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后三岁福宝被团宠了》 第1章 都开始换孩子吃了？ 永嘉八年，关外遭遇蝗灾，田间颗粒无收。 秋后偏又赶上地龙翻身，许多村庄城镇直接被夷为平地。 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为了冬天不被冻饿致死，只能拖家带口出来逃荒，只求谋个生路。 临近天黑，赶了一天路的人都陆续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叶大嫂正准备跟妯娌一起做晚饭，便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柳条抽打的声音和孩子细弱的哭声。 她循声望去，果然又是同村的善大娘子在打女儿晴天。 “你这小蹄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都敢偷吃东西了！ “你还想干啥？以后是不是想上天啊？” 善大娘子越说越生气，手下的力道加大，根本不顾晴天单薄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责打。 晴天跪在土路上，石子儿硌得膝盖生疼，但一下下落在背上的柳条抽打更疼。 她刚才是真的饿极了，所以才忍不住抓了几粒又干又硬的苞谷。 谁知刚把苞谷粒塞进嘴里，都还没来得及被口水浸湿，就被她娘善大娘子发现了。 “都出来逃荒了，谁不饿，就你饿啊？家里一共就剩这么小半口袋苞谷了，那是要留给我儿吃的！ “今天不是都给你草根吃了么，居然还敢偷吃苞谷！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赔钱货！” 晴天已经快要跪不住了，却不敢乱动。 但她的头真的好晕，身上也好疼。 前几日地龙翻身的时候，她用瘦小的身子挡在弟弟身上，自己脑袋却被砸了个血窟窿。 善大娘子过来一看儿子身上有血，立刻不分青红皂白，一巴掌把晴天扇到了一边，哭着喊着去检查儿子有没有受伤。 发现儿子没事之后，善大娘子这才胡乱抓了把香灰按在晴天头上，算是给她止了血。 骨瘦如柴的晴天趴在地上，连哭声都比之前微弱了许多。 叶大嫂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善大娘子，一路逃荒过来，谁不饿啊！孩子不过吃了几个干苞谷粒儿，至于往死里打么！” “呦，这是哪儿来的活菩萨啊？”善大娘子双手叉腰看过来，“叶老大家的，你这么好心，那你把她抱回去养啊！红口白牙说什么便宜话，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瞅着两个人要吵起来，叶二嫂赶紧过来把叶大嫂拉到一边，低声道：“嫂子，这家人可不是善茬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这当娘的心也忒狠了！”叶大嫂自己没有生养，天天看着别人家孩子眼馋得不行，根本看不得这样打孩子的。 叶二嫂也很无奈，叹气道：“不是亲生的，自然不知道心疼！” 村里人都知道，晴天并不是善家两口子亲生的。 善大娘子过门十来年都没生养，后来善老大去打鱼，从江里捞上来一个竹筐，筐里刚巧有一个生得白白净净的婴儿。 善老大干脆把孩子抱回家养，还逢人就说，是自家积德行善，老天爷赐的孩子。 自打捡到晴天，善家的日子就越过越红火，两口子对晴天也挺不错。 谁知去年也不知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善大娘子竟突然怀孕了，愣是给老善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自打她怀了孕，晴天这孩子可就倒了霉，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还总是挨打挨骂。 才四岁的孩子，简直被她当牲口一般使唤，不但要出去挖野菜，回家还要帮她喂鸡、喂猪、带孩子！ 那喂猪的桶，跟孩子差不多高，晴天每次只能提少半桶，还走得磕磕绊绊。 一不小心摔倒了，等待她的马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以前在村里，叶大嫂见晴天可怜，经常会偷着给她点儿吃的。 可如今谁也不知道这逃荒的日子还要多久，叶家连老带小一大家子人，粮食也着实不富裕。 再加上有善家两口子在旁盯着，叶大嫂也不敢再接济晴天。 小晴天如今头上伤还没好，就要帮忙照顾弟弟，还要背着口粮，吃饭的时候却只能分到一点草根树皮，饿得看到地上的土都想抓两把往嘴里塞。 可善家两口子如今眼里只有儿子，从来没想过，晴天如今也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叶大嫂叹气道：“好歹没把孩子扔下不管，也算他们还有点良心了。” “嘘，快别说了，她男人回来了。”叶二嫂看见善老大回来，赶紧拉着叶大嫂避开了。 善大娘子见男人回来，忙迎上去问：“挖着野菜了么？” “狗屁的野菜，连野草都半根不剩了！”善老大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生得一脸横肉，“不过运气还不错，居然让我找到一棵没被祸害的树，扒了不少嫩树皮回来，你加点苞谷粒煮煮，对付着吃！” 一听男人说苞谷粒，善大娘子刚平息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气哼哼地说：“还吃苞谷粒呢！刚才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咱家的苞谷都得让那个死丫头片子偷吃光了！” 爹，娘……我只是太饿了…… 晴天想要解释，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尽量蜷缩起身子，希望她爹能下手轻一点。 善老大今天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动手，眯起眼睛道：“算了，反正也没有下回了。”说完便像拎小鸡子一样拎起晴天便走。 叶大嫂见状实在放心不下，怕善老大把孩子扔山沟里饿死。 她犹豫片刻，把做饭的差事交给叶二嫂，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叶大嫂跟着善老大越走越偏，很快便见他跟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碰了头。 她赶紧闪身躲到一棵枯树后面。 男人也抱着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一看到晴天，男人顿时皱起眉头，嫌弃道：“你这也太瘦了，浑身上下都没得二两肉！” 善老大撇嘴道：“都逃荒呢，谁家孩子身上有肉？” “我家的总比你这个强点儿。” “我这个还没断气，可比你那个新鲜！谁知道你那个死多久了！” “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男人闻言着急道，“都告诉你是今天刚咽气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善老大不耐烦道：“少磨叽，换不换给个痛快话！” 男人虽然不太满意，但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善老大，可能多少还是有些良心不安，小声嘟囔道：“唉，要不是儿子饿得不行，天天哭着喊着想吃肉，我也不至于……” 躲在树后的叶大嫂刚开始还没看懂两个人为什么要交换孩子，听到后面简直如遭雷劈！ 虽然早就听说逃荒的队伍里，已经有些断粮的人家开始换孩子吃了。 但到底还只是听说…… 谁能想到，这样毫无人性的事情，竟然就明晃晃地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看着突然回头跟自己四目相接的晴天，叶大嫂也不知自己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突然冲出去，一把从善老大怀里抢过孩子，掉头就跑。 第2章 以后晴天就是我闺女 叶大嫂毕竟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无论从速度还是体力上都比不过善老大。 “你抢我家孩子干啥？快还给我！”善老大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她耳后炸响。 叶大嫂被吓得浑身一抖，顾不上回头，憋着一口气拼命跑回自家歇脚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叶二嫂见状迎上来问：“大嫂，跑啥啊，让野狗撵了？” 话音未落，善老大便狼狈不堪地追了过来。 他这一路连摔了好几个跟头，不但裤子被摔破了，还一头撞在块大石头上。 善老大本就面相凶狠，此时满脸是血，看着更加可怖。 叶大哥立刻上前，将自家媳妇护在身后，问：“怎么回事？” 其他兄弟三人虽然没说话，却也纷纷抄起棍子，站在叶老大身后助阵。 善老大后退两步道：“叶老大，你先问你婆娘干了啥！快把我闺女还给我！” 叶大嫂急道：“当家的，不能给他！他不是个东西，要拿晴天跟别人换孩子吃！” 一听这话，叶家四兄弟简直震惊至极。 听说过这种事，却没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叶老二和叶老四血气方刚性子急，已经忍不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上去揍人了。 叶大嫂抱着骨瘦如柴的晴天，心里的母爱早已泛滥成河，哪里肯把孩子还给他回去糟蹋，一咬牙道：“你不就想要吃的么，我拿粮食跟你换！” 善老大立刻狮子大开口：“那我要一袋苞谷外加一袋大黄米！” “呸！”叶老四一口啐过去骂道，“我看你长得像大黄米！” “我好歹把她养活这么大，怎么也得……”善老大话没说完，就被叶老四斗大的拳头吓了回去，认怂道，“那、那就一袋大黄米！” “一袋苞谷！”叶老大一锤定音，“差不多得了，别给脸不要脸！” 出来逃荒小半个月了，现在谁家手里还能有大黄米这种稀罕物？ 还能有干苞谷粒儿的都算是殷实人家了。 善老大打也打不过，最终只能妥协：“那行！” “老四，去拿一袋苞谷给他！” 叶老四跑到板车旁边，翻出满满一袋苞谷，拎上就要走，被他媳妇郭氏一把拉住问：“这不还有半袋子没吃完的，你拿整袋的干啥，可就剩这一袋了！” “大哥让我拿的。”叶老四拿上粮食就走。 郭氏急忙跟上去一探究竟，只见叶老四把那袋苞谷交给了善老大。 叶大嫂立刻道：“以后晴天就是我闺女，跟你家没关系了！” “老子有亲生的，谁稀罕！”善老大掂着手里的口袋，心满意足地走了。 郭氏顿时炸了锅，逃荒期间，粮食就是命啊！ 这袋苞谷拿走之后，家里可就只剩大半袋了，这么多人够吃几日？ “大嫂，你发什么疯！那么多粮食换个半死不活的丫头片子回来？” 叶老四一把拉住郭氏：“你吵吵啥，咋能这么跟大嫂说话呢！” “我说话怎么了！”郭氏撒泼道，“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省着吃，她可大方，张张嘴就给出去一袋子？” 她说着还想拉几个同盟：“二嫂、三嫂，你们评评理，我说错了么？” 叶二嫂不冷不淡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叶三嫂更是牙尖嘴利：“大哥大嫂这么多年出力最多，先帮父母养弟弟娶媳妇，再帮弟弟们养孩子，用一袋苞谷怎么了？ “再说，那苞谷可是去年的收成，你才进门几天？我们都没意见，关你屁事！” 郭氏没想到被怼的反倒成了自己，气得一跺脚，回车上找叶老太太告状去了。 叶大嫂担心起来：“当家的，咱们事先也没跟娘打个招呼，会不会……” “没事儿，娘早就说过，让咱们有看着好的就抱一个回来养。 “我看晴天就挺好，咱家全是臭小子，如今总算有小棉袄了！” 叶大嫂高兴起来，看向怀里道：“晴天，以后我们就是你爹娘了，知不知道？” 晴天眨眨眼睛还没说话，就被五个臭小子围了个严实。 “往后去，别吓着我闺女！”叶老大走前赏给他们一人一个爆栗，“晴天是妹妹，以后你们几个都要有做哥哥的样子，带着妹妹玩，好好保护妹妹，知道么？” “妹妹好瘦啊！”年龄最大的叶昌瑞担忧地说。 脖子都没有自己胳膊粗，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似的，真能带出去玩儿么？ 三个小的没心没肺多了，扯着嗓子一个劲儿嚷嚷。 叶昌雪：“妹妹，我是二哥！” 叶昌兆：“我是三哥……” 最小的叶昌年挤不进去，只能跳着脚喊：“我、我也是哥哥！” 只有老四叶昌丰目露嫌弃：“妹妹有什么好，又瘦又丑，谁稀罕啊！” 晴天哪里见过这阵仗，整个人都呆住了。 善大娘子以前总说，家里养她多么不容易，就指望她长大嫁人赚彩礼，好给弟弟娶媳妇。 如今这个新家里居然有五个哥哥。 可她只有一个人，能换到那么多彩礼么？ 换不到的话，大家是不是也会嫌弃自己？ 晴天含着手指，整个人都想得呆住了。 “饿了？娘带你去吃饭。”叶大嫂赶紧招呼几个侄子，“你们也快去洗手。” 几个孩子虽然也饿，但新妹妹显然比没有几粒米的草根树皮粥更有吸引力。 “不去，我要看妹妹！” “反正也没肉，谁爱吃谁吃！” 叶昌年更是摸着自己干瘪的小肚子问：“大娘，什么时候有肉肉吃啊？年年都瘦了。” 看到叶昌年嘴角亮晶晶的口水，晴天也忍不住想，肉肉肯定很好吃，要是能尝尝就好了。 她刚想完，便见一团黑乎乎还拖着长尾的东西扑棱棱飞过来。 叶昌兆眼尖地指着半空大喊：“野鸡！是野鸡！” “哪儿呢！”叶昌年还没看明白，便觉自己头顶一沉。 看着停在他头上梳理起翎子的野鸡，叶大嫂眼睛生生瞪大了一倍。 她磕磕巴巴地小声道：“年年，你、你千万别动，你一动，送上门的肉可就飞了！” 其他四个孩子看见野鸡都屏住呼吸，不约而同扑上去，把叶昌年连人带鸡层层压住。 “砰——” “哎呦——” “啊——” “压死我了——” 五个孩子在地上滚做一团。 叶大嫂怀里抱着晴天，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可别让它跑了！”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到底还要看老大叶昌瑞。 只见他头顶鸡毛，脸上还带着不知被谁踹上的脚印，奋力从人堆里爬出来，德胜将军般举起右手，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一只毛都已经被薅秃了的野鸡。 其他四个孩子也爬起来，满身是土，脸上却都挂着大大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欢呼起来。 叶大嫂乐得合不拢嘴：“哎呦，以前只听说天上掉馅饼，这怎么还带掉野鸡的？ “这回可好了，终于有肉吃了！” 晴天小声问：“肉肉好吃么？” “肉当然好吃，你……”叶大嫂突然反应过来，晴天会这么问，是因为她根本没吃过肉。 叶大嫂鼻子发酸，哽咽道：“娘这就去炖野鸡，一会儿就让咱们晴天吃上肉肉。” 第3章 可真是娘的小福宝！ 从天而降的野鸡让叶家上下兴奋不已。 叶老太太却冷静发话道：“都小点声，趁别人都睡觉，赶紧悄悄炖上。 “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个儿的，被人瞧见就是祸！” 叶大嫂趁机抱着晴天上婆婆跟前讨巧道：“娘，您看，这就是晴天。 “您说巧不巧，刚把孩子要过来，咱家就抓住一只大野鸡。” 叶老太太抬头看看晴天，又拉着她的手摸了两把点头道：“是个可怜孩子，只要你们两口子喜欢，我没意见。 “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留下，就得当亲生的一样待。 “若是往后对孩子不好，那你趁早就别养。 “不然就不是养孩子，是给自己结仇儿呢！” 叶老大闻言赶紧过来表态道：“娘，您就放心，打今儿起，晴天就是我亲闺女。” 这头刚把收养晴天的事儿说清楚，其余兄弟三人已经合力把锅灶搬到远离人群的下风处。 妯娌几个齐动手，很快就把野鸡收拾干净，过来叫叶大嫂去掌勺。 叶二嫂从她怀里接过晴天道：“乖孩子，我是你二婶儿，先替你娘抱你一会儿，好不容易吃上炖肉，可得让你娘这个大厨掌勺才行，不然就糟践了。” 家里几个小子这会儿也不到处乱跑了，全都端着碗围在锅边等着。 晴天还是头一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以前善大娘子炖的肉都没有这么香。 不过她不敢表现出来，只敢自己偷偷地咽口水。 野鸡炖好后，叶老大扶着叶老太太走了过来，叶家人立刻散开，连几个皮小子都规矩地站到一旁。 “你们几个小的，今天抓野鸡有功，给你们一人分两块鸡肉，一碗鸡汤。 “好了，别堵在这儿了，上一边儿吃去！” 叶老太太虽然头发已经发白，从锅里盛肉却是又稳又准，给五个孩子盛的全是肉多骨头少的好地方。 五个臭小子都快被香迷糊了，各自找个地方坐下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几个哥哥吃得狼吞虎咽，晴天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眼神。 叶大嫂见状问：“晴天馋了是不是？” 晴天却吓得一抖，连连摇头：“晴天不馋，晴天不想吃，别、别打我……” “好孩子，别怕，以后都不会有人打你了，一会儿奶奶就给你分鸡肉了。” 叶大嫂一颗心都快被晴天给揉碎了，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郭氏从叶老太太手里接过自己的碗，眼睛却还盯着锅里：“娘，还剩那么大个鸡腿呢，再分我点儿呗！” “坐了一天车，都没见你下地走两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鸡腿？我看你长得像个鸡腿！”叶老太太骂完她又道，“老大，你去添把柴，把鸡腿炖烂烀点儿再给晴天吃。” “凭啥啊！”郭氏一听就不干了，不顾老四在旁边拼命扯她，跳着脚嚷，“为了她都给出去一袋苞谷了，凭啥还给她鸡腿吃！” 叶老太太脸一沉，把手里的筷子一摔：“就凭那是你大哥大嫂自己从嘴里省下来的，跟你有啥关系？” 叶老四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娘，她说话不走脑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把郭氏拉到旁边，将自己碗里的两块鸡肉都夹到她碗里道：“我给你留着呢，快趁热吃！” 郭氏看到鸡肉也顾不得生气，三两口吃了个干净，然后还是不死心，在锅边挨挨蹭蹭地不肯走远。 叶大嫂先盛了一小碗鸡汤，一边吹一边用勺子不断搅动。 香味儿从碗里飘出，惹得晴天一个劲儿地吞口水。 尝着鸡汤终于不烫嘴了，叶大嫂赶紧喂给晴天：“先喝点汤暖暖肚肚，一会儿咱们再吃肉肉。” 一口温热的汤被送入口中。 晴天瞬间睁大了眼睛，世上竟有这么好喝的东西？ 这么好喝的东西竟然会给自己喝？ 这个婶子好像真的对自己很好…… 她拼命吞咽着叶大嫂喂入自己口中的鸡汤。 叶大嫂边喂边遗憾地念叨：“可惜如今在逃荒，东西都不齐备，只能这么将就吃了。 “等以后有机会，娘给你做最拿手的小鸡儿炖蘑菇，能香的你能连舌头一起吞了。” 晴天闻言赶紧抬手捂嘴，含糊地说：“舌、舌头不能吃，还有用的！” 叶大嫂瞬间被她逗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晴天被她这一下给亲蒙了。 自打记事起，就没人亲过她。 平时善大娘子亲弟弟的时候，她也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羡慕。 她低下头，又用眼角余光偷瞄叶大嫂。 难道这个婶子是真的喜欢自己，想做自己娘亲？ 叶大嫂喂晴天喝了小半碗鸡汤便停下来，见她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忙解释道：“喝几口就得了，不然等会儿吃不下肉了。” 她把剩下的半碗鸡汤一饮而尽，咂咂嘴道：“野鸡汤可真鲜，要是有土豆子的话，扔进去炖一炖，可得老香了。” “比鸡汤还香吗？”晴天无法想象世上还能有更好吃的东西了。 “香着呢！”叶大嫂随口哄着她，“可惜今年庄稼都让蝗虫吃没了，连往年稀烂贱的土豆子都吃不上。”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叶老大冰冷的声音：“你干啥呢？” “我、我盛汤呢！”郭氏羞恼地说，“你松手，你一个大伯哥，对弟妹动手动脚的，要不要脸！” “这鸡腿是给我闺女留的！”叶大嫂见状立刻起身，冲上去一把从郭氏手里抢过勺子，把鸡腿捞到自己碗里道，“挺大个人了跟孩子抢吃的，谁不要脸？” 眼看已经到手的鸡腿进了别人的碗，郭氏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 叶大嫂才不管她高不高兴，夹起一块肉，吹了几下送进晴天嘴里。 鸡腿本就是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野鸡腿上的肉更加紧实，炖得软滑入味，刚一入口，哧溜就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了。 晴天还没来得及细品，肉就没了，顿时傻了眼。 叶大嫂赶紧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肉，笑着说：“别着急，嚼一嚼再往下咽。” 呜，肉肉真是太好吃了！ 晴天刚才还以为鸡汤就是美味的巅峰了。 此时才发现，鸡肉竟然更加好吃。 她这边吃得慢，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吃完，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休息了。 叶昌瑞举着火把，每晚睡前例行公事地招呼几个弟弟去撒尿。 叶昌兆想起叶老大交代过的事儿，立刻凑到晴天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妹妹，走，哥带你去尿尿，不然晚上尿裤子，奶奶要打屁股的！” 叶大嫂好气又好笑地把他拍开。 “去去去，男孩子不能跟女孩子一起撒尿。” “哦！”叶昌兆这才一路小跑地跟上其他人。 片刻之后，便听到他大喊：“啊！这是什么啊！” 叶老二和叶二嫂还以为儿子遇到危险，飞快地跑了过去 全家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叶家兄弟三人都站起身看向那边，做好随时过去增援的准备。 “哈哈哈——” 没想到那边竟传来叶老二的狂笑。 “快过来啊！看我儿子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兄弟三人一股脑跑过去，借着火把的光亮低头一看。 只见地上被叶昌兆尿出一个小坑，露出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黄褐色球状物。 叶老二毫不嫌弃地上手就挖，很快就从土里挖出十几个大土豆子来。 看着兄弟几个每人怀里都抱着几个土豆子回来，叶大嫂的眼睛都直了。 逃荒的人所到之处，草根树皮都剩不下，跟蝗虫也没什么两样了，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土豆子？ 她心念一动，低头看向怀里有点犯困的晴天，试探地问：“晴天，你想吃土豆子么？” 晴天迷迷糊糊地说：“用鸡汤炖，好吃。” 叶大嫂想到之前晴天刚问完肉好不好吃，天上就飞来一只野鸡。 叶昌兆刚拉过她的手，就发现了这么多土豆子…… 这，真的就只是巧合么？ 叶大嫂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问：“晴天之前在善家的时候，想要什么东西么？” “爹娘要弟弟，晴天也、也想要弟弟……” 叶大嫂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赶紧把晴天搂紧，狠狠一口亲在她的脸蛋儿上。 “你可真是娘的小福宝！” 第4章 都是土豆子惹的祸 睡觉之前，趁着锅底下的火还没彻底熄灭，叶大嫂弄了点热水，准备给晴天擦擦身子。 结果衣裳刚一解开，叶大嫂就受不了了，眼泪夺眶而出。 原以为孩子只是额头上有伤，解开衣服才知道，浑身上下几乎都没一处好皮肉了。 胳膊腿上都是掐出来的青紫，背上一条条红痕更是触目惊心。 新伤叠着旧伤，看得人心都哆嗦。 晴天见状伸手给她擦拭眼泪，小声说：“不哭。” “好，娘不哭。”叶大嫂忍着眼泪，小心地避开伤处，轻轻给她擦拭。 叶二嫂本是过来帮忙的，见到这情形也忍不住陪着抹起眼泪：“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下得去手啊！” 借着火光，叶大嫂隐约看到晴天右脚心好像粘着什么东西，就用手巾多擦了几下。 结果还是没擦下来，她凑过去细一看才发现：“哎呦，咱们晴天脚底下还有个胎记呢！” 叶二嫂探头一看：“还真是，红彤彤的，像个小月牙似的。” 说话间叶三嫂也走过来，手里拿着几件衣裳道：“大嫂，这是昌年的衣裳，约莫着大了点儿，先对付着穿。” 叶二嫂一口把活儿揽下来：“先穿着，明天路上我抽个空就给她改了。” 见三个嫂子都围着晴天忙前忙后，郭氏忍不住跟叶老四抱怨：“你说说，大嫂也就算了，二嫂三嫂凑什么热闹？ “又不是自己没孩子，围着个野孩子起什么劲儿！” 叶老四被这话吓得不轻，赶紧小声道：“我的姑奶奶，可不敢再说这样的话！ “娘都点头了，晴天以后就是大哥大嫂的亲闺女，跟昌瑞、昌雪他们一个样儿。 “这话要是让娘听见的话，你可又该挨骂了！ “再说了，你看晴天多可怜啊！ “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咱们做叔嫂的，得多疼她才行！” 郭氏闻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没见过上赶着给外人当叔叔的！ “再说，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多了，这又给出去一袋子，以后日子可咋过？” “嗐，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有啥过不去的！” 郭氏气得用力拧他：“你是不是傻？真是气死我了！” “哎呀，快别生气了。”叶老四笑着说，“明个儿天一亮我就出去找吃的，到时候我那份还给你吃。” “切，谁稀罕。” “我稀罕你总行了！” 小两口新婚燕尔，很快又重新好得蜜里调油。 那边叶大嫂已经给晴天擦干净穿好了衣裳，准备带她过去睡觉。 叶家是个大家庭，当家人是叶老太太，下面四兄弟都已经成家。 除了叶大嫂多年不孕和老四媳妇刚过门没生养之外。 二嫂生了长孙叶昌瑞和双胞胎兄弟叶昌兆、叶昌丰。 三嫂生了老二叶昌雪和老五叶昌年两兄弟。 现在加上晴天，全家一共十五口人。 这次逃荒拉了两辆平板车出来，一辆坐人，一辆拉着家当。 到了晚上，老太太带着孩子们睡在车上，其他人就在周围席地而眠。 四兄弟轮换着负责拉车和守夜，一路过来倒都挺顺当。 叶大嫂抱着晴天过来的时候，叶老太太已经带着五个孙子在车上躺下了，并在自己身边给晴天留出了位置。 “好了，睡觉觉。”叶大嫂说着就要把晴天放到车上。 晴天却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怎么了？跟着奶奶和哥哥们一起睡觉好不好？”叶大嫂柔声询问。 晴天摇摇头，收紧胳膊，抱得更紧了一些。 叶家人虽然都很友善，可到底还是有点陌生。 尤其到了晚上，唯一让她觉得亲切的，就只有叶大嫂。 叶老太太见状对叶昌瑞道：“瑞瑞你上里头来，咱们挤一挤，让你大娘抱着晴天上来。” 几个小子立刻嘻嘻哈哈地互相你挤我、我挤你闹了起来。 叶昌瑞爬到另一边让开地方道：“正好今晚起风了，咱们挤挤睡更暖和。” “晴天快谢谢奶奶和大哥！”叶大嫂说着把晴天放在叶老太太身边，自己也挤了上去，侧着身子躺在最边上。 晴天小声道：“谢谢奶奶，谢谢大哥。” “这孩子还真是乖巧。”叶老太太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又给她生了五个孙子，突然看到个软软嫩嫩的小闺女，也忍不住稀罕起来。 “可不是么，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打心眼儿里稀罕晴天。” 郭氏在下面冷哼一声，翻身裹紧了自己的被子。 叶大嫂装作没听见，轻拍着晴天，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 晴天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很快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叶大嫂拍得越来越慢，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待到月上中天，一家人都睡熟之后，郭氏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火堆边。 正在守夜的叶老四见她过来，忙压低声音问：“想方便？我陪你去。” “嘘！”郭氏扒开一旁的枯草堆，拿出个土豆子丢进火里。 “你这是干啥？”叶老四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想把土豆子捡起来，却被火炭烫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嘶，你怎么随便拿家里的土豆子呢！” “我饿了。”郭氏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说夜里让耗子偷了呗！” 叶老四还想再说什么，见郭氏已经拨弄着火炭把土豆子埋起来了，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心想一会儿等她睡了，自己再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再挖几个回来补上。 火炭煨着土豆子，很快就散发出微微带着焦糊的香气，随着夜风四处飘散开来。 郭氏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高兴，用树枝把烤好的土豆从火里扒拉出来。 吃了一路的草根树皮苞谷粒，烤土豆子都变成难得的好东西了。 等不那么烫手了之后，郭氏把土豆一掰两半儿，递给叶老四半个。 叶老四不愿背着家人吃独食，摇摇头道：“你吃，我不饿。” “哼！不吃拉倒。”郭氏知道他的心思，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大口啃了起来。 刚啃两口，就听啪的一声，一块石头从他俩中间飞过去落在地上。 叶老四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火钳子，跳起来挡在郭氏面前：“什么人？” 只听黑暗中有几个人乱七八糟地同时出声。 “大半夜吃什么呢这么香？” “把好吃的统统交出来！” “粮食也交出来！” 郭氏一听对方人数众多，吓得立刻丢下叶老四，撒腿就往回跑。 叶老四也傻眼了，谁能想到，全家吃野鸡的时候一切太平，郭氏半夜偷着烤个土豆子竟招来如此祸端！ 第5章 娘，咱们一起吃！ 晴天睡得正香，被跑回来的郭氏惊动，“哇”的一声哭出来，吵醒了身旁的叶大嫂。 叶大嫂敏锐地发觉不对劲，大喊一声：“出事了，赶紧起来！” 这一嗓子登时把全家人都给吵醒了。 兄弟三人条件反射地跳起身，抄家伙就围了上去。 叶大嫂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晴天塞进叶老太太怀里，跟两个妯娌一起挡在了平板车前面。 见叶家人多势众，来人似乎也有点打怵。 可是看看枯草下隐约可见的一大堆土豆子，他还是恶向胆边生，振臂一呼：“兄弟们，他家有吃的，大家跟我冲！” 叶家四兄弟也都拉开架势，严阵以待。 眼瞅着黑暗里冲出几个又瘦又小的男人，手里拿着石块或者树枝，张牙舞爪地活像猴子下山。 这下别说兄弟四个，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都看无语了。 自己啥体格心里没点数么，就这还学人家出来抢劫呢？ 其中一个跑着跑着，竟还左脚拌右脚，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叶家兄弟没费什么工夫，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人打跑了。 叶老二还跟在后面追出去老远，回来时挥舞着手里的棍子，美滋滋地说：“人还是得吃肉，吃了肉就有力气！” 叶昌年闻言立刻振臂高呼：“最好天天都有肉吃！” “美得你！”叶三嫂刮刮儿子小鼻子，“快躺回去睡觉！” 叶老四环顾四周，没看见自己媳妇，登时急了：“凤英？人呢？ 郭氏这才狼狈地从车后面钻出来，脑袋上顶着两根枯草，手里还抓着吃了一半的土豆子。 叶三嫂扑哧笑出声来，嘲讽道：“哎呀，老四媳妇，你这胆儿可真得再练练。 “几个软脚鸡这就把你吓成这样，要真遇上山匪可怎么办？” “呸呸呸！”叶老太太道，“可不兴念叨这些！” 叶三嫂也赶紧跟着呸了三声：“哎呀，菩萨莫怪，坏的不灵好的灵！” 叶老太太又拍着车板道：“老四，跟你媳妇过来！” “娘，我知道错了。”叶老四上来就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明天一早我就出去找吃的，把凤英吃的土豆子补上。” 郭氏忙把剩下的土豆子塞进嘴里，被噎了个半死，伸长脖子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才磨蹭过来，张嘴便抢先诉苦：“娘，我大半夜饿醒了……” “你少跟我来这套！”叶老太太狠狠瞪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老四的口粮，至少有一半进了你的肚子！ “他疼媳妇我管不着，把自个儿饿死也是他自找的。 “可这土豆子是全家的吃食，你们两口子半夜偷吃不说，还招了歹人过来。 “得亏只是几个饿昏了头的流民，若真遇上硬茬子山匪路霸，全家都得让你俩给连累了……” “我告诉你俩，若敢再犯，一人敲断一条腿！” 郭氏吓得一缩脖子，连连点头。 叶老四被训得抬不起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大嫂见训得差不多了，忙凑过来打圆场，故意说了跟老太太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呸呸呸！娘，可不兴念叨这些。 “咱们一路这么顺利，必不能遇上山匪路霸的。” 叶老太太被她说得一愣，然后也忍不住笑着呸了三声。 如此一来是训不下去了，她抬手点着叶大嫂笑骂道：“你啊，就护着他俩！” “谁护着他俩，我是怕他俩把娘气着了。” 叶大嫂过门十几年，早就摸透了叶老太太的脾气，几句话就把她给哄高兴了。 “行了，都继续睡觉！” 叶大嫂回到车边，见晴天看着自己，摸摸她的脑袋问：“吓着了？” 晴天摇摇头，把身子使劲儿往里面靠，尽量给她留出更大的地方。 叶大嫂心里一阵熨帖，躺下把晴天揽入怀中。 “咱们晴天怎么这么懂事儿呢！ “好了，赶紧睡觉，明天娘给你炖土豆子吃。” 晴天依言闭上眼睛，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食物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惹得她疯狂地吞咽口水。 偶尔路过的流民都朝他们投来贪婪的目光，但在看到高大结实的四兄弟后，只能收起邪念继续赶路。 一家人的早饭便是鸡汤炖土豆子，所有人都已经吃得头也不抬。 晴天起得最晚，坐在平板车上，看着叶大嫂一手拿着毛巾，一手端着碗走过来。 她坐到晴天身边，细细给她擦了脸和手，这才开始喂她。 土豆子炖得软烂粉面，热乎乎的入口即化。 里面吸饱了鸡汤，更是鲜香可口。 “好吃？” “恩！”晴天连连点头，却又拼命向外推拒叶大嫂的手。 叶大嫂不明所以，干脆不再出力抵抗，只见晴天直接把勺子推到她面前。 “给我吃？”叶大嫂猜测着问。 晴天用力点头道：“好吃！” “好吃所以给我吃么？”叶大嫂见她这么贴心，简直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好乖乖，等你吃饱了娘再吃。” 晴天抿抿唇，突然小声道：“娘，咱们一起吃！” 这惊喜来得太猝不及防，叶大嫂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狂喜。 “哎！”她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娘跟你一起吃！” 娘俩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土豆，就见叶老四火燎腚似的从远处跑回来。 “老四，你跑啥啊！” 叶老四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大嫂，你看我找着啥好东西了！” 叶大嫂定睛一看，他怀里竟然抱着六七个淡青色的蛋。 “唉呀妈呀，这不是野鸭蛋么！”叶大嫂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不是么，还温乎的呢，肯定是刚下的！”叶老四美滋滋地说，“这可比土豆子金贵多了，娘肯定不能再骂我了！” 叶大嫂却拉着叶老四问：“在哪儿捡的，捡着鹅蛋你就这么直接回来了？” “就在河边草堆儿里。大嫂，我把那片儿都翻遍了，就这几个！”叶老四大咧咧地说。 “你傻啊！”叶大嫂一巴掌拍过去，“蛋能自个儿从草堆里长出来？” “是野鸭子下……哎呦我这脑子！”叶老四一拍脑门，“我这就去下套子！” 他把鸭蛋一股脑塞进晴天怀里，转身就跑。 “这傻小子可咋整！”叶大嫂无奈摇头，“怪不得让他媳妇给吃得死死的！” 晴天摸着怀里圆滚滚的鸭蛋。 叶大嫂顺口教她：“这是鸭蛋，孵出来之后就是小鸭子。” 晴天闻言抬头冲叶大嫂一笑：“娘，鸭子！” 叶大嫂笑着纠正道：“鸭蛋！” 谁知晴天却抬手指着她身后，固执地重复道：“鸭子！” 叶大嫂回头一看，便瞧见叶老四一手提着一只野鸭子往回跑。 “大嫂，你都不知道，真是神了！ “我才刚下了套子，这俩傻玩意儿就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这不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么！” 叶大嫂呼吸都急促起来，握住晴天的小手猛亲一口。 心下暗道，我有啥不知道的，可不就是神了么！ 第6章 咋还不叫爹呢？ 看着圆溜溜的鸭蛋和一对儿肥嘟嘟的野鸭子，连向来淡定的叶老太太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急忙左右看看，见无人路过，赶紧吩咐叶老四：“快把野鸭子嘴绑上，放那个柳条筐里，上头盖上点儿东西，咱们晚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再看看怎么吃。” 说话间，家里五个小子全都围上来看叶老四捆鸭子。 叶昌年半张着嘴，盯着野鸭子，仿佛已经脑补出了香味，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流。 “馋猫儿，快别跟这儿裹乱了，带妹妹上那边玩儿去，赶紧收拾好要继续赶路了。” 叶昌兆和叶昌年闻言，一左一右地拉住晴天的手，抢着要带她去看他们刚才正在挖的蚂蚁窝。 叶昌瑞忙跟在后面叮嘱道：“慢慢走，不要跑，别把妹妹摔着！” 虽然是在逃荒路上，但孩子们的快乐总是很简单的。 三个孩子头对头地蹲在地上，轮流用木棍阻拦爬来爬去的蚂蚁。 叶昌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儿拎着一小串黄豆大小的黑色果子回来。 “黑天天！”叶昌年叫道，期待地看着二哥。 黑天天是一种随处可见的野果，熟了之后味道甜甜的，是穷人家孩子十分喜爱的零嘴儿。 叶昌雪大方地把一整串黑天天都送到晴天面前道：“妹妹吃！” 晴天接过黑天天，摘下一颗塞进嘴里。 “甜么？”叶昌年眼巴巴地看着她，偷偷吞了口口水。 “甜！”晴天直接摘下一颗塞进他嘴里。 叶昌年瞬间笑开了花：“真甜。” 晴天又依次分给了叶昌瑞、叶昌兆和叶昌丰。 叶昌丰摇头不要，却也被晴天直接塞进嘴里。 一股清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他嫌弃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车上的行李很快就捆扎紧实，叶老大走过去，一只手温柔地抱起晴天。 另外一只胳膊用力，直接把叶昌兆和叶昌丰两个孩子一并拦腰夹住，一起放在行李车上。 “晴天第一回坐车，你们两个要保护好她，千万不要让她摔下去，知道么？” “大伯放心，我看着妹妹。”叶昌兆立刻抓住晴天的手，高高举起来示意。 叶昌丰面无表情，但是偷瞄了晴天一眼之后，还是挪到她另一边坐下，兄弟俩将她夹在了中间。 叶老大揉着晴天的脑袋安抚道：“一会儿爹来拉车，娘就跟在车边上走，晴天不要怕，乖乖跟哥哥们坐着就行，好不好？” “好！”晴天细声细气地回答。 得到回应的叶老大却还是不满足，明明媳妇说晴天都已经管她叫娘了，怎么还不叫爹呢？ 见叶老大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晴天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将手里最后一颗黑天天塞进他嘴里。 “咳。”叶老大没得到想要的，还莫名吃了孩子的零食，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开。 行李车这边准备好了，另外一辆平板车上坐着的是叶老太太、叶二嫂，昌瑞、昌雪和昌年。 一家人收拾停当正准备出发，郭氏突然道：“不对啊，为啥二嫂能坐车？” 往常几个媳妇都是没有资格上车，今天叶二嫂却能大喇喇坐在板车上，让她看得眼热不已。 “一天天就知道盯着别人！”叶老太太骂她道，“老二媳妇要给晴天改衣裳，不坐车上那你背着她啊？” 郭氏不服气道：“不就是改衣裳么，谁不会啊！你让我坐车，我也能改！”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沉默了，连叶老四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叶昌雪闻言哈哈大笑：“四婶做的衣裳可好了，袖子缝在腰上，能直接当腰带用！” 大家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初郭氏嫁进门之前，按照习俗，要给公婆各做一身衣裳，喜宴上穿。 一来表示过门后要孝顺公婆，二来也是要向乡里乡亲的展示新娘子的手艺。 当时叶家老爷子已经过世，郭氏只需给叶老太太做一身儿便是。 她却还是拖拖拉拉，一直磨蹭到大婚前一天才着人送过来。 叶老太太拿到衣裳抖开一看，全家人就笑疯了。 针脚不细密也就算了，袖子还缝得一高一低，根本没法儿穿。 最后还是叶二嫂熬了一夜改出来，这才没让她和叶家在喜宴当天丢了丑。 郭氏被笑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不乐意地嘟囔道：“改好改差又如何，能穿不就得了，又不是去选妃。” 叶老太太发话道：“行了，快走，如今天一日冷过一日，咱们若是不能赶在立冬之前入关，在这荒郊野外，夜里可是要冻死人的。” 如今快要入冬，天越来越短了，必须珍惜白天的时间尽快赶路。 晌午也不舍得浪费时间停下来做饭的，叶大嫂做早饭的时候烤了点土豆子带着，到时候谁饿了就吃点儿垫垫肚子。 因为头一天吃得饱，叶老大和叶老二今天拉车格外有劲儿，超过了不少同行的流民，吸引了一路别人羡慕的眼神。 一直走到天色渐黑，看不清楚路的时候，叶老太太才吩咐大家找个地方休息。 叶老大今天特意找了个远离官道的地方停车。 孩子们在车上被拘了一天，总算能下来活动活动，在周围乱跑。 大人们各司其职地忙活起来。 捡柴火，架火，准备做饭。 叶二嫂拿着改好的衣裳过来：“大嫂，给晴天试试，看合不合身。” 衣服原本是叶大嫂的一件碎花袄子，硬是被手巧的叶二嫂给改成了一身棉衣棉裤，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刚做好的呢！ “哎呀，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坐在车上晃来晃去针脚还这么细密这么直，若是我，早就缝得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叶大嫂给晴天换上一看，刚好合身。 最难得的是，不但做工好，而且连里面的棉花也都重新絮铺过了，真是又好看又暖和。 “还是得有个闺女！”叶二嫂见晴天穿着好看，也忍不住感慨。 她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每天在外头疯得跟泥猴似的，什么好衣服穿身上都干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让她空有一身好手艺，却没有地方施展。 如今终于有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让她打扮了，真恨不得一口气给她多做几身。 “晴天喜欢么？”叶大嫂问。 “喜欢！谢谢二婶儿！”晴天摸着新衣服，笑得眉眼弯弯。 “你喜欢就好，回头二婶儿再给你做个外衣，免得把里头蹭脏了。” 叶老大抱着柴火路过，一听这话又开始心里泛酸。 二婶儿都叫了，咋还不叫爹呢？ 第7章 好日子在后头呢！ “娘，今晚的鸭子咋做？”叶大嫂过来问。 “加点土豆炖烂烀点儿，不然我咬不动。”叶老太太道，“剩下一只你们年轻人，爱咋吃就咋做，我就不管了。” “今晚要把两只都吃了么？”叶大嫂闻言面露惊喜。 叶老太太却有些担忧地抬头看看天道：“天儿越来越冷，咱们也得加快脚程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好嘞，您等着吃就是了！”叶大嫂心里高兴，回去跟妯娌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炖一只烤一只。 母鸭子比较肥，抹上点儿简单的调料，用树枝串上，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 公鸭子剁成大块焯水后跟土豆子炖在一起。 两种香味同时弥漫开来，把几个孩子乐得跟要过年似的。 连平时看见干活能躲就躲的郭氏都忍不住凑上来帮着添柴。 叶三嫂把睡觉的东西都铺好之后也过来道：“大嫂，你这手艺可真没的说，缺油少料的也能做得这么香。” 郭氏拼命咽着口水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可是肉啊！咋做不香？” 叶三嫂可不惯她的臭毛病，直接道：“咋地，你做就肯定没有大嫂做得香。” “三嫂，你别忘了，今天的鸭子可是我男人抓回来的。”郭氏格外硬气地说。 “又不是你抓的，嘚瑟啥！”叶三嫂一句话给她怼了回去。 叶大嫂打圆场道：“好了，快去准备开饭了。” “开饭喽！”孩子们高兴地跳起来，全都跑到早就铺好的木板旁边席地而坐。 晴天也有样学样地跟了上去，但是看到大家都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犹豫了。 棉衣是二婶儿刚给做的，坐地上就弄脏了。 叶二嫂拿着碗筷过来的时候，看到她犹豫的样子立刻道：“哎呦，我就说，这闺女和臭小子就是不一样。 “你们看看晴天，生怕弄脏了衣裳。 “再看我家这几个讨债鬼，新衣服一天就给你蹭得看不出原样儿了！” 她放下碗筷，回车上给晴天拿了个垫子摆好：“好孩子，坐这儿。” 晴天这才高兴地坐下。 叶昌年赶紧说：“二大娘，我也要屁股垫儿！” “你那裤子比地都脏，要什么屁股垫。”叶三嫂端着一大锅野鸭子炖土豆过来，瞪了儿子一眼道，“别闹腾了，坐下好好吃饭！” “你看你，孩子想要就要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叶二嫂说着，干脆拿了好几个过来，“一人一个别打架。” “好香啊！”几个小子的眼睛此时已经都扎在锅里拔不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要什么屁股垫儿。 只不过叶家家教好，叶老太太没动筷子之前，孩子们就算馋哭了也不敢先吃。 叶老太太被扶过来的时候，叶大嫂也把片好的烤鸭端了上来。 “鸭架子我搁在锅里煮着了，一会儿谁还有肚子，就去喝汤。” 炖的鸭子又香又烂，再加上土豆子，正适合叶老太太和晴天，其他人的筷子则不约而同地伸向烤鸭。 叶大嫂不但厨艺好，刀工也没话说，鸭肉被片得薄厚均匀，每一片都带皮带肉。 外酥里嫩的烤鸭，一口咬下去，香喷喷的油脂和肉汁立刻充斥口中，香得大家都顾不得说话，只能听到咀嚼的声音。 叶大嫂自己尝了一口却还有些遗憾地说：“若是有面粉就好了，蒸它一锅荷叶饼，再弄点儿甜面酱，切上黄瓜条和葱丝一卷，那滋味更是绝了……” “大嫂，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鸭了！”叶老四夸道。 见郭氏盯着烤鸭吃得飞快，他便收回了自己正准备夹烤鸭的手，只夹了块土豆吃。 平时食物不够，大家都得收着，今天难得能敞开了吃，对郭氏这种多吃多占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来里正之前说得没错，果然是越往南走越容易找吃的。”叶老大起身去盛了一碗鸭架汤，喝了一口满足地说，“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叶老二却摇头道：“我觉得主要还是运气好，今天一路上看着，其他人还不照样饿得一步一打晃儿。” 叶老太太闻言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可不是么，自家这两天的运气，的确是有点儿太好了。 先是野鸡，然后是土豆子，然后又是鸭蛋又是野鸭。 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 头两次还勉强能用运气好来解释。 第三次还这样，可就由不得她多想了。 叶昌年吃得小肚皮溜圆，一头扎进她怀里，打了个饱嗝，幸福地眯起眼睛道：“真好，自从有了妹妹之后，天天都能吃饱饭。” 他本说者无心，叶老太太却听者有意。 她心里一颤，扭头看向被叶大嫂抱在怀里喂饭的晴天。 可不是么，这几天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从叶大嫂用苞谷把晴天换回来开始的。 叶老太太是经过事儿的人，心里都要炸开了锅，面上却不显道：“知道为啥么？” “为啥？”叶昌年问。 家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来，等着听叶老太太会说啥。 只听叶老太太道：“平日我总跟你们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咱们对晴天好，把晴天当成一家人，菩萨知道了，就会给咱们福报，就会有好吃的，知道了么？” 大人们闻言都笑了，只觉得老太太这话是在哄孩子。 郭氏心下琢磨，老太太这话是啥意思？还真要把这个野孩子当宝不成？ 不过她此时忙着吃肉，根本顾不上说话。 叶昌瑞点点头道：“这就是奶奶常说的菩萨显灵！” 叶昌年也立刻奶声奶气道：“那我以后一定对妹妹好，让菩萨多多显灵，最好让咱们顿顿有肉吃。” 叶老太太说完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只盯着叶大嫂。 叶大嫂搂着晴天，被婆婆看得后脊梁发麻，总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含糊道：“娘，我们两口子收养晴天，也不是为了图什么福报。 “您不是总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么！” 叶老太太一琢磨，可不正是这么回事儿，登时笑了。 “老大媳妇是个明白人，倒是我着相了。 “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你呀，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8章 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离山海关越近，官道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流民就越多。 大家目的全都一样，那就是入关。 路上随处都可以听到众人互相打气，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坚持住，到了山海关就好了。” 善大嫂子抱着儿子，眼睛亮晶晶地说：“当家的，我刚才听人说，入关之后，就有朝廷搭的帐篷可以住，还有人舍米舍粥呢！” 善老大点头：“那当然，关里都是有钱人，你以为跟关外一样穷呢！” 自从把晴天当做包袱甩掉之后，善老大找了辆驴车，跟人说好用半袋子苞谷做酬劳搭车到山海关。 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好好的，却在夜里直接跑路了。 车没坐上，还白丢了半袋子粮食，差点儿没把善大嫂子心疼死。 两个人不敢再去搭车，只能靠着两条腿老老实实地赶路。 善大嫂子觉得这些天，已经把这辈子要走的路都给走光了，粮食也马上就要吃光了。 好在希望就在眼前，让她凭空又生出来几分力气。 就在此时，善家两口子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爹，咱们还有几天才能到山海关啊？” “加快点脚程，今天晚上就到了。” 善老大循声回头，只见叶老大如高塔般矗立在流民之中，肩头扛着一个粉琢玉砌的小丫头。 叶老大？ 那、他肩上的，难道是晴天？ 善老大惊呆了，扯扯旁边善大娘子的袖子问：“你看那是谁？该不会是我眼花了？” 逃荒路不易，各家或多或少都有人员减损。 叶家这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在人群中本来就比较惹眼了。 更何况别的流民都是面黄肌瘦，叶家人非但没有任何瘦弱的感觉，反倒一个个红光满面。 这哪里像是逃荒的流民，若不看他们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都要误以为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大户人家了。 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善老大却是知道，大家都是从地处偏僻的辉南逃出来的。 这一路过来，他就没遇见比他们更远的流民了。 逃荒这一个多月，原本膀大腰圆的善老大都被磋磨得瘦了好几圈，走路都开始打晃了。 善大娘子怀孕期间养出来的肉也早就掉光了，天天饿得两眼发直。 两口子弄到什么好吃的，都尽量先紧着儿子，饶是这样，原本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如今也瘦得跟猴儿似的，哭声都细细弱弱的。 可叶家上下，老的小的全都红光满面不说，居然把晴天都给喂胖了一圈？ 善老大有一瞬间的恍惚，两年前的时候，他还常在晴天脸上看到同样的笑容…… 善大娘子也看傻了眼，抬手揉揉眼睛问：“当家的，你掐我一下，我该不会是做梦呢？” 善老大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掐了善大娘子一把。 “嗷——”善大娘子疼地叫了一声。 两口子面面相觑，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善老大朝地上啐了一口，见叶家已经继续往前走，赶紧扯着善大嫂子跟了上去。 “这不可能，就没见过逃荒还逃得这么滋润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猫腻！” 叶家最近半个月走得格外顺利，天天都不缺吃不缺喝。 若不是每天还要赶路，日子过得简直比当初在家还要舒服。 几个孩子都或多或少地长高了，晴天原本瘦削的小脸儿也圆润了一些。 她此时被叶老大扛在肩上，能够看得到很远的地方，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惹人喜爱。 叶大嫂跟在叶老大身边，眼睛一直盯着他肩头的晴天，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孩子给摔着。 叶老太太坐在平板车上，也有些担心道：“老大，你快把晴天放下来，这道上人来车往的，多危险啊！” 叶老四笑道：“眼瞅就到山海关了，大哥这是太高兴了！” 叶老太太却没儿子们那么乐观，到了山海关还仅仅是第一步，能不能入关才是关键。 果然，夜幕降临之际，叶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海关高大巍峨的城墙之下，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等着入关的人群，当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山海关有重兵把守，不时就会有腰挎长刀的官兵过来驱散堵在官道上的流民。 “往两边走，别都跟这儿扎堆儿！” “赶紧散开，把官道让出来！” 来到叶家面前的时候，官兵也愣了一下，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是流民还是要入关的旅人。 “要入关？”官兵停下来问叶老大。 “是，官爷，不知道怎么才能入关？”叶老大赶紧客气地问。 “有路引么？”官兵问。 “没有，我们是逃荒出来的。”叶老大无奈道。 这年头，没有路引，可谓是寸步难行。 若不是遭灾，叶家以回关里探亲为由就能拿到路引。 可是老家连县衙都被震塌了，官老爷早都跑得没了影儿，上哪儿去弄什么路引呢！ “你们是流民？”官兵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叶老大。 “是！” “那就没办法了，去旁边找个地方歇着，慢慢等！” 叶老大刚想再问几句，就见远处有几匹骏马飞驰而来。 官兵们立刻抬高嗓门大喊：“都躲开，快把官道让出来，有加急文书，撞死撞伤概不负责！” 原本还挤在官道上不肯离开的流民立刻作鸟兽散。 叶家也赶紧挪开位置。 “娘，现在咋办？”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你再出去详细打听一下。” 叶家人多，走出去老远，直到周围的人少了，才勉强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停下来。 善老大两口子一直偷偷尾随其后，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歇了脚。 叶老大出去打探消息，叶大嫂开始张罗着做饭。 叶老太太叮嘱：“低调点儿，免得惹人眼红。” 看着筐里这些天积攒下来的食材，叶大嫂经过一番挑选，最终拎出两条三斤多沉的大鲤鱼。 “鱼！”善大娘子眼睛都快要脱框而出，“那么大的鱼！” 这若是炖成一锅奶白色的鱼汤，她喝了说不定还能再下点儿奶|水。 她自己都吃不饱，奶水早就憋回去了，看着宝贝儿子一天比一天瘦，总是饿得哇哇大哭，都快把她心疼死了。 善老大看得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老叶家！这是偷着藏了多少好吃的？当初居然只舍得给我一袋干苞谷粒！ “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当家的，你要干啥啊？” 善老大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善大娘子眼睛一亮，夸道：“当家的，你可真有法子！” “那当然！”善老大得意道，“老子如今可是有儿子的人了，必须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善老大两口子自虐般看着叶家围坐一起吃鱼，馋得直流口水，夜里做梦都在嗒嘴。 第9章 这是要来讹钱啊！ 第二天一早，几个孩子闹着要去看山海关。 昨天到的时候天都要黑了，什么都没看清楚。 叶老大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抱着晴天，带着五个侄子去看城门楼子。 “好高啊！”叶昌年用力抬着头，脖子都酸了，“这得有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年年那么高？” “那可不么，这可是天下第一关！”叶昌兆显摆着昨晚刚学来的新词儿。 “油炸糕——” “香喷喷热乎乎刚出锅的油炸糕——” 小贩挑着担子经过，吆喝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城门外有许多排队等着进城的人和马车，见状都开始招呼小贩过去。 小贩一看来生意了，赶紧停下脚步，放下担子，揭开盖在上面的棉被，露出里面金灿灿热腾腾的油炸糕。 光看外表就已经能想象到它酥脆香甜，立刻捕获了孩子们的心。 “想吃么？”叶老大问。 “想吃！”叶昌年第一个积极响应。 叶昌瑞担心地问：“贵不贵啊？” 叶老大见状，把晴天放下来，走过去询问一下价钱，从怀里掏出十二枚铜板数给小贩道：“来六个油炸糕。” 见叶老大居然还敢花钱给孩子们买吃的，躲躲藏藏跟在后面的善老大两口子嫉妒地直咬牙。 之前还有点犹豫的善大娘子终于下定决心。 她一把将儿子塞到善老大怀里，酝酿片刻就眼圈发红地冲出去，一把抱住晴天。 “晴天——心肝儿啊——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善大嫂子演技极好，抱住晴天的瞬间，眼泪就开始哗哗地往下流。 晴天吓坏了，被抱得动弹不得，赶紧扭头大喊：“爹——” 谁成想善老大竟抱着儿子冲出来应道：“诶，晴天啊，爹在这儿呢！ “晴天啊，你娘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都没有奶给你弟弟吃——” 他没有善大娘子演技好，只能用黑乎乎的大手捂着眼睛，掩饰着自己的干打雷不下雨。 “爹娘和弟弟都舍不得你啊——” 他说着偷偷掐了儿子的屁股一下。 孩子登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善老大：“你看，弟弟天天想你想得哭呢！” 善大娘子：“跟娘回家好好？没有你，娘也要活不下去了——” 叶家其他五个孩子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傻了。 最后还是叶昌兆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拉住晴天，冲善大娘子喊：“你撒手，晴天已经是我妹妹，不是你家的了！” 但他年纪小，即便最近吃得不错，却也不是善大娘子的对手，一把就被推倒在地。 其他四个兄弟见状更急了，一股脑冲上去。 拉胳膊，扯袖子。 叶昌年更是张嘴就咬。 好在此时，叶老大终于赶了回来。 他一手从善大娘子怀里夺过晴天，一手揪住叶昌年的后脖领子把人拎起来，丢到一边训斥道：“平时怎么教你的，咋什么脏东西都下嘴咬？也不怕拉肚子！” 叶昌年气哼哼指着善大娘子道：“这个坏女人，她要把妹妹带走！” 晴天立刻紧紧搂住叶老大的脖子。 “晴天是我闺女！”叶老大沉着脸道，“你们俩啥意思？想当街抢孩子不成？ “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可是有官兵有王法的！” “你放屁！就算天王老子来，晴天也是我闺女啊——”善大嫂子哭得肝肠寸断，“路过的大家来给评评理，哪有自己没孩子就抢别人家孩子的道理啊！” 善老大也跟着帮腔道：“晴天啊，爹知道叶家条件好，能让你吃饱穿暖，可毕竟我们才是你爹娘啊！” 他俩这么一闹腾，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连巡视的官兵都凑了过来。 毕竟自从流民越聚越多，卖孩子扔孩子甚至吃孩子的他们都见过了，还是头一次见两家人抢一个女娃娃的。 善大娘子本就是个人来疯的性子，看到围上来的越多越兴奋，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官兵面前，一边哭一边磕头道：“求官差老爷给民妇做主啊！” 官差皱眉道：“一大早在城门口闹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官差老爷，这叶老大没有孩子，兄弟们生的也都是男娃娃，他媳妇看上我家晴天生得好，便仗着家里人多势众，随便丢给我们一点儿粮食，也不顾我们反对就把孩子带走了。 “我们两口子只能带着刚出生的儿子，一边逃荒一边找闺女—— “老爷若是不信，可以找人看看孩子脚底板，是不是有个红色胎记。”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都将目光转向晴天，想看看这个被两家人抢着宠的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晴天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在额前碎发的遮挡下，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白生生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就格外讨人喜欢。 一边儿是面黄肌瘦、哭哭啼啼的一家三口。 一边是个壮硕汉子带着六个孩子。 众人心里的平衡不自觉地就开始向弱者倾斜。 “他手里那么多孩子，该不都是这么抢来的？” 连官差都开始对叶老大投来狐疑的目光。 叶老大简直要被这两口子的恶心嘴脸给气笑了。 “孩子的确是我用粮食跟你们换的，但我给了你满满一袋子苞谷粒，当时你可是乐不得呢！” “现在看晴天被我家养得好了，又来说这样丧良心的话，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善大娘子按之前说好的，脖子一梗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看见你给我们一袋子苞谷粒了？你咋不说你给了我们一车大米呢？” “你……”叶老大被气得青筋绷起，若不是还有官兵在旁虎视眈眈，他都想直接一拳打飞善大娘子。 善老大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抱着孩子上前打圆场道：“哎呀，大家都是为了晴天好，快别吵吵了。 “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儿给官差老爷们添麻烦了，找个地方，好好商量商量咋样？” 叶老大这才明白过来善家两口子的险恶用心。 这是看叶家过得好了，便想用晴天做要挟，来找自己讹钱呢！ 第10章 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么？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所以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官差，叶老大点点头道：“好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也是看你们两口子带两个孩子吃不饱饭怪可怜的，这才把晴天讨过来养的。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逃荒出来的，你不就是嫌我们给的粮食少么，大不了再给你们补点儿不就得了！” 善老大一听要补粮食给自己，眼睛登时就亮了，连连点头道：“就是，都是孩子娘想孩子闹腾出来的，我们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 “再说了，晴天跟着你们，看着都长胖了些，我们也放心不是！” 眼看一场争端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几个官差也松了口气，过直接撵人道：“行了，既然你们自己能协商解决，就别在这儿堵着官道了，若是冲撞了要进城的贵人老爷们，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多时，叶老大把两口子带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问：“你们说，到底想干啥！” 善家两口子此时满心都是要发财了的兴奋，没发现叶家其他几个孩子已经在叶老大的示意下回去报信儿了。 善老大腆着脸道：“叶大哥，你看，是这么回事儿。 “我们虽然不是晴天的亲爹娘，可当时若不是我，她早就淹死在江里了，更不用说我们也养了她好几年…… “你就少兜圈子了！”叶老大眼瞅着妻子和三个弟弟已经赶过来了，这才猛地把脸一沉道，“到底想咋样？” “行，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当初你就给了我们一袋子苞谷粒，那可还差着远呢！ “你至少得再补给我们一袋子粮食，反正你家如今人人红光满面，昨晚还吃了那么大两条鱼，也不差这点儿粮食……” 叶老大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自家早就被这个无赖给盯上了。 善老大还滔滔不绝道：“我们之前不知道行情，让你们给蒙骗了，如今一路走到山海关下才知道。 “像晴天这样生得不错的女娃娃，卖给老鸨子，至少能卖三四两银子呢！” 叶老大一听这话，肺都要被气炸了。 他把怀里的晴天递给着急跑过来的叶大嫂，当即提拳便打。 善老大毫无防备，疼得嗷得一嗓子叫了起来。 叶老大紧接着又对称地在他另外一张脸上打了一拳，啐了一口骂道：“你不是也想红光满面么！这回足够你红上好几天了，满意不？不满意我再给你加两拳？ “晴天才几岁？你好歹也当过她爹，居然想把她卖进窑子里？你还是人么？” 两个人以前身材和气力不分上下，即便打起来也基本是势均力敌。 可如今叶老大天天吃肉，浑身都是力气。 善老大一路过来又累又饿，哪里还是他的对手，两拳下来就直接被打蒙了。 善大娘子一看情况不好，抱着孩子大喊起来：“救命啊，打人了——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她嗓门本来就大，此时扯着脖子大喊，声音立刻传出去老远。 几辆路过的马车中有人听到声音，立刻道：“停车，我怎么听到有人喊救命？ “李福，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福过来远远看了一眼便回去道：“夫人，前面有几个壮汉正在打一对抱着婴儿的夫妻，看样子应该是土匪路霸在欺负流民。” 马车内的夫人闻言立刻皱起眉头道：“关外果然都已经没有王法了么！来人……” 她正准备叫家丁过去帮忙，车内突然响起一个男孩清亮的声音道：“母亲，不急，且让我问问李福。” “少爷请问。”李福赶紧躬身听着。 “你是如何确定四个壮汉正在打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 “回少爷的话，是小的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么？”男孩反问，“之前咱们被流民冲撞的时候，别人是怎么说的？” 这话把李福问得一窒，小心翼翼地说：“别、别人说咱们为富不仁，说那些流民是劫富济贫，当代侠士……” 后面的话，不用男孩再说，李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带上两个人手再次过去了解情况。 过去便见叶大嫂抱着被吓坏的晴天，正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当初说好用粮食换孩子，你们把一袋子粮食都吃完了，现在又想来要孩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我，晴天早就被你换给别人，现在怕是命都没了，你还能去讹谁？” 叶老大附和媳妇的话道：“就是，别以为我们老叶家为人厚道就是好欺负，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们兄弟四个再说！” 叶家三兄弟也纷纷跟着放狠话。 “你再敢来抢孩子，老子头一个打死你！” “晴天是我们亲侄女，跟你们屁关系都没有，听清楚没有？” “还想把晴天卖进窑子里，你怎么不把你媳妇卖进去！” 善老大已经被叶老大两拳打得眼冒金星，此时看着聚拢过来的叶家另外三兄弟，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胳膊上的肌肉都鼓鼓囊囊的。 这要是每人来上两拳，自己还不得直接被打死？ 一旦想通了这个道理，善老大倒也不含糊，能屈能伸，立刻认怂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贪得无厌，不该再来打扰你们。 “以后晴天就是你们亲闺女，不管到哪儿都是你们的……” 李福在一旁把双方的对话听了个满耳，大致也清楚了前因后果，登时为了自己刚才的先入为主羞愧不已。 见善老大已经开始赌咒发誓地求饶，忍不住替叶家出声道：“容我这个外人说一句，对付这样的无赖，可不能嘴上说说就完事儿，必须得让他签字画押立字据才行！”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叶老大，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家里逃荒出来根本也没带什么纸笔，上哪儿去立字据啊！ 李福见状道：“我干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跟我过去，我家主子车上有笔墨纸砚，我帮你们立个字据，当个见证如何？” 叶家人闻言大喜，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一叠声地道谢。 李福当即叫身后的家丁盯紧善老大，带着他们往自家车队走去。 善大娘子本来正抱着孩子哭天抹泪，眼瞅着当家的都被人架走了，也赶紧抹了把脸，眼泪鼻涕全往身上一擦，快步跟了上去。 第11章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福不想惊扰主子，直接把两家人带到车队后边准备帮他们写个字据就打发人离开。 谁知夫人却叫贴身丫鬟翠喜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福只得赶紧过去，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原来这叶家才是好心人。”夫人念诵一声，“多亏鹤轩，不然岂不是错怪了人家。” 李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是啊，多亏少爷提点，老奴谨记在心，今后做事一定更加谨慎周到。” “你能想着帮他们立个字据就很好。”夫人道，“人生在世，就是要多积善缘……嗯？什么事？” 李福站在车外，努力伸长耳朵，却还是听不清车内说了什么。 少爷说完之后，夫人立刻就改了主意道：“李福，写完字据之后，你把叶家人叫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们。” 李福好奇少爷究竟说了什么，却也不敢询问。 回去之后，他很快便写好了一份字据，让人盯着善老大两口子按了手印儿，然后将其交给了叶老大。 叶老大虽然识字不多，却还是认认真真将字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怀里。 “真是太谢谢您了！” 叶大嫂也是激动不已，抱着晴天亲了一口道：“这下可好了，以后谁也不能把晴天从爹娘这儿抢走了！” 晴天用力点点头，虽然只相处了半个月，但她已经真切地感受到叶家人对她的好。 尤其是这对新爹娘，是真把她当女儿一样宠爱。 所以刚才善家两口子出现的时候，她着实被吓坏了，生怕自己又要回去过那种每天非打即骂的日子。 幸好遇到了好心人。 想到这里，晴天立刻扭头看向李福，奶声奶气却又认真无比地说：“谢谢大叔！” “哎呦，这小妮儿还真是乖巧，难怪招人疼呢！”被小孩子这样认真地表示感谢，李福还是头一回，登时乐得合不拢嘴。 叶家其他人也一起向李福道谢。 李福摆摆手表示不用，然后冲善家两口子道：“你们赶紧走，以后再敢来抢孩子，就把你们扭送官府。 “如今叶家有字据在手，告你们那是一告一个准儿，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就得去蹲大狱，知道么？” 善老大面对李福不敢造次，心里却并不服气，没走多远就拉住善大嫂子躲到路边树后，琢磨着还能不能有别的法子。 不能从叶家身上捞点儿油水，真是让他浑身难受。 谁知远远却看见李福将叶家一行人带到了一辆最大、最漂亮的马车前面。 “这是要干啥？”善老大百思不得其解。 被李福带过去的叶家一行人也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们知道，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光有钱是不定的，权和势至少还得占一样才行。 “我们都是逃荒的乡下人，可不敢去污了贵人的眼睛。”叶老大想要找个借口脱身。 李福却安慰他道：“不用怕，我们主家姓秦，车里坐着的是夫人和小少爷。 “他们都是极好极心善的人，叫你们过去肯定不是坏事儿！” 晴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美宽敞的马车，睁大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搂着叶大嫂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要是咱家也能坐马车就好了，奶奶就不会冻得直咳嗽了。” “可不是么！”叶大嫂随口应着，却并没往心里去。 就算有马车又如何，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家能养得起的。 到了马车旁边，叶老大先行开口道：“见过秦夫人，见过秦少爷，打扰您二位了。” 叶家其他人也都照葫芦画瓢地打了招呼。 只听马车内传出一个很是温柔的女声。 “贸然将你们叫过来是我们唐突了才是。 “但是听李福说，你们兄弟四人都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的？” “回夫人的话，不敢说会什么拳脚功夫，不过我们兄弟四人在老家的时候，除了平时种地，还经常上山打猎，所以都会胡乱耍几招把式罢了。” 秦夫人听了叶老大的谈吐，颇为满意，隔着纱帘打量着兄弟四人。 他们虽然衣裳破旧却都干干净净，补丁也都尽量缝得整齐。 最重要的是，四个人都高大结实，不似一般流民那样虚弱干瘦。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是这么回事儿。 “我带着幼子从老家回京城，路上遇到乱民，折损了不少人手。 “听人说入关之后，路上也不甚太平。 “所以想问问，你们可否愿意加入，护送我们入京？” 听到秦夫人这话，叶老大简直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儿砸傻了似的。 护送他们一程？ 那岂不是就能跟着一起入关了？ 要知道，现在想入山海关，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然城墙根下也不会聚集了这么多的流民。 叶老大昨晚稍微打听了一下，有的人都已经在城外等待大半个月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不顾李福在一旁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地让他答应，而是实话实说：“多谢秦夫人的赏识，如果只有我们兄弟四人，那我绝对不带犹豫就答应您。 “可是我们拖家带口，不但上有年迈的娘亲，下面还有六个孩子。 “恐怕非但不能保护您和秦少爷，还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秦夫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 一直没开口的秦少爷却突然道：“本来也不是要你们去跟人打打杀杀，不过是充个人数，给那些宵小一些震慑罢了。 “我们要在山海关外停一个时辰用饭和修整，你们还有时间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想好了就来找我们，过时不候。” 秦少爷一番话立刻把叶老大说心动了，但是听着他声音还有些稚嫩，估计不会超过十岁，担心他说话能不能做得了数。 李福赶紧提醒他道：“还不快谢谢我们少爷。” 叶老大这才反应过来，忙拱手抱拳道：“多谢秦少爷，我们这就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无论应或不应，都一定会去给您一个回话的。” 突然得了这么个好消息，叶家几个人心怀雀跃地往回走。 直到远离车队之后，叶老四才终于忍不住的欢呼一声：“大哥，咱们是不是能入关了？” 叶老大也绷不住露出了笑容，嘴上却道：“你能做主？得回去问过娘才知道！” “能入关啊！入关！”叶老四眉飞色舞地说，“那么多人挤破了头都进不去，咱们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2章 把你那个臭嘴给我闭上！ 此时，叶家安营扎寨的地方，一家人正伸长了脖子等他们回来。 叶昌年窝在叶老太太怀里抹眼泪，哽咽地问：“奶奶，妹妹是不是要被抢走了？” “不会的。”叶老太太搂着他道，“晴天的爹娘就是你大伯和大娘，放心，谁也抢不走！” “哇——”叶昌年却还是担心地大哭，“早知道我就不去看城门楼子了！” 其他四个孩子见状都围了上来。 叶昌瑞伸手帮他擦着眼泪，低声安慰着。 叶昌雪急得直跳脚道：“咱们得赶紧去把妹妹抢回来。” 叶昌兆开始还帮着哄弟弟，最后竟干脆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就连性子最为别扭的叶昌丰也紧紧抿着嘴唇，眼里都是担忧。 叶三嫂被儿子哭得又是心疼又是心烦，叹着气道：“要我说，那善老大最不是个东西。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仗着自己一阵蛮力就总是欺负这个，招惹那个的！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儿？ “哎，真是急死个人，早知道我还不如跟着一起去了！” 叶二嫂性子更稳重一些，安慰她道：“你就放心，善老大再有蛮力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哥四个还能打不过他一个？” 只有郭氏丝毫不见担心，坐在一旁翘着脚说风凉话。 “要我说，既然善家两口子想把孩子要回去，倒不如就顺势还给他们得了……” “不会说话就把你那个臭嘴给我闭上！”叶老太太骂道。 郭氏被骂得脸上一僵，下意识地左右看看。 叶二嫂和叶三嫂立刻把头扭开，几个孩子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平时处处护着她的叶老四此时偏又不在，全家上下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郭氏正在心里埋怨叶老四怎么还不回来，就见叶昌雪突然跳起来，站在车上蹦跶着嚷道：“回来了！” 叶昌年登时也不哭了，顶着一张花猫似的脸抬头问：“妹妹呢？妹妹也回来了么？” “回来了！都回来了！大娘抱着呢！” 叶昌兆又蹦跶了两下，然后被叶三嫂一把扯下来道：“蹦跶什么，一会儿车都让你蹦散架了！” 叶老太太看到回来的人齐全，都没受伤，也算松了口气。 “妹妹！” 叶大嫂听叶昌年嚷着要妹妹，便直接把晴天放在了他身边。 叶昌年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再被人抢走似的。 他凑到晴天耳边小声教她道：“以后再有人抢你，你就使劲儿咬他！ “他一疼肯定就得松手，然后你就赶紧跑……” 叶昌瑞在一旁听得无语，伸手捂住弟弟的嘴，对晴天道：“别跟年年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哥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再被别人抢走了。” 孩子们在这边小声说话的时候，叶老大已经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大家说了。 他说完看向叶老太太问：“娘，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是什么意思？” 叶老太太刚才一边听就一边在琢磨，此时也没急着说话。 郭氏却已经按捺不住先跳出来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入关啊！那可是入关啊！ “城墙根下现在有多少流民？你们又不是看不见！ “再说了，贵人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就算有，也未必能看得上咱们！ “要我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嫌弃咱们拖家带口的，还不赶紧答应，你们是不是傻啊？” “我看你才傻！”叶三嫂怼她道，“你以为下人是那么好做的呢？ “再说，卖身为奴就不许参加科举了，被耽误的难道只有昌瑞？你自己以后不生孩子么？” “我……”郭氏被怼得一窒，却还强词夺理道，“卖身为奴又不是非要卖一辈子，以后有钱了再赎身不就得了！ “要我说，如今这世道，人都快活不起了。 “你们没听过一句话么，宁做有钱人家的狗，不做穷人家的儿！ “我之前不就跟你们说过，我有一个堂姐，十岁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 “人家如今跟在小姐身边，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大鱼大肉。 “每日只需要陪着小姐，粗重的活计都另有仆妇去做。 “啧啧，那小日子过得，比小门小户人家的亲闺女还要享福……” 叶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道：“就你这样儿的，你觉得人家会让你做小姐身边的丫鬟，还是那做粗活的仆妇？” 郭氏却像是听不懂叶老太太的讽刺，“我堂姐生得还不如我呢！若不是我爹早早给我跟你家定了亲，说不定如今跟在小姐身边享福的就是我了！” 叶老太太被她气得直咳嗽，心里不知多少次地又骂起自家老头子来。 若不是他当初病糊涂了，非要定下这么一门亲事，她是绝不可能同意老四娶这么个玩意儿过门的。 “你也不用说不定，想去为奴为婢，我随时都能满足你！”叶老太太脸一沉道，“一会儿我就带你去城门口，给你头上插根稻草，直接发卖出去，大家都高兴！” “你快别惹娘生气了。”叶老四一个劲儿地拽郭氏的袖子，小声跟她说，“娘一旦生起气来，绝对说到做到，连大哥都劝不住的！” 郭氏这才知道怕了，缩着脖子坐回了叶老四身边。 其实她没过门之前，就曾听她娘说过叶老太太是个十分厉害的婆婆。 许是刚过门的时候她伪装得还不错，叶老太太也给她这个新嫁娘几分面子，大家一直相安无事，郭氏也没机会见识到叶老太太究竟有多厉害。 可她知道叶老四是不会骗她的，而且刚才叶老太太的眼神也看的她后脊梁发凉。 如今娘家人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她连个靠山都没有，叶老太太说不定真能把她给卖了。 虽然郭氏并不觉得卖给富贵人家做下人有什么不好，可全家人一起为奴和自己孤零零地被卖可不是一回事儿。 虽然叶老太太瞧不上她，三个妯娌也不待见她，可叶老四对她却是真好。 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吃，也知道护着她，所以她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全家人商议了半天，最后叶老太太拍板道：“老大，你去问问清楚，若只是临时护送一路，咱们就答应下来。 “只要能带咱们入关，那秦夫人就是咱家的恩人。 “咱们也不要什么酬劳，平时也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可若要咱们卖身为奴，那可万万不行！” 第13章 叶家咋就入关了？ 不多时，叶老大便满脸喜色地回来道：“娘，咱们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秦夫人说了，并不用咱们卖身为奴，只需一路同行，将他们护送到京城即可！” “真的？太好了！”叶老太太也高兴得不行，赶紧吩咐儿子媳妇道，“快点，都别待着了，赶紧收拾东西，别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叶家人飞快地收拾好行李，拖家带口来到了城门口。 秦家此时已经吃过饭了，车队也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此时正在城门口排队等待入关。 秦家的车队一共有八辆车，秦夫人和秦少爷坐的自然是最好的一辆马车。 叶老三一看到这辆马车眼睛就直了。 车厢通体用的都是楠木，漆成栗壳色。 车轴用的是东金山产的促榆木，棚顶涂着防水的桐油。 拉车的两匹马也是皮毛顺滑，一看就是良驹。 这可不是寻常有钱人家用得起的。 后面紧跟着的，是三辆由骡子拉的清油车。 原本坐着秦家的嬷嬷和丫鬟们。 如今特意腾出一辆，坐了几名之前在流民冲撞中受了伤的家丁。 最后四辆骡子拉的都是敞车，上头一水儿的樟木大箱子，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上头盖着防雨的油毡布。 叶家一直住在村子里，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富贵人家。 看着人家拉行李的车都比他们的平板车还要好，叶家几个小子都老实了许多。 就连平日总是不停聒噪的郭氏都安静了许多，生怕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说错什么话开罪了贵人。 叶老太太让儿子把平板车停在最后，然后带着一家人上前去跟秦夫人道谢。 秦夫人见她年纪大了，还好心地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的两个嬷嬷挤一挤，一起坐车！” “多谢秦夫人！”叶老太太连声道谢之后，从叶大嫂怀里抱过晴天，“晴天身子弱，我带着她坐车。” 叶大嫂有点担心，低声道：“娘，要不算了，秦夫人只说让您坐车，再带个孩子会不会让人嫌弃啊？ “我给晴天多穿点儿就是了，肯定冻不着她。” 叶老太太却道：“不碍事，晴天这么小，轻飘飘的，我抱着她也不占地方。 “再说了，我们晴天这么乖巧，谁看了不喜欢，怎么可能遭人嫌弃。”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上了第二辆车，跟车里一胖一瘦两位嬷嬷打了个招呼。 晴天也奶声奶气地说：“嬷嬷好！” “哎呦，真乖！”胖嬷嬷摸摸晴天的小脸蛋，掏出一块糖塞给她，“吃糖！” 晴天不接，扭头去看叶老太太。 见叶老太太点了头，她才谢过胖嬷嬷，收下了糖块。 瘦嬷嬷见她抓着糖块却不吃，反倒一个劲儿朝车外面看，好奇地问：“怎么不吃啊？” 叶老太太却一看就明白了晴天的心思，笑着说：“这是惦记着她那几个哥哥呢！” “哎呦，才多大就这么懂事儿？”胖嬷嬷惊讶不已。 “别看才三岁半，可这孩子从来不吃独食儿。”叶老太太骄傲地夸着晴天，“就一块饼子都要让几个哥哥每人咬上一口才行。” 乖巧的孩子没人不喜欢，胖嬷嬷立刻又抓了好几块糖给她道：“好孩子，趁着车队还没走，赶紧去给哥哥们分一分。” 晴天两个小手抓满了糖块，甜甜地跟胖嬷嬷道了声谢。 瘦嬷嬷这会儿却没做声，只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晴天。 待叶老太太抱着晴天下去给几个孙子分糖块的时候，瘦嬷嬷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胖嬷嬷，低声道：“你瞧这小丫头，眉眼是不是跟那位有几分相似？” “哪位？”胖嬷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还有哪位，自然是咱家夫人的亲姐姐，王府的那位啊！” “嘘！”胖嬷嬷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别提这个，被夫人听见可不得了！” 这边叶老太太刚抱着晴天下车，叶老大就赶紧从队尾跑过来问：“娘，怎么了？” 晴天立刻把手里的糖一股脑塞给叶老大：“爹，糖，给哥哥吃！” “好，爹给哥哥们分糖。”叶老大接过糖块，剥开一个塞进晴天的嘴里，笑着问，“甜不甜？” “甜！”晴天含着糖块，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叶家最近虽然不缺吃喝，可糖块这种东西却不能从地里长出来，可以说是十分稀罕的零嘴儿了。 叶老大拿着糖块回去分给五个侄子，立刻赢得孩子们一阵热烈的欢呼。 “这是人家给晴天的，她让我拿来分给你们。” “妹妹真好！” 五个孩子一人含着一块糖，嘴巴鼓鼓囊囊的，脸上都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郭氏在一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可好歹还知道要脸，没有开口跟孩子们抢吃的。 叶老四在旁边看了个满眼，立刻低声跟她保证道：“等咱们到了老家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出去找活儿干，赚了钱给你买糖吃。” “你说的啊，我可记着了！”郭氏总算露出了一点儿笑容。 说话间，终于轮到秦家的车队进城了。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坐在骡子车上，不再有刺骨的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心下忍不住感慨，自家最近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晴天扒在窗口，新奇地看着骡子车缓缓通过城门洞。 叶家的两辆平板车跟在车队最后，通过城门的时候，周围的流民全都朝他们投来的羡慕眼神。 孩子们年纪小，眼里只有好奇。 大人们却都有种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的感觉。 叶大嫂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就入关了啊！” 叶老大点点头道：“是啊，入关了！” 一直偷偷跟在叶家人身后的善老大两口子却看傻了眼。 善大娘子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狠狠掐了善老大一下。 “哎呦，你个死婆娘，掐我干啥！” “当家的，我是不是做梦？叶家咋就入关了？” “你问我，我问谁，我她妈还想知道呢！”善老大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高耸入云的山海关，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叶家和善家分隔在命运的两端。 第14章 这味儿也太香了！ 入关之后，众人继续赶路。 一路上除了不再有逃荒的流民之外，看起来与关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个嬷嬷跟叶老太太坐在一辆车里，也不好聊主家的事儿，便问：“老姐姐，你们这一家子打算去哪儿啊？是去投奔亲友么？” “是啊，我家老头子是京城附近容溪村人士。 “只可惜他人没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能力回老家寻亲。 “直到今年家里遭了灾，这才想着回去投奔。 “还不知道老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呢！” 叶老爷子当年其实是被人骗了，跟着几个人去关外挖人参。 结果人参没挖到，反倒把身上带的钱花了个精光。 叶老爷子一来没钱，二来觉得丢脸，干脆就留在关外没有回家。 好在他是个勤快人，又赶上朝廷鼓励百姓在关外开荒，几年时间便积攒下了一些家底，这才娶上媳妇，有了儿子。 眼瞅着日子越过越红火，叶老爷子就动了想要回老家看看的念头。 可是关里关外离得太远，光是托人捎信儿过去，再等老家的父母兄弟回信就用了大半年。 老家那边原以为叶老爷子早就死在关外了，没想到多年后竟有了音讯，十分热情诚恳地邀请他们回老家去。 可是这一趟探亲之旅，最后却到底没能成行。 那年冬天的雪还没化完，叶老爷子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没好起来，不等熬到夏天人就没了。 留下叶老太太带着四个儿子，孤儿寡母的，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未可知，哪里还有能力大老远地回老家走亲戚。 于是这件事便一拖再拖，直到今年遭了灾，才不得不再次被提上日程。 叶老太太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一直揣在怀里的那封信。 信里不但有老家的地址，还有亲人们的殷切期盼。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这份期盼还剩下多少。 两个嬷嬷听完对视一眼，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都不怎么看好。 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就算家里亲人都还在，回去走亲访友和逃荒投奔可是两回事儿。 若是叶老爷子还活着，这事儿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可如今…… 一大家子人，跟老家的亲戚连面儿都没见过，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说收留就收留？ 怕是得佛祖转世、菩萨心肠才行！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当着叶老太太的面说。 胖嬷嬷道：“老姐姐放心，你家人丁这么兴旺，四个儿子看着就让人羡慕，不管到哪儿，日子都能过得红火。” “谁说不是呢！到了京城附近，做工的机会也比别处多得是，只要勤快肯干，就肯定饿不着！” “是啊！”叶老太太听了二人的话，心里稍稍宽慰几分，“当年那么难都过来了，如今儿子们都长大成亲了，还能有啥过不下去的！” 三个人聊完天，又逗弄着晴天玩了一会儿，骡车就突然开始靠边儿，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叶老太太不明所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心地搂紧晴天问：“怎么停了？” 胖嬷嬷一边准备下车一边道：“快中午了，该做饭了！” 瘦嬷嬷也说：“老姐姐您若是不想去方便，就在车上坐着，一会儿我给你们端一碗吃的回来就是了。” “哪能等着吃现成儿的啊！”叶老太太说罢，也抱着晴天下了车，“我那老大媳妇做饭手艺不错，我叫她来给你们帮帮忙。” 因为知道秦家是大户人家，所以叶老太太只说让叶大嫂来打下手，没好意思说让她给大家露一手。 可饶是这样，两个嬷嬷却并不以为然。 乡下妇人，会做几道乱炖就敢说自己厨艺好。 可那种东西，别说是主子了，连她们都是看不上的。 叶老太太一眼便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倒也不恼，又改口道：“要不这样，我们带的有口粮，自己做点吃的就行。 “一会儿做好了我端过来一些，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尝一尝。” 听叶老太太说叶家要自己开火，两个嬷嬷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 秦家虽然家大业大，可到底出门在外，也没带太多粮食。 之前被流民冲撞的时候，又被抢走了一些。 叶家那么多人，又是男丁居多，更不要说还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小子。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这要是敞开了供着他们吃，怕是真供不起啊！ 叶老太太带着晴天走到自家的平板车旁，发现根本不用自己说，儿子媳妇们就已经跟往常一样，配合默契地捡柴、架锅、收拾食材。 看见叶老太太抱着晴天过来，正准备刷锅的叶大嫂立刻凑过来，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道：“哎呦，一上午都没瞧见我闺女，想死我了。” 叶老大也提着两捆柴过来道：“娘，我们一路捡了些柴火，要不要给秦家送去一些？” 叶老太太回头看看现在才开始四处捡柴的秦家家丁，点点头道：“送过去！” 叶老四这边已经把火架起来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端着洗干净收拾好的兔肉和野菜从小溪边回来。 叶大嫂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开始做菜。 “刺啦——” 葱姜蒜和辣椒下锅的声音和味道，吸引了秦家下人们的注意。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叶大嫂把一盆不知是什么肉倒进了大铁锅里。 叶大嫂挥舞着锅铲，飞快地翻炒着兔肉，让油脂均匀地裹在每一块儿肉上。 一时间肉香四溢，秦家下人们几乎同时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秦家当然不是吃不起肉。 可是在外赶路比不得家里，在吃的上头都一律从简。 大家的肚子里也许久没有过什么油水了。 更何况…… 这味儿也太香了？ 跟叶老太太同车的两个嬷嬷此时并排而立，也眼巴巴地看向队尾叶家。 瘦嬷嬷喃喃道：“看来叶老太太非但没说大话，竟还是谦虚了，这味儿可真香啊！” 胖嬷嬷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叫个不停。 她咽下蓄了满嘴的口水，舔舔嘴唇，却还嘴硬道：“光闻着香有什么用，得尝尝看才知道好不好吃……” 第15章 不能再管别人叫哥哥！ 不多时，锅里的香辣兔肉就炒好了。 叶大嫂最后将一把切好的青蒜苗丢进去，翻炒两下。 青蒜苗的辛辣被热气一激，再飘出来已经变成了鲜香。 叶大嫂接过叶二嫂递过来的盆子，正准备把兔肉盛出来，就见晴天捧着自己的碗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娘，能给我盛一碗么？” “当然能啊！”叶大嫂还是第一次见晴天主动跟她要东西，乐得合不拢嘴道，“原来晴天喜欢吃兔肉啊？好，娘先给你盛。” 她说着接过碗，挑着肉多的地方给晴天盛了大半碗。 谁知晴天却摇摇头，比画了一个冒尖儿的模样道：“娘，再盛点儿呗！” 叶家人都饭量大，家里吃饭用的碗都不是小碗，而是比晴天的脸还大一圈儿的二大碗。 叶大嫂估摸着晴天的饭量，已经多给她盛了一大勺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嫌少。 不过叶大嫂也没说啥，晴天吃不完她吃就是了。 所以她立刻又盛了满满一勺，扣在晴天的碗里。 晴天这才露出笑容，两只手捧着自己的碗，告诉叶大嫂道：“晴天给小哥哥吃！” 叶大嫂以为她说的小哥哥是叶昌年，露出恍然的神色道：“行，你俩吃这一碗去，不够的话娘再给你们盛。” 