雍点头,张诚敬也连连表示同意,“家里一早就准备好了!” 原本谢和雍这次进京是奉旨而来,所以驿馆自会安排她的吃住。只是想到有人要算计害她,她可不敢住在陌生的地方!驿馆,还不定是捏在什么人手里呢。 楚枭跟着他们回了张家,等着说话。为什么楚枭没提出回宜安王府,实在也是怕谢和雍太惹人眼,等见了陛下再说,王府又跑不了。 有贵客在,怕旁人冲撞,便也只有孟氏来见了外孙女。 这一见面,孟氏便落了泪,“怎的成这般模样了?这是受了多少罪呀!” “外祖父,我没事儿,都是饿的。您也知道,我自小吃饭挑剔的很。这一路上没个我爱吃的膳食,那些饭菜实在是吃不下!”谢和雍路上就想好了,把这些都推到挑食上边,免得长辈担心。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的。 “那饿成这样也不像话啊!真真就一把轻骨头了!”孟氏心疼地捏了捏她的手,“如今是回了家了,怎么也不能饿了你,想吃什么,快尽告诉外祖父!” 谢和雍也不客气,“想喝外祖父熬制的鸡丝粥!” “好!好!外祖父这就去给你做!你这身子一时间也不能吃太过,喝粥最好不过了。”孟氏点点她的额头,这才去了后厨。 旁边瞧着的楚枭艳羡不已,“你倒是个享福的,累的老人家还得为你操劳!” “那是!外祖父最心疼我!”谢和雍不要脸地说着。 楚枭被她逗乐了,但还是有些心疼。早知道她就该劝住陛下,别叫她进京了,这一路可好,干脆去了半条命。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这走到半道都写信求救了,可见形势严峻。 听说内里伤的厉害,这果不其然,眼瞧着是不好。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可见真的是身子亏的厉害,必得好好养着才能补回来的。 “等回头我给你拿两只人参,你泡茶切一点进去喝了。” 谢和雍挥手想说不用,她才不喝那玩意,但在二人的注视下还是缩了回去。 “你老实同外祖母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张诚敬让人上了茶水就退了出去,这才仔仔细细询问起谢和雍来。 “阿宁一路上遭到大批刺客追杀,而且各个来路不明。闵赜来信说,下手的人明显瞧着不是一个来路。”楚枭接过话,替谢和雍说了。实在阿宁脸色不太好,她都怕她说话多了累着。 “什么?追杀?可不是陛下下旨召见吗?什么人敢追杀?”张诚敬捂住嘴,压着自己的声音,但还是震惊不已。 她原先是胆子很大的,许多事情上都很敢放手一搏,得老天眷顾,实在运气不错,侥幸才拼到了知府一位。但自从进了京,她是一步三算、谨言慎行,唯恐一不小心惹了哪路神仙不快,叫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尤其,她现在就像是浮萍一般没个倚仗,更不敢冒进。 楚枭对此也很懊恼和愧疚,“都是我,连累了你。” “自家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谢和雍一拍她的肩,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等我见了陛下,一定好好跟她告一状,顺便多要点补偿。” “噗——”她这话说完,对面两个人纷纷喷了茶。 此刻,楚枭和张诚敬终于体会到了谢家母女俩的震撼之情,这孩子是不是虎?敢问陛下讨赔偿?她是嫌自己多了个脑袋,还是活了短短十七年觉得腻歪? “你不能对陛下不敬!那是天子!是我们的主子!”张诚敬惶恐地看了眼楚枭,然后急赤白脸地给谢和雍解释。 天爷呀!编排陛下,那可是极大的罪过啊!这傻孩子,还是当着人家的亲侄女就如此不敬,这这这...... 楚枭抹额,幸好在这里的人是她,她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去皇姨母跟前告状,但义妹的思想,很危险!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那便是杀头的死罪一条! “阿宁,皇城底下,说话一定要小心,隔墙有耳!咱们是臣民,言辞不能对陛下不敬。像是补偿......只有陛下赏你,没有你去要的道理,明白吗?” 张诚敬见她这样掰烂揉碎给外孙女解释,顿时放心不少。真的是吓死人了!她还以为下一秒就要命丧当场了! 谢和雍对于皇权的概念还没有那么清晰的认识,但她知道当今圣上是个礼贤下士的明君,她先前贡献了那么多好处,如今对方又要见她,她遭受这么大的委屈,对方肯定不会说砍就砍了她的。 “那我恭敬地问问陛下什么时候赏我补偿,我这罪可都是为了见她,总不能白受啊!还有,上交硝石矿,我还没要点好处呢!想必陛下也不是小气的人,我来都来了,顺道一并赏了我,我也好衣锦还乡呐!” 刚刚松了口气,这句话一下子把两个人的心又揪起来了,二人瞳孔紧缩,震惊又呆滞地瞪着谢和雍。 半晌,屋内异口同声地响起一阵怒吼—— “你祖母平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第两百零四章 睡不安宁 谢和雍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不想当官,既然如此,只能多要点好处,这样陛下一个不高兴就不想让她当官了。不过,她也不可能轻易地拔龙须。 “宁儿,要不你随家里的学究上几日学吧?那都是外祖母好不容易请了的大儒!”张诚敬有些担忧,这孩子不会祸从口出,连累两个家族吧...... “外祖母,我明日就要去面圣了,你放心,这会儿再学早也来不及了!” 张诚敬:我放的哪门子的心?! 她与姜容这么大张旗鼓住进了张家,京城盯着她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过,张家某些人可是不高兴了。其中,郑氏首当其冲有些吃味。 “瑜儿才是老祖宗的亲孙女,咱们张家的嫡长孙,凭什么家里对表小姐这么重视?”一想起来,郑氏的心里就泛酸,如今是睡都睡不好了。 张维念了一天的书,都有些累了,结果身边人还翻过来调过去,扰的她睡不安宁。 “老祖宗该不会把家产都给谢和雍留一份吧?” 郑氏猛地坐起来,张维打的小盹也被惊醒,“你胡说什么呢!母亲那只是偏疼了些,咱自家孩子还多呢。再说谢家家底那么厚,哪里看得上咱们家这点?夫郎啊,别瞎想了,咱睡吧,都这么夜了,也挺困的......” “那怎么一样?好歹,咱们家现在都进京了!保不齐之后会有什么际遇呢!”郑氏想起自己父家姐夫前些日子来同他说的事,一时间有些暗自得意,但又压了下去。 “还是不成!照如今这情形看,咱们瑜儿在老祖宗跟前哪里有她谢和雍体面?我都听说了,婆母还邀了她去跟着温大儒念书呢!这怎么行?这春试在即,瑜儿还指着温大儒多多指点迷津,争取下场便高中呢!这个时候婆母竟要将谢和雍送到温大儒跟前去,这不是抢了瑜儿的复习时间吗?她又不科考,去了肯定还要捣乱......” 张维有些无奈,“怎么可能?瑜儿都温书那么久了,也不差一时半刻的。若是有真本事,自然能考上的,母亲心里有数。” “什么呀!婆母心里只有张家的荣辱,哪里会多在意瑜儿?”郑氏总觉得,是因为谢和雍现在巴结上了宜安王世女,所以母亲就看重谢和雍了。但瑜儿是他的女儿,他不能不为瑜儿多打算啊!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再说了,你不是先前还说要拉拢宁儿么?” “形势可今非昔比了,咱们现在好歹进京了!就算巴结成功了,又能有多少好处?这会儿该盼着瑜儿能高中,那可比什么都强!” 郑氏翻了个白眼,对张维这心大的表现实在是无语。同样是做人家娘的,那谢文惠就浑身都是心眼子,说话做事滑的跟泥鳅似的,一个劲给孩子往回挣银子,可怜他苦命的瑜儿,摊上这么个娘,只得自己苦读考功名。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让母亲更喜欢瑜儿?”张维坐起身。她算知道,今儿这事儿不说完,她怕是别想睡了。 郑氏:“自然是让母亲讨厌谢和雍了!” “???这事儿,不应该从自身想办法吗?怎么能找宁儿晦气?”张维不理解,到底宁儿是无辜的。 母亲怎么可能讨厌宁儿啊,那孩子长得就机灵,每次陪在父亲和母亲身边,都能把两个老人家逗得喜笑颜开的......就二老那严肃性子,她自认都做不到像宁儿这样...... 郑氏无语,“你就该庆幸,公爹只你一个嫡女吧!否则,这个家还不知道有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呢!” 想起张明音,郑氏只觉得,张维肯定要比他还惨。 “......”张维表示好累,“那你就说,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要不,明儿叫则玚她们闹着谢和雍去玩?”郑氏也很郁闷,毕竟那是表小姐,也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他只是想让婆母厌恶对方而更喜欢瑜儿,但也不能将人害了,否则后果他也担不起。 “宁儿从前调皮捣蛋,母亲也一味觉得她胆子大,说女孩儿就该那样才好。你这不是又踩了瑜儿一脚?”张维想了想,摇摇头,这不行啊。 郑氏眼睛又是一亮,“那不然,叫则璁领着谢和雍去赌钱?把她身上的银两盘缠输光,最后只得问婆母要!” 张维扶额,“则璁那孩子,上回叫宁儿揍得不轻,怕是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那你说怎么办?” “夫郎,咱们连母亲的喜好都摸不透,怕也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啊。”张维皱着一张脸,苦恼地说。 郑氏无语,“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我半天费这个劲做什么?” “我刚才也没想到啊,你这一说,我就想明白了。”张维摊手。 “行了行了,根本指望不上你!我明儿自己想法子!睡觉睡觉!就知道睡!睡吧!” “哦......”终于能睡了。 郑兰琴:让你睡你就睡,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张维:我又咋了? 第二天确实出事了,只不过不是谢和雍,而是郑家...... 郑兰琴:!!!??? 谢和雍一早坐了马车进宫觐见去了。 赤霄国的皇宫坐落在赤霄隗的正中,是一座极其恢宏的建筑。谢和雍远远看着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屹立,心中不禁感慨,早上吃的有点多了,口渴。 到了宫门下,谢和雍身边的风尚递了圣旨和昨日楚枭带过去的牌子,她们便顺利被放行通过了,不过,那守门的皇城司还是格外多瞧了谢和雍几眼。 谢和雍也大大方方让她瞧。她此番进京,可不就是过来给人看的吗? 再往里,就不能跟随侍了,有专门的女官过来领她。是个熟人。 “冯大人。”谢和雍作揖行礼。 冯若笑眯眯的,她知道,很快便会再见的。她对谢家人印象不错,这家人不卑不亢,温和有礼,最重要的是,能为陛下分忧效力。陛下是什么态度,她自然也是什么态度。 “当不得您一声大人。谢小姐一路辛苦,这边,请随杂家过去。” “有劳冯大人。” 谢和雍年纪不大,但丝毫不露怯,迈着步子就跟上了。 见她如此,冯若笑意更深了。 谢和雍:打卡,皇城一日游。 第两百零五章 帝王之怒 下了早朝,楚枭紧张地随帝皇一同去往偏殿,等谢和雍觐见。 谢和雍被冯若带着,走了一条正道,一路几乎是面朝着文武百官进去的。 官员们瞧见她们二人,各个也是惊诧十分的。那是陛下身边的冯若上官吧!什么时候冯大人也会去做这种跑腿的活儿了,只能说明她领着的这位少女,很受陛下的重视。 谢和雍被她们盯着瞧,根本都不怵,但她很不耐烦被人像看猴子一样一个劲地瞧,便甩着一张臭脸。也就是这些官员这么些年心事不会轻易外泄,不然,若是哪个瞧了她露出什么怪异表情,她都能上去呲儿人家。 不过,谢和雍也瞧见了好些个与楚枭面容略有些相似的女子,穿的是紫色公服,头戴硬翅乌纱,面对自己是神色各异。 “谢小姐请。”冯若替她打开殿门。 谢和雍进去,见到楚枭穿着一身红衣站在一侧,旁边有一女子身穿白衣端坐,她面容威严,无甚表情,直直盯着自己。 “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和雍照例行礼。 上首站着的楚枭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死孩子这会儿还是没犯倔。 “平身,赐座吧。”帝皇瞧不出喜怒。 冯若叫人搬了个椅子来,谢和雍道了谢,坐下来,盯着这位女皇一个劲瞧。 “你看朕作甚?” “回陛下的话,草民看您的面相......” 她这话一出,楚枭闭眼,完了,这死孩子毛病果然犯了。 “哦?可看出什么来了?”帝皇倒是对她这话很感兴趣。 谢和雍环顾四周,面露警惕。 楚枭倒吸一口气,她这是在怀疑皇宫内不安全,隔墙有耳?难不成她还能看出个惊天大秘密不成? “哈哈哈哈......”帝皇笑了,“都退了!” 冯若略迟疑了一瞬,便去赶人了,她不可能质疑陛下的旨意。 最后,殿内只留楚枭和冯若。 帝皇瞧了楚枭一眼,到底没有赶她走。楚枭紧张坏了,她得留下来盯着,万一阿宁说错了话,她得想法子保住她的小命啊。 “说吧。” “请您传太医。”谢和雍摇摇头,她得先看看情况再说。这女皇的身子看着好像不太好的样子,难道是太医没本事?她不信。所以,她得把太医叫过来扣下,看看到底是整的什么幺蛾子。 “传。” 冯若诧异地瞟了谢和雍一眼,陛下对这孩子很纵容呢。 “请都传来。”谢和雍忽视掉楚枭用力使出的眼色们,确实很难忽视,她都感觉对方是不是眼皮子抽筋,活像中风了似的。 帝皇盯着谢和雍,半晌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楚枭:眼皮好累。 很快,熙熙攘攘数十位太医悉数进了这偏殿。 “请陛下把平安脉。”谢和雍起身行礼。 帝皇点头,“一个一个来吧。” 冯若蹙眉,陛下是在怀疑太医院......不过,她很快叫人安排妥当了。 人来来回回走了一圈,谢和雍就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把出女皇的身体抱恙了,但似乎又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只能一个个地说陛下身子须得用药将养着。 太医院院正曹太医是最后进来的,把了脉象,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无能啊。” “如此,你可从朕的面相瞧出什么来了?” “命不久矣。” 屋内除了帝皇和谢和雍,三人闻言齐齐地“噗通”就跪下了...... 天杀的,怎么敢说这种掉脑袋的话呀!就算是活腻了,也不能盯着脑袋往帝皇刀口上撞吧?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啊! 帝皇一双锐利幽深的眼睛盯着谢和雍,半晌,她忽然笑了。 地上的三人抖个不停,楚枭哆嗦着替谢和雍求饶,“皇姨母,陛下,她只是个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她口无遮拦,但念在昔日的功劳,您就宽恕她这一回吧......” 旁边的冯若头磕的更低了,今天这一个两个的是怎么了,都不怕死的吗? 曹太医却有些莫名,随后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怔,直起身,“这是勐南隗那位谢小姐?” 触及到帝皇的目光,她又赶紧跪好,磕下去,心一横便跟着求道,“求您宽恕谢小姐吧!她是实属无心之失!” 被她们俩一番吵嚷,帝皇有些不悦,挥了挥手,“朕又没怪她,你们这是作甚。” 此话一出,众人傻眼。 这孩子公然诅咒你,跟你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如此藐视天威,大逆不道,你说你不怪她?莫不是......她是你亲生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冯若站起身,有些心惊肉跳地偷偷看了眼陛下的脸色。 这么一瞧,她觉得世界都玄幻了。她明显瞧的出陛下心情居然很不错???是陛下疯了,还是她疯了?不,肯定是她疯了,这是个梦,这是梦。 曹太医与楚枭亦是劫后余生之感,但心里又古怪至极,这到底为什么? 只听帝皇解了她们心中的困惑,“既然你敢如此同朕讲话,便是能治的了了?” 楚枭心一紧,妈耶,这种事情可不能乱答应,不然治不好那就是欺君之罪! “是。”谢和雍给了肯定回答。她还说今天得再交出个什么东西来换换,没想到啊,意外之喜,女皇有病! 楚枭有些眼晕。这么些老婆子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阿宁才十七岁,头发还很多、很黑...... “好!”帝皇眼中放出格外奇异的光彩,“太好了!枭儿眼光不错,给朕找了个好义女!” 楚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谢义母。”谢和雍叫的倒快,她还等着要好处呢。 “不过,你眼下,还要同朕演一出戏。” “明白。”谢和雍蹙了蹙眉,“得要好处。” 谢和雍:看病?得加钱。演戏?这是另外的价钱。 帝皇笑了,“自然要好处,先前两次一并算上,朕再添份认亲礼。” “要一套定窑白瓷茶具。”谢和雍老早就想好了,这回进京一定要再给她祖母整一套回去,没有她就去买! 帝皇扫了眼冯若,对方会意。 帝皇和其他几人:......敢不敢要点好东西? 谢和雍:别的祖母没说要,到时候再说吧。 第两百零六章 恩赐封赏 “义母,我渴了。”谢和雍睁着一双凤眼,巴巴盯着帝皇瞧。 旁边的冯若这会儿是明白了,陛下很喜欢谢小姐,非常喜欢。她赶忙先一步告罪,“都是老奴的不是,竟还给谢小姐未上茶!” “既然认了朕作义母,便不能做个白身的谢小姐了,论封也得是个世女。”帝皇听了冯若的话,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谢和雍。 旁边的楚枭不由得屏住呼吸,陛下这是在试探阿宁,这句话若是回好了,那今日后阿宁便是世女,若是回不好,只怕阿宁今后的圣宠就到头了。 谢和雍直起身子,“世女是几品,能不能换两个小封给我祖父和外祖?” 救命!楚枭眼睛一瞪,急忙找补,“浑说什么!皇姨母给你封赏,还不乖乖领旨谢恩?” 谢和雍端着冯若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温度刚好,牛饮一杯,续杯。 帝皇笑了,随后睨了楚枭一眼,“朕和自己闺女说话,你插什么嘴,多事。” 楚枭:好的,我里外不是人。您俩是亲母女,我是外人。 “你成了朕的义女,你祖父他们自然有封,不用拿你的换!” “义母,这可不行,我要自己打拼功名,好女儿志在四方,不能一下子得了这么好的!” “......”这孩子好像有点缺心眼。 楚枭不想说话,她用手捂着脸。 出了皇宫,楚枭坐在谢和雍的马车上,耳提面命,“你是长了一身胆,敢这么和陛下说话?啊?陛下叫你做事,你还立马张嘴要好处?啊?陛下给你赏赐,你还讨价还价?啊?” “陛下忽然要见我,肯定有原因,一路上那些人的追杀,不外乎是不想陛下能见我。我思前想后,自己也唯有那点半吊子医术可以入陛下法眼的。” “你是早有成算?”楚枭面容有些古怪。 “没有呀。我准备了好几手方案,不过看到陛下,我就知道用不上了。给你拿去压压惊吧。”谢和雍从怀里摸索摸索,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楚枭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刚才她是打算把这团废纸一样的东西塞给陛下??? 那是谢和雍画的地龙图纸,虽然赤霄隗冬日里不像是他们勐南隗那样冷,但这里因为潮湿,还是阴冷阴冷的,有了这个地暖,京城这些达官显贵也免遭湿寒之苦。 “我若不要一些好处,陛下也不放心用我呀。再说,我祖母的那套茶具被我母亲砸的缺了两个杯子,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搞得到......” “......”楚枭这会儿已经无力吐槽,她把那张图纸慢慢顺平展,然后小心翼翼折好装起来。 “我可不想当官,当官有什么好,看看你,啧啧啧.....” 楚枭看着她脸上的嫌弃,不由得都气笑了。这死丫头居然嫌弃自己是世女?当日对方是不仅不怕她的身份,反而还很怜悯她??? 不过,楚枭转念一想,看谢和雍的眼神不由带着些许深意。这丫头虽然不按套路出牌,但误打误撞地还偏躲过了今日这重重危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或许真的是世人所说的那种鬼才。 “你就不怕陛下吗?那可是天子。” “我敬重陛下,因为她为苍生辛苦谋划,因为她肩负起了国家兴亡。” 楚枭觉得这话说的巧妙,敬重么...... 皇宫,偏殿内。 冯若招呼人收了茶盏,又替帝皇换了新茶,笑道,“恭喜陛下喜得义女呢。” “朕的身边,还没出现过这样大胆有趣的孩子,确实是件极大的喜事。” 冯若呼吸略重,心中将谢和雍的地位又抬了抬。 “你是不是奇怪,这孩子心直口快,甚至口无遮拦,为何朕却丝毫不恼火?”帝皇轻笑,“这世上能同朕这般实诚的有几人?” 冯若了悟,是的,他们都不敢。 “金鳞本非池中物,好好瞧着吧。” 谢和雍下了马车,进了正屋,张诚敬和孟氏正坐在那里,再无旁人。表小姐进宫觐见,张家人还是有好奇心的。只不过怕冲撞了贵人,所以一早都被张诚敬赶回各自的院子里。 只不过,谢和雍还不知道,近来,她在张家的仇恨值噌噌往上涨。 “宁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张诚敬看见她那一刻,狠狠松了口气。 旁边的楚枭挑了挑眉,这老家伙跟阿宁倒还有几分真心。看在阿宁的份上,她就让计省那群家伙松一松手吧。 谢和雍看见孟氏,从怀里掏出一只卷轴来递给他,随后又捏起旁边的茶盏猛灌了几口。 见她如此,张诚敬小心地问,“可是同陛下回话累着了?” 谢和雍摇摇头,“早上吃多了,渴。” 张诚敬瞧了眼楚枭,也不敢问世女,只能闭紧嘴。 见老人家这么可怜,楚枭清了清嗓子,“咳......放心吧,没出事。” 孟氏打开圣旨看了看,然后收好放到一侧,楚枭见他这么淡定,有些不悦,“孟氏,怎得不谢恩?” 孟氏愣住了,谢恩?谢什么恩? 谢和雍从后背拍了楚枭一巴掌,“外祖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意思意思得了。” “......”楚枭一噎,“那也不能如此不敬啊!” “外祖父,要不您意思一下?” 孟氏一头雾水,“什么谢恩?” “嗯?”谢和雍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又从怀里摸索了一番,“哦,拿错了,是这个。” 谢和雍讪笑,刚才那个是入宫觐见的圣旨,她搁一起就搞混了...... 旁边的楚枭也有些尴尬,气的白了她一眼,圣旨都能搞混!她能拿她怎么办?楚枭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过去拿起圣旨宣读起来,“张孟氏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孟氏懵圈地跪下,旁边的张诚敬看了眼谢和雍,拉着她也一起跪了。 等楚枭念完圣旨,张诚敬和孟氏就像凭空头顶一道响雷,随后便是心花怒放,诰命!!! “臣、臣夫领旨谢恩!” 楚枭点点头,将圣旨递上。 孟氏双手微颤,接过这好似千斤重的圣旨,心中无比激动。他封诰命了!昨日丘悦还说,等瑜儿高中,来日他能得封诰命,今儿这荣宠就到了! 第两百零七章 郑氏求救 楚枭前脚离开,后脚,张家上下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昨日他们还个个不满于谢和雍在张家过高的礼遇,今儿人家进宫一趟,回来就给孟老太君求封了一个诰命在身。都用不着谁来说两句,他们都觉得面上臊得慌。 孟氏正满面红光地拉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说话,郑氏便哭着求上门来了,“公爹!婆母!宁儿!救命啊!!!” 张诚敬眉头一下皱紧,这个郑氏,都说了叫在院子里乖乖呆着,他要胡闹也不看看场合!前头宜安王世女刚出门,后头就一阵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子!若要叫外头听见了,别人还当他们张家对陛下的恩赐有怨呢! 好好的日子,尽给人寻晦气!当即,孟氏脸便拉下来。 旁边的丘叔叔得了他的授意,上去就给了郑氏一个巴掌,厉声斥责,“大姑爷,您要嚎丧也别往老祖宗跟前凑!瞧也得是找准了你们郑家去!咱们张家的长辈们都好着呢!” 郑氏捂着脸有几分委屈,但他也不敢再喊叫了,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救,“是,是,女婿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我也是一时心急才乱了分寸......” “行了,说吧,什么事?”孟氏面无表情,今日是他的好日子,他不想发火的。 郑氏这才娓娓道来。 旁边的张诚敬听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孟氏直接脸都黑了。 谢和雍也是眉头越来越紧。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了,但是我真的不能不管我爹娘啊!”待他说完,整个人都崩溃地跪趴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张诚敬举起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完全顾不得刚才多番考量了,“孽障!你是拿我们张家的荣辱押宝去博你郑家的富贵了?” “不,不,女婿不敢。我以为肯定能赚一笔的,好给瑜儿挣些......”郑氏吓坏了,面露恐慌,连连摇头解释。 张诚敬哪里还肯多听,“你个蠢货!” 郑氏满脸不明,什么意思? “你让你姐姐装进套子里了!他们定是一早就发现出事了,才使出这么一招祸水东引!”孟氏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 张诚敬喊了声“张劲松”,门外进来一个消瘦的小个子女人,对方扫了谢和雍一眼,却对地上的郑氏视若无睹,她几个快步走到张诚敬身边。 “你马上出发去勐南隗打探,看看郑家这次涉案的人命有多少!” 张劲松鞠躬,“是。” 郑氏偷偷瞧了眼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谢和雍。这事儿出在勐南隗,他母亲是廑台瑲州的知州,原本该是廑台知府审理此案,可谁知勐南隗的隗守大人听闻此事,直接将案子调到了隗衙......若是让谢大人出面从中调和,肯定还能周旋一二的。 他的视线并不难捕捉,可以说是十分明显了,在旁的张诚敬与孟氏怎会没看到,二人一时间又是一阵火气,自己吃里爬外做了丑事,还想把婆家拉下水便也罢了,竟还想再去攀扯宁儿! 张诚敬直接将茶杯底座又丢了过去,“你往哪瞧?这是你们郑家的事情,你敢牵连谢家试试!” “可现在张家也逃不了了......”郑氏嘀咕了一句,心中有些不满,谢家作为张家的亲家,可不是该帮衬着吗?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能分的了彼此? 孟氏气的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着指他,“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旁边的丘叔叔急忙上前扶住他,“老太君,这是怎么了呀?莫要生气,今日是好日子,您别因为某些人的事情动怒,伤了身子!” 郑氏跪着,脸上也露出几分担忧和愧疚,不管怎么说,公爹是真的挺疼他的。 张诚敬都气笑了,“呵,你们郑家这是专程问你这个张家长房管家要了银子去,算作张家入伙,把张家扯上贼船,打量着瑜儿马上要春试了,所以觉得我会顾忌着瑜儿的前程,不论如何都得把他们郑家捞出来是吗?!” 郑氏脸色一白,怎么会牵扯到瑜儿...... 这会儿他也知道怕了,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婆母,婆母我知道错了,要打要罚我都认的,您不能不管瑜儿啊,瑜儿您是知道的,苦读这么久,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被牵连了呢?” “哼!有你这么个糊涂的爹,和你们郑家这样的外家,瞧她也好不了!若是将你休回郑家,大不了换个孙女再栽培就是,我们张家照样能摘干净!” 这自然是张诚敬说的气话,她有多看重这嫡长孙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若叫郑家这群无耻之徒捏着作把柄,她也是一千个不愿的! 郑氏瞳孔一缩,瘫软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谢和雍自觉不该坐在这,但听他们话里话外又好像需要自己帮忙,一时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起来,这会儿她肚子都饿了。 没一会儿,张维和张则瑜就过来了。 张维瞧着孟氏的脸色,心中一惊,忙过去查问,急得都带上了哭腔,“父亲脸色怎的这般差,您可不要吓女儿,再如何也得注意身子啊!” “你的好夫郎,看是想把我气死才好!” “女婿不敢,女婿哪里敢啊!女婿也是被人蒙蔽的啊......”说着,郑氏哭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会这么害自己啊,“公爹待我那样好,我哪里就是如此没良心了!” 旁边张维也跟着说,“是,是,兰琴心里还是很惦记父亲的。这也是为着瑜儿,才犯下如此糊涂,父亲您别生气了。” 孟氏白了张维一眼,旁边的张诚敬也开口,“轮得到你来说话?你能解决了这事?还是你觉得自己本事通天了,做的了你爹娘的主了?” 张维脸色一僵,“孩儿不敢。” 郑氏见自家夫人都劝不住了,心中更加惶恐。 张则瑜站在中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样的事情,祖母一概不许她插嘴的。 她都快要科考了,父亲却为了一点小利,犯下如此大错,累的祖父祖母生这好大的气......想到这里,她复杂地看了眼谢和雍,又回归了沉默。到底是她没本事,才叫父亲这般着急为她筹谋。 第两百零八章 牡鸡卧蛋 “宁儿,你先回去。”张诚敬挥挥手,叫谢和雍先离开这里。 郑氏想拦,却又不敢,悻悻然被张维和张则瑜扶到一边坐下。 谢和雍出了门,却见姜容在外头等自己,“你怎么来了?饿了?” “没,妻主一切可还顺利?”姜容打量了谢和雍一眼,瞧着是无大碍,一上午可把他担心坏了。 “顺利啊,能有什么不顺利的?”谢和雍挠挠头,“走吧,带你出去吃一顿!” 姜容蹙眉,“郑夫郎家似乎出事了,这会儿妻主带奴出去不好......” “是这样吗?”谢和雍思索了一二,“那改日吧。” 姜容莞尔,瞧她有些失落,又说,“今日田大娘特地给妻主备了醉鸭,妻主这阵子没吃好,今儿可是有口福。” “那走,回去用膳!”谢和雍这下失望一扫而空。 饮足饭饱,姜容提出要学习,谢和雍便同他一边散步,一边讲书,待回去后他再温习便可。 今日张则瑜告假,温大儒也是难得空闲,想采景这园子来绘图。只不过,刚走到这边,就听见有个少女在讲书,倒是有趣。 不过,听她对书义如此详熟,又可举一反三,便知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小女娃今年下场?” 突然冒出来个老婆子,正沉浸在学习中的二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教他?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温习一下功课,科考在即。”老婆子看了眼姜容,脸上的褶子抖了抖,随后语重心长地给谢和雍说。 谢和雍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你教他论语,有什么意义?牝鸡司晨,牡鸡卧蛋。若说你是惜才,我听了这会儿,他也实在没什么天分......”老婆子数落起人来毫不留情。 谢和雍抬腿朝她踢过去。 温大儒急忙跳着躲开,“臭丫头!你懂不懂得尊老?我这是为你好,你还踢我?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规矩说的明明白白,你这是离经叛道!” 谢和雍眯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为老不尊,倚老卖老。别以为自己头发白了,你说的话就是传道授业解惑了。什么人该做什么事,那你这个老不死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话放尊重些,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都多!你知道我是谁吗?”温大儒眉毛一竖,她刚才那是眼拙了,这么个叛逆丫头,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 谢和雍耸肩,“我管你是谁。吃这么多盐,难怪你闲得慌!” “你——” 不等温大儒说什么,一旁姜容给她见了礼,“敢问老先生,是何人提出男子不可读圣贤书之谈?” “哼!老朽还不屑和你这黄毛小子谈论!” 谢和雍挥着拳头朝温大儒锤过去。 老婆子又是灵活一闪,随后怒道,“男子读什么书?男子天生就体弱,多亏上苍赋予了他们繁衍后嗣的职责,这才得以保留。所以,他们就应该恪守本分,乖乖在内宅接受女子的保护!这是他们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姜容有些愤懑,直接地驳了一句。说完,他忽然有些后悔,惶恐地去瞧谢和雍。 谢和雍嘴角一抽,“你是觉得男子就是生育工具,而女子养了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男子关在后院,让他们无知,让他们顺从?” 无论是平行世界,还是这里,强盗者总有莫名的底气去剥削欺压另一方。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男子们恩赐了女子获得后嗣的机会,而女子们应该怀着感恩之心,去讨好和报答男子?”谢和雍反问。 “你.....你黄口小儿,强词夺理!” 谢和雍见她仍然如此傲慢,心中有些烦躁,“若世上男子皆不愿为女子生育子嗣,你当如何?逼迫他们?这便是圣人所为了么?” 温大儒带着几分不屑,“他们怎么可能不愿?嫁得贤妻,相妻教女,这是世间男儿梦寐以求的心愿!” “若是世间女子皆如你这般,我若是男子,宁可孤苦一生,也绝不委身于此。”谢和雍面露几分厌恶。 温大儒甩甩袖子,“怎么可能?他们根本不会想这些!他们满脑子都是如何依附女子,靠着女子的庇护来生活。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如此一生!”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给他们明理的机会!我们凭什么不给?” 温大儒瞪大眼睛,“我们凭什么要给?若要让他们读书,一个个都变得离经叛道,谁来维系家庭,整个都乱套了!” “所以不是理应如此的,而其实是女子故意让男子蒙昧,以此来奴役他们,让他们满足为家庭、社会奉献和牺牲的需求。原来,这便是你所说的大义和道法么?听着好像十分自私,女子其实是害男子这样的罪魁祸首,盗贼。” “因为害怕男子们知道真相,所以便不许他们读书,以此来掩盖自己卑劣的行径!对么?” 旁边听着这段对话的姜容,心中有如惊涛骇浪般不平静,妻主她在说什么? 温大儒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有辱斯文!” “再别让我听见你对男子指手画脚,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谢和雍沉下脸,“你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大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我一拳下去,你的骨头都得散架!不信试试。” 说完,谢和雍拉了拉旁边发呆的姜容,“咱们走吧。” 二人转身离开了这里,温大儒站在原地气闷不已,远远地朝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 “世间女子本就如我这般,你才是那个异类!” 对此,谢和雍嗤之以鼻。 姜容诧异地看她,“妻主,若是奴读了书,当真变成离经叛道的人,妻主当如何?”会不会后悔教自己读书,会不会为了这所谓的正义而将自己除掉呢? “当......放鞭炮庆贺?”谢和雍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别听那老不死的胡说。多读书你的视野才能变得开阔,你的人生也会因此而变得不一样。” “会不一样?”会吗? 姜容心砰砰直跳,虽然似乎不该这么想,但他觉得妻主今日的话振聋发聩,他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迫不及待的那种。 第两百零九章 再次入宫 谢和雍要为帝皇治病,但又要演这出戏,瞒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所以帝皇得找个天衣无缝的托辞,把她再叫进宫,秘密医治。 谢和雍一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和姜容用早膳呢。她也不急,还一边猜想着帝皇会用什么托辞。 “宁儿,快叫人伺候梳洗,太星君召见!” 张诚敬昨日同郑氏他们商议了整整一日,最终暂时敲定了一些对策,只是她思虑过度,白日里悲喜交加,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刚亮,宫里派下天使传懿旨,说太星君召见谢和雍,她又急忙来叫人。 这几日真是把她累惨了,一会儿还要去计省点卯,又得面对一个个不省心的同僚。 “外祖母,你脸色怎么如此差?是昨日的事情没法解决吗?要不我问问太星君......” “不成!别!这事儿是你姨父做错了,不可轻易外穿的。若是叫宫里头的主子知道了,咱家都得完蛋!”张诚敬紧张地拉着她,和她千叮咛万嘱咐,“放印子钱本就触犯了天法,按律当斩的!你姨父家里更是害死了人,绝不能泄露这个消息!” “就当外祖母求你,保守住这个秘密吧。你瑜表姐马上要下场科考了,她苦读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这紧要关头,是我们做长辈的不省心,绝不可拖累了她呀!” 谢和雍看着外祖母一夜苍老了的面容,心里也不好受,但郑家这事情影响极其恶劣,绝不能轻纵姑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我不说。” 沐浴熏香后,谢和雍换了一套新衣裳,梳洗整齐,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原来帝皇是借了她爹的名号叫自己呀! 妻主又被叫进宫了?姜容蹙了蹙眉,但也没有细想,转而找了张案子,先练一个时辰大字,再温习昨日妻主讲的书。他要好好读书,这样才能与那一天尽早会面。 等到了皇宫,谢和雍都快睡着了。 啧,这宫里的马车就是舒服,虽然还是有马车的特性,但比她那驾宽敞、华丽,而且设计肯定也更优化了。 这次来接她的人不是冯若了,而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女官,这个女官年纪和冯若差不多,想来是太星君身边的上官吧。 “谢小姐,杂家是景泰,在太星君身边伺候的。”走着走着,这女官忽然给她来了句自我介绍。 谢和雍眨眨眼,有些不明白。 “杂家没别的意思,只是给您报个名,若是以后在宫里有事可以差人来找杂家。”景泰是个性子冷淡的,从她面容上的纹路来看,这人平素怕都不怎么笑。这会突然的交好,也算是看好谢和雍,想着日后能互相照应一二。 谢和雍作揖,“多谢景大人。” “请。”景泰颔首,继续帮她引路。 这次是进后宫觐见,所以走的时间要长一些。 谢和雍一路走,到了一处雅致的宫殿,慈安宫。 “老祖宗,谢小姐到了。”景泰进门同一人小声说了句,那人微微颔首,将手上的佛经与佛珠都亲自收好,这才出了门。 “谢和雍参见太星君,太星君万福金安。” 太星君竟是个和顺的性子,眉眼慈善,双目清明,整个人带着一种佛性的光辉,让人瞧一眼便觉得祥和温暖,“起来吧,孩子。” “多谢太星君。”谢和雍起身,任由太星君打量,半晌得了一句,“真是个妙人!好似菩提座下的小童似的,叫人瞧了就觉得欢喜。” “太星君夸奖,草民愧不敢受。”谢和雍又拜了一次礼。 旁边的景泰倒是说话了,“太星君既然赞您,您便是受得的。” 她一说话,太星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难得有入的了你眼的孩子!不怪哀家喜欢!” 景泰没多说什么,但表情便是承了这话。 “你这孩子倒是好性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谢和雍想了想,有些尴尬道,“草民平日里无所事事,撩鸡逗狗......” 太星君有些惊讶,这孩子还真是实诚,不知道陛下特地大费周章叫了她来,能否真的解决问题。陛下的身子,也是他这些年来的心事。 “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谢和雍暗叹,这不愧是宫斗冠军,就是心态好,“草民家中还有十几位兄弟,无姐妹。” 太星君又是诧异,但一想也觉得合理,家中只一女,娇纵了些也正常。 “你可婚配?” 正问着,帝皇也来了。 “皇儿给父亲请安。” “陛下来了,这会儿忙完了?快来坐。”太星君笑着招手,一副慈父模样,“哀家正同你那义女说话呢,真是个极有趣的孩子。正问呢,你可婚配了?” “是。草民有一小郎君,人也是极好的。”谢和雍回道。 帝皇扬眉,“据朕所知,那只是你家为你冲喜买了的贱侍,并非正经婚娶之人。算不得数,便是没有婚配的。” 谢和雍本想反驳,但又想起姜容先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他真要是不愿意嫁给自己,她还得还了他自由,便也不好在帝皇面前提这一句了。 “如此风华绝代的小姑娘,配了咱家的男儿刚好!”太星君戏了一句。 帝皇已经在思考这事儿的可能性了。她有十三个皇子,十七位皇女。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联姻远嫁,七皇子夭折,十一、十二、十三年岁太小,余下的五个都正值妙龄,哦不对,是六哥。 还不等她开口,谢和雍急忙岔开话题,“义母,咱们还是先处理正事吧?这类儿女情长的话题,等闲暇之余再话?” 见她如此,太星君和帝皇都笑了,这孩子是在回避话题呢。罢了,既然不想提,就先这么着吧。等有机会,办场宫宴,把人凑起来相看相看,保不齐事儿就成了。 谢和雍被带到偏殿为帝皇诊脉,再看病,曹太医已经早早侯在那里。 “景泰,你很看好她?”太星君坐在殿内,问身边的景泰。 景泰点头。 太星君笑道,“她与你这性子倒还有几分相似,不过她可比你胆大多了!” 景泰微微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淡。 “你是个眼神好的。”太星君说了这句,便再不多话,静静等待着。 第两百一十章 大智若愚 “谢小姐您来了!”曹太医那略微佝偻的脊柱都伸直了,朝她探着脖子打招呼。 谢和雍似乎听到了咔咔的骨头声,她伸出双手示意对方不要过于激动,“冷静!心平气和!平平淡淡才是真!” 帝皇笑了一声,“这老不羞,还想拜你为师呢!” “使不得,使不得!”谢和雍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只是给半吊子医师,碰巧获悉了这二种病症的医法罢了。” 曹太医站起身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使得的!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医学鬼才!” “......呵呵呵,您实在谬赞了。”谢和雍又不能告诉她自己先前在平行时空学了几年医,只能厚着脸皮认下自己是医学鬼才的“谬赞”。 曹太医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站到一旁观摩。 谢和雍给帝皇陛下把了脉,又问了些别的症状,这才确定了她的病,“甲亢。” “假什么?”曹太医太过紧张,反倒没听清她说什么。 “甲亢!”甲亢会引起多个器官和系统的损伤,所以具有“多样化”“全身性”“难识别”的特点。这个时代暂时对此病无甚了解,实在也是其发病率很少。 “颈前增大,眼球突出,杵状指端,这几个特征乃是甲亢特有的表现。”谢和雍一一给曹太医说明,又多说了一些别的症状,“义母或还有易饿易怒,腹泻脱发,怕热多汗,体重下降等状况。” 帝皇点了下头,表示她说的都对。 “这病因为何呢?”曹太医追问道。 谢和雍表情略微扭曲了一下,格雷夫斯病......不行,不能这么说,甲状腺激素过多......也不行。 曹太医见她这样,以为她也说不清楚,“此病来的很意外吗?竟是难溯根源?” “不。”谢和雍想到了,“应该是吃了过多含碘的食物。昆布、海鱼、贝类......” 曹太医脸色一白,他们从上个朝代的太医那里得知,此乃瘿症,多吃昆布可以医治,所以一直也是用这个法子帮帝皇陛下调理,现在看来竟是误用了错方,致使病情愈发严重了! 果真,帝皇听了这话,凉凉的视线扫过曹太医。 曹太医一抖,腿一软,急忙跪下,“老臣该死!老臣学医不精,老臣有罪啊!” 帝皇冷哼一声,“也不能全怪你,是有人在朕的膳食上动了心思,下了手脚。早在两年前,朕的膳食便多有海鱼和贝类,时常还添了昆布汤。等太医院为朕开方调理时,幕后之人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这竟是有人事先得知了此病,意欲谋害陛下?!”曹太医声音越来越小,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差点,差点整个太医院便成为害死帝皇的千古罪人了!这要是记载入史册,那要被多少后世子孙诟病啊! 谢和雍有些无奈,平行世界,此病要用丙基硫氧嘧啶来医治,可这里的条件太过落后,她所需的化学器材尚且可以想法子,但实验必须的化学药物却不是那么容易找齐的。 不过好在她搜刮了脑子里的治法,想到曾看过一例蒙医治疗的典型病例。 谢和雍将那方子写下:七汤送服肉蔻五味丸,冲服调元大补二十五味汤散,沉香十五味散送服顺气安神丸,再外用瑞祥狼毒九味膏贴敷颈部。 她还特别贴心,将这每一处都做了详细的标记,方便了旁人抓药。 除此之外,她还为帝皇写了一些注意事项。 “好了,如此便再无不妥了!给你!” 曹太医小心地接过,捧着,如获至宝。她看看药方,再看看谢和雍,心道:谢小姐果真是自谦。 帝皇在旁边瞅着这糟老婆子一副美得冒泡泡的模样就来气,真想给她一脚,“行了,赶紧滚下去给朕抓药!” “是!”曹太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忘形了,急忙缩着脖子,耷着脑袋,小眼神瞟了谢和雍一眼,这才退下。 帝皇是怎么瞧谢和雍怎么喜欢,“唉,可惜朕也舍不得,不然真想叫你去太医院任职!” 谢和雍正了正身子,想起了先前下派到延州处理时疫的章太医,一时间有些无语。若太医院尽是这种人,帝皇的身子如何能好...... 那一群人能进太医院,医术必然是赤霄国的佼佼者。可他们成日里沽名钓誉,不想着如何精益医术,钻研制药,反倒是张口闭口为自己歌功颂德,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抢占别人的劳动成果,如此行径,实在是有医术、无医品。 “哈哈哈......”帝皇这一会儿竟从她眼中看出了几分嫌弃来,“先前那些个作乱的小人,朕已经罚过了!倒是这太医院空了不少,你可有人选,给朕举荐一二?” 谢和雍摸了摸下巴,除了家中府医,她也只认得黄、白二位郎中。 二位倒是德艺双馨,只是不知道人家乐意不乐意来京城,进宫侍奉这些主子。人道伴君如伴虎,想想平行时空看的电视剧,主角稍有不慎,皇帝都要问太医院责,一个看不好,那便是通通陪葬,重者满门抄斩都有。可见,太医院也并非是绝佳的好去处。 “你是有人选,还是没有?”见小丫头陷入沉思,帝皇挑挑眉。 谢和雍点头,“有两个人选,但人家不一定肯入宫作太医,所以不敢说。” “如何不肯?这可是鲤鱼跃龙门,祖上都跟着有光了!你瞒着不报,是在断人家青云直上之路!”帝皇轻笑,她倒是实在,连这话都敢和自己说。不过,她这毛病啊,以自己之心去揣度旁人的想法,也是不好的! 谢和雍皱皱鼻子,“那义母您下道旨意?若是她们不愿意,我就替她们求个情?” 帝皇大方地答应了,“小丫头,不是谁都如你这般,愿意放弃朕抛出的橄榄枝的!这可是改换门庭的大好机会,子孙都会得此庇荫。莫说是她们了,便是你外祖、祖母,都会趋之若鹜的!” “我这不是把您的大腿抱的牢牢的了么?”谢和雍摊手。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促狭鬼!是是是,许你个大智若愚吧!”帝皇被她逗乐了。 ------题外话------ 参考文献:敖道呼,1例蒙医辩证施治法治疗甲亢典型病例.[j].世界最新医学信息文摘,2018,18(44):159. 第两百一十一章 一场博弈 “说起你祖母,朕倒想起来一事。你祖母被提调洛台知府,空位被人顶上,那去岁的榜眼高孑茕,可是被外放到了你祖母手底下做事?”帝皇突然提起来这个人。 谢和雍兴致缺缺,整个人都有些蔫了,“是。” 她这反应倒是逗乐了帝皇,“怎么?那高孑茕给你颜色瞧了?她那个性子,” “倒也不是。”谢和雍摇头,“只是我实在不喜此人,便不愿意多提她!” 帝皇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但也没有再多问。 说了会儿话,多是帝皇问谢和雍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而谢和雍给她讲述着。 半晌,她还留下陪这赤霄国最尊贵的两人吃了个午膳,又抬了一大堆赏赐这才预备出宫。 这会儿天色渐暗,倒是碰到了章太医搭顺风车,左右是送谢和雍,她答应了,底下人也不敢置喙。 “谢小姐,可知章太医一家如今去了何处?” 谢和雍见曹太医主动和她聊八卦,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事儿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宫里不是最忌讳多话么?尤其此人还是太医,最是得管好舌头了吧? “唉,我也是瞧您与她渊源颇深,这才想着告知与您。章太医是太医世家,她自己也颇有本事,毕竟这个年纪可以坐到太医院副署领的位子,也算是风毛菱角了。” 谢和雍见她言辞间颇有一股遗憾和惋惜,便知道,这人大概是想让自己替章太医一家求情? “章太医在延州地带作威作福,甚至屡次从中作梗,搅和救济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或许......是不是能网开一面,叫她戴罪立功,莫叫一身医术荒废了呢?” 谢和雍看了曹太医一眼,“你尚且自己才刚刚躲过一劫,倒有心思操心旁人?为何要我去说,你何不自己去求呢?不过是觉着我在陛下跟前有几分体面,又觉得我心思简单,所以才想借这个东风罢了!你是在为你自己找后路吧?” 曹太医被她说的有些惭愧。 “慨他人之慷,可不是好习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和雍悠悠说了一句,“她当日因为嫉妒而记恨我,所以心生歹念,试图借旁人之手将我除去......我不杀她已经是仁慈了。” 说到这里,谢和雍拍了拍曹太医的肩,“若我当时死了,她现在会是什么下场?你又会是什么下场?她放任壬州生灵涂炭,你误诊帝皇的罪魁祸首!” 曹太医被她说得冒出一身冷汗。她还以为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凭运气得了主子们的重用,现在看来,人家可比自己精!自己不知怎么,听了那章太医的哭诉,便觉得她可怜,想替她奔走求情.....如今看来,这是被人当刀子使了,蠢蛋一个! “曹太医,你到了!慢走,不送。”谢和雍笑了笑,到底还是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回到张家,谢和雍叫人把一干赏赐送到她院子里,叫姜容挑几样孝敬府里人,其他的便都归他了。 “对了,你可知郑家的事情,如何了?” 姜容摇头表示不知,他这一天都在学习,没空理会外面的那些纷扰。 张诚敬今日去盐铁司时,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竟然有同僚和她打招呼了!原先可是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她的那些人,今日却待她十分友善。 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张诚敬自然是乐呵地接着了,她又不傻,计较先前的事情,只会让自己难堪,反之来看,她算是在这里站稳脚跟了,彻底度过了前面的艰难时期。 思来想去,要么便是宁儿在宫里得赏识的事情叫这些人知道了,所以才向自己示好,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说了好话。她侧面朝同僚打探了一二,便得知是宜安王世女从中出了力。 张诚敬叹,到底还是沾了宁儿的光啊! 郑家的事情,现在是勐南隗的隗守想搭上谢家,所以才抢了过去,试图以此作敲门砖。可张诚敬在勐南隗混了这么些年,到底也是有些底气在的,还能叫她踩着他们张家谋好处不成?做梦。 张诚敬冷笑,一群蠢材,也不想想谢澜是何等人物,会被区区一个郑家拿捏?哪怕今日获罪的是他们张家这个真正的亲家,对方必定也能撇清自身、冷眼旁观! 这群人就不会动脑筋想想,谢家三代单传,哪里需要受这些事情的掣肘?谢文惠经商,谢和雍又不靠这些,人家是独独不怕被这些事情牵连的! 她叫张劲松先去将郑家的事情查清,再告知谢澜事情的首尾,也是先跟谢家表明张家的态度,至于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左右隗守等着靠郑家来谈条件,自然不会如何苛待郑家。既然郑家此次敢算计到她头上,捏着则瑜的前程来威胁张家,便叫他们先饱尝一番牢狱之苦再说! 郑氏倒是日夜苦苦哀求,膝盖都快跪烂了,却也没能得一句准话。不过张诚敬给他下了严令,若是敢把事情捅到宁儿跟前,大不了大家就破罐子破摔,看看最后郑家还有没有命跟他们拼!如此,他自然不敢了。 当然,张诚敬倒也不会真的弃了张则瑜,只是也借此给她施加一些压力,叫她知道知道人世险恶。 至于郑家的事情,她在等,等她背后那人开出新的条件。 这是一场博弈,急不得。 张家大房最近是黑云压境,一个个的连笑脸都不见,可其他几房却是不牵连的。 自打张家进京来,因着张诚敬尚且没站稳脚跟,时时都怕被人抓住错漏,所以也格外约束着家里的孩子。一家人都异常地谨慎小心,唯恐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给家里惹了大麻烦。 临近科考,此次张家要下场的不少,但碍不住人家有不下场的,这整日困在府里,都快憋疯了。 如今可是不同,表小姐来了! 表小姐可是她们这群小辈中最爱玩,也最会玩的一个!这些日子,她们也都或多或少从长辈们口中听了,表小姐现在也算是京中的风云人物,自然不必怕那些条条框框的!若是能由表小姐带她们出去玩一玩,那可就太美了! 一群小辈们再三商量,齐齐求上了谢和雍的门。 第两百一十二章 游湖事件 “行啊!走,请你们游湖!” 谢和雍正想领着姜容去玩,可姜容顾虑着郑家。现在有她们一马当先,姜容应该就不怕了。 听她如此为自己思虑,姜容也就不顾及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妻主这么想玩,那就去! 这可把一众张家子弟兴奋坏了。 赤霄国的北方靠海,四季如春,此时已经近三月,湖面早已解冻,虽说景致没有夏季好,但此时游湖倒也有独特的风采。 谢和雍一招呼,张家年纪大些、此次不下场科考的女子都去了。那阵仗,颇有几分纨绔子弟呼朋引伴的劲儿。 京城地界,本就是销金窟,更何况游湖这种奢靡的活动。 不过,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家底殷实的皇亲贵胄,所以游湖这项活动盛行。 谢和雍随手便撒了几千两,租了一条豪华的大船。 众人登上这船,心中忍不住惊叹,这东家实在是会做生意,太会享受了呀! 船上铺着干净的摊子,就连船舱壁都雕刻了细致繁复的花纹,内里的摆件、陈设,无一不华美精致的,四周还悬挂了占风铎,也就是风铃,游至湖心,清风拂过,水波撩痕,风铃叮咚作响。 因为还在春季,屋内备了暖炉,用的是上好的兽金碳,放了瑞脑在里面,燃起来温暖且无烟,带着一股馨香,实在雅致。还有乐器在旁,可差人奏乐,不过要额外的银子。 谢和雍觉得,来都来了,自然不会计较这点银子,果断叫了乐人,奏起! 这一遭包船的服务,另还提供了饮品和糕点,饮的是上好的龙井,糕点却是最寻常的那几样,虽然瞧着更精致些,但谢和雍还是很嫌弃,“怪不得楚枭说这京城糕点不怎么样呢。” 旁边的姜容听见她嘀咕,眼中有些幽暗。 妻主又想起了楚世女......那人,真的很讨厌! 谢和雍顺手给姜容斟了一盏茶,又取了一小块糕点落入碟子中,给他放到跟前,倚靠在一旁的椅上,眯眼听着四方传来的丝竹之乐。 哦,久违的纨绔生活。 外头张家的姐妹们也激动万分,一个个在船上来来往往,又是吟诗、又是作画,很快便玩得热闹了起来。谢和雍还特地攒局,众人腾了一处地方,湖中投壶,热闹非凡。 周围的船倒也有人,只是她们或是出来应酬,或是端着架子,倒没有她们的船欢乐。 谢和雍被众人围在中央,连露两手自己玩的出神入化的投壶手艺,拍手叫好地哄闹声叫周围船上人忍不住探头探脑朝这边看。 少女意气风发,周围的人乐得众星捧月,一时间风头无俩。其他船上的人瞧过来,一眼就能看见那个站在中间的少女,乍一瞧,还当是哪位皇室贵女呢! 姜容在旁边瞧着,心中也是十分激动与隐隐的自豪。妻主真厉害! 这边众人疯玩疯闹,好似抛却了这些日子的压抑与烦扰,一下子将情绪宣泄出去。那边,旁观的人却是熙熙攘攘,挤出了祸端。 “噗通!” 对面船上的人一下子乱了,惊呼声、尖叫声、命令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船晃动了起来,有下沉的趋势,原本出租船只的东家雇佣好的人只得先潜入水底去查看船只的状况,以求尽快稳住船只,保护船上众人。 “妻主,那里!刚才有人坠入那个地方了!您看,在冒泡泡!”姜容眼神好,直接指着一处给谢和雍说。 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容不得多想了。 谢和雍直接跳下了水,循着那方向很快就游过去,把人捞住了。 楚颦本是无意游湖的,只是二皇女正君不知怎得,非说自己若不来那便是不给他面子。二皇女是皇嫡女,即便是他身为和顺王之子,也不得不碍于情面与皇室威严,乖乖出席了。 可他兴致缺缺,不过是在一边站着,都不曾凑过人群中瞧热闹,却偏偏落了水,这是为何? 适才,他分明感觉有一双手从背后推了一把! 这是针对自己的一场阴谋!男子落水,若是被女子救起,那便是有了肌肤之亲,清白被毁,只得嫁给那人了。 可惜,他现已落水,只能眼睁睁从水中往下坠...... 楚颦感觉口鼻中灌入湖水,叫他呛得慌。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他?难道对方是想杀掉自己?若是他死了,母王和父君定伤心欲绝,外祖母年纪已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时间慢慢过去,楚颦感觉自己意识都模糊了。 谢和雍把人捞起来,姜容第一时间从船舱拿了毯子来将人直接裹上。 周围和对面的船上之人都眼睁睁瞧着这一幕。 人被谢和雍一路送到了一间船舱的厢房,她指导姜容对此人按压胸口,把胸腔内的水吐了出来。 船被迫停靠至岸边,对面的船上也下来了几人,往这边气势汹汹地过来。 张家的姐妹们都被她们的阵势吓到了,一个个面露惶恐,惴惴不安。 “人呢?快点把人快交出来!”其中一位女子脸上尽是鄙夷和不耐,她似乎在恼恨什么,视线一扫,跟来的这群人各个都避开闪躲。 谢和雍被她这嚣张的声音惹得有些不悦。她才救了人,对面怎么一点感激都没有?这语气,就像是债主子来收账了似的。 “怎么回事?”谢和雍沉着脸打开门,姜容还在为那男子更衣。 女子作势就要进屋,谢和雍伸手拦下。 “让开!” 谢和雍挑眉,但不语,拦人的手都没有撤下,态度不可谓不嚣张。 “放肆!本宫叫你让开!你敢违背本宫!” 谢和雍眉头都没蹙一下,反而朝人群问了一句,“里头那人的小厮在哪?” 对面的女子彻底被惹怒了,她恶狠狠地说,“你可知本宫的身份?竟敢拦本宫!” “你的身份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你是缺了大德的!人家男子落了水,这会儿多有不便。你却执意要闯进去,居心实在歹毒!” “你可真是不知死活!本宫便叫你知道,在这京城,有些人你惹不起!” 她说着,被谢和雍一掌扇到了一边。 第两百一十三章 第一靠山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也太惊悚了,周围跟来的人都沉默了。 女子被她打偏了脸,随后恶狠狠地回头,眼中充斥着杀意,“你敢......!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冒犯皇室威严的狗贼给本宫抓起来!” 旁边的人闻言,回过神,一群人朝谢和雍过去。 谢和雍一边应付众人,一边朝张家来人喊,“愣着做什么?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吗?还不赶紧动手?” 可张家这些女子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不敢动...... 谢和雍都无语了,她既然敢动手,这事儿肯定是她来担着,罢了罢了,人家都报上皇室身份了,估计她们也是不敢招惹。 不过很快,屋内人的小厮便喊了许多人来,一众护卫将船围得水泄不通,其余闲杂人等都被赶了下去,有位面容威严的中年女子脸色铁青地走过来,众人纷纷让路。 “我是他的母亲。” 女子态度尚且还算平静,跟谢和雍一说,正巧姜容从里面开了门,“妻主,那位公子的衣裳换好了。” 谢和雍这才放下拦人的胳膊,拉着姜容去往一边,她看着对面剑拔弩张的女子,问中年女子,“不知我等可否先行离去?” 中年女子作揖,“多谢小友出手相救,来日再登门道谢,请!” 对面的女子本还欲命人将他们扣押,却被中年女子那双阴寒的眸子一盯,定在了原地。 谢和雍招呼了一声,张家女子们纷纷跟了上来,一道回府。 “妻主,咱们是不是不该救那人?好像又惹了大麻烦。” 谢和雍却并不在意,今日这事虽是意料之外,但尚且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她今日出去如此嚣张行事,也是给京城瞧一瞧,这宜安王世女的义妹到底是什么样子。至于为何要立这么个纨绔形象,一来也算她的老本行,二来是为了配合帝皇演戏,所以,她暂且是有这个资本横着走的! 张家的这些姐妹们一个个都十分愧疚心虚,良心不安,又害怕表小姐记仇。不过,她们也知道,以后怕是再无可能往表小姐跟前凑了。 作为年龄到了却又不参加科考的弃子,她们唯恐被表小姐报复。只消表小姐稍稍在老祖宗跟前上上眼药,她们这些人怕都得家法伺候,以后的日子定十分难过。 一来二去,有些心态不好又身子骨差的竟是直接病倒了,事情到底没能瞒住。 还不等张诚敬过来查问情况,楚枭便先到了,京城的消息传的快啊。 谢和雍正安抚姜容,“放心吧,问题不大,我都有分寸的。” “可奴听她们自称是皇室中人......” “没事。” “奴怕她们报复......” “不怕。” “......”姜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妻主是真的心里有数,还是说单单是过度自信了? 楚枭也顾不得人家小夫妻在说什么悄悄话了,推门而入。 姜容:楚枭果然很讨厌!很无礼! “阿宁!你可真是太能闯祸了呀!你可知你今天得罪了谁啊?”楚枭表情有些夸张,严肃中带着几分惶恐,一改往日的潇洒风流。 谢和雍并没有被她这表情吓唬到,她淡淡点头,“差不多能猜到。” 见她如此淡定,楚枭泄了气,“嘁,没劲!你说你不是领着张家那群去游湖了吗?怎么能遇到二皇女?啧,真是撞大运。” 谢和雍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语气,白了她一眼,“你来什么事?” “外头都在传你得罪了二皇女,可是却没有一点详细的消息,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楚枭也很郁闷,她的人查了半天,却只知表象而寻不到起因,实在是奇怪。 谢和雍挑眉,“游湖,有人落水,姜容叫我救人上来。那女的,可能就是你说的二皇女,过来抢人。” 楚枭眼皮子一跳,“等会!你这概括得有点过于精简,我得缓缓,分析分析。你们游湖的时候,有人落水了?是男子?” “嗯。” “谁啊?看来封锁消息的便是他家里了。连我都查不到,这样的手腕,肯定是我母王那种级别的大能才可以做得到。这朝中有儿子,又被二皇女觊觎的,啧啧啧,不得了。”楚枭这么一琢磨,明显感觉事情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你且等着吧,有热闹瞧了!”楚枭朝谢和雍挤眉弄眼。 谢和雍干脆闭目养神。 楚枭回去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宜安王,对方冷笑一声,“二皇女做的局,倒被你义妹误打误撞地搅和了,我倒要看看帝君和秦家如何收场!” 楚枭满头雾水地问,“母王,到底是谁家被算计了?” 宜安王瞥了她一眼,“你义妹进京多久了?也是时候该来拜见本王和你父君了吧?既然是按着规矩行了结拜礼,咱们府上也该设宴,替她做做名堂。论说,咱们宜安王府才是她的第一座靠山。” 这孩子愈发叫她惊喜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这么一遭,绝对不是冒失的意外!敢掌掴皇嫡女......实在是有趣之极! 楚枭眼睛瞪圆了,母王又和她卖关子。不过嘛,设宴介绍阿宁还是很有必要的,叫他们外头也知道知道,阿宁是有靠山的,别谁都想爬在她头上踩一脚,她们的金兰之交可是实实在在的! “母王,您很喜欢阿宁啊?晚了!我告诉您吧,陛下已然收了阿宁作义女了!您呐,现在顶多作个姨母了!”楚枭见宜安王露出这高深莫测的笑,忍不住撅了她两句。 哪知宜安王根本不怵她的,“陛下是陛下的,本王是本王的!谁说只能有一个义母的?哎,没想到本王也能跟着阿宁沾沾陛下的光!” “???”楚枭木着一张脸,也不看看是谁最先认识阿宁的!不过也没关系,任凭她们怎么样,阿宁还是和她第一最最最要好! ......不,她忘了,前面还有个姜容,阿宁还因为他和自己生气过!可恶,这个蛊惑了阿宁的小侍!哼,趁着这次宴会,她要好好给阿宁物色几个佳人。届时,看他还如何得意!看他还能不能霸占阿宁! 第两百一十四章 乱作一团 最近二日,张诚敬在盐铁司做的是顺风顺水。 当然了,不仅仅是因为楚枭先前特地关照,还有她背后之人的重新重用。 这让她在春风得意的同时,心中又生出患得患失的惶恐。总觉得,这次重受重用来之不易,仿佛伴随着重重危机和风险。 不得不说,张诚敬此人的第六感还是很敏锐的,很快,她就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险些溺毙在这场风暴里。 再来说谢和雍...... 那日事情发生之后,宜安王便指点楚枭日日去张家寻谢和雍,以此来保护她。毕竟二皇女是皇嫡女,背后靠着的是帝君以及外祖秦家,若要有何异动,她们首先肯定会拿捏住谢和雍来说事。 楚枭每每都是黎明便来,黄昏才归。奔走了两日后,她干脆收拾行李,在张家住了些时日。 对此,姜容意见颇深。 他现在看见这个女的就烦!每次她一来,就处心积虑地霸占妻主!他发现这个人不仅仅会给妻主带来霉运,还试图从自己这里抢走妻主,更是处处挑唆他和妻主之间的关系,还一心惦记着给妻主找别的男人! “妻主,奴这里看不明白,您给奴讲讲.....”姜容朝谢和雍求救,一双眼尽显露可怜之态。 谢和雍走过去给他讲,旁边的楚枭便像个怨魂一样盯着那边。可恶,这个磕碜的男人,居然还这样和阿宁撒娇!果真上不得台面! “阿宁,我想吃马蹄糕!给我做!”楚枭腾的站起身,僵直的身子加上冷硬的语气,朝谢和雍喊了一句。 谢和雍眯眼,“我看你长得像马蹄糕!” 楚枭很意外。 为什么她这么说就不管用呢?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没办法取得同样的效果吗? 她这话......姜容沉着眸子,暗戳戳白了一眼楚枭,这个卑鄙的女人,竟然学自己说话!哼,他的绝活其实那么轻易就被她学了去的!身为一个女子,学人撒娇,真是不知羞! 见对面的姜氏敢白眼自己,楚枭又被激起了斗气。 只不过,二人大战三百回合,回回都是姜容胜。这样的结果,让楚枭产生了极其严重的挫败感,她此时心中甚至想一拳打烂对方的狗头! 这个其貌不扬的狐媚子,她势必要将此祸害铲除,否则阿宁受他蛊惑,变成色令智昏的草包,那怎么成? 姜容也是一样的想法。虽然他屡战屡胜,但妻主并没有厌了对方! 能让妻主这般忍耐,说明她在妻主心中还是有很重的分量,若对方一味在妻主跟前进献谗言,有朝一日妻主听信了她的,那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 二人相处几日,争风吃醋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当然了,是暗中争斗,明面上,二人都还在谢和雍面前维持着各自的人设。 谢和雍:义姐和姜容关系十分和睦! 几日后。 帝皇正在宫里喝药呢,和顺王就求上门了。 听了她声声哀泣,哭诉儿子被人算计的经过,帝皇是怒从心头起。 不仅如此,和顺王还掌握了多方证据,此刻整理造册,一一摆到了帝皇眼前...... 帝皇姐妹诸多,待她登基后,大多都被遣散出去就藩了,也只有嫡亲的妹妹宜安王和幼妹和顺王留在京中。 近年,帝皇察觉自己身子不好,而京中的势力也都悉数被她掌控稳妥,所以又召了恭平王和怡宁王回京。 这几个都是先前拥护她的一党姐妹,所以,自然比旁的藩王更亲近些。不过,这其中或许也有震慑和顺王与宜安王之意,帝皇的心思还是很复杂的,一般人参不透。 宜安王便不多说,与陛下乃是同胞,二人自然是一个碗里吃饭。 这和顺王不同,她年纪在诸多姐妹中最幼,其父身份也很低微,故而她的地位原本也是很尴尬的。但好在这人聪明、有眼力,在关键时刻站到了帝皇身后,才有了如今的闲散富贵。 帝皇和她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但也不曾薄待。 此人这些年也是安守本分,过自己的悠闲小日子,娶的王君是裘家独子,也就是裘世贤的儿子,婚后这么些年,二人又只得了一嫡子,无嫡女,所以帝皇对她的防备是最轻的。 不为旁的,只说这裘世贤,算是帝皇手下的一位孤臣,故而自会替陛下约束着和顺王。 孤臣,说白了就是她做了帝皇手中的刀刃,同周遭的其他官员纷纷绝了往来关系,只一味听从帝皇旨意,谁都敢得罪,不曾给自己留退路。 如今,这位妹妹也是老实人被逼急了,不顾一切地翻了证据,告到帝皇跟前来了,帝皇难得能置之不理?那岂不是寒了妹妹的心,背了忘恩负义之骂名,叫天下人戳脊梁骨...... “这个孽障!竟敢对颦儿下手!朕当真是太过纵她,叫她这么些年养出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简直是个罔顾礼法道德的畜生!噗——”帝皇生了大气,嘭的一拍桌子,一口血就溢了出来。 一时间,宫内乱作一团。 太医们纷纷侍奉在御前,晌午,裘世贤领了廖神医匆忙进了宫。外头蠢蠢欲动的势力很快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一时间都在观望,谁也不敢出这个头,作了那身先士卒的蠢货。 出了这样的大事,楚枭被急召回宜安王府,随宜安王一同进宫侍疾,原本为谢和雍计划的宴会因为这接连的突发事件只得一再推后。 只是宫里头险象环生,宫外的谢和雍也并不太平。 来了这么些时日,姜容今日突发奇想去看望自己先前的好友张宛清了。 至于张宛清为何没有主动来寻姜容—— 一是张诚敬放了话,该科考的好好温书,其余人尽量不要四处走动,免得打扰了她们;二是张诚敬与孟树再三强调,没事少往谢和雍跟前凑,没得冲撞了贵人;三是张宛清心中憋着气,因为张宛渊的事情,他对谢和雍和姜容心中尚且有怨,故暂且不愿来往。 倒是姜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张家还有个朋友,也不知道他近来情况如何。他最近沉迷于学习以及和楚枭作对,差点都忘了这被丢在犄角旮旯的朋友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不可饶恕 许是春季里,该是种花的好时节。 姜容走进张宛清的院子,便被这几只花盆架子给迷住了眼,沉醉其间,流连忘返。所以,他差人给后厨说了一声,叫把他的膳食送到这边,他今日在这里用膳。 谢和雍得知后,觉得他难得有朋友来往,是好事,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可谁知,偏偏今日就出了状况。 因为直女莫名的胜负欲,谢和雍试图在某一日对弈中能赢得姜容,故而无事闲暇时常常会照着记忆里的棋谱来练习。 送膳食的小厮拎了食盒过来,替她摆好,她却端坐棋盘前沉思。 小厮竟提醒了她一句,“表小姐,该用膳了。” 思绪被打乱,谢和雍蹙了蹙眉,到底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会儿是该用膳了,有的佳肴错过了赏味期吃着就不美了。她前面伤了身子,如今还得按时按点、好好吃饭,仔细养着这脆弱的身子骨。 正巧她也饿了。 只是她动了几筷子之后,发现这小厮还站在这里,便蹙了蹙眉,“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用膳不喜欢旁人在跟前么?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她话音刚落,脸色骤然一变,已然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 谢和雍只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一股热流在四处乱窜,四肢当即变得酥麻瘫软,呼吸不自主地急促起来,越来越重,夹杂了微弱的颤音...... 小厮这会儿才抬起头,露出一张俏脸来,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张宛洲! 他面颊白里透红,低头莞尔一笑,煞是娇羞,“宁表姐......” “你!混账!你敢给我下药?!” 谢和雍此刻面色酡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受到了这药的作用影响。她想厉声呵斥对方,出口的语气因为忍耐着不适而变得有些低弱。 对面的张宛洲咬了咬唇,他平日温婉贤淑,哪里能做得出主动投怀送抱之事。可他如今已到适婚之龄,出身二房,母亲又无官职,如何能觅得良媳。相较之下,宁表姐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父亲才替他安排了这个机会。 张宛洲似是豁出去了一般,说,“宁表姐,宛洲会好好伺候你的!我,我事先研习过,还请了高人指点,绝对不会比姜氏差的!” 说完,他便伸手去碰谢和雍的脸。 谢和雍咬紧舌尖,将旁边的菜碟子摔到地上,企图用声响引人过来。然而,等了一会儿,外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谢和雍心道不妙,绝望! “宁表姐,不会有人过来的!这里只有你我......”张宛洲脸上是激动与些许的决绝,他撑着双臂俯视着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凑上去吻她的脸颊,心中溢出幸福之感。 马上,宁表姐就是他的了! 谢和雍猛地推开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指着张宛洲。 可无奈药力过猛,很快,她的视线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晃来晃去。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但意识却越来越恍惚...... 谢和雍又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却发现手中的瓷片已被张宛洲夺去丢掉。 “宁表姐,我不够好吗?你不要这样子抗拒我,我很难过。宁表姐,你会喜欢我的!”张宛洲伸手揽过谢和雍的腰肢,吻上那双薄唇。 “嘭!!!” 关键之际,有人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地上前来,直接一巴掌将张宛洲扇倒在地。 很快,有护卫鱼贯而入。 “风尚,把他先带下去,关到一处柴房,严加看守!”来人正是姜容。 风尚领命,将地上咒骂挣扎的张宛洲直接抓起,带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关好。 “妻主,妻主怎么样了?你还好吗?”姜容忧心如焚,他半跪着去查看谢和雍的情况,拍了拍她的脸,触手滚烫。 姜容用湿帕子往她脸上擦了一遍,谢和雍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她还在竭力克制自己。 “妻主?妻主?” 谢和雍突然抓住他的手,脸埋进他身上嗅了嗅,发现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后,这才放松了紧绷的那根弦。 “姜容......”谢和雍觉得自己可委屈了,怎么能遇到这种事儿! 姜容是第一次见到他家妻主这副模样——发丝凌乱,眼波流转,眼尾浅浅泛红,双颊像是桃花般艳丽...... 欲望很快占据了理智,前所未有的极致疯狂。 谢和雍再醒来竟是三天后。 “妻主!”姜容语气带着焦急和激动,“府医!快,妻主醒了!” 谢和雍感觉手腕温热,府医在给她诊脉,随后,她听见这人说,“表小姐已无大碍。” 一股呛鼻的苦药味儿扑面而来,谢和雍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味道...... “妻主,来,先把药喝了。” 谢和雍本想拒绝,但她一睁眼,又看见姜容落了泪,心一横,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姜容还很贴心地备了果子和水,给她压了压嘴里的苦味。 府医告退,谢和雍看了一眼姜容,捕捉到对方脖子上有一块红痕,记忆涌出。 糟糕,说好了不能再那样的!她是知道的,姜容既非心甘情愿嫁给自己,她本该放他自由的,只是现在事情却越来越朝着意外的方向偏移......这对姜容来说,不公平! 该死的,都怪张宛洲! 姜容见她怔怔盯着自己的脖子发呆,很快便想到了那恼人的印记。姜容脸色一下子通红,像只熟透了的红果子。这也太......羞死人了!妻主这回可真是太缠人了,让他回想起来都面红耳赤的...... 不过,妻主上次伤后一直未能完全痊愈,又因为饮食上的亏了身子,本就是重创。可那张宛洲和田氏,竟敢那这种虎狼之药算计妻主,让妻主这内里的亏损雪上加霜,这才害的妻主陷入昏迷,实在不可饶恕!!! 那日,他在张宛清那里,见平日给他们送膳的小唐来的晚了些,便问了妻主今日膳食用的如何。毕竟一路上是亏了妻主的身体,他还是很担心妻主的口味不好。 没成想小唐跟他说了几桩莫名其妙的怪事。先是二房管家的田夫郎出现在了后厨,随后又见其子张宛洲换了小厮的衣裳...... 姜容听着觉得蹊跷,急忙赶着回了他们的院子,得张宛清提醒,还特地叫了养伤中的风尚等人。幸好,他及时赶到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春寒料峭 张诚敬快被气死了。 前头刚收到消息,说陛下此次发病竟是二皇女闹的。后头,家里几个小的忽然病倒,府医给瞧了,说是惊惧忧思导致的心病。这病来的蹊跷又突然,故而长辈们仔细盘问后,才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先前游湖发生的事情。 她说呢,前些日子宜安王世女怎么忽然住到了张府! 张诚敬听见这些个糊涂子孙做的事情,只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外孙女。这边前脚刚听了事情前后经过,那边就有丘叔叔大惊失色地跑来给孟老太君报信,说是二房对表小姐下了药。 “你说什么?!”张诚敬和孟氏险些失声。 丘叔叔面上带着些恼怒和惊恐,“昨日里,二房的张宛洲勾结了后厨,在表小姐食物里下了药!” “下了什么药?毒?”孟氏连忙追问,急得直跺脚,“宁儿怎么样了?” “不,是下作的药物。您别担心,张宛洲并未得逞,福泽庇佑,表小姐幸而得以脱身,只是表小姐身子尚且虚弱,如今已然是再度重创了。” 孟氏听见谢和雍没有中招,心放下一半,再一听身子受损,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些天杀的孽障哟!怎么能......怎么敢如此对我的宝贝乖孙啊!” 张诚敬此时脸色已经黑黢黢的,她是该好好清理门户了,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女子是贪生怕死、不仁不义;男子是寡廉鲜耻、蛇蝎心肠;做长辈的是一门心思算计;做小辈的满心满眼是为己...... 她一个劲在前头披荆斩棘,却没想自己身后护着的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好嘛!这还有何指望谈兴盛宗族,自己人都开始坑害自己人了,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早年间,她曾向张家族老们承诺,有她张诚敬一天的好日子,便会庇佑底下几个妹妹衣食无忧,只要她还活在人世上,张家四房便不会分家。 呵,如今是养出来一群白眼狼。 “宁儿,外祖母无言面对你了......”张诚敬这两日肉眼可见的颓靡,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落魄狼狈的躯壳。 谢和雍看着往日里声如洪钟的外祖母,此时萎靡不振,甚至带着些更咽与虚弱同自己慨叹这么一句,心中十分不好受。 外祖母这些年日子过得并不轻松,虽说她不似祖母那般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但却也不曾出过岔子,更是为了这个家万般辛劳。她比自家祖母还长了四岁,却依旧踌躇满志,心中怀着兴盛一个家族的愿望。 只可惜,家族的兴盛与否,关乎每一代人共同的努力。像她们谢家,祖母十年寒窗苦读,终得中榜,数年如一日地在官位上辛勤劳务;母亲四处奔走行商,查账、谈生意、验货、视察铺子,这些年风雨无阻;就连她,原先作为一个小纨绔,都是能自己解决的,绝不去告状来麻烦家里的大人们...... 可张家只有外祖母一人在负重前行,她为每个人盘算好他们的前路,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谢和雍扶了扶张诚敬的肩,“外祖母这些年辛苦了。” 老人眼眶湿了湿,半晌沉默不语。 临走时,她说,“你好好养着,外祖母保证这种事情再不会发生。外祖母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帝皇的身子很快便痊愈了。 太医们统一口径,对外都称陛下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怒火攻心,这才吐了血。 可太医们越是如此,外头越发肯定她们在欲盖弥彰,帝皇陛下身子恐怕不妙。 果不其然,竖日早朝上,陛下脸色惨白,甚至屡屡以喝茶来掩饰咳嗽,有两次,冯若还扶了她一把,险些坐不稳。 不过,二皇女可倒了霉。 众人都将帝皇骤然吐血归结于怒,那惹怒帝皇的人,可不就是罪大恶极! 二皇女原本的职位直接叫撸了去,还被罚禁足府内半年,另加三年的俸禄赔偿给和顺王。不仅如此,就连其外祖家,也就是帝君的母家秦家也被牵连,直接削去一半在朝任职官员,以示警戒。 这样重的责罚,可是前所未有的,如此可见,帝皇是真的动了大怒。 只是此事到底还是对楚颦名誉有损,在和顺王看来,这根本不能平息她心中一半的愤恨。只是她明白,帝皇也不过是怕寒了裘家和她这个妹妹的心。真要说起来,二皇女好歹是皇嫡女,而她们不过是臣民,哪里比得上人家的母女血缘。 事情一了,和顺王一家便亲自登门致谢了。 谢和雍和张诚敬自然要出面,另还有姜容,因为那日的事情他也参与了,所以这会儿也在场。 楚颦暗暗瞧了眼这位面如傅粉的女子,心中微微有些悸动与羞涩,他那日在水中恍惚间惊鸿一瞥的美人,真的是她! “那日多谢小友仗义出手,否则颦儿怕是要被卷入这污糟的争斗中去了!”和顺王领着和顺王君与儿子楚颦,朝谢和雍行了一礼。 张诚敬见孙女大剌剌坐在那里,避都不避一下,眼皮子又是狠狠一跳。 “无妨,人命关天的事,也是我等应当的。” 谢和雍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说几句话声音都有点低,听得旁边的张诚敬和姜容不住皱眉。 她如此明显的病态,对面三人自然也察觉了。 楚颦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对方便会意,“小姑娘,你这身体是怎么了?可是那日下水,感染了风寒?” 到底是家丑不好外扬,谢和雍便随口扯了个理由敷衍了句,“春寒料峭,许是夜里没注意关窗......” 楚颦精致的眉眼不由流露出几分担忧,但碍于规矩,他只得静静端坐在一侧。 这个谎言并没有维持住,因为正赶上楚枭来了。 “阿宁!我听说你被人下了药,现下感觉如何了?”楚枭进门就直奔谢和雍跟前,“害你的人在何处,实在是胆大包天了!” 张诚敬傻眼,谢和雍捂脸,姜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楚枭这才发现,身后竟然还坐着三个人。 “姨母?姨父?你们也在啊......” 第两百一十七章 情根深种 楚颦看着自己平日素无往来的表姐,微微颔首。 楚枭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几人,突然问了一句,“姨母,你们不会是来商议婚事的吧?” 她这一问,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只有谢和雍面不改色。 姜容去看楚颦的反应,见对方面红耳赤,视线躲闪,他一怔。 这可是郡卿,作妻主的正君实是低嫁,实在是门顶好的婚事。妻主,会同意的吧? 一时间,想到对面的少年即将成为自己的主君,姜容心中有阵阵酸涩,一波一波的刺痛从心口蔓延。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和顺王叹了口气,她命人查过了,对面的少女家世虽说差了些,但人品行是个极好的,似乎还颇有些能耐,若是将来颦儿嫁过去,她再多加扶持,定也能博个锦绣前程的。 楚颦悄悄看了眼姜容,心中微微欢喜。谢小姐是个不贪图男色的,父亲说她院中仅此一位小侍,瞧着是如此的泛泛之辈。 “不知,谢小姐能否给家中写信,看看何日上门提亲,两家也好将亲事定一定......” 张诚敬心思有些复杂,宁儿现下和两位亲王牵上了如此亲厚的关系,若是......唉,罢了,没有若是。她既然已经站在了那人的队伍里,便再无回头的机会了。 姜容紧咬着下唇,对面的楚颦亦是紧张地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在等谢和雍的回答。 “不行。” 众人错愕地看向谢和雍。 谢和雍面无表情,还有几分无辜。 “宁儿!”张诚敬喊了她一声,示意她慎言。这可是绝佳的一门亲事啊,怎么能如此草率地回绝了呢? 和顺王当时脸色有些难看,旁边的和顺王君有些急,问道,“这,谢小姐,你现在已经......你如今是要不顾小儿的清白了?” 楚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阿宁......”楚枭给她使眼色,凑过去小声说,“不是吧,你连郡卿都看不上?楚颦很优秀的!” “殿下既已封锁了消息,又何必纠结于这些世俗呢?人已经救回来了,这不就皆大欢喜么?”谢和雍不理解。 旁边姜容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 这是门真真切切的好亲事,他竭力压抑住内心的难过与纠结,还是决定提醒她,不要轻易放弃。他知道,这门亲事可以给妻主带来的好处良多,这位郡卿看起来也是慧智兰心的佳人......至于他,人应该知足。既知早晚有这么一天,他......总会习惯的。 和顺王顿了一下,被她的逻辑给堵了一句,“可是,还是有很多人知晓此事的,若是这门亲事没成,你让颦儿以后怎么做人......” “总不能我救了他,我们就得成婚吧?他对我无情,我对他亦是无意,如此怎能结为夫妻呢?若我年逾八十,后院夫郎、侍郎成群,家中尽是些贩夫走卒、极恶之徒,你待如何?杀了我?” 张诚敬和楚枭目瞪口呆。 和顺王一家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可你不是这样啊......你这假设不成立。”和顺王蹙眉。 谢和雍摇摇头,“你们如今能和我说这话,我也不怪你们。我知道,在你们心里,这门婚事算起来,我占了很大的便宜。可便是一位老倌落水,我也会去救人,难不成便都要娶进家门?” 楚颦被她说的羞愤不已,心中痛的无法呼吸。她,拿自己和老倌作比...... 和顺王沉默了一下,又说,“我儿对你倾心,与这些无关。” 谢和雍看了楚颦一眼。姜容也看了过去,只见对方眼神中尽是希冀与受伤,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我儿年十四,在京中贵子间也算出名,德才兼备,品性俱佳。”和顺王见对方似乎并不为所动,又继续说,“我和王君只此一子,若是你娶了我儿,今后能得本王与裘家助力。” 谢和雍摇头。 楚枭满脸钦佩,她这姨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宁居然丝毫不动心,当真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实乃圣人也。 张诚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急忙出言相劝,“宁儿啊,这事儿还是先问过你祖母......婚事到底还是有长辈做主的,你先别自己就回绝了......” “外祖母,我的事情向来都是自己做主的。”谢和雍根本没给她缓兵之计的机会,“家里肯定会遵循我的意愿。” 张诚敬:也不一定吧...... “母王,别说了。”楚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脸上表情十分僵硬,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朝张诚敬等人行了个礼,“今日叨扰府上,告退。” 和顺王君急忙追了出去,和顺王看了眼谢和雍,留下一句“年轻人,好好考虑考虑吧。你今日的话,本王不会放心上的。” 和顺王君一路跟着楚颦出了张家,坐上王府的马车,看见儿子低垂着头,双手紧握的模样,他伸手将他揽过,“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楚颦抬头看着父亲担忧的双眼,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的酸楚与难过,“她不愿意娶我.....” 说着,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溢出,楚颦伸手去擦,可越擦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流。 和顺王君裘氏看儿子如此,心疼不已,他将孩子抱进怀里。 有父亲的怀抱遮掩着,楚颦这才慢慢哭出声来。 和顺王也心疼儿子,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原以为这婚事只消她一提,很快便能提上日程,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谢家这小姑娘这么难搞!不过,再难又何妨,儿子既然瞧上了她,那自己定要替儿子促成此事。一定是有什么他们没有抓住的原因,才让她如此拒绝。 屋内,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你为何要拒绝这亲事啊?”张诚敬现在是真的看不懂自己这外孙女了,她到底想要什么?权势地位不要,金银财宝不要,佳人郎君不要,名声赞誉不要...... 谢和雍:没有内种世俗的欲望。 “你知不知道,和楚颦结亲,意味着什么?”楚枭也问。 “什么?”谢和雍态度很随意,根本不在乎,“从此世界上多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姜容心中又高兴,又是疑惑,还有丝丝的惶恐。 “姜容,走了!”谢和雍两手一背,前头走了,还招呼了姜容一声。 楚枭暗戳戳看了二人的背影一眼,心中有个荒谬的猜想:阿宁不会是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姜小侍情根深种了吧? 第两百一十八章 孟氏家规 孟氏院里。 张宛洲、二房的田氏以及其公爹杜氏已经跪了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老太君,杜氏和田氏膝盖怕是要跪坏了。”孟氏身边的苏荷有些不忍心,还给他们送了一次水。 孟氏冷着脸,“那是他们愿意跪,便叫他们好好跪着!” 旁边的丘叔叔瞪了苏荷一眼,厉声斥责道,“糊涂东西,滚出去跟着一起跪下!” 苏荷一愣,有些委屈。 “他们敢给表小姐下这等虎狼之药,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还同情他们?表小姐身子至今未愈,若是有个不慎,他们几人赔得起吗?”一旁的桂芝叹了口气,他知道弟弟一向是心善太过,便给他解释。 “最重要的是,咱们张家不能有这种歪风邪气!主子啊,这是在给下头立规矩呢。”桂芝摇摇头,示意苏荷,“出去吧。” 苏荷知道自己又太过心软,只得失落地点点头,出去跪着了。 桂芝几步上前,蹲下给孟氏捶腿,劝解道,“主子别生气,苏荷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奴才教的不好,回头奴才好好训斥他。” 孟氏扫了他一眼,瞪着外头跪着的几人冷冷道,“想不到我掌家之下,竟还有如此败坏家风的东西,这些年是我太纵了他们,当真是辱没了我孟家的门楣!” 听他这么说,一旁的丘叔叔同情地瞧了眼外头三人。孟家的事情旁人不知晓,可他是从孟家陪嫁过来的老人了,他还能不知道? 孟家在洛台当地是以家中男子品德扬名,那是连贞节牌坊都得了几块的人家。孟家对于男子的教养极为森严,条条框框的规矩,从男子们孩童时期便刻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血脉中...... 这些年,因着明音公子的事,孟老太君在张家已经对小辈们是纵容之极,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碰表小姐,这是孟老太君最为疼爱的孙女,是老人家如今的逆鳞! “丘悦,你去禀了老夫人,说这三人,我预备按照孟家家法处置。”孟氏双眸犀利,站起身,“还有,后厨的田氏,乱棍打死。” 丘叔叔闻言一怔,心头有些沉重地应下。 外头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却见苏荷再次进门,带着些许讨好和欣喜,“主子,则瑜小姐来看您了!” 孟氏淡淡应了声,微微扯了扯嘴角,嘲讽道,“先前不见得和我这外祖父有多亲近,如今临近科考,正是学务忙杂时,她倒是日日来请安孝敬了。还不是为了她那不成器的父亲,可真是我的好孙女啊......” 一旁的桂芝顺着他的话,却是拉踩二人,抬高张华音父女,“主子对郑夫郎和则瑜小姐也是一般疼爱,可二人却作出这样的事叫您寒心。说到底,华音公子才是您的亲生儿子,他教出来的女儿心里自然也更敬重孝顺您!” 这话似乎点醒了孟氏,孟氏看向他,桂芝低垂了眉眼。 不怪他替二公子说话,二公子每回回来省亲,都会给自己一笔丰厚的赏赐,可赏赐归赏赐,二公子却从未向自己探听什么消息或是带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犒赏他尽心侍奉老太君。 人心都是肉长的,二公子一番孝心,连他们这些下人都得跟着沾光,这时间久了,他能不想着帮二公子说好话吗? “呵,你说得对。我这么多年的疼爱,都没能捂热这父女俩的心,人家还是向着郑家的!”孟氏冷笑一声,看向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苏荷,“还愣什么!叫进来吧!” 他语气不好,苏荷吓得急忙出去。 张则瑜进院子里的时候便瞧见了跪着的三人,还有两位是她的长辈,她也该避一避,只是父亲惹恼了祖父,她还是多走动走动,替父亲尽孝赎罪,好让祖父能尽早原谅了父亲吧。 “祖父。”张则瑜行了礼,有几分欲言又止,“外头......” 孟氏喝了口茶,眉眼好似冰霜一般冷,“怎么?你也觉得我对他们罚的太过了?” “孙女自然没有质疑祖父之意。只是,这里来往人不少,若是叫外头知道了,难免有传言议论我张家......”张则瑜急忙解释。 孟氏一拍桌子,“这会儿倒记得你是张家子孙了?!那你父亲的事情,拖累张家如此,你怎么说?宁儿是你亲表妹,她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可去看望了?成日里往这里跑,就是为了替你父亲求情!瑜儿,祖父对你也是会失望的!” “近来马上要科考了,你也莫要再一日三次来我这里,有这时间,多温习功课才是正事!” 张则瑜一愣,随后退了半步,脸色有几分苍白。 果然,在祖父祖母心里,谢和雍才是最受疼爱的。她这个亲孙女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谢和雍一受委屈,她们全都得靠边站。祖父祖母对自己从来都是如此严厉,何时见他们跟谢和雍说过这样重的话...... 张则瑜一时间心中有股子愤懑,连告辞都不曾,转身便跑出了这里。 张诚敬这会儿正和温大儒在说话,她是想问问张则瑜的功课,不过孩子去给孟氏请安了,她就先随温大儒聊聊。 张则瑜整理好心情,回到家塾,便听到了这句—— “则瑜此次下场,先生以为,中榜的把握几何?” 温大儒笑回道,“则瑜聪慧,又勤奋上进,所以,把握至少六成。” 科考是全国范围的选才考试,江山人才辈出,六成已经是极高的了。张则瑜心中有些许欣慰,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没有辜负。 “不过......”温大儒竟还有后话转折,“我前些日子见你家有个孩子,天资聪颖,才思敏捷,是个难得一见的读书料子,然而其性子太过顽劣桀骜,可惜可惜.....” 张诚敬讶然,“先生说的是——” “不是你张家的孩子。我听闻,近来谢家千金在府上小住,或许是她。哦,她身边还有个平庸无奇的小侍!”温大儒边摇头,边叹惋。她这也是拐弯地告状了,叫张老夫人自己去管教吧。 “原来先生见了宁儿,我原本还想叫她来听您讲学。” 温大儒摆摆手,“我可是教不了她,一身反骨!” 门外,张则瑜握紧了拳,又是她! 第两百一十九章 迷之自信 “嗯?风尚,外头什么声音?” 谢和雍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梦到一群蜜蜂在自己耳边飞来飞去,随后又有僧人在念经。一觉惊醒,那声音竟然还在外头,不绝于耳。 “小姐,是张家收留的一些读书人。” 谢和雍疑惑,读书人? 风尚给她解释道,“寒门学子生活条件拮据,进京的开销又过重,故而有些家底殷实的人家,会在科考这两月收留一些学子,资助她们完成科考。这也是结个善缘。” “这不就是投资潜力股,事先培养起党羽了么?陛下也不管吗?”谢和雍想起自家办学之前,祖母还特地上书陈情,唯恐被误会一事。如今进了京城,天子脚下,却也有这样的事情! “这......此事到底有助于科考选拔人才,陛下也是不会明令禁止的。” 姜容却是想起来进京前,那群寻求庇佑的书生来,“妻主,那她们会不会又跟到张家来?” “谁?” “妻主可还记得咱们进京前,路上遇到劫匪的那群寻求闵小将军护送庇佑的书生?” 谢和雍听姜容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她心中也产生了怀疑,便亲自去查看。 没想到,“还真有熟人!” “这怎么办?”姜容有些担忧,这些人是有何阴谋诡计,为什么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张家? 谢和雍眯了眯眼,“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几个书生,我还能怕她们?” “......”姜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妻主迷之自信的一面了。 张诚敬倒是不知道前面这些事情的缠缠绕绕,她只是想着培养一些自己的门客。谢澜先前创造书塾时,她就生了这样的念头,只是她张家情况复杂,手上又不够富庶,不足以支撑。如今有此机会,她便顺水推舟,做成了此事。 自打进了京城,她处处受人掣肘,十分被动。她最近虽然重得重用,可先前那种孤立无援,无一棋子可用的状态真的很恼人,她不希望再经历一次了。这,就是她主动的第一步。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姜容,他常常带了帷帽,装作洒扫的小厮去偷听这群书生与张家的待考生们辩题或是谈论一些天下事。 这些事情,他觉得很有意思,每每听回来,还要去问谢和雍的想法。 很快,他就发现自家妻主似乎很强大,她的见解很独特,也很清明,学识渊博......人都是怕比较的。 姜容郁闷:洛台不都传言,妻主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吗?果真是传言有误! ...... 宜安王府最近给京城下了宴会的帖子。 “我母王说,先前就该办这宴会的,也算是家里的态度,向整个赤霄承认了你作为我义妹的身份,只是最近一阵子总不大太平,也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了,便一直拖延至今。”楚枭亲自来给谢和雍送的帖子,期间还朝姜容露出个挑衅的神情。 等着瞧好吧,宴会上,她定要替阿宁寻个倾国佳人! “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谢和雍一想到宴会要去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应酬,她就觉得麻烦。 楚枭却不这么认为。 这宴会还是有必要的,她总得为阿宁正名,“那怎么行?这哪里叫麻烦了?我们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大办!否则,那便是辱没了你!” “......也没那么夸张,形式而已。具体的那套仪式,咱们在洛台不都办过了么?” 楚枭摆摆手,“那不一样。如今是我母王主动求着要为你办的,她说,要叫京城众人看看,你是有我宜安王府作靠山的!如此,旁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了你去!” 说完,楚枭还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能得我母王的看重与认可,十分难得!” 这可是实话。她和三皇女这么多年交情,那样要好的关系,母王却一直都对三皇女不咸不淡的。可她与阿宁才不过半年的交情,但阿宁却在这短时间就得了母王认可,她是真心高兴和敬佩。不过她也知道,三皇女的身份特殊,到底牵涉了权力在里面,所以母王才这般防备。 “好吧。”谢和雍只得答应。 宴会是在科考之前,这也是宜安王特地安排的。 宜安王这些年都不曾参与这朝堂纷争,故自然不会有这种拉拢人心的举动。在科考前设宴,避免了与考生来往密切,也是叫帝皇陛下安心。即便是亲姐妹,也要拿捏好分寸,她毕竟是亲王...... 再亲的关系,也需要去经营。知晓怎么做才能让两方都舒心,守好各自的界限,这才是良好的关系维持下去的关键。 十日后,宜安王府。 宜安王君魏氏早就预备着这次的宴会了,他和宜安王都很重视这场认亲宴。一早起,他便梳洗着装,十分郑重。 这会儿,他已经开始和管家核对宾客座位安排以及菜品上桌的顺序了。 “再把这些花啊草啊的,洒上些水,这样才能开的更久,也更鲜艳。还有,本君和殿下为义女准备的礼物你可收好了?不行,前些日子和你说定好的那个熏香,还是味道有些浓,换个清淡的吧......” 楚枭在旁边看她父君如此紧张,都觉得有些好笑了,“父君,您平日里也是时常办宴会的,有什么好紧张的?按照平日的惯例不就成了?阿宁对这些事情没有那么挑剔,她是个比我还随性的,您就放心吧!” 宜安王君白了她一眼,“本君是要让所有宾客都感受到,义女在我宜安王府的位置很重要!这也是你母王交待了的!还有,你这身衣裳颜色不好看,快去换掉,和本君准备的桌椅根本不相匹配!” “......”大可不必如此细节。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楚枭还是去换了一身,不然她父君不满意,母王下来定会揍她的。 “对了,阿宁她是不是有个男眷啊?”宜安王君有些苦恼,若是这人来了,该安排在哪桌呢?听说,阿宁似乎还蛮宠爱这男眷的。 楚枭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父君,您便叫他坐在颦儿身边就好了。他们先前有些交情。” “哦?和颦儿有交情?那是不错的。如此,便再无不妥了!” 楚枭暗笑,跟这些个贵公子们坐在一桌,看你怎么办! 第两百二十章 簪花扑粉 张家亦在邀请之列,毕竟是谢和雍外祖家,虽然稍微有些够不上这宴会的门槛,但这点面子总还是得给的。 不过,吸取先前的教训,张诚敬可是一早便筛选了前去宴会的人选,总不能一大家子过去打秋风似的,闹得丢脸就不好了。旁边的孟氏也帮着掌眼呢。 日前。 “祖母,都跟着一起就好了,您怎么还挑挑拣拣的?这多不好!”谢和雍见她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在那里圈圈划划的,感觉她眉头都要打结了。 “这可是宜安王君的宴会!张家是什么水平,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张诚敬摇摇头,“不过,人家帖子都下了......既然要去,便不能马虎。张家人多,不可能都去的。” 在张诚敬的名册里,也只有嫡子嫡女能出席,甚至她只也选了大房和四房的人,好歹是嫡支。 谢和雍还是替他们说了一嘴,“这样厚此薄彼真的好吗?我只是觉得姐妹们倒还好,时常能四处走走,只是兄长弟弟们难得出一次门......左右这宴会是我义姐家办,只要我和她说清楚,应该也不会惹了宜安王君不快的。” 孟氏感慨,到底还是他的宁儿乖乖心思恪纯,几番被算计了,还这般为他们着想!真想叫这些个家伙们瞧瞧,宁儿是怎么待他们的,他们又是如何回报宁儿的! 想着,孟氏给她解释了一番,“宜安王府的宴会,咱们必须要慎重对待。可旁的宴会也不是没有机会了,届时,主君们自会带上适龄的孩子们出去相看的。你不用担心,这京城的宴会,时时都有的!” 见二人似乎是思虑周全,谢和雍也不多说什么了,她搞不懂这些事情。 外祖父这话倒让她想起来,家中父亲有带着那些个待嫁的兄弟们四处走动相看吗? 她想了半天,自己似乎都没怎么仔细瞧过,家里那些个哥哥弟弟的,还有多少个来着...... 姜容有些紧张,他这回又得独自去面对一众贵公子们,而且,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人中龙凤! “不必紧张。没事的!你放心,若是起了争执,说不过你便只管打他们。出了事,我给你兜着!”谢和雍可不怕,她现在手握几大王牌,腰杆直着呢。 姜容噗嗤乐了,倒也没有原先那般紧张了。不过,他不想给妻主生事。皇城里的达官显贵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随便惹了哪个,或许都是满门之祸。 这些事情,他原本也不晓得,都是听那些借住张家的书生们每日议论的。 张家马车停在宜安王府门口时,楚枭就从王府内窜出来,直奔谢和雍的马车而去。她能找的这么快,也全凭跟车的风尚等人。可不是嘛,人是从她王府里出来的,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义妹!快随我来!我先带你去拜见我母王和父君!” 姜容见到楚枭,脸色立马不好了。果然,他还是很讨厌妻主这个义姐! “好。夏初、夏浅,照顾好你们主子!”谢和雍特地提醒了二人,又示意姜容放轻松,这才下了马车,跟随楚枭入门去。 楚枭还打量了谢和雍一番,蹙了蹙眉,毫不掩饰地嫌弃道,“你这穿的什么呀!” “?”谢和雍疑惑。她穿的怎么了?很正常啊!而且,还有点好看。 看她这副模样,楚枭无奈,“你好歹隆重些!打扮打扮啊!” 今日不仅仅母王要将她介绍给大家,自己还想着替她选个佳人,成一门好婚事呢! “我今日扑了粉。”谢和雍猝不及防地放了个大招。 楚枭“噗”的一声,笑喷,“你说什么?你扑了粉?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隆重了吗?” “够!够了!绝对够!哈哈哈哈哈......”楚枭快被她笑死了,哪有女子扑粉的?哦对,说起来,她之前好像偶尔还会簪花。她这已经是女生男相,竟还如此打扮,简直是个活宝! 一路走到宜安王府的明间,楚枭还是笑个不停。 “谢和雍,参见宜安王,宜安王君!” “咳......”宜安王君嗔怪地瞪了楚枭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于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虽然今日是宜安王府设宴,可作为王府的少主人,失了皇室的体面以及王府的礼数,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楚枭这才绷了绷脸色,恢复往日在京城中端着的世女模样。 “我道义妹今日打扮不够隆重......”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一旁宜安王眼刀子刮了她一下,“你这逆女懂什么!哪有如此品评女子衣着的?和雍是顶天立地的女子,靠的自然不是什么金缕衣!” 楚枭挑挑眉,接上刚才的话,“......她说,她施了粉。” 她都替她母王尴尬。 果然,宜安王凝滞了一瞬。可随即又瞪了她一眼,“你这逆女懂什么!和雍这是看重本王和你父君,难得才妆扮了一回。哪像你,整日里没个正形!” “???”楚枭疑惑,又继续说道,“她平日里偶尔还会簪花......” “......”沉默后,宜安王瞪眼,身为母亲的面子绝对不能丢,“你这逆女懂什么!......” 楚枭摊手,“看吧,您说不出来了理由了吧!” 而这时,没想到宜安王又补了一句,“你这逆女懂什么!既然不懂,还不请和雍指教你一二!” “......”我就实在不懂,我怎么就非得是这逆女了?! 这时,谢和雍莞尔,高深莫测地说了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话音落,宜安王和宜安王君都怔怔看着她。这孩子,竟有如此境界,果真非凡夫俗子! 只有楚枭,莫名觉得这个表情、这个语气就好像有些熟悉之感...... 对了!曾几何时,她也被这么忽悠过!当时她就是这样的悲悯世人的表情,跟她说那什么三千繁华一捧沙的! 楚枭:我看破了,但我不说。 随后,只听谢和雍笑道,“骗你们的!” 楚枭嘴角抽了抽,“我就说,她比我顽劣多了!你们偏不信......” 谢和雍冲她神秘一笑,“我没扑粉。骗你的。” 楚枭:你这死孩子!谁也别拦我,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第两百二十一章 颜面尽失 宜安王夫妇总算是有些明白,楚枭说这孩子不按套路出牌,时常把人憋出内伤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了。不过,其实也蛮有趣的。 “好孩子,当日你与枭儿结拜,我们未能出席。如今,我二人为你补上赠礼,也算全了这礼数。”宜安王君魏氏看着这个孩子,倒是心生欢喜。 瞧她目光清正,一举一动虽是随性所至,却透着一股端和雍容的气度,倒是个心性洒脱的。而他家枭儿,看似伪装得潇洒自由,实则在这京城的权力中心混迹,哪里有那般的环境呢。 谢和雍接过赠礼。回去看后才知,二位果真如先前楚枭允诺的,送的是极其珍贵的宝物,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还有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镯子。 魏氏领着楚枭出去招待宾客,宜安王倒是和谢和雍聊了一会儿。 “既然收了礼,往后便唤我一声义母也是使得的。我听枭儿唤你阿宁?” 谢和雍颔首,“是,义母。宁是我的小字,家中长辈皆唤我宁儿。” “那我便也托大,唤你宁儿了。”宜安王说话很是随和,可身上旧居上位的气势还是不容小觑,“宁儿,你对当今朝堂之事,可有高见?” 谢和雍,“谁是高见?” “......”这孩子,病来的好突然。 不过,宜安王泰然笑之,向她点明,“你倒是幽默。如今陛下的身子,想必你也清楚。你觉得,未来谁会成为新皇呢?” “历朝历代,帝位都是能者居之。我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其实,何人在那位子上又有什么关系?”谢和雍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问自己这种事情呢?她只是个小纨绔呀! “宁儿,义母很苦恼。枭儿她自幼与三皇女十分要好,夺储大争尚未开启,所有人都知道她站在了三皇女背后......这让义母很被动。” “义母不动不就好了么?”谢和雍疑惑,她不是一直都不掺和这些吗?先前倒是没听义姐说过。不过也难怪,自己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义姐也不会随意将她牵涉其中。 宜安王知道,这种事情她不该问这个孩子的。可她总觉得,这个孩子会给她一个答案。 “义母迟早得动的。义母有权势,有威信,不可能独善其身!现在枭儿替我选了三皇女,你是义母的第二个女儿了,你觉得呢?” “......”她真的不知道,她都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事好麻烦,还是让帝皇陛下长命百岁吧。” 宜安王愣了愣,随后笑了。 是了,她是陛下的嫡亲妹妹,没有人比她更在乎陛下的身子! 这边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着天,那边楚枭大剌剌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宾客们,她们很快便自己凑成一团,开始谈天说地;而后院,魏氏则是坐在上首,听这些官眷贵子们同他讲话。 