已经在车旁坐好了的叶昌年听到这话，看着晴天手里满满一碗香辣兔肉，口水已经控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赶紧把口水吸溜回去，自己现在已经是哥哥了，怎么能让妹妹看见自己流口水的样子呢！ 谁知晴天捧着碗，却小心翼翼地朝车队前面的马车走去。 “妹妹……”叶昌年顿时傻了眼。 比起逐渐离自己远去的兔肉，叶昌年更加接受不了的是，晴天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哥哥？ 她的小哥哥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么？ 叶大嫂把手里的锅铲塞给叶二嫂，自己赶紧追上女儿问：“晴天，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晴天两只手捧着碗腾不出来，只能努力抬起头，用下巴示意车队最前面的方向道：“马车里，小哥哥！” 叶大嫂猜测着她的意思道：“你想把兔肉给秦少爷？” 晴天立刻点头，还解释道：“李爷爷说，都是因为小哥哥，他才帮了咱家。把好吃的，给小哥哥！” “嘶——” 孩子知恩图报绝对是好事儿。 但是看着前面富丽堂皇的马车，再看看晴天手里粗糙的瓷碗，叶大嫂牙疼似的吸了口气。 不过看着晴天一脸认真的模样，叶大嫂还是咬咬牙，弯腰抱起女儿道：“走，娘陪你去送。” 还不等叶大嫂走到马车旁边，就被秦家下人拦住问：“有什么事儿么？” “我们……”叶大嫂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晴天却直接把端在手里的碗往前一送，道：“兔肉，好吃，给小哥哥。” “多谢你们，不过……”下人刚想出言婉拒，结果一股香味直接钻入鼻腔，让他不受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硬生生把差点儿出口的拒绝转了个弯道，“不过我得先问问主子。” 下人转身回到马车旁边道：“夫人，少爷，叶家今天做了香辣兔肉，那位小姑娘特意捧了一碗过来说要送给少爷。 “小的闻着挺香的，看着做得也挺干净，想着好歹也是叶家的一份心意，所以帮她们过来问问。” 下人了解自家夫人的性子，肯定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 但是这种乡下人家做的东西，主子是不可能吃的，等叶大嫂离开之后，肯定会直接赏给下人们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让她端过来！”车内传来秦少爷的声音。 “好嘞，小的这就……额？” 下人脑子一懵，这怎么跟自己想好的不太一样？ “怎么了？” “没，没事！”下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赶紧把叶大嫂和晴天带了过来。 秦夫人坐在车里，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地说：“小姑娘，谢谢你，还特意过来给我们送好吃的。” 晴天被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将自己捧了半天的碗递过去。 下人刚准备上前接碗，就见马车的车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少爷！”下人立刻深深弯下腰去。 叶大嫂也赶紧有样学样，却还是好奇地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 车内的男孩儿八|九岁模样，生得清俊贵气。 面颊虽然还带着一点儿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却丝毫不显稚气。 不笑的时候甚至还会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也难怪秦家下人都这么怕这位小少爷。 只有晴天年纪小，不懂这些礼数，站在车门前，高高举起手中的碗，看着车内的小哥哥笑弯了一双大眼睛。 叶大嫂刚想把晴天拉回来，就见车内的小少爷居然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谢谢你啊，小妹妹。”秦少爷竟然亲自从晴天手里接过了瓷碗，放在了马车内的方桌上。 然后他又吩咐下人道：“午饭做好之后，记得叫人送一份过去给叶家尝尝。” “是！” “多谢秦少爷。” 叶大嫂没想到秦少爷人这么和气，抱着晴天回去之后还不住嘴地念叨：“秦家小少爷看着跟昌瑞差不多年纪，可人家也不知怎么生的，真是太好看了！” “大哥也好看。”晴天赶紧替叶昌瑞说话。 叶二嫂闻言故意问：“那大哥跟马车里的小哥哥比，谁更好看啊？” 叶昌瑞虽然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等着听晴天的回答了。 晴天被问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孩子不该撒谎，可是大哥这会儿又正看着自己…… 这个问题可真是太难了，晴天为难的小脸儿都皱巴起来了。 叶家人见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昌年则终于忍不住，挤过来一屁股坐在晴天身边强调道：“妹妹，我才是你小哥哥，你不能再管别人叫哥哥！” 叶三嫂笑得前仰后合，用手背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道：“瞧瞧，才多大点儿，竟学会争风吃醋了！ 叶昌年不解地看向他娘，皱眉道：“又不吃饺子，哪儿有醋？” 这话一出，大人们笑的声音更大了。 秋风将叶家人的欢声笑语吹向马车的方向，让秦夫人都听得入了神。 第16章 竟然一块都没剩？ 秦夫人第一次看到晴天，便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合眼缘，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竟然爹不疼娘不爱的？ “得亏是命好，遇上一家子好心人，不然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喽！” 秦夫人这边稍微感慨了几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刚才还满满一碗的兔肉，竟被儿子吃得只剩下红辣椒了。 “鹤轩……”秦夫人诧异不已地看向小儿子。 竟然一块都没剩？ 这可着实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这个小儿子是跟在老爷子身边长大的，被教得稳重老成，十分懂得克制自己。 在吃穿上头，更是很少表现出自己明确的喜好。 自打他懂事以来，秦夫人就几乎没再见过他孩子气的模样了。 像今天这样，将满满一大碗食物吃得半点儿不剩，更是从未见过。 秦鹤轩抿着被辣红了的嘴唇，唇上还带着一层淡淡的油光。 “对不起，母亲，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开始不过只是随便尝了一口，谁知竟然就停不下筷子了。 秦鹤轩羞愧地垂下头，等待着来自母亲的批评。 谁知秦夫人却“扑哧”笑出声来，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道：“喜欢吃就吃呗，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娘看着你吃得香，比自个儿吃还要高兴。 “没想到晴天娘做饭还真有一手，能让你这么喜欢，可真是不容易。” 秦夫人高兴之下便想要给叶家一些赏钱，然后让叶大嫂以后做了什么菜都送一些过来。 但是还不等她吩咐李福去做，就被儿子给拦住了。 秦鹤轩此时已经擦干净了嘴上薄薄的油光，可嘴唇却还是被辣得比平日红润几分。 “娘，我觉得叶家与旁人不同，与咱们也只是结伴而行，并无攀附巴结之意。 “若是给赏银，反倒显得咱们看轻了人家。 “倒不如送些食材过去，大家有来有往岂不更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秦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将李福叫过来去办这事儿。 李福下去准备了一袋精米，提了一条咸肉。 正准备过去，又觉得这点儿东西似乎轻了些。 他寻思了一下，最后又拿上了一盒精致的点心。 “叶大嫂，之前也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我家夫人和小少爷吃得那叫一个赞不绝口，特意让我拿些吃的过来给你们。” 叶大嫂连连推拒道：“使不得使不得，秦夫人和秦少爷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就很高兴了。 “你们带着我们入关，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不过吃了碗菜，怎么还能收你们的东西呢！” 李福闻言道：“叶大嫂，我家少爷说了，有来有往才是交情嘛！” “这……” 叶大嫂一时间没能理解李福话里的意思，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他送来的东西，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婆母。 李福此时也有点崩溃，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明白？ 总不能让他直接说，我家少爷喜欢吃你做的菜，你以后做了什么都送过来一些？ 自家少爷不要脸面的么？ 好在叶老太太明白李福的意思，点点头道：“老大媳妇，既然秦夫人和秦少爷都这么说了，你就把东西收下！ “以后咱家做了什么吃的，记得再给人家送一份过去便是。” 李福终于松了口气，幸亏叶家还有这么一位通透之人。 听了叶老太太的话，叶大嫂才敢收了东西。 她收下之后，又总觉得占了人家的便宜，忍不住搓着手打听道：“您看，我也不知道秦夫人和秦少爷爱吃什么。 “要不您帮忙看看，晚上做点什么吃合适？” 叶大嫂说着将李福领到自家装行李的平板车旁边。 李福纳闷儿的跟了过去，心道这还能点菜？ 平板车上并排放了两个木桶，上头都用畚箕盖着。 叶大嫂上手掀开畚箕，示意李福来看。 李福顺着叶大嫂的示意探头一看，登时就惊得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大桶里，沿着桶壁挂了慢慢一圈收拾好的肉，估摸着得有三四种。 李福只勉强认出了猪肉，其他就拿不太准了。 只听叶大嫂介绍道：“这里有野猪肉、鹿肉、狍子肉，那边筐里还有几只兔子和野鸭子。” 她说着又伸手掀开另外一个畚箕，下面是大半桶水，水面反射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李福凑近眯起眼睛才看清楚，水面之下有七八条大鱼正在懒洋洋地游动着。 “这……”李福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叶家当真是逃荒的流民么？ 难怪他们逃荒了这么久，一家人还都面带红光，一点儿都不见消瘦。 光从吃的来看，叶家显得比秦家还要家大业大。 李福不由得在心里抹了把汗，万分庆幸自己最后又拿上了一盒点心。 不然就不像是过来送礼，而是过来要饭的了！ 见叶大嫂还在等着自己点菜，李福心虚地客气道：“您手艺这么好，做什么吃都准错不了 \"这又不是下馆子，哪儿有点菜的道理，若是让主子知道，少不得要骂我猖狂了。” 叶大嫂不懂有钱人家的规矩，见李福坚持不肯点菜，也只得作罢。 一旁的晴天突然开口道：“娘，咱们晚上吃鱼！” 李福闻言眼睛一亮，这桶里的鱼活蹦乱跳的，肯定比肉更加新鲜。 “没问题！”叶大嫂对闺女的要求就没有不满足的，“咱们晴天想吃鱼，那娘晚上就给你做鱼吃！” 李福回去之后，将叶家这边的情况大致跟秦夫人说了，连连咋舌道：“看来叶家四兄弟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不可能一路下来非但没挨饿，还攒了这么多吃的。” 秦鹤轩虽然刚吃过午饭，可听了这话，却已经开始期待晚饭了。 “这么一来，倒像是咱们占人家便宜了。”秦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已经刚送了东西过去，立刻再送一次也不太好看。 她突然想起李福说过，叶大嫂特别疼爱晴天。 “晴天年纪小，身子骨又弱，骡子车终究没有马车坐着舒服。 “不如你去把晴天抱过来，跟我们一起坐马车！” 第17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听了李福带过来的消息，叶大嫂十分不解。 秦夫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让晴天过去坐马车？ “李大叔您看，孩子正睡午觉呢，要不一会儿等她醒了，我问问她再说？ “主要是孩子太小，性格又腼腆，我怕她认生闹腾，给秦夫人添麻烦。” 这事儿自然不好强迫，不过李福还是笑着安慰她道：“我们夫人只是看着晴天姑娘可爱懂事，所以心生喜欢罢了，当然还是得孩子自个儿乐意。” 李福走了之后，叶大嫂坐在睡得正熟的晴天身边，有些发愁地跟自家男人小声道：“你说秦夫人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也看上咱家晴天，想要她做女儿？” 叶大嫂话音未落，还不等叶老大说话，身后就传来郭氏难听的笑声。 “哈哈，可真是笑死我了！”郭氏捧着肚子，又是拍腿又是跺脚，动作夸张得不行，都要不够她忙活的了。 “大嫂，你可真会想！你自己把草窠里的石头当个宝，难道还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 “要我说，你快把心放回肚子里！ “秦家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像晴天这样的，给人家当个丫鬟都不配。 “要我说，人家给你这个脸，就赶紧接着，矫情什么啊！” 叶大嫂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行，心道要不是有晴天在，你这一路能吃的脸盘子都比之前圆了一圈？ 可她知道，这话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好在叶老太太心里有数，把叶大嫂叫到身边道：”放心，你还没看出来么，肯定是秦夫人和秦少爷吃了你做的菜觉得好吃，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所以才又让李福来送东西，又让晴天去坐马车地跟咱们示好罢了。 “这几天你就辛苦些，多做几个拿手菜，让咱们晴天也去享享福，坐坐大马车。” 叶老太太坐的骡子车不如马车宽敞，里面还放了不少行李。 三个人坐就已经很挤了，她不得不一直抱着晴天。 虽说晴天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也很老实，却也并非没有分量。 叶老太太年纪大了，半天下来也着实有点累。 得了老太太的话，叶大嫂才松了口气。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是想多了。 可甭管她怎么想，她也没到处嚷嚷，只是跟自家男人悄悄嘀咕了几句。 郭氏站在后面偷听不说，居然还嚷出来嘲笑。 当着自家人倒也罢了，若是让秦家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叶大嫂就忍不住白了郭氏一眼。 郭氏见状非但不反思自己刚才做得不对，反倒觉得叶大嫂如今脾气越来越大了。 她走到一边跟叶老四抱怨道：“大嫂以前多老实巴交一个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如今收养了个丫头片子，别的好处没看出来，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你快别说这些话了，让娘听见又要骂你了。 “再说了，自打大嫂收养了晴天之后，咱家的运气都越来越好了。 “这一路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说，还这么顺利就入关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咱家呢！” 叶老四也搞不明白，明明晴天那么可爱一个小姑娘，全家人都很喜欢，为何郭氏就总看她不顺眼。 他却不知道，郭氏最烦的偏偏就是这一点。 叶大嫂自己脑子有包，愿意收养赔钱货也就罢了。 非要说什么好事儿都是她给带来的，恨不得把晴天夸成菩萨座前的仙童一般，还弄得全家人也都跟着了魔似的相信她。 “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过门也才两个多月，你怎么不说这些好运都是因为娶了我才给你家带来的啊？” 叶老四最是不会撒谎的一个人，却知道实话实说肯定要惹郭氏生气，被她问得直挠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叶三嫂把小两口的对话听了个满耳，简直都快要忍不住了，最后还是被叶老三拉住，才没有上去揭穿郭氏。 可最后还是气不过，跑到平板车旁跟另外两位嫂子抱怨。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嫁进门的？ “十里八乡都闹饥荒，她爹娘兄嫂不愿意再养着她了，才赶紧把婚约找出来催着咱家尽快把她娶进门！ “她刚进门没多久就赶上地龙翻身，若不是老四帮她挡了一下，她早就得让房梁砸去半条命。 “紧接着大家就都出来逃荒，饥一顿饱一顿的。 “如今好不容易运气好了，她居然又腆着脸出来邀功？” 叶三嫂最后压低声音道：“咱们妯娌这么多年，你们应该也知道我的性子。 “之前他们兄弟感情好，咱们妯娌三个处得也跟亲姐妹一样，大家一个锅里搅马勺也挺好。 “可我这一路看下来，老四媳妇这个样儿的，我可实在将就不了。 “等咱们回老家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得让孩儿他爹跟老太太提分家。 “到时候两位嫂子可别往心里去，我绝不是冲着你们。” 叶大嫂和叶二嫂闻言对视一眼，也实在无话可说，只能齐齐地叹了口气。 妯娌三人正说着话，一旁睡着的叶瑞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一下子惊醒，扑棱一下坐起身来。 他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一看晴天还在自己身边睡着，登时裂开嘴笑起来。 “娘，妹妹下午跟我们一起坐车么？” “睡你的觉，晴天下午就要去做大马车了。”叶三嫂随口应付着儿子。 谁知叶昌年一听这话，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抓着晴天的手。 “妹妹，是我妹妹——” 好巧不巧，叶昌年刚才正梦见晴天不理他了，反倒跟在别的小男孩后面叫哥哥。 他跟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还把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他心里那个难受劲儿还没过去，此时听了叶三嫂的话，登时信以为真，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晴天被他吵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第一时间伸手帮他擦拭脸上的眼泪。 “年年哥哥不哭。” 反倒一旁的妯娌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叶昌年哭得越凶，她们就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第18章 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车队准备继续出发之前，叶大嫂还是询问了晴天的意见。 “乖宝儿，秦夫人想让你去前面跟她们一起坐马车，你想去么？” 晴天闻言，一下子想起之前车里那个好看的小哥哥。 她刚想点头，可看到旁边还在打哭嗝的叶昌年，立刻又犹豫了。 叶三嫂一把拎起儿子交给叶老三，笑着对晴天道：“甭理他，一会儿就好了。” 叶昌瑞懂事地道：“晴天身子弱，坐马车舒服。” “就是，还是咱们昌瑞懂事儿。”叶三嫂连连点头。 叶二嫂则从包袱里翻出一身自己这些日子抽空做的衣裳，准备给晴天换上。 这是一身儿水红色的袄裙，料子几乎是簇新的，上头还绣了点点红梅。 “二嫂这手艺可真好，这衣裳做得可真好看！” 郭氏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好这么新的料子，比她成亲时的嫁衣都好，凭什么就给晴天做衣裳了？ 该不会是叶老太太压箱底儿的好东西？ 郭氏正要上前，便听叶大嫂道：“这料子怎么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似的？” “你是不是偷拿了娘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郭氏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呢，立刻跳出去质问。 叶二嫂被她问得一脸蒙圈。 “你说啥呢？谁偷娘的东西了，这是用我当年陪嫁衣裳改的。” “呸！”郭氏啐了一口道，“你嫁进门都快十年了，陪嫁衣裳还能这么新？骗鬼呢！” 叶大嫂却一拍大腿道：“哎呦，我说这么眼熟呢，可不正是你的陪嫁么！ “我还记得你过门头一年，过年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儿。 “当时村里都没人穿过这样颜色的料子，你可是头一份儿！ “整个人往雪地里一站，那叫一个鲜亮好看，村里人没有不夸的！” “还是大嫂记性好，可不就是这件儿么！” 叶二嫂抬头瞥了郭氏一眼继续道：“可惜啊，好好的衣裳，就只穿了三十儿一个晚上。” 叶三嫂闻言立刻问：“那是为啥啊？” “初一一大早，正准备跟娘去走亲戚，还不等我走出院门，就被老四往上扔了个炮仗。 “好好的衣裳，不但下摆烧了碗口大一个窟窿。 “还崩的到处都是火星子，烧出不少小黑眼儿来！” 叶大嫂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当时把我给心疼的呀！ “弟妹更是在家哭了一天，走亲戚都没去。 “娘当时也气得不行，顾不得是大年初一，把老四按在炕上，狠狠抽了他一顿笤帚疙瘩。” 郭氏没想到，这事儿最后居然能牵扯到自家身上来。 她赶紧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却被叶三嫂叫住。 “弟妹，不如你去问问老四，当年他年纪小，没的说。 “如今都成家了，啥时候赔二嫂的衣裳钱啊？” 郭氏没了底气，说话的声音立刻低了八度。 “小孩子淘气是常有的事儿，娘不是也打了他么！ “咱们又没分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赔不赔的，多伤感情。 “再说了，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真是难为大嫂、二嫂还记着。 “我这就回去问问老四，他说不定都想不起来了呢！” 郭氏干笑着，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叶三嫂丝毫不给她面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喊道：“那你可问清楚了！” 叶大嫂爱惜地摸着手里针脚细密的袄子，此时才终于明白，叶二嫂之所以还在上头费神地绣上朵朵红梅，就是为了遮盖原本被火星子烧出来的窟窿。 “真没想到，这衣裳你居然还一直留着呢！” “我其实就是舍不得这块料子。”叶二嫂说着，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你们不知道，这还是我们定亲那年，老二特意去县城做了三个月长工，拿着赚来的工钱还舍不得搭车，硬是走了一天一夜，去府城给我买的，要不我当时咋哭得那么伤心呢！” 叶大嫂听得都有些感动了，连声道：“那你怎么不继续好好收着，再怎么说也是老二的一番心意，给晴天改什么衣裳啊！” “我刚开始留着是因为不舍得，可日子过久了，谁还扯那些有的没的。 “一直没扔也是因为想着，万一今后生个闺女，刚好可以改改给孩子穿。 “谁成想竟一连生了三个臭小子，让我这一身本事都没地方用。 “要我说，幸亏没扔，你看，这么一改，晴天穿着多好看啊！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把衣裳给晴天换好了。 晴天之前在善家虽然受了不少虐待，但是她底子生得好。 眼下被叶大嫂精心养了大半个月，越发显出几分美人坯子的模样了。 水红色的袄裙一上身，立刻将她衬得唇红齿白。 叶二嫂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条用边角料缝出来的发带。 叶大嫂把晴天的头发拆开，重新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系上发带，垂落在两侧，甭提有多漂亮了。 “咱们晴天可真是太好看了。”叶大嫂忍不住在她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叶大哥忍不住凑过来夸道：“咱们晴天哪里像是乡下孩子，这么一看，活脱脱儿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要不说还是弟妹的手艺好。”看着被打扮得像个小仙女似的晴天，叶大嫂不免有些心动，“看来我真得跟弟妹好生学学针线活才行，以后天天给我们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 “大嫂，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叶二嫂闻言故意板起脸道，“晴天还管我叫二婶儿呢！以后要做啥，我还能不管是咋地？” “瞧你这个挑理的劲儿！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叶大嫂赶紧道，“我这不是也想体会一下亲手打扮闺女的乐趣么！” 叶大嫂抱着被打扮一新的晴天去找李福。 谁知李福看到晴天便是一愣，眼里的诧异之色十分明显。 “李大叔，怎么了？”叶大嫂担心地抱紧了孩子。 李福这才回过神来，机智地说：“小晴天打扮得这么好看，我老眼昏花的，第一眼竟没认出来，还寻思你什么时候换了个孩子呢！” 叶大嫂听到李福夸晴天，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咱们快过去，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李福一边带着人往前走，一边偷偷在心里抹了把汗。 难怪夫人说一看晴天就觉得特别面熟，合眼缘。 跟那位生得这么像，不面熟才见鬼了呢！ 第19章 晴天坐上大马车了 叶大嫂把晴天放在马车上，尤有些不放心地说：“秦夫人，若是晴天不听话……” 秦夫人却已经盯着晴天两眼发直，根本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她一把抓住晴天的小手，柔声道：“你叫晴天是不是？过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晴天看看叶大嫂，见她点了头，才走到秦夫人身边。 秦夫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仔细端详之后道：“叶家大嫂，怪不得我总觉得咱们两家有缘分。 “你这闺女，生得竟跟我家大姐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 “说书都说不出这么巧的事儿来！ “把孩子搁在我这儿，你就放心！” 晴天是头一次坐马车，她还以为上午的骡子车就已经很好了，既能遮风又能挡雨，坐在里头可暖和了。 如今到了马车上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舒服的地方。 秦家的马车从外头看还只是比一般的豪华精致一些。 谁知里面才是别有洞天。 车厢内铺着精美的提花毛毯，四壁裹着厚厚的毛毡，无论是想躺着还是靠着，都是毛茸茸、暖烘烘的，也不用担心会磕到碰到。 毛毯上随意摆着几个织锦面儿的软枕，以供主人随时取用。 车厢正中间摆着一个方桌，桌子应该是跟车厢连在一起的，因为马车走起来的时候，桌子还是稳稳当当的。 此时桌子上，靠近秦夫人这边放了一盒点心，一壶茶和一个茶杯。 而靠近秦少爷那边，则放了一本书。 秦夫人让晴天坐在自己身边，给了她一块点心。 “谢谢夫人。”晴天道谢之后，双手捧着点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秦夫人自己没有女儿，看到晴天这么乖巧，别提多喜欢了。 不但给她拿好吃的，还取出首饰盒重新给她梳头打扮。 秦鹤轩原本正在专心看书，但是渐渐地，落在书上的目光越来越少，看向晴天的次数却越发频繁。 秦夫人发现儿子的小动作之后，笑着说：“看不下去就收起来，我早就说不让你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你之前不是问我，京城的姨母长什么样子么？ “你过来看看晴天就知道了，她这眉眼跟你姨母像得很。” 秦鹤轩合上手中的书，爱惜地将其放回身边的书箱内，这才依言细细打量起晴天来。 晴天其实生了一双标准的桃花眼。 因为太瘦了，越发显得眼睛更大。 不笑的时候形若花瓣，眼尾微微翘起，仿佛天生就带着几分笑意。 一旦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跟着她一起笑。 眼睛下面是挺翘的小鼻子，鼻尖意外地还挺圆润有肉，十分可爱。 跟眼睛和鼻子相比，唇型才是晴天五官最大的亮点。 她嘴唇虽薄，唇峰却清晰明显。 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便会绽开两个小小的梨涡。 晴天刚上马车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后来发现秦夫人和秦少爷都是十分和气的人，便渐渐放松下来。 不但对秦夫人有问必答，还跟着秦鹤轩学着背了一首诗。 前面马车里一片其乐融融，后头的叶大嫂却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总是忍不住踮起脚向前面张望。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担心晴天不听话被送回来，还是希望晴天能尽快被送回到自己身边。 就这样一直走到天擦黑，秦家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车队，又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 叶大嫂踮了一下午的脚，一停下来，顿觉自己的小腿和脚踝又酸又胀。 但是叶二嫂已经跑过来问：“大嫂，晚上的鱼你打算咋做啊？” 叶大嫂合计了一下，桶里一共还有五条大鱼，这么多人，都做上怕是也不够吃。 “让你大哥把那块野猪肋排剁一剁，再加上那几条鱼，弄个铁锅炖！” 叶大嫂一屁股坐在平板车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脚踝。 “再让孩子们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土豆子或者是别的什么野菜，到时候一起下锅里，再贴上一圈儿苞米面儿饼子……” 话音未落，叶二嫂和叶三嫂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口水。 叶二嫂不好意思地赶紧道：“大嫂累坏了，你快坐着歇会儿，我去把鱼收拾好了再叫你。” 叶三嫂性子直爽，也不觉得自己刚才出了丑，笑着说：“光听你一说我的口水就止不住地流，咱也好久没吃铁锅炖鱼了，你坐着，我去架火。” 叶家这边刚开始架火，秦家的下人们就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眼睛里早已没了中午那种将信将疑的神色，取而代之的都是狂热的期盼。 中午那一大锅兔肉，除了给秦夫人和秦少爷送去一碗之外，叶大嫂还盛了满满一碗交给李福，说是让秦家的下人们也都尝尝鲜。 秦家下人众多，一大碗兔肉完全是杯水车薪。 分到每人碗中，最多也就两小块儿，尝尝味儿就没了。 但是就这么一点儿平日里塞牙缝都嫌不够的兔肉，却一下子征服了秦家的所有下人的胃。 跟叶老太太同车的两位嬷嬷，中午借了她的光，敞开肚子吃了一顿兔肉，更是对叶大嫂的手艺赞不绝口，一下午都在盼着赶紧天黑吃晚饭。 而叶老太太此时也在暗自窃喜，她用一碗兔肉当敲门砖，顺利敲开了两位嬷嬷的话匣子。 这一下午，在叶老太太不着痕迹的引导之下，两位嬷嬷与她说了许多京城那边情况。 大到风俗习惯、人情世故、禁忌忌讳。 小到进城去哪里找活儿干，卖山货去哪里最公道之类。 但凡以后居家过日子用得上的，叶老太太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头，暗道这碗兔肉可真是值回本儿了。 叶大嫂稍微歇了会儿，趁着家里人都在为晚饭做准备，还是不顾自己酸痛的腿脚，准备过去把坐了一下午马车的晴天抱回来。 闺女不在自己身边，她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谁知接过孩子才发现，晴天头上原本扎的两个小揪揪，此时竟变成了双垂髻，上面还插了两朵一看就不便宜的珠花。 第20章 铁锅炖鱼的方子卖不卖？ “这实在太贵重了……”叶大嫂想要摘下珠花还给秦夫人。 秦夫人却道：“这是我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就是哄孩子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的。” 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珍珠，在落日余晖下闪着暖黄色的光晕。 叶大嫂觉得自己也有点要晕了，秦夫人口中的不值什么钱，显然跟她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正在此时，叶昌雪跑过来道：“大娘，我娘叫你回去做饭呢！” 秦夫人立刻找到理由道：“我儿子很爱吃你做的菜，这些天怕是要麻烦你了。 “若是给孩子两朵珠花你都不肯要，我可不好意思再收你做的菜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道了谢，带着晴天回去做饭。 铁锅炖鱼说起来好像简单，但想要做得好吃，其实也是要花心思的，最重要的就是调味。 叶大嫂手里有自家传下来的配方，只不过需要的各种调料香料很多，乡下地方很难凑得齐，所以每次做的都是简易版的。 但是叶家没有调料，秦家的东西全啊！ 叶大嫂在李福这里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所有东西，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她斗志昂扬地挽起袖子道：“哎呀，我总算是能好好发挥一次了！” 叶大嫂先在锅里放了油，下葱姜蒜辣椒和各种香料，小火炸出香喷喷的五香油。 紧接着便在油里加入各种酱料和调味品炒香。 此时那股鲜香中带着微辣的味道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被夜风送到了四面八方。 李福一开始听说叶大嫂要做铁锅炖鱼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绝望的。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种什么都放在一个锅里的乱炖，实在过于简单粗暴，难登大雅之堂。 可此时叶大嫂刚刚把酱料炒好，他竟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叶大嫂把炒好的酱料盛出来，利用锅底剩下的油，把叶老大剁好的排骨倒下去翻炒几下。 排骨上顿时裹满了晶莹的油光。 紧接着，叶大嫂把几条收拾好的鱼摆在排骨上。 幸亏叶家人口多，所以做饭的铁锅足够大，不然根本就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最后，叶大嫂将一盆炒好的酱料均匀地淋在鱼身上，添了几瓢水，盖上了锅盖。 剩下的事儿，就要交给时间了。 几个孩子蹲在旁边，留意着随时给灶坑里添柴火。 明亮的火光舔舐着黑漆漆的锅底，锅里很快就发出咕嘟嘟的声音。 酱料的香味中渐渐掺入了排骨的醇香和鱼的鲜美，把几个看着火的孩子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叶大嫂端着一盆和好的玉米面过来，招呼道：“当家的，把锅盖掀开。” 叶老大个子高，手臂也长，一把掀开锅盖，立刻后退两步躲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几个孩子却已经欢呼起来。 “好香啊！” “比以前家里做得还香！” “大娘，做好没，啥时候能吃啊？” 叶大嫂用脚扒拉开几个孩子，怕他们离得太近烫着。 “先贴饼子，等饼子好了，就可以吃了！” 她说着，便伸手挖了一块和好的面。 左右手一倒，也不知她怎么弄的，玉米面就在她手里变成了一个圆圆的饼子，被她直接一巴掌糊在了锅沿儿上。 叶大嫂手脚麻利，绕着大铁锅走了一圈儿，铁锅里就像盛开了一朵向日葵般，瞬间绽开了一圈儿黄色的花瓣。 盖上锅盖又焖了一会儿，这下除了刚才的香味之外，里面又开始飘出玉米面饼子熟了的香甜味。 叶大嫂把锅盖掀开一条缝，检查了一下锅边的饼子，发现饼子下面已经开始焦脆，立刻吩咐：“撤火！” 叶昌瑞闻言，立刻用火钳子把锅底还在烧的柴火全都夹出来，丢在一旁地上。 几个小的过去将其一一踩灭。 叶大嫂彻底将锅盖打开，一只手拿着锅铲，一只手蘸着凉水，先将一圈儿已经金黄飘香的饼子铲了下来，逐一放入叶二嫂端着的大盆里。 此时锅里的鱼已经炖得软烂入味，下面的排骨更是酥得快要脱骨。 叶大嫂小心翼翼地盛出两大块完整的鱼身，又添了十几块排骨，最后浇上两大勺汤，再加上几个饼子，一起给秦夫人送去。 秦夫人坐在马车里，闻着一阵阵飘来的香味，都快有些坐不住了。 叶大嫂若是还不来送菜，她都想自己下车过去看看了。 “秦夫人，今晚做的是铁锅炖鱼，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爱吃。” “我闻着香味儿都觉得馋了，怎么会不爱吃。” 叶大嫂送完鱼回去，见一家人都已经围坐在锅边，却谁也没先动筷子。 连几个早就眼巴巴等着吃的孩子，也只是馋地含着筷子。 叶老太太见叶大嫂回来坐下了，这才道：“开饭！” “吃鱼喽！” 看着叶老太太动过筷子之后，其他人这才开始朝锅里下筷子。 叶大嫂夹了两块排骨放在碗里晾着，然后夹了块鱼肚子上最好的肉，细细将鱼刺挑干净之后，蘸着汤汁喂给晴天吃。 “好不好吃？”见女儿吃的小嘴巴上都油亮亮的，叶大嫂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好吃！”晴天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娘做饭也太好吃了！” 叶大嫂被女儿夸得心花怒放。 家里其他人也纷纷道。 “大嫂，这次做的铁锅炖鱼格外好吃。” “比之前在家里做的好吃多了！” “可不是，大嫂这手艺又进步了。” 叶大嫂笑着谦虚道：“哪里是我进步了，多亏了秦家的调料齐全，不然我再有本事，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郭氏闻言泼冷水道：“大嫂，别人说你胖你就喘啊？这又是排骨又是鱼的，谁做能不好吃？ “再说了，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做那么好吃多给你钱不成？” 叶老太太原本吃得正高兴，听了这话面色一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刚准备骂人，就连李福快步走了过来。 “叶大嫂，我家夫人让我过来问问，您这个铁锅炖鱼的方子卖不卖？” 第21章 半辈子没见过的巨款 啥？ 郭氏差点儿没让鱼刺给卡住。 “咳咳——”她连咳了好几下，才把鱼刺给吐出去，“这玩意儿还有人花钱买？” 李福笑着说：“我家公子爱吃，夫人让我来问问叶大嫂，愿不愿意将菜谱卖给我们。” 叶大嫂赶紧道：“这有什么的，秦公子喜欢吃，我告诉你们不就是了，说什么钱不钱的。” “诶，那可不行。”李福道，“叶大嫂有所不知，你这么好的手艺，到了京城，可是能赚大钱的，哪儿能白要你的菜谱呢！” “赚大钱？” 叶家人都听愣了，叶大嫂自打过门，就包揽了家里做饭的活计。 大家吃了这么多年，只觉得好吃，却从来没想过，这居然还能赚大钱。 叶老太太白天从两个嬷嬷嘴里套了不少话，所以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 但是也不是很清楚行情到底是多少钱。 所以她想了一下，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道：“李管家，不瞒您说，我们都是乡下人，不懂这些个。 “但是我活了大半辈子，自认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 “秦家上下都是厚道人，肯定不能坑我们，您就直接说个价！” 李福听她这样说，眼中立刻露出满意的神色。 如果叶家此时为了菜谱能卖多少钱而斤斤计较，那可真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您放心，我家夫人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李福笑着伸出手，比画了一下道，“这个数！” “五个铜板？”郭氏没脑子地喊了出来，几乎要憋不住笑了。 哎呦，她还以为能卖多少钱呢，结果整来整去才五个铜板，可真是笑死个人了。 李福闻言赶紧摇头。 郭氏见状一愣，心道不是五个铜板的话…… “难道是五吊钱？” 一个炖鱼的方子就这么值钱么？ 郭氏的心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看向叶大嫂。 大嫂平时在家做过的菜，没有上百也得有八十了，哪怕每道菜能卖一吊钱，那可就是八十吊…… 这不是发财了么！ 郭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仿佛自己坐在了铜钱堆上。 叶家人也都露出惊喜的神色，一个炖鱼的方子就能买五吊钱，秦家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 李福看着叶家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根本没人敢往高了再猜了。 他只能无奈地自己揭晓谜底道：“你们都猜错了，不是五个铜板，也不是五吊钱，是五十两银子！” “啥？”郭氏一下子站起身，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两晃，被叶老四一把扶住才总算站稳。 “老四，你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 叶老四也是实在，结结实实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哎呦——”感受到胳膊上的疼痛，郭氏终于相信了这不是梦。 叶家其他人此时也都是瞠目结舌，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锅底的火炭燃烧发出的细碎声响。 “五、五十……十两……。”叶大嫂的舌头都打结了，好不容易顺过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过是个炖鱼的方子，咋能要那么多钱呢！” 郭氏闻言瞬间扭头瞪向叶大嫂。 有病么？没见过把银子往外推的！ “李管家，这个……”郭氏冲李福笑着想要说点什么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 谁知李福却根本不理她。 “叶大嫂，你这个炖鱼的方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自己研究的？ “不瞒你说，我家少爷爱吃鱼，家里各种做鱼的法子买了不知多少，关外有名气的馆子也都吃了个遍。 “可你做的这个味儿，我家少爷却说自己头一次尝到。” “炖鱼的法子是我娘家爹教的，后来我又稍微改动了一些，的确跟被人家炖的味儿不太一样。” “那不就是了！”李福一拍大腿道，“要的就是这独一份儿！不然你以为随便炖个鱼就能值五十两银子？” 叶大嫂却还是不敢收道：“那也实在太多了……” 李福还是头一回办这种送银子都送不出去的事儿，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别着急拒绝，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五十两银子也不是随便就给你们的……” 郭氏闻言立刻又竖起了耳朵。 她就知道，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哪儿能说给就给。 秦家是有钱，又不是傻。 只听李福道：“你把这方子卖给我们之后，以后就不许再告诉别人了，你们家也不能用这个方子出去开店赚钱，必须保证我们秦家的是独一份儿！” 郭氏见叶大嫂还是摆手，急得不行，抢先道：“李管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说是不能开店不能告诉别人了，以后我们家都再也不做这个菜了！” 只要五十两银子能到手，别说以后再也不吃铁锅炖鱼了，让她这辈子不吃鱼都行。 “倒也不必如此，你们自己家吃还是无妨的。”李福应付了郭氏一句，然后又转头对叶大嫂道，“不瞒你说，这个价钱其实也不算高了，如果是从有名气或是有师承的大厨手里买菜谱，那可是要再翻上好几倍的。” 五十两银子就已经是叶大嫂半辈子没见过的巨款了，再翻几倍就已经是她想象不到的钱数了。 “那、那我就、就答应下来？”叶大嫂没什么底气地说着，眼神已经不自觉地瞟向叶老太太和叶老大。 叶老太太此时才从五十两银子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老大媳妇，既然李管家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你就也别推辞了，回头好生把菜谱教给人家。” “就是，还是你家老太太爽快！”李福说着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叶大嫂的手里。 抓着五十两的银票，叶大嫂的手都在抖。 她不过是做了个菜，怎么就得了五十两银子？ 郭氏看到银票，眼睛立刻就直了。 她眉开眼笑地看着叶大嫂将银票交给叶老太太。 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幸亏自己过门没多久就出来逃荒了，还没顾上提分家的事儿。 这要是分了家，那不就亏大了？ 谁知叶老太太却摆摆手道：“这是你自个儿凭本事赚的，你自个儿收着，不必给我。” 郭氏立刻就窜儿了，跳着脚大喊：“凭啥啊！” 第22章 咱得为闺女考虑 郭氏跳着脚大喊：“凭啥归她啊！” 叶老太太瞪她一眼道：“就凭这五十两银子是老大媳妇自己靠本事挣的！” “现在又没分家，赚的银子就该归公中，哪有自个儿拿着的道理！”郭氏不服，“娘若是这么说，以后我和老四赚了钱，是不是也不用上交？” 叶老太太生气地提高了声音：“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自然也都给你！ “老大媳妇的菜谱是娘家传下来的，跟我们老叶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我看你们谁有脸要这个钱，反正我是没这个脸！” 她说着抬头环顾一周，看向另外三个儿子和两个媳妇。 叶老二：“娘做主！” 叶二嫂：“本来就该给大嫂的。” 叶老三：“娘，我们不要！” 叶三嫂：“我们虽然没本事，但是要脸。” 叶老四拼命拉住不依不饶的郭氏，瓮声瓮气地说：“娘，我们也不要！” “叶老四，你……”郭氏快要被气疯了，却根本挣脱不了叶老四的手，直接被他给拖走了。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分成五份都能得十两呢！ 要什么脸，脸能值几个钱！ 叶老太太拍板道：“行了，这事儿我做主了。 “老大媳妇，你好生把银票收起来。” 叶大嫂闻言看向自家男人。 叶老大知道他娘的性子，于是点点头。 叶大嫂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叠好，贴身装了起来。 郭氏远远看着，气得都要呕出血来，对着叶老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两，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五十两银子！ “人家不要你也不要？跟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若是平时，叶老四此时早就已经凑上来哄她了。 可今天，叶老四却蹲在那边闷不吭声，任凭她又打又骂。 郭氏打累了，骂不动了，叉着腰直喘气：“你今天哑巴了？” 叶老四却突然站起身。 他比郭氏高出一头多，这一站起来，影子直接把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郭氏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有些虚了却还嘴硬道：“你，你想干啥？ “我、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动我一根指头，我跟你没完！” 叶老四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今天的表情却格外严肃。 他沉声道：“我可能没有多大的本事，我也不敢说我这辈子能不能赚到那么多银子。 “但是我肯卖力气，会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拼尽全力。 “只要你肯相信我，回老家安顿下来，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谁不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可那个钱是大嫂凭本事赚的，跟咱们没有关系。 “你今天这样，真的不好……” 郭氏听着前头还挺感动，没想到叶老四最后竟画风一转，开始指摘起她的不是。 这是成亲至今，叶老四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郭氏气得叉腰道：“叶老四，你长能耐了……” 谁知叶老四却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喂，你干啥去，你……” 这边老四两口子闹起了冷战，那边叶大嫂把晴天哄睡了之后，跟叶老大脸对脸地躺着，说起了夫妻间的悄悄话。 “当家的，这银票咱自己拿着好么？四弟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还没分家……” “这银子本就是你应得的，有啥可不踏实的。 “再说了，其他人不也都没意见么，你管老四媳妇说什么！” 叶老大说罢，看着躺在二人中间睡得香甜的晴天。 “咱俩以前没孩子，一心为家里奉献也没啥。 “可如今有了晴天，老家那边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咱们就算不为自个儿考虑，也得为闺女考虑不是。 一听他提起晴天，叶大嫂立刻不吭声了。 她比家里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晴天给叶家带来的。 她不怕吃苦受穷，但是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晴天过上好日子。 五十两银票的事儿便这样收了场。 第二天起来，家里也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儿了。 叶大嫂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张罗做饭。 因为得了秦家的五十两银子，她甚至起了个大早，用野猪的骨头炖了一大锅浓白香醇的汤底。 然后又是和面又是拌馅儿，捏了一锅精致的小馄饨。 在已经颇有些寒意的深秋早晨，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猪骨浓汤小馄饨，肯定能让人整个儿身子都跟着暖和起来。 郭氏平时都是不到吃饭不起床的，今天却难得起了个大早，困得一个劲儿打呵欠，却还殷勤地跟在叶大嫂身后打下手。 刚洗漱完的叶三嫂看到这情形，忍不住道：“呦，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某些人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 “大嫂，你可小心点儿，有人怕是想偷师学艺呢！” “三嫂啥意思，都是一家人，话别说那么难听！” 郭氏的小心思被当众戳破，也不好继续围着叶大嫂转，悻悻地转身离开。 “啊——”谁知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她发出一声尖叫。 叶老四虽然还在跟她冷战，但还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咋了，出啥事儿了？” 郭氏已经吓得跌坐在地，指着不远处的草丛，磕磕巴巴地说：“有、有死人！” 跟过来的叶家众人闻言都停住了脚步。 叶三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没见过死人啊？叫得跟看见鬼了似的！” 可不是么，这一路逃荒过来，谁没见过几个死人？ 叶大嫂正准备往回走，转身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晴天不见了。 她赶紧扭头找孩子，就看见晴天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了那个死人身边去了。 “晴天，快回来，娘给你煮馄饨吃。”叶大嫂赶紧招呼女儿。 晴天却指着地上的人道：“娘，是活的！” 叶家几兄弟本来都已经往回走了，闻言又都折返回来。 叶老大伸手往那人鼻子底下一探，竟还真有些微弱的呼吸。 “这是晚上太冷冻僵了？” 人既然还活着，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老二，过来搭把手，把人抬回去。” 兄弟两个把人抬回去，给他捂上两层棉被，又把一碗热乎乎的猪骨浓汤灌下去。 人很快便苏醒了过来。 第23章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叶家人此时才有工夫打量一下这个刚被救回来的人。 只见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和胡子脏兮兮地纠缠在一起。 叶大哥刚才给他喂热汤，都是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嘴在哪里的。 胡子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只能通过他花白的须发和额头眼角深深的皱纹推断，应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了。 老头醒了之后，一言不发，就盯着锅里的馄饨。 叶大嫂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道：“吃，小心烫。” 对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老头吃完满满一碗馄饨之后，眼睛却依然盯着叶家的大铁锅。 郭氏赶紧起身，张开双手挡在锅前道：“看什么看，差不多得了啊！” 老头见状也不吭声，举起手里的碗，将最后两滴汤倒进嘴里。 最后还是叶大嫂心软，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碗道：“馄饨真的没有了，我再给你盛一碗汤。” 老头倒也不挑，有馄饨就吃，没有喝汤也行。 结果这一喝，竟又喝了三大碗下肚。 叶大嫂在旁边看着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撑死。 好在老头喝完第三碗汤后，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碗。 晴天还十分热心地上前问：“老爷爷，你还要喝汤么？” 听到晴天的声音，老头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叶大嫂被他的眼神弄得心慌，赶紧把晴天拉到自己身边。 “行了，你缓过来了，也吃饱了，该干啥干啥去！” 但是等吃过早饭，车队准备重新出发的时候，老头便一声不吭地跟在叶家人后头。 到了晌午，大家停下来做饭。 老头也不凑上来讨吃的，反倒远远地坐着。 晴天端着叶大嫂刚给她盛的一碗山药炖鹿肉走到他面前，递给他道：“老爷爷吃。” 叶大嫂见状生怕家里人不满，忙道：“哎，这孩子，那是娘给你盛的……” 但是说来也奇怪，平日为了一点小事都要计较个没完的郭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叶老四吵架心情不好，竟没有吭声。 叶老太太道：“晴天这孩子心善，是好事儿，咱们现在也不差这点儿吃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这话倒也不是因为叶老太太是菩萨心肠，而是她早就发现晴天有点与众不同。 她甚至暗暗觉得，晴不定是菩萨从天庭派下来帮助自家的。 所以无论晴天想做什么，只要没有危险，叶老太太都觉得她自有道理，今后必有因果，不愿意拘着她。 不过是个哑老头，多添双碗筷的事儿，家里如今也不是帮不起。 可听了叶老太太这话，之前一直闷头吃饭的郭氏到底还是没忍住，风凉道：“那可不是么，反正大哥大嫂如今有钱。 “五十两银子呢，别说一个老头，再多捡回来几个也养得起。” “这鹿就是老大猎回来的，不想吃你可以不吃。”叶老太太道。 在食物面前，郭氏立刻屈服了。 于是哑老头便在叶老太太的默许下跟定了叶家人。 好在他除了第一顿饿极了吃得太多之外，午饭和晚饭也就跟普通人的饭量差不多，总算让叶大嫂松了口气，不然真担心养不起。 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哑老头很是自觉地找了个远离叶家人的地方，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衣，就地一躺准备睡觉。 叶老二却上前将他叫到了火堆旁道：“大爷，这边暖和，在这儿睡，今晚我值夜，不用担心。” 大家都躺下之后，叶大嫂才低声对叶老大道：“当家的，我看这老爷子不光不会说话，怕是脑子也有点不太好？” “还真没准儿，不然咋能大冷天自己跑到这荒郊野外来。若不是让咱们发现了，肯定就冻死了。” “那现在咋办啊？” “救都救了，还能扔下不管咋地？”叶老大道，“我跟几个弟弟说好了，今晚老二值夜，明天老三和老四负责拉车，我去周围林子里逛一逛，看能不能再找点什么吃的回来。” “也行，你上山可小心着点儿。”叶大嫂叮嘱道。 第二天一早，叶老大起来就开始收拾自己打猎用的东西，吃过早饭便全副武装地准备进山。 叶大嫂赶紧抱着晴天问：“你爹要去打猎了，晴天想吃什么？” 晴天闻言道：“吃羊肉！” 叶老大闻言笑道：“你个小丫头还知道羊肉呢？你吃过羊肉么？” 辉南那边因为太过偏远，天寒地冻，一年足有半年时间是大雪封门的，所以根本没有人家养羊，光是草料就准备不起。 偶尔会有人赶着羊群路过，在村里宰上几只就地卖了，村里人才能吃上一顿羊肉。 所以叶老大没想到，晴天竟然还知道羊肉。 叶老太太道：“哎呦，她知道什么是羊肉啊，定是我昨晚念叨说天太冷了，若是能煮一锅羊汤暖暖身子就好了，结果让这个小鬼灵精给记住了。” 晴天赶紧点头，用两只小手捧着叶老大的脸，认真地叮嘱道：“爹，给奶奶抓羊吃。” “哈哈！”叶老大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野山羊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遇到的，随口哄孩子道，“爹努力，好不好？” 叶老大虽说是进山打猎，但其实也要跟着车队行进的方向不断地往前走，不敢让自己落下太远。 他走了一上午，只打到两只野鸡，捡到一小筐蘑菇，别说野山羊了，连四条腿动物的毛都没看见一根儿。 这样回去虽然也能做一锅野鸡炖蘑菇了，可想起叶老太太想喝羊汤，叶老大决定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多转一转。 他找了条小溪边，洗洗脸和手，掏出叶大嫂给他烙的玉米面饼子，就着冰凉的溪水吃了起来。 谁知他这边刚吃了一半，就听到不远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叶老大经验丰富，下意识便觉得应该是有动物过来喝水了，赶紧一动不动，嘴里吃到一半的饼子也不敢继续嚼了。 树丛又是一阵摇晃，紧接着钻出来一个白色的脑袋。 白色脑袋上有两只角，下巴飘着一缕白色的胡须。 这不是野山羊还能是什么！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叶老大安静地伏下身子，浑身的肌肉开始蓄力，将自己绷成一张随时可以射出的弓。 可能是这边很少有人涉足，所以野山羊警觉性不大，只躲在树丛里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猛兽就放心地跑到溪边。 就在它低头喝水的瞬间，叶老大握着匕首扑了上去。 他整个人压在野山羊背上，一手勾着它的脖子防止逃脱，另一只手直接割断了野山羊的喉咙。 羊血喷涌而出，但叶老大此时也没有容器来装，只能遗憾地看着羊血顺着溪水被冲走了。 叶老大等血水流光之后，就着溪水稍微清洗了一下，便扛着山羊走出了树林，很快便追上了车队的脚步。 还离着老远呢，叶老大就忍不住扬声喊：“晴天，看爹给你抓着什么了！” 谁知道他根本没看到女儿惊喜的目光，反倒被五个侄子跑过来团团围住。 “妹妹在前头坐马车呢！”叶昌瑞道。 “大爷这是羊么？” “还有野鸡！” “太好了！今晚又有肉肉吃了！” 说话间，叶家其他人也都过来帮忙。 叶大嫂和叶二嫂两个人把野山羊从叶老大肩头取下来，合力抬回了车上。 叶三嫂接过脚被捆得紧紧的野鸡。 郭氏此时也凑过来，一个劲儿地在野山羊旁边打转儿。 “这么大一只，得有六七十斤了？” 出来逃荒之前，郭家的日子过得远不如叶家红火。 一年到头想吃扣肉都得靠自家养猪，羊肉的味儿更是好几年都没尝过了 郭氏如今都嫁人了，还深深记得小时候，爹娘带她去赶集，在集上喝的那一碗又香又醇的羊汤。 当时那汤里只飘着薄到透明的两小片羊肉，就让她足足惦记了这么多年。 今天若是把这只羊宰了，岂不是可以敞开了吃？ 郭氏想得正美，突然听到叶昌年大喊：“四婶流口水了！ 她赶紧伸手抹了把嘴角，还真是有点湿漉漉的。 家里人全都笑了起来，郭氏自觉没脸地瞪了叶昌年一眼。 叶老大安排道：“野鸡先留着，下午就把羊收拾出来，晚上煮羊汤炖羊肉吃，羊皮回头硝一硝，留着给娘做个羊皮褥子。” 几个小子一听这话全都兴奋起来。 “噢！太好了！” “喝羊汤吃羊肉喽！” 晚上停车休息之后，叶大哥将羊皮剥下来，把羊身分解开来再剁成小块。 叶大嫂更是奢侈地指挥众人支起了两口大锅，打算一口锅熬汤，一口锅炖肉。 将羊骨头、羊杂和筋头巴脑都丢进锅里煮汤之后，叶大嫂将羊肉切成方块，准备做一锅红烧羊肉。 最后还剩两条羊腿，好在如今天冷放得住，叶大嫂将其放进桶里，留着下次烤羊腿吃。 叶老太太此时也抱着晴天从前头回来了。 “还真抓着羊了？”一闻到羊肉特有的膻味，她不免又惊又喜。 要知道，叶家除了她都是火力壮的年轻人和孩子，他们如今还体会不到什么叫骨头缝里冒凉风。 她虽然已经坐在骡子车里了，但还是觉得身子不怎么暖和，所以昨晚才忍不住念叨想喝羊汤，谁成想今天就真抓着羊了。 几个孩子立刻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叶老大抓野山羊的过程讲给她听。 “大爷真厉害！” “我以后也要跟大爷学打猎！” 叶昌雪和叶昌兆兴奋地直嚷嚷。 叶老太太却摸着晴天的小手，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阿弥陀佛。 “我一直跟你们说，做人一定要行善积德。”叶老太太道，“只要一心向善，多做好事，就一定会有福报的！” 几个孩子全都信服地点头。 叶老太太以前便喜欢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只是如今配合上叶家顺风顺水的好运气，才令人更加信服了而已。 郭氏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难不成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等晚饭做好之后，叶大嫂先盛了一些给秦家送去，回来便看见郭氏正端着一碗羊肉去给哑老头。 “吃过没？这是羊肉，可好吃了。”郭氏的语气生硬中还透着几分嫌弃，“这碗肉是给你的，赶紧吃！” 谁知哑老头却根本不领情，就跟没听见似的，头都不抬一下。 郭氏见状皱眉道：“我说话你没听见么？这老头该不会又聋又哑？” “老四媳妇，羊汤好了，调料我都放在车上了，你快去喝完汤暖和暖和，这边我来弄就是了。”叶大嫂赶紧过来打圆场。 郭氏正准备走，就见晴天端着碗慢慢走过来，将手里的碗递给哑老头。 哑老头一反之前对郭氏爱答不理的样子，双手去接晴天手里的碗。 郭氏登时不乐意了，转身用脚轻踢哑老头，质问道：“你啥意思？我端给你的肉是有毒还是咋地？ “我给你，你不吃，晴天给你，你就要是？” 叶大嫂心累地说：“老四媳妇，你非要跟一个老人计较么？” 自家救人本是一番好意，若是再让郭氏继续这样闹下去，怕是恩情都要变成仇了。 叶家人围坐一起喝着热乎乎的羊汤，虽然找不到芫荽，但是大家根据各自的口味加了盐、醋、辣椒油等东西调味，一个个都喝得格外满足。 一碗羊汤下肚，叶老太太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乎起来了。 连原本总觉得往里灌风的肩膀和膝关节都没那么难受了。 哑老头吃了一碗羊肉，喝了两大碗羊汤，额头都冒出汗来。 “还喝么？”晴天过来问他。 哑老头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又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叶大嫂，突然开口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魏衍眼下虽然落魄，却早晚都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你们只管开口。” “哎呦，老爷子，您会说话啊？” 叶大嫂根本不知道魏衍是谁，也根本没打算要什么回报。 她的关注点全在哑老头原来不是哑巴这件事上。 但是她身后却突然传来碗盆落地的声音。 叶大嫂回头一看，只见李福两眼发直地站在不远处，面前是一堆碎瓷片儿。 “哎呀，白瞎了——”叶大嫂心疼地看着摔破的碗，却又不好说李福什么。 李福此时却根本顾不得什么碗不碗的，他快步上前走到老头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魏衍？您就是那个魏衍魏益文？魏老先生？”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4章 捡来的老头不简单 魏衍见有人认出了自己，甩开李福的手，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起了一直有些佝偻的腰。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脸上依旧糊满了纠缠在一起的胡子和头发。 但是他的气质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最终还是叶大嫂打破了沉默问：“李管家，这位究竟是……” 李福虽然被人一把甩开，却依旧满脸兴奋，听了叶大嫂的话，他惊讶地反问：“你们不认识么？” “不认识啊，昨个儿在路边救的。”叶大嫂小声道。 从李福的表情中，她隐约感觉到老头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魏衍，字益文，号东光居士……” 李福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叶昌瑞突然啊的一声。 “东光居士，我知道，林先生提起过！” 林先生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叶昌瑞便是跟着他开的蒙。 叶昌瑞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道：“林先生说，东光居士学识渊博，兼采百家之长，有独到之见解，堪称大儒。必然青史留名，假以时日，比肩孔孟也未尝不能。” 李福也连连点头道：“魏先生当年在京中，惊才绝艳，门庭若市。 “归隐还乡后，也有许多人慕名登门请先生出山。 “我家夫人一直想请魏先生给我家小少爷做先生，只可惜找了两三年都没寻到踪迹。 “夫人还以为您不愿被凡俗之事搅扰，特意去人迹罕至之地避世独居去了呢！” 一听李福提这个，魏衍的表情突然有了几分不自然，摆摆手道：“这几年时间都荒废了，不提也罢。” 李福满心沉浸在兴奋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魏衍情绪的变化，一叠声地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我得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 李福也不等魏衍答应，就美滋滋地转身跑远报喜去了。 叶家人虽然都不懂大儒究竟是什么，但是对读书人的敬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林先生是个秀才，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读书人了。 而这位让林先生都用了那么多词来大肆赞美的魏衍，显然就是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 连郭氏都收起了之前的轻视嫌弃之心，偷偷打量起魏衍来。 不过她之所以这样，显然不是因为对方有学问。 她只是觉得连李福都要对他点头哈腰，这个魏衍定然是个来头不小的人。 想到这里，她就开始后悔得直嘬牙花子。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大哥大嫂给赶上了！ 随便炖个鱼就赚了五十两银子。 如今捡回来个糟老头子竟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郭氏想着，忍不住舔舔嘴唇。 也不知道这次秦夫人会赏他们多少银子。 李福刚离开不一会儿，好几个秦家家丁就提着灯笼从前面跑过来。 每隔一段距离就站定一人，最后一个刚好站在了郭氏身边。 郭氏好奇地朝前面张望，只见一位身穿品海棠色对襟绣花袄子，下着品绿色马面裙的夫人，搭着丫鬟的手，正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 跟在她身侧的，是一名小小少年。 虽还年幼，却已经气势初成，将简单的月白色直身穿出一派风光霁月。 早就知道秦家不是寻常人家，但是突然看到这样天仙下凡一般的秦夫人和秦公子，郭氏还是自惭形秽地缩回了伸得老长的脖子。 待二人走到面前，叶家人都已经看傻了眼。 只有晴天奶声奶气地打招呼道：“秦夫人好，秦哥哥好。” 秦夫人笑着冲晴天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忽视。 她最后停在了魏衍面前，轻施一礼道：“秦文氏见过魏先生。” 秦鹤轩也一板一眼地拱手行礼道：“学生秦鹤轩，见过魏先生。” 魏衍大咧咧地受了秦夫人的礼，听到秦鹤轩的话却一摆手道：“诶，莫要乱叫，我可没有你这么个学生。” “先生文采斐然，见解犀利，学生有幸拜读过先生的文章，获益匪浅，所以才贸然以学生自居，执弟子之礼，还望先生莫怪。”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的，即便是当代大儒也不例外。 魏衍先从叶昌瑞口中听到了林先生对自己的推崇和称赞，紧接着又被秦鹤轩夸赞，原本强硬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他看向秦夫人问：“你姓文？辽东都指挥使文宗麟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秦夫人道。 辽东都指挥使？ 文宗麟？ 叶家人都听傻了眼。 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关外的人，除了还不懂事的奶娃娃，又有谁不知道文宗麟呢！ 骠骑将军文宗麟，那可是整个儿东北地区官职最高的武将！ 叶家几个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已经吓得躲到了各自爹娘的身后。 要知道，在他们从小的睡前故事里，就经常会出现文宗麟将军的名字。 不好好睡觉的小孩儿，可是要被文宗麟将军带兵抓走的，以后就再也看不见爹娘了！ 秦夫人居然是文宗麟将军的女儿？ 这个事实显然比魏衍这个当代大儒对叶家的冲击更大。 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就那样把晴天放在马车里，让秦夫人帮忙看着…… 虽然是秦夫人主动要求的，可叶大嫂此时还是后怕不已。 秦夫人有这样显赫的娘家，婆家显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哪里是自家能够高攀得起的啊！ “我与你爹当年在京中倒是有过几面之缘，一转眼十几年过去，我还依旧孑然一身，你爹却已经连孙辈都有了啊！” 魏衍看向秦鹤轩，感慨道。 “父亲经常跟我们夸赞先生的才学，所以我才一心想请您做鹤轩的先生。 “万万没想到找了几年都没有消息，居然会在这里巧遇到您。” 魏衍摇摇头道：“我此番也要进京，你若是能带我一程，路上我教你儿子几日便是。 “不过拜师一事，就不必再提了。” 秦夫人面露不甘，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是秦鹤轩却抢在她开口之前，躬身对魏衍行了一礼道：“多谢魏先生。”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5章 晴天想不想识字啊？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魏衍的身份，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怠慢，让他跟着车队一起步行了。 李福一声令下，秦家的下人就全都忙碌起来。 叶家人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却又大受震撼。 到了晚上，除了几个孩子很快就进入梦乡之外，大人们齐齐都失眠了。 叶大嫂蜷缩在被窝里，一边轻拍着怀里的晴天，一边小声道：“真没想到秦夫人竟然是这样的身份，搞得我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你说明天她要是再叫人来抱晴天过去，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叶老大闷声道：“这有什么可纠结的，咱们又没什么要求人家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是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我一想到秦夫人的身份，我这腿肚子都转筋……” “想那么多干啥，你也说了，人家那样的身份，等把人送到京城，两相分开，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说的也是。”叶大嫂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这才有闲心说起旁的事儿，“当家的，你说，秦夫人那样的出身，人居然还能这么和气温柔，面对咱们这些泥腿子也丝毫没有嫌弃，实在是不容易啊！ “我刚才还寻思，如果我爹要是那个辽什么使，甭说是什么使了，但凡我爹是个衙门里的捕头，我都得仰着脖子走路！” “仰着脖子走路，小心摔你个大马趴！”叶大哥今日打猎累得不轻，听着妻子在耳边的絮叨，很快便进入梦乡，打起鼾来。 另外一边，郭氏也顾不得自己跟叶老四正在冷战还没和好。 看到叶老四自己裹好被子躺下，便径直过去钻进了叶老四的被窝。 叶三嫂一不小心看了个正着，赶紧一把捂住儿子的眼睛，心里暗骂郭氏也不背着点儿人。 其实郭氏钻进去也并非要做什么，而是小声跟叶老四咬耳朵道：“你说大哥大嫂是不是早就知道秦家是什么身份啊？ “你瞅瞅这一路上，大嫂甭提多殷勤了，先是做吃的给人家送去，然后又颠颠儿地把闺女送到人家跟前儿去。 “哎呦，我如今算是知道了，有些人看着憨厚，其实肚子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 “全家上下就咱们两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觉得自己蛮不错呢！” 叶老四如今越来越不耐烦听她说这些，一把抓住被子翻了个身，将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儿裹进被子里，把郭氏给抖落到被子外头去了。 “叶老四，你什么意思！”郭氏登时恼了。 一旁的叶三嫂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大半夜的嚷嚷什么，若是惊扰了秦夫人和秦小少爷，你担待得起么？ “再说了，弟妹，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几句你别不爱听。 “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小两口新婚燕尔的，是…… “不过如今毕竟是在外头，荒郊野岭的，老人孩子都在旁边儿。 “终归不太好，你就稍微再忍忍，啊！” 郭氏一开始还在气头上，压根儿没听出叶三嫂的言外之意。 直到她抱着自己的被褥，找了个离叶老四远远的地方铺好躺下之后，才突然明白过来。 郭氏登时被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去找叶三嫂理论清楚。 她这是把自己当啥人了啊？ 不过此时周围已经没有了声响，都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郭氏只能活活把自己憋得内伤，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早晨，天一亮，叶家人起来洗漱准备做饭的时候，突然发现车队里面竟然多了一架马车。 虽然没有秦夫人坐的那辆豪华和考究，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做的，外表大方简单，朴实耐用。 “我的个乖乖，这是连夜给魏先生弄了辆马车来啊？”叶老四看得眼睛都直了。 如今停在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不知道秦家人是从哪儿找来的马车。 不过如此看来，李福这个管家果然能力超群，绝对不止是平日看起来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 马车外观也就只能这样将就没法改了，李福此时正指挥着几个丫鬟打开行李箱翻找东西，力求将车厢内布置得越舒适越好。 郭氏远远看着地上一个个打开的箱子，里面露出来各色衣料、绸缎、毯子、垫子……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丫鬟们用了一个早晨的时间，将马车内重新布置了一番。 李福验收过没有问题之后，赶紧一路小跑地过来，请刚跟叶家一起吃过早饭的魏衍上车。 魏衍过去一看车内花里胡哨的，立刻就沉了脸。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撤掉！” “魏先生，这样坐着更舒服……” 李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衍的一记眼刀给截断。 “要那么舒服做什么？”魏衍毫不客气地说，“读书本来就是个吃苦的事儿，你家小少爷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得，干脆就不要读书了，直接回家待在温柔乡里过一辈子多好！ “反正以秦文两家的家底儿，只要他不造反，足够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了！” 这话说得李福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躬身道歉，把错儿都往自己身上揽道：“都是小的自作主张，不关我家小少爷的事儿。 “魏先生您息怒，小的这就叫他们把东西都撤掉。” 李福一挥手，站在他后面噤若寒蝉的丫鬟们立刻一拥而上，眨眼的功夫就将车内所有的东西都撤了个干净，光溜溜的车底板上只剩下一个方桌。 魏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却突然又临时叫住落在最后的丫鬟道：“把你手里那个垫子留下来。” 丫鬟闻言下意识去看李福的脸色。 李福吓得赶紧训斥：“魏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看我干什么！” 丫鬟忙把自己手里的垫子放回车厢内，心里却颇为不服地想，还说我家小少爷吃不得苦头，你这不也要给自己留下个垫子么！ 谁知魏衍却转身就把晴天抱上车，让她在垫子上坐好，努力挤出一个别人根本看不出来的笑容问：“晴天想不想识字啊？” 第26章 晴天也太聪明了！ 晴天根本连识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在善家的时候，善老大两口子甚至都没怎么好好教孩子说话。 所以晴天刚来的时候，说话都不太顺溜，稍微复杂的词和句子不会说了。 好在叶家人多，这一路上，随时都有人可以跟她说话。 所以半个多月的时间，晴的词已经几乎比刚来时候翻了一倍。 但是对于读书识字是什么，她其实还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听到魏衍这么问，晴天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叶昌瑞在一旁惊讶不已：“妹妹会背诗？” 魏衍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首诗，他扭头看向叶大嫂问：“这么小就已经开蒙了？一开始就背李太白的落日忆山中？” 叶大嫂都蒙圈了，她连李太白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落日忆山中了。 “晴天还不到四岁，如今又是在逃荒，哪里有机会给她开蒙啊……” 至于善家那两口子，更是想都不用想。 叶老大寻思了一下问：“昌瑞，是不是你教给晴天的？” 叶昌瑞立刻摇头，他自己都没背过这首诗。 “晴天这孩子也太聪明了！”秦夫人惊喜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昨个儿在车上，鹤轩哄她说话，随口教了这四句诗，说里头有她的名字。 “当时是一字一句跟着学下来了，可是小孩子不都是学四句忘三句的么，没想到晴天居然真背下来了！” 魏衍闻言问：“晴天喜欢背这个么？” 这个问题晴天会答，她立刻点点头道：“喜欢！” “喜欢的话，那我教你背好不好？” 魏衍对晴天温柔的态度，看得李福止不住的眼馋。 要知道，有才之人多有个性，魏衍更甚。 东光居士脾气之古怪，在文人墨客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连秦家这般的家世，想请他给小少爷做先生，都要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这位爷撂挑子不干了。 可人家偏偏就对晴天笑脸相迎。 这样一来岂不等于自家小少爷沾了晴天的光？ 李福忍不住开始犯愁，这个人情可不太好还啊！ 秦夫人将秦鹤轩送过来，他今日换了身淡蓝色的直身，身上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装饰，手里捧着几卷书和一些纸张。 叶昌瑞看到他手中的东西之后，眼底登时露出羡慕之色。 秦鹤轩手中捧着的宣纸白净匀称，细腻光滑，是他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上等品。 “魏先生。”秦鹤轩过来给魏衍行了个礼，然后在李福的帮助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端正地跪坐在了晴天对面。 魏衍一转身又板起了脸，对秦家众人道：“你们既然请我教，那不管是教一天还是十天，就都要听我的。 “如果你们非要对我怎么教学生指手画脚，那不如另请高明！” 秦夫人忙道：“这是自然，一切全都仰仗魏先生了。” 魏衍这才点点头，自己也上了车。 李福正准备关上车门，叫车夫上来赶车，就见晴天突然起身走到车门口，冲站在下面的叶昌瑞伸出手道：“大哥，你也来啊！” 叶昌瑞怕她从车上掉下来，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大哥就不上去了，你快进去，以后可别站在这么靠边的地方，若是摔下去可怎么办！” 晴天却抓着叶昌瑞的手不放，然后扭头眼巴巴地看向魏衍：“大哥识字！” 魏衍哪里扛得住她这样，立刻问叶昌瑞：“读过书？” 叶昌瑞忙学着刚才秦鹤轩的样子，躬身道：“回魏先生的话，学生五岁开蒙，在村中私塾读了四年书。” 秦鹤轩之前自称学生，就被魏衍给嫌弃了。 好在他自己机敏，用话给圆回来了。 此时叶昌瑞学了个不伦不类，居然也自称学生。 魏衍嘴唇发痒似的动了动，最后看在晴天的面子上，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刻薄话咽了回去。 “你也上来，今天我先考教一下你们两个的水平。 “若是太差，可别怪我把你们都撵下车！” 虽然秦鹤轩跟叶昌瑞年岁相当，但是两个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水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叶昌瑞听了魏衍的话，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车队继续赶路，魏衍开始细细了解二人都读过什么书，学过什么。 听秦鹤轩说得头头是道，许多甚至是自己听到没听说过的东西，叶昌瑞不免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晴天见状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叶昌瑞低头看到妹妹关切的目光，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坐在这里，都还是晴天帮自己争取来的。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给晴天丢人不是！ 于是他重新打起精神，在魏衍问过来之后，将自己读过的书和背过的文章一一说了出来。 没成想魏衍却出乎意料地点点头说：“恩，你比他还强点。” 此言一出，秦鹤轩和叶昌瑞眼里都露出惊诧的神色。 只听魏衍继续道：“学得少正好忘得还快些，学得太多太杂反倒更不容易教。” 叶昌瑞一时间都分不清这话究竟是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好在魏衍只是嘴上不饶人，并没有将任何人赶下车，只是对秦鹤轩抱来的几本书嗤之以鼻。 “把那些都丢远点，别碍我的眼。” 秦鹤轩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魏先生，那我们学什么啊？” 只见魏衍取出李福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开之后，洋洋洒洒很快便默写出一篇文章道：“从今天开始，我教什么，你们就学什么！” 听着马车内终于传出了两个少年朗朗的读书声，秦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趟出门运气可真是太好了，谁成想能碰到魏先生呢！ “若是能把魏先生留住，给鹤轩做先生就好了。” 李福闻言笑着说：“夫人放宽心，小少爷自幼聪慧过人，但凡教过他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说不定还不等咱们到京城，魏先生就忍不住想要收小少爷做学生了！” \u0003\u0003\u0003 第27章 我闺女就是不用干活 李福想得很好，但很遗憾的是，在魏衍面前，除了晴天，没人能得到他的夸奖。 秦鹤轩跟叶昌瑞并排而坐，齐声读着魏衍刚刚默写出来的文章。 而魏衍此时正在努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教晴天念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晴天跟着念了几句就忍不住瘪了嘴。 她不喜欢这个，念起来也不如秦鹤轩教她的诗那样朗朗上口。 魏衍一看这个行不通，没有半点儿坚持，立刻妥协道：“晴天不喜欢这个啊？那还是教你背诗好不好？” 见秦鹤轩和叶昌瑞都看向自己，魏衍立刻把脸一板，道：“看什么看，好好读你们的文章，明天早晨背不出来的不许上车！ “你们也不用不服气，你们能跟晴天比么？ “她又不用去参加科举，自然喜欢读什么就读什么！” 秦鹤轩和叶昌瑞都不想被赶下车，赶紧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文章上。 魏衍选的这篇文章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文笔十分平实敦厚，但是表达出的观点却清晰明确，十分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 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刚开始两个人还只是为了背下来而一遍遍地不断重复，但是慢慢地，就开始有些咂摸出滋味来了。 很快到了中午，车队停下来准备午饭。 叶老太太特意过去交代叶大嫂道：“你晌午好好露一手，做两个硬菜。 “如今昌瑞在魏先生那边跟着读书，吃的上头咱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对了，量可得做足了，毕竟魏先生他就是个……是！” 叶大嫂闻言抿着嘴笑起来，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魏先生绝对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叶老太太碍于他读书人的身份，才没好意思把“饭桶”那两个字说出口。 “娘，放心，我有数！”叶大嫂笑着答应道。 随着午饭的香味飘散开来，马车内的魏衍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努力沉住气，将文章的第一段给两个人讲解清楚之后，立刻道：“好了，该吃饭了，下午再继续！” 魏衍说完，抱着晴天就下了车，直奔车队最后的叶家而去。 李福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开始盘算，接下来路过大城池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进城去雇几个大厨带着？ 万一哪个人的手艺对了魏先生的胃口，这事儿说不定还真就成了！ 就在李福为了把魏衍留住而绞尽脑汁的时候，魏衍已经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火堆边了。 此时叶家的火堆上，正烤着两条滋滋冒油的羊腿。 叶大嫂早晨就已经把羊腿拿出来，切上花刀，抹上了黄酒和各种调料，最后用几张大叶子将其包起来。 中午生起火来之后，她便让叶老大去砍了四个“丫”字形的树杈，插在火堆四周。 然后用削尖了头的树枝用力穿入羊腿之中，将其架在火堆上面。 叶大嫂将转动羊腿的活计交给了叶老四。 叶老大此时已经将昨天抓到的两只野鸡杀好了。 叶二嫂也端着洗干净的蘑菇回来道：“终于又能吃到大嫂做的小鸡炖蘑菇了！” “可不是，我都馋了一年了。”叶三嫂点头道，“原以为出来逃荒，今年肯定是吃不上了。 “谁知道这逃荒路上，还能吃上小鸡儿炖蘑菇呢！” “那你见过谁家逃荒还吃烤羊腿的？” “要我说，咱们如今都入关了，一路上吃的好喝的好，早就不是什么逃荒了，这不就跟游山玩水一样么！” “哎呦，还是你会说话，可不就是么！” 妯娌三人一边干活一边有说有笑。 郭氏坐在一旁，插不进嘴，也不伸手，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叶老四见状过去道：“你怎么不去帮把手？” “我倒是想帮忙呢！”郭氏把脸一沉道，“可是你家几个嫂子，生怕我把你大嫂做饭的秘诀给学了去，防我跟防贼似的。 “我何苦还往前凑，那不成没皮没脸了么！” 叶老四耐着性子道：“实在不行你就找点别的活干……” “叶老四，你是不是有病！”郭氏立刻火了，一叉腰道。 “你是听不懂人话么？我在跟你说干活的事儿么？ “我说的是你家三个嫂子排挤我，欺负我。 “你不帮着我也就算了，你还跟我这儿装聋作哑是不是？” 叶老四完全理解不了郭氏究竟为什么生气，放低了声音跟她解释。 “你别生气，我是觉得，你看大家都在忙，连孩子都没有闲着的。 “你自己坐在这儿啥也不干，让人看见了不好…… “算了算了，你就在这儿歇着，我去做……” 郭氏觉得自己快要被叶老四这个榆木疙瘩给气死了。 她环顾一周，一眼就看见跟魏衍并排坐在火边，托着下巴盯着烤羊腿的晴天。 “谁说连孩子都没有闲着的，晴天不就闲着呢么！” 这回不等叶老四说话，魏衍就已经先炸了。 “你多大的人了，跟个三岁的孩子较劲，要点脸！” 叶老大紧随其后道：“我们两口子一天天，又是打猎又是做饭闲不下来，一个人干的活能顶你十个。 “所以我闺女就是不用干活，就是可以吃现成儿的！ “咋地？别一天天就知道跟老四使劲， “你有啥意见？过来跟我唠唠，来！” “我……”郭氏气得跺脚道，“我们两口子吵架拌嘴，关你们什么事！” “你们两口子吵架我们管不着，你少捎带着我家晴天。” 叶大嫂生气地走到火堆边，用刀切开羊腿检查里面熟到什么程度了。 然后她直接唰唰切下来几片儿连皮带肉的羊腿肉，吹一吹之后，逐一塞进几个孩子的嘴里。 “好不好吃？”叶大嫂问。 “好初……”几个孩子都在努力嚼着肉，嘴里鼓鼓囊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魏衍看得直咽口水，一时间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跟在晴天后面也张开了嘴，表示自己也想尝一块。 看着这个实在超龄太多的大“孩子”，叶大嫂切肉的手忍不住一抖。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8章 我的小肚肚又回来了！ 叶大嫂手一抖，切了巴掌大一块肉下来，顺势放在一个碗里，递给魏衍道：“魏先生尝尝味道怎么样。” 魏衍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不稳重了，矜持地嗯了一声，从叶大嫂手里接过了碗。 带皮的羊腿肉烤得外焦里嫩。 野山羊入秋后储存的厚实脂肪在炙烤中被逼出来，浸润了羊腿里面结实的羊肉。 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带着油香的肉汁。 魏衍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差点儿没香得把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 他打定主意，今天中午就守着烤羊腿了。 至于小鸡炖蘑菇，那东西以前在关外他没少吃过，少吃一顿也无所谓。 但是当身后野鸡炖蘑菇的大锅被掀开锅盖的时候，那香味就像是带着钩子般一阵阵飘过来。 拼命诱惑着他，让他回头看看。 魏衍心里暗道，好在刚才没乱说大话，如今反悔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压抑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回头一看，视线登时就钻进锅里拔不出来了。 鸡肉和蘑菇已经都煮熟了，所以叶大嫂拿掉锅盖开始收汤。 锅内的汤汁已经被炖成粘稠的琥珀色，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随着锅铲的翻动，汤汁均匀地裹在每一块鸡肉和蘑菇上…… 魏衍看得喉结滚动，一个劲儿地吞咽着口水。 这个野鸡炖蘑菇，怎么好像跟自己以前吃过的不一样啊？ 叶大嫂见汤汁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赶紧叫叶老大撤火。 她先盛出来两大碗，又切下一大块烤羊腿肉。 然后她招呼叶老四道：“老四啊，你快把这些给秦夫人送去。” 叶老大也顺势吩咐：“记得把娘扶回来。” “行！”叶老四两只手托着三个碗，快步走了。 “弟妹，过来搭把手。”叶大嫂用两块布巾包住铁锅两侧耳朵，招呼叶二嫂过来帮忙抬一下。 叶大哥刚将锅下的火弄灭，见状直接长臂一伸，一个人把锅端起来道：“你躲开点儿，小心烫着。” 他说着搬着锅，把它放到了烤羊腿的旁边。 魏衍已经馋半天了，立刻就伸筷子想夹一块鸡肉尝尝味道。 却一下子被身边的晴天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晴天想吃鸡肉么？我给你夹！” 面对晴天的时候，魏衍永远都有着无尽的耐心和温柔。 晴天却摇摇头道：“不能吃，要等奶奶来才能动筷子。” 这话说得魏衍老脸一红，好在有络腮胡子的遮挡，旁人看不出来。 想他东光居士，这些年到哪里不是被奉为上宾，都是别人看他脸色等他动筷。 所以他压根儿忘记自己不过是叶家救回来的路人，最多也只勉强能被称为叶昌瑞的先生。 哪有主人家还没动筷，自己就先吃的道理。 魏衍赶紧放下筷子，这才发现叶家就连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坐着等叶老太太，越发觉得有些脸红。 郭氏却好似看到了机会，立刻起身盛了一大勺野鸡炖蘑菇放进魏衍的碗里，献殷勤道：“您是先生，又是客人，哪有让您等我家老太太的道理，您甭听晴天的，快趁热吃。” 她虽然不知道魏衍到底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能让秦家人都恭恭敬敬的，来头肯定小不了，先讨好着总归没错。 万一人家一高兴，稍微提携一下叶老四和自己，那不就发达了。 为了找机会讨好魏衍，郭氏甚至还偷偷跟秦家下人学了几句京片子。 只可惜她说得不伦不类，反倒更显奇怪。 郭氏如意算盘打得挺好，魏衍却根本不领情，将碗往前一推道：“叶四嫂这是什么意思，我一把年纪，难道还不如几个孩子了？” “魏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氏刚想解释，就见去送菜的叶老四扶着叶老太太回来了。 叶老太太坐下之后道：“我刚才腿麻了，缓了半天才让老四扶着我回来。 “你们先吃不就是了，怎么还能让魏先生也一起等着我呢！” 郭氏一听立刻来了劲儿，心道自己可终于做了件能让叶老太太夸奖自己的事儿了。 但是还不等她说话，就听魏衍道：“老太太您教导有方，家里的孩子都很守礼节懂规矩，实属难得啊！ “刚才您小儿媳给我盛了鸡肉，但我哪儿能自己吃独食儿啊！ “我魏某人这条命都是你们救下来的，等您一起吃饭这不是应该的么！” 郭氏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不说他是读书人么，怎么脸皮这样厚？ 别以为你刚刚伸筷子只有晴天看见了，我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好不好！ 现在又突然说这话？ 倒显得她里外不是人一样。 能得魏衍一句夸奖，叶老太太高兴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 “魏先生真是过奖了，我们都是乡下人，不过是守着点儿祖辈传下来的老规矩，可比不上大户人家。” 魏衍却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嗤之以鼻道：“他们不过都是瞎讲究的花架子，没得意思。” 叶老太太拿起筷子道了声：“开饭。” 大家这才都捧起碗来开始吃饭。 魏衍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鸡肉塞进嘴里。 野鸡肉虽鲜，但一般都会比家鸡的肉更硬更差。 但是叶大嫂炖的火候到位，每一根肉丝儿中都吸满了汤汁。 咬上一口，立刻在口中炸开。 野鸡的醇香和蘑菇的鲜美混合在一起，相辅相成，变成了一种新的、独特的美味。 魏衍以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何关外那边会把小鸡炖蘑菇当做招待客人的一道硬菜。 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了。 并非是菜不好吃，而是他以前没吃过做得好吃的。 如果东北人做饭都是叶大嫂这样的水平，别说拿来当硬菜招待亲友了，就算拿到京城去摆席设宴都丝毫不会逊色。 晌午又是烤羊腿又是小鸡炖蘑菇，两个肉菜把所有人都吃得肚子滚圆。 叶昌年吃饱后，心满意足地躺在平板车上，还拉着晴天的手过来摸自己的肚子。 “妹妹，你摸，我的小肚肚又回来了！” 正在一旁收拾碗筷的叶三嫂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这傻孩子，以为有肚子是什么好事儿呢！ “还让晴天摸呢，以后若是长成个大胖子，看他哭不哭鼻子。”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9章 二婶儿肯定能行！ 秦夫人和秦鹤轩在车里也吃得津津有味。 比起鸡肉，秦夫人更中意菜里的蘑菇。 以前吃的小鸡炖蘑菇，用的多是晒干后再泡发的干蘑菇。 这还是第一次吃到用鲜蘑菇做的。 晒干之后再泡发的蘑菇虽然味道更浓更鲜，但是口感却远不如新鲜蘑菇。 今天的蘑菇吃起来口感肉嘟嘟的，还有几分劲道。 蘑菇吸收了野鸡的味道，吃着简直跟肉没什么两样，还比肉更多了几分鲜美。 秦鹤轩则更喜欢烤羊腿。 李福呈上来的烤羊腿，是已经叫人选最好的地方切片后再端上来的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让秦鹤轩吃出了几分野趣。 平时家里吃的东西都太过精致，可以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然而比起那些让别人羡慕不已的食物，秦鹤轩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叶大嫂做的饭菜。 午饭吃完，众人按照惯例休息了一会儿。 听到李福在前面摇铃，便知道车队又要准备出发了。 叶昌瑞抱起睡眼惺忪的晴天，跟在魏衍身后走了。 叶老太太也上了前面的骡车。 走得腿疼脚酸的郭氏看得眼馋不已，却也知道自己没那个命。 好在看到其他三个妯娌也跟她一样走路，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叶老太太一回到骡车上，就发觉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对。 一胖一瘦两个嬷嬷全都愁容满面。 平常每次吃过午饭回来，这俩人都少不得要夸张一番叶大嫂的手艺。 叶老太太见人家没说，本不想主动打听。 可坐了一段路之后，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终于忍不住问：“两位嬷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今天中午的菜不合胃口？” 一胖一瘦两位嬷嬷闻言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胖嬷嬷叹完气又忙对叶老太太道：“老姐姐，你别多心，跟午饭没有关系！” “是啊，午饭好吃得很，夫人和少爷都夸呢！”瘦嬷嬷也跟着道。 “那你们这是怎么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么？”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 最后瘦嬷嬷转身取出一件衣裳，展开给叶老太太看。 这是一条满绣的马面裙，不但绣工精细，里面竟然还掺着金丝、银丝，在光线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光是这样展开看了一眼，就差点儿没闪瞎叶老太太的眼睛。 若是穿在人的身上，走动起来，随着光影变幻，肯定是波光粼粼、柔光流转，美不胜收。 “我的个乖乖，这裙子也太好看了。”叶老太太看得直咋舌。 好看是好看，贵肯定也是真贵啊！ 庄户人家土里刨食儿，汗滴在地上摔八瓣儿得干一辈子，都挣不出有钱人家的一条裙子啊！ “唉，老姐姐，您再仔细看看。”瘦嬷嬷托着手里的裙子，凑到叶老太太面前。 叶老太太眯起眼睛细看之下才发现，裙子上绣的是榴花榴籽图，但此时歪着嘴露出石榴籽的位置却刮破了一小块。 “哎呦，作孽呦，这是怎么弄的？”叶老太太心疼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瘦嬷嬷叹气道：“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我们不是被流民袭击了么，当时有几个装行李的箱子被弄翻在地。 “当时关外太乱，把流民打退之后，看着箱子都没丢，便先装车继续赶路了。 “入关之后路上太平了，夫人才叫丫鬟们把箱子都打开检查一下。 “谁知今天检查到这条裙子的时候，就发现竟然刮坏了。” 两个嬷嬷说完就对着长吁短叹起来。 叶老太太心疼得不行，嘴上却还安慰两个人道：“这事儿也不是你们的错，秦夫人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肯定不会怪罪你们的。” “老姐姐，你有所不知，这裙子并不是夫人的，而是夫人娘家特意给另外一位姑奶奶做的。” “那位姑奶奶当年夭折了一个孩子，之后肚子就一直没了动静，家里这不也是想给她图个好彩头么……” “结果倒好，还没到京城，竟把裙子给弄坏了。” “坏在哪里不好，还偏偏弄坏了石榴籽的位置……” “这若是被那位知道了，怕是又要难过的大病一场。” 胖嬷嬷和瘦嬷嬷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叶老太太诉起苦来。 “这可真是……”叶老太太听了也替她们犯难。 胖嬷嬷无奈道：“实在不行只能叫人拿去江南找最好的绣坊，看有没有人手巧，能给修补上了。” 瘦嬷嬷愁云满面：“可是这样一来，就赶不上过年的时候穿了！” 一听她们说起江南绣坊，叶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但是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这可不是寻常衣裳，若是弄坏了，全家人卖身为奴都赔不起。 但是瘦嬷嬷却眼尖地发现她刚刚的异样，正准备将裙子收起来的手登时一顿。 “老姐姐，你刚才想什么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没有没有。”叶老太太赶紧摇头，“我活到现在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裙子，你们都想不出法子，我能有啥法子啊！” 瘦嬷嬷一想也是，无奈地收起裙子道：“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叶老太太虽然嘴上说没法子，但是晚上回到家人之中吃过晚饭，到底还是没忍住。 “老二媳妇，你过来，我问你点儿事。” 她把叶二嫂叫到身边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娘以前在江南的绣坊做过绣娘？” “是啊，娘。”叶二嫂点头道。 “那你的手艺都是跟你娘学的？” “对啊，我家姊妹五个，我娘说我手最巧，最得她的真传呢！”叶二嫂得意地说，“娘，你咋想起来问这个了？” 叶老太太便将下午车上的事儿跟叶二嫂说了一遍，然后问：“你说，这个能补得上么？” “补肯定是能补上，但若是想跟之前一模一样，怕是不容易。” 叶老太太眼睛一亮，道：“你能行么？” 叶二嫂登时为难道：“娘，这个我可真不好说，得亲眼看见东西才知道。” “肯定能行！”晴天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娘说，二婶儿的手艺是十里八村最好的！” 叶二嫂一把抱起晴天，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着说：“小嘴儿怎么这么甜，该不会偷着吃糖了？” 晴天被她亲得咯咯直笑，却还是扯着自己身上的袄子道：“二婶儿手艺就是最好的，晴天最喜欢了。” 叶二嫂根本没把孩子的话当回事。 叶老太太却被晴得眼睛发亮，心里有了决断。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0章 多帮你大嫂带带晴天！ 第二天上午，上了骡子车之后，叶老太太就试探地问：“两位嬷嬷，昨天裙子那个事儿，可想出法子了？” “能有啥法子啊！”胖嬷嬷顶着一双黑眼圈叹气道，“这事儿也不能瞒着，昨晚就告诉夫人了，夫人也愁得一夜没睡好呢！” 叶老太太闻言舔了舔嘴唇，话要出口却又有些犹豫，生怕被人说是不自量力。 瘦嬷嬷一直没说话，其实就是在观察叶老太太的表情。 她从昨天就觉得叶老太太有话没说出口，此时这种感觉又来了。 “老姐姐。”瘦嬷嬷一把拉住叶老太太的手，“咱们也在一起处好几天了，你若是真有什么法子，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也是好的啊！” 胖嬷嬷闻言立刻看了过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所以……”两个人殷切的目光让叶老太太有点紧张，不过她最后还是一咬牙道，“我家二儿媳的娘，以前就是做绣娘的，她把她娘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所以昨天听你们说要送去江南修补，便想着能不能让她看看，万一有什么法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能明显看出来，对面两个人眼神中的期待在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了失望。 瘦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话是自己非让人家说的，现在人家说了自己又这样，实在不好。 她想了想问：“她娘以前在哪儿做绣娘的啊？” “说是在江南的什么绣坊，我也没记住叫什么。” 一听说是江南绣坊出身，瘦嬷嬷才又稍微提起了一点儿希望。 叶老太太此时心里已经没什么底气了，却还是忍不住替儿媳妇说话道：“晴天这两天穿的袄子，就是她前几天在车上做出来的。” 想起晴天身上那套衣裳，胖嬷嬷的眼睛也重新亮了起来。 那套衣裳做得的确不错，说不上完美，却也基本可以比得上秦家绣娘的水平了。 她原本以为那套衣裳是叶家特意给晴天买的成衣，没想到竟是叶二嫂坐在平板车上赶制出来的？ 胖嬷嬷斟酌着问：“老姐姐，中午的时候，能不能叫你二儿媳过来看看？” “这有啥的，没问题，就是怕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叶老太太赶紧应下。 中午停车休息的时候，叶老太太便将叶二嫂招呼过来。 “娘，啥事儿啊？”叶二嫂来到骡车前面。 “老二媳妇，你过来看看这个。”叶老太太招呼道。 瘦嬷嬷已经将裙子展开铺在车厢内了。 叶二嫂看到裙子的第一反应也是两眼放光，不过与叶老太太不同的是，她的关注点全都在裙子的剪裁和绣工上头了。 她眼神贪婪地扫过裙子的每一寸，恨不得把人家的花样儿和绣法全都记在心里。 谁知这么一扫，便立刻被她发现了问题。 “哎呦，这儿怎么刮坏了，太可惜了！”看到裙子上的损坏，叶二嫂心疼得不行。 叶老太太试探地问：“你看看，这个还能修补上么？” 叶二嫂闻言凑近细细端详了半晌，皱眉道：“补倒是能补……就是不太容易，而且很费时间。”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心里都并不太信，但还是问：“这要如何补啊？” 叶二嫂在看到破损之后，心里就已经想了这个问题，听到有人问便道：“要先将破损位置的绣线拆掉，然后先补底下的衣料。 “但是为了重新绣花之后平整，所以不能像平时补衣裳那样，直接打个补丁或是用针线缝起来了事。 “必须要找到跟布料一模一样的丝线，根据经纬将其一点点织补起来。 “虽说这样补起来肯定不如原本的布料结实，但好在这裙子是满绣的。 “最后再用绣花将其与周围连成一片，日常穿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二嫂说得头头是道，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懂行。 但两位嬷嬷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虽然叶二嫂说起来短短几句话，但只要一想到其中的难度，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叶老太太不懂这些，看着两位嬷嬷的脸色，忍不住低声问：“老二媳妇，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还不等叶二嫂说话，就听胖嬷嬷问：“那你能补么？” 叶二嫂谨慎地问：“能让我拿到太阳底下仔细看看么？” 瘦嬷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捧着裙子下了车，来到太阳底下让叶二嫂细看。 叶二嫂先细细看了裙子的布料，然后又研究了半天上头的刺绣，最后点点头道：“补是可以补的，但是第一，必须要找到材质一致，颜色一样的丝线； “第二，补过的肯定不可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我只能尽力做到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背面肯定不可能像如今这般线头整齐了。” 原本听到叶二嫂的第二条，两位嬷嬷的心都凉了，听完才齐齐松了口气。 只要表面能补得看不出来，背面什么样谁还顾得了。 瘦嬷嬷当机立断道：“我带你去见夫人。” 她立刻拉着叶二嫂去见了秦夫人。 秦夫人也有些吃惊，实在没想到叶二嫂能有这样的见识和手艺。 不过她知道，两位嬷嬷肯定是问清楚了，才会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所以她并非提出任何质疑，直接对李福道：“吩咐下去，到天津卫之后就地休整，等叶二嫂把裙子补好咱们再继续出发。” 说完她还对叶二嫂解释道：“你要补裙子，肯定不能再赶路了，得找个地方歇脚。 “而且天津卫那边买东西方便，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李福，让他想法子去采买。 “不过你也不用有压力，反正裙子已经破损，你只需根据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便是了。” 叶二嫂没想到她会这样信任自己，激动地连声道：“秦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反倒是之前极力想促成此事的叶老太太觉得压力颇大，她之前可没想到补个裙子竟这么复杂。 所以当叶二嫂扶着她往队尾走，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多帮你大嫂带带晴天啊！”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1章 午饭做得难吃死了！ 三天后，秦家车队终于到达天津城外。 高耸入云的城墙和城门中往来如织的人流，竟比山海关还要更加壮观热闹。 尤其在进出城门的人群中，还掺杂着许多模样穿着都十分怪异的人。 红头发、黄头发、绿眼睛……简直像是从志怪小说里跑出来的山精鬼魅一般。 叶家几个小子不约而同地躲到大人身后，紧紧抓着大人的衣裳，生怕被妖怪抓走吃掉。 晴天此时也正扒着车窗，看得目不暇接。 魏衍在旁边扶着她，给她讲着天津卫的来历，顺便也让秦鹤轩和叶昌瑞跟着一起听一听。 天津卫地处九河下梢，是河海要冲。 从前朝建城开始，便是个军事重地，起到拱卫京城的要责。 只不过一直到前朝末年，天津卫都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土城。 城内只有武将没有文官，只有兵士没有百姓。 直到本朝，天津卫先是成为了南粮北运的漕运终点。 许多人在运粮的同时，还会将南方的特产和货物带到北方，渐渐在码头周围形成了好几个自发的大型集市。 北方各地的商人嗅到了赚钱的气息，也全都跑到天津卫来买卖货物。 这样一来，各种酒楼饭馆、茶楼戏台澡堂客栈也跟着应运而生。 不过让天津卫真正成为如今这幅繁华模样的大功臣，却并不是漕运。 而是因为一百多年前，大齐开了海禁。 比起漕运，海上贸易虽然风险更大，但是利润却高得惊人。 两相叠加，使天津卫与前朝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些长相奇怪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远渡重洋来到大齐的西洋人。 也难怪秦夫人说，来到天津卫之后，想买什么就都方便了。 这里几乎可以买得到大齐任何一个地方的特产，还能买到西洋货，商品的种类比京城还要齐全。 秦家的车队只等了一会儿，很快就进城了。 进城之后，叶家人就更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干净平整的道路，鳞次栉比的商铺，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是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繁华和热闹。 车队穿过街道，拐入一条巷子，在一个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之前被李福派来打前站的下人急忙从里面跑出来，一边冲着秦夫人的马车行礼一边道：“夫人，小少爷，这间客栈咱们包下了，上房已经都收拾好了，请夫人和小少爷上去休息！” 客栈的掌柜虽然不知道秦家的来头，但是对于能大手笔把客栈整个儿包下来的客人，也是殷勤得很。 不过随着李福进来，掌柜便彻底靠不上前了，秦家的下人直接接管了客栈内的所有差事。 早就打扫干净的上房又被丫鬟们仔细清扫了一番，床上、榻上、桌上的一应用物都换上了自家带的。 李福还特意叫人在二楼收拾出来两个套间。 一间给魏衍住，外面小厅正好可以当做书房，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另外一间，则是整间客栈光线最好的一间屋子，是专门留给叶二嫂补裙子用的。 反观叶家这边就简单多了，在叶老太太的指挥下，一家一间地瓜分了一楼东边的几间普通客房。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叶大嫂惦记着做午饭，便去找掌柜的询问：“您好，咱们客栈的灶间在哪儿？” 掌柜的把叶家当成了秦家的家奴，也没多问便领着她去了后厨。 “我们后厨有一位大厨，两位帮厨，还有几个厨娘。 “你们想自己做饭也行，或者吩咐他们做也可以。 “我们家大厨可是去南方学过手艺的，南北菜色就没有不会做的。 “所以别看我家客栈开的位置有些偏，但是靠着大厨的好手艺，平时也能招揽不少客人。” 叶大嫂一听这话，登时就有些自卑起来，也不急着去后厨了，停住脚步道：“原来有大厨啊，那午饭还是交给大厨来做。” “得嘞，您就擎好！”掌柜的对自家大厨的手艺还是有颇有信心的，拍着胸脯打包票，“保管让您家夫人和少爷满意。” 叶大嫂胡乱点点头便回了房间。 叶老大见状奇怪地问：“你不是说去做饭么？要我帮忙么？” “不是，客栈后厨有好几个人呢，所以就用不着我做了。” 叶大哥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她的手道：“这些天看你自己做那么多人的饭菜，我都心疼得慌。 “现在有人做了正好，你总算能歇几天了。 “咱们也算是跟着秦家借光，坐享其成一把多好！” 叶大嫂被他说得心情好转不少，点点头道：“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被你一说我心里头舒服不少。” 叶家人都是头一次住客栈，所有人进了房间，都忍不住转来转去地四处打量，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郭氏看着高大宽敞的房间，又摸摸床上柔软的被褥，眼睛里全是羡慕的神色。 “一楼的房间就已经这么好了，不知道秦夫人她们住的上房会是什么样子。” “你要想知道，去楼上找二嫂不就得了。”叶老四刚从外面回屋，消息比郭氏灵通许多。 “啥？”郭氏闻言一愣，“二嫂住楼上？” “李管家在楼上给二嫂收拾了一间房，说是光线好，让她去那边做针线活。” 郭氏登时坐不住了，火燎腚似的跳起来，撒腿就往楼上跑。 她刚上楼，路过魏衍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出魏衍的声音：“今天午饭做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难吃死了！” 他说完之后，还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十分不悦道：“都撤下去，我不吃了。” 郭氏一听这话，欢喜的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要不是怕人知道自己在偷听，她都想大笑几声。 她就知道，大嫂那几下子做饭的本事，在村里被夸赞几句就到头儿了，怎么可能连京城的贵人都赞不绝口。 秦家人和魏先生肯定只是以前没吃过，所以觉得新鲜罢了。 如今人家这股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就啥也不是了！ 第32章 多沾点儿晴天的福气 郭氏心情大好地走进叶二嫂的房间。 二楼的房间都是套间，外间有一整排临街的大窗户，打开之后屋里特别亮堂。 就连家具摆设都比楼下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郭氏之前在一楼的时候，还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住过最好的房间了。 此时看到叶二嫂的房间，心里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酸水。 不就是会点儿针线活么，就能住这么好的房间？ 郭氏正在屋里转着圈到处看，正好碰见叶大嫂抱着晴天过来。 “弟妹啊，你下午帮我带一带晴天行不行？” 叶大嫂跟叶老太太心思差不多，这两天一直想办法让叶二嫂多跟晴天待着。 郭氏一看到叶大嫂，立刻道：“哟，这不是大嫂么！” 叶大嫂听她这话阴阳怪气的，肯定又没憋什么好屁，所以干脆没搭理她。 郭氏却看不出别人嫌弃自己，还继续问：“大嫂，好端端的干嘛让二嫂帮你看孩子啊？你下午是有啥事儿啊？” “恩，下午我跟你大哥要出去一趟，去集市上转转，顺便再买点菜回来。” 到底都是妯娌，叶大嫂也不好一直不理人。 一听买菜，郭氏更加来劲了。 “哎呦，买菜啊！”她挤眉弄眼地说，“咋地，大嫂，晚上还做饭呢？” 叶大嫂被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道：“不做饭吃啥啊？” “大嫂，你就别装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都听见了。”郭氏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地说。 “你听见啥了？”叶大嫂越发不解。 “人家魏先生都说了，午饭太难吃了，气得都摔了筷子不肯吃了。 “要我说啊，咱们乡下人，就别总想着去攀什么高枝儿。 “拿了秦家的五十两银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做饭有多好吃呢！” 郭氏说着，还想把叶二嫂拉到自己的阵营当中道：“二嫂，你有空也劝劝大嫂，毕竟你家昌瑞还跟着魏先生读书呢。 “万一大嫂把人家惹恼了，对你们也没好处不是？” 郭氏一番话把叶大嫂和叶二嫂都给说蒙了。 这是说啥呢？ 倒是晴天直接脆生生地说：“可是晌午我娘根本没做饭啊！” 叶二嫂也道：“是啊，晌午不是客栈后厨做的饭么？ “什么菜都甜兮兮的，我也吃不惯，不如大嫂做的好吃。” 晴天听得连连点头道：“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魏先生还问我，为啥晌午不是娘做饭呢！” 叶二嫂纳闷地问：“咋，你晌午没吃饭啊？” 郭氏被问得一噎，她当然吃饭了，但是当时满心沉浸在能住好房子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注意自己都吃了啥。 叶二嫂见她一脸尴尬，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啥意思了，登时把脸一沉道：“四弟妹，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你要知道，咱们是一家人。 “娘总说一句话，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甭管谁好，都是对咱们老叶家好。” 叶二嫂这话说得其实已经算是收着了，但还是把郭氏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二嫂，你这话是啥意思，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提醒大嫂一下罢了。 “难道我不是为了老叶家好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说完一甩袖子，气哼哼地离开了。 叶大嫂和叶二嫂对视一眼，都很是无奈。 叶二嫂忍不住道：“老四挺好个小伙子，摊上这么个媳妇，真是白瞎了。” “快别说了，若是让她听见，又得一场闹腾。”叶大嫂也被郭氏弄得头大，“之前在路上也就算了，如今都楼上楼下住着，有点什么动静大家都听得见，都不够丢人的。” 正说着话，叶大哥上来找人道：“李管家也要出去买东西，叫咱们等会儿一起坐车去呢！”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城里这么大，出去万一迷路了可咋办呢！” 叶大嫂说着赶紧把晴天塞进叶二嫂怀里。 晴天却抓着叶大嫂的手不肯放，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娘，我也想去。” 叶大嫂道：“外头人多车多，万一碰上拍花子拐小孩的可咋办？ “你乖乖在客栈陪着二婶儿，娘给你买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晴天很想跟着出去，但是听到叶大嫂这样说，又不想让她为难，只好不太情愿地松开了手，乖巧点头道：“好……” 叶老大见不得女儿这样委屈，立刻道：“晴天想去就去，爹抱着你就是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非要跟我对着干呢！” 叶大嫂本意是想让叶二嫂能多沾点儿晴天的福气，偏生这话又不能跟叶老大明说。 李福那边已经叫人套好了车，上来找人道：“叶家二嫂，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集市，需要买什么线，还得您亲自过目才行，万一买错了就耽误事儿了。” 叶二嫂闻言赶紧抱着晴天起身道：“正好，这回谁也别争了，咱们一起去！” 郭氏回到房里正在生闷气，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便推开窗户往外瞅。 正看见他们三个人抱着晴天，跟李福一起上了马车。 郭氏气得把窗户一摔。 叶老四正在午睡，被哐当一声吵醒，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啥事儿也没有，睡你的大觉！”郭氏语气不善地说完，又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叶老四道，“咱俩也出去逛逛！” 叶老四却又直接躺回去道：“你兜里有钱啊？还是出去干逛不买？” 郭氏气得捶了他一下。 “快别闹了，我上午拉车累得够呛，再让我睡会儿……” 叶老四含糊地说道，翻了个身，很快又发出了鼾声。 郭氏坐在床边生了会儿气，却突然想到，自己兜里的确没钱，可叶大嫂那边不是有五十两银票么？ 集市上那么多人，叶大嫂肯定不敢把银票带在身上。 如今他们三口人都不在客栈，房间里正是没人的时候…… 郭氏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叶老四，蹑手蹑脚地出去，趁着四下无人，摸进了叶老大的房中……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3章 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天津卫这边比较大的集市有五处，分别是仁厚集、宝泉集、货泉集、大道集和富有集。 “五个集市开集的时间不一样，不过基本上，每天都会有至少两个集市开集，咱们今天要去的就是宝泉集。” 大家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集市门口。 叶老大先跳下车，先扶了一把叶大嫂，然后把晴天抱下来。 晴天一看到集市上的盛况，就挪不开眼神了。 叶大嫂也被惊到了：“哎呀，这集市上的人比山海关外等着入关的人还多。” 集市上的东西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什么粮油米面，竹子板材，酒水点心，各色器皿，甚至连花鸟鱼虫都有。 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集市上找不到的。 李福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各种布料、针头线脑的都在西边，咱们先过去把该买的买齐了，有时间的话再去逛别的。”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跟在李福身后往西边走。 路上叶老大给晴天买了个糖葫芦。 晴天还是第一次见糖葫芦，看着红彤彤裹着一层亮晶晶糖壳，觉得好看得不行。 她不知道该怎么吃，试探着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外面的糖。 “好甜啊！”晴天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叶老大教她道：“别舔着吃，直接把第一个山楂咬下来。” 晴天努力张大嘴，咬下来一颗裹着糖的山楂，嚼得嘎嘣脆响。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嘴里。 “好不好吃？”叶老大问。 “好吃！”晴天使劲儿点头，把手里的糖葫芦送到叶老大嘴边道，“爹也吃！” “爹又不是小孩了，不吃这些，你快吃！” 见闺女这么懂事儿，叶老大心里比吃了还要甜。 晴天又伸着胳膊要把糖葫芦递给叶大嫂。 “好孩子，娘也不吃，你自己吃，也不用给哥哥们留，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娘再给哥哥们买，好不好？” 听了这话，晴天才终于不再推来推去，自己举着糖葫芦慢慢吃了起来。 李福忍不住道：“哎呦，晴天这孩子可真是太懂事儿了，怪不得连我家夫人都喜欢呢！” 听到别人夸自家闺女，叶老大和叶大嫂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说着话，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集市的最西端。 之前那人果然没有瞎说，这边简直可以说是布料的海洋。 各色布匹一卷卷地码放整齐，既有便宜结实的棉布，也有贵重的缎子、丝绸。 这边还有专门卖各色丝线的摊子，所有丝线按照颜色和深浅逐一排开，估摸着至少得有上百种。 叶二嫂这回可真是开了眼了，立刻快步走上前细看。 李福赶紧跟了上去，走前还不忘交代叶老大一句：“你们就在周围看看，别走远了。” 叶大嫂也被眼前这么多布料迷花了眼，上前几步细看，却又不敢伸手摸。 叶大哥抱着晴天跟上去道：“我出来之前带了点钱，你喜欢哪个咱就买。” “我有衣裳穿，不用买。”叶大嫂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黏在各色布匹上拔不出来，“我是想买几块布给晴天做衣裳。” 晴天来了之后，穿的都是旧衣裳改的，还一件儿新衣裳都没有呢！ “买！”叶老大豪气地说，“多买几块，我闺女这么好看，必须得好生打扮打扮。” 若是搁在以前，他俩也不敢这么大方。 但如今手里有了秦家给的五十两银票，虽然不敢大手大脚地乱花，可买几块布料的底气还是有的。 于是二人抱着晴天来到布摊前。 “二位想要点什么？”摊主倒是热情，没有因为他俩穿得一般就看不起人。 “我们看看，想买几块料子给孩子做衣裳用。 摊主立刻找出来七八卷布料放在叶大嫂面前道：“大姐看看这些，都是今年南方最时兴的，颜色鲜亮，花色也活泼，最适合给孩子做衣裳了。” 他说着便展开一卷布料，直接塞进叶大嫂手里道：“小孩子皮肤娇嫩，您摸摸这料子，又软又细密，穿上可舒服了。 “您往孩子身上比量比量，看看效果。” 在看清晴天身上的衣服之后，摊主立刻变得比之前还要热情。 他接连扯开好几块料子，一个个拿着往晴天身上比量。 “哎呦，您家这闺女长得可真好看，皮肤也白，什么颜色都衬得起来！” 叶大嫂被摊主忽悠得头都晕了，也觉得哪一块料子都好看，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做好衣裳穿在晴天身上的样子了。 “当家的，你看这几块料子行不行啊？”叶大嫂问。 叶大哥道：“我哪儿懂这些啊，你看好就买，反正咱家晴天穿什么都好看！” “可不是么！”摊主闻言更加来劲道，“大姐，您就放心，这东西都是您亲自看过，亲手摸过的，质量怎么样，您心里还能没数么？ “那就都拿着？”叶大嫂稀里糊涂地扭头看向叶老大，准备让他掏钱。 晴天突然转身看向另外一个方向道：“娘，咱们去找二婶儿！” “等会儿，娘买完料子咱们就去……” 晴天却不知怎么了，一反平日的乖巧，晃着叶老大的脖子道：“爹，咱们去找二婶儿嘛！” 叶老大怕她摔下去，赶紧伸手扶住她，登时腾不出手来掏钱了。 他这会儿也稍稍清醒过来，对叶大嫂道：“要不咱们先过去看看二弟妹的丝线买齐没有？” 摊主见生意要吹，立刻挽留道：“大姐，这样，你要是买五块料子，我再白送你一块如何？”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反倒弄巧成拙了。 叶大嫂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好端端的干嘛要送自己一块料子？ 这岂不是说，他白送自己一块，他还有的赚？ 叶大嫂立刻把手里的料子放回摊子上，道：“你看我这记性，我俩身上都没带钱，钱都在孩子二婶儿身上呢，我们过去找她，一会儿回来再买。” 她说完便拉着叶老大快步离开，走出去老远才拍着胸脯道：“哎呦，多亏了晴天，不然差点儿让人给忽悠了！”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4章 有钱了不起啊？ 一家三口继续往里面走，叶大嫂这回终于不再头脑发热，恢复了以往的精明。 她一路挨个儿摊子问价，只问不买。 “刚才那个摊主可真黑心！”接连几家问下来，叶大嫂气哼哼地说，“还说自己多便宜多划算，他家分明就是最贵的！” “所以说，还是得货比三家才行。”叶老大道。 三口人很快顺着人流走到叶二嫂身边，她此时还正在挑选丝线。 也不知她的眼睛是怎么生的，李福觉得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两捆线，她竟也能分出深浅不一来。 摊主刚开始因为看出李福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所以才招待得格外殷勤。 但是很快就被叶二嫂的本事给镇住了，态度都越发恭敬起来。 叶二嫂一连挑了二十几种不同颜色的丝线，觉得差不多了又问：“你这里可有绣花针和金线银线？” “金线银线太贵重了，我这边是真没有。”摊主说着从身后抱出来一个大箱子，“绣花针倒是什么大小粗细的都有。” 叶二嫂看了一下道：“要最细的，先来五十枚！” 叶大嫂闻言吓了一跳，赶紧看看李福的脸色，又凑近问叶二嫂道：“弟妹，你要这么多绣花针干啥？” 她担心叶二嫂一下子买这么多绣花针让李福心里不舒服。 还不等叶二嫂解释，李福就赶紧道：“叶大嫂，不碍事的，不就是绣花针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五十根够用么？要不直接买一百根？” 李福心里拎得清，绣花针能值几个钱，那条裙子又值多少钱？ 只要叶二嫂真能把裙子给补好，别说一百根绣花针，把这一匣子都买给她又何妨。 倒是摊主懂得其中的门道，笑着替叶二嫂解释道：“一听您二位这话就外行了，这位姐姐挑的丝线，都是最细最上等的，想必是要绣十分精细的物件儿。 “所以这针啊，不但要用最细的，还必须是最尖最锋利的才行。 “咱们看不出来，但是用的人手里头有数。 “这绣花针啊，绣一阵子，针尖儿就不如新的时候那么锐了。 “绣普通的东西自然不碍事，可若是要绣什么精细的物件儿，那就得常常换针才行，不然绣出来的东西不够细腻。” 李福这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道，赶紧道：“你这里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叶二嫂赶紧拦着道：“用不着那么多，用完再叫人来买也来得及。” 摊主则十分会来事儿地说：“哎呀，说什么买不买的，这样，这位大姐要五十根针，我再送你们五十根，顺便带你们去买金线银线。” 他的算盘也打得很精，比起叶二嫂刚才买的上等丝线的利润，这点儿绣花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带他们去买金银线，那边摊主少说也要给他点抽成，里外里也是稳赚不赔的。 李福不计较钱多钱少，最终选择这个摊子，也只是因为他这里的丝线最多最全。 对他来说，能够一口气把东西买全，赶紧回去开始补裙子比什么都要紧。 所以李福点点头，直接递给摊主一张银票道：“若能带我们把金银线买齐，就不用找了。” 摊主接过银票一看，登时眉开眼笑，至少能多赚一两银子。 他立刻将银票往怀里一揣，招呼徒弟过来看摊子，自己麻利儿地在前头带路。 摊主很快便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小摊子面前，看摊儿的是个小老头，摊子上也只随便摆了些绣花针，竹撑子之类的东西。 小老头背靠一棵大树坐着，正眯着眼打盹儿呢！ 李福一看这情形，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但是他也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并未表现出来。 摊主似乎也担心众人觉得老头儿不可靠，忙解释道：“张叔做金银线的手艺，绝对是咱们天津卫最好的。 “我不骗你们，你们看看东西就知道了。” “张叔，来客人了，快把你的金银线拿出来。”摊主伸手推推老张头。 老头儿眼睛都不睁地说：“没有了！” “啊？”摊主惊讶道，“你之前不是刚做了一批，这才几天怎么就没有了？” “上午刚卖光了！”老头儿有些不耐烦地拉下帽子，挡住自己的脸，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道，“快走，别烦我。” 李福闻言赶紧上前道：“这位大叔，那您能不能再做一些金银线出来，我们有急用，钱不是问题……” 他话没说完，摊主就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 李福疑惑的收声，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结果老头儿猛地把帽子一摘，睁眼看向李福，气哼哼地说：“怎么的，有钱了不起啊？ “我不缺钱，也不稀罕你的臭钱！ “赶紧走，我就算有金银线也不会卖给你们的！” 李福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说错话激怒了老头。 但是他又不知道老头竟还有这个忌讳，也是冤枉得很。 “老师傅，对不住，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说错话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只可惜老头儿固执得很，竟把摊子收拾收拾，夹着包就要离开。 李福见状急得团团转，求助地看向领他们过来的摊主。 摊主却也是一脸无奈，摇摇头道：“张叔倔得很，谁也劝不动他，不如你把你们的住处告诉我，回头他那边若是做了新的出来，我就去通知你们。” 李福垂头丧气，心想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但他还是将客栈的地址留给了摊主，之后又问：“你可还知道其他卖金银线的地方？” 摊主道：“大叔，知道是肯定知道，这玩意儿也不可能只有张叔卖。 “但是我也不瞒您，看您刚才买的丝线，就知道要做的不是凡品。 “除了张叔做的金银线，其他人的手艺，怕是配不上您的东西。” 一听这话，李福更是忍不住叹气。 难道最近伴随了秦家一路的好运，就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么？ 被叶老大抱在怀里的晴天却突然道：“娘，你总戳我干啥？” 她这一嗓子格外脆生，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u0003\u0003\u0003 第35章 爹，他踢我！抓他！ 叶大嫂脸上登时一红。 她还能干啥，当然是希望晴天能使使劲儿，让那老头儿回心转意了。 只可惜戳了好几下，晴天却只顾着吃着糖葫芦。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叶大嫂干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想量量尺寸，准备买两块布给她做衣裳。” 叶大嫂说完又赶紧道：“这个不着急，回头我们再来买也一样，先紧着正事儿办。” 李福却道：“正事儿今天让我给搅黄了，我再另想办法！ “走，咱们一起去逛逛，给晴天买料子做衣裳去！” 摊主一听这话立刻自告奋勇道：“金银线的事儿我可能帮不上忙，不过您几位若是想买布料，那我可就太熟了！” 他说罢带着众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布摊儿前头道：“老六，哥给你介绍生意来了。” 老六是个瘦高个儿，见来了客人赶紧起身招呼：“几位随便看看，既然是我钱哥介绍来的人，想要什么，我肯定都按实在价给你们！” 钱摊主替叶大嫂说：“大姐要给孩子做衣裳，有什么今年时兴又划算的，你都拿出来给大姐看看。” “得嘞！”老六十分熟练地抽出七八卷布，放到叶大嫂面前，“您看看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货，有没有可心的？” 叶大嫂一看，竟跟之前第一位摊主推荐的差不多。 她小声跟叶老大嘀咕道：“看来那个人也算不得太坏，虽然价钱要得高，可好歹没用压箱底儿的东西糊弄咱们。” 谁知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怒吼：“好你个老六，胆儿肥了，敢跟我抢生意！” 叶大嫂听着这声音，咋觉得有点儿耳熟呢！ 她转头一看就傻眼了，原来钱摊主带着他们兜兜转转，最后竟停在了刚才第一个摊子对面。 老六闻言忙道：“王大锤，你这是什么话，脚长在大姐自己身上，人家愿意上谁家买就上谁家买。 “我又不是从你摊子上拉的人，怎么就叫抢你生意了？” 王大锤过来一看叶大嫂面前摆着的料子，越发生气地指责道：“这位大姐刚才明明跟我说好了，拿了钱就回来买。 “你看，料子我都还给大姐在那儿放着呢！” 叶大嫂一听这话，登时心虚起来，她当时的确借口说身上没钱，拿了钱再来的。 可这一听就知道不过是个委婉的托词，这咋还有人真信呢？ 王大锤见叶大嫂语塞，登时更来劲了，指着摊子上被拿出来的布料道：“还说不是抢我生意，连拿出来的料子都是一样的！ “定是你刚才偷偷看着这位大姐想要什么，转过身就用更低的价钱抢我的客人！ “老六啊老六，我以前咋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他这话其实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每年时兴的布料一共也就那么多，再加上叶大嫂还是要给小孩子买，适合的就更少了。 在这大集上，随便去哪个摊子去问，肯定也都大差不差。 但钱摊主跟老六的脸色却都有些难看，甚至都没敢出言反驳。 王大锤人高马大，在集市上也算得上是一霸了，老六以前就吃过亏，有点不敢惹他。 叶大哥沉声道：“集市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想去谁家买就去谁家买，你要价那么高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你什么意思？”王大锤闻言，立刻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地逼近，他摊位上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也跟着一起围了上来。 叶老大将晴天交给叶大嫂道：“你们往后点儿。” 叶大嫂却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担心道：“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别跟人打架啊！” “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能忍是咋地？”叶老大道，“放心，他们打不过我！” 叶大嫂却道：“你咋知道人家没有别的帮手了！ “再说，咱们是跟李管家出来的，别给秦家惹事儿！” 后面这话成功劝住了叶大哥，谁知他刚要放下拳头，就听李福招呼家丁道：“来人啊！我看今天谁敢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家两个家丁立刻上前，跟叶老大并排而立。 双方人数相当，一下子就僵持在这里了。 正在剑拔弩张随时都要打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从人群中跑出来。 孩子不偏不倚地跑到了两拨人的中间，然后像是被吓呆了似的，竟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小兔崽子，滚远点儿！”王大锤骂了一句。 小孩登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却还是没当地方。 “操！”王大锤气得抬脚就朝小孩踹过去，“让你滚没听见么！” “啊——” “小心——” 叶大嫂和叶二嫂吓得尖叫出声。 王大锤人高马大，孩子才那么小，这一脚踹过去，不死怕是也得丢了半条命。 却见叶大哥瞬间有了动作，他突然冲上去，弯腰一把抱住孩子，用自己的脊背抗下了王大锤这一脚。 “爹——”晴天急的大喊，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叶大嫂吓得腿都软了，被叶二嫂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切，逞什么英雄！”王大锤不屑地啐了一口，抬脚就想再给叶大哥来一下。 好在叶大哥将孩子护在怀中，就地一滚，躲开了他的第二脚。 “对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脚，你还是人么！”叶大哥又疼又气，整张脸都涨红了。 叶大嫂把晴天塞给叶二嫂，自己赶紧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王大锤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吹了吹掏出来的耳屎，嗤笑道：“你说啥？我没听清楚！” 就在他得寸进尺的进一步逼近时，围观的人群突然从中一分为二，一群官兵跑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叶大嫂这回是当真吓到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叶老大身边，还以为这些官差都是来抓自家男人的。 不料最先跑进来的官差一看到被叶大哥护在怀里的孩子，登时露出喜色，冲后头大喊：“捕头，虎子找到了，在这儿呢！” 很快，一个身着捕头官服，腰挎长刀的精壮男子便快步走了过来。 男子一把从叶老大怀里抱走孩子，狠狠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道：“虎子，你乱跑什么，好几天没挨揍，是不是屁股痒痒了？” 虎子却一把搂住男子的脖子，指着王大锤告状道：“爹，他踢我！抓他！” 第36章 这一脚踹得也太重了 王大锤在集市上混迹多年，自然认得负责这一片儿的官差。 此时一听刚才差点儿被自己踹飞的小孩居然是捕头家的公子，登时吓得腿都软了。 “张、张捕头，今天是什么风，怎么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张捕头斜他一眼，没说话。 王大锤擦着脑门上冒出来的汗，继续没话找话地说：“原来这是您家公子啊，长得虎头虎脑可真精神啊！” 张捕头没搭理他，皱眉问儿子：“虎子，怎么回事儿？” 虎子待在他爹的怀里，立刻就有了底气。 虽然说话还不太流利，但他还是努力道：“我想去找爷爷，结果跑到这里……” 他说着就抬手指向王大锤道：“他抬脚就要踢我。” “然、然后是这个大叔救了我！” 张捕头顺着儿子的手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叶老大。 叶老大刚才在地上滚了一身的土，此时后背疼得站不起身。 张捕头抱着儿子腾不出手，气地冲周围的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是！”两个捕快赶紧上去把叶老大扶起来。 老六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让叶老大坐下。 张捕头道：“这位大哥，多谢你救了我儿子，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张兴东的，你只管说话！” 叶老大摆摆手道：“张捕头客气了，孩子那么小，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能袖手旁观。” 王大锤哭丧着脸道：“张捕头，我，我真不知道这是您家公子……” “你什么意思，不是我儿子，别人家孩子你就能随便踹？”张捕头的脸一沉。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王大锤抹了把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正尴尬呢，就听虎子突然扬声喊：“爷爷！”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头背着手走过来。 张捕头道：“爹，您上哪儿去了，我们找了您半天。” 李福看清老头的长相之后立刻眼前一亮。 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孩子的爷爷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卖金银线的老张头。 虎子看到最疼自己的爷爷，委屈登时涌上心头，嘴一瘪就快要哭出来了，伸着手要爷爷抱。 老张头赶紧伸手接过孙子：“怎么了，谁欺负我大孙子了？” 他刚说完，抬头就看见李福一行人，眉毛登时立起来了：“是不是你欺负我孙子了？” 张捕头赶紧解释道：“不是，爹，弄错了，是人家救了虎子。” “额……”老张头的气势立刻一滞，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要不要这么巧啊？” 张捕头没听到他爹在嘀咕什么，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跟他爹说了一下。 老张头看看叶老大，又看看怀里的孙子。 见虎子除了头上身上沾了点灰，其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跟叶老大道了谢。 但是道谢之后，老张头立刻看向一旁满脸兴奋的李福道：“你不用这么激动，我这人素来分得清楚，一码归一码。” 李福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垮了。 张捕头见叶老大一直弓着腰，满脸强忍疼痛的表情。 他平日处理碰瓷儿的事太多了，心下对叶老大的表现其实是有几分狐疑的。 王大锤这人平日虽然不着调，被张捕头处理过好几次了。 但也都是些争抢生意的口角和小冲突。 应该不至于对一个不认识的三岁孩子下什么狠手。 所以张捕头的第一反应，便是叶老大该不会是想讹钱？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这位大哥，你还能走么？前头就是医馆，我陪你过去看看。” 他说完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捕快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搀扶着叶老大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叶大嫂此时也顾不得买布料了，赶紧跟在后面。 叶二嫂也忙抱着晴天跟了上去。 到了医馆，叶老大依照大夫的吩咐将上衣一脱，立刻露出后腰上一个红肿而又完整的大脚印，青青紫紫的看着好不凄惨。 脚后跟的位置由于受力最大，已经被踹破皮了，在地上滚了两下更是蹭得有些血肉模糊。 老张头和张捕头看到叶老大后背的情况，脸登时就黑了。 王大锤这一脚踹得也太重了。 踹在叶老大这么个壮汉身上都这样，若是踹在虎子身上……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张捕头此时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他刚才居然还以为叶老大坐在地上不动是装模作样，好从自家身上讹钱。 如今看到伤势才知道，人家哪里是不起来，是疼得起不来才对。 如此一来，张捕头对王大锤更是恨得牙痒痒。 “好你个王大锤，可真狠啊！ “来人，去把王大锤给我抓起来，先关他几！” 捕快们应声离开去抓王大锤。 晴天在叶二嫂怀里扭动几下，示意她将自己放下来，然后跑到叶老大身边，看着他后背的伤瞬间红了眼圈。 “爹，疼不疼？”晴天小声问。 “爹不疼。”叶老大赶紧哄女儿，“乖，你别看。” 他说着想转身去把晴天抱起来，结果一扭腰就疼得直咧嘴。 “我给你吹吹。”晴天见状立刻凑上去吹了几下道，“娘说，吹吹就不疼了！” 一听晴这话，叶老大心里登时一酸。 这话肯定是晴天刚来那会儿，满身是伤的时候叶大嫂哄她的时候说的。 结果孩子居然记住了，还过来给自己吹吹。 可自己这点伤，跟她之前遍体鳞伤的样子如何能比。 叶老大感受到伤口吹拂过几缕微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见效，还真觉得不那么疼了。 “哎呀，还真是，怎么这么管用，咱家晴天一吹就不疼了！” 看到叶老大这样，张捕头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一个自己受着伤还能这样耐心哄着女儿的人，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这一脚踹得可不轻啊！”大夫过来帮叶老大检查了一下，“好在骨头没什么事，但是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内伤。 “我先给你上点药，你回去之后休息几天，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尽快去看大夫。” 叶大嫂一听说可能会有内伤，眼泪立刻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晴天虽然听不太懂大夫说了什么，但是看到叶大嫂要哭，也跟着急出了眼泪。 “爹……呜呜……”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7章 完了，银票丢了 张捕头见状赶紧道：“大夫，您好生给这位大哥检查一下，用最好的药，不用考虑钱的事儿，我来付！” 老张头抱着孙子站在一旁，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他犹犹豫豫地走到叶二嫂身边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叶二嫂本来正在紧张地关注着叶老大的伤情，闻言便道：“那是我家大哥大嫂和他们的女儿晴天。”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跟那个老头是什么关系。” 叶二嫂这才明白他问的是李福。 “啥关系？”叶二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道，“就是在山海关遇到的，他家主人心善，带着我们入关，所以才一起走的……这种关系……” 老张头又问：“那金银线，到底是谁要买？” 叶二嫂此时突然福至心灵，立刻道：“是我要买！” 老张头却不信道：“若是你要买，他那么上赶着干什么？” “真的，我接了个活儿，要帮人补一条裙子。”叶二嫂赶紧道，“李大叔只是想帮我的忙罢了。” 老张头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问：“需要多少？” “不多不多，银线要多一点，金线只要一点儿就够了！”叶二嫂大致比量了一下长度给他看，“您能帮忙做一点么？” 老张头矜持地点点头道：“谁让你大哥救了我孙子呢！一点金银线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完瞥了李福一眼又赶紧道：“不过我得跟你说清楚，这金银线是给你做的，可不是给那个老头！” 叶二嫂闻言心下好笑，这老张头性子也太别扭了。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买到合适的金银线，所以她连连点头道：“那肯定的，本来就是我要买金银线，跟他啥关系都没有。” “恩，回头做好让我儿子给你们送去！”老张头又恢复了原本的矜持，点点头道，“放心，耽误不了你的活儿。” 大夫给叶老大处理好伤之后，张捕头付了钱，带人将叶老大送回客栈才离开。 叶二嫂回到楼上，这才抽出空跟李福说了金银线的事儿。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儿，幸亏你机灵。”李福闻言喜出望外，“也真是多亏了你家大哥，谁能想到他救的小孩竟就是那张老头的孙子！” “谁说不是呢，真是赶巧了。”叶二嫂也感慨道，“这下好了，材料都买齐了，明个儿我就可以开始补裙子了。” 李福高兴地说：“自打遇上你们家，这一路遇到什么事儿都顺利得很。” 叶二嫂也笑着说：“要我说，可能是咱们两家有缘，你们也帮了我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很软听到一楼传来晴天的哭声。 自从来到叶家，晴天就没哭过， 突然哭得这样厉害，难不成是叶老大的伤势突然恶化了？ 想到这儿，叶二嫂越发加快了脚步。 叶老大那屋房门开着，她想都没想就直接进去了。 一看几个孩子竟然都在这屋，正七嘴八舌地哄着晴天。 “晴天乖，我们都不爱吃糖葫芦，不哭了啊！” 叶昌瑞说完捅了身边的叶昌雪一下。 叶昌雪努力吞下嘴里蓄积的口水，也跟着点点头说：“恩，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你不知道，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总吃，都吃腻了！” 叶昌兆直接伸手想去给晴天擦眼泪。 叶昌瑞一把拍掉了他黑乎乎的小脏手。 “不就是个糖葫芦嘛，有什么好哭的。”叶昌丰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瞟向晴天，关注着她的情况。 叶昌年馋得口水蓄了满嘴，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就流出来。 他只能用手捂着嘴巴，无论几个哥哥说什么，都跟着连连点头。 叶二嫂不知道咋回事儿，只听到个糖葫芦，便对叶大嫂道：“大嫂，晴天想吃糖葫芦你就给她买呗，咋还能让孩子哭成这样。” 叶大嫂一边心疼地给晴天擦眼泪一边道：“哪里是她想吃糖葫芦啊！ “之前咱们去集市上，我不是给她买了一串么。 “当时她吃了一颗就不吃了，就说剩下的要留着拿回来给哥哥们吃。 “我说你都吃了，回来之前娘再给哥哥们一人买一串。 “结果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儿，你大哥又受了伤，我早就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这不，回来看到几个哥哥，立刻就开始哭，说自己把糖葫芦都吃光了，哄都哄不好。” 叶二嫂闻言也是哭笑不得，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说：“咱家晴天就是太懂事儿了，什么都想着哥哥们，快别哭了，我叫你二叔出去转转，看能不能碰见卖糖葫芦的。” 晴天闻言抬头看她，抽抽噎噎地问：“能买着么？” “放心，今天买不着，明儿就去集市上买，肯定让他们都吃上！” 晴天闻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 “那就麻烦老二了，我给你拿钱。” 叶大嫂一听这话，赶紧翻开枕头，找出自己的包袱要给她拿钱。 “几个糖葫芦而已，难道我儿子不吃么？还要你花钱？” 叶二嫂哪里会要她的钱，赶紧转身往外走。 但叶大嫂打开包袱找钱的手却突然一顿。 这包袱里有她和叶老大一人一身儿最体面的衣裳，平时过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穿的那种。 衣裳里面藏着一根银簪，一对儿银手镯，还有一对儿比指甲盖儿还小的金耳坠子，都是她当年的陪嫁。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儿零散的铜板。 可以说，这个包袱是她跟叶老大的全部身家。 所以那日收到五十两银票之后，她便也将其放在了包袱里还特意塞在衣服里头。 可如今她翻开衣裳准备找铜板的时候，却发现银票居然不见了。 叶大嫂浑身发冷，手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 但她也怕是自己记错了位置，于是将包袱里所有的东西都拎出来翻找了一遍。 簪子、手镯、耳坠子都在，甚至连零散的铜板都一个不少，偏生就那张五十两的银票不见了。 叶大嫂急得伸手就去推躺在床里的叶老大。 她这一把正推在叶老大的后腰上。 叶老大疼得“哎呦”一声。 叶大嫂此时却也顾不得了，着急地问：“你把银票拿走了么？”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老大不安心，所以把银票收起来了。 但是叶老大却莫名其妙地反问：“银票不是在你那儿么？我都不知道你放哪儿了，往哪儿收啊？” 叶大嫂如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一屁股瘫坐在床上便哭了起来。 “完了，银票丢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8章 家里出了内鬼 叶大嫂哭得停不下来，一遍遍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怎么能觉得秦家把客栈包下来了就放松警惕呢！ 丢的虽然是五十两银票，但是对叶大嫂而言，同时丢了的还有她最近日日夜夜对今后生活的规划和憧憬。 自从拿到银票，她就没少在心里合计这些钱的用途。 到了老家以后，若是分家单过，就可以用这笔钱买房子或是盖个小房子。 剩下的就攒起来，以后给晴天添置嫁妆。 若是不分家，那就全留着给晴天用。 她设想过各种用途，却怎么也没想到，银票竟然会丢了。 原本围着晴天的孩子们被叶大嫂突如其来的大哭给吓到了，全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叶大哥一听银票丢了，也顾不得自己腰上的伤，费力地翻身起来问：“你放哪儿了？再好好找找，秦家把整个儿客栈都包下来了，也不会有外人进来，应该不会丢的。” 叶大嫂抖搂着面前的几件衣裳，哭着道：“我就放这里了，我都找遍了，没有了——” 晴天不知道叶大嫂为什么哭，但是看到她掉眼泪，登时顾不得自己的伤心，眼睛还红红的，就已经爬过来扑到叶大嫂怀里，伸出小手帮她擦拭起眼泪来。 “娘，不哭，我不要糖葫芦了！” 可叶大嫂此时哪里止得住，把晴天搂进怀里却还止不住地掉眼泪。 晴天不明所以，跟着她一起掉起了眼泪。 其他几个孩子见状也不敢问，于是在叶昌雪的带领下悄悄溜了出去。 叶昌雪还贴心地帮忙他们关上了门。 叶老大半撑起身子，把衣裳和包袱里外又翻了几遍，确认没有银票之后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蹊跷。 首先，屋里没有什么翻动的痕迹。 说明这人早就知道叶大嫂藏东西的地方，进屋就直奔包袱而来。 其次，包袱里的金银首饰都没动，只拿走了银票。 若是外贼，直接把包袱拎走岂不更好？ 可如今这贼人，是只冲着银票来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根本不是外贼，而是家里出了内鬼。 金银首饰不好藏，容易被抓个现行，所以才只拿走了银票。 而一想到内鬼两个字。 叶大哥脑海中首先冒出来的，便是郭氏的身影。 “你别哭，再找一找。”叶老大道，“我先去跟娘说一声。” 叶老大说着费力地起身，往叶老太太房里走。 路过叶老四房间的时候，看到门半敞着，他便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郭氏正好准备往外走，一看到叶老大，神色登时有些不太自然，赶紧抬手捋头发遮掩过去，笑着打招呼道：“大哥，找老四啊？” 叶老大盯着她看了片刻，见郭氏眼神躲闪，神色也越发不自然，更觉得她心里有鬼。 郭氏都快被他看毛了，这才听他道：“不找老四，我去娘屋里看看。” “哦，呵呵，大哥真是孝顺。”郭氏胡乱应了两句，赶紧转身回屋，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叶老大越发疑心，却苦于没有证据。 叶老太太见大儿子过来，刚准备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可一听说银票丢了，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指着叶老大的鼻子骂道：“你跟你媳妇是不是傻？屋里没人就把东西那么搁着？” “这不是要去集市上，想着这边人多，怕被人偷了么……”叶老大被她骂得垂头耷脑，只能小声辩解道。 叶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说：“哪怕你们走前把东西搁在我屋里，我给你们看着呢！我还能贪你们的钱不成？ “你俩心咋那么大，又是银票又是金银细软的，就敢直接搁在房里？” “这不是想着，周围都是家里人，不会有什么事儿么……”叶老大越说越没底气，说到后面简直声如蚊蝇。 只听叶老太太道：“你最好还是求菩萨保佑，这是个内贼！ “这贼如是在咱家内部，我还有八成把握能帮你把人揪出来。 “可这贼若不是咱家人，那就有可能是秦家的下人？也有可能是外来的。 “外来的咱没本事抓，而秦家帮了咱家这么多，我也没脸去跟人家开这个口问，你就只能自己吃这个哑巴亏了！” 叶老大自己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小声向叶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叶老太太闻言却皱眉道：“老四媳妇为人的确不行，为人处世也比较自私，但之前也没发现她手脚不干净啊…… “这可不是小事儿，你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能瞎说。 “冤枉人不说，没准儿还要坏了你和老四的兄弟情分。” 叶老太太虽然的确不喜欢郭氏这个儿媳，但她素来都是讲理之人，就事论事。 至少过门这么长时间以来，还真没发现老四媳妇有手脚不干净这个毛病，自然不好胡乱冤枉人。 “娘，那你说现在该咋办才好？”叶老大叹气，他是真没法子了，“晴天娘俩这会儿还在屋里抱头痛哭呢！” 叶老太太无奈道：“你去把老二、老三和老四都叫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他们。” 不多时，四个儿子就都到齐了。 “娘，啥事儿啊？”叶老四大咧咧地问。 “今天我屋里丢了张银票。”叶老太太道。 “啊？” “咋还丢银票了？” “进贼了么？” “娘，你再好好找找。” “多大的银票啊？” 除了知情的叶老大之外，其他几个人都着急起来。 “你们小点声！”叶老太太皱眉道，“我今天一直在屋里没出去，可以肯定没进来过贼，反倒是家里人进进出出，谁都来过我这屋。 “我不是说咱家里头有贼，但是，家里那么多个孩子呢！ “万一谁贪玩不懂事，看着花花绿绿的好看便给拿走了呢？ “如今咱们跟秦家住在一起，这件事儿我也不想声张。 “甭管是谁做的，传出去丢的都是咱们老叶家的脸。” “娘，您就说咋办！”叶老四道。 叶老二也点头说：“是啊，娘，你跟我们兄弟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叶老三闷葫芦一个，只跟着点头也不吭声。 “我是想着，你们几个回去避着点儿人，翻找一下。 “谁若是找到了，也别声张，悄悄把银票给我送回来就行。” “娘放心，只要东西还在咱家人屋里，我们肯定给您找回来。”叶老四拍着胸脯保证道。 \u0003\u0003\u0003 第39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叶老二是实在人，还真以为是孩子贪玩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回屋就都把这事儿告诉给自家媳妇了。 两口子在屋里一顿翻找，又把双胞胎儿子叫回来，以换洗衣服为名都给扒了个精光。 把换下来的衣裳里外翻找一遍，发现毫无所获，几个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叶二嫂一边将脏衣服都归拢起来一边道：“幸亏不是咱家孩子，不然我非把他手给打肿了不可！” 叶三嫂那边也什么都没找到，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别的怀疑。 她悄悄跑上楼，敲门找叶二嫂咬耳朵。 “二嫂，你说，真是娘丢了银票？” “娘都说了还能有假？难道娘还骗咱们玩儿啊？”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三嫂压低声音道，“别的不说，你过门这么多年了，见过娘换银票？” 叶二嫂回想了一下道：“这还真没有……” 叶老太太有个攒钱的匣子，平日里一个个铜板攒着。 攒够五吊钱就打发儿子去换成银角子。 叶老太太总说，银票那东西，就是薄溜溜的一张纸么。 万一钱庄倒闭，岂不成废纸了？ 哪里有实实在在的银子和铜板让人安心。 如今出来逃荒，一路上人心惶惶，城里的钱庄都震塌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叶老太太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去换成银票了。 “娘没丢钱非说丢了钱，是要干啥？”叶二嫂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我问了我家年年，他刚才在大哥大嫂屋里跟晴天玩儿。 “隐约听到大嫂说什么银票，然后大嫂便哭了起来。 “后来昌雪就带着几个孩子出来了……你琢磨琢磨这事儿？” 叶二嫂瞬间瞪圆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丢的其实是大哥大嫂那五十两银票？”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叶三嫂叹了口气。 “这可出大事儿了！”叶二嫂着急地直拍大腿。 叶三嫂却道：“大哥家丢了银票，不是咱们两家干的，也不可能是娘做的，还能有谁？” “不能……”叶二嫂被她这话给吓住了，“她能有胆子做这种的事儿？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吊钱啊！ “万一大哥大嫂去报官，她可是要吃官司的！” “只要娘还在，大哥大嫂敢去报官？”叶三嫂摇头道，“老四是个实在人，先看他能不能把银票翻出来再说！” 叶三嫂说完眼珠子一转，凑到叶二嫂耳边问：“若真翻出来是她偷的，你说娘会不会让老四休妻啊？” 叶二嫂被她说得心里发慌，推了她一把道：“快别说这样的话，谁愿意家里出个贼啊！” 妯娌俩在楼上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叶老四心里其实也在犯嘀咕。 回房之后，郭氏便问他：“娘叫你们过去干啥了？” “没啥，就说如今跟秦家在一个客栈里住着，让咱们都注意点儿。 “说话都小点声，别把人家客房里的东西弄坏了。 “平时勤换衣裳，勤打扫卫生，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乡下人又脏又吵的没规矩。” 郭氏一听都是这些东西，稍稍松了口气道：“娘也是太小题大做了，至于么！ “之前赶路的时候，秦家不是也没嫌弃咱们么！” “反正注意点儿也没坏处。”叶老四说，“听说客栈有地方洗澡，咱俩今晚都好生泡个澡，把衣裳换一换。 “客栈后头有水井，你明天把脏衣服拿去洗洗晾上。” “行，洗呗。”郭氏此时心里惦记的都是那五十两银票，只隐约听到叶老四说洗澡，便一口答应下来。 叶老四闻言却是心里一沉。 虽然成亲没多久，但他自觉对郭氏还是有些了解的。 平日里最是懒得动弹的一个人，每次干点活儿都要百般推诿、讨价还价。 即便不得不做的，也会磨磨蹭蹭拖到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去。 平时让她扫个地，她都要掰扯半天，就为了让叶老四多扫一点，自己可以少扫一点。 今要她洗衣裳，她居然一没拒绝、二没诉苦、三没讨价还价。 叶老四虽然平时咋咋呼呼的，却并不是傻子。 直觉告诉他，郭氏肯定有问题。 叶老四不动声色地吃过晚饭，自己闷头去烧了两大锅热水，回房对郭氏道：“我烧好水了，去洗澡。” 逃荒这一路都没地方洗澡，偶尔能弄点热水擦擦身子都不错了。 所以听说热水烧好了，郭氏自然高兴，立刻抱着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去了走廊尽头专门洗澡用的隔间。 她进屋刚要栓门，叶老四却突然跟在她身后挤了进来。 “你干啥啊？”郭氏吓了一跳。 “天儿怪冷的，咱俩一起洗，还能热乎点儿。” “哎呀，你这人……” 郭氏脸一红，还以为叶老四是一路憋坏了，想趁机做点儿什么羞人的事儿。 谁知道叶老四三下五除二脱掉衣裳就洗了起来。 郭氏哪里有他动作快。 叶老四从头到脚都洗完之后，郭氏才刚洗完头发。 叶老四道：“行了，你慢慢洗，我先回去了。” 郭氏简直哭笑不得，这人竟真就是进来洗澡的。 谁知等她洗完澡出来，一转身就发现，自己脱下来搭在架子上的衣裳，又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郭氏心里一惊，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了，顿时五味杂陈。 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虚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 一向老实巴交的叶老四，竟然学会跟她撒谎了。 郭氏也没心思再洗澡了，顾不得头发还在滴水，穿好衣服就快步往房间跑。 她一把推开房门的时候，叶老四正在翻找枕头和被褥下面。 “叶老四，你找啥呢！”郭氏气急败坏地问。 叶老四翻找的手一顿，立刻放下之后又拍了拍道：“你不是怕虫子么，我翻开看看被褥底下干不干净，有没有虫子。” 郭氏听了这话，只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却不是感动的，而是被他给气的。 “好你个叶老四，你如今学会跟我藏心眼儿了是不是？”郭氏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步步从门口走到床边，瞪着叶老四道，“你是在帮我抓虫子么？你是在怀疑我做贼？” “我听不懂你说啥呢！”叶老四移开了视线。 “你若是心里没鬼，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郭氏越说越是生气。 “叶老四，成亲的时候你可是跟我保证过的，你说你永远都不会骗我！ “这才几个月啊？你不但骗我，你还怀疑我？ “你既然觉得我是贼，那你把我抓起来送到官府去啊！” 郭氏的控诉实在太过理直气壮，一时间把叶老四都给镇住了，真以为是自己错怪她了。 可道歉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叶老四突然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他盯着滔滔不绝、满嘴喷吐沫星子的郭氏，冷不丁问：“你看见啥了就没完没了的，我不就翻了翻枕头么？” “你还不承认？你刚才为啥要跟我一起洗澡，不就是为了翻我脱下来的衣裳么？” 郭氏觉得自己可有理可委屈了，眼圈儿都红了。 “叶老四，你要是这样，咱俩这日子没法过了……” 郭氏说完这话，就拧着身子站在那边，等叶老四来哄自己。 要知道，这可是她出嫁之前，她娘传授给她对付男人的秘诀。 谁知却听叶老四冷冷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叶老四，你这话是啥意思，咱俩成亲还不到半年，你就变心了？”郭氏又惊又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叶老四原本对郭氏只有三分疑心，此时却已经升到了六分。 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娘刚才说了，只要把东西悄悄送回去，她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 “若真是你做的，你就赶紧把东西给我，我给娘送回去。 “我可以帮你求求情，只要你以后不再犯，这件事咱们都可以翻篇儿……” “放你的屁！你跟谁翻篇儿？你翻得过去我还翻不过去呢！”郭氏叉着腰道，“我不是你们老叶家人还是咋地？怎么好事儿想不起我来，这种事儿头一个就怀疑我？ 叶老四见郭氏这态度，知道东西肯定不在房中，不知被她藏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 他垂下头，手指插入头发之中，无力地叹了口气。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0章 难道他们真的报官了？ 晚上，各家房里都陆续熄灯了。 叶大嫂躺在床上睡不着。 叶老大道：“别想那么多了，睡，翻来覆去的再把孩子吵醒了。” 其实晴天此时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已经明白爹娘丢了钱，还不太清楚五十两银子究竟是多大一笔钱。 不过她还记得，当初在善家的时候，善大娘子曾因为善老大出去请人喝酒花了半两银子，跟他吵了大半个月。 五十两肯定是很多很多的，所以娘之前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晴天一翻身，钻进叶大嫂的怀里，两只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声音软软地说：“娘，别伤心了，等我以后长大了，你把我嫁出去，就能收彩礼钱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原本以为晴，等她以后长大了赚钱给他们。 谁知后面竟接着这么一句。 叶大嫂一骨碌就爬起身来，将晴天抱到怀里问：“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就是，是以前……”晴天一时间不知道该管善大娘子叫什么，干脆跳过去继续道，“他们说等我以后嫁人了，彩礼钱就能给弟弟娶媳妇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心里比自己丢了银票还要难受。 叶老大也气得重重捶了一下床板。 叶大嫂抱着晴天道：“好孩子，以前他们跟你说过什么，咱们以后都忘了，好不好？ “以后只需要记住爹娘跟你说的话就行，知道了么？” 晴天懵懂地点点头。 叶老大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忍心对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情来。 自己当初打善老大真是打得太轻了。 “晴天，你记住了，爹娘有手有脚，能养活得了你，更不会用你去赚彩礼，你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就行了。” 晴天有些似懂非懂，心里还惦记着叶大嫂。 “可是娘丢了银票肯定很难受，娘都哭了。”晴。 叶大嫂搂着晴天小小的身子，突然间就想开了许多。 “娘不难受了，晴天也不想了，咱们一起觉觉，好不好？”叶大嫂柔声哄着。 “好！”晴天依偎在叶大嫂的怀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等晴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之后，叶老大才恨恨道：“善老大两口子真是该死，平时也不知道都跟孩子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幸亏晴天没被他们教歪了。”叶大嫂道，“我也想通了，那银票本就是意外所得。 “如今丢了，说不定是老天爷觉得咱们不该得这笔偏财，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叶老大一家房中温馨地进入酣眠，斜对门的叶老四两口子却是同床异梦，背对背睡了一夜。 郭氏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早晨起来就觉得心里头发慌，缝衣裳时更是接连扎了好几次手。 她干脆丢下针线，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转悠一圈。 谁知她刚出客栈大门，便看到家里几个小子带着晴天，正在爬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 郭氏的脸色登时变了，快走几步上前断喝一声：“叶昌雪，你胆子大了是不是？ “还敢带着弟弟妹妹爬树，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 叶昌雪原本爬得好好的，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儿没抓住掉下来。 郭氏走到跟前才看清，真正爬到树上的只有叶昌雪和叶昌兆两个人。 因为叶昌瑞此时正在跟着魏先生学习，所以叶昌雪就成了家里的孩子头儿。 他平时就淘气，此时更是一马当先，已经爬到一人多高的地方了。 叶昌兆紧随其后，但是爬到一半就有点爬不动了，趴在树干上，上不来下不去的有点狼狈。 叶昌丰压根儿就不跟他们掺和这些事儿，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瞅着。 而叶昌年拉着晴天站在树下，刚才还在一个劲儿地给两个爬树的哥哥加油呢！ 此时被郭氏一喊，两个人立刻闭了嘴。 郭氏紧张地瞥了树干一眼，见叶昌雪和叶昌兆还扒在树上不下来，立刻又训道：“还不下来，非让我叫你们爹娘来打屁股才听话是不是？” 叶昌兆本来就有点坚持不住了，被郭氏这样一说，手一软就顺着树干出溜下去了。 叶昌雪却根本不理会郭氏，他一边寻找着下一个落脚点，一边伸手扒住了更高的树杈。 郭氏见他的脚在树干某个位置附近蹭来蹭去，紧张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去了，恨不得上前一把将叶昌雪给拽下来。 见郭氏又要开口骂人，晴天赶紧小声解释道：“四婶儿，二哥爬树是为了帮我拿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晴天打心里有点怕郭氏。 郭氏跟其他两个婶儿不一样，好像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小孩子对这种态度最是敏感，虽然说不出个理由，却会凭借直觉尽量远离。 但这次二哥和三哥是为了帮她才爬树的，她不希望他们被郭氏骂，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 “拿什么东西？”郭氏皱眉问。 晴天抬手指向树梢的位置。 郭氏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树梢上挂着一个鸡毛毽子。 若不细看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 “三叔给我做的毽子。”晴天小声解释道，“刚才我们在院子里踢毽子，一不小心踢到树上去了。” 郭氏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道：“那用得着爬树么？那么高的树，摔下来可怎么办？ “再说了，那毽子挂在树梢尖儿上，爬上去又有啥用？ “也不看看那树梢有多细，当自己是猫呢？ “一个个笨死算了，就不会找个杆子给捅下来么？” 郭氏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来人显然早已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走过来便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子。 他抬头稍加瞄准，便将手里的石子丢了出去。 “咻——” “啪——” 只听接连两声响，毽子竟被他用石子从树梢上打下来了。 “哇，好厉害！” 孩子们都被他这一手给镇住了，半晌才响起了欢呼声。 男人上前弯腰捡起毽子，放在晴天手里，笑着道：“小姑娘，还记得我是谁么？” “你是张捕头叔叔！”晴天的记性很好，笑着从男人手里接过毽子。 郭氏一听来人居然是捕头，登时吓得一个哆嗦。 只听张捕头对晴天道：“我来找你爹，晴天能带我过去么？” 郭氏听了这话更加抖如筛糠，捕头来找叶老大做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报官了？ “我爹在屋里养伤呢，我带你去。”晴罢，将毽子交给身边的叶昌年，“你们先玩，我带张捕头叔叔去找我爹。” 几个男孩子却像小尾巴一样，全都跟在张捕头身后。 主要是他刚才那一手实在太帅了。 这下还在树上没下来的叶昌雪登时急了，着急地想要快点下去，结果脚下一滑差点儿摔下去。 好在他平时经常爬树，平衡能力不错。 脚下踩空的同时双手立刻用力抠住树干，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张捕头见状上前想要把叶昌雪抱下来，谁知却被他抠下来的一块树皮砸中了脑袋。 “小子，这会儿知道怕了？”张捕头嘴里调侃着，伸手想把叶昌雪从树上抱下来，“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树皮都让你抠掉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爬树了。” 叶昌雪却觉得不太对劲，连声道：“大叔你等等，这里好像有东西。” “什么东西？”张捕头没当回事地笑着说，“小心掏出条大虫子来！” 谁知叶昌雪竟从刚刚抠掉树皮的地方，掏出一张被叠成方块的纸片来。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1章 做贼心虚 张捕头伸手将叶昌雪抱下来，从他手里接过纸片，展开发现竟然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银票？”张捕头一时也有点懵。 谁吃饱了撑的会把这么大面额的银票藏在这种地方？ 一下雨不就都毁了么？ 但是他的职业习惯，却让他一下子敏感起来。 这该不会是赃物？ 晴天一听是银票，眼睛登时一亮，伸手扯扯张捕头的袖子，待他弯下腰来才小声道：“捕头叔叔，我爹娘昨天丢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张捕头一听钱数对上了，伸手将银票揣进怀里，顺势抱起晴天道：“走，找你爹去！” 一旁的郭氏见状，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她双腿发软，整个人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一旦离开柱子的支撑，她整个人就会立刻瘫在地上，拎都拎不起来。 一眨眼的时间，郭氏后背后背都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凉飕飕的，让她控制不住想要打哆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张捕头抱着晴天进门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简直饱含深意。 几个孩子一窝蜂跟着张捕头跑进客栈。 郭氏这才支撑不住地顺着柱子出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己好不容易偷出来的银票，原以为藏得天衣无缝，谁知竟被叶昌雪无意间给翻出来了。 这也就算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捕头来家里，难道是大哥大嫂丢了银票之后就报官了？ 不对，刚刚那个捕头，似乎跟晴天认识？ 郭氏越想脑子越乱，简直想要撞墙。 但她心里明白，此时还不是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进客栈，趁着楼道里没人，将耳朵贴在门上，打算听听里头在说什么。 叶大嫂一开门，就看到张捕头抱着晴天笑呵呵地站在门外。 “嫂子，我来看看叶大哥。” 她赶紧撑起个笑容，欢迎道：“快进屋来，他在里头躺着呢！” 叶老大听到声音，想要撑着坐起身，却被张捕头伸手按住道：“大哥，你躺着别动，咱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今日过来，一是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二是受我爹之托，来给叶二嫂送金银线。” 张捕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 将其展开，便露出里面两小卷金银线来。 叶大嫂忙接过来道：“可真是太谢谢你家老爷子了，这些要多少钱啊？” 张捕头立刻道：“嫂子，说钱就见外了。 “叶大哥为救我家虎子受了伤，我都还没来得及感激你们。 “这么一点金银线你还跟我提钱，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张捕头有所不知，这金银线本就是秦家要用，我家弟妹只是帮他们做活罢了。 “之前你家老爷子在气头上，我们不敢说，如今当着你自己，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所以说，这个钱是一定要给的。” 叶老大也点头道：“是啊，就算真是我家想用，那也不能白要你的。 “更别说是别人用了，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且不说金银的本钱就已经不少了，你家老爷子连夜赶工帮我们做出来，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工钱也不能少了他老人家的。 虽说之前就已经看出来，叶大哥和叶大嫂都是实在人，但张捕头还是被他们的实诚给感动到了。 两口子完全可以收下金银线，然后再找秦家去要钱，但他们却选择毫不犹豫地跟他说实话。 “行，这个一会儿再说。”张捕头说着，低头对晴天道，“晴天跟几个哥哥出去玩好不好？叔叔跟你爹娘有话要说。” “好！”晴天听话地点头。 其他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张捕头，但是也不敢耽误大人们说正事儿。 叶昌雪就站在门口，闻言伸手就拉开了房门。 郭氏此时正撅着屁股趴在门上，努力把耳朵贴在门缝处，专心地听着屋里在说什么。 房门猛地被从里面打开，郭氏毫无防备，一头就扎进去，摔了个嘴啃泥。 叶大嫂没想到郭氏竟然会做这种事，当着张捕头的面，这不是给叶家丢人么！ 她气得皱眉质问道：“四弟妹，你这是干啥呢！” “我、我……”郭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捕头见状笑笑道：“看来叶四嫂是对我感兴趣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衙门的捕头，今天是为了叶大哥和叶大嫂的事儿专门过来的。 郭氏一听这话心里就开始突突，大哥大嫂这是动真格了啊？ “毕竟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抓到贼人可是要重判的。” 郭氏提心吊胆地问：“得、得判多久啊？” 张捕头闻言，扭头看向郭氏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郭氏忙遮掩道：“这、这不是您提起，我好奇就顺口问问。” 张捕头故意道：“若真抓到人，要么直接发配充军，若是进大牢的话，至少得判十年。” “十、十年……”郭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自己摔得龇牙咧嘴也顾不得。 她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跑了。 叶老大两口子听着二人的对话，看看郭氏又看看张捕头，简直是一头雾水。 直到郭氏跑了，叶大嫂才赶紧把门口几个看热闹的孩子也打发出去，关起门来问：“张捕头，您怎么知道我们丢银票了？” 然后就见张捕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地给她问：“嫂子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 叶大嫂一接过银票，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这银票早就被她看过千百遍，熟得不能再熟了，虽然多了几条折痕，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自己的那张。 “是，是这张！”叶大嫂喜极而泣地捧着银票对叶老大道，“当家的，你看，银票找到了！” “张捕头，你这是从哪儿找到的？”叶老大惊讶不已。 “要说这个，那可真是巧了！”张捕头将自己发现银票的过程说了一遍，然后问，“刚才那人怕是做贼心虚了？我不过是诈她两句，就吓成这样？”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42章 我有身孕了 郭氏离开叶老大屋里，一口气跑回自家房间。 她“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用后背抵着房门。 然后脱力地顺着门板出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郭氏此时简直悔不当初。 想想也是，那可是五十两银子，不是五两，搁谁身上能随便罢休啊？ 早知道大哥大嫂居然会报官，银票到手她就该直接跑路才对。 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去哪儿生活不是活，何必非要留在老叶家。 可如今银票被发现了，张捕头似乎也开始怀疑她，真是把她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一想到张捕头腰间那长长的挎刀，郭氏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仿佛下一刻，刀就要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若真如张捕头所说，被抓之后要坐十年牢，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郭氏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于坐牢的恐惧，是从小就深深刻在她心里的。 她刚记事那会儿，亲叔叔因为犯了事被抓下狱，足足关了两年才放回来。 被抓走时格外精壮结实的一个农家汉子，两年后刑满被放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瘦得走路都打晃，看起来足足老了二十岁。 叔叔的身子更是彻底毁了，地里的活儿啥都干不了，回来没两年就病死了 所以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被下大狱，郭氏就慌得不行。 她如今只希望这件事能在自家范围内解决，千万不要闹到衙门里去就行。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动，撞在她的后背上没有推开。 郭氏被吓得一个激灵，还以为是张捕头来抓自己了。 “谁、谁啊？” “你在屋里啊？这门怎么卡住推不开了？”门外传来叶老四的声音。 郭氏稍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先往外左右张望一番，见没有其他人，伸手一把将叶老四拉进屋里。 “你怎么跟做贼……”叶老四话没说完，就看到郭氏满脸还没来得及擦的眼泪，“到底咋了？” “当家的！”郭氏一下子就跪在了叶老四面前。 “你这是干啥！”叶老四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当家的，你救救我！”郭氏抱着叶老四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郭氏哭着把自己如何鬼迷心窍去偷了银票，如何将银票藏在梨树上，昨晚因为害怕才抵死不认，可如今大哥大嫂都把捕头找来了，她害怕了，后悔了，不想去蹲大狱。 叶老四被她气得心口窝生疼。 “你、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你也敢偷？” “当家的，我当时就跟鬼上身了似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干啥。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把银票偷走，我只是觉得娘这件事处置不公。 “既然没分家，凭啥钱都让大哥一家拿着。 “我当时就是越想越生气，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银票就已经在我手里了…… “你想想看，我要是真存心偷这笔钱，到手之后我还不赶紧跑路，还留在这儿等人抓我么？” 跟叶老四比起来，郭氏的口才显然好得多。 她几句话就把叶老四给忽悠迷糊了，一时间竟觉得郭氏说得也有点道理。 说白了还是因为他对郭氏还有感情，加上结婚时间不长，还没有彻底认清郭氏的真面目。 他知道郭氏平时的确喜欢找茬挑事儿，但总觉得她应该不敢做出太离谱的事儿。 郭氏一边哭一边关注着叶老四的反应，见他表情有了松动，立刻哀求道：“当家的，我真知道错了。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俩何止百日了？ “这次你不救我，我就真完了。” 叶老四的心也渐渐被她给哭软了，叹了口气，伸手把郭氏扶起来道：“事已至此，我还能咋救你？” “你帮我去跟娘说说情，让她跟大哥大嫂说说好话。 “都是一家人，银票也找到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难道非要把我关进大牢才罢休么？” 一听郭氏提起叶老太太，叶老四登时清醒过来，立刻摇头道：“不行，你要是真心悔改了，我可以陪你去找大哥大嫂认错。 “你怎么能想着用娘去压大哥大嫂呢？ “再说了，你以为去找娘求情，娘就会帮咱俩说话么？” 叶老四这话提醒了郭氏，的确，跟叶老太太比起来，叶大嫂反倒是更好说话的那个。 “可、可是你大哥大嫂连捕头都找来了，他们能原谅我么？” 郭氏试探着，想让叶老四先去帮自己说说情。 毕竟叶家四兄弟感情一直很好。 而叶大嫂过门的时候，叶老四还是个刚会跑的小娃娃。 叶老四自己也总说，大哥大嫂简直是把他当儿子一般照顾。 如果他肯帮忙说话，这事儿应该还是有转机的。 谁知叶老四却正色道：“无论大哥大嫂能不能原谅你，你都该先诚心诚意地去认错和道歉才对。” “我……”郭氏之前觉得叶老四老实巴交的好掌握，婚后自己肯定能将他管得服服帖帖。 可如今却恨透了他这个榆木脑袋。 她一狠心咬牙道：“我，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就算不为了我想，难道也不为咱俩以后的孩子想想么？ “我若是真被发配充军或是蹲大牢，那肯定就要一尸两命了！ “叶老四，你就真的这么狠心么？” “啥，你有孕了？”叶老四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又不免有些狐疑。 郭氏低下头道：“自打出来逃荒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来月事。 “这几天早晨也总觉得恶心，想要干呕。 “我原本是想等过些天你生辰的时候告诉你，正好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 叶老四虽然是个刚成亲的毛头小子，但是这些年大家在一个院子里住着。 叶二嫂和叶三嫂都生好几次了，他自然也有些浅浅的了解。 不来月事，恶心干呕，似乎的确都是女人怀孕之后该有的反应。 跟郭氏说的也都对得上。 再想一下两个人出来逃荒之前，新婚燕尔正是干柴烈火之际，的确经常同房。 按时间算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了。 叶老四立刻把郭氏扶到床边坐下道：“既然知道自己有身孕了，怎么还不小心一点。 “这一路逃荒这么苦，孩子都没事儿，以后生出来肯定是个懂事儿的。” 郭氏的眼泪却一双一对地往下掉，哭着说：“我眼瞅着就要被抓走了，还有什么以后。” 一边是大哥大嫂，一边是刚有了身孕不久的妻子…… 叶老四立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u0001 第43章 老叶家不缺孩子 叶老四努力斟酌着语气，尽量不刺激郭氏的说：“就算你有了身孕，这、这事儿也是你做错了，你说是不是……” “那你说咋办啊！”郭氏一拍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帮我。 “你是不是盼着我被捕头抓走，你好换个新媳妇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叶老四无奈道，“你快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此话一出，却又被郭氏抓住了漏洞道：“你如今只关心孩子好不好，我好不好根本不重要是不是？” “不是，我……”叶老四哪里说得过郭氏，被她怼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罢了，我先帮你去探探娘的口风。” 叶老太太知道叶老四的来意之后，气得直捋胸口。 不然她真怕自己一口气卡住，不上不下地再把自己给憋死。 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把自己气死可不划算。 