姜容坐在楚颦旁边,好生尴尬。 这一桌子宾客,不是郡卿,也起码是三品上官员的家眷,独他一个,显得十分突兀和另类。山鸡混进了凤凰群,实在灰头土脸。 “这是哪家家眷啊?”一个贵子低声问旁边的人。 那人也微微摇头,“先前怎么从未瞧见过?” ...... 他们看他衣着倒是新颖华贵,只是样貌平庸了些,也瞧不出对方是何等身份家世。不过,既然能坐在这里,想必背景也是不凡的。宜安王府可不会出现安排座位失误的情况。 这种大家都好奇的情况下,总会有那些个大胆的,亦或是身份较低,试图讨好其他人的来作这个出头鸟。 “小儿郎是崔家子莹,家父是三品少卿。恕小儿郎眼拙,不知哥哥是哪家家眷?”问话的是个少卿之子,其母正是三品官。 姜容有些尴尬和局促,“崔公子好。奴是谢家......” 旁边,楚颦有些黯然神伤。 坐在远处一桌,一向同楚颦不睦的恭平王郡卿笑着从那边走过来,“好久不见弟弟,听闻弟弟先前落了水,可是真的?哥哥竟不曾在场,实在是可惜......不然,哥哥定然会救回弟弟你的。不过好在,有位谢小姐救了弟弟,真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呢。倒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贵子们纷纷变了脸色,一个个频频去望楚颦,想探知事情的真假。不过众人知道,恭平王郡卿在这种场面下说的,多半是真事儿。 楚颦脸色煞是难看。楚毓这算是将他的事公然告诉了旁人,拿他们和顺王府的脸面放地上踩了! “哦,这位谢小姐便是今日的主角了。那位传闻中,表姐因对其欣赏不已,而认下的义妹,我可是仰慕许久,没想到弟弟倒先见了。不知如何呀?”恭平王郡卿阴阳怪气地说完,仿佛才看到姜容似的,“这位......该不能是谢家的小侍吧?” 他说着,用戏谑的目光去瞧楚颦,看笑话似的问,“弟弟莫不是同谢小姐好事将近了?人还没嫁过去呢,便直接将谢小姐后院的小侍都领到身边赴宴了,真是贤良淑德之典范呢!” 楚颦双手在桌下紧紧绞着帕子,竭力忍耐着这份屈辱。可是瞧见身旁的姜容,想起前些时日在张家发生的一幕幕,他只觉得心痛万分,又感觉自己在姜容面前,算是颜面尽失。 “不知这位公子是......”姜容忽然开口了。 所有人都惊奇地望向姜容,这小侍竟然还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开口说话? 楚毓身后的小厮站了出来,“这是恭平王郡卿!” 姜容了然,“原来是郡卿啊!郡卿可曾婚配了?看郡卿的装扮便知是没有的。” “知道没有你还问?”楚毓身后的小厮很是看不上姜容,眼睛一瞪,语气格外地鄙夷。 姜容低笑,“只是奴没想到,郡卿一个不曾出阁的未嫁子,怎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张口闭口议论弟弟的亲事......尤其,这亲事尚未定下来,暂且还是子虚乌有的讹传呢。” “你!”楚毓身后的小厮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便要呵斥他。 楚毓伸手拦住,冷哼一声,“定不定下来的,还有的选吗?” 第两百二十二章 明珠蒙尘 孟氏等人座位离这边有些远。张家门第不高,即便孟氏受封了诰命,可京城里天子脚下,比他更尊贵的大有人在。 姜容站出来的时候,孟氏就想拦着对方,奈何他离得太远,又不敢随意掺和进去,只得在旁瞧着,心急如焚。 这个小侍,惯会给宁儿惹麻烦!真不知道宜安王君为何将姜容一个小侍安排到贵人那一桌子。 这边,争辩还在继续。 “郡卿竟这般肯定?”姜容用疑惑的语气下了陷阱,“倒像是亲眼瞧见了似的!” 楚毓面色不虞,“你这贱奴是在质疑本郡卿?” “自然......不敢。”姜容状似叹惋,“只是郡卿可曾听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楚毓眯眼,“你是想将事实歪曲成谣言?” “怎会?只是好奇,郡卿身边有这么多人随侍,怎会突然落水?听着倒像是杜撰。” “自然是有人推了郡卿!”楚毓身后的小厮脱口而出。 姜容笑。 一旁的楚毓冷冷扫了眼小厮,小厮脸上血色褪去。 “谁如此大胆,推了郡卿呢?有何证据呢?既然郡卿和这位小哥不曾亲眼目睹,那么,又是从何处听闻这荒谬之事?可有证人和来源?”姜容笑着问了几个问题。 这件事情的前后他都参与了,所以,他对于此轻松拿捏。 推人的乃是二皇女,人家是皇嫡女,谁敢轻易议论皇嫡女的不光明事迹呢?证据早就叫和顺王销毁,现在怕也只有陛下手里有一份了。而这消息的来源,呵,难不成恭平王郡卿会把自家的消息网晒给众人?至于证人...... 姜容特地挑了其中几个当日见过的熟悉面孔,走向其身边一一询问—— “公子,您可曾听过此事?” “这位......不知您有没有瞧见什么?” “这位公子,您是否了解当日的情形呢?” “不知哪位,能把当日的来龙去脉给诸位讲清?” ......在场众人一片沉默。 大家都不说话,谁敢挑这个头?和顺王已经状告到陛下跟前,陛下为此大怒,责罚了二皇女与秦家,这会儿谁还敢再提此事? 虽是恭平王郡卿带头挑衅,可这样的事情,不论谁家沾染了,那都是妥妥的在树敌,而且还是几大劲敌。真要是惹恼了和顺王,以和顺王对儿子的宠爱,跟他们来个不死不休的,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楚颦诧异地看了眼旁边侃侃而谈、大杀四方的姜容。 他是在帮自己?他为什么帮自己? 楚毓见周围的人一个个眼神躲闪,分明是退缩了的模样,心中有几分瞧不上。 真是一群窝囊的鼠辈! 眼见羞辱楚颦不成,他看向楚颦身边的姜容,伸手一指,怒道,“你,很好!敢和本郡卿如此说话,藐视王室,罔顾王法,按律历,八十大板。来人!带下去!” 事态变化得太快了!孟氏和张家人是又急又怕,这姜氏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何必要如此生事呢?人家阎王打架,你一个小鬼上赶着送死呢?只是女宾在前院,他们也没法差人去送信儿,眼下这可怎么办...... “住手!”楚颦也站起身,直视着对面的楚毓。 “弟弟这是作何?难不成,弟弟愿意认了此人乃是你未来院中的奴侍?素来听闻姨母与裘大人公正严明,弟弟不会想包庇吧?”楚毓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阴森的光。 楚颦一凝,“他......” “他对本君卿行的并非大礼,这不知是什么地方学来的不伦不类的姿势......嗤。还有,他言语上亦是多番顶撞上位者,举止间更是粗鄙无状,连最基本的规矩礼数都学的不三不四的,竟也敢出门四处卖弄?” 楚毓斜斜审视着姜容,眼神中的嫌弃不言而喻,嘴上毫不留情地嘲讽对方,还指责了他一句,“山鸡永远当不了凤凰!” 被楚毓这般数落,姜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憋闷与自卑的。这话,他没法反驳。他确实是身份低微,也确实不曾学习过这些贵人们之间的规矩礼数...... “他不过只是个小侍,哥哥何必同他计较呢?”楚颦脸色难看,他知道,这是楚毓借机打他的脸呢。姜氏替他说了话,所以对方才迁怒于他。 姜容沉默。楚颦这话说的,他也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小侍,说白了就是奴才。区区一个奴才,竟也敢对本君卿不敬,合该重罚才是!” “你们几人竟也能忍耐和这种贱奴一桌而食,当真是不讲究!”楚毓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楚颦,见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眼中有几分鄙夷与厌恶,随后招呼了随侍,“走吧,本君卿可不要站在这里,不然啊,保不齐会沾染了某些人身上的穷酸土气!” 姜容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抹布一般,他看着周围众人纷纷蹙起眉头,似乎他真的散发着某种“恶臭”。 楚颦看着他,心中有几分愧疚。 刚才那个巧舌如簧的男子,现在就好似埋进灰里的珍珠,连适才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楚毓身边的小厮很神气地一挥手,示意跟来的叔叔将姜容抓起,“带下去,稍后再作处置!” 夏初和夏浅眼疾手快,上前拦住了两个老翁伸过来的手。 他们身份低微,不会主动跟人动手,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随意插话,但小姐吩咐了,叫他们不论何种情况,一定先保证主子的安全。 姜容往后一闪,很快地说了句,“郡卿,奴今日好歹是来做客的,您不曾过问宜安王君,便要在别人家的席面上拿人吗?” 听他这么说,楚毓就好似听了什么大笑话一般。这小侍不知是蠢笨过头了,还是白日梦做的多,竟得了臆症了? “呵,妄想拿宜安王君压制本君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看了?你不过是个奴侍,还这般俗陋,便是今日你的妻主在这里,她也只会乖乖将你送到本郡卿手上!你不会真以为,谢小姐会为了你,而惹本郡卿不快吧?” “她只会为了讨好本郡卿,而将你罚的更重、更惨!” 姜容对此却并不犹豫,“妻主不会!”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不想独行 “哦?你何以断定她不会呢?”楚毓原本已然有几分不耐烦,可见他这份笃定的自信,倒觉得起了几分兴致来。 姜容也不欲解释。 他自然知道,妻主不会。只是,他没必要解释给眼前这个讨厌的人听。 妻主她,从来都不会因为身份去讨好一个人,更不会为了讨好一个郡卿,便将自己交出去!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若还不相信妻主的品格,那他才真是没心肝了! 楚毓见他沉默,也失了几分耐性,“世间女子多凉薄。你既蠢到这份上,也莫怪本郡卿今日定你的罪。带走!” 夏初、夏浅正做战斗准备,远处传来个慢悠悠却又十分威严的声音—— “本君才不过与魏老太君多话了几句闲白,怎的这宴会便如此剑拔弩张了!楚毓,你可是要打本君的脸不成?哪里有参加人家宴会,却将宾客押送走的道理?” 众人朝后方瞧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只见魏老太君随着宜安王君而来。 楚毓行了一礼,“见过姨父。毓儿自然不敢扰了姨父的宴会,只是这闹事者另有其人......” “你是想说,他便是闹事之人了?”宜安王君坐在了上首,看了看楚毓,又看了看姜容,轻笑道,“楚毓莫不是觉得本君年纪大了,可随意糊弄了?” 这里是宜安王府,自家后院发生的事情,宜安王君这一路过来,早有人向他禀明。哪里还轮得到他楚毓在此添油加醋地恶人先告状呢? 楚毓一愣神,意识到对方已经知晓真相,诚惶诚恐道,“毓儿不敢。” 宜安王与和顺王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陛下嫡亲的妹妹,宁可惹了其他三王,都不能惹这位。再说,这宜安王君性子向来冷然,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所以,楚毓这会儿也是冷汗直冒,只得乖乖地收起自己的爪牙。 “今日的宴会,本君与殿下便是为了义女谢和雍所办。你倒好,先是对弟弟和顺王郡卿恶言相向,后又刁难义女的家眷,竟还在本君的宴会上拿人了?”宜安王君笑着说,“是不是本君太好性了,怎么恭平王郡卿要越过本君去,随意揉搓我宜安王府的座上宾了?” 楚毓一惊,跪了下来,“毓儿岂敢!是......是毓儿误会了,毓儿这边给弟弟和这位赔不是!” 楚毓看着二人,咬咬牙,这才做小伏低道歉,“都是我太过鲁莽,唐突了你二人,我在此向你们赔罪,望你们原谅......” “既然是误会,那边就此作罢吧。”姜容也不想让宜安王君难堪,这场面总得收场,何况人家贵为郡卿,也已经向他弯腰屈膝了,他还是见好就收吧。 旁边的楚颦也说了一样的话。 待楚毓老实了之后,宜安王君还特别为楚颦和姜容做脸—— “颦儿,许久不见,出落得愈发好了!” “姜容,你这孩子,快离近些,叫本君瞧瞧!宁儿特求了本君,说你有些怕生,叫本君多看顾你一二。也是本君的不是,见着魏老太君便一味只顾说话去了,这才疏忽了你。可有吓着?” ...... 谢和雍随宜安王出了书房,对方便拉着她四处给人介绍,态度亲昵比之真正血缘上的长辈还要更甚,叫其余的人在好奇与探究的同时,又带了些许的忌惮在其中。 此时,有个眼线去到前院,与楚枭汇报后院这一场闹剧。 楚枭听了前半段,不禁啧啧称叹姜容的思维敏捷,反应迅速。 “好个循序渐进、环环相扣的智谋!” 不过,待这眼线说到后半程,楚枭又似是无声地嘲笑。 这便是现实。 姜容,从各方面来讲都配不上阿宁。 她就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认识到他和这些贵子们的差距是一道天堑鸿沟,让他少些痴生的妄想,不要做一些无谓的举动来纠缠阿宁。 他只是个无知的男人,怎么能左右阿宁的将来呢? 谢和雍正被宜安王和楚枭拉进糖衣炮弹的迷魂阵里转悠着呢。原本楚枭便打着给她相看佳人的主意,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倒叫姜容出尽风头,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吧。 只是她倒不知,这么一场宴会,叫姜容更坚定了努力学习的心。 不过,这也是姜容第一次模糊地认识到,他就算穷尽一生的努力,似乎都不可能融进那个圈子...... 回去的马车上。 谢和雍有些诧异地看着面色晕红,已然酒醉的姜容。 “妻主?”姜容看见她。 “嗯?” “妻主......” “嗯???”谢和雍瞪眼,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感觉有点喝断片了都?按理来说,赤霄国的酒,度数也高不在哪儿啊,更何况是男眷们喝的,肯定更加温和一些才是...... “妻主!”姜容重复了三遍。 “......”谢和雍看向夏浅和夏初,二人表示无事。 二人这反应,其实也是姜容事先交待过的,不许他们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小姐。 “奴,(与他们)格格不入......奴,融不进(这个高贵的)圈子......”姜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说的话断断续续的,但明显看得出,他为此十分难过。 夏初和夏浅很有眼力,默默退出去,无语望天:主子啊,您自己已经透露的差不多了,咱们可没说漏嘴!不关咱们的事! 姜容一双长臂环着谢和雍的肩,脑袋重重靠在谢和雍颈窝。他就是心里难受,必须贴着妻主寻求一丝温暖。 谢和雍无奈叹气,劝慰道,“融不进去就算了!猛兽总是独行的,牛羊才成群结队。” “奴(是)娇滴滴(的男子),不是猛兽!”姜容很委屈地反驳。 谢和雍嘴角一抽,无力吐槽,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闷闷地说,“我想和你一起,不想独行.....” 和她一起?谢和雍愣了愣,伸手推开他,似乎想看清楚,他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在说话。 姜容被她推开,向后跌靠在马车壁上,那双眼睛黑漆漆的,直直盯着她。 他眼中尽是孤寂与不安,似有某种隐秘又热烈的情绪在重重束缚与百般压抑中疯狂挣扎,滚烫沸腾的目光将她裹挟,让她为之心颤。 谢和雍咂咂舌:不对劲!我一定是喝了假酒! 第两百二十四章 病故身亡 从宜安王府宴会出来,整个京城的勋贵们都认识了这位谢小姐。 虽然她们尚且没看出来谢小姐有何过人之处,但看宜安王这样拉着她向众人没口子的夸,她们也都觉得谢小姐定有什么不外显的惊世之才。 张诚敬作为谢和雍的外祖母,一下子走进了众人的视野。她知道,过了那日,她算是真正在京城站稳了脚。只可惜,她复杂的关系网让她没办法靠紧宜安王府这棵大树。 一早,张诚敬神清气爽地练了一套五禽戏,活动了筋骨后,竟是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 入京后,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上头的信。杜家。 “嘭——” 屋内有物件掉落,听声音竟是棋盘,棋子哗啦啦撒了满地。 这是张诚敬整个书房内最珍视的东西。 “大人?”屋外伺候的人明显很懂规矩,敲了敲门,试探地问。 张诚敬颤抖着声音,回复外面的人,“等会儿进来收拾。” 她手中死死捏着一封信纸,此刻真想将它撕毁,或是藏起来、烧掉,只当她没看见过。 她惊疑又恐惧地盯着信上那行,那几个字仿佛是放大了数倍,映入她眼中——欲、除、之! 杜家,不,是恭平王...... 要杀谢澜!她们想要除掉谢澜! 张诚敬一时间感觉手脚有些脱力,她瘫坐在地。 她不怕杀人,可这个人是谢澜......她到底是宁儿的祖母,是她的亲家,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是,其实,杀不杀谢澜,都只是算计中的一环—— 恭平王的封地拓兖隗正位于勐南隗以南,与勐南隗内的洛台、肇台接壤。 这些年韬光养晦的恭平王,在自己封地内秘密练兵,私自冶炼兵器、开采铜铁等矿,暗中招兵买马,所作谋逆之举不在少数。 京城天高皇帝远,自然能瞒天过海,然而毗邻的地界却难免会被惊动。 原先自己便是其在勐南隗内的接应。自己调京后,恭平王等人明面上虽训斥自己没有事先和她们通气,叫她们没来得及作充分的布置准备,却在如此短时间内立马找到了人顶替了她...... 这么看来,此人怕早已潜伏于某个位子上,一边作监视自己,一边作为备用人选了。现在怕是只等将谢澜除去,好叫她们自己人上位呢。 谢澜这些年帮着自己办了不少事,按说和她们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谁叫谢家忽然搭上了闵家和宜安王府呢?一旦叫谢家知道了其中的事情,不论其透露给背后的任意哪一方,恭平王立马便会受到这方势力极大的威胁,前功尽弃事小,万一对方将其呈递陛下,那这一切算是全完了! 现在,她们是前面拉拢不成,后头谢澜又招了恭平王的忌惮。再加上,宁儿进京后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明摆着已经靠拢了宜安王府这边,怪不得恭平王铁了心要对谢澜下手了! 先前因着宜安王世女与自己那场荒诞的婚事闹剧,自己已然向她透露了杜家这一线......凭着谢澜的聪慧,是能联想到一些内里的利害关系,可谢家在京城的消息不灵通,也未必全然知晓背后就是恭平王。 只是,恭平王要下手,便直接动手就是了。费这个周折告诉她,总不可能是叫她提前准备吊唁吧?也无非就是一招杀鸡儆猴,顺带着考验她的忠心有几分罢了。 她若是提前告知谢澜,那么她和谢澜便都上了恭平王的死亡名录,只因她们知道的太多,却又有二心,故一个都不能留;她若是守口如瓶,那么她便再无依附宜安王等人的可能,她已经背负了不告之罪,如何能面对谢家,又如何敢轻易将张家的未来押在迟早揭露她罪行的一群人身上,只得乖乖任恭平王所用..... 张诚敬只觉心力交瘁。 面前两条路,一条是刀山,一条是火海。且无论选哪一条,她最终都是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可现在,到底哪一条路,才能让她真正地谋这一线生机呢? 她看不清...... 谢和雍这会儿还不知道她的外祖现在困住生死两难中,她刚从风尚这边得知消息,说张宛洲竟病死了! 自上回下药一事过后,外祖父亲自出手料理了二房上下,她便再没去管二房后续的事情。怎知今日忽闻这消息,只觉好似是幻听了一般。这才过去没多久啊......难道,他是被处死了? “怎么可能病死?你可细细打听过?”谢和雍蹙眉。 张宛洲给自己下药,确实行为十分恶劣,只是若说就这么处死他......倒也不至于。 “这......”风尚摇摇头,这毕竟是后院的事情,她一个女子怎好过分打听内宅事? 旁边的姜容挥挥手,身后的夏初站了出来。他一向嘴快,为人也直爽,姜容先前特给了他好些银钱,叫他必要时候拿去邀买人心,如此也好打听些消息。 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夏初一早便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上回发生了这等恶劣之事,老太君十分震怒,便依着孟家家法处置。板子打了,书也抄了,跪也罚了,这之后......” “还有之后?”谢和雍对孟家家法是一无所知。 夏初沉默了一下,他身为谢家家仆,其实对于孟家的了解并不多。也是最近,他才偶尔听张家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跟他讲了讲。只能说,苛刻残酷,毛骨悚然! 张宛洲等人犯下的罪过,在孟氏家法中,已经算是顶严重的了。只不过,因着他们并未得逞,所以才留了他们活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见姜容看了眼自己,夏初继续讲道,“之后,二房杜老太君被卸了权柄,罚月例三年,禁足院内一年,且要日日抄录《男德》《男训》《男诫》。” 谢和雍蹙眉,杜老太君根本不曾参与此事,想来,祖父也是警醒他要严加管束子孙们。 她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可姜容却知道,孟老太君如此重罚无辜的杜老太君,是借他的手磋磨田氏。杜氏无端被女婿牵连,又没办法对付孟氏,只能迁怒于女婿田氏...... 届时,杜氏一定会对田氏百般刁难,好解了这口郁气。 田氏往后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了! 姜容心中感慨,孟氏果真手段高明,姜还是老的辣。 夏初继续说,“二房掌家的夫郎田氏,掌家权移交庶夫人的夫郎,之后要独自打扫家中祠堂一年,抄录经书赎罪。” 谢和雍听了,觉得这惩罚倒也还好,田氏看似无辜,实则是主谋,否则凭张宛洲也不一定能想得出这样的点子,更别提一步步实践了。 只是她忘了,前面省略掉的还有罚跪和打板子呢。这两样,田氏被罚的可是不轻。 姜容心思又是一动。二房嫡出的夫人只张缪一人,田氏作为唯一的嫡夫郎,执掌管家大权,想必这些年没少给其他几个妹婿吃挂落。如今他落魄凤凰不如鸡,不论是哪位得了这权柄,怕都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最要紧的是颜面尽失!打扫祠堂,看似罚的并不重,可要田氏一个风风光光的嫡夫郎,受几个庶夫郎的压制,被他们踩在脚下便也罢了,还要做那奴才们才做的粗使活计......这可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吧!更别提,他的儿女们,怕不知要遭多少牵连的罪。 夏初又说,“至于张宛洲,孟老太君只给了两条路,一是铰了发去作僧人,二是远去庄子上,总之要脱离府中公子身份,一辈子再不能回来本家......” 姜容垂下眸子,此便是孟氏家规的厉害之处,男子一旦作了有违夫德的事情,那便为天理所难容。 即便张宛洲并没有得逞,可他依旧成为了家族的弃子,甚至族人唯恐被其拖累了名声,恨不能一根白绫吊死他了事。这两条路,不外乎是将其逐出张家,从此再无瓜葛! 姜容眼中带着几分讥诮。如此看来,这张家,与他的那对父母也并无什么两样。只不过前者在乎的是身外之名,而后者贪恋的是身外之财。这身外,便是抛开他与张宛洲的身再以外了。 “那张宛洲选了哪个?”谢和雍想不明白,这两个还有什么区别。 夏初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眼神晦涩不明,“奴才听说,他是选了去庄子上。” 其实就算是去庄子上,也不外乎改名换姓,过上寻常百姓贫寒又普通的日子,继续生活罢了。可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 “去庄子上?又怎么突然病故了?”谢和雍感觉很奇怪。 夏初摇摇头,有些犹疑,“奴才只听说,他似乎之前就有些不大好了,府医也尽力救治了,可马车才离了京城,就传信来说他病故身亡了......” “奴才猜想,会不会是张宛洲身子弱,在挨了一顿板子之后,再加上带伤罚跪,所以遭不住,之后被迫赶路去往庄子的途中,撑不住了?”沉默了半晌的夏浅沉思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来。 剩下的人只觉得唏嘘,最后也纷纷接受了这个猜想。 因为,似乎也只有这个猜测最合乎情理了。 第两百二十五章 亲眼目睹 张宛清听着自己院里的小厮禀告完张宛洲的死讯,随意挥挥手,面上不露丝毫的哀伤,甚至神情十分冷漠。 小厮们对此全无异样,似乎觉得并无不妥,只因他们认知里,宛清公子便是如此一个人,他们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冷血。 张宛清亲自执了一块墨,倒了清水入砚台,缓缓研磨。待磨好墨汁,他提笔给张宛渊写起了书信。 阿渊哥哥,事情我已办妥,张宛洲已经病死,无一人怀疑...... 没错,张宛洲此人的死,正是张宛清的手笔。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张宛渊的示意下,张宛清办成的。 先前张宛洲给谢和雍下药一事刚出,这边张宛清立马写了信传给了远在勐南隗谢家的张宛渊。 张宛渊那会儿正在研习其父留下的遗物中的手札,不想打开书信一瞧,远在京城的宁表姐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张宛洲,你敢动宁表姐,便休怪我要你的命!”张宛渊沉着脸呢喃道,随后写了一封回信,加急送到张宛清手上。 张宛清是如何轻易得手的呢? 自然是动用了张宛渊留在张家的棋子之一——府医。 当时张宛洲等人受了责罚,他们这些娇养在后院的男子身娇体弱的,哪里能承受的住这等皮肉之苦。所以,每每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请府医。 于是,府医便借此在药中动了手脚。本就是虚弱之人,别说是下毒了,单单是药效削弱,都可能会要了他们半条命去。 因此,张宛洲在府医的“特别关照”下,便是越治身体越差。到了挨完这些责罚,将要离府去庄子上之前,府医直接下了重手。最后一记药,保管不留活口!待人刚出了京城便咽了气。 只不过,他是犯错之人,没有人会在意他到底是病的如何,死的又是否有什么蹊跷。他死后,这个秘密便被埋葬,随着时间的沉淀,永远不会被别人知晓了...... 张宛清有些畅快地给张宛渊写着信。他难得能替阿渊哥哥办一件事,这事办的如此成功,他自然是喜不自胜。至于死的人是他的表哥张宛洲,他才不在乎呢! 不仅不在乎,他还会高兴。 幼时,二房的人时时欺负他,如今总算是遭了报应了! 待张宛渊收到信后,这才总算出了口恶气。 凭张宛洲这等蠢笨如猪的男子,也敢肖想宁表姐!这该死的臭虫,竟给宁表姐下药,还伤了宁表姐的身子,实在该死!若是他在张家,定然将其三刀六个洞才算了却心头之恨! 张宛渊看着张宛清这轻快又激动的语气,心中隐隐有些不喜。 这孩子是很听他的话,也确实很乖,可他心里扭曲阴暗,实在让人瘆得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对方就像是一条毒蛇,缠绕在自己周围,让他颇为忌惮,却又不敢反应过激,惊了对方。 他们二人走到一起的契机,便是幼时他亲眼目睹,年幼的对方活活砸死了一只宠物兔子...... 那只可怜的兔子,本是张宛清的爱宠,只因二房想借去玩两天,他那恐怖病态的占有欲便驱使他亲手了结了自己最珍爱的小伙伴。 他看着年幼的张宛清满脸满手的血迹,眼中却是猩红嗜血的兴奋,只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 当时,他实在是吓坏了,只强撑着胆子,镇定地夸赞对方做得对,又胡乱扯了许多的理由...... 如若不这样说,当时的张宛清一定会杀了他! 最终,便是他完美的伪装骗过了对方,张宛清以为他们是同类,所以便和他分外亲近......直至现在。 第两百二十六章 习惯就好 日子一晃,谢和雍等人已然进京三十余天。 赤霄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科考。 谢和雍被喊在明间,看着张诚敬给此次张家下场科考的学子们打气定心。 她此时正懒懒斜倚在一侧的椅上,与旁边的温大儒眉毛倒竖瞪着她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张诚敬这边讲了几句后,一回头就看见这样一幕。所有下首的学子都看了过去。 “......” 温大儒欲言又止,一忍再忍,只和谢和雍隔了一茶桌,不住叹气。 “唉——”温大儒这次叹气声在寂静的明间听得很是清晰。 如此三番几次的,她也是引旁人主动去问,却不欲自降身份地直言。奈何旁边的谢和雍只当她不存在一般,自顾眯眼,悠闲、随性、轻松。 听她这次存在感极强地叹息,谢和雍不悦地白了她一眼。 人家底下孩子们要去科考了,这会儿鼓舞志气,谁不说个吉祥话。她倒好,吊着一张老脸,在这里徒增晦气,一副明天世界就要完蛋了的模样。有病。 下面张家子孙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表小姐永远都是如此“特立独行”。那可是温大儒啊!那可是家里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请到的......学识极其让人钦佩的...... 谢和雍根本就无所谓,她又不科考。 “宁儿,不可无礼。”张诚敬也只是浅浅说了她一句。 谢和雍点点头:我错了,下次还敢。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和雍总觉得外祖母最近消瘦得厉害,眼神似乎也灰暗了许多。 张诚敬望了眼站在众子孙前的张则瑜,她张了张嘴,最后将所有的话语吞了下去,只抬起沉重的手,轻轻握了握她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科考当日,整个京城都在一种紧张而又沉静的氛围里。这个档口,所有人都将注意力移到了这件大事上,而谢和雍在楚枭的带领下避开一干眼线,进宫为帝皇陛下复诊。 “前些日子的宴会上,你同我母王在书房说了什么?”楚枭颇有几分一言难尽之意味,脸上尽是莫名。 谢和雍伸手在袖口内摸索着,打了个哈欠,“没说啥,就那些事儿呗。” “你知道我母王......算了,你不知道,我给你说吧。”楚枭见她满脸无所谓,甚至有点困的样子,只觉得牙疼,“我母王最近进宫进的很勤,日日在陛下跟前,亲自侍奉汤药!最关键,前些日子,因着陛下咳了几声,她竟还落泪了!出宫就去皇室宗庙了......” 说到这里,楚枭脸皱的像包子一样,“我派的人跟过去,回来说,母王她在宗庙神神叨叨念了一晚上......什么情况啊?” 谢和雍沉默了,“......?”你在讲什么? “唉,问你,你也不晓得。这样,你就把当日你们的会话给我重复一遍好了!”楚枭双手抱头,有点崩溃。 谢和雍往马车壁上一靠,找了个舒坦的姿势躺下去,“忘了。” “!!!” “阿宁!谢宁!谢和雍!!!你给我起来!你还我母王!”楚枭说罢,伸手去摇晃谢和雍瘫倒的身体。 “好了,我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吧......还你还你......”话音才落,她便睡过去了。 楚枭:我玩个屁!谁和你玩? 冯若来接的时候,看见就是面青眼红的楚枭以及心平气和、气定神闲的谢和雍一道站在此处。 “冯大人,午膳可否添个菊花锅子?我还想吃上回那道冷胡突鲙。”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谢和雍这是第三回进宫了,她这回便已然轻车熟路地点餐了。 冯若对此无有不应,笑眯眯地说,“谢小姐想吃,自是可以的。杂家着人安排便是。” 一旁的楚枭还有些闷闷不乐,结果自己这没心没肺地义妹便寻思着午膳吃什么了! 楚枭瞄了眼冯若,对方一副平易近人好说话的模样,她心中啧啧两声,果然没有人逃脱的了阿宁的荼毒么? 谁不知道陛下身边的冯女官是位饕餮人物—— 任凭你使什么法子,对方总能笑面以对,四两拨千斤,叫你的算计有去无回。问什么,最后都没有答案;有什么要求,对方都可以推拒;求什么,对方都不会应承.....这样的人才配在陛下身边,不会泄露陛下的消息,也不会让人探得陛下的蛛丝马迹。 但是...... 谢和雍还在和冯若聊,甚至说起了陛下的喜好! “陛下喜欢八分烫的茶啊?哎,我喜欢六分温热的,之前在偏殿喝的是烫了些。” “是杂家疏忽了,今日便为谢小姐备六分烫的。”冯若笑着道歉,还保证今天她能喝到满意的温度。 谢和雍摆手,“上回也是仓促,没有与冯大人说明白,哪里就能怪冯大人呢。不过,有口茶喝,能解渴便很好了!” 楚枭深呼吸:没事没事,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可她习惯不了啊! 随冯若说了一路,谢和雍瞧见楚枭调整好了心情,只是还不理她,这才从袖口抽出适才马车上摸索到的一沓纸。那是她预先准备好给楚枭的,不过这玩意要和朝堂利益牵扯,所以得在宫里给,这样也算过了明路。 冯若见她抽了一沓纸给楚枭,眼中暗芒一闪,朝二人微微一笑。 “什么东西,非得在皇宫里当着冯女官的面给?”楚枭倒吸一口气,被她这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动作给整的不会了。她小声和谢和雍嘀咕一句,示意她收敛些。 结果谢和雍却不遂她愿,就这么大剌剌地伸着手,“拿着啊。我一会儿要给陛下诊脉,你在旁也是闲着,打发时间!” 楚枭呼吸一滞,她哪敢啊!当着陛下的面,在旁开小差?还打发时间......你诊脉的时候,我也得在旁听着看着啊! 见她如此不识相,楚枭只好接过来,朝冯若嘿嘿一笑,以此掩饰尴尬。 冯若笑容不变,只是眼中带着几分好笑。 她原先倒没注意到过,宜安王世女有这份幽默感。其实谢小姐当着她的面给这东西,便是要过明路的。只能说世女关心则乱,唯恐谢小姐的性子有个行将踏错,会陷入危险,因而才忽略了这其中的种种。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天子威严 “谢和雍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和雍行了个礼,起身后扬起脑袋去瞧帝皇的脸色。 帝皇朝她会心一笑,伸出手腕,“过来吧。” “义母果真见大好,面色红润,生龙活虎!”谢和雍边走着,其实早就断言了对方已然病愈。 诊过脉,大家便都安心了。 “你站在旁边愣什么?手上拿的是什么?你母王一会儿想必也会来,便一道用个膳吧。”帝皇瞧见旁边的楚枭,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便与她说了两句。 楚枭此时正在想,她到底看不看手里的东西,她是不是应该侯在旁等帝皇的诊脉结果......结果一个出神,脉已诊完,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走神还被陛下抓了个现形。 “......”楚枭捂脸,她这是办了个什么事儿啊。 “皇姨母,侄女是在想,到底要不要看这东西,结果一纠结便出神了。”楚枭挠挠头,将手上的东西递上。 帝皇挑挑眉,接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她打开瞧了瞧,眯眼笑。 楚枭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她这神色应该是喜悦的,所以她便说了出来,“皇姨母,这是进门前,阿宁突然给侄女的......她原话是,她给您诊脉时,叫侄女看这个......打发时间......” “皇姨母,这是什么?”楚枭疑惑地问。 帝皇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是个好东西!你个有福的呀!朕都有点羡慕了。” “皇姨母,您这是折煞侄女了呀!您是天子,福比天高,侄女有多少福气也是您给的......”楚枭心一抖,急忙跪下,拣了好听话就说。 这到底是什么啊!怎得惹陛下突然试探她了? “朕不过是饶舌两句,玩笑罢了。瞧你这孩子,原先不也胆子大的很么?怎么越活越还回去了?”帝皇见她这诚惶诚恐的模样,好似刚才真是在逗趣一般,叫她起来,嘴上还嗔了她一句。 楚枭可不敢得意忘形,“天子威严,侄女为之胆颤。” “唉,无趣。你瞧宁儿,便是不怕的。”帝皇又将这个帽子扣到了谢和雍头上。 楚枭瞳孔一缩,汗珠冒了出来。陛下怎么又怀疑上阿宁了? “陛下爱民如子,和雍只觉您亲切,因而心生孺慕,便不害怕。”谢和雍微微一笑。 帝皇哈哈一笑,“这么说,宁儿是觉着朕是亲人,胜过圣人了?” 楚枭松了口气,感慨阿宁还真是会应付陛下...... “是。” 帝皇起了几分兴致,问,“哦?那你倒是说说,圣人与亲人,有何分别?” “和雍看陛下是圣人时,心中便有期许与敬畏,和雍希望陛下是明君,朝乾夕惕,勤勉为政,恩济天下;和雍看陛下是亲人时,心中只有关怀与爱护,只希望您福寿安宁,永享喜乐。”前者很辛苦,而后者不需要。 少女眼神平静,但双眸晶亮,说出的话真挚而温馨。 楚枭看着她,心中有某种释怀欣慰之感。是她的担心多余了,阿宁就算是直白,也不会是糟糕的。 她知道,这话会说到陛下心里去的。毕竟他们这些人,谁不贪恋这一份纯粹呢。 果然,陛下顿了顿,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天子之尊,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不会外显。 她直接转而谈起了后面的话,“你预计多少人参与进来呢?” “我没考虑。”谢和雍摇头,“我只希望由官府把控制冰,将冰价下调,让百姓在夏季也能得一份清凉。” 如今已是四月。自从硝石矿开采以来,已经小半年了。气候即将进入夏日里,谢和雍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她这些日子便在写冷饮的食谱等。 硝石开采之后,要制冰还需要一些周折,这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这些都是填进去的银子。前期投入高,后面若还要压价,那他们收到的效益就变少了。如此,这就成了一桩并不划算的买卖。 而谢和雍一早便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她结合赤霄国甜品上的短处,想到了冷饮生意。 只要官府靠冷饮赚取足够的银钱,便可以此来弥补制冰投入大、获利少的缺陷,如此,这条产业线就能彻底盘活了! 除去冷饮的制作方法,谢和雍还记了好些甜品的食谱,算是附赠。这样在冷饮的淡季也可以转而销售甜品点心,避免生意有季节性的衰颓。 楚枭还处在茫然和不解中。 早知道,刚才她就该先拿了看的。想起在门外时冯若揶揄的目光,她现在才算是明白了,对方一早就想通透了,是等着瞧她的乐子了! 想到这里,楚枭恨恨地瞪了眼谢和雍。都怪这个臭丫头!只是,瞧见帝皇陛下看过来的目光,她又急忙装作一脸乖巧。 “是个好法子,为国为民,朕再记你一功。” “既然如此,这些东西,朝廷与你们按照六、四分利,叫你母亲出面与计省协办。”帝皇陛下看着谢和雍,算是打着商量了。 此时,他们便是生意人的身份在对话。只不过,这场生意不小。 谢和雍拱手作揖,谦让了一分,“陛下,我们与朝廷七、三分便可。宜安王府占一分,谢家两分。” 她倒也没有再多让,毕竟自家之后还是要出大力的,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就放。 帝皇陛下笑着说,“忘了你谢家是不缺银两的。” 这确是事实,谢和雍也不否认,她家就是有钱,不过态度还是要摆明的,“腰缠万贯,一日三餐饭;棚屋千座,只睡一张床。谢家自不会觉得缺银两。” 闻言,帝皇哈哈一笑,叹了句,“世人多犯贪瞋痴三毒,曰众恶所起......” 贪、瞋、痴......楚枭心里划过,这三样,阿宁便是都不曾沾染了的。 帝皇复又问,“朕早前听说你谢家布料成衣一绝,有意作皇商?” “母亲有这个雄心。”谢和雍称是。 “待你回去后,同你母亲说明,叫她进宫参加皇商选拔吧。”帝皇这也算嘉赏她家了。自打听闻谢家事,耳中都是赞誉,良善之家,可堪重用。 宜安王得知此谈话细节后,惭愧不已。她家是一没有出人、二没有出钱、三没有出力,如何有颜面拿这一分利?不过是占了这义亲的名头罢了。 楚枭:又是莫名其妙被阿宁带飞的一天,真好。 第两百二十八章 揣测圣意 说了这么会子的话,宜安王便进宫了。 进门时行色匆匆,脚步迈得又急又快,她老远就扯着嗓子,“皇姐,今日药可用了?臣妹来侍疾了——” 楚枭呆滞地看着她向来狡猾又冷淡的母王上演这一通手足情深的戏码...... 再说宜安王,到底是千年的狐狸。进屋瞧见她们二人,浅咳一声,面不改色地继续,没有一丝在小辈面前做戏的不自然。 帝皇陛下扫了眼旁边的冯若,对方会意,亮嗓子传了一声,“是时间了,上汤药吧。” 这时,有两位太医进殿,身后跟着位药童端着托盘,托盘中放有一只玉碗,淡淡的苦味入鼻。 谢和雍瞧见这熟面孔,“白郎中?” 白郎中瞧见她,眼睛一亮,不过她也不敢忘了,这是当着帝皇陛下的面,规矩还是要守的。 自打她进宫当太医,才知道这里面有多么难混,不过她也不后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即便是为了后世子孙,她也应该作这选择。 “宁儿,如今黄白二人皆入了朕的太医院,你道如何?”帝皇眯了眯眼,笑问。 她可是没忘了,当日,这小丫头对此嗤之以鼻,只拿她这太医院当是个火坑,全然一副要替这黄白郎中回绝的架势。可如今,二人已然悉数通过考核,进了太医院任职,也该叫小丫头知道知道什么叫现实。 “和雍是比不得陛下明察秋毫的。”谢和雍无奈,只好认下。 她承认,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旁边宜安王端起药碗,递给帝皇,顺便瞧着这白郎中和谢和雍之间的熟稔感。 看来,陛下是很信任宁儿的,连太医院这等要处,都敢叫宁儿举荐人进去,这一来二去,宁儿可不就在太医院有熟人了么?知遇之恩,想必二位太医定不能忘吧? 楚枭嘴角一抽,这白太医瞧阿宁的神色,可不是和那曹太医一样的么?这分明是崇拜啊!剩下那位黄太医不用想,肯定也是如此。 当日在延州,她倒也见了那群郎中围着阿宁讨论药方的热络场面,不过她对此不甚了解,便也没能记得住这些郎中。阿宁可好,直接拉了二人进了这太医的最高殿堂...... 也是没有这个机会,不然整个太医院就得是阿宁的“信徒”了。 帝皇喝了药,宜安王又递了漱口的汤水过去,帝皇接过饮了一口,漱了漱嘴里的药味,宜安王再递上盂瓶,最后再奉一块帕子擦拭残留的汁液。如此,一整套动作下来,可见宜安王尽心尽力地侍奉。 楚枭在旁瞧着,心中啧啧称奇。她母王这也不知抽的什么风,突然就关怀起陛下的身子了。她也是瞎操心,又不通岐黄之术,还凑在御前侍奉汤药,陛下能有什么事儿呢,阿宁已经为其诊脉医治了......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几人又闲聊两句后,帝皇突然提起前些日子游湖的事情。 “朕听闻,你那日还将老二打了?” 气氛忽然凝固,宜安王和楚枭纷纷去看谢和雍。 “是。”谢和雍一口认下,完全没有为自己开脱之言。 帝皇眯眼,作不悦的模样,“你当时可知她身份?就敢这么动手?” 其实,她早想挫一挫帝君和秦家的气焰。老二那个嚣张鲁莽的性子,多半是被秦家给养出来的。她这性子,如何担得起一国皇女的威仪? 此时帝皇要的,是谢和雍的态度与答案。她有没有揣测圣意,有没有看破这天下局势...... 谢和雍摇头,“她做的事情恶心,我想揍便忍不住。也没有什么不敢的,这事毕竟是我占理,行侠仗义,不需要问出身!我一个纨绔子弟,现在又有您这雄厚的靠山,只要这事儿不落您的面子,我什么都敢!” 其实她当时是没多想,不过她后来倒也细细考量过了,问题不大。 不算和顺王的怒火以及事情的性质,就单从她这一方来说,她才救了帝皇一命,看在这份上,对方绝对不会轻易动她。不仅如此,她早先到底于江山社稷有功,这些帝皇心里有数,便不会叫人落了话柄,罚她会让百姓们寒心的。再就是,帝皇看重她的才能,以后某些地方还得仰仗她。 所以,二皇女这份委屈,算是白受! 再加上前面和顺王的压力,以及内里事情情形恶劣,帝皇反倒要狠狠责罚二皇女。如此,她揍二皇女,也是顺应上意,那都是应该的! 只是,她倒不知道,帝皇本就有意敲打二皇女、帝君和秦家,也算歪打正着。 帝皇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过,她还是提醒对方,“到底,那也是朕的嫡亲的女儿。” “义母,我若知道那是皇女,我便揍得更用力了。”谢和雍轻笑,“身为您的女儿,居然如此行事,实在给皇室蒙羞!” 宜安王眼皮狠狠一抽,朝谢和雍眨眨眼,示意她赶紧圆回去。哪有当着娘的面,这么数落人家女儿的?这不是在帝皇恼怒的边缘,不怕死地疯狂横条么? 一旁的楚枭也是这么想,凭她对陛下多年的了解,这话,陛下是真的会生气...... 帝皇被她说的又有点气又觉得好笑,这小丫头还真是理直气壮!不过转念一想,说的没毛病啊!老二是该挨一顿揍清醒清醒了,瞧瞧宁儿这等觉悟,再看看她,不仅不能替自己分忧解难,反倒是捩手覆羹、惹是生非...... 谢和雍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中给二皇女上了个眼药,她正在对面俩母女的眼神疯狂暗示中悠闲自在地喝着六分烫的茶,还朝冯若微笑致谢。 俩母女等了半天,结果她没有一点反应,倒是陛下思绪转了一圈回来,竟然点头说了句做的好。 宜安王楚枭:你是亲生的吧?你是亲生的吧?你是亲生的吧? 不知为何,瞧陛下也没有去问谢和雍为何没娶和顺王郡卿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在宜安王母女的百般惊异中,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待传了午膳,瞧见谢和雍与她们分外不同的菜品,二人只觉得认识她以后,仿佛世界都变了...... 她们的膳食,就是与陛下一般的菜品,按了各自身份该有的规制来的。而谢和雍的却是菊花锅子,时令蔬菜以及吃这锅子相匹配的菜肴,另还有那道冷胡突鲙。 第两百二十九章 皇室情谊 “阿宁和冯女官点的菜。”楚枭小声给宜安王解释了一句。 “......” 好家伙,冯若倒肯卖义女这面子,怕也是与陛下这份独特的恩宠有关。果然啊,这丫头在哪儿都能混得开,宫里头点菜,呵,她倒是头一回听闻。 “春日里用菊花锅子,岂不与时节背道而驰,倒辜负了秋风......”帝皇瞧见她的菜品,便知这是给冯若单独提了要求了。不过,她却是不在意这些小事的。她只是好奇,对方怎么回想着吃这个。 谢和雍笑道,“那是雅士的吃法,讲究个气候相应,拿这美食来衬景。我嘛,只管味道香不香,今儿馋了这口,便央着冯大人通融,给我上了这道菜。最多,也就是这阵子有些上火,吃这菊花火锅,也好清心败火。” 帝皇笑笑,伸手隔空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最是个不落俗套的!” 一顿午膳,算得上真正的宾至如归,谢和雍吃的很满足。 ...... 回去时,马车上载的是三个人。 这马车宽敞的很,倒也不算拥挤,只是楚枭满肚子疑问,还不等出了宫门,她便猴急地问出来。 “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都要被吓坏了!”楚枭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谢和雍说,“硝石制冰到底有些不值当,谁愿意做入不敷出的生意?可我寻这硝石矿,为的不外乎就是百姓夏日能用冰......” “所以,你这是送的生意经,给朝廷送钱来了?”宜安王一转脑筋,就想明白了谢和雍的打算,接过这话。 谢和雍点头,义母比义姐聪明,嘿! “你先前不是想开点心铺子么,这回可以了!” 楚枭一噎,吐槽道,“我是想咱俩开,肯定赚的盆满钵满!你这和朝廷合伙,最后到手的能有多少?” “你我又不缺银钱,何必如此?这回不同,这回是造福百姓,弥补冰价降低的损失,跟朝廷合伙自然是最好的路子。这生意,我们自己拿不下来,现在能分到这三分已经很多了。而且,我让出的那一分,为谢家拿到了跻身皇商的敲门砖,我母亲一定能高兴。” 宜安王点头表示赞同。 她知道女儿的小心思,不外乎是想为三皇女打算,为其增添财力,以便于后面夺储准备。可她们真的能成事么?陛下对此事不能说没有一丝防备,到时候保不齐竹篮打水一场空。 据她所知,三皇女手上的牌到底是太少了,也正因如此,她们才这般急着想办法敛财......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宁儿的点子,她想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三皇女这主意打到宁儿身上,实在不光明。至于自家的傻女儿么,本也不愿将宁儿牵扯进去,怕是叫三皇女几句话给唬住了。唉,太重情谊也不是好事啊。 皇室之中,哪里有什么情谊可说的呢? 只可惜,这么些年来,三皇女早变了,可枭儿却没有,不怪被如此当刀子使了。 “唉,好吧......随你就是了。”楚枭到底有些失望,没能帮三皇女殿下办成此事。不过,她也不会过分强求阿宁的。一个是她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多年玩伴,另一个则是一起同艰苦、共患难的生死之交,她谁都不愿伤害。 “还有母王,您最近是怎么回事啊?怎得日日亲自进宫侍疾?皇姨母又不缺你这份劳力......”楚枭咕哝着,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想到—— 她母王如此动静,为的莫不是给众人留下个惦念陛下身体的印象?若是叫大家知道二人姐妹情深,那,母王事事以陛下为先的形象也能深入人心了。 先甭管陛下信不信,旁人便能信。人家俩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再理所应当不过了。 到时候,她母王在夺储之争中,便能处于一种不同的境地,事事以陛下为先!陛下看中的继承人,便是她拥护的新皇!如此,她要做的,便是守护陛下的圣喻?那都是天下大定时候的事情了!这样,母王就干脆避开了站队,而旁人还不能因此说什么了! 楚枭越想越觉得,自己窥探到了母王的心思,她又一次认识到她母王的城府。嘶......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宜安王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仅如此,一旦有人跳出来要立储,她便以陛下春秋鼎盛等为由竭力反对,将这水搅浑!有人与她说理,她便可用亲情来反驳。反正她就是不信陛下会出事,陛下肯定能长命百岁,干什么要早早立储,你们岂敢诅咒陛下...... 如此,她连立储一事都反对,更不要说让她战队了! 宜安王府退出夺储,那楚枭选谁都不作数。即便楚枭一早支持三皇女,可楚枭自己一个,并不足为外人所忌惮。届时,只消宜安王操作一番,做上一出戏,来个因过度担忧陛下导致几度昏厥,缠绵病榻亟需女儿病榻前尽孝,便也能把楚枭也能摘出来了。 后来,待大局已定,所有人都不由惊叹宜安王好一招釜底抽薪! 而真正叫宜安王想出这招的元首,这会儿是悠哉游哉瞧着窗外的景致,寻思着领姜容再如何好好游玩京城一番。 帝皇陛下的身体已经痊愈,她也没有在此逗留的必要了。 算算出来也有三个月了,是时候该回家了。若再逗留京中,家里长辈们怕是要好生挂念。何况,她现在有一大堆要回去的理由。且不说别的,光是部署这点心铺子一事,就已经是迫在眉睫,叫书信走楚枭的路子先行一步送往谢家去了。 京城繁华,人们也较其余城池更为富庶,因此,他们的生活也更加丰富多彩。光是从他们打发时间的活动种类上来看,便是多种多样的。京城中特有个地方唤作“瓦子”的,那儿便是集中性的娱乐场所,聚集了不少路岐人(艺人)在此,所以十分热闹。 谢和雍手握大把银钱,带着姜容四处游玩,蹴鞠、捶丸、梭门......今儿去瞧杂耍奇术,明儿去看歌舞百戏,更是去瞧了角抵赛(相扑、摔跤),在城郊放了纸鸢,吃遍了京城大街小巷的小吃,整整疯玩了七日。 于科考结束的前一日,他们收拾了行李细软,告别了京城,启程回家...... 第两百三十章 绕路乂州 那日出宫前,帝皇给了她一块小令。 宜安王告诉她,这是皇室子女特有的身份象征,用特殊材质制造而成,是由御用的手艺人制作,几乎不可仿造的。有此令牌,她算是有了部分实权,这是宗室女都不曾有的待遇。这些年,帝皇赐过的,也就是楚枭了。 除此之外,陛下暗中特赐了她两个暗卫,今后扮作侍女模样跟随她。 出了京城后,谢和雍按照先前帝皇交待的,在约定的地点买了人牙子领的那一批侍女。 谢和雍看着其中有两个五官普通的侍女,通过事先知晓的名字,她才知道,这二人便是帝皇御用暗卫出身的一顶一的高手。她们都长着一张看过后都不一定能记得的脸,确实很有欺骗性。 一个叫云隐,一个叫云遮。 来时跟着几架马车,回时足足添了三倍。陛下和太星君的赏赐,宜安王府的礼物,还有闵将军府送来的,和顺王府先前的谢礼,这些加起来确实不少了,再加上谢和雍领姜容游玩京城时,购置了好些小玩意,还有给家里人带的特产等...... 这阵子,姜容的学业也没有完全搁置,是有谢和雍现场施教,给他沿路讲了不少历史事件和典故等。谢和雍只庆幸自己在平行时空读书多,先前因为自己对这个朝代一无所知,所以她还是在祖母的书房看了些史书。 现在回到车上,谢和雍除了睡觉,就是在给姜容继续讲《山海经》。 姜容满脑子都是各种知识点,每天夜里琢磨着这些东西,脑中天马行空,有时候甚至因此而睡不着。 因为谢和雍不仅仅是给他讲书,偶尔还加一点她在平行世界的知识进去。而姜容的基础到底还有些薄弱,所以不能很快地就将这些知识全部都消化,只好下来后再慢慢去回顾和分析。 当然了,夏初、夏浅的转述之举还在继续。 身为帝皇御用暗卫里的佼佼者,云隐和云遮二人见识还是较为广博的,可谢小姐给她的小侍传授的这些东西,她们是闻所未闻......因着听力敏锐,二人一路上也算是刷新了先前的认知,心中不由对这位新主子充满了敬佩。 尤其......她是将这些东西教给一个小侍,这是怎么样一位奇特的女子才会做的事啊? 因为来时将这一路的匪患横扫了一遍,回去这一路上竟意外地平静,无事发生。 谢和雍本想依着原路返还的,可姜容却提出绕过暹州而行,谢和雍以为他是对此地有阴影,便同意绕路。 暹州便是先前那个穷恶之地,城中百姓懒而不劳作,凭着抢夺路人钱财过日子,而官员对此麻木且司空见惯,根本不作为,反倒很是纵容。 姜容想起先前他看那官员从善如流地领了那些劫匪下狱的架势,直觉,这次再去还会碰到同一批人......上一次,那些人便劫持他们未得手,这回还不知道想出什么新招数呢。更不说他们此行的贵重物品又增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这才便提出绕路而行。 不过,倒是意外之喜。 来时,他们曾经过一地叫橍州的,那处的知州何正峰,如今升任此地知府了,府衙便正巧在他们绕路途经的乂州。 “谢小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何正峰款步上前迎接她,给她行了个大礼。 谢和雍急忙侧身避了避。好家伙,对方好歹是官员,甚至和她祖母是一个品阶。她虽有实权,但也是暗地里用的,没有摆到台面上来,说白了就是个白丁,哪里能受对方如此大礼! “何大人这是作何?谢某惶恐。” 何正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顺过去,说起了正事,“驿馆已经安排好,谢小姐请。” “嗯,再次有劳大人照料了。”谢和雍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他们是站在外头,她也不愿多说。 待进了门,谢和雍才去问她,“不知何大人适才在外,做什么要如此大礼迎我?” “谢小姐何必自谦呢。下官知道自己突然升迁,定于您离不开干系,特此拜谢。”何正峰倒是个有意思的,这种话也摆到台面上来说,丝毫不忸怩,直言是猜到因为谢和雍的缘故升官,所以道谢。 这种将利益得失看明白,并且大大方方承了这份恩情的人,也是自信他们来日定能回报的那一种人。此前,谢和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实在好生特别! “何大人何故将升迁一事归功于我,这礼我着实受之有愧啊。”谢和雍属于是揣着糊涂装糊涂了。她只是路过了橍州客栈,住了一阵子,对方升迁的事情,她属实不清楚。 何正峰却很执拗,她摇摇头,“下官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位多年,并无甚建树。虽屡次几番求取升迁之法,却皆以失利告终。后经一位大人点拨,才知自己仕途已经走到了上限。可这次升迁来的突然,前前后后的事情下官是思来想去,唯有招待了谢小姐最具可能。” “......”所以还非得领了这份人情债咯? 何正峰见她沉默,意识到自己如此纠缠可能会叫对方误会,急忙解释道,“下官没有硬是要与谢小姐攀关系的意思,只是若谢小姐来日需要下官做什么,便只管和下官吩咐,能力范围内的,下官必定为谢小姐办妥,绝不推辞。” 这好的坏的,什么话都叫她说了,谢和雍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们夨台原先的知府呢?” “夨台多地出现不明匪患对您下手,上月您进京后,隗守突然开始彻查,下官消息不灵通,只听说暹州知州后头直接揪出一连串的官员,全部革职查办了。”何正峰说着,却愈发地态度恭敬了。她也不知这位谢小姐是什么大来头,但定非寻常勋贵。 谢和雍:哦,多么美妙的误会。 旁听的姜容点点头。如此,倒和他早先的想法合上了,这暹州官员是有不妥,料理了也好。只是,不知道暹州那些劫......凶悍的百姓要如何处理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 又见熟人 左右谢和雍也只在此处停了一日,来时是她身受重伤,不得不缓着些,这才拖累了行程。可现在,她已然大好,自不会像先前那样拖沓。 因着时间紧急,加上回时一路顺畅,所以才不过二十几日,他们便穿过了玄骊隗,抵达了武雩隗,邬州。 此次到邬州,他们是学乖了,也不找什么客栈了,直接选择了去驿馆居住。 很显然,邬州的官员也有变动,来的人不是原来的罗正直,而是另一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谢小姐,哎哟,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早就听闻您要到此地,下官一早便备好了一应的常需用品。若您有任何旁的需要,只管和下官提就是。下官一定为您办妥!”这位官员是个态度极其谄媚的滑头,言语举止间无不是在讨好他们,甚至到了让人不适的程度。 谢和雍有些郁闷,一路上就和这群老油条打交道,着实叫她很不痛快。这位算是最...... 拳头都硬了—— “谢小姐,您午膳想吃些什么?下官为您准备了七荤七素,您看可还满意呢?” “谢小姐,您一般沐浴习惯是用何种香料呢?需不需要奏乐?您喜欢什么曲子呢?” “谢小姐,需不需要为您安排位咨客,领您在咱们邬州好好逛一逛呢?” “谢小姐......” 谢和雍:好烦! 为了躲这人的魔音贯耳,谢和雍带着姜容出门溜达了。随行的人不多不少,夏初、夏浅,云隐、云遮,再加上一个风尚足矣。 谢和雍与姜容又一次踏上邬州的大街。 “妻主,邬州地界民风一向如此严肃,不许男子随意抛头露面。那邬州可有繁楼那样的风月场所?”姜容问。 “......”,谢和雍看向身后跟着的风尚。 “有。”风尚蹙眉,“先前小人等购置物品时有看见过,且,有不少。” 如此,姜容也明白了。 哪里是邬州民风严肃,只是对独独对男子苛刻罢了。女子可以纵情声色犬马,而男子却必须三从四德。 他们一路逛下来,有人对着姜容露出异样的眼神,似是嫌弃与不喜。 姜容垂下眸子,如此情绪,皆只因他为男子么...... 旁边的谢和雍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她的注意力被远处一个新出的小摊所吸引,她伸长脖子去瞧。 “那是什么东西?之前没见过!走,瞧瞧去。”她拉着还在出神的姜容就往那小摊走去,把姜容那么点阴郁的小情绪打散了。 “是蒸槐花?给我们一人来一份!”谢和雍招招手,朝店家示意。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在隔壁桌坐了下来。 “小姑娘外地来的啊?来,你们的蒸槐花。”小摊的摊贩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娘,“正好是吃槐花的季节,这些槐花都是刚收的,最好吃不过了!” 谢和雍已经吃上了,旁边姜容看了眼大娘,“店家怎知我们是外来的?” 那大娘性子倒是和善,笑眯眯地解释道,“邬州男子是不会在这里吃东西的,更别说,是这小姑娘领你来的了。” 姜容愣了愣,有点僵硬地笑了笑,随后陷入一片沉默,拿着筷子,也不知吃进嘴里的是什么滋味。 正吃着,突然一抹身影窜了过来。 风尚刚拿剑起身,就见云遮一个闪身,挡在了谢和雍前面。 所有人只觉一道劲风扫过,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谢和雍端着碗,看着面前站着的云遮,她正目露寒意地俯视着地上跪趴着的一团......人? 姜容从她们二人身后探出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地上的那团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这张脸,布满了淤青伤痕,有些地方肿起,红一片紫一片的皮肤,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伤口是破的,尚且在渗血......勉强看得出,这是个男子,被人暴打过的男子。 谢和雍倒吸一口气。 云遮与云隐正要在风尚的协助下将瘫坐在地不起身的男子扭起来送官,姜容忽然抓紧了谢和雍的手,“妻主!” 似是被他此举吓了一跳,谢和雍抖了一下,然后还安慰他,“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姜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非害怕,他有些惊疑地看着地上的人,颤声道,“妻主......他,他是阿兰!” “阿蓝?阿蓝是谁?”谢和雍脑子一瞬间放空,在记忆的海洋搜寻着叫这个名字的人。 想了一会儿,“我不认识。” “......?”姜容凝滞了一瞬,只得又给她解释了一句,“是这邬州原知州的外甥,客栈东家的儿子。” 谢和雍恍然大悟,随后十分吃惊地看着眼前此人,“短短不到两月,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遮、云隐二人听他们这么说,知道是他们认识的人,又无情地将他放回到了地上去。 “妻主,要不还是先给他请个郎中瞧瞧?人好像不行了......”姜容有些怜悯地看着地上的少年,那罗正直下台后,也不知道身为她的外甥,他经历了什么。 他们将人抬到了医馆。 原本住过的那家客栈,现在已经关门了,门上贴着两个封条。 医馆郎中瞧瞧这可以说“面目全非”的少年,再看看光鲜亮丽的他们,一时间脑中联想了许多。不过,她还是聪明地选择闭嘴。 谢和雍坐在外间等候,姜容则在里屋听郎中一边诊脉,一边和他说着少年的身体状况——怀有一个半月身孕,内里亏损得厉害,有小产迹象;身上多处受伤,且伤得很重,脸上这些都还是轻的,他甚至有一根断掉的肋骨...... 见他出来时,脸色有些差,谢和雍走过去,“怎么?你身体不舒服?” 姜容摇头,“是阿兰他,情况不太好。” “还有得救吗?” 姜容神色复杂地摇头,他也不知道..... 正说着,一阵嘈杂,门开了—— “哪个王八子把阿兰那个小贱人带走了?赶紧把人给老娘交出来!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了,抢汉子抢到老娘头上了!个小白脸,看老娘不拧掉她的脑袋别在裤腰上!”一个尖嘴猴腮的女子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柄菜刀,气势汹汹。 第两百三十二章 麻木空洞 谢和雍与姜容面无表情地盯着来人,风尚与云隐、云遮已经站起身拦在前。 风尚手握着剑柄,双眉倒竖,冷声道,“什么人在此生事?” 那女子进屋看见几人这架势,早已被吓住,定在原地,被风尚这么一吼,她哆嗦了一下,手上的菜刀落地,“咣当”一声,吓得她又原地跳脚几步,连连后撤..... “各位官奶奶,贵人,姐姐们,我......小的就只是来找小的那夫郎的......不,不敢生事.....真,真的!”她说话有些磕巴,双腿颤抖着,膝盖已然弯曲,想着若是有个什么,怕已经就跪下来求饶了。 听她这么说,姜容心中却升起怒气,“你夫郎?哪个?” “小的夫郎,名叫阿兰,就.....就挺丑的,满脸青那个.....” 姜容瞳中阴暗陡生,积聚着无名的怒火。他沉声冷笑,“他啊,伤得很重!原本还想袭击我们,结果自己倒在路上了。我家妻主给他瞧病要花不少银子,你倒是来得及时,正赶上要付账呢。” 一听要掏银子,且还不是少数,这人马上就退缩了。 姜容看着她这模样,见她满脸犹疑,心中只觉悲凉。那个少年,曾说要嫁给一个比妻主还好的女子,最后却落到了这样的人手中么? “人就在里头躺着,你可以去瞧瞧,病已经瞧过了,药也煎上了,就差交银子了。”姜容冷着一双眼,嘴上漠然说着。 那人眼珠子滴溜溜转,还是不放心,亲自进去瞧了眼。 “瞧的什么病......要这样贵?”虽然碍于风尚等人,她不敢直说对方是敲诈,可这表情与语气却很明显。 姜容挑眉,犀利地问,“还没说多少银子,你便觉着贵?” 那人嗫喏了半晌,只说,“小的穷得厉害,饭都吃不饱了,更别说瞧病这样费钱的事......” “呵,若是这药钱很贵呢?” “那......”那人咬咬牙,“小人只好把阿兰顶给你们了!” 对面几人都被她这无耻又缺德的话给惊了。这是什么人啊? 夏初咬牙切齿地斥责她,“你倒舍得?!他都有了你的孩子,你竟如此狠绝!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 那人一愣,“孩子?” 回过神后,她皱了皱眉,然后梗着脖子说了句,“反正这看病钱我出不起,孩子......有我也养不起,就阿兰这贱人一条烂命,你们爱要不要吧!” 她这不要脸至极又丧尽天良的话,直接刷新了其他几人的认知! 夏初和夏浅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张着嘴,简直要惊掉下巴。云隐面部肌肉稍微动了动,移开了目光,而云遮垂眸,隐去眼中显现的杀意。几人中,要数风尚最为震惊,她完全没见过这种窝囊废女人,简直就是女人中的败类,太给同类丢脸了! 谢和雍皱着脸,嫌恶地说,“你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滚。”姜容双拳紧握,阴沉着一张脸。 他锐利的眼神一扫那女人,伸手指着门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滚!” 那人被他这么大声吓到,见所有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吓得连滚带爬跑了,落荒而逃时还不忘捡起她带来的那柄破菜刀...... 姜容气的发抖,有一股气在他身体里乱闯,他觉得有些气血翻涌。 他生出一种无力感。 见谢和雍担忧地看着他,他硬生生压下心中这股子情绪,挤出个勉强的笑来,“奴没事。” 此时,有药童端了茶进来。这是谢和雍事先吩咐的,她付了银子。 只是此时姜容并不想喝。 谢和雍给他倒了一杯,递到他唇边,“喝一些润润嗓子吧。” 她坚持,姜容还是接过去,浅浅抿了一口。 适才进屋的夏初声音从里边传来,“呀!你醒了?” 立马,姜容被吸引了注意。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往那屋内走去,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夏浅行了个礼,也匆匆跟进去帮忙。谢和雍与风尚几人仍旧留在外间,男女有别,她们不方便进去。 姜容看着躺在床榻上,虚弱无比的少年。他已然没有力气坐起来,甚至张口想说话都是那样吃力,半晌只发出一个哑音,泪水便从眼中涌出,落到枕头上...... 屋内静悄悄的。 唯有阿兰一人,越哭越凶。他没有哭出一点声音,但却像是用灵魂在嘶吼呐喊...... 眼泪与汗液爬满他的脸颊,与原本敷好的伤药融在一起,浸在伤口上,不知道会有多痛。 只是,没有人会在这时打扰他。 许久,他总算哭累了,归于一种麻木空洞的漠然中。 夏初绞了块温热的湿帕子,姜容接了过去,亲自替他轻轻擦拭干净,又让夏初拿了药给他重新上好。 阿兰就这样任由他们摆弄,仿佛自己的身躯只是一副空壳子一般。 有位药童敲门进来,端着一碗味道呛人的汤药,“此人的药煎好了。” 姜容接过碗,“吃药吧。” 因为怕他呛到,夏初、夏浅小心地将人挪起身,给他靠了个枕头,又垫了被子。 姜容用勺子舀了药汁,一勺一勺喂,对方也悉数乖乖喝下。 “从前,都是我阿爹喂我喝药......”喝了些药汁,阿兰总算能发声了,只是声音十分难听。 他双眼没有焦距,只是缓缓说起记忆中的事,“我总觉得苦,都要阿爹哄上好半天......可如今,尝遍了生活的苦,这药,倒尝不出个苦味了......” 姜容喂药的动作一顿,又沉默地继续。 他的爹娘,如今去了何处?姜容不敢问。 他害怕,是因为罗正直的倒台,导致了阿兰这样悲惨的遭遇,他怕听到阿兰的怨恨,如果是他和妻主的事,才给阿兰一家带来这样的灾难,他不敢面对这样的真相。 阿兰突然看了姜容一眼,瞧出了他的心思。随后他惨然一笑,泪在眼中打转,却再没有流出眼眶,“我不怪你们。我落得这般田地,谁都不怪......” “造化弄人......”他幽幽地呢喃了一句。 姜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定定看着他。 “我会带你走。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他说。 阿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后摇摇头,伸手附上自己的肚子,眼神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什么。 姜容瞳孔一缩,他已经知道了...... 他会怎么选?生下来?还是打掉? 第两百三十三章 无人知晓 “呵。”阿兰冷笑了一声,声音轻轻浅浅的,差些就听不到了。 “你不问我脸上的伤哪里来的么?” 姜容扫过他那张除了五官熟悉,哪哪都陌生的脸,有些不忍直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嗫喏半晌,说了句,“郎中说了,能治好的。” “不,永远都好不了。”阿兰低下头,有些难过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这是她打的......” 听到意料中的答案,姜容却依旧控制不住情绪波动。 他生气,他觉得遍体生寒,他恨方才不能手刃了这个渣滓! 姜容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 问他发生了什么?问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问他家里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他怎么敢揭他的伤疤! 这伤疤太狰狞,太深,还没来得及愈合,揭开便是鲜血淋漓! 他没有问,阿兰没有说。 这沉默,该死的默契,却又异常的安宁。 良久,阿兰闭上了眼。 姜容见此,知道他是要休息了,便招呼着夏初和夏浅离开。 谢和雍几人等的都快长蘑菇了,姜容他们才总算从屋内退出来。 “饿不饿?”谢和雍第一句话先问,其实她有点饿了。 姜容摇摇头,不过看了看她,说,“是到饭点了,咱们用膳吧。” “好。” 姜容实在吃不下,谢和雍也没有多好的胃口,所以几人就近找了家面馆,简单吃了碗面。 下午,姜容又亲自照顾阿兰到晚上,他们才回驿馆休息。 夜里躺在床榻上,姜容辗转反侧。 “睡不着?在愁阿兰的事?”谢和雍也没睡,开口问他。 说实话,她对于白天的事情观感极其复杂。女尊王朝,女子的力气普遍大于男子,所以她们便可肆意打骂男子,甚至对身边最亲近的人随意动手。换到平行时空,不也是如此么? 即便是有了文明,有群体生活的种种规定,体力优势的一方依然能够轻易欺压体力弱势的那部分么?这和丛林中的捕猎法则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就是,更卑鄙、更下作。 利用文明,与对方绑定关系,享受着对方的奉献与付出,却还在这样的基础上,展现着野蛮的兽性......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牲畜。 “妻主,我们能不能带走阿兰?”姜容十分哀伤,心中满是愤懑,“或许,这很难......”还要应付的了那个女人,毕竟阿兰是那人的夫郎,这是有契书的。 “好。”谢和雍答应了。只是,离开了邬州,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离开那个人渣,阿兰就真的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么?大多时候,人心中的伤痕,终其一生都不能痊愈。 姜容知道她会答应,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他只能救一个阿兰,可能还要费很大力气。而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个阿兰,在看不见的黑暗的角落遭受这样的苦难,无人知晓。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他们前往医馆。 左右阿兰是男子,谢和雍她们不能进去,便先去买早膳了。 姜容领着夏浅、夏初,推开阿兰的门—— 阿兰,死了。 ...... 马车驶往戢州。 谢和雍悄悄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姜容,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分明有些魂不守舍的夏初、夏浅,她不禁皱着眉头,满肚子的疑问。 真的好生古怪! 那日,只有三人亲眼目睹了阿兰的死状,两个向来稳重大胆的小厮受到的打击不小,而姜容却连落泪都不曾。平日里,他可是最能哭的一个了! 如此,谢和雍才感觉他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当日他们通知了官府,让邬州知州传了阿兰的妻来认领尸体。那个人渣,竟惊吓不已,百般推辞说与阿兰恩断义绝,早已将他抵给了谢和雍等人,气的风尚几人险些没给她一刀。 一尸两命,最后是谢和雍花了重金给他们下葬。 离开前,姜容私底下询问了这邬州知州,关于阿兰一家的事情...... 等事情了结,他们便即刻启程上路了。这一路上,姜容都表现得云淡风轻,就好似这是一场梦,不曾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一般。 谢和雍猜想,他是将这份情绪压在了内心深处。 隐忍而不发,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时间会给出答案。 姜容正在心中默背着他的功课。 他太弱了,他懂的太少了,他现在还什么都做不了。 姜容决定,要带着这样的心情,努力学习。总有一天,要么他会想明白、想通透这些事情道理,放弃挣扎认命;要么他会想出解决的办法,帮助他们,改变这样的现状。 他要看到妻主说的不一样的自己。 他要努力活着,连同阿兰,连同他们所有人的那份。 他要立于这世间,作为一个男子,堂堂正正的。 戢州。 “妻主,咱们要去找萱舅爷了吧?” 谢和雍回神,这是姜容离开邬州后第一次说话,“是。一别四个月,不知萱舅舅和小表妹如何了。” 姜容心中有丝丝不安,但想到他们临行前在戢州的部署,他又劝自己放宽心。 他们买的是三进的宅院,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宅子里的佣人也不少,保管不会累着他们父女;这些个奴仆的身契都还在他们手里,全是死契,想必也不敢阳奉阴违,背地里苛待主子。 这么一想,他又定了定神,问,“妻主打算如何安置他们?要带他们回谢府么?” 姜容直觉,谢家一定不允许谢之萱回去。不过,他不会直接说谢家人的不是,毕竟那也都是他的长辈。 “自然是要带他们回去的。”谢和雍点头。那也是萱舅舅自己的家,怎么不能回? “那万一范家出来要人,妻主打算如何与范家交待呢?”姜容只能把自己暂时想到的,他们即将要面临的问题先一一攻破。 “他们都将人派到铺子打杂作苦力了,还险些害的萱舅舅一尸两命!他们还有脸要人?谁给他们的胆子?”谢和雍脸沉了下去。她意识到,范家或许真的有这么做的可能性。 “若是范家拿谢家名声作威胁呢?妻主,咱们府上还有几位公子没出阁,他们总还是要嫁人的。还有,谢家嫁出去的男子们,总也会受影响......若是府里接纳了萱舅爷,那他们的将来,妻主又作何打算呢?”绕来绕去,还是这些问题。 姜容自然也希望谢之萱可以回谢家生活,可显然,现实条件不允许,他必须和妻主一一讲清。最好,是能有个周全的法子,若没有,也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谢和雍陷入了茫然。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不曾预料 “面子不是最重要的,人,才是。这些礼法,都是要杀害我家人的刀子,我偏不听偏不信!”谢和雍目露几分狠色,“若是不能与恶人、与这些糟粕、与什么流言蜚语抗衡,最后连受迫害的家人都不能保护,那我谢家要这权柄财富的又有什么用?” 姜容眼神中带着几分光亮,听她说着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心中也不由升起豪情万丈。 “那,若是家中不同意怎么办?” 谢和雍看了他一眼,笃定道,“家里会同意的。” 姜容蹙眉,但没说什么。他不认为家中几个长辈是什么善茬,至少在他所见的时间里,他们没有过任何仁慈良善之举。 “祖母、祖父、母亲、父亲,从不拒绝我的要求。”谢和雍颇有几分得意,这是家人对她的疼宠,她感受的真真切切的。 姜容这才了悟。 对啊!以妻主在家中受宠的程度,不管是什么事,他们应该都会答应的吧。一向严肃谨慎的谢老夫人对妻主都是万般纵容,其他三人就更是溺爱非常。 “范家再怎么说,也只是商户。有句恶言,不知你是否听过,民不与官斗!”谢和雍一向平静的眼中露出锋芒。 姜容点头,有些激动地说,“老夫人现在是洛台知府大人,就连隗守都会卖她老人家个面子,何况是戢州知州?宫里的上官们脚程快,早已传了旨意去洛台,老太君定然已封了诰命。待夫人过段时日进京做了皇商......谢家便如渡了金身,范家也只有认怂的份了!” “我们肯定能保住萱舅舅,还有家中其他人的。”谢和雍说着,起了一丝愁绪,“此番回洛台后,我便给家中其他外嫁的舅舅们和哥哥们下帖子,逐个拜访他们。左右我身无长物,无事一身轻,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他们的日子如何。” “妻主是个很好的家人呢。”姜容微笑,“不过,妻主还是直接去,不要提前下帖子,如此才能真真切切地看见他们的日子究竟过得如何。” 谢和雍讶然,“你的意思是......” “若妻主提前下了帖子,那他们或许会有所准备,也许有意作出假象来蒙蔽妻主也未可知啊。”姜容点头,说出自己的猜想。 “你说的有道理。”谢和雍一想,确实如此。采样要保证真实性,正确的认识才能有接下来正确的实践。 “待家中出嫁子们的日子好了,未嫁子们以后也就有盼头了。”姜容是真的为他们高兴。 谢和雍沉思了一下,“若是有些人家,因为这些教条,便如何指责贬低我谢家儿郎,那这样的人家,我们谢家也不屑与之结秦晋之好!” 姜容眨眨眼,有些惊讶,这......还能这样想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谢家就算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也依旧是屹立在他们不可企及的高度上。未来,妻主只会让谢家更上一层楼,所以家中那些未嫁的公子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何须担忧前程呢。 二人解了这些心头郁结,马车也抵达了他们置办的那宅子门口。 谢和雍跳下车,伸手去扶姜容。 突然,门内有一小厮,露出脑袋看了看,见是他们,立马跑出来,哭得又急又凶,“主子,您们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谢和雍见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一突。 姜容连忙也下了车,盯着那小厮,神色紧张。 那小厮一边抹着不停往下落的眼泪,一边悲愤地说着,“月前,萱老爷被范家的人抓走了!” “什么叫抓走了?怎么抓的?擅闯民宅是犯法的,你们没有报官吗?!”谢和雍越说脸越黑,然后看着眼前的小厮,名叫六儿的,问,“对了,怎么这半天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六儿面露悲痛与哀戚,“他们......伤的伤、残的残,现都在屋里,轮番照料小姐呢。” “妻主,先进去再说吧。”姜容扫了眼街上的行人,提议道。 谢和雍气的大口喘了口气,随后迈着步子快速进了宅子,身后几人跟上。 里屋几个佣人各个带伤,且伤的都不轻,没有一个活动方便的。听了六儿说,偏房还有两个挨了官府板子的,至今还下不来床榻...... 佣人们见了他们几人,个个神情激动,带着难过委屈与新希望。 谢和雍有些不好受,她捏紧了拳,复又松开,“范家,还真是没将我放眼里啊!” “你先说,萱老爷怎么被抓走了?”姜容看向六儿。 六儿忙不迭点点头,带着几分沉闷的腔调,“那日,奴才出门去买菜了,回来才知道的。萱舅爷被范家来人抓走了,范家领了好些恶棍来,家中众人都不敌,各个受了伤。” “两个侍卫姐姐去告官府,却不想,那范家......捏着萱老爷的身契,说他是逃奴!咱们家私藏了范家逃奴,又去告状,根本就不占理,就连两个侍卫姐姐都因为诬告被打了几十板子......” 姜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他捕捉到了一个先前不曾预料到的信息,“身契?!范家怎么会有萱舅爷的身契?不是说,萱舅爷是良侍身份入的范府么?” 见他看过来,满脸惊愕,谢和雍摇摇头。 她只是个小纨绔,以前根本就不管家中的这些事情,完全不了解内情。但她印象中,祖母应该再怎么也不会把舅舅们卖掉啊!之前,不一直都说他是良侍,不可能有身契的么。 “先前萱舅舅回家中求救,也不曾提过这事啊......难道当日他便是被这身契拿捏了?”谢和雍咬了咬舌尖,这事情不好办啊,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姜容有些头疼。 他先前想到了各种情况,却独独没想过,谢之萱竟是有身契在范家的手上!那这......不得任由范家拿捏了么? “奴记得,萱舅爷是良侍身份嫁进的范家!”姜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确信了这一点,“妻主,咱们先找到萱舅爷在哪,然后再作后续打算。” “也好。云遮、云隐,你们去查查,看谢之萱现在在哪。不要惊动官府和谢家,能办到么?” 云隐和云遮行礼,退出去,“属下领命。” 第两百三十五章 又是繁楼 谢和雍领着风尚出去请了郎中来。 原先这些人都是些老实人。她留下的银子,到现在才用了个零头。他们都为了护主受了如此重伤,却不省得先去医治,不经主子允许,就不敢随意挪用这些银钱......谢和雍也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骂了。 她是不曾给这些人说过,他们谢家也不至于这么苛待自己人。 “受了伤不立即医治,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时机的!”谢和雍绷着脸。 姜容见几人神色有些紧张,还是好性子地给他们解释了一句,“你们是新人,不知道谢家的规矩待遇,后头等回了洛台,再慢慢了解吧。” 云隐和云遮不愧出自帝皇暗卫,不过半刻钟,就探到了消息。 “主子,谢之萱月前被范家带离此处后,卖到了东街头。”云隐平淡地阐述着此事。 云遮补充,“东街头是,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姜容闻言,只觉眼前一黑。 他只是想救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阿兰觉得太痛苦,活不下去,自尽了......如今,谢之萱都将孩子生下来了!他那么想活着,为什么偏偏就是活不下去呢?他们,范家,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呢? 谢和雍在后边,急忙将他扶住,“姜容!你没事吧?你先坐下,来,喝点热水。” 姜容伸出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行清泪缓缓而落。 “妻主,奴一定要让谢之萱活着!” 谢和雍回握,“好,好。” 姜容用尽全力,撑着谢和雍的手,站起了身,“咱们现在就去东街头赎人,奴把存款和铺子里全部的钱都拿出来......不,奴将铺子和田地全卖掉也可以的!一定要将人救出来!” 这不仅仅是关乎谢之萱的性命,更是姜容最后的希望,他在拼这一口气。 老天非要收割这些男子的命,他倒要看看,看他奋力一搏,能否将人从鬼门关给夺回来! 一行人离开宅子去往东街头。 夏初和夏浅留下来看顾要吃药的众人以及谢之萱留下的孩子了。 孩子是奴仆们拼了命才藏好保护起来的,他们将她喂养得白白胖胖的,瞧着就是被悉心照料过的——皮肤白嫩小脸红润,性子也安静乖巧,很讨人喜欢。 也不知谢之萱是怎么想的,给孩子娶了个名字叫“荣儿”。音从了姜容的名儿,只是不同字。 夏浅和夏初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由愣了愣。萱舅爷这是感谢他们主子呢?还是希望孩子将来和他们主子一样呢?可表小姐是女孩儿,要像也得像小姐呀! 不过,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主子聪明、善良、勇敢、正直!能嫁给小姐,运气也是不错的。嗯嗯,没错没错的。 ...... 谢和雍看着眼前的建筑,不由汗颜,只因上面大大的牌匾挂着,上书“繁楼”二字。 这繁楼背后到底什么名堂?才短短几年,怎么连廑台都有它的分号了?这是要开遍全国的节奏呀!幸好本朝严令禁止官员有嫖|娼行为,否则这简直就是一线全国连锁的情报网了! “妻主,这和延州、淅州的繁楼,莫不是一脉生意?”姜容蹙眉,他带了帏帽。 “应当是了。此处离洛台不远,想来繁楼的分号已然开到这里了。”谢和雍摇摇头,“走吧,先不研究它了,进去赎人。” 这是正事。姜容点头。 他心下明白,谢之萱被卖进这里,也怨不了繁楼头上,可他说到底还是对这种生意有些不喜。 “哟!客官,咱们这里白日不接客的!您呐,晚上再过来?”这儿的繁楼鸨公并非刘老爹,而是一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谢和雍看着他,先礼后兵,最好是能好好商量着处理,“我们是来为人赎身的。” “赎身?”这鸨公姓花。 “对。月前,你们这里来了一个叫谢之萱的。此人,正是我们要赎走之人。” 花老爹前面还神色正常,一听谢之萱,他有些迟疑,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扇着他那香气刺鼻的扇子,解释道,“这......咱们这儿才开业没许久,这些人我都有点记不清了。不过你说的此人,我倒是有印象。” 见他才有迟疑,姜容心凉了一半,随后也懒得和他多掰扯,直接问,“你直说,人在哪?” 花老爹还欲多说,旁边风尚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手撑着腰间的剑柄。 “这......你们可别乱来!”花老爹有几分慌乱,“当心我报官!我雇了打手的!” 姜容见他还不说,眼中迸射出凶光,怒斥道,“是不是你逼他,把他害死了?!!!” 那花老爹哪里见过这样的真事,吓得忙往后躲。 他这副姿态,在姜容眼里便是心虚默认了。 姜容气极,被这股子愤怒、绝望、痛苦冲昏了头脑,“我要杀了你!” 他作势伸手去抽风尚的剑,风尚眼疾手快拦住了他,谢和雍拉紧他的手,“冷静点!别做傻事!” 花老爹被吓得瞪大眼睛,站得远远的,藏在楼柱之后,颤抖着说,“他没死!就是让人赎走了!头一天,人刚到我这里,第二日就叫赎走了!” “赎走了???” 众人都懵了。怎么又被赎走了? 谢和雍再问那花老爹,“你可有留下的文书、账案?” 这才是花老爹心虚之处。他面露难色,哭丧着脸说,“我......我不过是在繁楼做个管事儿的鸨公,我就,想着......他才刚来这儿,众人也没有什么印象,这时,有人替他赎身......正好能捞一笔......” 姜容闻言,希望破灭,他恶狠狠地等了花老爹一眼,指责道,“你给人家做事,竟私下中饱私囊,做如此欺上瞒下的举动,你知不知道——” 说到这儿,姜容卡了壳,后面的话,他不能说。 他一甩袖子,分明气极。 “那你可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有何特征?姓甚名谁?”一旁的云遮问。 花老爹定神,想了半天,惭愧地低下头,摇了摇脑袋。 此行,终归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待他们离开,花老爹才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第两百三十六章 回到谢家 姜容感觉先前他们做的一切,就好像一场笑话,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这些时日,偶尔会有那样的想法,特别希望自己是个女子——可以去争夺权力、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还能有机会博一个光明未来。 如果他是女子,是不是就能救他们了?可......如果他是女子,还能如此去为一个男子设身处地着想,甚至感同身受么? 谢和雍坐在马车上,同样也在沉思,谢之萱到底被什么人带走了?她叫云隐、云遮去查了,竟一点都找不到他的踪迹身影。她们都怀疑,谢之萱已经遇害了。 只是这样一来,打乱了她原定的所有计划。叫她这样轻松放过范家,她实在又恨的不行。眼下,她也只能先带着小表妹回谢家,之后再做打算。 谢和雍咬了咬后槽牙。 范家,想借着谢家名义在戢州作威作福,竟还这样待他们谢家嫁过来的人,等着瞧! 戢州已经距勐南隗不远了,短短几日,连同这边的佣人一起跟着回了谢家。 洛台,淅州。 谢家。 马车停在门口,鞭炮声响起。 “噼里啪啦......” 谢澜领着谢家人一早在门口等着了。 张氏凌晨便起身,张罗着给谢和雍接风洗尘,盯着后厨忙活着做那最费工夫的菜肴,当然,还是食素。崔叔叔和从叔叔领人将谢和雍住的小院整理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唯恐留有一丝尘埃叫他们心尖尖上的小主子不舒坦。 陈氏是最盼着她回来的。他的乖囡囡宝贝孙女,进了趟京城,就给他讨了个诰命来!哎哟,他都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其实这些年,他总是腰杆子挺不直的,只因他并非老夫人的原配正夫,而是从郎侍身份抬上来的继室。他是靠着子嗣上位,但到底名分上总差了些。如今,他是御封的诰命郎君了!看旁人谁还能抓着他身份说事! 谢和雍下了马车,谢澜伸着手快步走来,连连说了几个“好”。 “哎哟我的老天!怎么瘦得都脱相了呀!”张氏失声惊呼,随后顾不得那些礼法,快步跑到了人前头,看着谢和雍,眼眶立马就红了。 谢和雍挠挠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贤婿,孩子赶路许久,在门口站着累,还是先进去再叙话。”陈氏也是泪眼婆娑的,到底看见自家乖宝身子如此单薄瘦削,一个没忍住,还是心疼。 张氏连连点头,看自己孩子这样,他心里难受啊,“快快,进屋坐着再说。这是受了多少罪呀......” 谢和雍顺着进了家门,众人才看到她身后的姜容,怀里抱着个......孩子??? 见此,谢澜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进屋再说,便没有多看。 张氏却冷冷扫了他一眼,眼中是不满与怒气。出去几月,这人不知怎么伺候宁儿的! “母亲呢?”谢和雍走在前头,忽然想起来,走之前母亲说要去俍台处理事情,怎么不见人影? 张氏叹息一声,“正领你过去呢。你母亲去处理那群恶徒,受了重伤,费了好大劲才救回来,如今还细细养着呢。” “什么恶徒,如此猖狂?”谢和雍眼睛一瞪,“事情解决了吗?” 张氏点点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都处理好了!你啊,就别瞎操心了,赶紧把你自己养好吧。为父养了你十几年的心肝宝贝疙瘩肉,怎么才出去几月,就都掉光啦?” “孩儿一出去,就想家了。思念父亲,食不下咽,自然就清减了些。”谢和雍嘿嘿一笑,有些心虚。 “少油腔滑调!”张氏被她这样子逗得又气又笑。 谢文惠今日特地叫人为她施了点胭脂,如此气色也能瞧着好些。孩子回来了,不能叫她看了自己这苍白的脸色,免得把她吓到了。 “母亲!孩儿回来了!”谢和雍行了个大礼。 谢文惠笑笑,待看清她的脸色,大惊,“你这也是遭人暗算了吗?怎得脸色如此之差,比之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和雍心上扎了一箭,嘿嘿笑着打哈哈,还是那一套说辞,“孩儿吃的挑剔,离家胃口又不好,可不就这样了。母亲如何叫人害的伤至如此?可将那些贼人拿下了?” “都解决了,过去了。”谢文惠一句带过,显然不想多说这事。事实上,她不仅逃出了凶险,还成功反扑,已然将那群人制服。如今俍台那一片的商号,已然是她谢文惠的天下了! 说白了,就是黑吃黑! “那便好。陛下已经下口谕,传召你进京,参选皇商。”谢和雍笑道,“所以母亲还得赶快养好身子才是。” “此话当真?”谢文惠眼睛一亮。天呐,真是什么好事都能叫她家宁儿赶上!皇商!!!那可是一个商人此生最高的顶点了! 谢和雍见她这样有活力,也被渲染了几分,玩笑道,“我可不敢假传圣旨!” 周管家已经带了人将马车从偏门领进,并卸下那足以摆满整个院子的礼物、赏赐。 从谢文惠那边出来,谢和雍就过去分拣这些带回来的东西,将它们悉数分号,差人送到预备的人手里去。而她自己,则拿了向帝皇讨要的那一套定窑白瓷茶器去了谢澜那里。 谢澜只等她看完谢文惠就过来了,“宁儿!总算来了。” “祖母,喏。”谢和雍递了过去,“新茶器。” 谢澜接了过去,打开去瞧,爱不释手,“质地比之我先前那套还要上乘,可是在京城高价购得?” 谢和雍摇摇头,“孙女跟帝皇陛下亲自讨要的!” “!!!”谢澜手微颤,随后小心翼翼将这套茶器轻轻拜访在桌子上,还再三确定放稳当了才松开手。“这御赐之物,怎么能随意摆出来使用?还是收好吧。” 随后,谢澜眼皮子抖了抖。 这小崽子,还真张口跟陛下要东西了!可孩子也是一片孝心,为她要得这一套茶具,她又不好数落孩子,毕竟,是孩子一份心意。 谢和雍得意一笑,“我就知道祖母您舍不得用,我临走时候又问陛下要了一套!这样您砸了一套,还有一套能用!” “。”谢澜捂着心口,哎呀呀呀......老人家受不住啊。 第两百三十七章 逃过一劫 谢和雍还不等给谢澜说她一路的事情,谢澜就先问她,“你进京在你外祖母家,可曾察觉你外祖母有什么不妥之处?” “外祖母?”谢和雍愣了愣,没有呀。她在张家,是出了几件不太妥当的事情,但和外祖母毫无干系啊! 谢澜见她满脸疑惑,便明白了,她什么都没发现。唉,不过也是,自家孩子实在心思恪纯,哪里会防着自己嫡亲的外祖母呢。 “上月,家中遭了贼人袭击!幸好你母亲那时已然赶回来,家中守卫也都很尽心妥帖,这才保护了府里上下太平。”谢澜轻描淡写地讲述了这件事,又补了一句,“有人要刺杀我,而此人,与你外祖母脱不了干系!” 谢和雍脸色一凝,张着嘴,十分惊愕。外祖母怎么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顺着查过去,得到了确切消息,张诚敬事先早已知晓了此事,却选择了隐瞒不告。张家,终究是与我谢家离了心。”谢澜有些复杂地看着孙女,语重心长地和她说着。 她知道孩子或许一时间很难接受,但她必须得让孩子明白,有时候看起来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会因为利益的冲突而生出嫌隙。性命关头,不要去赌人心。 谢家的守卫哪里能扛得住恭平王手下之人的袭击,那是谢澜早有准备,才能得以逃过此劫。 此前,肇台旱灾,周遭地域都多多少少受到了牵连。一旦事发,官员必定要调整和调度。早在出事那时,谢澜就盯准了这其中的契机。 后面的事情她是没有预料,而两地知府的位子她更是没办法插手,但壬州出事之际,她就立马向壬州下面的知县抛出橄榄枝,达成了合作。 此人,便是壬州后来上任的新知州,刘衍。 刘衍一直记着谢澜的助力与提携,加之后面谢和雍的几番操作,让她看准了谢家这棵大树,一门心思已经牢牢向谢家靠拢了。 因着谢澜的谨慎,她们二人的合作也是不露半点痕迹。 而之后,刘衍刚一上任,竟有人私下联系了她,说是京城杜家的人,叫她秘密监视张诚敬,顺便作为其备选,等时机一到就顶替了她。 杜家一早便调查了刘衍,觉得此人可用才作拉拢。而刘衍则是按兵不动,蛰伏着,一点一点去搜集对方的信息等。 终于,还是叫她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杜家,身后的人就是恭平王!她们如此费尽周折,就是为了掩饰恭平王在封地内谋逆的罪行! 这所有的一切,刘衍都告诉了谢澜。比起他们这些人,刘衍还是更相信跟着谢家的出路会更好。更别提谢澜早年对她有恩。 在张诚敬离开肇台后,刘衍接到消息,她升任的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调任的旨意就到了她手里。而她上任肇台知府后,就有更大的权柄去了解探听恭平王下势力的动向。 恭平王下令诛杀谢澜的消息,便被刘衍获知。不仅如此,她也知道了对方将事情说给了张诚敬,以此试探对方的忠心和选择。 谢澜得到刘衍的消息后,暗中雇了好些人手保护安危,这才从鬼门关逃出生天。 直到现在,她都没听到张诚敬一丝提醒。不过,意料之中,没有失望,只有清醒的认知。 谢和雍沉默了。 或许她再仔细想想,就能理解外祖母的选择,毕竟外祖母背后是张家几百口的性命,很多事都是不能不为,可她心里还是觉得十分难过的,毕竟她险些就失去了祖母和母亲,甚至失去整个家。 “张家和谢家算是彻底打破了原本联盟的格局,你父亲可能会比较难做......你......” 谢和雍听着谢澜的话,蹙眉。不仅是父亲难做,渊表弟、圻表姐,还有她自己......又何尝不都处于两难的境地了呢? 谢澜看她实在难受,也稍微迟疑了几分,终归还是说完了,“你身为家中这一辈唯一的女子,要坚强些,肩负起家族重任。如果,有一天叫你这么选,你也得拿出这份魄力来。” “......”她做不到啊。 “祖母不必忧心。现下,我将风尚她们也都带回来了,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实在不成,我便写信给义姐和闵赜。”谢和雍以为她仍在害怕,安慰她道。 谢澜垂眸,沉默不语。她哪里还要忧心?如今该愁的,是张诚敬! 如今谢家逃过一劫,而刘衍做事也十分干净,也就是说,恭平王等人最后会误以为是张诚敬给她传了信,当是张家选择了背叛。那么,谢家之祸,就转变成了张家之灾了! 张家前面背弃了谢家,放任谢家灭亡却不肯报个信,后又叫恭平王误会记恨,现落得两头不讨好,夹在中间,孤立无援。 谢澜倒想看看,张诚敬此番如何能挨过去。 “这事儿,你父亲怕还不知晓。你同他说话注意些,不要说漏嘴了,刺激到他。” 谢和雍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后才一一给谢澜说起自己路上遇到的事情。 这些事情,她回家怕也只能说给祖母听。祖母到底是为官员,能想通其中的这些阴谋算计,给她提供一些建议,且祖母处事沉稳冷静,不会动辄就感情用事,听了这些事情也不会偏激。 ...... 才听了两句,“沉稳冷静”的谢澜猛地站起身,握拳砸在桌上,脸上满是肃杀,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有刺客沿路追杀你?!” “是。”谢和雍嘴角一抽,“祖母,您别激动,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咱家就你一根独苗,我怎能不激动?你要是出个什么事,你祖母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得叫那些人下了地狱!”谢澜认真地说着,“什么叫没事儿!你没事儿,是因为风尚等人尽心护卫,是因为你福星高照,怎能轻饶过害你之人!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我们没有查到幕后之人......” 谢澜伸手示意她不必再说这话,“等等,让我好好想想。你此番进京,定是碍着什么人的事了!你且继续说后面的事。” 第两百三十八章 祖孙谈话 “我先是路过戢州去看了萱舅舅。”谢和雍开始讲起了这段经历,“萱舅舅有了身孕,已然足月。临产在即,范家却还叫他做重活。出了事,人躺在门口,范家却不理不睬。我将人救了出来,请了郎中和接生翁,离开戢州前,舅舅诞下一女。” “可此番回来,我原打算将人接回来,却不想舅舅说是被范家带走了,府里奴仆去告状,却说范家捏了萱舅舅的身契,不仅如此,范家还反来诬告他们私藏逃奴。” “我查到萱舅舅被卖到了繁楼,等去时,人早就被赎走了,后面就再无消息了。” 饶是谢澜再怎么端的住,听了这跌宕起伏的事情,她也是心惊肉跳的。人都说,登高跌重。这名声上的事情,可大可小啊。 “不是说范老夫人病入膏肓有一年了么?谢之萱怎么会有身孕?”谢澜很快抓住了重点,有些惊疑地小声说着,“你走时不过才一月中旬,他就足月了!可他上次回来,全然瞧不出是有孕的样子啊!” 谢和雍摇头解释道,“有些人体质特殊,就是不会过早显怀。他怕也是利用这一点,才藏得天衣无缝吧。孩子,是范家一位庶出夫人的。” “什么???”谢澜惊得握拳堵上了自己的嘴,心里却慌乱不已,这可是天大的丑事啊!谢之萱这个不要脸的孽障,竟在妻主病期与名义上的庶女私通,还剩下个礼法所不容的孩子!这,这是乱......天爷呀!她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你说人现在不知所踪?”现下必须得知道这个逆子落到谁手里了!这简直是给谢家的敌人递刀子! 谢和雍点点头,“祖母,咱们还得加派人手,暗中探查萱舅舅的下落。” “嗯,一定得查。”把人捏在自己手里,然后处置了。 谢澜想起姜容抱着的孩子,“你把孩子带回来了?你打算如何安置?” “交给罗老爷吧,那毕竟是他的亲外孙,他左右无事,又有佣人帮衬,能把孩子看顾好的。”这也是谢和雍路上早就想好的。 谢澜对此没有多言。只要不是张氏、陈氏和谢和雍自己养就好。那孩子出身不光彩,不“适合”作嫡出养在主子身边。 “范家和戢州知州......咱们绝不能放过他们!”谢和雍恨恨地说。 谢澜这会儿口渴了,喝了几口茶,云淡风轻地接过,“这个好说。” 孩子既然提了,她运作一番,解决了他们就是。何况这两家知道了内里的事情,对谢家也是个潜在的威胁。她不允许他们存在于世了。 谢和雍惊讶,祖母这么快就想好法子了么?如此,她就不去费这个心思了。真好,省心。 “后面还遇到什么事情了?”谢澜恢复平静,继续问。 “之后,我去了邬州,住了一处客栈。那客栈老板的夫郎是邬州知州的弟弟,生有一子,待嫁闺中,险些扣了我作赘媳!”谢和雍语气很平淡,她对此事态度很微妙。罗正直的问题是确实有,这耀武扬威的行为也合该受罚,可阿兰的悲剧却是意外,算是自己间接酿成...... “只不过这次回来才知,罗正直已经被彻查判处流放,客栈一家也因为罗正直结仇众多而被牵连,那少年被嫁给了一个畜牲......”谢和雍顿了顿,“怀着身孕自尽了,一尸两命。” 对此,谢澜也有几分唏嘘,感慨道,“他自己背负着这样的痛苦,想必,也不想让孩子跟着受罪了。” 谢和雍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后面一路上追杀不断,我们就加快了速度,在橍州时等到了闵赜护送。快进京时,倒是有件怪事。我们遇到了一群劫匪,从他们手里救出几个穷书生。这些书生一开始还想跟着我们,被我拒绝了。可进了京后,发现她们又住进了张家,说是受了张家的资助。” 谢澜眼中闪过精光,脸色一沉,“哼,这还用说,那群人必定是恭平王的眼线!你住在张家,可算是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 她现在对张家很有意见! “左右她们倒也没升出什么事端,成不了气候。”谢和雍这才说到自己进京的重点,进宫。 “此番进宫......”谢和雍在谢澜示意下压低了声音,“是给陛下瞧病。如今已经瞧好了,我还举荐了延州黄、白二位郎中进宫!” 谢澜眼神一凛,沉沉地说道,“所以,是有人要暗害陛下,而你很有可能会碍着她们的算计,这才对你下了杀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和宜安王府、闵将军府的关系,打破了夺储之争的稳定局面......京城,怕是要变天。这天下,乱了。” 原来,是这样吗? 谢和雍感觉好麻烦。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卷入这些争斗里了?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子弟啊。啧,草率了,应该问陛下多要点赏赐的,这波血亏...... “宜安王殿下可表露支持哪位皇女了?” “唔......义母好像说过,义姐支持了三皇女,还是谁来着......她不同意!”谢和雍苦思冥想,“她每天亲自去照顾陛下的身体......” 谢澜稍一想,便了然她的打算了。看来,这宜安王也是个厉害角色。这是要避开站队呀! 她也得好好想想,谢家在这世道下,该走什么路了。 “义母?” 谢和雍点头,“我现在相当于是半个世女了。” 谢澜有些失笑,自己这小孙女呀,真是......有福气,怕又是歪打正着得了宜安王的欢喜!罢了罢了,或许这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吧。自己所求,也不过她能一世太平,无忧无虑而已。 “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谢和雍摇摇头,随后又一拍手,“对,我去游湖了。然后有人落水,我救了上来!” “男子么?你怎么不考量考量呢,莫不是叫那人讹上了?”谢澜挑挑眉。 “那是和顺王郡卿,我救了他,结果就有人来抢,我就把人揍了。” 谢澜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问,“揍得......谁?” “二皇女。” 谢澜一个没坐稳,险些滑到地上去。二皇女?! 第两百三十九章 百感交集 “二皇女算计和顺王郡卿,结果被我搅和了!反正,二皇女已经被罚了......”谢和雍到底还是有点心虚的,她怎么知道那是皇女......当时那种情况,她根本不能忍! 谢澜面露古怪,“和顺王......没叫你提亲?” “我拒绝了!”谢和雍扬了扬眉,可得意了。 “......”谢澜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她在想什么。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为什么要拒绝这上好的亲事啊!和顺王郡卿!想都不敢想啊! 谢和雍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是我谢家儿女的风范!” “......” 谢澜伸手扶额,好累。 “对了!在张家,还有两件事。郑家的事,祖母您听说了吗?” 谢澜抿唇,面露几分不喜,“嗯。怎么?你那姨父,叫你回来求情?” “没。”谢和雍摇摇头,“外祖母不许。” 谢澜点头,这还差不多!若是郑家这般没分寸,那她一定会让他们后悔!毕竟,郑家可不算谢家正经的亲家,那是隔着的!何况她现在很是恼了张家。 “祖母真的不管么?” 谢澜叹了口气,“唉,你可知郑家犯了什么事?” “放印子钱。”高利贷,很恶劣那种! 谢澜给她点明郑家造的孽,“郑家给人放印子钱,然后利滚利,叫那些人这辈子都还不起,最终只能受郑家挟制,给郑家卖命地挣银子还钱,一辈子算是卖给郑家都不够!若有人逾期不还,郑家便去欠债人的家中,一通暴力恐吓,又抢又夺,和强盗无甚分别!如此这般,害了不少人。” “郑家想让我出面,却不想早有人盯上了他们!谢家和张家眼下正是热灶,郑家一头钻进别人的套子里,谁出头谁就得被算计!咱们的隗守便在那等着我呢!” 谢和雍“啊”了一声,苦涩一笑。这些事情,怎么一个比一个凶险复杂? “祖母您这些年真是辛苦了!” 谢澜摆摆手,“你且说另一件事罢。” “噢!张宛洲给我下药,幸好姜容来得及时,但府医说,恐会伤身。” 谢澜这回是真的气狠了,“他?怎么会给你下药?”自不问是什么药了,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田大娘,是二房姨父的远亲......”谢和雍叹息,“外祖父生了大气,恨恨地处罚了他们。张宛洲本是去作僧人,不知怎得,路上便病故了!” 谢澜哼了声,终究也没再说什么奚落之言。依她看,来十个张宛洲,也比不得自家囡囡金贵! 二人攀谈大半日,才算将此行概括了个大致。 “好了,回了家就什么都不要操心了!这些事情,自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去处理,你可每日在家仔细养着,多吃些!回头叫你父亲从府库给你取些补品,每日炖了给你用!”谢澜有些心疼孙女,这一趟出去,确实是没少遭罪啊。 谢和雍嘿嘿一笑,算是糊弄过去。她还有一堆事要做呢,让她待在家养膘,不可能的! 果然,休养了一日,接下来的时间,谢和雍又像个小陀螺一样,到处转了起来。 新一季的衣裳首饰,图纸也该出了。听崔叔叔说,谢氏成衣铺的生意已经扩张往北了,她也得画些北部偏好的花样子,算是为谢家竞标皇商添几分助力吧。这一路她倒是见了不少,想法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只待画到图纸上去,略作调整。 点心铺子的事,还得进一步和她娘商量。 虽然谢文惠尚且卧榻养伤,但赚钱的事情,听着她都兴奋不已啊! 都五月中旬了,天气早就热了,因着她伤势还须静养,而时间已然不等人,他们的生意还没开起来......所以,谢和雍和谢文惠协商后一起敲定,由裴流先行一步,进京去料理冷饮、冰铺的事情。 只是裴流一走,谢文惠又得操心人手的问题了。 她手下三个得力“副手”,裴流、白清月、朱韫,眼下,朱韫代她料理着俍台那些狼子野心的商户们,白清月独自挑着谢氏成衣铺这一块的生意,二人都直呼需要帮手,裴流现在进京发展,加上这点心铺是与官府合营,还必须有人盯着,后面他可能还要在京城逗留许久...... 如此一想,愁的谢文惠嘴里窜起好几处燎泡。 等这些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谢和雍也开始计划着去逐个拜访谢家外嫁男子的妻家了。 在这之前,她还得去延州一趟,巡视一下延州那些商户们的生意,毕竟她也算是合伙人嘛,几个月不去了,也得表示表示关心,尽一份绵薄之力呀。 谢家后院。 姜容依着谢和雍的意思,将谢荣儿(谢之萱的女儿)抱到了罗老爷那里。 “你,回来了?......这是哪来的孩子?”罗老爷消息并不灵通,还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因着姜容先前帮了谢之萱,他对姜容的态度称得上是和善了。 姜容有几分难色,盯着罗老爷认真地说,“这是谢之萱的女儿,你的外孙女。” 罗老爷眼睛一亮,急忙过去看孩子,是长得像他儿子,看着就很亲。 “萱儿呢?” 姜容一僵,“找不到了......” 这消息或许比谢之萱死了还要好些,没消息就说明他还活着......的吧。 “什么叫找不到了?”罗老爷小心地用手指逗弄着外孙女。 ...... 姜容给罗老爷讲述了谢之萱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 罗老爷崩溃大哭,“我苦命的儿啊!怎么遇上这么一户畜牲人家呀!呜呜呜......眼下是生死未卜啊!留下这么小一个孩子,今后可怎么活......” 他哭的凄厉,孩子不知是感受到了亲人的哀绝,还是被他吓到了,也一起跟着哭。 姜容静静地立在院中,听着这一老一小的哭号,心中沉痛不已。 良久,罗老爷抱过孩子,“多谢你这样为他......只可惜,萱儿是个无福的,到底没能逃脱的了啊!” 姜容摇摇头,脸色有些差,心中也是又愧疚又同情,又悲哀又愤懑......多种情绪交织。 “孩子叫谢荣儿,她父亲给取的。”留下这一句,姜容就迅速转身,离开了这里,不敢再多看一眼。 罗老爷在原地,抱着孩子,嘴上念着这名字出神。 第两百四十章 茕茕孑立 “宁儿,孟薇死了。” 许久没听到这个人名了,谢和雍一愣,“怎么死的?” “今早碁州知州接到的孟家人报案,具体死因仵作还在查。”谢澜面露不忍,那孩子幼时和宁儿玩的好,天天来谢府,也算是她瞧着长大了的。可她死相难看,很是凄惨。 谢和雍陷入一种伤感的沉默里。 “这孟薇平日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和善、大方,不应该与人结仇才是啊......”谢澜对于此案一时半会儿毫无头绪。 谢和雍也不知怎么说,那是她幼时的玩伴,只是随着她长大就渐行渐远了。去年,她昏迷醒后,也就与对方见了两面。 “祖母,不然,您问问王宝珠吧?” 谢澜点头,“王宝珠是知县的外甥女,这事,孟家报到了碁州知州那里,我会如实告诉他们的。” 其实,那些人也是来问问谢和雍知不知道。他们也不敢审她,毕竟人家是知府的孙女。不过,谢澜已经告诉他们,谢和雍前阵子进京了,这两日才刚回来,不可能与此事有牵扯。 “你这是要出门?” “对。”谢和雍停了停,说,“祖母,我要去延州视察一下那些商铺......等回来就去孟家,送送孟薇。” “是该好好告个别。”谢澜朝她露出个安抚性质的微笑。 谢和雍轻叹一声。 马车上,姜容见她情绪低落,便陪她下了一路的棋。 “唉,甭管你让我多少个子,我也是赢不了的......”谢和雍郁闷地看着对面的小郎君。 姜容尴尬,心下一时间有些慌乱,眼神闪躲,面色晕红。 他也没想到,妻主的棋技怎么差成这样......他只是想让她赢一局,高兴高兴,谁知弄巧成拙了。 幸好,马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姜容这才松了口气。 谢和雍进了那商铺,倒是见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呵,谢小姐贵步临贱地,本官这小小延州真是蓬荜生辉!” 谢和雍嘴角一抽,“高孑茕......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听了她这话,高孑茕的冷脸也变成了讥笑,继续阴阳怪气,“这不就是孽缘么?也跟您沾沾光,看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福气进京!” 谢和雍白眼一翻,“就你......什么时候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什么时候就能有福气了!” 姜容在二人身旁,看着原本蔫蔫的妻主立马被高孑茕气的生龙活虎,心中也放心了几分。 “二位关系真好啊。”他说。 谢和雍与高孑茕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炸了毛,“哪里看出关系好了?!” “哼!”最后是谁也不待见谁,看一眼都觉得烦。 二人拌嘴这么一番后,旁边的铺子门内突然冒出个人,正是罗家家主。 “呀!!谢小姐您回来了!快快快里边请!”她迈着小碎步“噔噔噔”跑过来,热情地跟谢和雍打招呼,然后敷衍地朝高孑茕施了一礼,“小人见过知州大人。” “谢小姐,哎哟,千盼万盼,可把您等来了!您是来视察的吧?快,请进!小人特地在店里给您备了花茶,就等您来品尝呢!” 被冷在一旁的高孑茕,只觉一阵风吹过后背,那叫一个透心凉。她看了旁边的姜容一眼,一甩袖,也跟了进去。 “呃......”罗家家主看了看伙计准备的三只杯子,又看了看已然端了茶杯在喝的高孑茕,只好将剩余一杯先给姜容,谢和雍是肯定有的呀。 高孑茕丝毫不觉得尴尬。 谢和雍嫌弃地白了她一眼,随后掏出一本小册子,描描写写。 “罗家主,你可有认得的男学究?不要那种教男德的!要学识广博,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至地理的那种......” 姜容神色一动,看了看她,果然听见她说,“我想给姜容寻个先生,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你可有人选引荐?” 罗家主支着脑袋想啊想啊,就是想不到一个这样的人,“嘶......小人实在浅薄,还真不知哪有这样的人......不若,小人叫下头商铺跟着一起找找?” 谢和雍想说“不劳麻烦”,可人多力量大,最后还是点点头。 一旁,高孑茕神色晦暗不明,随后神色终带着几分复杂问道,“他一个身居内院的小侍,无才便是德了......你竟肯叫他学这些?” “你懂什么!”谢和雍懒得与她白话。 “我有人选可引荐与你,你先回答我。”高孑茕目光带着几分炽热和探究,她似乎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谢和雍挑眉,“你有人选?” “是。” 谢和雍转了转眸子,道,“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逻辑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听听这些,都是好词,姜容为什么不能有?就因为他是男子?你这想法,这境界......啧啧啧,俗,低级,浅陋!” “为什么不能......吗?”高孑茕怔住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深深看了谢和雍一眼,“我有个弟弟......” 谢和雍脸皱了皱,然后怀疑地看向她,“你有弟弟?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不信。” “我有弟弟,你怎么听说?你很了解我吗?!”高孑茕只觉,这家伙真是装不了一刻钟,就原形毕露了。 谢和雍挑挑眉,端起茶盏又放下,“孑茕,孑也是一身,茕亦是孤独,听着名字你就应该是个孤儿嘛!” “噗——”旁边罗家主一口茶喷了出来,她急忙尴尬不已地找补,“不下心喝到鼻子里,呛着了。你们继续,继续啊哈哈......” 旁边高孑茕黑了脸,差点要骂人了。但其实,她心下的触动只要她自己知道。 谢和雍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过火,“我失言了。” “无妨,我早习惯了!”高孑茕又呲儿了她一句,这才道,“我今日回去和弟弟商量好,明儿你叫姜小侍来我府上便可。嗯......带好束修,你就甭来了,你我二人八字不合,我怕见你犯忌讳。” 谢和雍蹙眉,“干什么神神秘秘的?你弟弟的学识到底行不行啊?” “明日姜小侍见了不就知道了?” 谢和雍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尝试一下吧。毕竟在赤霄国,这样的人也不太好找的,大家都以教授男子为不合规矩不体面,男子有学识的都少,更别提是男学究了。 第两百四十一章 求学之路 在延州转悠一遭,直到日暮他们才打道回府。 进门时,二人远远瞧见了张宛渊,对方规规矩矩的,远远朝他们施了一礼就离开了。 姜容狠狠蹙了蹙眉,这人......好不正常。 “妻主,束修要送些什么?”他直接打断了谢和雍去想张宛渊的事情,转问起明天的拜师礼。 “一般都是准备束修六礼,这样较为稳妥。待你和先生熟悉之后,等节庆再补上一份礼物就是。”谢和雍摸摸下巴,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束修六礼,包括肉干、芹菜、桂圆、莲子、红枣、红豆等六种礼物。肉干是谢师恩,芹菜寓意“勤学”,莲子代表“苦心”,红豆指“宏图”,枣是祈求“早日高中”,桂圆则意为“功德圆满”。如此,算是拜师礼全。 那边离开的张宛渊是真的没有逗留,他已经学聪明了,一味的纠缠只会让宁表姐厌烦,还是得用一些适当的谋略。 这几个月来,他可是没闲着,一直在学习他父亲留下的手札。手札中记载了许多奇怪的知识,但张宛渊却觉得十分亲切自然。由此,他也越来越好奇父亲的身份。似乎有记忆起,他就对外祖家毫无印象。 孟薇......就是他学成后,练手的第一人! 至于为什么要除掉孟薇? 利益冲突罢了。 ...... 第二日一早,谢和雍亲自替姜容准备好这些束修礼,他便真的独自前去延州了。 谢澜将谢和雍叫到书房。 “听闻你把姜氏送到延州去上男学?” “嗯啊。”谢和雍点头。 “昨儿我还听咱家家塾的先生说,你圻表姐功课极好,底子扎实,又勤奋好学......你不想去看看么?”谢澜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是另外一套瓷器,终归她是没舍得用御赐之物啊! 谢和雍摇头,不想去。 “其实你很聪明的,就是不努力学......想当初,你们这一辈几个孩子启蒙的时候,她们都没有你聪慧呢!”谢澜还是想鼓动她。 谢和雍咂舌,“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了祖母,您这是一种思维的误区,认为聪明人很稀罕。其实不然。这世上聪明的人很多的,努力的人反而才是最珍贵的!可莫要再拿这自欺欺人的话来诓骗孙女了!” 她这百毒不侵的模样叫谢澜也是无奈,也就转移了话题,“你舅舅这些年日子不易,好在圻儿也算争气,最快明年春试便可下场参考了。” “圻表姐心性坚韧,定能一举高中。”谢和雍对此很是笃定。 李圻这种人,就属于逆商很高的人。见惯了风雨,历经了磨难,她对于困境和压力都有一套应对方式,这种品质,可以叫人得益一生呢。 “你倒对她评价高的很!” 听她这么说,谢澜想起了张则瑜,那孩子的心态却是不怎么好的,一路以来顺风顺水惯了,只希望郑家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她吧。 谢澜想归想,却不觉得自家孩子有何不妥。真说起来,谢和雍才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只能说,道理谁都懂,真轮到自己头上,就百般舍不得了。 不过,谢和雍天生就皮实,没有两位表姐听话懂事,她呀,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延州,知州府。 姜容领着夏初夏浅去扣了门,由一小厮引路,一直走到书房去。 “......高......大人?”姜容有些迟疑,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不敢认。 男子穿着一袭青衣,墨发轻挽,依旧是那张面容清冷的脸,未坠得一样首饰钗环,却怎么瞧都是一位倾世之姿的美男子,全然不见往日当作是女子的感觉了。 “您......!”姜容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这是怎么回事?高孑茕,怎么能是男子呢?“她”可是当朝的官员啊! 高孑茕淡淡扫了他一眼,出口便是男子的嗓音,“还不来拜见你的师长?” “!!!” 姜容虽然依旧接受不了,但还是先行了这拜师礼。 “好奇我的身份?怀疑我的目的?想问我为何收你作徒弟,为何将这惊天秘密泄露与你?”高孑茕将姜容满肚子的疑问都说了出来,随后话头一转,“我先得考校考校你的基础如何,再说。” 姜容呆呆地点头。除了附和对方,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一整日考问下来,高孑茕倒对姜容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这小侍基础还可以。虽然学的内容不多,但却理解的很透彻,没有模糊不清的,且他在某些地方见解独特,角度新颖,实在叫人惊喜。 “原先是谁教你?谢和雍?” “是。”姜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此人。他原先竟丝毫未曾察觉此人性别有异...... 高孑茕对他的答案一点都不意外,他眼神幽深,对姜容说,“学的不错。之后每隔一日来我这里,后面我教你。” “那,高大人可否告知,前面那些疑问的答案呢?” “该改口叫师父了。”高孑茕看了他一眼,“你总会知道的。跟着我学,莫不是你还能吃亏不成?” 姜容摇摇头。对方可是新科榜眼,他确实不亏。只是......未知的事情总是叫人有些恐惧的。 “嗯。回去不要和谢和雍说我的事,否则你就别来了。” 姜容愣了愣,点头答应了。罢了,高孑茕和妻主也没有利益冲突。他真的很渴望学习,渴望力量......如果他是高孑茕,之前那些事一定会是另一种结局了吧? 回去后,谢和雍问他如何,他只说教的很好。好在谢和雍神经大条,觉得他说好那就是好了,也就不去纠结了。 接下来的时日,姜容投身到了高孑茕的“高质量教学”中。当然,谢和雍偶尔还是会帮他答疑解惑。 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可渐渐地,姜容就察觉出自家妻主与旁人的差别来。他的课后思考,往往也就成了高孑茕与谢和雍“斗法”的修罗场。 如此,倒叫高孑茕学习了不少。毕竟谢和雍来自更先进的文明,即使她有意收敛,她在很多地方渗透的那种思想也叫高孑茕惊讶和叹服。 也因为此,高孑茕被发配到这苦寒之地的郁气散了不少。 对此,谢和雍一无所知。 亲自送了孟薇下葬后,所有这一切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谢和雍终于决定去拜访她的舅舅和兄弟们的妻家了。 她从周管家那里细细询问了一份单子,然后规划出一条路线来。这路线并非是顺路最近的路线,而是绝对叫他们猜不透的路线。就是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第两百四十二章 江枘齐家 “今日不去上学么?”谢和雍看着坐在对面的姜容。 他们此行要出发去碁州江枘县,谢澜曾任当地的知县,后来被调到了延州才离开了。 从淅州到延州需要一日的路程。 姜容回答道,“嗯,先生叫我有机会多走走、多看看,见识的多了,学东西才能领悟得深刻。” “这话倒是没错。”看来高孑茕这个弟弟还有两把刷子。 ...... 记忆里,江枘,就算是她的故乡了。 祖母在这里任知县十五年,而她亦是生于这里,长于这里。 有太多的回忆。 他们要去的是江枘的齐家。 齐家亦是商户,是谢和雍的舅舅之一,谢之菱的妻家。 “菱舅舅的姻亲来的与萱舅舅不同,是齐家自求娶的。齐家的这位舅母与菱舅舅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关系甚是融洽。因为都在同一处,所以走动得也比较勤。” 姜容听她一路上听她说着有关谢之菱的事情,心中不免也期待了起来。他也想见一见这样举案齐眉的夫妻。他一直以为,这样事先就知根知底的婚姻,要更加安心些。更何况,菱舅爷与舅夫人也算两情相悦。 “原先每逢佳节,我在外游玩总能碰到菱舅舅和舅母一道出游,可恩爱了!” 姜容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耳根红透。 恩爱......妻主忘了,他们俩......似乎也总是一起过节、一起出游的。 抵达齐家时,谢和雍跳下马车舒展了舒展身子,回过头去扶姜容。男子家衣裳不方便,又要顾着体面,所以谢和雍总觉得,他们下马车似乎摇摇欲坠,很危险的样子。 姜容也习惯了,扶着她漂亮纤细却格外有力量的手下了马车。 身后李侍卫等人搬着那些礼物。来人家拜访,还是未曾提前下帖子的,肯定要带足了礼物啊。况且谢和雍已经离开这里两年了,该是舅舅带些东西以表惦念的。她去京城这一路买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菱舅舅和惢表弟也有份。 谢和雍轻车熟路地去门房扣门,里面探出来一个胖胖的小丫头的脑袋,她见到来人,脸色一变,作势就要闭门。旁边的云遮及时出脚,抵在了门上。 胖丫头使了浑身力气都推不动分毫,反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 “你谁呀?之前齐家看门的,不是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么?”谢和雍冷下脸,怀疑地看向她。 姜容疑惑,“妻主,这姑娘倒像是认得您,只不欲叫咱们进门呢。会不会是菱舅爷出了什么事?” 他此话说的实在合理,谢和雍上去拎起她的衣领,“菱舅舅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她说完,旁边云遮一脚把门踢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这么闯进了齐家。 齐家的管家见到她像是见了鬼一样,正慌慌张张地要进内院去报信,只听见一个掐着嗓子的男夹子音传出,“谁呀?大晚上的!死不死呀弄出这么大动静?” 随后,众人就瞧见一个模样年轻、穿着艳丽的男子扭着腰,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瞧见谢和雍先是一愣,随后不由伸手扶了扶鬓间的白色绢花,一双眼睛带着勾人的粘腻,依旧是刚才的声音,只不过更轻声细语,“管家,这位小姐是谁呀?” “这......您先回去吧!这是夫人的贵客!”管家心里慌的厉害,眼珠子转了又转,给他使了个眼神,模棱两可地说着。 谁料那男子非但没瞧他,眼睛还直直粘在谢和雍身上,“既然是贵客,本夫郎身为齐家主君,也该同夫人一道招待才是啊!” “你是齐家主君?” 男子娇羞地点头,“正是呢。” 谢和雍听他这么一说,眼神化作刀子刮向那齐府管家,“齐管家,这到底怎么回事!” 齐管家一抖,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 幸而齐家夫人这时走了过来,看见谢和雍,她只是稍稍僵了一瞬,随后语气自然地问,“谢家外甥女?” “呵,谁是你外甥女?你配么?我舅舅呢?”谢和雍每次不悦的时候,身上那股子纨绔子弟的气质就显出来了,好似她就目空一切了。 齐夫人被这么个小辈下面子,自然脸色铁青。 “你舅舅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了,不若你先别院歇息,等明日......” 旁边自称是齐家主君的男子此刻也算猜到了她的身份,有些惊惧地看着谢和雍。 姜容没有错过他这表情,心中沉重了起来。 谢和雍双臂环在胸前,“你打量着蒙我是吗?从前我来齐家,便是亥时到,菱舅舅也要亲来见我,还会为我亲手泡茶喝!现在才刚酉时正刻,谁会歇这么早?” 齐夫人三番两次被她顶撞,眼中也有几分怒气和不耐,可对面的人她又惹不起,只能佯装着担忧和埋怨,“你舅舅向来疼你,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么?这几日他身子抱恙,难免休息的早些......” “如此,我等正好去舅舅跟前尽尽孝。”姜容适时接话。总之,他们今天非见到菱舅爷不可! 齐夫人正要动怒,身后风尚就将手放到了剑柄,一副马上要操兵戈架势,她又立马歇了火。 齐管家和旁边那男子,也就是吴氏,二人满脸害怕,去看齐夫人的脸色。见她也是很有几分难堪,他们便知道,今日齐府怕是要遭难了。 谢和雍冷着脸,直接招呼身后人,将带来的礼物全搬走,一行人就去了谢之菱的院子。 好家伙,短短两年而已,物是人非啊! 他们现在去的,根本就不是谢和雍记忆中菱舅舅住的那处。 眼前的院子周围灰尘很厚,杂草丛生,几乎可以看得出平日里门可罗雀的情形。瞧着这墙皮都掉了,屋顶的瓦片似乎有些都翻起来了,下雨天不得漏水吗? 谢和雍推门进入。 一进门,就见谢之菱在劈柴,而一旁伙房内窜出个少年,满脸的灰,系着围裙。二人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素面朝天,发丝凌乱,额角尽是汗珠。 少年手上还拿着擀面杖,原本有些凶狠的表情在看见她时,转变为与谢之菱一样的无措和茫然。 第两百四十三章 齐家不仁 这样一群女子贸然进人家后院实在不妥,可谢和雍此时哪里顾得了那些。她要去看望她的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一真有个什么,多些人也好搭把手。 谢和雍叫他们把礼物送进来,搁在院子里,然后退守在院外。 她与姜容,领着夏初、夏浅进了门。 “菱舅舅,您是与姓齐的吵架了么?怎么忽然就这样的待遇了?”谢和雍还不解,进了那昏暗狭窄的屋子,打量了一下里面寒酸的家具...... 她和姜容坐下后,萱舅舅就只能坐在一旁的矮墩上。矮墩的一腿都已经坏了,劈开一道缝子,也只是勉强凑合着用。 谢之菱面色灰白,有些麻木地坐在原地发呆。 姜容默默叹息,妻主这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呢,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菱舅爷没了谢家撑腰,所以日子一下就不复从前了。这哪里是夫妻吵架,分明就是本性暴露! 片刻。 齐惢真端着几只杯子进来,有些局促地给她和谢和雍递上。姜容接过道谢,瞧了是白开水,待客竟连茶叶都没,可见二人生活拮据。 “惢表弟,你坐这歇着吧。”谢和雍朝他招手。 齐惢真腼腆一笑,手攥了攥自己系着的围裙,解释道,“宁表姐,我,我还得做饭呢......你,你们都没吃呢吧?” “别做了,我带你们出去吃。”谢和雍叹气。 想起原先来齐家,舅舅是主君,表弟是嫡子,那前呼后拥的场面,菱舅舅都不一定会做什么活计......这才短短两年,连表弟都会做饭了! 总不能是他们谢家前面刚走,齐家就出事了吧? “那怎么行?”齐惢真摇了摇头,这意思就是直接拒绝了。 谢之菱回神,看了眼谢和雍,直言道,“齐数不会让我们出门的。” “呵,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拦我!”谢和雍听了这句话,是真的生气,她一拍桌子。这齐家竟然还限制了二人的出入自由? 难怪谢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谢之菱抿唇,沉默了一下,“你若是惹恼了齐数,之后我们父子的日子,怕是得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他们,早就想如此这般了,只是碍着谢家,这些年才‘忍气吞声’。呵......怪我太蠢,竟看不出枕边人与自己同床异梦!” 他语气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我现在就是拖着这条命,想着为惢真拼个好前程。如今,能等到娘家人来,我也算是功成圆满!舅舅求你,你把惢真带走......就算嫁个贩夫走卒也好,只要人品过关......” “不......” 她还没等说什么,谢之菱听见这个字,整个眼神都黯淡,如灯灭了般,精气神萎靡下去。是啊,他只是个外嫁子,这是在奢求什么呢。 娘家,呵,不过当他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 “我带你们离开齐家。” 谢之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一旁的齐惢真愕然,“宁表姐......我们离开齐家,去哪?要离开多久?” “你......”谢之菱欲言又止,“你怎的突然来了齐家?是有什么事?路过这儿吗?” 怎么会带他们离开呢?这怎么可能?他是不是在做梦? 谢和雍见二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有些难受,“我专程来瞧你们的。既然齐家不仁,也休怪我谢家不义!你们先随我离开这儿,明儿我来要和离书,若是不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谢之菱听她说和离书,苦笑一声,“和离......宁儿,你可知齐家为何如此待我?” “为何?” “我犯了七出之条,没能为齐家传宗接代。就算上了公堂,齐家也可休了我......”谢之菱眼神哀戚,有一种极大的愧疚和难过,他哭了。 姜容大为震撼,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 齐惢真低下头。 “难道惢表弟就不算是她齐家的血脉了?那个姓齐的狗东西,纳侍那么多,生了那么多女儿,也不差你这一个!就因为这个抛弃糟糠夫郎,还如此苛待你们,她还要不要脸了?!”谢和雍气的猛然站起身,指着前院的方向就骂。 齐惢真一愣,看了眼她,又看了看怔住的父亲,落下泪来。 其实这些年,他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只是他不想父亲伤心,也是自己心里憋着一口气,从未因此流泪过。他也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啊,他也很努力地去表现,很用心地去讨父亲母亲欢心,他也想让他们骄傲......可他该死的,就不是女子啊...... “规矩如此,若是我被休了......惢真以后可怎么办?”谢之菱握住齐惢真的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父子二人痛哭。 看着这情形,姜容忍不住蹙眉。 这菱舅爷实在糊涂!难道他葬身在齐家这火坑,齐惢真就真的能够幸福一生了? 不,他还会背上恨与愁,然后在心中,对父亲愧疚一辈子。 不仅如此,若是齐惢真日后妻家有何好出路,那齐家捏着菱舅爷,做儿子的岂不任由摆布?到那时,齐惢真的妻家保不齐都会嫌弃他,他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谢和雍拍了拍谢之菱的肩,“菱舅舅,你忘了咱家是做什么的了?最好,齐家同意和离,否则,他们齐家就等着承受谢家的怒火吧!” 人都说,抄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谢澜虽然是个好官,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自家人被这么欺负吧?更何况,这事儿,根本用不着谢澜出手。光是谢氏商行的禁令,都够齐家喝一壶的! 谢之菱听她说这话,只一个劲盯着她愣神。 谢家...... 对啊,谢家是做官的。 他是知府大人家公子,妹妹是一代富贾。 为何日子现在沦落成这样了呢? 最后,是姜容点了他一句,“菱舅爷,退一万步,打个比方,就算您被齐家休回谢家,惢真公子跟来那也是咱们谢家的表少爷,多的是人求娶呢!哪您就这么难过了?” 站在后头早就急抓不已的夏初猛地点头附和,夏浅也看着谢之菱。他们二人自然知道,谢家主子们或许并不在意这对父子如何,可只要小姐把他们当回事,那谢家就有他们一席之地! 二人终是点头。 谢和雍领着一群人,又搬着那群带来的礼物和东西,浩浩汤汤将谢之菱与齐惢真带走了。齐家很聪明,拦都没出来拦着。 第两百四十四章 丑恶行径 “夫人,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吴氏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齐数,他实在是害怕呀。他平日里没少欺负那对父子,真若是出什么事,恐怕谢家要拿他第一个开刀啊! 夫郎谢氏的家世,他先前也略有耳闻......可是,他有夫人撑腰,又是如今齐家主君,这才敢到谢氏院里耀武扬威的。这都两年了,也没见谢家来问过话啊,每次都是匆匆送了东西就离开了,那些好东西,可是全进了他的小金库...... 齐数咬紧后槽牙,带着怒气反问道,“不然怎么办?要齐家和谢家正面对上......恐怕人家还没出手,咱们就先完蛋了!” “谢家怎么突然来人了?之前不是一向对外嫁子不闻不问的么?”齐管家嘀咕着。 齐数一拍桌子,“是我们先前想岔了!原以为谢家风光了,便会与这些联姻的亲家生分,没想到......人家是早惦记着给家里人撑腰,只是原先底气还不够硬,这不,找上门来了!” “这,为今这情形,咱们如何是好?”齐管家心道,哎呀哎呀呀,这事儿算是办的......糟糕! “还能怎么办?明儿估计就上门商议和离了。咱们现在好歹还有个齐惢真,想着明日怎么多要些好处吧!唉,亏大了呀!”齐数一手捂脸,真是心痛不已。 也就是这两年而已,她要是再多忍一忍,保不齐能跟着谢家沾沾光!现在好了,先母联姻的盘算算是被自己废掉了,白搭了! 吴氏心里一喜。真若是和离了,那他在齐家的主君位子算是坐稳了! 另一边。 谢和雍领着父子二人先去找了客栈,把一应东西安置好,他们这才去了江枘的一间饭馆。 “齐家郎君,您好久没来了!还是先前的老样子么?”客栈的小二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走在最前头的谢之菱,赶忙凑上去伺候。 谢之菱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两年的落魄日子里,也算看尽人间冷暖。适才出门前,他都非要换了新衣裳,这也算为保留尊严和体面。 “糊涂东西,没瞧着人家领着贵客呢么?原先的菜品哪里够?”掌柜的瞧见谢之菱并不热络,便绕了过来,“郎君,少爷,您楼上请。这位怎么称呼——” 还不等谢和雍说话,掌柜的往前伸了伸脖子,眼睛瞪大,惊喜道,“谢小姐!您回来了?哎哟喂!小人应当远迎才是!快请快请!” “掌柜的,别来无恙啊!”谢和雍笑笑,“我们人多,弄两桌好酒好菜,把店里的招牌都来一份。” 那掌柜脸笑得像花似的,“好嘞,您请等好!招牌菜各来一份,店里再送您一道上好的汤品!” “那就多谢了。”谢和雍拱手。 包厢里。 齐惢真坐在桌上,和谢之菱说,“父亲,没想到此生我竟还有机会来这儿吃饭......” 谢之菱眼睛也有些湿润。他们一度作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最后,还有家可以依靠,还有避风港。 “都过去了。”谢和雍笨拙地安慰了一句。 齐惢真忽然又笑又哭地说,“上一次来,还是母亲给我过生辰呢。” “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谢之菱替他擦了擦泪珠,也是觉得这么些年来的感情,简直就是个笑话! 姜容望着二人触景生情的伤心模样,心情有些沉重。 难道这世上的姻缘,都是不靠谱的么?不论是父母之命,还是两心相悦,最后都只能走上如出一辙的结局吗?难道那些和鸣铿锵的夫妻,只是姻缘这残酷现实中例外的幸存者? 越想,就越觉得毛骨悚然。 一顿饭,在其余三人笑容勉强的心事重重下度过。吃过后,他们也没有逛的兴致,就早早回了客栈休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 谢和雍懒懒地起床,又用了个早膳,这才慢慢悠悠往齐家走。 她是去和离,又不是赶着成亲,急什么。 她睡得香,吃饱喝足的,养足了精气神去应对。而齐家却是凄凄惶惶到半夜才商议出个章程,第二日又是早早地起了身,等她上门。 “齐数,你们家,商量好了吧?”谢和雍像个大爷一样,进门坐了人家主座。 齐家老头、齐数以及吴氏都被她这没有礼数的行为气到了。 就算是论年龄,他们好歹也还是长辈吧?这死丫头片子,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坐在上座......要不是他们不敢的话,早就抽她了! 谢和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然后看着对面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说话啊,声带落家里了?哦不,这儿就是你们家。那什么,先上茶吧。” “说什么呢?不是咱们两家商议着......呃,处理事情吗?”齐数眼珠子一转,装傻充楞。反正和离这话,他们齐家是绝不可能先说的,否则还怎么讹......要补偿? 谢和雍端过齐管家递过来的查,还叫旁边的云遮验了验毒,确认无误后才端起来喝了一口,“你有点揣着糊涂装糊涂的意思啊。我今儿是来商量着你和我菱舅舅和离的,你们昨儿没睡好吧?商量好条件没有?直接说吧!” “......” 她这一记直球把齐家人都打蒙了。 就这么直接吗?连基本的场面话都不说了?直接上来就撕破脸皮,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了吗? 谢和雍视线忽然锁定站在旁边打酱油的吴氏,上下扫瞄似的打量。 吴氏被她看的绷直了身子,浑身不自在,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谢和雍这才想起来,昨日见他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叫人很不爽,“你穿的......是谢家的衣裳!” 她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如临大敌,急忙看向吴氏。 吴氏慌忙开口解释,“是,是,谢家成衣不是很流行吗哈哈......” “你觉得我信吗?你穿的分明就是菱舅舅的衣裳!”谢和雍将茶杯磕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彰显着她的怒气。 见对面三人震惊于谢和雍是如何判断出这衣裳是谢之菱的衣裳时,姜容给他们解答了疑惑—— “你穿的这件衣裳的配色,原是妻主为我专门所制,因着手法特殊,很难仿造,谢氏商行一概不对外售卖。后来,我觉着如此太过浪费,便提议谢家自家人用。所以,家中舅爷们都会有一套这样配色的衣裳。” “明白了吗?”姜容朝他们微微一笑,似乎在嘲讽他们的丑恶行径。 第两百四十五章 恩断义绝 齐数好似一瞬间泄了气。 他们还打算怎么和人家拼气势,如何利用舆论拿捏对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对方......现在,还没等开场,第一回合,完败了。 齐家可以说谢之菱膝下无所出,断了齐家香火,也可以说齐惢真要与齐家断绝关系,是为不孝......可事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外人也是一目了然,不过是他们厚着面皮的强词夺理。 但是,齐家盗窃了谢家送给谢之菱的东西,这便是逃无可逃的罪名了! 问完这一句,谢和雍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她只等齐家开条件了。 “我们要俍台商会给齐家行个方便。”齐数犹豫半天,才张开口。 吴氏诧异地脱口问出,“昨儿不是还说要谢家的染布技艺吗?”他都计划好如何打扮,做什么首饰佩戴了!谢家的布料是真的好看啊!不拿到这技艺,他们齐家怎么挤掉谢家,做勐南隗第一富商? 话一出,齐数瞪了他一眼。这男人,平日里不是很机灵吗,今儿怎么老是坏事儿呢! 对面夏初冷笑了一声,“哈!你还要不要脸?本就把我们谢家公子贬为一个小侍了,还苛待人家,暗中扣押谢家送来的东西......两年送的东西,加起来少说起码得上千两了吧?如今和离,谢家还愿意给你们点好处,咱们好聚好散,没想到呀,你们齐家竟是想要人家吃饭的饭碗去?!” “一上来要夺人饭碗,齐家是要踩在我们谢家头上拉屎拉尿啊!”夏浅冷声道,“这是不把谢家放在眼里了,敢随意凌辱是吗?” 姜容自在地喝着茶。他这两个小厮嘴刀子最是厉害不过,和齐家人过话,他完全不用担心。 “不,这......亲家,咱们两家关系原先多么和睦啊。如今却要就这么散了,实在是叫人想想都难过啊......”齐家老头子这时候站了出来,打起了感情牌。 谢和雍可不吃这一套,“老爷子,此话差矣!咱们两家关系也没好到,您老人家去谢家也是浆洗洒扫、砍柴挑水,孝敬长辈,生育儿子,数十年如一日地辛苦操劳家事,将嫁妆、节礼全赔进去,等离开再把齐家拱手送上的地步啊。” “何况你都这把老骨头了,齐家还这么寒酸......白送都没人要!”谢和雍特别无赖地玩了玩手指甲,然后笑道,“谢家人不做这种亏本买卖!血本无归啊。” 齐老头子指着她,气的大喘气,“你——!” 齐数急忙去扶自己的老爹,随后双眼赤红,盯着谢和雍怒道,“谢和雍!你别太过分了!谢之菱就是个生不出女儿的废物!我们齐家本就休得他的!” “噗嗤!”姜容一笑,“那齐家为何不将人休了呢?” “你以为我不敢?”齐数被他这么一笑,气极,她不容许自己的女子威严被对方挑衅! 这人在这儿装什么呢?夏初翻了个白眼,“呵,你当然不敢了。你就是个怂包软蛋!你怕谢家对付你齐家,所以就一直忍着,直到谢家离开江枘,你这狐狸尾巴立马藏不住了!到如今,你也不过是想捏着这一点,为自己谋好处罢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忍而不发,不过是想靠着菱舅爷攀附谢家谋取好处!这便也罢了,你私底下处处留情,养了一群外室,生的孩子还少么?这样,还不够?等谢家稍微离你齐家远了些,你立马就苛待起昔日的夫郎,却将人压着不许外出,不许与谢家通信儿!”夏浅也厉声指责道。 姜容冷眼看着齐数。 谢和雍啧了一声,感慨道,“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以贱人的标准要求你自己,你可真行啊!” 几人你一言他一语,将齐数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谢和雍勾唇,“前面那个条件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签了和离书与断亲书。” “好......我签!”齐数有些懊恼,“你一早直说答应便是,我还能不签吗?明明我们都是这样的盘算,最后也是这结果,何必中间还要辩这一遭?” 谢和雍眨眨眼,摊手,“自然是为了骂你!” “......”果然,这就是个混不吝的。 出了齐家,所有人都有些烦闷。 “妻主,为何如此轻易答应他们的要求?凭什么啊?”姜容实在是替谢之菱和齐惢真委屈。 谢和雍笑道,“只是给齐家在俍台商会行个方便罢了。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齐家和我谢家恩断义绝了。” 她这么一说,姜容瞬间了悟。 没有了谢家庇佑的齐家,马上就会被其他家族盯上。眼下齐家还在洛台的地界,他们谢家管不着,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那些想要讨好谢家的或者齐家原本的仇家,都会去找齐家的麻烦!绝对热闹! ...... 延州,知州府。 “所以,你们是去把齐家的谢之菱接回来了?”高孑茕一边翻看着书册,一边听姜容给他讲述这一次出行的见闻。 “是,连同菱舅爷的儿子,齐惢真。”姜容正襟危坐,态度恭敬。虽然这件事情稍微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波折,谢家人的反应也如预料中的不乐观,可这些事情妻主都轻松搞定了。 高孑茕复杂地瞧了他一眼,半晌不语。 “先生?”姜容不解,为什么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高孑茕没说什么,反而继续进行起了话题,“你觉得自己此行有何收获?” “收获......”姜容顿了顿,苦笑道,“它打碎了我对与美好的姻缘的幻想。去的时候,我原以为,会见到一对恩爱夫妻的,却不想,最后却是我亲自将这段姻缘埋葬。” 高孑茕看了他一眼,“很失望吗?” “没。”姜容摇摇头,“只是很疑惑,婚姻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世间女子多薄情么?” 高孑茕放下书册,静静地盯着他,冷淡地回道,“是。世间女子,皆是如此的薄情寡恩。那你打算要怎么办呢?” “我......” 第两百四十六章 心理负担 “惢真?你怎么来谢家了?”张宛渊惊讶,先前他还当是看错了呢。 齐惢真也奇怪他怎么在这里。 说实在的,他和张宛渊并不太熟,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一起玩过一两回。再后来,宴会上碰见,他们互相也都没说过话。如今在谢家乍一碰见,还有那么几分尴尬。 “家中出了些变故,父亲同母亲和离了。”齐惢真也就直说了,“今后,我们都要在谢家生活。” 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倒不如直说了。 张宛渊愣了愣神,这齐惢真还是一如既往地直肠子。如此,他也只好安慰对方了,“没关系的。我也在谢家生活,咱们都是苦命人,遇上这样的家人......” 不过,齐惢真自己似乎想的很开,“这样也好。回了谢家,我们会活的更好!家人?你也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来的谢家?我还以为......” 原先这张宛渊打的不就是嫁进谢家的主意?他还以为,对方已经达成了。这两年未曾出门,确实是不知道外面什么天气了。 “是我那继父的女儿张则璁,将我抵押给了赌坊还债,幸得宁表姐将我赎出来。”张宛渊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好似为此伤透了心般。 齐惢真震惊,“什么?竟有这种事!真是,简直,丧尽天良!” “唉,我父亲过世后,继父也算养育了我一场。罢了,就当是还了这恩情也罢。”张宛渊如此说着。 齐惢真性子率直鲁莽,但却有一副柔软心肠,他在齐家遭受冷遇,定然是有一番自立的心,只要捏住这一点,对方就会向自己靠拢。 果然,齐惢真怒了,拉着张宛渊就给他教,“他那哪里算养你?没有比他更坏的了!可恶,这个毒夫!你可莫要愚孝,被他骗了!” 很快,二人的关系就拉近了。 姜容无意中瞧见这一幕,却不欲例理会。 他随先生学习这些时日,长进不少。他愈发觉得,先前自己盯着后院这点子事是多么的愚昧可笑。先生说,如果他的心不能从这四方天地跳出来,那他就永远只能做笼中鸟、井底蛙。 他觉得,先生懂他想做什么。所以他说的话,他会听。 ...... 皇商评比考核快要开始了,谢文惠预备出发进京了。 进京之前,她计划最后去俍台再巡视一番。 谢和雍与之随行。她准备去俍台看望莲舅舅。 莲舅舅的夫人,是一位豪绅,早些年中了举人,只是一直没能做官,后来依附着谢家,打理着祖先留下来的家业,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姜容这次没有跟来——高孑茕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最基本的那些内容,给他准备了一次考试。 他这些时日讲课速度快到飞起,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吸收。 姜容每每回去后,都要熬夜苦读。 原本谢和雍对此有些意见,哪有这样揠苗助长地教学?没等学好,身体先垮了。 可是姜容却坚持如此,还说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等他学完这些,通过考核后,先生就会给他开更多、更难的课程。 先生说,他现在的进度还太慢了,若是想学有所成,眼下的强度根本就不够看的,他起步比别人晚了十数年,若再不勤奋些,这辈子都摸不到更高的学者门槛了。 ...... 事实上,从江枘回来后,高孑茕就问过他,学习,是有什么目的,他学习的初衷是什么。 姜容回答:一开始,只是想找个事情做,打发时间。 高孑茕对于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当即停了课,叫他坐在那里,好好想明白。 如果他现在学习的目的还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么,高孑茕便不再为他教授课程,而是会替他寻一位合适的打发时间的老师。 整整一日,姜容都在沉思中度过,连午膳都一口没动。 “想好了么?” “我有一个愿望。”姜容坐在椅子上,仰视着面前的男子。眼前这个男扮女装,参加科考得了探花,如今在朝堂做了官的人,或许是整个赤霄国为数不多的,有能力拯救男子们一切苦难的人。 “说来听听。” “我想男子有一天,也能有与女子同等的地位。我读书,或许,是为了实现它。” 高孑茕露出个很淡的微笑,但不难看出,他很满意这个答复,“如你所愿。” “先生所愿也是这样吗?”姜容问。 高孑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看着远方说道,“我所愿,男子有一天有凌驾女子之上的地位!” 那一天,姜容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 这边,谢和雍跟着谢文惠一行人历经几日赶路,总算抵达俍台。 “母亲,我去看莲舅舅,咱们就此别过!”谢和雍笑嘻嘻地领着自己的人站了出来,要走一辆马车。 “宝啊,别又叫你舅舅和离了!这传出去,多少对你的名声有损啊!” 谢和雍挠头,“为什么对我的名声有损啊?这又不是我克的!他们那日子都实在过不下去了,干嘛不和离呢?” “毕竟还有孩子不是?能忍则忍吧,婚嫁嘛。何况,你舅舅他们是男子,这一和离,面临的重重困境,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了的!”谢文惠苦口婆心劝说。 谢和雍却反过来说,“母亲,成亲是为了今后的幸福,和离也是。” “母亲,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我希望他们能好。且不说错全都在对方,我要替他们主持公道,便是错误在他们身上,我也得尽可能保护他们。这不就是家人的意义吗?” 谢文惠愣了愣神,家人的意义...... “如果母亲做了错事......”谢文惠极小声地呢喃,险些就问出口了,最后她还是收着了。 她做的错事太多,不需要孩子原谅和保护。她为的就是给孩子留一份家业,让她一生无忧,做什么又要问这多余的问题,让孩子跟着担风险,以后留下心理负担呢? “您说什么?”谢和雍听见她嘟囔一句。 谢文惠摇头,笑道,“快去吧。有事儿就找附近的商户,报上咱家名号,他们应该都知道!” “好。母亲慢走。” 第两百四十七章 相敬如宾 谢之莲的妻家韦家就在俍台边上的刍州。 谢和雍来得巧,刚好碰到韦逊领着谢之莲在谢氏成衣铺买衣裳。 “夫郎,你随便挑喜欢的就是,为妻都给你买。” “莲公子,您选中哪套,小人给您送到府上便是,何劳奶奶出钱买呢?”掌柜的也是陪笑,说着好话。 韦逊一挥手,“诶!不就是衣裳吗?本夫人买得起!” 谢之莲有些尴尬地看她站在人群中,当着这么一屋子顾客的面,开始吹嘘她自己祖上,之后又说她中举的经历...... “夫郎,可挑中了?” 听她叫自己了,谢之莲点点头,随手选了一件女子成衣。 只因他知道,若是他为他自己选一套谢氏的成衣,妻子一定很心疼银子。可若是他不选,或是只选了些普通便宜的布料,妻子又会觉得当着众人落了面子,觉得他小家子气丢了她的脸。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妻主挑一身衣裳。 “哎呀,你说你,就是这样替为妻着想,都说让你给你自己选一身衣裳了,你非选给我。我......哎呀呀,这如何是好!”韦逊瞧了那件衣裳,眼睛一亮。款式颜色都是她喜欢的,穿着一定气度不凡!不过,她还是装模作样地说着漂亮话。 谢之莲柔柔一笑,“夫人穿得舒心便好,我家中还有好些新衣裳没穿,倒不如给您买一身。” “夫郎果真贤德。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啊!” 站在门口的谢和雍瞧见这一幕,还只当他们关系很和睦呢,如此的相敬如宾。 “欸?宁儿?”谢之莲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瞧错,是宁儿! 谢和雍笑,“莲舅舅,舅母。” “你怎的来了?是路过此地吗?好巧啊!”谢之莲有几分惊喜,“去岁你昏迷醒来之后,我和你舅母想着总不好打扰你歇息,也没能多说说话就离开了。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 谢和雍点点头,“劳舅舅、舅母记挂,已然康复了。我是特来看望你们二人,不过进了刍州就路过此处,没成想提前碰到你们了!” “确实是巧啊!走吧,舅母做东,请你去酒楼用膳!”韦逊走上前,伸手示意她往酒楼去。 谢之莲适时出声,“宁儿一路上怕也都是在酒楼吃的,还是回府里吃些家常菜,换换口味。” “知我者,莲舅舅也。”谢和雍笑着婉拒。 韦逊哈哈一笑,“你们舅甥俩倒不愧是一家,是我着相了,走走,这便回府!咱俩好好说说话!” “舅舅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菜,你们俩喝两杯?”谢之莲顺过这话,他是真的高兴外甥女来。 “成!”韦逊打趣道,“哎呀,你有口福了!你舅舅难得亲自下厨呢!” 谢之莲微笑不语。 其实,他平日里经常下厨,因为能省去多请个厨娘的银子,且他做膳食用料比较节省。 “那和雍真是却之不恭了。” 身后跟着的云遮垂下眸子,目露几分嘲讽,旁边云隐面无表情。 韦府离得不远,但谢和雍感觉听韦逊已经和她说了一箩筐的话了......真的是,好有话说。 “唉,到咱家了。你是有几年没来过了吧?” “呃......”谢和雍僵了僵,脑子忽然转不动了,几年没来过?她不是一直都没来过吗? 谢之莲瞧了韦逊一眼,对方哈哈一笑,“说笑了,你是有十几年没来了!哈哈哈,你从出生就没来过咱家!” “......”好冷的笑话。 “唉,这宅子也住的够久了,我总想着换个宅子呢,只是一直没有瞧的上的!”韦逊一边敲门,一边说着。 谢之莲垂眸,其实没打算换。 进门后,谢和雍瞧见里面的情形,宅子是很老旧了,有些地方损坏得很严重了。不过,她是来做客的,又不是评审的。只是,她想不注意都难,这韦逊舅母每路过一处,都要给她说一番。 “哎哟,这处围栏什么时候坏了呀?夫郎,改明儿找人来修一修吧!” 谢之莲:其实坏了有几年了,只是夫人说此处没必要修。 “这花匠好生懈怠,瞧那花儿都修剪成什么样子了?这不是羞臊我么?这样的园景,如何接待文人雅士呢?我平日里读书,不曾注意过,今儿陪外甥女一瞧才见这样失礼之处!” 谢之莲:其实根本就没有花匠,几年前夫人嫌费银子,所以就辞了去。 “夫郎啊,怎么今儿没把你最喜欢那套瓷花瓶摆出来呢?这瓶子不若扔了也罢,颜色太暗沉了,显得土气!” 谢之莲:其实是夫人让摆这个,说是这颜色耐脏,一不小心砸坏了也不心疼。 逛了一圈下来,谢和雍头都大了。 韦逊还欲拉着她说一些读书上的经验,只是她表现得很是疲累,还是谢之莲看了出来,急忙叫人送了她去厢房歇息。 对此,韦逊也只是稍有几分失望,但她又急着瞧谢和雍带来的那些礼品,所以便也同意了。反正,一会儿吃饭时,有的是机会说呢。 “夫人,为夫先去后厨备膳了,您自瞧?” 韦逊点点头,还拉了拉他的手,安慰道,“也好,莫要耽误了宁儿用膳。辛苦夫郎了。” 谢之莲腼腆一笑,退了出去。 先前有客人来家中,送的礼品不够好,被夫人骂了好些难听话。他可不想留在这里——万一听到那不堪入耳的,心里也跟着难受。 不过,谢之莲也是多虑。谢和雍此行带来的礼品,是照着之前谢之菱的单子比对着来的,其中有不少她从京城带回来的好东西,绝对是贵重珍品。保管叫谁瞧了都只会垂涎欲滴,说不出一丝不好的话来。 事实也如此。 韦逊瞅着这一件件华丽、昂贵的礼品,眼睛都要看花了。 亲家果真是好大手笔啊!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那就是同谢家结亲了。有这么个富庶的亲家,她简直,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当然了,夫郎也是很可心的,这些年伺候她尽心尽力。不过,这些东西在一个好亲家面前还是黯然失色的。毕竟她这样的女人可是很吃香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也很正常...... 第两百四十八章 你幸福吗 谢和雍回屋躺了一会儿,感觉歇缓过来了。 此时,谢之莲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肴。 “来了来了!外甥,你可来了!只等你来动筷呢!”韦逊眼睛一亮,朝她招招手。 谢之莲:其实才刚刚上齐了菜,也没等多久,而且夫人已经偷吃了几口。 谢和雍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舅母怎么瞧着比来的时候还热情呢? 谢之莲却心下了然:看来宁儿带来的礼物十分名贵,夫人很满意。 “舅母饿了先吃就是,不用等我的。哪有我一个小辈叫长辈等的道理?” 谢之莲微笑,帮腔道,“夫人也是疼你,想等你来一块儿吃。” “我这实在是,路上坐车久了,脑子昏昏沉沉的。”谢和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韦逊招呼着动筷子,“吃,先吃,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你舅舅手艺可好了,快尝尝。” 期间,韦逊特别体贴和热情,不断地为谢之莲和谢和雍布菜,一边嘴上还不住地夸赞谢之莲的手艺多么多么好,吃了简直就是最幸福的人了之类肉麻又言过其实的话。 谢之莲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还会回之一如往常柔和的微笑。 不过,谢和雍可没那么多想法和忌讳,脱口而出,“怎得都是咸辣口菜?” 韦逊解释道,“你舅舅爱吃这口味,所以做的都是这样的菜,我吃着也很合胃口。宁儿是吃不惯这口味吗?” 谢之莲也满脸关怀,温柔地望着她,“宁儿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噢,没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就是问问。”谢和雍迟疑了一下,但见谢之莲面色如常,她也就没说出口。 她明明记得,莲舅舅喜欢的是甜口菜,不怎么吃咸的,和他的父亲孙老爷的口味一致——孙老爷是北方人,饮食习惯如此。似乎当初因为这个,父亲还抱怨说后厨总得给他们额外准备膳食,有些费工夫。 一顿饭,谢和雍却吃出了不一样的滋味。因为她发现,莲舅舅真的动筷不多,反倒是舅母吃得很香...... “......宁儿,这回知道了吧?想当初舅母我就是这样考上的举人!现在想来,还真是怀念。”韦逊还在唾沫星子横飞,讲着她的“传奇故事”。 谢和雍敷衍地笑笑。 她在想,这对夫妻真的像表现出来得这样恩爱和睦么? 等韦逊出去净手的功夫,谢和雍悄悄问谢之莲,“舅舅,舅母对你好么?是不是背地里养了外室?她怎得不知,你喜欢吃甜口呢?” 见娘家外甥女这么关心自己,谢之莲心中一暖,又听她的问题,不由有几分感动,果然只有血缘至亲才会这样在意自己的感受。 他笑着摇摇头,“夫人待我不算差,这些都是小事,她只是没有注意到。” 谢和雍却不这么认为。她这么一个粗心的人,整日一起吃饭也都熟悉家里人的口味了!韦逊和莲舅舅这都十年多夫妻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待舅舅不算差,这么说,也不算好了。 总之,她老觉得哪里不对劲。 “舅舅,你幸福吗?” “?”,谢之莲诧异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见他对此不解,谢和雍就给他简单地说了下谢之萱和谢之菱的事情。 “唉。”谢之莲对于他俩的事情,其实早有些许的预见,但他也没想到,兄弟的日子会过得如此艰难,叫人听了实在忍不住替他们难过。 “所以说,舅舅,你幸福吗?若是觉得日子难过,我可以带舅舅离开这里,我们回谢家。” 谢之莲愣了愣,“幸福么......” 他现在的这种日子,与其说幸福,倒不如说是安稳、平淡。一个男子的一生,还要求得什么呢。如此,便也罢了。 “宁儿,我眼下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啦。”谢之莲从意识中回过神,释怀一笑。 他这样说,谢和雍也就知道他的选择了。莲舅舅既然觉得这些问题可以忍,那她也不会强硬地替对方做主的。不能说为了一个人好,就去强迫他改变自己的意愿,当是对方觉得好,才真的算是好。 韦逊回来,又接着夸夸其谈起来。 “......真的,若是我来治理这一片土地,那定要将那些恶徒绳之以法!绝对不与这些繁华世俗同流合污!” “......等我做了官以后,你舅舅就是我最最珍爱的夫郎!我要让他风风光光的!到时候,就把周围这些富商、豪绅、员外家的夫郎通通比下去!做这刍州最幸福的男子!” “......也就是这些年身子不好,受不得长途跋涉,否则真想带你舅舅周游列国去呢!领略领略四海的景致,体会不一样的人生。” 谢和雍听她左一句、右一句的畅想,却总有各种各样的托辞理由驳回,好话赖话都叫她一个人说了,总之就是不停叨叨,但都不去实现,明知道是空话、假话,可她还非要怎么怎么说。 “表妹呢?”谢和雍换了个话题。她想透口气。 韦逊原本眉飞色舞的表情僵了僵,随后垮了下来,“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事,把你舅舅和我给气的!简直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读书也不似我小时候那么用功,又没什么天赋,性子也没随你舅舅,成日里就会给爹娘添堵......” 谢和雍麻木地听她发了一大堆牢骚。这曜表妹,怎么叫舅母说的就是个忤逆不孝的孽障? 她看了看谢之莲的表情,对方朝她摇了摇头。 看来,韦逊所言不实。 聊到天色漆黑,韦逊也喝醉了酒,倒头就睡。 谢和雍叫风尚等人把她抬到榻上。 “曜儿性子刚烈,厌文喜武,你舅母嫌她不争气,竟是个莽夫的料子,不许她学。所以二人一直不和,见面总要闹腾一番。”谢之莲叹气,“曜儿现下被你舅母送去书院了,只是她打心里不愿意学这些,成日里故意捣蛋,就是想书院能辞了她。” 谢和雍点头表示理解,这种窒息的压迫的亲情,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扭曲了的爱,确实也很难应付。表妹日子怕也不好过。 “早些歇息吧,听她说了这么多,也怪累人的。”谢之莲笑着和她说。 谢和雍见他态度如此乐观,不由心生敬佩。虽然这个舅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内心却很强大嘛。 第两百四十九章 进阶学习 住在韦家几日后,谢和雍算是见识了韦逊这位舅母。 话痨、口嗨、自恋...... 她的言辞中,透露着一种思想,就是给她一根烧火棍,她就能撬动赤霄国的命脉。 谢和雍有时候很难理解,为什么她明明这么普通,可是却能这么自信,或者说,自负。 “韦逊此人,非常自私。”云隐说,“韦家后厨的人手很少,按照韦家人口来算,谢之莲或许每日都要亲自下厨备膳。而据属下的探查,得到的结果也确实如此。” “韦逊还很抠门!”云遮皱皱鼻子,表示嫌弃,“她每每领了谢之莲出去逛街,回来都是给她自己买很多东西,非常舍得为自己花钱享受,但谢之莲需要用的东西什么的,即便是花谢之莲自己的嫁妆银子,她都总觉得太贵、不值当之类的。” “每年寿辰,谢之莲都得为韦逊精心准备一份价值不菲的赠礼,而每年韦逊为谢之莲准备的,都只是一些廉价甚至免费的小玩意,好些都是无意中捡到的......”云遮继续说着。这简直就是个吝啬鬼,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她多年的态度之下,谢之莲被动的选择。 云隐又继续接话,“韦逊此人只有两个小侍,因为她觉得费钱,这两个小侍还都是韦家原本的家生奴才,免费的。” “韦逊对韦曜也十分抠搜,处处舍不得,连吃饭都嫌对方吃得多。” 谢和雍:“......” 怎么会有这种人??? “小姐,韦家很缺钱吗?”风尚没忍住,郁闷地问了一句。 谢和雍摇摇头,同样也很无奈,“韦家的家业原本确实走向衰败了,可是在最后时刻,韦逊与谢家联姻,迎娶了莲舅舅,之后,韦家就靠近了谢氏这棵大树,所以这些年进项应该很丰厚。俍台毕竟是谢氏发迹之后,最先扩张的生意场地。” 这话也就是说,韦逊的吝啬抠门,只是性格使然。 住了这么几日,谢和雍便告辞了。既然莲舅舅已经决议如此了,谢和雍就不多叨扰了,免得韦逊觉得亏了本,不高兴。 谢之莲目送着谢和雍离开,心中十分不舍与温馨—— 临行前,外甥女还给了他五千两。他本不要的,可对方说怕他有个什么事没有银钱花用,会很艰难,所以硬塞给了他。 她说,若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去寻最近的谢氏商铺,叫他们给家里递信,她会来接他和曜儿回家。 她还说,曜儿若是真的想学武,便顺了孩子的心愿吧。既然是孩子自己选的路,或许,她真的能创出一片天地呢。有机会的话,她会帮着寻寻看有没有好的武学师父。 ...... 离开韦家后,谢和雍就住到了官道附近的客栈。等了几日,与谢文惠汇合后,直接一道启程出发进京。不过此番因为赶时间,她和谢文惠一行选择了骑马赶路,而非乘马车,如此速度会快上许多。也因为此,男眷就不方便跟着了,只好叫姜容留在家中。 姜容早前就得知了此事。也正好,他最近刚刚通过了先生的考核,已经开始进一步学习了。 高孑茕乐得指导他,偶尔还会挑着一些公堂上处理中的案子给他说,甚至会带他走一些案子。这事确实不合规矩,但他们的教学本身就不合规矩,而高孑茕也不是一个会守规矩的人。 这样的言传身教,确实叫姜容进步飞速。同时,他也从其中见识了不少遭受苦难、被迫害中的男子们,愈发有个清晰的意识,要努力学习,提高男子的地位。先生说了,那些都是他们的同胞,是他们要拯救的人群。 ...... 谢和雍不在家,而姜容还整日出门,往延州跑,虽然从很久前开始就这样了,但这不安于室的行为,多多少少叫谢家人都对他有些不满。 尤其张氏,听说他出门是谢和雍为他请了名师指点学习,只觉得荒唐。 “他一个出身微寒的小侍,学什么呢?还延请名师!有这个必要吗?这个姜氏也真是,叫宁儿纵的无法无天了!哪家的贱侍有这等待遇?也就是宁儿好性子,怜悯他,他还真有恃无恐了!”张氏跟身边人念叨着。 冯叔叔给他倒了盏茶,“主君莫要动怒,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何劳您费心呢。” 旁边的李叔叔却是添油加醋,“主君,您是主子,他是奴才,若真是瞧他不快,发卖了就是。可小姐却偏偏很疼宠他,最好,还是想个法子。” “你这说了半天,不都是废话么?这......我这一时半会儿的,哪有什么法子?这是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简直就是请来个祖宗!”张氏气得胸口起伏,大喘气。 “怎么样能让他从谢家消失,又不会惹宁儿生我气的?” 冯叔叔心思一转,“最好,是叫他能自己走!” 张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动动嘴皮子哄我玩呢?谢家这样的金银窝,他哪里肯离开?离开了谢家,他不得去街上喝西北风?” “给他一些银钱呢?”冯叔叔眼睛一亮,又说道。 这回,张氏是彻底被他这主意给整无语了,“他是有多蠢?留在谢家,后头还有金山银山,我要给多少银钱才能把他打发走?你说,他会为了这几棵树,放弃一整个森林吗!” “要不,问问宛渊公子?”李叔叔把话引了过去。这是宛渊公子事先交待的,他准备了许久,只等主君牵起话题,好把人带过去呢。 听他说求助张宛渊,冯叔叔也立马表示同意,“是是,问问宛渊公子吧。宛渊公子对小姐一往情深,又向来与主君您同心同德!咱们两个老家伙脑子笨,实在不能为您分忧解难。宛渊公子肯定有办法的!” 张氏听了二人的话,也觉得有理,还是宛渊这孩子最孝顺他了! “成。李叔叔,你去把宛渊叫过来吧,就说我有事同他商量。冯叔叔,你去把我库房里的那只白玉坠子取来。那坠子模样精巧,正适合宛渊戴!” “是。”二人领命退下。 张氏叹了口气。 第两百五十章 击鼓鸣冤 “宁儿,你祖母有没有和你张家的事......”谢文惠对此不太确定。母亲很少会与宁儿说这些,可这又不是一件小事,若是不告诉宁儿,她难保不会中了别人算计。 谢和雍点头,“您是说,张家和恭平王的事情吗?祖母同我说了!祖母特地交代过,不让我告诉父亲。” “那就好。宁儿放心,我同你父亲之间不会产生隔阂的,只是暂时先不告诉他。”谢文惠松了口气,还给她解释了一番。一般情况下,男子外嫁后,就是妻家的人了,肯定是向着妻家的。可人伦纲常也没有和血亲作对的道理。 谢和雍表示理解,“这也是免得叫父亲难办。” “你懂得就好。” 原本她们乘骑的也是快马,如此,原本两月才能抵达的路程,可缩减至一月。但当她们刚刚抵达玄骊隗,陛下就有旨意传来,叫他们用驿站的汗血宝马,快马加鞭,迅速赶往京城。 “宁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是皇商选拔有何变故吗?” 谢和雍摇摇头,她觉得应该不是这事儿,“先进京再说。” ....... “舅舅,您找我?” 张宛渊刚一迈进门,张华音就发现这孩子瞧着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原先也很美,可如今却是叫人一眼看见便觉惊艳。 “哎哟,宛渊啊,这阵子舅舅太忙了,都没能顾及着你,瞧你,怎么愈发瘦了?可是天热,吃不下的缘故?”张华音拉了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自责。 张宛渊微微一笑,“舅舅定是拿我玩笑,宛渊这阵子都长了好些肉呢。哪里瞧得出瘦来了?可是比在自己家还吃的好!” 张华音被他逗乐了,“顽皮!” “来,戴上这镯子给我瞧瞧!”说着,他把桌上的镯子垫了手帕给张宛渊套上,“我就说,这镯子你戴着定是十分合适!瞧瞧,多漂亮!” 张宛渊微微羞涩地低头一笑,“舅舅......宛渊怎好拿您如此贵重的东西呢?” “你还和自家舅舅客气什么?谁叫我最疼你呢!”张华音笑得慈爱极了,他这才挑开话题,“唉,我还给未来的女婿留了好些好东西呢,原以为是会到你手上,可宁儿现在偏偏被那个姜氏给蒙蔽了!真叫我打心底不痛快!” “是宛渊无福......”张宛渊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来。 张华音眼神一闪,拉着他的手,“宁儿现随夫人进京去了,独留了姜氏在家,那个姜氏还十分不检点,成日里往外跑!若是此时,他能离开谢家,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眼下还有个难题。” “什么难题?”张宛渊一副被他说的意动了的表现。 见他这样,张华音很满意,这才道,“若是贸然将他驱逐,宁儿回来知道了,怕是要闹。如何才能叫他主动离开,而不让我们留下话柄?最好,能叫宁儿从此对他深恶痛绝!” 其实,这是张宛渊一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了,只待时机成熟......李叔叔去他院里,就说了一句“是时候了”,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张宛渊似是为难地想了想,然后去问张华音,“咱们实在也是不了解姜氏啊。要不,舅舅暗中见见他的父母家人?说不定,他们会有姜氏的把柄呢?”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张华音眼睛一亮,“那家子贪婪无比,只要给银子,肯定好拿捏!到时候,还怕姜氏不屈服吗?” “舅舅,我们只问姜氏的把柄就是。这一家子把姜氏随意发卖了,想必往日与他并不亲近,拿捏他们不会管用的!”张宛渊见他想岔了,急忙拉回来。 张华音似是也想到了这茬,“确实,你的顾虑是极有道理的。那姜氏如此不敬尊长、不守规矩,定然不会听他们这些人的话,更不会顾及着血肉亲情的!” “李叔叔,你去扁翠乡走一趟吧!不论如何,我绝不能叫这样的人待在宁儿身边。” 张华音神情有些许狠厉,一旁的张宛渊瞧了眼李叔叔,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该拿的消息他已经悉数拿到了,现在戏台子也搭好了,唱戏的角儿也该登场了。 姜容,看你能不能逃得了这次的迷魂阵吧...... 此时,他们设计的主人公正在参与一场案件调查。 ...... 彼时,原本高孑茕正在给姜容讲学术数,忽然听到有人敲路鼓(官府门外的鼓)。 击鼓所为鸣冤,不容耽搁。 高孑茕叫姜容戴了帏帽,躲在一侧偷听。 击鼓人是个瘦弱的小乞丐,她满身污秽,甚至手脚不利索,虽然浑身都脏兮兮的,可一双嘴唇惨白无血色,干裂起皮,瞧着很是骇人。 门口侍卫跑过去,看见了她,问,“小家伙,敲鼓可是有冤情?” “正是。”小乞丐重重点头。 “你瞧着不像是延州的人啊?”这侍卫也是个热心肠,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她两句,“你可知,若是胡乱敲鼓告状,是要挨板子的?这板子可不是你能受的住的!你可得考虑清楚。” 小乞丐朝她鞠了一躬,倔强又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您是个好人,但小人的骨肉至亲蒙受了极大的冤屈,便是豁出这条命去,扣阊上达天听,也必须要将真相大白天下,让仇人付出代价,将这些恶贼绳之以法!” 见她如此坚持,侍卫明白,她定是思虑周全的了。 高孑茕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下头跪着的小乞丐,“击鼓者何人?” “小人,蓟望,拜见知州大人!” “你可是要诉冤?” 蓟望朝他叩首,“是。” “你要告什么人?”高孑茕被她这态度整的有些好奇了。要知道本朝有规定,百姓告状时,可不必下跪的。这小家伙不仅下跪,还磕头,看来这案子不简单。 “小人要状告百绥县知县,以及拓塔乡的村官!” 此言一出,外头听了鼓声前来围观的百姓们俱哗然。 众所周知,越级告状是要挨板子的,民告官得挨五十大板,她一下子告两人......岂不是要一百大板?这官府的一百杖挨完,还有命告状吗?更何况,告状人这纸片一般瘦削的身子,风一吹都能刮跑! ------题外话------ 叩阊(g):百姓敲登闻鼓,将冤情直接控诉于皇帝。 第两百五十一章 朗朗乾坤 见府衙外头百姓躁动,高孑茕一拍惊堂木,“肃静。” 他这张冷脸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外头嘀嘀咕咕的百姓们立马安静下来。 “蓟望,你可考虑清楚了?本官再提醒你一下,民告官杖刑五十。”高孑茕淡淡地望着下头的小姑娘。 “小人接受刑罚,只求一个公道!”蓟望磕了个头。 高孑茕给了执刑的衙役头子一个眼神,随后说,“虽然告的是两个官员,但是一次案子,就杖五十下吧。” “行刑。” 蓟望平静地走向那板凳,趴在上头。 “啪——!”极其响亮的声音震得围观群众俱是一抖,随后一个个掩面不忍直观。 蓟望诧异,这板子声音虽响,却并不怎么痛?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上首坐着的那位严肃的知州大人,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希冀,这位大人是个好人呐,说不定她能替哥哥伸冤了! 高孑茕对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馈,他只是不想告状之人还不等陈情,就被刑罚给磋磨死了。 里面站着的姜容这会儿趁人不注意,悄悄瞄了眼告状之人,心中惊讶,这根本就是个孩子嘛!怎么一个小孩上来就要告两位官员呢? 等杖刑结束后,饶是再怎么放水,蓟望的屁股还是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还是被衙役拖到了原来告状的那个位置的。不过这已经是好情形了,这些衙役手上都有自己独门的功夫,要平时,一板子打下去就是一道血痕呐。 “蓟望状告百绥知县与拓塔乡的村官,所为何事?” 这边蓟望挣扎了一下,用低微的声音陈述着她哥哥的冤情。 蓟望的哥哥叫蓟盼,今年十九岁,是他们拓塔乡最好看的男子。两年前,蓟盼嫁给了村里的丁充。这丁充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这身份也算是配得上蓟盼。 可这丁充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刚成婚,她便借由读书花用,骗走了蓟盼全部的一两银子嫁妆,用以寻花问柳。之后,家里开销全押在蓟盼一人身上。如此也罢了,丁充没钱了,就跟人借,之后还不上,就叫人去家里管蓟盼要。 一开始,蓟盼也没办法,只得拿积蓄还上,可丁充却愈发变本加厉。他竟然管人借了一笔不菲的印子钱,替一位小倌赎身,养作外室,成日寻欢作乐。 蓟盼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丁充被那些人追债追的厉害了,竟就将蓟盼卖给了债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拓塔乡的村官,尤奉。 事情到此,才算刚刚开了噩梦的头。 丁充领着早就意图对蓟盼不轨的尤奉回了家,并亲自锁了门,促成了尤奉玷|污蓟盼一事。 自此,那笔账目勾销。 此事后,蓟盼遭受了极大的心理痛苦,一夕天崩地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时,丁充却将蓟盼告上了朝堂,罪名不|贞、通|奸。 蓟盼崩溃地质问丁充有什么理由状告他,对方却说,他当时就应该自尽守住贞洁,而非如此顺从后,还苟延残喘地活着,侮辱身为妻子的她。 ...... 姜容对丁充如此禽兽不如的行为表示既震惊又愤怒。 他前些日子随先生听了一桩案子,说是母亲多次卖子,又耍赖将其夺回,几次三番地将儿子视作物件一般倒卖捞金,却不想,中途男子的“妻子”竟将其卖给了旁人,断了其母的财路,这才告上朝堂...... 他原以为,这已经是背德的极限了!却不想,还有更甚!!!他们还算是人吗?! 蓟望说到这里,已然是泣不成声,整个声音都是带着悲戚绝望的哭腔,无比更咽。但事情竟然还没有到头。 丁充状告的审理官员正是村官尤奉,对方因为贪慕蓟盼美貌,又唯恐牵连到她身上,所以此案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而丁充从尤奉手里得了一笔补偿,便也开开心心地当了这个绿脑袋王八,反正她还有养的外室呢。 只是,蓟盼却是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蓟家。 蓟家当时只剩下了蓟望和年迈的蓟父。原本沉浸在蓟母刚刚过世沉痛中,尚且缠绵病榻的蓟父骤闻噩耗,当即就撒手人寰了。 接连的剧痛险些压垮了蓟盼,终于是蓟望说一定要告倒他们,才唤醒了蓟盼,叫他支撑了下来。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蓟盼便上告此事到了百绥县衙门,告尤奉强|奸。 百绥县知县,侯强,得知他要告他们乡的村官,当即就先对蓟盼执行了刑罚,就是刚才的,民告官,越级告状那五十板子。 这些人的心都黑透了,是叫他脱下裤子受刑。 试想,在这样一个贞洁大于天,“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朝代,一个男子,当着众人的面赤身受刑,叫这么些人看了身子去,他还有什么活路? 得知此事,蓟盼便收了告状的心思,可那侯强却是有心包庇尤奉,故意刁难他,只道,“你既已敲了这鼓,如此兴师动众,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此,蓟盼被人强押着褪去裤子行杖刑...... 那恶心肠的尤奉还特叫了好些个平日里撩鸡逗狗的混混流氓来,竟是脱了他的鞋子,一群人传看,言语间对蓟盼多番调戏凌|辱...... 这般受刑后,蓟盼再想告状,已然都是不可能的了。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将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到耳中的却是污言秽语—— “一个男子,如此不检点,叫人这样看了去,还腆着面皮在这里伸冤?左右不都是失了贞洁了,还在这里装模做样干什么呢?” “还不是他骚|浪,勾引女人?哼,穿着一身白,不就是给人看的咯?” “谁叫他这么一副狐媚相啊?怎么别人没有事,就盯上他了呢?” “你们刚刚瞧见没有?他屁股真*!哎哟,不知道被多少女人*过了!” ...... 尤奉也是一口咬死,是蓟盼几次三番勾引她的,他们二人只是通|奸。最可恨的是,本朝有规定,奸从妻捕。也就是说,如果丁充不追究此事,那么尤奉是无罪的。 此状告失败后,蓟盼彻底绝望了。他不堪受辱,又没能沉冤得雪,多重打击下丧失了求生欲,最后一头撞死在了县衙门口的柱子上。 几番痛失亲人,又背负了血海深仇的蓟望,决心替哥哥讨回公道。 然而,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尤奉和侯强等人害怕夜长梦多,便意图斩草除根,杀掉蓟望。 今日,蓟望能站在这里,也算是历尽千辛万苦,多番死里逃生而来。 全场围观群众都对此事震惊万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此等阴暗的事情发生...... 第两百五十二章 春试放榜 “蓟望,可有相关证据?”高孑茕面不改色,只是瞳色深了深。 蓟望脸色惨白,有些可怜,她摇了摇头,“没有......我性命都难保,哪里有能耐去捏证据。” 说着,她落下两行泪,难道哥哥的冤屈真的无法洗刷了么? 藏在一侧旁听的姜容,此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心中替她担忧起来。 “那就只能先派人勘察。”高孑茕看了眼跪在下面失魂似的蓟望,继续走着流程,“为免告状人被伤害,暂且收押候审,可有意见?” 蓟望趴在地上,额头触地,“小人叩谢大人。” 高孑茕看了她一眼,退堂。 ...... “怎么样?什么想法?”高孑茕看着旁听的姜容。 姜容摘下帏帽,神色紧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是紧张,毕竟是先生在问话。 “按照赤霄条律,如果蓟望说的属实,并且所有证据俱齐全——尤奉放印子钱,顶多革职” “侯强,强行执刑,顶多是办事过严、过度执|法,一般判处上级谈话,公开颁布其罪状,当众道歉,而因此逼死蓟盼,也最多取消其升迁资格,并罚银子作赔偿蓟盼的家人丁充,如果我坚持严处,也只能争取叫她作降级处理......” “那......丁充呢?”姜容越听脸色越难看。 高孑茕察觉到了他的失望,依旧这样平静地说着,“她这种行为,属于戏卖夫郎罪。” “所以?”姜容听见一个罪名,坐直身子,侧耳,表示很期待。 高孑茕打破了他的期待,“六十大板,她这只是单次交易,所以不会判处流放二年,且蓟盼已经不能开口,还需要多方取证,才能证明他不是自愿被交易的。” “时间已经过去够久了,我们取证会十分困难,或者甚至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姜容怔怔地呢喃着。 “是。”高孑茕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打起精神来。 这是他为官以来,受理过的较为棘手的案件之一。这仅仅是延州小小地界,他都不能保证把光明洒到每个角落,何况是更广阔、更深入的天地呢?谢和雍当初那番话,确实不假。 所以,他对谢和雍,其实只是嫉妒,以及被戳穿真相的恼羞成怒么。 “先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姜容想着他们费尽心机,最后却只能轻轻放过那些坏人,他实在不甘心。她们可是逼死了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子啊! 高孑茕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这些日子,在他们焦躁的等待与忙碌中,谢和雍一行人已日夜兼程地赶路。 不日,抵达京城。刚巧赶上春试放榜。 云遮眼神好,一早就过去将名单阅览一番。 “如何?”谢和雍与谢文惠都翘首以盼,想知道张则瑜的结果如何。虽然两家闹得不愉快,但祸不及子孙后辈,顶多也就是大局既定前少来往罢了。 云遮从人群中挤出来,行了个礼,回话道,“主子,没有张则瑜。张家大房似乎只有张则玚的名字,还有几个是其他几房的,不过已经排在末尾了。” 谢文惠看着云遮,又看了看女儿身边这些人。 这些人似乎一大半都不是谢家出来的家生子。不过,女儿说这些人来路绝对信得过,她便也不好怀疑什么。只是,她到底也没有全然信任她们。 这一路上,她们甚至都很少出手,只有一次遇到众多山匪,见风尚带的几人展露了身手,确实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当时,其余人全护在女儿周围,倒叫她觉得很安心。有人护着宁儿便好。 不过,这些人确实不简单。 谢和雍蹙眉,瑜表姐怎么会失利呢?外祖母一向器重她,张家书塾的先生也是赞不绝口,这说明对方是有真才实学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心态,所以发挥失常了? “母亲,您可知郑家的事情,最后如何了?”谢和雍问。 谢文惠眼神一闪,她自然知道。隗守意欲借此事拿捏谢家,然而母亲根本不顾忌这些。那事情后,母亲还在瑲州安排了自己人上去。这个自己人,并非是谢家本家或者门人,而是指依附和结盟的人。 “他们郑家做了错事,危害百姓性命了去,咱家可不掺和这种闲事。”谢文惠说的义正言辞,还毫不心虚地感慨道,“做人呐,还是要讲良心的。” 跟着谢文惠而来的那些人听了她这话,明知她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可她们此刻一个个都面不改色的。嗐,她们早就练就了这金刚不坏的脸皮了,指望她们良心发现?不可能。 “只是可惜了则瑜这孩子,唉,年纪还太小,经不住事。这么点小风浪就被打击到了。”谢文惠边摇头边叹息。 谢和雍也以为然,唏嘘惋惜张则瑜此次失利。看来,瑜表姐只能来年再考了。 ...... 张家,此刻。 张诚敬听着前去查榜的侍女禀报。 “老夫人,咱家此次春试中榜有七人,大房则玚小姐,二房则琪小姐、则珕小姐,三房则瑶小姐,四房则瑄小姐、则琋小姐和则琏小姐。”侍女笑嘻嘻地报喜,“恭喜老夫人!恭喜诸位小姐蟾宫折桂!” 张诚敬却是眼睛一瞪,“则瑜呢?怎么可能没有则瑜?你是不是看漏了?!” 侍女脸一白,急忙摇头表示自己看得真切。 可她这举动反倒更是火上浇油,惹怒了张诚敬,“滚出去!快,再叫个人去,好好看仔细了!” 侍女一缩脖子,吓得急忙出了书房门。她原还指望这好差事能领个赏,可瞧着老夫人的脸色,乖乖,不挨罚都不错了! 张劲松正侯在门口,见侍女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也知道得安抚人心,“一会儿你去府库领五两银子,当是赏赐你了。主子这会心情不佳,一时拿你撒气也是有的,赏赐肯定忘不了你的。” “多谢奶奶!”侍女这才转悲为喜,高兴地冲张劲松行礼谢赏。 张劲松进门。 见是她,张诚敬原本的怒火一下子灭了,她盛怒过后只剩下悲哀,一时间老泪纵横。 “劲松,劲松啊!则瑜这孩子......” 第两百五十三章 绝不背叛 “怎么样?听到消息了?”张家女子们此刻都攒聚在家塾,围着派去探听消息的小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等消息。 小丫鬟点点头,在众人紧张又企盼的眼神中将刚才那侍女报上的七人名号报来。 中榜的几人都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一个个欢呼雀跃,互相拥抱击掌,庆贺着这样的时刻......除了张则瑜,僵在一旁,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遭受打击的崩溃。 张则玚她们自然也看见了。 可她们中了榜,难道也不能高兴了吗?张则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嫡系嫡支的长孙女又如何?外祖家已经获罪,大房的姨父如今也遭了厌弃,如今连春试都没通过,今后祖母还不一定更偏袒她呢! 张则玚想到自己之后被祖母器重的场景,想到张家好资源先紧着她,她心中就不由得洋洋得意。这么多年了,她也有将张则瑜踩在脚下的时候! 不过,虽然她们几人放肆,但有些胆子小的瞧见张则瑜这样,都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乖乖坐在原位。毕竟张则瑜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平日里,她们都是尽量避免和她冲突的。 “则瑜,随我进来!” 温大儒对此春试的结果也有些意外,又瞧见得意门生这副状态,也知道她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暴风雨。不论如何,她还是很看好则瑜的。她知道则瑜心态不够好,得适时调整,否则孩子走不出这样的情绪,后面就很难再潜心求学了。得让她知道,一次的失败并不算什么,人生漫漫几十年呢。 张则瑜被恩师叫唤,心中一阵难受和挫败感,默默跟了过去。 留下的人继续肆无忌惮地享受她们的喜悦,围绕着中榜的几人叽叽喳喳地问一些心得和经验。 ...... 谢文惠领着谢和雍去找裴流,对方已经在京城替他们购置了一处宅子。 “冰铺的事情如何?”几人进屋上了茶,谢和雍问。 裴流一双眼贼亮贼亮的,“少东家,小人按您所说,已经与尚书省下户部官员联系,如今赤焱隗和云霄隗内已经置办数家,这里是小人记得账簿。原本小人今日还须去查访的,可小人算着您二位也该抵达京城了,便没去。” “行了”,谢文惠轻笑,“知道你能掐会算了,还学会邀功了!月钱分红少不了你的!裴大管事!” 裴流嘿嘿一笑,厚脸皮道,“小人这也不是邀功,只是想跟少东家和东家您汇报一番。” 谢文惠略一诧异。这裴流进京也就半个月的工夫,竟成长至此,性子打磨得像个老狐狸一般,看来在京城没少受罪啊。不过,她手下人得力,她也能省不少事。 “你进京倒是个机会,我问问闵赜,看你姐姐在不在京城,你们姐妹二人说不定能见上一面。”谢和雍倒是突然想起来。 谢文惠惊讶,“姐姐?原先我还只当你就孤身一人呢!也是白清月和朱韫看好你,我才这般倚重,还听说你是宁儿举荐的。却原来,你们姐妹二人都在我谢家效力啊!” “少东家对我们姐妹二人恩重如山,所以东家,无论是任何人背叛您,我裴流不会。”裴流敛去笑容,严肃地好像在宣誓一样。 谢家不仅给了她温暖和恩情,更让她有了实现人生价值的机会,她在谢家被器重、被认可,而她也相信,她总有一天会被谢家信任! 谢文惠诧异又惊喜,裴流此人确实是个宝藏,在行商此行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只是根底不清,她一直不敢太过于依赖和倚重。 也是骤然生意扩大,手底下没什么人,此人又做事老道,加上朱韫、白清月二人都看好,说可暂时顶替管事的职位,这才用了她。如今也是京城这边与官府接洽,动辄就是杀头的死罪,谅她也不敢做手脚,这才叫她来的。 她竟不知,裴流与谢家、与宁儿还有这般渊源。想来她再稍稍考察一番,此人就可成为她从京城敛财的一大帮手了! 谢文惠查了账册后,二人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叫她们明日早朝后入宫觐见。毕竟是皇城,天子脚下,她们二人一进京,消息怕是已经传到宫里去了。 “这么快就要进宫了?我似乎还没准备好!怎么办?你可有什么要提醒的?我得注意些什么吗?”谢文惠有些慌乱,去看身旁的女儿。 谢和雍正打了个懒懒的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你就跟着我就行,有事儿我先顶着。” 谢文惠一噎,这死孩子,没事说什么晦气话呢!万一......那是她一个孩子能顶得住的吗? 不过,叫她这么一打岔,谢文惠也没那么紧张了。养伤那阵子,她事先已经请了人,专程给讲一些宫规这些,做足了准备功课,明天正常发挥就是。 虽然准备了很多,但现实有时候就是那么地不顺人意。第二日进宫后,二人带路的上官就是两个人,走的不同方向——谢文惠被带去了内侍省参加考评,而谢和雍则被景泰上官领去太后宫里。 那都是明日的事情了,眼前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 人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上次谢和雍领姜容在京城逛了那么久,算是把京城好吃的、好玩的都体会了一遍,如今她已经能轻车熟路地领谢文惠寻到那些馆子,进去品尝美味。 不过,谢和雍还是挺诧异京城商业发展的趋势的,可以料见,竞争定是极其残酷的。上回见过的店铺,这回再来可能就已经换了牌子,变成别的生意了。这种情形,还不是少数。 她瞧见想到了,就告诉了旁边的谢文惠,以作警示。 不过,谢文惠可完全不怵。 她不仅不会担心,而且十分期待,甚至有一丝兴奋。 因为这种恶劣的竞争环境,对别人或许意味着风险,可对她,那就是机遇。这样厮杀的商圈,反倒是她的主场了。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同行的敌手们都挤掉,或者灭掉......! 第两百五十四章 狼子野心 翌日,皇宫。 “景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谢和雍笑着作揖,还从袖口中取了一只小纸包。 大庭广众,当着这么些人,景泰面不改色地接过、收好,没有一丝的怀疑和犹豫。她是太星君身边的上官,哪里忌讳这个,只是旁人给的贿赂,她都不屑于收罢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景泰女官为何待自己这般特殊,可谢和雍还是主动解释了一句,“给大人尝尝,是我亲手做的糕点。” 景泰眼中露出几分笑意,随后淡淡道,“谢小姐,走吧,随杂家拜见太星君。” “有劳景大人。” 旁边为谢文惠引路的,是一位年轻的宫人。虽然年轻,但那双眼睛就和刀子似的,感觉能割人血肉,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景泰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人一眼,那人才收敛了气势,和善道,“谢夫人,请随奴这边走。” “分开的?”谢和雍诧异。 那人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谢夫人须去内侍省,参加上官们的考核,怎么着也得按规矩走不是?” 谢和雍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谢文惠的肩,“母亲呐!放心吧,宫里的上官们都是极其和善的,您就跟着走一圈便是。” 谢文惠眼皮抖了抖。 她也不过才进宫两回,哪里知道这些人就是和善的了?宫里边能活下来的,哪有什么善茬,哪个不是脚踩着无数人的尸骸......亏她说得出口! 旁的不说,就旁边这人,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手上见过血的。 景泰也不由得多瞧了谢和雍一眼。 ...... “适才来为谢夫人引路的,乃是执掌宫中刑罚的上官。”去往慈安宫的路上,景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谢和雍挠挠头,“那她怎么来引路了,是被罚了吗?” “或许,有人想给你母亲一个下马威。”景泰淡淡地说,宫里头就这么点事情,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猜都能猜到。 谢和雍摸了摸下巴,问,“下马威,成功了吗?” “到了。”景泰忽然收了话头。成功了么?或许吧。 谢文惠是被吓到了,但也只是一点点。有谢和雍在打岔,她虽紧张,却也没那么多旁的心思了。 “哎哟,可算来了。”太星君笑着招呼她免礼,又让内侍搬了杌凳来叫她坐下。 太星君和她聊了些家常的话,就说身子乏累,要去内殿歇着了。 谢和雍独坐偏殿等着。太星君和她能有什么聊的呢,肯定是为帝皇陛下打掩护啊!所以,她在等什么,不言而喻。 没多久,帝皇就大步走了进来。身后的冯若抱着一只巨大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搁在地上。 “哎呀,朕要见你一面真是不易!”帝皇陛下坐到上座,整了整袖口,“勐南是太远了些,不若朕把你祖母也调任京城吧?” 谢和雍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表达了自己的抗拒。开玩笑!要是他们家在京城,那帝皇可不得日日传召她?到那时,得有多少是非,又得有多少麻烦......不合适,不应该! “为何?早先你也领教过了,虽然你没有这种欲望,可世人大都没法免俗。更何况,往后你母亲做了皇商,可不得两头跑?路程远,就意味着巨大的消耗,消耗多了,利就少了!”帝皇试图打动她。 谢和雍看向帝皇,“祖母,自然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京城虽好,可勋贵遍地都是,哪里有在洛台当知府自在?至于母亲嘛,从不做亏本生意,这就不用我来操心了!陛下若是想调任祖母,自可下旨就是,如今来问我,不外乎是想我为您所用......” “如何?”帝皇挑眉。她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只是,陛下真觉得,进京可以让我更好地辅佐您,而不是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险象环生的环境给束缚住吗?”谢和雍慢悠悠地说着。 帝皇皱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时间,竟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谢和雍叹息,“陛下身边的能人想必不少,可为什么我特别好用呢?” ...... 一盏茶的功夫,帝皇眉头舒展,也是放弃了。 “行了!说正事吧。” 谢和雍知道她算是放了自己一家,便作出姿态,洗耳恭听。 “北部的苍兕隗逢百年难遇的涝灾,这消息想必还没到你们南部......”帝皇给她大致说了两句,之后沉下脸,“有御史上书,叫朕向天下颁布罪己诏,你怎么看?” 谢和雍诧异,罪己诏?这是天灾,又不关人什么事,让帝皇颁布罪己诏,她们居心何在啊? 一旦罪己诏颁布,帝皇的威信也极有可能会扫地,届时,百姓不信服统治者,而朝堂格局将会变得动荡,有人趁虚而入,她们怕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见她面露诧异,帝皇又解释了一句,“刚经历完瘟疫和旱灾、饥荒,如今南部又涝灾,有人觉得,是朕这个帝皇惹怒了上天,所以才降下这些惩罚,接二连三地报应在朕的子民身上......” “胡说八道、无稽之谈。”谢和雍皱了皱鼻子,“照她们的意思,朝堂上的官员们就该都拖出去砍了才是。要她们有何用,连个涝灾都不能处理!” “就你不讲理!”帝皇有些好笑地说她。以前是没看出来,这孩子还是个护短的。 谢和雍还是先问帝皇的意思,“陛下打算怎么办?” 帝皇拍了拍那只大木箱,从里头拣了两卷书册,翻开给她看了几眼,这才道,“朕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子民,这罪己诏,朕是决计不可能颁布的。不过,涝灾还是得加紧治理!” “先前朕瞧你在治水一事献了不少计策,想必是懂这些的,这里有苍兕隗治水的一些记录,还有苍兕隗详细的水域舆图等。朕把这件事交给你办,你可得给朕把颜面找回来!” 说着,帝皇陛下眼神幽深,神色有些复杂,“有些人最近是太过于活跃了,都有些不清楚她们是谁了。待此事了了,朕也是时候清理清理门户了。” 谢和雍明白,帝皇这是要借此事料理朝堂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顺便抓住背后谋划了这一切的狼子野心的逆贼。 第两百五十五章 马首是瞻 “高孑茕最近如何?” 听见帝皇说起这个名字,谢和雍脸都皱起来了,“您怎得还惦记着她呢?我跟她八字不合,鲜少来往!” “哦?可朕怎么听说,你的小侍日日登门延州知州府啊?”帝皇故意揶揄她。 谢和雍捂脸,“这倒是真的,姜容他在跟高孑茕的弟弟读书,她那个弟弟倒是有真学问的。不过,高大人特说了,不许我登门。” “她的,弟弟?”帝皇露出几分好笑来,“你不肯进京也罢了,朕总得找个人替代你吧?这次事情后,朝廷肯定缺人手,那高孑茕乃是榜眼,只是性子不讨喜,磋磨了这么久,也该长进些才是。” “长进不长进,我是没看出来,但是,她肯定替代不了我的呀!”谢和雍撇嘴。 帝皇笑而不语。 “你后院只一小侍,朕有许多儿子,你想不想当皇室儿媳?”帝皇说完,话题一转,“朕的九儿子楚赢可谓是德艺双馨、才貌双全,许配给你朕都有点舍不得,如何?要不要相看相看?” 谢和雍嘴角一抽,她还没见过帝皇这个模样呢,好欢脱啊......依她看,不是到了年纪要成亲,而是人一旦到了年纪后,就忍不住牵红线、当月老。 “我配不上,配不上。您还是另择佳媳吧。”谢和雍摆摆手,表示她没兴趣。 帝皇有几分惋惜,随后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带着些许玩味。 出宫时,谢和雍发现谢文惠老早等在宫门口了,旁边是楚枭,正跟谢文惠身边来接人的裴流聊得火热。 “少东家!”“宁儿!”“阿宁!”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声。 裴流微笑地站在旁边,一副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她身边的楚枭满脸挫败和无奈,朝谢和雍抱怨道,“阿宁,你也忒厉害了!从哪里找得这么个滴水不漏的机灵鬼啊?问她点事,真的就是守口如瓶。这嘴紧的,莫不是穿上了锁?!裴岫也不像她这样啊!她俩真的是姐妹吗?” 谢和雍看了她一眼,一点都不惯着,“冷漠”地说,“你尽挑些不该问的问,活该!” 他们冰铺的生意,宜安王府是有参与的,所以裴流不会欺瞒这方面的事情。由此可见,楚枭问的定然是裴流认定不能说的机密了! “呜呜呜,你这个负心的!”楚枭装模作样地扯嗓子嚎了两句,随后一瞬间变脸,笑嘻嘻地邀请,“走吧,今儿去宜安王府吃。谢夫人、裴管事也一同去。” 谢文惠也算是见识过了,早就习惯她这样,旁边的谢和雍也是习以为常。剩下的裴流虽震惊,却很快冷静下来。大家都是在这京城里摸爬滚打的,虽然有高低贵贱之分,可自保的一套法则却同样适用。 只是她们,包括楚枭,都没想到,宜安王府此时已经有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了,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们呢。 ...... 延州。 当地的相关人员、姜容、高孑茕等人,通过多层次、多方面取证,最终到截止期限,传讯原告、被告以及相关证人。经过一波三折的审案庭审后,结果如下—— 已经从一些痕迹和尸体上考证,确认蓟盼是在知县府衙门口撞柱而亡,所以侯强可定罪,按照之前的供词,她有包庇的嫌疑,又做出这样过激的举动,高孑茕表示怀疑她此举系心虚,故而严罚,判处降级。 尤奉,在她自己管辖的地域内放印子钱,从勘察结果来看,并非导致一家的惨痛,所以判处革职,由侯强接替其村官的位子。 因为蓟盼自尽,而又无第三者证人,所以丁充的“戏卖”罪没办法下定论,只能放了她。不仅如此,她还得到了侯强赔偿的一笔“抚恤赔偿金”。 丁充没能得到报应,姜容实在是恨得牙根痒痒,错的最离谱的就是她,这个烂人、渣滓,却能逃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她午夜梦回时,想起蓟盼会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然而,案件了解的当晚,戏剧性的事情却发生了,侯强在回拓塔乡的路上,竟杀了丁充。丁充死后,她作为凶手,当即就被逮捕入狱......而剩下那位尤奉,正在水深火热的躲避仇杀中,活活把她自己折磨疯了! 所有人解气的同时,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尤其是侯强,她到底有什么动机,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地下手? “先生,侯强杀了丁充!这是您做的吗?”姜容问高孑茕。 高孑茕摇摇头,“比起我,消失不见的蓟望更有这个嫌疑。” 他这一招祸水东引成功地转移了姜容的怀疑。说的也是,先生向来光明磊落,想来不屑于用什么鬼蜮伎俩的。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高孑茕是不会用这些招数,但他也希望丁充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他为蓟望指了一条路,一条或许十分黑暗的路。 其实,他也很狡诈不是么?明知道蓟望为了报仇,肯定会去......只是,他问心无愧。 ...... 淅州,茶楼。 张宛渊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他微微勾唇,“如何?” 地上此人正是蓟望,她抹了把激动的泪水,心道:哥哥,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随后,她重重地磕了个头,“小人今后唯公子马首是瞻,但凭您吩咐,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犹豫半分!” “如果我叫你杀了高孑茕呢?说起来,她也是你的恩人吧?”张宛渊露出个危险的笑,盯着她。 其实他不一定需要对方效力什么,但他必须要对方绝对的忠心。 如果叫她这样的人去杀高孑茕,结果要么两个人都死,要么就是蓟望死,他倒也不会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要这么问,也无非是给对方一些警醒,是叫她知道,该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忠诚。 蓟望一怔,随即低头,“小人谨遵公子吩咐。” 其实,高大人当日便给她说过了,她走上这条路,可以为哥哥报仇,但这也是一条不归路,她要出卖今后一切,从此变成行尸走肉都说不定....... 高大人还说了,她们迟早有兵戈相见的一天,到时候,谁也不要犹豫。 第两百五十六章 不请自来 楚枭领着略有些拘谨的谢文惠以及大摇大摆的谢“大胆”,往宜安王府内去了。 “先去见我母王吧。”楚枭问谢和雍。意思很明白,看她的意愿。 谢和雍点头,“也好,母亲,咱家冰铺的生意也有宜安王府一成,您就只当见合作伙伴了,不用过分紧张。” 谢家只是赤霄国偏远南部的地方官家,而谢文惠毕竟只是商人,虽然本朝对商人在政策上放宽了许多,但士农工商的规矩依旧还留存在人们心中。 楚枭嘿嘿一笑,“就是啊,我和阿宁是义姐妹,您见母王,只当是见亲家就行!” 亲家??!!谢文惠晕了一下。果然,能和宁儿这个皮猴玩到一块的,都是一样的没谱儿! 谢和雍伸脚朝她踢过去—— 楚枭灵活地闪开,然后质问道,“诶?谢阿宁!你怎么偷袭?!” “哼!难不成由着你在这里编排?” 楚枭双手叉腰,嚣张地冲她笑,“哈哈哈!没踢着!” 说完,她往里边冲进去,谢和雍懒得追过去,“哼!幼稚。” 身后谢文惠见二人打打闹闹,心下轻松了不少。贵人也是人,是她自己多心,太过于忌惮京城权贵了。其实,只要两个孩子关系好,想必宜安王也不会过多为难她。 谢文惠想的不错,宜安王不仅不会为难她,还十分和善热情......地叫她“亲家”。虽然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异姓姐妹的父母这个称呼是有些尴尬,可叫亲家也未免.......不合适吧??? “亲家,早听闻亲家的名号,只是缘悭一面......”宜安王十分激动地握紧谢文惠的手。 谢文惠真的是不知道作何反应了,饶是向来长袖善舞的她,也没有预料到这番场景。 “义母,多日不见,丰腴了些。”谢和雍笑着打趣,把谢文惠“解救”出她的“魔爪”。 宜安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吗?都是冰铺点心太香甜,把本王吃胖了!” 魏氏抿唇笑,“殿下吃便吃罢,胖了还要怪罪人家!” 众人纷纷笑。 只是笑过后,宜安王拉了谢和雍一下,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 谢和雍脸色微变,笑意敛了几分。 随后,她们进堂屋。 进屋一眼能瞧见,内坐着的几位“不速之客”,便是今日不请自来的和顺王一家,还有——三皇女。 楚枭脸色一变,然后诧异地走过去,随后看了眼谢和雍的脸色,果真冷了几分,心道糟糕。 “殿下今日怎得忽然来了?”她小声问道。 三皇女模样与谢和雍先前见过的二皇女有两分相似,但又截然不同,或许是她周身温润如玉的气质使然。 “前些时日听你说找到了前朝孤本诗集,一直没得空,今日刚好闲暇,特来一观。不想这样不巧,府中有贵客前来。”三皇女微笑着同她解释。 楚枭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随后有些为难,但纠结了一番,还是邀请对方留下一道。 “如此,本皇女便叨扰了。” 谢文惠和宜安王等人瞧着,心中都明白,她一早是算好了,今日前来要“偶遇”的。 对面的和顺王没有什么表情,但她最是明白,根本没有这种巧合!他们都是预料到,谢家人进京面圣后,就会来宜安王府,这才提前上门守株待兔。 谢和雍没说什么。不过,楚枭见她这样的表现,心中还是有些怵的,可她话已经说了,木已成舟,总不能反悔吧。 “想必,这位就是谢夫人了吧?久仰大名。”和顺王这时候站起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谢和雍蹙眉,扫了眼对面的楚颦。 楚颦被她这冷冷的眼神扫过,微微怔了怔,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谢小姐竟对他这般不满意...... “贵人折杀小人了,小人不过一商户尔。”谢文惠实在看不透在座的到底是心怀什么鬼胎,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和顺王见她这滴水不漏的样子,心中暗叹果真也是个人物,只怕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谢文惠用眼神询问谢和雍此人是谁,谢和雍却看向别处,假装没看到她的眼色。如此,谢文惠也知道了,孩子不待见这几人。 最后,还是宜安王上前,主动给她介绍,“亲家,这是本王的妹妹,和顺王。这位是和顺王君,这是和顺王郡卿。枭儿身边的,是当朝三皇女。这是本王的王君魏氏。” 众人一一点头对谢文惠微笑,算是表示友好。但谢文惠心中警铃一直在响,这一屋子的人,全都是皇亲国戚,就她和宁儿是庶民...... 介绍明白后,谢文惠就不得不向他们逐个行礼问安,谢和雍也只好跟着敷衍。 不过,她称呼宜安王和魏氏“义父义母”时,谢文惠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表示疑问,其余几人神色也是一闪。 场面有些僵硬。当着这么些人,楚枭一贯是扮演她世女的角色,和顺王等人还在犹豫如何挑起话题,而谢文惠则是不敢贸然开口说话,免得惹出什么笑话或者是非,谢和雍纯粹就是懒得理人。 最后,还是魏氏先开了头,“夫人可是出过海?年节时,收到了夫人的节礼,蔷薇水,本君很是欢喜。” 谢文惠原准备起身回话,但被宜安王按下,“亲家不必多礼,咱们都是自家人!” “小人不敢。”谢文惠表示惶恐,可对方坚持,她便也只好如此回话,“王君满意便好,没什么好孝敬您的。勐南地处内陆,离海域遥远,小人不曾出过海,这蔷薇水也是偶然从异国商人手中购得。” 魏氏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手炉,本君也是喜欢的紧,只是魏老太君畏寒,便送了给他。你们谢氏什么时候能开到京城就好了,有如此灵巧的心思,本君定多多光顾!” “王君厚爱,谢氏不敢当。”谢文惠坐着,但还是作揖示谢,随后带着几分自豪,嘴上却道,“手炉这些都是宁儿这孩子琢磨出来的小玩意,称不得灵巧。” 和顺王总算接上了话,“南部冬日实在难熬,若是能有些御寒的物什,确实能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条件,使百姓免于受极寒之苦。这可是功德一件啊!” 楚枭嘿嘿一笑,“那是!义母就是谦虚,你们谢氏商铺冬日里可是出来不少好东西呢!” “世女谬赞。”谢文惠笑道。 谢和雍这时候接了句,“母亲,他们都是夸我的,您就别替我谦虚了。” 随后,在座的人都被她逗乐了。 要数宜安王和楚枭笑得最欢,阿宁就是这样,叫人哭笑不得。魏氏也是用茶杯挡着些,他实在是喜欢这孩子的性子,有趣极了。 和顺王与裘氏是满意这个儿媳的,可人家不愿意。现在他们面上笑着,却又有几分不豫在心底。 三皇女诧异,这位传闻中的谢小姐,竟是这样的性子? 她瞧了眼身旁肆意哈哈大笑的楚枭,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了。楚枭在她的认知里,并不是表面这样洒脱之人,反倒有着女子少有的细腻和几分皇室中人的狼性在,可她竟会与谢和雍这样的性子契合么? 想着谢和雍与她预料的大有出入,三皇女不由蹙了蹙眉,又收敛起情绪。 楚枭对这个义妹护得很。平日里,她对自己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可涉及谢和雍的事情,她却三缄其口,多有犹豫......她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自己与楚枭这么多年交情都比下去。 今日见识了,很......特别。 只是,这样的人要如何拉拢,三皇女没了主意。 谢和雍是一定要拉拢的。她心中有预感,如果对方不是友,那将会是劲敌。真要让楚枭在她们二人中选一个,三皇女第一次没有了自信她会选自己。 谢家人丁稀薄,但有人做官,有人经商,且都做的十分出色。还有个谢和雍,是个处处让人意外的智囊,她的人脉以及影响力就能带来不小的助益...... 和顺王君裘氏刚巧看了三皇女一眼,不巧,正见她面无表情地沉思中,眼中流露出的那抹精光让人不喜——那是,贪婪。 裘氏又看了眼谢和雍,心里有几分不解,她到底有什么是三皇女能图谋的呢? 说起来,他前些时日去求母亲,希望她能在陛下面前说情,替颦儿求了这门婚事,可母亲却说,谢和雍并非良配。他近距离观察了,也叫人去查了问了,人是没得说,又救了颦儿......怎么会不是良配呢? “谢夫人,谢氏商行现在主要就是作成衣生意么?”三皇女问。 宜安王与和顺王都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 谢文惠突然被她问到,愣了一下,随后想了想说,“回殿下的话,谢氏主要做的确实是成衣生意......” 谢和雍直接打断了,“三皇女殿下对生意感兴趣?” “是”,三皇女见她这样,笑着和她说,“母皇总说叫我体察民情,我倒是不太懂商事的。” 谢和雍“噢”了一声,“谢家也就是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本生意。殿下真想了解商事,不如去问问三司的大人们!”不懂就好办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啥,不过,就是个敷衍大法,安排! 三皇女微微一僵。 她是在嘲讽自己么?三司的事情,她怎好去盘问,岂不逾矩?这是连做什么生意都不能说么?谢家果真秘密重重。 谢文惠见三皇女神色明显不对,急忙拦着谢和雍,“不得无礼,怎可在殿下面前如此失言?殿下,犬女年幼无知,让您见笑了。” 三皇女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无妨,是本皇女外行了。” 宜安王嘴角不住地抽动,旁边魏氏知道,她这是想笑又憋着。 原本以为她都这样让步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哪知谢和雍竟还点点头,“嗐,没事儿。我对这些也是外行,这很正常,没什么丢人的!” “......”我真是,谢谢你的安慰。 宜安王肩都抖开了,但又不能笑,只能佯装饮茶,扬扬嘴角。 三皇女抽了口气,缓缓呼出,并不气馁地又问道,“听说谢小姐医术了得?” 她的人探查到,谢和雍自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也不知从何而来。 “也不行。以前只给我养的兔子瞧过病。”谢和雍整个就是一个糊弄,瞎说。 谢文惠嘴角一抽,补充道,“我记得,你把兔子的毛都剪了,非说它肚子上起了八个红疙瘩,还是对称的......” 结果不言而喻,那只是兔子的生理特征罢了。 “噗——”楚枭嘴里的茶直接喷出来了,随后就是捧腹大笑,“谢阿宁,你还有这样丢脸的过往?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皇女捏了捏眉心,绷着一张脸。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她是来和他们话家常的么? 谢和雍盯着谢文惠,“母亲——” “呃,这,我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谢文惠眼神躲闪,毕竟是她把女儿的丑事说出来了,她也是有些心虚。 总之,因为在场的关系很复杂,所以和顺王等人也没有说出他们的目的。 “殿下,时候不早了,传膳吧?”魏氏问宜安王。 宜安王点头,“好好,传膳!亲家,咱们今儿把酒言欢,你们且就住在王府!” “是呢。”楚枭也拍手赞成,“阿宁,父君特为你备了一处院子,很是雅致呢!保管住着舒坦。” 魏氏抿唇笑,“宁儿啊,左右你也认了我和你义母,这宜安王府便是你第二个家了,可得常来住啊!亲家可住在宁儿的院子,地方足够。” “小人多谢宜安王君。”谢文惠起身作揖致谢。待众人不注意,她才瞪了谢和雍一眼。 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怕是又忘记说了!她在这京城倒是体面!不过如此也好,自己也不必时时担忧她惹出是非了。 至于赚钱的事情,她不会动用孩子的人脉和关系的。 她和母亲,还有家里这许多人,他们都有个很默契的规矩,那便是无论做什么有风险的事情,都不会牵扯到孩子。 这些年,他们在这方面都做得很好。他们都有这个打算,一旦不能全身而退时,即便是死,也得保证孩子是干干净净的,不会被牵连。 ...... 第两百五十七章 相谈甚欢 张家。张维、郑兰琴夫妇的院子。 阳光洒进屋内,温暖明亮。 然而郑氏却坐在阴影里,他发髻散乱,眼神空洞,就这么盯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发呆。 以往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看账本,或者审查府库吧?如今......母家没有了,管家权没有了,公爹的信赖没有了,女儿的光明前程也没了.......他今后,还有什么盼头? 外头一如既往地安静,小厮们各自做着分内之事,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传来。郑氏往门外瞧,是张维捏着个信封行色匆匆。 “张维!” 他的怒吼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的洪亮,张维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周围的小厮们一个个都好似耳聋了一般,纷纷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手上的活计一刻也没敢停。 “你是不是又要给张明音那个破落户寄钱?!”郑氏趴在窗户上,表情凶狠,“我不许!不许你给他钱!!!”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去找张华音,不去问谢家要钱?我这些年真的是受够了!那李家分明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满!你不要再用家里的银子接济他了!你看看,咱们家的日子都成什么样了!” 听他这样说,张维顿了顿,往后退了两步,明显是不赞同对方的话。 这些日子,郑氏一直这样阴晴不定,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耍大半天的脾气。现在整个张家上下都知道了她院里不安宁,甚至有些人都不敢经过这里,选择绕路而行,唯恐避之不及......他家中骤生变故,情绪不好也正常,他要发火便发火,可明音那边急等着用钱呢! 张维心一横,转身出了院子。 她去先给弟弟寄了钱,等回来他愿意怎么闹就闹吧。 被自己的夫人这么忽视,郑氏的表情愈发扭曲了,他猛地把花瓶砸到地上,随后就歇斯底里地发起了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气什么,只是嘴上东一句西一句咒骂着一切事物。 张则瑜在院墙外看着匆忙离开的母亲,又听着院中父亲盛怒,砸东西传出来叮呤哐啷的动静,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许久。 啊......这就是她的家,这就是她的家人。 ...... 张家这边鸡飞狗跳,宜安王府则是四面楚歌。 谢文惠这可是人精,这会儿早就瞧出来在场的人在盘算什么了。不仅瞧出来了,她还有自己独有的一套处理方法。 三皇女是想拉拢谢家,可谢文惠此时并不能完全知道三皇女到底为人怎么样,也不知道母亲和女儿都是什么态度,更不知道跟着她是否划算,但三皇女毕竟是皇女,是将来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选之一,所以,谢文惠便是既不亲近讨好,却又不会撇得太干净,总之是一种很“暧昧”的态度。 和顺王一家子的目的就很微妙。谢文惠推敲了半天,才看出来苗头,对方这是想和她家结亲呢! 这女婿,模样和家世是好,她自然是一万个满意的,可这事情来的未免蹊跷,她好奇天上掉下来的这块馅饼会不会砸死人。所以,她每每都巧妙地打太极,绝不把话说满。对面孩子到底是男儿家,当着这么些人,也得顾忌孩子的颜面,所以也不会过分纠缠。 至于宜安王夫妇的心思最是简单,只是因着两个孩子的面子,对自己分外友好。二人时不时问上几句宁儿小时候的事情,话里话外似乎是在取经如何教养孩子,问她有没有什么秘诀。 秘诀...... 谢文惠想了想自家孩子从小调皮捣蛋的过往,又想了想家中她那小霸王似的阵仗,再想想家里人的溺爱纵容,她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推脱道,自己忙于经商,孩子都是家中内子在照顾。 宜安王和魏氏毕竟是旁观者清,瞧着她这功夫,实在是惊叹不已。 不怪说谢氏商行生意如日中天,原来是有这么位八面玲珑的东家镇着,这人竟不像是边陲小城出来的,像是个京城贵人圈子摸爬滚打出来的,是个人物!想来,谢家那位老夫人怕是个“活神仙”了,将谢家这对母女教的这样出色。 二人又转一想,谢夫人长着九曲心肠,为何谢和雍却是直来直往? 