一想到昨天老大来说怀疑郭氏的时候，自己还觉得郭氏没胆子做这样的事儿。 叶老太太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连扇了几巴掌似的。 “你媳妇做出这种事儿来，还想让我说啥？ “我有什么脸跟你大哥大嫂说啥？” “可、可是她现在怀孕了，我……”叶老四吞吞吐吐地说，“她是真的知道错了，也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娘，您就当是帮儿子了好不好？” 叶老太太看着儿子，最终叹了口气。 她冷着一张脸，来到叶老四房中，看向坐在床上的郭氏。 “有身孕了？这孩子还真是会挑时候呢！” 郭氏小心翼翼道：“娘，我一直没来月事，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逃荒太累了，所以也没在意。 “结果这两天开始犯恶心，总是干呕，我才想着，该不会是有了……” “行！”叶老太太道，“不管怎么说，有身孕都是好事儿。 “老四啊，你还不赶紧去请个大夫回来。 “咱们这些天一直逃荒赶路这么累，你媳妇突然有了身孕，得格外小心才是。 “幸好这几日住在天津卫不急着走，找个大夫给你媳妇好生看看。” 郭氏也不知叶老太太是故意的还是自己过于敏感，总觉得对方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叶老四出去半晌，总算带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回来了。 叶老太太道：“大夫，麻烦您给看看，我家媳妇可是有身孕了？” 大夫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掏出脉枕，坐下给郭氏诊脉。 他手指按上郭氏的手腕。 郭氏登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大夫可不是叶老四，知道人多的时候避嫌。 他直皱皱眉，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这位大嫂，你放松些，不要那么紧张。 “你心跳得这么快……” “咳咳！”郭氏赶紧大声咳嗽打断了大夫的话，“我，我第一次有孕，所以有点紧张……” 大夫听了这话，神色稍缓。 第一次怀孕，过度紧张在意也是正常，这样的小夫妻他也见得多了。 他重新凝神诊脉，但是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还特意换了个手重新再诊。 如此一来，本来就心虚的郭氏越发紧张，都不用再假装干呕，胃里就开始绞着劲儿地翻腾起来。 叶老太太原本一直气定神闲，因为她十分笃定，郭氏就是在扯谎。 她正等着大夫当场戳穿郭氏的谎言，好让她趁机好生教育一下儿子。 谁知大夫竟半晌都给不出个反应。 叶老太太忍不住看向叶老四，心想难道这小子也被郭氏教坏了，来的路上跟大夫提前说好了什么不成？ 但是看到叶老四那一眼就能看透全部心事的脸，叶老太太自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看他那一脸蠢样，也不像是会动这种心眼儿的人。 此时大夫终于抬手，将脉枕也一并收起来了，笑着说：“恭喜老太太，恭喜小两口，的确是喜脉。 “只不过月份尚浅，还不到两个月，所以老朽也是再三诊脉才敢确认。” “啊？” 屋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叶老太太难以置信。 郭氏惊喜交加。 叶老四则是满脸喜色，自己真的要当爹了！ 大夫见叶老四只顾着傻笑，忍不住笑道：“小伙子头一次当爹，高兴傻了？” 叶老太太最先回过神来，掏钱给了诊金，对大夫道了谢，让叶老四将人送出去。 大夫收好诊金，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这才跟着叶老四离开。 房门一关上，叶老太太原本还挂着客气笑容的脸，啪嗒一下就沉了下来。 郭氏此时却已经抖起来了，坐在那边，腰杆儿已经不自觉地挺起来，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如今真可以说是母凭子贵了。 至少在孩子生出来之前，她就相当于有了免死金牌。 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 这事儿都过那么久了，肯定早就没人追究了。 但是还不等她高兴太久，就听叶老太太冷冷地开口：“这次算你命好，老天爷帮你，我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老大两口子那边，我会去帮你说话，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 叶老太太说着，目光扫过郭氏丝毫还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小腹。 郭氏被她看得后背发毛，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小腹。 “老叶家不缺孩子，我孙子一大把，如今连孙女都有了。 “多你肚子里这一个不多，少一个我也无所谓。 “所以如果你认为能靠肚子里那块肉就把我拿捏了，那我只能说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这样的事儿，若敢再犯，就带着你肚子里那团肉一起滚出去，老叶家不要你这样的搅屎棍！ “老四若舍不得你，就跟你一起滚，我也不差他一个儿子！” 郭氏被叶老太太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刚挺直的腰杆儿瞬间塌了下来。 “娘，我知道错了，我、我真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在房里养胎，少出来惹事！” 第44章 儿子大了要分家 叶老太太虽然对郭氏态度强硬，从她们房里出来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在村里，别人都羡慕叶家兄弟团结，妯娌和睦，谁知道最后竟娶进来这么一个不省心的货。 但叶老太太也还是有些老思想在的，不管怎么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她第一反应还是要尽量遮掩，内部解决，传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如今郭氏真的有孕在身，她再怎么生气，也得为孩子着想，只能把这件事儿揽到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儿，叶老太太起身，亲自去了叶老大房里。 这会儿张捕头已经走了，只有叶老大在床上躺着。 “娘，你咋过来了。”叶老大见她进屋就想起身。 ”你快躺着，起来干啥。”叶老太太忙道，“你这腰严不严重？养得咋样了？” “娘，我没啥事儿。”叶老大说着翻身坐了起来，自己却忍不住笑容满面道，“还不是因为那让我多休息几天，结果就被晴天给记住了。 “今天都不去跟魏先生读书了，就总过来看我，搞得我想起来活动活动都跟做贼似的。” “就该有个能管得住你的才行。”叶老太太闻言，也跟着儿子一起露出笑容，“晴天这孩子是真不错，你们两个没看走眼。” “对了，你媳妇和晴天呢？” “娘，我媳妇带孩子们出去买糖葫芦了。”叶老大见叶老太太在这儿东扯西扯的，知道她应该是有话要说，“屋里也没有外人，您有啥话就直说。” 叶老太太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叶老大见不得她这样为难，主动道：“娘，其实我也知道您来是想说啥。 “其实我也跟我媳妇商量过了，既然银票已经找回来了，这事儿便就此翻篇儿！” 叶老太太万没想到，叶老大竟会主动这样说。 自家儿子也就算了，但是连儿媳也这样说，却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你媳妇真这么说？” 叶老大点点头道：“她说了，这事儿我们自己也有错，太大意了。 “一来，咱们如今跟秦家住在一起，闹大了让人看笑话，丢的都是咱们老叶家的脸。 “二来，虽然老四媳妇做事不地道，可这不是老四的错。老四是我俩看着长大的，我们也不想让他下不来台，以后跟我们隔心。 “三来，娘肯定已经训过他们了，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别的就不提了。” 听叶老大说完这番话，叶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同样是做媳妇的，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 但是有些话，叶老太太还是要跟大儿子说清楚。 “真不是娘不帮你们做主或是偏心老四一家。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都动了让老四休妻的念头。 “谁知道就那么赶巧，郭氏竟有身孕了！ “我开始还以为是郭氏扯谎，可已经请大夫来诊过脉了，是真有了。 “娘不看老四，不看她，也不得不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只能委屈你们两口子了。” “娘，只要四弟妹能认识到错误，以后踏踏实实跟老四过日子就行了。” “幸亏你们都是识大体的好孩子，不然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叶老太太老怀大慰地说。 不料叶老大却突然来了句：“不过，娘，儿子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听得叶老太太心里直突突。 一般这样说完，后面接着的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亲娘俩有啥当讲不当讲的，你说就是了。” 就听叶老大道：“等咱们回老家安顿下来之后，也差不多该考虑分家的事儿了。 “原先没分家是因为老四还没成亲，如今老四眼瞅着都要当爹了。 “咱们逃荒过来，刚好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分家也更方便。” 叶老太太被叶老大突如其来的话给说蒙了。 倒不是说她没想过分家的事儿，儿子们大了以后，早晚都得分家。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话居然会从最任劳任怨的大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想来也是，老大两口子如今有晴天了，偏偏老四媳妇又那么不争气。 老大两口子的想法，肯定也会跟以前大不相同的。 叶老大见自己说完，叶老太太没有说话，便又道：“娘，你放心，不管分不分家，您都是我们的亲娘。 “您愿意跟着谁过，我俩也都没意见。 “在孝顺您上头，我们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绝对不会不管您的。” 叶老大这话说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叶老太太一时间却不敢直接答应下来。 “行，老大，这事儿我搁在心里了。 “但一来老家那边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二来刚到就闹分家也不太好看。 “咱先到了看看情况再说，行不？” “行，娘，您别多心。”叶老大看着叶老太太的神色，登时有些于心不忍，原本还算强硬的态度也不由得软化了一些，“我就是顺便提这么一嘴，也不是说逼着您尽快分家的意思。” “放心，娘心里有数。” 叶老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起身往外走的身影，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落寞和可怜。 叶老大虽然也有些担心叶老太太，但是在这件事上却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立场。 亲兄弟处久了都会分心，更不要说妯娌了。 早分晚分都得分，让叶老太太现在就开始想一想，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是坏事儿。 叶老太太一出门，正看见叶大嫂抱着晴天，带着几个孩子从外头回来。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正欢。 “娘，您过来有事儿啊？”叶大嫂看到叶老太太站在自己房门口，赶紧迎上来问。 “没事儿，我就是过来看看老大的伤咋样了。”叶老太太道，“我刚还想呢，难怪客栈里这么安静，原来是你把这几个皮猴儿给带走了。” 晴天在叶大嫂怀里，举起一根糖葫芦送到叶老太太嘴边道：“奶奶吃！” “哎呦我的乖宝儿，还知道给奶奶吃！你咋这么可人儿疼呢！” 叶老太太伸手在晴天的小脸儿上摸了摸。 “不过奶奶年纪大了，可吃不了这玩意儿了。 “吃完了胃里头反酸水儿，你快自个儿吃！”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5章 生活不易，晴天叹气 叶老太太说完话才看清楚，晴天一个人手里居然攥着三根糖葫芦。 “老大媳妇啊，不是我说你，就算你疼孩子，也不能一次让孩子吃这么多糖葫芦，胃里能受得了么？” “娘，哪儿敢让她吃三根啊！”叶大嫂忙解释道，“另外两根是她非要给秦少爷和昌瑞买的。”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扭动身子，示意自己要下去。 叶大嫂知道她要干啥，弯腰把她放在地上，帮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道：“慢慢走，别跑，小心别摔着！” 晴天举着三根糖葫芦，一步一步顺着楼梯挪上了楼。 魏衍正在给秦鹤轩和叶昌瑞讲解今天背的文章，就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魏衍扬声道。 房门被顶开一条缝，然后晴天举着糖葫芦钻了进来。 看到她手里的三根糖葫芦，魏衍眼神亮了一下。 谁知晴天却只高高举起其中两串道：“秦哥哥，大哥，吃糖葫芦。” 魏衍原本亮起来的眼神暗淡了些许，但是也实在没脸跟学生们抢吃的。 “那便休息一刻钟，等你们吃完再继续讲。” 待魏先生离开之后，叶昌瑞便将晴天抱起来，放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 他从晴天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递给秦鹤轩一串。 他不知道如秦鹤轩这般身份的少爷，会不会吃这种路边买的东西。 但这是晴天的一片心意，他不想让妹妹失望。 好在秦少爷并不挑剔，接过糖葫芦，还特意对晴天说了声谢谢。 晴天立刻便笑弯了眼睛：“秦哥哥，不客气！” 她说完便扭头看向叶昌瑞，这是前两天大哥刚教给她的。 “没错，就是这样说。”叶昌瑞立刻点头夸奖道，“晴天真聪明，大哥教一次你就记住了” 秦鹤轩闻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晴天，之前教你的诗还记得么？” “记得。”晴天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吃糖葫芦，就看到秦鹤轩殷切的眼神。 她不得不将那四句诗又背了一遍。 叶昌瑞却好像跟秦鹤轩较上劲了似的，立刻道：“晴天，大哥昨天不是教你背了咏鹅？” “可，可是……”晴天瘪瘪嘴，“我想吃糖葫芦，为什么非要让我背诗啊？” 秦鹤轩自觉占了上风，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浅笑道：“是啊，让晴天好好吃糖葫芦！” 叶昌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似的，有些幽怨地看着妹妹。 明明是自家妹子，怎么反倒好像跟秦少爷更好似的？ 晴天忍不住叹了口气，想把两个哥哥都哄好真是太难了！ 楼上三个孩子凑在一起吃糖葫芦，楼下几个小子也在院子里举着糖葫芦乱跑。 郭氏透过打开一条缝的窗户看到外面几个正在吃糖葫芦的侄子，登时眼睛一亮，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口水。 她眯着眼睛，双手搭在小腹上，抬脚轻踢正在帮她揉捏小腿的叶老四道：“我也想吃糖葫芦。” “我这就去给你买！”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叶老四倒也爽快，满口答应下来。 虽说尚未分家，家里的钱都在叶老太太手里攥着。 但几个儿子毕竟都成家了，叶老太太也不可能一点钱都不给他们留。 刚成亲那会儿，叶老四手里攒了差不多四吊钱。 但是成亲不到两个月，就被郭氏花得差不多了。 如今仅剩下二百多文钱。 要不是出来逃荒没地方用钱，这点儿怕是也剩不下。 但是他揣着钱出门之后，围着客栈转了好几圈，把周围几条街都走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卖糖葫芦的。 也不知道人家是卖完回家了，还是去别的地方继续吆喝了。 叶老四在外面找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 这会儿工夫，郭氏一直在心里想着糖葫芦的味道，嘴巴里仿佛都已经尝到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口水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一见叶老四居然空手而归，失望之情立刻涌上心头。 “糖葫芦呢？”郭氏不乐意道，“你出去这么半天，就空着手回来了？” “我找了一大圈都没碰见卖糖葫芦的，找人打问了一下，他们说卖糖葫芦的老汉只有上午来，每天卖完就回家，再想买只能等明天趁早了。” 叶老四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纸包，笑着放在桌上道：“虽然没买到糖葫芦，不过我买了山里红和冰糖。 “你今天先将就一下，我明个儿早点出去给你……” 还不等叶老四将最后一个买字说出口，郭氏已经不乐意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像话么？这能一样么？” 她深知自己肚子里这块肉，也许拿捏不住叶老太太。 可是对叶老四，那可绝对说得上是手拿把掐。 果然，在郭氏满是指责的目光中，叶老四终于败下阵来，起身道：“行，你现在是姑奶奶，我再出去找，给你买还不行么？” 叶老四只得再次出门，可就跟中了邪似的，他一边问路一边都找到集市上去了，却依旧没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 眼瞅着日上三竿快到晌午了，叶老四无奈只能空着手回家。 见叶老四空着爪子回来，郭氏立刻急眼道：“叶老四，我就是想吃根糖葫芦，怎么就这么难么？” 原本郭氏说想吃糖葫芦，只不过是想折腾一下叶老四。 可她惦记了一上午还没吃上，此时是当真抓心挠肝地馋糖葫芦了。 “我……我连集市上都去找了，真是邪了门了，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都没看见。” 叶老四回来气都还没喘匀，连口水都没得喝，就要忙着先哄郭氏。 “可我就是想吃！”郭氏不依不饶，眼圈儿都气红了。 叶老四无奈道：“我明个儿一早就出去给你买好不好？” 郭氏却突然说：“对了，我刚才看晴天手里拿着三串糖葫芦上楼去了，要不你……” 叶老四一听这话，气立刻就上来了。 “你有脸去抢孩子的糖葫芦吃？我可干不出来！” “她有三串，我就要一串还不行？”郭氏不乐意道，“叶老四，你搞清楚，可不是我嘴馋想吃糖葫芦，是你儿子想吃……” “咚——” 一声巨响打断了郭氏的话。 叶老四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又不能朝郭氏发作。 他转身一拳打在墙上，把墙都打得晃了两晃。 “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别说是我儿子想吃了，就算是我老子想吃，我也没脸去张这个嘴！” 郭氏见也叶老四真急了，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46章 我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第二天，等到外面天光大亮之后，叶二嫂终于动手开始补裙子。 叶大嫂怕她这边出什么问题，一大早就抱着晴天过来。 说是来凑个热闹，其实是希望叶二嫂能补得顺利。 只见叶二嫂先摸清楚破损周围刺绣用线的走向，然后用小剪子将周围破损的刺绣细细拆掉。 叶大嫂不敢随便开口打扰，生怕自己一说话，影响了叶二嫂的发挥。 晴天倒是随遇而安，无论是去跟着魏先生听课还是待在这里陪叶二嫂，她都在旁边乖乖的，几块碎布就能玩儿上半天。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叶大嫂该下去做午饭了。 叶大嫂小声跟晴天商量道：“晴天，娘下去做饭，你乖乖留在这陪二婶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二婶在做什么，却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儿。 娘在这陪了一上午，如今把这个要紧的差事交给自己。 她立刻挺着小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叶二嫂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总算将破损处周围的刺绣拆掉，将原本的布料暴露出来。 她刚捶着自己酸疼的腰，起身想要活动一下，就听到叶大嫂在楼下喊开饭了。 于是叶二嫂弯腰抱起晴天道：“走，下去看看你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开房门，香味就顺着楼梯窜了上来。 晴天忍不住抽抽小鼻子，吞了口口水。 叶二嫂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了，反手关上房门，笑着对晴天说：“你娘的手艺咋就这么好？光闻着味儿就快把人馋死了。” 听到别人夸叶大嫂，晴天顿时高兴地笑了起来。 秦鹤轩从书房出来，便正对上晴天笑弯了眼睛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走在他身后的魏衍差点撞到他身上。 不过魏衍也没注意这些，只盯着晴天问：“晴天今天怎么没来读书？不用读书就这么高兴？” 他这话自然是在开玩笑，晴天却当真了，解释道：“喜欢读书，但今天要陪二婶儿。” 魏衍虽然不明白，叶二嫂做针线活为什么还要晴天陪着。 不过晴天本来就年纪小，过去陪着读书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最多学着背几首诗，所以魏衍也并不执着于此。 他此时全副心神都被楼下的香味给吸引了。 叶二嫂笑着说：“我刚才夸大嫂手艺好，就把这孩子高兴得不行了。” 一说到叶大嫂的手艺，魏衍立刻可就有话说了。 “别的不说，叶家大嫂的手艺是真不错。 “能把家常菜做出这种味儿来的人，肯定得有些厨艺天赋在身上。” 魏衍说完，就见晴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然后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嘿，还真是，这么喜欢听别人夸你娘？” 晴天立刻夸道：“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魏衍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没错！” 一老一小达成了某种共识，相视一笑。 说话间，众人已经下楼来到了大厅。 客栈的大厅内本就有桌椅，住进来之后，秦家下人又重新摆放了一下。 秦夫人和秦少爷吃饭的地方用屏风遮挡起来，是位置最好、最具有隐私性的。 原本也是要给魏衍单独弄一张桌子的，但是他却非要跟叶家凑在一起吃。 秦家的下人们则是等他们吃完之后才过来吃饭。 魏衍过来先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除了当中一大碗红烧肉之外，还有几道小炒和两个凉菜。 之前在路上，条件有限，影响叶大嫂的发挥。 如今到了客栈中，做饭的地方宽敞，调料齐全，李福又给她配了两个帮厨。 叶大嫂做起饭来轻松许多，餐桌上菜的种类也是翻着倍的增长。 叶家几个孩子都吃得头也不抬，但是却没有发出什么不雅的声音。 魏衍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嘴中，立刻就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肥而不腻，烂软香糯，甜味恰到好处，叶大嫂这火候把握得真是绝了。” “魏先生就别总夸我了。”叶大嫂笑着应了一句。 之前每次要吃饭的时候，叶大嫂都会被魏衍夸得面红耳赤。 如今时间长了，她也渐渐习惯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被夸就手足无措了。 叶大嫂用勺子盛了两块红烧肉，连同一点肉汤跟饭拌在一起，准备喂晴天吃饭。 白色的饭粒裹上棕色的汤汁，闪着油亮亮的光，看着就让人馋得流口水。 魏衍看着，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但他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又在给两个孩子做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像小孩子一样这般吃饭。 叶大嫂先给晴天吃了一块肉，笑着问：“好不好吃？” 一块肉把晴天的小嘴塞得满满的，她努力地咀嚼，实在是没法开口说话，只能拼命点头。 叶二嫂笑着说：“晴天这丫头就喜欢听别人夸你，一听到就笑得合不拢嘴。” 叶大嫂听了心里高兴得不行，表面却还故作轻松地说：“哎呀，小孩子嘛，都是这样，觉得爹娘最厉害，等以后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要我说还是女儿贴心。”叶三嫂羡慕地说，“我要是有晴天这么乖巧的女儿，我也天天宠着他。” 几个人正说着话，见老四刚从楼上下来。 “老四这是咋了？平日吃饭数你最是积极，今天大嫂做了红烧肉，你居然拖到现在才下楼？”叶三嫂奇怪地问。 叶老四这两天被郭氏折腾得不轻，下来拿了个大碗，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凤英说有点不舒服，就不下来吃饭了，我盛点饭给她端上去。” 大家此时都知道郭氏怀孕了，所以见叶老四表情有些不好，叶大嫂还宽慰道：“老四啊，女人怀了孕都是这样，身体容易不舒服，心情也容易烦躁。 “尤其你媳妇这还是第一胎，爹娘亲人都不在身边，又赶上逃荒，你就多担待点儿，多让着点她。” 听到叶大嫂这样说，叶老四更觉得没脸，低着头道：“恩，大嫂，我知道，你放心。” 叶老四往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又把其他菜也都拨了一些，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又上楼了。 叶老三不明所以地问：“老四这是咋了？要当爹了咋还不高兴？” “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叶三嫂夹了一块肉，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叶老三被烫得直吸气，却也舍不得把嘴里的肉吐出来，最后到底囫囵半片地硬吞了下去。 第47章 捡了个大便宜 吃过午饭，叶二嫂也不敢休息。 每天光线最好的也就那么几个时辰，她得抓紧时间干活才行。 只见她用极细的绣花针穿了许多根丝线，然后就在布料上如织布般经纬交错地补了起来。 李福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简直惊为天人。 “真没想到，叶二嫂竟然还有这样一门绝活，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叶二嫂被她夸得不好意思道：“什么绝活不绝活的，我也只是从小跟我娘学的手艺罢了。” 当初也是因为她在女红方面颇有天分，学什么都比家里其他姐妹快，于是就有点翘尾巴了 她娘见她做起活来有些心浮气躁，便把这个教给她，其实只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 后来性子终于磨得稳当了，这手法倒也练得纯熟了。 只不过嫁进叶家之后，人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裳，甚至整个儿县城都没人用得上这么高级的手法，所以说起来也有挺多年没用过了。 所以这次能做得这样顺手，甚至一次拆掉返工都没有过，叶二嫂自己也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叶二嫂飞针走线，一直没停手地忙碌，可一下午时间也只补起了小小的一块。 好在裙子上的破损并不算大，不然光是补料子都能把人累死。 太阳西斜之后，屋里的光线就不行了，叶二嫂也只能放下了手中的裙子，等着明天继续。 她闭目养神，歇了一会儿眼睛之后，他又将裙子拿起来，捧着左右细看自己刚补过的地方。 反复确认的确平整密实，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没做了，没想到重新捡起来还能有这样的水平。 叶二嫂不免心里有些小得意。 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把裙子破损的那一小块儿补起来了。 叶二嫂叫李福过来检查一下，如果没问题了，自己就要开始补上头的刺绣了。 李福捧着裙子左看右看，除了感慨，完全提不出任何意见。 若不是如今裙子上缺一块刺绣显得格外惹眼，他几乎都找不到哪里是补过的。 “真是绝了，您这手艺，进宫去做绣娘怕是都够格了。” 李福越看越激动，干脆直接捧着还没彻底补好的裙子，就去找秦夫人报喜去了。 说实话，秦夫人对这条裙子能不能补好，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信心。 只能说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所以看着李福拿过来的裙子，她也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若非之前的确看到过破损的裙子，秦夫人简直无法相信，如今放在自己面前的这条裙子，竟然是补过的。 秦夫人拿着翻来覆去看了一下：“真没想到，叶家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真人不露相啊！” 她此时终于对裙子能补好多了几分信心。 于是第二天，叶二嫂开始补刺绣的时候，秦夫人忍不住带着丫鬟过来看。 只见叶二嫂先选出多根颜色不同的丝线，分别纫在绣花针上，然后顺着原本刺绣的纹路和走向，开始一针针地补了起来。 中间还时不时需要穿插加入金银线，简直是太复杂了。 秦夫人忍不住感慨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偏生你还能半点不乱，实在是太难得了。” 看过叶二嫂的手艺之后，秦夫人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这条裙子算是有救了，不会浪费了。 为了不打扰叶二嫂做事，叶老太太特意下了禁令，不许几个孙子去叶二嫂房中。 可晴天却一连好几日被叶大嫂放在叶二嫂房里，叶老太太却并没有反对。 但这样就造成，晴天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结果。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样实在有些过于无聊了，难为她还能待得住。 难不成晴天其实喜欢女红？ 叶大嫂自己在心里揣度着，叶二嫂手艺那么好，晴天若是想学，以后倒也不失为能让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于是叶二嫂这天做完收工的时候，叶大嫂过来接晴天，便忍不住问她：“晴天喜欢女红么？想不想跟二婶儿学本事啊？” 不料晴天却立刻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哎哟，还用得着摇成这样，是有多嫌弃？”叶二嫂见状笑得不行，也来了兴趣，凑过来问，“那咱们晴天想学什么？” 晴天歪着头想了想道：“想跟魏先生学背诗。” 叶二嫂没想到她说这个，原以为她不喜欢女红，是因为想跟着叶大嫂学厨艺呢。 叶大嫂也没想到，不过是跟着魏先生背了几首诗，晴天竟然就这么喜欢上了读书。 她伸手摸摸晴天的脑袋道：“虽说女孩子不能参加科举，但是能识文断字也是好事。 “你若是真喜欢，回头娘想法子送你去女学读书。” 晴天根本不知道科举和女学是什么。 她之所以说自己喜欢读书，其实也不过只是喜欢跟大哥和秦鹤轩在一起读书的那种氛围罢了。 尤其魏先生喜欢她，从来都不会严厉地对她。 每次都是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玩玩闹闹的就把诗背下来了，谁会不喜欢这样呢？ 叶昌瑞有时候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羡慕自家妹子。 要知道，魏先生对他和秦小少爷可是凶得很。 但是不得不说，魏先生的确是有大才的人。 只跟在他身边学了短短几日，叶昌瑞都明显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 可惜等秦家到了京城，这样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弟妹，你若是忙完了，能不能下来帮我看看，这件衣裳腋下的部分到底该怎么剪比较好？” 叶大嫂前几日终于出去买了几块衣料，这几天也正忙着给叶老大和晴天做衣裳。 叶二嫂跟着下楼一看，都不用比照样子，直接拿起剪子，咔咔几下就给剪好了。 “大嫂，我就说让你上去跟我一起做活，我那屋光线好，咱俩一起还有个伴儿，你有啥不会的正好还能问我。” 叶大嫂却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能行，可不敢上去打扰你。” 秦家如今租下整个客栈，每多住一天，花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更不要说李福每天派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和肉，连叶家人的吃喝也一并包了。 反过来再看看自家，能为秦家做的，却只有做饭和给人家补衣裳这么两件。 叶大嫂每每想起这些，都觉得自家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然而她这边还在替人家心疼花钱，孰不知秦夫人看着越来越接近完成的裙子，已经开始跟李福商量：“半路能遇到叶家人，咱们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你琢磨琢磨，该给叶二嫂多少酬劳才合适？” 第48章 出乎意料的好 两天之后，叶二嫂终于将裙子彻底缝补好了，连上面的刺绣也基本按照原本的样子复原了。 完工之后，她先将裙子拿给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几个人看。 “大家都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有问题？ “我最近补得眼睛都要花了，自己一时间都看不出好坏来了。” 叶老太太举着裙子，对着窗外的阳光左看右看，若非当初看过裙子的确破了，她简直要以为是有人在唬她。 “我的个乖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还有这样的手艺。” 叶二嫂闻言笑道：“平时在家哪里用得着这个，补个衣服都不够费劲的。” 叶老太太看完觉得没什么问题，却又将裙子递给叶大嫂道：“你们妯娌几个再好生看看，我这上了岁数，眼神也不怎么好使了。” 叶大嫂看着修复好的裙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只有第一天怕晴天闹，所以留在叶二嫂房里陪了一天，之后就只早晨把晴天送来，傍晚再把孩子接走。 谁成想才几天未见，原本破了窟窿的裙子竟然就被补得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叶三嫂不住嘴地说：“二嫂，你这手艺也太绝了。我以后跟你学针线活？ “哎呀，我如今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学得会吗？” “虽说肯定不如从小就学来的好。”叶二嫂笑着说，“可你若是想学，什么时候都不嫌晚。” “我也不求能有二嫂这么好的手艺，能比我自个儿以前好就行。” “这没问题，回头你跟着我做就是了。”叶二嫂满口答应下来，“若是真没什么问题，我就拿去给秦夫人过目了。” 叶三嫂立刻说：“没问题，根本看不出哪里补过，还能有啥问题！” 叶大嫂更细心一些，变换着角度又检查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是否平整，然后才点头道：“我也觉得没啥问题。” 晴天在旁边扒着叶大嫂的胳膊，也伸着头去看裙子。 虽说这几天她都在叶二嫂这边，但是看到裙子彻底补好之后的样子，也还是觉得颇为神奇。 裙子上面金银线交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真是太漂亮了。 叶二嫂见她看得不错眼，便问：“晴天也来帮二婶儿看看？” “二婶儿这些天补得那么用心，秦夫人肯定会满意的。” 这些天叶二嫂的辛苦，只有晴天全都看在眼里。 听得她这么说，叶二嫂竟有点鼻子发酸。 “还是大嫂命好，我若是能有个这么贴心的闺女就好了！” “行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我有几句话跟老二媳妇说。”叶老太太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叶二嫂。 “娘跟你说几句体己话，秦家是个什么人家，这些天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我之前主动提起你的手艺，让你揽下这个活儿，就是为了能让你在秦夫人面前露个脸。 “只要秦夫人对你的手艺满意，以后还愁接不到活儿么？ “人家随便介绍几个人过来找你做活儿，你就是赚不完的赚。 “再者说，咱家这一路跟着人家也借了不少光……” “所以万一待会儿秦夫人没提给你工钱的事儿，你千万别计较，也别挂脸儿……” “娘啊，您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叶二嫂忍不住笑起来，“秦家帮了咱们那么大的忙，不过是补个裙子，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工钱的事儿。” 叶老太太心道，我之前还觉得郭氏不像偷钱的人。 可结果呢？ 不过老二媳妇过门这么多年，叶老太太自觉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您放心，我这就把裙子拿去给秦夫人过目。” 因为李福每天都来查看情况，回去之后还会细细地跟秦夫人汇报。 所以秦夫人十分清楚叶二嫂这边的进度，知道完工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当听到丫鬟进来通传叶二嫂求见的时候，她立刻道：“快请进来。” 秦夫人的房间是整个客栈最好的天字号客房，一共有三个房间。 进门先是一间客房，东边是卧室，西边还带一个小的偏厅。 既可以用来接待密友，也可以当做书房使用。 屋里的摆设用品早已被换成秦夫人日常用的，叶二嫂一进来就差点看花了眼。 虽然东西都不是那种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却在低调中透着大气和品味。 看到秦夫人从内间出来，叶二嫂立刻收敛心神，捧着裙子上前道：“裙子补好了，还请秦夫人过目。” 胖嬷嬷上前接过裙子，与瘦嬷嬷一起将其展开，准备把修补过的地方对着秦夫人让她过目，却发现竟找不到哪里是修补过的了。 二人又将裙摆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二嫂。 叶二嫂只得上前道：“之前破的就是石榴开口的这个位置，如今已经补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胖嬷嬷立刻想起来道：“对对，老奴记得，就是石榴籽的地方。” 她当时自己还想，哪里破了不好，偏偏破在这个地方。 原本是为了有个好寓意，弄成这样岂不是在往人心口窝上戳刀子？ 经她这么一说，瘦嬷嬷也立刻想起来了。 两个人顾不得给秦夫人看，自个儿先凑上前找到石榴开口的位置，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这个地方……之前真的破过？ 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胖嬷嬷伸手摸了摸，就连刺绣都与周围浑然一体，丝毫看不出补过的痕迹。 “夫人，您看看！” 秦夫人站起来走到窗边，将裙子对着阳光仔细查看了一遍，眼中也流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 就在她想要开口夸奖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叶二嫂说过，补过的裙子背面肯定不会像原来那般齐整，于是又翻过来查看裙子的背面。 背面倒是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什么地方是重新修补过的。 因为那一小片区域的针脚有些凌乱，线也横七竖八。 叶二嫂看到乱七八糟的背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秦夫人，这里主要是为了对齐表面的图案，许多藏在背面的针脚，实在没办法像一开始的绣花那样尽量隐藏起来，所以难免会显得有些凌乱。” “背面乱一点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又哪里算得上乱呢！ “能把裙子补成这样，已经是出乎我意料的好了。” 听得秦夫人说出这句话，胖嬷嬷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掏出来交给叶二嫂。 叶二嫂连连推拒不要。 胖嬷嬷却一把拉住她，直接将银票塞进她手里道：“叶二嫂，你手艺这么好，帮了我家夫人这么大的忙，这是你应得的。 “你若是不肯收，以后若是再有什么活计，我家夫人哪里还好意思再找你啊？” 这话一下子就把叶二嫂给说蒙了。 叶老太太刚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到了胖嬷嬷的嘴里，一下子就反过来了？ 不过她哪里是胖嬷嬷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忽悠地收下了银票。 从秦夫人房中出来，叶二嫂才想起来去看手里的银票。 待看清上头“二十两”这三个字，她的呼吸一下子便急促起来。 第49章 谁都配不上我闺女 收到二十两银票的事儿，叶二嫂只告诉了叶老太太和叶老二两个人。 有了叶大嫂丢银票的前车之鉴，三个人都没有声张。 家里人虽然都猜到秦家应该给了工钱，却都不知道数额是多少。 其他人压根儿就不打听，郭氏百爪挠心似的想知道，却也不敢问。 如今裙子补好了，大家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京城了。 出发的前一天，李福特意奉秦夫人之命来找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我们回京之前要去集市上采买一些东西回去，您和家里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咱们人多一起去，免得被人欺负，我顺便还能帮你们掌掌眼、讲讲价。” 叶老太太闻言却露出错愕的神色，显然没想到李福会这样做，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李福正觉得纳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管家这是在跟我抢活儿干啊！” 李福一回头，看到张捕头一身便服从外面走进来。 他这才恍然，原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张捕头走近，冲李福一拱手道：“李管家，不如在下陪你们一起去转转。” 李福立刻从善如流地答应道：“那自然好，有劳张捕头了！”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 秦家在京城再有势力，在天津卫的集市上，也远不如张捕头吃得开。 郭氏原本还闹着想一起去集市看热闹，一看到张捕头，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倒让叶老四省了许多口舌。 一行二十几人来到集市上，看到琳琅满目的各色货物，别说是几个孩子了，就连大人们都直接看花了眼。 叶三嫂举目四望，忍不住感慨道：“城里果然就是不一样，我原本还想，就算是城里的集市，撑天也就是咱们县里大集的两三倍大。 “若不是过来开开眼，竟不知道世上还能有这么多货物。” 叶老太太早就想出来买些礼物，毕竟再赶几天路就要到目的地了。 说出来难为情，她一把年纪，孙子都一大堆了，竟还没登过婆家的门，也没见过婆家的亲戚。 如今眼瞅着就快到了，心里难免忐忑。 可看到集市上这么多东西，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大娘想买什么，我陪你去看！”张捕头问。 叶老太太一筹莫展道：“也不知道如今家里都还有哪些人，老人还在不在了，有几个大人，几个孩子，想买东西都无从下手。” 张捕头闻言建议道：“大娘，若是这样，你不妨听我一句劝，干脆就买些衣料和干货。 “这些东西好拿又便于存储，无论是送人还是自用，都不至于浪费。” 他这话一下子就说到叶老太太的心坎儿上。 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叶老爷子的老家如今是什么情况，人家会不会嫌弃自己这一家子乡下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置办礼物，不仅需要考虑送出去的情况，也不得不考虑送不出去或者不想送的情况。 如此说来，布匹和干货的确是最佳之选。 “多谢张捕头提点。”叶老太太闻言点头。 叶大嫂闻言道：“娘既然要买衣料，那就好办了，还去我上次买过的摊子便是。” 说完便带他去了老六的摊子上。 老六本就是个实在人，看到张捕头之后更是殷勤，按照老中青幼四代人的情况，帮忙搭配了几块做衣裳的料子。 这样即便送不出去，叶家也一样都用得上。 买完布料大家又去看了干货和其他东西， 在集市上逛了大半日，大家全都收获不少。 大人们买了衣料、干货、茶叶、烟叶子等等东西。 孩子们一人手抱了一个不值钱的小玩具，走起路来都蹦蹦哒哒的。 晴天手里抱着一个不倒翁，坐在叶老大的怀里，比其他哥哥们都看得更远，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就连作为陪同的张捕快，逛到后面手里都逐渐多了几包东西。 晌午大家都逛累了，张捕快直接带他们来到一处羊肉摊子，大家一起喝羊汤吃羊肉。 滚热醇香的羊汤下肚，喝得众人满面红光、脑门冒汗，好不痛快。 吃完饭，大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十分尽兴地回到客栈。 张捕头临走前，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叶老大怀里道：“叶大哥，咱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是在我心里，已经觉得，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们这一走，山高水长，下次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这是我和家里人的一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叶老大急忙推辞道：“张捕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哪儿能要你的东西呢！” “叶大哥，你若不收，就是不想认我这个兄弟！”张捕头说着把脸一沉。 他是做捕头的，本身就极有威严，笑呵呵的时候还好，脸一沉下来，可着实有些唬人。 叶老大为难地扭头看看叶大嫂，又扭头看看叶老太太。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发话道：“老大，这是张捕头的一片心意，你就收着。” 她说罢又对张捕头道：“我家这次要去丰乐县榕溪村落脚，今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可千万别客气，打发人去捎个话便是。” 叶老大见叶老太太点头，终于松口收下了东西，连声跟张捕头道谢。 张捕头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还是大娘明事理，这样才对嘛！” 当天晚上，众人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第二天早晨离开客栈，准备出城。 张捕头一大早特意带着虎子赶过来送行，看见晴天头发上扎的正是昨个儿自己送的发带。 他高兴地对叶老大道：“叶大哥，晴天跟我家虎子年纪相当，咱们有这么有缘，以后说不定能结成儿女亲家呢！” 叶老大看看他怀里还在吃手的虎子，露出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叶大嫂伸手从背后掐了叶老大一把，笑着帮他打圆场道：“那就看两个孩子的缘分了，这事儿谁能说得准。 “要真是能结成亲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出城上路之后，叶大嫂忍不住埋怨叶老大道：“两个孩子都还这么小，人家张捕头不过就是说句玩笑话，又不是当场就要跟你定亲，你拉个驴脸给谁看呢？” “有的玩笑能开，有的玩笑不能随便开。”叶老大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道，“我闺女长得好又这么乖巧，可不是什么臭小子都能配得上的！” 看着叶老大一脸认真的模样，叶大嫂已经开始替以后的女婿捏了一把汗。 今后岳父这一关怕是不好过，自求多福！ 第50章 分离在即 离开天津卫之后，众人不紧不慢地赶了两天路，京城便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福来找叶老太太和叶老大说：“你们是想跟我们一起进京，还是直接去榕溪村？ “若是想要进京看看，那咱们就继续一路同行。 “若是想直接去榕溪村，明天咱们两家就要分开走了。” 叶老大立刻抓住了重点问：“如果先进京再去榕溪村，其实是有点绕路了是不是？” “正是如此。”李福点点头道，“所以夫人让我来问问，你们若是想去京城玩玩儿那自然欢迎。 “若是不想走冤枉路，想早点回老家，那咱们就要暂且别过了。” 叶老大闻言扭头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斟酌片刻道：“如果府上用不着我家几个儿子再继续护卫了，那我们就先不绕路去京城了。” 她并非不好奇京城的情况，只是不想给秦家添麻烦。 两家身份悬殊，可由于一直都在赶路，反倒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身份上的界限。 但是等秦家回到京城之后，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 与其到时候弄得双方都尴尬，倒不如趁着彼此观感都还好的时候分道扬镳。 “也好，如今已经进入京城管辖的地界，还是比较安全的， “而且我家丁们也都养好伤了，足以护送夫人和小少爷平安进京了。” 李福见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便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跟叶老大交代道：“明天早晨出发之后，咱们还能继续同行一段路。 “到了该拐弯的时候，我会来提醒你们的。 “拐弯之后的路你就要记牢了，先沿着官道走大概两个时辰，会在路边看到一个破庙。 “见到破庙之后拐弯，就会看到一条江。 “顺着江边往上游走，一路走到山脚下，就是榕溪村了。” “多谢李管家。”叶老大将李福画的地图和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李福有些感慨地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同行了这么久，突然要分开，弄得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的不光是李福，秦家上下其实都对叶家人印象很好。 除了郭氏之外，叶家人都是老实本分、肯吃苦出力的人。 做饭好吃的叶大嫂和手艺精湛的叶二嫂自不必说，其他人也经常会帮秦家下人们干活。 就连胖瘦两位嬷嬷，也都跟叶老太太处出了感情。 “老姐姐，可真是舍不得你啊！”胖嬷嬷拉着叶老太太的手道。 瘦嬷嬷也依依不舍道：“你们家亲戚若是在京城就好了，这样咱们三个有空说不定还能见个面。” 听到李福的回禀之后，秦夫人也在车里问儿子：“鹤轩，离别在即，我想给叶家送点东西，你觉得送什么好？” 秦家不缺钱，叶家逃荒至此，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可秦夫人却觉得，如果自己直接给银票，叶老太太肯定不会收，反倒显得自己瞧不起人似的。 秦鹤轩一边在自己的书箱里翻找着什么，一边道：“娘若是有心想帮叶家，倒不如回去帮叶二嫂介绍些针线上的活计，让他们自己多赚点，比直接给钱强。”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秦夫人点点头，见儿子还在翻东西，忍不住问，“你找什么呢？” “我要找几本书给昌瑞。” 两个孩子这段时间一起读书，相熟了许多。 秦鹤轩这话登时提醒了秦夫人，她赶紧将胖嬷嬷叫过来交代了几句。 胖嬷嬷带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这才捧着一个盒子过来给秦夫人过目。 “夫人说的可是这套？” “对，就是这个，给我！”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过早饭准备出发的时候，秦夫人特意带着秦鹤轩来到队尾叶家这边。 叶家人急忙起身。 “秦夫人，有什么事您让李管家来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叶老太太道。 秦夫人笑着说：“鹤轩这孩子说有东西要送给你家昌瑞，正好我也有点小玩意儿想给晴天，就一起过来了。” 秦鹤轩冷不丁被母亲给推了出去，白皙的面庞上比平日多了几分血色。 他将自己抱着的几本书塞进叶昌瑞怀里道：“你回老家之后，也要继续认真读书，我等你考上京城的官学。” 叶昌瑞没想到在自己眼中素来高冷的秦小少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送了自己好几本书。 对于秦小少爷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叶昌瑞来说，书可绝对是稀罕物。 他从开蒙到现在，都还没有过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叶昌瑞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紧紧抱着怀里的书，用力点头道：“好，我一定会考上的！” 秦夫人等儿子送完礼物，便走到晴天跟前道：“我最感谢的人便是晴天了，魏先生如今已经答应跟我们回府，给鹤轩做先生了。 “你们也知道，魏先生最疼晴天，所以这是我给晴天准备的一点小礼物，还请千万不要推辞。” “这……那就谢谢秦夫人了。” 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叶大嫂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推辞，也不好意思当面打开。 而且她看那盒子也不大，猜测可能是给小孩子的玩具，便道了声谢收下了。 “晴天，快谢谢秦夫人，跟秦夫人和秦小少爷说再见。” “谢谢秦夫人，秦夫人再见，秦哥哥再见。”晴天朝二人摆手。 秦夫人伸手拉拉她的小手道：“以后有时间跟你爹娘进城玩，记得来看我们呀！” “好！”晴天软软地应着。 紧接着，秦鹤轩见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塞进晴天手里道：“我教你背的诗可别忘了，还有，这里面是我抄的一些诗，回去让你大哥教你，下次见面我可是要考你的。” 秦夫人没想到儿子竟冒出这么一句话，立刻失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心把晴天吓得不敢来了！” “不会的！”晴天抱着秦鹤轩给她的小册子，奶声奶气地说，“秦哥哥和魏先生教我背的诗，我都记得！” 听了晴天这话，一直远远站在后头的魏衍也不免有些鼻子发酸。 好在他一脸络腮胡子将表情遮挡住了大半，旁人也看出他的情绪，显得格外高深莫测。 不过进京之后就吃不到叶大嫂做的饭菜了，这让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若非发现秦鹤轩的确是个好苗子，让他难以割舍，他都想跟着叶家一起去榕溪村了。 第51章 绝不能让他们留在村里！ 第二天，出发后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叶家人该拐弯的路口。 李福过来告知了一声，叶家人跟李福和秦家下人们纷纷道别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便拉着平板车，带着全家人拐上了另外一条道，跟秦家的车队渐行渐远。 秦夫人看着扒着车窗往外看的小儿子，觉得这些天他在叶昌瑞和晴天的影响下，倒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心里颇为欣慰。 “榕溪村跟京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是，母亲。”秦鹤轩应道。 叶家这边，还不到晌午，众人就已经经过李福所说的破庙，沿着江边逆流而上，终于来到了村口。 村口边长着一棵十分大的榕树，树下一块石头上刻着“榕溪村”三个字。 显然，村名应该就跟这棵大榕树脱不开关系。 叶老太太看到榕树，登时有些激动地说：“就是这里没错，你爹以前说过，他小时候总爬到村口大榕树上偷懒睡觉。 “有一次睡迷糊了，一翻身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不说，回家还被爹娘一顿胖揍……” 叶老太太回忆着当年叶老爷子跟自己描述过的老家模样，竟有大半都还能对得上，这让她一路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 俗话说物是人非，如今物还在，人应该也不会变得太多才对！ 就在此时，一个肚子微凸的小媳妇挎着篮子从外面回来。 叶老太太忙上前打招呼道：“这位小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江，我男人姓王。”江氏见叶家人拖家带口的便问：“你们打哪儿来啊？来村里是走亲访友还是做什么？” “江小娘子，我们是从关外来寻亲的。”叶老太太客气地询问道，“你可知道叶伟家？或者是叶东林家？” 叶伟是叶老爷子的父亲，此时若是活着，估计都得七八十岁了，所以很有可能已经过世了。 叶东林则是叶老爷子的弟弟，江氏知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江氏一听他们要找叶东林，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 她上下打量着叶家一行人，狐疑地问：“你们是谁啊？找叶东林做什么？” 叶老太太从怀里抽出当年叶老爷子跟家人的通信道：“我家老头子是叶东林的哥哥叶东海，当初去关外讨生活，就留在外头没回来。 “今年关外遭了灾，所以我们……” 一听这话，江氏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你们找错地方了，我们村里根本没有什么叶伟，也没有叶东林。” 江氏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她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进门就喊：“不好了，出大事了！” 江氏的婆婆刘寡妇正在扫院子，一听这话登时沉了脸，把手里的笤帚往地上一扔，骂道：“一大早院子也不扫、鸡也不喂就跑得没有影儿，要吃晌午饭了才回来，一张嘴就不好了出事了，我看你是欠揍了！” 刘寡妇一边骂一边冲厢房里头嚷：“大龙，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娘，真的出事了！”江氏顾不得解释，着急地说，“叶东海一家回来了！” “谁？”刘寡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叶东林的大哥，叶东海啊！”江氏跺脚道，“我在村口看见他们了，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还拉着行李，说是从关外逃荒回来的！” “啥？”刘寡妇终于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道，“真的假的？他家人还没死干净呢？” “娘，我还能骗你么，人都到村口了，估计一会儿就得登门了！” 刘寡妇气得柳眉倒竖，叉腰道：“谁敢登门就把他打出去！ “这房子我都住了快十年了，我看谁敢找我要房子！” 听到刘寡妇的话，她的两个儿子王大龙和王大虎也从屋里出来， “就是，谁知道他们是真是假，万一是来碰瓷儿的怎么办！”王大龙说着，顺手抄起一把锄头。 王大虎也抄起一根烧火棍，沉着脸道：“咱们村里姓王的可比姓叶的多，他们想回来抢房子，也得掂量掂量，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连王大龙的儿子王正宝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王大龙给他做的木剑不断挥舞，嘴里还发出嘿嘿哈哈的声音，一副自己也要参与战斗的模样。 刘寡妇被小儿子提醒了，连忙指使孙子道：“正宝，你快去，把你叔伯他们叫来，就说有人要来咱家抢房子了！” 就在刘寡妇一家严阵以待的时候，叶家人正在村门口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老四道：“信上明明写着榕溪村，村口的大榕树也跟爹说的一模一样，怎么会找错呢？” “没准是刚嫁过来的不知道情况。”叶老太太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咱们别堵在村口了，先进村。 “你爹说过，家里老宅从村东头数是第三家，门口种了两棵柿子树，咱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行！”叶老大拉起平板车，带着全家人进了村。 这个时辰，各家差不多都在做晚饭，村中小道上反倒没什么人。 按照当年叶老爷子的说法，丰乐县是个以叶姓为大族的地方，叶氏一族在县里的地位极高。 只不过叶老爷子一家并非嫡支，只是个勉强在五服之内沾点边的远亲罢了。 就连叶家所在的榕溪村，都属于丰乐县最穷、叶氏族人最少的一个村子了。 王姓占了大半，剩下几户有跟叶老爷子家差不多的叶氏远亲，还有几个外来落户的人家。 村子不算太大，一共就三十几户人家，所以大家很快便找到门口种着两棵柿子树的院子。 看着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叶老大面露喜色道：“家里有人！” 叶家其他人也都跟着高兴起来，没有什么比长途跋涉之后即将见到亲人更幸福的了。 只有叶老太太依旧皱着眉头。 叶老大上前准备敲门。 院门却突然开了，王大龙拎着锄头冲出来。 叶老大飞快地后退几步，展开双臂挡在家人面前问：“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话的同时，飞快地朝院子里瞥了一眼。 除了门口手握锄头的男人，院子里还有一名老妇人，一个精壮小伙子和刚才在村口遇到的江氏。 江氏抬手指着叶家人道：“娘，就是这些人，他们从关外逃荒过来，要来抢咱家的房子！” 叶家人闻言一头雾水，这说的是啥啊？ 叶老太太此时脑子里已经转过不知多少个念头。 她还记得江氏之前说过，她男人姓王。 可这不是老叶家的房子么？住的怎么回事王姓的人家？ 难不成是东林不在了，他媳妇又找人了？ 这种事儿在乡下倒也常见，有些女人死了男人，家里若是有房子有地的话，就会再找个男人上门，帮着自己干农活养孩子。 于是叶老太太试探着问：“你就是东林的媳妇？这个是东林的儿子么？ “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我是叶东海的媳妇，我们……” 叶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飞出来一块石头。 叶老大抬脚将石头踢飞，面色已经沉下来，伸手从车上抽出了木棍。 叶家其他三兄弟也都纷纷抽出了家伙事儿，上前跟叶老大并肩而站。 虽然不想跟人发生冲突，但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们也绝不怕事。 晴天吓得一头钻进叶大嫂的怀里，却又担心叶老大，扭头露出个眼睛盯着他看。 刘寡妇见叶家居然这么多人，尤其是有四个精壮汉子，知道若是动手自家是绝对打不过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叶东林，这儿也没有叫叶东林的。 “你们这些关外来的流民，难道能像土匪一样，随便找一户人家就要强行认亲么？” 叶老太太被气得不轻道：“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我们只是来寻亲的，刚一敲门话都没说，你家就一副要打架的架势，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不成？” 刘寡妇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哭嚎：“可怜我家老头子死得早，我一个寡妇拉拔着儿女过日子，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如今还要受外来人的欺负，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命啊……” 叶老大见刘寡妇根本无法沟通，干脆扭头冲王大龙道：“这里难道不是叶伟家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大龙翻了个白眼道：“我家姓王，什么叶伟叶什么的，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们这些流民赶紧滚蛋，别逼我去报官抓你们！” 若是搁在以前，这话还真能把叶家人吓得不轻。 但之前在山海关的时候，为了顺利入关，李福早就帮叶家办好了路引，所以此时叶家人已经不能算是流民了。 不过王大龙这话却成功激怒了叶家四兄弟，他们齐齐上前一步。 王大龙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还嘴硬地喊：“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榕溪村不是你们姓叶的耍威风的地方，我、我们老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双方正在僵持的时候，王正宝终于带着亲戚来了。 只见呼啦啦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男女都有，手里也都抄着家伙。 他们一拥而上，挡在刘寡妇家门口，将叶家四兄弟挤得不得不后退。 “嫂子，出什么事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上前问刘寡妇。 刘寡妇哭着道：“这些流民突然登门，说这是他家的房子，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老汉闻言，斜楞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叶家众人。 “你们是什么玩意儿，敢跑到我们村里欺负孤儿寡母，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叶老太太被他这话气得胸口发堵，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再说，孙子都那么大了，还扯什么孤儿寡母。 谁还不是个寡妇了？ 可如今双方之间人数上的差距已然有了巨大的逆转。 叶老大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个弟弟不要冲动。 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尤其家里有老有小的，真打起来容易出事。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给刘寡妇家留下话道：“房子该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官府都是有卷宗的，可不是谁霸着谁就有理的！” 看着叶家人转身离去的身影，刘寡妇也不哭了，咬着后槽牙道：“他叔，绝不能让他们留在村里！” 第52章 难道房子当真讨不回来了？ 叶老大拉着车，最后停在了村边一处空地上，打算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眼瞅着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们都饿了，叶大嫂便招呼着妯娌们准备搭灶做饭，让男人们跟叶老太太一起商量正事儿。 “娘，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叶老大问。 叶老太太思忖片刻道：“要不，咱们先去找村长打听打听。” “好。”叶老大点头，“娘，我陪你去。” 临走前，叶老太太从车上翻出一块衣料，卷一卷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又从叶大嫂怀里把晴天抱了过来。 “走，晴天跟奶奶一起去好不好？” “好！”晴天虽然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却还是答应得很痛快。 “娘这是啥意思，咋还带着晴天去啊？”郭氏满脸的不解。 “你不懂，抱着孩子去好说话。”叶三嫂道。 “我有啥不懂的，我如今也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好不好！”郭氏立刻伸手轻抚起自己的肚子来。 叶三嫂看不下去地说：“你快省省，等显怀了再摸！” 三个人重新回到村里，正准备找人打听一下村长家在哪儿，就迎面碰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十分面善。 “大姐，麻烦您打听一下，村长家在哪儿啊？” 妇人突然被叫住，抬头看到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不免有些警惕地问：“你们是哪个村来的？找村长做什么？” “我们是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想找村长打听一下情况。” 妇人可能是见叶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怀里还抱着个可爱的小姑娘，不像是什么坏人，这才回身指着不远处道：“看见那个屋顶没？村长家是村里唯一的砖瓦房，你们朝那边走很快就能看见了。” 按照妇人的指点，三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家。 毕竟村里大部分房子都是低矮的土坯房，条件好一些的也只在屋顶用了些瓦片，大多数铺的都还是茅草。 所以唯一一栋高大的砖瓦房，在村里完全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来到村长家门口，叶老大上前轻轻叩了几下。 “来了，谁啊？”很快便有一名中年妇人出来应门。 看着门外站着三个陌生人，妇人第一反应就想关门。 叶老太太赶紧上前一步道：“这位娘子，我们是来找村长的。” 见叶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妇人才稍稍不似刚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将门关得只留了一条小缝。 “有什么事儿啊？” 叶老太太只得再次道：“我们是从关外回来走亲戚的，想找村长打听一下情况。” 叶老太太说着，把袖子里的衣料顺着门缝塞了进去：“你放心，这是我大儿子，这是我孙女晴天，我们真不是坏人。” 妇人接过衣料，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捻了捻，确认衣料的质量不错，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 “那你们先进来。”妇人打开院门。 叶老太太陪着笑问：“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我姓黄，不过村里人都随着我家那口子，管我叫王大嫂。”妇人道。 叶老太太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如此说来，村长岂不也是姓王的？ 这下岂不是完蛋了？ 她一边想一边跟着黄氏进了屋。 “你们先坐，我去叫他出来。”黄氏说着进了里屋。 不多时，黄氏便领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从屋里出来，给叶老太太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当家的。” 许是因为那块衣料给的到位，所以王广平的态度还算和善。 他点点头道：“我叫王广平，是榕溪村的村长。你们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叶老太太和叶老大赶紧起身打招呼道：“村长好。” 王广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叶家祖孙三人，问：“听说你们是来寻亲的？要找哪家啊？” “我是叶东海的媳妇……”叶老太太道。 王广平一听这个名字，神色微微一变，身子也随即坐直了一些，打断叶老太太的话道：“原来是叶家的啊？哎呀，你也不早说。 “实不相瞒，虽然我是村长，不过你们老叶家的事儿，都是由你们叶氏族长管的。 “我一来是管不着，二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管，三来更是不敢管。 “所以你们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得去县城找你们族长，找我是没用的。” 王广平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叶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的确是我们唐突了，不打扰您了！” 她说完便起身，抱着晴天就往外走。 叶老大心有不甘，瞪了王广平一眼，最后还是忍住了，转身跟着叶老太太一起离开。 祖孙三人离开之后，里屋的门帘一挑，刘寡妇跟黄氏一起走出来。 刘寡妇笑得一脸褶子道：“真是多谢村长帮着我们孤儿寡母！” 王广平的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 “老嫂子，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不向着你向着谁啊？ 刘寡妇连声道：“回头等大凤从城里回来，我让他们两口子过来看您！” 王广平一听这话，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家女婿在京城可是做大事的人，肯定忙得很，哪儿能让他来看我啊！ “等他有空过来，我便去你家坐坐，老嫂子到时候别嫌弃我就行！” “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姑爷总说，他们离得远又忙，顾不上这边，全靠村长照应我们呢！” “老嫂子，你就是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叫你家大龙大虎来说一声就行。” 出了村长家，叶老大才问：“娘，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能咋办，人家都姓王，是一家子，咱们是外来的。 “你没听村长话里话外那意思？非要等人家撵咱们走不成？” “那咋办啊？”叶老大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心里头那口气憋得难受。 叶老太太咬牙道：“明天你拉着我去趟县城，咱们去找族长。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叶家的人，族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受欺负？” 母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往空地上走，突然发现之前问过路的妇人居然还站在之前的地方没走。 妇人见他们回来了，便问：“这位嫂子，听口音，你们是从关外来的？” “是啊！”叶老太太点头道。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老大，从他身上找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你们该不会是东海哥的家人？” “你咋知道的？”叶老太太今天碰壁太多，此时突然听到有人这么问，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还真是啊？”妇人听了也有些吃惊，“我是说看你家儿子长得跟东海哥挺像的。” “是啊，家里就老大长得跟他爹最像了！”叶老太太点头，“不知道该这么称呼？” 妇人忙自我介绍道：“嫂子，我叫叶娟儿，论起来应该管东海哥叫声堂哥。” “哦，原来是堂妹。”叶老太太立刻热络起来，“说来惭愧，成亲这么多年都没能回来一趟，家里这边的亲戚都认不得。” “嫂子你就管我叫娟儿。”叶娟儿问，“早就听说东海哥要回来，怎么拖了这么多年？” 叶老太太这回彻底红了眼眶，哽咽道：“不瞒你说，其实前些年就想回来的，谁知道你东海哥突然病倒，没多久便过世了。 “我一个人带着四个儿子，日子过得也辛苦，便歇了回老家探亲的念头。 “好在如今四个儿子都成家了，又赶上关外大旱，我们就干脆入关回老家来投奔东林了。” 叶娟儿闻言惊呼：“东海哥也没了？” 叶老太太登时咂摸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什么叫也没了？还有谁没了？ “娟儿啊，你这话是啥意思，你快跟我说说！”叶老太太着急地一把抓住叶娟儿的胳膊。 叶老大心里也是一沉，却还是劝道：“娘，咱们别站在这儿人说话了，回去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听堂姑说！” “好，好，是我太着急了。”叶老太太赶紧松手。 几个人回到空地，叶老太太招呼儿子儿媳上前。 “过来认识一下，叫堂姑。 “你们几个小的也过来叫人，叫姑奶奶。” 空地上登时响起七嘴八舌叫人的声音。 叶老大从车上拿下来几个板凳，让叶老太太和叶娟儿坐下说话。 “娟儿啊，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 “我家老房子里，如今咋住的是王家人啊？ “不瞒你说，我们刚才去家里了，硬是被人给撵出来了，找村长也是白找……” 还搭进去一块衣料…… 叶老太太越说越是憋屈。 叶娟儿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是你们，我刚才就拦着不让你们去了。 “村长巴结刘寡妇家还来不及，哪里会帮你们主持公道啊！” “东林一家难道搬走了不成？” “其实……东林哥一家子早都不在了。” “啥？”叶老太太突然听到这话，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一家子都不在了？” 虽然从未见过老家的亲戚，但这么多年，从叶老爷子嘴里也听说了不少他们的事儿。 逃荒这一路，大家也都是靠着投奔亲人的希望撑下来的。 如今突然听说人都不在了，饶是大半辈子已经经过不少风浪的叶老太太也有些要支撑不住了。 叶老大一把扶住叶老太太，晴天也急得直叫奶奶。 叶大嫂赶紧从锅里盛了碗热水，加了点白糖让叶老太太喝下。 叶老太太这才慢慢缓过来，红着眼圈问：“娟儿，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这事儿说来话可就长了。”叶娟儿长叹一声，才跟叶家人讲起当年的事儿。 当初叶东海给老家写信说要回来探亲之后，他爹叶伟高兴得不行，满村子跟人说，自家大儿子要回来了。 谁知叶老爷子那边因病耽误了行程，好巧不巧，他爹没过多久也病倒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病了大半个月便撒手人寰了，临死都没能见上大儿子一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叶老爷子的弟弟，叶东林一家在老宅中生活了。 叶东林当年娶了隔壁村方家的女儿，二人婚后生了两个儿子。 叶东林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种着老人留下的地，日子过得算不上富裕，但好歹不愁吃穿。 只可惜大儿子叶庆松先天身体不好，二十几岁都没说上媳妇就病死了。 小儿子叶庆山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原本都已经定亲，只等着娶新媳妇过门了。 谁知却赶上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来村子里征兵。 按照官府留底的卷宗上写，叶东林家共有两个儿子，所以家里必须有一人征兵入伍。 叶东林已经没了大儿子，小儿子还没成亲，如何肯让他去当兵。 可是那些前来征兵的皂吏哪里管你这些，只认册子不认人。 既然老大不在家，那就让小儿子顶上。 于是，叶庆山便被抓走当兵去了。 这一走，好几年都没有音讯，后来有人捎回来一身衣裳和二两银子。 说叶庆山死在战场上了，尸体运不回来，早已就地埋了。 依照朝廷的命令，送回来一身衣裳和二两银子的丧葬费，让家里能给他立个衣冠冢以寄哀思。 叶东林两口子接连失去两个儿子，连个孙男娣女都没留下，受不了这个打击，相继病倒，没多久就双双离世了。 如此一来，叶东林一家就彻底没有人了，房子和田地也空出来。 “姑，那王家人是咋住进去的？”叶老四着急地问。 “当年跟庆山定亲的，便是刘寡妇的女儿王大凤。 “后来东林哥两口子不在了，刘寡妇就非说自己是庆山的丈母娘，住他的房子名正言顺。” 叶老太太闻言一愣，问：“咋地，她家大凤一直给庆山守着呢？” 虽说两个人当年只是定亲还没成亲，可如果人家闺女真替庆山守了这么多年的话，住着老宅倒也是理所应当了。 谁知叶娟儿一听这话，立刻啐了一口骂道：“守个屁，早就嫁到京城过好日子去了！” “她都嫁人了，她家人咋还有脸住在我家房子里？”叶老四听得火冒三丈。 “还不是因为她家大凤‘嫁得好’。 “虽说是个死过老婆的，但人家在京城有地位，赚得多。 “不然你以为村长为啥那么巴结她一家子孤儿寡母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都凉了大半。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房子当真讨不回来了？ 第53章 那就看看他们能有多好运吧！ “嫂子，先不说这些了，你们还没吃饭？走，上我家吃饭去！”叶娟儿慷慨道，“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叶老太太看着叶娟儿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知道她家境肯定不好，哪里肯带着一家子人去吃饭。 “你看，老大媳妇都搭好灶开始做饭了，今天就不去了。 “如今我们既然回来了，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 好不容易婉拒了热情的叶娟儿，待人离开之后，除了不太懂事的小孩，叶家其他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叶大嫂半天才鼓起勇气问：“娘，饿了，咱吃点什么？” 叶老太太虽然半点胃口都没有，但家里还有孩子。 今天出发前吃的早饭，一直到现在，肯定都饿坏了。 “随便做点，有什么吃什么！”叶老太太摆摆手道。 叶大嫂赶紧应了一声去忙活起来。 其实就算想好吃好喝，如今也没有食材了。 之前逃荒路上，兄弟几个还随时能抓到些野味。 可自打到了天津卫，住在客栈里，也没地方能去打猎。 而一路上攒着的肉，也因为不能久放，都吃得差不多了。 原本以为到了村里安顿下来，想吃什么直接买就是了，谁能想到这边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如今叶大嫂手里，除了十来个野鸭蛋，就只剩一些土豆子和苞谷面了。 叶二嫂有些发愁地问：“大嫂，就这点东西，做啥吃啊？” 叶大嫂看了眼罐子里还有之前?的一点儿荤油道：“熬点儿苞谷面粥，把鸭蛋都煎了，再烀一锅土豆子蘸大酱吃。” “行！”叶二嫂点点头，先把苞谷面粥熬上，加了个锅屉，把土豆子摆在上面，然后盖上锅盖。 叶大嫂那边另起了一口锅，一口气把所有鸭蛋都给煎了。 晌午的饭菜太简单了，很快就做好端上桌了。 煎蛋不够一人一个，叶大嫂便只分给了叶老太太、郭氏和几个孩子。 分完之后，盘子里还剩下两个。 其他人互相推辞，谁也不肯伸筷子夹。 叶老四抢先端起自己的碗，护在怀里道：“之前路上天天吃野鸭蛋，我都吃腻了，你们快吃！” 叶老大沉声道：“我平时也不爱吃蛋，你们谁爱吃谁吃。” 叶老二和叶老三只闷头喝着粥，瞅都不瞅盘子里的煎蛋。 郭氏三口两口吃完了自己那个煎蛋，眼神立刻就盯上了盘子里剩下的。 叶老太太最烦她这副眼皮子浅的样子，但是想到她如今有孕在身，于是发话道：“今天老大和老四拉车了，剩下两个就分给他俩！”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郭氏也是听得眼睛一亮。 叶老太太将两个煎蛋分给叶老大和叶老四。 叶老四立刻就将其夹进了郭氏碗里。 叶老大也正准备把煎蛋给媳妇吃，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嗤笑声。 叶家人抬头循声望去，发现空地边缘已经围了不少村民，领头之人正是王大龙。 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叶家指指点点道：“瞧瞧，这些关外来的穷要饭的，吃个煎蛋都要一家人推来让去的。 “都穷成这样了，难怪要厚着脸皮来我家碰瓷儿！” 围观的村民们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老四气得捏紧拳头，正准备起身却被叶老大按住了肩头。 “大哥……”叶老四一脸不服。 “双拳难敌四手，你再有本事，一个人能打得过几个？” 看着空地边的十几个青壮，叶老四只能狠狠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王大龙立刻嚷道：“哎呦，怎么怂了啊？之前上我家敲门的劲头呢？ “之前拎着棍子要打我的劲头呢？ “爷爷我就站这儿等你来打，你倒是来啊？ “怎么，没种了？哈哈，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呢！” 王大龙的话如一根根钢刺，狠狠扎进叶家人的心里。 大家手里虽然还都端着碗，却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叶老大沉声对几个弟弟道：“别理他，他就是故意激咱们呢！” 叶老四后槽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那咱们就这么任由他骂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老大也只能这样安慰弟弟。 一家人憋屈地吃过饭，叶老大起身道：“娘，下午反正没啥事儿，我寻思带老二和老三进山溜达溜达，看见什么就弄点什么回来，啥也没有能捡点儿柴火也是好的，总比待着强。” “行，去！”叶老太太也怕几个儿子都留在这边，时间长了真压不住火跟王家人打起来。 叶老四闻言忙道：“大哥，我也去！” “去啥去！”叶老大一票否决道，“你留下照看你媳妇和家里！” 叶老四瞬间就萎了，自打郭氏怀孕以来，他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出去放风的机会，却还是被排除在外了。 叶大嫂闻言也开口道：“我也跟你们一起上山，这时节说不定能捡到蘑菇。” 跟着上山也比留在这儿被村里人当猴儿看要好。 一听叶大嫂也要上山，晴天登时不干了。 她放下吃到一半的土豆子，整个身子钻进叶大嫂怀里，搂着她的脖子道：“娘，我也上山。” “山上可不好走，还有好多虫子！” 叶老大不太想带晴天，这边不比老家，山里是什么情况他自己都不清楚。 第一次进山带着媳妇也就算了，可晴天年纪小，细皮嫩肉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叶大嫂却满口答应下来：“行，咱们晴天想去，那娘背着你去！” 她说完又对叶老大道：“咱们就在近处转转，不会有事的。”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听到他们说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丝毫不控制音量地互相打趣。 “就他们，还想进山弄东西，真是笑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没见过上山还背着孩子的。” “附近这两座山，都快被周围几个村子的人给踏平了，还能剩下什么东西等他们去采？” “哎呀，可别这么说，万一人家运气好呢是不是？” 王大龙笑得最大声：“哈哈哈，那就看看他们能有多好运！” 第54章 难以描述的兴奋 听这王家人嘲笑，叶老大握紧了手里的镰刀。 叶大嫂担心他压不住火，赶紧把晴天塞进他怀里。 叶老大反手把镰刀丢进背筐里道：“走，早去早回。” 叶大嫂也背上背筐，想着几个人刚才都没吃几口，便又拿了个小篮子，装了几块饼子带上。 叶老二、叶老三也分别背上空背筐，就这样带着晴天进山了。 被王大龙叫来的村民们见叶家人也没什么反应，觉得无聊便也慢慢散开回家了。 叶老太太坐在车上，心里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秦家，但自家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看来还是得先进城一趟，看看族长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就在叶老太太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叶老大一行人已经进山了。 晴天还是第一次上山，在叶老大怀里到处张望。 叶大嫂跟在爷俩身后，叶老二和叶老三殿后。 “娘，咱们去那边！”晴天突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叶大嫂心里猛地一跳，忙拍拍叶老大胳膊道：“听见没有，闺女说要去那边！” 反正都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去哪里都一样。 叶老大乐得哄闺女高兴，当即换了个方向，朝晴天手指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四个人就被前面几棵倒木拦住了去向。 六七棵有两三人环抱粗细的大树，横七竖八地摞在一起，堆得比叶老大还要高，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叶老大见状准备拐弯绕开，晴天却依旧坚持道：“爹，不要拐弯，往前走！” “晴天乖，这儿过不去了，咱们绕过去好不好？”叶老大耐心地哄着女儿。 谁知叶大嫂却突然道：“这有啥的，爬上去看看不就得了。” 她嘴里说着，直接提起裙子，率先爬上了倒木。 “你小心点儿！”叶老大不明白媳妇为何这样坚持，但是人都已经爬上去了，所以即将脱口而出的阻拦也变成了叮嘱。 叶大嫂爬上去之后往另外一边看，刚开始还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她相信晴天的运气，所以努力观察着周围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她终于发现山货之后，登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身冲还在下面的几个人大喊：“你们快上来，我发现好东西了！” 听到她这样说，兄弟三人也相继爬了上去。 “大嫂，你发现什么了？我咋啥也没看见？”叶老二看向另外一面，满肚子的疑惑，“这边跟那边不都是林子，有啥区别？” “你再仔细看看。”叶大嫂伸手指向下方倒木的树干。 兄弟三人定睛一看，这回总算看见了。 倒木这边竟然密密麻麻长满了木耳。 灰黑色的木耳几乎将所有树干都覆盖住了。 所以他们乍一看，还以为那就是树干原本的颜色。 叶老二和叶老三二话不说，跳下去就开始采，一边采一边往自己的背筐里装。 叶老大背着孩子，不敢冒失，只能求稳。 他先把晴天交给叶大嫂抱着，自己下去之后，又回身接过晴天。 叶大嫂第一个发现的木耳，却是最后一个爬下来的。 但是来到下面回头再看，只觉得更加震撼。 这完全就是一栋木耳墙啊！ 叶大嫂放下晴天，从自己的筐里掏出一个坐垫，放在一旁的树墩子上道：“晴天，你自己乖乖在旁边玩儿，不许往别的地方走，好不好？” “好，我肯定乖乖的。”晴天连声答应。 安顿好晴天之后，叶大嫂也赶紧加入了采摘木耳的行列之中。 四个人埋头采了半天，背筐都快装满了，但是倒木上的木耳却好像还是那么多，丝毫不见减少。 叶老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老二老三，你俩还记得路不？” “记得，咋了？” “你俩回去一趟，把这几筐木耳送回去。 “顺便再把你俩媳妇也叫来，多两个人帮把手也是好的。” 叶老二已经完全沉浸在采木耳的喜悦之中，被大哥这么一喊才发现，自己身边的背筐竟然都已经快装满了。 于是他痛快地答应道：“行！” 叶老大却又走到一旁，捧了一些落叶盖在筐子顶上。 叶老三不解地问：“大哥，你这是干啥？” “你说干啥，这么多木耳，被人看见的话还不得跟着你们过来？” “对啊，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叶老二和叶老三也开始往背筐里盖落叶。 叶老大帮着他俩把背筐运过倒木，二人胸前一个，背后一个背筐，将四个背筐运下山去。 不多时，两个人就带着媳妇又回来了，还特意多带了几个背筐。 “有人问你们么？”叶老大问。 “回去的路上碰见一个村里人，问我俩弄这么多树叶干啥，我说留着晚上铺床用，睡着暖和。”叶老二笑着说，“那人看我俩一人背着两个背筐还走得轻松，倒也没起疑心，估计心里还觉得我俩傻乎乎的！” 叶二嫂和叶三嫂虽然路上就听自家男人说了，可是面对这么多的木耳，还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我的个娘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木耳。” “少说话，赶紧采！”叶老二一回来就再次投身到采木耳之中。 虽说农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种地，但是俗话说得得好，靠山吃山。 在山里采到山货的那种心情，是一种十分难以描述的兴奋，一采起来根本顾不上累了。 几个大人双手不停地采着木耳，晴天在一边坐着没事，就起身在周围小范围地溜达起来。 她一会儿揪一朵花，一会儿揪根狗尾巴草地自娱自乐。 叶大嫂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定她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安心。 结果刚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 叶大嫂扭头一看，原来是晴天被绊倒了，整个人扑倒在地。 好在秋天地上落叶很厚，晴天穿得也厚实。 所以她摔倒之后非但没有被摔疼，竟还觉得很好玩，两只小手不断扒拉着面前的落叶。 叶大嫂上前把她抱起来，拍打几下她身上的灰尘。 晴天两只手都抓着落叶，却还看向刚才自己摔倒的地方。 叶大嫂立刻上前，几下扒开地面的落叶，露出下面的泥土，虽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她还是捡了根树枝，试着往下挖了几下。 结果一下子就扒拉出来个褐色的椭圆形物体。 第55章 你们关外人说话口气都这么大么？ 晴天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歪着头看了半天道：“地瓜！” 叶大嫂刚开始也以为是地瓜，但是挖出来拂去上面的泥土定睛一看，立刻惊喜地大喊：“当家的，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天麻？” 叶老大闻言过来一看，也差点儿惊掉下巴。 “可不就是天麻么！你是咋找着的？” 要知道，这个时节的天麻全都长在地下，没有发芽抽枝，是很难被发现的。 所以这种冬麻又被叫做梦生，意思是梦里看到哪里有才能挖到，用来形容其难以寻找。 只有极其有经验的跑山人，才有可能根据蛛丝马迹找到，其他人则只能全靠运气。 但是这样的天麻药效更要，卖的价钱也要更贵。 “晴天刚才在这儿摔了一跤，我无意中就发现了。”叶大嫂随口遮掩道。 好在叶老大也只是随便一问，管它怎么发现的，天麻是真的就行。 叶老大怕挖坏了天麻，干脆也不用工具，直接用手开始扒土，很快就挖出一小堆天麻。 晴天蹲在旁边，叶老大挖出来一个，她就伸手捡一个。 叶大嫂见状，干脆把自己之前挎着的一个小篮子交给她。 于是晴天便将叶老大挖出来的每一个天麻都捡到篮子里。 叶老大在周围又搜索了半天，确认没有漏网之鱼才直起腰来。 而此时晴天面前的篮子已经满得冒尖儿了。 这些天麻的品质很好，拿去城里的话应该能卖不少钱。 叶老大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本来想把女儿抱起来，但是看看自己都是泥土的手，最后还是作罢。 叶老大抬头看看已经开始逐渐西斜的太阳，冲还在采木耳的几个人道：“大家动作快点，咱们得赶在天黑之前下山才行。” “行！”叶老二和叶老三也采得有点累了，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你们先采着，我找个地方洗洗手。”叶老大刚才挖了一手的泥，于是朝有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榕溪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村口有一棵大榕树之外，便是因为山上到处都是小溪。 这些小溪中的水流到山下，便汇入村边那条江里。 大家采木耳的时候，就一直能听到附近有水声。 叶老大循声过去，很快就到了水边。 水面很宽，与其说是小溪，倒不如说更像是条小河。 叶老大蹲下正准备洗手，发现水下有个黑影咻地窜过去。 他定睛一看，清澈的水底竟然有不少半大的鲤鱼正在懒洋洋地游动。 “老二，老三，快来捞鱼！”叶老大生怕惊动了水底的鱼，蹑手蹑脚走出去老远，这才扯着喉咙喊起来。几个人循声赶紧跟了上去。 晴天来到水边，也好奇地探头往水里看去。 叶大嫂急忙伸手，紧紧拉住她，生怕她掉进水里去。 “娘，鱼鱼！”晴天指着水里高兴地说。 “是啊，好多鱼啊！”叶大嫂也有些惊讶。 “娘，给我饼子！” 晴天找叶大嫂要了一小块玉米饼子，揉碎了丢进水里，瞬间将水底的鱼都吸引了过来。 叶大哥见状，立刻抄起一个背筐，把木耳倒在岸边地上。 他脱了鞋跳进水里，抡起背筐往水里一舀。 “嘿——” 叶老大双臂绷紧，用力将背筐拎出水面。 河水从柳条筐的缝隙中漏出去，最后筐里留下了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反正衣裳已经湿了，叶老大干脆又在河里捞了几筐。 虽然大部分鱼都被吓跑了，但每次还都算小有收获，最后捞到大半背筐的鲤鱼。 而叶老二和叶老三已经在一边升起了火堆。 “大哥，赶紧上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今天可真是没白上山啊！” “大嫂，今晚咱们炖鱼吃，让那群人闻得着吃不着，馋死他们！” “好，炖鱼！”叶大嫂手里虽然没有食材，调料却是不缺的，之前在天津卫的集市上买了不少，如今刚好就用上了。 …… 临近傍晚的时候，王大龙又开始在叶家所在的空地周围转悠。 村里人也都好奇得很，都不用王大龙叫，自发地就跑过来等着看热闹。 有人猜测道：“他们上山那么久，该不会真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王大龙一听，登时嗤之以鼻道：“村里后山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 “他们要是能弄回来什么好东西，我把脑袋掰下来给你当凳子，你不押点儿什么？” “哈哈，我可不跟你赌，这不明摆着得输么！” 王大龙听了这话，表情立刻舒展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正笑着，就见儿子王正宝从山脚下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爹，他们回来了！” 