想必,是与那位谢张氏的性子有关?这也正常,孩子多半受父亲影响更多一些,毕竟父亲陪伴孩子的时间久些。 殊不知,自以为合理的二人,在之后见了张华音时,差点都自闭了。 谢和雍吃着桌上的菜,看他们一个个都架着谢文惠问话,声音清脆响亮地同楚枭说,“今儿我算知道,为何老祖宗定规矩说食不言、寝不语了,原来说话多了,就没空吃饭了!母亲,不然将你桌上的饭菜直接打包吧,趁热赏下去,底下人还能吃口新鲜。” 楚枭咳了几下,有被呛到。原本这孩子说话就噎人,但那好歹是直说。这好不容易绕弯子了,却显得阴阳怪气的!这是在说他们话多呢!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下不来台。 宜安王失笑地接过话茬,“是本王等思虑不周了,谢夫人先用膳吧,咱们膳后再接着聊。” “这孩子,就爱浑说。哪里就耽误用膳了,只是小人与各位实在聊的投契,倒不觉得饿。”谢文惠最是面面俱到,怎么会叫场面尴尬呢,她很快就替众人找好了台阶。 谢和雍笑,“母亲,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有情饮水饱?” 宜安王想笑,又觉得不合适。憋笑真的很难。 “你这小猢狲,自个儿吃饱了,就开始说胡话编排你母亲了?”谢文惠只是佯怒,不过就不痛不痒地数落了她一句,也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谢和雍摊手手,满脸无辜。 不过,她这么一打岔,众人张口前又要犹豫会不会打扰谢文惠用膳,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后面,谢文惠也因此能安生地吃顿饭了。 经此一遭,三皇女和和顺王算是见识了这位谢家夫人的厉害。席间聊了许多,对方都能从善如流且滴水不漏,原本二人是觉得与她相谈甚欢,可回去细细回想,却越来越发觉不对劲——她们聊天的原本目的根本就没达到,尽聊了些有的没的,偏又怨不到人家身上,真是郁闷。 第两百五十八章 无动于衷 之后,谢和雍与谢文惠在京城停留了一阵子。 谢文惠与裴流成日里都各自忙活着生意场的事情。 裴流跟着到处跑冰铺的事情,好在谢文惠还带了一些人,也好叫她用以部署,否则真的是恨不能分身了! 而谢文惠,每天不是在到处看铺面,购置产业,就是去学习人家京城生意上面的优势,预备着之后也能用在自家商行里。偶尔她还得进宫一遭,听上头的训示,或是商议谢氏入驻皇商后,生意到底如何往来...... 可把谢和雍忙坏了。 白日,她跟着楚枭到处参加宴会;晚上,她还要挑灯夜战,研究苍兕隗的那些资料,然后再规划如何处理。所以,她在宴会上总是昏昏欲睡,整个人似乎都病恹恹的。 “阿宁,你瞧,那边那个温婉美男如何?”楚枭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义妹,随后给她介绍起来,“他是柳家的公子,文官清流,身份家世简单清白,人也——” 楚枭往旁边瞧了一眼,随后收住了话题,“阿宁?阿宁!” 谢和雍被她这么一叫,醒了过来,随后问,“怎么了?” 楚枭有些郁闷,原来说了半天,阿宁都没听到啊。不过,她还是问,“你最近夜里做什么去了?怎得白日见你总是犯困,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没干什么,可能就是最近天太热,有些歇不好。”谢和雍打了个呵欠,继续说,“刚才什么事啊?” “你没在屋内置冰盆吗?可凉快了!”楚枭说着,“真没不舒服?要不请太医瞧瞧?” 谢和雍一手撑着脑袋,“啧,我原听说,有了身孕的人就容易犯懒困乏,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看我像不像喜脉?” 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谢和雍还是开这个荒诞的玩笑。 楚枭满头黑线,没个正形!看来是没什么大碍的,或许真的就是休息不好,“我那有盒安神香,要不要试试?” 谢和雍知道自己只是熬夜,又不是真的睡不着,所以果断拒绝了,“没事。也就是宴会太无聊了,你要是敲锣打鼓地搭个戏台子试试,我保管精神!” “......”给你能耐坏了! “刚才到底啥事?” 楚枭被她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自己说什么了,忽然她视线一停,小声说,“张家到了。” 听见张家人,谢和雍第一反应就是躲。如今家里和张家的关系尴尬着呢,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张家的长辈们,只好避免对上。 谢和雍被楚枭拉着到处赴宴,张家人每每也都出席了。 这也不算是巧合。这个季节景色正盛,虽然暑热,但却有凉亭,再置上冰盆,弄些个冰饮和新奇糕点,倒也算是享受。主要是这时节,各家都少不了举办宴会,邀请些身份合适的宾客联络两家的关系感情,这也是适龄男女相看的好时机。张家也是这个目的打算。 往日,这宴会都是孟氏亲自领了他们走动。毕竟张家的门第不算高,有些宴会他们还够不上。,得亏沾了孟氏的光,人家是诰命郎君,这才能收到帖子。不过,今日倒没见孟氏,而是张家一位郎君领着。 “不过,前面那位郎君我在张家倒是没见过,眼生的很。”楚枭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跟旁边的谢和雍说着。 听她这么说,谢和雍才坐起身来,往那边看了过去。她对张家的人还是很熟悉的,只需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谁了。 张家四房嫡出的夫人统共就六位。 大房张维的夫郎郑氏自不必说,二房那位田氏现在也下了台,取而代之的都是两房庶女的夫郎。四房两位嫡夫郎,一个性子呆板,不爱出门,另一个则是有些呆笨,在人际关系处理上没什么主意,很容易出糗。 最后来的,是三房嫡女张缙的夫郎,董氏。张家眼下适龄公子都跟着他,这些人应该就是预备着要嫁人的了。 谢和雍在里头看见了张宛清,以及有些沉默的张宛池。 “是不是该让父亲张罗着,领我家中的兄弟们也多走动走动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父亲领他们出门啊?”谢和雍嘀咕着,又想起了在自己家寄居的几个表弟,他们的婚事似乎也都还悬着未定,待她回去,就叫父亲在家中多办几次宴会好了! 说到家里,谢和雍就在想,自己不在家,也不知道姜容如何了,他那书读的还通不通,有了问题怕也是不知道问谁去了。 “出神了啊?想什么呢?” “姜容......”谢和雍还没回神,就这样答了楚枭的问题。 楚枭眉头一跳,直接站了起来,“你怎么还想他呢?他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吗?不行,你来,姐姐带你多瞧些个美人!” “有才华的、有德行的、有性情的、有美貌的.......”楚枭给她直介绍了好几位,可她无动于衷,楚枭觉得十分挫败。她觉得她输了,输给那个姜小侍! ...... 此时,谢家也十分热闹。 “主君!主君!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我找到了!”李叔叔一路跑着回了张氏的院子,累的气喘吁吁。 张氏有些激动,“什么?找到什么了?可是有对付那姜氏的法子了?” “是”,李叔叔很是高兴的样子,“老奴一路去扁翠乡,那路可真是难走,又远又偏的。不过,等到了扁翠乡,刚一进村口,就碰见姜氏的父母在与人吵架!老奴跟一位老翁打探了才知,与他们争吵的,是村子里另一户生了儿子的,听闻那人与姜氏很要好,现在日子却叫苦不迭......” “老奴给二人充了下面子,回去后,老奴又出了些银两,很轻松就把问题问出来了!” 一旁的冯叔叔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姜氏的父母可是一对见钱眼开的货呀!你拿银子开路是对的!” 张华音点头,“一会儿你去我盒子里拿银票就是,先说,你问着什么了?可是抓到他的致命把柄么?光听姜氏家人说不足为信,你有没有跟旁人多打探打探?” “主君放心,此事绝对稳妥!” 第两百五十九章 狐假虎威 李叔叔附耳过去说了几句。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张华音眯眼看向旁边的李叔叔,眸光犀利。 李叔叔鲜少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凝了凝才称,“千真万确!老奴不敢妄言,绝对真真的!” “如此,甚好。”张华音收了眼中的冷光,“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李叔叔与冯叔叔退了出去。 张华音提笔写了一张很小的字条,卷起来,用细绳打了个很独特的结,这才叫了院子里做粗使的驼背老汉过来,将字条递过去,“惊春,去。” “是”。 老汉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双眼中精光一闪,接过字条,趁人不注意出了门。走过两个巷子后,“他”站直了身子,将头发掀起,扣上一盯斗笠,健步如飞,竟是个中年女人。 张华音看着惊春离开的方向,一手撑着头,懒懒地倚靠在小几上。 为什么要藏这么个人在院子里?自然是替他去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是和家中母亲学的,母亲身边不是有个张劲松嘛!他觉得那人很好用,他也该培养一个。所以,就有了惊春。 李叔叔出了院子后,又去找张宛渊汇报了一番。 “公子安排的事情,老奴已经办妥了。”李叔叔说完后,本还有话,却又再三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张宛渊看了他一眼,“叔叔有话不妨直说。” “老奴是觉得,主君似乎......是怀疑老奴的信息来源了。” 张宛渊闻言,面不改色,“这是小事,舅舅便是发现了,也不会怪罪的。” “是,公子有数便好。老奴多心了。”李叔叔见他这样,就知道问题不太大。眼前的少年算是将主君的性子拿捏准了,只要他说没事,那肯定就不会有事。 ...... 谢文惠出门时,谢和雍将写好的册子封好交给她,“母亲,您是要进宫吧?” “没啊,”谢文惠疑惑,她今儿要去城东找市侩去看地盘,“我准备——” “母亲,您进宫一趟,找个信得过的人,将这册子带给陛下。” 谢文惠愣了愣,“我在宫中还没有信得过的人啊......” 将册子交出去后,谢和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下的两片乌青。 谢文惠见她这样,叫她赶紧去休息,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今日先进宫,与内侍省的上官商议事情吧。她原还打算再多磨磨对方耐性,多要些利,罢了...... 她进了躺宫。 与内侍省说了半晌,把事情办完后,她叫这位上官务必将这东西带给陛下,又大手笔地给了一百两的好处,再三叮嘱了才离宫。 “什么东西!也敢往陛下跟前递?”她离开后,那人轻蔑一笑,就去拆那封装。一个惹了帝君和二皇女的民间商户,还想贿赂她做事? 只是,她刚撕开个边,冯若突然带着人闯入。 “好大的狗胆!拿下。” 有个小女官跑过去,将她手中的册子抽出,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递给冯若。 冯若扫了眼,伸出兰花指轻轻抚平封面被撕开的那处,随后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居高临下盯着此刻被御前侍卫扣下,还在不住求饶的那内侍省女官,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好似在看一件死物般。 “自己找死,别怪阎王要命。”她声音轻飘飘的,就好似梦中呓语。 这声音落在地上那女官的耳中,简直就是魔鬼的吟唱。 说完,冯若看了眼其中一个侍卫,随后转身离开。 那侍卫会意,低下头,眼神盯着地面。 等她离开后,她才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冷漠地说,“带走!” 冯上官的意思很明白。一般,她什么都不说的情况,直接按死刑处理,不需要审问,且不能叫她死的太轻松。 帝皇的宫殿。 “去哪儿了?”她适才批折子,倒是发现她出去了,没想到去了这么久。 冯若将册子递过去,笑道,“奴才听说谢小姐叫谢大人将册子带进宫,便带人亲自去取了。瞧谢大人与内侍省商议得正关头,便多等了会儿。” 似乎对她的答案有几分疑惑,帝皇到底没说什么。 冯若跟了她几十年,做事向来有数。不用她烦心的事情,只要她不问,对方就不会多说。看来,取这册子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否则冯若也不会特地提起,只会向她认错而已。 “有些人手伸得太长,险些坏了朕的大事。”帝皇缓缓说道,“谢文惠不过是个皇商,如此短时间内,怎会与人结仇?朕看是又沾了谁家的利益......” 冯若微笑地接过话,“奴才倒是听景泰大人说起,当日谢大人初进宫时,内侍省特安排了刑罚处的人去引路。刑罚处人手不多,竟还舍得挪人出来,可见内侍省重视。” “重视?哼。怕是引路假,震慑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帝皇听她这句“闲话”,搁下了朱笔,有些动怒。看来,是有人看不惯她的义女,这才刁难在了谢文惠身上。 “谢氏商行,是朕亲自提拔的皇商,他们明知道,竟还刁难谢家,这是愈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帝皇表情冷峻,“你去查查,是有什么靠山,让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冯若低头,不再多说,只静静听着吩咐。其实帝王最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她只要一提,陛下心中想必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说完,帝皇摆摆手,“上茶。” “对了,许久未见楼贵君了。你去知会一声,朕一会儿去他那儿用膳。” 冯若领命。 “冯上官!”门外来了个后宫的内官,他见冯若从殿内出来,急忙唤他。 冯若侧过脸一瞧,原来是帝君身边的胡内官,她挂上个笑容,“胡内官怎得来了,帝君殿下有何吩咐?” “帝君主子问,陛下今晚......” 不等他说完,冯若笑着回,“听说楼贵君那里做了几个好菜,陛下准备去尝尝呢,奴才正要去传陛下口谕呢。不过说起来,楼贵君宫里的厨子是不错,胡内官你说呢?” 胡内官听见“楼贵君”三个字,脸色一变,笑容都僵在脸上了,“是,是,这样啊......冯上官先忙,奴才就不打扰您了。” “实在不好意思,差事要紧,胡内官莫要怪。”说完,冯若就转过身,脸上笑容一收,冷着脸离去。帝君做了错事,陛下自然不想见他,不仅如此,还要去见一向与帝君不和的楼贵君。啧,哎,这怪谁呢。 第两百六十章 故人来信 “夏初哥哥,晌午有人来传话,说等小爷回来,叫奴才将这个给他。” 小厮是新来的,年纪不大,人还有些懵懂和迷糊,对有些事情判断不了好坏。不过他是个实诚性子,做事也勤快的很,是个可造之才。 “什么呀?”夏初疑惑地接过一瞧,是个素色的荷包。他从荷包口往里瞧,可惜扎得紧,实在没什么缝隙,也看不到里头去。 夏浅拍了拍他,好笑道,“做什么呢?多不规矩?” “你怎么不伺候?”夏初见他回来,诧异地往姜容屋子瞧了瞧,“主子这会儿用膳呢,旁边没人可不行!” 夏浅摇摇头,“就是主子叫我回来歇息的。” 他努努嘴,“这是什么?” 夏初表情有些纠结,“秋辞那小子说是不知道谁给的,叫我给主子拿去。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哪敢直接就给主子啊?我就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你呀!”夏浅伸手指戳了他的肩一下,“先拿给主子吧,要不要打开,主子自然会判断的。” “也是。”夏初点点头,往姜容屋内跑去。 姜容接过荷包,听他说着。 “主子,您可得当心啊!这里头万一有危险呢?会不会有人在上头动手脚,下毒?”夏初面容严肃地拦着,让他别急着打开。 姜容捏了捏里头,“似乎是信,还有个小物件,不知道是什么,捏着似乎是块小石头。” 说着,他将荷包打开,好笑地瞧了如临大敌的夏初一眼,然后垂眸往荷包里看去,笑容一凝。 “主子,怎么了?”夏初见他这反应,有些紧张地问。 姜容又笑着说,“没事,是家乡故人的来信。我是许久不曾见过那人了,一时间有些惊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瞧,这物件正是我的旧物。” 说着,他从荷包内把那“石头”取出来,是个瓷娃娃,模样和姜容有几分相似。 见没什么危险,夏初就放心了,“什么嘛,原来是个误会啊!既然没有危险,奴才就放心了。奴才先退下了。” “嗯,快去吧。”姜容笑着回答。 他出了门后,姜容眉头紧蹙,盯着手上的荷包,陷入回忆之中。 林风姐姐...... 犹豫半晌,姜容都不能下决心去打开那封信。 林风是和他同乡的姐姐,之前很照顾他。因为他在姜家日子很苦,所以林风算是给了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 早前,他一直将林风视作婚嫁的最合适人选。林家人还不错,比较好相处。林风做事勤快,为人忠厚老实,性子也好拿捏,而且,他感觉对方也十分中意他,所以二人对此心照不宣。 原本,他及笄时,林风都请了媒翁上门说亲了,可家里人要的彩礼太重,对方只好苦苦攒钱。 明明,都快要攒够了。只可惜,哦不,不可惜,只是有缘无份,他最后阴差阳错被父母卖到了谢家,遇到了妻主...... 都这么久了,他都快要忘记这个曾以为的生命里还算重要的名字了。当日离开扁翠乡时,他就与她说明白了,她攒钱也等不到了,他们大抵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了。 眼下,对方递了信过来是为什么? 姜容深呼吸,拿出了里面折好的纸—— 容弟弟,我已经攒够了彩礼钱,还有五两银子的存款...... 我知道,你已经嫁进了谢家,我再联系你,其实也很不合适。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你在谢家日子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 如果你过得很好,就当没看到这封信吧,如果你过得不好,我想带你离开! 我会和谢家去说,去争,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明日起,我会在街东头的茶馆门口等,我等你三天,若是你不来,我就知道你过的好了......自此便不再打扰。 姜容眉头又拧起。这林风,怎么什么话都敢在信里说?若是他真的日子很艰难,亦或者,这信到了旁人手里,那他会面临什么? 想到这里,姜容又有些迟疑,对方毕竟也不太懂大宅院里的事情,像他们这样的出身,怕是都想象不到高门大户的水有多深。算了,情有可原吧。 只是,他原先并不识字,对方怕还是觉得他进谢家能享福呢,写封信是叫谁替他念?真的是险些要被她害死! 虽然这样想,可姜容到底念着幼年时的情分,说到底,对方还是对他多有照顾的。打明儿起等三天啊...... ...... “那林风写的信,你可送过去了?”张华音看了眼李叔叔,问道。 李叔叔点头,“是。老奴特地安排了新来的小厮去送,挑了姜氏不在家的时候,送到了他院里的傻小子秋辞手上。对方没有怀疑。想必,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收到了。” “嗯,找人去问问,确保姜氏看到那封信,还有荷包里的东西。另外,你再派个人手过去盯着那边的动静,看他会不会去赴约。以防万一。”张华音思索一番,又补充了几点。 “是。”李叔叔点头。 张华音问坐在旁边的张宛渊,这孩子心细,“你可还有补充?” “没有,已然十分妥帖。”一旁端坐着的张宛渊微微一笑,举起茶杯,作恭贺状,“舅舅此番必定如愿以偿,宛渊就先以茶代酒,恭贺舅舅马到成功!” “哎呀,借你吉言呐!此番最好能将那姜氏完全铲除,也算是除去我心头这根刺儿!”张华音也是喜笑颜开的。想着能把这根眼中钉除掉,他就觉得舒心不少。 原本,姜氏这般冲喜之后,就该乖乖在谢家后院,由谢家照顾着给口饭吃,了此残生才是。什么人就该有什么样的待遇,他一个身份低微卑贱的小侍,如何能叫宁儿这般宠爱,岂非太叫他得意了? 张宛渊垂下眼眸。 光是这一个还不够呢,他要做就要做的万无一失! 他的人将姜容在扁翠乡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除了这个,他还捏着姜容好几个杀手锏。就算一计不成,还有下一个,必定要让姜容离开谢家! 后面他安排了一场好戏,希望姜容能喜欢。 第两百六十一章 捏软柿子 “主君叫我去学规矩?”姜容看了眼面前颐指气使的小厮。主君这又是唱的哪出?妻主离家这些日子,总算是忍不住要出手了么?又学规矩......就没有点新鲜的? 那小厮飞速扫了他一眼,随后很快地说了一句,“主君的话奴才已经悉数带到,小爷速速拾掇了来主君院子吧。” 说完,人就转身走了。 “主子,这小厮也太没规矩了,完全没把您放眼里!”被夏浅拦了两回才忍住没开口怼人的夏初同姜容嘀咕着,他心中实在是愤愤不平。 姜容笑着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册,“知道你是好心为我。他也只是不恭敬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的身份本也轮不到他们如何敬着的,他是来替主君传话,若是与他吵嘴,反倒惹了主君不快,担上这不敬尊长的罪名。” 姜容知道,夏初只是太爱护自己了,他原本也是个有数的人,就是见不惯那小厮这样轻慢自己罢了。 “噢......”夏初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有些惭愧地低了低头,“奴才知错,此事是奴才考虑欠妥了。” 夏浅看着夏初摇摇头,有些无奈。这家伙,平日里那样机灵,竟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其实,哪里是主子怕了这麻烦,只是此事闹起来,最后受责罚的只会是夏初罢了。主子是不愿意因为他自己,叫他们这些人遭罪,这才忍让对方无礼的。 见他这表现,姜容便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唉,夏浅实在是心细如发,自己只消一个眼神动作,对方就能会意个七八分。 妻主给找的这两个小厮,确实是极好的,真正地将他视作主子,而非是当成谢家的一个小爷。光是这份忠心,就极为难得了。 “主子,还是尽快拾掇一下吧。主君还等着呢。”夏浅提醒道。 “嗯。”怕又是一番折腾少不了了。 ...... 有谢和雍的涝灾之策,以及苍兕隗一带治水方案,帝皇很快就震住了前朝那群唧唧歪歪的大臣,痛斥那群叫帝皇颁布罪己诏的家伙,并且将她们逐个责罚贬黜。 “苍兕涝灾,朕心甚痛,你们,身为朝廷栋梁,朕的肱骨之臣,江山社稷之望,出了这样的事,一个个不去想治理之策,救万民于水火,却偏信这怪力乱神之谈?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好人才啊!” “干脆今后遇到什么事情,朕就自己想法子。朕若是想不到法子,诸位爱卿就将朕绑到那祭天台上,用朕的血去宽慰天神吧?” 她这话一出,下头跪下一片,一个个都惶恐不已地磕头认罪,“陛下!陛下,臣等有罪!臣等死罪!是臣等无能!臣等惶恐!!!” 帝皇冷眼看着底下一个个老婆子鼻涕眼泪一大把,好似多么诚心悔过了,其实一个个心中都是计算和衡量,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她们就好似有一一匹配的一套做法似的。 底下的几个老臣都哭累了,偶尔偷瞄一眼陛下,仍旧是一如既往的那副神情,眼中就好似深海,深不见底,幽暗神秘。这许多年,她们都不能揣度出帝王的心思,果真不愧是先帝挑出来的继位人选...... “好了!望诸位回去多加警醒,不要再让朕、让黎民苍生失望了!”帝皇见她们也快撑不住了,这才缓缓松了口。 “是,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 “哼,今儿早朝真是痛快!”楚枭坐在棋桌对面与帝皇对弈。 帝皇瞧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到底她心情也是不错的。她落了一子。 “嘶......皇姨母,我认输了!”楚枭耷头耷脑的,“若是与阿宁下,我肯定能赢!” 听她说这话,帝皇有些失笑,“宁儿心思简单,不善这纵横之术也是自然,你这是专挑宁儿的短处比,捏软柿子!” “皇姨母,您这话羞杀我。” 帝皇笑,“若是你与宁儿比武,谁胜?” “这可说不准了。”楚枭想了想,她们二人是不曾比过,她都几乎没见过阿宁出手,“阿宁的武艺似乎也是受过训练的,不过,她瞧着是没有武力......之前听闵赜说,先前她护送阿宁进京时,似乎见过阿宁出手。凭她也不曾见过阿宁的招式路子,瞧不出是哪派功夫,恐怕不简单。” 帝皇又看着她,眼中尽是笑意。 “皇姨母,您该不是觉得阿宁能赢了我去吧?”楚枭见她这神情,身子一僵,问道。 帝皇没有正面答她的话,反倒是瞪了她一眼,“朕是瞧啊,朕在资善堂耗费不少人才作学官,尽可能用整个赤霄国最优秀的人才教育你们,怎么还是输人许多。没长本事,尽长心眼了!” “嘿嘿嘿......”楚枭只好傻笑应对。 帝皇见她这样子,捏了捏眉心,“滚滚滚。” “那,小的告退!”楚枭行了个礼,然后欢脱地溜了。 帝皇都被她气笑了,“你瞧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旁边的冯若招呼内官收了楚枭的杯子,随后笑着同帝皇说,“所以,陛下才这样宠爱谢小姐。” “嗯,也是。”帝皇看她笑眯眯拍马屁,就给她找事,“这回的事情,她办的很漂亮。那你说说,朕怎么赏她才好?” 冯若傻眼,“这......” “寻常金银财宝的,谢家也不缺!那孩子又不喜欢。” 这把火突然烧到自己头上,冯若只得小心地说,“谢小姐做这些事,为的也是陛下和百姓,根本就不图赏赐的。” “那也不能不赏吧?”帝皇瞪了她一眼,净说废话,“好不容易有个可用之人,朕自得多加犒劳、安抚。” 思索了半天,帝皇食指敲了敲扶手,“罢了,这道荣宠依旧惠及谢家人吧。” “陛下圣明!谢小姐是在意家人的!”冯若眼睛一亮,也觉得这个法子好。 “不急。”帝皇扫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得自己想主意,“你去勐南隗跑一趟,查查那隗守,若是还算可用,就调任京中,若是个毫无建树的,那便按规矩办。” “是。陛下思虑周全,陛下圣明。”冯若笑着接旨。 帝皇扫了她一眼,满嘴溜须拍马之言。 冯若笑着低头。得,她是又说错话,惹了主子不快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皇室姐弟 后宫。 “问到了没有?那是谁家千金?”少年一身精美华服,倚靠在椅子上,吃着剥好皮儿的葡萄,问着底下人。 前儿马球会,有位不大熟练的贵子失手将马球的杆子抛了出去,刚好就是往他的方向而来,幸得一位小姐路过,将那杆子顺手就打到一边去,他才免于被击中。 那贵子真是可恶,自己蠢笨也罢了,偏还要上场打马球!若是叫那杆子凿中他,这张脸怕都要毁了!他已经罚过那人了!只是那位仗义出手的英雄却不见了踪影。 回宫后,他不由惦记起那人的风采来,只好叫底下人去询问。 “殿下,奴才差人向他们打听了,似乎是张家小姐。”内官跪着答话。 面前此人正是当朝十皇子,楚皦。 十皇子露出个笑容,“张家?哪个张家?怎没听过?” “回殿下,奴才特又打听过了,那张家不是什么光耀门楣,是从南部穷乡僻壤来的。整个张家,也只有张家的老夫人如今在朝做官,只是个六品小官而已。听闻张家此次下场科考的子弟,也只有七人进了秋试......”那内官越说越觉得这张家实在是平庸碌碌。 十皇子随着他的话,眼神越来越冷,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本宫的救命恩人,岂容你诋毁?六品怎么了?没考上又如何?你个贱奴,难道还觉得,本宫的救命恩人不配入你的眼了?” 那内官急忙哆嗦着跪好求饶,“奴才不敢。” 随后,他开始掌掴自己,一下比一下用力,“是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十皇子又吃了颗葡萄,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那人被自己打得红肿的脸,“瞧瞧,你这张脸,就算被打烂了,依旧无伤大雅。可本宫的脸却是紧要的尊贵,张小姐救了本宫的脸,自然是你这等贱奴比不了的!” “是,是,张小姐自然是顶尊贵的。”那人言语都有些含糊不清了,但还是极力表现着自己。 “滚!再叫本宫听到你说这等子不中听的话,仔细你的皮。”十皇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然后不悦地瞪了眼旁边给他涂丹蔻的宫人,“没眼光的东西!你觉得这艳俗的颜色,本宫涂了合适吗?叫旁人瞧了去,本宫的颜面何存?” 那宫人急忙跪着告罪。 “一个个长得丑,还都那样不中用!”十皇子一不高兴,举起旁边的花瓶就砸到地上,破碎的瓷片溅起,划伤了宫人的脸颊,血就这么滴下来。 “哪个惹我们皦皦不高兴?”外头有个女声传来。 十皇子眼睛一向,看向门口,是八皇女。 十皇子、八皇女,还有十三皇女、十六皇女都是晏贵君所出的同胞兄弟姐妹。因着有三个姐妹和一个位高权重的父君宠着,所以十皇子从小性子就比较跋扈霸道。 “皇姐!你看!”十皇子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脸上尽是不悦。 八皇女收了手上的扇子,瞧了眼,没看出来什么,“怎得?手不是挺好的?是刚才打人,手心疼了?” 十皇子委屈道,“什么呀!你看,这该死的蠢奴才给我涂的丹蔻,什么颜色啊,难看死了!” 他说着,突然瞪大眼瞧着那宫人,厉声道,“你还不捂着脸赶紧滚出去?脸上的血都要弄脏本宫的毯子了!” 那宫人如获大赦,急忙用袖子捂上作痛的脸颊,匆匆退了出去。 八皇女摇摇头,“不过是丹蔻罢了,你何必发这么大火气?伤的是自己的身子。” “哼!他该死!”十皇子不屑地说了一句,随后看着八皇女,眼睛一转,笑着拉她袖子,“皇姐最近在做什么呀?” 八皇女好笑地看着弟弟变脸,招招手叫内官们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随后才看着他道,“你又琢磨什么坏主意呢?” 旁边的宫人们都低着头做着事,丝毫不敢拖沓。不过,管的住手脚,却管不住耳朵和心思。 八皇女殿下与十皇子殿下虽是同胞,可二人性子却是截然相反。八皇女为人最是温良敦厚,宫人们对她的评价都很好,主要八皇女对他们都很和善友好,从不刁难人。有时,十皇子冲他们发火,她也会替着求情。为何这样的人,却又个这般的弟弟呢...... “我琢磨的,怎么就是坏主意了?”十皇子眉头一皱,有些恼地白了姐姐一眼。 八皇女笑着摇摇头,揶揄他道,“那你说来听听,是什么好主意?” “哼!”十皇子把头一偏,“不要和你说了!我去找十三妹!” 听他说这个妹妹,八皇女顿了顿,随后露出个温厚的笑容,“你呀!一会儿一个主意。十三妹身子不好,你别老折腾她。” “十三妹身子虽然差了些,可她聪明,她可不会说我想坏主意!” “好了好了,是我做了还不行?”八皇女只好告饶,“那你说吧,什么事情要小的去办?” 十皇子这才满意了,“我要向你举荐一个人!” “举荐人?”八皇女露出几分怀疑,去瞧他,“你何时还认得官场之人了?后宫不得干政,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忘啦?” “什么嘛!我这才刚说出口,你就尽说些规矩不规矩的。我怎么就不能认得个人了?这怎么就干政了?我只是举荐,用不用还在皇姐你,又算不得干政!”十皇子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了。 八皇女只好又哄他道,“好好好,是皇姐错了。你且先说说,你举荐的人是谁?” “哼,说了皇姐也不放在心上!我还不如不说!”十皇子说着,就开始叹气,“唉,还说什么疼爱我这个弟弟,现在是一点子要求都不能提了,又是干政了,又是逾矩了......” 八皇女有几分头疼,“皇姐也是担心你被骗了,哪里就不疼你了?你这小没良心的,你哪次要求,皇姐没有满足你啊?你先和皇姐把事情说清楚,若是此人没有问题,皇姐自然应了你!” “当真?” “当真。皇姐何时骗过你?” 十皇子这才满意了,将自己坠马前后,还要报恩一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那人救了我,怎么说也得感谢一下吧?” “只是救了你而已,自有别的谢法,何必要替她安排差事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脸不值了?” “哪里啊!我们皦皦的脸,自然是无价的!好好好,待我出宫后好好部署一番,如何都替你办成此事,行了吧?”八皇女一叹,又没办法。自己亲弟弟,还能怎么着啊?顺着呗!否则父君又要念她。 “哼,这还差不多。” 第两百六十三章 昔日情分 “十三皇姐,我听说,前些日子八皇姐从皇兄宫里离开后,向六皇姐举荐了张家的,好像是叫张则瑜......可救他的,不是谢和雍吗?”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女孩,她蹦蹦跳跳跑到屋内,同榻上那脸色苍白的少女说道。 她那日就在马球会上,也瞧见了十三皇姐很感兴趣的谢和雍,自然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榻上的少女说话有些喘,说着还咳两声,“呵......十皇兄还是一如既往地愚蠢,八皇姐和父君总这么惯着他,迟早......咳,迟早闯出大祸。” “可我们,总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唉。”十六皇女有些忧愁地用小手托着下巴,小脸皱成一团。 “十六,不用管他们......咳、咳咳咳......”十三皇女咳得脸都涨红了,还在安慰幼妹道,“听从,自己的内心......咳咳咳......你还小,不必这样辛苦......” “皇姐,怎么最近咳疾又严重了?可是天气的缘故?这些太医怎么总也治不好你!真是无能!”十六皇女眼睛都红了,稚嫩的脸上,此时尽是担忧和难过。 十三皇姐是姐妹里最聪明的一个,母皇总说她智近乎妖,只可惜天妒英才......她才不要信这些呢!十三皇姐肯定能好起来的! “皇姐,那谢和雍不是会些不寻常的医术吗?我去找她!”十六皇女突然站起身,想到谢和雍的本事,就想让十三皇女试试。 十三皇女摇摇头,无奈道,“这许久都没被看好的病......你为难她一个小姑娘......咳咳......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皇姐!” “听话......回来。” ...... 京城的事情料理的差不多,谢和雍也想着回去了。 原本是要与谢文惠一起走的,可她沉迷于赚钱,一时间不得抽身。谢和雍呆在这里闲着无事,就想着回家,她还要再去拜访各位舅舅、兄弟们呢。 此时的姜容,正在街东头的茶馆面见林风。 “容弟弟!你来了!” 再见故人,姜容原想了种种情形,或许是愉快,或许是伤感,或许又是陌生......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平静。 林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穿的是谢氏商行最时兴的衣裳,价格贵的要死的那种,发髻上戴的首饰,那都是金玉宝石,再看这个人,不管是外在还是从内而外的气质,都与曾经哪那个可怜的贫寒小子不同了。 姜容神色如常,任由对方打量,又见她警惕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夏浅、夏初。 “咱们进里头说行不?” 姜容也不想,更不愿家里人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和故人说几句话。” “是......”虽然很担心,二人还是应了。 他们俩能瞧的出,那人与主子的关系并非只是曾经认识的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这个故人......或许大有文章。但主子的事情,他们最好不要置喙。就像在延州知州府,他们也不能跟着伺候小爷听学是一样的。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后院厢房。 姜容打量了一下这个稍微有些昏暗的厢房。 “容弟弟,你还好吗?你在谢家......可还好?” 姜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林风,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过得很好。” “你不必故作坚强,在我面前,容弟弟,你不必这样的。你可以柔弱,可以依靠我的。”林风说着,就去搂抱他。 姜容一躲,蹙眉看她,“男女授受不亲,怎可随意动手动脚?” “容弟弟,这是什么意思?那你,这不是来找我了吗?你是来跟我走的,对吗?”林风有些疑惑,表情十分油腻,神情暧昧,“反正你迟早都要是我的人了,让我抱一下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瞧着,可比以前诱人多了!” 说着,她又伸手过来。 姜容脸色有些难看地挡了她一下。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只觉得有些不适,“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只是看着昔日你对我好的情分上,来同你正式告个别。你不必等三日了,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原本,他还想给她些银子,叫她做个小买卖也好、买些田地也好,以后能好好生活。到底是他想岔了,才短短一年时间,她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林风神色一变,带着几分怒气,吼道,“你是不是贪慕谢家权贵?所以,才看不上我了?你我青梅竹马的情分,都谈婚论嫁了,也能为了钱财,说抛弃就抛弃!呵,也是,我林风没有那谢家大小姐有钱,你身上这衣裳首饰,我奋斗几十年都买不起,不怪你看不上我!”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肤浅?!只要是有钱,你们就可以什么都不顾地往上扑?!” 林风厉声斥责,说对方是如何背叛了她,如何抛弃了她...... 姜容觉得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我抛弃你?我爹娘当初把我卖给谢家,我去找你时,你怎么说的?你说谢家是个好出路,你根本不能与这知州大人对着干.......到底是谁势利?现在,我身契捏在谢家,我日子也过得好好的,我跟你走,顶着逃奴的罪名四处逃亡吗?” “我知道,你是个好儿郎,只要你以后好好伺候我,我也不嫌弃你已嫁之身,咱们找个偏僻之地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呵,你不嫌弃我?呵,哈哈哈,你算老几?还叫我伺候你?”姜容都被她这番发言给惊到了,她哪来那么大脸,说这样的话? 林风很是骄傲地问,“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一辈子都委身于谢家那个纨绔废物?还不如卷上点银钱,我们找个好地方去作那逍遥快活的神仙伴侣!” “呸!你给我家妻主提鞋都不配!”姜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他以前从未将这人看清过。没嫁给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般地诋毁他,就是想叫他跟着去作这伺候她的老伯子,顺便还贪图他的银钱。说他便也罢了,竟然还敢说他家妻主! 林风被他这么一啐,有些怒了,“姜容,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罚酒?什么罚酒?你爷爷我等着呢!” 说完,他甩袖欲离去,才走到门口,便被人当头一棒子打晕了过去...... 第两百六十四章 说走就走 “主君,成事了。”惊春盯梢回来后,悄悄回了张华音的院子,给他报信。 张华音一喜,“当真?” “小人亲自尾随姜氏去了茶馆,又看准时机,等林风把人打晕,小人又随她把人从茶馆后门送往繁楼。银子悉数都给了那林风,一应手续都是由小人哄骗林风完成,人现下已经被送到了外地,且转为暗娼,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绝对不会牵扯到咱们身上!” 惊春眼中皆是毒辣之色,“您放心,事情都是林风做的,咱们可没做什么。即便一朝东窗事发,那就是——姜氏与其青梅竹马的情妇私奔不成,反被对方拐骗而卖进了繁楼......” 张华音微笑,“没错,我们手上干干净净的。真要算起来,我们也是受害者。” ...... 那边,张宛渊见了他的手下。 “你说,那姜氏没有与林风私奔?”意料之中。宁表姐这样好,那贱人怎么舍得离开。 “是。”此人一身黑衣,人高马大,却乖乖跪在地上听张宛渊问话。 “那你出手了?” “没。” “什么?你怎么做事的?我不是交代过了,若他没有与林风私奔,你就将他拐走,扔进山里去么?”张宛渊狠狠地瞪着她,手摸向了一旁的瓶子。 那人哆嗦了一下,急忙解释道,“是,是张华音的人,联合林风将姜氏卖到繁楼去了!” “你说什么?繁楼?”张宛渊突然露出个惊喜的表情来,随后愉悦地笑出了声,“哈哈哈......繁楼,啧啧,那地方进去后,可就再难出来了。就算宁表姐再如何敦厚,也容不得这样污了身子的人......” “果然啊,姜还是老的辣!”张宛渊露出一副崇拜且激动的表情,从盒子里抽了百两银票,“赏你了!做的不错。” “小人不敢,小人没能按照主子吩咐做事,实在愧不敢受。” “赏你就拿着。主子我啊,高兴!”张宛渊笑得很是灿烂,他很喜欢这些人臣服于他,畏惧他的样子。这种感觉,非常的美妙。经历过践踏凌辱的人,比别人更能体会到,凌驾于人上的滋味有多好...... “谢主子赏赐!” ...... 过了一会儿。 “诶,你说那是主子什么人啊?”夏初用胳膊肘怼了怼夏浅,问道。 夏浅瞋了他一眼,“那是主子的事情,咱们不该议论。” “我是觉得,主子和一个女子独处,这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传出去了,对主子的清议不大好。”夏初觉得此事还是不大妥当。 夏浅只说,“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你别多事!” 又过了一会儿。 “主子怎么还没出来?”夏初百无聊赖地吃着一旁小摊买来的饼子,嘴上不住嘀咕。 夏浅被他念叨的头疼,“小祖宗啊,你都念叨半天啦!快别再啰嗦了吧!” “可我还是不放心。”夏初撅嘴,脸上有几分恼,“那女人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瞧见她不停打量小爷的衣衫首饰,眼神又一个劲不规矩地往你身上扫,就跟苍蝇似的,别提多恶心了!” 他这么一说,夏浅也觉出不对劲来,“你说,那人找主子有什么事呢?” “不知道。不是你刚才说的,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叫我别多生事吗?”夏浅拍了拍手上的饼渣,用力咽下口中的饼,这才回答道。 夏浅突然想起来,伸手拍了拍他,“前几日,你不是给主子送了个荷包?主子什么反应?” “噢!那个呀,其实就是一块石头和一张字条,主子说是故人的信......”夏初说着说着,突然放缓了语速,这语气也带着几分犹疑,“主子当时神情不大对,而且那信也不是当着我的面读的......” “呀!你说会不会,会不会他们两个......有什么私情?”夏初捂住嘴,极其小声地说。 夏浅赏了他一个爆栗,“别胡说!说什么呢?不怕烂舌头啊?如若二人有私情,干什么还要把我们叫过来,在这里等着呢?岂非太冒险?” “说的也是哦。可我还是很担心,我总觉得放任主子与那个眼神不清正的人独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夏浅摇摇头,心思有些沉重,“小姐说了,叫我们寸步不离地照顾主子,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玩忽职守了?”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我们再等一刻钟,如果主子还没出来,我就去提醒主子,该是时候去上学了,看看主子要不要向先生告假?”夏浅提议道。 夏初觉得这样可行,主子可是风雨无阻地上学,从不曾告假过的。 一刻钟而已,他能等。 “......二十、十九......五、四、三......一!走,快走!!”夏初结束了倒计时,急忙去拉旁边的夏浅,两人急匆匆就往那厢房去了。 “砰砰砰——” “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去上学啦!”夏初试探地问道,“主子?要不要告假?奴才叫人跑一趟延州?” 屋内一片寂静。 夏浅也上前一步,跟着瞧了瞧门,力气又大了些。 “砰砰砰——”“砰砰砰——” 可屋内还是没反应。 夏初、夏浅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和慌乱。 二人将门推开一瞧,里头早就没了人影。 “这是什么情况?”夏初脸上都是难以置信,“难道他们二人真的私奔了?” 不过此话一出,他里面就反驳了自己,“不对,不可能啊!那个贼眉鼠眼的女人,哪里比得上咱家小姐一根手指啊?主子那样喜欢小姐,小姐也那样珍视主子,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夏浅也很是惊愕,他仔仔细细四处查看着屋子,想看看能不能寻得蛛丝马迹。 “说起来,那个女人,我就看她不像个好东西!你说会不会,是她将主子拐跑了?!”夏初捏紧拳头,眼中尽是担忧和怒意。 夏浅越想越觉得后悔,他用拳头砸了自己脑袋几下,有些悔恨,“我真是的!都怪我!若是早听了你的,来查看一下,或许就......眼下,我们得赶快回府禀报老夫人!马上出动人马,搜捕寻人!” “若是主子真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能原谅自己!”夏浅急得直揪心,“我们如何对得起小姐的交代呀!” 夏初握紧他的手,“咱们先回府求老夫人,等找到人再认罪!我和你一起!” “好......只盼着主子平安无事。” 第两百六十五章 撇清关系 谢家。 “老夫人!老夫人!”夏初和夏浅撒丫子地跑到谢澜跟前,扑通跪下,“老夫人,小爷不见了!” “不见了?如何不见的?” 这俩小厮谢澜倒是有些印象,又听他们言语,知道是姜氏身边的人。 就不该让一个男人抛头露面地成日里往外跑,现下,出事了吧? 夏初很快把事情概括了一遍,“老夫人,昨儿小爷收到了一个信儿,说是叫他去城东茶楼见故人。原本小爷还要去知州府听先生讲学呢,只是打算与那人说几句就走。可,等奴才们再去敲门询问,二人就不见了!奴婢们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他们定是将小爷从后门拐跑了!” 谢澜蹙眉,“你如何断定他是被拐跑,而非自己甘愿私奔?” “老夫人,小爷库房的东西都没动,身上不曾带任何银钱,分明不是私奔的架势啊。”夏浅回话道。 谢澜又问,“那你们说的故人,是什么人?” “这个小爷没有说,但,奴才们都见过,那人贼眉鼠眼,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夏初这会儿越想那人越觉得可恶,简直面目可憎! 夏浅有些急,现在,他们都不能保证主子的安危,“老夫人,不管是被拐,还是私奔,都应当先将人找回来,再作具体的决断为妥!” “嗯。”谢澜点点头,“我叫衙役去搜捕,你们去找差役将此案前前后后的事情、细节,一一记录,不能放过一丝线索,明白?” “是。”夏浅和夏初忧心忡忡地。 ...... 姜容醒来时,他被关在一处漆黑的小屋中,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洞,开在房屋顶角。屋内有一股诡异的味道,腐烂的、恶臭的那种怪味。 这是什么地方? 姜容后脑勺还有着阵阵的疼痛,他“嘶”了一声,想起来之前见林风的事情,只觉得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这是早有预谋...... “林风!林风,开门!”姜容站起身来,敲打着墙壁和门。 门打开—— 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身后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女子,瞧也不是善茬。 姜容警惕地退了一步,“这是哪?你们是什么人?林风呢?” “哟,你还惦记那个女人呢?人家都把你卖了!”那男人坐在女人们搬过来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用一种很古怪的神色看着他,“这儿啊,是繁楼。听说过吗?” 姜容蹙眉,“繁楼?刘老爹呢?” “哟,可以啊!还认得刘老爹?”男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身子微微前倾,表情很是丰富,“这儿,是繁楼的地下生意,明白么?你说的那个繁楼,是洛台的繁楼!咱们可远着呢!” “别想了,你回不去了。进了这里,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天日。” 姜容一惊。他昏迷了多久,竟然已经离开了洛台却不知? “你是谁?我要见刘老爹。” 男人摇头,一口否决,“不可能,你见不到。我呢,是这里的主事!” “你给刘老爹带句话,就说我是谢家人,先前去过他那里的......” “哈哈哈哈......”男人哈哈大笑,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小宝贝,你就是被刘老爹他们送过来的。他说了,你害的他外甥好惨,叫我啊,好好招待你呢!” 姜容一怔,又退了两步,“不可能,我根本就没害那人。是他算计我,我也不曾如何他啊!” 男人挑挑眉,“那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把你调教好,等你给我挣银子。” “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若是乖乖听话,好好学,便也罢了,若是不听话,浪费了我这粮食,那你就别怪我无情了!” ...... 谢文惠领着几个手下在京城地片四处闲逛。 “京城游湖的人似乎不少,你可知这些船都是哪家的?”谢文惠所问之人,乃是裴流给她引荐,名叫周缗。因为在家中排老四,大家都管她叫周老四。周老四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游走三教九流之间,非常得用。 周老四看了看远处那些繁华精致的船,压低了声音,“那些船,大多都是同一家租出,就是千载船行。” “千载船行的老板非常神秘,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有江湖小道消息,说这背后的老板是皇亲国戚,不过具体是谁,大家议论纷纷,却是众说纷纭,没有人说出个具体答案。有人说是王上,有人说是皇女,也有人说是世女......” 说到这里,她招招手,示意谢文惠凑近些,然后很小声地讲了一件事情。说的就是一年前,有位三品大员的岳家想做船行生意,意图用一些非常手段,将千载船行挤垮,结果被收拾得很惨,那三品大员直接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 谢文惠半信半疑地看了眼远处热闹的场景,心中只好放弃开船行的想法,“走,上去瞧瞧。” “瞧瞧可以,不过小人还是建议,谢老板,此业您可莫要开办。”周老四到底拿人钱财,还是提醒她不要掺和这种生意。 谢文惠笑了,作揖道,“周老板放心,这世上的生意,没有哪门是绝对的。我们也可以与千载船行合作,做他们需要的,赚他们的钱,也帮他们赚钱。” “那倒也是。”周老四笑了,“不过,千载船行开了这么几年了,如今也算是尽善尽美,怕是没那么多赚头,能叫你瞧见!” 二人说着,就租了一条船上去。 在他们适才聊天的背后是一处茶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瞧见了么?就是她。前些日子在宫里,帝君派人给她穿小鞋,结果那人却被冯若直接收拾了!”小女孩稚嫩的脸上尽是老成,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少女,悠闲自在地喝着茶,坐在茶摊吹着风,全然不把这些话听入耳,“十七,今日的风好舒服。若是我也能贩卖这份感受就好了,给你来上一份,轻松、自由。” 小女孩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但你可以贩卖这份清凉。冰铺的事情,老八已经出手了,你不争取么?” “哎呀,我现在还能这样清闲,坐在此处与你饮茶吹风。若是再弄个摊子,我还能抽身么?”少女摆摆手,“不划算。” 小女孩叹了口气,“行军打仗,讲究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便是那个粮草。” “粮草啊,那也比砧板上的鱼肉强!”少女想了想,最后却得出这样的答案。 “同为他人盘中餐,有何区别。”女孩蹙眉,面露担忧看着她。 少女敲敲她的脑门,笑嘻嘻地说道,“好了!我的小门客,甭愁眉苦脸了!区别啊,就在于,前者可以玩火自焚,后者只能被殃及池鱼。” “不要碰我的脑门,这是很失礼的!”女孩揉揉自己的额头,“你说的这两种,不还是没差?一样的惨。” 少女笑笑,“那得看是什么评判标准了。” ...... 谢文惠上了船后,就开始一处不放过地查看。甭管大的小的,全都要细细“观赏”,就连船上的点心,还有一些玩耍的东西,也全都要尝试一遍。 周老四见她这样,嘴角抽了抽,“知道的,是说你在考察生意,不知道的,也得佩服,还当你把这钱花的真值!” “哈哈......”谢文惠笑道,“既然花了银子,我就有权挨个体验他们的这些服务呀,难不成花了钱,还得委屈自个儿?我可不是冤大头。” “是是,您管够本!” ...... 延州,已然等了半天的高孑茕此刻心情十分不妙。 他的学生,他屈尊绛贵、传道授业解惑的弟子,竟然逃学了!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是谢家将人扣下了?还是说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所以被绊住了,难以脱身。 不管是哪一种,高孑茕都不想看到。他换了衣裳去点卯,不过,还是吩咐了侍女出去找人。他叫侍女一路顺着去谢家,看看路上有没有。碰到的话,就把人带回府里,路上没有就赶紧传信通知他,他便去谢家,设法帮他解围。 那侍女一路顺着来到淅州,却见有衙役官兵四处跑。她有心打听才得知,说是有人报案,人不见了,正在搜查。她凑到跟前,看了看官兵手上拿着的人的画像,可不就是她要找的姜容么! 高孑茕接到消息时,可以说是又惊又怒。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把人拐跑了,这些人胆子也太肥了!而且,拐走的还是他的弟子,这怎么能轻易放过? “增加人手,搜捕姜容和那个女人。他们在淅州搜,咱们在延州一片也搜。”高孑茕将桌上看到一半的书合上。到底,是什么人会劫走姜容呢?不过,等他回来,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因为个女人,竟然险些把自己性命都栽进去了,真是没出息!给他丢人! 谢家。 李叔叔匆匆进门,然后往外头瞧了两眼,将门插好。 “主子,公子,老爷正在整个淅州搜查姜氏和那林风的踪迹。老奴还听说,延州现在也开始搜查了。” 张宛渊捏了捏杯身,随后问张华音道,“舅舅,怎么办?万一被他们搜到可如何是好啊?” “渊儿放心,我叫人将他卖进了繁楼的地下生意,且很快就挪送到了其他的府台,甭说是延州、淅州了,便是整个洛台,都绝对找不到的!”张华音有些得意,同他们保证道。 “这就好。”张宛渊问道,“那,林风呢?舅舅如何处理他了?若是林风被抓到,一定会拖累我们的。那人也是个软骨头,恐怕稍微受些苦头,就要和盘托出,到时候有她指控,咱们根本就跑不了了。” “你说的对。既然如此,这林风不能留了,否则他们就不能和这件事情撇干净关系。”张华音也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这个林风,真不是个东西!亏她一个女人家,为了点银子真是什么情都能舍啊,青梅竹马的弟弟,还不是说卖掉就卖掉了。” “我叫人将她和姜氏都关在了繁楼的地下。只需要秘密传信一封,叫人动手除了她便是。” 张宛渊听他说着,心中有些好奇,舅舅和繁楼关系很密切吗?这事儿,他说繁楼能办,繁楼就能办吗?况且,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怎能如此轻易透露给他人? “舅舅,此事不妥。要不还是叫我的人走一趟,亲自动手把林风解决了!避免夜长梦多了。” “这有什么不妥的,一句话的事儿。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张宛渊只好说,“舅舅,繁楼不可信呐。这万一繁楼想巴结上知府大人,借机生事,将我们的把柄全送上,那我们怎么办?” “哈哈哈......”张华音笑着回答道,“繁楼绝不会背叛我的,且律例有规定,为官员者绝不能嫖|娼,繁楼根本就不敢和这些势力什么的扯上关系,自然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投名状来巴结讨好了。” 张宛渊有些惊讶,绝对不会背叛......什么意思?难道那繁楼......是舅舅的产业?这,这怎么可能?舅舅不是最得姨祖父的疼宠,自小就循规蹈矩、乖巧懂事,出嫁后更是为人夫之典范......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开设了一家非常之火爆的烟花柳巷、风月场所? “没错。”张华音看出了他眼中的惊讶与怀疑,朝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想,“繁楼是我建的,且现在这条产业还在继续扩张,以碁州为中心,在周围开设了各种分店,现下已经蔓延过了勐南隗周围的拓兖隗、灵庺隗、武雩隗,往更远发展了。”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张家现在远在京城,而面前是他最喜欢的外甥,现在二人又是一起合作的同伙,干脆把这事说出来,也叫彼此都放心些。 张宛渊是真的惊讶了。想不到啊,舅舅竟还有这样的好本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看来,张家的水远远比他想象中和看到的还要更深,每个人都有藏着的秘密。 第两百六十六章 骨肉亲情 “瑜儿,你何时与八皇女结识的?” 张则瑜最近突然就被六皇女起用了,这让张家也是猝不及防,原以为科考失利后,大房怎么也得颓废一阵子,没想到人家到底比他们有福。张诚敬也是四处打问了许久,好容易才从一个想要巴结张家的人那里打听到,竟是八皇女向六皇女举荐的。 “不知。”张则瑜摇摇头。 张则瑜前些日子也是浑浑噩噩的,感觉陷入一个怪圈,失去了动力和目标,越是想起自己的失败,就越没有力气再去努力,又暗恨自己的颓废和堕落,如此往复。直到那日,突然就有人来通知她去六皇女府上任职,虽然是个很小的差职,但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涅盘重生”的契机。 张诚敬愣了愣,“不知?” “是。孙女在六皇女府也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差事,并未与六皇女、八皇女见过面。” 张诚敬叹了口气。如今,帝皇上了年纪,且不久前时不时三病两痛的,怕是不好。只是朝臣都不曾提立储一事,下面的这些皇女成年者不在少数,时局如此之乱...... 上回的事情,张家和谢家,怕是彻底掰了。只是谢澜那老狐狸,不知是怎得,竟能从恭平王派出的人手底下逃脱,怕也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底牌。她没死成,恭平王自然就怀疑到自己头上,真是前狼后虎,进退皆错。 恭平王这些年做下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但她若想登上那个位子,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了,所以,她便扶持了一位皇女,以便来日作傀儡,叫她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十七个皇女里,四皇女、十皇女和十二皇女夭折,而前面这些皇女又都年纪不小,翅膀硬不硬的不好说,但早也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怕也不好完全掌控,所以恭平王便盯上了十四皇女。 这十四皇女除了年纪小,还占了一样,有个懦弱无能的父亲,阮佳子。 按理说佳子的位分已是从四品,可阮氏却是个任人践踏欺凌的性子,阮家又远在千里之外,无人撑腰。因为他胆怯,所以十四皇女也处处受到掣肘,唯恐做了什么事情叫父亲担忧。父女二人在后宫的日子,也十分难过。 而这一切,都叫恭平王十分满意。 既然站在了十四皇女的队伍,自然就不好与其他皇女亲近了。两头讨好,稍有不慎,上面的怒火,都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可眼下,他们张家估计也不能完完全全倚靠恭平王了。这个节骨眼,瑜儿贸然搭上六皇女这线,根本就不是福气,是祸端啊! 若是恭平王记恨厌弃张家,此时,张家投奔六皇女,那就是阳奉阴违之后又意图背主,他们只会死的更快;若是恭平王念着张家的好处,还想张家为她效力,此时叫瑜儿作六皇女跟前的眼线,那瑜儿的处境又变得如履薄冰...... “瑜儿,你不能在六皇女府上做事。”张诚敬有些颓然地说出这句话。 张则瑜听了她说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为什么?凭什么啊?祖母当真是心疼她的吗?她这些日子科考失利,祖母都未曾鼓励和安慰过她,甚至都不怎么见过她!可现在她好不容易有意外之喜,得了六皇女、八皇女的青眼,受到了提拔,祖母却跳出来反对? 张诚敬看着孙女委屈的双眼,心里也十分歉疚难过,“瑜儿......咱们尚且还不知道八皇女到底是缘何举荐你,更不清楚,六皇女到底是何打算.......她们二人的为人,祖母都不算了解......” “难道不是孙女的前程更重要?这样好的机会,自然是有风险啊!”张则瑜第一次打断祖母的话,反驳出声。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种事情,她必须为自己争取。 张诚敬的声音都哑了,只微微颤着,说,“是祖母对不起你......” 事到如今,她只好将事情告诉瑜儿了。 可张则瑜却不想听后面的话,她直觉,一定是什么不好的话,要劝她、逼她放弃如今的好差事,又回到原点,没日没夜苦读,一步一步科考! “祖母!!!”张则瑜站起身,声音陡然放大,随后更咽道,“如果今日的人,换作是谢和雍,您是不是就允准了?” 说完,她眼角又泪光闪烁,随后用袖子摸了一把,心里痛恨自己没出息,就冲出门跑掉了。这么多年了,在祖母心里,自己永远都比不上谢和雍!她不够胆大,她不够灵活,她没有好运道,可如今,她就算得到了好差事,祖母却还是告诉她,她处处都不行......这到底为什么! 张诚敬失神地看着她离开,心中掀起丝丝波澜。瑜儿这孩子......是在怪她啊。 张则瑜一路跑到郑氏的院子。 因为这阵子她得了体面,就连父亲也风光不少,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张则瑜看郑氏正缝制着鞋子,说是要送给她穿的。 此时的父亲瞧着,身上都有着一层光辉,温暖而祥和。 他看了过来,张则瑜朝他微微一笑。 “瑜儿,回来了?爹的宝贝瑜儿,饿不饿呀?想吃什么?爹去给你做!”郑氏起身朝她走来,越凑近了一瞧,才发现她似乎是哭过了,“......呀!!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哭了?谁欺负你吗?你跟爹说,爹一定替你出气!” 人在委屈的时候,往往听到一句安慰就会情绪崩溃。那一瞬间,好像打开了闸门,积压的情绪就没了约束,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张则瑜再也不能伪装,卸下了所有的心防,痛哭流涕。 此刻,她只是父亲的女儿,是一个孩子。 郑氏见她哭的这样委屈,心中只觉得疼痛万分,而他也被这样的情绪渲染,许久以来的压抑让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再无须言语,二人知道对方的委屈是什么。这般无所顾忌地哭着宣泄,亦是互相为依靠、互相能理解的缘故。也只有这份骨肉亲情,是人世间最后的安抚。 第两百六十七章 说起繁楼 “李叔叔,你也是跟着我有年头了。为何不曾告诉过我,繁楼的事情?”张宛渊看着面前面色慌乱的李叔叔,有些不悦地一拍桌子,质问道。 李叔叔噗通跪到地上,惶恐地解释道,“回公子的话,老奴真的不知道啊!老奴对此事真的是一无所知啊!许是因为老奴是张家跟来的,主君信不过,怕老奴告诉孟老太君!您也知道,孟老太君最重规矩与名节,若是知道了主君做这生意,只怕要与主君断绝父子关系了!” “舅舅院里就那么些人,既是他名下的生意,总得查账和往来的吧,你这些年都没发现他们露出什么马脚么?”张宛渊眯了眯眼,还是不信对方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想来主君有心提防,老奴确实是没发现啊!”李叔叔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的忠诚与清白。 张宛渊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子,挑挑眉,“行了,起来吧。” 李叔叔哪里敢起来,“求公子再给老奴个机会!” “我又没说怪你,出来这会儿了,赶紧回去吧。”张宛渊面无表情,说话语速也很缓慢。就像一条毒蛇,缓缓地挪动靠近,等待伏击敌人。 李叔叔忙不迭点头,心中再三提醒自己,一定得戴罪立功,否则下一次就是自己的死期。 主院。 想起白日的事情,张华音与惊春吩咐了传信的事情,回到内室。他对着镜子把头上的首饰一一取下,又洗了妆面,是准备歇息了。 开办繁楼的初衷,其实是害怕妻主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勾了去,想着若是自己手里有一处最好的花楼,只要妻主去了,他很快就能知晓,且还能拿捏那些个外头的男人,叫他们不敢蹦跶,只能乖乖听话...... 只不过这些年来虽是为了子嗣,妻主纳了好些小侍,却从不曾踏足繁楼这等地方,想来也是婆母立下规矩的缘故。 后来因为宁儿顽皮,时常与朋友去那儿玩,夫人很是担忧,他才稍稍给夫人透了口风,让夫人知道他在繁楼有一些话语权。他早已交代过了,只给宁儿听听曲子、用些菜肴果子的,旁的事情,就看他们借机行事,处理不好就赶紧派人来谢府找老夫人,将孩子提回来就是。 那时柳舟能从繁楼出来,来到谢家伺候宁儿,也有他在其中出力,否则那柳舟如何这样轻易就能摆脱的了繁楼。 正因为繁楼是他的产业,他对柳舟也算知道些底细,这才敢叫他来伺候宁儿。只是可惜,那也是个不中用的,后来宁儿也没有留下他。不过,他既然已经将人放出去了,也是看他可怜,后头也没再多刁难,只当是全了他对宁儿一片痴心了。 后头出了刘菽粟的事情,他还是从旁人那里接到了告发,险些气的他......没想到,刘老爹跟了他这么久,竟也动了这歪心思。他平素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动宁儿的心思。敢算计宁儿,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刘老爹毕竟在他手下做事多年,自然也知道他最忌讳什么,所以对方在他动手前就自行惩治了刘菽粟,说是断了一截小指......啧,原本他是打算让那孩子接客的,刘老爹也是瞧出了他这意思,才先他一步作出了选择。既然对方下手这样狠,他自没什么好说的了。 当然,开繁楼也有他个人的一点私心。 他自小被父亲严加管教,条条框框的规矩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不论睁眼闭眼,都要受到重重束缚。虽是听话照办,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有叛逆的种子。这份叛逆多年深藏于内心,叫他一直渴望能做一件打破规矩、毁灭这一切的惊世骇俗的事情,直到他无意中买下了刘老爹...... 再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繁楼生意实在是火爆。只此一处每年带给他的进项,都能抵得上他一半铺子的红利,所以他就这么开下去了。顺理成章,随着他们的搬迁,繁楼也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分号,直到他手中越来越宽裕,也就一步步有了今天。 说起繁楼,让他想起一件恼人的事情。 不久前,刘老爹忽然给他送信,说是廑台戢州分号收到了被卖进去的谢家人!他看了那画像,竟是谢之萱那个废物。 早前谢之萱回府求救,他就觉得不该帮,可公爹不知为何,一心替他们求情,而婆母与夫人碍于情面,好赖都得管这事,更可气的是,宁儿也被那厮给欺骗了,出钱出人出力...... 他们是仁至义尽了,可结果呢? 刘老爹说,是范家人将他押了卖过去的,他们手上还有谢之萱的身契。说那谢之萱是在范老夫人病期与人通奸,还怀上了孽种,人家忍无可忍,才将他发卖。 可他醒来还一直闹腾,哭喊着说什么谢家、范家,又提什么孩子的。放任他这样下去,影响的肯定是谢家的名声,所以他就叫人将他关押起来,给了他一些教训,想让他安分些。 当时接到这信儿,张华音只觉得很烦躁。丢脸丢到家了! 毁了他一个也罢了,做出这等子没皮没脸的污糟事情,竟还想把谢家也拖下水,当真是忘恩负义! 谢之萱怎么样,原也与他张华音无关,可对方偏偏要利用宁儿的单纯心软,让宁儿替他这丑事遮掩、善后,竟还妄想着回谢家生活,呸! 甭管是什么身份,进了那地方,谢之萱这辈子就别想再出来了。于是他索性回信,若是对方实在不听,必要时就按繁楼的规矩来。对付不听话的儿郎,刘老爹他们有的是法子。 结果,事情并未像想象中那样,很快他就又收到消息说人宁死不从,死了!! 信中说是谢之萱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且还提到说是宁儿带人过去寻,没有寻到,似乎还在暗中调查......刘老爹说,戢州那边的人搪塞过去了,就说是叫人赎走不知去向了。 他真的是不明白,谢之萱好好一个良侍,竟与人通奸,置谢家于不义,还留下孽种。当初做这种不守男德的事情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名节体面,如今倒是作贞洁烈夫了? 他死了不打紧,可给自己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要料理。 宁儿当日回府,竟还将谢之萱的那个孽种带回来了!幸好最后是交给罗老爷去抚养了,他也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到现在,宁儿还央着婆母在搜查谢之萱的去向......叫他如何是好! 第两百六十八章 一定是他 “烟屏!!!退钱!” “你们找的这什么人?!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当心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赶紧赔钱!!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我不要这个,太丑!换人!” “你们是故意的吗?找这种怪力男来做什么?丑人多作怪!老娘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 “来人,给我把他抓住!”先前管事的男子,名叫烟屏的,此刻指着姜容满腔怒火。 姜容也不反抗,就乖乖坐在原地,然后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是故意的?是吧?”烟屏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地问。他说呢,前两天这人乖乖跟着学规矩,还当是这么快就想开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姜容露出不解之色,“不是您说,要陪客人好好玩么?” 他玩的很开心! 原本,他是想着先明哲保身,观察清楚,等他熟悉了地方,再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去。可呆了没两天,他才发现,所谓繁楼地下生意,就是指的暗|娼。有一些人心理变态,就有那种不为人知的癖好,为了满足这部分客人,所以他们就有了地下这见不得人的生意。 他这些日子特地有心留意着问了,周围这些男子,都是被拐来的! 这地方真是有悖天理,罔顾法度!若来日能出去,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里毁掉!该死的林风,这个仇他记下了,此生若再见,定叫她付出代价! 烟屏一噎,他可还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呢!难怪人家容不下他...... “你莫要逼我用一些非常手段,否则,我怕你一个小儿郎受不了那罪!”烟屏狠狠地警告了他一番,又骂道,“真是倒了霉,收进你这么个没用的!非但没给我挣钱,这一天下来,倒是赔了不少啊!今儿的饭,你不许吃了!好好给我饿着,反省反省!” 姜容叹了口气,“你也瞧见了,我这资质,根本就没法儿给你挣银子。若是再叫我去,怕是你这生意也没法继续了。我虽然模样不好看,但我力气大,不然就让我打杂吧?做做粗活儿!” 他说完,烟屏还真的思考了这件事。 原本他是看这人皮糙肉厚,保不齐很抗打,所以才叫他去接|客人,可他力气如此之大,加上模样确实是普通了些,反倒是坏了他几桩好生意!左右也就是刘老爹对他有些私人恩怨,叫自己不要轻易放了他,但这可不关银子的事啊,大不了叫他多干些脏活累活便也罢了。 “行吧,打明儿起,你负责刷恭桶,还有倒泔水垃圾,清理最乱的屋子,这些最脏最累的活儿。”烟屏想着,左右最近人也还够用,等之后缺人了,再叫他顶上也是一样的。 姜容心中松了口气,点点头,脸上假意露出几分委屈,“也只能如此了,谁叫我笨呢。” 烟屏翻了个白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你长得实在差强人意,哪能有这样好的事!” “是,是。” 姜容笑着把他送出去,这才收了笑容,表情凝重地窝回自己阴暗的小角落。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地方的分号。原先似乎听人说起过,说是繁楼生意越来越广,曾有人游逛灵庺隗,竟发现那里每个府台都会有一间分号,可见是多么得厉害了。 那林风,到底所图为何? 一开始说是叫自己拿钱与她私奔,看来是图钱财。她是想骗他将钱财全带出来,然后夺取钱财,将他再卖掉。可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再多争取一下,叫自己先将银子弄出来呢?他当日穿戴的,可价值不菲,对方不至于没有这点眼力。 他不过说了对方两句,就这样恼羞成怒了,连银子都不要,直接把人拐了?且林风将他拐|卖之余,竟还把他转移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繁楼的地下生意,非权贵富庶根本都没有办法触及到。以林风的能力,如何能知晓繁楼地下生意,又怎么知道这样稳妥的办法?那间茶楼,那间厢房,还有那棍子......分明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如此周全缜密,不像是她能想出来的法子。 不。所以,绝对不只是贪图他手里钱财,没有这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 拐人、私奔、送走...... 姜容忽然想到—— 林风或许是为了钱,但,这么看来是有人想叫他离开谢家!所以,他们利用了林风,许以一笔不菲的报酬,叫林风将他骗出去,再弄到这里来,彻底消失在谢家。等妻主回来后,再告诉妻主,他跟人私奔了! 这样,既能除掉自己,又不会影响和妻主的关系,还能叫妻主对自己恼恨......怎么看,都像是张宛渊的手笔! 是了,一定是他! 自己若是被除掉,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他张宛渊了?!等自己不在了,他绝对会趁虚而入,从而抢占妻主! 实在是......好阴毒!好卑鄙! 这许久以来,他本该料理却被忽视了的张宛渊,还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先生叫他莫要拘泥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成为一个缩在后宅的无知男人,可他也是没想到,他张宛渊竟能想出如此毒辣的法子算计对付自己。他还真是疏忽大意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一时半刻,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先想法子活着出去再说吧! 此时的姜容全然没有往张华音身上想。 在他看来,他自己只是个小侍,主君虽然心里看不上他,但也犯不上如何针对他。左右都是为了伺候妻主,主君再怎么也是妻主的亲爹,顶多也就是站站规距,或是训训话,敲打敲打他,让他听话些、体贴些罢了。 何况,他总还惦记着原先在张家,孟老太君寿宴上,主君和陈老太君曾多次替他解围......说白了,这辈子待他好的人,向他施展善意的人并不多。 等后来,他知道真相后,才算是见识了后宅是多么阴冷和恐怖。这些人,一个个的,早都在无尽的互相迫害中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第两百六十九章 怪的了谁 “皦儿,你老实同父君说,张家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晏贵君拉着自己被宠坏了的儿子,有些忧心。 今日,十六来给他请安时提醒了一句,他才知道此事。这忳儿也真是的,她是姐姐,怎得还这般行事,实在太过冒失了!幸好,前头还有六皇女顶着。 十皇子楚皦脸上有些不高兴,“是八皇姐跟父君告状了?哼,八皇姐真是的!” “你别往忳儿(八皇女)身上扯!先给父君把事情说明白了!”晏贵君有些头疼。 他这些年处处隐忍,作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来,为的也是明哲保身四字。可唯独这唯一的儿子,他实在是纵了些。 四个孩子中唯此一子,他自然偏宠些。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人说慈父多败儿,他现在是后悔也迟了。也只能平日里多与三个女儿交代着,叫她们一定照顾好皦儿。 十皇子听他这么说,又嘟囔道,“不是八皇姐?那就肯定是十六皇妹!十三皇妹从不管我的事......哼!十六小小年纪,怎得这样多舌!竟与您告状!” “麟儿(十六皇女)也是担心你。你说你好端端的,怎得忽然跟忳儿提起要举荐人了?父君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人?别是个心怀不轨的逆徒吧?”晏贵君虽是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完全瞧不出已经有四个孩子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的痕迹,倒瞧着不似个宽和的性子。 楚皦瞋怪了他一眼,“父君说什么呢,那张家姐姐仪表堂堂,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呢。当日,皦儿险些被那个蠢笨的伤了,多亏了张家姐姐,否则,皦儿就算是不死,也必定要毁容了!” “竟有此事?”晏贵君闻言,心都揪起了。如此看来,那张家小姐倒是不错,“皦儿知恩图报是不错的。” 楚皦得意地哼了一声,“父君放心吧!皦儿长大了,不会胡来的。您不信我,您还不信八皇姐吗?” “再怎么长,你们也都是父君眼中的孩子。父君别无他求,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晏贵君非得问了才放心,想起另外两个孩子,他又叹了口气,“麟儿和飏儿其实还是惦记你们的,都是父君的亲骨肉,你们几个干嘛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父君,哪里是我和八皇姐闹了,是十三皇妹瞧不上我,觉得我蛮横不讲理,又处处看不惯八皇姐,哼!她那样不可一世,谁乐意跟她相处啊!不就是身子不好,成日里看谁都不顺眼,病的久了心眼也坏了?”十皇子说话也不客气,他心里对楚飏还是憋着一股气,自然不留情面。 晏贵君闻言,有些伤神,他一手附在心口,“皦儿,飏儿身子不好,是父君的不是,你这样说,父君......父君真是羞于见她了!” “哎呀,父君,皦儿不是故意的!”十皇子见他这样伤心,也是有些慌了,赶忙哄道,“父君莫要难过,看在您的面子,看在她身体不好的份上,我会让着她一些的。” 晏贵君这才满意地点头,“你能这样想,父君心里觉得欣慰许多。” 此刻,楚飏和楚麟正在研究榫卯。 “皇姐,我,我今日跟父君请安时,提醒他张则瑜的事情了。” 楚飏还正奇怪,自己这妹妹平日里活蹦乱跳的,简直就是个野猴子,今天却觉得她吞吞吐吐,还当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呢。 “无妨。”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想来楚皦又要找你麻烦,怪你向父君告他的状了。” “我也特别想像皇姐一样神秘,可我就是闭不上嘴......”楚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自己揭自己的短处,“嘿嘿!” 楚飏见妹妹这样,轻笑一声,“若非你这样同我说说笑笑,我的日子怕是更了无生趣了。” “皇姐,你别这样说。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找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去做的!”楚麟又有些难过了,她赶忙转移话题道,“皇姐不怪我多管闲事吗?我以为皇姐你一直嫌十皇兄和八皇姐是拖累来着......” “唉。到底是骨肉至亲,也不可能完全不管。”楚飏叹气,“一家人,总是要互相拖累的。楚皦横行霸道,做事太跋扈,他一向都只依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事,迟早会闯祸的。至于楚忳,那副伪君子做派,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楚麟想了想神采飞扬、顾盼神飞的十皇兄,又想了想温良敦厚、礼贤下士的八皇姐,怎么到了十三皇姐口中,却成了这副模样? 见她满脸疑惑,楚飏摇摇头,哑然失笑。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端详起手中的木块。 ...... 此时的张家,张则瑜还在与张诚敬闹别扭,倔强着不肯辞去在六皇女府的差事,郑氏支持自己的女儿,而张维不敢忤逆母亲,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说夫郎,僵持不下。家里适龄男子又张罗着说亲,入了秋试的那七人潜心备考。在这忙乱又平凡的日子里,灾难悄然而至。 远在洛台的谢澜却收到了如今肇台知府刘衍的密信——恭平王等人准备好对张诚敬下手了。 谢澜看着信中的内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似的。 张诚敬替恭平王和杜家办了这么多事,却不想对方一直搜集着她的把柄,只要她有一丁点背叛的迹象,人家这不就把这些足以致使张家毁灭的证据都拿出来了。狡兔死、走狗烹,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 到现在,谢澜自己都说不上,当初张诚敬不肯泄露恭平王这一线,究竟是对她好还是不好了。 这些罪证里,贪|污|腐|败就是首一条,其实这也是她早就猜到了的。张家那一大家子的开销,全靠张诚敬一个人,其他人什么也不干,就张着嘴等这口饭呢。不过,也有意料之外的一条,勾结土匪,从中牟利。 难怪匪患一直猖獗,怕也是这个缘故,算是给她送政绩,缴匪迫在眉睫。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张诚敬顶风作案竟到了这地步。张家是有多穷,叫她这般为了敛财不择手段了!如今,张诚敬进了京,处在天子眼皮子下,又失去了谢家、郑家在财力上的支持,想必日子很难过吧? 不过,怪的了谁? 第两百七十章 逃离繁楼 姜容每天在这里做这粗活、脏活、累活,还有些人见他好欺负,常常让他做一些分外的活计,跑腿、打杂,甚至被捉弄,时常还没有饭吃......他都一一忍了下来,并且乐得如此。只有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机会摸清这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这些七七八八。 如此沉浸了小半个月,终于在一日清晨里,他找到机会,用从烟屏那里偷来的药,迷晕了守卫,逃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感觉,姜容还尚且来不及体会,便有个从繁楼刚出来的客人发现了他。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你该不会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吧?走!跟我回去!”那人有些兴奋地过来抓他。 若是把这个逃奴送回去,保不齐以后光顾这里,能给她个折价,万一那樊老爹一高兴,叫头牌的酒儿公子给她唱上一曲呢! 姜容暗叫一声倒霉,随后就是狂奔躲藏。这会儿天色还早,小贩们都还没出摊,街上都不见什么人,所以他这个目标就显得很突兀。 虽然姜容许久以来在谢家的日子都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可这阵子干活也算是锻炼了,再加上他那想要自由的意志,撑着他拼命向前跑。而追着的那人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很快就体力不支,最后被远远甩在后头,跟丢了。 姜容东躲西藏,却实在寻不到个好去处,他是男子,也不敢贸然往乞丐堆里窜......可天就快大亮了,到那时,繁楼内就会有人发现他失踪了,若是被他们找到,那他这辈子是真的再也别想逃出来! 可现在他是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的,甚至当地的人们还说着的带有他所陌生的口音的方言,他如何能够逃得了被抓到的命运?又如何能回洛台淅州去呢?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报官。只要报了官,叫官员将他送回去,或是联络了谢家人,派人来将他接走就是。 官邸很好找,整个这里最高的建筑就是了。 “哪来的叫花子?要饭要到府衙来了?赶紧走开!别在这儿妨碍我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民夫要报官!”姜容高喊一声。 半晌,里头出来个人,穿着一身官服。此人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姜容一番,随后露出个轻浮而又自大的神情,“你是逃奴吧?这身衣裳本官见过,是繁楼才有的!你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男子,竟也敢踩上府衙的台阶?来人,把他押送回繁楼去!”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衙役、路过的小贩、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们,个个都大笑,不知是在笑这位大人的“幽默”,还是嘲笑姜容这等身份的男子,竟也敢来报官...... “放开我!滚开!”姜容一脚把其中一位衙役踢开,“我是来报官的!你竟然都不公开审理,就这样罔顾礼法、草菅人命吗?!你这狗官!赤霄条律有言,官员拒不受理案件,杖四十!” “嘿!听见了吗?他还说赤霄条律呢!哈哈哈哈......”那官员双手叉腰,大笑。 众人见她笑,也跟着笑。 姜容就在他们这群人中央,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他趁这些人不注意,意图挣脱束缚逃跑,却不想还是被人拦下。 “诶~往哪跑?” 姜容怎么也逃不脱,心死如灰。 这群人捉弄够了,也作势要缉拿他。 就在这时,姜容听到个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姜容?” 虽然他瘦了许多,穿着这身衣衫,浑身脏兮兮,不过谢和雍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大吃一惊。 此次回乡时,为免节外生枝,谢和雍走的依然是先前熟悉的那条路。只是她到这夨台乂州后,那知府何正峰力荐她去逛一逛桧州,说桧州最近有少数民族在过节,有许多特色的活动、美食,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值得一游。 谢和雍想着,此回似乎没带多少纪念品,这才绕路来这桧州......怎么会碰见姜容呢? “姜容,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瘦了......”谢和雍觉得心里一股子酸涩涌上来,而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心疼了。 姜容张张嘴,泪就先落了下来,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你谁啊?胆敢阻拦官员办案,把她们给本官拿下!”那官员见又冒出来一个小姑娘,似乎是认识这男子,便一同要将他们都押起来,送到繁楼再说。 姜容连连拉着谢和雍退了两步,小声地问,“妻主,跟着你的人呢?” 谢和雍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们这些人都配了刀,而他们俩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想起来自己叫风尚他们先去买马车的事情,谢和雍只觉得有些后悔了。 “她们去买马车了......先将计就计吧,放心,云隐她们能找到咱们的。” “还敢在本官面前嘀嘀咕咕!”那官员说着,叫人将他们绑起来,一起把人押送到了繁楼。 一路上谢和雍都在打量走在前头的姜容,瘦了,原先养好了的一双手也变得粗糙了,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像是家里的,还有股难言的味道......她一边打量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难受。 繁楼。 谢和雍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名字,嘴角抽了抽,真是哪儿都有它! “樊老爹!别来无恙啊!”那官员一张老脸笑呵呵的,褶子堆得跟菊花似的。 樊老爹打着呵欠从里头出来,脸上一喜,快步走了出来,“哎哟!什么风把大人您给吹来了呀!真是,这一大早的!” 他往这人身后瞧了瞧,目光扫到姜容身上的衣服,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樊老爹又看了眼姜容的脸,眼一眯,这人有些眼生,想必是烟屏手里的人吧? “哟,真是多亏大人您了,我还不知道呢,竟有这么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兔崽子,敢从我这儿私逃了!” 他一副感激的模样,对面这人十分受用。她还拉了拉樊老爹的手,“酒儿在你这儿,本官自然心中挂念了!这兔崽子,胆儿是真大呀,跑到本官那儿去,要告状呢!” 樊老爹脸色微变,随后一甩帕子,“嗐!总有那些个被家中娘啊姊妹的卖出来,就还想着要回去呢!” 他这么一说,竟还诉起了苦,“您说,她们那可都是把我手里的真金白银拿走了的,若不交了赎金,我凭什么放人呐!难道我养他们这么些时日,我不亏吗?更别提,我这儿的儿郎们,吃的用的,可都是最好的!还有,我这还教他们本事呢!您评评理,我多冤啊我!” 听他这般叫嚣,姜容只觉得无比嘲讽。他竟也还能叫得冤?真正冤的,怕是连话都不能说了! “本官都明白!这些刁民,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还当本官也是他们能轻易糊弄的呢!他们的身契在您手里,本官自然是认身契了!”那官员顺着他的话说着,好似自己多么伟大似的。 樊老爹高兴地捧着,“哎哟,还是大人您,执法严明!” 那官员得到了他的崇拜,更是神气了,“这个丫头片子也是那兔崽子的同伙,只怕二人内外勾结,你啊,是着了他们的道了!” “多谢大人您!”樊老爹从袖子里拿出银票孝敬。 那官员一摆手,竟是拒绝了,“没事儿,樊老爹莫要客气,本官职责所在!” 樊老爹会意,收起了银票,“那大人今儿过来,我叫酒儿等您?” “哎,好好好......” 谢和雍木着脸,听他们两个人聊得火热。一旁的姜容心里积聚着怒意和恨,他简直想把二人披着的人皮撕下来,看看是不是内里藏着什么鬼怪,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等那官员离开后,樊老爹阴沉沉看了二人一眼,就叫人把他们带了下去,“去,交给烟屏,就说是樊老爹我,给他做这擦屁股的事情,叫他多长长记性!” 说完,樊老爹得意地挑挑眉。 这烟屏是从碁州本部调来的,因着受主子重视,又是繁楼的老人了,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管地下的生意,还处处压了自己一头,时不时对自己的生意指手画脚。哼,如今,他犯了这样大的错漏,叫自己捏着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暗室内,烟屏看着被樊老爹送下来的两个人,脸上阴沉沉的。 “呵,没想到啊,我烟屏竟然有着了道的一天。”他脸上挂着森冷的笑,围着姜容绕圈,嘴上说着。 只是,周围的人分明感觉得到,有股低气压在蔓延,好冷......是烟屏的怒气,叫人害怕。 要知道,身为地下生意的头儿,烟屏其实也不是好惹的。只是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总是做这样残忍血腥的事情,有些伤阴贽,这才变得宽和了一点点。 烟屏也没想到,自己才松了松手,就有鱼儿从指缝漏走了。他提起一旁的鞭子,退了几步,就狠狠往姜容身上抽。 一直紧盯着这边的谢和雍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前一扑,挨了这一下。 姜容一惊,看着面前谢和雍吃痛的表情,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呼吸都变轻了,似乎听不到周围的这些声音,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就只剩下谢和雍,和他。 谢和雍挨了这狠狠的一鞭子,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的她快要不行了。她狠狠地回头,带着杀气的狼一样的眼神盯住烟屏的脸。 烟屏还没有从眼前这一幕惊愕中回神,就被她这神情瞧的是一滞,他身后那几个壮硕的女人上前将谢和雍束缚住拉开。 “等会儿!”烟屏突然叫停,他眯了眯眼,几步上前,上下左右地瞧着谢和雍的脸,越看越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蓦地,他一拍旁边的女人,“你,快去我的屋里,放首饰的那个桌子,左边的抽屉里,把里面放的卷轴给我拿来!快点!” 女人愣了愣,随后按照他的吩咐急忙跑了出去。 烟屏此时还在打量谢和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谢和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还在强忍着背后的疼。 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抽的什么风,怕不是有病吧?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他刚抽了自己一鞭子,这会儿又跟她唠上拜年嗑了? 姜容有些担忧地看着谢和雍,很是心疼。 这些日子,他偶尔也会挨一两下鞭子,可对方都只是意思意思了事。而刚刚那一下,对方是攒着怒火、用了全力的,妻主细皮嫩肉的,从不曾吃过苦......挨这一下,得多疼啊! 女人很快从外头回来,手上拿着个卷轴。 烟屏一把夺过卷轴,解开上面绑着的结,把卷轴打开。 这是一幅画,人像画。 烟屏看一看这画像,又看看谢和雍。谢和雍不配合,几个女子就将她抓起来,掰着她的脑袋,让烟屏举着画像,看的清楚些...... 许久,等烟屏将画像上面重重的细节,人物的五官,乃至一些细微的地方,比如痣什么的都比对完后,他大惊失色,捏着卷轴双手颤抖不已,连腿脚都有些软,就往后跌了两步。 半晌,他抛下手中的卷轴,看着那群女子还将重伤的谢和雍箍着,他急忙过去,“放开!快放开!我说,赶紧把人放开!” 有个女子反应比较迟钝,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改了态度和主意时,烟屏急得还踢了她一脚,“叫你把人放开!” 姜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烟屏一副讨好的语气和模样,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扇自己耳光...... “???”谢和雍也很懵,这人不会真的有什么病吧? “小的冒犯了您,小的实在该死!真是......”烟屏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哭着赔罪。 谢和雍试探地提了个要求,“你要是觉得愧疚,不如送我们二人离开?” “自然!自然!小的这就送您们出去!”烟屏忙不迭地点头,且还跪在地上,“快,还不好生送出去!”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 烟屏怒喝一声,“我说话都听不见吗?还不将人好生送出去?!” 女人们被他这么一吼,急忙走到姜容与谢和雍身边,哆嗦着、结巴着说,“请、请、这这边......” 谢和雍与姜容有些糊涂了,但能离开这儿,不走是傻子! 姜容扶着谢和雍,二人脚步很快,就怕这个一阵一个样,抽风一般的烟屏反悔。 二人出了繁楼的门,还觉得难以置信......正巧赶上风尚等人已经找过来。 “主子,属下来迟,请主子恕罪!”云遮和云隐跪下请罪,风尚慢了一步,也急忙跪下,“请小姐恕罪!” “哎呀,别恕罪不恕罪的了,先过来扶我一下......”谢和雍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汗珠密布,她是真的忍不住了,疼啊!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留步!留步!” 谢和雍恶狠狠地回头,盯着他们。姜容也是冷冷地看过去。身后几人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那女人跑过来,见他们这架势,缩了缩脑袋,然后从把手里捏着的一叠纸递了过去。 姜容接过一瞧,是他的身契,还有五千两银票? 谢和雍看了也跟他一样,一头雾水。 “这是我们主子让给的......”女人说完,扭头就跑。 风尚作势要追过去,不过,谢和雍却伸手拦了。 “先去医馆,繁楼的事情,我记着了,迟早要和他们算账,但不是现在!”她刚才大致瞧了一下,这地方人手不少,而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尚且不明......不着急,等她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两百七十一章 停驻休养 “你......”谢和雍还没开口,望着姜容双眼时,心中的疼痛让她哑了声音。 他的眼神像是即将被箭矢射中的鹿...... 姜容有些沉默,他知道妻主不会介意自己进过繁楼,他也知道妻主是个极好的女子。可他现在不仅沦为暗娼,且在繁楼地下场子待了近半个月,甚至接待过客人......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谢和雍挤出个笑,泪水却从眼中溢了出来。 姜容就怔怔看她哭了起来,越哭越凶。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遭受这些啊......你明明那么努力地活着......”她一边大哭,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另一手捂着像是被撕裂的心口,好疼,好疼啊。 蓦地,姜容笑了。她哭的好丑啊。 如果有人问姜容,什么是爱时,姜容会回答,那就是—— 当你觉得自己是地上的一块没用的废品时,有人把你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无比珍视;就是当你在厌弃这个肮脏又没人性的世界的时候,因为这个人,你会觉得也没那么糟糕;就是你提心吊胆着、左右为难着、困窘尴尬着,而对方也一样。 ...... “主子,郎中请到了。”云遮禀报。 来人瞧着年纪不大,但却很是靠谱。 路上云遮就事先交待了,她要瞧一男一女,男子身子有损,难以有孕的事情不能提,其余的都要如实相告。她先给姜容诊的脉,果真是体寒之症,难育子嗣,“郎君只是最近过于劳累,另外饮食不调,有些亏损。” 谢和雍闻言抿唇。 原先好容易养得好些了,这下又打回原形了! “先给我家妻主瞧吧,我这都是小毛病。”姜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信心的。他比牛还壮呢! 那郎中又给谢和雍诊脉,随后惊讶地瞧了眼旁边的云。见她面露不善,这才清清嗓子,如实说道,“这位夫人身子,不大好啊......早先似乎受过损伤,且当时就伤了根基,似乎还用了重药,本就养的不大好,眼下又再度重创,情绪波动也不小,这......若是不慎,恐会折损寿数......” 她这话一出,其余几个人全都冷静不下来了。 谢和雍摆摆手,“大夫总爱说些吓唬人的话,我没事!看我,健壮着呢......呃......” 她说着,还举起双拳,作出自己很结实的模样,但原本就是强忍着背后的疼痛,再这样活动,牵扯到背后的伤口更是难受,只觉一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前砸了过去—— 几人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小心翼翼抬到了床榻上。 “快去瞧!”云遮一拍旁边愣神的郎中,叫她赶紧过去看看。 郎中也是傻眼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好快啊......就是刚才一眨眼,嗖的就闪过去把人接住了,她好像看见残影了...... “失血过多,且内里亏损的厉害。我今儿恐怕得在此地留宿,夫人夜里怕还会发热,情况不妙。最好能在此地,静养上两个月看看。” “行,我再给你定间厢房。”风尚点头,又出去了。 郎中姓林,虽然年纪轻,但打小就跟着祖母学医,如今二十几载方才学成。其实这人闯进铺子就让她跟来,她原是不情愿的,但她给的实在太多了......她还年轻,经不住这身外之物的诱惑啊! 姜容此刻无比后悔,若是当初挨鞭子的是他就好了。 夜里。 谢和雍果真就发了高热,幸好这林郎中有两把刷子,否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这一劫。不过,这罪是没少受的。 谢和雍醒来都是第二天晌午了。 因为高热的后遗症,她浑身的皮肤都有种莫名的痛感,没有什么力气。 “哎,夫人醒来了?”林郎中就在一旁守着,等她一醒,立马上前查看情况。 这会儿,姜容领了云隐去置办宅子,用的是昨儿烟屏给的五千两银票。一早他便给牙行说明白了,大小什么的都无所谓,但该有的东西还得有,最重要的是,周围环境得安静。 等他买了宅子回来,谢和雍都喝第二回药了。 “妻主醒了?”姜容快步跑过去,看着她坐在那里,而不是像昨天夜里那样闭着眼躺那一动不动,总觉得有一种名为庆幸的情绪涌上。 “回来了?” 姜容点头,“妻主,我们在这里待一阵子再回去吧。妻主也好好静养。” “好。”谢和雍看了他一眼,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听她乖乖答应了,姜容微微一笑。 ...... 几日后,远在北部的谢文惠以及南部谢家都收到了书信,谢和雍暂时停歇在了玄骊隗桧州养伤。不仅如此,为防万一,保险起见,云隐请示过了姜容,给宫里递信要了个太医过来。 姜容也很诧异,云隐为什么忽然变了态度,但云遮和风尚却是明白的,因为她们都瞧出来了,此人会是她们的主君。 勐南隗,洛台淅州,谢家。 张华音听闻谢和雍来信受伤,惊愕不已。这阵子他总是做噩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而是先前宁儿骤然昏厥时出现过的。难道真是什么邪崇作祟,非得那姜氏压着不成?不不,他才不信。 “舅舅!”张宛渊急急来了主院,“宁表姐......” “信中说是无大碍。”张华音嘴上安慰了他一句,可他自己都是眉头不展。他印象中,宁儿今年已经是反反复复伤了好几回了。 张宛渊又着急地问道,“宁表姐是在何处休养?” “是......玄骊隗......”张华音说着,脸色突然一变,“冯叔叔,你快去和周管家打听,小姐在何处休养?” “是。”冯叔叔退了出去。 “怎么了吗?”张宛渊被他这凝重的神情有些吓到了,宁表姐是不是不大好啊...... 张华音一手扶额,紧闭双眼,显然是头痛,“那姜氏,就在玄骊隗,桧州。” “什么??”张宛渊瞳孔一缩,不会这么巧吧? 等冯叔叔回来,二人都紧盯着他,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说,“主君,公子,周管家说,小姐是在玄骊隗的桧州养伤呢!” 桧州、桧、州...... 这两个字就在二人耳边炸开,反复萦绕。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笨蛋三人 “阿宁!我来看你了!你怎么回事啊,又伤到了?”楚枭刚进宅子门就高喊出声,身后的宜安王踢了她一脚,“宁儿还须静养,静养,你懂不懂?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听听,方圆几里还有回声!” 楚枭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捂住嘴。 二人才歇了声儿,悄摸往里走,结果后头传来谢文惠哭喊的声音,哀痛欲绝,“响彻云霄”...... “宁儿!我的女儿啊!娘来了!”她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就往屋内扑去,路过宜安王母女二人时,甚至带起一股风,吹得二人感觉好生萧瑟。 姜容与谢和雍原本正在听一旁的小和尚念经,这是他们俩从林郎中口中得来的建议。 谢和雍不理解,为什么静养就要诵经礼佛?咱就是说,她这病和信仰的宗教能有多大关联?她本身就不信这个,再一听,有什么用呢?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姜容也不懂这些,但郎中建议了,原以为总有些道理......还是建议郎中少提这些建议吧。 二人听得昏昏欲睡之际,楚枭那嗓子将他们惊醒了。原本这声沉寂下去,二人尚且心有余悸,随后,谢文惠的声音就如魔音贯耳,由远及近而来...... 谢和雍抽了抽嘴角。 她娘平日里都很少这样扯嗓子喊话,气氛是烘托到位了,就是感觉有点费脾啊。 姜容从榻上起身,出去招呼人,又指了小厮叔叔的,给客人沏茶。 谢文惠看她躺在榻上,一副很虚弱的模样,带着颤音唤了一声,“宁儿!!!” “母亲,我没事。”谢和雍朝她尴尬地摆摆手,倒也不必如此激动。 谢文惠过去坐在榻上,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又上下左右看了看她的脸色,“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哦对,我刚才瞧见宜安王和世女了,他们似乎带了太医。你等会儿。还有哪儿不舒服?” “娘......你压到我小拇指了......” 谢文惠一惊,急忙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愧疚,“你看娘,真是马虎了!还疼吗?” 谢和雍把那只手抽了出来,甩了甩。 “嗐!我不是信里说了吗,我根本就没事儿!您不是还忙着在京城做什么生意呢吗?就这么离开,能行吗?”谢和雍急得自己离开时,谢文惠就在筹谋着做生意赚钱。据她对母亲的了解,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肯定已经着手了。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 彼时收到信,谢文惠与船行合作的生意正做的热火朝天。只是,她一看家里的宝贝疙瘩跟着她出来一遭就受了伤,都得停歇静养了,她立刻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谢文惠坐在旁边的杌子上,“这些事儿你就甭操心了,咱家又不缺银子,犯不上太卖命。” 要是往日谁说这话,谢文惠都得呲儿她。可如今,她自己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仿佛她如何视金钱如粪土了一般。 废话!孩子都出事儿了,还挣得哪门子银子?做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个目的性。她赚钱还能有什么目的?她时刻都警醒自己不能忘记的,就是不管发展到什么地步,不管是做什么大生意挣多少钱,都要记得回家,一切都以家里人为先。 “你这是伤到哪了?”谢文惠小心地打量着她,嘴上还嘀咕着,“我这回去,都得挨家法!你祖母不得抽我?你祖父肯定又要念叨,边说边哭,还有你父亲,保不齐好几日都不理我,跟我闹脾气!” 谢和雍被她这话说得失笑不已。 外头,等了一会儿的宜安王领着楚枭和曹太医进了门。 “哦哟!曹太医,您都这一把年纪了,就甭跟着瞎跑了!随便指一个学徒来就是了,也就是熬个药的小事儿......”谢和雍看见二人后头的曹太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楚枭一摊手,“嗐,她自己闲不住,非要跟来。我说你用惯了黄白郎中,结果她死乞白赖的,后来皇姨母也说她是国手,叫我把她带着的。” 说着,她往谢和雍跟前一窜,坐在她床榻边上。 谢和雍脸一白,轻微“嘶”了一声,然后小声说,“你挤到我伤口了......” 那一鞭子可谓是把她后背打得皮开肉绽,一直从右肩蔓延到左腿外侧。她后来细细回想,那鞭子都不是简单的皮质,里头怕是还加了金属......好狠呐! 楚枭一下从原地跳起,然后连退两步,又被宜安王踹了一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宁儿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在这里笨手笨脚!” 正巧这时姜容端了汤药来,宜安王过去接了碗,“来,义母喂你!” 谢和雍面露难以置信之色,“不,不用了吧?怎么好劳烦您呢?我这......” “义母和你母亲是一样的,我们来就是为照顾你,你不要有什么拘谨的!”宜安王说着,端起那只碗,舀了一勺药,就给谢和雍喂到嘴边。 “等......”姜容还没来得及拦,谢和雍迟疑了一下,就张口喝药,随后她就被烫到了...... 嘴唇和舌头都被烫得一阵灼痛。 谢文惠、宜安王、楚枭三人不安地站在角落,看姜容从容不迫地给谢和雍胃药。 他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 先取了软枕,垫了垫子叫谢和雍侧身倚靠着,避免她背部的伤口被触碰到,然后端了药碗,舀起,吹凉,然后喂药。喝过药,他又细心地帮谢和雍擦拭嘴角,再递上一杯清水叫她漱口,递上漱盂,又擦拭嘴角,最后换上一杯热水。如此这般繁复地喝过药后,他又小心地给她借力,叫她坐起身,取了后头的垫子软枕,再扶她躺下。 整个过程快速、流畅、小心...... 那三人看完,更加愧疚,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看看人家,再看看她们,不是碰到宁儿伤口,就是让宁儿再度创伤。 “曹太医,请您再为妻主诊一次脉吧。”姜容这才唤了曹太医一声。 曹太医会意,忙不迭凑过去,替谢和雍诊脉。 即便养了这么几日,谢和雍的身子也不可能大好,虽是有些许起色,但到底是不好的。 第两百七十三章 不可思议 “风尚,你说,宁儿怎么伤的?”楚枭朝风尚招招手。 因为姜容的事情,风尚迟疑了一下,含糊其辞道,“是因为此地知州昏聩,小姐被押到繁楼,挨了一鞭子。” 她这样一说,对面三人(宜安王、楚枭、谢文惠)都看向她。 风尚也觉得自己似乎缩减太过,她们这明显不相信啊...... “我来说吧。”姜容推门进来。 见他一个男子突然闯进来,言语上也很是没规矩,谢文惠微微拧了拧眉头,到底是自家人,他这样失礼数,谢家也面上无光。 “说吧。”楚枭挑挑眉。 姜容扫了她一眼,随后才将自己被人拐卖到繁楼,一直到后面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这么做,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让这几个人都知道,然后借刀杀人。如果只是他受到迫害,这些人或许会敷衍了事,但他知道,涉及妻主的事情,她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繁楼...... 短短一瞬,谢文惠心中已经绕了好几个弯了。 繁楼是夫郎的产业,她略知一二。如此,姜氏被拐,又被卖到繁楼,还转移到了这里,如此繁复的暗箱操作,其中必定有夫郎的手笔。可现在他手下的人竟是误打误撞地打伤了宁儿......就都别想活了。 楚枭和宜安王母女此刻脸色铁青,繁楼竟然做这不容于世的暗|娼生意,还肆意倒|卖|人|口,与官|府勾结,随意动用私刑、虐|待、草菅人命,桩桩件件都是横行不法!简直无法无天! 谢文惠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心中咯噔一下,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怕是谢家就要完了! 姜容垂下双眸,敛去眼中的黑暗。 ...... “阿宁,姜氏他都进了那种地方,你还留着啊?” 谢和雍皱眉,黑漆漆的一双眸子盯着楚枭,“说话注意点。” 楚枭瞪大眼,“你没听说过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他一个男子进了那地方,竟还有脸面继续在你身边?这要换了旁人,早就一条白绫殉节了!” 谢和雍嘭的把手中杯盏砸在地上,“滚出去!” “你叫我滚?”楚枭声音陡然拔高,“就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侍,你就要伤了我们姐妹和气?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谢和雍却气极,不顾伤势,将榻上的小几都端起来朝她砸过去。 “你,好!算我多管闲事!你迟早都得后悔!”楚枭这回是真的伤心了,眼眶和鼻尖都有些泛红,她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离开了这里。出去时正碰到站在门口的姜容,她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杀意尽显。 姜容幽深的眸子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他抬起步子,缓缓走进屋。 谢和雍看见他的时候,原本就因为伤口再次裂开而褪去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她怕姜容会自卑,怕他厌弃他自己,更害怕他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些而选择告别世界...... 姜容看见她这样,面不改色地跨过地上的一片狼藉,走过来示意她转过身,掀起她衣衫看了眼背上的伤口,怜惜道,“妻主何必动这么大气,伤口都裂开了,我会心疼的。” 他从背后环抱着她,将下巴轻轻放到她没有受伤的肩上,温声说道,“我不会把她们的言语放在心上的,我绝不会殉节的,我也舍不得你。” 谢和雍侧过脸去看他。 视线触碰到彼此,空气都变得潮湿。 他们亲吻。很浅。很单纯。双唇触碰。 只是这样平静的一下,谢和雍却是前所未有的怦然心动。 她很煞风景地问出了一直以来没有勇气,因为笨拙而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你为什么要去见林风?你想嫁给他?......如果,你,我......” “如果什么?”姜容盯着她。他没想到,妻主竟然会主动和他说起这事儿。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的婚姻很勉强,我们就和离吧!” 姜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他蓦地将谢和雍推了一把,二人拉开距离后,他抬手给了谢和雍一巴掌。 谢和雍呆呆捂着脸,倒是也不疼,但是姜容居然敢打她了,有进步! “你在说什么?”姜容气的站起了身,随后又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三告诉自己,或许有什么误会,而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这事情必须要好好说清楚。 “你为什么突然提出和离?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的,呃,婚姻勉强?你要和离为什么不早说?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都这样了,你是想逼死我吗?你有替我想过吗?” 姜容连连质问,又似乎觉得自己太过霸道会吓着她,他再次强行平复情绪,咬牙道,“我原以为,最差也不过被丢在谢家后院孤苦一生。和离,你竟然要和离?我是有多么碍眼,你要娶亲,还是抬小侍,都......可以!就当我是个摆设便是。为什么非得和离?” 谢和雍缩了缩脖子,她没见过姜容这个样子。 她双手交握,来回转着大拇指,听他这样字字泣血,只得认命地老实交待起来,“我......你,你之前不是说,你渴望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林风给你递个信,你不就立马赴约了......我,我是个纨绔,很不上进,也很懒散,名声也很差......我不想你这样将就......” 姜容听她说这些话,又看她低垂着眉眼,长如羽扇般的睫毛一个劲的抖动,双手还不自在地做着小动作,他突然意识到,她这是在自卑、在吃醋吗?姜容心情有些复杂的受宠若惊,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 谢和雍还继续说着,她有些苦恼地双手抱头,“我......我之前没提,我怕你接受不了,我不敢,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想多给你些钱,给你宅子铺子,给你找多多的佣人,但是好像都不够......我,我可以认你作兄弟,我会尽力赔偿......如果,你要另嫁的话......的话......” “如何?”姜容这会儿是强压着嘴角和心中的狂喜,装出一副冷面孔,故意在戏弄她了。她真的是好笨啊!她竟然会倾心自己,而她自己还很迟钝的不知道,还跟自己提出和离!笨死了!非得给她个教训!这但凡他不是钟情于她,怕真是会答应她提出的丰厚条件了。 “我亲自为你送嫁......备嫁妆......背你出阁......”谢和雍越说脸色越难看,都维持不住表情了。 姜容见她这表情,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她还想替他送嫁??? “我若是这辈子不想再见你呢?”他觉得自己坏透了,但这事情必须叫她尝尝厉害,所以他必须忍着,看她难受。 果然,谢和雍一怔,颓废地低下头,“那......好。嗯。” 她想起他刚才的话,他说,她娶亲抬小侍都可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 “如此一看,和离确实是不错的——”姜容话音拉长,看着少女眼里的光都要熄灭了,他才轻叹一声,去吻她的唇。 谢和雍瞳孔一缩,眼中浓浓的悲伤和不舍尽入姜容眼中、心中。 姜容捧着她的脸,亲亲,每一下都说一句话—— “我不想和离怎么办?”“我就是赖上你了。” “你太好了!”“我看上你家的钱!我看上你家的权势!我看上你的好颜色!你还有大把时间陪我!” “你叫我读书,还给我请名师指点。你给我送礼物,亲自照顾我,处处给我撑腰,为我做了那么多......” “你毫不嫌弃,接受我的全部。你让我知道男子的万种可能性。你让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你让我拥有了人格。” “我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你有恃无恐,太骄傲了怎么办?可我就是那么倾慕你,倾慕的不得了啊。” 谢和雍脸爬满羞涩的红晕,眼中亮晶晶的满是悸动。 姜容揉了揉她落着巴掌印的脸颊,“打痛了么?” 谢和雍摇摇头,像只小狗一样,“你真的心悦我?” 姜容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他点点头。他遭受了这么多苦难,终于也有得到老天垂怜的时刻了么,他心心念念的人,同样也刚好心怡他呢。 “我不会娶别人。”谢和雍向他保证着。 平行时空的她家庭观念很薄弱,他们一家几口人各有各忙碌的事情,从小就很少聚在一起......所以她对于婚姻一事的了解甚少。不过,她想努力让姜容不被辜负,她希望他幸福。她先前只是笨拙地尽量示好,但她以为,得是姜容觉着好才是真的好,如今得到了他的赞扬,她心里是高兴的。 姜容诧异,“什么?” “我不会娶别人的。”谢和雍又说了一遍。 姜容知道她没在开玩笑,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倒也不是没有一夫一妻的家庭,可谢家有这个条件,而她这样优秀,她怎么可能只娶他一个人啊?这也太不真实了! “那若是考虑子嗣、孝悌的问题呢?” “我此生只娶你,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谢和雍认真地说着。她一早就是这样想的。她是个很孤僻的人,但是她觉得,要是未来的生活里有姜容,那会很好的,容不下第三个了。 姜容心花怒放,狂喜席卷了他的胸膛。他把这话记下了,如果她反悔,他不会放过她的!这个人以后就完完全全属于他,而他也早已属于她了。 谢和雍看他高兴,又开始扫兴煞风景了,“你......你和林风,你们,我没有怀疑,我就只是问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你为什么要赴约?她要是没有拐走你,你是不是要和他旧情复燃?”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得有些担忧,双眼紧紧盯着姜容,眼神像是委屈的小狗勾一样。 姜容见她这样在意这事,这才给他吃醋而不自知的妻主解释道,“原先在家时,林风帮过我不少,只是关系近些的邻里乡亲。她说在那里等三天,我只是叫她别等了。” “真的?”谢和雍还是一哄就好。 姜容快笑出声了。 “妻主,我现在是不是能叫你,夫人?”姜容突然想到。 “我,我先前没注意到......”谢和雍这才懵懂地发现,这个称呼,原来似乎好像还有什么讲究...... 姜容看她这样也扑哧乐了,他才发现,她在许多地方都迷迷糊糊的,十分迟钝。他眼珠一转,然后面露担忧之色,“夫人,这次的祸事,林风似乎是被张宛渊收买了的。” “什么?他?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谢和雍有些疑惑,“可是,他自己尚且都还是寄人篱下,被家里人压得无力还手......” 姜容听她替张宛渊开脱,心中有些气恼,他干脆直接表现出来生气的样子,“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了?” “我自然信的,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这般害你?”谢和雍表情凝重。 姜容眼中精光一闪,把事情告诉了她,“他是觉得你被我蛊惑了,所以才不娶他的。只要除掉我,他就有机会了!” 谢和雍听了这原因后,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她有些愧疚,“是我又拖累你了......我该和他说清楚,不行,我回去就把他送走!” “夫人,你这样做,主君会生气的。”姜容眨眨眼,故意说道。 谢和雍眉头紧锁,“父亲真的是好奇怪,非得撮合我们俩!” 姜容心中暗笑,她是真的不懂这些事情,想必主君也没想到,他得了女儿如此印象吧? “主君似乎并不喜欢我,若是他不同意我们的事情怎么办?” “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他不同意什么?”谢和雍疑惑。 姜容继续引导,“自然是不同意你只娶我,不同意你对我这么好啊。若是主君说,谢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或是以死相逼怎么办?” 谢和雍完全傻眼了,面露紧张,“不会吧......这么严重?” 姜容叹口气,她对这种东西真的好生迟钝,看来是完全没想过这些事情,还得他慢慢教了,“我肯定不愿意你为难,但这事情只有你作调和,才能真正解决。” “我只要闹一闹,父亲就会应了我的。”谢和雍直白地说着她的解决方案。 “可他就更讨厌我了,那怎么办?” 谢和雍恍然大悟,“我要让他喜欢你?” 随后,她就陷入了一种沉思中,姜容见她认认真真地思考着自己说的话,心中一暖。为了她,他也会努力和主君打好关系的。不过,主君若是不肯退让,那他也就没办法了。 第两百七十四章 闻氏之子 在桧州两个月的休养很快就过去,若不是怕她身子吃不消,家里早就催她回去了。 谢澜最是担忧不已,谢和雍每天都能收到她老人家的家书,信中尽是叮咛嘱咐,叫她好按时吃饭,好好睡觉,遵照医嘱,静心养病。 这下她总算是解除封禁,要回家了。 自打那日楚枭与她争吵后,她便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不过气归气,她却是顺着一路去了南部,去查繁楼的事情,以此来发泄怒火。也因为如此,张华音整日焦头烂额地掩盖事实。 宜安王在这里留了几日,料理完桧州知州的事情后,也不得不回京任职。 谢文惠在此住了许久,虽然每日书信、账册不断,时不时还会出去见一些掌柜、手下,但她每日都要陪谢和雍用膳,盯着她吃药,陪她聊聊天。一直到半月前,谢和雍身子好转了许多,她的生意又抽不开身,在谢和雍极力劝说下,她才离开。 远在淅州的张宛渊不便前来看望谢和雍,且得知姜容被救出来,他实在不甘心,特地给京城的祖父闻氏去了一封信。 闻氏是四房老太君,四老夫人张谦敬与大房张诚敬是嫡亲姐妹,而闻氏和孟氏本是嫡亲妯娌,理应关系更近的,然而二人这些年却是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只因闻氏对孟氏心中有恨—— 早年间,孟氏掌管着一大家子,可谓是“铁血手腕”,当时闻氏的儿子意外落水,被一个贩夫走卒所救,原本是无性命之忧的,可孟氏以其被人围观了湿衣沾身、又与外男肌肤之亲为由,硬是打着贞洁的名号,说叫他白绫和寺庙选一个。 闻氏不愿意,但孟氏非常执拗于此,偏要以孟家家规整治,甚至都不同意闻氏将儿子许给那贩夫走卒罢了,最后,二人争执一番,各退一步,让闻氏的儿子去城郊庄子上。 可谁知偏是这么不巧,那段时间匪患严重,就叫去庄子路上的闻氏儿子给撞上了......后果可想而知了。 闻氏儿子没了,孟氏非但没有愧疚,得知他被流匪羞辱,更是不肯叫这个可怜少年的灵牌入宗祠,甚至欲盖弥彰,大肆宣扬其是为守节,这才别了人世。 如此,闻氏怎能不恨? 而更让闻氏扭曲、愤怒的是,张明音与一书生暗通款曲,未婚先孕,甚至做出私奔的丑事,孟氏却是不顾一家子男子的名声,轻拿轻放,叫他与那书生成亲了! 凭什么?说得轻巧,他孟氏说是与张明音断绝了父子关系,可这些年该给的,该来往的,该接济的,一样不少!那他的儿子呢?死不瞑目,连个灵牌都不能入祠堂......若非孟氏步步紧逼,他又怎会失去唯一的儿子?他还那么小,他只是意外失足落水了啊...... 这些都是老一辈人的恩怨,可张宛渊却是一直知晓的。他当初能捏住郭氏,轻松在四房后院立起来,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手腕,其中多少有闻氏的手笔。 其实,闻氏一早就注意到这个颇受大房外孙女照顾的孩子了,这些年因为失去儿子郁郁寡欢、痛不欲生的他,直觉这孩子会是他复仇的一柄利剑。 他对张宛渊有照拂和扶持,但也只是为了利用,可久而久之,他才发现这孩子就是毒蛇、白眼狼,所以又毫不留情地甩掉了他。彼时,张宛渊已经借着他站稳了脚,不需要别人的庇护了。 只是,眼下这个机会,张宛渊不认为闻氏会放过。这些年,闻氏第一次等到复仇的可能,即便他心中的丧子之痛被生活与时间磋磨得所剩无几,可他对孟氏的憎恨与厌恶仍旧保留于心。 这边的谢和雍与姜容还不知道,回去等待他们的第一劫,不是繁楼,也不是张氏,而是孟氏! 马车上。 姜容低声唤道,“夫人。” “啊?”谢和雍听见他喊自己,才回过神。 姜容笑问,“夫人为何总盯着我发呆?” “没有。”谢和雍尴尬地看向窗外,留下个通红的耳朵给姜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好像哪里变了,是什么时候,好像就是这次从繁楼出来以后。因为担心他留下心理阴影,所以谢和雍时常忍不住盯着他观察,慢慢就出神了。 姜容瞧见她这模样,低笑一声,一手撑着下巴,眯眼抛出个陷阱,“夫人是何时决定与我共度一生的?” 他提起这个,就是想听对方跟他说情话。他似乎很少从她嘴里听到什么腻歪肉麻的话呢。 “啊?”谢和雍毫不犹豫,“就是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 姜容也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么个答案,他又问了句,“夫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是你的夫人,这不是应该的吗?”谢和雍想都没想,回答道。 姜容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履行身为妻子的职责?也就是说,你对夫郎到底是谁根本不在乎?” 说完,姜容就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当时她昏迷不醒,自然也轮不到她择婿了。 “可是,我娶的就是你啊。”谢和雍挠挠头,履行职责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姜容气结,他真的是不该和她说这个,“那现在呢?是不是我答应跟你和离,你就立马换别人了?” “没有,不是。”谢和雍摇摇头,然后试探地问了句,“你好像,在生气?” 姜容点头,然后面带怒意,直接提出来他的诉求,“夫人说些好听的哄哄我,我就原谅夫人了,要听甜蜜的情话。” “......”谢和雍张张嘴,然后眉头皱紧。情话啊......该怎么说,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要用什么语气神态。她回想着之前姜容跟她说的,然后努了努力,发现她就是说不出口...... 姜容等得都麻木了,她还没做好准备。刚巧谢家到了,马车停了,姜容下了马车就直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留下谢和雍在原地局促不安,又被突然发现他们回来的谢家人团团围住,一时间不能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第两百七十五章 忐忑不安 “宁儿,可算回来了,身子可好些了?祖母叫府医再给你诊诊脉!”谢澜就差上来搀扶谢和雍了,被她灵活一跳,躲开了。 “哎哟,慢点!”孟氏和陈氏此时也在。陈氏嘴上念念有词,总之就是在向佛祖祈祷他的宝贝乖孙女早日康健。 “外祖父也来了?”她还有点诧异,京城来淅州可得赶路许久,外祖父年纪都大了,竟还这般折腾。虽然张家和谢家有些隔阂,但长辈们到底还是心疼她的。 听孙女提起来,谢澜看了孟氏一眼,心下有几分复杂。这亲家公怕是还不知道呢,张家最近日子定很是难过。她收到传信谢文惠传信说起,张家最近在被审查,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张则瑜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因此还颇受针对和排挤,正闹得鸡犬不宁呢。 倒是她前些日子剿匪,倒是收获不小,正在递折子请功。此举怕是断了张家又一条财路,不过,也不能怪她手下不留情。那张家现下都已然进京了,想必也该和这边断绝利益往来了吧? 谢和雍瞧见张华音的时候还愣了愣,“呀!父亲,您怎么瘦这么多?都看着有些憔悴了。我不是说我没事儿吗,你也不能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吧?叫母亲瞧了,怕要吓一跳了!” “你这皮猴!又贫嘴!”张华音抹了把眼角湿润,他最后悔、最害怕的事,就是宁儿这次因为他,万一有个好歹,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是真的无颜再苟活了。如今,孩子还活蹦乱跳在他面前,他便才稍稍放了心。 之后,他就是处理繁楼那一摊子了。 幸亏夫人提前告知,这宜安王世女突然疯狗似的咬着繁楼不放,前后已经明里暗里查了好多次了,他都舍尾求生,赔上许多银钱,折损好几员得力手下了,对方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当真是恼人! 谢和雍在一家子人面前又是走、又是转圈,就差打一套军体拳了,可还是被长辈们强制着趴下,看了她后背的伤...... 一家人都哑了声,心疼坏了。 有曹太医的药方,用了宫里赐下的名贵药膏,那道疤现在已经脱落不少,长出嫩肉来,只是那疤痕从左肩一直蔓延至整个后背,又深入裤子下方,狰狞地横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足足三指宽,如今瞧着依然触目惊心,当时定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谢澜几人当即老泪纵横,一个个都是强撑着。陈氏忍不住撇过脸,用帕子一个劲擦拭着泪水。张华音更是遭受不住内心愧疚的折磨以及对女儿的心疼,当即晕了过去。 谢和雍不管怎么和他们说,都没能把这群人安抚住。她身心俱疲地回到小院内时,才想起来姜容还在生她的气。 忐忑不安的谢某人小心翼翼打开门,探进一个脑袋,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屋内,把门悄悄掩上。等走到里屋,才发现姜容还没睡。 他一手支起靠在枕头上,一手随性地搭在身侧,头发披散身后,穿着一身亵衣,领口微微敞开了些,露出胸口些许皮肤,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眸中倒映着烛光,分外漆黑,也十分诱|人。 谢和雍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然后屁颠屁颠凑过去,跪坐到他身前,满脸认真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又难受了?那你来吧,我,我准备好了,别憋坏了......” 说着,她将脸凑过去,闭眼,等着姜容亲亲。 姜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随后一副黯然神伤的语气说道,“夫人不必勉强自己,反正我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男人......” 谢和雍的脸被他捏住,有些变形,她说,“不,不勉强,你是我的夫郎啊!” “还是不必了,我都没关系的,反正夫人也不在乎,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姜容一边说着,一边还偷偷用收回的那只手悄悄拉了拉衣襟。 谢和雍眨了眨眼,急忙表示,“没有不在乎!你别多想......” 姜容满脸的哀伤,“是,是我不好,我只会多想,反正夫人也不会说什么话来哄我......我会慢慢习惯的,修身养性。” “你不用......”谢和雍见他这样难过地否定他自己,急于想扳正他的想法,也担心他会不会太压抑自己,伤了身体。 终于,她“急(zhong)中(le)生(gui)智(ji)”,主动地吻上姜容的唇。 姜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是并不配合,反而在躲避后撤。 谢和雍在他的诱导下,伸手去抱住他,整个身子都前倾着,最后跌进他怀里,趴在他胸口。她已然是迷迷糊糊的,眼中尽是动|情时,姜容露出个坏笑。 谢和雍被他这个笑迷惑住了,一时间呆呆的。 只听他无辜地说,“夫人,我不难受哦。” 谢和雍露出迷茫的神色,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后看了姜容一眼,眼中满是意犹未尽的不舍,不过她还是忍住了,乖乖地退开。她不能强迫姜容..... 见她这样听话,又十分尊重自己的意愿,姜容这才满意了,白日里那点子气性也消散了,“不过,我们是夫妻,夫人帮我多次,若是夫人难受,我也可以帮帮夫人。” 谢和雍眼睛一亮,带着雀跃,“可以?” “自然是可以。”姜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他仿佛看到眼前少女立起耳朵在摇尾巴。 谢和雍点头,然后说,“难受,夫人难受。” 姜容“噗嗤”一声乐了。 随后谢和雍瞪着眼,看姜容褪去了上衣,然后替她擦掉了没出息的鼻血...... 谢和雍摸了摸被擦干净的鼻子,然后见他又找了件上衣套上了。她有些惊讶,伸手去拉姜容的衣带,然后被拦住了。她不解。 不过,她还觉得自己学聪明了,先去亲亲,再继续拉衣带。 等二人快要赤诚相见,姜容把她推开,穿好了衣衫。 谢和雍眼睛都有些红了,“你别生气了......” 她以为姜容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 “我没有生气。” “那可以?”谢和雍抱着他的腰,把脸凑到他脸跟前。 姜容看她真的被自己撩拨得都有些急了,这才恶劣地说,“人家来癸水了,只好委屈夫人了。” 这下,似乎是突然意识到她很急|色,谢和雍脸“腾”的红了,随后她又委屈地看了眼姜容,似乎在控诉他坏,然后她从榻上爬起来,“......我去冲个澡!” 姜容看她逃跑似的一溜烟冲出去,闷声低低笑起来。捉弄她实在太有趣了,谁叫她惹自己生气呢? 第两百七十六章 孟氏发难 谢和雍接下来的每天都会被姜容捉弄。原先她伤势重,姜容给她上药都是小心翼翼地,可现在,他却总是“无意间”就撩拨她,每天上药都是一种“磨难”。 谢和雍清晰地认识到一点——小郎君不哭了,但小郎君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 “宁儿,姜氏沦落繁楼,你打算如何处置?”孟氏这也算是三堂会审,将谢家后宅做主的几个男子都叫过来了。 原也打算今日处理这事,谢和雍视线突然转向张宛渊,“表弟,此时你可参与了?” “宁儿,你怎能这样与宛渊说话?”张华音替张宛渊说话,还特别看了眼姜容,“宛渊怎么说也是男子,是你的表弟,莫不是有些人在背后与你说了什么?” 姜容微微蹙眉,主君......果然对他意见很大。 张宛渊一愣,他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心中钝痛,“表姐是怀疑阿渊吗?” 她怎么能...... “从动机来看,你应当是最有可能的一个。”谢和雍继续说,“眼下林风还没有抓到,也没有证据指向你。你放心,我们也不会审你身边的人,只是谢家暂时你是不太方便待了......” 张宛渊苦笑,随后倔强地抬眼,把泪水眨回去,满脸失望和委屈,“表姐是认定我做了这样的事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脆叫人来,将我缉拿归案便是!” “宁儿!你说这话有些过分了!”张华音过去安抚张宛渊,伸手顺着他的背,一边还责怪着谢和雍,倒是语气也不算重。 见张宛渊这样,谢和雍与姜容对视一眼,难道真的不是他? 不过,谢和雍却还是无情道,“不管是不是你,为了我们的姐弟情谊,你还是先别院而居,寻个风景好些的庄子,亦或者便跟着父亲相看一场,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张宛渊此时已经是摇摇欲坠,盯着谢和雍泪眼婆娑,她当真如此绝情!如此,绝情!! “宁儿,你说什么呢?我待宛渊就如同亲子,你怎么能......赶他走?”张华音有些急了。 张宛渊绝望地笑,“......哈哈哈......这世间,果真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么?张家容不下我,谢家也要将我扫地出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他便作势要撞墙去,被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拦下。 “宁儿!”张华音又心疼又着急,“今日看也是谈不成了,我先叫人把宛渊带下去,等他情绪好些——” 姜容眯了眯眼,好一招以退为进。这下,说凶手与他无关,谁信? 谢和雍倔强地摇摇头,“我不管,三天之内,叫他动身去庄子上。我会叫风尚他们亲自护送,然后再给他留几个护卫以保平安。” 张宛渊在这些人的包围中看着她,泪珠一个劲往下掉,就像断线珠子般。 陈氏看着这场闹剧,在一旁惊得直拍胸口,嘴上念着“阿弥陀佛”。他看了看张宛渊他们,又看看姜容他们,微微摇头,心中叹一声,孽缘...... 孟氏事情发展偏离了轨道,就想着拉回来,“宁儿,那姜氏呢?” “嗯?”谢和雍都准备走人了,“姜容怎么了?” 姜容想起来先前张宛洲的事情,他望向孟氏,这个人...... 一旁正安慰张宛渊的张华音有些心虚,眼神飘忽。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父亲突然就从京城赶来了。这些日子他都不敢明着处理繁楼的事情,唯恐被他知晓了自己做这生意!果然,父亲还是过问了此事。 孟氏见谢和雍毫无芥蒂地牵着姜容,心中有些膈应,“他进了那种地方,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谢家伺候你了,你......看是直接发卖了,还是给些银钱打发了?” 陈氏默默看了眼亲家,他的执念还是不曾放下,说出如此罪孽深重的话,实在是罪过。 姜容挑挑眉。看来这是张宛渊请来的“救兵”了! “凭什么?”谢和雍露出自己的纨绔本性,“那娶繁楼男子的大有人在,何况姜容是受害者啊!” “他进了那地方,已然是不洁之身了,你怎么能......屈就这样的男子?”孟氏有些急了,但又一向疼爱外孙女,依旧是好言好语相劝。 “我佛慈悲。姜氏到底为宁儿冲喜有功,我们谢家理应负担他的生活。”陈氏出口驳了一句。 要他说,便是将人养在谢家后院也无妨,多一个人吃饭又能如何,非得这样赶尽杀绝,叫人心寒么?什么做派!他们孟家造的孽还不够多么? 张华音刚准备说话,被张宛渊捏了捏手心,见他朝自己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他才忍住了。 姜容就站在那里,任凭别人如何议论着,安排着他的未来,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反正夫人在,定不能叫他们得了逞! “哪里不洁了?这不是干干净净的么?”谢和雍拉着姜容的袖子还特地看了看,然后理直气壮地看向孟氏。 孟氏一噎,“可他已经进了花街柳巷,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外祖父,我也去了,我也是淤泥。”谢和雍有些不高兴了,“我们俩谁也不嫌弃谁。” 孟氏瞪眼,“这怎么一样?他是男子,你是女子,自然是不同的!” 姜容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孟氏,同为男子,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有什么不同,反正你们不能把姜容送走!”谢和雍还特别认真地对陈氏说,“他也不是摆设,就是我的夫郎。” 陈氏和孟氏一僵,旁边的张华音也是又气又没有办法。孩子从小就这脾气啊! 这时候,张宛渊突然抓住了重点,宁表姐说的是......夫郎?他?姜容?怎么可能! 姜容朝面色难看的张宛渊露出个笑容,这让张宛渊心里一突。他竟然还在同自己示威?这个贱人!都是他,害的自己如此,就是因为他,宁表姐才怀疑自己,要赶自己出门的! “好了!父亲、公爹,就先这么着吧!”张华音突然发话,“宁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等谢和雍领着疑惑的姜容离开后,张华音才跟余下的人解释,“宁儿也是贪新鲜,咱们越是拦着她,她就越是起劲了。倒不如放任她去,保不齐没几天,她就突然腻了那姜氏,到时候还不是由我们处置?” 第两百七十七章 不甘挫败 好说歹说都未果,孟氏不甘心,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张氏要将姜容处置了,这才离开淅州返京。 京城的张家一团乱。 “皇姐,那日救我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张则瑜,都怪这死奴才,办事不上心,害得我被骗得好苦!还有那张则瑜,哼,明明不是她的功劳,她却是一声不吭,平白得了这好处,分明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楚皦拉着楚忳的衣袖告状。 楚忳无奈地说道,“既是一场误会,便也罢了。到底张则瑜也是不知情,何必叫她遭这无妄之灾呢?终归,还是咱们自己搞错了不是?” 旁边的内官急忙跪下告饶,“殿下恕罪,奴才也是受人蒙蔽。奴才......”他抖得厉害,宫里谁人不知十皇子心狠手辣,对待宫人一向都是残酷异常。 他急中生智,“保不齐,就是那张则瑜收买了马球场内的小厮,这才欺骗了奴才!” 楚皦抬手,用手背将桌上的琉璃花瓶拨到了地上,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你吃着本宫宫里的俸禄月银,办事却这样不上心。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留你何用?” 那内官害怕极了,连连磕头,“您就当是留个猫儿狗儿的,让奴才将功折罪吧!” 楚忳见他可怜,便求了情。 “既然皇姐替你求情,本宫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如此,你便在这碎琉璃上跪一个时辰,本宫就原谅你了。”楚皦此刻面无表情,说着话语气轻松悠闲,似乎真的是小惩大诫了一般。 内官却面色如灰,他哆嗦着,忍着剧痛,脸色惨白地跪在了碎片上,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一旁的楚忳蹙了蹙眉,楚皦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天真而又残忍,“皇姐不是最闻不得血腥气了嘛?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嗯。”楚忳怜悯地看着那内官,唉,谁叫他做错了事情,皦儿已经饶了他一命,如此便受了这罚,也该叫他长长记性。 “皇姐,他们张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清正之家,眼下正在清查呢!”楚皦露出几分鄙夷,“哪里还用的着出手,自己就先塌了。我是想说,你和六皇姐也得小心些,尽快与那张则瑜断了联系,免得被牵连到!” 这件事楚忳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既然是监|察处的事情,她这个久居深宫的弟弟又是如何知道的? “皦儿怎么对这事这么上心?又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楚皦露出一丝不忿,“我那不是还没找到恩人,又被人欺骗!消息是我缠着十六皇妹,从十三皇妹那里打听到的。哼,她们俩都不帮我,怎么身为同胞兄弟姐妹,差别就那么大呢!还是八皇姐最好!” 楚忳有些失笑,“姐姐妹妹们不都是最宠你,你呀,最有福气了!” “皇姐,还有一事要拜托你......”楚皦露出几分娇羞,“那张家有个姻亲,姓谢的.......” “这回没弄错了?”楚忳听见张家姓谢的姻亲,闹中浮现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如果是那人的话,倒是有利可图。 楚皦连连点头,说起来就满脸怨气,“这次是十三皇妹说的,她们俩,哼,明明一早知道,还偏偏看我闹这笑话。哪有这样的同胞亲姐妹?” 楚忳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只是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那楚飏一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旁观的事情,她这些年做的还少么?明明她有亲妹妹,还是个智近乎妖的存在,可她却只能选择与那傲慢自负的六皇女结盟,这样的不甘与挫败,谁能体会啊。 ...... 张则瑜心死如灰。 她就是个笑话! 原以为自己怎么能突然得了六皇女、八皇女的赏识,她是那么地珍惜,那么地努力为她们做事,哪怕是最简单的差事,她都当作是一件神圣的使命去完成,最后,竟还是她无意借了谢和雍的恩情,一朝发现是误会,竟就二话不说将她踢出门外,多么可笑,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啊...... 为什么?她最看不上眼的,她曾经瞧不起的,调皮捣蛋的纨绔表妹谢和雍,如今却处处能踩她一脚? 她以为,像她那样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纨绔,长大以后必然是败光家业、给祖宗蒙羞的下场。 她就应该是那样才对啊! 呵,读书有什么用,她这样勤勉又有何用?照样中不了榜,照样被人看不起,照样比不过谢和雍有祖宗庇荫,又天生好运气...... 张诚敬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她的仕途,恐怕要到头了!官场浮沉大半生,最后到头来,万事皆空。 家中唯二的姻亲,郑家早就不复存在,而谢家也因为她的一念之差,与她恩断义绝,如今也不可能帮她。甚至,谢澜那个抓着机会就捞政绩的老狐狸,还踩着她的过失,正剿匪请功呢。 她不做这些事,她不去贪|污,不去替恭平王卖命,不去勾结那些土匪,那她家里这些蛀虫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唉,有时候她也很羡慕谢澜,没有家族和姐妹,自己一个人洒脱拼前程。 只叹人各有命吧。 在一个静谧的清晨,张诚敬被带走,她一早梳洗整洁,换上一身便衣,等在门口,跟着官差悄悄离开。 那个清晨,像是张家最寻常不过的一天的开始。只是孟氏还没有抵达京城,张则瑜失意酗酒还在沉睡,郑氏依旧在压抑痛苦的失眠中,才刚刚有了睡意,张家的学子们还尚不知情地齐聚学堂温书...... 一切是那么平常,但,这些却又都在消逝。 此时,远在南部的谢家也并不平静。 张宛渊还是离开了谢家,去往庄子上。他打着替张华音担罪的名义,刷了一波好感,又想着出去避避风头,趁机筹谋他针对姜容的计划中备选的第二条,打算的是刚刚好。 张华音在被楚枭紧盯不放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叫惊春和刘老爹等人密谋了一场很大的刺杀计划,针对楚枭。总归是死罪,只能搏一把,若是失败了,那大不了便将这些手下全部推出去,只当没繁楼这产业也罢!到时候,他再同婆母摊牌,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推给土匪...... 第两百七十八章 宛渊外家 当日,张宛渊主动提出离开,领着一行人住到了张华音名下的庄子上。 这庄子地处淅州城郊,是张华音年初刚刚置办的。庄子里原栽种了许多果树,张华音接手后,也一同保留了下来,如今正是丰收的季节呢。 张宛渊给张宛清写了信后,又叫身边人去给他取膳食了。 等这小厮出门后,有个驼背老翁突然推门就进了他的屋内。 “什么人?你怎敢擅闯本公子的房内?”他有些不悦。 舅舅庄子上的人难不成还没调教好?这点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吗?未经主子允许,这奴才竟就这样进了门。 老翁朝他跪了下来,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内显得十分明亮,他盯着张宛渊,随后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神情有些激动,“小公子,老奴总算是找到您了!老奴就知道,您一定活着!” 张宛渊蹙眉,这人莫不是上了年纪,得了呆症,都说开胡话了?遇到这种事情,他有些烦躁。正要喊院里的叔叔进来将人带走时,那老翁却是拿出了一块石牌,张宛渊的视线被石牌吸引,那石牌上的纹路却是他曾在父亲手札上瞧过的。 “这是什么东西?”他眯了眯眼,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坐在座位上问,只是视线却没有从石牌上移开。 老翁哽咽地说了起来,“此乃我们苗疆族使者的身份牌。” “苗疆?真有这地方?”张宛渊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的神情,瞧不出是不是在欺骗他,“那这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传闻中,苗疆人是个神秘的族群,擅蛊毒之术,一向隐居深山,与世隔绝。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个苗疆人,还出现在他面前,跟他挑明了身份呢。 老翁这才将张宛渊父亲的身世娓娓道来。 张宛渊的父亲,段氏,本名原叫段干焉。 段干,前朝国姓。 朝代更迭后,皇室子孙经历了一番屠戮,往往是残酷的血洗。而段干焉的母亲,则是前朝皇女逃亡时宠幸的小厮所孕育孩子。后来,那小厮将孩子养到七八岁,实在无法继续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又因为孩子身份特殊,随时会带来祸端,他便寻到了一处偏僻的村庄,希望当地人可以领养孩子。 那村庄正是苗疆族所在的山脚下。而机缘巧合的是,当日,苗疆当时的圣子恰巧下山,碰到了这对父女。所以段干焉的母亲就被圣子收养,成了苗疆的一份子,在这里长大、娶亲、生子。 段干焉出世后,就被圣子寄予厚望,作为下一任圣子栽培。直到他十四岁,年迈的圣子去世,他继承了苗疆族的一切,成为新的圣子。 彼时,尚且年幼的段干焉下山去历练,却意外失联,再出现时便已然怀孕了。这次出现,他也只是草草告知了族人,他生活的很好,不希望有人打搅...... 等了一年,族人突然发现他的伴生蛊死掉了,这意味着圣子殁了。 苗疆族虽然有长老坐镇,一时间不会乱,可唯有圣子才能延续他们蛊术的发展。 原以为苗疆族会就此沉寂没落下去了,却不想,前阵子这一带发生了一起离奇案件,说是富商孟家千金暴毙,死因不明。有位隐于世的族人瞧出来,那人像是死于族中秘法,而那秘法是只有圣子才会的毒蛊术......所以,大家都猜测,圣子还留下了血脉于世。 这些时日,苗疆族放出来许许多多的使者,秘密在附近一带找寻圣子血脉的下落。 毕竟他是族中老人了,所以见过前任圣子段干焉的容貌,张宛渊与他足足有八分相似。他也是一次意外瞧见了张宛渊的脸,这才一步一步紧跟着,直到确定他的身份,今日才敢出来相见。 张宛渊听了这么长的一个故事,对于生父复杂的身世没有丝毫感触。他挑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作你们苗疆族的新圣子?坐拥整个苗疆族?” “正是如此,如果小公子您愿意,您便是新的圣子大人。”老翁尚且还有些伤感,只是眼前真正该伤感的正主却已经说起了后面的事情。 张宛渊没想到,他的父亲,他的“外祖家”,还能给他留下这样的惊喜。 ...... 短短几日,张宛渊身边就换上了不少苗疆族的人手。 “公子!属下在您院外发现有个身份可疑的人,那人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是否要属下把人弄走?” 张宛渊正吃着庄子上新摘下来的果子。 这是张华音特地吩咐,叫果子摘了后,他先挑选先品尝的。 别的不说,这些年,舅舅看在宁表姐的份上,总归还是疼爱他的。 “什么可疑之人?”张宛渊放下果盘,站起身,“走,本公子随你去瞧瞧。” “是。” 院外的角落。 女子浑身鲜血淋漓,衣衫破破烂烂,像是经历过一场血战的,瞧着十分狼狈。张宛渊凑近瞧了瞧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啊。 楚枭察觉有人靠近,只是她伤势重,又长时间地打斗,耗尽了力气。她只好先忍着,等人凑近时,再奋力一搏...... 原本她只是想调查繁楼的事情,却不想那幕后之人深不可测,竟派出好些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来取她性命!好猖狂!她可是当朝的世女啊!这繁楼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繁楼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公子小心!” 楚枭瞅准时机的一击还是被拦下了,她目光森寒,恶狠狠地看向来人,却是意外一张杏花般姣好的容颜闯入眼帘。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见面,可楚枭却还是抑制不了地心动。 怎么是他...... “世女殿下?”张宛渊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来。随后,他招呼这院里伺候的人,“快,抬个板子来,将殿下挪进那边屋里去!你,去请郎中过来,你,叫后厨烧一些热水,你,去买两身女子成衣......” 到底是宜安王世女,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听说,她似乎在调查繁楼......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这救命之恩...... “殿下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张宛渊随口一问。 楚枭苦笑,“说来话长,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第两百七十九章 七窍生烟 楚枭留在了庄子上养伤。 张宛渊并没有将此事透露给张华音,索性他身边这些人都换成了自己人,他也不担心消息泄露。这送上门的棋子,他可得想好如何利用呢。 谢家。 听了手下的禀报,谢文惠有些崩溃地伸手搓了搓脸,未发一言。 朱韫在她旁边,瞧着底下跪着的人,怒斥道,“人跑了?你们出动这么多人,还能叫她跑了?跑哪去了?找啊!” “算了!别找了,朱韫,你带着他们连夜启程赶回俍台去,最近一段时间都别露面。”谢文惠有些头疼,她都调用了自己手里的那些人,协助夫郎去刺杀楚枭了,却不想还是叫人跑了。眼下,也只能先保住不被抓到...... 张氏有些慌神,“跑了,这,眼下怎么办?” “若是叫宜安王世女知道这事儿是咱们做的,那谢家怕就完了!刺杀皇亲国戚,朝廷命官,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单这一条,我们都承受不起,更别说还有别的了!”谢文惠心烦不已,“早先就叫你将繁楼这生意干脆料理掉,你不听,眼下窟窿越来越大,这要怎么收场?!” 张氏有些委屈,但此事确实是他不对,“我以为,料理了桧州那边就行了的......那我肯定不知道烟屏能伤到宁儿,惹恼了宜安王世女揪着不放啊!” “人家那是心疼宁儿!”说起这个,谢文惠就来气,“你没事针对姜氏做什么?你叫人将他拐到繁楼处理,还做出是他与那什么青梅竹马私奔的情形来,难道咱们谢家脸上就能有光了?不过是个贱侍,你一个当家主君,犯得上用这样的手腕?” 张氏说此事还是有些底气的,“那你是不知道,宁儿有多偏宠这小侍!我若不及时料理了他,孩子怕是要被那贱侍哄得团团转了!” “这,宁儿到底还小,不懂这些,贪新鲜罢了!你给她再找几个可人的,她不就把姜氏抛在脑后了?那随便找几个,不比这姜氏强?等她劲头过了,你捏着姜氏的身契,随便发卖了就是!哪像现在,你看看,怎么收得了场?你再瞧瞧最后的结果呢,宁儿差点被你手下人去了半条命,现在还被宜安王世女视作了眼中钉。” 谢文惠实在不理解,自家夫郎为何会作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就是针对一个贱侍! “宁儿先前就因为他和我生气多回了,要不你试试去做这恶人?我若是早知道宁儿会被伤到,宁愿这繁楼没开也罢了!”说完,张氏捏了捏眉心,“火烧眉毛了,就别争这事儿了!先解决眼前的困顿,旁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事到如今,依我看,也只能向母亲摊牌了!”谢文惠有些颓然,母亲一定会很失望的,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现在还留了个巨大的把柄,稍有不慎怕是会让谢家遭受灭门之灾。 张华音也是四肢脱力,坐在椅子上,崩溃地说,“挨骂就挨吧,我是实在没法子了......” “一会儿我们去给母亲请安,我来说吧。” 张华音听见她说着,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那夫人你慢点说,我怕婆母被气出个好歹,我可就是谢家的罪人了!” “唉,我会注意语气的,循序渐进地说......”谢文惠苦恼地垂下头,不管怎么说,母亲也必然是气的七窍生烟啊。 果不其然。 谢澜听了此事后,险些没被这两个糊涂蛋气死。刺杀世女???亏他们俩干得出来!怎么解决,这事儿要怎么解决,还能怎么解决? “你们俩可真是长本事了!真瞧得起我啊!”谢澜气得朝二人扔了个花瓶,“都快把这天捅出个窟窿了,这会儿想起来跟我说了?眼下这情形,你叫我能怎么办?” “怎么不蠢死你们呢?!” ...... 二人实实在在挨了一顿骂,这才蔫巴巴地从书房出来。 “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火呢。”谢文惠吸了吸鼻子, 张华音看了夫人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连累夫人了。” “夫郎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连累么。”谢文惠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只要我们谨慎些,一定能度过难关的。母亲也会想法子的。” “但愿吧。” ...... “先生,您找我?”姜容看着面前的高孑茕。 高孑茕淡淡瞧了他一眼,“这一遭罪,有何感想啊?” “学生愚钝。”姜容感想有很多,只是他尚且不明白先生问的这个,到底该是什么样的答案。 “你失踪后,我派人搜查了许久......”高孑茕说到这里顿了顿,“最后查到了繁楼头上。只是,我竟没想到,繁楼的分号竟然如此之多,在我眼皮子下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姜容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只是你白白遭了人算计,你可是幕后主使是谁?” “是夫人的表弟,张家的,张宛渊。”姜容说起他,到底还是不能无动于衷,“因为没有证据,夫人将他挪到了庄子上去了。” 高孑茕扫了他一眼,“若我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并不是他,或者说,不止是他呢?” “还望先生明示。” 高孑茕手上的扇子扇了扇,“正巧,我也有事需要你帮忙,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繁楼是谁的产业么?” 姜容眉头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高孑茕定定盯着他,“张华音!” 这个答案,让姜容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 还没等他有思考的空间,高孑茕就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繁楼遍布了大半个赤霄国,现在是南部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不过,到底它还是触犯了条律,前段时间宜安王世女一直在明里暗里调查繁楼......” “繁楼背地里可是不怎么干净,楚枭怕是一查一个准,繁楼没了不要紧,谢家或许承担不了这样的罪名。”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约见张华音。我会解决你们谢家此时的困顿,甚至可以保住繁楼。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我要繁楼为我所用!你给他带个话,叫他考虑清楚了就来玉锦楼找我,我们当面将这场交易谈清楚。” “对了,不该说的,你可别说漏嘴。比如,我的男子身份......” 姜容这会儿还处在沉思中,他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第两百八十章 难免心虚 楚枭躺在榻上,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素色衣衫,因为躺着显得有些褶皱了。不过,到底皇室基因好,她那张脸依旧俊俏,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眼神却柔情似水,“渊公子救命之恩,枭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张宛渊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楚枭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急忙道歉,“抱歉,我嘴上没个把门,渊公子勿怪。” 不过,虽然这样说,其实她心里隐隐划过一丝失望。 “世女殿下可作回报的地方多了,该到用得着您的时候,小儿郎自不会同您客气的。”张宛渊直接便将利益摆在了第一位,讲的明明白白。 楚枭一噎,愣神点了点头。 她先前虽是与张宛渊有过几面之缘,可对方不是在谢和雍的面前,就是在奔向谢和雍的路上,她确实不怎么了解他的品性。 他虽是将自己的目的和功利心展现无遗,可也同时是将这份感激之情扼制。只谈利益,没有情分......说的也是,他一向和自己界限划清。 不过,世上哪来的绝对呢? 楚枭不在意地朝他呲牙笑了笑,双眼亮如星子。 ...... 姜容站在主院门口心情复杂。 他实在是没想到,背后人会是主君。主君竟然如此容不下他么?他是知道主君不喜他,可他以为主君顶多是用一些后院手腕来刁难他,毕竟翁婿关系也是老生常谈了,谁知道主君竟能使得出这样阴毒的法子,要么就是他实在低估了主君对他的恨,要么就是主君对于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如此这样的事情闹开来,为难的只会是和雍。而他也不能免俗地,想要保护夫人的。幸好,先生说要同主君交易。 姜容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脚进了院子。 冯叔叔瞧见他那眼神就像见鬼了似的,急匆匆跑着便进了屋去通报。 “你来做什么?”张华音一副要吵架的架势,语气不善地问道。 姜容看了眼坐在旁边座位上的人——齐惢真。 齐惢真此时也有几分尴尬,他是来替宛渊求情的,只是如此对着姜容时难免心虚。更别说,姨父适才同他说了好些姜容的不是...... “惢真啊,你先回去吧,改明儿姨父叫你一起去庄子上看望宛渊!”张华音丝毫不避讳,如是说着,“别忘了,跟李叔叔去我库房挑上两套喜欢的头面,给你父亲带一套去。” “是,多谢姨父,惢真告退了。”齐惢真被他拉着这样亲昵地说话,而冷落一旁的姜容,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匆匆离去。 待他离开,姜容也不客气,自顾自坐了下来,“如此,主君可以同我说事了?” 张华音见他这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个没规矩的,谁允许你这样坐下了?” “主君倒是规矩,竟做得出与人勾结,拐卖女儿小侍的事情。主君,奴也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姜容说话也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 张华音一僵,死死盯着姜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说完,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色厉内荏地斥责一句,“你最好注意你的身份,这是你该同主子说的话么?” 姜容也懒得和他说,自顾自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我是受害者,没道理在凶手面前做小伏低的。你现在怕也不好过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张华音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有些慌乱。若是他告诉了宁儿......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如何面对女儿。 “不做什么。”姜容露出看笑话的神情,讥讽道,“你瞧,我什么都没损失,而你的人却是伤了妻主。原本我也是生气心疼的,可你应该比我痛上百倍吧?” 张华音瞪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掐死他似的。 “我没打算告诉妻主,你不用这么紧张。”姜容完全不怕他。 张华音露出几分狐疑之色,但随后又恢复了冷漠,“你会错过这样离间我们父女的机会?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到底,你我二人的争斗也只会叫妻主为难。”姜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来谈合作的。楚枭最近在查繁楼,你根本就无力招架此事。眼下有个机会,能保住谢家,保住你的繁楼,看你肯不肯了。” 张华音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在听延州知州高大人的弟弟讲学,这也不是秘密了。高大人意外听说了主君困顿,想跟你做个交易,特托我来传个话。”姜容侧眼观察了他一二,垂下眼眸。条件摆在这里,他就不信张华音不心动。 张华音哪里肯相信姜容呢,“有这样的好事?你也肯告诉我?她有什么条件?” “说了,我是带着条件想和你和解的。”姜容看了他一眼,“高大人说了,他可以将繁楼保下来,繁楼的一应收成他也分文不取,但他希望繁楼替他做一些事情。” 张华音这回是真的心动了,他坐直了身体,“什么事情?” 说完,他露出个莫名的神情,“我同意暂时与你,和解了。” 姜容看了他一眼,不过明面上有这句话,他到底还是要提防着的,所以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此,“繁楼人流量大,三教九流的客人都有涉猎,高大人只是希望繁楼盈利的同时帮他打听些消息而已。” “我凭什么相信他能做得到?” 张华音一听条件如此简单,确实是十分意动。 只是,婆母都尚且做不到的事情,那高大人不过是个知州,比婆母的官阶还要低呢,凭什么夸下这海口。若是她也不过是个装相的,此事有多一人知晓,他怕是还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真是棘手! 姜容听他这话倒也不意外,不过他也并不了解许多,“高大人乃是去岁的新科榜眼,且年少有为,原先延州知州那位子可是个香饽饽,听说帝皇陛下也是为了保他才将他发配于此做官,只待他做出些政绩怕就能一飞冲天。其他的么,高大人约你明日去玉锦楼一会,届时再当面与你细谈。” 张华音闻言,眼神闪烁,随后他高傲地抬起头,“行,我知道了。” “告退。”姜容起身,连礼都不曾行一个,转身离去。 第两百八十一章 达成合作 高孑茕舒展了舒展脖子,长时间案牍劳形,他的脖子酸痛不已。他眼中闪着锐利的光,手上捏着一封写好的书信。只要张华音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便将这封信递出去。 这是一封给帝皇的信。 高孑茕神色复杂。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他恨她。 没错,高孑茕的身份是——当朝九皇子,原名楚赢。 九皇子的名号原本是楚皦的,这也不难看出,高孑茕只是个私生子,是帝皇遗落在外、后又被追回的孩子。 高孑茕想起他的父亲,他被宫里那些妖魔鬼怪磋磨死掉的父亲,高氏......想起父亲,他便忍不住对帝皇的恨意,因为一切都是她害的。如果父亲和他在外过他们的小日子,或许如今,父亲依然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惜,没有如果。 世间的女子都是薄情的,而男子们又往往痴情于女子,最终被背叛,蹉跎一生,悲凉惨淡。 高孑茕恨帝皇,恨女子,恨自己不是女子,又恨这个世道对男子的践踏和剥削。 他违背帝皇的意愿,自己偷偷更名改姓、男扮女装参加了科考,凭着不屈的意志和勤奋努力,他终是得了探花之名,若非帝皇偏颇,他本该是状元加身的! 不仅如此,他那样努力地在朝堂表现自己,想着让所有人看到他的才华能力,想让帝皇瞧瞧他的本事,想告诉天下人,男子不比女子差...... 可最后的结果呢? 帝皇根本瞧不上他的能耐,朝堂那些卑劣的官员们对他也只有排斥和打压,而他更是不等施展,便被发配到了这边缘地界...... 嘴上说着如何爱他的父亲,口口声声愿意补偿他,却也只是将他看作同样的笼中鸟、金丝雀。只要他做出任何越过“宠物”的行为,那个女人便是各种刁难。 嗤,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高孑茕,没错,这个名字,谢和雍当日说的一丝不差,就是孤儿的意思。 父亲已然不在,而这个母亲,不若没有也罢!故而他取了父亲的姓氏,唤为高孑茕了。 既然她那么想表现她的母爱如山,他要个繁楼而已,自然也是理直气壮的。 ...... 张华音此时也在同谢文惠、谢澜商议此事的可能性与高孑茕的虚实。 “这个高孑茕,我在京中还听过一嘴。”谢文惠想起来,她同船行来往后,周老四得知她是洛台人士,倒是问起过她有没有听说过高孑茕的大名。 “周老四说,此人恃才放旷、孤高自傲,入朝短短一月,就将大半官员得罪,惹得言官紧盯不放,一个不慎便是参一本。”谢文惠说着,又拐了个弯,“不过她确实是年少有为、才高八斗,即便这般,陛下也没有如何她,只是将人发配到了咱们这里,还顶了母亲您留下的好差事呢。” 谢澜拧了拧眉头,“京城,高家是什么来路?” “哪有什么高家,跟高孑茕完全不沾边!”谢文惠说道,“她没什么背景的,怕也就是个愣头青罢了,怎么敢放这样的话呢?” “莫要低估了任何一个人。”谢澜又提点了她一句,“或许人家有你不知道的底牌呢?” 先入为主的、传闻中的、感觉出来的,都往往是虚假的、欺骗的、片面的,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只有穿着她的鞋,将她的路亲自走一遍。 谢文惠看了眼张华音,“夫郎,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去会一会此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倒是能解燃眉之急了!” “可夫人别忘了,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饭,她要的东西那样简单,这馅饼不会掉下来砸死人吧?”张华音还是十分犹疑。最重要的是,这消息是姜容说给他的,他不怀疑也不行啊!这样的仇恨,难不成他能轻松抹消? 谢澜却不是这样以为的。繁楼发展至今,是个天然的情报网。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情报只是意味着一个消遣的饭后闲谈,可对有些人来说,情报就是决定生死的关键。这高孑茕肯定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才盯上了繁楼的情报获取能力...... 但她还是提醒道,“你明日多带几个人,以防有什么危险,被对方挟持了。” “是。”张华音乖乖点头。 谢文惠也表示,她会在外头等着,若是有什么事,他就将手中的杯盏扔了,以此作为信号。 总之,他们严阵以待。但事情确实就是很直白的一场交易,非常顺利地就谈成了。没有任何红脸争执,也没有什么威逼利诱,只是简简单单地对话,让彼此都能放心。 高孑茕自不会暴露身份,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信物在身上,可以借一借势,假装他背后站着某个皇亲国戚。而张华音也是聪明人,大难临头,他自然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有利的。 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这份合作已然达成,张华音回来后便开始整改繁楼,这般大动作,显然是有高孑茕授意。 他们这边很顺利,只是可怜了楚枭,吃力不讨好,冒死探查繁楼的事情,结果高孑茕一封信,帝皇就应了下来,轻轻放过了繁楼,还勒令楚枭不必再查。真是可怜了楚枭,养伤中还要填一份堵。 张华音搭上高孑茕这条线之后,最近倒是没那么针对姜容了,不过他也仅仅限于眼不见、心不烦的水平。他现在也就是靠着咒姜容被谢和雍厌弃、腻味来平衡心态。 李叔叔的消息递到张宛渊庄子上时,张宛渊也是不解,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高大人。不过,眼下既然舅舅暂时还不能动姜容,看来也该是他布局下一步的时候了。 ...... “渊公子啊,我好歹也救了你几回,怎么就从不见你对我有个好脸呢?”楚枭百无聊赖,就又盘算起“犯贱”来。 张宛渊扯了扯嘴角,微笑地问,“殿下,难道小儿郎还不够和颜悦色么?” “唉,罢了。”楚枭看着他这个假笑,有些心累,“你和你表姐一样的没良心呐!” 张宛渊嘴角蓦地拉平。 “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眼睛瘸了,就被那个姜氏迷了魂呢!”楚枭还自顾自地吐槽,“你是不知道,我不过说了那姜氏两句,她就大发雷霆,叫我滚呢!幸好我身为姐姐,也懒得跟她计较,不然啊,她就要失去我这个好姐妹了!” 张宛渊也是诧异地瞪大眼,这个姜氏,竟然险些害的宁表姐跟世女反目,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来,殿下是不喜这姜氏了?” 楚枭撇撇嘴,突然反问道,“你应该更恨他吧?” “殿下莫不是又查起案子了?这会儿连您的救命恩人都审上了?”张宛渊并不中招,还无情地拆穿了她。 楚枭见他要恼,急忙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问你的!” 第两百八十二章 闪闪发光 谢和雍端着个托盘,迈着小老头子一样的步子,踮着跑进屋内。 姜容正在完成高孑茕布置的课业,他沉浸在书册与自己的思考中,仿佛已经失去了听力一般。 见他这样,谢和雍坐在一旁,一手支着脑袋等他。 直到夏初端了茶进来,才发现自家主子将小姐晾在旁边,只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刚要开口提醒,谢和雍朝他摇了摇头,“去帮我取纸笔来吧。” “是。” ...... 等姜容做完课业,已然过去了两刻钟了。 “呀!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姜容有些惭愧,他太专注自己的事情了,完全忽略了外界。 谢和雍朝他一笑,举起自己这一会儿功夫的“杰作”让他瞧,“看,如何?” 画纸上的人俨然是姜容,不过眼前的人是笑靥如花的,纸上的那个却是眉宇似蹙非蹙,嘴唇紧抿、神情严肃,一双眼眸凝视着桌面,拼凑起来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夫人要画就画便是了,怎得将我画的愁眉苦脸的?”姜容有些无奈地接了过来。 谢和雍看了眼,解释道,“因为这个样子的你,很认真,闪闪发光。” 姜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夫人能说句哄人的俏皮话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也是谢和雍在平行时空的新闻上常常看到的字眼,所以她才能猛不丁地蹦出来这么一句。其实很多时候也不是会不会说情话的问题,只是当着面,谢和雍这别扭性子,总觉得那样很矫情,是说不出口的。 “姜容,你来瞧,看看!”她有些兴奋地摆弄起端来的那些个瓶瓶罐罐,这都是她这阵子为了哄好姜容,钻到她们谢氏那间生意惨淡的胭脂铺子研究的。 赤霄国发展至今,历史悠久,像是本朝便出现了许多有特色的妆面。姜容不擅长妆扮,而谢和雍基本也是一知半解,她没有自己为自己化过妆,不过好在她有些美术功底。 “这是何物?”姜容看着她捏着的造型精致华丽的盒子。 谢和雍当初看着她家胭脂铺子的盒子也是嘴角一抽。这包装据说是她娘亲自选的,确实是很奢华富贵的模样。 “这是檀粉,算是外头时兴的脂粉的一种吧,作红妆用,称檀晕妆。” 姜容蹙了蹙眉,他知道,那个是一种淡淡的浅红色,涂在那些肌肤白嫩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带着些许柔美。只是他并非那种白皮肤的人,虽是在谢家细养着,皮肉细嫩许多,但并不够白。 “这是我帮你调的新色,你别看这颜色没有原本的檀粉鲜艳,等你涂着定然比普通檀粉有效果。”谢和雍又拿起另一个盒子,“这是用贝壳磨成的粉末,我特地叫那老师傅磨得细腻绵密,稍微擦一点,瞧着就会有一种光泽感,闪闪发亮。” 姜容心中滑过丝丝暖流,“夫人费心了。” “不费心!应该的,你是我的夫郎嘛!你这肤色不够白,肯定用不了这些寻常的胭脂水粉的!”谢和雍说着,突然发现姜容脸色不太好,她脑子警铃大作,求生欲突然上线,“呃......我说错什么了?” 姜容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只是我身子不太痛快,夫人还得多在偏房多将就些时日。” “???” 谢和雍睁大眼,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仔细想想,她刚才的话,没说错呀。 旁边站着的夏浅悄悄叹了口气,算了,小姐也挺可怜的,他就帮一把好了,“主子哪里不够白了?定时这些日子被那毒日头晒的,只消冬日里养回来便是了,这红玉膏用着是有些起色!” 夏初连忙会意,“是呢,还有神仙玉颜粉,都是前朝皇室传出的方子,果然名不虚传,瞧着主子是白了不少呢!” “可是你本身就不是白皮呀!”谢和雍继续说着,似乎非要实事求是。 夏浅倒吸一口气,算了,他救不了小姐了,让她这辈子住在偏房去吧! 夏初一个劲给谢和雍使眼色,叫她看看,姜容此时已经黑了脸色。 谢和雍这才后知后觉,赶忙解释清楚,“我是说,你这小麦肤色就很好看,不一定非要追求白皮。肤白也不等于貌美啊!” “夏浅,替我净面吧。”姜容这才勉强消了气,还是极力劝说自己,夫人一向如此的情况下,“那就有劳夫人,帮为夫作妆面了?” “好,好。”谢和雍松了口气,不过她倒是不认为姜容小题大做。肤色、外貌、形体,这些东西被人们所推崇的同时,想必也给了姜容不小的压力,所以他才会如此介意。 可人的一生,外形可以带来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若是黑皮成为流行,那白皮的人们要怎么办呢?试想唐朝美人怕也不会预料,弱柳扶风之姿有朝一日也会为世人所追求。 因此,如果说非要在外在上得到一些支撑的话,倒不如找自己的特别之处。比如单眼皮、方脸、痣......世上的人如此之多,真正珍贵的恰恰应该是那些罕见的特点,与别人不同的特色。 谢和雍没有空子想那么多,她帮姜容作了个简单的妆面—— 此妆面,没有面靥,没有斜红,没用珍珠、金箔,更是没有额黄、花钿,但整个人却是容光焕发般,非裸无妆胜有妆。只不过,妆后的姜容没有了柔态,倒是显得五官锐利了许多,神态间带着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明朗,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呀!好看,倒瞧着不像主子了......”夏初瞧了眼,夸赞道。 夏浅却是说道,“像主子,这么一比,原先的主子倒像是占了旁人的躯壳似的!” 盯着镜子端详的姜容“噗嗤”乐了,“你们俩说这么夸张,叫我觉着毛骨悚然的!” 随后他满意地看了眼谢和雍,“难得夫人为我作此妆面,我倒想显摆显摆了。天色还早,夫人不若陪我出去逛逛?” “你想去哪儿?”谢和雍拍了拍手,把那些粉末拍落。 姜容递给她一块帕子,她擦了擦,“去书肆吧。先生说叫我多读书,增长见识。” “好。”谢和雍突发奇想,“我带你参观一下书肆的内部好了!” 第两百八十三章 雕版印刷 姜容戴了这一季新送来的首饰,也是谢和雍画的图样,张华音铺子打了第一副送来的。 如今,姜容跟着高孑茕念书,而谢和雍则是宅在家养伤,顺带作她的“设计”,绘制各种图样送到不同的铺子内。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每月她都要画上好几张图,几乎成了她现下唯一的正事了。 马车停在书肆前,二人驻足了一会儿。只因这会儿攒着一群人在书肆对面的茶馆,原来是有个说书人在那儿,吵吵嚷嚷的。 那说书人是个有些功夫的,声音宽厚洪亮,语调抑扬顿挫,单是说几句闲白都似藏着故事般,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探究其口中所谓的后续到底是如何走向。 “唉......”齐齐的两声叹息从背后响起,让人难以忽视。 谢和雍诧异地回头,看着书肆门口蹲着的两个老婆子,二人用一种不大和善的表情盯着对面茶馆的说书人,这种眼神,很复杂。 “怎么?二位同那人有过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姜容两边来回瞧了瞧,实在好奇,便也顾不得失礼,脱口而出。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刻薄了,“抱歉,小郎君失言了。” 两个老婆子摇了摇头,其中一人说,“大约是,夺子之恨......” “你这形容......”另一个老婆子思忖了一番,“妙啊!你是夺子,那我应当是劫财之仇!”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笑了没几下,俱是齐齐再叹一声。 姜容眨眨眼,听不明白。 谢和雍直接开口说道,“打什么哑谜?故作玄虚!你要将她的儿子拐|走|卖|掉,却被那人截胡?” 二人又是哈哈大笑。 最后,谢姜二人坐下来听两个老婆子诉苦。 原来对面那说书先生讲的,便是这位“被夺子”的老婆子张文所写的书,而旁边的老婆子正是现今这谢氏书肆的管事掌柜。 原先的掌柜已经被调任旁的店铺,这也是因为她家书肆生意远比不上其他产业的缘故,没有好处可捞,谢文惠自不会将重要人才放在这里。或许书肆现在开着,也仅仅是为了谢家书塾行个方便,每月几乎不得盈利,甚至连连亏损。 “既然每月的书册都写完了,为什么大家还要每日花银子去听那说书先生讲呢?”姜容观察了,那先生似乎才讲了一刻钟,便是今日的份了。可他收取的银钱却也不少,且要听完这本,怕也得来个大半月,除去要付出等待的这份耐心,这怎么算也比不上买书册划算。那些人不乏有识字之流啊! 王掌柜有些颓败地说,“张文才写了书来,后头师傅尚且在雕刻,一时间也来不及拓印。可这些人早都迫不及待了,对面茶馆便想出个法子,由他们出钱叫那说书先生先读,如此也能缓和客官们焦躁的心......” “当初我就不该答应的,他们虽然给的价钱也不低,可远远比卖了书册挣得要少!如今,客官都叫对面抢走了,书册却是卖不出去了。我连连涨价几回,对面眼都不眨应下了,可这收益到底还是没法填补。倒是叫客官们说我啊,坐地起价,牟取暴利......” 谢和雍眨眨眼,听到几个字眼,联想到了这上面,“雕刻,拓印?雕版印刷?带我去瞧瞧你们的作坊!” 王掌柜哭丧着脸,有些愣神,随后摇摇头,“这是书肆的后院重地,关乎着生意秘辛,怎么能随便领外人进去瞧呢?主家知道了,那是要罚我的!” 谢和雍扶额,她总算知道母亲为何把此人丢到这个书肆任其自生自灭了......眼神不好,还把握不住机会,更是没有一点商业危机意识,这也算是被放到这清水衙门,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熬出头了! “掌柜的,您瞪大眼好好瞧瞧!”一旁的张文也是受不了,王掌柜算是她的老朋友了,确实是个忠厚的朋友,但实在是不机灵。她都认出来了,这就是他们少东家,结果王掌柜这半天还蒙在鼓里呢! 王掌柜有些茫然地看了张文一眼,张文急得跳脚,“这是你们少东家啊!这,你是没见过吗?” “少,少东家???”王掌柜伸长了脖子,瞪大眼,“这么一瞧,确实和谢大人有些相似之处!” 谢文惠长得像陈氏多一些,而谢和雍确实跟谢澜有几分相似,王掌柜这样的边缘人物,连谢文惠都见得少,再加上她眼神还不大好,难怪认不出来了。 “......”张文一巴掌拍在她后脖颈,“赶紧领谢小姐去后院作坊呀!这儿我先帮你盯着。” “噢,噢!”王掌柜连连点头,一拍手,“少东家这边请!这,少君请。” 这个称呼...... 姜容瞧了她一眼,眼中露出分了然的笑意。 他的身份谢氏上下定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人前头刚刚因为失误惹了夫人不快,现下知道过失了,便借着他来挽回补救,也不算是蠢得无可救药。 谢和雍点点头,本来也是要领姜容在书肆逛逛,“走吧。” ...... 谢氏书肆的作坊就在后院,有十几个伙计在后院忙活着,涂墨汁、覆盖纸张、轻轻拂过纸面,确保拓印完整后,再一一取下,放到另一边晾干,再整理在一起,细细装成册......变成最终的书册。 而在里头的屋内,有三位老师傅坐着,每人都雕刻着一块木板,使文字变成突出的阳文......这一整块,便是书册的一整页,之后要用来拓印的。 谢和雍注意到屋内的角落里放着高高的一摞用过的木板,那些师傅手边也有失手雕坏的版本...... “这便是书册拓印的过程?”姜容感慨道,“真是不容易。我原先还觉得书册价贵,现下觉得,这钱花的,却也不冤枉。” 他看着看着,突然生出疑问,“若是有一个错字,岂非整块都要重新雕刻?咱们还是出去吧,莫要扰了师傅们。” 王掌柜也不敢大声说话。 谢和雍道,“坊间有一人想出种办法,能够简省许多雕刻工作的冗余,叫做活字印刷。” “没有听说过......”王掌柜和姜容都表示不知。 谢和雍说,“那人叫毕昇。只是这东西还没有广泛传播,走吧,先挑你的书册,随后我回去找母亲再说这事。” “好。”姜容笑着答应下来。她总有她的想法要实现,而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做,他们俩这样就很好。 第两百八十四章 我要闹了 淅州,城郊庄子。 “渊公子在瞧什么?”楚枭走进院内,见张宛渊细细地观察着手中之物,神色明明灭灭,便出言问道。 张宛渊敛了外露的情绪,随手搁下手中的香囊,淡淡道,“世女殿下既能走动,合该给家中去信,尽早归返,免得府上着急。” “这香囊......用色大胆,绣技高超,针脚细密,将此迎春花绣的栩栩如生,极见花枝绰约之态......倒是难得的佳作,不知是哪位绣郎十指春风啊!”楚枭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将话题岔开,引到了他手中香囊的绣工。 张宛渊抬眼瞧她,古井无波。 楚枭心中一顿,升起一股莫名的钝痛。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如此的一双眼、一个人。他待谢和雍如同小溪般欢快清澈,而待旁的人却是一汪幽潭,神秘且危险。他在那里,就与周围有着天然的屏障,好像他早已不属于这个人世间...... 张宛渊看得到她的眼神。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对他有情,而可恨的是,这样的眼神,他从宁表姐望向姜容的每一回都能瞧见!他每一个夜晚睡前都会从方方面面无数次比较自己与姜容,他没有输!没有一样!!可是为什么呢? ...... 谢和雍与姜容买了书册回家。姜容翻开一页,便忍不住为之吸引,很快沉浸其间。而谢和雍则是去寻谢文惠,要说起书肆的事情。 “母亲呢?” “回小姐的话,夫人此时在大人的书房。” “噢,正好我过去。” 谢和雍从谢文惠的院子离开,去往谢澜的书房。 “宁儿!你来了!大好事啊!”谢文惠在自家人面前向来是不作伪装,但她这眉飞色舞的样子,谢和雍也是难得一见。 谢澜没有她那样激动,倒是有些欣慰地瞧着孙女,“如今瞧,你那么点大的时候仿佛就是昨日,一晃竟变成同我们一般的大人了。” “???”她们俩在说什么。 “咳,我有一件事......”要说。 还不等她说完,谢文惠又急着给她分享那大好事了,“宁儿,你知道吗?你被皇子瞧上了!喏,八皇女来信,问你愿不愿意进京见上一见。等你迎娶了皇子,那你就是国媳了!我儿好出息,好福气啊!” 谢和雍,“我不见。” 书房内一阵寂静,仿佛掉根针都听得见,原本兴奋的谢文惠,此时就像被扼住了脖子的鹅。 “为什么?”谢文惠有些难以置信,但她还是尽量保持语气温和。 谢澜也替她找台阶,小声问,“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忽地,谢文惠想起来,“我离京前,似乎有听说则瑜被六皇女赏识,成了六皇女府上的门客。” “没有别的原因。” 谢文惠疑惑,还跟她说着后面的事情,“那你何不同意这桩婚事?有个皇子作夫郎,你今后便是皇室中人,水涨船高!若是来日皇子诞下后嗣,那咱们就好好跟人家过日子,若是他生不出女儿,你也可纳妾的,皇子也不能断了别人家香火吧?” 谢澜听她说,便觉得孩子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你可是在京城瞧上了哪家公子?” “这哪家公子能比得上皇子啊?” 谢澜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要紧?是孩子过日子,不是你过!孩子觉着欢喜的,那才是好姻缘......” 听她这样说,谢和雍眼睛一亮,“是姜容。” “不行。”谢澜与谢文惠异口同声,以光速驳回。 “。”骗子。 谢澜蹙眉,“怎么能是他?宁儿,莫要叫一个男子随意将你玩弄股掌,这是女子的大忌!” 谢文惠作吃惊状。 先前夫郎同她说孩子被那小侍哄得五迷三道,她还说嘴呢,现在轮到这样的大事了,可不就是要耽搁了?!果然,夫郎到底是后宅主君,做事说话还是有考究的......是她太迟钝了。 “我已经娶亲了!姜容就是我的夫郎!”谢和雍一拍桌子,严肃地说着,“不要给我说别的亲事了,不然我就要闹了!” 虽然谢和雍有着平行时空的记忆,但真要让她闹,她也是闹得起来的,纨绔血脉觉醒的那种。 “你——”谢文惠一急,“母亲!” 谢澜瞪了她一眼,“喊什么?都是你惯的!” “宁儿啊,姜容是你的侍郎,但他以后不能接管咱们谢家这一家子的。你瞧,咱家如今的基业,有那么多人依附着谢家生存,若是没有个能执掌全家的当家主君,那他们也要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慢慢谢家就分崩离析了!”谢澜掰烂揉碎想给她讲讲选一个得力的主君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谢和雍蹙眉,“姜容能管,不行就我管。” “你......你自然是要管,可总有人主外、有人主内吧?”谢文惠也按捺住性子,跟着老母亲劝说起孩子来。唉,这糟心的孩子,都是前世的债啊! “我与姜容是夫妻,什么内外的,分那么清楚作甚?”谢和雍反过来劝说她们,“事情就这么多。我们俩自己商量好,各自都做一部分喜欢的、也得做一部分不喜欢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谢澜和谢文惠两个人听得感觉气血上涌。就,也不能说是不对......她怎么这么替男子着想呢? ...... “你这,宁儿,女子不能主内啊!你会被人说是窝囊废的!”张华音续上接力,再劝。 谢和雍诧异地瞧了他一眼,“我本来就被人说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也管不住啊。” 张华音一噎,怒了,“谁敢这么说你?我,我替你收拾他们!” “等他们说女儿窝囊废的时候,父亲再替我去!”谢和雍呲牙。 张华音又气又没办法,“我把你生得才思敏捷、口齿伶俐,全是给自己添堵了!” “有种鸟儿名叫朱鹮,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伴侣死后都不会另寻,为世人艳羡、歌颂。”谢和雍开始忽悠,“所以,我也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也是一番佳话,流芳百世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张华音根本不上钩,他白了她一眼,“我这还生出个情种?” 想着他与姜容、高孑茕的合作,张华音蹙了蹙眉,没有说什么。看来,他得另想他法了。 第两百八十五章 不怕困难 张宛渊听着属下的汇报。 “谢小姐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属下低眉顺眼地逐字逐句复述着李叔叔的话。 张宛渊闭上了双眼。 几息后,他平静地睁开,起身轻轻将博古架摆放的那些瓶子、摆件一个一个推了下去,没有用什么力气,缓缓地,但没有丝毫的犹豫。 各种质地破碎的声音在屋内响了十数下,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克制自己,但喉间依旧有血腥气翻涌。他端起茶杯喝茶,却是只有红色涌入茶水中,随后他面不改色,像是以往喝过茶那般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收拾干净。” “是。” 那属下连忙招呼了几个人,进来利索地将这些碎瓷片收走,又叫人摆上新的赏玩之物。 张宛渊一下、一下磨墨,眼神空洞,嘴角的弧度微扬,像是个被抽走灵魂的傀儡一般。他给京城中的十皇子写了一封信,交给属下,“你们应该有办法将这信送到十皇子手上吧?” “是。” ...... 谢家,书房。 “祖母,您又打算劝我了?” 谢澜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你是祖母的宝贝疙瘩,祖母舍不得和你说一句重话。但是,姜氏只是个贱侍,他的身契也在你父亲手上,而他的奴籍也登记在册。没有三书六礼,你怎么说他是你夫郎呢?” 谢和雍惊,怎么还有这回事?她当时好像是昏迷中,确实没有参与婚姻过程。除了最后一步,前面的她似乎都是躺在床榻上,哦不,最后也是...... “聘书、礼书、迎书都没有,则名不正;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也没有做全,则言不顺。不曾拜天地、不曾扣高堂,不曾昭告亲朋,无筵席无祝福,怎算得成亲?”谢澜也是煞费苦心了。 “你可知贱侍的贱体现在何处?”谢澜意味深长地说,“说得不好听,其实是奴才。便是随意发卖了、寻个由头处死了,也是可以的。” “你知道,家中长辈心疼你,可以任你闹。可你的这份心意,敌不过你们之间的重重障碍。” 谢和雍抿唇,“那祖母,如何能叫你们,能叫咱们全家都喜欢姜容呢?” “哈哈哈,这你怎么能问祖母呢?这恰是你要面对的困难啊!”谢澜点点她的额头,“祖母可以告诉你,我如何能喜欢姜容,帮你除去他的奴籍!其他人,你就要自己想法子了!” “如何?”谢和雍紧盯着谢澜。 谢澜慢慢悠悠说出了她的条件,“祖母有一心愿,希望你科考中榜——” “你明白了吗?” “如果你科考中榜,我就替姜容脱了奴籍,并且不反对你的意愿,同意他做你的夫郎。” 谢和雍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好!一言为定。” 谢澜高深莫测地一笑。 科考要面临的是无尽的烦闷与枯燥,饱受多重折磨。凭她家宁儿那点耐性,根本都坐不住一刻钟,别提还要背书温习了。如此,想必没多久,她就会放弃了。 当然,若是这姜氏有本事哄得宁儿读书考功名,那可是大功一件!她或许还真会欣赏此子的手段,也堪堪称得上是贤婿一枚。 谢和雍兴奋地跑去跟姜容说了这个好消息。 姜容有些失笑。 老夫人倒是英明,想出这个法子,里外她都不亏。可她算漏了一点,她的宝贝孙女根本就不是不肯读书,而是根本不想要劳什子的功名利禄。即便她考上了,怕也不会做官入仕...... “我明白了!让他们喜欢你的法子,关窍在我身上!就是叫他们看到,和你一起,可以促进我更好。”谢和雍沉吟一会儿,“祖母一直希望我读书考取功名,所以她叫你劝学。那么其他人呢?” 姜容看她眼珠转的滴溜溜的,险些笑出声来,“夫人慢慢想,我相信夫人定能解决掉这些事情的。我也会努力的。” 谢和雍点头,热情高涨:勇敢宁宁,不怕困难! “喏。”姜容打开一旁不大不小的盒子,“这是给老太君的礼物。” 谢和雍往盒子里瞧,嘿!这不是水晶吗? “任子秋说了,这是水玉,又名菩萨石。整一块晶莹剔透,雕成如今这佛像,老太君应该会喜欢。”姜容说着。陈老太君多次替他说话、解围,如今这场面,也只有他没跳出来指责,虽然这水玉佛像花了不少银子,但也算值得。 “祖父脾性最是和善不过,他又一心礼佛,自然是会喜欢的。” 姜容又道,“我还替谢荣准备了一块长命锁!” “谢荣?”谢和雍忽地想起来了,那是谢之萱的女儿,“也不知道萱舅舅到底去哪了,女儿还在这儿,他却是生死未卜。” 姜容顿了顿,想到繁楼这里头的一团污糟,恐怕谢之萱早遇害了。他心情陡然沉重了下来。 说实在的,他不能理解先生为何要包庇繁楼,即便是为了繁楼能搜集情报,可也不该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只是,先生说不是不报,时侯未到,叫他忍。 等下还是叫夏初去送吧,他实在无颜面见那个孩子。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姜容岔开话题,“夫人,书肆的事情可与主母商量了?” 谢和雍一拍脑门,“忘了。说起来,我那日去找母亲,结果她说八皇女来信,说叫我进京去相看议亲。这几日,怕是还得出发去一趟京城。” 一想到又得出远门,谢和雍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一年都跑在路上了。 “时间紧迫,我骑马前去。你可坐马车,在后头慢慢走,我叫云隐、云遮跟着你。” 姜容摇摇头,“夫人自去吧。我课业繁重,得多花些时间读书,再这么到处乱跑下去,先生怕是要辞了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去!” “......”有被内涵到。 谢和雍看了看他面色如常,问,“我都被皇子议亲了,你怎么不紧张?” “噗嗤。”姜容笑着说,“夫人昔日推拒和顺王郡卿的好姻缘,想来再高一级的皇子怕也不会动恻隐之心。我做什么紧张?还不如多读本书。” “今非昔比,我已不是吴下阿蒙。” “......” 第两百八十六章 不过分吧 “父亲!”谢和雍端着盒子,一双脚飞快,“您瞧,姜容说瞧见您近日长了白发,特地熬了这胡麻糊。最是养发!” 张华音脸都僵了,扯出个牵强的笑容接了过来。姜容这什么意思啊,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上了年纪么? “父亲,快尝尝!”谢和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可是姜容亲自为您熬制的,我还帮忙了!” 拒绝不了女儿,张华音只好又屏住呼吸,舀了一小口抿了抿。当即脸都绿了。 齁咸!! 谢和雍问,“好喝吗?” “好喝。下次别熬了。”张华音第一次觉得,控制面部表情是一件体力活儿,“我是说,这种事儿,叫厨娘做便是了......” 若不是从小的规矩教养不容他这么做,他简直想吐出来,再扣一扣喉咙,连嘴里沾上这味道的唾沫都吐尽了! 谢和雍“啊”了一声,然后继续替姜容说好话表功,“这东西可麻烦了!要浸泡元米两个时辰,把胡麻清洗干净,放进石磨研磨,最后加水熬制,边熬边搅拌,中途还得添水......” “他还真是有心。”张华音咬了咬后槽牙。费这么大功夫来整他,表面上哄了宁儿,暗里讥讽他人老珠黄、生了白发。 谢和雍见目的达到,高兴地点头应和,“那是!姜容对您的孝心可感天地!我都没尝过他亲自做的吃食呢!” 接连这么几天后呢,张华音被整......被感动得潸然泪下,最后表示他与姜容“冰释前嫌”,往后定然“相亲相爱”。如此,谢和雍,或者说姜容,这才罢休。 姜容: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张华音:个小狐媚子!心机!算你狠! 谢和雍:效果显着,父亲和夫郎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或许二人都明白,他们的关系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更何况他们之间有太多事情,而这些事情带来的伤害也好、愤怒也罢,都是他们互相所不能忽视和弥补的。只是他们都累了,疲于这样的争斗,加上利益捆绑的缘故,所以选择在谢和雍面前暂时粉饰太平。 至于关系真的有所缓和么? 答案很显然。 ...... “宁儿,你那小侍,何以与高孑茕有所往来?” 原本紧迫的压力一旦消逝,几乎是本能的,人的心思就变得活跃起来。 谢澜与谢文惠对于和高孑茕及其“背后的皇嗣”合作一事,到底心存疑虑。 他们认为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且利弊难以言说到底何者更甚——利就是有了一个新靠山,繁楼的那些事情也得以解决了,弊则为与虎谋皮、前途难料。 谢和雍有些得意地夸道,“姜容跟着她的弟弟学习呢。” “要不是前些日子随他去了一趟书肆,我还不能发现咱家书肆的问题呢!”谢和雍抓紧机会替姜容刷家里人的好感度。 “哦?”谢文惠看着她。 最近她手下几大管事的生意算是都稳下来了,她也能稍稍缓和些,没有之前那么忙。歇完这阵子,她再出发前行。不过,自家小鬼头的主意多着呢,她是必须要听的。 谢和雍说,“就比如最近在淅州可谓万人空巷的张文的新书,原本等她写作已经够煎熬了,又因为雕版速度奇慢、耗费良多,书籍价格昂贵,导致知识不能很快传播,且极大影响了寒门学子读书的条件......” “咱家书肆本就不算占长的生意,也是为了家塾有个书库,这才办了下来。”谢澜说了句。 谢文惠也应和道,“那三两间书肆基本上盈亏持平,咱家养的起的。” 穷啥不能穷教育,谢和雍暗暗点头,这个意识很好。知识改变命运啊! “新书必然是要新刻板,我倒也不是没想过多找一些雕刻手艺师傅,只是他们宁愿去雕玉器或者是制木雕以求流传千古,也不肯作个区区书文雕板师傅。眼下书肆这些,都还是我花了高价的。”谢文惠摇摇头,“这不是个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只当作是书塾的添头了。” 谢和雍道,“这正是可作功课之处!” 见二人起了兴致,她继续说道,“有个坊间之人,叫毕昇的,发明了活字印刷术!” “毕昇......何为活字印刷术?”谢澜没有纠结自家孙女如何认得这些或许隐世的能工巧匠,她只关注于后面提到的这个新事物。 谢和雍就将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故事说了一遍,又将活字印刷的理念说出来。 “逐字雕刻,再按顺序拜访排列,将常用字多作雕刻......”谢文惠脑中飞速地滑过一个个数字,是这门生意带来的好处。她双眼快要冒出元宝似的光了。 “如此,这些活字块用过后可重新排版再利用,有错字或者有雕板发霉也可轻松替换,而省了大笔的木材和工夫!这法子,简直是个书肆生意敛财的妙方!” 谢和雍是很佩服她娘对于银子的热衷度了。按理说,谢家早也是财大气粗的存在了,可谢文惠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搞钱......这算不算被欲望吞噬呢?但因为这种欲望,她对于生活又有着超越旁人的热忱。 谢澜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是个巧思!不过,这东西,说出去很快就广为流传了。倒不如,将其献给宫里,如此可获的利更多!” “这是人家毕昇想到的,自然不能叫咱们拿去捞好处呀!”谢和雍说着,又道,“所图的,到底还是学子们都能看上书罢。” 谢澜道,“每当下头有人发现什么东西,按此发明功劳大小,此地官员即便不贪墨这点子,也能从中获得采纳征用的裨益。活字印刷不仅能降低书册的价格,更是能大幅加快文化传播,咸使知闻!既然毕昇此人的点子还未广泛运用,那我们可作推介人,这总不过分吧?” “推介之后,也是要运用到民间,我们谢氏商行先行一步......也不过分吧?嘿嘿。”谢·奸商·钱袋子·文惠厚着脸皮也学着说了一句。 “......” 不过,最后事情还是就这样定了。 过几日,谢和雍与谢文惠母女又要进京了,这事她们便可一道进宫陈情。 在此前,谢文惠便着手部署书肆生意了,毕竟此法算是将这门生意盘活了,她抓着这先人一步的消息,怎能轻易放任银子飞走? 不过,谢澜剿匪的请功帖子却是先下来的。 原本勐南隗的隗守竟是在这段时间里被查处革职了,而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谢澜此时是突然受命,就这样又跳了一级...... 这次升职,谢家人惊喜之余,也生出了患得患失之感。 谢文惠都有些怀疑了,“母亲,您这升的也忒快了,短短两年连跳三级,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升任在情理之中,只是太快了些。”谢澜这谨慎的性子也不允许她太冒进,但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飞蛾扑火也罢。 谢和雍倒是没想这层,她的关注点却在勐南隗的隗守被查处——回想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赤霄国眼下是遍布蛀虫,说是奸佞当道也不为过,当朝帝皇半生勤政却仍杯水车薪,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而待一明主问世...... ...... 张华音与谢文惠开始清算家中资产,因为马上又要搬家了。 别看他们才仅仅在淅州生活了一年,这一年的东西添置的真不少。主要谢家的生意、张华音的生意,甚至姜容的小金库都足足添了好几倍, 与他们相较,谢和雍买的东西是最少的,她一年都在奔波......而她的东西,多是京中带回来的礼物赏赐之类。 谢和雍本想帮个忙,给他们教个阿拉伯数字,但她意料之外地发现,人家用的本来就是阿拉伯数字,只不过这不是平行时空的西方阿拉伯数字,而是由标准阿拉伯数字衍生而来的东阿拉伯数字! “这是什么符号?γ?”谢和雍看着她娘执笔在书册上唰唰唰地写写画画,她凑过去一瞧。 谢文惠反问,“这是三啊。伽马是什么?” 谢和雍再一瞧,整页纸都是她没见过的符号,“这是账册?” “对啊!你没见过这些术数符号吧?”谢文惠笑着看她瞪着眼珠,然后提笔给她挨个把从零到九的十个数字写了一遍,“怎么样?” “!!!”为什么她见到的账册是全文字的??? “为什么我先前见咱家账册不用这个记?是新发现的记法吗?” 谢文惠听了她的疑问,眨眨眼,“账册记录办法都是有律法规定的,用的多是‘四柱结算法’。这种专程要保留的账册,自然都是用那几个同音字,什么类别的货物用的度量也是不同,这是前朝传到现在用惯了的。至于这样的记法,是咱们商户私底下自用的,从外头传来的,不正规,图个方便而已,应该不算新记法了吧?” 谢和雍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不过,那活字印刷法一出,官府造册记账可是方便多了。每年计省这一块都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时间,能省俭些是一些吧。” 第两百八十七章 好好珍惜 “阿宁。”楚枭走路都有些晃动,脸色苍白,笑着唤她。 谢和雍急忙伸手去扶,“怎么......什么时候伤到了?快快,随我进来坐。” 因为帝皇的禁令,楚枭也不能多说,“出任务,受点伤也难免,不碍事。你身子可好了?” “我这身体,嘎嘎好!你可悠着点吧。”谢和雍蹙眉。 楚枭淡笑点头,“好。其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过几日,我便要回京了。” “正巧我与母亲也要入京,不如一路同行......” “不了。”楚枭摇头,“我乘坐马车,怕是要慢些。” 说着,她眨眨眼,“趁机偷懒,游逛一番大好山河。” 谢和雍“喔”了一声。 二人陷入沉默中。 谢和雍心中有些空。 不知为何,她们之间的相处还似初见时一般,陌生却又带着天然地亲近,只是当初奇怪的是那份亲近,如今却是这股子莫名的陌生。 虽然她们对话间全然不见生分疏离,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和雍知道,先前的事情并没有过去,横亘二人中间的问题不曾解决。 只是,二人谁都不肯认错,宁愿假装事情没有发生过,谁也不提。她们此时还不曾察觉,这嫌隙开了小口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割裂渐深...... 张华音得知楚枭在府上时,不可避免地慌神,最后只得称病逃避。 不过,楚枭也没有住在府上,而是借口去客栈规整一下行李细软,就离开了。临走,她深深看了谢和雍一眼,眼中有谢和雍先前不曾见过的复杂情绪。 楚枭没有去细想那种感觉,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猛烈的心情席卷而来。她对此却没有无所适从的茫然,而是默默承受了。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果子似乎熟了。 ...... 楚枭情意绵绵地凝视着张宛渊,他要随她回家,成为她的夫郎了。 受伤这些日子,她也算与他朝夕相对,原本为他的外在所吸引,又随着越发了解对方而“增光添彩”。她始终为他所吸引,方方面面。所以,当他提出叫她“以身相许”,娶他为报的时候,她竟不顾一切地一口答应,全然没有身为世女的骄矜与尊严了。 “宛渊。” 张宛渊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眼神,继续手上点茶的动作,“回来了?” “嗯。”楚枭的心情全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受到影响,因为她在他面前,向来是这样的待遇,早习以为常。 张宛渊将茶盏递过去。 “给我的?”楚枭颇有几分惊喜。 张宛渊说,“尝尝。” 楚枭格外欣喜,接过杯盏小心翼翼捧着,然后认真地去品尝。 她的这份雀跃,张宛渊看在眼里,就好似当日他叫她娶他时一样—— 碍眼。 张宛渊移开目光,莫名有点烦闷。 “着盏无痕,好工夫......”楚枭忍不住夸赞,“清香回甘,真享受。” 张宛渊敛着神色。 他点这茶,幼时宁表姐曾尝过一回。当时他技艺拙劣,茶汤做的一塌糊涂,宁表姐饮罢格外不喜。后来,他便下去苦练许久。而今才知,宁表姐其实根本不喜饮茶...... “没什么意思,以后不做了。” 楚枭愣住,然后带着惋惜盯着盏中茶汤,“那我手中岂非最后一盏?要好好珍惜。” 第两百八十八章 覆巢之下 进京。 张宛渊和楚枭乘坐马车进京,前者是男子,多有不便,后者身子尚未大好。 “主子......”老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张宛渊没有什么波动,甚至不欲与他多解释一句。 他已经收到信——张家出事了,现如今整个家族大乱,下人席卷家里的东西潜逃,而因为家中无主,这些人的尾巴就藏不住了,一个个蹦出来唱戏般“热闹”非凡......而有人抓住了机会,有人却抵不过这挑战。 当日的张家。 四房是矛盾最激烈的所在。张家,除了张诚敬以外,也就是四房的老夫人张谦敬同为嫡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四房,而四房内部意见也是十分割裂。 张诚敬被抓后的几天,张家就没消停过一日,成天争吵不断。 罕见的,张家的女子几乎都到齐了,聚集在整个园子空旷处。 “我觉得,我母亲乃是大老夫人的胞妹,同为嫡出至亲,继承家主之位理所应当!”说话的是四房嫡次女张缜。她这话讲的巧妙,若是照这个理,今后她胞姐没了后,这位子自然就轮她了。 大房的庶女张纮可不饶她,“你这话说的,那我的长姐张维可是我母亲的血脉骨肉,岂不更名正言顺?”这是她们大房的财产,是她母亲辛辛苦苦挣得,凭什么叫四房分一杯羹! “现在讨论的不是关系,是能力吧?张家遭此大难,现在是要找一位暂时的家主,代原先的大老夫人理事,又不是要夺家产,你们摆出这副嘴脸做什么?”三房嫡长女张缙有些看不惯她们这样自私。家族兴盛才更重要,纠结这些名分有什么用? “嗤,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说白了,不就是想让你们二房、三房这些庶支也参与竞争么?”四房嫡长女张绥嘲讽道。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张缙这种明明最在意利益,嘴上还冠冕堂皇的人! “家族大难临头了,我觉得不如分家来的妥当......”一向懦弱的张纪这会儿却猛不丁冒出来一句。她女儿争气,读书好,再加上她只是大房庶女,倒不如分家能得的利多。最关键的是,母亲现在下狱调查,恐怕凶多吉少,万一牵连了女儿不能科考,那她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只是,在张家这一大家子的寄生虫面前,她这意欲让她们失去倚靠的办法,无疑是想叫她们饿死街头。因此,这便仿若一滴水溅入滚烫的热油中,炸开了。 “你在开玩笑吧?总不能家主稍微出点事情,整个家族都散伙了吧?” “就是!老祖宗们还都健在呢!你敢提分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亏你说得出口!你家长辈尚且都不在家,如何分得了家?简直是乱套!” ...... 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刚才针锋相对、面红耳赤争辩的那些人,又迅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起来。 话题中被她们提及的张维和张谦敬默默坐在角落,还有个张则瑜,三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们是整个家里唯一在乎张诚敬的了。 这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人惦记张诚敬的死活,甚至都不曾想要花银子去打点关系,叫狱卒们加以照顾,也没有说如何去想办法从宽量刑,更是没有深层去考虑,张诚敬沦落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她们的一切假设,都是踩着张诚敬的头颅,浸着张诚敬的血泪,用张诚敬的尸骨堆砌出来的! 混乱的张家。 也有人很高兴。 闻氏,等了多年报仇的机会,总算是等到了。 孟氏暂时还没有从谢家回来,他就先拿他身边的苏荷、桂芝开刀! 他们是孟氏身边原来的何叔叔的孩子。 呵,何叔叔哪里去了?当然是给孟氏当了替死鬼去! 当日他也以为他的孩儿是那样不幸,偏就遇到了这流匪劫持,后来他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 是孟氏,不知从哪里听了外头的流言蜚语,说他儿污了他们张家、孟家的名号,于是,他便叫何叔叔找人扮作流匪......害死了他的儿子! 如今苛刻狠绝,这孟家,还真是作孽。 那一座座贞节牌坊,就像是无辜男子的坟,埋着这些亡魂冤屈可悲的一生。 等他发现此事后,当即便去与孟氏要讨公道去,然而孟氏轻飘飘地将何叔叔推了出来,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 这些年,给儿子报仇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他甚至都等的快要崩溃了...... 在她们几乎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张家那位管家张劲松出现了,几乎一瞬间就稳定住了这混乱的局面。 她先是拿出了一份张诚敬亲笔所书,有着所有人的指纹签名的断亲书。 随后她转述着张诚敬的吩咐,“老夫人先前特嘱咐了。如若真有这么一天,张家必须分家。整个张家的资产,除去被查处的,一分为五份,大房要拿两份,其余的三房各一份,算是做姐姐的最后给你们一点扶持,今后的路,也要坚强地继续走。” 此话一出,众人一下子哄吵起来,全然不领张诚敬这份情。 可她们的抗议根本没有用。 这整个张家,除了张诚敬之外,说话最管用的人便是张劲松了。 她以雷霆之势料理着张家剩下的这些琐事,点库、分家、力压纠纷...... 张家,散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树倒猢狲散,这道理当得真。 只是张家没了,这些个一无是处的子孙们如何过活的问题,张诚敬却是再也没办法帮他们解决了。 张家的保护伞,塌了。他们,从今只能自己在雨中奔跑。 张宛渊对这些事情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张宛清的母亲因为难养如此多的孩子,便要将他的婚姻轻易许出去,说白了就是卖掉。 他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到底,张宛清也是跟在他身后多年的,虽然性子是阴暗了些,可却胜在无条件地听他的话...... 如今他得了势,又即将嫁进宜安王府,对方也不必如丧家犬般可怜。 他,会带他离开这个破败的家的。 ------题外话------ 不用记这一堆人名。 第两百八十九章 强人所难 “义姐,我与母亲先行一步了!”谢和雍与谢文惠一行的马路过了楚枭的马车队,她喊了一嗓子,便策马离去。 马车内,等那马蹄声远了,楚枭这才掀起车帘去看,却瞧见前面马车张宛渊也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情。 楚枭心中涩然,看着他的后脑勺,想开口却失声了般。 他,何时能放下。他总会爱上她的......不能急,不能急......可这滋味,真的像是心口被人狠狠凿了一锤...... 恰此时,张宛渊就好像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突然回眸,朝她一笑。 楚枭双眸颤动,就好像心中有什么破壳而出,万物复苏。 ...... “让让!让让!让开!!” 谢和雍与谢文惠刚进了赤焱隗,就碰上了一支队伍刚班师回京,因此她们也是急忙闪避到一旁去。 “诶,宁儿,你瞧那个人,是不是你之前那个跟班,裴流的姐姐,裴岫?”谢文惠突然凑到她跟前,示意她去瞧队伍里骑马走在最前头的人。 谢和雍也有些恍惚了,已经有一年半不见了。 “要不要打个招呼?”谢文惠问她。 谢和雍摇摇头,“眼下这情形,明显不方便,难道我们要逼停队伍?” 她不太想叫裴岫离开队伍了。原本只是想叫裴岫跟着锻炼锻炼,可现下看来,裴岫跟着闵赜出路要好得多,前途一片光明。 自己的出现,只会折了裴岫的翅膀,叫她从威风凛凛的将领,变成她这个纨绔子弟的小跟班......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此,也挺好。 “那好吧。”谢文惠也觉得不太妥当。 她更是想到,裴岫曾经只是宁儿的小跟班,如今人家都飞黄腾达了,想来,没有人愿意看到见过她昔日最不堪的一面的故人吧。 只不过,她是觉得到底人脉也是双方的,谢家待她的家人也算仁至义尽,眼下裴流又在她手底下做事,是她的得力干将,她们迟早还是要会面对话。 二人还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突然一只手抓住了谢和雍的肩,她直接原地蹦起来,抱住了她娘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谢文惠身上—— “我的个亲娘!!!!” 谢文惠满头黑线,想起她娘谢老夫人常叫她如何气定神闲的面对一切突发事件......她觉得,对比之下,宁儿似乎更需要这份教诲。 谢和雍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她有几分尴尬地跳下来,装作无事发生,然后回头去看到底是谁这样“害”她—— 张则瑜。 谢和雍的表情一僵,与谢文惠默契地对视一眼。当然,她们所为的,是先前谢澜与张诚敬撕破脸皮的事。至于别的,谢文惠倒是还听到了一些风声,谢和雍是全然不知,张家在如此短时间内,发生了剧变。 “哈哈,好巧、”谢和雍开口缓和气氛。 张则瑜紧盯着她,目光灼灼道,“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啊?”谢和雍眨眨眼,这才注意到她似乎憔悴了许多。这黑眼圈、这红血丝、这干裂嘴唇爆起的死皮...... 旁边的谢文惠挑了挑眉。 “我们去茶馆说——” 张则瑜拉着人往旁边的茶馆去。 “宁表妹!” 她表情严肃,神色紧绷,双眉倒竖,这样唤了谢和雍一声,都将她吓了一跳。 “你当初说过,欠我与张宛清一个人情,若有什么需要,你说不与你客气,必当竭尽所能,此话可作数?”张则瑜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似乎十分在意这个答案。 谢和雍摸了摸鼻子,点头道,“作数啊......” “咳咳”,谢文惠假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则瑜啊,德高之人,不责人所不及,不强人所不能,不苦人所不好。你这样,先挖了坑叫人跳下去,才说要往坑里填土,可是有些不厚道啊......” 她隐隐约约能猜到对方想做什么,又能揣摩出对方的目的来,自然不能叫自己的宝贝女儿吃亏了。 到底还是自幼接受着道义礼法的栽培,所以张则瑜还是没能完全豁得出脸面。 她这样一说,张则瑜心脏好似被一箭射中,她轻颤了一下,“舅母,我......我,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什么事啊?表姐先说出来,我也好量力而为,视情况再定。”谢和雍见她这样的表现,有些费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叫瑜表姐变成了这样。 