果然，很快便看到叶家几个人背着背筐往回走。 虽然都累得不轻，可大家脸上却都挂着兴奋的笑容。 看着几个人的表情，叶大龙心道，该不会真弄着什么好东西了？ 见状，有人忍不住扬声问：“弄着什么好东西了？” “也没啥，就捞了点鱼，采了点木耳回来。”叶老大随口应着。 王大龙一听只是鱼和木耳，顿时心里一宽。 这些东西都是山里常见的，各家都或多或少弄到过，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然而就在他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嘲笑叶家人的时候，就见叶老大从车上搬下一个大桶，取下背筐，将里面的鱼“哗”地一下子倒了进去。 背筐里一共三十多条大鱼，倒进去之后不断地在木桶里蹦跶，发出啪啪的声响。 王大龙张开的嘴僵在那边，半天都没合拢。 这叫捞了点儿鱼？ 紧接着就见叶家其他人也纷纷取下背筐，将里面的木耳都倒出来，很快就在地面堆积起一座小山。 王大龙更加不淡定了。 这叫采了点木耳？ 你们关外人说话口气都这么大么？ 原本想来看笑话的村民们此时也都按捺不住了。 “你们在哪儿采的木耳啊？怎么采了这么多？” 叶老大憨厚地说：“就是在山里采的，那边有几棵倒木，我们路过发现上面都是木耳。 “咱们这边山上是不是产木耳啊？ “我在关外跑山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多木耳。 “要不还得说是京城这边的水土好呢！” 叶老大说得一脸羡慕。 问话的人无语道：“我也没见过……” 又有人挤上前问：“你们以前在关外是捕鱼的么？怎么能捞到这么多鱼的？” “山上河里有好多鲤鱼，我闺女往水里扔了点儿苞谷面饼子，鱼就都过来了，用背筐一捞就好几条呢！” 叶老大越发露出羡慕的神色，对问话的老头道：“大爷，你们这里可真是风水宝地。 “难怪都说关里人的日子比关外人过得好呢！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该早点回来。” 老头儿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弄山货捞鱼竟然这般容易。 王大龙更是被气得脸色涨红，趁着其他人还围着叶老大问东问西的时候，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人家来找他要脑袋么？ 第56章 我家在京城可是有人的 几个村民厚着脸皮，就跟忘了自己之前刚嘲笑过叶家一般，也不顾叶老大爱理不理的态度，围着他问东问西。 叶大嫂看了那几人一眼，招呼叶老四烧火准备炖鱼。 之前在山上等叶老大烤衣服的时候，叶大嫂就在河边顺手收拾出来了几条鱼，这会儿就省事儿了。 你们不是嘲笑我家吃得不好吗？ 一会儿看看谁会馋得流口水！ 火很快就生起来了，叶大嫂挖了一勺荤油到锅里化开，然后把葱姜蒜和各种调料一股脑丢进锅中。 香料的味道瞬间被热油激发出来。 村民们只听到“刺啦——”一声。 一股勾人的香味就从大铁锅里飘了出来。 原本村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老大身上，此时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朝叶大嫂那边瞟去。 做的什么菜啊？ 居然这么香？ 好像是以前从来没闻到过的香味！ 叶老大此时也懒得再应付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过去帮叶大嫂添柴烧火。 那些人如今却更加不想走了，都想等着看叶家晚饭出锅。 等到鱼炖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大嫂掀开锅盖，开始往锅边上贴苞谷面饼子。 此时从锅里飘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香料的味道，鱼的鲜味跟各种调料融合在一起，变得更加丰富、饱满。 一直待在空地周围不肯走的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锅里到底炖了什么。 但是他们心里也明白，叶家是不可能分给他们尝尝的。 与其在这里继续受煎熬，倒不如赶紧回家吃饭。 大人们准备回家，孩子们却都还馋得直流口水，徘徊着不肯走。 “看什么看，赶紧回家了。” “走了，回家吃饭！” 大人们只能连吆喝带拉扯地把自家孩子弄回家。 见周围没有外人了，叶老二这才不解地问：“大哥，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藏着点儿，怎么晚上回来反倒又故意在大家面前显摆起来了？” 叶老大道：“之前不让你们声张，是怕把村里人引到山上去。 “如今山上的木耳都被咱们采光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咱们如今住在这空地上，一举一动村里人都看得清楚，有啥能藏得住的？” “老大说得没错。”叶老太太点头道，“木耳总是要晾晒的，那么多往哪儿藏？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亮出来。 “藏着掖着若是被人发现了，反倒会越传越离谱。” 叶老大此时才拎出一个小篮子，塞进叶老太太怀里。 “娘，你看，这是啥！” 篮子上盖着晴天的小坐垫，叶老太太掀开一看，才发现竟是满满一篮子天麻。 她吓了一跳，赶紧又给盖上问：“这是哪儿来的？” “山上挖的呗！”叶老大道，“在村里晒这个太惹眼了。 “我寻思明天若是天好就进京一趟，找个药铺把它卖了。” 叶老太太却道：“我明天想去县里拜访一下族长。 “先商量一下给你爹下葬的事儿，还有咱家的房子和地都被人霸占了，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叶老大立刻道：“行，娘，那我先陪你去县里。” 饼子熟了之后，叶大嫂就招呼家里人准备吃饭。 叶老太太道：“盛一条鱼，再拿几个饼子，给你姑送去。” “成，我这就去。”叶老大接下了这个任务，“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叶老大端着鱼和饼子离开之后，其他人便就着锅沿儿上贴的玉米面饼子吃起鱼来。 叶大嫂一边喂晴天吃饭，一边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叶老大刚才离开的方向。 结果还没看到叶老大回来，就先看到一个谁家的小姑娘站在了空地边。 她一边拼命吸着炖鱼的香味，一边努力吞咽着口水。 叶大嫂最喜欢小孩子，见状就招呼她道：“小丫头，你过来，婶子给你夹鱼吃。”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但是炖鱼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她最终没能抵抗得住诱惑，走到叶大嫂身边。 “你叫什么啊？今年几岁了？”叶大嫂问。 小姑娘还不等说话，肚子就先咕噜噜叫了起来。 叶大嫂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小块地方给她坐下，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没有刺的嫩肉放在碗中递给她。 “会自己吃么？”叶大嫂问。 春花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筷子，然后小声道：“婶子，我叫春花，今年五岁了。” “那你比我家晴天大，是姐姐呢！” “姐姐！”晴天立刻叫了一声。 春花看着晴天，才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春花筷子用得这么好，真棒啊！”叶大嫂夸赞道。 晴天闻言立刻道：“娘，我也要用筷子。” 叶大嫂立刻笑道：“你还小呢，急什么，等你这小手再长大一点儿，娘再教你用筷子。” 晴天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再看看春花的手，的确别人家的小很多。 她没办法，只能继续接受叶大嫂的投喂，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用筷子吃饭呀！ 春花却对坐在叶大嫂怀里的晴天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她在家可从来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一块鱼肉很快就吃完了，春花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谁知叶大嫂竟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不但细心地帮她去掉了鱼刺，还递给她一块闻着就香甜的玉米面饼子。 “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这么多呢，也不差你吃这几口。”叶大嫂道。 春花捧着碗正在犹豫，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春花？春花？这孩子又死哪儿去了？” 叶大嫂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脸色也微微一变。 春花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正准备把碗放下，但是为时已晚。 只见江氏已经快步冲了过来。 叶大嫂没想到，春花竟是刘寡妇家的孩子。 之前怎么没在她家院子里看见？ 江氏发现春花竟在叶家这边，立刻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边。 然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冲叶大嫂吼道：“你想干啥？有啥事儿真刀真枪地冲我们来，对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叶大嫂气道：“谁对孩子下手了？我根本不知道春花是你家孩子。” “谁信啊！”江氏啐了一口骂道，“你会那么好心，叫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来吃饭？” 叶大嫂被她气得端着碗的手都在抖。 叶三嫂帮她怼回去道：“有些人自己心黑，就看别人都是黑的。 “你看清楚，我们吃的都是一个锅里炖出来的鱼，怎么害人？” 江氏讲理讲不过她，干脆直接耍混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家在京城可是有人的。 “劝你们还是死了把房子和地要回去的心！也少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我家春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蹲大牢！” 江氏说罢，用力拉扯着春花就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对她破口大骂。 “你个小蹄子，几辈子没吃过鱼？ “人家让你吃你就去吃？ “你这么馋，怎么不干脆投生成一头猪？” 之后的话就越发不堪入耳。 晴天听着江氏骂人，不免被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也不吃鱼了，扭头钻进叶大嫂的怀里。 叶大嫂脸色也不太好看，伸手搂着晴天，轻抚着她的后背。 第57章 全家人都去喝西北风么？ 吃过晚饭，大家也没有别的事做，收拾了一下，很快就都躺下了。 叶大嫂也早早就铺好了被窝。 叶老大躺下之后，叹了口气道：“谁知道都回到老家了，竟然还要跟逃荒时候一样睡在外头。” “好在这边比关外暖和，睡在外面也没啥。”叶大嫂给怀里的晴天掖掖被子，又小声问，“但是一直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 叶老大摇摇头道：“明天我陪娘去县里求见族长，看看他怎么说。” 叶大嫂叹了口气道：“既然进城一趟，城里房子租金多少，买个院子又要多少钱，你都问问，咱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咋，你想进城去住？” 叶大嫂道：“你也看到了，村里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能不能解决。 “天越来越冷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老四媳妇还有孕在身，总不能一直住在外头，总得做多手准备才好。” “行，我回头留意一下。”叶老大点点头，伸手帮叶大嫂掖掖身后的被子，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一把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那么多了，快睡。” 第二天一早，头天晚上剩下的鱼汤，被叶大嫂捞干净了里面的调料和食物残渣放在盆里，此时已经凝结成了深棕色的鱼冻。 她用勺子在盆里横竖划了几下，就倒出来一堆晶莹剔透的方块。 大家就着鱼冻吃着饼子喝着粥，吃了顿有滋有味的早饭。 吃完早饭，叶老大用平板车拉着叶老太太去丰乐县城找叶氏族长。 他昨天去送鱼的时候，已经跟叶娟儿打听了一些消息。 虽然在榕溪村里，叶家人总是处处被王家人压着一头。 但是在丰乐县中，叶氏却是毋庸置疑的大族，甚至连县太爷办事，有时候都要找叶氏族长商议。 没有叶氏的支持，县里的许多事情都推行不下去。 叶氏如今的族长叫叶东明，年近五十。 虽然与叶老爷子是同辈，严格来说他还要管叶老太太叫声嫂子。 可人家是叶氏嫡系，叶老爷子都不知是多旁系的血脉了。 攀亲戚肯定是行不通的，叶老太太和叶老大带了些在天津卫买的东西，打算给族长送点礼，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榕溪村跟丰乐县离得不远，叶老大腿脚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按照叶娟儿告诉的地址来到一处院子门口。 叶老太太下车上前敲门。 “谁啊？”一个十几岁的小童出来看门，看着门外的叶老太太和叶老大问，“你们找谁啊？” “我们是从外地回来的叶氏族人，特意前来拜见族长。” 县城这边的消息比榕溪村灵通许多，小童一听叶老太太的口音，面色微变道：“什么外地回来的族人，我看你们是从关外逃荒回来的？ “走走走，我家老爷没时间见你们！” 嘭的一声，叶老太太和叶老大就被关在了门外。 叶老太太想了一路该如何开口，没想到却连族长的面都见不到。 叶老大气地捏紧了拳头。 “关外来的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来讨饭的！” 他想再上去敲门，却被叶老太太拦住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别闹事。 “万一人家报官把你抓起来，你让我一个老太太咋办？” 叶老大听了这话，才勉强忍住了自己的怒火。 “娘，那咱们现在回去么？” “不回去还能咋办。”叶老太太上了车，小声嘟囔道，“早知道这样，就抱着晴天一起来了。” “娘，你说啥？”叶老大转身问。 “我说先去县城的药铺问问天麻什么价，之后你们去卖心里也大概有个数。” “好，还是娘想得周到，正好晴天娘还让我找地方问问县城的房价呢！” 虽说没能见到族长让两个人都很憋气。 但是听说新鲜的梦生差不多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斤，母子俩又都乐开了花。 那一篮子天麻，少说也得有二十来斤，那可就是二十两银子啊！ 可惜这份快乐却没能维持多久。 一听在县城买个能住下一大家子的院子居然要上百两银子，母子俩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哪里买得起！ 全家人都去喝西北风么？ 回村吃过午饭，叶老太太就催着叶老大赶紧进京去把天麻卖了。 毕竟鲜天麻放久了是会掉秤的。 那掉的是水分么？ 掉的可都是钱！ 好在叶老大体力好，虽然上午拉着叶老太太去了趟县城，但是跟逃荒路上比起来，根本不算事儿。 吃过饭，叶老大和叶老二两兄弟便带着天麻出发了。 一上午的时间，留在村里的人已经将昨天采回来的木耳全都找地方晒起来了。 只见空地和周围，但凡有空的地方，几乎都被叶家人摆上了木耳。 此时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树枝，跑来跑去地撵着过来啄食的鸟儿。 叶老大和叶老二不用拉车，走了两个多时辰便到了京城。 按照沈老太太之前跟胖瘦嬷嬷打听来的消息，二人直奔城中最大的药铺仁和堂。 “掌柜，您这里收药材么？”叶老大一进门便问。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迎出来问；“我是药铺的二掌柜，两位想卖药材啊？” “我在山里挖到一些梦生，不知道你们药铺收不收。” 二掌柜一听梦生，立刻就来了兴致道：“二位里头请，货带来了么？ “梦生可不好挖啊，看来二位运气不错。” 梦生是民间的叫法，在药铺，管这种通常叫做冬麻。 冬麻因未出土，很难挖到，几乎全靠运气。 但是冬麻块茎充实，比其他时节天麻的药效更佳。 二掌柜带着二人入内，检查过叶大哥带来的天麻之后十分兴奋。 的确没错，都是冬麻不说，而且个头还都不小，最难得的是量还挺多。 春麻好寻，冬麻难得。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他们不在乎价钱，只求效果。 所以突然看到满满一篮子个头大、质量好的冬麻，二掌柜一时间也很是欣喜。 谈价钱的时候，二掌柜沉吟片刻道：“你们进城直奔我家而来，应该也是提前打听过的。 “我家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向来童叟无欺。 “我说个价，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二掌柜说价的时候还有点担心，生怕自己说低了把人给赶跑了。“一两二钱银子一斤如何？” 叶老大和叶老二闻言都呆住了。 别看一斤只比县城里多卖了二钱银子，但架不住叶老大这次挖到的天麻多啊！ 每斤多卖二钱，十斤就是二两，二十斤就是四两呢！ 见两个人都木着脸不说话，二掌柜还以为是自己出价出低了。 他生怕丢了这单生意，着急地解释道：“二位，不是我价出得低，主要是我们购入的量大。 “你若是自己去外头卖，就算卖价能稍微高一些。 “但是我敢说，很少有人能一口气把你这些天麻都包圆儿了。 “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殊不知叶老大和叶老二只是被他出的价给惊住了。 “咳咳！”叶老大清了清嗓子道，“行，您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也是信得过你们大药铺，讲信用才来的。” 二掌柜一听就乐了。 “对，没错，你们以后再挖到什么药材都可以拿到我们店里卖，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说着急忙叫伙计拿秤过来，称了一下叶老大带来的天麻。 “二十三斤半高高的。”伙计称完扬声报了个数，然后调转秤杆给叶老大和叶老二看。 “行！”叶老大也没假客气，凑过去看了眼没错，这才点头。 “一共是二十八两二钱！”二掌柜拿出银子和戥子，用剪子剪了几下，最后称好了银子交给叶老大。 怀里突然多了将近三十两银子，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上，让叶老大瞬间踏实了许多。 第58章 看爹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临走前叶老大向二掌柜打听道：“您可知道什么地方收木耳的？” “你顺着这条街往东走，过了一家绸缎庄再往北走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家山货店，那边就收木耳。” 二掌柜今天收了这么多上好的天麻，心情大好地给他们指了路，然后道：“你们去了就说是仁和堂刘成介绍来的，他们肯定不会坑你们的！” 叶老大道了谢，去山货店询问，收购干木耳，五十文钱一斤。 虽说远比不上天麻，但是价钱也比叶老大预想中高了不少，而且家里采了那么多木耳，晒干之后估计也能赚不少。 把该忙的事儿都忙完了，兄弟俩才终于有心情仔细看了看京城的奢华和繁荣。 叶老二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个劲儿说：“回头安顿下来，必须得带我媳妇和孩子来开开眼。” 叶老大此时心里想的也是叶大嫂和晴天，京城的街边有许多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小吃，她俩肯定喜欢。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兄弟俩不敢耽搁，买了点吃的就急忙出城赶回村里。 榕溪村这边，家里人都已经吃过晚饭，孩子们此时还没睡，都在围着晴天玩儿。 “妹妹你看，大哥给你编的是什么？” 叶昌瑞拿着狗尾巴草，也不知怎么绕了两圈，竟编出来个顶着长耳朵的兔子来。 “是小兔子啊！谢谢大哥！” 晴天开心地接过来，用手轻轻碰触着那两个兔耳朵。 叶昌雪见状不甘示弱，拿出今天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枫叶。 “晴天你看，这片叶子是红色的！” “好漂亮！”晴天格外捧场，“二哥好厉害！” 叶昌兆什么都没有，满地踅摸半天，最后眼前一亮，抓起一只蝲蝲蛄就塞进晴天手里。 晴天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结果就感觉到两个爪子在拼命地扒自己手心，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咋了？” 听到晴天哭，叶大嫂和两个妯娌都围了上来。 “不哭不哭。”叶大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抱起晴天哄着。 叶三嫂眼尖，一把抓过晴天手里的蝲蝲蛄，远远地扔了出去道：“好了，晴天不怕，蝲蝲蛄不咬人的。” “你个臭小子，怎么能拿蝲蝲蛄吓唬妹妹呢！”叶二嫂则气得往叶昌兆的屁股上用力甩了两巴掌。 叶昌兆被打得哇哇大哭，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去地里抓蝲蝲蛄，然后看它那两个小爪子拼命地扒，特别好玩。 为啥妹妹不喜欢，还被吓哭了？ 晴天自己脸上还挂着眼泪，可看见哥哥挨打，还赶紧冲叶二嫂喊：“二婶儿，不打三哥！” 叶二嫂只得教育儿子道：“妹妹是小姑娘，跟你们这帮臭小子不一样，以后不许拿虫子什么的吓唬妹妹，知道么？” “知道了！”叶昌兆噙着两包泪用力点头。 “这是怎么了，离着老远就听见又哭又嚎的。” 叶老大和叶老二从黑漆漆的村中小路上走了出来。 叶昌兆一看爹回来了，赶紧跑过来抱着他的腿。 叶老二拍拍儿子的脑袋道：“又惹你娘生气了是不是？” “没啥，孩子之间闹着玩呢！” 叶大嫂看到二人回来，起身将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 她捅开锅底盖起来的火道：“锅里有疙瘩汤，我给你俩热热。 “鱼早都腌好了，架在火上烤熟了就能吃。” 叶老大抱着晴天，扯出柔软干净的里衣袖子给她擦掉眼泪，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道：“晴天乖，不哭了，看爹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晴天从未见过的点心。 红、白、黄三色分明的一卷儿，外面还裹着厚厚的一层豆面，最顶上撒了点白糖做点缀，看着就香甜可口。 叶老大招呼几个孩子过来，一人分了一块。 “在京城买的，说是叫什么驴打滚儿，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叶老大拿着一个喂给晴天。 晴天咬了一口，驴打滚入口软糯，里面的馅儿满是豆香，再配上喷香的豆面和白糖，甜软可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 “好不好吃？”叶老大问。 “好吃！”晴天眼睛亮晶晶地点头，“爹也吃！” “爹在京城吃过了。”叶老大骗她道，“你自个儿吃！” “给娘吃！”晴天立刻拧着身子去找叶大嫂。 叶大嫂正在给叶老大和叶老二热饭，听了闺女叫自己，过来假装咬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全都塞进晴天的嘴里。 一共只有八块驴打滚，六个孩子分完还剩两块，叶老大拿去交给了叶老太太：“娘，您也尝尝。” “先放这儿。”叶老太太惦记着正事儿，“天麻卖掉了么？” “卖了！”叶老大从怀里掏出银子，塞进叶老太太手里。 叶老太太知道天麻是大儿子一家发现的，所以便想推辞。 “娘。”叶老大却抢先道，“大家一起上山采山货，谁发现的不要紧，没有我自个儿拿着的道理。 “再说，看现在这个情况，咱家说不定真要去县里租房子过冬了，您手里多点钱也好开销。” 叶老太太听他这么说，这才接住银两。 一入手就觉得分量不对，她忙小声问：“这是卖了多少？” “二十八两二钱。”叶老大小声告诉她，“您收好了别声张。” 至于为什么别声张，叶老太太自然心领神会。 郭氏在另外一辆平板车上，离着太远，根本听不到这边说了什么，着急得不行。 “听见没？卖了多少钱？”她把叶老四招呼过来询问。 “不知道，我看到大哥过来就避开了。”叶老四闷声道。 “你傻啊！”郭氏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那个位置多好，肯定能听见，你避开做什么！” “避嫌！”叶老四丢下两个字，跑到叶大嫂身边帮忙烤鱼去了。 郭氏被他这两个字噎得胸口发闷，气得直拍车板。 她想了一下问：“娘，我如今都有了身孕，天也越来越冷，咱们还要在外头住多久？” 叶老太太将银子收好，问她：“那你说咋办？” 一被问到自己头上，郭氏的声音顿时就小了下去。 她吭哧了半天才道：“实在不行先去县里租房子住下再说呗……娘和大哥今天上午去县里，就没顺便看看房子么？” 其实若是打心里说，郭氏恨不得让叶大嫂把五十两银子拿出来，说不定能在县城买个大房子全家一起住了。 但想到之前叶老太太警告她的话，她自然不敢这么直接说，所以才折中地提出了租房。 叶老太太闻言没吭声，她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可县城的房价让她有些畏缩。 而且就这么轻易放弃老宅子，是不是也太快了？ 虽然她现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可若就这样放弃，她又心有不甘。 “你们几个是啥意见？”叶老太太犹豫不决，干脆扭头询问儿子和其他三个媳妇。 叶老大道：“我家都听娘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连叶老四都跟着点头。 郭氏一看他那傻样就气得不行。 然后就听叶老太太最后一锤定音道：“现在天气也不算冷，我昨晚觉得比咱们在关外赶路的时候都暖和。” “咱们多坚持几天，实在不行我再想别的法子。” 郭氏背过身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主动登门人家都不见，还能有什么法子？ 难道等族长巴巴儿地上村子里来见你不成？ 第59章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瘪犊子！ 谁知第二天上午，叶族长竟然真来村里了。 叶家人正忙着在空地上晾木耳，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子跑过来道：“舅妈，我娘让我告诉你，族长来村里了，现在正在村长家里，你有啥事儿要说赶紧去。” “你是谁家的啊？”叶老大问。 可那小子此时已经跑远了。 叶大嫂道：“傻不傻啊你，人家都叫舅妈了，肯定是咱姑家的孩子啊！ “再说了，除了咱姑，村里还有谁会帮着咱们？” 叶老太太闻言不敢耽搁，从车上翻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匣子，抱着就往村长家里走。 四个儿子怕她吃亏，急忙跟了上去。 郭氏见状忍不住道：“去这么多人干啥，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打仗呢！” 不过三个嫂子对她的话都充耳不闻，理都懒得理会。 叶老太太一口气走到村长家，看到院门大开，也顾不得别的，径直冲进了堂屋。 堂屋上首处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跟王广平相对而坐。 中年男人面白无须，脸圆乎乎的都是肉。 他身后站着一个小童，正是昨天将叶老太太和叶老大拒之门外的人！ 不用想，这位中年人肯定就是族长叶东明了。 叶老太太确认之后，大步上前，将匣子往八仙桌上一放，眼泪哗就流了下来。 “当家的，我终于带你回来落叶归根了！ “见到族长我心里就有底了，有人给咱们做主了！” 叶老太太这一哭就收不住了，这些年自己拉扯儿子的辛苦，这几日在村里受的委屈，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 王广平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看着摆在自己八仙桌上的方盒儿脸都黑了。 叶东明根本不知道叶老太太是谁，被她哭得一头雾水。 而叶东明身后的小童也紧张起来，生怕叶老太太在叶东明面前告他一状。 叶东明看看叶老太太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下意识地问：“你当家的是谁？人呢？” “族长，我当家的是叶东海，当年去关外闯生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回老家，就死在了外头。” 叶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抚着面前的匣子。 “当家的临走前，天天念叨着要回老家。 “可惜他都没了十几年，我才终于有机会实现他的遗愿，带他回老家—— “都是我没用啊——” 叶东明一听匣子里装的竟是尸骨，吓得身子猛地往后一缩，脸颊上的肉都跟着抖了几抖。 王广平也忍不住用力咽了口口水，心疼地看着自家的八仙桌，这桌子怕是没法要了。 叶东明根本不记得叶东海是谁，但是听名字应该跟自己是平辈的。 他扭头问：“王村长，叶东海是你们村的人？” 王广平咬牙道：“是，不过他当年跟着行商去关外讨生活再没回来。 “后来他爹病死了，弟弟一家也相继去世，村里都以为他家已经没人了。 “谁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家人还会找过来。” 万广平一边说一边朝叶东明使眼色。 只可惜他的提醒太过隐晦，叶东明根本没听出来。 叶东明态度还算温和地对叶老太太道：“这位大嫂，你先不要哭了。 “只要你亡夫的确是叶氏族人，自然可以认祖归宗，葬入祖坟的。 “你们先准备着，待我回去找人掐算个日子，再叫人来通知你们。” 叶氏族人多，出去讨生活的也不止叶东海一个。 但只要是在族谱上有记载的叶家人，祖坟内都会给他留出位置。 有些死在外头无人知晓那没法子。 但只要愿意落叶归根、也没做过任何坏事的族人，叶东明自然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听得族长说了这话，叶老太太抹了把眼泪道：“多谢族长。 “还有个事儿想问问您，如今我家公婆和小叔子一家都不在了。 “公婆留下的财产，是不是该归我家所有？” “那是自……”叶东明刚要点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之所以来榕溪村，不就是被刘寡妇请来帮她家解决财产纠纷的么？ 他登时警惕起来，看了王广平一眼，见他正在努力冲自己挤眉弄眼，登时理解了他刚才的那话的意思。 叶东明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问叶老太太：“那你公婆都留下了什么财产啊？” 叶老太太道：“有房子和田产，这些在官府应该都是有据可查的。” 叶东明皱起眉头，当即打哈哈道：“如果确有此事，自然是能查的。 “不过都那么多年了，也不是说查就能查到的，你说是不是？ “总之，你们先不要急，待我回县里查清楚……” 他才刚进门坐下，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尚未跟王广平聊起这件事，所以并不怎么清楚情况，只能不住地打着太极，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 王广平见状忙帮着解释道：“这件事，你们也要多多理解。 “虽然村里人都知道东海去关外了，看他当年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是生是死也说不清。 “虽说偶尔跟家里有书信往来，可毕竟谁也没见过他不是？ “而且不管怎么说，大龙家跟东林是结了亲的，他家人住着也不算没道理，你说呢？” 听了王广平这话，叶东明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难怪榕溪村一直这么穷，这个村长脑子就是个不灵光的。 他这话一说，不是相当于承认了刘寡妇家住的房子、种的地都是叶东海家的了么？ “村长说得极是。”叶老太太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点头道，“可如今我们一家都回来了，房子和田地是不是可以物归原主了呢？ “虽说当年庆山跟他家订过亲，可到底没成婚，他家大凤如今也嫁人了不是？ “至于王大龙家，虽然已经在我家住了这么些年，我也不打算追究，就当他们帮我家看房子了。 “田地那边也一样，我们回来的时间也巧，今年眼瞅着要秋收了，明年由我家接着种便是了。” 无论王广平怎么讲歪理，叶老太太就咬死一件事。 刘寡妇一家这么多年，白住她家房子，白种她家地。 如今是她大度，不但不追究，还不要分文租金，只需物归原主即可。 刘寡妇一家非但不该生气，还应该对她感恩戴德。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王广平脑门上都开始冒汗，没想到一个关外来的乡下老太太，心里居然还挺明白事儿。 他在那边搜肠刮肚地想理由，叶东明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丝毫没有开口帮忙的打算。 就在王广平实在找不出借口的时候，王正宝突然从外面跑进来道：“我姑父和姑姑到家了，我奶让我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这下不等王广平说话，叶东明已经露出笑容，飞快起身道：“我这就过去。” 叶老四见状急了，上前一步拦住叶东明的去路，指着王正宝道：“族长，他们一家霸占我家祖屋和田产，你是我们叶氏族长，不替我们做主，难道要跟他们姓王的一个鼻孔出气么？” 叶东明闻言脸色猛地一沉，直接丢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原本我从心里讲，是愿意相信你们的。 “而且考虑到你们今后有可能要在村里生活，所以有些不太好听的话，我也并不想当着王村长的面说。 “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便要问问，你说你是叶东海的家人，可有什么证明？” 王广平闻言眼睛一亮，心道果然还是叶东明厉害，这么好的理由，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急忙帮腔道：“就是，口说无凭，你们有证据么？ 叶老太太忙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家书拿出来道：“这是当年公公找人给我们写的信……” 她本想将信交给叶东明，谁知却被王广平一把抢了过去。 他连看都没看，直接将其丢进桌上的茶杯中。 宣纸本就极易吸水，上面原本就已经变淡的陈年墨迹迅速洇开，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眼看自己小心保存了这么多年的家书被毁，叶老太太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 叶老大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叶老太太的身子。 叶家其他三兄弟都死死瞪着王广平，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王广平却还没完没了地说：“且不说这信是真是假，就算信是真的，也不代表信是你的，你说是不是？ “万一是你们路上捡的，或是从人家手里……是！” 叶家人一听这话，浑身的血都一股脑往头顶上冲。 从人家手里什么？ 他还想说这信是自家偷的不成？ “总不能单凭你们拿着一封信，就确定你们的身份是不是？” “万一你们是冒充叶氏族人、想要霸占房产和田地的骗子呢！ “从乱坟岗随便弄点死人的骸骨，就想葬进叶家祖坟么？ “别说叶族长了，就连我都不答应啊！” 叶东明开始一直默不作声，任由王广平借题发挥，把仇恨都拉到他自己身上。 果然蠢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王广平竟发挥过头，言语间已经开始辱及死者了。 “王村长慎言！”叶东明皱眉打断他，但是为时已晚。 本就还没缓过气的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直觉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叶老大怀里。 “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叶老大急忙抱住叶老太太的身子，掐着她的人中拼命呼喊。叶老二和叶老三也都围了过来。 一个给叶老太太拍背顺气，一个揉搓着她被气到冰凉的双手。 叶老四见此情形，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上前一拳狠狠打在王广平的脸上。 “哎呦——你、你小子敢打我？”王广平又惊又怒又疼，捂着脸大喊。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瘪犊子！” 第60章 限你们三日内离开村子 王广平在村里发号施令惯了，从未遇到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更别说还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反了你们了？”他气得大喊，“信不信我让你们全家都走不出榕溪村！” 叶老四闻言再次提起拳头。 “那我今天先让你走不出这间屋！” 王广平吓得一个闪身躲到叶东明身后。 叶老四的拳头不是闹着玩的，他可承受不起第二拳了。 另外一边，叶老太太在三个儿子的努力下，终于悠悠转醒，但是脸色依旧十分灰白。 听到叶老四跟村长吵得不可开交，她着急地说：“老四，你、别冲动……” 不过叶老太太虚弱的声音却被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给压了下去。 “哎呀，村长家怎么这么热闹啊？我在外头就听见了！” 来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屋来，正是刘寡妇的女儿王大凤。 王大凤三十多岁的年纪，涂脂抹粉，穿得花花绿绿，钗环插了满头，走起路来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进屋后，王大凤看都没看叶家人，冲着叶东明笑开了花道：“叶族长，王村长，你们二位怎么还在这儿啊？ “这次回来，我家那口子还特意带了茶叶，都是上等的好茶，正在家等你们一起过去品茶呢！” “哎呦，杨夫人真是客气了，怎么还劳动您亲自来了。”叶东明看到王大凤，立刻满脸堆笑。 “正宝是小孩子，人微言轻，请不动您二位，我就只好亲自来了！”王大凤抿着大红唇笑起来。 “瞧您这话说的，我和王村长不过是被几个人绊住了脚，这不正准备过去呢！” 王大凤闻言，这才斜着眼睛看向叶家几个人，冷哼一声道：“就是这几个关外来的流民？” 叶老四气还没消，闻言又攥紧了拳头，在王大凤眼前挥了挥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 “打我？”王大凤嗤笑道，“怎么，你家这是打算明抢了么？” “那房子和地本来就是我家的。”叶老大沉声道。 “你说是你家就是你家的？我还说是我家的呢！”王大凤扯出帕子捂着嘴，笑得咯咯作响，“不怕告诉你，我家的房子和地，那可是房契地契齐全，你们有什么？就靠一张嘴凭空说么？” 叶家人登时被她这话给镇住了。 叶老太太更是如坠冰窟。 她原本的倚仗便是官府的卷宗，只要去告官，就必然要查当年的留底，到时房子和地是谁家的自然一目了然。 可如果真如王大凤所说，房契地契早就改了名，那自家就算去告官，也是必输无疑的。 见叶家几个人都说不出话来，王大凤越发趾高气扬道：“叶族长，村长，甭跟这些刁民废话了。有本事就让他们去告官。 “看看县太爷是相信咱们，还是相信他们这些关外逃荒来的流民！” 眼瞅着叶东明跟王大凤要走，王广平也终于发作起来。 叶老大背着叶老太太，叶老四捧着匣子，母子五人被撵出来，站在村长家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甚至觉得没脸回去面对家人。 叶娟儿之前打发儿子来送了信，心里还是有点儿放不下，又不敢得罪村长，只好悄悄过来想看看情况。 见几个人垂头丧脑的样子，叶娟儿才上前叹气劝道：“嫂子，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弄不过刘寡妇家的。 “别说是你家里了，咱们村里姓叶的，谁家没被刘寡妇家欺负过啊？ “可谁叫她女婿是京城人，有本事，咱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啊！” “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了。”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得老泪纵横。 “嫂子……唉……”叶娟儿跟着叹气，又忍不住问，“那你们之后如何打算？” 叶老太太垂眸道：“实在不行就先去县里，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总不能一直住在外头。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 叶娟儿听她这么说，心想这是还没放弃啊？ “嫂子，我劝您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 “回头我帮你们从中说和说和，争取能把东海哥葬入祖坟，其他的就别争了，争不过的。” 叶娟儿这话说的母子几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重新回到空地上，郭氏一见他们的脸色，便忍不住道：“二嫂、三嫂，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就说……” 叶老太太根本提不起力气理她。 叶老大却突然怒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郭氏头一次见叶老大发怒，颇有些不服气，叶老太太是婆婆，说她几句也就说了。 叶老大身为大伯哥，凭啥冲她吼？ 可叶老四非但丝毫没有护着她的意思，反而也冲她道：“娘不舒服，你少说几句！” 郭氏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孩子们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儿，却也都会察言观色，一个个把自己缩成鹌鹑。 叶昌瑞小心翼翼地对叶大嫂道：“大娘，我带弟弟妹妹去摘果子行不行？” 叶大嫂没有反对，只叮嘱道：“就在林子边玩，别往深了走。” “大娘放心，我看着他们。”叶昌瑞说着抱起晴天，准备招呼几个弟弟一起去找野果子。 晴天在他怀里却不安分，扭动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叶老太太那边伸手，嘴里还叫着：“奶奶，奶奶！” 叶昌瑞到底还是个孩子，晴天乖乖的时候抱着并不费力。 但是一旦晴天挣扎起来，他就抱不住了。 叶老太太见状招呼孙子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晴天。 “晴天想奶奶了？” 晴天伸手搂住叶老太太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儿贴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晴天小小软软的身子贴上来，叶老太太觉得自己一颗心瞬间熨帖起来，刚才还憋闷的心口窝也松快了几分。 她伸手搂住晴天道：“哎呦，还是有闺女好，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 “可惜我没这个福气，生了四个臭小子。” 叶家四兄弟闻言，面面相觑。 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叶老太太抱着晴天，缓和了一下情绪，终于冷静下来道：“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不用商量了！”王广平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住在这里，已经严重影响了榕溪村村民正常的生活。 “限你们三日内离开村子，不然我就要将此事告知县太爷，将你们按流民论处了！ “到时候来赶你们的，可就不是我，而是官差了！” 叶家众人一听这话都懵了，扭头看向王广平。 只见王广平的身后，还站着得意扬扬的刘寡妇一家人。 王大凤更是拿腔作调地说：“村长可真是心善，竟然还给他们留出三天时间。” 王大龙更是笑得猖狂：“听见没有，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就在叶家众人都被气得不行之时，晴天突然抬手指向村口的方向，嘴里道：“奶奶，有车！” 被她这么一打岔，大家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指的方向。 王大凤也顺着晴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忍不住嘲笑起来：“到底是没见识的乡下丫头，看到个骡子车都这么激动！ 但是当她看清车夫的模样之后，突然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第61章 这么硬的关系怎么不早说！ 其他人都对骡子车没有兴趣，以为晴天只是没见过世面。 但叶大嫂却不这么认为，她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远处的骡车，突然伸手去拽叶老大的袖子。 “当家的，你快看！” 叶老大闻言，随便抬头扫了一眼，然后便突然站直身子，用力揉揉眼睛。 该不会是自己眼花了？ 那车上坐着的车夫，怎么有点眼熟？ 就在他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只听一旁的叶大嫂小声道：“当家的，你看，那是不是秦家的车夫啊？” “我也觉得像……” 王广平原本还在等着看叶家人被驱逐会露出什么表情，谁知叶家人竟接二连三地无视了他，全都去看骡车了。 虽然早就听说关外很穷很苦，也不至于连个骡车都没见过？ 这一家子可真是，从老到小全都没见过世面！ 王广平没发现的是，随着骡车越来越近，王大凤的腿也越来越软，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不多时，骡子车便停在了空地边上。 车夫跳下来，往地上摆了个脚凳，车门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叶家人相处了一路的胖嬷嬷。 “嬷嬷！”晴天欢快地叫了一声。 “哎呦，晴天想嬷嬷了没？”胖嬷嬷走到叶老太太跟前，揉了揉晴天的脑袋，看看周围皱眉问，“老嫂子，我进村就找人打听你们，听村里人说你们在空地上。 “我还以为在这儿干活呢，这怎么还住在外头呢？” 叶老太太此时都还没缓过神来，怔愣地看着胖嬷嬷问：“你、你怎么来了？” “老姐姐，我来看看你们安顿得怎么样啊！”胖嬷嬷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认亲不顺利，于是没有提自己真正的来意。 一听她这么说，叶老太太的眼泪瞬间就如决堤的江水般喷涌而出。 之前当着儿孙的面，她作为一家人的主心骨，必须要冷静，所以一直强忍着。 此时看到胖嬷嬷，才好像突然找到了靠山，忍不住大哭起来。 胖嬷嬷叹气道：“老姐姐，咱们一别之后，不但我想你，夫人和小少爷也总念叨你们呢！ “这次我出门之前夫人还说，让我过来看你们可安顿好了，要请你们进城去玩儿呢！ “哪里知道你们在村子里竟过得这样，要我说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的，你们不如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道回京算了！” 王大凤惊疑不定地看看胖嬷嬷，再看看叶家人，怎么看也不觉他们像是能跟秦家扯上关系的样子 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遍布额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把脸上的妆都给冲花了。 刘寡妇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扯着嗓子问：“大凤，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 胖嬷嬷循声扭头，看到王大凤的时候微微一愣道：“杨兴家的，你怎么在这儿？” 刘寡妇心眼儿多，听到胖嬷嬷这样叫，便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可是王大龙却傻了唧地嚷嚷道：“你是谁啊，居然敢直接叫我姐夫的大名，信不信我……哎呦，娘，你打我干啥！” 他话没说完，就被刘寡妇一巴掌拍到一边去了。 胖嬷嬷这么多年跟在秦夫人身边，哪里会看不懂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她瞥了王大凤一眼，理都不理刘寡妇一家人，只管拉着叶老太太的手道：“老姐姐，我当时就说，让你们不要回来，直接跟我们去京城多好。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夫人给你们撑腰，日子不比在这穷山沟里舒服多了？ “唉，你这人就是太要强，什么都非要靠自己……” 胖嬷嬷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咕咚”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王大凤已经撑不住摔倒在地。 王大龙和王大虎登时傻眼了，不明白妹妹这是怎么了。 刘寡妇此时心里已经慌了，强作镇定冲两个儿子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凤扶回家。” 看着刘寡妇一家突然撤了，被人当枪使的王广平瞬间蒙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回到家，刘寡妇关上门就问：“大凤，到底怎么了，那个老太太是谁啊？” 王大凤此时哪里还有之前“杨夫人”的威风劲儿，哆哆嗦嗦地说：“是姜嬷嬷，怎么会是姜嬷嬷呢？ “不对啊！她，她怎么会来村里，她怎么会跟那一家人认识？” 杨兴原本正在里屋跟叶东明对坐饮茶，闻言从屋里跑出来问：“你说什么？谁来村里了？” “我看见夫人身边的姜嬷嬷了！”王大凤一把抓住杨兴的胳膊，“她跟关外来的那家人认识，一口一个老姐姐地叫，还说夫人和小少爷也念叨他们，叫他们收拾行李跟她一起回京城呢！ 杨兴的脸色登时变了。 虽然刘寡妇对外一直说自家女婿是京城的贵人，但其实他的真实身份，不过就是秦府的一名管事。 虽说这个身份，就已经足够他在榕溪村作威作福了，甚至连叶东明都要对他笑脸相迎。 但是跟姜嬷嬷比起来，他可就远远不够看了。 姜嬷嬷天天陪在夫人身边，而他一年到头都难得能面见主子一次。 而且他身为管事，自然比王大凤的消息更加灵通。 他之前便隐约听说，这次夫人带着小少爷回京途中，的确在关外偶遇了一家人，一路上相处得很是不错。 难道就是如今住在平地上的那家人？ 天底下竟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你们也别闲着，随时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杨兴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做好什么准备？”刘寡妇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追上几步细问。 “当然是做好给人腾房的准备了！” 刘寡妇听了这话，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王大龙嚷嚷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嬷嬷，说白了不就是个伺候人的老妈子么！ “姐夫不是在秦府做管事么？难道还会比不过一个老妈子了？” 被弟弟这么一问，王大凤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懂个屁，快闭嘴！” 与此同时，还在里屋坐着的叶东明，将刘寡妇一家人的话听了个满耳，也是心中一惊。 他先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今天没有说什么实质性得罪叶家人的话。 稍稍松了口气后，他又不禁在心里埋怨起叶老太太来。 你家有这么硬的关系怎么不早说！ 早说还会惹出这么多破事儿么？ 第62章 合着里外里就把我当猴耍呢？ 杨兴一路小跑来到空地这边。 王广平还以为他嫌弃自己办事不力才亲自过来的，赶紧迎上去道：“杨管事，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谁知杨兴理都没理便越过他，直奔姜嬷嬷而去。 “嬷嬷今个儿怎么有空来榕溪村儿了？早知道您也要过来，我就等您一起了，正好还能帮您赶车！” “呦，这不是杨管事么？”姜嬷嬷慢悠悠地说。 “您叫我杨兴就行，什么管事不管事的，不是打我的脸么！” “刚才我没认错？那个涂脂抹粉的是你媳妇？” “可不是么，我丈母娘家在这儿，今个儿得空，陪我媳妇回娘家看看。” 王广平在旁边彻底看傻了眼，这个胖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秦府的管事都对她点头哈腰的？ “今天这件事，我刚才都听我媳妇说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丈母娘一家如今住的房子其实是有主的。 “可能因为原主这些年不在村里，所以村长为了照顾我丈母娘一家孤儿寡母的，将让她们暂住暂用的。 “如今既然原主回来了，自然是要给人家腾地方的。” 王广平掏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就一下子说到腾房了？ 叶家人也都被这急速扭转的局面给惊呆了。 姜嬷嬷却还尤嫌不够地问：“你丈母娘家住了人家多少年的房子，种了人家多少年的地啊？” 杨兴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里在滴血，却还是咬牙道：“您放心，我明白，这些年的房租和地租，自然都会给补上的。” 姜嬷嬷这才点点头道：“你倒是比你媳妇明事理一些！” 杨兴还能说什么，只能躬身在一旁陪着笑脸。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忙开口道：“嬷嬷，房租和地租就不必了。” 姜嬷嬷道：“老姐姐别怕，有我给你做主！” “嬷嬷听我一句，我小叔子一家早些年就没了。 “房子和地若是空放着这么多年，肯定也早就荒败不堪，用不得了。 “我也是孤儿寡母过了这些年，知道这里头的艰难。 “人家能主动把房子和地还给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叶老太太深知，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就不可把人往死里得罪。 姜嬷嬷不可能整天待在村里，自家却还要留在村里过日子。 若是把事儿做得太绝，不但刘寡妇一家被逼急了没准儿会闹个鱼死网破，就连村里人也会觉得自家欺人太甚。 所以即便之前差点儿被气死，她也只能反过来帮刘寡妇一家说话。 姜嬷嬷刚才的话，本就是为了吓唬杨兴，就等着叶老太太来拦呢！ 此时听叶老太太果然这么说了，姜嬷嬷当即在心里为她竖起大拇指。 之前在路上她就看出来了，叶老太太是个心里有数的。 叶家有她坐镇，以后日子过得指定差不了。 不过姜嬷嬷却还是要把戏演到底。 “老姐姐，你就是太心软了。 “罢了，你家的事儿，自然听你的！” 杨兴见状赶紧拱手道：“多谢姜嬷嬷！” 姜嬷嬷瞥了他一眼道：“你用不着谢我，都是我老姐姐心善。” “对对，多谢叶老太太，我这就去叫我丈母娘腾房子！”杨兴说罢快步离开。 叶东明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快步走上前来。 还不等他说话，就听叶老太太对姜嬷嬷介绍道：“嬷嬷，这是我们叶氏一族的族长。 “昨天我跟老大去县里找他没见到人……” 听到叶老太太这样说，叶东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完了，这是要告状了！ 可叶老太太对刘寡妇一家都没有赶尽杀绝，自然更不会随意开罪族长。 “……本想着过两日抽空再去一趟，谁知道人家今天就特意来村里帮我家解决问题了。” 姜嬷嬷闻言看向叶东明。 叶东明赶紧挤出一个笑容道：“都是我这个做族长应该做的。 “我刚才去王大龙家，其实就是想帮你们谈一下这个房子和田产的事儿。 “本来谈的并不顺利，我还发愁不知道怎么跟你们交代呢！ ‘谁知姜嬷嬷一来，这么棘手的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叶东明的脸皮也不知道有几层厚，撒谎都看不出半点儿脸红来。 “等你们安顿好了，咱们再好生商量一下将东海哥葬入祖坟的事儿。” 叶老太太知道叶东明此时不可能再耍花招坑自家，说不定还会大开方便之门。 她点点头道：“都听族长的，一切都按照叶氏的族规办，我们啥别的要求都没有。” 叶东明立刻夸道：“老嫂子真是明理之人，若是所有族人都像你们这样，我这个做族长的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王广平在一旁都听傻了，合着里外里就把我当猴耍呢？ 杨兴回到家，一说要搬家，刘寡妇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花钱买的房子自己不能住，还要腾出来让给别人……” 王大龙和王大虎两兄弟更是满院子地蹦跶，嘴里说着各种狠话。 “反正我不搬，谁敢让我腾房子，我跟他拼了！” “就是，我管她什么嬷嬷还是老妈子，她算老几啊！管到我家头上来了？” 江氏挺着个肚子也跟着添乱。 “谁让我们腾房，我就死给他们看！ “到时候一尸两命，我们娘俩化成鬼都要缠着他们……” 杨兴被丈母娘一家子闹得额头上青筋直跳，气得只能冲王大凤发火道：“能不能管管你家里人？ “只是让他们腾房，又不是叫他们去死。 “再闹下去，我这个管事还能保得住么？你还要不要在秦府做事了？ “若是丢了差事，到时候全家一起喝西北风，一起去跳护城河！” 刘寡妇拍着地面道：“大凤，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大凤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哭着哀求道：“娘，您就别闹了，那个姜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亲信。 “且不说她根本不可能用夫人和小少爷来扯谎。 “就算是她自己，咱们也开罪不起……” “真的假的？” “娘，就算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我？我能骗你吗？”王大凤急得直跺脚，“再闹下去，你女婿和我在秦府的差事说不定都要丢了！” 刘寡妇此时算是彻底明白了，不管那个嬷嬷是谁，都不是自家能随意得罪的。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女婿和女儿的前途。 刘寡妇这般闹腾，其实就是想看看女婿的态度。 听到女儿女婿都这么说，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平时虽然耍混不讲理，却不是个傻子。 孰轻孰重还是心里有数的。 村里的房子和地，自然比不得在秦府做事的女儿、女婿值钱。 想清楚这点之后，她立刻收起刚才哭天抢地的模样，扭头对两个儿子和儿媳吼道：“行了，别闹腾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王大龙瞬间傻眼了，问：“娘，你说什么？” “我说收拾东西，搬家！”刘寡妇气道，“怎么，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胆子肥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两个儿子都是被刘寡妇从小打到大的，素来对她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但王大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娘，但是咱搬到哪儿去啊？” 刘寡妇愣了一下，然后道：“先把东西都搬回老房子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王大凤也赶紧劝道：“是啊，一时间也来不及找别的地方了，先把东西都搬过去对付几天，回头去县城给你们租个房子住便是了。” 王大龙和王大虎没法子，只能开始收拾东西。 江氏见自家男人都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做声，只能默默站在一边抹眼泪。 杨兴和王大凤是赶着驴车回来的，如今正好用来搬东西。 于是刘寡妇和王大凤在家收拾。 王大龙和王大虎两兄弟负责装车然后往老宅子运。 也不知道跑了几趟，总算是把这个家给搬完了。 杨兴自然不可能帮忙做这种粗活，自己搬了把椅子，找了个好位置晒太阳去了。 两个多时辰之后，王大凤过来道：“当家的，东西都搬完了。” 杨兴原本都睡着了，一听这话立刻翻身爬起来，颠颠儿上姜嬷嬷面前邀功去了。 第63章 晴天的小手抓宝 姜嬷嬷跟叶东明此时都还在空地上。 姜嬷嬷陪着叶老太太说话。 叶东明则跟叶老大细细说了这边办白事的流程和规矩。 他最后还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 “回头我给你们找咱们族里最好的张罗，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听他安排就行。” 于是姜嬷嬷陪着叶老太太一家过来看房子，一进门众人就都惊呆了。 这个家，搬得是真是彻底啊！ 且不说院子里被搬得啥也不剩，连压咸菜的石头都被搬走了。 屋里更是除了炕和灶台，空无一物。 连灶上的铁锅都拆下来拿走了。 若不是时间不够，怕是都要把门板窗框拆下来一起带走？ 杨兴也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再三强调利害关系了，丈母娘一家还能把东西搬得这么干净。 素来伶牙俐齿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姜嬷嬷一看就直皱眉，嘴上却道：“挺好，腾得挺干净，正好方便老姐姐你们放自己的东西。” 杨兴心下暗叫不好，快走两步，想要跟进去解释一下。 谁知姜嬷嬷却直接下了逐客令道：“杨管事还是去帮你丈母娘家收拾东西。 “搬了那么多东西过去，怕是得好生收拾一下才行了。 “我们这边人多，收拾起来也快，就不劳烦你了！” 见姜嬷嬷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扶着叶老太太进了院子，杨兴在外头气得直跺脚。 既然都给人腾房子了，又何必把事儿做得这么绝？ 如今可好，非但没讨到好，还给姜嬷嬷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印象。 可真里外不是人！ 屋里和院子里的东西虽然都被拿了个干净，但叶老太太前后看了一圈，心里还是甭提多满意了。 老宅虽然是土坯房，但当年盖得扎实，如今丝毫没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 房子的格局是仿造四合院建的。 一进院门的地方左右各有一间倒座，一边是灶间，一边是柴房。 对着院门的是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半，都盖成了对面屋。 如此一来，自己带着孙子孙女们住正房，四个儿子一家一间厢房刚刚好。 至于家具和其他东西，以后慢慢添置就是了。 更让叶老太太满意的是，之前在外头看不出来，进来才发现，家中院子还挺大。 前院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葡萄架，叶老太太心中却连以后在哪里安置鸡窝都想好了。 后院足有前院的两倍大，是家里的菜地。 不过此时萝卜和白菜都已经被刘寡妇家拔走了，留下一地大坑小坑。 但是只要来年开春好生拾掇一下，种些菜足够自家人吃大半年不用买菜了。 全家人将房前屋后都看完之后重新回到前院。 叶老太太从包袱里拿出叶老爷子的灵位，摆在了堂屋正东的地上，掏出帕子擦拭着叶老爷子的牌位道：“老头子，咱们终于到家了，我总算是没辜负你临终时的嘱托。 “你若是在天有灵，以后可一定要多多保佑家里，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叶东明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挂鞭炮拿来，挂在了门口的树杈上。 然后他进门张罗道：“嫂子，你们如今也算是新家入住，总得听个响动热闹热闹。 “老大，你来安锅，以后一家人就在村里安居乐业了！ “老二，你去放鞭炮，以后的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 叶老大将铁锅安放在灶台上。 叶老太太则抱着晴天进来，教她道：“来，抓一把米撒进锅里。” 晴天依言抓了一把米撒进去，可惜她的手太小，再怎么努力也没抓到多少。 叶东明看着纳闷，这种事儿，不都是该让孙子来做么？ 叶老太太却也有自己的道理：“那么多个孙子，让谁来抓啊？ “晴天年纪最小，俗话说得好，小手抓宝。 “有了晴天抓的这把米，咱家以后日子肯定越过越有。” 这话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再说了，这种事情，人家自个儿乐意就行。 说话间，外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家里几个小子立刻都跑出去看热闹，还不忘拉着晴天一起。 “离远点儿，小心崩着你们！”叶大嫂赶紧追了出去。 叶老太太看着孩子们捂着耳朵挤在一起看放鞭炮，再看看笑容满面的儿子和媳妇们，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叶东明此时又凑上来献殷勤道：“嫂子，家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像个样子，我陪你们去县里置办点儿东西？ “你放心，县里我熟得很，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谁知叶老太太却婉拒道：“多谢族长了，不过我们从家里带了不少家当出来，先对付着用就是了。 “至于家具什么的，我家老三有手艺，他自个儿会做。” “没想到老三还有这本事呢？”叶东明笑着说，“有手艺好啊，能赚钱，以后若是有人要打家具，我就让他们来找老三。” 叶老太太虽然不愿意开罪叶东明，心里的疙瘩却还是在的，加上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应付他。 姜嬷嬷见状道：“老姐姐，你脸色可不怎么好，我扶你进屋歇会儿！” 叶东明这才恍然道：“对对，嫂子身体不舒服，是该好生休息才是。” “族长若是不着急回去，不如留下一起吃个饭。”叶老太太客气道，“不过就是这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怕怠慢了您。” 叶东明想留下，又不敢得罪姜嬷嬷，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也得抓紧回家了，就不打扰嫂子休息了。 “东海哥的事儿，我都跟你家老大说清楚了，回头咱们照着章程办就是了。 “俗话说得好，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打发老大去城里找我。” 叶老太太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招呼：“老大，族长要回去了，你快过来送送。” 等叶东明终于被送走之后，姜嬷嬷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老姐姐，我看这个叶氏族长，比你们村长难对付多了，你可得留个心眼儿。” “放心，我心里有数。”叶老太太拍拍姜嬷嬷的手道，“嬷嬷这次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哎呦，你不问我都给忘了。”姜嬷嬷一拍脑门，“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还不是因为你家老二媳妇上次补的那条裙子，手艺实在是太好了。 “我家小少爷今年头一次回京，眼瞅就要到年底了，少不得要去拜见许多贵人。 “我家夫人想给小少爷好生做几身儿衣裳。 “可满京城找了好几家绣庄，看过样品都不满意，便让我带着料子来求你们了。” “瞧您说的，什么求不求的，只要夫人不嫌弃老二媳妇的手艺，做几件衣裳算什么的。” “老姐姐放心，夫人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嬷嬷说这话就外道了，您刚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做两套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叶老太太说着就把叶二嫂叫了进来。 姜嬷嬷则起身道：“老姐姐，你脸色不好，快歇着，我们去西屋细说。” 到了西屋，姜嬷嬷叫车夫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拎进来，把炕擦干净之后，摊了一炕给叶二嫂看。 “我这次本就是过来找你帮忙的，没想到却歪打正着……真是多亏来了。” “可不是么！”叶二嫂也是心有余悸，红着眼圈道，“今天若不是您来了，我娘怕是能被那群人给气死。” “要不说咱们之间有缘呢！”姜嬷嬷感慨道。 “咱不说不开心的事儿了，都已经过去了。”叶二嫂重新露出笑容问，“您这是要给谁做衣裳？” “对对，给我家小少爷做衣裳。 “尺寸我都量好带过来了，针线也都准备了，缺什么回头我再叫人给你送过来。” 叶二嫂心里头有些没底儿。 “嬷嬷，不瞒您说，做针线活我不打怵。 “但是你若让我做衣裳，我实在是不了解如今京城都时兴什么啊！” “时兴有啥用啊，最要紧的还是我家夫人满意！” 姜嬷嬷说着又掏出一叠纸，上头都是画的衣裳样子。 “你看看，这都是京城最好的几家绣庄送过来的，全是最时兴的，可惜我家夫人一个都没看好。 “我寻思一起带过来，你也能参考参考。” 叶二嫂明白姜嬷嬷的意思，这些都是秦夫人不喜欢的，自己最好避开，但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毫无头绪。 姜嬷嬷这次带来了许多衣料，各种颜色都有，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晴天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炕边看得专心，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衣料。 叶二嫂见状直接把她抱上来问：“晴天觉得哪块最适合秦小少爷啊？” 晴天听了这话，大眼睛立刻骨碌碌地转起来，将炕上摊开的料子挨个儿看了一遍，一把从里面抓出块朱红色的料子来。 叶二嫂见状笑道：“这颜色喜庆，正适合过年穿。” 姜嬷嬷却有些犹豫，秦鹤轩平时都喜素净，还真没见他穿过这个颜色的衣裳。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夫人选了这块料子放在里面，说不定也是觉得过年该穿得喜庆一些？ 晴天奶声奶气道：“秦哥哥白，穿这个好看！” 姜嬷嬷一下子想起之前在路上，秦夫人就曾夸过晴天那身红色的袄裙好看，说衬得人白净又喜庆。 “行，这块就这么定了！”姜嬷嬷直接拍板，然后又哄着晴天，“一事不烦二主，晴天干脆再给挑一块？” 晴天看着炕上的料子，又伸手拽出来一块石青色上面带有竹叶纹的料子。 “咦，这料子看着新鲜，上头的竹叶是怎么弄上去的？”叶二嫂第一次见这样的料子，捧到眼前细看。 “晴天可真会挑，这是江南那边送来的新料子，好像叫什么弹墨，我也不懂，反正今年京城正时兴呢！ “这样正好，一个喜庆，一个沉稳些。” 姜嬷嬷十分满意，对叶二嫂道：“这两身儿衣裳可就麻烦你了，你估摸个大概时间，回头我叫人来取！” “半个月差不多能做好一身。” 半个月的时间，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的。 但是叶二嫂担心自己做的秦夫人不满意，这样他们还有时间再想别的办法。 姜嬷嬷却也心里有数，闻言道：“这样，二十天如何？到时候我先叫人来取第一套，你别着急，做细致些！” “嬷嬷放心，我一定好好做。”叶二嫂心里高兴不已。 姜嬷嬷没提工钱的事儿，叶二嫂也没问，反正以秦家一贯的行事，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便是了。 如今一家人虽然安顿下来有地方住了，但是屋子里空无一物，家里也没有过冬的存粮。 就算明年能有地种，也要到秋收才会有粮食。 相当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家里都得花钱买粮食吃。 她没有大嫂那样的本事，一个菜谱就能卖五十两银子。 所以叶二嫂还是很珍惜这次机会的。 若是做出来让秦夫人满意的话，偌大个秦府，手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点儿针线活，就足够她做来贴补家用的了。 把做衣裳的事儿交代完了，姜嬷嬷便将其他的料子收拾起来准备回去。 叶老太太此时已经缓过来了不少，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拉住道：“嬷嬷急什么，眼瞅着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要走夜路？ “明个儿晌午我家办乔迁宴，请了堂妹一家过来作陪。 “你可是大功臣，怎么能不留下吃杯酒？ “家里虽然啥啥都没有，可被褥却是不缺的。 “今晚咱们老姐俩就在东屋炕上睡，你看咋样？” 一听这话，姜嬷嬷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虽说回京之后，府里的饮食也都精致好吃。 可是一提起叶大嫂的手艺，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想念。 “行，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姜嬷嬷道。 “魏先生在府上住着可好啊？”叶老太太干脆上炕陪着姜嬷嬷聊起家常来。 “好着呢，就是嘴馋。”姜嬷嬷捂着嘴笑，“夫人为了让他安心留在府上教小少爷读书，这几天正在京城广招厨子呢！ “若是知道我过来还蹭了顿饭吃，魏先生肯定要羡慕坏了……” 第64章 这私塾还能上得了么？ 第二天一起床，叶大嫂就忙活起来。 先去县城买菜买肉，回来之后也没停闲。 叶家屋里如今连家具都没有，好在叶娟儿想得周全，早早就打发自家男人和儿子搬了两张炕桌过来。 到了晌午，东西屋炕上各摆了一张桌子，叶娟儿的夫君刘全推辞不掉，最后几乎是被架着坐了上座，叶家四兄弟依次在下首作陪。 刘全一个上门女婿，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又是激动又是害臊，还没喝酒就先闹了个大红脸。 西屋的人就多了，叶娟儿带着儿子一进屋，也立刻就被叶老太太请到了炕上坐。 叶娟儿环顾一周，没看见生面孔，立刻小声问：“不是说有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的嬷嬷么？怎么没看见？ “听说比大凤的男人还有本事，害我从昨天紧张到现在。” “姜嬷嬷在灶间看老大媳妇做饭呢！”叶老太太笑着说，“她人很随和，你不用担心。” “哎，我就说我不来，你还非让孩子去叫我。”叶娟儿有点局促地扯扯衣裳，十分担心自己会在姜嬷嬷面前丢人。 叶老太太看向她身边的小子问：“这就是你儿子？之前见过一回，长得可真精神！ “脸型像他爹，五官长得像你，真是净挑你们两口子好的地方长了！” 这话不但夸了孩子，连带还夸了一把叶娟儿五官长得好看。 叶娟儿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捅了儿子一下道：“向磊，还不赶紧叫人。” “舅妈好，几位嫂嫂好！” 叶娟儿跟叶老太太同辈，所以叶向磊虽然年纪跟叶昌瑞差不多，辈分却高出一层。 叶家几个小子不得不一起喊了声：“表叔好。” 晴天第一次接触这个称呼，比别人都慢了半拍，被叶昌瑞教了两遍才勉强叫出来。 “表、表苏好！” 叶向磊看着晴天，心道这个小侄女长得可真好看，比村里那些小丫头片子都水灵！ 叶老太太则继续跟叶娟儿拉家常。 “你就这一个孩子啊？” “哪能啊！大闺女今年二十三，早几年就嫁到邻村去了，如今孩子都有两个了。 “大小子向鑫今年十七，如今在县城铺子里做学徒，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 “这是二小子，今年十一了。” 叶老太太闻言惊讶道：“上头还有两个？我还以为向磊就是你家老大呢！ “你这么年轻，可真看不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 “年轻什么啊！”叶娟儿笑着说，“老嫂子，咱俩可是同辈人！” “瞎说，辈分是辈分，岁数是岁数！ “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三岁的爷爷，七老八十的孙子，这哪儿说得准呢！ “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呢！” “哎呦，我都四十多岁做姥姥的人了，您就会捡好听的让我开心！” 这话虽然的确有客气的成分在，但是不得不说，跟在关外风吹日晒的叶老太太相比，叶娟儿家里虽然条件一般，却的确显得年轻不少，坐在一起完全是两辈人的样子。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叶向磊闲着没事，便逗弄着身边的晴天。 “你今年几岁了？” 晴天闻言道：“表苏，我三岁半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晴天！”晴天说完立刻道，“‘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的那个晴天。” 叶向磊立刻听傻了，关外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么？ 这么点儿一个小丫头都会背诗？ 他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老实待着不好么？非要逗什么孩子！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叶娟儿虽然在跟叶老太太说话，却还是听到了晴天背诗。 她先是惊讶不已道：“哎呦，晴天这么小就会背诗了？可比你表叔强多了！” 然后她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教育儿子的好机会。 “向磊，你看看人家晴天，才三岁半，就会背诗。 “再看看你，都十几岁了，你学会点儿什么？ “我跟你爹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送你去学堂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混日子的！ “好歹学会几首诗，也算我跟你爹没白给你花钱！” 叶向磊被说得抬起头来。 这边叶二嫂听叶娟儿提起私塾，一来是真感兴趣，二来也是帮叶向磊解围问：“姑，咱们村里有私塾么？” “有，就在王家祠堂边儿上，向磊就在那儿读书。 “怎么，你家有孩子想上私塾啊？” 叶老太太接话道：“可不是么，大孙子昌瑞，之前在关外的时候就上过几年私塾了。 “下面三个小的也都到了该送去开蒙的年纪了。 “原本打算安顿好了再慢慢来，这不听你提起来了，先打听打听也好。” “姑，私塾先生怎么样啊？”叶二嫂更关心的是先生的能力。 毕竟叶昌瑞可是连魏先生都夸奖过的，可不能把孩子给耽误了。 “咱们村的私塾是个秀才老爷办的，肚子里正经是有些墨水的。 “当年也是正经一路从县试、府试、院试考上去的。 “只可惜后来乡试一直不中，年近四十的时候，便干脆回乡开了私塾。 “从给孩子开蒙一直教到去参加院试都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之后若是再想进学，就得去县里或是京中了。” 叶娟儿说到这里，忍不住白了自家儿子一眼。 “可惜我家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大小子学了几年，识了些字，会算数了，便去城里做学徒了。 “本来希望小的这个能争口气，结果也是个扶不上墙的…… “所以去县城之后是个什么情况，我可就不知道喽！” 比起考中秀才之后该去哪里读书，叶三嫂此时更担心的显然是钱。 “姑，不知咱们这边私塾，束修方面是怎么算啊？” “幼童开蒙每个月半两银子，其他人每个月一两半银子。 “当然，平时三节两寿的礼物也是不能少的。 “但是你们放心，都是乡里乡亲，用不着给太贵重的礼。 “送一条肉，一包点心或是两包茶都行，多少是那么个尊师重道的意思。” 叶娟儿说得轻松，可叶家众人一听这个价钱，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京城旁边就是不一样啊，先生的束修居然这么贵！ 叶二嫂想着自己怀里那二十两银票，原以为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谁知竟刚够大儿子读一年书。 更不要说底下那两个小的也该开蒙了，这让叶二嫂简直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叶三嫂更是觉得嘴里发苦，她家昌雪其实早就到了该送去开蒙的年纪。 只因孩子太淘气了，屁股根本坐不住，于是便想等他再大点儿、懂事一点之后，刚好跟二嫂家的叶昌兆、叶昌丰兄弟俩一起送去。 谁知道这边私塾竟然这么贵！ 她跟叶二嫂比不了，人家好歹还会一手针线活。 如今刚到村里没多久，秦府的人就追过来找她做衣裳。 反观自己，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都没有，一个月半两银子的束修，靠啥赚啊？ 一想到这些，她之前还惦记分家的心登时就歇了。 叶娟儿说完突然好像想起什么，犹豫片刻道：“对了，我刚才忘了说，咱们村的私塾先生，就是村长他爹……” 叶老太太和叶二嫂、叶三嫂听了这话，全都沉默了。 这次为了要回房子，怕是已经把村长给得罪狠了，这私塾还能上得了么？ 第65章 把晴天当亲闺女养 屋里原本欢快的气氛登时变得有点压抑。 “上菜喽！”叶大嫂端着最后一道菜进屋，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姜嬷嬷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叶娟儿一看姜嬷嬷，赶紧起身道：“嬷嬷快请上座。” 姜嬷嬷也很和气地说：“您既是亲戚又是客人，自然该您做上座才是。” 叶老太太一手一个，把两个人都推到炕上。 “快别争了，你俩挨着坐上头，我在旁边作陪。” 因为是乔迁宴，叶大嫂一共做了十个菜，五荤五素，摆在桌上团团圆圆得十分像样儿。 姜嬷嬷和叶娟儿虽然早就尝过叶大嫂的手艺，看到这一桌子菜，还是赞不绝口。 叶大嫂在围裙上擦擦手道：“也不知道京城这边乔迁宴都有什么讲究规矩，拾掇了几个菜，大家别嫌弃就好。” “这若是还要被嫌弃，那我做的菜可就……” 叶娟儿话没说完，就听见儿子接话道：“可就跟猪食一样了。” “你这臭小子！”叶娟儿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来，“不过说得倒也没错。” “我之前还跟我家老刘说，我这个做媳妇的，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做饭不好吃！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有老大媳妇这样的厨艺，当初也看不上他个闷葫芦！” 这下屋里的女人们全都笑出声来。 孩子们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他们只知道埋头吃菜。 叶向磊一边吃菜一边小声逗着晴天道：“你娘做菜这么好吃，你可太幸福了，要不咱俩换换，我来给你娘当儿子咋样？” 本来只是句随口的玩笑，谁知晴天的小脸儿却刷地一白。 原本因为叶向磊夸叶大嫂做菜好吃，晴天整个人都高兴地凑到表叔身边来了。 可听了这话，却突然往后撤出去一大截，身子不稳地朝后仰倒。 叶昌瑞飞快放下碗，一把护住晴天的背心，才没让她后脑勺磕在炕上。 他把晴天揽到自己身边，一脸警惕地看向叶向磊。 “表叔，你说啥了？咋把晴天吓成这样？” 他这一问，一屋子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叶向磊身上。 叶娟儿问都不问，先拍了儿子一巴掌道：“长本事了你，都开始欺负侄女了？” 叶向磊冤得要死，赶紧解释道：“我就是逗她玩儿，说我想跟她换，想给大嫂当儿子！” 叶家人一听这话，登时都明白了其中缘故。 叶大嫂心疼地把晴天抱起来，一个劲儿地保证道：“晴天不怕，你是爹娘的宝贝儿，别说是小叔叔了，就算给个佛前的金童玉女娘都不换。” 晴天贴在叶大嫂的耳边小声问：“娘想要儿子么？” “不要，娘就要晴天。”叶大嫂半点儿都没犹豫地说。 晴天听她语气坚定，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可现在的爹娘实在是太好了，她舍不得将他们分给别人。 叶家四个小的也顾不得吃饭，在炕上站成一排瞪着叶向磊。 就算对方是小叔叔，也绝对不能欺负妹妹。 “我……”叶向磊觉得自己再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只得讨饶道，“晴天，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要不这样，下午小叔叔带你去江边钓鱼好不好？” 叶娟儿听了这话，当即又给了儿子一记暴栗。 “去什么江边，多危险啊！你给我老实点儿！” “那，那去捡核桃总行了！”叶向磊灵机一动，“后山上有核桃树，我知道个好地方，下午带你们去捡核桃。” 叶娟儿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去捡核桃倒还行，你背着晴天去，她年纪小，走不了那么远。” “放心放心。”叶向磊连声保证。 叶娟儿见叶大嫂一脸的不放心，笑着说：“没事儿，那地方就在后山进去不远，有几棵京八棱核桃树。 “那玩意儿长得小，砸开也没什么肉，一般都是喜好文玩的人捡回去挑好看的串手串儿用。 “不过村里后山那几棵树也不知怎么的，长出来的小核桃一直歪瓜裂枣的品相不好。 “头几年还有人专门跑来捡，现在就只有村里孩子们去捡着玩儿了。 “偶尔运气好，若是能捡到个好看的，还能换几个铜板买糖吃。” 一听这话，叶家四个小的顿时坐不住了，一个个飞快吃干净碗里的饭，便眼巴巴盯着叶向磊。 弄得叶向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得放下碗筷道：“好了，走走走，咱们捡核桃去！” “噢！捡核桃去喽！”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待孩子们走了之后，叶娟儿才忍不住问：“晴天这是怎么了？” “姑，对不住，这事儿其实不是你家向磊的错。”叶大嫂一脸抱歉道，“主要是老家那边有户人家，生了儿子之后就开始对闺女不好，不是打就是骂，还要把孩子卖掉。 “晴天让他们吓着过，所以总害怕我们不要她了。” “哎呦，真是造孽！闺女有啥不好。”叶娟儿自己头一胎生的就是闺女，后来过了好几年才生的儿子，最看不上这种有了儿子就虐待闺女的。 姜嬷嬷却是知道内情的，听得叶大嫂这样说，知道她是真打算把晴天当亲闺女养，不想让人知道晴天的身世，倒是对她越发高看了一眼。 大人们在屋里吃酒聊天自不去提，这边几个孩子出门后，叶昌瑞就抢先一步抱起晴天，将叶昌年推给了叶向磊。 “小叔叔背着年年，他年纪小，也走不了太远。” 看着苗条的晴天被换成了胖墩墩的叶昌年，叶向磊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叔叔当的好累。 但是其他人已经都已经拎着篮子在等他，他也只能认命地弯腰去抱叶昌年。 结果第一下竟没能抱起来。 “我，我还是背着你！”叶向磊背着叶昌年在前面带路。 后头跟着抱着晴天的叶昌瑞，还有叶家另外三个小子。 叶向磊走得呼哧带喘，伸手往上托了托叶昌年问：“你们不是逃荒过来的吗，怎么还能吃得这么胖？” 叶昌年岁数小，记不住叶老太太那些大套的说辞，只能精简概括称：“都是菩萨显灵，保佑我家的！” 叶向磊听得直想翻白眼，这叫啥答案？ 好在几棵核桃树离着村子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此时地上的草已经开始有些泛黄，混杂着树上的落叶，厚实得像一条巨大的毛毯。 叶向磊放下叶昌年，擦了把汗，弯腰给众人示意道：“咱们就在地上找，树叶下面，草丛里面都可能会有掉下来的核桃。 “找到就放在一边，咱们最后一起来砸外皮。” 东北也有山核桃，又叫秋子。 所以捡核桃这件事儿，叶家几个小的并不陌生。 听了叶向磊的话，立刻扑到地上到处找了起来。 叶昌瑞选了个稍微远离弟弟们的地方将晴天放下来，耐心地陪着她蹲在那边，用树枝在落叶里扒拉着找核桃。 “你们这样不行，捡核桃得到处走……” 叶向磊话没说完，就见一个深绿色带着外皮的核桃，被晴天从草丛里扒拉出来。 “表苏，这个是么？” 第66章 晴天还是个小财迷呢！ 晴天还是第一次上山捡核桃，她以前只见过别人家捡回来砸去外皮铺在路边晾晒的，跟眼前滚出来的这个东西显然很不一样。 “对，就是这个。”叶向磊点点头。 “可是跟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晴天好奇地看着。 “核桃外头还有一层皮，把外皮砸掉才能露出里面认识的样子。” 叶向磊说着，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将晴天刚才捡的核桃放在地上，举起石头就砸了下去。 核桃的外皮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满是沟壑的坚硬外壳。 晴天把核桃捡起来细看：“好小呀，里面有肉么？” “大哥给你砸开吃。”叶昌瑞听得晴天问，便捡起一块石头，想帮她把核桃砸开。 “别，别，这可不是用来吃的。”叶向磊赶忙阻拦道：“这个核桃要看……” 他话没说完眼睛就瞪大了。 只见晴天手里的小核桃不仅体型饱满，而且周身八条楞清晰对称。 他上次看到这么完美的京八棱，还是在京城的一家文玩店内。 京八棱，顾名思义，说的就是在京城附近山里出产、身上有八条棱的野生核桃。 以品相越好、越小的越金贵，深受北京城里那些老少爷们的喜爱。 此时晴天手里的这颗小核桃，就是一颗近乎完美的京八棱。 “晴天，你运气可真好，这个至少能卖半吊钱。”叶向磊兴奋地两眼放光，“而且个数越多，那钱也是翻着倍地往上涨。 “若是能凑成一串十八子，可就值大钱了！” 一听说这核桃值钱，晴天立刻来了精神。 她再也不嫌弃核桃小没肉吃了，急忙把刚刚的核桃丢到篮子里，抓起树枝继续卖力地翻找起来。 叶向磊见状笑道：“真没看出来，咱们晴天还是个小财迷呢！ “咱们村里这几棵树结的少，你慢慢找，别着急，找不着可别哭鼻子……” 话音未落，他就眼睁睁看着晴天的小手扒拉几下，就从草丛里滚出一堆核桃。 叶昌瑞跟在晴天身后，把核桃一一捡起，放进她自己的小篮子里。 “这……” 叶向磊不喜欢读书又淘气得很，几乎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会被叶娟儿扣得剩不下几个铜板。 所以自从知道好看的核桃能卖钱之后，他都会来这里捡核桃，找到形状好的就留着。 然后交给放假回家的大哥，让他帮忙拿去县城里的文玩店卖掉。 勤快点儿捡一个秋天，差不多能给自己赚出一年的零花钱。 这个听起来又简单又能赚钱的事儿，为什么都没人来捡呢？ 那就不得不说说，这其中的不确定性了。 这种品种的核桃树只生长在京城附近的山里，数量本就不多，模样端正的更是少之又少。 有时候忙活一秋天也赚不到多少钱，对于大人来说，还不如出去找个活干。 也只有叶向磊这样半大孩子才会不厌其烦地来捡这个。 叶向磊知道的这些，其实也都是从他大哥口中学来的。 平时没有人听他说这些，此时拿来忽悠小孩子倒是正好。 只见几个小的都被忽悠着卖力地找起核桃来，每找到一个就找叶昌瑞帮自己砸开，然后屁颠屁颠送过来给叶向磊看。 “表叔，你看看我这个！” “表叔，我这个也好看！” “这个好像跟妹妹的差不多大！” “明明是我这个差不多！” 不一会儿，几个孩子就吵作一团，全都说自己捡的核桃能跟晴天手里的配上对儿。 “行了行了都别吵！”叶向磊介入到几个孩子的纠纷之中，“都拿来给我看看！ “不是我说你们，别随便看到个核桃就说好看，京八棱若是那么容易凑出来，也不会这么值钱了对不？ “上等的京八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些人一辈子能攒出一串就不错了……” 叶向磊话没说完，看到手里被塞进来的几个核桃，发现竟真的大小都差不多，忍不住脱口而出：“操！这不可能！” “你们怎么可能随便一捡就捡到这么多品相好的？” 叶昌瑞一把捂住晴天的耳朵，有些生气地瞪着叶向磊。 这个小叔叔真是太不靠谱了，怎么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脏话？ “抱歉抱歉！”叶向磊赶紧道歉，这要是被他娘知道了，少不得又得挨两巴掌。 几个小的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小叔叔，我们这个是不是跟晴天的一样？” “这样凑在一起是不是就能卖好多好多钱了？” “卖了钱能买好多糖葫芦吃！” “别吵别吵，等我仔细看看的。”叶向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几个小子捡的核桃，虽然看起来的确跟晴天那个大小差不多，品相上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有的不够饱满，有的八棱不太对称，总之都各有各的毛病。 “如果说晴天的那个能卖半吊钱，你们这些最多也就能卖个几文钱。” 几文钱怎么了，几文钱就不是钱了么？ 所以叶家几个小崽子非但没有被叶向磊的话打击到，反倒越发积极地找起核桃来。 晴天也撅着小屁股在树叶里面扒拉来扒拉去，但是后来找到的核桃，也都没有第一个那么完美了。 她干脆不再去捡核桃，反倒缠着叶向磊打听起京八棱的事儿来。 “表苏，他们花钱买这个核桃干什么用啊？” “那些有钱人就喜欢盘核桃，你知道什么叫盘么？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反正若是盘得好了，这核桃最后会变得十分有光泽，看起来跟玛瑙一般。 “不过那样很费工夫的，所以若是真能凑齐一串盘出来，卖出去可就是天价了！” 晴天果然是听不懂的，她伸出手，托着自己最开始捡到的京八棱问：“那我这个如果盘出来，是不是也会很漂亮很值钱啊？” “那必须的啊！”叶向磊看着晴天手里的核桃都快流口水了。 他来捡核桃也有两三年了，从来没捡到过这样的极品。 “若是能凑齐一串，那可就发了！” 不一会儿功夫，每个人手里的篮子基本都有了不少核桃，地面上基本已经被扫荡一空。 叶昌年撅着胖胖的小屁股扭了半天，终于终于找到一个漏网之鱼，美滋滋地丢进篮子里。 叶向磊走到晴天身边道：“好了，捡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时间长了大人们该担心了。” 他说完就想弯腰把晴天抱起来。 谁知道晴天却一转身，直接扑进了叶昌瑞怀里。 “大哥，咱们回去砸核桃！” “好，回去砸核桃。”叶昌瑞说着抱起晴天。 叶昌年则自觉主动地站在了叶向磊面前。 叶向磊只能认命地又背起小胖墩儿，带着几个孩子下山回家。 回到叶家院子，几个孩子就各自找个地方，开始砸自己篮子里的核桃。 叶向磊也在砸，每发现一个品相不错的，就咧嘴笑笑，然后捡起来揣进怀里。 他今天运气真不错，总共有十几个能拿去卖钱的。 其中还有两个模样特别好的，一个估计能卖十几文钱。 见大家都砸得差不多了，叶向磊正准备问问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叶昌年捡到几个好的，想跟他显摆一下自己今天捡到的那两个品相好的。 谁知却见叶家几个小子竟不约而同地捧着自己砸好的核桃围住了晴天。 “晴天，你先挑。” “妹妹，我的核桃都给你。” “妹妹你看这个好不好？” 叶昌丰没有其他人那么会说，却也默默将自己的篮子举到晴天面前。 叶向磊看得都惊呆了。 要知道，以前他哥带他上山捡核桃，别说让他先挑了，不从他这里抢就不错了。 两个人为了捡核桃可没少打架。 在山上打得一身土回家，再一起挨叶娟儿的揍。 难道这就是哥哥对弟弟和哥哥对妹妹的不同么？ 不对，叶昌瑞好像还没说话。 叶向磊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叶昌瑞，却发现他帮晴天砸完核桃，刚开始砸自己的。 每砸一个就直接把里面的核桃放进晴天的篮子里。 得，又一个宠妹狂魔。 叶向磊看向白白嫩嫩的晴天，突然也有种想将自己口袋里的核桃尽数奉上的冲动。 那么多核桃摆在眼前，晴天却都没要，细声细气地说：“放在一起就是了，卖了钱咱们买糖葫芦吃。” 不过她自己最开始捡到的那枚近乎完美的京八棱，却一直被她攥在手心儿里。 叶向磊发现之后忍不住在心下好笑，没想到晴天看起来小小年纪，心眼儿却比五个哥哥都多，还知道把最贵的自己藏起来。 她那一颗若是卖好了，可比其他人所有的加起来都值钱。 叶向磊教他们道：“你们过来，我把能要的帮你们挑出来，然后你们用水把核桃刷干净，回头拿到县城的文玩店里就能卖钱了。” 晴天一听还要刷干净，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叶向磊：“表苏，你能帮我打一盆水么？” 叶向磊无语，这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找你大哥了？ 但是被晴天那双黑亮的眼睛巴巴儿地看着，叶向磊最终还是认命地给她打来一盆水，手把手地教她将小核桃刷洗干净。 叶向磊最后把核桃在水里涮了涮，捞出来用自己的衣角擦干上头的水分。 只有成年人拇指肚大小的核桃，刷干净之后看起来更加漂亮。 肚大圆润，八条楞清晰对称，纹路美观，让人爱不释手。 不过叶向磊也就稍稍沉迷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将核桃递给晴天。 “谢谢表苏。”晴天接过核桃，高高兴兴地就往屋里跑。 大人们此时还没吃完，东屋是因为喝酒喝得兴致正高，西屋一群女人摆脱了孩子们的打扰，也聊得正是高兴。 看到晴天满脸笑容地跑进来，叶大嫂起身把她抱上炕，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 “这是出去玩高兴了？” 晴天大大方方地伸手给叶大嫂看她捡到的核桃。 叶大嫂不懂这些，看了只连声说好。 晴天扭身便将核桃塞进姜嬷嬷手里道：“给秦哥哥！” 姜嬷嬷惊讶地问：“这是晴天要送小少爷的么？” 晴天用力点头。 秦哥哥之前送给她一本自己抄的诗集，可她当时却没有东西能送给他的。 今天捡到的这枚核桃，表苏一直说好，那应该就可以送给秦哥哥做礼物？ “表苏说，盘出来会像玛瑙玉石一样漂亮的！” 晴天虽然不知道玛瑙是什么，但知道玉是很贵的，总之是很好的东西就对了。 一枚山核桃，姜嬷嬷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但是也没有辜负晴天的心意。 谁知接过来一看却也有点惊讶了。 她在秦家做事多年，眼力还是有一些的。 “哎呦，晴天这个核桃品相还真不错呢！” 第67章 水车就是他弄坏的！ 吃过午饭，姜嬷嬷带着晴天送给秦鹤轩的小核桃坐车回京城去了。 叶东明也被小童扶着上了车回县城去了。 东屋的男人们也醉倒了几个。 叶娟儿过去看了一眼，见自家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打呼噜。 “嫂子，让他先跟你家睡，酒醒了自己知道回去。” 谁知刘全听到她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道：“我，我没醉，下、下午轮、轮到咱家浇地呢！” 叶老大见状立刻上前搭把手，帮叶娟儿一起把刘全扶回了家。 他晌午也陪着喝了不少，但好像还没醉，只是脸有些红，送完刘全回家就开始拼命往叶大嫂身边凑。 “哎呀，我干活儿呢，你躲开点儿！”叶大嫂伸手推他。 叶三嫂见状捂着嘴直笑：“大嫂快把大哥带回屋！” 叶大嫂脸有点红，叶老大一旦喝多了就有粘人的毛病。 家里人这么多年，自然也都知道这一点。 “这人真是的，也不知道少喝点儿！” 叶大嫂嘴里嗔怪着，却还是扶着叶大哥回了房间。 叶二嫂一把拉住想要跟着进屋的晴天。 “晴天，秦小少爷不是给你一个册子，大哥教你背诗好不好？” “好啊！”晴天点头，“但册子在行李里，要找娘要。” 得，还是要去找叶大嫂。 册子要过来之后，叶昌瑞便带着晴天，来到门口的柿子树下，翻开第一页，教她读了起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白日依三尽……” “不是三，是山，大山的山。” 