她此言一出,谢文惠恨不得自掐人中。明知山有虎,就不要去明知山!她都刻意避开此事了,结果,这孩子还要问! 谢文惠:您不觉得您有点叛逆吗? 张则瑜抿唇摇了摇头,有些绝望,“没有用的,根本就,没办法......” “还是说了吧,勾起了我的好奇,瑜表姐不说,我回去后还得抓肝挠肺的猜。”谢和雍蹙眉,这到底有多棘手??? 最后,张则瑜还是将张家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后面张家分家,分家后的各自闹剧,以及闻氏与孟氏突然爆发的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斗...... “张家,就这样没了?”谢和雍目瞪口呆。 旁边的谢文惠也是十分诧异,原本那样团结的一大家族,如今竟像是市井小民们那般......岳母这些年来的努力,都倾注到了何处啊? 她哪里懂得张诚敬的苦呢。 谢文惠蹙了蹙眉,这样的事情,宁儿如何能管得了? 突然,她想起了十皇子提出的婚事,还有八皇女与张则瑜的渊源,这孩子该不会想叫她家宁儿牺牲掉姻缘,以此为代价换取岳母的减刑吧? 这也太无耻了! 就算她觉得那是桩顶好的婚事,那也得是宁儿满意,对宁儿有所裨益的才算!这叫怎么一回事嘛!竟然妄想拿宁儿作交易......卑鄙!可恶!这孩子的德行,也没有像她认知中的那般出色么! 张则瑜说完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崩溃。 尤其,是在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谢和雍面前去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她有一种独特的宣泄感,好似这样才算将这些情绪、委屈都释放了出来,而不是压制在内心深处。就像颗松动的牙齿一般,忍痛拔除后倒也松快了,而不是每一下都牵动着疼痛。 ------题外话------ 赤霄国京城双城——赤焱隗与云霄隗。(不重要的一条) 第两百九十章 不情之请 张则瑜与谢和雍母女倾吐一番后,再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只是,谢和雍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皇宫。 谢文惠与谢和雍觐见。 “草民拜见陛下。”“微臣参见陛下。” 帝皇抬手,“免礼,赐座。” “谢陛下。” 帝皇先是瞧了谢和雍两眼,“身子见好了?” “是,劳义母记挂,曹太医乃是国手,和雍有福。”谢和雍笑回道。帝皇日理万机,还操心她的身体,实在叫人感念。 帝皇“嗯”了一声,“还算她尽心。” 谢文惠当时可是给了曹太医一笔很丰厚的报酬,以答谢她如此尽心尽力帮女儿调理身子。 “谢爱卿今年为国库增收不少啊。”帝皇又转向谢文惠。 谢文惠起身忙道,“回陛下,此乃微臣本分。” 帝皇淡笑着去问谢和雍,“前些日子见你来信提及了一种坊间民众发现的活字印刷之术,朕甚欣悦,可想好要什么嘉奖了?” “陛下,此法虽由草民上呈,但并非草民发明,还望您寻得发明者,莫要叫人白辛苦一场。” 帝皇看了她一眼,道,“这是自然。” 谢文惠看向身旁的女儿,给她使了个眼神,微微摇头。 但谢和雍却蹙了蹙眉,起身跪道,“陛下,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就知道拦不住。谢文惠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罢了,就当为夫郎做一件事吧。 谢和雍跪了下来,“草民的外祖母犯下大错,现在狱中......草民不敢奢求陛下宽宥,但求陛下从轻发落,饶外祖母一命。” 谢文惠跟着跪下。 大殿静悄悄。 半晌,不知是谁幽幽叹息。 “朕知晓了,你们回去吧。” ...... “母亲,陛下会减轻外祖母的刑罚吗?”谢和雍刚出大殿门,就去问谢文惠。 谢文惠摇摇头,“陛下自有决断,你我已然尽心了,但善恶到头终有报......” 冯若适时从殿内出来,“杂家来送一送您二位。” 一路沉默。 临走,谢和雍从袖子中取了一块什么东西递给了冯若。 冯若瞳孔微微一缩,将那物什塞进袖口,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淡定地往宫内走去。那是谢和雍与陛下认干亲时,陛下给的象征着身份的牌令,代表着谢和雍是真正有实权的,而现在,她要以此来换张诚敬...... ...... 张家。 乱成一团。 虽然现在已然分家,可各家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谁也不愿意搬离眼下的住所。因此,即便是分了家,却都还住在一起。 这样的一家人,住在一起,简直就是鸡飞狗跳的。 首先来说,光是后厨的事情就闹得不可开交,原先吃的是一锅灶,可如今,各家各自交各自的银钱,这家说往后要吃素,那家又要大鱼大肉的荤食,这家想俭省些,那边却又铺张挥霍...... 原本大房是很沉寂的,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不少事情,还需要歇缓精神,所以也不愿意计较这些琐碎繁杂。可是,自打孟氏回来后,这样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苏荷与桂芝挨了闻氏重罚,这闻氏是捡着规矩专挑刺,故意恶心孟氏。 孟氏被闻氏想法子支去了趟谢家回来,整个家都败了。尤其是他们大房,最惨。 他的女儿、女婿成日里地争吵不休,孙女科考失利颓废成一滩泥,夫人被抓走入狱。整个家族分了家,其他几房对大房还各有怨恨,连他院里的这些个使唤,都叫闻氏磋磨得不成样子了。 今一早,一家几人好生送别了温大儒。 “瑜儿......家里对不住你。”孟氏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张则瑜,心中怅惘。 张则瑜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认了。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 她见过了谢和雍,直面她的那一刻,她的思考仿佛得到了一种整理。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人生,而每个人终点也各不相同,她要做的,是在已有的基础上,成就她自己的一生,而不是和谢和雍攀比。 她心里知道的,谢和雍不是她要到达的终点,而不过是因为欲望,所以处处攀比,导致她将谢和雍视作对手。 她应该先走好自己的路。 “老太君,闻氏又来了!”丘叔叔脚步匆匆地前来禀告,他都不敬称一声闻老太君,而是直呼闻氏了。 孟老太君咬紧牙,左手拍了下右手手背,“这忘恩负义的货呀!老夫人刚遇难,他就回头踩人一脚......” “走,我随你去瞧,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来!” 丘叔叔走过去扶着他,二人快步往回走。 张维和郑氏在对着闻氏,满院子鸡飞狗跳,凌乱无比。 “闻子鸢!你到底要做什么?!”孟氏在原地跺脚,气得怒吼。 闻氏回过头,一双眼睛漆黑,迸射出火光般的怒和恨,他在快意地笑,“你也有今天。这么的......可怜。瞧瞧你这模样,作孽多,遭了报应了吧?” “我作什么孽了?”孟氏反问他。 闻氏笑容一敛,质问道,“你做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没数?你作孽如此,竟还没有丝毫悔意?” “我问心无愧。” 孟氏此话算是彻底激怒了闻氏,他一步步朝孟氏走来,他拎起孟氏的领子,怒吼,“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人?” “......咳......放开......”孟氏被箍着脖子,痛苦极了。 丘叔叔和张维等人还在与闻氏带来那些人缠斗而难以脱身,孟氏只能奋力挣扎,去想办法同样攻击闻氏,以此逼着对方放手。 “住手。” 这一声,画面就好像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往门口瞧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诚敬,回来了。 闻氏瞳孔一缩。她还能回来?这怎么可能呢...... 孟氏也很惊讶,随后便是欣喜、感慨、惭愧、难过,种种复杂情绪涌上来,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都先回去吧。”张诚敬对着众人,实则是在指闻氏,如此说道。 闻氏愣了愣,也反应过来,是不该继续这样下去,场面已经不好收拾了。他理性回笼,招呼着人离开了。 大房就在人仰马翻中,突然见到了张诚敬,情绪积累下,他们哭成一团。 第两百九十一章 抛橄榄枝 “主子!” 裴岫腾地跪倒,吓得谢和雍忙往旁边一闪,“诶,你现在是当朝五品武将,我是白身,你可别对我行这么大礼!” 然而裴岫却摇摇头,倔强道,“您就是我的主子,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闵赜无奈地叹了口气,“裴都尉一向认死理,此番大捷,她已经向军中请辞了。和雍若是不应她这一声,那可真是亏了。” “什么?辞了?”谢和雍和谢文惠都惊了。大好前途,说辞就辞掉了? 裴岫点头。 原本她也就是去闵小将军身边历练,学好本事回来报效主子,总不能历练结束后,就不认家了吧。她当日落难时,自己内心暗自的承诺,一辈子都作数的。 谢文惠内心计算着裴岫留与不留的得失利弊,越想越觉得不理解对方这么选的道理。不过,甭管裴岫选哪一方,都是她的宁儿得益,她可不会多说什么。就是要这样武艺高强的忠从都跟着她的女儿,她都觉得远远还不够呢。 “自己决定了,不后悔就好。走!带你去见见你妹妹!”谢和雍拍了拍她的背。 “您见过小流?” 谢和雍神秘一笑,指了指背后的冰铺子,“走吧。她现在可比你还风光。” 裴岫有些疑惑,然后还是按捺住了性子。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风尚,又瞧了瞧云遮、云隐,露出几分警惕之色。最后,她也站到了那队伍中。 闵赜哑口无言被丢在原地,“这就,这就完了?也不劝一劝吗?” ...... 这宅子是裴流在京中自己置办的。 他们刚往这门口一站,门房冒出个脑袋,瞧了一会儿,跑出来一位小老婆子,笑眯眯地招呼着,“哎哟!东家、少东家,里面请!大管事正在会客,小的这就去告知一声!” 谢文惠回头笑看了裴岫一眼,裴岫眨眨眼。 进了屋,奉上了茶,裴流才姗姗来迟。 “东家、少东家,小人来迟了。”她有些歉疚地说着,随后向谢和雍吐苦水,“您是不知道啊,总是有那些个人,挖空了心思向我打听谢家的事情......” “我听说,他们还打听你的婚事了?” 裴流想起这个就头大,五官都有一瞬间扭曲,“他们哪里是瞧上了我,是瞧上我背后的财富,瞧上了我做谢家管事的便利,真要说给我的,却都是有各种问题的家族弃子!” “哟,你这脑瓜里弯弯绕绕倒是多,没有瞧上的儿郎吗?”谢文惠放下茶盏,笑呵呵地问。 裴流抖了抖身子打了个激灵,一副后怕的模样,“东家,您别这样朝我笑,我害怕......” “你个臭丫头!”谢文惠白了她一眼,笑骂道。 裴流嘿嘿一笑。她可是记得,东家上次就是顶着这个表情,把内侍省官员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这就算要结亲,也要娶咱们勐南隗的男儿啊!咱们勐南隗的男儿模样飒爽,性子也是柔中带刚,那才是好夫郎呢!” “嗤,浑说什么呢!不怕人笑话!”裴岫从后头站了出来。 裴流怔住,呆呆看着她,随后一喜,像只小狗一样扑到她跟前,绕着她转圈地撒欢,“姐姐?!你怎么来了?你回来了?” “咋?你姐不能来?” “能啊!怎么不能?我这是太不敢相信了!”裴流喜疯了,比她当初当上大管事还高兴呢。欢喜过后,她冷静下来才忽然问,“姐,你是跟着闵小将军混不下去了吗?” “说什么呢?不知道顾及你姐的颜面吗?我这是主动请辞,回主子身边效力了!”裴岫给了她一脚,她上下打量着妹妹,成熟不少,变化不小,“可以啊!听说,你现在都是谢家大管事了?比你姐强了!” 裴流鼻孔里喷出气,很是神采奕奕。 等他们都散了,裴流才与谢文惠谈及正事。 “说吧,是不是和刚才绊住你的客人有关?” 裴流轻轻拍了下手,“东家明鉴,正是。” “什么人,叫你这样为难?”谢文惠有些凝重地看着她,先前她也瞧了,对方和那些个官员打交道,还是很圆滑的。 裴流有些懊恼地挠挠头,“是皇女,借着我向谢家抛橄榄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一直推着,等您回来定夺。” 她说着,又一再压了压声音,“他们单是认识我,就送了好些礼!这拖我和谢家牵线,前前后后,又是一通收买......” “你能舍得不收?”谢文惠抬眼问她。 裴流满脸不情愿,“实在太贵重了,我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让我好好想想。” ...... 裴岫回到谢家,很快这消息就在京城传遍了。 不少人是对谢家越来越好奇了,这得多好的待遇,能叫一位五品武将,年纪轻轻地放弃这功名利禄,转投谢家做个侍从啊? 后花园。 小丫头满脸地夸耀,“我就说,咱们家大管事可不是寻常人!” “那是,咱们谢家可是皇商,大管事是坐镇京城的一把手,那可是这个!”那人竖了个大拇指。 “要说最厉害的,还是少东家!你们注意没有,少东家身边跟着的那几位,都不像是寻常的护卫!”院里有个老婆子玄乎地说着。 一直到管家过来吆喝他们,这才散了。 云隐阴沉沉从不远处的死角出来,看了眼这几人离开的方向,随后又隐去身形。 “裴都尉回来的事情,果然是引得议论纷纷啊。”风尚叹气。 云遮嗤了一声,“你少在这操闲心。姓风的,难道你在谢家,比在宜安王府的前程好了?” 真是少见多怪!她和云隐,还是出身皇室暗卫呢!只是他们这些人,不会把那些事情摆在外头去说罢了!说到底,还是那个裴岫没处理好自己的烂摊子。 “云遮,你不要又惹事。” 云隐警告了一声,前些日子她还碰见云遮去找裴岫比试身手。她和云遮是同批暗卫,从小也算是一起长起来的,最是熟悉彼此。这家伙,又像是野兽一样抢占地位呢。这里已经不再是当时角逐的暗卫竞选场了,她怎么还是保留着这骨子里的兽性呢? 云隐看了她一眼,这才坐回去继续吃饭。反正她已经打赢了那个裴岫。 对面被这么说的风尚扫了眼二人,然后保持默不作声。同行这么些时日,她确实隐隐察觉到这二人的不寻常之处,且是在对方毫不遮掩的情况下。 第两百九十二章 郡卿婚事 “大管事,有人送了这份帖子来。” 裴流接过,看了看封面,转递给了旁边的谢文惠,“东家,似乎是恭平王府的郡卿成婚的消息。” 说着,她嘀咕道,“这一月不知怎的,似乎成婚的特别多,是因为黄道吉日多么?” “成亲的特别多?”谢文惠打开请帖子看了看。 裴流也纳闷,“对啊,前不久和顺王郡卿才成婚,这又轮到恭平王郡卿了。哦对,张家前不久也办了好几场婚事呢!” “......”身为亲家,谢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亲家做的,还真是失败呢。 裴岫瞪了妹妹一眼,却发现对方似乎很坦然,朝她眨了眨眼。 她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故意让主子她们知道这些消息的? “和顺王郡卿,嫁到哪家了?”谢文惠看了谢和雍一眼,问一旁的裴流。 裴流干脆就全说了,“和顺王郡卿,如今是当朝七皇女正君。张家嫁出去的几位公子,似乎对方都不算什么良配了,尤其我听说有个叫张宛池的公子,嫁给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伯爵作继夫郎......” 谢文惠与谢和雍对此哑口无言:为什么会这样呢? 张家人也不想这样,只是张家这颗大树,肉眼可见地枯萎了,它扎在地底的根部已经腐坏,再不能牢牢抓紧土壤,所以啊,一场暴风雨,这些青涩未熟的果子们,都随着它的倒塌而落到了泥里。 ...... 恭平王府邸。 “毓儿,都要成亲了。”恭平王君有些感慨。 恭平王“哼”了一声。 做了这么些年夫妻,恭平王君自然知道她还在生气儿子选的亲家。这唐家,确实不是上选。 “殿下少些火气吧,事已至此,也是喜事,何必呢。” 听他这样规劝,恭平王又有些不爽地哼了一声,“本王也是他好!千叮咛、万嘱咐,叫他选十一皇女,要么十三皇女,他可好,选个唐家人!” 那唐家,可是唐昭使的母家。说白了,就是七皇女的外祖家......七皇女这一支都是在二皇女背后,支持嫡出的派系,与她支持的十四皇女算是竞争对手,你死我活的关系!!他就这样被那唐家女给迷住了,以后夹在中间要怎么办? “唐家人也不错呀,殿下怎么知道,毓儿嫁到皇室就是好的呢?日子总是孩子自己过的。”恭平王君杜氏还是很温和地劝导着。 恭平王却是恼了,“这,你这是短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十一皇女有钱,日子过得悠闲,十三皇女虽然聪慧,但身子差,这两人才是最佳人选!既能保证他衣食无忧、风光无限,又不会被牵扯进争斗里!就你儿子这性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嫁到那唐家去......” 说着,她终究还是把后面那些不好的话咽了下去,到底还是手心捧着长大的孩子,她不忍心说这些诅咒之言。 杜氏也有些担忧,又问了一遍,“毓儿,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是下嫁,你这从小心高气傲的,如今,那楚颦嫁给了七皇女,你成了他的远方穷亲戚,可不得处处被他压一头,你当真甘心吗?” 楚毓点头,他都想好了!他的婚事,他自己做主!低嫁也有他的好处,至少免了受欺负还没办法回娘家告状。再说,她待他很好,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你可别后悔!”恭平王还是非常不爽,但又拿儿子没办法,这真儿女都是债!不过,她转念一想,倒也可以借着亲事叫十四皇女接近七皇女、二皇女,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杜氏瞋了她一眼,瞧她这模样,又算计她那朝堂的事情! ...... 恭平王府前院。 谢和雍与谢文惠一行受邀,也不得不出席。 只是很尴尬,他们下马车就碰巧遇上了七皇女的马车。 楚颦僵在原地,一旁的七皇女脸色有些阴沉,伸出胳膊揽着他的肩,直直往谢和雍他们那边去了。 “谢小姐,别来无恙。哎哟,谢老板、裴老板,还有这位,应该叫裴都尉?”七皇女笑容也是阴森森的,有些瘆人。 谢和雍却并不给她面子,“殿下,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可夫郎不是第一次见谢小姐了,我们夫妻一体的嘛。”七皇女亦是不逞多让,她手上用力,按住楚颦的肩。 楚颦难堪非常,但却只能忍着站在这里。 “令夫郎是见过我家姜容多次。”非要这样算的话...... “本宫对谢小姐的名号仰慕已久,今日总算得以相见。”七皇子冷冷看了眼楚颦,觉得他没用的同时,还很不安分。 楚颦微微一颤,听见她小声说,回去算账。 随后,就见二皇女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过来,拽走了七皇女,而楚颦也慌忙跟上。 谢和雍眯了眯眼,这二人是一党,她们......就是曾经算计楚颦的那一波人。而如今,楚颦还是钻了这陷阱,京中夺储的局势倒越发明朗了,谢和雍共将她们分为四个派系—— 嫡支派,嫡出的二皇女,狡诈奸邪的七皇女,再加上个懦弱顺从的九皇女,帝君秦家列位宰相,而唐家站在三司,如今又拉了和顺王,现又扯了恭平王进来增添砝码...... 恩宠派,单梅君所出的六皇女以及晏贵君所出的八皇女为一派。两位皇女及她们的父君都算是得宠的,加上单家和晏家都是武将家,比之嫡支派也输不到哪。虽然传言不和,但六皇女的妹妹十一皇女是个“聚宝盆”,而八皇女的妹妹十三皇女又是天纵奇才,保不齐二人会暗中帮助胞姐啊...... 军功派,外在跟随楼家征战的五皇女,那可是楼贵君的独女。楼贵君可是帝皇陛下最宠爱之人,五皇女自幼便被“发配”了一般去从军,这些年战功赫赫,也不可小觑呀。 贤明派,三皇女,其父赵兰君乃是帝师之子,从外祖母到父亲,再到她,这祖孙三人算是能揣测陛下心意的人了。这些年在陛下跟前那是刷足了好感度。他们的筹码,许就是这名声以及陛下心中的特殊感情。三皇女虽与楚枭关系好,却没能拉拢宜安王。 如今,嫡支派和恩宠派的底牌更多一些,剩下两派想必也是很着,这也是裴流被多方招揽的缘故。而今日,谢家人出面了,这宴会是注定不平静了。 第两百九十三章 羽化登仙 想明白其中这些关窍,谢文惠这操心的老母亲赶忙小声给不靠谱的女儿安顿道,“记住了,一会儿不管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秉承一个原则——” 谢和雍听了这话,看向谢文惠。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谢文惠说道。 “哦......”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谢和雍,迟疑地应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对容貌出色的母女。 当然,也不是因为二人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京城里头的人物,那是拍个蚊子就能打死一片的,尤其能出席恭平王郡卿婚宴的,绝非平平之辈。 只不过,这二人出身偏远地区,近二年又频频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因此有了些人因为好奇而关注她们。 其实,嗅觉敏锐一些的人们早已发现,南部谢家,很不寻常。他们甚至更愿意相信,原先谢家默默无闻的时候,都是在韬光养晦。而今在这时候锋芒毕露,定然是要匡扶社稷,盯准了那从龙之功! 这事,谢家内部还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谢和雍是没什么想法,可不代表谢澜没有,不代表谢文惠没有,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分开来说,一个隗守,一个皇商,乃至一个世女义妹,其实并不算什么......可她们偏偏集聚在一家! 只不过,这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敢先行一步,去接触谢家人。原因有二:其一,谢家人得罪了帝君、二皇女,那边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呢;其次,枪打出头鸟,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示于人前。 但有个人是例外的。 八皇女,楚忳。 “谢大人,谢小姐。”她大大方方地上前来打招呼。 毕竟,她的弟弟瞧上了这谢和雍,加上她这些日子来对谢家的调查,她觉得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互惠互利的局面。 她才打了个照面,旁边又来了两人。正是她嫡亲的两个妹妹,十三皇女楚飏,十六皇女楚麟。 “皇姐!你们聊什么呢?”楚麟从后面钻出来,拍了拍楚忳的肩。 楚忳有些不悦地望向自己这两个皇妹。平日里倒不见这二人对自己和皦皦多关心,这会儿倒是冒出来多管闲事了! “皇姐不引荐一二么?”楚飏脸色有些苍白,她虽穿着一袭深色衣衫,却还是不见丝毫厚重稳妥,倒显得此人飘飘乎欲羽化登仙般。 楚忳扬起一贯的笑容,作担忧状,“皇妹瞧着还是身子不爽,这儿冷风习习,不宜久待......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麟儿,你是不是又闹着十三带你出来逛了?你也是不懂事,她身子虚弱,怎能在这天气出门呢?” “我......不是......这......”楚麟有些吃惊,她冤枉死了!根本就不是十三皇姐带她出来的。而且,今天天气正好啊,这可都是礼部精挑细选的好日子,皇姐正适合出来走动走动呢! “让您二位见笑了。”楚飏转向谢和雍二人致歉。 楚忳看了她一眼,心中划过诧异。难得这个皇妹能懂些礼数,知道在重要角色跟前装人样了! ------题外话------ 注:在下修改了第两百九十二章,不止一点点。 第两百九十四章 推杯换盏 谢文惠笑呵呵地朝着八皇女装傻,而对方亦是不逞多让地你来我往。 谢和雍背着一双手,站在旁边叹为观止。她能感觉到,对面这三个人对她都算得上是友善,或许是因为那位不曾谋面的十皇子,或许又是因为谢家。 不过,坐在这个场子上,她只觉得疲惫。 看到的,嗅到的,听到的,触到的,尝到的......都是一股子苦味。 金钱、名利、权势;交易、陷阱、博弈。 推杯换盏间,险象环生。 这场婚礼啊。 婚礼啊。 谢和雍翘着脚,磕着瓜子,时不时还大口啃个果子,完全就是来看热闹的样子。她宁愿盯着一颗橘子发霉,也不想皮笑肉不笑地与人假意寒暄。 “你这孩子,注意点仪态!”谢文惠敲了敲她的头。 待唐家人安顿好宾客,赔了礼道了歉,便一味地扑到了二皇女周围献殷勤,反倒是将七皇女这位与他们唐家有直接联系的皇女抛在一边。 这一幕还真是有趣。 更有趣的是七皇女并不恼,反而乐呵呵瞧着,唯恐旁人不知晓她和二皇女关系亲近似的。 “别看七皇姐是唐昭使所出,倒和二皇姐很是亲近的。”楚忳品着茶,望着那边的动静,笑着说道。 一旁楚麟闻言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是啊是啊。”谢文惠应和着,心下却是嗤笑,这八皇女还挺会糊弄人。 事实当真如此么?二人真有这般和睦?她可不信。 皇室哪里有什么姐妹情深。 裴流说过,长皇女楚承天资愚钝,嫡皇女楚威平庸无能...... 母亲说,这七皇女如此追随楚威,安的什么心思,谁也说不准。原本以二皇女为首的嫡支一派,看似是在支持她楚威,实则却是七皇女楚练的一个跳板。 上回的事情,原本就是七皇女的一整套计划,毕竟,二皇女已经娶亲了!宁儿看似是惹恼了帝君与二皇女,而真正树下的敌人却是七皇女。 而今,她去想母亲这话,再瞧七皇女这做派,怕是没跑了! 二皇女将她视作心腹,毫无隐瞒。她又娶了和顺王郡卿,虽然有些波折,可外家表妹此番又娶了这恭平王郡卿......虽然一时半刻,这两位不会支持她,可到底也算是有一份姻亲在,也算给那两人提供了一条路。 甭管消化不消化的了,先吞下去;围着猎物,缓缓缠绕,直至将其变为自己的盘中餐。这种动物,不就是蛇么。 八皇女见谢文惠一直盯着二皇女那边,以为她是对楚威她们那一支派有什么想法。她都不由有些怀疑,这位谢夫人,是否真的有她属下查出来的那般能耐了。 “谢小姐平日都做什么打发时间?”十三皇女楚飏看着旁边鲜活中透着不耐的少女,想着找个话题和对方攀谈,顺便也帮对方解解闷。 “作孽。”嘴比脑子还快。 “咳咳咳......”谢文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朝谢和雍挤眉弄眼,然后假意呵斥道,“你这,怎么跟殿下说话呢?” 谢和雍敷衍地呲牙,“殿下恕罪。” “无妨的,无妨。谢小姐很幽默。”楚飏连忙摆摆手。 谢和雍又问,“殿下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夜观星象、推衍测算。”楚飏似乎就等着她问似的,答案脱口而出。 “......”哦,天文学和玄学啊。 见她兴致不高,楚飏有些失落。 谢和雍觉着,要是和她聊嗨了,她肯定会问自己些什么。这万一超纲了,她说还是不说也是个问题。太麻烦了。 “我对此一窍不通。”谢和雍特别坚定地说。 楚麟适时插嘴,“没关系的,谢小姐!可以让我皇姐教你!改日你一定要来我们府邸,皇姐那儿的好玩意儿可多着呢!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以后有机会,下次一定。”以后,就是死之前的某一天。成年人的下次,就是没有下次了。嘿嘿,她是高情商! 第两百九十五章 更衣巧遇 吉时已到。 周围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望着一对新人牵着红绸缓步而来,见证二人成礼。 这会儿,八皇女已经与六皇女凑到了一处,或许是六皇女在问她的拉拢是否成功吧。 谢和雍如厕的工夫,就见十六皇女守株待兔呢。 “嘿嘿嘿,这么巧啊,你也亲自来更衣?” “.......” 楚麟搓了搓手,踱了踱步子,然后凑过来,用胳膊肘怼了怼谢和雍,“姐妹儿,问你个事儿。” “说。” 楚麟两手抱住谢和雍的一臂,“我姐的病......” “治不了。”谢和雍斩钉截铁地说。 她那会儿就瞧出来了一些端倪,再加上先前其实曹太医在桧州给她养伤时,没少念叨此人的病症,基本就可以猜到,对方这患的是一种慢性支气管炎。 慢性病,本身就难治,过程长,易复发。尤其像是慢性支气管炎,这病就很难根治,她在这方面也不是专长。只能细细养着,稍有不慎,便又发病了。 且十三皇女已经病了多年不见好,说明内里根基虚,难补......这调养身子上面,她可不见得能比太医的本事强。 “还真是直接啊。”楚麟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糜下去,等回到席间,就像那霜打了的茄子,蔫巴巴的。 楚飏见她如此,便猜到她是朝人家谢小姐问了她这病情。她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拍拍楚麟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太沉溺于伤感中。 唐家成亲的那姑娘,名叫唐洛,很快就回到前院来敬酒了。 此宴会用的酒名叫琼浆,虽不逼比兰芷玉沥那等名酒,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佳酿。 谢和雍见谢文惠跟众人左一杯、右一杯,却全然无醉意,简直是牛饮的海量。因为喝的多,席间频频离开去如厕,可她步履轻快稳健,叫那些个东倒西歪、摇摇晃晃的,都不由得有些敬佩。 也正是这样叫她听了一场好戏—— “殿下,殿下您别.......殿下,我知错了......求您,别在这儿.......” “呵,本宫偏要如此,你能怎么办呢?既然你以不洁之身嫁给了本宫,还如此不检点,是要把本宫的颜面置于何地?谢和雍根本看不上你,是本宫可怜你,才收留了你。你这么无趣,哪个女子能喜欢?” 剩下的就是男子的低声啜泣呜咽,与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 说话的正是七皇女,而另一个男子,也就是楚颦了。他们正藏在花园一角,而偏偏谢文惠去的正是这个方向。她听了这一耳朵,便赶忙离开了,至于旁的,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她怎么好去管呢? 这样的事情,宁儿就不必知晓了。否则,她又要对楚颦有愧疚之心。事已至此,再做什么也是无用,她又能怎么样去管人家的家事呢。 七皇女、和顺王、楚颦,他们就是一个互相制衡的圈子。既然是个圈子,那旁人便分毫都不要去沾惹。 七皇女已经很恨宁儿了。这七皇女正君若真是能为宁儿着想,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才是。听这言语,楚练又因为他记恨宁儿了。 果然啊,人就不能轻易做好事么。 谢文惠一路腹诽,在靠近席面时又扬起和煦的笑容来。 ....... 第两百九十六章 宛清出嫁 张宛清今日嫁人。 这消息是他们无意间打听到的,张家没有邀请他们。 谢文惠与谢和雍躲在此处茶楼,瞧着对面的宅子放鞭炮、宴请宾客。 眼下,张家已经是各过各的。 张宛清是四房的孩子,所以这是四房的宅院。若非没有足够银两,或许他们都想回勐南隗。 原先的宅子,张诚敬回来后也卖掉了,换了银两,还分给了其他三房。现在大房住的是一套一进的宅子,离四房有些距离,但是在一条街道上。 这也是避免冲突和矛盾进一步激化。 闻氏与孟氏之间的恩怨,张诚敬也算听明白了。不过,他们夫妻二人乌鸦落在猪背上,谁也甭说谁。孟氏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亦是一无所知。 “士农工商,宛清这孩子,怎么说也是四房嫡支的公子,就这样嫁给商户......”谢文惠有些唏嘘。 张家已经沦落到这般天地了么?高价的嫁妆,就可以娶嫡公子,这简直就是买卖! 外面好些人也是议论纷纷,说这亲事过分,一个个言语间对四房充满了鄙夷。 谢和雍也是有些茫然的。尤其,她记得张宛清好像是姜容的朋友。 “怎么还不见你外祖母他们?不会不来了吧?谦姨母连自己的胞姐都不请了么?”谢文惠嘀咕着,“也有可能啊,说不准是你外祖母不赞同这亲事呢?” “我们为什么躲在这里瞧,而不是直接去找外祖母?”谢和雍看着她。这礼也备下了,人也到这儿了,但躲着??? “你还小,不明白。” “......” “来了!” 谢和雍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瞧去,只见外祖母、外祖父两个老人打老远踱步而来,就像是寻常老夫妻饭后遛弯似的,连个小轿子都没乘。 “瘦了,也憔悴了。”谢文惠心里也不是滋味,二人本就比她的父母年岁大些,如今饱经风霜,显得更加沧桑年迈了。 谢和雍回忆起两个老人对自己的偏疼维护,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母亲,此事还要继续瞒着父亲吗?” “瞒不住的。”谢文惠捏了捏眉心。这高大人手脚真快,她前两日已经在京城瞧见有一家店铺正在整修,即将开业,那牌匾她瞧了分明是繁楼。 “我一会儿就给你父亲去一封信,看看他打算怎么办吧。”谢文惠也是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夫郎能不能承受的住。 谢和雍先说了自己的看法,“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张家也吃了教训。现在,外祖母已经无官职在身,张家也散了,接两位老人回勐南隗颐养天年得了。” “那得你祖母说原谅才是,毕竟她才是受害者,你可别轻飘飘地带过去。”谢文惠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外祖母这事做的确实不厚道。” “官场的事情真复杂。”谢和雍感叹。 “家里的事情也不逞多让。我瞧着张家子孙后辈,没了你外祖母在,照样生龙活虎的,也没见哪个饿死。一家子老大不小有胳膊有腿的,非扒在别人身上吸血,如今没办法寄生了,就靠联姻找新的寄主,这不是和蚂蝗一样么?” 二人说话间,瞧见张诚敬夫妇进了宅门。没多久,这张宛清就出来了。 “诶,你瞧,那孩子是不是宛渊?”谢文惠突然拍了拍谢和雍示意她去看站在张宛清身边的男子。 谢和雍脸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确实是本该关在谢家庄子上的张宛渊,他旁边关系貌似很亲近的,竟然是楚枭!他们两个,是一起进京的?楚枭竟然完全没与她知会一声...... “走吧,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还得给新人添上一份嫁妆压箱呢。”谢文惠招呼着自家女儿,一起去张家送礼。 ....... “放心去吧。”张宛渊捏了捏张宛清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张宛清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久未见的阿渊哥哥,随后,他把视线移向楚枭,有几分敌意。 “时辰也差不多了,很快我们就会再见的,快上轿子吧。”张宛渊微笑着接过红盖头,替张宛清盖上。 原本这该是长辈来做的礼节,只是张宛清执意要张宛渊来,再加之四房本就对他有所愧疚,而张宛渊又带来了世女殿下,因此,大家便也都顺水推舟了。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就随了他的意又能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我们来的不算晚吧?哟,世女殿下也在?”谢文惠故意跳过了张宛渊,问了张家这些个人,又叫人搬上一箱礼物,“我和宁儿来添箱。” 谢和雍眉头紧皱,朝着楚枭点点头,目光又瞥见了张则瑜,朝她露出个微笑。 张则瑜也是向她颔首,嘴上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在说“谢谢”。 谢和雍知道,她说的是外祖母被释放的事情。不过,谁让那是最疼爱她的外祖母,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虽然场面一度很尴尬,但添箱毕竟也是善意,四房没理由拒绝。 张诚敬与孟氏再瞧见谢文惠和谢和雍母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了,多的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送走了张宛清,这一群人都进了四房宅子说话。 没办法,人家来都来了,虽然人不多,可都是添了箱、给了钱的,总不好连口茶都不奉上吧。 只不过,这一波人凑在一起有些尴尬。 茶奉上。 屋内只剩了张宛渊、楚枭、张诚敬夫妇、张则瑜一家,以及谢和雍、谢文惠母女。 最先打破这安静场面的是张诚敬。 “我对不起谢家。宁儿,外祖母羞于见你!”说着,一辈子要强的老人洒下热泪。 谢文惠与谢和雍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对方。 说别放在心上?可谢澜是真的险些遇害;说没事?张家现在也是真惨;说都是一家人?这又好像在打老人家的脸。 张则瑜一家起身鞠躬道谢。 张维瞧着稳重了不少,而张则瑜反倒像是解开了心结,很有一股洒脱,唯有郑氏瞧着不大好,一副很受打击的模样,整个人都感觉丢了魂似的,就这么按部就班,张维叫做什么,他也木然地跟着做。 这也难怪,短短几个月,他的妻家、母家都受到了巨大的重创,从一个风风光光的管家夫郎,变成了现在这有点落魄的模样......换了谁都很难接受。 第两百九十七章 突发事件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总算是消停了。 楚枭被谢和雍盯着,有些顶不住压力,清了清嗓子,“下月初,我与宛渊要成婚了。”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张诚敬与孟氏想的是,先前这孩子为了嫁给宁儿,那般抵触世女的求娶,寻死觅活的。怎么如今还是逃不开命运的愚弄么? 谢文惠想的是,这屋里是不是谁开口都是个晴天霹雳啊?一个个瓜从天而降,砸的人脑壳疼啊! 谢和雍想的是,楚枭还是没能逃脱张宛渊的魔爪啊!她怎么没瞧出来,这家伙还是个情种,舔狗啊?人家当初都那么拒绝她了,怎么这稍微一改主意,她就屁颠屁颠地同意了? “我母亲对宛渊十分满意,要我聘娶他作夫郎。” 这也是楚枭所意外的。母亲才见宛渊一面,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甚至还主动提出让她娶他作正夫。原本,她还以为要费些周折与口舌...... 楚枭都这样说了,那其他人更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谢和雍还是问了张宛渊一句,“进京为何不知会一声?父亲那边,你可是打招呼了?” 张宛渊有些僵硬,“宁表姐......我,我会给舅舅写信说明缘由的。” 楚枭看着身边有些僵硬的男子,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有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心中有些嫉妒阿宁啊。 ......屋内一片寂静。 “不好了!”突然,外头响起一声洪亮又急促的通禀。 谢和雍起身将屋门打开,就见张谦敬与闻氏站在那边,听那侍女急吼吼地道,“新奶奶没了!” 新奶奶没了!张宛清这会儿怕是才进门没多久吧? “这也没听闻,说宛清嫁的那位身子不好啊?”孟氏有些犯嘀咕。 张维也是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么巧?” “现下怎么办?听说那家似乎也没什么人在了。这宛清的夫人亡故,他岂非成了新寡?”张宛渊也是露出了些许心疼的神情。其实,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甚至有一丝高兴。 如此,这夫人没了,宛清又能继承一大笔财产,又恢复了自由身,短时间内也不需要有什么再嫁的风波,一举三得! 楚枭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坏,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对他心动。原来,她也是个陷入感情后,心里就没了是非的人...... 张维唏嘘,“还真是倒霉啊。大婚之日,新人就这么没了!喜事直接成了丧事。” “宛清保不齐还要背个克妻的罪名。”张诚敬冷哼一声。 她原本也不赞同这亲事,同样是商人,宛清嫁的,比当初华音嫁的谢家,那可是差远了!听说那女子,还没有谢文惠模样好,还是个好色之徒!亏的四房瞧得上这样的亲家! “如此说来,祸福参半了。”楚枭出来打岔道。 谢文惠与谢和雍却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不过,这事情最后总会有定论,她们只需再等一等。 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也不好再叨扰主人家,得给人留时间去处理家事啊。所以,大家便也就散场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谢文惠问谢和雍,“你觉得如何?” “这件事啊.......”谢和雍思索了一番,“主要还是不清楚那户人家的情况。若是宛清能拿到一笔钱,然后自由生活,那这就是顶好的事情。” 谁都知道这门亲事不算好,既然不好,那能躲开也是幸运。 谢文惠接过她的话,“没错。若是他就此成了新寡,年纪轻轻被困在那家后宅,以后生活没了保障和依靠,还要处处掣肘于旁人,背上这克妻、不祥的名头,往后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 “但无论是哪一种,瞧着似乎都不像是意外啊。” “生活的事情,谁知道呢。万一它就是偏偏这么巧,你还能去哪说理呢?” “......” 那边宜安王府的马车上,张宛渊一手捂着双眼,另一手则搭在膝上,一副非常受伤的样子。 楚枭凝视着他,默默不语。 宜安王府里,魏氏为了女儿要娶这么个男子,与宜安王爆发了一场成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 后面,一直到婚宴以后,这次冷战足足持续了数月之久,可惜于事无补,楚枭还是娶了张宛渊,而宜安王也是不曾退让一步。 妻子对于女婿的态度,让魏氏十分不解。可他却始终是要反对这门亲事的。所以,近些日子以来,他干脆搬回母家去住。 眼不见心不烦。 操持宴席就不必说,便是大婚当日,魏氏都是在其父母亲劝说下才回了王府,出席高堂之位的。 宜安王君的态度如此,底下的人只会更变本加厉地为难张宛渊。 后宅的事情一向如此,即便是有楚枭与宜安王护着,但她们的主场到底是在外院,对内院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即便是苦难重重,可张宛渊还是要嫁给楚枭。况且,后宅这些手段,就没几个人能玩的过他的!不用急,最多一年,宜安王府的内宅,就将是他说了算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兄弟阋墙 张华音才收到信,便迫不及待地打开。 夫人与孩子每每外出,时常写信给他,多是些关怀问候,还会说一些路上遇到的新鲜稀奇事。 只是今日的这封信,却说的是谢家与张家这阵子的种种渊源,以及张家如今的状况。 张华音盯着信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思中。 他原以为,自己辱没了张家门楣。原先,他特别害怕繁楼的事情会连累家里。 可现在,他没事了,张家却倒了。郑家也出事了,张家后代也不能科考,就连家中男子也都被随意许了亲事...... 现在,父亲母亲或许还有些许薄产傍身,一旦有个什么,谢家只怕成了他们唯一的退路了。 “主君,张家舅爷来了。” “张明音?他来了?呵,知道了。叫他进来吧。”张华音勾唇,心思流转。 哥哥不是向来不喜登谢家的门?如今,看是长姐没落了,没法子接济他。他有什么难处,也没地儿去求了吧。 ...... 张明音垂着眸子,一双手交握攥紧,跟着小厮往内院走。 此时,谢家已经搬家到了渥台的湫州。此处乃是整个勐南隗的总台府。这湫州算得上是勐南隗最富庶的一处。 一路上,张明音就已经见识了。到了这隗守府,感观就更加明显了。这里,比起张家先前四房合并的大宅子......不,比他这么多年见过的所有宅子还要更加气派。 因着他心中惦记着事情,也不曾四处多做打量。只不过,瞧这处处园景怡人,更有一片清亮的湖便知,维系起来要耗费不少银钱。 谢家,果真财大气粗到如此地步了么? 张明音深吸一口气,敛去了眼中的恨意。他当日与李韬的事情确实不合规矩,可父亲也没有对他赶尽杀绝。他虽是看走了眼,却并不后悔自己争取婚事的举动。 然而,他的日子何以落得如今的地步?还不是有这个好弟弟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得这位弟弟不高兴,竟对他如此狠绝...... 这还是当日他求到父亲跟前,经父亲的手一查,才知道是张华音的手笔。只是,父亲本就恼了他的举动,又怎么会为他出这口气?怕也是巴不得弟弟能给他个教训。可这十数年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如今,张家也倒了。 想起素来疼爱自己的长姐,张明音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愧疚感。听说,长姐为了接济自己,与姐夫还起了争执。是啊,眼下他们也是捉襟见肘了。 张明音眨了眨眼,将泪花逼了回去,往前走着。 “主君,舅爷到了。” “请进来。” 张明音听着张华音的声音,嘴角悄悄撇了撇。 还是一如既往微微上扬的语调,语气虽然和煦婉转,细听却总是带着一丝傲气。 进门的一刹那,张明音略微恍惚了一瞬。曾几何时,他也这样进屋去瞧弟弟。那时,二人还在阁中,还记得当时的他是那样乖顺、俏丽......如今,座上人却是穿戴华美贵气,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比之幼时更添了几分韵味和从容,那双眼眸也更灵动。 乍一瞧,都有些认不清了。 再回想,记忆中的那个人也变得模糊,就好似眼前这个人一直如此这般。 “哥哥今儿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儿?”张华音伸手示意他坐,一双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瞧得出皮肤滑嫩细腻,可见是细细保养了的。 与他的养尊处优不同,张明音甚至有些风尘仆仆,那饱经风霜的模样,经历了几日奔波后,显得更加苍老。他粗糙的双手端起身侧冯叔叔奉上的茶,品了一口。 好香。 好久没有喝到这样好的茶了。 “我不能来?”张明音反问。 说话还是这样不客气啊。 张华音挑了挑眉,“只是先前邀请哥哥来做客时,哥哥总说家务缠身......家中的孩子们可都还好?” “托你的福,还凑合活着。”张明音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他这话一出,张华音的笑僵了僵,随后继续说道,“李家婆婆身子如何?” “就那样,卧床养着。”张明音显然不愿意提这一堆的狗屁倒灶,他很快就直奔主题,“母亲前些日子入狱了,你可知?” “什么?”张华音惊呼,“我单单只知道家里出了事情,四房分了家......” 张明音冷冷扫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泛酸。他的妻女对他保护的真好,竟是挑着说的么,“放心吧,已经出来了。长姐说,是你家宁儿不知怎么求了圣上。” “没事就好,母亲年纪都大了,怎么还要遭这样的罪......”张华音到底还是担心父母的身子。 张明音也不知算不算是在安慰他,“幸好还有个本事大的外孙女,也不算没福气。” 他听了此事,也是感慨歹竹出好笋。先前圻儿的事情就是她出头牵线,如今又这样为母亲奔走,听说瑜儿也是因为她的开解才打开了心结....... 想当初,他还觉得圻儿进谢家家塾是痴人说梦,进去了还百般担忧,怕又是张华音的什么新手段......倒是他着相了。就前些日子休沐,圻儿回家时开心的劲儿,他便知道,孩子在那里上学没受什么委屈。 张华音尴尬地笑了笑。 二人到底还是有重重隔阂,半晌相对无言。 良久,张明音也下足了决心,“如今,你我已经是天壤之别。家已经四分五裂,我只求你能多看顾父亲母亲一二,兼济长姐家一番。” 张华音神色有些复杂。 张明音继续说着,“至于咱们之间,虽然我不知道缘由,我也不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但我们的恩怨不要涉及孩子们,否则,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听他如此狠毒的威胁,张华音眼神一厉,扫过他的脸。 张明音完全不示弱,“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便丢下一句“改日再来拜访”,离开了。 “你们听听,他威胁我?他都这样了,还敢威胁我?”张华音气的直发抖,跟旁边的冯叔叔、李叔叔控诉,“父亲母亲便罢了,我凭什么要管张维一家?张维一向不都只跟他张明音亲厚,何时把我当她的妹妹了?” 张华音胸口起伏,像是气惨了。他回忆起幼时,父母的疏忽,众人拿他与张明音的处处比较,还有长姐的差别对待...... 冯叔叔急忙给他添茶,说道,“他也不过耍耍嘴皮子,主君莫要动怒。他只是个秀才郎君,您可是咱们谢家的主君,他凭什么威胁您呢。” “是啊。”李叔叔给他顺了顺气,“他啊,就是那地上的烂泥了!哪里比得上您?瞧他那寒酸样,满脸沧桑,那皮肤粗糙得像是老树皮似的——” “滚出去。”张华音冷瞥着他。 李叔叔蓦地哑了声,心中叫苦不迭。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还是急忙出去跪在了院子里。 第两百九十九章 家中回信 “父亲怎么说?”谢和雍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搭在腿上。姜容怎么从来不给她回信呢。 谢文惠看完手上张华音的信,又打开看了看谢澜的回信,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祖母让咱们别管,父亲又十分惦念,让您很为难吗?” 谢文惠复杂地看了眼女儿,摇了摇头,“母亲说,岳父岳母年纪大了,教训也吃够了,先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不必介怀她。还叫我们多看顾着些,莫叫他们短了什么吃穿用度......夫郎说,张家其实还有些底子在。此番岳母做错了事,干脆叫他们就先回勐南隗躲清净。怕连累咱们,叫在京城尽量不要与他们往来太过频繁......” “......”反着的?这是为什么? 谢文惠知道女儿不理解。 母亲是怕她们这些小辈顾及着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本着长久之计,还是多结善缘,如今张家已经构不成威胁,也适当照顾一下,到底还是亲家。 夫郎怕也是知道了内里的一些事情,不愿叫她们难办,才这般迂回委婉地叫她们明哲保身。他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只是他们不知道,岳母出狱也是顶了宁儿的功劳,押上了她在陛下跟前的体面。如今,怕是想撇清也不可能,想再帮扶,张家也不好意思再受这恩了...... 屋内异口同声两声叹息。 谢文惠瞪着谢和雍,“你叹什么气?” “我学母亲您啊!”谢和雍摊手,嘿嘿一笑。 谢文惠白了她一眼,这孩子没救了,算了,她也懒得管。 楚枭与张宛渊的婚事定下之后,帖子也发出去了,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宜安王世女,最后娶了个庶民之子,还是正夫,未来宜安王府的主君?!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曾经是谢和雍最好的兄弟姐妹,手足一样的存在。这二人成婚,她自是要备一份厚礼。 这些时日,她几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光琢磨贺礼送什么了。 当然,也有一些插曲。 “主子,宜安王君又来了!”裴流哭丧着脸,急忙跑进来报信。 谢和雍听见这名字,立马一个头两个大。义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每日里来叫她帮忙劝阻二人的婚事.......听说他还和义母吵了一架,她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啊! 魏氏也不想的,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么。他进宫求了太星君和陛下,最后只得了句,不如让义女劝劝。 “若是抬个小侍,那怎么都好说,可这是娶亲,正夫郎!!哪里就能这么随便定了?你义母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了,竟然这样轻率地定了枭儿的婚事.......” 说着说着,魏氏就觉得十分委屈和难过。他们夫妻二十多年了,就不曾起过什么龃龉,往往都是互相忍忍让让就过去了。如今,孩子都要成亲了,二人却在成亲人选上产生了矛盾...... 他有预感,这个女婿,会把整个王府搅得鸡犬不宁! ...... 人走后,谢和雍感觉自己脑袋沉沉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见见义母。这婚事我不敢说,至少,得让义父义母关系缓和些。” 第三百章 仅此而已 “宁儿,这是宜安王府的家事,你不该管的。”谢文惠拦住了她。 谢和雍叹了口气,“我好歹是宜安王府公开承认的义女。再者,这娶得还是张宛渊......义父成日里上门想托我去——” “宁儿,宛渊那孩子心思重。他的事情,你不该掺和进去。”谢文惠坚持阻拦她,“宁儿,听话。” 谢和雍看着母亲难得这么严肃的脸,最后也只好点点头。 ...... “啊啊啊——烦死了!!!”谢和雍拿着两张请柬,在院子里跑了足足三圈,才满头大汗地躺在榻上打滚。 宜安王府,世女大婚。 八皇女府,初冬诗会——听小道消息,其实就是替十皇子相看。 这对谢和雍来说,简直就是修罗场。 谢和雍一早起,进了宫。 “冯大人,陛下传召我所为何事啊?” 冯若眼皮子一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向她打听陛下的意图。她斟酌一二,答道,“八皇女要办诗会替十皇子相看......” “是这事儿???陛下该不会强买强卖吧?”谢和雍小心翼翼地问。 冯若倒吸一口气,谨慎地瞧了四周一眼,远远看见个侍女,还用死亡射线逼得那侍女慌忙开溜。见四下无人,她才继续说,“陛下要您先看九皇子。” “......”谢和雍满脸惶恐地迈进殿中。 “嗖——” 不知什么东西砸了过来,谢和雍机敏地接住了。 帝皇坐在上首,“好你个谢宁!朕赐你的身份牌,你就是这么用的?” 拿来换张诚敬自由身,亏她想得出来!脑子是有什么毛病,才会以为这身份牌是能拿来跟她换东西的! “这次收好了!再有下次滥用,小心朕要了你的小命!” 谢和雍忙不迭点头,看着比小狗还乖乖。 帝皇冷哼一声,“上前来。赐座。” 冯若搬了小杌子来。 谢和雍坐下,然后看了两眼对面的男子,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帝皇挑了挑眉,对面的男子也是冷哼一声。 “介绍一下,朕的九子。” 男子有些不情愿地起身,朝谢和雍施礼,“楚赢。” “谢和雍。”谢和雍回了一礼。 帝皇示意二人坐下,“一会儿便留下了陪朕用膳。” “陛下......”谢和雍刚想说什么。帝皇扫了她一眼,她急忙闭上嘴。她才刚刚干了件蠢事,现在还不能太放肆。 帝皇状似无意间提及,“听说老八最近要办诗会,给小十相看妻家。也不知是如何才俊能入得了小十的眼。皦儿这孩子,性格是活泼了些。” 谢和雍嘴角抽了抽。来了,帝皇惯用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对面九皇子露出几分嫌弃。楚皦那个刁蛮的男人,也就老婆子能说的出他是活泼这鬼话来。 帝皇看着二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听说不久前,他还错认了张家小姐......你听说了吗?” “陛下,请您莫要拿草民玩笑了。”谢和雍无奈地起身告饶。 帝皇闷笑一声,“皦儿说,他非你不嫁。怎么办呢?” “你该不会想叫我在十皇子和这位九皇子之中选一人吧?”谢和雍汗颜。 帝皇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不会是真的吧?”谢和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在想自己该如何陈词。 楚赢站起身,面露不满,“我不嫁!” 帝皇蹙眉,看向楚赢,“小九,你不是说要嫁个可堪与你匹敌的女子?如今这人也在这儿了,莫要错过机会。” “九皇子殿下,草民已经有家世了!咱们不合适啊!” 楚赢露出个高高在上的神色,讥讽道,“谢和雍,你眼睛是瞎的吗?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谢和雍听着这口吻,不由蹙了蹙眉。她瞪大眼一瞅,“你......!” “不认识。” 帝皇噗嗤笑出声。 楚赢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甩袖离去。 帝皇又去看谢和雍,“你是不愿与皇室牵扯,还是有什么旁的缘由,为何非要推脱这门亲事?” “陛下,草民真的有家世。草民一生一世,只娶一个人。”谢和雍跪下,正色道,“草民祖母同意,待草民科考中榜,便可给姜容正夫之位。草民正想求陛下,若是有来日草民站上金銮殿,还望陛下莫要赐官......” 帝皇冷笑,“猖狂。” 笃定自己能考上,还敢说不愿做官。真当自己是什么角色不成?这朝堂岂能儿戏? 谢和雍叩拜,“草民深知自己才学上还有些本事,但做官却是不在行。草民不喜欢做官,也不喜欢束缚和规矩,更不喜欢思考什么大事。草民今后可为朝廷做研究,将成果秘密交予陛下,十年为限。” 话说到这份上,帝皇挑挑眉,表情松了松,“你这是替朝廷做事,但却不挂名,捞不到一丝好处。” “陛下一向大方,草民吃不了亏。”谢和雍嘿嘿一笑,拍起了马屁。反正到时候等她做了什么东西,陛下肯定少不了赏赐。 帝皇有些惋惜道,“朕这九子啊......天纵奇才,孤高自傲,配你正合适......可惜了。” 谢和雍没有说话。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人,分明就是高孑茕!陛下竟然让自己的儿子男扮女装入仕......这对掌权者来说,是多大一份纵容啊。她就算认得,也不该说出来。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饭是吃了,她和帝皇陛下两个人。陛下问了她好些问题,有生活方面、成长过程,也有家庭教育,甚至还问了姜容的事情。当然,她还当场考校了谢和雍一番......结果自然是,谢和雍一问三不知了。 她哪里敢说啊!万一哪句话跳跃了时空壁垒,那可是会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的。眼下的这些,她要么说是误打误撞,要么就是脑袋灵光......可有些东西,是不能强行解释的。 况且,她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也就是先前看了一部分祖母的藏书,哪敢班门弄斧。在尚未真正入学之前,她是不敢说太多的。 帝皇问到最后都有些气笑了,“滚回去好好读你的书!你这不学无术的水平,也好意思大放厥词!” ...... 楚赢看着谢和雍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看不出表情。他知道,对方在藏拙。教了姜容这么些时日,他也算重新认识了谢和雍......就这么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以至于,连相认都不敢么。 “小九,你会后悔的。”帝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侧,看着他。 楚赢回过头,看都没看帝皇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后悔?他不会。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更何况,他手里已经有能利用这人的棋子了...... 她只会成为他的垫脚石,仅此而已。 帝皇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啊,终归不肯原谅她。 第三百零一章 恩宠一派 谢和雍跟闵赜坐在一起,裴流、裴岫姐妹自然也在。她们二人上了桌,云隐、云遮、风尚没道理不上。如此一来,这桌就剩了一个空位,而谢文惠却说她今日不来凑热闹了。 说的也是,八皇女的鸿门宴,谢文惠这个家长如果在,这事儿只会更复杂。 诗会在湖这边举行。 湖对面,十皇子楚皦站在楼阁上,望着席间谢和雍的身影,一手背抵着下巴,面上娇俏含羞,“你瞧,本宫的宁娘是不是很耀眼?” 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内官急忙应和,“是,是。谢小姐自然是......” “啪!”不等他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他抬眸去瞧,只见他这位主子一双美眸正阴冷地盯着他。 “你敢盯着本宫瞧上的人私自窥探?心野了......”楚皦捏住了他的脸,长指甲掐进了内官的肌肤,“瞧瞧,好嫩的皮,难怪敢觊觎本宫的妻!” 内官心下一慌,忍着痛意急忙说道,“奴才生来就是卑贱的奴才,一辈子都该是被您踩在脚下的,哪里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或许是他的话说的楚皦很满意,又或许只是楚皦此刻心情好,他被放过了。 内官颤抖着,跪着给楚皦磕头谢恩。 ...... 闵赜盯着云隐和云遮瞧了半天,问谢和雍,“你身边这两个人,不像是普通人啊!” 她这话,让对面几人心思各异。 谢和雍嘿嘿笑着,脑中急速转弯,在想着如何搪塞过去。 不过闵赜已经替她想好了,“是不是江湖上的凶神恶煞?不愧是和雍,这等亡命之徒也肯为你效力!” 云隐和云遮:...... 谢和雍接了过来,拍了拍闵赜的肩,“啊哈哈哈,我家有钱嘛!等你什么时候卸甲归田了,也能投奔我。” “多谢和雍!”闵赜似乎很是荣幸,双手抱拳连连致谢。 其余人:闵小将军,看看我们!我们也可以啊!!! 等宾客一个个抵达,裴流恍惚明白了什么叫鸿门宴,难怪东家不肯来......在场的,可全都是夺储话题中恩宠一派的官宦子弟,即六八皇女一党。 裴流这个消息最广的人此刻就趴在谢和雍耳边给她介绍,“少东家,看那边。” 谢和雍顺着她努嘴的方向一看,八皇女楚忳领着她的几个姐妹走了过来。除了她同胞的十三皇女楚飏以及十六皇女楚麟,还有三个不大对的上名号的面孔。 “最右侧年长温和的那个,就是先前给您说过的大皇女;站在她们前面,趾高气昂地与八皇女说话的是六皇女;还有那个跟着大皇女的孩子是十五皇女。” 谢和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大皇女楚承,天资愚钝。而十五皇女楚睿看上去,和楚麟比起来,更小,更像孩子......她们俩像是母女一般。 同样是孩子,楚睿却并不和楚麟搭话,两个孩子都乖乖跟在各自的姐姐身边。果然皇室的孩子都很早熟。 上一回印象和今日远远瞧上去,八皇女与同胞的两个姐妹很是疏离,倒是同六皇女走得更亲近呢。 闵赜小声地说道,“六皇女也有个妹妹,十一皇女。不过,据说关系也不好。” “或许,她们俩只是惺惺相惜,搭个伴?”裴岫到底是一个武将,跟在闵赜身边许久,有武艺却无谋略。 裴流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姐姐啊,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是这缘故......” 云遮也是朝她翻了个白眼。 “行了。这些事情,和咱家普普通通小老百姓没关系。”谢和雍摆了摆手。 下一秒,楚麟从她身后冒出来,一手搭在她肩上,一副姐俩好的架势,“谢小姐,你什么时候去我皇姐的府上啊?” “......”打脸来的太快,谢和雍看着对面几人戏谑的眼神,梗了梗脖子。 “十六,没规矩。咳......谢小姐,十六被纵坏了性子,还望勿怪......”这柔弱带着咳喘的声音,是十三皇女楚飏没错了。 “殿下折煞了,草民不敢。”谢和雍客气地起身,比帝皇跟前还要更加疏离和谨慎。 见她这般,楚飏脸色白了两分,再次道歉,“是我们唐突了。” 说罢,楚飏难得强势地将楚麟拉走了。 “皇姐......”楚麟蹙眉,“为什么谢小姐今日这般?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呢。” 楚飏冷笑,低声呢喃道,“咱们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实际上人家避之不及呢。” “什么?”楚麟没有听清。 “没什么,自嘲罢了。”楚飏摇摇头,有些担忧道,“楚皦自己看上了谢小姐,但如今我看,这婚事成不了。也不知他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楚麟一拍手,恍然大悟,“谢小姐肯定以为我们和八皇姐、十皇兄是一伙儿的了,要跟她逼亲呢!我都听到了,她们管这个诗会叫鸿门宴!” 说完,她看了眼楚飏,“要解释吗?” “解释什么呢。”楚飏微笑着摇头,“你没听外面的人怎么传的?到底,我们是同胞姐妹......都说,你我是表面与楚忳不和,背地里却会偷偷偏帮......” 楚麟有些无措,她看得出皇姐很失落,可却又无可奈何。 ...... 再说,楚飏和楚麟败兴而去的这一幕,也落入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六皇女等人眼中。 六皇女楚乾扬着嘴角嗤笑一声,“老八,瞧见没有,连你两个胞妹都吃了挂落!” “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不过,还得看谁牙齿利啊!”楚忳状似无奈地一笑,看了楚乾一眼。 二人相视,眼中的打算都落入对方眼里。 楚乾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光彩夺目一些,这才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种事情,自然得她来了。难不成还要指望除了脾气好,再一无是处的老八么? 站在她身后的楚忳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背影,露出个看好戏的神情。 呵,楚乾是有些才华,其父单梅君也是除了楼贵君以外最得宠的后宫人。可惜......就是太过顺风顺水了,才让她傲慢至此......稍稍一煽点,她就起火了。 ------题外话------ 三百章,在下没有感言。就.......少废话,多码字吧。 第三百零二章 诗会主题 楚忳收敛了神情,反而转过去和大皇女以及十五皇女说起了话。 这两个人自然是她的面子,否则就凭楚乾的人品,怎么可能有人追随? 楚忳能接近楚承和楚睿,凭借的也是她父君的人情。三人的父君交好,小辈就走得近了些。 大皇女的父君是严竹君。一个家世极好,却因为性子太过高傲冷清,而在后宫孤立无援的男子。帝皇还是皇女时,他便入府了,这么多年情分,又诞下了长女,位分却还堪堪比八皇女的父君晏贵君低了一阶,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因着晏贵君性格温厚,与世无争,才能忍得了严竹君的性子,二人的交好也是这样而来。十五皇女的父君柳松君也是如此秉性,所以三人常聚在一起,是为一党。 “严父君近日身子可好?大皇姐,你可进宫看望过他了?”楚忳熟稔地话家常。她知道,大皇姐也就是孝顺。 楚承也憨笑着答,“今晨瞧过了,与晏父君和柳父君一道赏兰花呢。” “这月份,能瞧的兰花,莫不是寒兰和墨兰?” 楚睿拍手,“不愧是八皇姐,最爱兰花的也莫过是你了!一猜一个准!” “傻十五!”楚忳失笑道,“那兰花就是我送去的,我自然说得出了!” 楚承也忍俊不禁,徒留楚睿一人傻了眼。 聊了几句,楚忳也该出面了。毕竟她是诗会的主人,总要说几句热个场子。 “今日诸位赏脸,来本宫府上参加这诗会,本宫这府邸真是蓬荜生辉——”楚忳说了好些场面话,随后就宣布了开始,“现在已是初冬,倒是本宫想聊些不一样的。本宫便指一题,以花喻人,听诸位咏一咏心上人吧!” “殿下真是好雅兴啊!” “此题倒是别出心裁!” “聊这个,我可是起劲了!” ....... “参见六皇女殿下。” 楚乾点点头,免了她们的礼,“闵赜也在啊?平日倒是难得见你一回。你我也有些日子没切磋武艺了,找机会比划比划!” “呵呵呵......”闵赜傻笑着点头,心里却流着泪。 呜呜,六皇女虽然文采斐然,但武艺却是练得稀碎,她还不如跟和雍比划两下痛快呢。 往闵赜身上过度了一下,楚乾又看了眼裴岫,“裴都尉辞官报恩旧主的事情,在军中可都传开了啊。本宫的外祖都说裴都尉知恩图报,有义之士也。” 裴岫又行礼,“殿下谬赞。” 她又转到了裴流身上,“原先听闻了新晋皇商谢家的裴大管事青年才俊,想不到真是如此年轻啊!你们姐妹二人这般能耐,本宫倒好奇,你们一个两个死心塌地的谢家是有什么魔力?” 说着,她总算是绕到了谢和雍身上。 谢和雍无辜地眨眼,“大概她们将来的主子是个没有志向、吃喝玩乐的纨绔,给我干活儿,就是未来可期吧,偷奸耍滑什么的......” “......”场面冷了,好像有乌鸦飞过。 楚乾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突然感觉对话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这也难怪。平日里,六皇女可以说是个卷王了,结果碰上这么个胸无大志还洋洋自得的,她确实是有些应付不来了。 好在楚忳及时赶过来救场了。 楚忳:就知道楚乾靠不住。 “谢小姐,今日这诗会主题如何?” 谢和雍嘴角一抽,幸好她刚才走神听见了,“以花草树木喻人,老生常谈了......嗯,反倒不容易出彩。” 不过,这题目,属实有些司马昭之心了。 “期待谢小姐的表现。”楚忳笑着回,似乎并不恼她言语间的莽撞。 谢和雍同样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呲牙。 只是楚忳和楚乾二人不知打的什么算盘,一时半会竟还不打算离开,就在她们这桌坐下来了...... 正赶上楚枭也姗姗来迟,风尚几人顺势就移了桌。而裴流因为惦记着东家的交待,要好好提点、辅佐少东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这些贵人们坐在一起。 第三百零三章 前狼后虎 果然,坐在一起就没有好事—— “皇姐,皦皦可是来迟了?” 万花丛中一点红,一群女子中突然冒出一位盛装打扮的男子来,可不是稀罕么? 楚忳心中暗叹弟弟沉不住气,怎得就在这时候露面了,实在不合规矩。不过,她弟弟这性子,还不是她纵出来的。 “胡闹。快过来这边坐。”楚忳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到自己跟前,“在座都是亲朋,也算是自家人,舍弟坐在这里,诸位不会觉得别扭吧?” 楚皦扬了扬下巴,露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此时桌上坐着的,是整个赤霄国最拔尖的青年才俊。 他一个男儿身,能坐在他们中间,楚皦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诗会才开始,就有自诩才子的诸多学子大展身手。一个人,两个人,一首,两首,场面一点一点地火热了起来...... 再看谢和雍他们这桌,老年养生局。 喝着茶,看着“戏”,安静祥和。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秋风辞”,有个女子闭着眸子,满脸陶醉地吟诵。 众人纷纷侧过脸,有些不忍看她那滑稽的模样。 立马有一学子回之,“白雪凝酥点额黄,蔷薇清露湿衣裳。西风扫尽狂蜂蝶,独伴天边桂子香。” 桂花独独俏丽于西风啊...... “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曲池荷” 这是荷花满面愁容,苦等有人采撷欣赏,唯恐等不到了么。 ...... “谢小姐为何一言不发?莫不是,没有心上人?”六皇女楚乾许是打着什么主意,也说不准是刚才的事情惹恼了她,正蓄意报复,总之是盯上她了。 她话音一落,八皇女楚忳立马跟上,“本宫早些时候南下时,倒听了一路谢小姐的风流韵事呢。闵小将军与谢小姐是朋友,不知是否也有所耳闻呢?” 闵赜一愣,替朋友说好话,“和雍一向洁身自好,后院只有一人。” 坐在对面的裴流感觉面前似乎有一团点燃了绳线的炮仗,马上就要炸开花了。她明眼看到,十皇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裴流给闵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别说了,会出事的!! 果然,接下来楚乾就开问了,“只有一人?是谢小姐的夫郎吗?” “似乎说是小侍?哦,本宫听说,是出身乡野,冲喜而抬进府里的......想来,谢小姐待他如此好,也是因为感激吧?”楚忳一副替她解释,善解人意的模样。 她们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想着如何一步步促成谢和雍与楚皦的婚事。奈何,谢和雍并不领情,“那是草民的心上人。” 裴流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这画面。十皇子怕是要怒了吧?她听东家说,十皇子是个跋扈狠辣的主儿,东家每每向宫中人打听,都是一言难尽的评价...... “那就请谢小姐不若也为这位吟诗一首?”楚皦一忍再忍,不怒反笑地抛出一个考验来。 楚乾嗤笑,傲慢尽显,“只是,乡野间哪里有什么名贵花卉?怕尽是杂草零碎的。” “谢小姐是惜花之人,想必也懂得唯有牡丹真国色之理吧?”楚忳笑呵呵地说着。 裴流有些为难地看着谢和雍,心中焦急万分。 这该如何是好?少东家此番要是不顺着他们,可真得罪人了,但让少东家顺着来,岂不是就默认了要迎娶十皇子???天呐,娶了这个毒夫,少东家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谢和雍视线扫过在场众人的一副副嘴脸,然后很缺心眼地说,“如此,鄙人献丑了。” “苦益吾所嗜,意与食蘖同。古者以益名,颇足昭其衷。秋花更清妍,绰约冰雪容。恍疑姑射仙,或如采芝翁。菊以彭泽显,莲以濂溪崇。此独无知音,没身萧艾中。人生天壤间,用舍为穷通。草木岂不然,一皆系其逢。” 姜容,他,并不是什么名花。他是出身乡野,是没有那样光鲜的外在,甚至都不会有人倾慕。可是,她看到他努力地学习,看到他拼命地生活,看到他笨拙地、狼狈地、坚强地在泥土中汲取养分成长......最后,变成一个有用之人。 所谓人生,不就是这样追逐变强的过程?而姜容他的起点,他的环境,他的能力,他的一切,并不是罪孽,只是缺点,是可以弥补的东西。 谢和雍站在了小杌上,她眼睛闪闪发亮,因为想到姜容,感觉心口一片温热。 “啧,一首苦益菜,前面什么繁花似锦都不够看的了。精彩,精彩。”楚飏坐在角落里暗暗拍手叫绝。 楚麟撇撇嘴,“十三皇姐,她那样疏离你,你还夸她?” “咳......”楚飏微微咳了一声,“这样有趣的人,难得一见。我......我看见她,听她说话,我高兴。” 楚麟急忙给她顺了顺气,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的谢和雍。她最希望的,就是皇姐的痛苦能减缓,哪怕一点点。皇姐曾说,活着最是了无生趣,尤其是带着病痛而活,让人觉得自己很渺小。她原以为,皇姐是无欲无求的。可是现在,皇姐想和那个人做朋友。 第三百零四章 不太乐意 唢呐吹起喜庆的曲子,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一张脸,两边聚集了好些瞧热闹的人。 头前楚枭打头阵,一身喜服,胸口别着大红花,身后跟一轿子。再往后便是谢和雍,腰上拴着红绳子,骑着马。 原本她也是不愿意的,只是她的身份,她和宜安王府的关系摆在那里,甚至......她如果不来迎亲,那她也得作为新郎君的“亲友团”出场。 最要紧的是,宜安王找她约谈过了...... “你为什么会同意义姐娶张宛渊呢?” “他是我一位故人之子......枭儿心怡他,而我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照顾‘他’的孩子,也算是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宜安王表情极其复杂,她说,“他们很想要得到你的祝福,所以......算是义母请求你。” 谢和雍当时的表情,就是呆滞中带着一丝震惊,石化当场。 这场景完全不亚于那日诗会过后,她被十皇子单独开小灶时的场面。那时候,他问她是否愿意娶他...... 谢和雍木着脸骑在马上,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息,只是拉平的嘴角透着些许的疏离。 谢和雍:我这可真是,人生处处是考验!! 到了张家,她还要面临着应对张则瑜她们这群家伙的刁难。 “那哪能叫你轻松就把人带走呢?” 谢和雍:我不太乐意。 好在,大家都默认她是个纨绔,也不会太刁难她。楚枭还带了好些工具人呢,轮不到她的。 不过,场面一片混乱,倒叫她看见个意料之外的面孔——柳舟。 柳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人怎么都能和张宛渊牵扯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谢和雍脑子里似乎迸射出了什么。 她浑浑噩噩地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总之就是这般走流程。一直到张宛渊上了轿子,她才注意到轿子旁跟着的,可不就是前不久出过事的张宛清么? 张宛渊、张宛清、柳舟? 孟薇的死......他们又参与了多少? 谢和雍也不敢再去细想。 她在马上坐得僵直,感觉自己好像在参加一场特别的葬礼,特别热闹、特别喜庆、特别讽刺。那埋葬的,是她对表弟的亲情,是她与楚枭毫无芥蒂的友情,是她对他们的信任,是他们一起和谐相处的未来.......她在喧闹的人群中感受到的,是一种荒诞的孤寂。 这一天,楚枭醉的不省人事,而谢和雍却是怎么也灌不醉自己。 等第二天醒来,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一个劲地酗酒,是心中不痛快吗?”谢文惠还是心疼了,亲自照顾她到深夜。 孩子打小没心没肺的,哪有这样借酒消愁的时候?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应该无忧无虑享乐的孩子呢。 谢和雍抬眼望着她布满担忧的脸,凝了一瞬,然后呲牙,“快年下了,我想回家!” “好啊。”谢文惠也顺着她,“临走进宫请安一遭,咱们即日启程。你祖母祖父,还有你父亲早就念叨着,盼望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还有姜容。”谢和雍补充一句,随后感慨道,“这次回去,再来就是入京赶考了。” 闻言,谢文惠若有所思。 第三百零五章 一对新人 晨曦的第一缕光打在屋内,透过薄纱,浅浅洒在榻上一对新人的脸上。 楚枭一直盯着枕边人的睫毛,眼神溺得出水。 突然,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楚枭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 张宛渊缓缓睁开了双眼。 楚枭对上他迷蒙的双眼,刚展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就被他的神情浇了一头冷水。 张宛渊冷冷瞥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他平静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穿上衣裳,然后坐到了梳妆台前,淡淡地提醒了一句,“时辰不早了,殿下快些梳洗罢。” 昨夜的一切,就好似是一个梦一般。 楚枭强忍着心中的钝痛,继续笑着说,“夫郎莫急,母亲和父亲这会儿怕还没起身呢。” “是吗?”张宛渊照了眼镜子,没有一丝成婚的欣喜和羞涩,只是片刻迟疑后,他给自己梳了个已婚的发髻。 也因为他这样,楚枭眼里又升起了些许的光。 不过,这长辈茶也敬的不太顺利。尤其魏氏不愿意配合,直接称病不见人。 楚枭有些担忧地安慰张宛渊,“别担心,来日补上就是。父君他只是一时......” “不要紧。”张宛渊打断了她解释的话,然后微笑着端了茶杯,给宜安王敬了茶,“母王请喝女婿的茶。” 宜安王慈爱地接过,眼中闪烁了一抹泪光,“好孩子,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楚枭有些无措,愧疚地低下头。 终究是她没能劝服父君,是她对不起宛渊。 见女儿如此,宜安王也不多说,“你们父君那边,你们就别操心了,我去说就是。枭儿,好好待你的夫郎,你比母王有福气。” “是,母王。”楚枭难得露出几分羞,挠了挠头。 一旁的张宛渊微微低着头,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谢和雍此番进宫,递的是自己的身份令牌。 现在想来,当初帝皇为何如此信任她?除了看重她的才能,怕也有楚赢的关系在里头。能叫帝皇将自己的儿子送去磨练的地方,必然一早叫查了个底朝天! 但谢和雍转念一想,这楚赢也不是什么善茬啊!新科榜眼,朝堂上的愣头青,保不齐帝皇是想让他在那地方“镀金”呢。 “冯大人,陛下这会儿是否有空闲见我?劳您通禀一声。” 冯若表情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可是有什么难处?”谢和雍还没见过冯女官这副模样。 冯若表情流露出一言难尽之色,“谢小姐是有要事?” “没,我打算回勐南去了,来和陛下道别。”谢和雍摆摆手,“若是陛下不方便,也没关系的。没什么事情。” 冯若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通传一声,“您稍候。” “劳烦您了。”谢和雍站在原地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鼓乐声......联想冯女官的反应,帝皇陛下该不会正在面见后宫的侍君们吧?那确实好尴尬啊。 等了一小会儿。 冯若出来时显然松了口气,“谢小姐,陛下说请您进去。” “这会儿,我进去,会不会不合适?” 冯若谜之微笑。 谢和雍尴尬地回之一笑,有些局促地进了殿门...... 第三百零六章 缠足陋习 “陛下......”谢和雍看着殿中的情形,画风有些诡异。 印象里,皇帝都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可他们的这位帝皇,平日里表情还是很丰富的......只是现在,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中两位绝色男子在跳舞。 谢和雍摸了摸鼻子,心中不但没有同情两位卖力表现自我的男子,反而有些想嘲笑他们。真的好惨! 帝皇示意她坐下,冯若还很贴心地给她奉上一些果子、点心、零嘴儿的。 又看了两支舞,谢和雍总算是看出了关窍—— 他们是以鼓为台跳舞,这舞动翻飞间,最明显想要示于人的,是他们的双脚。一双脚小巧玲珑,踮起脚转圈,那双脚的存在感甚至能降到最低。 帝皇见她盯着那双脚,知道她是看出来了重心。只不过,瞧她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新奇的很。 “如何?此舞,此人?”帝皇示意二人撤去,转而问谢和雍感想如何。 “草民一介俗人,瞧不懂这个。” “前朝有帝王,赞一美人纤纤玉足,着素色足衣翩翩起舞,有凌云之态。”帝皇说此话时,表情很是微妙,“故而,后宫诸君纷纷以布帛缠足,使脚纤小屈上作新月状。适才两个伶人,有一个是天生的,另一人便是缠足而成此态。” “......”谢和雍这回真的是坐不住了,“陛下,有句老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外在的喜恶,算不算是,对别人的父母、祖宗不敬呢?” 帝皇被她这么一番奇奇怪怪的脑回路说的凝滞了一下。 谢和雍也没办法。 她不觉得伴君如伴虎,因为她们的帝王,并不是像老虎一样全凭猛兽的直觉,而是个睿智的统治者。对于有才之士,英明的统治者往往倾向于拉拢和任用。 但蝴蝶效应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真正让谢和雍谨慎如斯的是,她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言行或许会影响帝王,而帝王的一切极其细微的反应,影响的将会是整个朝代,甚至更久。这,才是帝王身边的人,最应该恐慌的事实。而她,还不够敏锐。 “义母,和雍年幼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位王提倡勤俭,甚至穿着带补丁的衣裳去给臣子瞧。” 帝皇挑挑眉。统治者在意形象,有时候也是为了百姓能够更信服于他们。为了节俭,敢于示落魄的一面给臣民,这是个很好的王。 “只是,他过分表现自己的喜恶,以致于臣子们纷纷效仿。他们花重金,去买一些更破、更旧的用品,甚至将新衣裳割破,再添补丁。” 听到这里,帝皇眯了眯眼。 “陛下的喜好,或许是许多投机取巧之人眼中的仕途门道......”铺垫了一番,结果谢和雍还是选择直谏。 果然,帝皇沉了脸色,冷声道,“好大胆子!” “和雍实在不善言辞,但缠足甚至可以说是有违天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去追求这种病态的、所谓的美,甚至还呈现到您的面前,实在居心叵测!”谢和雍深深地跪拜。 她跪在历史长河前,甚至有机会阻止这段平行世界里抹不去的疤痕。 良久,帝皇轻笑一声,“不想入朝为官,倒主动做起台谏的活计了?” “?”什么太监?谢和雍一时间空耳了,呆呆抬头盯着帝皇瞧。 第三百零七章 潜力无限 外头,裴岫指挥着一群人在打包行李。 裴流在屋内,听谢文惠给她交代一些她们离京这阵子需要注意的事项。 “我是放心你的。只是我们离开后,你还是要万事小心。年后我准备从俍台开个商队,你留心一下,哪些物什是可以移去南部卖的。” 谢文惠说着,压低声音,“朝堂的事情,不要随便插手。有事的话,就传个信给周老四,让她去找船行背后人。半月一回,从繁楼递消息给我,这是明路上的。七天一回,送暗信,你知道怎么做。” 裴流点点头。 明面上那一份是掩人耳目,也是让家里放心;暗信则是说一些不能让家里和外头知晓的秘辛。她知道,谢家明面和暗地的生意,她一早就清楚了,谢家这大管事的名头她不是白得的,连她手上,那也是沾过血的。 “原本,你难得与你长姐团聚,是该叫你也过个团圆年的......” 谢文惠还是那个处处为员工考虑的完美东家,只是裴流早就看透了她,这招根本没用。 “东家,我都已经是大管事了,别给咱来这套!不好使!”裴·人间清醒·流的小表情都藏不住了——光说这有啥用,不整点实际的,“我那能离开吗?我离开了,不得东家你顶上啊?” 谢·想刀一个人·文·眼神是藏不住的·惠:给你能耐的,拆我台? “我们姐妹这面也见着了,彼此日子好就行。”似乎见她神色不妙,裴流立马转了话锋,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不还得赚银子娶夫郎呢吗?还是东家银子给的够多呀!我就想留在京城干活儿,摆我大管事的谱儿!” “......”谢文惠难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听明白了!正月里的月例给你十倍,够了吧?” 裴流也是笑得前仰后合,“谢东家,东家真好!” 说完正事,谢文惠这才端起茶杯,“京城眼看就要乱起来了,近二年我不会叫宁儿再进京了!” “少东家不是要科考?”裴流细细一想,确实,帝皇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而皇女们之间又是势均力敌,恐怕还有一场恶斗。 谢文惠神情也很凝重,“原本我也觉得没什么,只是......在京这些时日,这么一通折腾着赴宴下来,你有没有发现京中势力在迅速地割裂?一旦哪一方羽翼丰满,或许就不会再等下去!” 裴流瞳孔一缩,然后承诺道,“东家放心,小人一定守好谢家!” “不,具体的安排到时候你听我便是。”谢文惠伸手以示心领了,但谢家是准备趟这浑水的。待她回去问过母亲后,再具体定论。不过据她猜测,船行幕后人也是出自皇室。不出意外的话,她可以和此人搭上线,借此参与进争斗中去。 “你是我谢家的大管事,北部的铺子加起来,也没你值钱!出什么事,先顾好你自己!” 裴流笑着应了,“欸!” 北部的铺子加起来足足近百间,占得了整个谢氏明面上四分之一的财富了,她哪里有那么值钱呢。嘿嘿嘿...... 谢文惠拍拍她的肩膀。 她这话没有哄人! 她手底下的三个大管事。 白清月一力挑起谢家原先几条生意线,包括成衣、布料、书肆等,进贡皇室的这部分也是她在做;朱韫在俍台镇着那边的商户,除了黑商,还有外来的商人等,谢家暗地里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是她在管。 这两个人跟了她多年,自不必说。 而裴流,则是替谢家在京城站住了脚。她管着谢家和官府合资的生意,谢家的一些新试水的生意等。 她是谢家的一支新力量,谢家未来的主力,潜力无限! 最重要的是,她年轻。 她,是谢文惠为女儿将来留下的保护伞...... 第三百零八章 怀疑人生 暹州。 谢和雍大约是第六次进玄骊隗,可这是她第二次路过暹州。 “母亲,为什么我们非要走这里?”谢和雍想起上次那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神,就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虽然听何正峰说,暹州地方官员已经被革职查办,可那些百姓还在啊...... 要想改变群众的思想,那是很难的,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经历几代人的洗刷和沉淀,更替了新的血液以后,才能渐渐淡去。 谢文惠看她这警惕的小模样,有些失笑,然后毫不在意地看着州门的方向,“走吧!” 谢和雍看着她娘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有你好看的!别被人抢的连衣裳都不剩! 不过,她所想的场面却并没有出现。 “?” 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 大家都是脚步匆匆的,似乎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游手好闲,以抢掠度日,似乎所有人都有事做了一样。 “这里,发生了什么?”谢和雍和风尚几人有些吃惊。 突然,有个小孩在人群中摔倒了。 谢和雍眼见着过路行人一个个都走的飞快,她紧张地往那边跑过去,唯恐稍有不慎,便会发生踩踏事件。 不过,有个人比她还要快地将那个小孩扶了起来。小孩说了句“谢谢姨姨”,就开开心心跑开了。 谢和雍感觉世界都玄幻了。难不成是她在睡梦中某个时刻,又到了平行世界?还是说,曾经的暹州回忆,是她臆想出来的? “走吧。”谢文惠大摇大摆地下了马,走到谢和雍身边,拍拍她的肩,将她从怀疑人生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谢和雍机械般地转头看向她,随后问,“母亲,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啊。”谢文惠微笑着回答。她走在前头,路过水果摊,从小摊上拿了个苹果,掏出手帕擦干净啃着吃,还说道,“你瞧,都不用付银子!” 谢和雍傻眼了,“母亲,怎么可以不付银子?” “不用付银子,您拿着吃吧。”那小贩也是很热情,还给谢和雍也拿了两个,叫她收下。 谢和雍推拒了半天,最后无奈只好收着。 难道是他们良心发现了?被诅咒了?诅咒他们先前吞下多少,现在都得还回去? 谢和雍一路跟着谢文惠走,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直到她们走到了暹州的知州衙署。 “母亲,我们这回又不是奉旨,不必住驿馆,您找这暹州知州做什么?人家还要当差呢!”谢和雍拦了拦谢文惠。 “当然是疏通打点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在这地儿安然无恙呢?” 谢和雍狠狠拧了拧眉。心里不由得有些崩溃了,何正峰是咋回事嘛?怎么管理夨台这么久,她手下的人还这么黑呢? “母亲,我带了那么多人,咱们不怕的!用不着向这等子黑心肝的低头!” “哟!好个清风朗月的女公子!如何人都到了人家门前,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大放厥词?” 这道声音高亢洪亮,中气十足,谢和雍吓了一跳,遂回头去瞧说话之人。 本以为会是个高挑、健硕的女子,却不想里头走出来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个头才到谢和雍胸口,五官瞧着很是稚嫩,眉眼间有一种天真无邪之感,说话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十分灵动。 “怎得?看呆了?”小姑娘眨眨眼,说的话却像个老流氓,“听话音,女公子对本官很是有意见呢?” 谢和雍嘴角抽了抽,冷脸道,“你就是暹州的狗官?” “狗官?......好家伙,这称呼,咱可担当不起!”,小姑娘微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她双手交握,放在自己脸侧,歪着脑袋,像是在撒娇一般凑在谢和雍面前,“如何?怕了吗?” 谢和雍伸出一只无情的手,五指张开,罩住她的脸,把她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怕......你个头。” “你打算如何呢?敲路鼓告我?还是,请御史上奏折参我一本?”小姑娘推开她的手,用雄厚的嗓音似乎在自言自语道,“你母亲可是向本官行贿不少呢。说起来,皇商也算是官员吧?这样的话,会不会牵连到你祖母的仕途呢?” 听她话语中透着威胁,谢和雍目露凶光,凝视着她。 僵持了一会儿。 “噗嗤。”谢文惠还是没忍住,乐了,“好了,孩子还小呢,别逗了!” 那小姑娘也是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么有意思又有风骨的孩子,竟然是你谢文惠老狐狸的崽!真不敢相信,你怎么能教养出这样良善的姑娘!” 说着,她跳起来扑到谢文惠怀里,双腿环着谢文惠的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脸,“哎呀,哎呀呀,惠惠~真是好久不见呐!” “......”谢和雍疑惑地转头去看这个画面,随后,表情凝滞,石化当场。 谢文惠笑着跟她招招手,“来,见过你红姨。” “?”谢和雍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面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甜妹,又用“你是认真的吗”的神色盯着她娘。 谢文惠这下笑得更厉害了,“红树,看你,这些年就跟倒着长似的,我家宁儿都不敢叫你!” “乖侄女,我姓红名树,和你娘年纪一般大,我俩二十几年交情了。你喊我一声姨,不冤!”说着,小姑娘......啊不,红树,跑到了谢和雍面前,从她的身上取下一块紫玉玉佩,递给谢和雍,很认真地说,“喏,姨给你的见面礼。” “嘿!你还真准备见面礼了?难得啊!铁公鸡拔毛了?” “哼哼!人家也是有底线的好不好~”红树用着萝莉撒娇的外形和表情,操着雄厚的嗓音说着这句话,就好像音画不同步似的。 ...... 于是,谢和雍被塞了一块玉佩,又被一左一右两人强行拉着进了这暹州的衙署后院,最后就是满心崩溃地喊一个甜妹——“红姨”。 天呐!救命!谁能告诉她,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第三百零九章 刮目相看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文惠语气颇有几分得意道,“红中的祖母是你祖母的恩师,那位前辈后来调任京城了,她便跟着进京了。老人家一辈子努力,直至官任三品。” “不过我娘不是读书的料子,好在我争气,中了进士。”红中折扇一甩,得意地摇晃着。 谢和雍尬笑两声。 “我当初进京那次,恰逢她刚刚调任这边。当时,她正被那群刁民捆起来了。我一瞧啊,是熟人,就叫人将她救下来了。不过后来才知道,那是她一开始设计好的计谋!”谢文惠摇头失笑。 她也是没想到,当初那个爱哭鬼,如今成了个鬼见愁。 “还说呢!我治理这暹州容易吗我?”红中瞋了她一眼,又转而说道,“若不是你赔上这么些银两,我定不饶你!” 谢和雍汗颜。原来是这么个贿赂啊!这分明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么。不过,她又忽地想起来,“母亲,那,为什么吃果子不用付银子?” “噗——惠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红中及时嘲笑道。 谢文惠无奈地解释道,“因为,那些摊子,都是咱家的呀!” “???”谢和雍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这样的......” 谢和雍听谢文惠避重就轻地给她讲了一下,她和红中两个人是如何以暴制暴,料理了一众刁民,又是如何靠着大笔银子和产业入注,以及干预政策盘活了整个暹州的。 她看了看对面两个人——一个被老母亲追着揍的商人,一个性子长相都不着调的官员。 哇哦...... 谢和雍: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当然,这一切腹诽,在她陪着二人巡视的时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查账!!”红中扛着一柄谢和雍怀疑是从某个土匪寨子里收缴来的大刀,扯着浑厚的嗓音,往人家店门口一站,朝里边大吼一声,感觉这铺子都要被震得抖三抖。 里面出来个小老太婆,拿着一本账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递给谢文惠以及她身后的两个账房。 谢文惠拿着册子翻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的。十几页看过后,她回头看那两个账房。 二人冲她摇摇头,表示账目记得不对。 红中盯着小老太婆露出阴森森的一个笑容,双眼甚至闪着血红的光,好像要吃人一般。举起那柄大刀,往前一挥,直指着小老太的鼻尖,道,“带走!” 此时,她身后跟着的那一队衙役,跳出两个壮硕的,上前拖着小老太的胳膊,架着刚才被大刀吓得魂飞魄散的人,就这么带走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谢和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天!好凶残!! “红、红姨,她这是要被带哪去?”谢和雍还是有些叫不出这个名字,不过,这会儿感觉顺口了许多。 红中朝她眨眨眼,“宁儿不用担心,不会要了她的命的~” “。”谢和雍闻言顿住了。 “咳咳,只是换个辛苦点的工作罢了。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敢使这些不干净的手段,也是不适合再做账房了。”谢文惠见她一副被吓着的模样,赶紧上前给孩子解释。她扫了眼红中,示意她,在孩子跟前说话注意点分寸。 红中点点头,但还是瓮声瓮气地说,“不过,下一次要还是做不好,那就不保证了!” 谢文惠叹了口气,蹙眉看向女儿。她怕孩子会接受不了。 不过,她的担心也是多余。 暹州这些民众个个都是作恶多端,甚至行径极其恶劣的。说什么法不责众,也未免太过轻拿轻放! 如今,谢文惠和红中花了这样大的代价,给他们这个机会,已经算是劳动改造了。 犯了错的人,接受劳动改造还这般不珍惜,不知悔改,态度不端正......那即便是谢和雍,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再往后面去瞧,二人一路查账,一边帮着处理他们生活中的问题,甚至看得出,她们还立了暹州此地特有的一些制度法规,这让谢和雍对二人此时是肃然起敬,刮目相看。尤其是她娘那么爱钱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暹州的百姓,这样大出血。 不过,感动不过三秒—— “你一定认真监督他们干活,赶紧把我的银子赚回来!我投入了那么多银子呢,想想我都感觉头晕气短!” “放心!不好好干活儿,我就把他们剁吧剁吧,包饺子给你吃!” “谁要吃那玩意儿啊?!我要银子!!!” “好好好。你放心!谁也逃不出我的魔爪!” 暹州民众:好的,听到了!这就干活儿!不用再唱这出戏吓唬我们了!! 谢和雍:......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三百零一十章 散财童子 离开暹州一路上,谢和雍发现她娘这一年多还真是没少做事,比如修路、粥棚、捐银、赠衣...... “这些当真是您做的啊?怎么这么伟大呢?”谢和雍诧异不已。不知从何时起,她都没注意到,她娘已经有这种觉悟了?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是我们谢家的家训,为母时刻不能忘!” “......”谢和雍替她汗颜,“母亲,咱家哪有什么家训呐!我长这么大都是头回听你说起。” “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好骗了。”谢文惠嘀咕了一句,随后撇撇嘴,“还不是你祖父,非说什么要替你积德行善,这样才能攒下福气,保佑你平安顺遂......你祖母和你父亲一听,恨不能奉若圣旨!逼着我四处做那‘散财童子’啊!” “母亲,达则兼济天下,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谢和雍这才笑道。 谢文惠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反正事情做都做了,这福报,也是要落在孩子头上,她要怎么想都可以。只要她好就行了! 当然,谢文惠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比如,先前那个招人恨的范家,如今,范氏商行的铺子已经被摘了牌子,贴上了封条,关门大吉了。 进戢州的时候,谢和雍就发现混迹在城内向她讨要银钱的乞丐中,有几个面容似乎与范家人有些相像。当时,她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母亲,范家这事也是您做的?”谢和雍狐疑地看着谢文惠。 谢文惠回以自豪一笑。虽然谢之萱与她关系并不亲厚,但终归是他们谢家的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拿了谢家的好处,还苛待谢家的人?那就甭怪她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 “......”谢和雍看了看她娘,弱弱地问了一句,“是采取合法手段吗?” 谢文惠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想你的母亲呢?我虽说是我做的,可我也不是直接动的手。难不成被狗咬了,我还要咬回去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合法但有病罢了。 “你娘我啊,靠的是智慧。”谢文惠挑挑眉,“咱家的事情,在勐南隗地带,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了,加之你祖母前不久刚升任勐南隗的隗守,这些人都上赶着烧热灶呢。” 谢和雍惊讶,“啊?您借着祖母的名义,狐假虎威了?” “嘿!?”谢文惠一蹙眉,一瞪眼。小猴崽子,这几天是愈发地皮了! “哎哟,母亲,孩儿跟您闹着玩呢。您就快说了吧!” “我就隐晦地透露了一下,说咱家和范家有仇,但是,我又明说了,绝对不要以权谋私!不仅如此,我还表示,谢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们也罢了!”谢文惠眯了眯她那双桃花眼,这会儿心情愉悦。 谢和雍咂咂嘴,细细品着这内里的韵味——真是好一口反向毒奶啊! “喏,果不其然。这戢州地方听到风声的人,动作啊,可是快的很呢!”谢文惠轻笑着说,“先是地方商户排挤,随后又是百姓间流言四起,再到戢州知州彻查了范家。” “这范家哪里是什么清白门户?一查才知,这一家子犯下的恶事简直磬竹难书!前后也不过十数天,范家就像是被扼住脖颈的鹅,再无转圜之力了。” 谢和雍听的目瞪口呆:哇哦...... 这世上,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多着呢。 谢文惠露出个温和的笑,一如往常,亲昵地拍了拍谢和雍的肩,“好了!小孩子操心这些做什么?恶人自有天收。你呀,就做你想做的事情,一辈子快乐幸福就行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楼堂馆所 腊月九日,谢文惠母女从赤炎隗出发,抵达渥台湫州已然是月末了。 一别两月,谢家的地址又变了。 谢和雍望着面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不由拧了拧眉头,“咱家人口不多,何必要住这样奢靡的地方?” “你还小,不明白。衙署不建造得气派些,会失去在百姓心中的威严的!”谢文惠煞有其事地说着。其实,她心里却是明白,这内里怕是涉及了前面那些官员的利益在里头。大兴土木之事,便可从中捞油水...... 谢和雍闻言蹙眉,对此解释嗤之以鼻。这样的事情,她在平行世界有所闻,但却是被批评的一种恶劣行为。什么楼堂馆所的“豪衙风”,是三令五申,绝对不提倡的! “浑说什么?!”谢澜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传来,“常言道,官不修衙,客不修店。这宅子,咱家搬来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修葺建置又要兴师动众,岂可妄为?” “祖母!”谢和雍眼睛一亮。 谢澜笑得慈眉善目,“哎哟!我的乖乖,可算是回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先用膳,还是先歇一会儿?” “母亲。”谢文惠行了个礼,挺直脊背。她也没想到啊,回家第一件事,先是挨了一顿训斥。 谢澜瞪了她一眼,“叫你仔细照顾宁儿,怎么孩子瞧着还是清减了?” “母亲!冤枉啊!”谢文惠正待演上一出“哭戏”,却见一个黑影朝着她们扑过来,她脸色一变,上前护住离她近些的老母亲,随后目眦欲裂,“小心!宁儿!!”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影窜上来时,还不等众人反应,云隐和云遮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谢和雍身前。 云隐挡在谢和雍身前,作警惕防御状;而云遮则是抬脚将那黑影踢了出去,并追了几招,将那人踢远了些,等对方全然没有还手之力时,她便将人一把拎起,粗暴地甩到众人面前,然后站回云隐身侧。 那黑影被拎着,像垃圾似的丢在众人面前,滚了一身尘土。 她蜷缩着,一动不动。 风尚和裴岫二人上前,合力将她拉起。 风尚将人反手扣押在众人面前,裴岫过去捏起她的下巴,将那张有些陌生的脸示于人前...... “我儿可算是到了,我直怕你们都赶不上吃除夕团圆饭了!”张华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疑惑地问,“怎得都不进门呢?今儿的风可是刺骨得冷,回头再吹着我宁儿!” “呀!这是什么人?!”他一惊,顿了步子,随后疾步去看谢和雍情况。 见她安然无恙,张华音这才回瞪地上那人,声音带着寒意,“可是......刺客?好个大胆狂徒,竟敢在衙署门前行刺!” 谢澜拧着眉观察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去看谢文惠问,“瞧着怎么像是......范家人?” “咦?”谢文惠这也凑过去瞧了瞧,摇摇头,“不是吧?这人,我不曾在范家见过啊!” 这会儿,被押在地上的人总算说话了,“我......我是范家人......渴、水......给我准备些吃的......” 她这么一展露身份,谢和雍与谢文惠脸色霎时间像个染缸,五彩斑斓的。 谢澜沉默了一下,看了谢文惠与谢和雍母女一个来回,“周谨,将人带下去沐浴更衣。” “母亲。”谢文惠深深看了谢澜一眼,没有说出口,可她眼中明显是不赞同。 谢澜朝她微微摇头。 想着母亲总会给她个解释,谢文惠也只好按捺住疑惑的心。 张华音这会儿注意力尽在女儿身上,待进门时,他才嫌恶地睨了那脏兮兮如乞丐般的女子一眼。说实话,若非婆母发话,他实在不愿这样的人踏进谢家的门!晦气! 谢和雍是不理解——范家人为什么会来谢家门上乞讨?这不是自寻死路?明知道谢家和他们有血仇,还往刀口上撞? 只是,当人换洗一新,吃饱喝足,表明她的来意后,一家人恨不得把那身衣裳扒下来烧掉,再将她咽下去的食物打得她吐出来! 谢家人:是真的晦气!!! 第三百一十二章 哀绝恸哭 “你要不要脸?那孩子如今分明是姓谢的,你算哪门子的娘?当初若不是你心狠抛弃他们,萱舅舅也不至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谢和雍上去拎起她的衣领,一拳将她揍得偏过脸去。 那人正是范家行六的庶女,范礼,也就是当初骗了谢之萱的那位......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范礼神色带着悔意,一个劲地摇头,痛哭、呢喃着。 谢和雍见她如此神色,知道她是真心悔过了,但想想萱舅舅,想想罗老爷,再想想那孩子,谢和雍实在是没有办法原谅此人。 与她不同,谢家剩下的几人明显要冷漠的多,谢澜、谢文惠、陈老太君、张氏,此刻都是端坐着各自喝各自的茶,从容不迫地等她自己露出贪婪的丑恶嘴脸。 张华音此时的想法很简单:谢之萱做出这等丑事,本就是给谢家脸上抹黑,如今他也总算是把这事压下去了,将损失降到了最小。到这会儿,凭她范礼有什么事,想都不要想! 陈老太君却是一改往日的和善,面容严肃地看着屋内这个并不年轻的女子。 谢澜与谢文惠各有所思,沉默不语。 “我,我想带孩子走......”范礼有些忐忑和局促,她自己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可当她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女儿的时候,她是真的欣喜坏了。她的那些儿女们,在范家倒了以后,一个个抛弃了她去。她现在,是个孤家寡人了。 屋内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张华音是第一个开口的,“呵,您可真是好打算!” 若是将那孩子再交给范家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知又要给谢家惹出多少麻烦! “不知范六小姐如今,打算如何养这孩子呢?”谢文惠也是毫不客气,她此时的笑容明明还是那样灿烂,但却多了几分讥诮的感觉在里头。 说着,她还上下打量了范礼一番,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又顿住了。不过,这嘲讽也很足够了。 范礼微微挪了挪脚步,双手攥了攥自己的衣衫,但却没说什么。 “范小姐勿怪,文惠没有恶意。只是,孩子毕竟是有谢家一半的血脉,自小又养在谢家,终究我们还是担心孩子。”谢澜表现得十分谦和诚挚,不过从她冷淡平静的神色便可知,她此时非常不悦。 谢文惠又是微微一笑。 到底是母亲,说话还是这般毒辣——句句没有指责范家,却又明摆着在打他们的脸!是了,仔细算来,孩子可是他们范家的骨血,可范家却是如何做的?这又让人如何能不担心?而且,孩子现在谢家衣食无忧,而相反,范家一个个流离失所的,天知道他们要了孩子去做什么? 范礼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看了谢澜一眼,明显忌惮她的身份,不敢为自己分辨。 “老夫人。”陈老太君难得插话道,“此事,不若唤了罗氏来对峙吧?” “也好。”谢澜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便答应了。不过......罗氏想必是这世间最恨范六的人了吧? 张华音会意,看了眼身后的冯叔叔。冯叔叔行礼退出去,通禀罗老爷去了。 这会儿,谢和雍是又烦又闷。回来一趟还未见姜容,这又遇上这样一桩糟心事儿,一时半会还解决不掉! 一刻钟后,罗老爷忐忑小心地跟着冯叔叔来到堂屋。路上他已经听冯叔叔说明的原委,待瞧见屋内那生人时,他便心知,这就是范礼了。 罗老爷几步上前去,用尽了力气,猛烈地捶打着范礼。 范礼抱头鼠窜。 等她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以后,谢澜才轻咳一声,府里的粗使才上前将罗老爷拉开。 在场的无一人出言安抚,所以范礼也只能白挨。 罗老爷双手叉腰,甚至不顾形象地口吐芬芳,“想把孩子要走哦?我呸!咱们好容易从死人堆里把孩子扯回来,悉心养这么大,可没见你这个娘在哪里!利卖见效!收皮!死扑街!” “我萱儿,我萱儿他都不在了!你这个死负心的凭什么还活着啊?!要孩子?哈哈哈哈,你还要孩子?我要你的命啊!!!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罗老爷说着,又要扑上去抓挠掐范礼,只是那些粗使这会儿还拦着他。他嚎了这几嗓子后,跌坐在地,大声恸哭...... 张华音别开了眼,神情冷漠中带着傲慢。 范礼见此情形,有些无措和呆滞。