两个人教一句，学一句，气氛融洽得很。 叶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外面念诗的声音，也是一脸欣慰。 “若是其他几个小子也都像昌瑞一样喜欢读书就好了。” 叶三嫂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盘，闻言道：“谁说不是呢，我家这两个，但凡有一个能像昌瑞这样，我就烧高香了。” 谁知正夸着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晴天呜呜咽咽的哭声。 “大哥，呜呜——” “这是怎么了？”叶二嫂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跑，“昌瑞，你怎么还把妹妹弄哭了呢？” 房中的叶大嫂闻声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结果跑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叶昌瑞被树上掉下来的柿子砸了个正着，此时一头一脸全是黏糊糊的柿子果肉。 二人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叶大嫂伸手抱起晴天道：“你说说，这有啥好哭的，把娘吓了一跳。” “大哥被砸了——”晴天此时还没搞清楚状况，根本不知道叶昌瑞是怎么被偷袭的。 “你这傻孩子，怎么偏生坐在柿子树底下了！” 叶二嫂抽出帕子给儿子擦拭着头上身上的柿子泥，一边擦一边还忍不住笑。 叶昌瑞被砸了本就委屈，更觉得在妹妹面前丢了脸面，却还强撑着不哭，看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叶大嫂哄着还在呜咽的晴天道：“没事儿，你看上头，门口这是柿子树，柿子熟透了掉下来，砸到哥哥了，洗干净就没事儿了。” 叶二嫂一边给叶昌瑞擦，一边也抬头看着树上累累的柿子。 “该把柿子都摘下来才好，吃不掉的晒成柿饼，不然都被鸟儿啄坏了。” “还真是的，等他们兄弟酒醒了之后，让他们上去摘下来。”叶大嫂听得直点头。 晒成柿饼可以存放很久，就算不拿出去卖，留着给孩子们当零嘴也是好的。 “桂琴？你上哪儿去了？”东厢房里传出叶大哥的声音。 叶二嫂登时又笑起来，转身从叶大嫂怀里接过晴天道：“嫂子快进去，大哥又找人了！” 叶大嫂无奈，叮嘱晴天道：“你乖乖跟着二婶儿，你爹喝多了，娘去看看。”说完便快步回了屋。 她刚一进屋，就被叶大哥一把拉进怀里。 “你干啥去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哎呀，你可真行，闺女哭了都没听见？” “闺女哭了？”叶老大在屋里环顾一周，果然没看见女儿，登时就要往外走，“晴天呢？谁敢欺负我闺女？” 叶大嫂赶紧一把拉住他：“你快别闹了，晴天没事，跟着二弟妹玩儿呢！” “那你刚才骗我？”叶大哥的身子又重新贴了上来。 两个人在屋里腻歪了大半天，直到傍晚叶大嫂才从屋里抿着头发出来，还换了一身儿衣裳。 叶二嫂和叶三嫂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这样全都笑了起来。 叶大嫂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还是很快就恢复了自如。 毕竟一大家子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谁家不知道谁家事儿啊！ 逃荒路走了这么久，全都憋着呢！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夫妻之间亲热亲热有啥不正常的。 不多时，叶家四兄弟也都醒了酒，相继从屋里出来，帮着一起搬大件的行李。 就在大家忙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吵嚷声。 “出什么事了？”叶大嫂直起身往门外张望，生怕因为姜嬷嬷离开，所以刘寡妇家又纠集人手前来闹事。 叶老大抓起木棍道：“我出去看看。” 叶大嫂担心地叮嘱他：“看看就得了，可别跟别人起冲突。” 其他兄弟三人见状也跟了出去。 他们出门之后发现，村里许多人都在急匆匆地往江边方向赶。 村民们一边走一边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好端端的水车怎么会坏了？” “水车坏了秋收前浇地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啊！” “听说是刘全给弄坏的？” “可不就是他么！喝得醉醺醺的还去浇地，一下子就把水车给弄坏了！” 叶老四挠挠头问：“大哥，咱姑父是不是就叫刘全来着？” 叶老二皱眉：“该不会是同名同姓？” 叶老大没说话，但是心想，同一个村里，喝醉了酒，去浇地，又叫刘全的，难道还能有好几个不成？ “咱们过去看看！” 见叶老大跟在村民身后也朝江边走去，其他兄弟三个也忙跟了上去。 此时江边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叶家兄弟四人费了半天劲才挤进去。 定睛一看，被众人围在里面的，可不正是晌午还一起喝酒吃饭的姑父刘全么！ 看到叶家四兄弟过来，村长王广平顿时觉得一阵脸疼。 但一想到今天的事儿本就是刘全不对，他又立刻停止了腰杆。 “姑父，出什么事了？”叶老大上前问。 刘全一脸灰白，耷拉着脑袋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跟往常一样过来踩水车准备浇地。 “结果踩着踩着，水车突然间就卡住不动了。 “我脚底下一使劲儿，就听到咔一声……然后水车就彻底不动了……” 王广平立刻扬声道：“大家伙都听见了，刘全当众承认，水车就是他弄坏的！” 第68章 你小子最好不是在说大话！ 村里人登时一片哗然。 今年秋天一直没怎么下雨，旱得很。 地里的土都干得裂缝，像一张张小孩嗷嗷待哺的嘴似的。 好在村边有这么条江，江的上游有全村人凑钱架起来的水车，才算勉强能够保证地里的灌溉。 眼瞅离秋收只有半个月了，居然把水车弄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榕溪村这边种花生的人家很多，村里就有自己的油坊。 压出花生油来送到京城去卖钱，收入能占到每户全年收入的五六成之多，任谁也不敢怠慢。 苞米临收成之前缺水，最多就是灌浆灌得不好，减产。 可晚花生若是不浇水，就会大量落果，到时候损失可就大了。 没有水车，大家就不得不亲自去挑水浇地。可最后半个月若都是这样，最后谁还有力气忙秋收？ 万一到时候老天不开眼，突然来场大雨。 没力气抢收庄稼的话，这一年的辛苦都得打了水漂。 所以一听说水车坏了，村里人几乎全都跑过来了。 刘全身为倒插门女婿，在村里本来就有点受人歧视。 眼下弄坏了水车，越发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村里人七嘴八舌，骂得他抬不起头来。 这会儿，叶娟儿也听到消息赶过来了，看着已经不能用了的水车，也是急得直掉眼泪。 她抬手一边打着刘全一边哭着骂道：“我就说不让你来，你非要着急来，这下好了，把水车弄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姑，你先别着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叶老大瞅了一眼岸边立着的庞然大物，“但凡是经常要用的东西，就都有用坏的时候，坏了找人来修不就是了！” “你懂个屁，这可是最新式的水车，是全村人凑钱去京城请官府的人来装的，你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修么？” “就是，我儿子就在京城做捕快，他前两天回家的时候还说，如今临近秋收，衙门里都忙得不可开交。 “想等他们来修水车，秋收之后怕是都轮不到咱们村！” 村里人的矛头登时又都对准了叶老大。 此时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打量水车的叶老三突然开口道：“大哥，我试试看，应该能修。” 此言一出，村民们越发激动起来。 “村长，你可不能轻信他们这些外人啊！” “就是，他说能修你就让他修啊？他之前见过水车么？” “虽说挑水浇地累了点儿，但我也觉得，还是等官府派人来修比较靠谱。” “这是前几年刚发明出来的新式水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修的！” 就连叶娟儿都不相信叶老三能修好水车，抽噎着道：“老三，你这份儿心意姑明白，可这玩意儿不是家具摆设，可不好修呢！” 而且她心里也有另一层顾虑，叶家刚搬回来，尚未在村里站稳脚跟。 此时替自家出头还修不好的话，今后他们在村里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其他人不了解，叶老大却知道自家三弟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于是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老三，你有把握么？” 叶老三道：“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是我刚才过去仔细看了。 “其实就是中间有个木质的轮轴坏了，照样做一个换上去应该就能用了。” “行，我知道了。”叶老大转身就站到河边一块大石头上扬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话。” 村民们暂时停止了嘈杂，齐齐看向叶老大，但是立刻又闹腾起来。 “你算老几啊，凭什么要听你说！” “就是，你会修水车么？” “我们村可不是你们姓叶的说了算，村长都是我们老王家的人！” 最后还是一个老汉站出来帮叶老大说话道：“行了，先别吵了！听人家说句话能少你们一块肉么？” 村民们这才渐渐没了声音，将目光重新集中到叶老大身上。 只是此时众人的目光里，全都带着一种看你究竟能说出什么的审视意味。 叶老大清清嗓子道：“大家对我们不了解，有疑问也很正常。 “但我家老三是个老实人，从来不说大话。 “他说能修，就肯定不是瞎说，而是有把握的。 “大家不妨想想看，我家初来乍到，今年既没种地，更不需要浇水。 “水车是好是坏，跟我家又有啥关系？ “我家老三之所以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一来是为了帮我姑和姑父，二来也是真心想为村子里做点事儿。” 听得叶老大这样说，村民们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儿。 正如他所说，这件事与他家并没什么利益相关，万一修不好，说不定还会成为村子里的罪人。 如果不是真有几分把握，他实在没道理非要站出来揽这个活计。 此时，刚刚替他说话的老头上前两步，问叶老三：“你有多少把握能修好？” 叶老三犹豫一下道：“应该有八分把握。” 他说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就算修不好，也不会弄得更坏了啊！” 老头听了这话，干脆利落地道：“既然如此，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我叶东魁投赞成票！” 听了叶东魁这话，姓叶的村民们登时都不吭声了。 看来这个叶东魁在同族的村民中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可榕溪村里又不止有叶氏族人。 姓叶的同意，姓王的却还有不同意见。 “他说弄不坏就弄不坏啊？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对啊，还是先去官府问问看？” “弄坏了他赔得起么？” 叶东魁此时站出来，自告奋勇道：“大家若是还不放心，我来盯着他修。 “我虽然不会修水车，但是我会木匠活，至少能保证水车不会坏得更厉害！” 其实村里人心里大都清楚，指望京中派人来修水车是不现实的。 但叶老大和叶老三毕竟是外来户，大家对他们不了解，刚谈不上什么信任。 如今一听叶东魁主动站出来替他们担保，反对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王广平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无论叶老三能不能修好水车，对自己好像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修好了，村里人可以继续用水车浇地。 修不好的话，都不用自己出手，村里其他人就会一起排挤他家，也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气。 想到这里，王广平立刻道：“那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 “行了，都别围着了，快回家做饭去！” 村里人很快都散开了，江边就只剩下叶东魁、叶娟儿两口子和叶家四兄弟了。 叶娟儿红着眼睛道：“东魁哥，还有你们几个，何苦都要来跟我家一起趟这趟浑水。 “水车若是修不好，村长和王家族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怕啥！”叶东魁冷哼一声，扭头冲叶老三道，“你小子最好不是在说大话！” 他说完，背着手回家去了。 “姑，姑父，你们也别担心了，天都快黑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躲在不远处偷听的王大龙从灌木丛后钻了出来。 他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一个坏主意瞬间便在心里有了雏形。 只要叶家人把这件事办砸了，村里人肯定容不下他们。 到时候自己只需稍微煽风点火，把他们撵出村子，房子自然就会回到自家手里了。 第69章 有孩子才像个家的样子 叶家四兄弟回到家，发现叶大嫂已经将简单的晚饭做好了。 晌午的菜虽然都吃得差不多了，但是炖肉的汤还在，下点儿土豆和白菜，就是个热气腾腾的锅子。 男人们中午都喝了酒，晚上喝点热汤胃里头也舒坦。 孩子们只需用肉汤泡上一碗饭，也都不用人管，自己吃得喷香。 偶尔从碗里捞到一块剩下的碎肉块儿就能高兴半天。 晴天抓着叶大嫂给她找出来的小勺子，一口一口吃得十分慢。 看着旁边扒饭扒到飞起的两个儿子，叶三嫂不由羡慕道：“还是小闺女好，看看晴天吃饭多斯文，再看看我家这两个猪羔子！” “她哪儿是斯文啊，是还不怎么会用勺子，吃快了怕弄身上。”叶大嫂笑着给晴天擦擦嘴角的饭粒儿，“可宝贝身上这套衣裳了。 “要不你以为下午昌瑞被柿子砸了一头她为啥哭？ “是怕自己也被砸一身，弄脏了她二婶儿给做的衣裳。” 叶昌瑞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晴天，眼睛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原来妹妹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被砸到才哭的么？ 看着叶昌瑞一脸受伤的样子，晴天莫名有点心虚，把自己刚捞到的一块肉放在了叶昌瑞的碗里。 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大哥，吃肉肉。” 看着被晴天送到自己碗里的肉，叶昌瑞心里舒服了不少。 倒不是他缺这块肉吃，他更在乎的是妹妹心里有没有自己这个大哥。 所以他心满意足地将肉夹回晴天碗里道：“你快吃，今天抱着你上山，轻飘飘跟背棉花似的。 “多吃点肉再长壮一点才不容易生病，知道么？” 听了叶昌瑞这话，其他几个埋头吃饭的小子也都有样学样，把自己找到的肉都放进晴天的碗里。 若是放在平时，叶老太太肯定会欣慰得不行。 可此时看着懂事的大孙子，再想到村里私塾先生的身份，叶老太太又忍不住有点犯愁。 吃过晚饭，叶老太太发话道：“一会儿把各屋的炕都烧上，你们五个小子睡西屋，晴天跟我睡东屋，你们四个各回各屋就是了。” 叶老太太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夫妻之间那点子事儿，不能让孩子们给搅合了。 晴天睡觉还从来没离开过叶大嫂，一听这话立刻就扭头看她。 叶大嫂上前抱起晴天道：“娘，没事儿，我俩带着晴天睡就行，这一路上您也累坏了，今晚好生歇歇，解解乏。” 叶三嫂立刻捂着嘴偷笑起来。 叶大嫂嗔怪地瞪她一眼道：“你再笑，再笑就把年年给你塞被窝里去！” 叶三嫂赶紧做了个讨饶的动作，不再招惹她。 靠山而居的人家，只要勤快，就不会缺柴火。 虽然刘寡妇家走的时候把这边的干柴都给带走了。 但之前住在空地的时候，叶家人就已经捡了一大堆柴火。 如今已经都收到柴房里了。 兄弟四人抱着柴火过来，很快就把各屋的炕都给烧热乎了。 屋里一热起来，厚衣裳就穿不住了。 叶大嫂见晴天小脸热得红扑扑的，赶紧给她脱掉外衣和棉衣，给她套上一个小坎肩，护着点儿前后心。 老宅子的四间厢房除了朝向不同，屋里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张炕就占了小半个屋子，炕头是用砖头和黄泥垒起来的火墙。 火墙其实跟炕是一个原理，里头是空心的，灶坑里烧热的烟从火墙和炕里一路穿过，最后再从烟囱排出屋外。 所以炕和火墙都是热乎乎供屋里取暖的。 这么多天，终于重新住到屋子里，晴天兴奋地在炕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一头栽倒在铺盖卷上。 叶大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着晴天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觉得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果然还是要有孩子才像个家的样子。 以前她跟叶老大两个人虽说感情一直很好，家里几个小子跟他们也还算亲近。 但到了晚上，还是要各回各家，各找爹娘，自家屋里就又空落落地只剩夫妻俩了。 如今有了晴天，屋里好像一下子就又有了鲜活劲儿，连她的心都跟着鲜活起来，日子过得都更有盼头了。 正想着，突然听不到脚步声了，叶大嫂忙回头一看。 见晴天趴在铺盖卷上，吐着小舌头，像是一条搁浅了的小鱼儿。 “出了这么多汗。”叶大嫂伸手摸摸晴天的脑门，赶紧给她把坎肩儿也脱了下来。 “快好生坐下歇会儿，再乱跑一会儿该睡不着了。” 晴天听话地坐到叶大嫂身边，看着她收拾行李。 “娘，以后这儿就是咱们家了么？” “对，这就是咱们家了。”虽然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行李都只能暂时摊开放在炕稍和地上，但叶大嫂眼里却都是憧憬的光。 “回头让你三叔给咱家打个炕琴，放在炕稍这边，留着装被褥和衣裳。 “靠墙这边打个柜子，靠窗户那边给你打个桌子，以后晴天就能在桌子上识字，背诗了，好不好？” “好！”晴天把小脸儿贴在叶大嫂的胳膊上，无论她说什么都十分捧场。 房门吱嘎一声响，叶大哥从外头进来问：“什么好啊？” “什么都好！”叶大嫂笑眯眯地说。 “可不是么，终于安顿下来了！”叶大哥感慨地舒了口气，“我刚跟老二把院墙都检查了一遍，大门也锁好了，不过晚上睡觉还是得警醒点儿。 “回头看村里谁家有小狗崽儿，去抱回来两只养着。” “小狗？”晴天闻言抬头看向叶老大。 “是啊，等小狗长大了，就会看家护院了，咱们就能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若是有坏人来了，小狗会汪汪汪地叫，爹听到之后，就起来把坏人给打跑了！” 晴天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叶老大立刻就能抱回来一只小狗。 —— 与此同时，秦府后宅。 秦夫人正在小儿子的紧盯下努力编着络子。 “娘，这里错了。”秦鹤轩提醒道。 “哎呀，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秦夫人已经多年没做过这些活计了，平时这些小东西，家里有的是丫鬟婆子们去做。 可秦鹤轩也不知犯得什么倔，非要秦夫人亲手做。 秦夫人本就觉得自己一直将小儿子放在娘家，对他颇有亏欠。 儿子就这么一点小要求，她自然欣然应允。 只不过多年不做到底还是手生，编了拆、拆了编的，忙活一晚上才总算弄好。 “喏，你看看，这样行不行？”秦夫人将终于编好的成品递给儿子。 看着被穿在墨绿色络子正中的核桃，秦鹤轩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接过来盘玩了几下，将其系在自己的腰带上。 第70章 晴天就是太乖巧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东魁和刘全就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门口。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是在为水车的事儿着急。 叶家人此时正在吃早饭，见二人来了，叶老大忙起身招呼道：“东魁叔，姑父，来了，坐下一起吃点儿啊！” “不了不了，在家吃过了。”刘全说完满眼殷切地看向叶老三。 叶东魁更是干脆直接催促道：“快点吃，大男人吃个饭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叶老三在两个人的紧盯之下，匆忙喝完手里这碗粥，都没来得及再吃个饼子就跟着二人出门了。 叶老太太见状只能叹气，家里如今一件家具都没有，早饭都是各自端着碗找地儿蹲着吃的。 若是只靠叶老三自己，想把一大家子人用的家具都做出来得到啥时候？ 更别说现在人都被拉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那个水车给修好呢！ “老大。”叶老太太寻思片刻，打定主意道，“我看一家子人全等老三做家具也不太现实。 “不如今天你跟老二进城转转，看看县城有没有旧货铺，买些二手的桌子柜子回来。 “只要价钱合适木料好，有点小毛小病的倒不打紧，买回来让老三拾掇一下就行。 “不然家里啥都没有，这日子也没法过啊！” “行，那我俩去看看。”叶老大原本还打算今天上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到什么猎物。 但是听叶老太太这样说，知道这事儿更要紧，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一听说要去买家具，几个媳妇的眼里顿时都亮了起来。 屋里除了炕啥都没有，谁都觉得不方便。 可男人们哪里会挑什么家具，他们最多只会看结不结实，根本分不出美丑来。 几个人都想跟着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叶老太太一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直接道：“正好，我这儿还有个事儿要跟你们说。 “你们应该还记得，之前老大挖回来一篮子都冬麻。 “那些冬麻拿去京城，一共卖了二十八两二钱银子。” 听到这里，郭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冬麻居然这么值钱么？ 如今家里也不用忙秋收，不如回头就让叶老四多上山转转，说不定也能碰上呢！ 只听叶老太太继续道：“原本我说，这冬麻是他们两口子发现的，前合该让他自个儿收着……” 听到这里，郭氏立刻紧张起来，那天可不止叶老大两口子上山了，怎么能归他自个儿呢！ 不过这话倒也给她提了个醒，回头得叮嘱老四。 必须自己一个人上山，万万不可与其他兄弟一起。 否则若真碰上什么值钱的山货，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但是老大不肯，说这是大家一起上山挖回来的，如今从关外来到关里，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留着给家里添置东西用。” 叶老太太之这些话，便是故意说给其他三个媳妇听的。 银子如今虽然已经在她手里了，但是来历和是谁的功劳，还是必须要跟所有人讲清楚的。 家里四个儿子，如今又都成了家，为了大家庭能够和睦，叶老太太知道自己必须要一碗水端平才能尽可能地减少矛盾。 除了郭氏之外，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朝叶老大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只有郭氏在心里暗骂叶老大是个傻瓜，没见过把银子往外推的。 叶老太太说完回屋，用腰带上拴的钥匙打开了自己装钱的匣子，数出来十二两银子。 她锁好匣子，重新回到堂屋，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银子数了一遍。 “这里一共十二两银子，每家给你们二两。 “花不完的归你们自个儿，花超了的就只能自己往里添了。 “左右今天家里也没什么活要干，你们干脆一起进城去看看。 “买啥不买啥，先买啥后买啥，我也不管，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 “至于剩下的四两银子，你们看家里需要的什么桌椅板凳，柜子架子，还有水缸什么过日子必备的东西，该买就买。” 叶老太太说完，将银子递给叶老大。 叶老大接过银子，贴身揣好道：“行，娘，您放心，我们不会乱花钱的。” 这样一来，出门的人就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而孩子们一听说爹娘们都要进城，立刻全眼巴巴地看过来。 叶三嫂直接对自家两个儿子道：“不行，你们走不动那么远，车还要留着拉家具，这次不能带你俩去！” 叶二嫂则只需要叮嘱叶昌兆道：“听见你三婶儿说的话没？你老实在家待着！ 然后她又扭头对叶昌瑞交代：“昌瑞，你是大哥，你好生在家带着弟弟妹妹玩。” “好！”叶昌瑞一口答应下来。 叶老大却还是偏疼自个儿闺女，弯腰小声问：“晴天想去么？你走不动没关系，爹背着你。” 晴天还没去过县城，心里自然是好奇的。 但是知道几个哥哥都必须待在家里，她又有些犹豫，最后小声道：“爹，我不去了，我在家跟哥哥们玩。” 叶老大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晴天的确是会这样选的孩子。 但是他心里却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晴天就是太乖巧了，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为别人考虑，再肆意任性一些，才更是她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样子。 不过叶老大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揉揉她的脑袋道：“好，那你好好在家跟哥哥们玩，爹给你们买好吃的回来。” 而郭氏那边，此时却在拼命叮嘱叶老四，务必要挑几件样式好，结实耐用的家具回来才行。 一想到家具，郭氏就觉得心疼得不行。 逃荒出来的时候，她才刚过门两个来月，一屋子的家具都还是崭新的。 如今却落得要买二手的东西回来用的境地，真是想想就觉得委屈。 “你心里要有个数，别看到什么就急着买。 “最要紧的是买个好的炕琴，就比照咱家原本那个买。 “剩下的东西，看钱够买什么再斟酌着买，先紧着常用的买，记住没？” “你都说八遍了，我还能记不住？” 叶老四见其他人都已经出门了，顾不得再听郭氏絮叨，急忙追了出去。 第71章 孩子们丢了？ 家里的大人一下子都走光了，看着弟弟妹妹们，叶昌瑞便开始琢磨，该带他们做点什么才好。 若是以前在家的时候，肯定有好多活可以做。 大点儿的可以去打猪草，小一点的可以抓虫子回来喂鸡。 还可以上山捡柴火、捡橡子、捡松塔。 可是如今大家刚到一个新地方，别说是山上了，村子里的路都还没认全，叶昌瑞也不敢随便带着弟弟妹妹们走得太远。 在院子里玩了一上午，吃过午饭的孩子们越发待不住了。 叶昌雪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找小表叔，让他带咱们上山！” “小表叔要去私塾，这会儿肯定在上课呢！” 一听说私塾，晴天的眼睛一亮：“大哥，私塾是什么样的啊？要不咱们去私塾看看？” 除了叶昌瑞和晴天，其他人对私塾其实都没什么兴趣。 但是既然晴天想去看看，自然也没人反对。 叶昌瑞想想，私塾就在村子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他进去跟叶老太太说了一声之后，便一手牵着晴天，一手拉着叶昌年，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尾巴的出门了。 出门之后，叶昌瑞找人询问了一下私塾的位置，便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过去了。 私塾在村子比较靠中心的位置，是个还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五间正房和左右厢房。 院门敞开着，但是院子里并没有人。 屋里的学子们正在背书。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叶昌瑞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学堂继续读书。 晴天听着屋里的读书声，想到的却是之前秦鹤轩和叶昌瑞在马车上，被魏先生看着读书时的场景。 突然有点想魏先生了呢！ 他们几个在门口探头探脑，很快就被注意力不集中的叶向磊给发现了。 叶向磊想都不想，立刻认为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一来他们在村里就只认识他这个同龄人。 二来叶向磊根本不认为有人闲着没事会喜欢来私塾这种地方。 叶向磊滥竽充数地背完书，先生吩咐他们开始描红，自己则去里屋教导几个刚开蒙的孩子的时候。 趁此机会，叶向磊就驾轻就熟地开溜了。 叶昌瑞正准备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就见叶向磊突然从院墙上跳下来，落在几个人的面前。 “表苏！”晴天被吓了一跳，但看清是叶向磊，立刻礼貌地叫人。 “嘘，小点声。”叶向磊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他们几人招招手，“跟我来。” 一群孩子不明所以地跟在叶向磊后面，谁也不出声地一直走到村边才停下。 叶向磊高兴地说：“你们是来找我玩儿的？” 叶昌瑞则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地说：“表叔，你、你怎么能逃学呢？” 对于叶昌瑞这种好孩子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离谱行为。 但是叶向磊逃学早就逃出经验来了。 说白了，是先生已经放弃他了。 与其让他留在屋里影响别人，先生还巴不得他上外头野去呢！ “走，我带你们上山！” 叶向磊平时逃学出来，都只能自己一个人玩，如今突然多了几个玩伴，别提多高兴了。 一听要上山，叶昌瑞便有点犹豫。 叶向磊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后山我熟得很，就跟逛我家菜园子一样，我带着你们，绝对丢不了。” 为了让叶昌瑞答应跟自己一起上山，叶向磊甚至还拍着胸脯主动承诺道：“一会儿要是小胖墩走不动了，我负责背着他。” “那……行！”叶昌瑞终于点了头。 如今终于安顿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以后自然少不得要上山打猪草，捡柴什么的。 他也想趁机熟悉一下后山的环境。 另外一边，叶老大一行人来到县城，找人打听到旧货铺的位置，便上门询问起来。 一见他们拉着两辆平板车，要买旧家具，掌柜的一下子就意识到可能有大生意上门。 他忙嘱咐伙计看店，自己迎出来道：“铺面太小，放不下什么家具，那些东西都在我家院子里，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 于是叶老大一行人，跟着掌柜的一直来到位置十分偏远的一个大院子。 掌柜的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摆着的都是家具和其他杂物。 “你们进来随便看随便挑。”掌柜的自己拖过一个凳子，掸掸土坐下，“完好无损的贵一点，稍微有点毛病的便宜一点，你们先挑着，咱们最后再谈价钱。” 一番挑选和讨价还价之后，掌柜的心满意足地收下银子。 他顺手搭了一大捆麻绳给叶老大，还帮着他们把东西都捆在车上。 家具都捆好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抢着上前，一人拉起了一辆车。 叶老二慢了一步没抢上，只能说：“一会儿我跟你们替换。” 看着叶老大和叶老四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掌柜忍不住夸赞道：“你们兄弟几个可真壮实！ “以后需要什么随时过来，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 挑选家具花的时间太多了，等一行人拉着东西回到村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刚走到村口，叶老大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村里头似乎闹哄哄的，远远望去，后山隐约能看到零星几点火光。 “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叶大嫂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她快走几步，抢先进了村子，遇到人便拉住问：“大娘，村里这是咋了？” 老太太一听她的口音，立刻反问：“你们是刚搬回来的老叶家？” “是，出啥事儿了？” “哎呦，快去看看！向磊带着你家几个孩子上山，到现在还没回来，刘全正求人帮忙进山找孩子呢！” “啥？”叶大嫂一听这话，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顾不得告诉后头的人，撒腿就往山脚下跑。 她一口气跑到山下，一眼就看见了叶老太太。 “娘，孩子们……”叶大嫂气喘吁吁地问。 叶老太太原本还强撑着，此时看到大儿媳的面，终于控制不住，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滚落。 叶大嫂只觉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就瘫倒在地。 第72章 一对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昌瑞——” “晴天——” “向磊——” “昌雪——” 叶老大等人赶上来得知情况之后，立刻丢下车就加入了上山找孩子的队伍。 后山上此起彼伏，都是呼喊孩子的声音。 但凡孩子们还在后山这片、还清醒着，就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叶家人简直心急如焚，在近处喊了半天没找到人，便开始朝着更深的山里找去。 就在大家到处寻找孩子的踪迹时，远处突然传来奔跑和惊呼的声音。 叶老大耳朵尖，隐约听到声音，立刻大喊：“大家安静！我好像听到呼救声了！” 大家很快安静下来，远处的声音也终于被夜风送到他们耳中。 “狼！狼群来了！救命啊！” 两家人一听，齐齐变了脸色。 首先这根本就不是孩子的声音。 虽然有些走调和破音，但刘全一听就知道，这是村里最喜欢跑山的王二蛋。 第二便是因为王二蛋口中喊的狼群。 深山里有狼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一般情况下，只要山里还能抓到猎物，狼群就轻易不会到离村庄城镇近的地方来。 可一旦它们下山了，别说几个小孩子了，就算是几个成年汉子，也绝不是它们的对手。 就在众人沉默这片刻工夫，王二蛋已经沿着山路、连滚带爬地冲下来。 突然看到眼前七八个手持长棍和火把的人，王二蛋心里猛地一松。 有这么多人在，自己应该安全了? 提着的那口气一放下，王二蛋登时瘫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叶老大冲上去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提起来，着急地问：“你在山上可看到几个孩子了？” 王二蛋喘得说不出话，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都快把叶老大给急死了。 此时刘全也跑了上来，呼哧带喘地说：“二蛋，你快说，看、看没看见向磊和、和其他六个孩子？” 王二蛋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下午在山里看、看见了，我还叫他们早、早点回去，别、别走太远了，后、后来就没再看见了……” 刘全一听，心登时凉了大半。 王二蛋平时弄山货，都是一大早出发。 他走得远，下午的时候，人肯定已经在深山中了。 刘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自家小儿子不见了已经让他心急如焚，偏偏还带走了人家六个孩子。 倘若孩子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咋跟老叶家交代啊！ 叶老大眉头紧锁，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问：“你下午在哪儿看见孩子们的？” 王二蛋抬手指了个方向。 叶老大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木棍，拔脚就往那边走。 王二蛋一看急了，大喊：“那边有狼群！我不骗你，十几只狼呢！” 叶老大却跟没听见一样，很快就走没影了。 叶家其他三个兄弟也一言不发，紧随叶老大的脚步往深山里走去。 甭管是狼群还是大虫，都不能不去找孩子！ “疯了，真是疯了，这一家都是疯子！” 王二蛋看着叶家四兄弟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嘴里喃喃道。 刘全此时也顾不得哭了，从地上爬起来，竟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那里头也有他儿子啊！ “完了，全都疯了！他们是要去喂狼么？” 叶老太太和几个媳妇没有跟上去，倒不是怕了，主要是因为她们跟去也帮不上忙，反倒可能要拖后腿。 叶娟儿此时也已经快要哭得背过气去，被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地架着才勉强站住。 其他几个来帮忙的人，一听说有狼，也都不敢继续往前。 他们是冲着跟叶娟儿家关系好才来帮忙的，可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谁也不愿意拿命去冒险。 不过大家也没有直接转身回家，而是在叶东魁的指挥下，原地点起了一个火堆， 人多和火堆都可以震慑狼群。 大家守在这里，也是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带着孩子们平安回来。 过了半晌，叶家妯娌三个才扶着叶老太太走了过来。 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叶家四兄弟和刘全，只看见被几个妇人围在中间、正在不住哭泣的叶娟儿。 叶老太太着急地问：“他姑，人都哪儿去了？” 不等叶娟儿回答，旁边就有人抢先将情况一一告知。 一听说孩子们去了深山，如今山里还发现了狼群，叶老太太的身子就开始往下出溜。 妯娌三个如今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谁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四个人齐齐瘫坐在地，跟叶娟儿哭作一团。 此时的深山之中，刘全体力不行，已经渐渐追不上前面的人了。 而叶家三兄弟为了追上叶老大的脚步，也着实走得有几分吃力。 幸亏叶老大手里的火把光亮一直指引着他们，不然大黑天在这样陌生的山林中，几个人早就该走散了。 叶老四一边走一边喊：“大哥，等等我们！” 叶老二也喊：“大哥，咱们兄弟一起能互相照应一下！” 叶老三没吭声，却也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几个人当年在关外也都是打过猎的，敏锐地感觉到山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周围安静得吓人，似乎所有蛇虫鼠蚁和小动物们都因为恐惧躲藏起来不敢出声。 夜风仿佛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悄悄停住了脚步。 这下就连树梢轻摇的声音都没有了。 林中只回荡着兄弟四人踩在落叶枯枝上的脚步声，还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叶老大举着火把一马当先，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晴天被吓哭了喊爹娘的样子。 他紧抿着唇，心里急得不行，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迈越大。 突然，他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不远处有树丛晃动了几下。 叶老大立刻警惕地停住脚步，朝那边看过去。 其他三人十分默契地也跟着停下，却没有一股脑都看向那边，而是替叶老大关注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叶老大盯着树丛看了半晌，树丛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刚刚只是眼花的时候，却心念一动低低唤了声：“晴天？” 这下，树丛立刻又摇动起来。 紧接着，一个顶着几片枯叶的小脑袋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可不正是晴天。 “晴……” 就在叶老大刚要上前去把晴天抱起来的时候，叶老二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哥，别急——” 叶老二话音未落，树丛就又是一阵摇晃。 只是这回钻出来的，并不是其他孩子中的一个，而是只小狼崽子！ 紧接着，树丛后面的山坡上，亮起了一对对冒着绿光的眼睛。 第73章 一巴掌打在晴天的小屁股上 叶老大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他动也不敢动，只能招呼道：“晴天，你有没有受伤？到爹这边来好不好？” “没受伤呀！”晴天似乎有些不解叶老大为什么这么问。 她手脚并用地从树丛里爬出来。 就在叶老大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看见晴天一把搂住身边的狼崽子，费力地半抱半拖着它往叶老大这边靠近。 “晴……”看着后面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叶老大嗓子发紧，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爹，看！”晴天献宝似的把狼崽子拖到叶老大面前，“小狗狗！” “……”叶老大一阵无语。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叶老二就已经着急地问：“晴天，昌瑞他们人呢？” 叶老三也道：“晴天啊，哥哥们呢？” 晴天扭头看向刚才自己钻出来的树丛。 “哥哥们都在的呀！” 她刚才就是听到叶老大叫她才钻出来的。 叶老二隐约明白了什么，上前两步，怒道：“叶昌瑞，你还不带着弟弟们出来！” 片刻之后，树丛的摇晃变得剧烈起来，叶家五个小子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 刘全此时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一看叶家六个孩子齐齐整整的，唯独不见自家小儿子，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 然而还不等他哭出来，就见自家儿子一身狼狈地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向磊……”刘全一瞬间经历了大悲和大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得像是个快要散架的风箱。 叶向磊一钻出来就看到自家老爹这副在风中打摆子的模样，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快跑。 好在叶老四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他道：“跑什么，那边都是狼，不要命了！” 谁知叶向磊却根本不怕地说：“那些狼不伤人。” 这话一出，刘全登时抽动得更厉害了。 叶家四兄弟也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狼不伤人？难道还会像狗一样看家护院不成？ 没想到叶家几个孩子也都齐齐点头。 “它们真的不伤人。” “要不是它们，我们早迷路了。” “是它们带我们过来的，不然就遇不到你们了！” 晴天不住点头，最后还给下了个结论道：“爹，他们都是好狼。” “……”叶老大觉得自己的头，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还好狼？ 你觉得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合适么？ 怕是也就只有晴天这样不懂事的小孩子能说得出来了。 但是不管狼是好是坏，孩子总算是都找到了。 叶老大无意去招惹狼群，招呼众人赶紧下山，自己断后。 叶老二拎起双胞胎，背着一个，抱着一个。 叶老三也抱着叶昌年，背起叶昌雪。 叶老四弯腰背起了叶昌瑞。 叶向磊羡慕地看看叶家，再看看自家老爹，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得自食其力。 见大家都做好了尽快下山的准备。 叶老大也弯腰去抱晴天。 谁知晴天却抱着小狼崽子不肯撒手。 “爹，狗狗，看家！” “晴天，这是狼，不是狗狗，你快放开它，让它回去找爸爸妈妈。” 晴天却抱着小狼崽不撒手，固执地说：“爹，这是小狗狗，它要跟咱们回家！” 看着在晴天怀里老老实实的小崽子，叶老大细细端详了一番，小家伙好像还真不太像是纯狼崽子。 但是不管纯还是不纯，也不能带个来历不明的崽子回去。 再说，谁知道把崽子带走的话，会不会激怒狼群。 自己这边五个大人带着七个孩子，如何打得过十几只狼。 更不要说刘全的战斗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此时能自己走路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叶老大好不容易哄得晴天松开手，他抱起孩子就招呼众人快走。 谁知小崽子竟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 晴天也一个劲儿地喊：“狗狗，爹，带着狗狗！” 而不远处的狼群，也在随着他们的脚步而缓缓移动，却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并不上前。 叶老大心下奇怪，但是也已经看出来，狼群并不是想要将崽子带回去的样子。 他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弯腰用另一只手抱住小崽子，将它夹在自己腋下，然后再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叶老四看到吓了一跳：“大哥，你疯了么，快放开那个崽子，你没发现狼群一直在跟着咱们么！” 叶老大刚才冒险抱起崽子的时候，其实是高度紧张的。 但是小崽子很老实，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夹着。 后面的狼群也没有任何异动。 所以叶老大此时心里也有了点大胆的猜测。 狼群会不会就是为了将小崽子送给自家呢？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之后，叶老大立刻甩甩脑袋，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晴天给影响了。 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走，狼群默默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 眼瞅着离村子越来越近，它们终于停住了脚步。 大家又跑了一段路，发现狼群没有继续跟上来之后，全都松了口气。 万广平一屁股坐下道：“歇、歇会儿，我、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叶向磊看看连背带抱却只是稍稍有些气喘的叶家兄弟，再看看毫无负担却已经瘫在地上的自家老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做爹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好在刘全心里也知道轻重，稍作休息，不等人催就已经一骨碌爬起来道：“山里危险，还是尽快下山！” 夜已经越来越深，许多村民熬不住，便陆续回家休息了。 渐渐的，山脚下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叶家婆媳四人和叶娟儿。 几个人全都双目红肿，已经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却还是止不住的抽噎。 忽然，一直盯着山路方向的叶三嫂突然失态地大喊：“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正下山呢？” “哪儿呢？”叶老太太也忙眯起眼睛朝山路看去。 叶大嫂定睛一看，立刻拔脚朝那边跑过去。 她一口气冲到叶老大面前，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晴天，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千言万语都汇做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在晴天的小屁股上。 “你这孩子，谁给你的胆子敢进深山？你是要把娘吓死吗？” 第74章 它们都是好狼！ 叶大嫂这一巴掌力气不小，晴天瘪瘪嘴，似乎想要忍着，最后却还是没忍住，眼泪迅速聚集，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叶老大被叶大嫂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护住晴天，压低声音道：“你干啥，怎么能打孩子呢！” 叶大嫂一打完自己就后悔了。 明知道晴天以前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苦。 明明当初自己也在心里发过誓，绝对不会动她一根指头，刚刚怎么就一下子没忍住呢！ 看着被叶老大护在怀里的晴天，叶大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孩子以后会不会跟自己不亲了？ “晴天……”叶大嫂声音发颤地唤道。 晴天眼睛红红地从叶老大怀里抬起头。 叶大嫂的心登时凉了大半，眼泪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对不起，娘不该……”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晴天就朝她伸出胳膊，带着哭腔地喊了声：“娘——” 叶大嫂赶紧伸手把晴天接过来，抱着她大哭：“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晴天搂着她的脖子摇摇头，小声说：“娘是担心我。” 不光是叶大嫂，叶二嫂、叶三嫂和叶娟儿也都一样。 看到孩子平安回来，一个个又哭又笑的，激动过后又忍不住挨个儿打上几巴掌。 叶娟儿更是下了狠手，把叶向磊打得嗷嗷直叫。 “你个臭小子，你怎么不干脆丢在山里别回来了？ “你怎么不干脆让狼给你叼走算了！ “你自己逃学去山里玩也就算了，你还敢带着别人家孩子上山？ “你也不看看，年年和晴天才多大？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我和你爹怎么跟人家交代？” 叶向磊开始还想在叶家几个孩子面前维持自己小表叔的尊严，强忍着不哭。 但是叶娟儿打得实在太狠了。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叶娟儿把自己手掌都打红了，也有点打不动了，累得又拍了两巴掌，然后叉着腰站在一边喘粗气。 叶家这边，叶昌瑞也被叶二嫂给打了。 “你是做大哥的，我们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啊？ “带着弟弟妹妹上山，一去就是一天，还遇到狼群了？ “叶昌瑞，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呢？ “要我看，你那么喜欢上山，干脆也别花钱去什么私塾了，跟着你爹种地跑山算了！” 叶昌瑞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挨了打也不吭声，默默咬牙忍着。 当然，剩下四个虽然不是主犯，却也一样逃不掉挨打的命运，每个人的屁股上都挨了好几下。 媳妇们管教孩子的时候，叶老太太一直没有插嘴。 直到看着差不多了，她才板着脸道：“家里人都快急死了，还折腾这么多人上山去找你们。 “知道错了么？以后还敢不敢了？” 几个孩子脸上都还挂着眼泪，闻言纷纷道。 “奶，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 见所有孩子都乖乖认了错，叶老太太这才道：“行了，都这么晚了，先回家，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叶老太太带着惊魂未定的一大家子人回去，叶老大和叶老二则跑下去，找到停在山脚下的平板车，拉着家具回了家。 叶大嫂抱着晴天刚一进门，就见郭氏从屋里出来抱怨道：“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叶老太太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家里谁都有事干，就你在家待了一天。 “你不说做点饭等我们回来，也不知道问问孩子们怎么样，就知道吃！” 郭氏耷拉下眼皮道：“我这不是有身子了么，这还不到三个月，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啊！ “再说，我想着你们既然都回来了，孩子们肯定也没事儿嘛，所以就没问……” 叶大嫂放下晴天，抹了把眼泪道：“娘，我去做饭。” 去城里买家具的一行人，因为不舍得花钱，所以晌午吃的都是从家里带去的玉米面饼子。 回到村里不但没吃上晚饭，还进山找孩子找到现在，早都又累又饿。 几个孩子在山上走了一天，虽然中途也吃了点找到的野果，但一个个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也都跟进灶间帮忙。 叶老太太道：“随便做点儿简单热乎的吃一口就得了。” “娘，我知道了。”叶大嫂应道。 叶老大从车上卸下来一张八仙桌，摆在堂屋正中间，又拿下来一个炕桌，摆在了西屋的炕上。 叶老二和叶老三也把买的凳子拎进屋，放在桌子周围。 “娘，这样就足够咱家吃饭用了。” 叶老太太看了看桌椅，虽然都带着不少使用过的痕迹，但的确都是结结实实的好材料，于是点了点头。 叶老三也挨个儿检查了一遍，认可道：“都挺牢固的，不错！” 叶老四打来一盆水，把桌椅全都擦拭了一遍。 他这边刚擦完，叶大嫂就端着一大盆疙瘩汤进屋了，放在八仙桌上。 叶二嫂紧随其后，手里也端着一盆，放在里屋的炕桌上。 “开饭！”叶老太太发话道。 大家也顾不得烫，全都埋头吃了起来。 一碗疙瘩汤下肚之后，众人都渐渐从又累又饿的状态中缓过来一些。 叶老大这才问：“昌瑞，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昌瑞虽然年纪也不大，但一直十分踏实稳重，所以大家也都很放心让他看着弟弟妹妹。 今天这件事，着实不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在家待得无聊。 “晴天说想去看看村里的私塾什么样，我就带着他们几个去了私塾。 “谁知道表叔看到我们，竟然直接就逃课出来了，说带我们去后山玩儿。 “我们开始并没有走远，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捡到松塔或者是蘑菇什么的。 “然后大家说话的时候，晴天就问表叔，村里谁家有小狗崽，说咱家想要养狗。 “谁知表叔突然说，他在山里遇到过一只大狗，特别威风，要带我们去找…… “然后我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听得叶昌瑞提起狗，叶老大才想起来，抱回来那个小崽子还在院子里扔着呢。 他起身出去瞅了一眼，见那小崽子竟乖乖地在门口趴着。 它的脑袋原本搁在前爪上，听到叶老大出来，立刻警惕地抬头看过来。 叶老大仔细看看，这小崽子的确不是狼，却也跟一般村里的土狗不一样。 “你既然非要跟我们回来，我家不差你一口吃的，但是你也得好好帮我们看家护院才行！” 叶老大蹲下身，冲小崽子念叨了几句。 “行了，你先在这儿待着，等我们吃完饭，我再给你弄点吃的。” 此时屋里头，叶昌瑞还在讲白天在山上的事儿。 他们在山里走了好远，不但没找到叶向磊说的什么威风凛凛的大狗，反倒还把自己给弄丢了。 年年和晴天年纪太小，根本走不了多远。 叶昌瑞和叶向磊就只能一路背着。 后来晴天听到有动物的叫声，几个人大着胆子找过去，发现是有人在山里挖了陷阱，一只小崽子不小心掉进去出不来了。 晴天看到小崽子，便坚持说它是小狗狗，要把它救出来带回家。 但那个陷阱不但大，而且还挺深。 别说是个小崽子和几个孩子了，就连野猪掉进去都很难爬得上来。 几个孩子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办法，最后终于把小崽子给弄上来了。 “那小崽子出来之后，就哼哼唧唧地叫唤，然后就突然来了好几条狼。” 虽然明知道孩子们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可大家听到这里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后来，这几条狼就一直帮我们指路……” “狼还会给你们指路？”叶老二没好气地道，“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我看你挨揍挨得还是少了！” 谁知听他这么一说，几个孩子登时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 叶昌雪：“二伯，真的，要不是那些狼，我们还要一个劲儿往里走呢！” 叶昌兆：“爹，是真的，我们一走错方向，那些狼就会过来堵着我们。 “我们走对了的话，它们就在后面跟着。” 叶昌丰也跟着点头附和。 叶昌年跟晴天一个口吻道：“它们都是好狼！” 这下不光叶老大头疼，连叶老三也忍不住头疼起来。 “不管是好狼还是坏狼，狼群今天没把你们吃了，算你们几个运气好。 “以后若是遇到狼，赶紧给我躲远点，听见没有？” “恩。” “听见了。” “知道了。” 见孩子们都答应了，叶老大才稍稍松了口气。 叶老太太见差不多了，最后开口道：“行了，饭也吃完了，事儿也说清楚了，都领孩子回去歇着。 “你们兄弟四个留一下，我有话说。” 郭氏早就吃完了，坐在旁边等了半天，都是为了家具。 此时一听叶老太太让各自回屋，赶紧问：“娘，那家具……” “家具咋了？放院里能长脚跑了？还是你今晚要睡炕琴里？ “着什么急？少不了你的！” 郭氏这会儿才看出叶老太太心情不好，讪讪地起身回屋去了。 剩下妯娌三个把碗筷收拾下去，又回来将孩子们都带出去了。 晴天一出门，小崽子立刻跳起来冲到她脚边，一个劲儿地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用尾巴勾着她的脚踝。 晴天被它蹭得东倒西歪地站立不稳，笑个不停。 “娘，小狗狗还没吃饭呢！” “正好锅里还剩了个底儿，娘给小狗狗做点吃的。” 叶大嫂带着晴天进了灶间，先往锅里添了一瓢水，拨了拨锅底的火，让它重新烧起来。 然后叶大嫂从吊在房梁上的篮子里翻出一小块之前剩下的猪肺。 她将猪肺细细切了切丢进锅里，跟剩下的面汤一起煮着。 叶大嫂又翻出个破边的瓷碗，将煮好的盛出来，放在外头窗台上。 “现在太热了，烫舌头。 “等一会儿，凉一点才能给小狗狗吃。” 晴天便跟小狗狗一起蹲下，等着它的晚饭变凉。 叶大嫂见院里没人，也蹲下身，抬手揉揉晴天软软的头发，低声问：“晴天，生不生娘的气？” 晴天此时却早都忘了之前挨了一巴掌的事儿，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向叶大嫂，软软地说：“为什么要生娘的气呀？” “因为娘刚才打了你一巴掌……”叶大嫂说完急忙解释道，“娘当时急糊涂了，真的不是有意打你……” 晴天突然握住叶大嫂的手，笑着说：“娘啥时候打过我，我都不记得了！” 她的手小小的，只能攥住叶大嫂的一根手指。 晴天拉着叶大嫂的手，引着她去摸小狗崽子。 “狗狗，这是我娘，你要记住她的味道，不可以咬她，以后长大了要保护她啊！” “嗷呜！” 晴天话音刚落，小狗崽子就立刻叫了一声，好像当真听懂了她的话似的。 叶大嫂见晴天是真的没把自己打她一巴掌的事儿往心里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摸着小崽子身上柔软的胎毛，她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 此时，正房屋里，叶老太太正在跟儿子们说正事儿。 “今天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儿，把大家都吓得不轻，我差点儿没让他们吓得去找你们爹！ “所以我刚才想了一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老大明天就去私塾，找先生打听一下情况。 “昌瑞自然是要继续念书的，昌雪、昌兆和昌丰也一并送过去开蒙。 “年年岁数还小，先不着急，过两年再说，在家也好跟晴天做个伴。 “可如果先生不肯收咱家孩子的话，就只能想法子送他们去县城念书了。 “总不能刚跟你们几个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做一辈子睁眼瞎！” “行，我们都听娘的。”兄弟四人都没有意见。 叶老太太又道：“不管去哪里念书，束修肯定都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老二老三，你们心里得有点数才行。” 如今家里上学的孩子，都是他们两家的，银子却是从公中出。 叶老太太也担心叶老大和叶老四有意见。 却听叶老大道：“娘，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和晴天娘都不是计较的人。 “再说，都是自家亲侄儿，不管以后谁有了出息，我们不也一样跟着沾光么！” 叶老四也赶紧点头表态道：“娘，放心，我也没意见。” 叶老二是压力最大的，四个孩子去念书，他家就占了三个。 “娘，等家里都安顿好了，我就去城里转转，看能不能找点活干！” 叶老三：“娘，等我帮村里修好水车我也去。” 见几个儿子都是拎得清的，叶老太太颇为欣慰地点点头。 “行，那就这么定了。 “最后还有一个事儿，今天村里有几户人家过来帮忙找孩子。 “虽说人家都是看在你姑的面子上，咱们却不能不承人家这个情。 “老大，明天让你媳妇看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吃食，你们给各家都送些尝尝。 “也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和谢礼。” 第75章 我看村长就是故意刁难咱们！ 找到孩子时辰就不早了，回家吃了点东西之后，大家都已经困累得不行。 叶老太太跟四个儿子说完事儿便道：“今天都累得不轻，赶紧回去睡觉，家具什么的明天起来再说。” “行，娘放心，您早点儿歇着。” 叶老大带着三个弟弟走出正房，问：“老三，那水车修得怎么样了？” “我今天跟东魁叔一起研究了一下，的确有点难度，需要跟原本水车上的部件准确地咬合在一起。 “水车太大了，村长又不同意我们把那个部件拆下来……” “那咋办？”叶老四着急地问，“三哥，我看村长就是故意刁难咱们！” “我寻思着，只能先做个大概的样子，然后再由我爬上去手工打磨一下，应该就能弄个八九不离十。” 想起江边那个高大的水车，叶老大有点担心道：“你啥时候爬水车，提前跟家里吱一声，我们去帮忙。 “水车那么高，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叶老三也不跟自家兄弟客气，一口应下来。 然后兄弟四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叶老大刚进屋就听到叶大嫂在炕上冲自己嘘了一声。 他探头一看，原来是晴天已经睡着了。 从山里捡回来的狗崽子也跟在叶老大脚边拱了进来，一进屋就直奔炕边儿离晴天最近的地方，把自己团做一团趴了下来。 叶大嫂见状轻笑道：“这崽子还挺懂事儿，也不闹着上炕。” 叶老大本想把它丢出去的，听得媳妇这样说才作罢。 只要老老实实的，愿意留在屋里就随它去。 “它到底是个狼还是狗啊？” “应该是个狼和狗的串儿。”叶老大一边脱衣服一边闷声道，“以前听老猎户们说过，偶尔会有狼和村里的狗配崽子的事儿。 “这崽子也就刚断奶的样儿，估计是母狼不打算让它留在狼群里，想把它送到村子附近来，结果正遇上几个孩子进山……” 这样也勉强能解释为何狼群没有伤害几个孩子了。 不过叶大嫂显然并不这样想，她觉得孩子们之所以能平安回来，肯定都是晴天的功劳。 她俯身在晴天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帮她掖掖被子，然后让叶老大吹熄了油灯。 趴在地上的狗崽子哼唧一声，抖抖后腿，翻身换了个姿势，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西厢房叶老四的房中，郭氏还兴奋地拉着他问东问西。 “你快跟我说说，你都买啥家具了？” “买了炕琴，炕桌，还有一组高矮柜。”叶老四说着比划道，“我量过尺寸，放在这边刚刚好。” “炕琴是啥样的？”郭氏在家好生休息了一天，也没跟着上山找孩子，这会儿精神得不行。 叶老四却已经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他随口应付道：“炕琴就是那样呗，还能有啥样，你没见过炕琴啊？ “快别说了，我困死了，赶紧睡觉，明个儿一早把车上的家具都卸下来你就知道了。” “你这人，真是的！”郭氏嗔怪道，不过有了家具的好心情还是压过了其他。 她美滋滋地盘算了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忙伸手推叶老四问：“剩下的钱呢？ 叶老四此时刚要睡着，被她推醒，含糊地说：“剩、剩下什么钱？二两银子都没够用，最后还是大哥借给我半吊钱，才算把看中的几件家具都买下来了。” 他说完翻了个身，不等郭氏再问，就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看来是真累极了。 郭氏一听不但没剩下钱，居然还欠了半吊钱，登时闹心起来，听着叶老四的呼噜声一夜难眠。 第二天，外头天才刚亮，郭氏就已经率先爬起来，招呼睡得正熟的叶老四。 “赶紧起来了，赶紧卸车，让我看看家具。” 郭氏昨天闹心了一夜，心想如果今天看到的家居不合自己心意，那她是坚决不肯认那半吊钱欠债的。 叶老四揉揉眼睛，抬头往外一瞅，窗外的天都还没大亮呢！ “再睡会儿，哥哥嫂嫂们肯定都还没其起来呢！” 郭氏却不肯，坚持要立刻出去卸车看家具。 叶老四无奈，只得起身穿好衣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 谁知刚出门就看见叶老大和叶大嫂已经在院子里了，二人正轻手轻脚地解着车上捆绑家具的麻绳。 “大哥，你们咋这么早。”叶老四赶紧上前帮忙。 叶大嫂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道：“娘不是说让我做点吃的送给昨晚帮咱家找孩子的乡亲么，所以得进城买点儿东西。 “你大哥便说，早点把家具卸下来，让娘看看可还缺什么，我们一道捎回来也方便。”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叶老四也撸起袖子开始帮忙。 三个人虽然尽量放轻了动作，但少不得还是会发出些许声音。 不多时，叶老二和叶老三也都带着媳妇，加入到卸车的行列中来。 各式各样的家具很快摆得到处都是，几乎要把前院给占满了。 孩子们起床后，看着满院子的家具兴奋不已，在中间穿来跑去，最后干脆玩起了躲猫猫。 叶老太太出来也被这一院子的东西弄得眼花缭乱，忙道：“你们四个先把自家的都抬回去我再来看，可乱死我了。” “好嘞，娘，您先歇会儿，我们这就搬。” 其实从一开始卸车的时候，叶老大就已经提前有过规划了，各家的家具都尽量卸在了离各自门口较近的地方。 看着院子里摆着的六个炕琴，郭氏着急地问：“叶老四，到底哪个是咱家的炕琴啊？” 她还想要跟其他家的比一比呢！ 等会儿都各自搬回家了的话，想看还得进人家屋里看，就不方便了。 叶老四指指她身边道：“喏，不就在你跟前儿么！” 郭氏扭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扫过其他及个炕琴，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虽然不敢说是家里最好的，但是其他五个炕琴里，也只有叶老太太身边那个能够与自家这个相媲美了。 只要比其他三个嫂子屋里的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细细打量起自己身边的几件家具。 按照叶老四昨天说的，她很快就一一对应上了。 发现这回挑的几件东西都很不错，越发心中得意。 所以等叶老四过来准备往屋里搬家具的时候，她便笑着夸道：“你这回这事儿办得可真不错，几件家具看着都挺好。” 叶老四却笑着说：“那可得好好感谢大嫂，咱家几件家具都是大嫂帮咱挑的，看见好的都先紧着咱家呢！” 谁知郭氏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感谢大嫂，原本还带着笑模样的脸反倒瞬间一沉。 怪不得叶老四出去一趟，二两银子非但半点儿都没剩下，还倒欠了大哥半吊钱。 原来是因为有人一个劲儿撺掇他选好的家具，好的家具自然就比其他的贵，也不知道大嫂究竟安得什么心。 “大哥大嫂的家具花了多少银子？”郭氏沉着脸问。 “啊？”叶老四闻言挠挠头，“我没注意啊，应该都差不多？ “大家屋里都没有家具，什么都需要置办，钱只有不够用的，哪里还能剩得下呢！” 虽然叶老四这样说了，可郭氏还是越想越生气。 早就忘了是她自己再三叮嘱，让叶老四一定挑个好炕琴。 若非害怕自己选的郭氏不满意，叶老四又怎么会找叶大嫂帮忙？ 叶家四兄弟搬家具正搬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刘全和叶娟儿带着叶向磊登门了。 两口子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眼底还有几分青黑。 叶向磊更是眼睛都哭肿了，耷拉着脑袋，走起路来姿势都有些不太自然，想必昨晚是狠狠挨了一顿揍了。 “姑，姑父，这么早就过来了？”叶大嫂迎上去打招呼。 “还不都是因为这小子，闯了那么大的祸。 “昨天太晚了，也不好打扰你们休息。 “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就带他赔礼道歉来了！” 叶娟儿昨天也哭得不轻，连喊带着急上火，今天一早起来嗓子就哑得说不出话来，嘴角上更是起了老大一个火炮，一说话就扯着疼。 勉强忍着疼说完这几句话，她突然抬腿，一脚踹在叶向磊的腿弯处。 叶向磊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叶老太太面前。 刘娟厉声道：“还不给你舅妈磕头认错！” 叶向磊闻言纳头便拜：“舅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跟大人说一声就带着孩子们上山。 “就算上山，也不该带着他们去深山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说完就开始冲叶老太太磕头。 叶老太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叶向磊竟真的磕起头来，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孩子扶起来。 她嗔怪地对刘娟儿道：“他姑，向磊才多大，也还是个孩子呢！ “小孩子哪有不淘的，知道错就行了，你说你这是干啥！” 叶娟儿气哼哼道：“我就是得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不走脑子的事儿了！” 全程都是叶娟儿在说话，刘全站在一旁只知道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家里是谁当家做主。 第76章 这礼也太贵重了 让儿子道完歉，叶娟儿便准备回家，被叶老太太一把拉住道：“既然过来了，就留下吃饭。” “这怎么行，我们是过来赔礼道歉的，哪儿有还要留下吃饭的道理。” 叶娟儿不肯，却被叶老太太一把拉住胳膊。 “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就随便吃一口，吃完正好让老三陪他姑父一起去修风车。” 叶娟儿闻言，也不再推辞，推了刘全一把道：“你去帮忙搬家具，我帮她们做饭去！” 大家分工合作，家具很快都放在了合适的位置，堂屋里也摆上了一张足够全家人围坐吃饭的大桌子。 早饭做的还是苞谷面粥和饼子，因为有客人在，叶大嫂还用昨天剩下的菜拌了两碗小菜。 叶老太太此时也终于想起来道：“老大，你们今天进城，买些粮食拉回来，咱家粮食可不多了。 “除了粗粮，也少买些细粮回来，遇到个年节的，也不能总吃苞谷。” “好，娘，我知道了。”叶老大点头。 吃过早饭，叶娟儿带着儿子回了家，刘全跟叶老三去江边继续修水车。 叶老大揣着叶老太太刚交给他的银子，套上平板车准备出门。 叶大嫂叮嘱晴天乖乖在家待着，可不许再出去乱跑了。 晴天连连点头，如今家里有个小狗崽陪着她玩儿，外面对她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你上来，坐稳了。”叶老大把拉车的背带挎在肩上，招呼自家媳妇上车。 叶大嫂偏身上车，又往里挪了挪屁股，这才道：“好了，走！” 叶老大拉着车，走出家门口的小道，迎面遇上几个提着锄头的妇人，看样子是正准备去下地干活。 虽然都不认识，但夫妻二人还是笑着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可惜对方几个人态度却颇为冷淡。 双方擦身而过之后，叶老大和叶大嫂还听到几个人在背后嘟囔。 “那女的怎么自个儿坐在车上，让男人拉车啊？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男人啊！” “谁说不是呢！这关外人啊，就是不行。我听说那边女人都可蛮横了。” 听了她们的议论，叶老大抓着车辕的手都攥得青筋暴起。 叶大嫂却道：“当家的，出门的时候我就说我不坐，可你非要让我坐。 “你听见几个婶子的话没有？这样不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听了她的话，叶老大刚才还黑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你稳稳当当坐着便是，你不知道么？关外的汉子都疼媳妇！ “再说了，若是让你走着去，娘知道了还不得骂我？” 几位妇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就有点挂不住了。 可刚才是她们先对叶老大两口子说三道四的，所以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嘟嘟囔囔地快步走了。 叶老大拉着车出了村子，夫妻俩才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可惜刚才没看见她们几个的脸色，肯定得老精彩了。”叶老大说完又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牙尖嘴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得劝我息事宁人呢！” “还不都是跟老三媳妇学的。”叶大嫂笑着说，“做人啊，也不能一味地忍让，不然反倒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 “她们刚才说那么大声，就是故意想让咱们听见，试探咱们的底线呢！ “咱们这次若是怂了，以后她们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说得没错！”叶老大赞许地点头，“咱家从来不主动惹事，但是被欺负了也不能怕事儿！” 夫妻俩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县城。 叶大嫂心里早就有了安排。 “咱们先去集上逛逛，把菜和肉买好，最后去粮店，买完粮食直接回家。” 二人刚一到集市，就看见一群人闹哄哄地围在那边。 叶老大好奇，停下脚步询问旁边看热闹的人。 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家的驴子摔断了腰，不行事了，所以卖给了肉铺，这会儿刚杀完。 叶大嫂一听说有驴肉，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推他道：“赶紧去买，买一大块，我正发愁不知道要给昨天帮忙的几家送什么呢！ “买一块驴肉回去做成五香驴肉，一家送一块，又好吃又拿得出手！” 叶老大闻言，立刻停好车，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护着叶大嫂挤了进去。 “大哥，你这驴肉咋卖啊？” “不带骨头的三十文一斤，带骨头的二十文一斤，头蹄下水十五文一斤。” 卖肉的话音未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喊贵的声音。 叶老大也听得直嘬牙花子，猪肉一斤不过十几文钱，这驴肉竟直接翻了一倍。 卖肉的却道：“你们看看这驴的牙口，这可不是那些上岁数拉不动磨的老驴，才养了三年。 “若不是摔断了腰，我也不能把它杀了卖肉！ “这肉你们买回去就吃，保证又香又嫩！” 叶大嫂闻言上前看了看板车上的驴肉，确认的确品质不错，问：“要是多买几斤能给便宜点儿不？” 卖肉的见其他人都是只问不买，还一个劲儿地嫌贵，自然也想赶紧开个张。 “这位大姐，你想要多少啊？” 叶大嫂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道：“两条后腿的腱子肉我都要了，再给我切五斤肋条肉。” 卖肉的一听这是来了大主顾，立刻笑着说：“若是这样，我给你按二十八文一斤算，再送你些骨头回去熬汤用，大姐，您看咋样？” “行！”叶大嫂倒也爽快。 卖肉的手起刀落，将两个后腿上的腱子肉剔出来，然后又切了一大块肋条肉。 上称一称，腱子肉一共六斤出头，肋条肉五斤刚好。 卖肉的也痛快，直接道：“大姐，给您算十一斤，这两根棒子骨送您，回去从中间砸开了熬汤。 “您就喝去，那味儿，绝了！” 一看叶大嫂大手笔地买了这么多肉，其他一直围观的人也都着急了，生怕再拖下去，好地方的肉都被人买光了。 “给我切一斤前腿肉！” “我要两斤肋条！” 卖肉的一看叶大嫂这单生意竟然真的帮自己打开了销路，高兴的又给她添了一块肉。 驴肉买好之后，两个人又买了点菜，便离开集市直奔城里的粮店，买了苞谷、豆子、大米、小米和白面。 板车上很快又装满了东西，两个人看时辰不早，于是随便找个路边摊，一人吃了碗热汤面，便打道回府了。 到家之后，发现叶老太太正在午睡，叶老二和叶老四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于是叶老大跟叶大嫂便先把粮食，驴肉和菜都放到灶间，然后也准备回屋歇会儿。 但是回屋一看到满地的东西，叶大嫂顿时又闲不住了，她让叶老大上炕歇着，自己则开始往家具里收拾东西。 “咦。”收拾到一半，叶大嫂忽然从行李里翻出一个盒子，“这不是之前秦夫人给晴天的礼物么，你看我这脑子，竟都给忘了。” 晴天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凑了上来：“娘，什么礼物呀？” 叶大嫂反手把盒子交给晴天道：“你自己看看，可能是什么玩具。” 晴天的注意力立刻就从小狗崽子身上移开了，接过盒子，坐在炕上摆弄起来。 她琢磨了半天才抠开了盒盖。 结果一看里面的东西，登时就失望了。 “娘，不是玩具。” “不是玩具么？那是什么啊？”叶大嫂从行李堆里抬起头，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就愣住了，一把抓过来，嘭的一声盖上了盖子。 晴天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还保持着刚才拿盒子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大嫂。 “啥东西啊，看你把孩子吓得。”叶老大赶紧上前抱起晴天哄道，“不怕，你娘不是怪你呢！” 叶大嫂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把盒子举到眼前，打开一条缝又看了一眼，立刻再次盖上了盖子。 “当家的，这礼咱可真是收错了。 “当时就不该不好意思，打开看看就好了！” “啥呀？”叶老大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眼也傻了眼。 盒子里竟然是一套银首饰。 正中是一个带链子的银锁，上面刻着几个字，也不知写的什么，周围都是十分细致的花纹，看着就做工精湛。 旁边还有一对儿手镯和一对儿脚镯。 的确是送孩子的没错，可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叶老大挨个儿掂了掂分量，估摸着加起来得有七八两银子。 而且看着上头精美的花纹，工费肯定也不会便宜。 “这可咋办啊！”叶大嫂为难地说，“人家帮了咱那么多，咱居然还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礼，这叫啥事儿啊！” 叶大嫂没说出口的是，今天晴天还礼就给人家一个核桃。 当时她压根儿没想起来这个盒子，不然怎么也不会让姜嬷嬷就给秦小少爷带个核桃回去。 也不知道人家收着之后会咋想。 叶老大面色也有些凝重道：“回头等家里安顿好了，我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猎到什么东西，剥几张好皮子给秦家送去，也算是还礼了。” “也只好这样了。”叶大嫂叹了口气，“怎么也得把这份人情还上，不然我这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第77章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叶大嫂在屋里收拾了一会儿，晴天就跑回来告诉她。 “奶奶午睡醒了。” 叶大嫂忙把收拾到半截的东西放在一旁，起身去了正房。 “娘，粮食都买回来了。 “您说让我做点儿吃的给昨天帮忙的几家送去，正好我和晴天爹在集市上碰见一个卖驴肉的。 “我看着那驴肉又嫩又新鲜，就买了几斤回来，下午就把驴肉卤出来。 “到时候把最好的腱子肉切了个几家送去，剩下的留着咱家自己吃。” “驴肉啊？”叶老太太没怎么吃过驴肉，但她对叶大嫂的手艺有信心，于是点头道，“行，等傍晚叫你姑她们过来一起吃。” 那天晚上来帮忙的几家人，都是跟叶娟儿家关系近的，叶老太太并不认识。 想要登门道谢，少不得要去找叶娟儿询问，干脆把她家三口也叫过来一起吃饭倒也省事。 叶大嫂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叶娟儿是村里第一个对自家展露出善意的人，本来又是亲戚，平时多走动走动实属正常。 从叶老太太屋里出来，叶大嫂就去灶间开始准备卤驴肉了。 好在家里人多，铁锅也足够大，不然这么多肉锅里都够呛能放得下。 叶老大帮她生火，香味很快就顺着烟囱升腾而起。 村中无事的妇人，下午这个时候都喜欢凑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一边做点儿针线活一边聊天。 所以这里也是村里各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张家长李家短，只有她们不想说，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看到都村东头有袅袅烟气升起，自然少不得要讲上几句。 “谁家这个时辰就开始做饭啊？” “看着像是关外新来的那家。” “要我说，关外来的人就是古怪，这早不早晚不晚做的哪门子饭！” “快别提了，我早晨还看见他家老大两口子出门，老大还得用平板车拉着他媳妇，哎呦，真是没法说。” “真的假的？怎么不懒死她算了！” “铁军娘，她家是不是跟你家挨着啊？ “对啊，走，上你家做活去，顺便看看他家又鼓捣什么呢！” …… 叶大嫂根本不知道村里的人又在说自己的闲话，她这边已经将驴肉都处理好了，也调配好了卤料，一并放入锅中，加入满满一锅水便煮了起来。 刚开始从锅里传出的，更多还是各种香料的味道。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料的味道逐渐被煮融在锅中，不似一开始那么冲鼻。 驴肉的香味则渐渐占了上风。 家里的狗崽子鼻子最灵，早早跑到灶间来，小黑鼻头不断地嗅着，围着叶大嫂的脚转来转去。 它还不时抬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叶大嫂，仿佛在问，你做什么了这么香，能不能给我尝一口？ 叶大嫂对此早有准备，之前焯水的时候，就将剔下来的碎肉一并煮熟捞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碗里晾着。 这会儿已经不热了，正好给小狗崽子吃。 “你这小东西，还挺厉害，一闻就知道我这儿有好吃的！” 叶大嫂抬手点点小狗崽的脑门，将煮熟的碎肉放在灶间门口的狗食碗里。 小狗崽立刻一头扎进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着点儿，别噎着！”叶大嫂见它吃得欢实，伸手摸摸它的后背，看着倒是个好养活的。 碗里的碎肉并不多，小狗崽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再次开始缠着叶大嫂。 “不行，都给你吃过了，没有了。”叶大嫂见狗崽子的小肚子都滚圆了，不敢再多给它，不过还是被它看得心软，承诺道，“锅里还炖着两根棒子骨呢，回头给你啃骨头。” 小狗崽又围着叶大嫂转了几圈，见她不为所动，这才终于放弃，出去找晴天玩儿了。 但是随着灶间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不但小狗崽又重新跑回来蹲守，就连家里几个孩子都忍不住守在灶间门口不肯离开。 “娘，你做啥好吃的了？”晴天吸溜了一下口水，发音有点含糊地问。 这个味道实在是太香了，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肉都还要更香一些。 其他几个小子为了在晴天面前保持自己大哥哥的形象，全都没好意思开口，生怕自己一张嘴就有口水流出来。 所以听到晴天终于问出口，他们五个也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叶大嫂的答案。 “今天炖的是驴肉，还没做好呢，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晚上就能吃着了。” 叶大嫂抬手摆了摆，像哄小鸡似的把几个孩子撵出灶间。 若是搁在往常，得知晚上就能吃到肉，几个孩子也不会继续围着不走。 可今天这香味儿实在太勾人馋虫了，连孩子们平时最爱玩的游戏都失去了吸引力。 跟孩子们一样被香味勾住了魂儿的，还有隔壁的几个妇人。 她们刚拿着自己的针线活，从村口大榕树下挪到王铁军家里。 离着老远就闻到丝丝缕缕的香味，搞得几个人都觉得自己开始腹中空虚了。 一进王铁军家院门，就看见以王铁军为首的几个孩子，此时都贴在院墙上，贪婪地嗅着也比叶家传来的香味。 铁军娘脸上一红，抄起一旁的笤帚就朝几个孩子身上抽过去。 “干什么呢！丢不丢人？”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其他人肯定要出言拦上一拦，给铁军娘一个台阶下。 但是一走进王铁军家的院子，那股香味就越发浓郁，简直像是要将众人都包裹在其中似的。 大家全都沉浸在香味当中，硬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铁军娘本想装模作样地打两下把孩子撵走便是了，谁知几个孩子也跟吃错了药似的，挨了打都不肯挪地方。 最后把她气得用上了劲儿，把几个孩子打得哇哇直叫，这才哭着跑回屋里不敢出来了。 “哎呀，铁军娘，你打孩子干嘛！”这会儿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小声道，“别说是孩子了，我闻着这香味儿都迷糊，晌午明明吃得挺饱，这会儿却觉得饿了！” 另一个人闻言笑道：“你哪儿是饿了啊，你那叫馋了！” “怎么，你不馋？” “谁能不馋啊！这味儿，怕是连天上神仙都能勾下来。” 就在隔壁议论纷纷的时候，叶大嫂正在检查驴肉的烂熟情况。 见煮得差不多了，便将锅盖掀开立在一旁，小火慢炖地收起汤汁来。 这下可好，香味儿毫无遮挡地喷涌而出，整个儿院子里都弥漫着肉香。 此时别说是孩子了，就连叶老太太都在屋里坐不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下炕，背着手溜达到灶间问：“炖好了？” “娘，还没呢！”叶大嫂一边说一边翻动了一下锅中的驴肉，“还得慢慢收汤才行，怎么也还要大半个时辰呢，不然不够入味。” 一听说还得大半个时辰，叶老太太心里不免有点着急。 但她毕竟一把年纪了，也不好当着媳妇和孩子们的面儿露出自己贪吃嘴馋的一面。 她强忍着点点头道：“恩，你慢慢做，不着急。” 此时郭氏也被这香味勾得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也忍不住去灶间转了一圈，最后到底忍住了没好意思开口找叶大嫂讨一块吃，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等着晚上开饭。 傍晚时分，叶大嫂终于炖好了驴肉，将其捞出来放在盆中晾凉。 然后让叶老大帮她磨了磨菜刀，把两条腱子肉切成均匀透亮的薄片。 切好的驴腱子肉薄得透亮，每一片拎起来都能看到上面肉和筋交织出的美丽花纹。 叶大嫂招呼几个孩子们上前，把切下来不成型的碎肉往每个人嘴里塞了一口。 几个孩子顿时都露出享受的表情，一小块肉在嘴里反复咀嚼，怎么也舍不得往下咽。 “好吃么？”叶大嫂笑着问。 “好吃！” “太好吃了！” “大娘，再给我一块呗？”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晚上咱们大家一起吃！” 叶大嫂说着，将切好的驴肉分成几份儿摆在一个大盘子里，然后将盘子放入篮子中，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好，提着就去了叶娟儿家。 听叶大嫂说明来意之后，叶娟儿颇为意外，却又十分赞同她家这样的做法。 “这样就对了，大家都是一个姓的，总归要好好相处。 “你们大老远从关外过来，在这边连个认识人都没有。 “以后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儿，还不就得同宗同族的人互相帮衬么？” “姑，您说得对，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我也看出来了，你婆婆是个心里有数，拎得清的。” “可不是么，我也得多跟我娘学呢！” 叶娟儿自然记得之前帮忙的人家，路上细细跟她介绍了每家的情况，然后带她将做好的驴肉挨家送了出去。 大家本来都是冲着叶娟儿才去帮忙的，没成想叶家做事竟这么讲究。 尤其送到手里的驴肉还那么香，大家对待叶大嫂自然也都是笑脸相迎。 将驴肉都送出去之后，叶大嫂便要拉着叶娟儿上自家吃晚饭。 叶娟儿连声道：“不去不去，早晨就在你家吃的，哪有顿顿上你家吃的道理。” “姑，你就别推辞了，姑父和东魁叔这会儿应该都已经在我家里，昌瑞也去私塾等向磊下学了，你自己回家吃啥啊？” 叶娟儿挣脱不过，最后硬是被叶大嫂给拉回了家。 结果一进门，发现刘全和叶东魁果然都已经坐在屋里了。 不多时，叶向磊也被叶昌瑞叫了过来。 叶娟儿趁人不备瞪了刘全一眼，可当着叶东魁的面也不好发作。 而刘全此时正看着端上桌的驴肉咽口水，压根儿没发现媳妇已经生气了。 虽然家里还不至于穷得吃不起肉，可这肉看着却不像是猪牛羊肉，连这味儿都跟以前吃过的不一样。 “东魁叔，姑，姑父，家里有啥就随便做了点啥，你们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魁说着，直接夹了一片驴肉。 叶大嫂忙递过来一碗料汁道：“东魁叔，您蘸这个吃。” 叶东魁将肉放入料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刘全也紧跟着夹了一筷子，却没有蘸料汁，直接送入口中，打算先尝尝肉的原汁原味。 这肉吃起来毫无腥膻之气，而且肉质细腻却还弹牙，肥瘦搭配适中，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鲜香味儿。 “这是什么肉啊？”刘全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姑父，这是驴肉。”叶老太太笑着说。 “不对啊！”刘全纳闷道，“我以前也吃过驴肉，又老又柴，也不是这个味儿啊！” 虽然俗话常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可刘全对驴肉却一直敬而远之，因为以前吃过一次，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叶娟儿闻言脸上一红，当年那顿驴肉就是她做的。 那年向磊年纪还小，村里一户人家的驴年纪大了，拉不动磨了，就干脆宰了卖肉。 刘全高采烈地买回来一条，全家人都等着吃肉，谁知做好上桌，尝了一口就谁都不再伸筷子了。 那驴肉又硬又柴，也没什么香味儿，吃在嘴里简直像是在嚼树皮。 从那之后，家里就再也没买过驴肉。 不过叶娟儿死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手艺不好，见刘全偷摸地用眼神瞟着自己，立刻道：“这肉一尝就嫩得很，你以前买的是什么老驴肉，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么？” 叶老太太忙打圆场道：“驴肉下酒是最好不过了，老大，你去屋里拿坛酒，陪你东魁叔和姑父好生喝几杯。” 第78章 要报老叶家的“夺屋之仇” 刘全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好酒啊！”他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他平时也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一坛来过过瘾。 就这样也不能自顾自地喝个痛快，还得用来招待客人。 刘全自然不知道，这两坛好酒，还是叶老太太在天津卫集市上咬牙买的，原本是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可惜如今叶东林一家全都已经不在了，所以叶老太太才想着，倒不如拿一坛出来招待客人，剩下一坛留着过年的时候喝。 刘全闻着酒香，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叶家人来。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模样。 全家老老小小，只有晴天身上穿得最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而且料子和针脚都颇为精致。 加上晴天生得白嫩好看，乍一看根本不像是个乡下丫头。 想到这里，刘全又低头看看桌上的四个菜，除了驴肉和五花肉炒土豆片之外，还有醋溜白菜和凉拌萝卜丝。 主食是玉米面饼子，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了小米粥。 说不上好，在村里却也绝对不差了。 毕竟不年不节的，村里人也都不怎么舍得吃肉。 刘全正想着，手里的酒盅就被叶娟儿给夺走了。 “上次喝了酒就把水车给弄坏了，如今水车都没修好呢，你还敢喝酒？” 叶东魁闻言却道：“向磊娘，让他喝几口，没事儿，我看着他！” “东魁哥，你就帮着他说话！”叶娟儿还是要给叶东魁一些面子的，但心里还是不太高兴。 叶东魁自然看出来了，抿了一口酒笑着说：“老三手艺不错，修水车的事儿已经基本有眉目了，只需等明天让老三上去做最后的调整就好。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大家就能继续用上水车了！” 叶娟儿闻言一愣，有点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快？” 她可是知道，今年夏天的时候，隔壁一个村的水车坏了，报到官府之后，等好几天京城才派人过来。 那些人修了四五天才把水车修好不说，还在村里大吃大喝、连吃带拿的，把村里搅和得苦不堪言。 “可不是么！”不过才两天工夫，叶东魁已经对叶老三赞不绝口，“老三的手艺真是没的说，眼睛也准，看多少就是多少。” 叶老太太心下为儿子骄傲，面上却也不显，只笑着说：“老三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后来他爹送他去村里木匠家做了两年学徒，结果做出来的东西比那老木匠做得还好。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要布置新房什么的，都找他去打家具呢！” 叶东魁闻言抬手用力拍拍叶老三的肩膀道：“老三的手艺的确不错，如今你家也没种地，不用秋收，你若是闲不住的话，回头我帮你找个木匠铺去做做零工如何？” 一听这话，叶老三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他从小就对木匠活感兴趣，可惜在关外那边也没有什么好师父，只跟着村里的老木匠学了些基本功。 如今的手艺，大都是他农闲的时候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做出来的东西，自家用是绰绰有余，可终归还是有点儿上不得台面。 若是能去城里的木匠铺做事，顺便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做的，肯定比他自己瞎琢磨强多了。 叶三嫂见叶老三只两眼放光，知道他肯定愿意，但是却连句话都不知道说，赶紧在桌底下面踢了他一脚。 叶老三这才回过神来道：“我乐意去！” “行，那我回头给你踅摸踅摸。”叶东魁道，“好生干几年，以后去城里开个店都不成问题！” 叶老太太也是听得心花怒放，她敢说自家儿子的手艺，绝对不比任何木匠差，跟城里的木匠相比，只是缺了些见识罢了。 叶老太太倒不奢望他以后能在城里开铺子，能在别人的铺子里做个木工师傅，就已经是个旱涝保收的好差事了。‘ 只要叶老三踏实肯干，以后养家糊口是绝对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忙道：“那就劳您多费心了！” 她说完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 叶老大立刻会意，端起酒杯道：“东魁叔，这事儿不管成不成的，您能说这个话，我们兄弟几个就领您的情，来，我们敬您一杯。” 听了这话，其他兄弟三人也都端起了酒杯。 叶东魁也举起酒杯，跟兄弟四人碰了一下道：“什么叫成不成？你是不知道，秋收之后有多少人家要办喜事，每年这个时候，木匠铺都是最忙的。 “我帮他们找个手艺这么好的壮小伙子，傻子才不要呢！ “到时候掌柜的说不定还得请我吃饭嘞！” 叶老三这次终于学乖了，不等媳妇在桌子底下踹自己，就先举起酒杯，单独敬了叶东魁一杯。 叶东魁自然也高兴地喝了。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是真心挺喜欢叶老三这个小伙子的。 话不多但是手底下一点儿都不含糊，活儿干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好。 他自己以前就是做木匠的，在这方面认识的人也不少。 所以帮叶老三找个差事这点事儿，他还是心里有谱的。 叶娟儿不过就进屋跟孩子们那桌凑了会儿热闹再回来，就发现叶东魁和刘全都喝得脸红脖子粗了。 叶东魁之前还满口跟叶娟儿保证，说自己会看着刘全，结果自己却先喝高了。 叶娟儿一脸无奈，最后也懒得管他了，嘱咐叶家兄弟回头把人给自己送回来，就先带着儿子回家了。 因为头一天喝了不少酒，所以几个人第二天都起得比平时晚。 叶东魁起床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吃过早饭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老伴儿黄氏在院子里喂鸡。 他一边蹲在院子里的树根地下刷牙洗脸，一边听黄氏唠叨：“喝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被人家送回来的时候满嘴胡话。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喝那么多，今天起来又要头疼胃疼的了？ “锅里给你留了小米儿粥，还热乎呢，赶紧喝点儿，养养你那个破胃口！” 叶东魁晃晃脑袋，却并没有觉得怎么不适，起身道：“昨天喝的好酒，不上头，睡一觉就好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黄氏闻言停下喂鸡的手，好奇道：“怎么，她家这么大方？舍得给你们喝好酒？” 叶东魁皱眉道：“她家人挺好的，几个孩子也都挺像样的，对我也都一口一个叔客气得很。 “你回头也跟孩子们说说，以后咱们两家人可以多走动走动，好生相处。 “还有你，少跟村里那些老婆子们凑一起嚼别人家舌根！” “我就是去听个热闹，又不跟她们一起讲。”黄氏不当回事地继续喂鸡。 叶东魁进屋掀开锅盖，拿出屉上还热乎的馒头，再掀开屉，露出下面的小米粥，盛了一碗，一并端到堂屋桌上，桌上还摆着家里人吃剩下的两碟酱菜。 他先喝了几口小米粥，热乎乎的粥下肚，立刻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就在叶东魁正准备低头啃一口馒头的时候，他家老二叶庆飞从外面跑进来嚷嚷。 “爹，你起来了？快去河边看看！ “王家好多人聚在那边闹事，说你们修水车都是骗人的，要来找你们兴师问罪呢！” “谁说的？”叶东魁猛地站起身，丢开手里的馒头就往外走。 叶庆飞跟在他身后一起往河边去。 正好跟浩浩荡荡准备来兴师问罪的王家人走了个对脸儿。 一看领头的人是王大龙，叶东魁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拿修水车的事儿做筏子，要报老叶家的“夺屋之仇”呢！ 第79章 到时候用不了看你怎么收场！ “咱们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挑水浇地，他们倒在家里躲清闲，太阳都照屁股了还不见人！ “原本今天该轮到我家的！我家都十几天没浇地了，结果让刘全把水车弄坏了。 “今天我家老的小的齐上阵，天一亮就出来挑水，到现在还没干完呢！ “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要修水车的人倒好，躲在家里呼呼大睡！” 王大龙几句话，顺利把村里人的火气给勾起来了。 榕溪村虽然离江不远，但是河边地势低，挑着水一路走到田里着实挺累。 更不要说两桶水根本也不够干什么的，想要把地浇透了，就得一趟一趟来回走。 原本只需在江边踩水车就能取水浇地，如今要花这么大力气，村民们心里本来就有怨气。 如今被王大龙一挑唆，越发觉得忿忿不平。 “就是，明天该我家用水车了，我原本想来看看修得怎么样，明天能不能用呢！” “可不是，我原本想着过来看看这水车要怎么修，结果过来一看，江边别说修水车的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真是太过分了！”王大龙趁机跟着拱火道，“他们说修水车，是不是骗人的啊？ “该不会打算一直拖到秋收，大家都不用浇地了，他们就能糊弄过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没往这上头想的村民们也都跟着担心起来。 立刻有人大声道：“我昨晚看见叶东魁和刘全都去关外那家吃饭喝酒了，一个两个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被他这么一提醒，许多人登时想起昨晚勾起大半个村子馋虫的肉香味儿。 这下，原本并不怎么急等着用水的几家心里也都升起了几分不满，在心里埋怨老叶家。 不年不节的炖什么肉，最可气的是还炖得那么香。 搞得村里其他人家那可真是，大人馋孩子哭的，甭提多闹心了。 “走，咱们找他们去！” “对，找他们去！” “不能让他们糊弄过去！” “最好别让咱们给堵被窝里，不然…… “不然就把他光着抬出来，看看他们还知不知道要脸！” “对，抬着他们绕着村子走一圈！” 见十几个人的火已经成功被拱起来了，王大龙唇边露出一丝狞笑。 后面已经不用他再做什么了，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越说火越大，恨不得立刻把叶东魁、刘全和叶老三揪出来狠狠揍一顿方能解气。 不料就在王大龙打算“功成身退”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拦住。 王大龙定睛一看，拦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他骂了半天的叶东魁。 别看王大龙刚才叫唤得厉害，可真对上叶东魁，他还是有点打怵的。 一来因为叶东魁在村中叶氏族人中颇有威望。 二来则是因为叶东魁家里人丁兴旺。 叶东魁家里兄弟五个，他行三。 兄弟几个如今也都是儿孙绕膝的年纪了，谁家若是出了点什么事，自家儿孙再加上兄弟子侄们，随随便便就能叫来几十号人。 王大龙家本就人口单薄，加上刘寡妇平日里尖酸刻薄，跟同族的人关系也并不算好。 平时凑在一起插科打诨倒还和睦，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那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还不等王大龙想好说什么，其他人就已经一拥而上，把叶东魁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你们别吵，一个一个说，一起说我能听见个屁！”叶东魁丝毫没有被这些人影响，一把抓住想要趁乱逃跑的王大龙，“来，刚才不是你嗓门最大么，你来说！” 大家吵吵半天也发现，各睡各的，的确乱作一团，谁也听不见谁说话。 于是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王大龙身上。 还有人鼓励道：“大龙，你代表大家说。” “对，你刚才说的就挺好的！” “你放心大胆地说，别怕，有我们给你撑腰呢！” 王家人都盯着他看，叶东魁也死死盯着他。 王大龙牙一咬，心一横道：“说就说！ “你们既然敢做这种事儿，就不要怪别人戳你们脊梁骨！” 叶东魁闻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道：“好，那我倒要听一听，我叶东魁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你若说得在理，我给你赔礼道歉！ “可你若说得不在理，那就别怪我跟你没完了！” 叶东魁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他这一步充满了压迫感，吓得王大龙忍不住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王大龙刚要开口，就见刘全跟叶老三并肩出了村，朝江边走过来。 他立刻指着那两个人道：“咱们先不着急说，等那两个罪魁祸首来了之后一起说！” 王大龙的本意是想把叶东魁从这件事儿里摘出去。 毕竟水车是刘全弄坏的，跟大家保证能修好的是叶老三。 叶东魁充其量就是个代表村里监督他俩的。 没必要把他牵扯进去。 王大龙想得挺好，谁知叶东魁却根本不打算按照他的想法来，反倒把责任一股脑揽到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的乡里乡亲了，我叶东魁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当天我当众保证过，会监督叶老三维修水车，就算修不好，也绝不让他破坏咱们村的水车。 “这才修了一天你们就来兴师问罪，怎么，是我这张老脸就够担保一天的是么？” 听了这话，再看到叶东魁沉着脸的模样，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畏缩，之前被王大龙煽动起来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泄了。 说话间，刘全和叶老三也终于从坡上下来，走到了众人面前。 “大家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刘全窝囊惯了，加上水车是在他手里用坏的，所以说起话来格外没有底气。 叶老三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众人，不明白他们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让一让，我要过去修水车了。” “呦，您还知道要去修水车呢？”王大龙闻言，立刻阴言怪气道，“我还当您得睡到日上三竿，由我们登门三催四请，您老人家才肯纡尊降贵地过来帮我们修水车呢！” 他这几句话说得京味儿十足，讽刺之意扑面而来，引得其他人也都跟着露出嘲讽的神色。 叶东魁知道叶老三是个闷葫芦，怕他应付不来，正准备开口帮他解围。 谁知道叶老三却一脸认真地对王大龙道：“如今眼瞅就快到秋收了，村里人都等着用水车浇地，我自然要抓紧时间修水车才行，怎么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少跟我们说这些漂亮话！”王大龙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俗话说得好，不能听怎么说，得看你怎么做！ “你这么晚才来，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叶老三闻言却道：“我一大早就起来在家干活了。” 他说着摘下身后的背筐，从里面拎出两个齿轮模样的木头零件。 虽说是零件，但因为水车是个庞然大物，所以这两个零件也都比成年人的脑袋还要大了。 也难怪叶老三要背着背筐过来了。 叶东魁一看到这两个木块，眼睛就挪不开了，也顾不得搭理王大龙这根搅屎棍。 他蹲下身，拎起一个木头零件左看右看：“怎么，你这是又有新想法了？” “对，东魁叔，你看！”一说起这个，叶老三立刻来了精神，蹲下跟叶东魁讲解道，“原来咱俩想的是做个整个儿的，但是那样的话，想把它装上去就很困难。 “昨晚我躺下之后睡不着，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今天早晨起来，看见我大哥在院子里收拾买回来的板凳。 “我看到板凳上那个榫卯，登时就有了主意。 “你看，这下我把一个零件拆成两个，不但方便在水车上打磨调整，也方便往上安装。 “到时候都打磨好了，将两边的榫卯一扣紧，立刻就浑然一体了！” “好主意啊！”叶东魁听得直拍大腿，“老三，你们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呢！” 他夸完才注意到，叶老三早晨才想到的这个主意，这么会儿工夫竟然就已经把零件加工得七七八八了。 合着就自己睡了个懒觉，人家是真起得挺早，一点儿都没耽误，光顾着埋头干活了。 叶东魁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原本还闹着说他们不好好修水车的人，此时都觉得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看见没，人家可没闲着！”叶东魁一下子来了劲儿，站起来指着王大龙和其他人道，“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赶紧让开地方，好让老三过去继续修水车！” 叶老三从早晨开始，想的就都是怎么把水车修好，脑子里根本装不进其他事儿了，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他还只当是村里人担心自己修得太慢过来催促一下呢！ “大家别着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大家就可以正常使用水车浇地了。” 一听这话，正好轮到明天用水车的人家登时乐开了花，也不找麻烦了，连声说自己家里还有活，明天早晨再来看看。 剩下的人。 有的觉得脸上臊得慌转身回家了。 有的想看叶老三到底怎么修水车，便跟着往江边走。 二十几个人一哄而散，只留下黑着脸的王大龙站在原地恨得直咬牙。 看着叶老三被众人簇拥离去的背影，王大龙心下发狠。 你不是说明天能用么？ 到时候用不了看你怎么收场！ 第80章 我要打你妹妹了！ 到了江边，叶老三就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水车的修理之中去了。 他刚才拿出来的零件，只是他根据记忆做出来的粗略形状，想要能够安装到水车上，让水车重新转动起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测量和精细加工、打磨。 看着叶老三专心干活的样子，村民们之前的担心和怀疑也去了大半。 甭管能不能修好，至少人家干活的态度十分端正，根本不像王大龙说的那样不上心。 所以几个人看了一会儿，便也陆续回家去了。 只有王大龙还藏在江边的树丛里，一直盯着在江边干活的三个人。 此时老叶家这边，各个屋里也都在忙活。 女人们将买回来的家具里外擦拭干净，哪里有不平整不稳当的，简单的就叫自家男人过来收拾一下，问题比较大的就留着等叶老三回来修。 叶大嫂之前已经收拾了一大半，所以不一会儿就都收拾好了。 她先去叶老太太屋里帮着忙活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才去灶间开始做午饭。 可这边午饭都做好了，叶老三却一直没有回来。 反倒有人端着碗盘登门。 “四婶儿，您咋来了，快进屋坐。”叶大嫂一看是那天叶娟儿跟自己介绍过的董氏，忙在围裙上擦擦手，迎出去招呼道。 董氏的夫君叫叶东兴，在家行四，所以叶大嫂才管她叫四婶儿。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董氏说着，将手里的碗塞给叶大嫂道，“这是我自己腌的嫩姜和糖蒜。 “不是我自夸，在咱们村子里，腌咸菜的手艺，我排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你昨天送来的驴肉香得很，我家也没啥好东西，随便捞点酱菜给你们尝尝，吃着好我再给你们拿！” “四婶儿，你这真是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看着上尖儿一大碗的嫩姜和糖蒜，叶大嫂一个劲儿地推辞。 董氏却不由分说，直接把碗塞进叶大嫂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四婶儿，你等等，我把碗给你倒出来。” “不急，回头让孩子给我送过去就是。”董氏脚步飞快，眨眼就走没影儿了。 叶大嫂刚把酱菜端进灶间，门外就又来人了。 “嫂子在家不？” “这不是庆远么！”叶大嫂快步出去，“快进屋，吃饭了么，没吃在家吃点儿！” “不了，嫂子，这是我家晒的柿饼和地瓜干，不是啥好东西，给孩子们吃着玩儿。” 叶庆远说完，把手里的布袋子往叶大嫂手里一塞，人转身就跑了。 “哎，庆远，你……” 昨天收到驴肉的几家就跟约好了似的，一股脑地都赶在午饭时间过来送东西。 不一会儿，叶大嫂就收到了好几份儿。 这家送点酱菜，那家送点零嘴儿，还有送自家腌的咸鸭蛋的。 都是些吃食，没有什么贵重的，但却能看出各家的心意，也算是为自家在村里过日子稍稍打开了一点局面。 也让叶大嫂越发觉得叶老太太心里有成算，自己还得向婆婆多学习才行。 午饭做好半天了，叶老三还不见人影。 眼瞅着孩子们都饿了，叶老太太发话道：“行了，咱们开饭，不等他了，给他在锅里留点就得了。” 全家人吃过午饭，叶老三还是毫无踪影。 叶三嫂到底心疼自家男人，用篮子装了两个饽饽，又放了些咸菜和一罐子水，交给叶昌雪道：“知道江边怎么走？把饭给你爹送去。” 她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好好走路，别淘气，别连蹿带蹦的，若是把东西洒了，看我揍不揍你的！” “娘，放心，我肯定尽快让我爹吃上饭。” 叶昌雪接过篮子，满口保证道。 送饭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叶三嫂也没太在意，自己转身回屋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叶昌雪这边刚要出门，晴天就带着小狗崽跑过来道：“二哥，你要去江边么，能不能带我跟小狗一起去啊？晴天想去看大水车！” 晴天都这样说，叶昌雪又怎么会不同意。 他想了一下，去江边的路都是下坡比较好走，晴天自己应该能走过去。 回来的时候虽然都是上坡路，但那时候他就不用提着篮子了，正好可以把晴天背回来。 于是叶昌雪点点头道：“那你好好跟着我，可不许到处乱跑。” “你当晴天是你呢？”叶昌瑞闻言从自家屋里出来道，“走，我陪你们一起去。” 一看大哥、二哥和晴天都要去江边，其他三个小的哪里还待得住，一股脑都跟着出了门。 几个人带着晴天，一路往江边走去。 刚走出自家门口的小道，就被几个手里举着木头刀剑的小男孩给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正是王大龙的儿子王正宝。 王正宝手里拿着他爹给他做的木剑，用剑尖指着叶家几个孩子问：“你们上哪儿去？” 叶昌雪立刻道：“我们去哪儿关你屁事！” 王正宝平时带着几个小伙伴在村里横行霸道，在同龄甚至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中几乎所先披靡，哪里遇到过叶昌雪这样的刺儿头。 “我奶说了，你们都是关外来的穷鬼，是该给有钱人家做奴仆的下等人，这是我们的村子，你们就该自己滚出去！” 王正宝今年也才八岁，虽然不是很懂刘寡妇有些话的含义，却已经能将自己在家听到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听了他的话，叶昌瑞的脸色登时黑了。 家里目前只有他读过书，之前在山海关外的时候，他也听得清楚，如果去给别人做奴仆，那自己今后就没有资格再读书，也不能去参加科举了。 所以王正宝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至于叶昌雪，他根本不用听懂王正宝在说什么，单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这小子没放好屁。 叶昌雪一把抓住王正宝的木剑道：“嘴里不干不净地说谁呢？” 王正宝见自己的“武器”被人抓住，火气腾就上来了。 这对他这样立志于闯荡江湖的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王正宝用力从叶昌雪手中抽出自己的“武器”。 但是用力过猛，木剑一下子打在叶瑞年的脑袋上。 “哇——”叶瑞年登时疼得大哭起来。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昌雪突然把手里的篮子往路边草丛一放，“嗖”地一下冲上去，提拳便打。 王正宝虽然总带着几个小孩在村里惹是生非，平时偶尔也会打打架什么的。 可那也都是互相对骂许久之后，吵不出胜负，最后才会动起手来。 他还从没见过一言不发，上来就直接打人的。 其他人更没想到。 “嗷——” 只听王正宝惨叫一声，抬手捂着自己的鼻子连连后退，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衣裳的前襟上。 叶昌雪也没想到，王正宝居然就站在那边，动也不动地让自己打。 见自己这一拳正中对方鼻梁，叶昌雪得意地甩甩手。 榕溪村虽然也是乡下地方，可到底临近京城，哪里比得了民风彪悍的关外。 王正宝几个人跟叶昌雪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京巴儿遇上了身经百战的猎犬一般，刚打照面就输了个一败涂地。 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王正宝也稍稍有些腿软发软。 但是当着几个小伙伴的面，他还是强撑着道：“你、你们居然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叶昌雪抬着下巴道，“谁让你嘴里说那些不干不净的话？谁让你打我弟弟的？” 他说着还冲王正宝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你……”王正宝想说叶昌雪欺人太甚，但是刚一开口，鼻血就灌了满嘴。 后头的话登时都跟着鼻血咽下去了。 叶昌雪立刻嘲讽道：“哎呦，混着鼻涕的血好吃么？” 这话把王正宝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他顾不得想别的，突然冲上来，一把搂住叶昌雪的腰就把他往地上摔。 叶昌雪在关外没少跟别的孩子打架，对此早有防备，并没有被他摔在地上，两个人反倒势均力敌地顶在了那里。 见王正宝满脸满身是血地冲上去跟叶昌雪打在一起，跟着他的几个小伙伴登时有些义气上头。 非但没有一个逃跑的，反倒都一步步逼近，围上前来。 见对方人数不少，而且年纪都是八九岁的模样，叶昌瑞不免担心自家弟弟妹妹们吃亏。 他让叶昌兆和叶昌丰先带叶昌年和晴天回家。 却见弟弟妹妹突然瞪大了眼睛，齐齐惊呼出声。 他急忙回头，只见叶昌雪跟王正宝双双摔倒在地，手却还都死死揪着对方的衣裳，在地上打做一团。 王正宝的鼻血也弄到叶昌雪的脸上、身上，看起来好像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似的。 “二哥——”晴天紧张地看着滚在地上的两个人，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架的两个人身上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春花是什么时候绕到了众人身后。 她一把抓住晴天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身边，声音略有些颤抖地说：“你快放开我哥，不、不然我要打你妹妹了！” 晴天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春花。 之前坐在一起吃鱼不是还好好的，春花姐姐为什么要抓自己？ 春花被晴天看得眼神躲闪，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反倒越发用力。 晴天被她抓得手腕生疼，心里也委屈得很，眼圈儿瞬间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儿。 第81章 讹人也该找个好理由！ “姐姐……”晴天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春花被她叫得手下一顿，但是看到被叶昌雪压在地上打的王正宝，还是狠下心，死死抓着晴天，大声嚷道：“你们快放开我哥！” 一看晴天被人抓住，叶家五兄弟登时急了。 叶昌年顾不得自己头上被打出来的包，冲春花大喊：“你放开我妹妹！” 双胞胎兄弟平时性格迥异，此时却格外心有灵犀，从两边朝春花逼近，准备把晴天抢回来。 叶昌雪更是直接一个用力，用膝盖压住还在挣扎的王正宝。 他的膝盖正抵着王正宝的后心，压得他使不上力气。 “放开晴天，不然对你大哥不客气！” 叶昌瑞则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声音柔和地说：“春花，你不是认识晴天么？上次你们还一起吃过鱼呢！ “晴天这几天一直在说，想去找春花姐姐玩。 “你先松手好不好？你弄疼她了。” 春花眼神躲闪，死死咬着下唇，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晴天手腕被捏得生疼，又被只比自己大几岁的春花拖来拖去，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晴天哭了，几个哥哥全都急了。 叶昌瑞放下劝说春花的心思，开始一步步朝她逼近。 叶昌雪也丢开被打得爬不起来的王正宝，跑过去准备把晴天救回来。 春花努力想要放狠话，但语气中却又透着心虚没有底气。 “你，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啊——” 春花话没说完就被狗崽子一口咬在屁股上，发出一声惨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着晴天的手。 狗崽子之前一直跟在晴天脚边，大家在做什么它并不理解，以为是在玩什么游戏，还兴奋地直蹦跶。 但是看到晴天哭了之后，它明显察觉出不对劲，开始急躁起来，喉咙深处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但是一只牙都没长齐的小奶狗，明显没有引起孩子们的注意。 狗崽子却一直在寻找机会。 起跳！ 张嘴！ 嗷呜一口咬在了春花的屁股上。 春花捂着屁股，也顾不得晴天，自己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昌瑞趁机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晴天，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狗崽子也忙松口，连滚带爬地跟上叶昌瑞的脚步，眼神却一直盯着他怀里的晴天。 叶昌瑞这次片刻都没有耽搁，一路抱着晴天直接回家。 进门之后他才顾上问：“晴天，你没事？” 晴天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红彤彤的，抽噎着道：“大哥，痛痛！” “哪里痛？”看到妹妹这样，叶昌瑞觉得自己心都被揪起来了。 虽说晴天以前吃过不少苦，但是自打到了叶家，叶老大两口子是真把她当亲闺女一般疼爱。 别说是让她受伤了，不小心磕碰一下都要心疼半天。 谁知不过是跟着出去送饭，竟然就被人给弄伤了。 叶昌瑞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晴天伸出胳膊，只见原本纤细白皙的手腕，此时已经有点红肿起来，赫然留着春花刚才用力拉扯留下的指痕。 叶昌兆还记得晴天刚才摔倒了，挤过来问：“妹妹，刚才摔着哪儿了？腿疼不疼？” 晴天这才想起自己还摔了一跤，低头一看原本干净的裙子被蹭得全是土，立刻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叶二嫂第一个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状赶紧跑过来问：“这是咋了？晴天是摔倒了么？” 她说着就埋怨叶昌瑞道：“你怎么不好生看着妹妹啊！” 还不等叶昌瑞说话，叶昌年就已经一股脑道：“二大娘，不是大哥的错，是有坏人打我们。” 他说着，抬手摸着自己被打出一个包的脑袋，眼睛里也顿时噙满了眼泪。 “谁打你们了？”叶二嫂听了这话一惊，这村里人难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么？ 外面的声音很快惊动了家里其他人，大家都从屋里出来查看情况。 叶大嫂一把抱起晴天，看着她红肿的手腕，心疼得一个劲儿给她吹着。 “娘给呼呼就不痛了，晴天乖，不哭了啊！” 看着女儿哭成这样，叶大嫂的心都要碎了。 叶三嫂帮叶昌年揉着脑袋上的包，眼神却扫视一圈，立刻发现了躲在双胞胎身后，一身狼狈的叶昌雪。 “你躲什么躲，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一世么？”叶三嫂生气地埋怨着儿子，“以前在村里你就总跟人打架，如今咱家才安顿下来，又开始了是不是？” 叶昌年却哭唧唧地道：“娘，不是哥的错。” “就是，是他先拦住我们的，还打了年年，不然我也不会打他的！” “你这臭小子，打架还有理了是不是？”叶三嫂气得想要揍他一顿。 叶老大抬手拦了一下问：“你们谁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刚才的事儿比较复杂，叶昌年到底还是年纪小。 他虽然努力想要说明白，结果却越说越乱。 最后还是叶昌瑞接过话题，几句话就把事儿给说清楚了。 叶老四听说狗崽子居然还立了功，伸手拍拍它的小脑瓜道：“不错啊，这么小就知道护主了。” “又是王大龙家！”叶老大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叶二嫂的关注点却在春花身上。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本我还心疼春花那孩子，在那么个家里头，肯定没少吃苦。 “如今看来，要不人家是一家子呢！不是一肚子坏水，就是白眼狼！” 叶三嫂揉着儿子脑袋上的包，看着还在小声抽泣的晴天，生气地说；“他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有本事冲着咱们大人来，冲孩子使劲儿算什么东西。” 叶老四直接对几个侄子道：“你们几个真是笨死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儿就一起上，先打他们一顿。 “想当年我跟你们爹小时候，在村里那可是……哎呦……” 还不等叶老四回忆完小时候的“光辉”历史，后脑勺就被叶老太太打了一巴掌。 “闭嘴，就不能教孩子点儿好的！” 叶大嫂抱着晴天道：“娘，这事儿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您看看，他家孩子把晴天的手弄得，现在都这样了，明天保不齐就得又青又紫了。” “我屋里有药膏，赶紧给她抹上。”叶老太太连忙道，“不是说摔倒了么？你进屋脱了裤子给她看看，别把波棱盖给摔坏了。” 叶老大生气地说：“我去找他家要个说法！” 谁知还不等他出门，刘寡妇和江氏就已经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刘寡妇抱着王正宝，一口一个心肝儿肉的乱喊。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房子都还给你们了，地也说好今年秋收之后就给你们。 “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一家老小啊！ “可怜我男人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我孙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江氏一手搭在自己稍微有些显怀的肚子上，一手拉着春花，一进门就哭哭啼啼。 “我就这么两个孩子，平时在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谁知道竟被你家这些关外来的野孩子欺负成这样！ “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不说，还放狗咬我闺女，你们这是想把我家赶尽杀绝么？” 婆媳俩一唱一和，哭也不耽误说话，还都有那么点儿抑扬顿挫的味儿，稍微装扮一下怕是就能直接上台唱戏了。 她俩在老叶家门口这么一闹，很快便招来七八个村里的妇人过来看热闹。 “你们不讲理也要有个限度。”叶大嫂抱着晴天，被婆媳二人倒打一耙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家孩子先打了我们年年，春花还弄伤了我家晴天。 “亏我当初还叫你一起吃鱼，没想到你现在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春花听了叶大嫂的话，登时垂下头去，用力挣脱开江氏拉着自己的手。 江氏却丝毫不知道春花心里在想什么，手被挣脱了就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把人往身前一推。 春花被推得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大家看看，可怜我家春花才这么大，被你家狗咬得走路都费劲。 “这要是落下什么残疾，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老叶家跟老王家又起冲突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叶娟儿听说后赶紧丢开手里的活跑过来帮忙，生怕老叶家吃亏。 来的路上发现，之前带着叶大嫂拜访过的几家，也都有人从家里出来，直奔老叶家而去。 不多时，老叶家这边也聚拢过来好几个帮忙撑腰的村里人。 刘寡妇皱眉心道，老叶家才来村里几天，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收拢人心了？ 她立刻朝村里跟自己关系最好的王二娘子使了个眼色。 王二娘子立刻道：“要我说啊，小孩子打打闹闹实属正常。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狗咬人家孩子！ “你们说是不是？小孩儿的矛盾，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王二娘子话音未落，就见叶老大突然弯腰，把一直跟在叶大嫂脚边的狗崽子抓起来。 他一手抓着狗崽子的后脖子，一手掰开狗嘴给众人看。 “你们自个儿看看，我家这狗崽子就算咬人，能咬得透裤子不？ “还能把人给咬瘸了？你家讹人也该找个好理由！” 看着狗崽子嘴里米粒大小的小奶牙，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82章 甭高兴太早了，小心乐极生悲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春花身上。 “这狗崽子还咬人？肉都咬不动呢！” “小小年纪就会撒谎了，可真是什么地长什么苗啊！” “刚才那一瘸一拐的劲儿，装得还挺像，看得我都信了……” 听着叶姓众人的议论，春花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当时被小狗崽咬到的时候，其实是害怕大过于疼痛的。 春花小时候曾被村里的狗咬过，当初那种疼痛，还十分清晰地根植于她的记忆之中。 所以被狗崽子一口咬在屁股上的时候，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也真的觉得很疼。 她一瘸一拐哭着回家，被江氏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别说是咬伤了，连裤子都没被咬破。 为此，春花还被江氏打了一巴掌。 但刘寡妇却道：“甭管咬没咬破，反正他家狗咬咱家孩子了，难道他们还能当众脱下春花的裤子检查不成？” 所以春花也被一并带过来，当做老叶家欺负王家孩子的证据。 可是刚才叶大嫂看过来的眼神和其他人一声声的议论，越发让春花抬不起头来。 她也顾不得回家之后会不会挨打了，哭着扭头就跑了。 叶三嫂见春花跑得飞快，立刻道：“大家可都看清楚了，孩子腿脚好得很。 “瞧瞧这跑得多快？可别回头又往我们身上赖！” 她说着一把将叶昌年拉过来，扒开他的头发给众人看。 “大家看看，我小儿子脑袋被王正宝打了这么大一个包，昌雪也是护着弟弟，才跟他打起来的。 “我们家六个孩子，都没说上去以多欺少呢！ “谁知道她家春花心眼子那么多，居然绕到后头把晴天给弄伤了！ “不然我家狗崽子好端端的会去咬她？ “我们还没去你家要说法呢，你们倒先过来倒打一耙！” 过来围观的众人这边看看，那边再看看。 王正宝和叶昌雪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此时两个人都是一身泥土，也分不出谁比谁更狼狈。 但是叶昌年头上的包不是假的。 晴天也摔脏了衣裳，手腕上的红肿更是清晰可见。 之前还在帮着刘寡妇家说话的王二娘子见状讪讪道：“村里孩子之间小打小闹都是常有的……” 叶三嫂闻言打断她道：“您这话说得没错，只是不该冲着我家说。 “六个孩子伤了三个回来，我家说啥了？我家去闹了么？ “我家是新来的没错，可我公爹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 “我们也常听公爹说村里的事儿，觉得就跟自己家一个样儿！ “如今我男人还在江边给村里修水车，上午出门忙到这会儿都没吃饭呢！ “我不过是让孩子去江边送个饭，就被人欺负成这样……” 叶三嫂说着抹起了眼泪。 跟着刘寡妇过来的几个人也都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她们其实也不都是来给刘寡妇撑腰的，大部分都是跟来看热闹的。 但是被叶三嫂这样一说，加上刘寡妇一家平时就总仗着嫁到城里的女儿在村中横行霸道，大家心里同情的天平不由也开始朝着叶家倾斜。 叶娟儿抬手拍拍叶三嫂的肩膀，又揉揉叶昌年的小脑袋，正准备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大喊：“水车修好了！有水了！” “哎呀，水车修好了，咱们过去看看！” 跟着刘寡妇来的几个人一听这话，赶紧趁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王二娘子也讪笑着冲叶三嫂道：“你家男人还真是有本事，真把水车给修好了。 “后天轮到我家浇地，我也赶紧过去看看！” 见众人都走了个精光，连王二娘子都跑了，刘寡妇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看着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和院子，再看看站在院子里的叶家众人。 刘寡妇把自己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也别太得意了，小心遭……” “啪叽——” “啊——” 刘寡妇话没说完，一个熟透的柿子从天而降，分毫不差地砸在她脑袋上，黏糊糊地流了满脸。 叶娟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刘寡妇狼狈不堪地抹了把脸上的柿子，刚刚准备放狠话的气势都被这一个柿子给砸没了。 最终在叶姓众人的嘲笑声中，拉着孙子快步离开了。 江氏见婆婆和儿子都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叶老太太过来连声感谢众人。 “今天真是多谢大家过来帮我家撑腰，我们初来乍到，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谁知道越不想惹事儿，事儿越找上门来。” 叶娟儿道：“嫂子，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姓叶的，我们还能看着你家受欺负不管么？ “再说了，刘寡妇一家平时在村里跋扈惯了。 “今天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没多多少少被她家欺负过？ “这次你家能把房子要回来，让她家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大家心里都痛快着呢！” “谁说不是呢，刘寡妇一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家孩子就总被王正宝那个小兔崽子欺负。” “还有那个王大虎，天天在村里偷鸡摸狗的，甭说咱们了，就连他们同宗的人都烦他烦得要死。” “那可不，他偷东西可不管姓王还是姓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叶家院子变成了刘寡妇家控诉现场。 之前刘寡妇一家仗着叶大凤在村里横着走，所以如今大家发现叶家居然认识比杨兴还有本事、让村长和族长都要毕恭毕敬的人，早就想要跟她家结交了。 只不过村里其他叶姓人家，都比不上叶娟儿跟他们的亲戚关系近，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借口登门。 所以说之前帮着上山找孩子，除了看在叶娟儿的面子上之外，其实也都或多或少存了向老叶家示好的心思。 好在叶老太太会做人，知道投桃报李，一碗驴肉瞬间拉近了几家人的关系。 所以今天听到刘寡妇家又来找事，大家才不约而同地跑过来，生怕老叶家受欺负。 大家七嘴八舌地控诉了半天，大家的关系也在这期间拉近了不少。 最后还是叶娟儿突然想起来道：“不是说水车修好了么，咱们也去看看！” “对对，过去看看。” 大家这才想起来，对村子来说，这可是大事儿。 见大家出门准备去江边，叶昌雪一拍脑门道：“哎呦，我爹的午饭……” 他说完，还不等叶三嫂反应过来，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叶昌雪一口气跑到刚才打架的地方，发现被自己放在路边的篮子早就不知被谁给踢翻了。 叶昌雪抿着嘴蹲下身，想把东西捡起来。 可装水的瓦罐碎了一地，水把饽饽和咸菜都给泡了。 饽饽还被人狠狠踩过，上面黑乎乎的脚印清晰可见。 拿着被踩扁的饽饽，叶昌雪心里有些难过。 家里从小就教育孩子，绝对不能浪费粮食。 他想要剥掉饽饽表面弄脏的部分，看看里面还能不能吃。 可饽饽被水泡过，软囊囊的，稍微一用力就被捏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法再要了。 此时叶家人也从家里出来走了过来。 叶三嫂看见儿子蹲在路边，过来一看，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没有责怪儿子，伸手将他拉起来，把他手里已经被捏烂了的饽饽丢掉，扯出帕子帮他擦干净手，然后把自己拎着的篮子交给儿子。 “喏，这次好好拎着，咱们给你爹送饭，顺便带你们看看水车。” 叶昌雪双手用力抓着篮子提手，好像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似的。 一行人还没走到江边，离着老远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叶娟儿有些激动地说：“还真修好了！老三可真有本事啊！” 大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叶昌雪看到叶老三站在江边，立刻拎着篮子撒腿就跑过去。 “爹，吃饭！” 此时江边已经聚集了许多村里人，村长王广平也站在水车旁边。 两个年轻人在上头踩着水车，巨大的水车转动着，源源不断地把江水带上来，流入早就挖好的水渠中。 江水顺着水渠，流向不远处的大片农田之中。 此时村中众人，无论是姓叶还是姓王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就连心里对叶家有些不满的王广平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叶老三的确有些本事。 这才两天时间，竟然就真把水车给修好了。 如果报上去等官府派人来修，人来了不仅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临走还要给辛苦费。 要花不少钱不说，还不知要拖多久才能修好。 想到这里，王广平也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上前拍拍正再吃饽饽的叶老三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这次你修好水车，给村里立了大功，放心，村里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叶老三本想说自己只是为了帮姑父刘全，并不是为了村里。 好在他正在吃饽饽，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 对他性子颇为了解的叶老大已经上前，自然地接过了村长的话头。 王道龙站在山坡上，看着转动顺畅的水车和跟村长聊得正欢的叶老大，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甭高兴太早了，小心乐极生悲。” 第83章 大晚上又干什么坏事呢？ 叶家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看到水车车水的样子，看着水就这样从江里被哗啦啦转上来，全都新奇极了。 一个个全都凑到跟前儿看热闹去了。 就连晴天都不肯继续待在叶大嫂的怀里，扭着身子要下去近距离看看水车。 叶大嫂把她放在地上，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掉水里去。 叶老大这边跟村长寒暄过后，转身见叶老三正蹲在没人的地方啃饽饽，便走过去道：“之前都跟你说，最后需要上水车去的时候叫我们一声，咋还非要自己干呢？ “那么高的水车，万一有个啥危险可咋办！” 叶老三咽下嘴里的饽饽，喝了口水，憨笑着道：“大哥，放心，今天东魁叔的两个儿子都过来帮忙。 “我上水车的时候，他们给我腰上捆了绳子，另外一边捆在树上。 “我看着都挺周全的，所以就没叫你们。” “东魁叔这次也是帮了不少忙。”叶老大闻言点头，“咱们两家以后也可以多走动走动。” 兄弟俩蹲在角落处说话，那边几个孩子都被水车给迷住了。 这么一个大家伙，还能动，还能车水，不比玩具好玩多了？ 晴天拼命仰着头，想看清上面的样子，可惜个子太矮，小小一个人都快仰躺下了，都还是看不到。 她扭头看了一圈，找到叶老大的位置，转身就往他身边跑。 “爹……哎呦……” 晴天这一跑，正撞在走过来的王广平腿上。 王广平一边走一边在跟叶东魁说话，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晴天绊了个跟头。 “哎呦我的娘嘞——” 叶大嫂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先抱起晴天看了下有没有摔着，然后才想起来去看王广平。 王广平这一下还摔得不轻，坐在地上直哎呦，被赶过来的叶老大跟叶东魁二人合力扶了起来。 “村长，真是对不住，是我没看好孩子，让她乱跑撞着你了！” 叶老大也道：“村长没摔坏？要不我背您？” 王广平平白无故摔了一跤，本来正想发火。 可一看晴天才那么小，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更何况孩子自己也摔倒了。 他若是再发火，显得他不讲道理。 再说，叶家才刚把水车给修好，他怎么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跟人家孩子斤斤计较。 “没事没事，地上都是草，暄乎得很。”王广平自己拍打一下身上的土，“你们还是快看看孩子没摔着？” 叶大嫂忙问晴天：“摔疼了没？” 晴天摇摇头，然后冲王广平道：“村长爷爷，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小晴天生得本就白白嫩嫩地招人喜欢，说起话来还带着点儿奶声奶气，立刻就把王广平心里那点儿不舒服给抚平了。 “你家这丫头也太乖了。”王广平夸完又捏着嗓子冲晴天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碍事。” 虽说大家平日跟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改变声调。 可王广平一把年纪了，捏着嗓子说话着实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晴天赶紧朝叶老大伸手：“爹，你抱我看水车好不好？” 听见闺女这么说，叶老大哪里会拒绝，赶紧把她抱过来，一边往水车那边走一边道：“晴天喜欢看水车啊？” “喜欢！”晴天用力点头，“以前都没见过。” 叶老三此时吃完了饽饽，起身走过来正听到晴天这话，便道：“晴天要是喜欢，回头三叔给你做个玩具水车。” “真的么？”晴天立刻扭头去看叶老三。 江边的水车虽然又大又壮观，可终究不能天天守在旁边看，若是能有个玩具水车，岂不是在家就能玩儿了？ 想到这里，晴天看向叶老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叶老大见状不免有点吃味，冲叶老三道：“你可别跟着给我闺女画大饼，回头你若是做不出来可咋整，你让我上哪儿给我闺女找小水车去？” 叶老三闻言咧嘴一笑：“大哥，你还不知道我，我可不是那种张嘴胡咧咧的人。 “我这两天为了修水车，早就把这玩意儿的结构都琢磨明白了。 “你若让我做这么大一个我兴许做不出来，但是做个小的玩具还是不难的。” “等你做好了再说！”叶老大丢下这句话，抱着闺女头也不回就走了。 叶老大继续抱着晴天看水车，看着女儿盯着水车眼睛都舍不得眨的样子，他心里突然升起些危机感。 他知道叶老三手巧，万一晴天以后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如三叔有本事怎么办？ “晴天，你喜不喜欢小兔子啊？回头爹上山给你抓兔兔好不好？” 叶老大想了半天，自己也就只有打猎这个本事比其他几个弟弟强了。 “好啊！”晴天闻言有些兴奋地一口答应，然后忍不住吸了吸口水道，“娘做的兔兔可好吃了！” 叶老大本来是想抓几只兔子回来给晴天养着玩儿的，没想到竟把闺女给说馋了。 不过甭管养着还是吃，只要闺女喜欢就行。 “好，明天爹就上山去给你抓兔子！” 此时村里人基本都散了，只剩老叶家还在江边逗留了许久。 直到几个孩子看水车看得心满意足了，一家人才溜溜达达地往家走。 躲在树丛后面的王大龙见他们终于走了，忍不住冷哼一声。 “切，这些关外来的土包子，全家上下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到个水车就高兴成这样。” 见江边没什么人了，王大龙才终于偷偷从树丛里钻出来。 临走前，他看了眼江边正在运转的水车，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回家之后，王大龙冲弟弟王大虎道：“你赶紧回屋眯一会儿，养养神，夜里跟我出去一趟。” 刘寡妇闻言忙问：“你俩出去干啥？” “出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呗，还能干啥！”王大龙道，“这一天天的，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王大虎一听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这是要出去偷点吃的回来的意思，立刻满口应了，转身回屋上炕躺下养精蓄锐起来。 这两天他也没怎么吃饱，倒不是因为家里没粮食，主要是老房子多年没人住，灶台都塌了。 刘寡妇和两个儿子都想着王大凤临走前的承诺，说会在县城给他们租房子搬过去。 所以谁也不愿意费力拾掇老房子，这几天大家都是随便对付着吃一口。 这边王大龙正准备上炕睡一会儿，就听见闺女春花在外屋哼哼唧唧地哭。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呸呸呸！”刘寡妇忙道，“什么死不死的，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江氏却委屈得很，拖着哭腔道：“甭说闺女哭了，我都想哭。 “家里灶间灶间用不了，茅厕茅厕是塌的，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方便，孩子饿得不行，我这还想……” 江氏说着，有些难耐地夹紧了双腿。 她如今有孕在身，本来就比平时更想去小便。 可如今搬到老房子之后，做什么都不方便。 王大龙不但不赶紧把家里坏了的地方拾掇一下，天天往外跑。 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每天都弄一身土回来。 还不等王大龙说话，江氏就已经憋不住了，上前把春花塞进王大龙怀里，小声道：“你过来给我看着点儿，我都快被尿憋死了！” 王大龙只能抱着哇哇大哭的春花，跟着江氏往长满杂草的后院走。 刘寡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摔打着手里的抹布。 “有些人就是事儿多，后院的草都有半人高，黑灯瞎火的，你随便找个地方，谁看得见你？ “再说了，都是家里人，又没有外人，谁吃饱了撑的看你撒尿啊！” 王大龙闻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江氏听了这话，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打他两拳。 但她实在已经憋到极限了，只能赶紧提着裙子找了个地方解决。 春花哭得哼哼唧唧道：“爹，我饿！” 王大龙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春花的屁股打了几巴掌。 “哇——”春花被打了，哭得越发撕心裂肺起来。 江氏急忙系上裤腰带跑出来，一把从他怀里抢过孩子，气道：“你又在外头受什么气了？在外头跟个怂包似的，就知道回来拿我们娘们撒气！” “你说谁是怂包？”王大龙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你等着，今晚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是怂包！ 江氏一听这话，不像是要出去偷东西的样子，登时皱眉问：“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呢！” 天刚黑不久，王大龙就叫上王大虎出门了。 他原本是打算等后半夜再去动手的，但是被江氏刚才那话一激，一气之下早早就出了门。 反正天都黑了，村里也不会有人去江边了。 王大龙带着王大虎一路直奔江边。 “哥，咱到底干啥去啊？” “你就甭管了。”王大龙兴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看着办，哥今晚带你干一票大的。 “到时候，村里人肯定容不下他们！ “把他们撵走之后，咱家就能搬回去了！” 兄弟俩摸黑来到江边，王大龙才小心翼翼地打着了火折子，弄了个简易的火把交给弟弟。 “你拿好了，帮我照着点儿！” 王大龙说完，撩起衣摆塞进腰带里，朝双手吐了两口唾沫，对着搓一搓，抓着水车就爬了上去。 王大虎此时也明白了大哥的想法。 他这是想把叶老三修好的那个零件再弄坏。 到时候村里人又用不了水车，肯定会埋怨老叶家的。 “哥，你脑子可真好使！”王大虎佩服道。 王大龙很快爬了上去，抽出插在后腰上的斧头，照着叶老三新安上去的零件就是一顿猛砍。 就在此时，王大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呵：“谁？干什么呢？” 王大虎被吓得浑身一颤。 王广平的声音他肯定不会认错。 可村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江边？ 王大虎立刻将火把丢在地上，拼命将其踩灭，打算趁着天黑遮掩行迹。 可他却忘了还在水车上的王大龙。 王大龙正飞快地往下爬，谁知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 他心里一慌，脚下打滑，惨叫一声就掉进湍急的江水中。 王大虎听到落水声傻了眼，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扑到江边大喊：“哥，哥——” 王广平此时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江边，提着灯笼一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王大虎，你们兄弟俩大晚上又干什么坏事呢？” 第84章 他坏事干多了，活该掉江里！ 王大虎顾不得被村长抓了个现行，大喊：“我哥，我哥掉下去了！” “掉下去？掉哪儿去了？”王广平没反应过来地反问道。 “掉江里去了！”王大虎趴在江边，拼命张望。 开始如今天都黑了，整个儿江面看起来就是黑乎乎的，更别说是掉进江里的人了。 再说就算能看见又如何，人早都被水冲没影儿了！ 王广平一听人掉江里了，也急了，跺脚道：“你哥都掉江里了，你还跟这儿磨蹭什么！” “我不会水啊！我还得跟他一起跳下去啊？”王大虎崩溃地大喊。 “谁让你跳下去了！”王广平无语道，“你年轻腿脚快，赶紧回村子喊人来帮忙啊！” “哦，哦！”王大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连滚带爬地回村里喊人去了。 “大龙？大龙？”王广平提着灯笼在近处转悠，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应。 想来人是被冲远了，没在附近上岸。 不多时，王大虎就带着村里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最后还跟着着急的刘寡妇和哭哭啼啼的江氏。 王广平见状扬声吩咐道：“大家沿着江边往下游走，好生找一找。 “正宝娘，你也先别急着哭。 “大龙那孩子会水，最近旱了这么久，江水也不深，应该不会有事的。” 听了村长的话，江氏心下稍安，抹了把眼泪，站在一边等着消息。 刘寡妇则一巴掌打在王大虎背上。 “你俩不是说出去……大晚上怎么还跑江边来了？” 王广平也正纳闷这件事儿呢！ “可不是么，黑灯瞎火的，你们哥俩来这儿干嘛？” 王大虎自然不敢说实话，含糊道“我俩就是闲着没事，过来溜达溜达。” 王广平一听他吞吞吐吐的，想到这哥俩平时的斑斑劣迹，登时警惕起来。 “大虎，你说实话，你们哥俩到底上江边干啥来了？” 王大虎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也想不出个什么借口，干脆脖子一梗，耍混道：“那条律法规定晚上不能上江边溜达了？” 王广平被他这话噎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是搁在以前，看在王大虎姐夫是秦府管事的面子上，王广平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经过之前那件事儿，杨兴在村里的威望已经大打折扣。 所以万广平忍不住心道，一家子都灰溜溜搬回老房子住了，居然还敢跟我这么说话？ 刘寡妇差点儿没让自家这傻儿子给气死。 如今老大掉进江里生死未卜，还得靠村里人帮着找人，他居然还在这里跟村长梗着脖子喊。 刘寡妇抬手又是几巴掌，把王大虎打得抱头鼠窜。 “娘，你打我干嘛！” “你说我打你干嘛，你小子怎么跟村长说话呢？” 刘寡妇打完儿子，赶紧客气地跟王广平道：“村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家二小子您也知道，脑子不好使，跟他生气犯不上的。 “眼下还是得赶紧把老大找着才是正事儿。” 王广平道：“大家这不都帮你家找呢么！” 刘寡妇见万广平一边说话，一边用灯笼照着地面，仿佛是在找什么。 她忍不住问：“村长，您掉东西了？” “我下午在江边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荷包掉了。 “下午水车修好之后我光顾着高兴也没发现，晚上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荷包丢了。 “要不是过来找荷包，也碰不着大龙和大虎兄弟俩啊！” 王大虎听了这话，真是一肚子火不知道该朝谁发。 如果王广平不过来找荷包，或者哪怕稍微错开点时间，大哥也不至于掉进江里。 王广平回忆着白天跟晴天相撞摔倒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在草丛里找到了自己丢失的荷包。 他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土，赶紧重新系在腰带上，这才重新走到江边询问：“找到没有？” 过来帮忙找人的全都摇头。 江氏见状忍不住又开始低头抽泣。 刘寡妇眉头紧锁地盯着江面。 她这个大儿子人如其名，跟旱鸭子老二不一样，从小就水性极好，不到十岁就能一口气在江面上游个来回。 所以即便是晚上，掉进江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危险才对。 但是看着二十多个人举着火把沿着江边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人，刘寡妇渐渐察觉出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本着对亲生儿子的了解，刘寡妇一把将王大虎扯到旁边。 “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哥俩到底干什么了？你大哥到底怎么掉下去的？” 王大虎也担心极了，听得刘寡妇这样问，登时一五一十交代道：“大哥说要给新来的那家找点麻烦，准备把风车那个零件弄坏。 “原本他在上头弄，我在下面给他举着火把照亮，谁知道这会儿村长突然来了。 “我吓得赶紧弄灭了火把，没想到大哥却突然掉进江里了……” 刘寡妇一听这话，立刻觉得眼前发黑。 水车那么高，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万一磕着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再落水的话，那是死是活可就不好说了！ 一旁的江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这才明白，王大龙之前说的今晚让她看看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好戏没看上，人却摔进江里了。 江氏膝盖止不住地发软，觉得肚子越来越沉，最后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上。 如今家里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肚子里这个更是还有几个月才生，若是王大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想到这里，江氏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刘寡妇沉着脸骂道：“哭什么哭，我儿肯定平安无事，你少给我搁这儿哭丧！” 江氏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却控制不住的时不时抽噎两下。 顺着江边找人的村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连他们手里举着的火把都已经缩得只能看到一个发出微弱亮光的小点儿。 村里人在江边找了一夜，也没发现王大龙的身影。 眼瞅着天都要晾了，众人也都累得不行，光手里的火把都重新绑了好几回。 所以大家陆续撤回来，全都又累又饿，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岸边草地上。 王广平也在江边跟着熬了一夜，这会儿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江氏此时已经连眼泪都流干了，捧着肚子，双眼无神地坐在一旁，完全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刘寡妇也觉得儿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但是没见到尸首，心里总归还是留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而王大虎此时却早已坐在江边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睡得直打呼噜。 万广平看到一家三口这副样子，也止不住地摇头。 村里怎么多人忙活了一夜，刘寡妇家几个人也不说弄点吃的喝的来给大家补充一下体力。 这样人家谁还愿意继续帮你家找啊？ 王广平忍不住想，同样是寡妇，论做人，刘寡妇可比叶老太太差远了。 不过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随便想想。 王广平准备上前提醒刘寡妇一声，让她好歹意思意思。 不然即便他身为村长，也不好意思命令大家忍饥受饿的继续帮忙找人。 恰好此时，今天轮到要用水车车水浇地的叶庆远早早过来干活了。 王大虎昨晚喊来的都是王姓村民，所以叶庆远压根儿不知道王大龙掉进江里的事儿。 他在家吃过早饭，溜溜达达过来正准备早点开始干活呢。 突然看到江边聚集了这么多人，吓得他登时停住了脚步。 叶庆远扫视一圈发现王广平也在其中，忙上前问：“村长？一大早的，江边怎么这么多人？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广平正闹心，闻言劈头便问：“你来江边干什么？” “我，我来用水车浇地啊……”叶庆远都被王广平给问蒙了，迟疑地说，“怎么了，村长，该不会是水车又坏了？” 听了叶庆远的话，王广平才想起来村里人还要浇地这事儿，忙道：“水车没坏，你用……” 他话没说完，自己心里先咯噔了一下。 江边！ 水车！ 三更半夜！ 王家兄弟！ 落水！ 这几件事儿，单看哪个似乎都没问题。 但若是都摆在一起的话…… 王广平想到这里，猛地扭头看向江边的水车。 他这一下子动作太大，差点儿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 “村长，你看啥呢？”叶庆远纳闷儿地问。 看到此时还嵌在水车上没有拔下来的斧头，王广平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叶庆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王广平问：“村长，你可别吓我啊，大不了我先不用水车了，我，我自己挑水去还不行么！” 王广平此时却已经顾不得叶庆远了，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岸边的大树道：“你、你扶我过去。” 叶庆远还以为王广平是要过去休息一下，赶紧把他扶了过去。 王广平来到树下，一脚踹在王大虎的腰侧。 “你们两个王八羔子，我就知道你们大半夜来江边准没好事！ “我他妈还带人熬了一夜帮你家找王大龙？ “呸，找个屁！他坏事干多了，活该掉江里！ “走，都回家，不找了！” 第85章 又得来麻烦你家老三了！ 王大虎睡得正香，被王广平这一脚踹得，嗷地一声跳起来。 “怎么了？谁？” 刘寡妇见要东窗事发，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 “我家大龙眼下生死不知，村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大龙啊，我的儿啊，你上有老娘，下有妻儿，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这个家可就真是要散了啊……” 王广平以前看她跟别人胡搅蛮缠，感受还不太深。 此时却被她哭得太阳穴直跳，脑袋里面一抽一抽地疼。 来帮忙找王大龙的人，正东倒西歪地在江边草地上休息。 突然听到王广平发火，还说了这么严重的话，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全都循声看过来。 叶庆远手上还在扶着王广平，眼睛却一直在往水车上看。 他今天过来是要用水车车水的，所以对水车格外关注。 上下打量了半天，叶庆远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村、村长，水车该不会又坏了？” 叶庆远此话一出，江边登时一片哗然。 “昨天不是都修好了么？” “是啊，昨天下午我家用了，好得很，我觉得比之前踩着更省力了呢！” “庆远这话可不能乱说！” 如今离秋收还有十来天，村里各家在那之前几乎都要再浇一遍水才行。 所以听了叶庆远这话，所有人的视线登时都集中到了王广平身上。 王广平眉头紧锁，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家见王广平脸色铁青的样子，心里都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难道叶老三修好的水车这么不抗用，刚用了一下午就又坏了？ 众人飞快将视线从王广平脸上移向水车。 立刻有人眼尖地大喊：“大家快看，水车上有把斧头！” “水车上为什么会有斧头？” “我上去看看！”有年轻人坐不住了，起身撩起衣摆塞进腰带里，攀着水车架就爬了上去。 上去一看到水车的情况，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操，这他妈谁干的！” “金斗，你快说说，咋回事啊？” 王金斗气得脸都白了，怒道：“有人把水车给砍坏了。” “谁干的？” “该不会是隔壁村故意来破坏咱们的水车？” “人家吃饱了撑的来弄咱们的水车？” “我听说他们村今年也种了不少花生，咱们村里花生减产的话，他们的花生就能卖得上价了啊！” “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啊……” 就在村民们七嘴八舌焦急议论的时候，王金斗又有了新发现。 “这斧头怎么有点眼熟？这好像是王大龙家的？” 刘寡妇一听这话，蹭地从地上窜起来大喊：“金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村里家家都有斧头，咋就是我家的了！” 王金斗却回忆道：“这斧头就是你家的，我以前借着用过，当时我记得可清楚了，你家斧头把黑乎乎的。 “我当时还问大龙哥这是咋回事，大龙哥说是昨晚立在灶坑旁边，不小心倒了，被火燎了。 “没错，就是这把斧头，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王金斗说得言之凿凿，说完才终于慢慢回过味儿来。 刘寡妇家的斧头为啥在水车上？ “操，水车是王大龙弄坏的？” “什么？” “王大龙？” “为什么啊？” “弄坏水车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村民们吵吵嚷嚷地说了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之后，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所以王大龙是破坏水车的时候不小心掉江里的？” 江边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王广平：“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句话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王广平身上。 毕竟大家被叫来帮忙找人的时候，村长就已经在江边了。 “我昨天把荷包丢在江边了，晚上吃完饭才发现，赶紧提着灯笼过来找。 “我刚走到那边，还没下坡的时候，就看到江边有火把的亮光……” 王广平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不少细节。 “当时火把应该是被人举起来，照着水车上头的。 “不过我当时离着远，也没太仔细看。 “我当时喊了一句，问谁在江边，然后就看见江边那人突然把火把丢在地上给踩灭了。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一路小跑地过来查看情况。 “结果过来就看见王大虎趴在江边，说他哥掉江里了。 “我当时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就赶紧让他回村叫人过来帮忙啊！” 听了王广平的话，但凡脑子够用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家兄弟俩大半夜过来破坏封城，被回来找荷包的王广平撞了个正着，然后王大龙从水车上掉江里去了。 可是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王家兄弟为什么要破坏村里的风车啊？ 别人不清楚，王广平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这些年，他对王大龙、王大虎这对兄弟在村里做的坏事可是一清二楚。 他盯着王大虎质问道：“你哥是不是说，只要把水车弄坏了，大家就会怪罪叶老三，这样他家就没法继续在村里待了，你家就能搬回去住了？” 王大虎心里还想着必须抵死不认，谁知道王广平竟然将王大龙的计划猜了个分毫不差。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向王广平，傻愣愣地问：“你咋知道的？跟我大哥说得一样。” 这话一出，江边众人立刻就跟煮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大家熬了一夜在江边找人，如今又累又困的然后你告诉我，我们找的人是昨晚破坏了村里水车的坏蛋？ 难怪村长刚才那么生气，还说王大龙活该掉进江里。 刘寡妇虽然知道小儿子脑袋不太灵光，但也没想到他竟就这么承认了，顿觉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之前还一直在热心帮忙的村民们，此时都朝她家人投来了愤怒的眼神。 “大家也都知道，我，我家大虎打出生脑子就不好使，他说的话哪儿能信呢！”刘寡妇讪讪地说。 谁知话音未落，王大虎便直接给她拆台道：“娘，我没瞎说，大哥昨晚真的就是这么说的。” 这下可好，彻底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刘寡妇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躲到了江氏身后。 因为此时村里人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让她有种身体都要被刺穿的恐惧感。 “村长，那现在怎么办啊？”有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就去老叶家，请她家老三再过来看看这水车能不能修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之前大家还对叶老三能不能修好水车满腹质疑。 即便叶老三把水车修好了，村里这些王氏族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毕竟在他们看来，水车是刘全弄坏的，叶老三之所以站出来修水车，也都是为了帮刘全，村里人根本用不着承他的情。 可如今情况却不一样了。 水车是王家兄弟弄坏的，此时再去找叶老三来修水车…… 叶老三还能不能那么好说话？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见大家都不说话，王广平气道：“难道你们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被他看到的人都立刻低下头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广平道，“我这就去找叶老三。” 他说完回头看到躲在江氏身后探头探脑的刘寡妇，冷声道：“这次修水车的费用，全都由王大龙家承担，回头我上你家，好好跟你们算算这笔账！” 王广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王氏族人早就又累又饿，加上王大龙又做出这样的坏事。 谁还愿意在这儿帮他家找人，全都跟在王广平身后离开江边。 刘寡妇见状登时急了。 “你们先别走啊，我家大龙还没找着呢…… “我家大龙……” 叶氏捧着肚子，哭得满脸眼泪，也冲众人哀求道：“求求大家再帮帮忙，再帮我们找一找好不好？ “我家孩子还小，肚子里还有一个，正宝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之前大家也都是基于此，又想着大家都是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所以什么都不计较，把找人救人放在第一位。 可如今得知王大龙干的好事，之前都憋在心里的不满登时压不住了。 “我们都帮你家找一夜了，你家大虎倒是在这边睡得挺香！” “可不是么，大家找了一晚上，你家不说给准备点吃的，连口热乎水都没有。 “谁爱帮你你找谁去，反正我是不管了。” “我还得留着力气挑水浇地呢！” 村民们一哄而散，江边很快就只剩下刘寡妇，江氏和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王大虎。 老叶家这边，叶老大吃过早饭，准备好东西，出门准备上山打猎。 谁知刚一出家门就看见王广平在自家门口转悠，看地上层层叠叠的脚印，也不知道他在这儿转多久了。 “村长，您咋来了，有啥事儿么？” “老大啊，我这……唉，又得来麻烦你家老三了！”王广平尴尬地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 第86章 这算是个什么要求？ 叶老大满脑子想着上山打猎的事儿，差点儿跟王广平撞了个满怀。 “村长，啥事儿啊？”叶老大还以为王广平是要找叶老三帮他家修家具或是做家具。 这种事儿，以前在东北的时候也经常遇到。 叶老三手艺好，人也老实，乡里乡亲的，家里有啥坏了，都喜欢找他帮忙修一修。 厚道点的请他吃顿饭喝点酒，脸皮厚的就找他白帮忙。 叶老三也不计较这些，谁叫都乐呵呵地去。 所以他当初在村子里的口碑极好，一提起叶家老三，村里人全都竖大拇指。 所以叶老大还以为村长来也是为了这个事儿，只是因为之前跟自家起过冲突，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虽然心里也觉得王广平有点儿厚脸皮，之前那副嘴脸，如今又一脸陪笑的模样。 可如今自家已经在村里安顿下来了，自然不可能再主动去跟村长起什么冲突。 更何况之前叶娟儿还说过，如今村里唯一一位开私塾的秀才老爷，就是村长的亲爹。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道：“村长，老三在家呢，你有啥用得着他帮忙的，直接跟他说就是了。” “唉，我都不好意思来张这个嘴。”王广平长叹一声，“可是这事儿，除了来找你家老三，我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叶老大干脆转身朝院里喊：“老三，出来，村长找你有事儿。” 叶三嫂在院子里洗衣裳，闻言撇嘴嘀咕道：“村长这是使唤人使唤习惯了咋地？刚修好水车就又来找人做事。” 叶老太太立刻扭头瞪了她一眼。 叶三嫂赶紧收声不敢说了。 叶老太太压低声音训斥媳妇道：“瞎说什么，当心隔墙有耳！ “不想让你儿子去念书了？” 叶三嫂这才想起，私塾先生就是村长亲爹。 她态度变得也十分迅速，冲正准备出门的叶老三道：“你去了之后，好生帮村长干活，听见没？” 叶老三也不知道媳妇这又唱的哪一出，胡乱点头答应着出了门。 院里的几个女人虽然没跟出去，却也都好奇地挪到离门口最近的地方，伸长了耳朵听外面几个人说话。 王广平见人都叫出来了，也不扭捏了，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一遍。 叶老大没想到昨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他咋舌道：“那王大龙到现在还没找着？” 王广平摆摆手道：“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安排人往下游去找了，不过这种事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听过之后，却都觉得刘寡妇一家实在太阴损了。 为了找自家的麻烦，竟然连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 然后就听王广平在外头道：“昨晚这事儿，若是从根儿上论，还得多谢你家晴天。” 一听王广平提自家女儿，叶老大和叶大嫂全都竖起了耳朵。 “若不是晴天撞了我一下，我就不会掉了荷包。 “我不掉荷包，就不会大晚上去江边找。 “我若不去江边找荷包，就不会撞见王大龙兄弟俩干坏事。 “到时候今天早晨起来发现水车又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说理。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要谢谢你家晴天。” 叶老太太在院里听着心道，还不知道该找谁去说理，若不是被你发现了，到时候黑锅少不得要扣在老三头上。 叶大嫂听后却再一次觉得心绪难平。 家里有了晴天之后，简直可以说是趋吉避凶。 即便她早就觉得晴天这孩子是有点好运在身上的，此时也不免听得有些激动。 叶老大见叶老三也不吭声，便帮他问道：“村长，您找老三还是为了修水车的事儿？” “可不是么！”王广平无奈道，“要不是为了村里大家浇地，我可真是没脸来找你家老三。 “但是村里那么多户等着用水，今天正好该轮到叶庆远家。 “他一大早高高兴兴去准备用水车，结果谁成想，水车又坏了。 “这会儿正用扁担往地里挑水呢！” 叶老太太听了扭头低声问叶大嫂：“这个叶庆远，是不是就是那天来给咱家送柿饼和地瓜干的？” “就是他，那天听堂姑说过，他应该跟咱家老四差不多大，挺老实一后生。” 叶老太太闻言道：“老二，老四，你俩今天去帮庆远家挑挑水，把地浇出来。” 叶老二闻言一口答应下来。 这几天叶二嫂忙着给秦鹤轩做衣裳，屋里每天都摊开满炕的衣料、针线，弄得叶老二每天连个待的地方都没有，巴不得能找点事儿干。 叶老四正在屋里陪着郭氏说话，听到叶老太太叫自己，赶紧出来问：“娘，啥事儿？” “跟你二哥去帮庆远挑几担水，浇浇地。” 还不等叶老四说话，郭氏就从屋里出来道：“水车不是都让三哥给绣好了么，怎么还要挑水？” “水车又被人弄坏了，村长来找你三哥去修呢！” 叶老四一听就要答应，却被郭氏在后背上拧了一把。 “娘，我昨晚一直吐，老四跟着我一夜都没睡好，就别让他去了。” 叶老太太闻言，抬头瞥了四儿子一眼。 叶老四被母亲这一眼看得羞愧不已，赶紧道：“娘，我不困，我跟二哥去。” 他说完快步走到门口，抄起扁担和水桶，像是被狗撵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老二前头去了。 王广平就见一个人影嗖的一下从自己眼前窜过去了，然后又看到挑着两个空桶的叶老二从院子里出来。 “这是……”王广平看得一头雾水，老叶家也没有地可浇啊，这是要干什么去？ 叶老大和叶老三也都投去诧异的目光。 “娘让我们去帮庆远家挑水。”叶老二言简意赅地说。 王广平忍不住一拍大腿：“哎呀你看看，要不说你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呢！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助不是！” 叶老大闻言笑着说：“村长，那是自然，我家老三您带走随便用。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王广平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有些不屑。 亏他刚刚还觉得叶家上下都是实在人儿，谁知立刻就开口跟自己提条件。 到底是外头回来的，不知根知底就是藏心眼子。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修水车这是全村的大事儿，耽搁不得。 “你放心，只要咱们村里能办得到的，我这个当村长的，就可以做主替大家答应你！” “之前老三去修水车，我就担心水车那么高，万一他脚下打滑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您看，昨晚王大龙都掉江里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所以我家老三去修水车的时候，麻烦村长安排两个年轻人去帮帮忙，可千万得保证我家老三的安全啊！” “啊？”王广平听得人都傻在那边了。 叶老大一不要钱，二不要东西，最后就提了这么个要求？ 这算是个什么要求？ 叶老大见王广平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在为难。 突然又想到，村里人是不是应该都去找王大龙了？ 想到这里，叶老大立刻道：“是我没想周全，村里若是抽不出人手，那我今天就先不上山了，我陪老三过去修水车。” 叶老三道：“大哥，你该忙啥就忙啥去，我上次修都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听着兄弟来推来让去的，王广平终于回过神来。 “哎呀，老大，瞧你这话说的，你家老三可是帮村里修水车。 “我这个做村长的，就算再不地道，也不可能连这点儿最基本的都不给他安排啊！ “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次修水车，我全程都跟着，回头绝对平平安安地把人给你家送回来！” “有村长这句话，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于是王广平带着叶老三直奔江边，叶老大则按照原计划上山打猎去了。 沿着山路走到半山腰之后，叶老大就开始在一些树下设置起自制的绳套。 希望等下山回来的时候，能够捉到一些野兔或是野鸡之类的小猎物。 下了十几个绳套之后，叶老大又继续背着自制的弓箭往大山深处走。 之前林子里还有村民们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小路，但是继续往里走就都是密林，脚下都是厚实的落叶，根本找不到任何山路了。 叶老大走得并不快，眼睛在地面和周围的树干上不断逡巡，寻找着动物留下的痕迹。 耳朵和鼻子也不闲着，全神贯注地分辨着大山里的细碎声音和气味。 按照往常的经验，叶老大来到之前捞过鱼的河边。 他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有动物在河边喝水。 叶老大拨开面前最后一丛灌木，立刻屏住了呼吸。 正准备落下的脚也悬停在半空中。 河边，一只成年梅花鹿正毫无防备地低头喝水。 叶老大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轻手轻脚地抽出背后背着的弓，从腰间箭筒内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他拉开弓，瞄准了河边的梅花鹿，猛地松开了拉弓的手。 箭直奔梅花鹿的颈间射了出去。 第87章 爹，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自制的弓箭劲道和准头都有限，但叶老大还是凭借自己的经验，一箭射中了梅花鹿。 只可惜这一箭并没有命中要害，只让这头梅花鹿受了伤。 梅花鹿吃痛，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叶老大不敢再用弓箭，怕破坏了鹿皮，急忙将弓反手插回背上，快步追了上去。 他必须尽快制服这头鹿，否则损失猎物事小，血腥味引来更大的猎物才是致命的。 好在刚才那一箭虽然没有一击致命，却也射穿了梅花鹿颈间的大血管，导致它失血量很大，跑出去不远就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叶老大兴奋不已，赶紧跑上前补上一刀，割断了梅花鹿的气管。 他把梅花鹿拖到河边，掏出匕首，就地放起血来。 虽然鹿血都浪费了着实有些可惜，但是此时也没有合适的容器装回去，若是一路走一路滴血，万一引来猛兽就太危险了。 叶老大一边心疼一边放着血，但是看到完整又美丽的鹿皮，他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么大一头鹿，鹿肉足够全家人饱餐一顿，剩下的还可以晒干留着以后慢慢吃。 最重要的是，完整的梅花鹿皮还是很值钱的，送给秦家做回礼也不会拿不出手。 叶老大在山上收拾梅花鹿的时候，叶老二和叶老四正在帮叶庆远挑水。 村里人的田地，基本都是沿江开垦的，自然也是为了方便灌溉。 但是为了防止水位上涨淹没农田，所以也不能紧贴着江边，而且还需要比江面高出一截才行。 挑水浇地实在是个苦差事，所以前几年官府来推行水车的时候，村里人才咬牙凑钱在江边建了一个。 叶庆远家的地位置不太好，算是离江边比较远的了。 平时用水车车水还好说，挑水的话着实太累人了。 他刚挑了两担就有点气喘吁吁的了。 但是四桶水倒进田里，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只打湿了一小块土地，瞬间就被吸了个干净。 叶庆远叹了口气，挑起空桶转身往江边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叶老二和叶老四挑着水，正迎面走了过来。 叶老四离着老远便扬声道：“庆远哥，你跟我们说说，哪块地是你家的，别回头浇别人家地里去！” “二哥，老四，你俩怎么来了。”叶庆远惊讶不已。 “我俩在家也是闲着，过来给你帮帮忙。”叶老二说话间已经走了过来，放下扁担，细细询问了叶庆远家田地的范围，然后将水桶里的水倒入田中。 叶庆远家人口少，他爹过世得早，他娘腿脚不好，干不了地里的活儿。 他去年秋收后刚娶了媳妇，如今媳妇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所以地里的活儿就都指着他一个人。 原本想着今天肯定要干到天黑了，没想到竟来了帮手。 于是三个人开始不断地挑水、浇地。 叶庆远发现，叶老二和叶老四的体力竟都比自己要好。 中间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叶庆远就忍不住问：“二哥，老四，你们以前在关外也得挑水浇地么？” “那可不，尤其今年浇得格外多。”叶老二蹲在田埂上，叹了口气道，“可惜庄稼还是都没保住。 “今年关外大旱，江里和井里的水都干了，想挑水都没地方挑。” 叶老二当初在关外，种地就是一把好手，比他爹都厉害。 最要紧的是他也喜欢泡在地里。 叶二嫂经常说，他伺候庄稼比伺候孩子都上心。 叶老二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心里一直觉得。 下不下力气干活，最后收成的时候，是最能看得出来的。 所以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叶家的地永远都是全村种得最好的。 不但地里齐齐整整，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家地里的产量永远都比别人家要多出一两成来。 再加上四兄弟都是勤快人，农闲的时候还经常上山打猎，所以老叶家日子过得，一直都是村里最红火的。 所以一想起今年自己早早地育苗，移栽到地里，施肥除草间苗各种精心伺候的庄稼，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天天打蔫儿、枯萎，最后全都旱死在地里，叶老二甭提有多心疼了。 所以此时能帮叶庆远家浇浇水，看着地里都已经接近成熟的庄稼，他非但没觉得累，反倒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歇差不多了，继续干！”叶老二起身道。 叶庆远也起身，挑起水桶道：“幸亏如今天凉了，太阳也不大，白天也能浇地了，不然还得晚上摸黑来挑水。” “可不是么！”叶老二抬头看看躲在薄云后面有点雾蒙蒙的太阳道，“咱们三个加把劲，争取中午之前干完。” 此时远在山上的叶老大已经将梅花鹿的血放干净了。 然后他将其四个蹄子紧紧捆住，砍了一根树枝挑起来，扛着准备下山。 叶老大一大早上山，现在还不到中午就已经打到这么一个大家伙，心想自己今天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因为上山的时间比较短，所以叶老大根本没指望之前下的绳套能套中什么猎物。 不过他下山的时候还是严格按照原路返回，准备将绳套全都收回来。 这是当年他在关外跟着村里人进山学到的规矩。 当初老猎人第一天带他上山，就很严肃地告诉过他。 为了防止有人因此受伤，所以进山打猎回去的时候，无论有没有捉到猎物，都要将绳套收回去。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守这样的规矩，但叶老大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一路顺着之前下绳套的顺序往回走，叶老大越走越是震惊。 他一共下了十二个绳套，居然没有一个空着的，不是套中了兔子就是套中了野鸡。 叶老大一边下山一边往背筐里捡猎物，开始还满心兴奋，捡到后来都快有些麻木了。 从他学会打猎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事。 重新回到半山腰，叶老大放下背上的梅花鹿歇一会儿，顺便数了数背筐里的猎物。 七只兔子，五只野鸡。 难道是这边的人都不上山打猎，所以山里的这些野味都毫无防备之心，所以才这么容易被抓？ 叶老大心里直犯嘀咕。 他歇了会儿，抬头看看太阳，估摸着若是一口气走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晌午饭。 虽然他怀里就有叶大嫂给他带的饼子，可若是能吃上热乎的，谁愿意啃凉饼子啊！ 所以叶老大待自己喘匀了气，喝了几口水，就又背起背筐，扛上梅花鹿，提着野鸡继续往家走。 他这样走到山脚下，立刻就被在地里干活的村里人发现了。 村民们瞬间就围了上去。 “这是打了头鹿回来？” “这头鹿可不小啊，看着得有一百多斤！” “还有野鸡？”这人说着又垫脚朝背筐里看去，“哎呦，还有兔子呢！” “你这一趟收获不少啊！”村里人看着羡慕得不行。 这还不到晌午，就算天不亮就上山，满打满算也才去了半天。 半天就能有这么多收获，能不让人羡慕得眼珠子都发红么！ “我今天运气好。”叶老大背着这么多东西，藏是藏不住的，只能尽量谦虚道，“咱们这边山上猎物多，我就多下了几个绳套，一上午就抓到这么多，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呢！” 其他人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真那么好抓，怎么不见别人抓这么多回来？ 叶老大是在关外长大的，肯定是有什么跟关里不一样的捕猎技巧。 不过彼此之间关系没那么好，大家都不好意思多问。 叶老大不希望众人盯着他打回来的猎物不放，于是故意转移话题问：“对了，我早晨上山之前听说村里有人掉江里了，找到没有？” “找着了，被冲到下游很远的地方。” “是啊，听说呛了不少水，好在没死。” “之前看他们把人抬回来送家去了，我刚才出门前还听到刘寡妇在家哭天抢地的呢！” “不是没死么，哭啥哭！”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王大龙是因为半夜去破坏水车才掉江里的，所以提起来的语气也都不太好，更没有人同情他。 叶老大闻言笑笑，道：“找着就好，那我也先回家了。” 他说着赶紧背着猎物，脱离了村民的包围圈，快步往家走去。 到家还不等进门，叶老大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扬声道：“晴天？快出来，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晴天就飞快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身后果不其然还跟着小狗崽子。 “爹！”晴天脆生生地喊道，然后就被叶老大背上背着的梅花鹿吸引了注意。 之前逃荒路上，叶老大就曾猎到过一只鹿，所以晴天是吃过鹿肉的。 但当时只是一只腿受伤被母鹿抛弃的小鹿。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成年梅花鹿。 晴天惊讶地大张着嘴，上前两步走到叶老大身边，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胳膊，摸了摸梅花鹿的皮毛。 “这头鹿好大啊！”晴天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崇拜地看向叶老大，“爹，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第88章 岂不是半点儿便宜都占不到了？ 听到晴天这话，刚才还说自己肚子疼不能洗菜的郭氏第一个从屋里跑了出去。 看到叶老大肩头扛着的鹿，郭氏的口水差点儿直接流出来。 上次叶大嫂做的鹿肉，那香味儿，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馋肉转移到梅花鹿溜光水滑的皮毛上。 之前逃荒路上，叶老大抓到的小梅花鹿是腿受伤被母亲抛弃的。 所以被抓到的时候已经十分憔悴，皮毛都十分干瘪枯黄了，所以当时根本没有留下。 可今天叶老大扛回来的这只鹿却不一样。 这只鹿正值壮年，整个儿秋天应该的都在为越冬而努力储存脂肪。 所以不但看起来膘肥体壮壮，而且皮毛看起来格外柔顺，在阳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 郭氏狠狠咽了咽口水，熟练的左手托住后腰，右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努力挺着根本还没显怀的肚子走上前。 “儿啊，你快看，大伯打了梅花鹿回来，这鹿皮啊，正好能给你做个小褥子，到时候你冬天就不用怕冷了。” 郭氏说罢抬头笑着看向叶老大。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早就看出来了。 叶老大两口子没有孩子，所以将弟弟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经常给孩子们好吃的不说，平时穿得用得也毫不含糊，有时候甚至比亲爹娘还更宠上几分。 郭氏对此倒也理解，毕竟他俩没孩子，以后肯定要指望侄子养老，所以早点开始跟孩子们培养感情也很正常。 郭氏倒是没觉得嫉妒，他们既然对老二老三家的孩子好，以后也自然也会对自家孩子好。 所以看到叶老大背着梅花鹿回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抢在老二和老三前面，为自己尚未出生的儿子争取点儿好处。 谁知叶老大却摇头道：“这鹿皮是要收拾出来送给秦夫人做回礼的。” 郭氏闻言愣住了，她之前觉得只要自己开口，叶老大是肯定会答应的，万万没想到会被拒绝。 她下意识道：“秦家家大业大，还缺你这一张鹿皮了？你送去人家也不会当什么好玩意儿的，说不定就直接当踩脚垫儿了，倒不如给你快出生的侄儿……” 叶老大闻言皱眉道：“弟妹，秦家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虽然没钱没本事，却也不能不承这份情。 “我知道秦家什么都不缺，但这是我的心意。 “只要尽我所能，送出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我也就问心无愧了。”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郭氏抿唇不语。 她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秦家，叶家连入关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一路顺利地来到榕溪村了。 就连如今能讨回老房子，也都是跟秦家有关，否则一家人现在说不定还继续天为盖，地为席呢！ 所以就算她平日再喜欢胡搅蛮缠，也没法在这件事上指摘叶老大做得不对。 但是她心里却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得劲儿。 “大哥，那你回头再上山的话，可多留意点儿，最好能再猎一头梅花鹿回来，刚好给你侄儿添个鹿皮褥子。 “我听说鹿皮做靴子也是极好的，到时候若是有富裕的，还能……” 郭氏话没说完，就被从屋里出来的叶三嫂打断。 “你以为梅花鹿是老鼠呢，满山都是？ “再说了，就算大哥真的再猎到梅花鹿，为啥要给你儿子？大哥自己没孩子么？ “我们晴天还没有鹿皮褥子，鹿皮靴子呢，你想啥呢？” 晴天闻言赶紧摇头道：“晴天不要鹿皮褥子，也不要鹿皮靴子，爹要拿去送给秦夫人的！” 叶三嫂听了这话，一脸疼爱地弯腰抱起晴天，扭头丢给郭氏一个白眼。 “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不如我们晴天懂事儿。” 郭氏听了这话却如五雷轰顶。 对啊，如今叶老大跟当初不一样了，他有孩子了。 哪怕是个用粮食换回来的赔钱货，可叶老大两口子却都把她当成宝贝。 但是这样的话，以后等自己儿子出生，岂不是半点儿便宜都占不到了？ 郭氏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看向晴天的眼神中都透着不善。 若是没有这个赔钱货，叶老大肯定会像疼其他几个孩子一样疼自己儿子的。 不过晴天此时却并没有察觉到郭氏眼神中的危险信号。 她正趁着被叶三嫂抱起来，再次伸手去摸叶老大背上的梅花鹿。 滑溜溜摸着真的好舒服呀！ 叶老大见女儿这么喜欢，暗暗记下，想着最近也没什么事，自己干脆天天都上山转一圈。 万一运气好再碰上，一定再猎一头回来给晴天做个皮褥子，冬天正好能用得上。 鹿皮靴子也不错，冬天穿起来又轻便又保暖，而且还能防止雪水打湿鞋子。 叶老大越想越多，恨不得立刻转身就回山上去再打一头梅花鹿回来。 叶老太太在屋里听到他们说话，可听了半天也不见人进来，纳闷儿地起身出门查看。 这一看，叶老太太就无语了。 “哎呦，你们有什么话倒是进来说啊！ “老大背着那么重的东西，也不知道让他放下来，还堵着门口说起来没完了？” 正说着话，叶大嫂从灶间出来。 她刚才正在炒菜，一时间走不开。 这会儿出来，赶紧上前接过叶老大手里提着的野鸡，顺手把人拉进来。 “快把鹿先放下，不累啊？”叶大嫂随手把野鸡丢在一边，想帮叶老大把梅花鹿卸下来。 叶老大却侧身躲了一下道：“你先找个东西铺地上，别把鹿皮给弄坏了。” “哦，对对。”叶大嫂这才想起这茬儿，赶紧找出之前路上盖行李用的油布铺在地上。 叶老大这才把背了一路的梅花鹿小心翼翼从肩头放下来，生怕多蹭掉一根毛。 他揉揉自己被压得有些酸痛的肩膀，又把背筐放下来道：“还套了几只兔子，你看看，吃不完可以编个笼子养着给晴天玩儿。” 叶大嫂看着在背筐里挤做一团的几只兔子，喜不自胜道：“这么多只，回头我编个筐子把它们养起来。 “兔子这玩意儿生得快，养着养着就越来越多了。 “刚好趁着如今外面还有草，多割点回来晒干，冬天里兔子就有吃的了。 “到时候若是干草不够吃了，咱再吃兔子也一样。” 听了叶大嫂这番话，晴天总觉得筐底的兔子挤得更紧，更加瑟瑟发抖了。 看着灰扑扑的野兔，晴天吸了吸差点儿流出来的口水。 叶大嫂这才想起之前晴天说想吃兔肉，立刻改口道：“我先看看这些兔子的公母，公兔子留一只就行，剩下的就做着吃了。” 晴天虽然不懂为什么公兔子只需要留一只，母兔子要都留着，但听到能吃兔子，立刻连连点头，看样是真馋兔子肉了。 叶大嫂笑着在女儿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道：“晚上娘给你做兔子吃。” “好！”晴天道，“娘，下午我帮你编筐子养兔子。” “咋地？你会编啊？”叶大嫂嘴上应着，其实压根儿没指望她。 北方跟南方不一样，没有竹子，大家编东西基本都是用柳条。 那玩意儿可不是晴天这年纪孩子能摆弄明白的。 谁知晴天却认真地点头道：“娘，我会，我以前编过篓子。” “啥？”叶大嫂一听这话。情急之下压根儿忘了晴天以前身上的伤早都被养好了，立刻抓起晴天的手正反地看 其实小孩子恢复得快，除了个别地方皮肤的颜色还有些深，基本没留下什么疤。 剩下的再过两年估计也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可叶大嫂心里还是难受得。 “善家两口子可真不是东西，晴天才多大就让她用柳条编篓子。 “小孩子手这么软，骨头都还没长好呢，万一把手给累坏了可怎么好。”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发话道：“行了，东西先放这儿，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 “哎呀，我锅里还炖着菜呢！”叶大嫂赶紧转身跑回灶间。 叶老太太又吩咐道：“昌瑞，去地里叫你爹和四叔回来吃饭。” “奶，我这就去。” “昌雪，你去江边，叫你爹回来吃饭。” “好！” 两个孩子答应着，转身往外跑，跟刚要迈步进门的叶娟儿撞了个满怀。 “哎呦，跑什么，慢着点儿！”叶娟儿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姑，你咋有空过来？”