她局促地站在原地,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最后只能“扑通”一声,朝着罗老爷跪了下来。 陈老太君念了句阿弥陀佛,垂下眸子,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谢文惠面露嫌弃,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去,却和谢澜对上了视线。在母亲严肃又带着责备的眼神中,她立马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装作无事发生。 一旁的谢和雍心中对范礼满是怨气,罗老爷哭得伤心,那模样,任谁瞧了都不好受。而谢和雍比他们还多了一份自责,尤其是,她竟然还没查到谢之萱的下落! 直到现在,谢和雍还不知道,繁楼与她父亲之间的关系。不论是姜容,还是楚枭,所有人都告诉谢和雍不要再纠缠去调查繁楼,他们也一致默契地选择了保护谢和雍,而不曾让她知晓内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可这世上哪里有永不见天日的秘密呢? 到此,谢澜也懒得再费工夫了,一家人还要过节呢。此事本就是他们谢家占理,何苦节外生枝? “范小姐,你若执意要带走这个孩子,会付出什么代价呢?范小姐也是读书人,想必该知道‘生女不举’论何罪。若是与我谢家撕破脸,抛开这些都不管不顾了,那谢家最多叫人耻笑一番,可你能得到什么?通奸罪?忤逆不孝罪?哦对了,本官现已官临隗守,若要告,还请范小姐到南署令府衙去。” 范礼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双眼都失去了光泽,她一边摇头哆嗦着,一边流着眼泪往门外走。 “天寒地冻,范小姐便现在谢家歇脚一阵,待过了节再离去吧。”谢澜又道,她以冷冷的眼神止住了罗老爷要闹的行为,见范礼还有些犹豫,她又道,“孩子还不曾见过娘,好歹见一面吧。” 果不其然,听见这句话,范礼神色有所松动,她止住脚步,内心却再也绷不住了,呜咽一声哭好起来。 一旁的罗老爷恨得直咬牙,她范礼有何颜面哭?其他人也都纷纷表露出嫌弃与疑惑。 谢和雍也是不解地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唉,祖母定时年纪大了,心软的很。也罢,也罢,让这范礼远远瞧上谢荣儿一眼好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别有深意 “母亲!您为何要让那个姓范的狗东西进咱家门?简直污了我们谢家的门楣!您还让她住下,去见我那外甥女?这可......”谢文惠不解地问。 谢澜停下了批示公文,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明儿是个好日子,叫人领她去看孩子。我不管她和范家那些人有什么算计,你去处理干净。” 谢文惠一怔,这才高兴了,扬起了嘴角,“我明白了。我保证,明日之后,世间再无此人。” 谢澜又看了看她,“出门两月,浮躁不少。京中可是有事?” “孩儿料理完事情后,便去陪父亲抄经。”谢文惠作揖,主动领罚。 “京中时局确实不大太平。这事儿,您待听宁儿说。孩儿这边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谢澜越听,手上的笔捏得越松,直到掉落在地上,弄污了一块好好的地毯。她沉默了许久,神色凝重,半晌都不曾挪动。 谢文惠也不敢出声,静静等着。母亲在想事情,她绝不能打扰的。 “唔”,谢澜回神,“我知晓了。先一道用膳去,时辰也该到了。” “是,母亲。”谢文惠乖乖跟在后头。 ...... 姜容才刚刚从延州赶回来。 谢家搬家后,为了能够向高孑茕,也就是楚赢,求学,他在延州买了处一进的小院。每隔几日,他才会回一次谢家。 当然,这也是楚赢与张华音谈过的,否则姜容哪里那么容易出门呢。他和张华音之间现在大约是,有点翁婿之情,但不多,还是掺杂了很多利益的那种。 这些年,他除了那当铺和田地,又让任子秋替他陆陆续续买了些薄产。他每月还有谢家的月例银子,府里今年喜事多,赏也给的丰厚,足够日常花用了。 “夫人!”姜容见屋内的人影,目露惊喜,扑过去抱住了她。 良久的安静,二人温情相拥。 直到,谢和雍稍微推了推他,这才分开,面对面坐下来。虽然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她还是迫不及待要先分享这件大新闻—— “姜容,你听我说!那个,高孑茕居然是男子啊!他,是当朝的九皇子!”谢和雍夸张又带着几分震惊地跟姜容说着。 姜容露出个惊讶的表情,笑容僵在了脸上。 久别重逢,她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个? 只是......先生回京,竟是见过了他家夫人吗?倒是没有听他说过。不过,想想先生与他家夫人每每见面总不很愉快,他不愿提及也很正常。 其实,自打繁楼一事后,先生或多或少给他透露了些许有关身份的事情。陛下能让自己的儿子入朝为官,这确实出乎意料。自己有幸跟着先生从学,可是莫大的福气。 “你的先生,估计就是他女扮男、啊呸,男扮女......扮男?就是......他,恢复了男装!”谢和雍一副告状的语气,表示着他们受欺骗的这种愤懑。 “怎么会这样......”姜容露出几分担忧,垂下眸子,然后作强颜欢笑状,“那我还去上学吗?会不会很麻烦?其实,能读这么一阵子书,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 谢和雍挠挠头,见他似乎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她急忙跳起来,“能啊!怎么不能?他楚赢可是新科榜眼!他们皇室子孙,打小读书,授课先生那可都是举国闻名的大儒!他既然收了你的拜师礼,你就跟着他学!” 逮着这只羊,给他薅秃了! “真的?你不拦我?”姜容满意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和雍点头,“咱们又不吃亏,这是好事儿!” “只是,延州来往湫州实在是遥远,恐怕我得住在延州,七日才能回来一次。”姜容还是给她解释着。他不想她不开心。 谢和雍摆摆手,“没事儿。我很快也得上书塾了,这样正好。” “嗯?”姜容声音上挑。 谢和雍也似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立马改口道,“我是说,这样安排,我们的时间就正好合的上。” “如此甚妥。” 姜容露出个别有深意的微笑,眼神溺得出水。 正经事儿也算说完了,也该轮到不正经的部分了。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嘛。 第三百一十四章 除夕家宴 于此时,谢家一年为期的素食生活已经结束了。 为了家里人健康着想,后厨也是用了心思,一点一点慢慢给大家恢复了荤食,避免众人的身体受不了这突然的变化。到年节这时,已恢复日常饮食近三月了。 除夕家宴,菜肴丰盛。 这还是姜容入府来,谢家第一次除夕夜团圆饭呢。 谢家全家,甭管是嫡庶公子,还是郎侍小爷,都集聚在这里。 往年,谢和雍瞧着这一幕,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她拥有了平行时空的记忆之后,瞧着这一大家子的群像,却是十分震撼,那可是足足四十几号人呢! 谢澜端着酒杯,向众人引经据典一番总结和展望。 姜容看着一个个叫不上名字,竟也不知道他们是小舅子的谢家公子们,伸手捏了捏谢和雍的手心。 谢和雍当即正襟危坐,回想起刚才......她耳根一热,用眼神示意他老实点。 “和、雍~”姜容接收到这个小眼神,故意凑到她跟前,用意味深长的语调小声唤她名字。 谢和雍觉得靠近姜容的这半边身子麻了,她立马瞪眼,“不要乱来!严肃点。” “呵......”姜容闷闷地低笑一声,想起了刚才在房内,夫人眼含春水说他“真过分”。 谢和雍听着他这声笑,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家夫郎隐隐约约有哪里不一样了。她拧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对!他好像变声了! (过了年即将二十一岁,早就过了变声期的姜容:......) “我是想说,你的拜访舅爷们的计划,已经拖了半年了。”姜容回归正题。 谢和雍一个恍惚,看了人群中的齐惢真父子一眼,“你说的是。明日我便去拜访葵舅舅,他嫁的那户人家去年搬到了湫州边上,日子过的应该还不错。” 她说完抿了抿唇,感觉这话有些熟悉,似乎她每回去拜访舅舅们之前都曾说过。 姜容也觉得不太乐观,不过他还是说道,“饶是再怎么有所准备,他们也不会料到我们大年初一就会登门拜访的。” 坐在前面的张华音见姜容拉着女儿嘀嘀咕咕的模样,心里别提多不得劲了。 这个姜氏简直就是落在他脚背上的癞蛤蟆——它不咬人,但膈应人! 只是心思一转,张华音又想起原先自己最满意的女婿、他的“好”外甥,张宛渊。 想起他,张华音心里又是一堵。 这个更可气!作出这不守男德的做派来!不曾告一声长辈,就偷偷跟着外女从庄子上跑到了京城,这不就是私奔?偏偏还嫁给了宁儿的义姐,宜安王世女楚枭!这不是成了心的叫宁儿难堪吗? 想来想去,张华音盯着满桌散发着诱人光泽的佳肴,感觉它们瞬间黯然失色,变得不香了。 偏巧,旁边坐着的谢文惠听见夫郎突然叹气,很是有眼色地为他布菜,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出冒,哄他吃菜。 众目睽睽,大过节的,张华音偏又不能拂了夫人一番好意,总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能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塞。他此时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是有苦说不出哇! 下头的那些郎侍们各自看顾着孩子,吃着各自的饭食。当然,此间不乏有人因着许久未见夫人,眼巴巴盼着,不过,谢家大多数的郎侍还是很拎得清的。夫人才刚回府,自然是先紧着陪夫郎的,过些日子,或许才轮得到他们。 其中,有几位郎侍最是心切。他们想争夫人疼宠倒也不是为了表面风光,实在是儿子到了年岁说亲,想着平日里做小伏低也就罢了,这关键时刻必得博几分体面,才能给孩子谋个好出路、好前程啊。 至于辈分再往上一层的郎侍们,他们显然也就是过来凑个热闹。到了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可图的了。张氏拿捏后宅手腕是硬,但该做到位的他是一样不落。他们这些人在谢家后宅,起码是衣食无忧、手头宽裕,除了惦记孩子们,那颐养天年的日子滋润着呢。 陈老太君依旧是坐在谢澜身边,温柔和蔼地看着一家子人,时不时吩咐人照顾谢澜的饮食一二。 ...... 酒足饭饱,谢家人也迎来了新的一年,大家相互祝贺问候着。 只是现下的规矩,湫州是不能放烟花的。不过,张华音身为谢家的当家主君,自然不会让这一刻成为大家新年第一个小失落,他一早备好了红封和精美小红灯笼,为的就是这一刻。 果然,箱笼、竹筐被抬上来的时候,场面一下子热闹了。大小人儿眼中尽是欣喜与惊艳,四处都有兴奋的气息,一个个都好奇地往那边瞧。 谢澜这会儿也是笑呵呵的,赞许地瞧了张华音一眼。至少,后宅这些事情,张氏是极少出岔子的。 张华音也是谦虚地颔首示意,表示这是他该做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 湫州曾家 新年第一天,谢和雍给长辈们拜过年之后,便一头钻进库房里,挑选上门拜访的礼物。 “我倒是听夏初说起过,葵舅爷没有孩子?”姜容跟在她身侧,也帮着选一两件。 “啊?什么?”谢和雍眼睁睁看着他挑了一个瓶子放进箱笼,一时间有点跑神儿。 主要是那瓶子造型很奇葩,甚至有一丝诡异,颜色又分外艳丽,一锅乱炖。大约是,拿去当夜壶都会影响正常排泄的程度......所以,谢和雍在思考,这东西,置于新年拜访的节礼中,会不会被人误会啊? 而今,姜容早已非初入府时那般,在谢家和楚赢的熏陶培养下,他渐渐也能瞧出东西好赖了。只不过他现在对于谢家舅爷们的妻家不抱什么期待,所以选这种库房吃灰的东西意思意思也罢了,干什么要便宜了那些人呢? 谢和雍最后还是劝服了自己,没有把那瓶子从礼单剔除。那瓶子外头镶嵌了好些珍贵宝石,虽然还是难看的很明显,但送这东西比较实在啊! “葵舅舅身子一直不大好,胎里带的弱症,只能细细养着。不过,曾家舅母说她非家中独女,也不在乎子嗣这一点,如此,婚事才成。”谢和雍慢悠悠地讲述着谢之葵的事情,不过,姜容的思绪却飘远了。 马车很快就将他们送达目的地,曾家。 刚一下马车,曾家门就开了,有一个灵动活泼的少女跑了出来,边跑还边朝门内喊,“翀娘,快啊快啊!人家可是期待了好久呢!” “好了好了,你慢些吧!一会儿摔倒了又要哭......”有一女子无奈又宠溺的声音紧随其后。 谢和雍与姜容二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夫人,怎么了?”姜容疑惑地看着表情剧变的谢和雍,不知她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 谢和雍没作声,将他拉到一旁躲了躲,然后只一个劲盯着那门。 这个声音......翀娘......曾翀? 姜容也微微探出头,随后他眼睛瞪大,一只手握拳抵住唇,尽量压制住自己的声音,“这,这是......” 只见门内走出来个中年女子。原先这位少女转过身朝她扑过去,她张开手接住少女,随后轻轻给她唇上印了一个吻。二人相视而笑,眉目传情,分明是一双恋人! 谢和雍这会儿脸色铁青。 那个女人,不正是她的“好舅母”,曾翀? 谢和雍正欲上去质问她,但又顿住,她想她应该先去见见葵舅舅。 待二人离开后,谢和雍与姜容这才上去叩门。 曾家的管事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只见她双手插进毛绒绒的暖手里头,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脑袋扬的高高的,“什么人啊,大过年登门拜访,你家没点规矩?” 谢和雍懒得和她废话,这会面色不善地盯着曾家门内。 姜容身后的夏初站出来,厉声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快睁大眼瞧瞧!咱们是谢府的,特来拜访你家夫郎,顺道邀他回府小住几日!” 那管事先是被训得懵住了,回过神后,她瞪着一双小三角眼,仔仔细细地认了认面前的人,随后眼珠子来回转,“您是谢家哪位小姐?” “......” “谁不知咱们谢家三代单传,还用得着问?你打量着是要拖延时间啊?”夏浅也瞧不下去了,两手叉腰,眉毛一竖。 管事见机不妙,额头汗珠都冒了出来,在这寒冬凛冽的天儿里,只觉得风一吹,额头要结冰了似的。她赶忙给众人赔笑,“咱们夫人刚才出门去了,实在是不便待客,要不然......要不,您们明儿再来?” 谢和雍嘴角一撇,神情不爽。 “这......小的这便叫了夫人回来!”管事心里直犯嘀咕,这位年纪不大,瞧着实在不好糊弄啊。只是,若要这样就叫她见了人,岂非酿成大祸?届时,如何收得了场? 姜容拦了一下,微笑着解释道,“不必了,这位管事。我们也是贸然登门,实在唐突,有你家主君待客便足以。幸得咱们都是姓谢的一家人,自不会有何不好言说的!” “这便是曾家的待客之道啊,旁的不说,天寒地冻的,咱们小姐便站在你家门前吹这冷风了!”夏初瞪着眼向那管事继续发难。 管事这会儿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咽了口唾沫,“自然,自然是请您进屋的。只是,老奴适才没好意思说,昨儿个守岁,主君这会儿怕还睡呢!您看这实在是......” “没起就把他喊起来!本小姐这会儿便要见他!”谢和雍听着,便一把推开了她,闯进了门。她实在也懒得在这里和他们废话了,每次拜访个舅舅,连门也进不得,这都是什么姻亲呐! “欸,欸!这,谢小姐,这不妥啊!怎么能私闯......咱们主君还不曾梳洗,终归是男女有别啊!”管事作势就要去追,却被风尚提溜着衣领拦住了。 姜容朝那管事微微一笑,也是迈进门去,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咱们谢家三代单传,想必管事也是知晓的。莫说舅爷了,便是家里谢夫人,也得事事遂小姐心意,否则,老夫人定是要训斥的。” 夏浅偷笑一下,然后也是一副跋扈模样,故意说道,“葵舅爷出嫁这些年,莫不是忘了咱们谢家的规矩了?小姐要见他,他还不马上起来!” 说罢,二人便跟进了门。 这会儿,谢和雍已经逮着一个小厮问了谢之葵的住处,正要前去呢。 任凭管事的怎么祈祷,事情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哭丧着脸,只得任由谢和雍带来的一行人将礼物搬进曾家,又把他们安顿进后院喝茶,这才有机会出来,差个小侍女着急慌忙去给曾翀传话。 做完这些,她还觉得远远不够,这会儿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寻思着如何能再做些弥补。 “幸好,夫人虽是......倒也不算亏待了主君,一应主君该有的,都是十成十给足了的。只是......主君他是自己想不开啊!”管家也是很苦恼。别的不说,就单主君那副样子,谁见了都得问罪他们曾家呀! 第三百一十六章 毛骨悚然 谢和雍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然后就被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等她平复下来,这才发现,这人竟是谢之葵。只是......他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她记得,葵舅舅比母亲大不了几岁啊!母亲现如今都是一头乌黑亮丽的墨发,葵舅舅已经须发皆白了么。 谢之葵失神地望着她,久久未语。太久不曾与人交谈,这让他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该是如何开口说话。只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在看到家人那一刻,心里早已是溃不成军,在诉说之前,积攒了多年的眼泪便再也收不住...... “葵舅舅,我来接你回家。”谢和雍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了,外面刚才的那一幕她不是全都瞧见了么,还有什么好问的!何必再提一回惹人伤心。 他们和曾家,和曾翀,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从进门,到离开,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谁也不知道那报信的小厮有没有追到他们主子,不过,谁在乎呢? “我......”谢之葵本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姜容看出了他的难堪,直接了当地给了他一记定心丸,“方才,我们在曾府门前都看到了。” 听他这样说,谢之葵也算是彻底没了心防,“我......我不是不能生!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生。可是这么多年我们......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一开始,她总是以照顾我身体为由,推辞说不急在一时,先让我养好身子再说。后来......曾家的日子渐渐好了,也离开了碁州,她这才向我坦白!” “却原来,她根本就是怕曾家长辈的压力,这才娶了我。” 谢和雍拧拧眉,对曾翀表示嫌弃。成年人最起码应该做到的,就是自己的事情不连累别人!凭什么她们向世俗妥协的方式,是将第三个无辜者拉下水? “最恶心的是......几年前,她说承受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希望要个孩子,能够传宗接代......呵,我不知是不是该庆幸我这些年郁郁寡欢,把身子累得愈发垮掉了,年纪也大了,早不适合生养......如此,她光明正大地抬了两个人入府。”谢之葵表情悲戚中带着讽刺。 “可怜了那两个男子,原以为是做了美梦,实则却成了别人幸福里的牺牲品啊!” 谢和雍僵了僵,“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年岁同我一般大......” “嗤。”谢之葵红着一双眼,嘴角扯起个嘲讽的弧度,眼泪唰唰往下流,“那位啊,可是她先前故去的恋人留下的女儿!她们三人,可真是一顶一的畜牲!她的父亲,被那个女人骗了还不够,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竟也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咳咳咳,呕——” 他说的情绪波动过大,带动着剧烈咳嗽起来,甚至伴随着干呕,像是某种应激症状。 谢和雍叫停了马车,扶他下车歇了歇,又陪他步行了一段路,只无奈他这白发太显眼,又是刚哭过,惹得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最后他们还是回了马车上。 这段回家的路也不是很长,可谢之葵却觉得他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勇气。 “这条路,这条回家的路......我走了大半生,整整二十年,都不曾迈出那第一步啊!”谢之葵跪在了谢府门前,轻吻了一下谢府的门槛,热泪再次滚落。 姜容心情无比沉重,他只觉得,这大约是他有生之年见识到的怪谈之巅峰了。他自然知道,谢之葵为何不敢回家,与其说是没有勇气,不如说是没有希望。因为谢家,除了和雍,根本没有人将他们这些外嫁子放在心上! 何其冷漠,何其势利。 张华音这会儿已经吩咐人收拾了一处小院子出来了。 晨起孩子说了此番目的地后,他便料到,今日家中又要接回一人了。旁的不说,先前宁儿生病那回,谢家和张家如此大阵仗,他们怎么可能没听到风声?既然听到了,还敢不回府上探望,自然是有猫腻! 此事,他倒与婆母和公爹商议过了。 婆母的意思是,既然孩子执意如此,那便顺着她就是。左不过家里多几口吃饭的人,花费不了几个子。最关键的是,这些姻亲都没什么用处了,能尽早摆脱了也是好事!公爹倒是惦记着,此事也算是全了谢家的颜面,往后说出去,他们也是理不亏,不怕人念叨的。 如此一番斟酌,此事百利而无一害。 终归,那也是夫人的兄弟不是?总也得可怜可怜自家人的日子不是? 早些年,谢家也是没办法,需要亲家们帮扶着夫人做生意。而今,谢家是鲤鱼跃龙门了,难不成还留着他们吸血?这些年,他们里里外外捞谢家的好处还少吗? 这边,虽说张华音与谢澜、陈芳蕊几个人不曾亲自出面,但也是纷纷派了身边亲信前去探望谢之葵,送了好些东西,又叮咛嘱咐一番,面子上工作做的很好。这是先前谢之菱父子也有的待遇,谢家人一碗水端的是平。 值得一提的是,谢之葵的父亲孙老爷在世时同谢之萱的父亲罗老爷交好,故而,罗老爷他老人家带着外孙谢荣之余,还能照看谢之葵一二,和他谈谈心,开导开导他。 对罗老爷而言,谢之萱不在身边了,有谢之葵陪着,也算是一点安慰;而谢之葵处在人生低谷的黑暗时刻,能有位长辈的关怀与开解,也是幸事。更不说,谢之葵见到谢荣这个孩子,也激发出了慈爱之心,心里的伤痛渐渐就治愈了。 即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谢和雍也并不打算与曾家和解,伤痛是否愈合,也不能洗清加害者的罪孽,她必须赎罪! 曾翀此时确实很慌乱。 她刚刚才得到消息,早先谢家结了姻亲的,除去韦家并无大事以外,其中,齐家现在已经被碁州商户瓜分,只能龟缩于一隅,谨小慎微地度日;范家如今四分五裂,子孙个个流落街头! 她的人私底下打听到,范家有个庶女不久前来投奔谢家,却说今晨发现,那人深夜里喝醉酒,倒在路边昏睡,冻死街头了! 这些事,难道还不够毛骨悚然吗? 曾翀惶恐不已。 谢家在外头维持的名声那样好,这手段定然也是深不可测。很难保她一夕睡去,再也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和离赔偿 曾家此事,最终以曾翀求到张华音跟前为结束。 “父亲!您怎么可以这样轻松放过她啊?她害的葵舅舅那样惨,简直没把我们谢家放在眼里!必得叫她付出代价才是!” “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叫她死吗?然后呢?”张华音瞧了她一眼,很是淡定地说,“我做主,让曾翀和你葵舅舅和离了。” 谢和雍有些焦急,还要说什么,却听张华音继续说,“另外,作为现任曾家家主,曾翀掌着曾家八成的生意。虽比不得咱们谢家,但在整个勐南隗是够看的。我替谢之葵要了她手中一半,又以我的名义,收了两成的好处,这些我都不要,全给谢之葵,算作他今后生活的保障了!” “!!!” 张华音推了推眼前一个不小的盒子,“里头是契书,我让周谨去查过了,够数儿。你拿去给谢之葵吧。” “这我们就这么替葵舅舅做主了?”谢和雍拧眉,总觉得不妥当。 张华音诧异地反问,“不然他还想怎么样?” 许是觉得这样和孩子说话太生硬了,张华音又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我私下找人问过了,这些年,曾家也不曾亏待过他,而他却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从未尽到曾家主君的职责。你当人家曾家是白养人的?” “.”谢和雍有点蔫蔫的,她想问,难道这些年凭空流逝的青春和那人带给谢之葵的痛苦,是可以这么清算的么?可她却不知道从何向父亲开口。 “这不公平.” “宁儿,你劝他想开些,往前看吧。这事儿闹大了没有好处的。即便是状告曾翀,又能如何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曾翀并非磨镜,她就是单纯地将谢之葵厌弃不管,又能如何呢?想想谢之菱和谢之萱吧,他们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好歹,谢之葵还衣食无忧呢。” 谢和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张华音这里,走到门外时,忽闻里边传来一声,“哪有什么立场谈公平?男子一生困于后宅,为女子之附属,命运皆由女子所定,便是无尊严可言的了。” 这话,也是姜容几日后从谢和雍口中听闻,他并未说些什么,但却笃信未来自己将与楚赢拯救千千万万的男子。 早前,他曾向楚赢抱怨,“为何谢家如此重利,竟不顾自家儿子死活,将人嫁给这些品行不端的亲家?” 那时候,楚赢说,“所以要使劲爬,将昔日践踏吾辈之人俱踩在足下!” 姜容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对是错,但他确切知道的是,楚赢一直在为了这样的将来而努力。 半月之后,谢文惠进了京,张诚敬夫妇返了乡。 原本张维一家也要跟回淅州,只不过张则瑜却认为他们理应留京,去开辟出一条新路。孩子有这份野心,也愿意为之去搏,做父母的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留在家的这些时日,谢和雍一夕惊觉姜容和张华音似乎变了不少,总觉得二人多了许多秘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且矛盾。 所有这些人命运的线缠绕在一起,互相捆绑,互相牵扯,但总有一根是为其中之关键,轻轻一拉,或许疙瘩就解开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背主之由 “好啊你个吃里爬外的!这又是给谁送信儿呢?惊春!”张华音一拍桌子,袖子也被他甩动着撞在桌案腿上。 李叔叔被扣押着跪在地上,脸上还有个红肿的巴掌印。他微微颤抖着身子,心中一片寒意,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主君的手段。 惊春将自己截获的信递过去,顺带还绑了一个信使。这信使也不是无辜之人,而是张宛渊父亲留下的那批势力培育的新信使,专负责他们内部送信的。 只能说,谁身边还没有个奇人异士了呢。 张华音一目十行瞧了那信件,当即冷下脸色,“你是张宛渊的人?那小贱人竟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背主?我待你不薄吧?” 不待李叔叔解释分辨几句,张华音便不欲再听他多言,吩咐惊春将他押了下去。念头一转,他冷冷盯着冯叔叔。对方立马表起忠心,一连几个毒誓下去,张华音这才收回视线。 至于李叔叔如何发落,张华音自是不肯轻饶了他。身为谢家主君,执掌后宅这么些年,竟是人灯下黑,叫人将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除了要严罚他,还得让惊春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替他留心着。 张宛渊.竟是条毒蛇! “幸好我宁儿瞧不上他!”张华音真是气的心肝都疼。偏惹他生气之人,他还动不得丝毫,人家现在可是宜安王府少主君了。 这些年做谢家主君顺风顺水,他还当真没这般生气过,即便是姜氏的事,也不及此来得叫人恼火痛心。他这满腔慈爱、百般偏疼,竟都是错付了! 到了这时候,张华音难不反思自己的过错,硬生生让人蒙蔽了双眼。他这才反省,早前婆母不许张华音入府,定然事出有因.是他眼界低了。 再说张诚敬与孟树回了勐南隗后,二人也不曾去投奔谢家,李家就更没可能了。不过,他们还是回到了淅州,他们生活多年的地方。 张家虽是被查了个底朝天,在这一带的产业也悉数充公,可张诚敬却是早就留下了一线退路。 “主子,主君。”来接二人的,正是张家那位一向不怎么出面的管家,张劲松。 张诚敬也不顾被风吹乱的发丝,上前扶起有些虚弱的张劲松,“劲松,苦了你了。” 张劲松眼眶微湿,却目光炯炯地盯着张诚敬,“主子,奴才这条命是您给的,奴才甘之如饴!” 一旁的孟树瞧二人打哑谜,也是迷惑的很。他舟车劳顿,这会儿已经很乏了,没有心思去猜,毕竟都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索性家中的事情,老夫人也甚少与他言语,往日他只管打理好后宅的事情谁料竟有这样的大事啊! 张劲松带着二人去了一处位置不算打眼的宅院,那宅院门口瞧着寒酸了些,进去里头却又是另一番天地。这些年,张劲松一直叫人打理着这处,为的便是以防万一。 “明面上的铺子尽被查封了去,现在只剩下一座凌香斋,您早先过到了华音公子名下,不过华音公子孝顺,便没有收,契书也一直在凌香斋压着。”张劲松同张诚敬汇报着情况,“剩下的那些东西,奴才都兑成了银票,跟蛮人作的交易,查不出来!只是.折下来可能也就是七成的价儿。” 张诚敬拍拍她的肩,“你办事一向稳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还有一事,奴才偶然发现,谢澜与肇台知府刘衍似乎在暗地里搜集恭平王的罪证!” 张诚敬蹙眉,忽地就明白了为何谢澜能逃一劫,“刘衍竟然愿意替谢澜卖命,而背弃恭平王,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位亲家,难怪,难怪啊罢了,我们已经出局了,你且观察着,若有机会,卖他们个好吧,终究是我对谢澜不住。” 左右,恭平王害得她张家如此下场,她又何必替对方遮掩。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吗? 那边,谢澜烧掉刘衍的信,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布局。 只是刘衍最近有些急躁了,还须她去信敲打几分。此事也可以理解,刘衍只一个儿子,偏生还被恭平王猪头似的女儿糟蹋没了。她投奔自己那日说过:做母亲的没什么本事,但一定要替孩子讨个公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离奇蹊跷 虽说谢澜几次三番催她入学,但谢和雍这次一气呵成,拜访完了六个舅舅全部的妻家。除去谢之萱、谢之菱、谢之葵、谢之莲,还有二人系同胞兄弟——谢之苹和谢之芦。 想当初这二人的婚事,还是外祖母给保的媒,竟一同给了拓兖隗嵻州知州索图作侍,实在是...... 若说嵻州知州,定然好寻。只是那人年岁已高,竟早已致仕隐居。前日,云遮查到那人报丧,这才顺着寻到俍台谡州去。 姜容实在不愿再见到如此不幸,便未曾跟来。 谢和雍一行骑马而来,承载礼物的马车后随缓行。倒也不必过分着急,主要是谢家在此地有完备的生意,且朱韫正常年待在此处,有任何事情都好照应。 一进这谡州,谢和雍便听到了敲锣打鼓唢呐声,好一番闹腾。循着声音过去,有一户宅院还算阔气,再一瞧门口挂牌索宅,便也知道,找到地方了。 谢和雍下了马,门口也无人管。她敲了几声,干脆推门而入。 进门却发现,一众男子披麻戴孝,浓妆艳抹,举止怪异,跪在灵前状似疯癫,一个个的往自己身上泼火油,似哭似唱,嘴上个个念念有词...... 情况紧急,眼看就要有人引火自燃,谢和雍急忙命自己的随从将这些人扣下捆起来。只是这些人奋力挣扎,一个个嚎叫哭喊着,说是要随了索娘下去。 “裴岫,速去禀报此处官员!云隐,你去通知朱姨一声,与她说明情况,叫她带些家丁仆从来接苹舅舅和芦舅舅。”谢和雍警惕地望着地上被抓起的这些人。 他们一个个皮包骨头,骨瘦如柴,眼神空洞,麻木呆滞,像是行尸走肉......命不久矣。 饶是谢和雍瞧了半天,也没认出哪个是谢之苹和谢之芦。 突然,有一人口出涌出大量的血。 “不好!有人咬舌自尽!”谢和雍瞳孔一缩,心中甚是不明。 是何缘故要这些人心生如此强烈的死志?难道是因为“爱”吗?可他们如此惨状,分明不像是有爱之人啊! 云遮和风尚等人眼疾手快,忙窜过去卸了其余他人的下巴,唯恐他们相仿。 一刻钟。 朱韫先带人过来,担忧地过去查看她的情况,“少东家!可有受惊?” “朱姨,我无碍。”谢和雍摇摇头,又忧虑地望向身后,“还请朱姨帮着认认,哪个是苹舅舅和芦舅舅。” 朱韫路上便已听说了这情况。 她早先,便是不赞成少东家造访舅爷们的妻家的。当初这些亲事带来了多大好处,便也在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污糟,少东家涉世未深,又心地纯善,哪里能见的了这些? 唉。 朱韫皱着眉头,在众人之中观察许久,最终指出二人来,“这二位五官偶有东家和老夫人的影子,想必是咱们谢家舅爷了。” 待将谢之苹和谢之芦先从中挑出来,谡州知州也领了衙役姗姗来迟。 灵堂下,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可悲的、扭曲的狰狞模样,众人纷纷觉得此地阴寒森冷,分外恐怖。 “吕大人,此乃咱们的少东家。”朱韫上前一步,先行与那谡州知州交涉,并与她三言两语说清楚状况。 吕桓自是认识朱韫,谢氏商行的朱大管事的,再听她介绍,便也知晓了谢和雍的身份,勐南隗那位隗守谢澜谢大人之孙女。 “本官不曾有所查,来迟一步,幸得谢小姐阻拦,否则要造成一桩惨案呐!”那吕桓何许人也,稍一思虑,便惊觉一身冷汗。 若是今日她谢和雍未曾及时赶到,那索家便是尸山火海,这样的蹊跷离奇的事,赔上这许多鲜活性命,必然引起民众恐慌呐!到时候,上头官员可不管这些那些的,一并将此事算在她的政绩考核里头,才算是她倒霉透了! 谢和雍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险些她就接不回二位舅舅了,“大人莫要自责,还是快些审查清楚事情缘由。” “谢小姐所言甚是。” 吕桓招呼身后的衙役将人悉数押走。 谢之苹和谢之芦则由朱韫的人押着,也算是给了谢家几分体面和照顾。 除此之外,朱韫还特地给索家人传了信,告知了索图之死,也算全了谢家的一份礼数。 只是此处现下还不能打扫,吕桓留了人严加看守,只派了仵作去验索图的尸...... 第三百二十章 疑点重重 验尸结果很快出来了——索图的死没什么蹊跷的,只是单纯的油尽灯枯、年纪太大了。 而吕桓审案却实在费了些功夫,什么郎中、神婆、寺庙法师都请上了,这才问出些许东西。 这些男子都是索图的郎侍,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和索图一般年岁,年纪最小的比谢和雍都大不了几岁。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性格也千差万别,只是,都对索图好似情有独钟一般。 此案最奇的是,这些男子一致表示,无人指使他们自戕,皆是他们自愿的。再问下去,一个个便是锯了嘴的葫芦,牙关紧闭。 这其中,除了谢之苹、谢之芦二人的家中尚且有人,另还有两个嵻州商户子,吕桓也派人给两家送了信,只待他们与那索家人一道来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吕大人,有一事和雍尚且不明,还请大人解惑。” 吕桓稍微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们隗守家的千金,万一这位谢大人说她有什么不是之处,引得谢大人有所不满,那她官途也是堪忧,“谢小姐请讲。” “日前,我欲拜访索大人,顺道看望家中舅舅,派下属前往嵻州四处探寻消息,徒劳而返。不知索图为何隐居于你谡州?大人平日里可曾与这家打过交道?” 吕桓一惊,直觉这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朝她压下来,而她还非得举着不成,“谢小姐,本官并不知晓索图为何隐居此地啊。既是隐居,便要行事低调,本官自然与其无干系,早先是完全不曾知晓索家在此的。况且,想必那索图也是有心隐瞒,即便是索家人,不也没得到消息么?” “既如此,便有了问题二。我寻上门,是因查到有人为索图报了丧。既然索家人不在此,那些男子又不便出门,究竟是何人报丧呢?” “此事本官也觉蹊跷,便问了此差使,只是每日登记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对此并无印象。本官又听那些男子有说家中原还有部分奴役管事,或许是他们之中有人报了丧吧。只是既然能报丧,又为何不通知索家人?”吕桓自己说着,也觉得有些矛盾。 谢和雍接话,“索家路远,或许此人还在路上?若能找到此人,倒也能问出个所以然!” 索图为何避开索家隐居于此,为何这一院子男子要自戕,他们为何模样那般憔悴,他们在索家是否还有亲属子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一个个都像是迷一般缠绕在众人心头。 眼下于谢和雍首要要紧的是,谢之芦与谢之苹已经住到了谢家庄子上,派了好些人在看管照顾。 二人神志不清,身体状态也很差。更诡异的是,早前有伺候的叔叔来报,说发现那谢之芦身上有好些形状怪异的纹路,且二人时常举止怪异,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论问什么,他们又都不肯张口说话。 谢和雍觉得很头疼。 怎么她家舅舅的婚事一个个都这般不顺? 再想想她那一大帮兄弟,她觉得自己今后且有的忙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索家完了 索家人到了谡州以后,首要的便先将索图的丧事给办了。 “索夫人,不知为何令堂隐居于此?瞧着索老夫人已然是颐养天年的年岁,怎不见子孙膝下承欢、儿女侍奉在侧啊?”吕桓一拍惊堂木。 只是那索图是个老狐狸,她的儿女也都不是省心的。 索冉面色忧伤,带着几分自责和懊恼,“都是我不孝,先前与母亲起了龃龉,母亲说出来躲清静,便自搬出了家门,后来便不知了去向......” 说着,她哀戚着红了双眼,“如今也是大人派人来报,我才知母亲是去了。” “我竟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我真是枉为人子!” 索冉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吕桓也不忍再逼问,可谢和雍明显是一个字不信的。 废话! 她舅舅都成那样了! 这些男子明显都人不人鬼不鬼的,哪就那么容易放过她了? “咳咳,不知是什么龃龉,让索老夫人这般生气?” 索冉叹了口气,继续回答道,“母亲原是嵻州知州,便也想让我们这些子孙后辈科考入仕,只是,我等实在不是这块材料,有心弃文从商,母亲便不应.....原以为,母亲只是生气两日便会想明白,回到府上,哪知这一去,竟就是永别了!” 谢和雍握拳,这索冉答得这般快,若非真有其事,那便是早就串好了供词。 是什么时候?在路上,还是得了信之后,亦或者,是索图离开之前? 不孝的名头也算不得小事了,索冉宁肯背着这样的名声,也要隐藏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此.....”吕桓看向谢和雍,“还要继续审吗?” 谢和雍行礼,“劳烦吕大人再问问那些男子的来处。这索宅,也是要搜查一番的,想必索大人也不会不允吧?” “这......”吕桓见此便知,她是不愿意就此放过了。 索冉也发现吕桓频频看向这个少女,不由眯了眯眼,“这位是?” “谢和雍。”谢和雍潦草地施了个礼。 “原来是谢家亲家!方才是我眼拙,没认出来呢。”索冉倒是厚脸皮,立马笑呵呵地说着。只是她心里这会儿却是暗恨,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现在也敢踩在他们索家头上作威作福了,还真是今非昔比了。 谢和雍臭着脸,睨了她一眼,“你认不认得出我来不打紧,可我那舅舅也是认不出来我了!” “呀!那还真是,遗憾。”索冉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她也干脆质问道,“此事,只是我母亲亡故,她的郎侍们意图殉情。现下,这事也被诸位打断了,还有必要这般大动干戈地审查吗?” 谢和雍冷笑一声,“那件事是了了。不过,现在是我谢家状告索家,疑似邪教惑众,居心叵测,有祸乱谡州秩序之嫌疑。” “谢小姐,空口白牙,这般给别人泼脏水,不好吧?”索冉皱眉凝视她,意图看出她目的何在。这姻亲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一场交易,她现在这般咬着不放,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是不是真的,一查便知。如此,也好叫彼此放心。”谢和雍淡淡回了一句,“舅舅变成这般模样,我总要给长辈一个交代的。” 索冉抿唇,还是有些忌惮与不悦。她走到谢和雍身边,小声说,“此事皆是一场误会,谢小姐若是这般要一个说法,实是我们索家没能照顾好谢家二位老爷,不如,我们出这个数,作为赔偿,谢小姐以为如何?” “......”谢和雍瞪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白。 不行! 索冉一副哀伤的模样,跪在地上,捶胸痛哭,大声喊着,“先母尸骨未寒,故居竟还要被这莫须有的罪名而搅扰,草民实在是于心不忍呐!” 她这一闹腾,引起了外头围观群众的躁动。好事者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甚至小声讨论起来。 “你母亲已经安葬了,只是查一下她住的宅子,有什么打扰的?”吕桓气结,若非怕引起百姓恐慌,不能将先前的事情说出去,她何至于如此? 谢和雍却面不改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演。 后的朱韫开口了,“索夫人这般阻拦,莫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索老夫人生前好歹也是官员身,如今人死了,却不能清白地走,今后恐有小人诛心,耻笑你索家藏污纳垢!届时,不知索夫人会不会后悔,未曾为亡母正身呢。” 这般威胁的话外音,索冉自然是听明白了。若是她今日不让查,那恐怕出了这个门,索家的名声就臭了。可......实在是不能查呀! 如此,索冉仍旧犹豫不决,倒叫谢和雍起了疑心,她挑挑眉。 还未等索冉想明白,外头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带头的正是风尚、云隐二人。 “主子,搜出来了!” 索冉瞧见他们抬着的几个箱子,她瞳孔一缩,跌坐在地。完了,全完了! “你,竟早已先斩后奏,如此还这般问我做什么?!”索冉恶狠狠瞪着谢和雍。 谢和雍气定神闲喝了口茶,“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拖延时间了。” “狂悖之徒,你这是罔顾礼法,私闯民宅!我要告你!” 谢和雍起身,拽了拽身上的衣摆,将褶皱抻平。她走到索冉面前,蹲了下来,“这叫兵不厌诈。” 说完,她起身往后走了几步,示意风尚等人打开箱子。瞧了眼里头黑压压,有股血腥气的东西,谢和雍冷着脸回哞,扫过吕桓的脸,“还请大人秉公执法!” 索冉此时面色灰白。 刚才,谢和雍给她瞧了一样东西,是块令牌。虽然她母亲只是地方知州,可她跟着也见识不少。那令牌,瞧样子应当是皇室所有......早前听闻谢和雍很得陛下与宜安王的宠信,她还偏有侥幸,如今,怕是再也不能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了。 索家,完了。 半月后,消息从谡州传开,天下为之哗然。 索氏虐待男子,打击其心智,折磨其体肤,所行种种,残忍至极。前嵻州知州索图,一生迫害男子性命数十条,惹天子雷霆之怒,剥夺索氏满门全部荣华,并赐索图鞭尸之刑,以告慰被她害死的无辜亡魂。 第三百二十二章 落子无悔 等一系列舅舅们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谢和雍后派了裴岫和风尚替自己拜访兄长们,而她自己则是归于书塾去上学。 谢家书塾现下已经搬到了湫州,离隗守宅邸不算远,谢和雍甚至都不需要骑马乘轿,步行一盏茶的功夫便也到了。 不得不说,谢澜将此事交给了张华音,他还是办的很漂亮的—— 光是这书塾的选址就没得挑,远离喧嚣热闹场地,四处幽静,景色宜人,确实适合作书塾的。 谢和雍踏进此地,便觉书香气浓郁,入目之处皆彰显着雅致与风骨。 园子里并无花卉盆景,却多栽竹子树木。苍翠间设了多处小亭在内,每处与每处相隔不远不近,彼此之间互不相同,而是分别各辟出一条单独的小径。 亭子不大,四围挂有席帘,如此稍作遮挡,如此学子们可各自于亭内背书,互不搅扰。 除此之外,无论是陈设布置,还是造景格局,细节之处皆是为学子们设身处地着想,这般巧妙细腻的心思才打造了这书塾,可见谢家对此事重视程度以及张华音做事万般周全。 入书塾之人,须着统一的衫袍鞋靴,饮食起居所用之物一应皆是由书塾提供。 与平行时空学校避免攀比之风的缘由不同,谢澜此行乃是照顾诸学子的自尊,为免有人因生活窘迫、囊中羞涩,从而影响了上进之心力。 谢文惠时常会亲自去找学究和谢家本家的书童,询问他们生活上有无稀缺,并及时将所缺之物补上...... “这地方真好,要是姜容能来这儿上学就好了。”谢和雍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毛笔。她来的过早了,这会儿其他人恐怕还路上呢。不过很快,她就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脚步越来越近。 谢和雍探头去瞧:咦,是熟人呢。 “舅舅,圻表姐。坤表妹也来了?” 张明音看见谢和雍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下意识作出了防备的姿态。 跟着他的李坤最是熟悉父亲,见他这副戒备的模样,她吓得往父亲身后靠了靠,躲开了谢和雍摸她脑袋而伸过来的手。 见此,李圻有些无奈,将妹妹往出拽了拽,“坤儿,这是宁表姐,先前给你带过好多小玩意儿呢,你忘记啦?还不给表姐见礼?” 这会儿,张明音也反应了过来,他僵硬地朝谢和雍笑了笑,随后也是捏着李坤的小手,叫她喊人。 “无妨的,别吓着表妹了。”谢和雍挠挠头,这总感觉她欺负人似的。 或许是被父亲的严厉吓到了,李坤有些怯生生的,声音还微微颤抖着,“坤儿见过宁表姐,表姐安好。” “坤儿真乖。”谢和雍笑笑,想给她个什么小玩意儿,往怀里摸了摸,却只有一只镯子。 额.....想起那是准备给姜容的,谢和雍又将它塞了回去。 想必李坤也不会喜欢,她就不给了。 最后,谢和雍总算是在袖里搜刮出一张十亩的田契。虽然做礼物是敷衍了些,但实在没别的了,就先送这个吧。 “这,我事先也没准备见面礼,还望舅舅和坤儿莫要怪罪......”谢和雍将那张田契递过去,“等我寻个新鲜玩意,下次再给坤儿补上。” 张明音接过来一瞧,竟是十亩上等田地的地契,他眉头一蹙,嘴角却扯起笑容,“哎哟,宁儿出手可真大方。哪里有什么嫌弃的,实在实惠极了,我便不客气,替她收着了。坤儿,还不谢谢你表姐?” “多谢宁表姐,表姐破费了。”李坤双手抱拳,很是乖巧。 李圻瞋怪了张明音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询问了一句,“宁表妹在此是为何?” “祖母让我来读书。若我科考中榜,她便能同意姜容作我的夫郎了。”谢和雍也没避讳,反正在她眼里,姜容就是她的夫郎。 “如此,今后你或许与坤儿能做同窗呢。坤儿也是来考学的。”李圻说着。 张明音闻言却是目露诧异。他十分夸张地上下左右打量了谢和雍一番——没缺胳膊没少腿,面色红润,活动自如。 “张华音跟谢文惠不都挺精明的么,他们是如何生出你这般的女儿的?你没有挨一顿毒打吗?哦,不对,应该问,你说的那个姜氏,现下可还安好?” “......” 李圻眼睛都瞪圆了,扯扯张明音的袖子,带着几分责怪意味,“父亲。” 怎么能这般失礼地同晚辈说话? 张明音瞧谢和雍傻眼的模样,不由地笑起来。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希望你来日莫要后悔,这般为着所谓的情爱与父母对着来,将来下场好不到哪里去的!”笑过后,张明音说了这么意味不明的一句。 可是他说完,却紧紧盯着谢和雍,等着她的反应。 “落子无悔。”谢和雍回望着他,像是答案、又像是疑问。 上一个作出这般叛逆举动的人,不正是张明音么? “若是这一子落定,满盘皆输呢?” “?!!!” “父亲!时候不早了,莫要耽误了正事。”李圻实在是不敢再放任父亲说下去了。 父亲的性子平日里虽不算柔和,却也没有这般凌厉刻薄,只是,他一遇到华舅舅和他的家人,便总是不肯饶人,逮着谁都要攻击一番的。 今日是坤儿第一日入学,怎得又与宁表妹起了口角。再怎么说,自己和妹妹能在这儿读书,也是亏得宁表妹一家照拂的呀。父亲这样,让她如何面对宁表妹? 张明音顿了顿,将自己的情绪压了压,深深瞧了谢和雍一眼,拉着女儿走了。 他这一席话,像是个小锤,敲在谢和雍心里。 ...... “姜容,世人皆用下棋来谈人生。可我倒是觉得,成婚这事儿就很像在下棋,两个人互相揣摩着对方的心思,亦步亦趋,各自却又走着自己的路,最后,一起下完一整盘棋,便是精彩了。” 姜容垂下眸子不去瞧她,竟是难得反驳起来,“博弈纵横之道,一向只论胜负成败,黑白阴阳,针锋相对,步步皆是城府,处处透着谋算,如何能以婚事作谈?” “除却和棋,余下的结局定然输赢分明,这般计较得失过后,反而失了姻缘的精妙呢。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系皆由自身运道,尚且怨不得旁人。可谁又能在姻缘中做得到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呢?” 说完,姜容一怔,抬眸去瞧谢和雍的反应。 许是这阵子心中积压了太多情绪,又在妻子面前太过放松心神,他竟连这种不合宜的话都直说出来了,实在是......忘形了。 谢和雍愣愣地盯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二人彼此对视许久,落到对方眼中的尽是慌乱。 第三百二十三章 特别赠礼 “姜容,你看!”谢和雍手上拎着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黑色蜘蛛,那蜘蛛通体漆黑,八条腿微微颤动着,每条腿分成三截,上有细短的白色绒毛,而身上暗红色绒毛隐隐让它漆黑的腹部透着森森红光一般...... “啊!!”夏初看见她手上的蜘蛛时,汗毛直接竖起来了,随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而旁边的夏浅虽没吓晕,但也是倒吸一口气,心中狂跳,见他歪倒下去,忙伸手将他扶住。 姜容看着夏初和夏浅这副花容失色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那“小家伙”接了过来,递给夏浅去瞧。 夏浅强忍着害怕才没有躲开,可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一只假蜘蛛......他掐了夏初的人中,对方幽幽转醒。 谢和雍在二人幽怨谴责的眼神中耸了耸肩,从身后又拿出来一只大绿叶蝉,“我还让他们做了一只浮尘子。” 她拎着那只昆虫布偶甩了甩,随后将它放到了姜容桌上,期待地看着他。 “妻主今日的课业可做了?”姜容淡淡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将手中的书册翻了一页,顺便问了一句。 谢和雍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这里。 待她走后,夏初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小姐为何要做这样的东西吓主子呢?” “小姐她似乎是想送给主子做赠礼的吧......”夏浅蹙眉,示意他莫要瞎说。他瞧了认真看书的姜容一眼,却见自家主子似乎并无动容。 “什么?!”惊愕过后,夏初面露难色,“小姐真是......哪有儿郎会喜欢这样的赠礼?” 他去找了一只干净的竹夹子,意图把姜容桌案上的那“蝉”和“蜘蛛”弄走,归置在一个匣子里去。这种可怕的小家伙,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搁着。”姜容突然开口。 夏初“啊”了一声,疑惑地去瞧他,却发现他仍旧目不斜视,认真看着书册,仿佛并不关心这一切,就像是没说过这话似的。 他又转过去看夏浅,以眼神询问:主子是什么意思? 夏浅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多管了。 等夏初一头雾水出去后,夏浅看了看那只骇人的蜘蛛和那只绿色蝉子,又看了眼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的姜容,突然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主子他最近似乎总是愁眉不展,似是有什么心事藏在心底,压着他埋头苦学,不肯放松丝毫......即便是休沐得空,还要去陪芦舅爷和苹舅爷说话,去照顾荣表小姐......反倒更费心神了。 小姐她,定然是注意到了主子不开心,才想出如此法子哄他的吧。 只是主子这样回拒小姐的好意,真的是对的吗? 训场。 谢和雍举手射箭。 她速度很快,一支接着一支,短短几息间,发出去十数箭......然而,没有一支射中靶子的...... 云隐和云遮陪在旁边,瞧着她好像是胡乱投放,以此发泄情绪一般。 可最后,她们才发现她的“猎物们”另有乾坤—— 树杈上黏糊的俩麻雀中一只的尾巴羽毛;远处你追我赶、嬉戏玩耍的两只小狗的竹编小球;与一个“偶然”路过的小厮眉来眼去、暧昧传情的侍卫的裤腰带...... 她偏是要不合时宜地打断人家浓情蜜意,惊散这一对对鸳鸯,不正是因为她自己在姜容那儿吃了瘪,这才心生不满,嫉妒、迁怒于他们吗? 云遮没忍住,“噗嗤”一声,又紧抿双唇,绷住面部肌肉,肩部一个劲抖动;云隐面无表情,但藏在背后的手悄悄掐着自己的大腿,深呼吸了好几回。 谢和雍突然看向她俩,面色不善,“笑什么?!” “主子,属下没笑。”云隐一本正经地撒谎。 云遮眨眨眼,“主子,您定是听错了。” “哼!”谢和雍满脸不爽,将手中的长弓抛到一边去,赌气道,“你去跟他说,我从今儿起就住书房了!” “和谁说?”云遮明知故问。 谢和雍脸一拉,猛不丁挥拳照着她的脸上来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了。 云遮笑容消失,呆滞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朝谢和雍走远的背影控诉道,“主子,打人不打脸啊!” “活、该。”云隐眼一眯,幸灾乐祸地吐出两个字。 挨了这一下,明天云遮的眼眶保准儿是青紫一片。哦对,明儿裴岫还要回来!云遮那家伙一直欺负打压人家,现下她顶着那副尊容,叫人家瞧个正着。啧,一定很丢脸...... 这边。 “主子......”听完云遮的禀告,夏浅忍不住担忧地去瞧姜容。 姜容倒是神色如常,很平静地说,“无妨。” 主子都这样说了,夏浅和夏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退出去。 等屋内静下来,只剩姜容一人对着满桌的饭菜时,他将那只蜘蛛摆到了饭碗跟前,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菜,一边直直盯着那蜘蛛的八只眼出神...... 也好。 他需要一段时间静一静。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部作品 谢和雍躺在书房的软榻上翻来覆去,脑中乱糟糟一团。 他现在睡着了吗? 他不会哭了吧? ...... 思来想去,谢和雍反而更睡不着了,坐在书房薅头发。 姜容站在书房窗子外瞧着她这样,心中有些担忧,凝视许久,还是默默离开了。 二人这样僵持了一日。 有天夜里,姜容睡着睡着,突然后背就靠上了什么东西,回过头却发现是谢和雍,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但这会俨然已经进入梦乡,睡得正香甜。 姜容觉得自己内心仿佛是一片海,原本浮在上面的那些冰山,在看见她的时候全部沉没。 他长臂一伸,将谢和雍揽入怀中,抱紧。直到这会儿,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有多么想念她,想的都快要崩溃了。 他想,应该要拒绝楚赢的提议了...... 多日熬夜伏案,谢和雍也并非一无所获,她成功写出了一部中篇小说。本想凭此哄姜容高兴,顺带给自己个台阶下,这样不会太丢脸。 不过写完以后,她独自坐在书房吹冷风,突然感觉夜晚黑暗而寂静。 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很孤独的事情,曾经的她就是如此。可现在,她生活在全家人的爱中,姜容却只有他自己,像她曾经那样。 她知道,他遇到了很苦恼的事情,因为他不肯告诉她,所以她生气、郁闷。 但因为这份担忧没有得到回应,她就赌气远离了他,将他抛下一个人,由着他自己去面对......啊,真的是太糟糕了。 二人就此默契地结束了这场冷战。 再来说谢和雍的小说,是她结合那个时代的特点,写给他们的关于未来的一些遐想的作品。 以当前科技水平为基础,以虚构的名义超越历史,谢和雍给了他们的一些发展方向上的引导。毕竟智慧是无限发展的,一点点想象力的启发或许可以让某些人创造出奇迹。 因为谢文惠尚且在京,所以谢和雍去找了她的祖母讨论此事。 “乖乖,这是什么?”谢澜笑盈盈接过去,细细翻看起来。 谢和雍静静等着她看完,问“祖母以为如何?” “独具匠心,不落窠臼,只是文笔实在青涩,多有用词不当,语不达意之处,可惜可叹呐!”谢澜咂摸着,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这是何人所写?” “您孙女我写的啊。” “什么??”谢澜又翻开瞧了又瞧,随后一双凤眼闪着精光,“我乖囡如此年纪,书法便有这般造诣,瞧瞧这一笔字,愈发有风韵了!我便说,能写出这般别致文章的,定是玉想琼思之人。果不其然,除了宁儿乖孙,还有谁担得起这一赞许?” “......”谢和雍嘴角一抽,她祖母这前后态度转变也太大了,“只是孙女文笔实在不行,还请祖母指点。” 谢澜却一挥手,“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文笔哪里不行了?宁儿你年纪尚小,又是初次下笔,能有这般作品已实属是惊世之才了!” “祖母,您可莫要过度吹嘘孙女了。”谢和雍抚额,“这般夸耀,我可是无颜再听了。” “好好好,来,祖母先教你怎么改。咱们只需要稍微,稍微一点点的润色,就是传世佳作了......” ...... 半月之后,这本被谢和雍命名为《笑容》的小说在谢氏书肆印发,新奇的体裁很快吸引了不少百姓,书册甚至供不应求。 后来,有人无意拆破了书册的蝴蝶装订页,发现在每两页之间粘合的那一面,都写着一行小字——赠吾夫姜容。 由此,赠书传情,风靡一时。 第三百二十五章 达成合作 与此同时的京城。 久仰,十一殿下。谢文惠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看着对面的少女。 楚粲哈哈大笑,谢老板,别这么说。我们已经是老伙伴了,对么? 那么殿下想要谢某做什么呢?谢文惠露出个神秘的微笑,眼中闪烁着精光,她无比期待后面的对话。 母亲说,她会与宜安王站在一处,作保皇派。而她手下有人潜藏在恭平王的队伍里,收集她的罪证,在合适的时机,他们会站出来公布这份罪证,其背后的十四皇女一定会受到影响。 谢老板误会了,某只想混吃等死,做个纨绔衣食无忧罢了。与谢老板要谈合作的,另有他人。楚粲摊手,看向屋内的屏风,还不出来么? 谢文惠略略凝滞,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 一个小姑娘??? 不知这位是?谢文惠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不悦。这十一皇女是在耍人么?这小孩瞧着不足十岁,谈什么合作?一个皇室中人,若真是这般没志向、没野心,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这是某的十七妹,楚羲。楚粲笑盈盈的给她介绍着,视线却已经飘到了窗外,似乎有人在办丧事? 谢文惠恭恭敬敬向十七皇女行礼。即便是再小再没存在感的孩子,那人家也是皇女,身份是高人一等的。 谢老板不必多礼。楚羲虚抬了抬手,谢老板,既然我等已聚集于此,本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天下已是大争之势,我们姐妹十数人恐有大半已然箭在弦上、磨刀霍霍。夺嫡之争,钱、权、兵、人、宠,皆是成败之关键...... 谢文惠心中感慨,不愧是皇室子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稳重的性子,城府不亚于一个成人,这几句话说得,霸气凛然。 不瞒您说,如今局势复杂,本宫与十一皇姐已历经三方拉拢,想必谢老板所面临的只会更多。楚羲非常直白,却并不细说内里细节,十一皇姐无心争那个位子,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谢老板与我们的生意往来密切,又握有大笔财富,定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所以,十七殿下的意思是? 你我合作。保住双方的同时,将局势搅浑。楚羲表情有些阴沉,一旦有哪一方落了下乘,我们便可联手吞掉她们名下的那些财富。 谢老板以为,渔翁得利如何? 谢文惠露出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心中却是在急速转弯。 若说这二人毫无夺位之心,她是万万不肯相信的。不过,谁会将这样的心思展露给旁人呢?她宁可相信二人是以此为说辞。 反正不论如何,她本就是要跟随十一皇女的,自然是要答应的。可答应也得有答应的法子,不能太着急了。 照目前这情形,对方给出的饵,便是其他诸多势力下的财富,而这钩子,想必就是要谢家替二人卖命,在众势力之间搅和...... 殿下的提议自然是好的,只是谢家情况复杂,小人希望,这仅仅是谢氏商行、谢文惠同二位的合作。谢文惠试探道。 母亲现下是不可能在京城插手的,若是要母亲于恭平王势力范围内犯险,那这合作自是谈不妥的。而宁儿就更为特殊了,母亲说,她选择站在宜安王那边,便是替宁儿全了这份关系。她们绝不允许孩子被卷入权力争斗中。这事太危险了,还是她们顶在前面去搏吧。 楚羲稍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若是这样,那他们的筹码就有些不值了...... 谢老板的诚意似乎差强人意啊? 她刚说了这么一句,楚粲从大脑云游中回过神,她却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然后另一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谢文惠,成交。不过合作期间,谢氏商行与我的生意要扩张合作,彼此拿出七成的技术共享,只保留三成最核心的技术。双方的人才也要互相出力,如何? 这......谢文惠有些犹豫了。 技术这东西,又不是可以轻易转移的。七成技术拿出来,等大局既定后,总也不可能再拿回去啊!更何况,谢家名下的产业如此之多,且都是行业龙头,这样的代价会否太大了? 跟某二人合作,谢老板总要拿出诚意的。毕竟某是皇室中人,接触到的消息和能从中周旋的余地也是不能轻易泄露的。楚粲继续诱导着,谢老板不必担忧,某名下生意众多,并不亚于谢氏商行,真要算起来,也是某亏得更多些。 既然殿下都如此周全,小人也就却之不恭了。谢文惠听到这里,知道自己也该下这个台阶了,否则最佳的机会就要错过。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只是这样的好事,小人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要与小人联手呢? 楚粲和楚羲对视一眼,你最近买到一处铁矿。 !!!谢文惠心中猛地一跳,这件事对方怎么知道的?难道这消息已经漏出去了? 那是我们卖出去的! ???谢文惠倒吸一口气。 她这会儿心情七上八下的。买这铁矿是秘密进行,当时是手下人无意中发现这是一座铁矿,而那矿主人并未得知......她当时还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强行将那处及其周围全部都买了下来......如今看来,竟然是人家算计使然!难怪这一切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小人知错,小人班门弄斧了。谢文惠急忙认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楚粲轻笑一声,无妨的。 楚羲却阴沉沉地说,现在,谢老板也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了。 难道......谢文惠还没说出自己的猜测,二人便重重点头,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二人竟然要铸造兵器?这可是死罪啊。这还说她们没有夺位之心吗?! 楚粲又道,如今我们已经是盟友了,自然没什么不可说的。 楚羲点头,毕竟,若是谢老板守不好秘密,出事的只会是你谢家。 是是......谢文惠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想起当初那府衙办事如此迅速,定也是二人一手促成。她再想要转卖给他人,也是绝不可能的了! 楚粲这才抛出她的陷阱,某刚才提到的人才,也有谢小姐一份。 什么?殿下是否有出尔反尔之嫌?谢家人丁稀薄,犬女不肖,怕是没这个能耐为二位所用。若是您还是执意如此......那恐怕谢某也很难为您全心全意效力!谢文惠瞬间沉下脸。别的事情她都无所谓,可算计到孩子头上,那便触及她的底线了。 谢老板稍安勿躁,某知道您许是不想谢小姐牵扯进来,我们也不想如此的。楚粲安抚她道,某只是仰慕谢小姐的才学,请求她帮着做些学问罢了。某向您起誓,再无其他!当然,人无完人,术业有专攻,某只是希望谢小姐能帮衬参详一二,即便谢小姐无所贡献,也无妨。 楚羲表情淡漠,此事会绝密进行,另本宫与皇姐会秘密保障谢小姐的安全,直至尘埃落定。 犬女无能,怕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只希望二位殿下说到做到,万莫为难谢某。谢文惠这会儿已经没了好脸色,虽然语气和缓了些,但字字透着威胁之意。 楚羲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腹诽——都说了,她们并不打算夺位!若非皇姐执意要让那谢和雍参与进来,她还不乐意呢。那谢和雍身上的变数太多了,关系错综复杂、摇摆不定,母皇对她的态度也是难以捉摸,真不知道扯上她是好是坏! 为您提供大神肃懿的《我在女尊世界娶了男绿茶》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五章 达成合作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凛冬云雾 所以,你要选择一个女子,而背叛你的老师、背叛你的信念、背叛你的同类吗?楚赢眯着眼,居高临下瞧着跪在他不远处的姜容,眼中是凉薄与嘲讽。 姜容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颤,可那不代表我就一定要伤害她!她是我的妻子......如果没有她,我还没有这个资格跟着您学习呢!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啊,您也知道的!她为了救她的那些舅舅,为了那些男子付出了很多努力! 你太天真了!是什么让你见识到这么多血淋淋的现实后,仍然如此维护一个女子?是她施舍给你的所谓的爱?是她极有可能出于怜悯所提供的庇护?还是说,你侥幸地自以为你是唯一的那个幸运儿? 世间安得两全法!为了大局考虑,这些儿女情长,该舍弃的就必须舍弃!你明白吗? 你忘记阿兰了么?你忘记谢之萱了么?还有,谢之苹、谢之芦......还有蓟盼! 她们高高在上的日子已经太久了,骨子里就有着令人作呕的傲慢和优越感!她们以为,她们生来就是更幸运、更强大、更赋有使命的!楚赢一字一句地说着,历史错误的荒谬的记忆已经延续了太久,我们必须将她们打到痛,让她们尝到足够的教训! 只有如此证明我们和她们一样强,她们对我们才会保持该有的敬畏! 姜容内心的防线被一丝丝击溃,他是愿意为先生效忠的,他是愿意为男子们的未来而付出一切的,他不曾忘记拼命学习的目的,他曾经渴盼的那个未来,他是愿意为此牺牲的。 可是,他不想以此来欺骗她,他不想践踏她的真心,他更不愿意伤害她...... 楚赢看了眼他那副犹豫为难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子失望和怒意。他闭上双眼,够了,出去! 姜容脸色苍白,心中极其慌乱不安,他朝楚赢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先生想让他试探和雍的心意,最好能劝道和雍加入他们男子逆反的队伍。可他不能让和雍冒这个险!先生他,太了解和雍能起到的作用了......他是想和先生做一样的事,他是想追随先生的脚步,但这不代表着和雍也要这么做,不代表着他要为此违背自己的良心! 虽然这样想很忘恩负义,但这会儿姜容却很难不去怀疑当初先生收他为弟子的动机。 吾主,这步棋是否废掉?面容冷酷的男子看向楚赢的背影,低声询问着。如果云隐和云遮在这里,一定会认识他——皇室暗卫中唯一的男子,云雾。 屋内,楚赢脸上一片阴霾,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良久,他冷声警告道,不要动他。 吾主,您一定要谢和雍......云雾本来直呼其名,可见楚赢眉头紧蹙,他还是改了口,您一定要谢小姐出手么? 是。楚赢也不多和他解释什么,他今日说的话够多了,实在是觉得疲累。 姜容不愿意也无伤大雅,我们还有张华音可用。另一个名叫凛冬的幕僚从屋外走进来,向楚赢行了个礼,接上了云雾的疑问。 云雾语气中毫不掩饰的都是嫌弃,显然他对于张华音这种男子最是不屑,那个一心都想做个贤夫良父的愚昧者,怎么可能帮我们教唆他的宝贝女儿? 比起在女儿面前暴露自己的丑恶面,他会更愿意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的!凛冬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云雾蹙眉,那为何一开始不是直接让他来做? 那是因为,他虽然好利用,可他在谢小姐那里却并不一定这么管用。凛冬摊手表示无奈,你也说了,他是那样一个人。 适可而止,有话出去说。楚赢冷下脸,揉了揉眉心。他怎会不知,这二人分明在这里暗示他! 凛冬朝云雾扬扬眉,云雾不耐烦地回了个白眼,二人这才讪讪告退了。 为您提供大神肃懿的《我在女尊世界娶了男绿茶》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凛冬云雾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再见宝珠 “小姐,门房来人禀告,外头有人要见您。笔砚阁 ”崔叔叔进屋通报。 “见我?是什么人?” 崔叔叔露出个慈爱的微笑,“是宝珠小姐,真是许久不见她了啊,瘦了不少呢......” “王宝珠?”谢和雍有些意外,“快请她进来吧。” 原本对于许久不见的“朋友”的一丝紧张,在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全部瓦解。诚如崔叔叔所说的,她瘦了不少,但真正的重点,却在于她凹陷的双眼,苍白的嘴唇,乌青发黑的眼眶,高凸的颧骨,还有明显稀疏的头发......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 谢和雍看得出,对方似乎想冲她笑一笑,但脸上的肌肉仿佛许久没有活动过了,导致它们格外僵硬,最后也只能是勉强扬了扬嘴角。 “孟薇死了,谢......小姐。”王宝珠声音颤抖着。 谢和雍蹙眉。 她不知道自己的此刻是什么情绪,但在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她内心莫名的触动。 她内心深刻知道,自己从始至终并未将二人视作好友,她们眼中的畏惧和小心翼翼,让她本能地无法与之亲近。 但许久以来的陪伴,一起度过的时光都不是假的。 “谢大人审问过我,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宝珠呢喃着,随后她问道,“谢小姐定是没有进去过牢狱吧?” “可我被带去了,去见孟薇的尸体......” 谢和雍稍微呆了呆,以一种震惊的神色盯着她。 “你知道见到惨死、死了多日的挚友的感觉是什么吗?”王宝珠说到这里,那些灰暗的记忆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她崩溃地说道,“那种感觉,就好像,我自己死掉了一样......” “她死得太惨了......” 谢和雍听她讲述着,面部整个像个凝固的面具,她几乎一动不动,只专注地盯着。 突然!门开了。 “宝珠小姐留下用膳吧。”从叔叔走了进来,端着几碟子点心,顺道给二人添茶。他多瞧了王宝珠几眼,絮絮叨叨,“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都要好好吃饭啊,要替亡故的人好好坚持下去。” “坚持什么?”王宝珠突然问。 从叔叔顿了顿,答非所问,“活着,是很辛苦的事情......” 带他出去后,王宝珠画风一转,“谢小姐,我知道这很为难,也很突兀。我也不知道找你究竟对不对,但是,我花费了很大力气去调查孟薇的死。” “我查到一个人,张宛渊,你张家的表弟。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一个小儿郎如何杀了孟家千金,这也许很荒谬,但是——”王宝珠越说越急,焦躁爬上她的脸颊。 “我知道了。”谢和雍心情很复杂,但她知道,王宝珠完全没必要扯谎去污蔑一个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人,“但这反而更棘手了。” 王宝珠愣了愣。 “张宛渊现在已经嫁给了宜安王世女。”谢和雍定定看着她。 王宝珠瞬间明白了,若要状告贵眷是很麻烦的,且这事情无论和张宛渊有没有关联,一旦牵扯到皇室世族的声誉问题,它就变得十分复杂。不能轻易传召提审,甚至要告到京城上去,她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再怎么样怀疑都是枉然。 “可是张宛渊为什么要杀孟薇呢?” 她这个问题,谢和雍也很难回答,但她不得不承认,“我对于这个表弟认知甚是浅薄,直到不久前,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未看清过他的真面目。” 王宝珠露出一丝震惊,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复杂男子啊...... 。.vew笔神阁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家独大 京中春日里宴会一向繁多,今年尤其盛行。 “殿下说叫小人来听戏,不知角儿何时登场啊?”谢文惠眯眼看着墙上的这些字画,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真迹。 若不是当日答应了与之合作,她还真是不知道,十一皇女的财富的确是深不可测,且都个个都摆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下,当真是灯下黑。这也是让谢文惠十分忌惮的一点,楚粲的某些产业连帝皇都不曾得知,却这般大方地透露给她,甚至她还要得对方的利. 楚粲示意她看向窗外。 “似乎是七皇女?”谢文惠瞧了半天才认出来湖心船中人。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她心惊的了。由于那船的窗户形状,在这处角楼竟能瞧见船内的情形。这凭谁能想的到这般鬼斧神工的技艺?恐怕更无人能猜到,湖边所有的产业,全都归属于这位殿下吧! 楚粲轻摇手中的折扇,“与之对话的是唐家家主。” “七皇女的父君是唐昭使,唐家算是她的外家,这不是很寻常的事么?”谢文惠笑道。若是这里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也罢了,瞧见这一幕有什么好稀奇的? 楚粲接过她的话,轻笑道,“七皇女是二皇女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唐家也必然站在嫡支身后。不过,您再瞧现在如何?” “这是何意?”谢文惠又瞧过去,“唐家家主离开了?” 楚粲摇摇头,折扇一合,指向另一艘船。 “十四皇女和恭平王?”谢文惠使劲眯了眯眼,想起母亲和她说过的话,既然七皇女没有那么简单,那么眼前这局就更加错综复杂了。只不过,眼下表面瞧着,唐家和谢家处境似乎极为相似呢。 随后,她啧啧两声,故意装傻道,“唐家竟想两头充好人,左右逢源?是了!恭平王郡卿嫁给了唐家女,唐家会摇摆不定,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样双方讨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你说呢?谢老板。尤其,这两艘船都不怎么稳当!”十七皇女楚羲故作高深地说着,只是配上她这年纪,难免有些滑稽之感。 “二皇女这边,他们是靠着七皇女的关系才搭上线的,而十四皇女和恭平王那边,又是靠着郡卿一个男子。可见,没有展现足够的用处,只会被当成一颗边缘的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她说了这一席话,旁边的楚粲手中折扇一开,摇晃起来,“十七,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莫要这般恐吓谢老板了。” 谢文惠笑笑表示无妨,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些时日瞧着楚粲倒还好,主要是以商人的身份自居,可这两姐妹中,主导的反而偏偏是这个小的。照这情形,十七皇女似乎对谢家有所不满,也不够信任 谢文惠思绪绕了一圈,这才将她母亲的猜测说出,“殿下可莫要掉入表象的陷阱之中。” 楚羲扫了她一眼,心中狐疑,这人可是在故弄玄虚?旁边的楚粲敲敲她的脑袋,示意她稍安勿躁。 “殿下何以被诸位皇女拉拢,而非视作仇敌?” “不过是我二人羽翼未丰,尤其本宫年幼,在她们眼中不足为惧。”楚羲冷声道。 见她不悦,谢文惠立刻恭维道,“然事实非也。殿下年少有为!” “所以呢?”楚羲冷眼看她,完全不为所动。 “您二位是表里不一的,别人也可以。殿下不妨假设,若二皇女、七皇女、十四皇女和恭平王中,主导的那个人是七皇女呢?” 楚羲一怔,脑海里却飞速分析着这样假设后的局面。片刻后她抬眸,错愕地看向谢文惠。 若真是如此,那眼下便不算是几方制衡,竟是老七一家独大了! 楚羲侧过脸去看她的十一皇姐,询问她的意见。 而楚粲也是从若有所思的神情中刚跳出来,无奈地向她摇摇头。她早就说过,不要轻视旁人,尤其谢家人更是不可小觑。从她在京中第一次听到谢氏起,他们一家创造了太多奇迹了。 “好吧,本宫总算明白皇姐选择谢氏的深意了。”楚羲点点头,非常坦荡。这也算她暂时承认了谢家的作用。同时,她也向谢文惠交待了一件事,“日前,我们收到了十四皇女的‘橄榄枝’。” “十四皇女?”谢文惠挑眉,不是恭平王吗? 楚羲冷笑,“是呢。没想到,十四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恐怕恭平王还以为自己培养的是个懦弱胆小的傀儡呢!只是眼下情形确实不妙。别忘了,七皇女迎娶的还是和顺王独子!” 想到这里,楚羲不由有些恼,她竟没能事先察觉老七的动作!实在是挡在老七身前的人和事太多了,让她的狐狸尾巴藏得那么好,竟在她们不知不觉中收了这么几张王牌! 谢文惠却不认为和顺王一定会偏帮七皇女,毕竟那件事她家孩子也被卷了进去,所以他们知道的更多些。 “殿下,关于和顺王郡卿的事情,你们船行没有确切消息吗?”谢文惠疑惑地问。 二人对视一眼,“谢老板何出此言?” “那件事都是从头到尾七皇女为了得到和顺王郡卿而策划的,只是不巧,偏被我儿搅和了.后面的消息,在宜安王府宴会上闹了一次,再就被封锁了,没想到二位殿下也不知情。” 楚羲倒吸一口凉气,“好个老七!” “十七,这倒是个好消息!”楚粲突然笑道,“难道你们没发现吗?和顺王郡卿的日子,过的并不怎么顺遂。” 谢文惠立马会意,“还有什么比枕边人更可怕的叛徒呢?” “策反他??”楚羲摩挲着下巴,思考此事的可能性。良久,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法子,露出一个奸笑,“那我们就将这池水搅浑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事态紧急 延州去往湫州的路上。 姜容心事重重地捏着那本名叫《笑容》的书册,有一下没一下翻动着,但他的眼睛却是空洞的,很明显没有看进去。 夏初一直暗戳戳盯着他。若是往常,主子定是一早就注意到他的视线了,今日却没有。 见他这样犯蠢,夏浅无奈地摇头,伸出手捂上他的眼睛,将他的脑袋扶正。 视线一黑,夏初就被他掰得坐正了,他不满地瞪着罪魁祸首。 夏浅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却不理他,而是和姜容说道,“主子,此处路面不平,马车难免颠簸,晃得仔细伤眼睛,就先别看了吧?” 这么一说,夏初注意力也转移了,他立马接话道,“就是,主子早膳用的少,不若吃些糕点垫垫?” “不必了。等过了这片荒凉地便抵达渥台了,到那里找地方用膳吧。”姜容合上了书,“你们吃吧。” “我们.也不饿啊。”夏初有些沮丧。等回去叫小姐瞧见主子又瘦了,定是要念叨他们二人的。 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 “车妇,什么情况?”夏浅率先问道。 可外头哪里还有车妇?原本赶车的人,早在刚才就已经被抹了脖子,从马车上掉下去了。 夏初刚要掀帘子,却被夏浅拦住了。 二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对劲,从座下取出两柄剑,“主子,躲好了!” “三、二、一!” 二人一起掀了车帘,跳出马车外。 车窗外,原本跟随的几个侍卫已经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个个没了气息。而意外的是,他们碰到的并不是劫匪,而是……一个黑衣人。是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无视了二人的问话,提起剑就往马车方向攻去,被二人截住拦下。 金属敲击、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剑光凌乱且刺眼地乱晃。几息之间,夏初和夏浅意识到,这个人的实力,远远不是他们的水平能应对的! 刹那间,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分头行动。 夏初加大了力气,手上动作也飞快,拼力将黑衣人拦在这里。而夏浅跳到马车的方向,将那马身上的缰绳斩断,随后拽着姜容,将他送上马,猛地一抽马屁股,“主子快跑!” 姜容惊慌失措地回头,却见夏初与黑衣人争斗时肩上被狠狠砍了一剑,血液喷溅而出,衣衫瞬间被染红,在黑衣人下一刻即将刺入他腹部之时,夏浅又挥剑及时挡住,加入了缠斗 饶是姜容不懂这些,也能清楚看得出,二人应对起此人来非常吃力! 那究竟是什么人?看样子,是专门来刺杀他的! 姜容心急如焚,担忧不已。他这会儿懊悔莫及,不该走这条偏僻的路的! 他记得和雍说过,夏初和夏浅二人的武艺算是中上乘水平,对付寻常强盗恶贼是足够用的。可这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甚至瞧着比之前他们进京刺杀时的死士还要更神秘凶狠。 他们二人分明就是对付不了,这才叫他先逃跑的!他得尽快找到援兵施救!!! 姜容紧紧抱着马脖子,一路狂奔进了渥台。 他就近找了一处衙门,直接示出自己身份,要求他们迅速去救人,事态紧急! 这些人也是将信将疑地听了他那句,待之后护送他们回隗守府,隗守大人必定有重谢,这才肯出人马去营救。 可惜,终究是为时晚矣。 姜容在原地焦灼等待了几个时辰,等回的,只有二人的尸首 第三百三十章 护送回家 湫州,谢府。 “什么人?!”门口守卫一声呵斥。 “这位官差姐姐,小的们是渥台沄州的差役......” 护送姜容的几个差役也没来过这地方,尤其这是隗守府,比他们的大人还要高几个品阶的大官府邸!差役给姜容一个劲使眼色,眼中带着些许哀求,可姜容这会儿仍然沉浸在悲伤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什么事?”那守卫蹙眉,给了身旁人一个眼色。旁边人点点头,跑进府里去叫管家来。 “是这样,咱们大人吩咐护送这位来,他自称是你们的少君......” 守卫探长脖子瞧了瞧,眨了眨眼睛,心下一惊,似乎确实是小姐后院那位!她连忙跑过去,给姜容见了个礼。 见到这个场面,这群差役才算是放心了。看来这人没有说谎,虽说模样也过得去,但却没有传闻中那般容颜绝色。 很快,先前那个守卫领了周管家来,她见到这场景,脸色有些差——几个官差,抬着几个盖着白布的担架,不用猜都知道是亡者。 “小爷,还请先去厢房梳洗更衣。小姐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回来,您先见老夫人和主君吧?”周谨招招手,两个小厮便上前搀扶他下去。 姜容微微动了动眼皮,眼中泪光闪烁,“周管家,我的侍卫和贴身小厮还待安葬......” “您放心,咱们谢家会好生料理他们的后事的,老奴亲自处理。”谢家一向厚葬忠仆,尤其这些人还是为了护主才殉身的。 “我想亲自安葬他们二人。”姜容看着最前面的两个。 这是他的夏初、夏浅。其他人都是一击毙命,二人却为了拖延时间让他逃跑,遍体鳞伤、死状凄惨...... “这......”周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好吧。” 随后,姜容又看了看那些欲言又止的差役,“周管家,这几位大人一路护送我,着实也辛苦了......” “您放心,老奴明白。” 姜容进门后,周管家派人领着那群差役入府用膳歇息,并且每人给了二十金的赏赐,阔绰至极。 ...... “姜氏,你已经第几回惹祸上身了?这次,又是为何?”张华音抬抬手,率先责问。 谢澜也纳闷——家中其他几人也罢了,怎这一个小侍,还被人盯上性命了? 听他如此发问,姜容却是没有作答,他深深看了张华音一眼,“主君当真不知晓此事?” 张华音一拍桌子,怒斥,“你胡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怀疑我?” “奴,不、敢。”姜容跪直了身子,神情冷峻,没有一丝怀疑长辈的愧意,反倒像是挑衅。反正他张华音也并非没有此心! “好你个忤逆不孝的,是想尝尝家法的滋味吗!” “都住口。”谢澜被二人这几句吵得心烦,喝止了他们。 姜容转过脸,直视张华音的双眼,似乎想窥探出些什么来。 而张华音也是气的咬牙,平白一口大锅砸到脑门上,任凭谁能不气?尤其先前那件事,说好了都不再提及的,可竖子竟在婆母面前胡说! 谢澜扫过二人的脸,心中暗自忖度起来。 这个家中,无论谁被杀,都有千百种理由,可姜氏被刺杀的理由,却只有和宁儿相关。凭着宁儿对姜氏的心思,若姜氏出什么事,她定要伤心。还有一种,就是姜氏的存在碍了旁人的事,有人欲取而代之。 谢澜默默衡量着,如何做才最为有利。 第三百三十章 护送回家 第三百三十一章 搬回延州 谢和雍双足像是灌了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想到险些见不到他了,她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呼吸不畅。 只是窗边的人,许久不曾转身,一点动静都没了。 “姜容,我回来了。我,来晚了。” 谢和雍喉间有种酸涩感,她从背后环抱姜容,想给他一些温暖。 姜容侧过脸看着肩上的女子。 谢和雍与他对视。 她看到,他眼中的山川河流仿佛都在倾颓坍塌。 “已经难过的,没有泪了吗?”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 姜容没有回答,沉默着。 蓦地探着子,噙住了她的唇。 撕咬、吞噬、侵略...... 他将她往前猛地一拽,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勺。 从来,都没有这样肆虐、凶残过的死缠绵。 终了时,姜容将她紧紧禁锢怀中,伏在她肩头崩溃大。 湖水般冷的月光下,灼热滚烫的泪,赤诚相见。 ...... “还要去延州?”谢和雍惊险些从椅子上滑来,“可是,有人在追杀你!” 姜容面色,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所以,我可以习武吗?” “习武、是可。但现在已经杀到跟前了,来不及的吧?”谢和雍震惊。 姜容沉默,其实这次无妄之灾的来源,他也能想明白。所以,才更不能退缩! 他决定加入楚赢了) 半晌,姜容叹了口,眼中尽是希冀的光,“跟着先生学习的机会十分难得,你也不想让我就此放弃吧?嗯?妻主。” “你......” 他为什么突然换了称呼?! “好。”谢和雍头皮一紧,“我,我来想办法。” ...... 谢澜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宁儿!” “他刚被追,死里逃生。你跟他待在一起,是以身涉险,你明白吗?万一这是有心人的计谋呢?放着自己家里不住,去州做什么?!我同意!” 为了一个小侍要读书,专程搬到延州住,如此沉溺男色,竟是连小命都不顾了!这怎么能行?现是非常时期,原本局面就很动荡,若是有人打着挟持宁儿威胁她们的主意,那真是祸福难料啊! “要么就让他自己延州知州府,高孑茕庇佑;要么就让他寻一处庄子躲起来,避避风头!他要读书,就让那位先生随他一起住,一应用度谢家出的起!” “总之,你必须得好好给待在府里!” 谢和雍拉她袖子,又给她斟茶,“祖母,孙儿真足够安全了!” 她凑在谢澜耳边,给她说着,“云隐、云遮都曾是皇室卫,那可是以敌百的高手;裴岫是闵小将军亲自训来,上过战场浴血杀敌的武将级别;还有风他们,出自宜安王,也是百里一的身手。” “那也不行!”谢澜瞪了她一眼。虽说如此是很妥,但今时不同往日,最好是不要冒一丝风险,好好待在家,“既然这么安全,就派将他的先生接过咱家来住!” 和雍一噎,讪笑。 她倒是想把楚赢接来,但他公务在身,这也实在不便啊! 既然劝说未果,那便只能生米煮成熟饭了。 于是,月黑风高夜......谢和雍领着一大群人从后门溜了。 “主君,您怎么放任小姐离去?”惊春从阴影中走出来,实在不解。 张华音吩咐人关好门,回院子的路上给她解释,“谢家才是不安全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事,宁儿顾及着一家子,反倒容易分。” 况,延州那位的身份,他已经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搬回延州 第三百三十二章 神童项橐 “小姐,您醒了?”崔叔叔慈爱地笑着,又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他和从叔叔是后面被张华音送来的,听说他好不容易才止住谢老夫人的怒火。 谢和雍打了个哈欠,“姜容呢?他不是看书到丑时才歇下么?不多睡会儿吗?” “少君他啊,卯时初便起身随裴岫习武;一个时辰后,又到;辰时正刻,便坐上马车出发去知州大人府邸了。早膳是在马车上用的,秋声和秋渺随侍,裴岫大人护送。”从叔叔一一给她汇报着。 “哦这么忙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您是用午膳,还是早膳?”崔叔叔带着几分揶揄。 “啊~这么晚了吗?”谢和雍坐起身来,有些尴尬和懊悔,“我是不是很废物很没用啊?”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崔叔叔和从叔叔都愣住了。 “小姐,您怎么会是没用反正,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崔叔叔有些语塞。 从叔叔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小姐您一顿能吃三碗饭,夫子教的三字经才读十遍就背会了,才七岁就能举起自己的小杌.简直就是神童项橐!” 谢和雍嘴角一抽,脑中浮现出画面——从叔叔说的,正是她八岁时四处吹牛的说法真是丢死人了!最关键,她当时怕也没想到,家里人就真还一本正经地往外夸!现在十年过去了,她都十八了,他们竟然还记得这段黑历史?! 得亏她心态好,不然这一番话,非得打击得她从此一蹶不振。 自打搬到延州以后,姜容每日不仅要跟着楚赢学习,下来还要读书、习字、做功课,晨起习武,还要抽空向她习医,偶尔休沐,还出去学骑马这未免有点太卷了吧? 谢和雍躺在榻上,盯着房梁出神。说起来,现家中似乎也就她最闲。 “和雍。”姜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将沉重的脑袋倚靠在她肩上,举起一个卷轴,“帮我瞧瞧这个图纸吧。” 谢和雍接了过来。 卷轴制作的材料价格不菲,掂着重量也不轻,触手的质感也很顺滑. 谢和雍随手将其摊开在桌上,姜容顺手替她移开了旁边的茶盏。 “武器图纸啊?你的课业如今已到这种复杂程度了吗?”谢和雍蹙眉,“这似乎不是我的专长,我须得研究些时日,来得及‘交差’吗?” “无妨的。”姜容怔了怔,随后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只是看看作了解罢了,难不成还指望我能瞧出有什么关窍?” “嗯”谢和雍嘴上应着,但拧紧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无不彰显着她已然看了进去。 姜容站在一旁瞧着,那图纸标注清晰,绘制精密,显然是较为重要的技术。 这时,秋声进来,刚想开口,被姜容以眼神制止,他示意对方出去再说,二人悄悄退出书房。 “主子,牛犇过来问您什么时候用膳呢?”秋声还有些紧张,他总觉得主子不苟言笑的,瞧着很严肃。 “现在吧。我喝点粥就行,其他的你们吃吧。” “主子可是累了?”秋声下意识问道,问完他一阵心慌。爹娘交待过,在主子跟前办差要少说话多做事的,他又犯错了。 “我看起来很累?”姜容问完,又自顾说着,“是啊,好累。” 秋声也不敢多说了,但他心里却默默回着:主子看起来不累,但很不开心。 沉默着,姜容领着他往外走去,却在拐角处看见牛犇正面红耳赤地和李侍卫说着话。 与之前不同,如今李侍卫也有些不自然的忸怩之感。 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郎有情,妾有意。 只是,这一幕落到主人家眼里不太好吧? 秋声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姜容一眼,“主子?奴才去叫他回来?” “不,我们走这边。”姜容带着他转了个方向。这种时候,撞上去做什么,惊了这对小鸳鸯? 因为牛犇“擅离职守”,所以李厨娘来给他送餐。 “少君,您用膳晚也罢了,还是多吃些吧。您莫要怪老奴多嘴,身子还是要紧的,尤其老奴那蠢徒儿说您起早贪黑的!小姐也会心疼的。”李厨娘说话也不客气,是个直爽的人。但有些主子是很不喜欢下人多管闲事的。 秋声暗戳戳地来回瞧着,生怕自家主子下一秒发火。 “您说的是,那我便.再吃些小菜吧。”姜容点点头,顺嘴还问了句,“过几日我会休沐,如果您不介意,我想着牛犇和李侍卫的婚事也该提了一提了?” “哎哟!少君,您真是体恤咱们下人,这话可是说到老奴的心尖尖了!这俩傻孩子,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老奴虽说也操心的很,但他们都有差事在身,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您张口!”李厨娘喜笑颜开,甚至可以说有些高兴得忘形了,言语上也有些疏忽起来。 秋声咽了口唾沫,却发现自家主子根本没有生气的意思。伺候新主子以来,他只觉得处处出乎意料。 “牛犇跟了我一年多了,亏得他辛苦照料,我知道您在其中出力不少。他要成婚,理应我为他添嫁妆的。”姜容拿出了几张纸,显然是契书。 “您别急着拒绝,这是你们小姐一开始选他为我做膳食时就备下的奖励,是田地。最后这是延州一处小铺面,原先是个食店,我将它买了下来,赠予牛犇。可以延续先前的生意,凭他的手艺,谋生绰绰有余。只是可惜,办正店还须努力,先开个脚店也是极好的。” 李厨娘顿了顿,问道,“您的意思是,成婚后,他便要离开您身边,不侍奉了?” “是。”姜容回望着他,“若您应允的话,我希望李侍卫也辞去职务。” 李厨娘皱了皱眉,看着他欲言又止,却被他那双清冷如潭水的目光扼住了喉咙般。她心中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 “少君慈心,思虑周全,老婆子无以为报。就让他们二人离开吧,老婆子为您二人煮餐。” 说罢,她起身向姜容行了个大礼。 姜容回之一个微笑。 第三百三十三章 师徒争辩 三日内,牛犇和李侍卫成了亲。在李厨娘和姜容的一致操持下,小两口离开了谢家,在镇子上开了一间脚店。 “喏。我给你改好了。”谢和雍顶着黑眼圈,将厚厚的一本册子递给姜容。 姜容看着凌乱异常的书房,又看她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子愧疚和难受,“你不问什么吗?” “我写的够详细了,不用问,看了就能明白。”谢和雍摆摆手,拧了拧自己僵直的脖子。 “.我是说,你不问问这是什么图,用来干什么的” “有什么等我醒了再说吧,我快困死了。”谢和雍捶了捶酸痛的胸口,打了个哈欠,眼泪溢出眼角,直奔自己屋内的床榻而去,倒头就睡。 姜容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册子,脸色有些差。 延州,知州府。 “这么快就有进展了?”楚赢接过册子,也没有急着看,而是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只说让她帮我看看,她以为这是课业。”姜容垂着眉眼,眉头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楚赢叹了口气,“你们夫妻感情再好,也只是个例。不要让它成为大业的阻碍,否则总有一天,她会被逼迫着站到我们敌对阵营里的。” “难道我现在这样诓骗她,利用她帮我们做这些事,就是正确的么?” 楚赢很认真地看了看他,摇头道,“不。这手段很卑鄙,但结局是正义光明的。” “你能保证结局是正义的么?或者说,你想要的结局,真的能代表正义么?” 姜容眸光清冷如月光,但楚赢却觉得它滚烫灼热,好像要将他的坚定烧成灰一般。 “谢和雍不会出事,甚至你不说,她都不会知晓——” “你说什么呢?!”姜容凌厉的目光扫向他,“这是欺骗、是卑劣、是利用!这对她不公平!” “姜容,别太天真了!战则有牺牲,我们所有人都是赌上性命在搏的。权利、地位、财富、名誉.所有人都在角逐中,而我们只是在抗争!”楚赢抿唇,手微微收紧。 “谢和雍她只是研究一些工具、技术,别的都不参与,也不必费心神。谢家的生意如此,朝中的权谋争斗如此,我们在做的事情也是如此。” 楚赢算是给了个解释,“她是局外人。被所有人保护着,也被所有人隐瞒着。我们所有人,给她营造了一个安全和平的假象。无所谓真相,也无所谓影响,你能、明白吗?” “难道没有她,我们就不抗争了么?我不想骗她。”姜容端着茶盏,里面的茶水已然冷掉,他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我们抗争的决心,与她无关。但若是没有她的支撑,我们则处在更加劣势的境况里。姜容,我们在做一场豪赌,代价是鲜血和生命,而我只希望尽可能的拥有更多筹码来保证胜利。” “知道了。”姜容一手罩在脸上,却觉得心中被郁气缠绕,也不得不认可了这样的做法。 “你回来了?”谢和雍揉揉眼睛,从书册中抬起头,嚼了两块糕点,“对了,早上,你要说什么?” 姜容正替她斟茶,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朝她露出个毫无破绽的笑,“没什么。” 好在谢和雍也没有追问,她捶了捶噎住的胸口,将糕点顺下去,又接过他斟的茶,猛灌下去,接着说,“我先前给莲舅舅去了信,让她送韦曜表妹来随裴岫学武。她今儿已经到了,你要见见吗?” “天色已晚,还是让韦小姐休息吧。明日自然就见到了。”姜容摇摇头,揽上她的腰肢,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任由她身上的气味侵袭他的嗅觉。 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恍惚听见一声轻叹。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最终目的 楚赢翻动着那本谢和雍新描绘的册子,他的身体不正常地颤抖起来。 他屏住呼吸,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呼出,以此来让自己更加镇静些。 谢和雍. 这个人让他内心产生了一种贪婪的情绪,想要掠夺和侵占她展现出来的才华。 直到现在,他或多或少明白了帝皇为何要这样待她,为何作出了这种程度的拉拢。他甚至可以窥见,这个人或许是赤霄国称霸列国的关键! 但同时,楚赢心中升起一股忌惮和警惕,若是不能够完全掌控这样的人为己所用,他日定会成为最大的敌患。 谢和雍在武器的材料使用上提供了替换建议,并且推出了一种冶炼技术的精进;同时,她根据自己提供的“神臂弩”的建造核心机密加以改进,增加了同时连发的箭数,并且匹配了一件巧妙的弹射机关,让弓箭手拉弦时所需要的力大大降低,但不影响射程和速度;除此之外,一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兵器上,她都有或多或少的标注,提供了很多奇思妙想的设计 即便楚赢不知道谢和雍规避了更多机械、热武器的知识,仅仅在时代潮流正常轨迹下推进了历史进程,她展现出来这种能力依旧让楚赢恐慌。 未知,总是最可怕的。 楚赢一页一页将那册子裁开,意图将它们分开收藏,这样的东西放在一起未免太过危险。他倏地怀疑起来,谢和雍不可能猜不出这些武器的重要性! 但她还是给了? 为什么? 是因为姜容?还是因为姜容背后的他? 换句话说,是因为信任姜容,所以他要什么都给;还是因为信赖九皇子的人品,支持九皇子的大业,所以送了一份助力呢?楚赢有些看不清了,但很快他也不再纠结。因为无论是哪种,他都能让谢和雍成为整盘棋上最有利的一条线 姜容倚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光,内心中一片荒凉。 最近的事情让他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没办法越过时间洪流而获得的,他所能感知到也同时痛恨非常的——权势高度。 他没办法站到那样的高度去俯视全局,看不起迷雾重重下的陷阱和隐藏在黑暗里的危险。但是他也不甘心做别人玩弄权术的牺牲品。 到了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楚赢最开始做自己的老师,就是为了控制他,从而操纵他的爱人。在那样早的时候就预见了未来,并且及时作出了反应,该说不愧是掌权者的灵敏嗅觉么. 楚赢打着为男权崛起的名号,是真正地在为男子考虑,还是仅仅是谋利的口号?这不得不审视。 既然绕不开和雍,那今后便由他来主导! 姜容舒展了紧锁的眉,扫向不远处摆放的棋盘。 一直以来,他以防守为主,观察情况,伺机而动。但是现在,必须进攻! 接下来,将由我来和你共同执棋,先生。 “吾主,真的要提拔姜容么?”凛冬听了楚赢的命令,有些迟疑。 云雾看了他一眼,“不要质疑吾主的决定。” “只是给些好处而已,他对谢和雍的影响毕竟摆在那里。”楚赢点了点手中的一张武器图纸,随后扬眉,“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无所谓冲突。” 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了。 与他而言,眼下姜容的这般变化,其实是好事。这意味着,之后再要谢和雍出力时,对方将主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他不再需要与对方争辩事情的利弊,只需要等待收获。也就是说,这颗棋子“活”了。 云雾和凛冬见他如此,也明白主子自有盘算。不过是给姜容个无关紧要的职务罢了,这才刚刚迈进他们中的高层会议作旁听,也确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场面尴尬 谢和雍小心地捧着一盆花,但因为太过于专注花朵,导致她后脚没能跨过门槛,直直跌倒在地,她手忙脚乱地去拯救那盆花,但因为花刚移栽,里面的土壤还很松弛,所以它们在混乱地抛起和摇晃中脱离了花盆 姜容放下笔起身,就看见她满脸不爽地趴在地上,手中捧着一只花盆,脑袋上落着一小堆土,上面栽着一枝花,花瓣抖落了一片,落到了她鼻尖。 “怎么摔倒了?痛不痛?我看看?”他说着,将那颗花移到她手中的花盆里,拍掉她头上这些土,然后去掀她的衣摆。 谢和雍麻溜地坐起来,把花盆丢到地上,一手捂住自己的屁股,一手抓住他的手,“没,我没事儿.真的!” 姜容沉默,然后眯了眯眼瞧她,猝不及防地伸手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嗷——!”谢和雍惨嚎一声,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惯温柔小意的夫郎。 姜容眼神中有些许瞋怪,似乎在说“看吧,又在逞强”。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谢和雍控诉道。 姜容直接将她捞起,横抱到软榻上,“好了好了,你先歇一会,我叫风尚请郎中来给你瞧瞧。” “不用,这小问题!”谢和雍立马翻身坐起,呲牙咧嘴。 姜容抬抬眉,意思不言而喻。 谢和雍泄了气,“热敷一下就好了,这种小伤就不必请郎中了吧?” 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姜容面前丢脸了,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但是这种丑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她还是要面子的呀! “好。”姜容达到了目的,也不多说了。 他勾起唇角,看她用一副赴死的表情褪下裤子,失笑道,“呵夫人也太夸张了。” 谢和雍听着他愈发磁性的声音,耳根子都要酥掉了,自打他“变声”后,再没有先前小心地掐着嗓子的蚊子哼哼的感觉了,但现在就像是个蛊惑人出卖灵魂的妖孽一般。 她双手飞快地捂上微微发烫的耳朵,“不听不听。” 见她这模样,姜容眯起了双眼,胸口微微震颤,低哑的笑声响起。 谢和雍只觉得温热的毛巾落在伤患处,有一只冰凉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滑过臀侧,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一个激灵,回过头,却见姜容已经起身离去。 门外。 秋渺拿着抹布在擦柱子,他呆呆地看着屋内走出来的人,“主子.鼻血” 姜容回过神,脸上臊得慌。他们是许久没有同房了,可他这反应也太没出息了。 这么想着,他顺手从秋渺手中拿过抹布,往鼻子上擦去,似乎是以此来掩饰尴尬。只是抹布还没有触碰到鼻尖,那股难闻的味道就猛地冲进鼻子。 “呕”好臭! 他忍不住干呕一声,这才掏出了自己的帕子,及时捂上鼻子,馨香盖过了刚才的恶心之感,鼻血也被揩去。 姜容意识到秋渺还在傻傻看着自己,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一本正经地将帕子揣好,温柔地对他说,“秋渺啊,这抹布该洗了。” 秋渺愣愣地接过去,点点头,行了个礼,“是!奴才这就去!” 姜容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心中又添了几分哀痛。 若是夏初夏浅在,一定会笑的吧. 可他现在连仇人都没找到,谈何报仇呢. 闭眼几个深呼吸后,姜容转向书房走去——“今日,再多读一个时辰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无比庆幸 后宫。 楚皦脸色阴沉,他将杯盏中刚送上来的羊肉汤随手掀翻,滚烫的汤汁浇在地上跪着的人后背。 那人紧咬着牙,但充血的脸和暴露的青筋显示了她正经历着极度的痛苦。 可楚皦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看向了送羊肉汤的内官,“这么烫的汤,是想谋害本宫吗?” 那内官脸上血色瞬间褪去,还不等求饶,就见楚皦抬起手随意地摆了摆,“拖出去,杖毙。” 话音落,有几个面容狠辣的内官进来,将跪着的小内官和旁边的女子堵了嘴,悉数拖了出去。 这时,有个内官悄声凑了过来。 闭目的楚皦却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眸子,目光锁定那内官,“脚步声吵着本宫了,拖出去,杖——” “殿下,奴才是来给您送信,奴才万死不辞。”那内官吓得慌忙跪下来,双手将一个黑色信封举到头顶。 楚皦看了眼那信封,抬手接了过来,随后看了眼明显松了口气的内官,魔鬼一般审判了他同样悲惨的下场,“打断本宫说话,拉去服苦役吧。” “谢殿下恩典。” 随后,他打开那封信,先是态度随意地瞄了一眼,随后扬了扬眉,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这才细细查阅起来。整个宫殿的天气就好像从阴雨天迅速幻化到放晴。 楚皦示意内官们打开窗,然后又吹响了他的铜哨,黑衣人立于他的身侧。 “这次再办不好,你们就都别活了。没有用的废物,就该尽早销毁。听明白了吗?” “是。”黑衣人跪下领命。 楚皦的长甲轻轻划过信封,随后将它递到蜡烛火苗上点燃,“去,给宜安王世女君下帖,这次游湖本宫请他同行。” “是,殿下。” “好好送去,不要失礼。”他又特地叮嘱了一句。 “是。”内官怔了怔。 看来,殿下非常重视宜安王世女君呢。关于那位在京中的传闻,他也耳闻不少。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只会让更多不安分的贪婪之心蠢蠢欲动,这是贵子们皆所忌惮和厌恶的事。 不过,除却皇子们,又有谁称得上是真凤凰呢?不过是划了个所谓的圈。现在,宜安王世女君已然成功迈进这个圈子了。 “宛渊,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吗?太医如何说的?这药是.”楚枭府前下了马,一路狂奔向内宅,未等气喘匀,便急急询问着。 张宛渊面不改色地用勺子搅了搅玉碗中的汤药,漆黑的眸子看向楚枭,未见半点喜色,“殿下此时该在军中操练的,如此儿女情长,何时能有所建树?” “我,我只是担忧你的身子。听说你最近总吃不下,我一会儿去宫中给你要些新进贡的果子。”楚枭抿抿唇,敛去眼中的失落。她动了动手指,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你身子怎么样?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独处,我问完马上就回军中去.” “殿下过虑,宛渊只是有喜了。”张宛渊吹了吹碗中的药,用唇碰了碰,似乎还有些烫,他又放了下去。 楚枭愣在原地,欣喜幸福之感就像嫩芽从柳树身上细碎地冒了出来般于身心绽放,她双眼一亮,单膝跪在张宛渊身前,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他的手背,她眼眶都红了,“真的吗?我,我要当母亲了?这是真的吗?这、这真是大喜事!!谢谢,宛渊,谢谢你!” “没什么好喜的。”张宛渊将手抽了回来,“殿下追随三皇女,朝堂人尽皆知。待来日,新帝登基,三皇女落败,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是狱中囚,受人欺辱唾弃。” “如此,倒不如不要的好。” 楚枭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张宛渊的眼睛,认真地说,“宛渊,我一定会爱护这个孩子,绝不会让他落入那样的境地的。” “殿下如何保证的了呢?”张宛渊眉目中流露出几分为人父的忧思和绝望。 “殿下是陛下最喜欢的侄女,也是楚家后裔、皇室的血脉。明明母王也有实权,明明三皇女也没什么实力,殿下为何要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呢?” 楚枭定在原地,她脸色微微一变,“宛渊.你想让我谋夺那个位子?” “不,这不行的。我非帝皇所出,名不正言不顺。母王一向忠心,我怎么能.”楚枭脸上有些为难,她摇摇头,只得再哄他,“我们就这样做一对神仙眷侣不好吗?等来日,我让陛下赐我一块富庶的封地,远离这些纷争,孩子一样可以衣食无忧、富贵一生的” 楚枭端起那碗药,舀了一勺吹了吹,又自己试了试温度,这才给张宛渊喂了起来。 这时,张宛清突然推门而入,眼见张宛渊已经喝了两勺药下去,他上前去,一把将楚枭推开,“停下!” 楚枭原本就蹲久了,又被他这样拼尽全力猛地一推,连人带药碗翻倒在地。药碗落在地上,碎瓷划伤了她的手。 张宛渊手一拍桌子,显然是气得不轻。 张宛清跪了下来,却慌张地看着他的情况,“阿渊哥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你千万不要动怒.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当心身子.” 楚枭拔去手上的碎瓷片,站了起来,见张宛渊胸口起伏,她也担心他伤了身子,忙说“不要紧的,这都是小事,我自己没站稳,不怪他。” “你还有脸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给阿渊哥哥喂堕胎药,就不怕遭报应么?这孩子你若是不想要,那便写了断亲书来,我们离开便是!” “宛清!”张宛渊扫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分明是不欲他再说下去。 “堕胎药?”楚枭已经怔在原地,她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张宛渊,心就好像被狠狠攥住了一般。 “为什么.”楚枭有些哽咽,她感觉身子特别沉重,头晕目眩,心脏一阵猛烈刺痛。 她刚刚,差点不知不觉就亲手断送了最盼望最珍视的孩子的性命! 她捂住剧痛的心口,许久后才放开。 “你赢了,我总是要向你妥协的。” “好好养胎。”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全都答应你。”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外包选手 “这是什么?”谢和雍看着桌案上高高的书册,感觉脑袋上压了一座大山。她刚才做了和这堆差不多高的课业,现在又是什么东西。 白清月面露无奈,抵了厚厚一沓信件过去,“这是东家京城的商队托小人送来的,说是需要请您帮忙处理的卷宗。” “!!”谢和雍顿了顿,“怎么这么多啊?” “您不用太急,没关系的,这是东家新接受跟合作的一些商行。您也知道,这些新生意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隐患在的。东家说了,您收了搁着就行,不看也没关系。” 毕竟这都是在掩人耳目,东家只是答应了上头,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少东家手里。 “.”谢和雍长叹息,“我知道了,放在这里吧。” 白清月松了口气,走到门口却听见她在背后呢喃了一句,“最近事情似乎很多啊,大家都找我帮忙呢。” 她感觉自己一事无成,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参与,但又好像什么都掺和了一手。这不就是外包吗? 闻言,白清月眼皮子跳了跳,脚上的步伐却加快了。 …… “风尚,叫两个人把我这月的课业给先生送去,顺带还有这卷地势堪舆图亲手交给祖母。” “裴岫?哦,姜容让你来取上次的案宗?等下……从叔叔,您将我那只木盒放哪了?” “风尚,这个月的设计图纸,从咱家线上传信给裴流他们。听说京中有铺子在抄袭仿制,这个时候的推新不能断掉。” “对了,这有一封信是带给宫中太医的,绝对不能外泄。云隐,你亲自走一趟吧。” “崔叔叔,今日的信到了吗?您拿给我吧。” 谢和雍最近忙的团团转,有种回到实验室更新项目的感觉。 唉,看来她内心还是那个工作狂,明明所有人都告诉她没必要全部解决,但工作到了她手里,她就不自觉地去处理了。 不过,还是有一件很欣慰的事情的。姜容最近心情似乎还不错,从好久之前便开始的那种情绪中走了出来,让谢和雍放心不少。虽然他也还和先前一样卷,但状态就是很不一样。而且,谢和雍明显感觉二人之间比之前亲昵了很多。 …… “楚枭来信,说张宛渊有孕了,邀我进京。不过我推拒了,我们送一份礼去就是。他先前害你的事情,分明板上钉钉,可是却如何都找不到证据,只能任其安然无恙的……”谢和雍有些恼恨,心中却是歉疚不已。 姜容伸手摁到她的眉心,将她纠结的眉毛抹平,“没关系了,都过去了。” 而事情的真相是,那件事张宛渊只是巧妙地挑唆了张华音。这样的事情只会让她伤心和为难。姜容不想再说,他可以当作这事没发生过,不要再生出事端了。 “过不去,还不止如此,王宝珠怀疑是他杀了孟薇。” 姜容心中猛地一跳,“怎么会?他如何能做到?这二人有何交集?” “不知道。”谢和雍摇摇头,王宝珠是多番打探,最后怀疑是一个下人动的手,那人似乎与张宛渊有些许关联,但细查却又不沾边。 姜容此时却有了怀疑。 他想起他们都忘了一个和孟薇有关的人,柳舟。 柳舟与张宛渊都觊觎他的夫人,应当是敌对的关系才对,但难保二人不会联手除去他这个绊脚石。 如此看来,他遇刺的事情,与那张宛渊也脱不了干系。 待明日去知州府,他便让手下人去顺着这一线查。 第三百三十八章 腌渍山楂 “阿渊哥哥,十皇子这是……要把你拉到明面上去?”张宛清看着手中的请柬,有些担忧。刚送走了宫中的使者,他心里也没谱。 张宛渊拆了头上的多数首饰,仅留下两支玉簪。 “阿渊哥哥,是不是又头疼了?”张宛清说着,便将请柬放到一旁,上前轻轻给他揉着。 张宛渊瞬间感觉头痛减缓了一些,也轻松了些,“你看来的内官,他的衣衫,还有出宫的阵仗,应当是十皇子近侍。他的态度如何?” “似乎很和善,甚至示好、谄媚?” “这就说明,我们给十皇子的消息得到了启用。看起来,他这是在奖励和赏赐我。”张宛渊脸色微沉。十皇子手里的人竟然都解决不掉一个姜容,该说他运气是太好了么?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了。姜容不能生的事情,卖给十皇子正好,相信十皇子很快就能得到府医的消息,将这份证据闹到谢家。 姜容不是很爱宁表姐么?让宁表姐冒天下之大不韪,承着谢家断子绝孙的压力独宠他一个,这样的爱,会不会太自私了? 呵,他就是要把姜容也拉到淤泥里去。 别好像他姜容多清白似的! 自以为是。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他了?”张宛清眼中满是憎恨,在他看来,若不是有这个绊脚石,他的阿渊哥哥早就得到想要的一切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我折磨。 “一步一步来。先瓦解他的保护壳,等他孤立无援时,再将他一点点击溃。”张宛渊说着,眼中却很空洞。 张宛清心中暗下决心,他一定要亲手为阿渊哥哥报仇出气! “阿渊哥哥,先喝这安胎药吧?你放心,不苦的。我准备了腌渍山楂,是我叫人去买的,没经世女的手。” “好……”张宛渊端起药碗,捏着鼻子灌了进去。 这个孩子他有大用,必须安安稳稳生下来。 张宛清用小银镊子夹了一块腌渍山楂递给他。 “不必了,我受的住。” “阿渊哥哥吃一块吧,这山楂腌渍得口感刚好,不酸也不腻。比勐南隗那边做的要好得多。” 见他这样坚持,张宛渊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送在嘴里。 山楂酸香的味道很快蔓延在口中,冲散了苦涩的残留,只剩一股清爽的口感。 张宛渊忽的想起幼时,他经常夜里往自己头上淋水,站在屋外吹冷风。为的就是染上风寒后,宁表姐便会叫府医来给他瞧病。喝药的时候,如果他乖乖喝完,宁表姐就会给他吃蜜枣…… 只是宁表姐不知道那蜜枣太甜,每每激得口中苦味更甚。 他却欢喜宁表姐能有准备蜜枣的心思。 如今,自是有人为他备好果脯、梅子、山楂,可是这药喝起来,早就没滋没味了。 “阿渊哥哥再睡会儿吧,我去理账,顺便叫人准备游湖那日穿的衣裳,这种人多的时候,咱们越是要体体面面的,不然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呢。”张宛清扶着他去床榻上躺好,又帮他盖好被子。 张宛渊躺在温暖的床上,总算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辛苦了,阿清,多亏有你。” 自从张宛渊成婚后,张宛清便跟着住在了宜安王府。他拿着亡妻的全部财产,原本应该生活富足、无忧无虑的。可他自愿要做张宛渊手底下的管事,帮着他在这里站稳脚跟,将上下事务都打理妥善,还兼顾着手下这些资产的盈利…… 现在的张宛清,可以说是张宛渊的一柄利刃,左膀右臂。 张宛清用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看了看他,“阿清不辛苦。只要阿渊哥哥能好,阿清做什么都行。” 说着,他帮张宛渊拉好床帐,退了出去。 床榻上,张宛渊脸色阴郁起来,他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内壁的软肉,似乎以此来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起伏。 他天生就是活在黑暗中的,今后,再也没有了他世界里的光,还怎么能好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日为师 “上次的武器图非常得用,我们已做出了一些样子。你觉得……” “是要让我家夫人再看看么?可以。不过,她能拿到什么好处呢?”姜容双手环胸,靠在了椅背上,笑意盈盈。 楚赢顿了顿,看了他足足好一会儿,才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知道,这件事是为了全部男子的福祉和权利。但是夫人她毕竟是女子,我们已经很卑劣地欺瞒了她,那我便为她要你一个承诺以备来日。你可答应?”姜容一上来直接挑破底线,这也是他在与楚赢的人品作赌。 凛冬提剑指向他,“姜容,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吾主毕竟是皇子殿下,当朝官员,况且他还是你的恩师。”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先生算计夫人在先,再如何伸张正义,总也不好慨他人之慷。夫人为我们的大业提供的可以说是支柱力量,那么敢问先生,大业既成后,夫人将会面临什么?夫人信我,我也不能不替她考虑。”姜容伸出一指将他的剑拨开,好整以暇看着楚赢。 楚赢点头,“好。” 拿到盖了楚赢私章的空白卷轴,姜容才算松了口气。这样,等万一楚赢坐上那个位子,和雍的将来总算是有一份起码的保障…… 云雾突然看向门外,一个老翁进来通报,“吾主,谢家主君来访,说是有事要与姜郎君说。” 姜容眨眨眼。 “无妨,让他进来吧。”楚赢看了他一眼。 云雾和凛冬看向楚赢,他此时正作一身男装。 “繁楼到底是张华音的产业,我的身份,他怕早就心知肚明,否则也不能放任谢和雍来延州住了。涉及到女儿的事情,他比谁都谨慎。谢家人啊……都是一样的通病。”楚赢也不知道该说羡慕,还是无奈。 张华音进门,朝楚赢行了个礼,果然没有一丝惊讶。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姜容一眼,心烦地拧了拧眉。 “谢夫郎,坐。”楚赢示意他落座,顺带招招手,让其余无关之人先出去。 小厮送了茶水后,屋内仅剩下姜容、张华音和楚赢三人。气氛寂静。 “谢夫郎,可需要我回避?” “大人不妨留下听听吧。虽说是家事,但您是姜容的恩师,郎身也希望您能帮忙从中调和。当然,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您为难,便当是听个闲话。”张华音说着。 楚赢虽然蹙了蹙眉,但还是坐下了。家事? “主君有何事不妨直说。”姜容语气算不上恭敬,只不过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张华音瞪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我也不忸怩了。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不过呢,今日我是率先过来同你商议,算我仁至义尽。” “……”姜容疑惑。 “你不能生,你知道吗?”张华音吸了口气,随后直奔主题。 姜容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谢家三代单传,就宁儿一根独苗。你知道的吧?你让我女儿后院只有你这一个人,你不能生,谢家是要绝后的。”张华音也不知道现在心思是怎么样的复杂,他一字一句说着这些话。 姜容显然是不敢相信,不安和失措像是一个巨浪将他缠裹,情绪突然乱麻似的。 楚赢也被这个消息背后连带的一系列事情扯进了思量中,眉头紧锁。 “主君,您不喜欢我,我知道。您觉得我配不上您女儿,我也知道。可您不能这样啊……您有证据吗?是哪个郎中?还是道人、和尚?他们会不会骗您?”姜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分析着。 张华音取出一叠信,“实话说,我怀疑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操纵着,包括上回你遇刺也没那么简单。甚至,连你先前瞧病的诊断,包括那几位郎中的话都记录了。需要再叫个郎中来吗?” “不必了……”姜容拿过信,一行一行看了起来,他表情有些阴郁,眼眶却悄悄红了。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 “不瞒你说,这上面有个熟人,张家府医。”张华音呼出一口气,“所以,其中或许会有张宛渊的手笔……我真是养虎为患!” 姜容低垂着眉眼,显然是有些崩溃,心情乱糟糟的。 “谢和雍知道这件事么?”楚赢突然开口问。 姜容的注意力也被他这句话吸引了,张华音回归沉默。 许久,张华音认真地说,“谢家这一代只有宁儿一个女子,你也见识过她的舅舅们,还有兄弟们,如今有不少被她接回了家。咱们谢家虽然比不得那些氏族名门,但也是家大业大,宁儿肩上也是背着责任的……你很用功,也很上进,但或许命运不想让你站在她身边呢?我知道你对宁儿是有情义的,所以为她想想吧。” “如果你愿意,可以与宁儿和离,条件任你提。我会认你作义子,视若己出,送你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或者,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可以再行商议。这两日,我便在延州住下,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决定,便送信给我。” 张华音离开后,楚赢看向姜容,“我们在为男子的地位而努力,但还需要时间。如果可以,我觉得你应该坚持。毕竟谢和雍这女人,挺难得一遇的。她肯定早就知道了,所以,这个秘密才能瞒到今天。” “原是我不配,走到现在,反而渐行渐远。”姜容呢喃了一句,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先生,主君能事先知会我,由我作选择,也是有您的关系在。给您添麻烦了。” 楚赢“嗯”了一声,想了想,竟说了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姜容愣了愣神,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楚赢在原地思索起前后的因果。 张宛渊是宜安王世女君,不久前刚身怀六甲,眼下正是金贵的时候,即便是告御状,也不好直接提人审讯…… 他定是记恨姜容的,可若非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最好的人选,便是同样惦记谢和雍,又位高权重的男子。这样的人选……不就是他和楚皦? 若是楚皦,那可是个难缠的人物,心狠手辣又有不少人撑腰,对付起来,定极为棘手。 那么,此事会怎么样发展?他要不要插手?如果管的话,要怎么样做呢? 第三百四十章 紧急召回 未待姜容作出决定,谢家便一封急书将三人召回。 谢和雍原本正徜徉在书本的海洋——即将“溺毙”。 她在看轮船构造,快把发际线薅秃了。这究竟是哪个闲的没事想来刁难她的 这是谢文惠从京中寄来的图纸,恕她专业不对口,实在不了解这东西。不过,也不知道幕后是谁,人家很贴心地将那些参考的书籍都送过来了 谢文惠的原话是这样的—— “娘就和她们吹了个信手拈来的牛,现下闹得不大好收场了。为了老母亲的面子,宁儿你就瞎胡诌几句,走个过场,至于剩下的,娘还能继续跟他们掰扯,问题不大!” “.”谢和雍算是明白了,她娘虽然不太懂这些技术,但是个语言缝合怪。这不就是套用了一些技术理念的话术欺诈技术词汇语言套路无脑煽情空手套白狼=传销(庞氏骗局)! “家中传信叫我们速回父亲什么时候来延州了”谢和雍满脸问号。 整个宅子里,她居然是最后知道消息的。 崔叔叔他们怕打扰她,便自顾先把行李细软打包好了。等她知道后,出门、上马车、直接启程,前后不过一盏茶工夫。 谢和雍:行吧,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姜容与楚赢一番猜测,想是这消息落到了谢老夫人和陈老太君耳中,回去后恐一番恶仗要打。 “最不济我也即将返京,带你离开便是。”楚赢一如往常地冷静,直接递给他一个保命符。 姜容看了看他认真的神情,说不感动也是假的。毕竟他对于对方来说,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且不说对方有多么需要拉拢和雍,单单是带着他从谢家离开,都有可能惹得谢老夫人不快,更不说此举亦是同幕后黑手交恶。算下来,简直是树了几个劲敌! 即便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作出如此允诺,实在是忠义。 “先生仁厚良善,他日定为明君。” 闻言,楚赢愣了愣神,却最后还是叮嘱他一句,“万事当心。” 姜容点头,意味深长地朝他勾勾唇角。 张华音烦闷不已。 他原是想着趁机卖姜容和九皇子个好,若能让姜容自己知难而退,那也算是皆大欢喜。 可现下却是让公爹婆母提前知晓了,还是从旁人口中.人情没送成,他这欺上瞒下、自作主张的举动,岂非要触怒公爹婆母 比起当初算计姜容那次,这回他是知道对方背后站着九皇子的。 上回的事情交出了繁楼才平息,如今他可没有再与之对抗的资本了。且最让人头疼的是宁儿早已明说要将姜容抬正,如今不依她,怕是又得闹。 这难道是那幕后之人等不及了见谢家风平浪静,便又将此事告知了公爹婆母这样急切,不像是张宛渊的性子。 如果张宛渊只是顺便推波助澜,提供了消息。那下手之人所图的,是谢家少君之位,还是有什么别的.不行,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再快些!”张华音吩咐道。 “是。” 第三百四十一章 图穷匕见 谢和雍进门的时候,张华音就跪在院子里。 “父亲?”谢和雍有些惊异,她难得见父亲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这是被祖母罚了? 她想了想,还是上前欲将他扶起来。祖母生气时,除了她,恐怕这个家里谁求情都没用的。 张华音摇摇头,“父亲没事儿,也不差这一会儿。你祖母也不是存心罚我,多跪一会儿也就消气了.你先快些进去,情况不大妙。” “什么情况?”谢和雍抓住了重点,有些犹疑地往屋内走去。 屋内,谢澜双手撑着桌案,在椅子上正襟危坐,陈芳蕊也难得脸色不大好,瞧见宝贝乖孙女了,才勉强挤出些笑意。 “嘿嘿,祖父,祖母?” 谢澜“哼”了一声,到底没舍得打,就只是敲了敲她的头,也是重重挥起,轻轻落下。 “不听话,乱跑!” 谢和雍搓了搓手,“到底发生啥事了?” “你这个兔崽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姜氏不能有子嗣的事情了?” 谢和雍一听,顿了顿,原来是这件事啊. 还未待她开口,就被谢澜堵了回去,“胡闹!” “别的事,都可以依你。但谢家家业不能没后人继承!” “咱家有个啥家业啊.您不是都答应我了吗,只要我科考中榜,便抬他作正夫,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 谢和雍毫不在意地摊手,嘟囔道,“实在不行,也可以领养,谢荣儿不是还在咱家?我看她就行,连姓氏都不必改.” 谢澜眼睛一瞪,指着她的手都颤抖着,“别给我耍混!” “当初就不该让那个祸患进门,我若早知他不能有子嗣,哪里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无所出已经犯了七出之条,哪个体面人家会让这样的人作主君的?我宁愿叫你不要科考,也不能绝了咱家的后!你父亲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情竟敢隐瞒不报,实在是糊涂!”谢澜枯瘦的手在宽大的袖间收紧。 “那姜容人呢?” 陈氏接上话,语气上还有几分哀怨和不忿,“自然是跑了!宁儿,依祖父看,这男子不是个好的。他若真的将你放在心上,又岂会生出这不该有的念头?甭说能不能生养,光是他的身份,那都是要让人耻笑的!还是别惦记他了,来日你祖母定会为你寻个正儿八经出身的好公子的。” “跑了?他能往哪去啊?”谢和雍直觉不对劲。 她记得,之前他连回门都不愿,且他父母这般轻贱他,若要逃,多半也是逃到楚赢那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姜容被家中人扣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还操心他呢?甭管他去哪,你最近好好给我呆在家,别瞎跑!”谢澜语气难得的严厉。 这种事,她身为过来人怎么会不知?越是阻拦,反倒越叫孩子心生叛逆!只是,眼下明摆着是有人在图谋什么,多事之秋,为安全计,还是先将孩子扣下。 想必过不了多久,幕后人便图穷匕见了,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背后策划此局! 见一向重话都不和她说一句的祖母动了怒,谢和雍也怕把她老人家气坏了,忙上去帮她顺气,满口答应下来,“是,是祖母说什么便是什么。” 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楚赢写封信求援吧。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二章 无耻之尤 再说姜容。 回到谢家后,陈氏和谢老夫人二话没说,直接把身契和银票给他拿上,就叫他立马离开。 姜容也没多话,他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去寻他,所以有恃无恐。 他前脚刚走,谢府就来了一波人。 姜容的家人来了!!! 是的,家、人。 姜容那三个不成器的姐姐妹妹,跪在谢府门外面鬼哭狼嚎、敲锣打鼓地哀求—— “爹娘命好苦啊,走的这么早,还没来得及享福啊啊啊” “女儿不孝,都不能让爹娘风光下葬,入土为安,呜呜呜.” “姜容,你怎能连爹娘最后一面都不见?平日里不尽孝便也罢了,难不成你如今日子富裕了,便狠心不顾爹娘的身后事了?” “亲家啊亲家,好心施舍,可怜可怜吧!好歹,给让我们买口棺材,不至于这样曝尸啊!” 张华音原本就心情不佳,这一阵嘈杂可以说是触了他的霉头,“什么声音这般吵闹?” “主君,是姜氏的家里人在外头闹事。”冯叔叔回道。 “他们有什么脸面上门?当日说的明明白白的,他姜氏既然签了身契,便是我们谢家的人。况且,当时不是还特地签了断亲书?”张华面无表情地说着,声音透着冷意。 他会盯着事态发展,一旦有任何可能传出丑闻影响到谢家名声的苗头,便立刻处理掉他们! 当初做卖身契这一手,为的便是怕宁儿未来娶亲有碍。婚前便纳妾,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他们谢家得把这面子工夫做到了,再晓之以情,新婿定然会理解的,毕竟当初为的是冲喜。 可谁知道纳了他这一个,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地生祸啊!眼下一时半会,娶亲是甭想了,这一个两个的麻烦事都处理不完呢。 烦死了。 似乎是看出来张华音的烦躁,一旁的冯叔叔劝解道,“主君,这下姜容是不离开谢家都不行了!” “他?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么?真是会躲清闲。”想到这儿,张华音又有些憋气了,“可别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好了,他就回来了!” “主君,您之前不也觉得照着小姐的性子,是指定会去将姜氏寻回的吗?眼下出了这事儿,若他姜氏有心,理应自己退出。这样您也不必担心与他背后之人交恶了!” 张华音眼睛一亮。 现下,谁看不出来是有人盯上姜容了?几次三番要他的命。 所以.他既说痴情宁儿,总得有所表示吧?已经到了他展现的好时机了。 这种爱为自己歌功颂德,标榜自我高尚的人实在是讨厌得很,姜容是,张明音也是。 明明人人都要穿衣吃饭,偏他们就那般傲慢.非得叫现实剥皮拆骨,才知道那颗心是不是真如那般纯洁! “走吧,叫他们这般闹事也不妥当,谢家还是要脸面的!”张华音给冯叔叔使了个眼色。 冯叔叔马上会意,吩咐人准备好银两。 楚赢接到谢和雍的信时已经是第二日,那群瘟神也被打发掉了。 “你看看吧。”楚赢将信递了过去。 “无耻之尤!”姜容紧握双拳,脸上挂着冷笑,“我早已是谢家奴,如何顾得姜家人?当初不想顾我死活,卖我作贱侍换银子,如今又想着拿我作摇钱树,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算盘打得也过于响亮了。” “解决姜家事,你便是吃里扒外、不守本分;不理姜家事,你便是冷血无情、不孝不悌。只是你暂且不在谢家,反倒避开了他们的阴谋诡计。”楚赢蹙眉,“经此一事,谢家名声若是受到影响,谢家人或多或少都会迁怒于你,届时,你在谢家的处境” 姜容攥紧拳头,浑身颤抖。 他没有难过,但一股怒火和委屈从心尖炸开般,痛的他呼吸不畅。 楚赢定了定,沉吟须臾,却道,“你既然这般痴情与她,倒不如想个周全之法。何以见得非退让不能解此局?再不济,你随我入京,也好辅助我做事。调任书已经抵达,不日我便会启程回京。” “两年前,我爹和我娘身体尚且硬朗,现下骤然身亡,死因不明,且一走就是两个人,实在蹊跷。顺着这条线索查,或许可以找出蛛丝马迹。眼下,谢家已经给了我那几个姐妹银钱,势必会将她们的胃口养大,我若不能解决此事,将来后患无穷。她们三个一向胆小如鼠,有勇无谋,且自我出嫁以来,谢家搬了好几次,如今她们竟是直奔湫州去哭丧讨钱,若说背后无人指使,那才是假。” “这事针对的是你,我恐怕,即便竭力镇压,幕后黑手还是会操纵流言”楚赢补充了一句。 “我不过是谢家一贱侍,要名声作甚?我的事情,自然也不能牵连到主家。”姜容垂下眼睑,饮了一口茶,竟喝出了烈酒般的辛辣苦涩之感。 楚赢听明白了他的话外音,这是不打算再争取名正言顺的那个身份了. “怎么就到这般地步了?”楚赢有些气闷,还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事情又不是毫无转圜之地,你是我的部下、我的学生,兜不住自有我为你周全。” “什么名分的,都不重要。这样我才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姜容说着,“如此,待先生进京,我还可为您继续做事。” 楚赢有些无语,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真应该把你送到山间去挖野菜!” “先生也听这些民间流传的故事?”姜容失笑。 “哼。”楚赢这会脾气上来了,转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多看他一眼。 姜容摇头叹气,有些无奈,继续说道,“先生,我想回扁翠乡一趟。” 说罢,他朝背对着他的楚赢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我叫凛冬跟着你吧。”楚赢拧了拧眉,在他走到门口时才开口。 “好。”姜容没有拒绝。 待姜容离开,楚赢又回到了刚才的姿势,怔怔看着窗外,眼中竟有一丝迷茫。不过很快,他又收敛了心绪,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坚定。 “那只是个例而已。” (本章完) /92//.html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游湖目的 今岁,皇室定在二月二十游湖,比以往早了一个半月,索性京城气候合宜,风景也没有那般落了下乘。 “怎么样会不会太颠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楚枭神色紧绷地坐在马车上,一个劲喋喋不休。 原本她是扶着张宛渊的,只不过他说,“殿下手心汗涔涔的,莫要把宛渊的衣衫攥湿了,一会儿要换也是麻烦。” 如此,楚枭便不敢再抓着扶他了,于是乎她更紧张了。 “这马车是京中新打的,最是防颠,现下走着都没有丝毫摇晃的。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宛渊并不多理会她,面无表情地捏了一块肉干放入口中,细细慢慢地嚼着吃。 这是张宛清给他准备的零嘴儿,用胡椒等调味料腌制风干的,口味不是很重,但去除了肉的腥味,还能尝到一丝丝辛辣,每次也只让他吃一点解馋,这些刺激性的食物吃多了对孩子不好。 有孕以来,楚枭倒是没少让张宛清给他送东西,因着怕他情绪不好,都不敢回府。这也是他特地送了信儿,她这才兴冲冲赶回来,却不想他要去赴宴,还是楚颦曾经出过事的游湖如何能叫她不担忧 楚枭是想着寸步不离保护他,可张宛渊来陪着十皇子游湖也是有目的的,在他面前,她又有什么办法坚持己见所以她的盘算注定是落空。 “世女、世女君,到了。” 张宛渊刚出马车,没等踩上脚踏,楚枭就飞身一跃,揽着他的腰,将他带了下去,小心翼翼让他落在地面上。 “.”张宛渊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碍着周围有不少人,说了句“多谢殿下。” 楚枭也发现周围人看着他们议论纷纷,一时间有些愧疚和心慌,“我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等她说完,张宛渊就瞥见了远处走来的十皇子,他拉了拉楚枭的袖子,提醒道,“殿下,十皇子过来了。这是机会,他有三个姐妹。” 他这话的意图十分明了,楚枭见他如此神色,又看了眼十皇子,抿了抿唇,再没说什么,但神色终究是有些失落。 很快十皇子过来,一副很是欣赏张宛渊的样子,拉着他说话,亲近的很。 “听闻你有身子了”楚皦走在前头,微微侧着身问。 张宛渊行了一礼,“回殿下,正是如此,夫人这才陪着一道来了。” “许久不见堂姐,倒是变了性子。果真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楚皦笑着说了一嘴,不知想到了什么。 随后他视线一转,正巧见远处的八皇女楚忳,她正游走在众人之中寒暄。 “堂姐,这儿大多是男眷,你在此也着实多有不便,大家都不自在了。不若你便去那边寻八皇姐世女君自有本宫照顾,你放心,本宫与世女君甚是投缘呢。” 楚皦说着,还吩咐人给张宛渊拿了果子露,自己则是斟了一盏薄酒,朝张宛渊与楚枭二人举了举杯,一饮而尽,笑得十分明媚。 “殿下,难得能与八皇女碰面,您平日里不也十分仰慕八皇女的诗作宛渊无碍的,这儿有人照看着。”张宛渊扫了眼身后的跟随的一干小厮。因为张宛清身份不便,故而没有出现在这里。 楚枭犹豫了一下,最后朝楚皦作揖,“既如此,便有劳十皇子照顾内子。” 她深深看了眼张宛渊,这才转身往楚忳那边去。 张宛渊面不改色尝了尝果子露,随后笑着与楚皦说起了话。 回府路上,楚枭虽然还是处处照顾着张宛渊,却未发一言。将他送到宜安王府门口,把人交到张宛清手里后,她这才道,“你往后若有什么打算,同我说便是,我自当会设法办到。你在孕期,不宜过分操劳费神。” 说完,她便上马去处理军务了,连府门都不曾踏入。 张宛清被她这句话说的愣了愣,看了看身旁的张宛渊。 张宛渊已经淡定地转身回府了,反正今日的目的是达到了。 世女与八皇女算是搭上线了,三皇女势必是不中用的。至于八皇女,也不过是一个跳板。 张宛清也匆忙跟了过去,“阿渊哥哥,你慢些!太医已经候着了,要请今日的平安脉” 第三百四十四章 沿路追杀 姜容和凛冬二人是骑马走的,一路上行的都是官道。 “这会儿主子怕是都已经出了勐南隗。”凛冬生无可恋地看了眼远处的落日,神色不善,“我说同僚兄,一路上咱们也没遇到什么人,你让我堂堂皇室暗卫陪你回老家游历观光,未免有点暴殄天物了吧?” 姜容翻身下马,微笑着说,“你的职责不是一向如此?” “.你!杀鸡焉能用牛刀?”凛冬双手环胸,很是不愉快。 姜容瞥了他一眼,“太久不用,别生锈就好。” “哼,宝刀自然不会老!”说着,他一甩辫子,转身快步往客栈内走去。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一只飞镖便从里边飞了出来。 凛冬迅速作出反应,抬剑一挡,发丝飘动。 他用手一掀碎发,掩盖了几分尴尬,“可恶的刺客,也不给我几分薄面!” 说着,他还特地回头瞥了姜容一眼,对方朝他挑挑眉,理了理衣袖。这副大爷模样,让凛冬愈发感觉被嘲笑了。 于是乎,刺客刚一现身,凛冬就提剑上去,咔咔一通狂砍。双方连续且迅速地过招几十回合后,对方见机不妙,竟遁走逃跑。 虽然制敌成功,可凛冬的面色却愈发凝重,“这人和我剑法是一路出处。” “简直就是麻烦精。”凛冬没好气地瞪了姜容一眼,皇室的人也能招惹,主子收这么个人做弟子,真不知道是亏是福! 姜容点点头,戏谑道,“这不就有你的用武之地了?你不是很盼望着吗?” “喂!.你!” 不等他说完,姜容早几步进了客栈。 他审视了掌柜的几眼,见对方神色并未有异常,心中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地说道,“两间厢房,挨着的。” “啊??小儿郎讲话大声些,小老儿听不见!” 掌柜的是个老婆子,头发有须缕花白,却不想是个耳背的。 姜容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放大了嗓音,凑到她跟前说要厢房却不想那掌柜趁着他凑上来的间隙,瞅准机会,抽出一柄短弯刀,朝他的脖颈就招呼过去。 好歹是练了一阵子的,姜容虽说没什么厉害功夫,这一击还是可以接下的,只能说这掌柜与刚才那人并非一伙的,分明就没什么功夫在身,力气更不算是大的 一击不成,后进来的凛冬已经将她手里的刀打落,轻松将掌柜制服,扣押在桌上。 “杀我做甚?无冤无仇。”姜容看着她。 那掌柜双目赤红,怒瞪他一眼,根本不愿说出缘由,作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 凛冬看向姜容,等着他决断。 看着老人眼中莫名惊人的恨意,姜容叹了口气,“放了吧。” 凛冬拧了拧眉,不知道他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仁慈了。只是,虽说心中有疑虑,他还是放了。 即便被这样轻松放过,掌柜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姜容一眼,从门口大摇大摆离开了。 “这人.”凛冬双手环绕于胸前,有些不爽。 姜容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客栈,“想来也是不能住人了,休息一下,继续赶路吧。” 只是欲杀人者已然等不及,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前后就来了三波。这其中,有面黄肌瘦的读书人,也有饱经风霜的农户 “这究竟是何人要杀你,怎么派来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之流?”凛冬将一个骂骂咧咧的小姑娘扭送出门外,关上门。 姜容掏出一个小茶壶,舀了水,就着后厨的柴火烧水,“你观他们如何瞧我?” “.”凛冬一噎,蹙眉,“他们是恨你的。” 小茶壶里的水很快就咕嘟咕嘟沸腾了起来,姜容又取了两只杯子,一人一杯水,“是啊,可是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姜容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自然是迁怒。” “迁怒?”凛冬摩挲着下巴,“你是说,是你爹娘和你的姐妹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恨意,想要杀掉你?那为什么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呢?” “那就得问他们了。”姜容眼中有些许幽深,脸色阴沉沉的。 “你爹娘会不会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姜容皱了皱眉,想起早先在家时那二人对待自己的模样嘴脸,心中难免有些复杂。 “休息好了就抓紧时间赶路吧。” 阳了,好难受. (本章完) /107//.html 第三百四十五章 翻墙失败 谢和雍原本写了封信给楚赢求助的,可楚赢已经调任离去。这阵子,谢和雍被关在家中,严加死守。 崔叔叔,您让开些。谢和雍朝满脸惊恐守着梯子的崔叔叔招招手,踏上梯子翻坐在墙头,又将梯子一点点举起来,刚准备翻到对边儿就能出去了—— 你们在做什么? 谢和雍顺着声音一瞧,嚯,她祖母!来的也太快了!! 一时心虚,手上的梯子没抓稳,她倒没被砸着,只是顺着空钻进去后,梯子由于惯性落到墙头狠狠一晃,将她也顺势推了一把,人和梯子就这么一起掉了下去。 不巧的是,梯子就这么断裂了,那木刺尖锐处贯穿了谢和雍的腿....... 啊! 宁儿!小姐! 谢澜的心都被提起来了,健步如飞,几乎是跑着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快宣府医。 崔叔叔看了谢和雍的伤势一眼,匆忙转身去寻府医。 跟来的除了府医,还有侍卫抬着个板子,预备将她先挪回去。 这孩子,一个更衣的功夫,怎就翻上墙了?张华音惊慌极了,看见谢和雍苍白的脸,眼眶直接红了。 府医额头沁满汗珠,小心翼翼帮她取出木刺,再上药包扎,看的谢澜和张华音心惊肉跳。 老夫人、主君,小人先去开方子,煎药。 谢澜有些无奈地看着谢和雍,是真的拿这个孩子没办法。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也不完全是坏事。京中突然召宁儿进京还不知是何态度,眼下既然伤了腿,便也不用去了。能躲一时是一时,好歹先探探风。 思绪绕了个圈,谢澜伸手顺了顺孙女凌乱的发丝,想数落却又舍不得,只心疼她的腿伤,说了一句顽皮! 谢和雍也有点恹恹地,为什么丢脸的总是她?唉。 这府医怎么还不快些?怎么出这好些血?乖乖,还疼吗?张华音的声音压制着担忧。 谢和雍扯出个笑容来,父亲,您别担心,只是轻微的皮外伤而已。 ...... 再说姜容和凛冬,二人连夜赶路,等到了扁翠乡,身上都挂了一层寒霜。 那边有处面摊子,先来上一碗热汤面吧。姜容凭着记忆找过去,凛冬随后。 老板?老板人呢?姜容查看了一下炉子,发现还是热的。 凛冬一瞧,哭丧着脸,不是吧?又来? 说着,他还是作出警惕状。 两个人往面摊里面走了走,有个半大年纪,瞎了一只眼的小男孩缩在里面。 被二人瞧见以后,男孩瑟瑟缩缩地给两个人跪下来,两手抱在前,作求饶状...... 你认识我?姜容拉着他起身,将他身上沾了的灰尘拍掉,蹲下来问。 男孩点点头,作势要哭。 姜容适时拿出一颗碎银子,先别哭,是有人给你看过我的画像吗? 男孩年纪不大,但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他点点头,伸手接过银子,怯生生地说道,你是坏人,你是姜家高嫁的贵人,你害了全村的人...... ......姜容和凛冬沉默了。 全村的人?可是我人都没回村子里,怎么会是我害了他们?姜容还是决定问清楚。 男孩抿了抿唇,眉头一皱,不知道说什么。他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可是,村长婆婆就是那样说的......纠结了一会儿,他又认真地说,你撒谎!就是因为你,他们才到处祸害人!你嫁给当官家的小姐,我们没有地方告状...... 姜容和凛冬对视一眼。 一旁哆哆嗦嗦地走出来个驼背老头,白发苍苍,目光浑浊的眼带着几分乞求,贵人,娃儿不懂事,瞎扯嘞......您就当是大发慈悲,别和他一般见识。 凛冬回头一瞧,不远处林子里窸窸窣窣,恐怕还有好些人在观望。 姜容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起身,看着那片林子,一字一句说着,我被家中卖给人家作贱侍,签过断亲书,生死不论的那种。 你们非要将这家人的罪过安在我头上,我也没话可说。但既然有些人借着我的名号作恶,我也不可能不管。 说完,姜容便快步离开面摊子。 ...... 凛冬叹息,热汤面是甭想了,只是,你打算如何查起? 有钱能使鬼推磨。姜容高深莫测一笑,语气中有几分寒意。 第三百四十六章 依律处决 只要钱给到位了,找几个人证物证还不方便? 更何况,他们在繁楼走的是内部渠道,等这消息到了张华音手里,他自然想把谢家撇干净,肯定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到时候有他顺水推舟,将这几人送下狱岂不是轻轻松松? 只不过,饶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姜容也未曾想到,他们的罪状足以杀头的......种种罪孽,罄竹难书! 滥赌贪财、小偷小摸这些都是她们的家常便饭了。据姜大姐口供,她们姐妹几个竟敢偷盗墓穴和拐卖小孩的营生勾当,真是损八辈的货,该断子绝孙才对。其中,那姜小妹还骗了一个员外家的公子清白,这等腌臜也借谢家的名声平事...... 凡此种种,条条都该杀! 被知县府衙捉拿的时候,她们还在放肆叫嚣—— “放开!知道我们是谁吗?”姜容的大姐趾高气昂,满脸横肉抖啊抖,好似自己是什么人物般。 “我弟弟可是隗守大人独孙的小侍!这么点小事,你们敢抓我?有本事我们去隗守那里说道说道!” 她妹妹也是一样嚣张,一个劲地挣扎,嘴上嚷嚷着,“还敢抓我?没听到吗?!我们是隗守大人的亲家!还不速速放开!” 姜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露出一张平静的脸,语气中带着凉意与杀气,“姐姐妹妹平日里好生威风!” “你怎么在这?既然如此,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我弟弟,姜容!你快和她们说!” “姜容!你个小杂种,赔钱货!赶紧让她们放开我们!” “你婆娘呢?让她快点把这个该死的知县抓起来,痛打三十板子!什么东西,敢抓老娘!” ......显然,看到他,她们非但不收敛,反而更肆无忌惮、有恃无恐了。这也难怪,平日在家里,她们可不就是这么吆五喝六地欺压姜容么? 那知县面上憨憨一笑,心中却是磨刀霍霍。她已经收到了谢家示意,一定秉公处理,将恶人绳之以法。 呜呜呜,她就知道,谢大人绝对是铁面无私的好官! 姜家姐妹还在那里喷唾沫,知县看向姜容,将手中的状书递过去。 “该杀。”姜容坐回椅子上,摆手不敢受,反而朝知县微微颔首,以致尊重此堂。 此时,姜家姐妹的脸色都十分精彩,一个个恨不得自己是幻听了,瞪大眼恶狠狠地威胁姜容。 从这一刻,一直到后面上了刑场,她们痛哭流涕地向姜容求饶,姜容都再没有开口。 他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 此时,楚赢已然进京。 “云雾。”刚一进京,他便惦记着他的徒弟了。 “是,主子有何吩咐?” 楚赢伸出修长的两根手指,指尖捻着一封信,“去给楚皦找点事做。” 甭管是不是他,且先试探试探看看,正好这个时候,他也打算动一动老八。 只是,这边一路回去,再没有碰到那个暗卫,凛冬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不知道的是,他家主子直接端掉楚皦手底下的一处极其重要的生意,云雾他们之中的一人一箭扫落了楚皦的耳环,吓得楚皦急于保命,忙不迭把他的暗卫全紧急召回。 这份生意见不得光,更有楚忳在其中掺和,还是繁楼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消息。为免帝皇怀疑到他八皇姐,楚皦再怎么恨,都不能向帝皇告状,而这样,他便不能大肆搜查,只得先默默吃了这哑巴亏。 以楚皦的性子,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气,这次可不得憋出个好歹? 如此,便就真病倒了。 ...... 料理完姜家事,姜容也算暂时避过了风头,赶上谢和雍为了翻墙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家里人还是溺爱她,不忍心看她这样辛苦,便也暂时勉强容得下姜容了。 凛冬看着姜容装模作样在谢和雍跟前扮可怜,只觉得一阵倒牙。 “那场面可吓人了!”姜容故作害怕说完,便靠在谢和雍肩上,再委屈兮兮地说上一句,“我以后就没有家人了!” 这么一番小可怜模样,哭唧唧的,听得谢和雍早就晕头转向了。 凛冬默默翻了个白眼。观刑的时候,您老人家还悠闲自在地喝茶吃糕点呢,那可是真淡定呀。 只不过,当时天冷,姜容硬说那是为了御寒。 有他这么个没眼力见的杵在这里,姜容也没再给谢和雍灌什么迷魂汤了。 夫人这伤还得静养,何况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先得给先生写信说明原委,还要想办法帮扶饱受那几个混蛋祸害的扁翠乡乡亲们生存下去...... 还有一事,虽说是将那三个混蛋依律处决了,可问来问去,却发现姜父姜母是被一个刺客所害,当日也正是那刺客指使她们带着尸首去闹事要钱。因为害怕被刺客杀掉,而又能趁此机会敲一笔,她们便丧尽天良地照做了。狼心狗肺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威胁不成 罗老爷抱着谢荣儿。 孩子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咧开小嘴朝他笑,肉乎乎的小手伸向他,稚嫩清亮的童声脆脆喊了声“爷”。 罗老爷朝她慈爱地笑笑,伸出手指逗弄她。只是他心不在焉的,孩子也似乎是察觉到了,抓着他的指尖,一个劲看他。 门响动了。 罗老爷将孩子放到里屋,抓了抓自己的衣角,手心却很快冒出了汗,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进来了一人,同样脚步匆匆、东张西望,是陈老太君。 “你传的信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陈氏进门就直接朝他发难了,长话短说也省得浪费时间。 罗氏看着他略显狰狞的表情,出现在这张一贯温驯和善的脸上,也并不害怕。他露出个嘲讽的笑,“怎么?老太君,您是贵人做久了,听不懂咱们下等人说的话了?” “......”陈氏咬了咬后槽牙,深深呼出一口气,问,“你动张华音做什么?他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还让我动手?” “他该死呀,不找你,我能有什么办法。”罗氏往一旁的椅子上大剌剌一坐,两手环抱于胸前,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 陈氏恨极了他这模样,瞪了他一眼,也冷下声,“少废话,这件事我办不到。” “办不到?陈老太君,你是说......你,办不到?”罗氏慢悠悠回问,眼中威胁之意尽显。 陈氏冷哼一声,眉头一皱,又多说了两句,“对,我办不到!你好端端杀他做什么?他身边有个叫惊春的,是有本事的。这几日家中不大太平,加上宁儿伤了,府里戒备很严。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不可能。”罗氏撇过脸。 陈氏见他执迷不悟,也不高兴了,“你找我也没有用,我说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罗氏虽是压低了声,但明显的气流声昭示了他内心的情绪波动,“陈芳蕊,这么些年养尊处优下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做过的事了?” 陈氏眯眼看向他,脸色阴沉下来。 “当年老夫人是极有可能再得一女的,可你为了你女儿的地位,对当时有孕的康氏暗下杀手......若是我将此事告诉老夫人......呃!”罗氏说着,突然被陈氏扼住了喉咙。 陈氏手越收越紧,眼中带了狠意和杀气,“对,是我做的。但我这些年,为了当年的事,又犯下多少罪孽?我已经受够了你的威胁,也不差这一回!” 屋内,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森寒的事实,谢荣儿哭了起来。 陈氏这回是发了狠地要罗氏的命,罗氏奋力挣扎着,甚至扫落了桌上摆着的花瓶,也没能让对方松手。 渐渐地,罗氏也脱了力,缓缓垂下了脑袋。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 ...... 当日姜容离开谢家时,原本是陈老太君受了罗老爷的威胁,要指控他生辰八字造假,这才趁机嫁进谢家的。加上他不能生,家中姐妹又借谢家名义惹出不少祸端,赎罪齐发,一准是能拿捏他的! 只是当时,罗老爷惦念着原先他们救了谢荣儿和谢之萱的恩情,又想着为小孙女留个人情、结个善缘,还是没忍住悄悄给姜容提了个醒。 罗老爷得了消息,说是只要嫁祸他这一回,便能知道他儿子的消息。 许是罗老爷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便执意要问姜容一句真相。 姜容不知该怎么说,可对方却说出了张华音的名字。 也因此,罗氏没完全被利用,陈氏没能指控姜容,加上张华音对楚赢的那份忌惮,谢澜对姜容松了松手,当日姜容便是就这么从谢家完好无损地离开的。 前前后后这许多事情,姜容也是不放心,刚一回府,这便来罗老爷这里了。 他也不知是该开解劝导,还是增添助力,只是先前的事,还是要亲自感谢人家这份好意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心怀鬼胎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3//.html 第三百四十九章 狂风骤雨 “决断?什么决断?”谢澜掀了掀眼皮,十分平静地整理着案上的书册,“罗氏是贱籍出身,入了我谢家的门。可陈氏却是谢家的老太君,是主子。此事说白了,那不过就是处置了一个下人,算作家事,挨不着什么律例!” “老夫人,您别糊弄姜容不懂。”姜容心下有几分嘲讽,语气不自觉带了冷意,“若是罪籍也罢了,从前朝起,不报官府擅杀奴仆受杖刑,若奴仆无过而被杀,主子要牢狱一年。当朝奴仆犯罪亦是依律处置,如何私刑处置?” 谢澜问道,“这么说,你决意替罗氏递状纸了?” 姜容还不等说什么,张华音就先急了,他小声说道,“再怎么说,这都是你的长辈。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不能告啊,不然你也是要受刑的!” “若是本官不会给你公道,你莫不是要去告本官?” 凛冬也拧了拧眉,越级告官,状告两个长辈……甭说以后同谢家撕破脸如何,单这两样加起来,板子能把姜容打到死了! 可即便这样,陈氏最多不过是牢狱,若是谢澜竭力保他,说是事先报备,也未可知。再有,陈氏是诰命加身,按理来说,真正能管他的也只有宫中的太星君…… “若是姜容拼尽一切,要为罗老爷求个公道呢?这事儿捅到夫人跟前,她该如何呢?你们谢家出了个佛口蛇心的老太君,竟还问帝皇讨要了诰命,会否是折损了陛下的颜面呢?不知传到外头,又该是如何的一场腥风血雨呢?谢家、您、公爹、婆母,哪个能逃掉呢?”姜容根本就不怵。 先生和他说过,他们这些人的厮杀不一定要真刀实剑。好多时候,谈话间便是狂风骤雨,不过是双方博弈,权衡利弊。聪明人对话,孰高孰低片刻间即可见分晓。 谢澜阴恻恻的盯了他一会儿,明显这事儿算是正中她所忌惮之处。 地上,陈氏跌在一旁。 此时数张华音最为慌乱,这事儿若是牵连到,他必然是逃脱不了的! 旁的不说,单是他繁楼原先的做派,一旦查出来,就够死个十回了。九皇子自然不担心,人家是帝皇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他必然会被推出去的!总得有人担了这罪,给世人一个交代。 何况,他早觉得九皇子迟早要和他清算。这么些时日,他算是琢磨出滋味了,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眼下,他也是急着将功赎罪。可谁知又遇上这事儿! “好本事!我倒是小瞧你了。”谢澜挖苦了一句,“那罗氏在我谢家养尊处优,如今年岁也大了,身子又算不得硬朗。你若是想找足佐证,也得费些功夫。” 她又添了一句,“可你莫要忘了!这是宁儿的亲祖父,讨诰命的是宁儿,让本官升迁的也是宁儿,就连文惠这皇商也还是宁儿给挣回来的!别的不说,宁儿待你总是极好的。你忍心见她家破人亡,伤心欲绝么?” “老夫人想说什么?”姜容平静地看着她,心中却有些乱了,“夫人待我是极好的,可我嫁入谢家才不过一年有余,怎敌得过您这骨肉血亲?” 他这话说的,张华音脸色也沉了下来,怒瞪着他。宁儿待他掏心掏肺,他竟如此糟践! 谢澜嗤笑一声,“也是,早知你是个凉薄的。可你别忘了,你能替罗氏讨这个公道,我谢家也受的起。可罗氏的外孙女,谢荣还是记载我谢家名下的!没了父亲和外祖父照料,又惹得我这个外祖母和姨母记恨,她今后的日子该是如何呢?谢家还容不容的下她,和你?” “当然,我知道宁儿给你了不少资产,你也是养得起她的。只是,除非谢家倒下了,否则,你别想拿到她的籍契。便是我们告你个‘略卖’罪,想必你也是麻烦不断的吧?” “……”姜容咬了咬舌尖,“今儿才算见识了老夫人的本事!那依着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如何?” “将此事压下去,将陈氏私房的财产悉数归到谢荣儿名下作弥补,谢家自当好生栽培照料这个孩子!” 姜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地上的陈氏,“那不可能!他杀了人,想就这样轻飘飘地脱罪?原本罗氏也是意图不轨,是他的过错,但他并未造孽,按律例,老太君应当打板子才对!” “老太君年纪摆在这,打了板子怕就是要他的命啊!依律处理也要酌情削减刑罚的……姜容,你别太过分了!”张华音攥紧了手,和他讨价还价。 “凭什么?”一旁的凛冬也开口回怼了。张华音,他还是敢呛声的。 场面僵持在这里。 姜容等着谢澜和张华音让步,而谢澜在权衡利弊,地上的陈芳蕊则是等待着自己的下场。 “老夫人!小姐她……不好了!”崔叔叔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血!喷血了!” 屋内所有人都惊动了,一个个晃得晃,跌得跌,连滚带爬地往谢和雍那边跑去…… 第350章 各让一步 谢和雍吐血,昏迷。 姜容心中泛起针尖穿刺一般的疼痛,密密麻麻,一片一片。 她,这会儿静静躺在床榻上,唇色艳红。好似才刚刚睡着了,可又像是再不会醒来一样。 “怎么回事?你到底能不能看的了这病?怎么你治了这么久,宁儿还是不见好?!”谢澜看见自家孙女苍白消瘦的脸,就径直向府医发怒了。 “小姐身子是由宫中曹太医调养,自是好了许多的。可小的诊脉时发觉,自打此次从京中返还,小姐似乎是有什么心结,郁气压在心中久久不散,加上原本就气虚体弱,又过分劳累……这才如此。”府医被自家老夫人吓了一跳。不过,她也算是习惯了。说罢,她便急匆匆退下,去熬药了。 平素里,老夫人最是平易近人、慷慨大方,府中上下皆受其恩惠,无人不夸的。可饶是再良善的人,也总有个情急不得已不是? 可先前,府中小姐昏厥,老夫人便发了好大火气。小姐染上核瘟,老夫人更是一改谦逊恭谨的作风,直接对上天家派来的太医……她也听闻,当时老夫人像是要将人吞下似的,十分可怖。 这也是情有可原。 “心事?只是心事,怎么会吐血这么严重?”张华音觉得还是此人不靠谱,“婆母,不然还是请宫中太医来瞧吧?” 陈芳蕊摇摇头,叹了口气,“要不,再去先前给宁儿批命那里……” 说着,张华音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不管不顾地看向姜容,崩溃道,“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进门,我宁儿就灾祸不断!” “你怎知不是陈老太君犯下的罪孽,牵连到了和雍?那冤魂说不定还没离开呢!你们做这些恶事的人,倒先叫屈了?”姜容毫不畏惧地回怼。 此话一出,陈氏却先大受打击,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女婿,你先去给京中送急信,请太医来府上诊治。”打发走张华音,谢澜看向屋内剩下的二人,脸色铁青,阴沉沉地好像要落下冰来。 “陈氏,去庄子上吧。你我也算夫妻数十年,我是真的不忍心,但也实在不能留你了。”谢澜瞬间感觉分外疲惫,“你就到庄子上去几年,只当是为宁儿祈福吧。” 陈氏边流泪,边摇头道,“老夫人,是我,我太糊涂啊……拖累了孩子。您的恩情,芳蕊永世不忘。您放心,我去了,定日日诵经礼佛,诚心悔过。” …… 姜容冷着脸,看着二人你一眼我一语,互诉衷肠的煽情场面,心中厌烦至极,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孩子呢?” “孩子,留下,谢家照看。该有的,一份都不会少!你若还是不放心,府中这些舅爷、老爷的多了去了,随你挑!选中哪个,便交给他去照顾。陈氏和罗氏的东西,全都留给她,待我百年后,也有她一份财产可分。这你总归满意了吧?” 如此,双方各让一步,算是将此事了结了。只是姜容总觉得憋屈。 后头,姜容倒是陆陆续续挑了好些人,尝试着带这孩子。可这孩子不知是知道自己没了亲人,还是与姜容一向亲近,只要跟了旁人便昼夜啼哭,闹个不停歇……最后,只得是姜容亲力亲为,照顾了小的,还得看顾着大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色令智昏 “张宛渊这个忘恩负义的孽障,手伸的太长了!”张华音气的肺都疼,他露出几分狠意,“以为躲在京城,我就拿你没法子了么?就算出不了这口恶气,也必得叫你吃些苦头!” …… 楚枭正在军营巡查,突然就见家中护卫惊慌失措地朝她跑来。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朝那护卫的方向跑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是世女君……” 护卫才说出这个称谓,楚枭心一慌,几个箭步跳到一旁马儿身上,一路抄近道,在闹市策马狂奔,花了不到往日一半的时间就赶回去了。 楚枭一溜烟跑到后院,脚下步子沉重,身上却在颤抖,不敢进去。 突然,张宛清失控地咆哮声传出—— “阿渊哥哥!!怎么会出血?!你这该死的御医,到底能不能看好!我的剑呢?!” 楚枭身子一僵,浑身血液都不流淌了似的,她害怕,怕极了! 她的孩子,她和宛渊之间唯一的联系……要没了么? 热泪挥洒而下,楚枭最近晒黑了不少的脸上五官痛苦到近乎揪在一起。 “冷静点,清管事,您冷静点!世女君这是吃了不该吃的,才引发如此反应,您别急。”太医劝道。 张宛清突然冲出屋外,“来人!去,把今儿买糕点的那间铺子里的人都给我抓来!!!” 他喊完,突然发现了楚枭站在门口,随后整个人变得非常阴鹜尖锐,“我当是谁呢,世女殿下是在这儿听什么墙根呢?您干脆就甭回来了,左右出事儿也不是我的孩子,我心疼个什么劲儿!” “我……”楚枭声音都带着更咽和颤抖,她双眼通红,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往门口走过去。 路过张宛清身边的时候,听见他恶狠狠地说,“出了事儿就保大去小,我先去将那该死的一个个抓回来审问一番再说!” 他咬着牙,像是阴间爬出来的冤魂厉鬼附身了一般,杀气凛然。 可楚枭进门瞧见张宛渊时,他却说“拦住他。” “宛渊!你怎么样?” “去,拦住他。我没事,你快去!”张宛渊明明痛的面无血色,却还用虚弱的气声催促着叫楚枭拦住张宛清。 楚枭见他情绪如此激动,连忙答应,一边还安抚着他的情绪,“好,好,你别动,你冷静点,我马上去,保证把他带回来!” …… 翌日,帝皇早朝收到多封谏言:宜安王世女闹市策马,打翻不少百姓的摊子,更是有不少人被马踩踏碰伤的。 “你这是怎么回事?!”帝皇直接将折子摔到楚枭身上。 楚枭沉默不语,看上去很是憔悴狼狈。 “你这是在给朕耍横?”帝皇见她如此,更气了,“还有!台谏说,你不经上报就抓了无罪良商?你好威风啊!嗯??朕是不是太给你脸面了?让你觉得能罔顾国法了?!朕若是不罚你,皇室威严荡然无存!” “臣甘受责罚。”楚枭这会儿心中还憋着气。 昨儿,她带人查到后半夜,那糕点铺子根本不知情,只是这新出的点心中,恰好放了龙眼……偏偏宛渊打小吃不得此物,稍微吃一点,就浑身起疹子,上吐下泻……而这糕点配方,又是从一个外来商人手中购得。那商人卖掉此方,便不知所踪! “滚!”帝皇见她这态度,更气了,“冯若!去把宜安王给朕叫来,她的女儿,她自己管去!” “真是越大越出息了!娶了个不知什么狗头嘴脸的郎君,还搞什么色令智昏那一套!” 可帝皇意外的是,宜安王来了以后,更是护着那女婿,直接自请宜安王府上下罚奉一年,以儆效尤,便这么揭过去了! /107//.html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红鸾星动 楚皦拿着姜容不能生这条消息,透露给了张华音,却不想张华音与姜容不仅仅表面的翁婿如此简单。好在,张宛渊原本也没指望单靠楚皦能成事,他派去谢家的眼线瞧见目的没达到,又将此事抖到了老夫人和老太君跟前。 那边,楚皦先是诱姜家人上钩,捏住了他们的命脉,又除掉了姜容的父母,以此威胁姜家姐妹进城闹事,而他的人则是留在扁翠乡,借着谢家的名头煽动人心、泼尽脏水,激起众怒……如此从谢家到姜家布下一道道杀机,围剿姜容一人的命! 而张宛渊则是留了后手补刀。前以谢之萱作饵叫罗老爷去威胁陈芳蕊向姜容下手,等成事后再一记回钩,告诉罗老爷真相,让罗、陈、张三人内斗,搅浑这趟水。 都以为自己布下天罗地网,可事实上,却是算漏了人心最后的那一点善意! 此局到这儿总算是不圆满地谢幕。 …… 谢文惠看着正和他巧言令色攀谈的十皇子,心中划过一丝杀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殿下天人之姿,顾盼神飞。” “谢大人过奖。”楚皦十分开心,难得露出几分羞涩和乖巧。毕竟面前的有可能是他未来的婆母,那可就是自己长辈了! 等他离开后,谢文惠气的恨不得把桌角掰下来一块。 凭他也配!皇子又如何?这么个又毒又蠢的男子,竟还肖想她的女儿! 不过是后宅争宠算计姜氏,竟还险些连累谢家名声扫地,后头又搅和得谢家家宅不宁,害的父亲不得不去庄子上吃苦受罪……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竟还有脸到她跟前提亲,真不敢相信是皇室的左派! 这般愚笨如猪的脑子,还配了个跋扈毒辣的性子,甭说是想给她家宁儿作正夫了,便是远远瞧上一眼都嫌晦气! “去。把大管事叫来。”谢文惠摆摆手。 不一会儿,裴流便跑过来了,“东家,您找小的?” “十皇子最近找过你么?” 裴流摇摇头,“怎么?东家,小的也听说十皇子最近有点活跃……” “嗤。”谢文惠冷笑,“何止活跃啊,都快把谢家房顶掀了!想法子给他个教训。” “东家,这好办。这事儿交给小的。”裴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谢文惠抬头看她,随后笑道,“那便交给你办!对了,我听闻你最近红鸾星动……不知是谁家的公子?什么时候也带回来瞧瞧。你家长姐一直记挂着你的婚事呢。” “东家……柳舟他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个寒门家的小儿郎。”说着,裴流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文惠点点头,“也好。只消是个老实本分的,踏踏实实和你过日子,你看得上眼便可。你虽年轻,但也是时候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觉着不错就尽早上门,缺什么物什银钱的只管开口,你跟在我手下干活儿,便是我谢家的人,我也将你当自家侄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多谢东家!”裴流目露感激,跪下给她磕头,“东家和少东家对小的有知遇之恩,小的结草衔环难报大恩!” “好了,都是一家人。”谢文惠将她扶起来,“好好的!去吧。” “诶!” 裴流离开后,谢文惠脸一变,眼中满是精明和算计。 不是什么贵公子便好,若真是沾亲带故的,那裴流就不能留了!这算是她的一只手,若是轻易斩去,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柳舟?嘶,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罢了,想不起来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第三百五十三章 风流韵事 “查的如何?”和顺王举着一册书本在面前,另一手负于身后捏成拳。阑 这阵子,总有人引诱她去瞧七皇女,也就是她那儿媳的风流韵事。每每还偏叫她瞧个正着。 这事情太过于巧合,让她心中生疑。 虽然怀疑背后之人的目的,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婚事,她不可能不过问。 “回殿下……”暗卫向其一一汇报了事件真实性。 和顺王越听脸色越黑,最后气的直发抖,“来人。去请王君来!” 此事,非得叫他明日去七皇女府上一趟,亲自见了颦儿才行。 那边,繁楼也探听到了这个消息,张华音一道写了两封信送到京城,一封给了九皇子楚赢,一封则是到了谢家手上。阑 …… “等下,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再重说一遍?”十一皇女楚粲目瞪口呆,一向的恬淡闲适也没了,手中的扇子掉落到地上。 谢文惠满脸严肃正襟危坐,以免说这话显得太过轻浮,“七皇女与恭平王郡卿有首尾,二人暗渡陈仓已有些时日了。” “谢老板,此事可当真?楚毓他不是唐家夫……?”楚粲顾不得拾起自己的折扇,实在为之惊骇。随后,她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没有一点皇室含蓄可言。 十七皇女楚羲摩挲着下巴,冷笑一声,带了些许嘲讽之意,“亏得本宫寻了好些美貌小儿郎去嫁祸老七,又费心安排了和顺王母子‘恰巧’碰上,却不想是多此一举了。” “苛待与刻薄并不能让楚颦死心,可和顺王与王君和美恩爱,又独此一子,眼下二人成亲没多久,怎么可能容得下老七这时候纳妾?尤其,在和顺王母子眼中,老七本就非良配……” “这种时候,拉拢和顺王还操之过急,可七皇女正君倒是可以先行一步。”谢文惠作揖,作请示状。阑 楚粲捡起折扇一甩,为自己扇风,神色晦暗不明,“某怎么听说,唐家少君最近有好消息呢?” 话音落,室内沉默良久才闻几声慨叹。 “嘶——” “啧。” “唉,造孽啊。” 屋内静默着,窗外却是一阵嘈杂。 谢文惠视线望过去,是十皇子的车驾缓缓驶来。阑 街上诸多百姓都在围观跪拜。 接着,聚集的人群突然一哄而散,一声尖叫——“是血啊!死人了!!!” 谢文惠猛地站起身,怔怔盯着那边,“天爷,发生了什么?” 楚粲和楚羲对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连忙起身,“谢老板,某和十七皇妹得过去看看。” “小人明白。”谢文惠行礼相送。 为免旁人知晓她们之间的勾结,她就不必去看热闹了。 二人走后,谢文惠独自陷入沉思。阑 当街杀人?这不像是裴流的手笔啊…… 她还以为,对方会用下毒之类的法子呢。 这样,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谢家,还没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呢。可别留下什么祸患! 等了有一会儿,她才从偏门悄悄离去。 …… “夏初、夏浅,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阑 第三百五十四章 死有余辜 十皇子当街被人刺杀,凶器就是一根针???阑 为免引起百姓恐慌,帝皇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此事消息。可十皇子的父君晏贵君却难忍失子之痛,跪在了大殿门口,苦苦哀求帝皇彻查。 “陛下,求您为皦儿主持公道!查出真相,血债血偿!”…… 八皇女楚忳跪在父亲身旁,神色凝重沉痛,双目呆滞失神。 她如何能接受得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当街被人刺杀,死无对证! 皦皦可是皇子啊! 远处,十三皇女楚飏与十六皇女楚麟姐妹二人也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姐姐。 “皇姐……我们不过去吗?十皇兄,毕竟是我们的同胞兄长遇害……”楚麟两手扶着楚飏,面露担忧。阑 皇姐她虽然看上去淡漠冰冷,其实心里却还是很担忧父君和八皇姐的。 否则,这样风大的天气,她一向是不会出门的。 “这样一个狠毒的蠢人,或许,是死有余辜吧。”楚飏低声呢喃,微不可闻,“又有什么资格去鸣冤呢。” “皇姐,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啊?竟然敢当街刺杀皇子,留着这样的歹人,会不会威胁到京中的百姓啊?”楚麟不住地说着,显然是有些害怕。 “该死之人便死罢。咳咳咳……不可惜、不可惜啊。”楚飏转过身,眼角有泪光,却始终不曾见她落泪。 楚麟扶着她,感觉她身子重量越发向自己靠了过来,心痛不已。 她只得一咬牙,狠心宽慰道,“皇姐,我们早已劝过他了,可是十皇兄执迷不悟,非要这般处事。也,也,也不怪旁人记恨!”阑 “十六,回吧。” 有些事,就是因为看透了,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才最叫人痛恨! …… 谢家。 “和雍,十皇子意外薨了。”姜容舀了一勺粥喂给谢和雍,语气十分平淡。既没有惊愕,也没有喜怒。 谢和雍靠在枕头上,张口吞下粥汤,顿了顿才问,“意外?” “是,听说作案凶器是绣花针,刺入了心口。”姜容陈述着传闻。阑 虽然京中竭力在压消息,可当日瞧见的百姓不在少数。 谣言永远都不会被压制。 凭谢家的手腕还是能得到些内幕消息的,更何况当日谢文惠是亲眼目睹事情发生。 那日回去后,谢文惠当即找裴流确认了事情的经过,对方却说她计划是叫内侍省下毒,再找人顶罪的,谁知意外却先发生了。 很显然,想要楚皦命的不止他们一家,倒省了很多麻烦。 此事,谢文惠特地传了消息回来,算是给谢家吃了一颗定心丸。而姜容向谢和雍传达的,便是她递回的消息了。 谢和雍分析了一下,眉头蹙起,“绣花针这么细,也不至于一击毙命……”除非损伤了窦房结这种关键地方。阑 “和雍,你刚醒没多久,好不容易才恢复些精神,还是别劳心这种事情了,好好休息养身子要紧。”姜容见她蹙眉,很是心疼,连忙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也不知道楚赢如何办到的,总归大仇得报,又何必追根究底。 谢和雍点点头,乖乖躺下,闭上了眼。 替她掖好被子,姜容凝视着她的脸。 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扰呢? 为什么从来不肯说? 谢和雍很快进入噩梦——阑 她又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金枝玉叶 楚赢议事结束,出了大殿,瞧见晏贵君和楚忳父女,径直穿过了二人,甚至不曾行礼。蒭 晏贵君怔怔盯着他,猛地去拽楚忳的袖子,“他……他不是……?!” 楚忳回头,小声跟他说了一句,“父君,那是高孑茕,近来又被母皇调任回来了。” “高孑茕?那个年纪轻轻就考中榜眼的?哦,我还以为……” “父君,后宫不得干政,您还是少打听……” 马车。 “主子,陛下是不是怀疑您了?”云雾有些担忧地问。 楚赢瞥了他一眼,“没有。”帝皇已经确认就是他做的了,因为他用的人就是她给的。蒭 “陛下没有怀疑您就好,不过,您本身也与十皇子没什么交集嘛。”云雾笑嘻嘻地说着。 楚赢熄灭香炉,示意云雾撤掉,没有多言。 皇室只有权衡利弊、审度局势,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这是那个女人的原话。而今,那个女人说愧疚……呵,他才不信。只不过是因为她觉得,比起他,楚皦那个蠢蛋比较没用罢了。正是看透了这一点,他才毫无忌惮地用了她给的那个人。 七皇女府邸。 “……颦儿,都是母王跟父君不好,我儿怎么能吃这么多苦啊……!”和顺王君咬紧牙,强忍着眼泪。 他本只是和儿子确认二人新婚没多久,是不是已经夫妻间貌合神离,可谁成想他说出此事后,儿子才藏不住情绪,一股脑全说了。 这七皇女根本就不把颦儿当作是夫郎,反倒像是对待什么物什一般。什么歌舞娱乐宾客,替下属斟酒,更是在他人的宴会园子里强取豪夺……蒭 他们和顺王府的郡卿金枝玉叶,这般羞辱,如何能忍? 他们一定要楚练的命! 楚颦握着他的手摇摇头,安慰道,“父君,没什么的。既然他已经触及底线,我不会再一味让步。我也不怕她。这就够了。” “好孩子,你放心,现在这儿暂且待着,不要发作,保护好自己。母王和父君就算拼上命,也一定把你从火坑里拉出来!”和顺王正君裘氏说着。 楚颦摇摇头,“让母王和父君为我操劳,是当儿子的不是。”他的仇,他会报。 外祖母是个纯臣,一向痛恶结党营私。原本母王也是那般置身事外,可偏偏为着他……纸包不住火,眼下楚练既然负了他,那就别想好过了! “我会同你外祖母说此事,你放心,这是家事,她不会不管的。”和顺王君最后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蒭 晚上,裘世贤才收到家书。 “谁叫你留下和顺王府的东西的?我不是说了,少和那边来往么?”裘世贤板起脸。眼下本就是关键时期,她但凡给了哪方好脸色,帝皇都盯着呢。 那管家是在裘家数十年的老人,倒也不怕她,“是王君派人送来的,原本老奴也是不收的,可这次只有一封信,而且……上头有血迹。” 闻言,裘世贤瞳孔一缩,立马拿过信件,快速浏览。读完后,她一把攥成一团,烧掉了。 “我是纯臣,此乃家事。”她面无表情说着。 管家瞧见她这样,默默转身离开。 她可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看起来是有人要倒霉了。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忍无可忍 从楚赢回京开始,姜容就开始陆续接了他手中的一些事物单独料理。诗书礼经背起来倒快,可学识涵养却需要长时间培养的,姜容只得处理完楚赢交待给他的事,闲暇之余再读书,还要照顾身体虚弱的谢和雍。时 谢和雍这回算是被家里人看得死死的,一整天都没有空的时候,总有人在旁盯着她。她现在就只剩下体虚,可是却睡的不安稳,时不时会梦魇呓语。 谁能想得到呢? 原来,她穿越前还没死……可是也快差不多了,眼下就在抢救的关键时刻。 谢和雍半梦半醒间,恍恍惚惚发现她有时候就躺在病房里,好像她的意识在两边来回横跳。 或许一睁眼她就能回到现代,又或许她真的就死在手术台上,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性了。 她总太过担心,若是将姜容抛下,他一个人会过不好。毕竟他好不容易才能做他想做的事,一路走到现在那么辛苦。 可渐渐地她也意识到,即便没有她,姜容或许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时 是她一直,认为姜容需要保护……她太想给他她所能给的世间最好的一切了。 从第一次见,她就心疼他,心疼的不得了…… “怎么又伏案劳作了?”姜容进门找了条毯子给她披着,又摸了摸她的茶杯温度是否过凉。他也没开口劝谢和雍放下,可他自责的模样让谢和雍不忍,也只能歇笔。 他怎么能不自责呢?原本晚膳后就该是他来照看夫人的。可是,他最近在整理一些关于男子行于世间的困顿,常常要去往一些偏僻村落,或是有些老人说话唠叨,以至于他每每都不能及时赶回来。中间这会儿的工夫,秋渺和秋声二人又不敢出言相劝……实在是让人苦恼啊。 谢和雍朝他笑了笑,“你别皱眉。” “夫人再这样,我就只好成天陪在夫人身边了。” “不用太顾及我。我有分寸。”谢和雍摇摇头。时 “你可叫我如何是好?郎中和太医都说让你静养,你总不听。” 谢和雍看着窗外的梨树枝桠,“你离开这儿吧。我看见楚赢身边的人来了好几回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姜容一怔,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许久,他道,“再等等吧。再等一等。” 二人浅浅相拥。 …… 京城,击鞠(马球)赛。时 柳舟策马驰骋场上,手持月杖,身影矫捷,视线如鹰。 鞚飞惊电掣,伏奋觉星流! 裴流坐在看台上,眼神直追着柳舟四处跑。一旦柳舟进球,她便挥挥手,大手笔地添彩头。 她虽会骑马,却并不擅长这击鞠。不过,能这样看着心上人神采飞扬的样子,她便觉欢喜。 一场结束,柳舟一跃下马,朝裴流笑了笑,看了眼彩头里的那些个宝石簪子玉坠子,兴致缺缺。 “柳舟,累了吧?”裴流拿着扇子给他扇风,又递上帕子给他用。 美人拭汗也是极美的,裴流一时间都看傻了眼。时 柳舟瞥了眼她眼中的惊艳和情愫,勾了勾唇角,只是眼角眉梢却落得几分失意。 可惜,迷倒万千,也不是他想的那一个。一辈子真的不能遇到那个太惊艳却又得不到的人,否则千般万般便皆成了将就的委曲求全。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柳舟的日子总还得过下去。世间遗憾有千千万,这感情一事不过是三千烦恼丝中的一缕。 “裴老板,您今儿没事儿忙?这儿不远处有一家小酒馆,那儿的餐食虽不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柳舟请裴老板尝尝?” “美人相邀,裴某说什么都不会拒绝的。”裴流应承道。 柳舟展颜一笑,“裴老板既不喜击鞠,不知平日闲暇里如何打发时间?”时 “裴某……”裴流面露难色,不知道说什么才不会让佳人嫌弃自己。 “是柳舟唐突了。裴老板事务繁忙,哪里来的许多闲暇。”柳舟见她怩懦不语,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又话口一转,往别的上头说去了。 只是这般,二人心头总都是不痛快的。 …… 京城唐家。 “洛儿,你多担待些吧……是家里对不住你,我们当父母的没本事。左右,好歹还有孩子了不是?等他生了孩子,或许脾气就能改好了呢?” “父亲母亲,还要孩儿如何担待?孩儿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唐洛顶着满脸的伤,血泪模糊地控诉着,“那孩子,也不是孩儿的。孩儿已经许久没与他同房了!”时 “什么?你……此话当真?!天杀的!!我唐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那人是谁?孩子是谁的?” “七皇女。” 唐洛这一声,叫她的爹娘直接哑了声。 见此,唐洛有些绝望。 “这口气,叫孩儿如何能忍得下去?孩儿也是人啊,孩儿也有自己的颜面和尊严啊,孩儿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女子啊!!!” “可是咱们家……”谁都磕不过。时 万般愤恨,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毕竟唐家在夹缝之中,两边恰恰就是七皇女和恭平王。 那对奸夫淫妇,他们哪个都动不得! “难道要我就此当个缩着脖子的绿头王八了?”唐洛咬着牙,泪唰唰往下流。 一家三口抱头痛苦,甚至,都不敢放声哀嚎。 第二日,一切照旧,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唐家依旧两边逢迎,对七皇女笑脸相向,而唐洛还得小意讨好着楚毓,认下他腹中的孩子一般,端茶倒水,无有不应……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乐得看戏 这会儿是张华音在照看谢和雍。 “宁儿,吃点果子。你乖乖躺好。”张华音挑了一块切好的果子给她喂,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她。 谢和雍觉得有些尴尬,“父亲最近不是很忙吗?孩儿还想看会儿书,您忙去。” “不碍事。那些琐事,什么时候做都行。倒是宁儿你的身子,叫我如何放心的下?”张华音说着,眼眶微微湿润。 前不久夫人来了家书,叫他尽快操持家中庶子们的亲事,说是太星君可能不大好……一旦遇上国丧,又得等三年,耽误了婚期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那又如何呢? 在他心里,所有庶子加起来,也敌不过他的宁儿。便是夫人自己回来,肯定也是以宁儿为先的。 他们心爱的可怜的孩子,为什么总是这样多灾多难呢。 虽然这样说,不过张华音还是在国丧到来之前,解决了一干庶子的婚事。 这些年,他身为谢家主君,早就压制得这些个郎侍和庶子们乖得像小羊羔似的。偶尔也有不听话的,却好拿捏……迫于他的手腕,总之,他们的婚事全被打发掉了。 婆母和夫人分别给了他一份名册,他参照着这些关系,合理分配了这些庶子的姻缘。 为他的宁儿铺路,便当是全了这个家养了他们这些年的恩情。 国丧。 讣告只发了太星君薨逝的相关。 “十皇子和十三皇女,都……殁了。”谢和雍看着手中的信,“要变天了,京中现下……危机四伏!” 她似有所觉,看向姜容,久久凝视不语,眼中愁云惨雾。 可姜容明白,她这般,是在与他告别。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已经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半月后,五皇女楚桀奉旨回京。 戍边多年,五皇女性子愈发暴躁,上朝当日因为一些规矩,竟为难起了司礼的官员。 与向来端着与世无争的借口固宠的晏贵君不同,五皇女的生父楼贵君家世、才艺和容貌样样上乘,一直以来都是盛宠。 前者育有三女一子,如今一下去了两个,为此伤心得一蹶不振;帝君又因先前意欲涉政的事情遭到帝皇反感,这阵子也不复往日风光;眼下,唯有楼贵君和单梅君恩宠不断。 楼贵君育有三子一女。可这唯一的女儿,小小年纪就随外祖母前去戍边。为此,帝皇也难免怜惜他几分。 年幼时,她总与六皇女楚乾互相看不上眼,后者的生父正是单梅君。 二人的父君皆是一顶一的美人,同侍一人难免不和。耳濡目染的,两个孩子也是针尖对麦芒。楚乾文采斐然,楚桀却更擅长舞刀弄枪。一个嫌对方草莽武夫,另一个又厌弃对方咬文嚼字。 楚桀坏规矩在先,又仗势欺人在后,叫楚乾抓了错,当即参了一本。 虽说被帝皇责问,可楚桀却满不在乎。 下了朝,各走各的,分道扬镳。 七皇女楚练凑到五皇女楚桀跟前,“五皇姐屡立战功,母皇对皇姐赞不绝口,有皇姐这般骁勇善战的英雄实在是国之幸事。只是,六皇姐她似乎不这么认为……方才这事儿,换作是旁的姐妹,哪里会这般多心,竟还巴巴地向母皇参奏……” “我自幼与楚乾不和,倒是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也就你这种鼠辈才爱使!没事儿少往我跟前凑,小心刀剑无眼!”楚桀身上尽是杀伐之气,果真与京中养尊处优的皇女们不同,这几句话也说得杀气腾腾,十分不客气。 到底她是有实实在在的军功这份底气,任凭这些个跳梁小丑蹦跶,她也根本不怵! 楚练笑容一僵,但多年练就的脸皮,让她很快找好台阶,“那都是小时候妹妹不懂事……如今妹妹可是一心向着皇姐你啊!” “我最看不上你这副嘴脸,凭你如何说这些好听话,都掩盖不住你这身恶臭!”说完,楚桀轻蔑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楚练在原地气的脸都歪了。 走在不远处的十一皇女楚粲以扇掩面,笑得见牙不见眼。她身边跟着两位小妹,十六楚麟和十七楚羲。 楚羲一向与楚粲相伴,早就习惯了她这悠闲自在、乐得看戏的姿态。她年少老成,极少展露情绪。而楚麟,本是黏着她的十三皇姐的…… 皇姐说她性子单纯,叫她多与十一皇姐亲近,将来不管哪个登上那个位子,说她都不会太吃亏。 她好想她的皇姐啊…… 因为不了解十一皇女的性子,小十六楚麟只知道,皇姐说可以亲近的人一定是好人。 所以,她不懂就直接问了。 “十一皇姐,你为什么要笑啊?有什么好笑的吗?” “……”十七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大了那么一丁点的小皇姐,再回想起那位与她常年为伍的十三皇姐的风姿,总觉得这两个人定然有哪个不是亲生的?! 楚粲摇摇扇子,“我笑啊,恶人自有恶人磨~” “噢……”楚麟似懂非懂。 她这样,楚羲和楚粲就知道:她一定没听懂。 第三百五十八章 逐鹿之始 谢和雍坐在窗边看着信件,就好像被钉子定到了那里。 京中局势诡谲,天下即将大乱,而姜容……她的姜容,在这时候,却待在风浪漩涡的中心。 京城,细雨斜风。 姜容撑着油纸伞,听宜安王府奏响哀乐。 这墨色的世界蒙上一层水雾,冷的愈发透彻身骨。 站在他身后侧的凛冬小声道,“宜安王君年纪不算大,也没病没灾的,母族魏家一向远离纷争……怎么去的这般突然?” “……”姜容凝眸不语,望着那道熙熙攘攘的门,迟迟不曾过去祭拜。 宜安王君魏氏,实在是个和善的人。张宛渊,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你若是不进去的话,我们便走。”楚赢祭拜完毕,从门内出来,瞧见二人面容复杂伫立在此。 姜容摇了摇头。 他不能进去,否则张宛渊不知道会如何应对,也搅和了逝者的安宁。 “我与楚桀回京后,夺储之争算是开始了。如今风雨飘摇,又多白事哀鸣,实乃多事之秋。”楚赢一边烹茶,一边为姜容讲述着信件中不曾提及过的局势,“我猜测帝皇有立储的打算了。” “那么,先生作何打算?或者说,我们下一步落在何处?”姜容问道。 楚赢嘲讽一笑,“身为男子,我无权继承大统……” “是啊。”姜容也笑了,“所以,我们只能抢了!” 凛冬和云雾俱是一惊,望向姜容。 只见他手执茶杯,一派云淡风轻,笑容恬淡温和。 楚赢笑容更深,关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茶杯,茶水已然饮掉大半。 姜容为他添了茶,“想必暂时还不需要我们动手呢。” “不错。” …… “东家,十四皇女可真有意思!”裴流笑得阳光灿烂,但旁人看来却有些阴恻恻的。 谢文惠倚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嘴角挂着微笑,只是眼中有几分嘲讽。 楚寰急着摆脱恭平王的控制,却看不清她自己的处境。 逐鹿之始,所有人都朝最弱的一方射出第一箭—— 三皇女楚冀显然手中没什么实力,几番拉拢各方,却屡屡失败,又失去了宜安王世女的支持,且宜安王世女前些日子因为世女君的事情遭到牵连,一时间自顾不暇。 故而,众人一齐先对楚冀下手了,同时也探了其他各方的动作反应。此番,她们虽不能瓜分到什么好处,但却能试一试彼此实力深浅。 嫡支派,嫡出的二皇女楚威,狡诈奸邪的七皇女楚练,再加上个懦弱顺从的九皇女楚莫,这三方暂且算作一派。表面上以楚威为尊,但事实上却是楚练主导。 “七皇女这人,娶了和顺王的独子,又勾结了恭平王的儿子……与唐家、和顺王的关系松动了不少。” “别忘了,还有裘世贤呢!” “听闻裘老一向刚直不阿,想来也不会管子孙后辈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反正,七皇女这一手好牌,看似无懈可击,实际上却脆弱得很呐!” “活该。谁家娘们成日里寻思这种事儿?缺大德的玩意儿,成不了大气候。” 恩宠派,傲慢自大的六皇女楚乾和假仁假义的八皇女。两位皇女及她们的父君都算是得宠的,加上单家和晏家都是武将家,比之嫡支派也输不到哪。 “六皇女的嫡亲妹妹十一皇女可是个‘聚宝盆’,有钱的很!八皇女的嫡亲妹妹十三皇女虽说智近乎妖,可天妒英才,早早就去了……” “可我怎么听说,六皇女与十一皇女不和?倒是见她常与十七皇女走在一起。原先十三皇女在时,似乎也只与十六皇女亲近啊!” “你想什么呢!难道十一皇女还能作壁上观?不能!那作为首选,肯定先紧着自己人啊!” “八皇女似乎与大皇女和十五皇女也算友好,不过这两人也就是聊胜于无了。” “大皇女好歹是长女……” “说起恩宠,宜安王世女似乎也不差啊。” “那就更不可能了。帝皇子嗣佼佼者众多,哪里轮得到旁人?顶多新帝登基,封王辅佐也就是了。” 贤名派,三皇女,其父赵兰君乃是帝师之子,从外祖母到父亲,再到她。这祖孙三人算是能揣测陛下心意的人了。这些年在陛下跟前那是刷足了好感度。他们的筹码,许就是这名声以及陛下心中的特殊感情。 只是,没点硬实力,再怎么谈感情都是虚的。大是大非面前,帝王绝不会因为私情而手软。 军功派,外在跟随楼家征战的五皇女,那可是楼贵君的独女。楼贵君可是帝皇陛下最宠爱之人,五皇女自幼从军,战功赫赫,不可小觑。 “五皇女的脾性,究竟还是差了些。” “是啊是啊,楚桀为人暴虐,不识礼数,蛮横霸道……” “可她实在危险。久经沙场,手握重兵……” …… 和雍,展信安。 有件事,我不得不告与你,望得你一言以解心中困惑。 第三百五十九章 欲加之罪 谢和雍从梦境中睁眼。 明亮的灯光,僵硬的身体,消毒水和药物混杂的味道,她看到了助理、护工…… 唯独不见父母的身影。 可惜了。 见不到了。 是时候结束了。 她每回回来,在这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时间也更久。 她怕要留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姜容了。 就这样。 等助理和护工出去的工夫,谢和雍使尽力气,取掉了氧气呼吸罩。 …… “云隐。” “是!” 谢和雍将闵赜送来的信递过去给她看。 云隐接过,一目十行,随后惊得跪下,“主子……您这是何意?” “帝皇给闵家下此旨意,你应该明白。我要你去此地,把闵赜带回来。” 云隐一怔。 “怎么?帝皇既如此看得起我,连这点要求也不能应许?” 云隐看向她,心头有些许慌乱。 面前的少女形体消瘦,眼下伴着乌青,说话微微喘息,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明。 她都知道? 什么时候…… 她一开始就知道! 云隐职业生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按理来说,她行迹暴露,应该服毒自尽的。 “去京城,就这般复命。”谢和雍端起茶杯,茶水早已喝光了,云隐连忙起身为她续上。 “主子……” 谢和雍闭上了眼,已然十分疲惫,不想听她多说。 帝皇这个时候暗中让闵家去除五皇女,显然是兔死狗烹。五皇女除,便将不臣的罪名扣在闵家头上,一石二鸟,斩草除根。 闵家忠君爱国、谨小慎微,又一向低调谦卑,也算不得功高盖主。 清君侧,释军权。 竟是这般急不可耐了么。 也好,也好。 如今京中的形式一天一变。 楼家和闵家两败俱伤后,楼贵君自缢,他所出的几位皇子纷纷被禁足。 原本跟在三皇女和五皇女身后的那些追随者立马人人自危。要么就是缩着脖子装鹌鹑,要么就是拿着自己的诚意重新战队,加入新的角逐去做炮灰。 现在朝堂后宫,剩下的嫡支派和恩宠派的争斗立现。 二皇女楚威仗着自己是嫡出,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可六皇女楚乾和八皇女楚忳却是大不相同。 楚忳一向爱惜羽毛,宫内外都博了个仁善之名,而楚乾才华斐然,不少佳作出自她手,再借由单家大肆宣扬,二人在很大一部分群体中可谓是一呼百应。 相较于她们,二皇女仅仅占了个名分,也就只有那些将礼教纲常奉若神旨的老古董,才会鼎力支持嫡庶血脉之谈。 这不,一旦矛盾上来了,二皇女有口难辨。 前头二皇女无心失言,后头六皇女天花乱坠地散播谣言,八皇女再借机彰显自己的贤德…… 眼见着二皇女要失势,原本假意依附的七皇女楚练私底下快速掏空了二皇女的核心势力,甚至顺势作为,回踩了二皇女一脚,在这满天飞的谣言中推波助澜。 例如—— 二皇女楚威去处理城郊暴民一事,怒喝“尔等青天白日这般藐视皇威,简直一群刁民!” 六皇女楚乾便撰文,将其说成了二皇女当街怒抓百姓,又道:吾乃皇女,天威浩荡,岂是区区刁民可以挑衅的? 而适时,八皇女楚忳则是大庭广众,单膝跪下喂路边乞儿喝粥,又道其看了六皇姐的文章,字字句句泣不成声,只觉身为皇室不能保护百姓,惭愧不已,是为祖宗蒙羞。 七皇女楚练则趁机把事情发酵成了,二皇女威亚霸凌百姓,口口声声称呼百姓为贱民,实在是有违祖宗训诫,是皇室之耻辱。 帝皇看着再次添油加醋过的一道道参奏的折子,气的再度呕血。 这般这群人便再次腥风血雨地往二皇女身上泼脏水,道其短时间几次三番气的帝皇吐血,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只言片语掀起惊涛骇浪。 如今,二皇女乘车驾出门,都有百姓扔臭鸡蛋、烂菜叶。而无论她反抗与否,无论她是何反应,总有千万般风言风语,将她永永远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迫于种种舆论压力,为平民愤,帝皇最终只能削了二皇女的爵,将其终生囚禁。 “说是楚威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活该。只是这般方式,难免叫人毛骨悚然。若是起了歹心,想凭白冤死一个,便亦可效仿如此,当真吃人不吐骨头。”十一皇女楚粲扇子遮面,瞧着窗外押送二皇女的情形,难得没有了往日的笑意。 十七皇女楚羲看了她一眼,“皇姐何须惧怕?怪只怪楚威没本事,此番竟毫无还手之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怪,也只能怪人心叵测!”旁边一直听着的十六皇女楚麟难得插嘴反驳,瞧着小脸尽是不高兴。 随后她微微一怔,闷闷道,“若是皇姐还在,定然又要伤怀。” “为何?倒没瞧出来楚飏这般在乎手足之情。”楚粲手中的扇子微微一顿,旁边的楚羲也看了过来。 她们这些姐妹中,才智最盛者便是楚飏。可她身子不好,性情孤僻,向来不与她们为伍。所以,她们对其为人秉性也只知大概。 “皇姐定然是为百姓愚昧,轻易为人所利用,成为恶鬼手中的屠刀还茫然不自知而觉得可悲。”楚麟有些难过地摇摇头。 另外的两个人闻言也沉默了下去。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形同虚设 虽说此番行事顺利,但终究还是触了帝皇的逆鳞,为谋权不择手段,无端构陷,冷血无情。 残害手足,扼杀异党,动摇嫡系,桩桩件件就像在帝皇心上扎刺一般。 谢澜细细翻阅着来自京城的情报,摇头叹息,“不中用了。” 这个时候让帝皇记上一笔,再想洗干净可就难咯! 她守着整个勐南隗,也无力分心。只消按兵不动、寸步不移,便是与帝皇同进退了。 规避风险,明哲保身,顺势而为。 如此这般,甚是妥当。 谢澜枯瘦的手忍不住摩挲着案几上的几封书信,良久才把它们悉数丢进火盆焚烧成灰烬。 文惠总算能独当一面,有谢家家主真正的魄力和威严了。她也总算是能放心交待这一辈子了。 只是她的孙女,怎么就病恹恹的…… “祖母的乖囡囡洪福齐天,定当好好调养,来日享不尽荣华富贵。”谢澜一下下轻拍着谢和雍,满眼慈爱和痛惜。 谢和雍睫毛轻颤,睡得并不安稳。 …… “老九!你是怎么办事的?” “怎么?朕的女儿,是给她程家养的了?你那么听程荨的话做什么?你父君程氏是越来越不懂事!” “给朕滚出去!” “来人,九皇女办事不力,革去秘书省少监职务,闭门思过一年!任何人不得求情!” 朝堂上,帝皇大发雷霆,揪着九皇女的错一通猛批。 “谁不知道秘书省有名无实、形同虚设?九皇女犯错与否根本就不打紧……” “秘书省事务闲散,九皇女好歹是皇嗣,在这么个地方任职,地位和俸禄本也不够丰厚,哪里还能犯错?” “嘘……别议论了,脑袋不要了?” …… 楚赢细细品味着早朝的事,沉吟道,“只能是因楚威被诬陷而落狱一事,有人借着楚莫的手做文章,事后又想推她出去顶罪……” “陛下想来深谙内情,此举看似是在惩罚她,实则却是护她性命。一年后,一切尘埃都落定了。”姜容了然。 云雾啧啧称叹,“九皇女脾性懦弱顺从,一味是听凭二皇女做主的,却不想最后她竟反咬一口。” “哪里是她的主意啊!”楚赢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明白?” 云雾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了然于胸的姜容。 “是七皇女栽给她的。” “啊?”云雾愣了愣,但反应很快,“那……我们要不要开始动作?” “再等等。”楚赢微微侧过脸,感受着窗外竹叶的声音,“有的是人想对付楚练,轮不到咱们着急。” “是了。倒是八皇女……”姜容顿了顿,有些内疚,“八皇女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楚皦的死因,恐怕这阵子不会让我们好过了。” “这消息也是张华音透露的?他倒是会钻营……” “那先生会接受他这份投诚吗?”姜容问道。 楚赢盯着他,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有的错误,永远都抹不掉。” “是啊。”姜容垂下眉眼。 记忆翻涌,让他心中有些不适,一度压制不住情绪。 张氏固然可恨,只是他总心疼和雍…… 张氏是张氏,和雍是和雍,可他们偏是骨肉血亲。那是她的父亲,他不忍…… 楚赢看出了他的思绪不宁,敲了敲桌子,“决定权在我,又岂是你能左右的?既问心无愧,你就无须自责,也不必觉得对不起她。” 姜容报之一笑,没有说什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 舌战群臣 “先生,准备好了么?” “做回我本来的样子罢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楚赢顺了顺头发,一跃上马,“楚忳也是按捺不住了,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我便以男儿身堂堂正正站上朝臣之列!” “先生大气。”姜容称赞,向他鞠躬,“那学生便拟文告天下,愿有志之子皆能闻得此声,从麻木中觉醒。” “合该如此!”楚赢话音落,策马离去。 一整个早朝途中,众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早朝可谓是刀光剑影,一群人险些炸了锅—— 以八皇女为首的官员,晏家、单家与他们从众的武将,还有少部分追随八皇女的文官,以及先前就与之交恶的官员,竟齐齐参奏尚书省左仆射高孑茕欺君之罪,力求帝皇将此人逐出朝堂,追其罪责,以谨效尤。 “本官站到这里,是踏踏实实科考中举而来,某不才,榜眼是也。你既然认为不可行,不如你来说说为何不许男子科考?”楚赢眼中冷光凛凛。 那位官员额间冒汗,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这……这自然是分工不同。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分配,男子应该持家主内,女子主外,赚钱养家。” “嗤,本官不喜欢这个分配。本官分配你家世世代代为奴,你愿意吗?” “……”强词夺理! 见这人说不上话,另一人又接了上了,“话虽如此,到底有违祖制!” “祖制?那本官且问你,祖宗是不是爹爹生的?”楚赢反问。 那人神色倨傲,眉眼间尽是责怪之意,“是又如何?” “那本官倒有一事不明了。祖宗说的这孝道还要不要尊?这尊了孝道,却又束缚他们……所以,这孝道只孝母,却不孝生育你的那人?那本官不喜欢这分配有什么不合理?毕竟做了什么也没人感念,倒是会给人添堵。” “胡搅蛮缠!自然是孝顺的,好吃好喝供着,不必辛劳奔波……”那人被他气笑了,看了眼帝皇,又耐着性子和他继续辩驳。 “本官说了,不喜欢。你怎么不能照你口中的男子这样活呢?是因为无能吗?父亲给你生命,让你们做人,你们却反过来以孝道感恩为由,摒弃了父亲做人的自由,还真是恩将仇报,贻笑大方!这般下贱的理论,若是你父亲知晓,会不会后悔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么个玩意儿!” “你……你这般做派,实在粗野低俗,口无遮拦!本官的父亲是自愿如此,他老人家很疼爱我等小辈,我们是他最亲的家人!只有你不安分……”那人被他这般难听的话惊到了。毕竟身处大雅之堂,谁会将这等鄙陋之词宣之于口? 楚赢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一个个以自己的自私自利裹挟父亲,利用他们的爱,捆绑他、束缚他……是你们杀了他!更可笑的是,你们竟为此歌颂,多么伟大的品格——孝!顺!女人特有的伟大!养着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用干!” 朝堂上,有少部分人从头至尾都沉默不语,而其余的人纷纷都又惊又怒,只觉这是个疯汉,在这儿撒泼耍横。 所有人都等着看帝皇的反应。 帝皇看向一旁的裘世贤,“裘爱卿怎么看?” “九皇子是天之骄子,见识过人,老臣无从驳斥。”裘世贤自然知晓帝皇的心意。她一表态,众人便也懂了。 一记闷钟敲在众人心头,实在太过震撼,一时半会儿他们竟不知何从劝诫。 楚忳双目赤红,暗戳戳盯着楚赢,眼中的恨意近乎化为实质。 “陛下容禀,臣妹有表参奏!”和顺王突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压抑的寂静。 “和顺王有何事?”帝皇扫了眼冯若,对方会意,下去接过和顺王的奏折。 第三百六十二章 孤立无援 “臣妹弹劾同知枢密院事单英豪结党营私,藏污纳秽,意图蒙骗七皇女正君作其内应,窃听七皇女府内议政秘辛!”和顺王微微躬身说完这句,蓦地跪下,“另,求陛下赐我儿同七皇女和离。” 大殿寂静无比。 楚练淬了毒一般的眼神瞬间锁定她这位岳母,而单英豪则是气的直接站了出来,跪下高呼冤枉。 六皇女楚乾想出列替她的姨母说项,却被帝皇掠过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帝皇向冯若伸手,对方将折子递上去。 半晌后,帝皇当即下令,“将单英豪拿下。御史台协刑部彻查。” 和顺王拿了实实在在的证据,除去她们给楚颦的信件,还有不少东西……单家是逃不掉的了。 “任何人不许求情,否则同罪论处。” 帝皇看了看自己的六女儿急切的模样,又扫了眼她身旁的八皇女。 “退朝。和顺王、七皇女留。” …… “你快想个法子啊!”楚乾很是心烦,语气算不上好,冲楚忳吼道。 楚忳轻笑,反问,“想什么法子?” “你装什么傻?我没心情同你玩笑!自然是我姨母的事情!”楚乾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和顺王也不知为何突然针对起了单家,按说她刚被调回京,也不该插手朝堂这些事啊!何况,这是夺储……她不怕来日么?若说她是替七皇女出气,她又求了母皇赐和离……难道单单是因为我们想要拉拢楚颦?” “我说了这半天,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楚乾猛一回头,嗓子就像被扼住了一般。 楚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中甚至尽是嘲笑和漠然。 她这个样子,楚乾见过多次,可……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会这般对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皇妹,她竟是从未看透,而现在对方俨然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你要如何肯出手?”楚乾沉默了一瞬,最后问道。 楚忳冷笑,“楚乾,单家大势已去了,你还看不清?更何况,你现在还有什么能给我的?” 血色缓缓褪去,楚乾面色灰白,她竟跪了下来—— “我求你……” 楚忳哈哈大笑,神色有几分亢奋的疯癫,“皦曒没的时候,你是如何说的?成大事者,莫要为儿女情长绊住手脚!如今傲慢如你,竟然肯下跪?” “我要你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像丧家野犬般度日!” 说完,楚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短短几日,楚乾发现她竟孤立无援。 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早已被楚忳架空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家被抄被搜,落狱的落狱,流放的流放…… 后宫。 “楚粲,你如果还顾及你是单家的血脉,就去争去夺!那个位子,凭什么我们单家人坐不得?”单梅君面色扭曲,逼迫十一皇女。 楚粲面不改色,一手把玩着腰间坠着的玉石宝葫芦,一手摩挲着镶宝石扳指,“我已经安排人一路照应单家,他们受不了多少罪,至少衣食无忧。上下我都打点过了,来和你说一声。” “至于那个位子……”楚粲失笑似的摇头,“父亲真是痴人说梦了!那是楚家的家业,我自然没有资格的。” 单梅君一愣,机械般转头看向她,眼中布满恐惧,“你在说什么?” “女儿生意还有得忙,今日花费甚多,先告退了。”楚粲莞尔,行礼告退,未曾落下一丝风度。 “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你说话啊!你别走!站住!” “不可能!不可能……” 任凭身后的人如何歇斯底里地发疯吼叫,楚粲都坚定地不曾回头,她背对着挥了挥手,一步一步迎着阳光走出这座宫殿……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身不由己 “既是日子难过,离便离……”帝皇听了和顺王一番恳切之言,全程没有数落楚练一个字,但却是不容拒绝的哀求。知女莫若母,帝皇怎会不知这是自己的女儿给人家孩子罪受了? 这个节骨眼上,帝皇难免多思,便只说要思虑一番。但是当天,和顺王夫妇便将楚颦接离了七皇女府邸。 帝皇宣召了裘世贤,想要听听她怎么说,“裘爱卿,你如何看此事?” “陛下,此事……老臣不得不避嫌。但若陛下定要问一句答案,老臣只一句,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 “……”帝皇有些惊讶,沉默良久。 既能叫裘世贤这个老东西说这么重的话,想来是很严重的了? “那朕便命你去查查老七。” “是。” 上午领命,下午裘世贤便进宫求见,整整一匣子的罪状就递上来了。 “……”帝皇瞧了,也是为之汗颜。 这么些罪状事无巨细,但凡能多一项就绝不省简,瞧着绝非一日之功。 查的这么快,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这老东西,怕是一早就准备对付老七了。 帝皇脸色黑的能滴出水,她翻看着这些诉状,一页比一页用力。 “冯若,宣太医。”裘世贤脸色微变,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帝皇额角爆出青筋,她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柄,一口牙险些咬碎,才算遏制住暴虐的怒火。 莫说是裘世贤这老家伙一辈子勤勉忠义,便是和顺王,也是谨守臣子本分,不曾借着姐妹情分挑衅皇权威严。如今,她的肱骨遭受如此耻辱,还是在这般不体面的脂粉之事上……这个老七,是万万留不得了,简直给祖宗蒙羞! 太医火速赶到,稳定了帝皇的病况。 “冯若,让他们……都下去……朕已经不妨事了。”帝皇说话有气无力的。 冯若将人清出去。 陛下不愿意这样子被旁人瞧见,她明白的。 “朕,多次,杀了自己的孩子……”帝皇泪眼婆娑颤抖着,每一句都用尽了力气,说到最后更是哽咽到不能言语,“可是,朕是帝王,朕是天下臣民的父母……” “陛下……”冯若跪在她的榻边,也是哭的崩溃,“奴知道……您忍受着剜心之痛……” “朕须得为他们谋万世太平……绝不能放任昏聩之人号令天下……” “便就只得……” 冯若看着她从小陪伴到大的陛下痛于心魔,死死咬着唇,泪唰唰往下流,口中有血腥气翻涌。 “冯若,朕……要你替朕办一件事……” “陛下,您只管吩咐!” …… 当夜,帝皇的旨意就到了——同意七皇女与和顺王郡卿和离。 七皇女与七皇女正君和离的事情快速在民间发酵。 原本朝中不少大臣对帝皇纵容自己儿子入朝为官的事情就颇有微词,早就有人四处动作,挑起事端,配合着姜容他们的文章散布下去,这件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场内部战斗突然就在整个赤霄国爆发,有这份皇室的例子,倒叫不少人突然揭竿而起,意图效仿之。 事件就在七皇女讣告颁布时直接推向巅峰…… 第三百六十四章 如愿得女 七月中旬。 张宛渊身子愈发重了,已经到了临产期。 宜安王君魏氏过身后,张宛渊执掌后宅,婆母和夫人期盼着他能平安生产,为宜安王府添丁,原本就都对他千依百顺,如今更是无法无天。 阖府上下近来都十分小心拘谨,大气都不敢出的,唯恐惹得世女君不快。 只是,今儿外头消息传进来,张宛渊听得姜容跟随着九皇子大刀阔斧地动作时,突然就发起怒火,连连摔了足足十数个瓷瓶摆设,又砸了两只玉如意,没等撒够气,便就发动了…… 说是当时下人被他打得都跪爬在地上,结果他跌坐时没人扶得及时,生生落在了满地碎渣上! 宜安王君与世女原本在外料理公务,闻讯立马赶回来,直接处置了满屋子下人。 此番生产张宛渊险些去了半条命,总算如愿得了一位贵女。名字是张宛渊早就取好的,叫楚卓。 张宛清亲自帮张宛渊取的身上的碎片,一整个血肉模糊。为此,他就记恨上了这个才出生的孩子。 在张宛清的理解中,若非是为了生她,阿渊哥哥也不必遭受这般苦难! 楚枭也能猜到一点这位小舅子的心思,所以将孩子看得紧,唯恐落到张宛清的歹毒辣手中。 如今京中一天一个变动,但面子上该走的流程还是走的。 宜安王府设宴,虽说不少人都不敢前去,但礼都是添了分量送着去的,一些不紧要的家眷也都打着各样名号出席了,总的来说,瞧着场面是热闹的很。 远在勐南隗的谢家也收到了信,只是这节骨眼,谁敢乱跑?别人没走几步,家被贼偷了! 好在,谢文惠如今还在京中,自可周全礼数。 …… 闵赜今天就到了。 谢和雍今日特地挑了一件粉色的衣衫。这会儿站在太阳底下,那光往身上一照,映衬得她脸色十分好看。 虽不能大肆宣扬,但友人来家中做客小聚,难道她这个做主人的还不能倒履相迎么? “出来也不叫人替你遮着点,这大太阳,别中了暑气。” 谢和雍头顶一片阴凉,她一回头,谢澜撑着伞从她身后走上前。 “祖母!”谢和雍看了她一眼,难得露出欲言又止之态。 她不知道怎么和祖母说这事…… 这种敏感时期,把闵赜这么一个危险角色接到谢家,实在是风险重重。 只是,她与帝皇的交易,却是不能透露给祖母的…… “她来了。”谢澜拍拍她的头,“我叫人收拾了一处居所。你尚在修养,想做什么就同祖母和你父亲说便是,自己想这些,也不嫌费神。从来数你最是娇贵,怎么现在连嘴皮子都懒得动了?” “祖母,我只是……觉得这事情很难。”谢和雍眼眶有些红。 谢澜把小孙女揽在怀里,和声和气哄道,“傻囡囡,再难的事情也有祖母替你想法子,哪里就让你自己想破小脑瓜了?更何况,这是个什么事儿啊,你是怕祖母办不成?你当祖母这些年的饭白吃的?” “祖母……”谢和雍知道她在宽慰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马车停下,闵赜一袭素衣,面容消瘦,见着祖孙二人,直直就要拜下去。 谢澜一手稳稳扶住她,“孩子,先进屋再说。” 第三百六十五章 蠢蠢欲动 “谢大人……”闵赜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若是感谢,只落在言语也未免太过轻了,可若是说些别的,她又不得不小心谨慎些,免得拖累了对方一家。 “小友不必多言,老身都明白。从今往后什么都别想,踏踏实实在谢家住着,咱们家的厨娘烧得一手好饭食,必不会叫你饿着。”谢澜态度一如往常。 她惦记着闵家小姑娘身手了得。若是谢家待她好,她自然也会惦念这份恩德。这乱世之中,有这么个人护着孩子,也能多一份安心。 何况,闵赜走的那条路算不得隐秘,一进勐南隗地界,她便收到了各路消息。如此明晃晃的,想必是过了明路。既然上头都没说什么,自然也就无甚威胁的。 闵赜听着她的话,眼眶红了红。 …… 把人送到住所安置好,谢和雍便请她先歇着,待晚些时候再来与她用膳。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路上走着,发现家中不少人面色古怪。 那种古怪,隐藏着丝丝惭愧和躲闪。 她瞧着心中不免怀疑。 待走到一处凉亭,又瞧见亭子外有好些人在洒扫。 谢和雍本想去同他们说,叫他们别扫了,却被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张华音这两日实在是心烦的很。 那九皇子眼见着起势了,可却对他的投诚视而不见,简直油盐不进!最可恨的是,京城的那阵风吹到这地界,不少人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什么东西呐……” “人家能在前头冲锋陷阵,那是人家有那个资本!你们是没脑子吗?自己连饭都吃不起了,要不是我们谢家恩惠,你们如何能吃饱穿暖,日子能这么松快?” “这紧当关头了,你们说要跟着他们凑这个热闹,也不怕闪了脖子?外头多乱不知道吗?别到时候,离了谢家,往那街头横尸一具……今儿你们出了这个门,就不算是我谢家的人,来日甭求着我收留你们!” “几斤几两的骨头,不知道轻重了?关上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还跟着闹……上赶着做那个替死的小卒子,不知是怎么想的。又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年纪了,脑袋一热,就拿命往上搭啊?” 说的气极了,张华音还伸手去拧他们的胳膊,长指甲戳他们的脑门,又抽了根枝条去鞭笞他们。 “他们便也罢了,你们几个可是家生子,怎么如今要忘恩负义?吃了拿了我谢家多少好处,你们一个个老的少的,家里头的……倒生出这不安分的心思了!” 他眼中尽是讽刺和阴冷,出手一下比一下狠厉。 待打够了,还觉得不解气,又罚这些人在此处站着,不许喝水。 回头,却见他那宝贝女儿在那站着瞧着。 他先是吓了一跳,有些许慌乱,又连忙换了副神情,声音有些紧张,“……宁儿?乖乖,怎么这会儿出来了?日头正毒呢!” 见她盯着后头那些人,他有些不自然地朝她笑笑,又转过头,语气婉转和煦,“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下次不要这样惹我生气了。这些日子本就是多事之秋,我也是担心你们安危……咱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下人们一个个面色惶恐,最后只得感恩戴德,才退了下去。 “宁儿,今儿想是身子舒坦些了?父亲叫人给你做些点心用?”张华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度,慈爱地走过去拉起谢和雍的手,随后他眼睛一亮,“父亲知道了!是你的朋友来小住了对不对?” “你和父亲说说,可知道她有什么习惯?父亲好替你安排,保管给你把人照顾妥当!” “晚间要不要陪她用膳?想吃什么?父亲给你叫繁楼的席面如何?” 谢和雍露出个浅笑,“都听父亲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