叶老太太挥手把孩子打发走，上前拉住叶娟儿的胳膊往里走，“有啥事儿进屋上炕慢慢说。 “吃饭了么，晌午在这儿吃啊？” 叶娟儿急忙打断叶老太太的话道：“嫂子，你别急，我可不是来蹭饭吃的。 “我过来是想帮村里人问问，你家这鹿肉打不打算卖？” 叶老太太闻言道：“老大猎回来的鹿，你问他就是了。” 叶娟儿扭头看向叶老大。 叶老大原本想的，除了自家吃的，剩下就晒成肉干。 虽然没有新鲜的好吃，但是肉干耐放。 冬天的时候丢进锅里使劲儿煮一煮，炖点菜吃或是下点儿面条，总比天天吃萝卜白菜强。 但一听说有人想买，他立刻就动心了。 鹿肉干到底不如新鲜的好吃，若是把鹿肉买了，钱留着入冬之后买肉吃岂不更好？ 要知道，鹿肉可比猪肉卖得贵。 这一里一外的，说不定能多赚出十几斤猪肉来。 想到这些，叶老大毫不犹疑地点头道：“卖！” 第89章 王大龙的恶毒之处 一头鹿上百斤，能卖出去自然是好事儿。 但是叶老太太却还担心道：“这要咋卖啊？” 以往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几乎家家上山打猎。 大家打到猎物，除了相熟的人家互相送礼之外，其他都是拿到县城去卖。 冬天更是直接埋在雪里留着过年吃。 所以还真没在村子里卖过野味。 这价钱该怎么定？ 多了不好意思，少了又觉得亏得慌。 叶娟儿看出叶老太太的顾虑道：“嫂子，有我帮你们张罗，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就麻烦他姑了！”叶老太太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让老大留块好肉给叶娟儿。 叶娟儿临走前跟叶老大说：“你先吃饭，不着急，吃完饭再收拾鹿肉就行，我出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过两个时辰过来。” 叶老大忙问：“姑，这鹿肉，卖多少钱一斤合适啊？” 叶大嫂闻言也从灶间探头出来道：“这可是新鲜鹿肉，怎么也不能比驴肉还便宜？” 叶娟儿闻言道：“放心，我早帮你们合计好了。 “头蹄下水这些卖不上价，你家自己乐意吃就留着，不然就十几文钱一斤卖掉。 “腱子肉和五花肉要单独剔出来，这可都是能卖上价的好地方，至少得四十文钱一斤。 “剩下肋排怎么也得三十文钱一斤，带肉的腿骨、脖骨、脊骨，二十多文一斤就差不多了。” 叶娟儿说完就准备走，都出门了又突然想起来道：“你看我这记性，你姑父让我跟你说，鹿心可是好东西，能养气补血安神什么的，你单独留出来，给你娘补身子用，记住没？” 这些叶老大其实是知道的，但是听到叶娟儿这样事无巨细地叮嘱，还是十分感动，连声道谢。 将叶娟儿送出门之后，叶家其他三兄弟也都被孩子给叫回来了。 叶大嫂在灶间喊：“收拾桌子准备开饭了！” 叶三嫂忙过来帮着端菜，拿碗拿筷子。 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叶二嫂也捶捶自己酸痛的肩膀，挪开腿上的衣料，从炕上下来，又抄起扫炕笤帚，扫了扫自己身上的线头和碎布，这才去堂屋准备吃饭。 她这边下地耽搁了一会儿，进了堂屋发现全家人都坐好只等她了。 郭氏一见她进屋便有点不乐意地说：“二嫂可真是金贵，吃个饭还得三催四请的不成？” 叶二嫂懒得跟她一个孕妇计较。 叶老太太却不惯着她道：“你二嫂这几天都忙成啥样了？来晚点儿怎么了？我都没说啥，显着你了？” 郭氏被婆婆怼了之后才不敢说话了，看到桌上都是素菜又有些不乐意吃，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说自己不舒服，撂下碗筷回屋去了。 叶老四到底还是担心媳妇，忙跟着回屋关心地问：“哪儿不舒服？今天又吐了么？” “我没事儿！”郭氏回到屋里，往炕上一躺，丝毫看不出哪里不舒服。 “那你是砸了，心情不好么？”叶老四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 “你傻啊！”郭氏道，“没看见院子里那么大一只鹿，咱们晚上吃鹿肉！ “晌午那破白菜土豆有啥可吃的，你也少吃点儿，留着肚子晚上吃肉。” 叶老四听得无语，却还是问：“那你不饿么？要不我再给你盛点儿过来吃？” “没事儿，我不饿，下午睡一觉就过去了。” 郭氏打定主意要留着肚子吃肉，翻了个身背对着叶老四，不愿意再听他唠叨。 叶老四无奈，只能回到堂屋继续吃饭。 叶大嫂关心地问：“老四，你媳妇没事？是不是我晌午做的饭菜不合她胃口啊？ “她想吃啥，我去给她做。她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不吃饭可不行。” “嫂子，不关你的事儿，她就是有点害喜，而且她早晨吃了不少，这会儿也不饿，现在回去歇着了。” 叶老四哪里好意思说自己媳妇是为了等晚上吃肉。 谁知叶昌兆却突然道：“四婶儿说，她要留着肚子晚上吃鹿肉！” 他刚才跑出去上厕所，正好听到了叶老四和郭氏的对话。 叶老四的脸腾地就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叶二嫂也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赶紧在桌子下面掐了他一把。 叶昌丰正老老实实吃着饭，疑惑地抬头看向叶二嫂问：“娘，你掐我干啥？” “我……”叶二嫂尴尬道，“谁掐你了，我就不小心碰着你了，吃你的饭！” 家里其他人却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虽说刚嫁进门没多久，可逃荒这一路，已经足够让大家看出郭氏是什么样的人。 比起大家的尴尬，晴天更关心的显然是肉肉。 “娘，晚上吃鹿肉么？那什么时候吃兔兔啊？” “你这小馋猫，放心，两个都做。”叶大嫂笑着说，“只要你想吃，娘都给你做。” 家里其他人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叶大嫂做的菜家里没人不爱吃，能多吃点肉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更何况鹿和兔子都是叶老大打回来的，人家乐意给闺女吃，谁也管不着。 被晴天这么一打岔，堂屋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 叶老大问：“老三，水车那边啥情况？好修不？” “还行，下午应该就能修上。”叶老三道，“王大龙只把我做的那个零件给砍坏了，其他地方都没事，我重新做一个换上就行了。” 叶三嫂听了这话插言道：“这人也真是坏到家了，他以为他把水车弄坏了，就能把黑锅扣在咱家头上不成？ “斧子砍的痕迹谁看不出来？村里人又不都是傻子。” 叶老太太却并不觉得好笑，反而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如今村子里，王氏家族占上风，不但村长姓王，他们人数也比姓叶的多。 “王大龙只需要把老三做的零件砍得要断不断，回头今天村里人一去用水车，坏了的零件吃不住力，坏了之后水车不就又趴窝了？ “到时候碎片全都掉进江里被冲走了，谁能说得清楚是谁的错？” 大家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才明白王大龙这个计划的恶毒之处。 叶老四也后知后觉道：“今天轮到庆远哥用水车，就算赖不到咱家头上，也肯定是咱们姓叶的错，他可真是……” “幸好被村长给发现了，不然咱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呢！” 叶大嫂听了这话，低头在晴天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若不是晴天把村长绊了一跤，王大龙说不定就真把这事儿给干成了。 晴天正拿着勺子自己乖乖地喝汤，突然就被亲了一口。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已经知道，这是叶大嫂表示喜欢自己的方式。 所以她也笑眯眯地回亲了一口，在叶大嫂脸上亲出一个油圈圈。 叶大嫂丝毫不嫌弃，反倒还更高兴地回亲了一口。 看着娘俩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玩得高兴，叶二嫂和叶三嫂都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再看看自家几个臭小子，又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眼神。 吃过午饭，叶老三放下碗筷就去江边继续忙活了。 叶老大叫上叶老二和叶老四帮忙，一起收拾起院里那头梅花鹿。 如今已经错过割鹿茸的季节，梅花鹿角早就已经骨化，硬邦邦的。 不过虽然没有鹿茸值钱，鹿角却也能够入药，所以要锯下来单独留着，回头拿到城里药铺去卖钱。 将鹿角锯下来之后，叶老大就拿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剥掉鹿皮挂在一边。 鹿皮之后还要进行进一步的收拾，不过现在还顾不上它。 叶老大打猎这么多年，分肉早已经是熟手了，很快就在叶老四的帮助下，按照叶娟儿之前说的，将各个部位分割出来。 叶老二见自己插不上手，便进屋抬了一张桌子出来，铺上油布，把分割好的肉一块块摆上来，一会儿村里人过来买肉的时候方便挑选。 叶老大把肉都分完之后，单独将鹿心放入一个坛子里，然后进屋问：“娘，咱家留点什么位置的肉？” 叶老太太道：“问我干啥，去问你媳妇。” 这梅花鹿是叶老大自己打回来的，理应归他家处理，能让全家吃顿肉已经很好了，叶老太太才不会越俎代庖地插手干涉。 叶老大只好去问叶大嫂。 若是搁在以前，叶大嫂肯定说留头蹄下水炖一锅，家里人解解馋就得了。 可如今手里头有了点钱，加上又有了闺女，叶大嫂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 “留一块五花肉，在留点儿肋排。”叶大嫂合计道，“你去山上打猎也辛苦了，晚上做点儿好吃的给你解解馋。” “是给我解馋还是给咱家的小馋猫解馋啊？”叶老大嘴上这么说，但看着躺在炕里睡得正熟的晴天，却也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他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声音：“家里有人么？鹿肉开始卖了么？” 叶大嫂催促道：“有人来买肉了，你赶紧出去，记得先把自家要的留出来，别回头都让人给挑走了！” 第90章 这么好的鹿肉不愁卖 “东兴叔，您来买鹿肉啊！”叶大嫂跟着叶老大从屋里出来，发现来人居然是认识的，忙打招呼。 叶老大也跟着她喊了声东兴叔，然后走到桌前抄起刀，将叶娟儿之前告诉自己的价钱说了一遍，这才问：“您要什么位置？” 叶东兴闻言吸了口气，这价钱着实不便宜。 一斤鹿肉都快能买两三斤猪肉了。 但是猪肉容易买，梅花鹿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 眼瞅要秋收了，买条肉回家，大家吃了才有力气收庄稼。 而且鹿肉的价钱，之前叶娟儿就已经说过了。 叶东兴犹豫了一晌午，最终还是决定过来买一斤回家解解馋。 想好之后，他就立刻急匆匆过来了，为的就是能挑一块称心的。 若是来得晚了，就只有别人挑剩下的了。 “要一斤五花，给我挑块儿肥点儿的！” 榕溪村的人家普遍都比较穷，尤其每年秋收前这一两个月，最是家里青黄不接的时候。 有些人家别说吃肉了，说不定还要找人借点儿粮食才能填饱肚子。 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 既然要吃一顿肉，肯定要挑肥一点的才好。 “好嘞，我给您切一条。” 叶老大切出一条五花肉往秤上一放。 他手还挺准，差不多一斤整，只是秤杆稍稍有点儿低。 叶老大顺手切了一小块肥肉添上，原本还有点低的秤杆立刻翘了起来。 叶东兴见状眉开眼笑，把在家早就数好的铜板拿出来，放在桌上。 叶老大把鹿肉放进他拿来的盆中，又搭了一块没什么肉的骨头给他，笑着说：“多谢东兴叔给我开张，这个拿回去煮汤喝！” 叶东兴更高兴了，连声夸道：“上次你们去送驴肉的时候我就说，你家一看就是懂礼数的人家，不愧是东海哥的后人。 “当年东海哥全家在村里的口碑都好得很，只可惜都命薄了些。 “唉，不说这些。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去找我，远亲也是亲，别外道。” “好嘞，东兴叔，我知道。”叶老大虽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就去麻烦人家，但是人家能有这句话，也说明人家的一份心意，所以他连声应着。 待叶东兴高高兴兴拎着鹿肉出门之后，叶老大赶紧切下一大块五花肉，又砍了一块最好位置的肋排，先拿去放在灶间。 还不等他从灶间出来，就又有人登门买肉了。 “给我来一条五花肉。”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看着眼生，没什么印象。 “您要多少？”叶老大问。 妇人用拇指和食指拎着桌上的五花肉反复地看了半天然后比画道：“你把这边先切掉一片，然后给我贴着这里切一条肉。” 看着她比画的位置，叶老大闻言登时为难道：“这位婶子，这么大一块肉，要么可着左边切，要么就从右边切，哪有像您这样让人切肉的？” 妇人却还十分有理地说：“我来买肉，当然想要哪里就买哪里了！” 叶老大皱眉道：“可是您要这个位置，我这边一片切下来，怕是连半斤都不到，我留着卖给谁去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啊，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了么？ “你家这肉在我来之前就切成这样了，谁知道切开多久了，这一面有没有粘上什么脏东西，有没有落苍蝇？ “所以我让你从这边切掉一片再重新给我切，懂了么？” 叶老大抬头看了妇人一眼，心道她该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 他深吸一口气，尽最大努力耐心地说：“我这梅花鹿是上午刚打回来的，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肉都是新鲜刚切开的，您大可放心。 “要不这样，我把这块肉从中间一分两半，然后从这边给您切一斤，保证两边都是新切的行不行？” 妇人却还是摇头：“不行，那边太瘦了，我就要这边肥肉宽的地方。” 叶老大气地把刀往桌子上一放，摆手道：“那我卖不了，您上能这么卖的地方去买！” 妇人听了这话也不乐意道：“你家这鹿肉卖得这么贵，去县城都够买三斤猪肉回来了。 “我看着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看你家这么大一头鹿，吃不完又放不住浪费了，才过来照顾一下你家生意的。 “你可倒好，切块肉都不肯？既然这样，那我不买了！” 妇人说着转身作势要走，心里却在等着叶老大叫住自己。 谁知叶老大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也不差她要买的那一斤肉，没人买就自家留着吃。 妇人慢慢悠悠都快走到院门口了，还听不到叶老大叫自己，不免有点心急，忍不住又扭头问：“你、你不卖的话我可真走了啊！” “您慢走。”叶老大完全不惯她这毛病。 妇人没有台阶可下，却又真的想买鹿肉，于是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想走，跟匆匆赶来的叶娟儿撞了个正着。 “哎呦，王来福家的，你跟这儿转悠什么呢！” 叶娟儿刚吃完饭收拾好灶间就早早过来了，就是怕叶老大抹不开面子，搞不定村里那些个厚脸皮的人。 王来福的媳妇曹氏就是其中一个。 曹氏是村里公认的挑剔和喜欢砍价占小便宜。 出去买菜，别人是货比三家，她恨不得货比三十家。 买韭菜都恨不得一根一根挑。 曹氏一看到叶娟儿，直接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台阶，转身跟在她屁股后面又进了院子。 叶娟儿知道曹氏难缠，她有一次碰巧跟她一起进城赶集，眼睁睁看着她将人家篮子里的黄瓜挨个儿拿出来端详，然后一个个放在地上。 当时卖菜的老婆婆脸色还好，说不定还以为曹氏要把黄瓜都包圆儿了呢！ 谁知曹氏挨个儿看了一遍之后，居然一根儿都没买，起身道：“前头应该还有卖黄瓜的，我再看看。” 卖菜的婆婆听了这话，脸都被气变形了。 所以叶娟儿也没理会她，进院看了眼桌上的肉，直接道：“老大，你把这五花肉，都按一斤左右切好放着，等会儿谁来买，让他们自个儿挑就是了。” 叶老大闻言，立刻意识到叶娟这个法子更好，手起刀落，很快就把五花肉都一条条切开了。 曹氏趁机蹿上来，嘴上道：“哎呀，老大你还是不行，还得看你姑的，你若是早这样切，我刚才也不用磨破了嘴皮子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了。” 她说完一把抓起自己刚才就相中了的一条肉。 “我要这块，给我称一下。”曹氏说着，一边盯着叶老大手里的秤，一边考虑着该怎么占点儿便宜。 叶娟儿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打的算盘，抢先道：“刚才可就说过了，今天一律不讲价。” 曹氏闻言撇撇嘴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叶老大用草绳帮曹氏把肉捆好。 见她提着肉离开之后，叶娟儿才道：“老大，你放心，这么好的鹿肉不愁卖。” “姑，我知道，谢谢您。”叶老大憨厚地笑笑。 鹿肉是温补益气的好东西，尤其适合秋冬进补，所以虽然比猪肉贵不少，却还是不乏有人愿意买。 不多时，五花肉就卖光了。 王广平除了五花肉，还买走了一块腱子肉，说回家让媳妇卤一卤下酒吃。 待王广平走后，其他来买肉的人才蜂拥而至。 进来一看五花肉居然都卖光了，都忍不住埋怨叶娟儿。 “哎呀，早知道我早点儿来了。我按照你说的时辰过来，这可倒好，好地方都没了。” 叶娟赶紧道：“我哪知道他们都来那么早啊！别说你了，我都没买上五花肉。 “要不你看看肋排或者是脊骨？回去热乎乎地炖一锅不挺好的？” “给我来几节脊骨！”反正都是啃骨头，脊骨还比肋排便宜点儿。 不一会儿，头蹄下水也被村里一个老头买走了，走前还抱怨叶老大把鹿心单独拿走了。 叶娟儿道：“王成，若是有鹿心，可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我侄儿是老实，可不是傻！” 王成自然知道是这么个事儿，只不过习惯性地嘟囔几句。 听得叶娟儿这样说，便道：“他傻也不怕，这不是有你这个当姑的给他把关么！” “那是，谁让村里竟是你这样算盘珠子打得山响的主儿。 “我侄儿初来乍到，第一次在村里卖山货。 “我不帮他把关，还不得让你们连骨头一起给嚼了？” 叶娟儿说得没错，这么好的鹿肉当真不愁卖。 不多时就都卖光了，那些没有什么肉的骨头都当作添头送出去了。 叶老大也跟着叶娟儿把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认了一遍。 叶娟儿告诉他道：“你去把大门关上，这就表示卖光了，后面若有人再来，看到你家大门关着，就不会再进来了。” 叶老大关上关门回来，反手从桌子下面端出来一个盆，里面放着一条五花肉和三根肋条。 “姑，这是我娘让提前给您留出来的，您拿回家去吃。” 叶娟儿自然不肯要，两个人在院里撕巴半天。 最后还是叶老太太出来，好说歹说才劝着叶娟儿把鹿肉拿回了家。 第91章 晴天的贴身护卫 叶娟儿提着肉往家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村里人的目光。 要知道，叶娟儿家里的日子过得一直算不上宽裕。 她家老大在县里给人做学徒，如今尚未出徒。 虽说管吃管住，可是既还不能帮家里干活，也没有工钱，三节两寿还要给师父送礼。 老二如今还在念私塾，束修和三节两寿的礼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叶娟儿平时都节俭得很，不是逢年过节，轻易不舍得买肉。 而且就算过年，也没见她大手笔地买这么多肉的时候。 于是很快就有人凑上去搭话。 “娟儿，你这块肉可真好，比我家那块还肥呢！” “能买着就不错了，我去晚了，到的时候五花肉都卖光了！” “娟儿啊，你怎么还买了块肋排啊？该都买五花肉的。” “就是，肋排又瘦又有骨头，不如五花肉划算。” 叶娟儿闻言带着几分得意地说：“哪儿是我买的啊，你们还不知道我？我这个铁公鸡，能舍得？” 大家听到她拿自己打趣，全都笑起来。 但如果不是买的，这么多肉，难道…… 叶娟儿看着众人的脸色，得意地说：“这是我侄儿孝敬我的！” “真的假的？” “你别是骗人的？” 叶娟儿道：“你们好生看看，这五花肉足有两斤多，肋排三斤都高高的，全都是好地方，加起来怎么也得二百文钱。 “如今还没秋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就算舍得买也买不起啊！” “这些都是你侄儿送你的？” 几个妇人的眼神中都透出羡慕的神色。 “可不是么，把最好的提前给我留出来的。 “我说我不要，他非要给，说我帮他张罗卖鹿肉，这是我应得的。 “你们说说这孩子，我帮上什么了？ “还不就是动了动嘴么，真是太客气了。” “娟儿啊，你这门亲可是真没白认。” “虽说是从关外来的，不过这家人办事看着还是挺讲究的！” “该说不说，你家这大侄子还挺有本事的，一个人打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叶娟儿平时是个很低调的人，尤其还找了个上门女婿，为了不被别人在背后讲闲话，她很少跟村里人说自家的事儿。 今天之所以这样提着肉在村里溜达，为的就是想帮老叶家说几句好话。 如今见目的达成了，叶娟儿又跟着众人夸了叶老大几句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肉回家了。 这两块肉该怎么做，她心里都合计好了。 今晚把五花肉做了，给家里那爷俩解解馋，再单独留出来一碗，明天去县城给大儿子送去。 至于这块肋排，一会儿回去就用绳子吊在井里，明天一并拿到城里，送给大儿子的师父。 这可是绝对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到时候再去城里逛逛，看买点儿什么回来给老叶家送去。 老叶家会为人处世，她也不能差事儿。 有来有往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叶老大并不知道叶娟儿在村里把自己好一顿夸，他把院子里收拾干净之后，抱着装钱的匣子回到自家屋里，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铜板都倒在炕上。 叶老大兴奋地喊：“媳妇儿，快过来数钱！” 还不等叶大嫂过来，晴天已经先凑到炕边儿问：“爹，怎么数啊？” “晴天会数数吗？”叶老大伸手把闺女抱上炕，抓了一把铜钱放在她面前问。 “魏先生教过。”晴天扒拉着面前的铜钱，“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她就会从一数到十，再往后魏先生还没教过。 叶大嫂过来正好听到，亲了晴天一口道：“咱家晴天真聪明，魏先生教过就记得这么清楚。” “来，晴天帮爹娘一起数钱。”叶老大笑呵呵地说。 叶大嫂闻言，伸手戳了叶老大的脑门一下，嗔怪道：“你这是咋地，没见过钱啊？又不是第一次打猎了，还至于兴奋成这样！” “这是意外之财，当然乐了！”叶老大一边说，一边把铜板分作三堆道，“来，咱们一起数。” 叶老大今天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一直翘得高高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路上叶大嫂一道菜谱卖了五十两银子这件事儿，着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叶老大的打猎水平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叶家不但经常能吃到肉，多的还能拿出去卖钱。 可如今入关了，榕溪村周围的环境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打到猎物。 尤其如今又有了晴天，叶老大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今天能打到这头梅花鹿，不但表示榕溪村这边的山里还是有充足的动物可以狩猎，也证明了他还是有能力让妻女过上好日子的。 所以虽然不是第一次靠打到的猎物赚钱，但是这笔钱在叶老大心里，分量却与以前的都不一样。 不过这些话，叶老大都没有说出口。 这些事儿，男人自己扛就行了。 一家三口人围坐在炕上高高兴兴地数钱。 叶大嫂顺便教晴天道：“你每数出十个铜板就放在一堆儿，十小堆儿放在一起，就是一百枚铜钱了。 “十个一百枚放在一起，就是一吊钱，出去能换成一两银子。” 为了照顾晴天，夫妻俩也是十个十个的数。 最后数完，一共买了两吊钱还有二三百文的零头。 叶大嫂用绳子把两吊钱穿起来系好，放进带锁的箱子里。 然后叶大嫂数出十枚铜板，塞进晴天的小荷包里，拍拍道：“晴天今天帮爹娘数钱，真棒，这是给你的奖励，留着买糖吃。” 晴天自从跟了叶老大夫妇之后，从来就没亏过嘴，也没缺过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钱。 她高兴得不行，两只小手一直捂着荷包不松开，好像只要一抬手，铜板就会从荷包里飞走一样。 叶老大和叶大嫂被她这小模样逗得直笑。 叶老大道：“咱们晴天还真是有点儿小财迷呢！” “财迷点儿也没啥不好。”叶大嫂赶紧护闺女道，“财迷点儿以后钱越攒越多，日子也越过越好。” “对，对！”叶老大忙跟着应和。 剩下的铜板被叶大嫂放在一个匣子里，再塞进炕琴中，留着家里平时偶尔用用。 鹿肉卖了这么多钱，但却还算不得大头。 这头梅花鹿身上最值钱的其实是鹿皮和鹿角。 鹿角放在那边不着急卖，鹿皮却得抓紧时间处理。 叶老大跟叶大嫂商量道：“明天我去姑家问问，找个手艺好的人，花点钱把鹿皮收拾干净硝出来，你觉得呢？” 刚剥下来的皮子是不能直接用来做衣裳或是皮褥子的，需要先经过硝制，让皮子变成熟皮子之后才能使用。 经过硝制的皮子不但会更加柔软，而且上面的毛也会更加结实，不容易掉毛，皮子也能保存得更久。 叶老大打猎这么多年，对硝皮子的法子也不是一窍不通，平时给自家人做个皮褥子什么的倒也绰绰有余。 但这张梅花鹿皮是要送给秦府的，他那点儿手艺就有些不够看了。 为了这张鹿皮不被自己祸害了，叶老大还是打算花钱找个手艺好的人给硝一下。 “行，你看着办。”叶大嫂自然没有意见，“钱就在匣子里，要用的话自个儿拿。” 刚才为了陪晴天数数，所以花费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 所以叶大嫂数完钱就去灶间准备炖肉做晚饭了。 若是平时，晴天早就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了。 可是今天晴天却没有跟着她，说了声要去玩就跑掉了。 叶大嫂不免有一点失落，女儿怎么突然不粘自己了？ 叶老大却十分了解地说：“兜里有了钱，肯定是要去买糖吃了。” 叶大嫂立刻担心地说：“哎呀，她自己出门不行的！万一再碰上村里那些混小子或者是春花……” “行了，你去做饭，我跟着她出去看看。” 叶老大给叶大嫂吃了颗定心丸，然后悄悄跟在了晴天身后。 晴天完全没有察觉，小狗崽子却很机警地发现了叶老大。 它扭头看了看，见是自己家的人，这才没有什么反应，转身回去继续跟上了晴天的脚步。 虽然之前同意晴天把狗崽子带回来，但叶老大最近忙得也没顾上管它。 平时都是叶大嫂随便给它弄点儿吃的。 叶老大只知道狗崽子平时喜欢跟着晴天，之前春花欺负晴天的时候，它还冲上去往春花的屁股上咬了一口。 今天跟在后面，叶老大才发现，这狗崽子还真有点儿意思。 晴天年纪小走得慢，它就一直不快不慢地跟在晴天身边。 不落后也不超过，更不像一般小狗那样，会自己跑到别处东闻西嗅。 不仅如此，狗崽子居然还会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但凡附近有人进过，它都会很警惕地投去目光，直到人家走远才收回来。 叶老大在后面看得稀奇，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懂事的狗子。 如此看来，还真应该好好养着。 等以后狗崽子长大了，岂不就相当于是晴天的贴身护卫了！ 第92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榕溪村有一家小货铺，是村里一户王姓人家开的。 掌柜的叫王富贵，不过平时都是他媳妇柳氏在店里卖货。 货铺里卖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平时常用的油盐酱醋和一些放不坏的日常用品。 大家也只有偶尔急用的时候才来这边买东西，平时需要买的东西多的话，基本都会去县城。 一般这种村里货铺，除了自家卖东西之外，也会帮人寄卖东西。 村里若是有人不方便去县城，多花几文钱的话，王富贵进城进货的时候也会帮着村里人代买东西回来。 王家货铺离着家里并不远，所以即便晴天走得慢，也很快就走到了。 她扶着门框，努力抬腿迈过门槛进屋。 这会儿货铺里没有别的客人，只有柳氏坐在屋里嗑瓜子。 看到晴天进屋，她也没起来，只问：“买什么啊？” 晴天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细声细气地说：“婶子，我想买糖。” “买什么糖啊？”柳氏听得晴天说话这么懂礼貌，这才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起身道，“婶子这儿有饴糖，还有芝麻糖。” “芝麻糖怎么卖啊？”晴天小心翼翼地问。 饴糖她之前吃过，芝麻糖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自己兜里的十文钱够不够。 柳氏从陶罐里拿出一块芝麻糖给晴天看，然后道：“一文钱两块，你要多少？” 一听说这个价钱，晴天放下心来，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婶子，我要买五文钱的。” 柳氏听了这话却没急着给她拿糖，反倒问：“你有钱么？” 毕竟村里孩子来买糖吃，能拿一两文钱就不错了。 晴天看起来年纪这么小，柳氏担心她兜里根本没钱。 “婶子，我有钱的。”晴天赶紧从自己的荷包里数出五文钱，放在柳氏面前的桌子上。 “你这钱哪儿来的啊？该不会是从家里偷的？” 柳氏见晴天的荷包里还不止五文钱，忍不住怀疑地问。 晴天知道偷不是什么好话，急道：“婶子，不是的，我不偷东西的，这是我娘刚才给我的。” 柳氏蹙眉道：“不年不节的，你娘给你这么多钱干嘛？” “就、就是……”晴天年纪小，有些话还说不太明白，被柳氏一连串问题问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急得小脸儿都红了。 柳氏见状更怀疑她是从家里偷拿了钱出来买糖吃。 “你先回去，想吃糖的话让你爹娘陪你来买。” 叶老大在外面听到这话，忍不住进屋道：“晴天。” “爹！”晴天看到叶老大进屋，也没想他为什么会去出现在这里，委屈地瘪瘪嘴，朝他伸出胳膊求抱。 叶老大弯腰抱起晴天，对柳氏道：“这位大嫂，我闺女不是那种偷钱的孩子。 “我家今天卖了鹿肉，所以她娘才给了她几文钱，让她来买糖吃。” “哎呀，是叶老大啊！”柳氏一下子热情起来，“你可真能干，我家富贵儿也去你家买鹿肉了，买完也不知道逛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然后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哎呀，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以前有孩子偷了钱来买糖，后来家长还追过来冲我发脾气，所以我就多问了几句。” 叶老大对她说的情况也能理解，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儿。 “没事儿，说清楚就行。” 柳氏抽出一张发黄的草纸，从罐子里夹出十块芝麻糖，又多添上了半块道：“这块碎了的给你们做添头。” “谢谢婶子。”晴天乖乖道了谢。 柳氏一边包芝麻糖一边夸道：“你闺女可真乖，真懂礼貌。” 叶老大听到柳氏夸自家闺女，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他嘴上却还谦虚道：“还行，乖是挺乖的。” 柳氏又好奇地问：“你们从关外过来，如今在村里住着可还习惯？” “村里都挺好的，没啥不习惯的。”叶老大道。 “今天大家都在说你厉害，村里好久没人打那么多猎物回来了。” “我也就是运气好，算不得什么本事。”叶老大谦虚道。 柳氏将芝麻糖交给晴天，趁机还不忘冲叶老大介绍道：“以后你们若是想买什么东西，或者卖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我家富贵儿。 “他跟县城里的各个商铺和货郎都认识，也多花不了几个钱，省事得很！ “你们自己去城里买，说不定还比他买的贵咧！ “比如你上山打回来的东西，富贵儿也能帮你们卖到县城去，肯定比你在村里好卖！” “行，我记得了，以后若是有啥需要的，一定来找你家。” 叶老大随口应着，却并没往心里去。 榕溪村离县城和京城都不算远，有什么他自个儿就去卖了，何苦让别人从中赚钱。 买完糖，叶老大抱着晴天正准备走，迎面撞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往里走。 “嘿，媳妇，我今天左手倒右手，啥也没干就净赚十文钱。 “刘寡妇家到底还是有钱，自己拉不下脸去买鹿肉，每斤多花五文钱让我去给她买。 “我顺便也买了一条回来，咱今晚也炖鹿肉吃。” 柳氏听到他说刘寡妇的时候，赶紧冲他使眼色。 可惜叶老大人高马大站在两个人中间，挡了个严实。 不过叶老大之前卖鹿肉的时候见过他，当时就听叶娟儿介绍过，说是村里开杂货铺的王富贵。 因为他当时一共买了三斤多五花肉，算是卖得比较多的了，所以叶老大对他印象还挺深。 “富贵哥。”叶老大笑着打了声招呼。 “哎呀，老大啊，你过来了。”王富贵看到叶老大，一脸尴尬。 他之前去买鹿肉的时候还在想，看着叶老大是个有本事的，想着该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从他身上赚点钱。 谁知还不等他想法子拉近关系，就搞得这样尴尬。 好在叶老大并未就他给刘寡妇买肉的事儿说什么，寒暄了两句就抱着女儿离开了。 从杂货铺出来之后，叶老大问：“晴天，爹抱你在村里转转好不好？” “好啊！”晴天一手提着芝麻糖，一手搂着叶老大的脖子。 她其实很喜欢黏着叶老大和叶大嫂，但是两个人最近都忙得很，除了晚上回屋，基本都没什么时间陪晴天。 所以但凡有机会，晴天就愿意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当小尾巴。 听叶老大要带自己在村里玩，晴天甭提多高兴了，甚至还哼起了叶大嫂最近教她的童谣。 “花喜鹊，站树杈，张开嘴，喳喳叫。绣花针，花衣线，绣个荷包给娘亲……” 叶老大抱着她在村里溜达了一大圈。 离老远就看见春花背着背筐，从一户人家门里出来，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叶老大抱着晴天走过去，看到那家破败的院墙和长满荒草的院子，就知道肯定是刘寡妇家的旧房子了。 刘寡妇正在院子里收拾刚从王富贵手里买过来的鹿肉。 一边收拾还一边不满地嘟囔：“王富贵这小兔崽子是真黑啊，让他帮我买两斤鹿肉，他居然多收我十文钱。” 王大龙在屋里躺着，听到刘寡妇的唠叨，气得扯着破锣嗓子大喊：“谁要吃他家的肉，都他妈扔了！” 他昨晚从水车上掉进冰冷的江水中之后，人一下子就懵了，所以瞬间就被冲了下去。 好在他的水性好，开头呛了两口水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努力踩水，让头能露出水面换气，这才没有被淹死。 但是他连吓带冷，已经没力气自己游上来了，只能随着江水起起伏伏，到下游水势减缓的地方，才终于被冲上岸边，最后被村里人找到抬了回来。 但是村里人已经都知道他做的坏事，一个个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到家之后，王大龙就开始发烧，嗓子也疼得厉害。 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让他难受的是，自己折腾了一顿，非但没能伤到叶家人分毫，反倒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自己这边又是发烧又是难受，老叶家那边居然还打了一头梅花鹿回来。 所以听到刘寡妇居然还找人花高价买了鹿肉回来，王大龙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寡妇闻言也生气地把肉摔进盆里，起身冲着屋里道：“我买鹿肉是为了谁？难道是因为我自己嘴馋？ “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能怎么样？ “我还不是心疼你，想买来给你补补身子？结果你还跟我嚷嚷？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刘寡妇说着就哭嚎起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了，从自己嫁进王家开始说到死了男人，再说到两个儿子都不顶用…… 这些话她隔三差五就要哭诉一遍，王大龙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原本就不舒服，听得越发头疼。 若是搁在平时，刘寡妇一开始说这些，王大虎就找借口躲出去了。 可如今村里人都对他们两兄弟满腹怨气，他也不敢出门，只能烦躁地扯起被子蒙住脑袋。 叶老大抱着晴天，站在破败的院墙外面，听着刘寡妇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不能说是幸灾乐祸，却也觉得心里颇有些畅快。 “好闺女，走，咱回家！”叶老大心情大好地抱着晴天转身，正好跟背着一背筐猪草的春花走了个对脸。 看到晴天，春花的脸腾就红了，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悻悻地闭上了。 晴天则猛地扭过头去，把自己的小脸儿埋在了叶老大的颈间，不愿去看春花。 第93章 她跟晴天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晴天虽然不明白，明明之前还跟自己一起吃鱼的小姐姐，后来为什么突然对自己那么凶。 但她却能感觉出来，这个小姐姐对自己不好。 而且春花的哥哥还跟二哥打架。 所以她十分坚决地扭头不去看春花。 叶老大自然更不会理会春花。 若非看她还是个孩子，就凭她弄伤晴天这件事儿，她早就挨叶老大的拳头了。 狗崽子则干脆跑到叶老大前面，冲着春花叫个不停。 春花可怜巴巴地看着晴天，她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 因为她是女孩儿，在家本来就不受待见。 哥哥王正宝平时每天满村子乱跑的玩儿。 她却要喂鸡、喂猪、割猪草、捡柴…… 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因为家里从刘寡妇到兄弟俩再到王正宝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村里人又不敢得罪，所以大家的怨气自然而然就都发泄到了春花头上。 平时根本没有人搭理她，村里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从来都不跟她一起玩儿。 所以那天被叶大嫂叫过去吃鱼的时候，春花心里是格外感动的。 听到晴天奶声奶气地管自己叫姐姐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但是当王正宝跟叶家孩子打起来的时候，她却不得不选择帮着哥哥。 不然哥哥回家一告状的话，她必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此时看到叶老大抱着晴天，春花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脑海中更是浮现出那天叶大嫂露出的失望神色。 她想解释自己那天不是故意弄伤晴天的，可是看到晴天扭头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了又能如何？ 她跟晴天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晴天有爹娘疼爱，有哥哥们护着。 而她呢？ 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被家里人发现她在门口跟叶家人说话，说不定还要挨打。 所以春花干脆低着头，跟叶老大擦肩而过，转身进了家门。 晴天偷偷从叶老大的肩膀上抬起头，看着春花的背影，咬咬下唇没有说话。 叶老大抱着晴天往家走，此时村子里大半人家的烟囱都开始飘出炊烟。 路上遇到的孩子们一个个脸上也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买了鹿肉的人家此时都已经开始炖肉了，村子里的肉香味儿也越来越浓郁。 叶老大抱着晴天一进门，叶瑞年就急忙跑过来问：“妹妹干啥去了？” 看到叶昌雪，晴天终于露出笑脸，在叶老大怀里扭动几下表示自己要下去。 叶老大弯腰把她放在地上，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道：“跟哥哥们去玩儿，别跑远了，一会儿该吃饭了。” 晴天把几个哥哥都招呼过来，拆开提了一路的纸包，露出里面的芝麻糖，然后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哥哥，吃芝麻糖！” 叶昌年一看到芝麻糖，口水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分泌。 他吸溜了一下道：“妹妹，大爷带你去买糖了啊？”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叶老大闻言，扬声道：“那是晴天用自己的钱买的。” 纸包里一共有十块半芝麻糖，晴天十分公平地给五个哥哥一人分了一块。 叶昌年接过糖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芝麻糖有点硬，咬起来咯嘣作响。 糖的甜味和芝麻的香味随着咀嚼在嘴里混合，吃得他一脸幸福。 这可是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分到几块吃的稀罕物。 叶昌年吃得最快，吃完就又眼巴巴地看向晴天手里的纸包。 按照晴天原本的计划，自己跟五个哥哥，每人一块芝麻糖，剩下的四块是要给叶老太太和叶老大、叶大嫂的。 不过因为柳氏想跟叶老大拉近关系，多送了她半块。 所以看到叶昌年的表情，晴天登时为难起来。 她素来是个大方的孩子，并不会舍不得那半块芝麻糖。 可若是把这半块给年年哥哥，那其他人分到的就少了。 逃荒一路上，叶昌瑞跟晴天接触得最多。 此时见她一脸纠结，登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这小丫头平时不管什么都要跟哥哥们平分着吃，此时肯定是因为分不均匀而苦恼。 于是叶昌瑞帮她道：“晴天，你在家年纪最小，糖又是你买的，所以你自己可以多分一块。 “年年是第二小的，所以这半块给他。 “剩下三块你是不是要给奶奶和大爷、大娘啊？” “对！” 被叶昌瑞这样一分，似乎一下子就合理了。 但晴天还是抬头看向其他几个哥哥，担心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叶昌雪头一个道：“大哥说得对，就这么分，年纪小的本来就可以多分，以前家里也是这样的。” 叶昌兆和叶昌丰也都跟着点头。 晴天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多给了叶昌年半块，然后捧着剩下的进屋要给叶老太太一块。 叶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牙也不是很好，早就吃不动这种硬邦邦的芝麻糖了。 但是看着晴天这孩子居然买糖还知道惦记自己，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好宝儿，快留着自个儿吃，奶奶牙不行，咬不动了！” “奶奶吃！”晴天十分坚持。 一旁的叶三嫂闻言道：“娘，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快收着！” “好宝儿，奶奶一会儿吃。”叶老太太终于拿了一块放在桌上。 晴天这才露出笑容，把剩下的糖用纸包好，跑回自家屋里。 她本想把糖放进柜子里的，但是听到叶昌年在外面喊自己。 “晴天，快出来，咱们去抓蚂蚱！” 于是晴天顺手便把纸包放在了桌上，转身跑出去，跟着几个哥哥到后院子抓蚂蚱去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抓蚂蚱不但是村里孩子们的一项游戏，抓到的蚂蚱不但可以喂鸡，还可以用树枝串起来烤着吃。 虽然没什么肉，孩子们也不会控制火候，经常烧得黑乎乎，吃着一股子苦味，却还是无法阻挡他们对这项活动的热爱。 所以如今家里连鸡都没养，但是看到后院到处乱蹦的蚂蚱，几个孩子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小手。 叶昌瑞年纪大一些又读了几年书，已经不再像几个弟弟那样满地乱爬地抓蚂蚱了。 他跟过来主要是为了看着点儿晴天。 所以干脆扯了几根草，编了个小笼子拎着，跟在晴天身后，帮她把抓到的蚂蚱装进去。 晴天怕弄脏衣裳，不敢像其他几个人那样直接往地上扑。 最后干脆蹲在草窠里不动，等蚂蚱自己送上门。 不一会儿，其他几个人手里的树枝上就都串上了十几只大蚂蚱，晴天这边的笼子里也有了几个收获。 叶昌雪招呼道：“走，咱们回去去烧蚂蚱吃。” 几个孩子跟在叶昌雪身后跑到前院，直奔灶间。 叶大嫂在炖鹿肉，灶间的火正旺，看见几个孩子进门赶紧道：“别乱跑，当心烫着你们。” “大娘，你给我们烧蚂蚱呗！”几个孩子冲着叶大嫂举起手里的树枝。 “晚上就要吃肉了，你们几个还吃蚂蚱。”叶大嫂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一一接过他们手里的树枝，蹲在灶坑前面帮他们烤了起来。 叶昌瑞领着晴天最后一个进门。 晴天蹲到叶大嫂身边，看着她烧蚂蚱。 “你们抓的蚂蚱还挺肥。”叶大嫂一边烧一边道，“可惜现在家里没养鸡，不然把鸡往后院儿一放，天天吃着蚂蚱，肯定嗷嗷下蛋。” 一听叶大嫂说下蛋，叶昌年突然有点馋鸡蛋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大群鸡，不时的就给孩子们煮鸡蛋吃。 叶昌年舔舔嘴唇问：“大娘，那咱家啥时候养鸡啊？到时候我去抓虫子喂它们！” “等明年开春儿的，去买点儿种蛋回来孵小鸡。 “现在一天比一天冷，小鸡孵出来不等长大就冻死了。” 叶大嫂一边说话，一边控制着烧的火候，很快就把蚂蚱烧好交给几个小子。 叶昌雪和叶昌丰几乎同时扯下一根蚂蚱腿递给晴天。 “晴天，尝尝，可好吃了。” “妹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晴天虽然不敢抓虫子，但是面对食物胆子却大得很。 毕竟以前是实打实挨过饿的，但凡能吃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 蚂蚱腿虽小，但是烧过之后吃起来还是有点香味的，是蚂蚱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了。 “香吗？”叶昌雪问。 “香！”晴天连连点头。 于是几个哥哥立刻就把自己树枝上的蚂蚱腿都扯下来给晴天吃了。 他们吃了晴天买的芝麻糖，自己又没钱买东西给妹妹，只能想法子弄点好吃的给她。 看着侄子们都知道照顾晴天，叶大嫂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不过叶大嫂还是开口撵他们道：“快都别都跟我这儿挤着了，我要开始炒菜了。 “你们也别瞎吃了，马上就要开饭了。” “晚上吃肉肉！”叶昌年立刻嚷道。 “对，留着肚子吃肉肉。” 几个孩子从灶间出来的时候，郭氏正好从东厢房里出来。 发现自己被几个孩子看见之后，郭氏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脚底下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 好在几个孩子的注意力都还在手中的蚂蚱上，谁也没在意她在做什么。 郭氏赶紧稳住身子，脚下一转，从房后绕了一圈才溜回西厢房自己屋里。 第94章 晴天小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每天一到晚饭时间，村里各处都会听到招呼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几个淘气包的家里，每次都要喊得嗓子哑了才能把人叫回去。 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今天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炖肉，孩子们早就没心思在外面疯玩，全都竖着耳朵等家里招呼吃饭呢！ “回家吃饭了！” 这边刚有人开始招呼，外头无论是在干活还是在疯玩的孩子们，都一股脑开始往家跑。 叶向磊平时是最不愿意回家吃饭的，今个儿却跑得飞快。 他一进门就直奔灶间，看到叶娟儿正在从锅里往外盛肉，立刻顿住脚步，脱口而出：“娘，今晚的鹿肉该不会是你做的？” 叶娟儿盛肉的手一顿，扭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儿子道：“是我做的，怎么了？” 叶向磊顿时一脸菜色，看着盆里的肉，满脸都是纠结。 叶娟儿气得抄起一旁的笤帚朝儿子屁股上打了一下。 “我再不会做饭，也把你们姐弟三个都养大了，你要是不想吃就滚蛋，我跟你爹两个人吃！” 听到母子俩又吵起来的刘全赶紧进来打圆场，扯着叶向磊的胳膊把儿子拉了出去。 “你是真会惹你娘生气。” 叶向磊一脸委屈道：“我也不想惹她生气，可她做的菜是真不好吃，平时忍忍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吃顿肉……都白瞎那么好的肉了。” “你快小声点儿，让你娘听见又要生气了。”刘全扭头看向灶间，见叶娟儿没有出来，这才小声跟儿子透露，“放心，她找你三奶奶来给做的，人家都给弄好了，你娘就负责看着火。” 叶向磊这才露出笑容，不过很快又一脸遗憾地说：“三奶奶手艺一般，要是能找晴天娘来帮忙做就好了。” 他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虽然只是去吃了两顿饭，但叶向磊却早就被叶大嫂的手艺给征服了。 刘全闻言白了儿子一眼道：“你还想得挺美！ “人家给了咱家那么多鹿肉，你娘正愁不知道怎么还人情呢！ “你倒好，还想让人家来给你炖肉？” 听了刘全的话，叶向磊才知道，家里的鹿肉居然是晴天家送的。 “我还以为是我娘买的呢……” “你娘能舍得？”刘全抬手戳着儿子的脑门道，“人家送的鹿肉，她都不舍得全炖了，还留了一块打算明个儿拿去城里送给程师傅，希望人家能好生照顾照顾你哥。” 叶向磊不走脑子地来了句：“那是不是也要给私塾的王先生？” 他问这话，倒还真不是为了跟他哥攀比。 主要是平时准备三节两寿的东西，叶娟儿都会给两边准备一样的，免得厚此薄彼，所以他下意识地就问了这么一句。 谁知被刚盛完肉从灶间出来的叶娟儿听了个正着。 叶娟儿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把手里装肉的盆往磨盘上一放，抄起一旁的棍子就往叶向磊的屁股上打了两下。 “哎呦！”叶向磊一蹦三尺高，“娘，你打我干嘛！” “你说我打你干嘛！我送鹿肉给程师傅，他能好好教你哥学本事。 “送给王先生有什么用？让他在你逃课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小点声别把你吵醒了啊？ “叶向磊我告诉你，要不是今年的束修都给过了，我早不让你去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读书上，我何苦给你花这冤枉钱！ “每年二十多两银子花着，你学会点儿什么？ “有那个钱，我能买多少肉吃？” 换作旁的孩子，听到家长这样说，怕是早就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叶向磊听了却咧嘴一笑，抬手拍拍叶娟儿的肩膀道：“娘，你可总算想明白了，我早就说我不念，你非逼我去念书。 “家里又浪费钱，我又遭罪，何苦来的。” 叶娟儿简直要被自家儿子气死，合着她花着钱还是她的错了？ 刘全赶紧又过来做和事佬。 “行了行了，他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为这生气值当的么？ “来，我来端，赶紧进屋吃饭了。” 刘全说着，端起磨盘上的盆转身就进屋了。 叶向磊也紧随其后进屋了，只给叶娟儿丢下一句：“娘，生什么气啊，快来，趁热才好吃。” 叶娟儿简直快要被这爷俩给气笑了。 不过闻着鹿肉的香味，叶娟儿也懒得再跟他俩计较。 因为生气而少吃了肉岂不是更亏。 叶向磊一口气吃了好几块肉才放慢了夹肉的速度，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平心而论，三奶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跟他娘比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若是跟晴天娘比的话，却还是有很大差距。 虽然叶向磊也没吃过叶大嫂做的鹿肉是什么味道，他却在心里认定，肯定比三奶奶做的好吃多了。 不过即便小有遗憾，却又没能妨碍叶向磊吃肉的速度。 他只在心里稍微感慨了一瞬，就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肉来。 就在叶娟儿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得顾不上说话的时候，刘寡妇这边也把鹿肉炖好了。 因为王大凤经常贴补娘家，所以刘寡妇虽然抠门，但还是小有家底的。 今天王大龙又是落水又是生病，她心疼得不行，所以宁可多花钱，也硬是买了两斤鹿肉回来给儿子补身子。 “来，吃饭了！”刘寡妇端着做好的鹿肉进屋，把大碗放在了炕桌上，转身冲孙子道，“正宝，赶紧的，上炕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王正宝还用她说，赶紧爬上炕去。 刘寡妇又去厢房招呼王大虎过来吃饭。 炕上王大龙和王正宝父子俩压根儿没等其他人，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春花站在地下，看着爹和哥哥吃肉，馋得一个劲儿咽口水。 江氏见状，担心婆婆一会儿回来又要骂人，赶紧拉着女儿去了灶间。 炖鹿肉的锅里空无一物，被刘寡妇盛得干干净净，只在灶台边儿上放了两盘黑乎乎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剩菜，还有两个饽饽。 江氏拿起一个饽饽掰开，在之前炖过鹿肉的锅里蹭了好几圈儿，把锅壁上挂着的汤汁都蘸到饽饽上，然后递给春花道：“赶紧吃，娘给你蘸了肉汤，可香了！” 春花心情复杂地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蘸过肉汤的饽饽的确比平时吃过的好吃，但是现在的春花，心里却已经不满足于这点小小的幸福。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晴天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坐在叶大嫂的身边，吃着她喂的鹿肉呢？ 叶大嫂晚上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 荤菜自然都是鹿肉。 鹿身上最好的一块五花肉，红烧出来一大盆。 这是给老人和孩子们解馋用的。 自家留的一个腱子肉，卤出来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上面的花纹甭提多漂亮了。 这是给男人们下酒用的。 素菜则是醋溜白菜和炝拌土豆丝，都十分开胃解腻，配着肉菜吃最适合不过。 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叶老三也终于从江边回来了。 “老三，水车咋样了？明天能修好么？”叶老大问。 “大哥，放心，已经修好了。”叶老三抹了把汗，咧嘴一笑，“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做起来快多了，我手脚麻利点儿，刚好赶在天黑之前做好装上去了。 “刚刚试过了，已经可以出水了。” 郭氏一听这话，语气里带着少许埋怨地说：“早知道这么快就修好了，今天就不该让老四去帮着挑水。 “这一上午给他累得，下午回屋倒头就睡，那呼噜打得震天响。 “二嫂，二哥是不是也这样啊？” 这话说完，屋里一片安静。 叶老二和叶二嫂都没接话。 帮叶庆远挑水的事儿，是叶老太太交代的。 现在这话让人怎么接？ 说累，不就相当于埋怨老太太？ 说不累，又显得叶老四有点儿矫情似的。 于是两个人只能闭口不言。 叶老四赶紧打圆场道：“不就是挑了几担水么，以前在关外又不是没干过，怎么就累着我了！ “再说，庆远哥人挺好的，就算娘不叫我去，我自己也想去帮忙。” 叶老四说完有些心虚地偷偷瞄向叶老太太，担心她又要骂郭氏。 没想到叶老太太眼皮都不抬地说：“今天谁也没闲着，都累坏了，赶紧先吃饭，有啥话等吃完饭再说。” 郭氏都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没想到叶老太太居然轻轻揭过，也不免有些意外。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开口就容易挨骂。 可是话到嘴边若是能忍得住，也就不是她了。 今天难得没有挨骂，这让她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心想老太太果然还是疼惜她有身孕，已经慢慢开始能容忍她了。 不过其他人却都看得清，叶老太太之所以没有骂郭氏，根本不是因为她有孕在身，而是因为她刚才那话虽然说得不太中听，出发点却是因为心疼叶老四。 叶老太太是做娘的人，看到郭氏知道心疼老四，即便自己不待见这个儿媳妇，心里却还是舒坦的。 于是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 叶二嫂和叶三嫂主动接过了收拾桌子刷碗的活计。 叶大嫂正准备搭把手，谁知却被晴天一把拉住。 “干啥啊？” 晴天却不说话，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往自家屋里走。 “娘，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咋还神神秘秘的？” 叶大嫂笑眯眯地跟着女儿回了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就见晴天小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哇——” 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儿院子。 第95章 连块芝麻糖都不配吃么？ 叶老大正在院子里喂狗。 今天的狗食格外丰盛。 不但有卖肉剩下的碎肉渣，叶老大还特意添了一勺肉汤。 狗崽子闻到香味儿早就激动得不行，一直摇着尾巴围着叶老大转圈儿。 不过狗崽子虽然兴奋，却还是很有规矩。 一直等到叶老大把狗食拌好放在地上，说了句吃，它才一头扎进了食盆里呱唧呱唧吃起来，两条短短的后腿儿都快要翘起来了。 就在此时，屋里传来了晴天的哭声。 叶老大原本正蹲在院里看狗崽子吃饭，听到哭声一愣，忙起身想要进屋一探究竟。 谁知正吃到一半的狗崽子却比他速度还快，顾不得吃食儿，一溜小跑就进屋去了。 家里几个孩子听到晴天哭了，也都从自家屋里跑出来。 叶昌年一边跑还一边问：“妹妹怎么了？” 叶大嫂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抱着哭个不停的晴天哄着。 “乖，不哭了，跟娘说，怎么了？” 晴天伸手指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桌子，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此时是真的特别伤心。 今天叶大嫂给她这十文钱，是她第一次拥有可以由自己支配的钱财。 而且还不是别人无缘无故给的，是她努力帮爹娘数钱，凭本事赚来的。 所以晴天去买芝麻糖的时候，原本就计划要带着叶老太太、叶老大和叶大嫂三个人的一起买。 家里六个孩子，再加三个大人，她是想买九块的。 但是芝麻糖一文钱两块，所以她最后才买了十块回来。 这次比起给五个哥哥和奶奶，她更想把糖给叶老大和叶大嫂吃。 所以她特意将一家三口的糖都留着，放在屋里，打算等吃完晚饭，三口人回屋之后一起吃。 因为叶老大已经知道她买了芝麻糖，所以她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先拉着叶大嫂回屋，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道惊喜没给成，连纸带糖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芝麻渣儿都没剩下。 若是平时，丢块糖什么的，晴天还不至于哭成这样。 可这是她特意去买回来准备跟爹娘一起吃的，也是她第一次给爹娘买东西。 居然都没让叶大嫂看到就丢了。 让她如何不伤心。 晴天的哭声很快就把家里其他人都给引来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正在洗碗，手都没顾上擦就跑过来看出什么事儿了。 叶家三兄弟也都过来询问怎么了。 屋里一下子就挤满了人。 晴天哭得小脸儿通红，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抽噎得几乎快背过气去。 叶大嫂从没见晴天哭成这样，连以前被善大娘子打的时候都没有过，急得她汗都冒出来了。 叶老大到底是陪着晴天买糖回来的，所以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晴天，是芝麻糖不见了么？” 晴天一边抽噎一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什么芝麻糖？”叶大嫂问。 “你今天不是给了她几文钱么，她特意去杂货铺买的芝麻糖，回来给娘和几个孩子每人分了一块。 “剩下的被她包好放在屋里，估计是想等吃完饭分给咱俩。 “没想到糖居然没了，所以才哭成这样。” 叶三嫂闻言，立刻快人快语地说：“既然放在屋里了，还能丢了不成？” 叶二嫂猜测道：“该不会是被耗子叼走了？” 她说完登时担心起来，自己屋里的衣料可都是上等的，若是被耗子啃了那可赔不起。 看来不做活儿的时候，还是得把所有衣料都收到箱子里才行。 叶老大却摇摇头道：“耗子总不能连纸都吃了，再说，也不可能一点儿渣都不留下。” 叶三嫂闻言，立刻将目光转到自家两个儿子身上。 叶昌雪立刻跳脚道：“娘，你看我干啥，我怎么可能偷妹妹的糖吃！” 叶昌年听了哥哥的话才反应过来亲娘目光中包含的意思，急得脸都红了。 “我、我比哥哥们多、多吃了半块，怎么可能再去偷妹妹的糖。” 叶二嫂不觉得自家儿子会做这种事，但还是下意识地扫了他们三个一眼。 谁知这一看，就发现叶昌丰的表情有些不对，似乎在想着什么。 虽说叶昌丰性子别扭，平时基本没什么表情，偶尔有也都是格外拧巴的。 但自己生出来的儿子，她最是了解。 随便一个表情不对劲，她都能看得出来。 于是叶二嫂心里突然有了那么点儿不确定。 该不会真是叶昌丰干的？ 虽然她从未发现自家孩子有这种手脚不干净的毛病。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年纪小，一时想不通做错事也不是没可能。 “昌丰，你想啥呢？有啥要说的不？”叶二嫂干脆直接点了出来。 叶昌丰正想得出神，被叶二嫂这样一问，当即脱口而出道：“我之前看见四婶儿从东厢房里出去了！” 这下心里闹腾的人瞬间从叶二嫂变成了叶老四。 其他大人也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虽说大家都知道，郭氏之前偷过叶老大的银票。 那件事如今已经随着郭氏的怀孕压下不提了。 再怎么说，郭氏也不是孩子了，不至于连孩子的几块糖都要偷？ 可叶老四两口子住在西厢房的南屋，再怎么说也不会从东厢房里出来才对。 叶老四皱眉问：“昌丰，你看清楚了？是你四婶儿？真是从东厢房出来的？” 叶昌丰点点头道：“我们抓了蚂蚱回来让大娘给我们烧，烧熟了之后大娘就让我们出去玩，说她要炒菜了。 “从灶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左手边有人从屋里出来。” 从灶间出来，人是面对北边正房的，左手边自然就是东厢房，这是不会错的。 “我当时还以为是我娘出来了，所以就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看到是四婶儿之后，我就没再留意，继续跟大家一起吃烧蚂蚱了。” 叶老四一张脸红得都快要发紫了，鼻子里不断地喷着气。 听完叶昌丰的话，他转身就往回走。 其他人见状赶紧跟上去。 叶老大道：“老四，冷静点儿，你媳妇怀着孕呢！” 叶大嫂本来想说就几块芝麻糖，不值当的。 但是看着怀里晴天哭得双眼红肿的模样，最后到底还是没忍心把这话说出口。 叶老四对叶老大的话充耳不闻，快步冲进自家屋里。 有弟媳在屋里，其他兄弟自然不方便进屋，跟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只有叶三嫂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跟着跑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屋里，竟撞见郭氏正在吃芝麻糖。 郭氏人都傻了，着实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屋。 一般吃过晚饭，叶老四都不会这么快回屋。 他要么留在正房跟叶老太太和三个哥哥聊天，要么就会在院子里找点活儿随手干一干。 所以郭氏十分安心地选择这个时候偷吃，谁知竟被抓了个正着。 她此时手里正抓着一块芝麻糖。刚咬了一口，还没顾上嚼，人就定住了，嘴唇上还蘸着亮晶晶的糖渣和芝麻。 炕桌上放着展开的纸包，里面已经只剩下一些碎渣渣了。 看来郭氏手里的芝麻糖，就已经是最后半块了。 叶三嫂一拍大腿道：“我的个娘啊！还真是你偷的？” 叶老四也傻眼了，他刚才虽然气冲冲地跑回屋，心里更多还是希望郭氏是清白的，这件事跟她无关。 可如今郭氏这副模样，让人想帮她说话都找不到任何借口。 叶老四气的大跨步上前，手也扬了起来。 叶三嫂吓得赶紧大喊：“老四，你可别冲动，咱家可不兴打媳妇！” 一听说要打媳妇，外面几个大人也待不住了，赶紧进屋想要拉架。 好在叶老四虽然都快要被气炸了，却还没失去理智。 他抬起手，一把夺过郭氏手里的芝麻糖，狠狠地砸在桌上。 “你、你……”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憋得眼圈儿都红了。 郭氏却先发制人嚷道：“叶老四，你想干啥？ “咋地，我如今怀着你们老叶家的种，连块芝麻糖都不配吃么？” 叶老四被她的胡搅蛮缠气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叶大嫂看着已经被吃光了的芝麻糖，心里也难受得很。 这可是闺女第一次给她买的糖。 可惜当她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一点儿碎渣渣了。 所以听了郭氏这般理直气壮的话，她终于忍不住道：“不管你肚子里有没有老叶家的种，你想吃芝麻糖，让老四去给你买就是了。 “娘虽然过日子勤俭，却也还不至于抠搜到这种地步。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晴天的糖。 “孩子自个儿走了那么远去买回来的芝麻糖，特意给她爹和我留着的，你一声不响都给吃了算怎么回事儿？” 叶大嫂这番话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辞，只是语气比平时说话严厉了些。 但她的态度还是震惊了叶家其他人。 要知道，叶大嫂可是全家公认的老好人。 过门这么多年，大家就没见她发过脾气，遇事儿素来都是主动退让。 没想到如今居然为了几块芝麻糖发了脾气。 难怪人家都说为母则刚，做了娘之后，为了维护自个儿的孩子，再面团儿似的老实人，也会竖起满身的刺来。 第96章 我可不惯着你！ 叶老四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一叠声地说：“大哥，大嫂，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去买芝麻糖。” 他说完又对晴天道：“晴天，四婶儿不小心把你的芝麻糖吃了，四叔这就去买了还给你好不好？” 叶老四是兄弟里年纪最小的，性子也最活泼。 如今虽然成亲了，但到底还没正式做爹。 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是家里的孩子王，总带着孩子们玩儿，对晴天也一直很疼爱。 所以听得他这么对自己说，晴天犹豫了一下，虽然依旧有点难过，但还是噙着眼泪点了点头。 叶老四见状心下一松，赶紧转身找郭氏要钱。 郭氏自知理亏，但心里却并不服气，尤其如今还要她掏钱出来，就越发不乐意。 她一边动作极慢地翻找，一边用并不算小的声音嘟囔道：“都是一家人，不过吃了几块芝麻糖，至于么！ “我平时根本就不爱吃这些甜了唧的玩意儿。 “如今看见芝麻糖就馋，肯定是因为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想吃！ “再说了，我肚子里怀的是老叶家的种，又不是外面带回来的野种，吃几块糖还要还？” 原本叶大嫂见晴天点头了，正准备抱着孩子离开，不想掺和叶老四两口子的事儿。 可她临出门前却听到了郭氏的嘀咕，瞬间被“野种”两个字激怒了。 她一把将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转身风一般跑进屋里，冲上去就给了郭氏两巴掌。 郭氏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打蒙了。 她一脸懵地抬头看向叶大嫂，然后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挨打了？ “你敢打我？”郭氏抬手捂着右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叶大嫂狠狠地瞪着她道：“你再敢说那两个字，我还打你！ “你说一次我打一次！” “本来就是个野种，还不许人说了？” 郭氏说着，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叶大嫂的头发。 可她根本不是叶大嫂的对手。 郭氏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叶大嫂反手抓住。 她人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又被叶大嫂压回炕上。 “你还说？”叶大嫂气得身上都在抖，也顾不得想别的，只知道如果这次不把郭氏给治服了，以后肯定会没完没了的。 屋里其他人此时都看傻了。 叶三嫂悄悄伸手掐了自家男人一把。 听得叶老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才一脸恍惚地小声道：“居然是真的，不是我做梦啊！ “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看到大嫂跟人动手。” 叶二嫂也忍不住道：“能把大嫂气成这样，老四媳妇也算是头一份了！” 郭氏此时挨了打，还手也还不上，气得嚎啕大哭。 “快来人啊，都来看看，打孕妇了——” 她一边嚎一边用脚乱踹，见踹不到叶大嫂，干脆调转方向，拼命踹着叶老四。 “你是死人么？就这么看着我挨打？ “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窝囊废……” “你命苦，我家老四才命苦，娶了你这么个搅屎棍！”叶大嫂见郭氏已经不再挣扎，这才松开钳着她的手，警告道，“以后别让我再听见你说类似的话，我不是老四，我可不惯着你！” 叶老四在一边也看傻了，此时才慢慢回过神来。 不过他却并没有像郭氏期盼的那样跟叶大嫂发火，而是一脸哀求地看向叶大嫂。 “大嫂，千错万错，都是凤英的错，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不过她如今有孕在身，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她计较了。” 郭氏一听这话，瞬间就炸了。 “叶老四，你咋回事？ “你搞清楚，现在是你媳妇我怀着孕被人打了。 “你不但不护着我，还说我不对？ “你平时胳膊肘往外拐，什么都听你娘的也就算了。 “你娘好歹是长辈，我一个做儿媳妇的，有什么委屈就自己受着了。 “可凭啥连你大嫂都能对我非打即骂的？ “你他妈搞清楚，我是你娶进门的媳妇，不是你买回来的丫头！ “要不你干脆休了我，跟你娘你嫂子过一辈子得了！” 郭氏躺在炕上一个劲儿地撒泼。 叶老四低声道：“你差不多得了！” 叶大嫂见郭氏不再冲自己大吼大叫，知道这次是把人打服了，于是懒得再看她撒泼打滚，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觉得剩下的事儿，应该让老四两口子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于是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叶老四见家里人都离开了，过去一把关上房门，转身毫不客气地对郭氏道：“今天这件事，是你偷吃晴天的芝麻糖在先。 “然后又说那个难听的词儿在后。 “若非如此，大嫂能跟你生气，能打你么？ “之前在天津卫，你偷拿了大嫂五十两银票，大嫂看在你怀孕的份儿上，可都没说什么？” 听得叶老四提到五十两银票那件事，郭氏顿时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但她还是嘟囔道：“那银票最后不是找到了么，又没被我花掉。 “当初你可都答应我，以后不提这事儿了……” “那你是不是也在娘面前保证过，以后都不会再提晴天的身世？ “晴天如今是大哥大嫂的心头肉，娘也跟咱们说了，到村里之后，谁也不许再提晴天的身世，对外一概都说就是大哥大嫂亲生的。 “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今天犯错在先，害晴天哭得那么可怜。 “大嫂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说什么野种不野种的，你这不自己找打么！” “对，我找打，我活该！ “反正你们老叶家所有人都好得很，连捡回来的野丫头都是你们自己人。 “就我不好，就我是外人，有啥矛盾都是我的错！ “我看我不如死了算了，到时候一尸两命，你就高兴了！ “我死了之后，你们老叶家以后就家和万事兴，再也没人找事儿了，对不对？” 郭氏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伸手捶打起自己的肚子来。 叶老四赶紧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打自己。 “凤英，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为啥非要折腾别人也折腾自个儿呢？” 叶老四是真的累了。 他以前是很向往成家的，得知郭氏怀孕之后，他也是打心里高兴。 他甚至悄悄希望过，是不是当了娘之后，媳妇就能懂事一点，不要总跟家里人起冲突。 但是郭氏却因为怀孕而变本加厉地闹。 “凤英，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想吃啥，想要啥，有啥脾气，全都冲我来。 “我是你夫君，既然娶了你过门，我就会呵护你，对你好。 “但是你凭啥要求全家人都得让着你，围着你转？ “你是有孕在身，可二嫂、三嫂又不是没生过孩子。 “她们以前怀孕的时候也不是你这样啊？” 郭氏被叶老四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她突然低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看你根本就是欺负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没有娘家人可以依靠……” 叶老四原以为自己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多，郭氏或多或少应该能听进去一点。 可一听她这话便知道，又都白说了。 大家都是逃荒出来的，能保持一家人没有折损、没有走散，一直还在一起，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难道三个嫂子就有娘家人在身边不成？ “行了，你也别哭了，赶紧给我几文钱，我先去买点芝麻糖。”叶老四看着外面都黑下来的天，担心再耽搁下去，杂货铺都要关门了。 郭氏没想到都闹成这样了，叶老四居然还不忘了去给晴天买芝麻糖。 她气得打开炕琴，拿出装钱的荷包，直接丢进叶老四怀里道：“反正就这么几个钱了，我也懒得管了，你赶紧拿走，爱买什么买什么去！” 叶老四接住荷包，还真就转身出门去了。 郭氏气得趴在炕桌上哭了半天，可是根本没人安慰，最后自己无趣地收了眼泪。 不多时，叶老四就买好东西回来了。 他先去叶老大屋里，将一包芝麻糖交给晴天。 “今天都是四婶不对，四叔替她给你赔不是。 “四婶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所以她最近脾气有些不好。 “四叔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好不好？” “小宝宝？”晴天想起之前善大娘子怀的弟弟的时候，的确开始对自己凶巴巴的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好！” “谢谢晴天，等以后小宝宝生下来，咱们晴天就要做姐姐了。” “那我到时候也给小宝宝买糖吃。”晴天承诺道。 “咱们晴天可真乖。”叶老四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转身准备离开。 叶老大过来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今天这事儿，我刚才也说你大嫂了。 “再怎么生气，弟妹也是有孕在身的人，你大嫂不该动手。” 听了这话，叶老四更加无地自容。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快回去哄哄你媳妇。” 叶老四回到自家屋里，看到郭氏还带着一脸刚哭过的痕迹。 他叹了口气，再次心软地上前，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放在炕桌上。 “喏，给你买了芝麻糖和油酥饼，你放在柜子里慢慢吃。” 他说着将郭氏刚才扔给他的荷包也放在桌上。 “我知道咱俩手头最紧，我这两天也一直在寻思这件事儿。 “我打算明天就去城里找个活儿干，一直干到过年，怎么也能攒下点儿钱来。 “到时候把钱都给你，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第97章 跟新来的老叶家犯冲 当天晚上，村里许多家的灯都熄得比平时早。 孩子们被大人早早撵去睡觉了。 待孩子们都睡着了，这些吃了鹿肉的男男女女们，才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夜间活动。 但此时，王大龙非但没有这种心思，反倒还格外难受。 他昨晚落水之后被冲到下游，浑身湿透在岸边趴了半天才被村里人发现抬回来，着凉之后就开始发烧。 不过即使发烧，晚上的鹿肉他却一点儿也没少吃。 刘寡妇都说了是买来给他补身体的，他哪里还会客气。 两斤鹿肉，刘寡妇只吃了两块，剩下都被兄弟俩吃了个干净。 其中王大龙吃得最多，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可是吃的时候有多开心，夜里就有多难受。 他觉得自己肚子里像是被塞了个火炉，从里往外烧得他难受。 江氏原本都睡着了，却被王大龙一脚给踹醒了。 “出什么事儿了？”江氏被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 王大龙气哼哼地说：“你个臭婆娘，我都要难受死了，你倒睡得香！” “难受？”江氏赶紧把灯点起来，过来查看王大龙的情况。 只见他满脸赤红，头上身上都是汗。 江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你这是烧得更厉害了啊！”江氏起身道，“我去弄点水给你擦擦身子。” “我都要难受死了，擦什么身子！”王大龙吼道，“你他妈赶紧去给老子请大夫！” 刘寡妇家的老房子比叶家的房子少了一倍还不止，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 如今刘寡妇带着孙子住在东屋，王大龙两口子带着春花住在西屋，王大虎一个人住在厢房。 王大龙一闹腾，先是吵醒了睡在炕稍的春花。 春花哼哼唧唧地小声哭了起来。 江氏此时也顾不得去哄孩子，下地准备去对面叫婆婆来看看情况。 刘寡妇其实已经被吵醒了，但是不知道王大龙两口子在干什么，还以为是寻常拌嘴吵架。 所以她也没起身，只轻轻拍了拍睡在自己身边的孙子，见他翻个身继续熟睡着，才准备继续睡觉。 谁知刚合上眼，就听到江氏在门口小声道：“娘，孩他爹烧得厉害，说难受，要不您过来看看？” 一听说儿子不舒服，刘寡妇立刻起身，生怕吵醒了孙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才问：“怎么回事儿？” “他浑身烧得烫手，吵着让我去请大夫呢！” 刘寡妇过来一摸儿子的额头，也是被烫得吓了一跳。 她没好气地冲江氏嚷嚷：“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啊！” “我……”江氏想说外面又黑又冷，自己还有孕在身。 但是她心里清楚，刘寡妇根本不会介意这些。 江氏只好换了身衣裳，提了一盏简陋的灯笼出门了。 榕溪村只有一个大夫，不姓王也不姓叶，是前些年搬过来的外乡人，叫古良辉。 古良辉是十几年前一个人来到榕溪村的，后来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在这边买了个小破房子落了户。 他在门外挂上了郎中的招幌，没几年就翻盖了房子。 后来还从邻村娶了个田姓寡妇回来做媳妇，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 刘寡妇家的老房子跟古家离得有点远。 江氏穿过了大半个村子，才终于到了古家门口。 她用力拍着古家的门环，惹得院子里的狗叫个不停。 不多时，里面响起田氏还带着睡意的声音：“这么大晚上的，谁啊？” “田婶儿，我是春花娘，我男人烧得厉害，请古大夫去给看看！” 田氏一听是江氏，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态度十分冷淡地说：“你等着，我回去叫他。” 田氏转身回到屋里，推醒了还正在酣睡的古良辉。 “醒醒，刘寡妇家大儿子烧得厉害，让你去给看看呢！” 身为大夫，夜里被吵醒要去看病这种事儿已经算是常态。 所以古良辉倒是没什么起床气，很快就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田氏重新钻回被窝里，不太乐意地说：“那个王大龙，就不该管他。 “虽说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如今连村里的水车都敢弄坏。 “活该让他遭点罪，省得以后还继续做坏事祸害人。” 古良辉的性子颇为温和，轻轻叹了口气道：“哎，谁让我是大夫呢！ “你睡你的，我去看看就回来。” 古良辉说罢，提着药箱出门，跟着江氏来到刘寡妇家。 一进门，刘寡妇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江氏来。 “你死哪儿去了，让你请大夫，你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大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能饶得过你！” 骂完江氏之后，刘寡妇才赶紧招呼古良辉进屋给王大龙看病。 原来就在江氏出去请大夫的这会儿工夫，王大龙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古良辉先给他把了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最后看了看舌苔，然后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昨天落水之后就发烧了，但是烧得没有这么厉害。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了不少肉呢。 “谁知道夜里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一听说吃肉，古良辉心里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昨天村里只有叶家卖了鹿肉，田氏也去买了一块，两口子晚上用小砂锅炖得酥烂，美美地吃了一顿。 不过想到刘寡妇和叶家的过节，古良辉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吃的什么肉？” “梅花鹿肉呗，还能有什么肉。”刘寡妇皱眉道，“古大夫，你问东问西的做什么，赶紧给我儿子看病啊！” 古良辉无语道：“他下午就发烧了，晚上怎么还能让他吃那么多鹿肉呢？” 刘寡妇一脸茫然地看向古良辉。 “啊？发烧了不能吃么？不是说可以补身子么？” 古良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鹿肉虽好，但是纯阳之物，发热、阳气旺、火毒盛、阴虚火旺者都不可随便食用，容易加重症状。 “他本来就已经在发烧了，还吃了那么多鹿肉，到了夜里，可不就烧起来了么！” 刘寡妇这才急了，忙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我先给他开点药，你们在家多用温水给他擦擦身子，也没别的好法子了，只能等他自己把补进去的都发出来才能好了。” “早知道不去买那鹿肉了！” 刘寡妇既心疼儿子，又心疼花出去的钱，简直后悔不迭。 送走古良辉之后，她心里又忍不住想，自家是不是跟新来的老叶家犯冲啊？ 怎么只要沾上他家，就没有半点儿好事？ 不行，回头得找人好生给掐算一下！ 老叶家根本不知道刘寡妇的心思，昨晚吃了鹿肉，除了叶老四之外的兄弟三人都过了个十分享受的夜晚。 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叶老四就在饭桌上跟全家说了自己要出去找活干的想法。 叶老太太点点头道：“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能有这份心是好事。 “不过出门在外，遇事多留个心眼儿，机灵着点儿。” “娘，你放心！”叶老四笑呵呵地说。 叶老大却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今天就打算去县城看看。”叶老四道，“最好能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 “要我说你先别着急，最好是把爹安葬之后你再出门。” 听得叶老大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还有这件大事没办呢！ “大哥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叶老四觉得自己居然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十分羞愧，没话找话地挑剔起叶东明来。 “族长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说回去查一下族谱和日子再来通知咱们，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消息。” 谁知这个叶东明还真是不禁念叨，竟然当天上午就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赶紧出去叫来叶大嫂道：“家里还有什么菜么？你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我知道了。” 叶老太太吩咐完，就赶紧回去陪着韩春玲说话。 不过韩春玲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似乎对来这一趟颇不情愿。 叶老爷子入土为安这件事儿并不复杂，叶东明很快就跟叶老大交代清楚了。 “我给你们找了个张罗，到时候一切事情他都会负责。 “你们家里人只需要把该买的东西准备好，到时候事事都听他指挥即可。” “多谢族长。”叶老大一个劲儿地道谢。 叶东明这样安排，这样真的给自家省了许多事儿。 最重要的是，有人全程负责，就不用担心错了礼数惹人笑话。 这边事情聊完了，叶东明正准备起身告辞，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 他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 早晨出门太早，他这会儿早就饿了。 叶老大见状道：“族长，我去看看饭做好没有。” 叶东明嘴上客气道：“不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他说归说，却压根儿没有起身。 在一旁陪着韩春玲说话的叶老太太见状道：“您这次真是帮了大忙，晌午说什么也得在家里吃顿便饭再走。 “你们先坐会儿，我也去看看菜做的咋样了。” 她跟韩春玲实在无话可聊，找个借口溜了。 这样一来，堂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半旧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吃什么啊？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高高兴兴地喝下去！” 第98章 叶东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山响 见韩春玲面色不太好看，叶东明把脸一沉，压低声音道：“你少给我摆脸色，就一顿饭，装你也给我装到底。 “我上赶着过来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韩春玲一听叶东明说起儿子，神色立刻缓和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你的？” “就因为是我的，所以我如今才给他想法子。 “要不是我的，我早把他扫地出门了。” 叶东明原配妻子过世得早，给他留下一儿一女，如今都早已成家。 韩春玲是他娶的继室，两个人只有一个儿子叶庆泽，今年十六岁了。 叶东明的大儿子叶庆鸿是考中过秀才的，后来在乡试中落榜后，便不想再继续考了。 如今在县城开了一间私塾，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富足。 叶东明一直希望小儿子叶庆泽能好好读书，超过大儿子，好歹能中个举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惜的是，叶庆泽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没有读书上的天分。 叶东明原本还一直不肯放弃，天天看着儿子读书。 可如今孩子都十几岁了，叶东明再不愿承认，心里也有数了。 读书科举走仕途这条路是肯定行不通了。 叶东明当初之所以会来帮刘寡妇家撑腰，还不是看中她女婿杨兴在秦府做管事，想通过这层关系，把儿子塞进秦府当差。 别看他身为叶氏族长，在外面也是派头十足的样子，跟县太爷都能称兄道弟。 但是一旦出了丰乐县，他这个身份可就不好使了。 其实他若是想把儿子安排进县衙，做个小吏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做个小吏能有什么出息？ 干一辈子也就那个样儿。 但是秦家就不一样了，若是能进去当个差，以后升做管事，那可是连县太爷见到都要笑着打招呼的身份。 所以自从上次来村里发现叶东海家居然认识连杨兴都不敢得罪的秦府嬷嬷，他想要示好的对象一下子就从刘寡妇家换成了老叶家。 只不过他到底还记得自己叶氏族长的身份，不好意思太过直白。 于是便借着叶老爷子入祖坟这件事儿，想要跟老叶家搞好关系。 夫妻俩说了几句话，达成共识之后就没再做声。 灶间忙得热火朝天，菜很快就都做好了。 叶老太太在门口听着屋里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进屋道：“族长，夫人，午饭已经做好了，他们男人要喝酒，让他们在东屋里吃，咱们在西屋炕上吃。” 说话间，叶二嫂和叶三嫂已经进来将两个屋里的炕桌都收拾出来摆好，然后一盘盘菜就陆续端上了桌。 闻着不断飘到面前的香味儿，看着一道道菜从面前经过，韩春玲心下颇有些诧异。 没想到老叶家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招待客人却还真不含糊。 菜都上齐了之后，叶老太太谦虚道：“仓促之间也没提前准备，就只做了一些家常菜，您二位千万别嫌弃。” “这么一大桌子菜，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叶东明一大早出门，这会儿早就饿了，看着一大桌子的菜，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叫唤，口水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分泌。 他说不客气就还真不客气，也不等其他人落座，就先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 韩春玲看得目瞪口呆，毕竟叶东明自从做了族长之后，就特别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不斯文的行为了。 “这酱牛肉做得不错啊！”叶东明吃了两片之后，砸砸嘴，有些疑惑地说，“就是好像跟我以前吃过的牛肉味儿不太一样。” “族长，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她说罢，将手里提着的酒坛子放在桌上，又冲四个儿子道：“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张捕头为了感谢叶老大送的，比起之前叶老太太自己买来招待刘全用的那种又上了一个档次。 “好酒啊！”叶东明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身为叶氏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白花花的大米饭，看来老叶家只是过于低调，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家里这伙食却比村里其他人家强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兄弟四人讲起自己当上族长之后的丰功伟业来。 叶老太太则将韩春玲请到西屋炕上吃饭。 担心孩子们吵闹，也怕郭氏那张嘴没个把门的，所以她只带了叶大嫂在旁边作陪。 叶二嫂、叶三嫂和郭氏此时带着孩子们在厢房吃饭。 韩春玲原本都想好了，为了儿子忍一忍，随便吃几口糊弄一下，再难吃也总归吃不死人。 谁知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放不下筷子了。 到了后来，韩春玲吃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心里想要放下筷子，手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叶老太太仿佛看出了韩春玲的尴尬，笑着说：“族长夫人，我家老大媳妇做饭的手艺还不错？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吃过也都赞不绝口呢！ “只可惜家里没什么吃的，不然还能再丰盛一些，实在是太怠慢你们了！” 韩春玲一听她说秦家，登时竖起了耳朵。 “怎么，秦夫人和秦小少爷还吃过你家的饭菜？” “说来也巧，我们是在赶路途中碰上的，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心善，帮了我家一把。 “我们乡下人家，也没什么能报答人家的，好在老大媳妇是有点手艺在身上的。 “幸好秦夫人和秦小少爷都爱吃，便干脆捎带上我们一起入关，直到进京前才分开呢！” 韩春玲听得心下咋舌，没想到自己过来吃个饭还能得知这么重要的消息。 这可是连叶东明都不知道的。 老叶家跟秦家的关系，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加亲密一些。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韩春玲的态度终于热络起来。 她原本的亲和还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此时却已经考虑该如何向叶老太太示好了。 女人这边不喝酒，所以很快就吃饱了，东屋那边却正喝得兴起。 等叶大嫂将碗筷收拾下去之后，她才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块衣料塞进韩春玲的手里。 “我家老头子入土为安这件事儿，真是让族长操心了。” 韩春玲正琢磨着怎么跟叶老太太拉近关系，哪里肯收她的礼。 可叶老太太却道：“我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块衣料还是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买的，您可千万别嫌弃。” 被她这么一说，韩春玲推拒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嗓子眼。 叶老太太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若是不收，岂不就等于说自己嫌弃老叶家么？ 不等韩春玲说话，只听叶老太太继续道：“我觉得这料子挺适合你的，刚好能做件新衣裳留着过年穿。 “夫人若是没空做的话，我家老二媳妇针线活做得还不错，要不让她来给你量量尺寸，回头做好了再给您送过去。” 这话说的，完全没给韩春玲拒绝的余地，仿佛只能在拿回家自己做和留下让叶二嫂做之间选择。 韩春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声客气道：“哎呀，收你一块衣料都已经很不好意思，我自己做就行了，哪儿能再麻烦你家儿媳妇，我自己做就行了……” 话没说完她自己就愣住了，刚才不是还想着该如何委婉地拒绝么，怎么一下子就收下了？ 叶老太太却根本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笑着说：“他们男人只要一喝起酒来，那可就没个时候了。 “你们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大老远过来，这会儿肯定累了。 “让老大媳妇带你去厢房歇会儿！” 韩春玲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点点头起身，之前一直放在腿上的衣料滑落在地。 她登时尴尬起来，她自己心里是坚决不想要这块衣料的。 谁知道东西没还回去，如今还要去人家屋里休息。 叶老太太却根本不在意地俯身捡起衣料，塞进韩春玲怀里。 等韩春玲再回过神来，人都已经被叶大嫂带到东厢房屋里。 叶大嫂平时就是个干净人儿，屋里家具虽然都是半新不旧的，却都被她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 “这是我家屋里，您别嫌弃，在这儿歇会儿，睡个午觉什么的都行。 “我把门儿给您关上，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应了一句，手里还攥着那块衣料。 待叶大嫂关好门离开之后，她才顾得上仔细看看手里的衣料。 看完之后，韩春玲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衣料，无论是质感还是花样，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下可好，非但没跟人家拉近关系，反倒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份礼。 回家之后，肯定要被叶东明好一顿数落。 第99章 你想吃什么，表叔都给你买 韩春玲拿着衣料发愁，目光突然落在炕琴上头。 若是悄悄把衣料放进炕琴里，等临走前在告诉叶老太太一声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韩春玲立刻就准备行动。 她抬腿半跪在炕沿儿上，伸手去够炕琴的门把手。 就在韩春玲轻轻打开了炕琴门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韩春玲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扭头去看来人是谁。 只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正在用一种格外复杂又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姑娘，别怕，我、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呀？”韩春玲有点语无伦次地问。 进屋的人正是晴天。 她之前跟着三个婶婶和几个哥哥一起吃的午饭，并不知道韩春玲被叶大嫂安排在自家屋里休息。 吃完饭她本来正跟哥哥们在院子里玩，正好叶向磊过来找他们。 所以晴天特意跑回屋，打算拿一块芝麻糖给叶向磊。 昨晚叶老四给她买了一大包芝麻糖做补偿，被叶大嫂当着她的面放进了炕琴里，还说让她吃的时候自己拿。 谁知还一块都没吃呢，就又碰到有人要偷她的芝麻糖。 晴天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狗崽子也冲着韩春玲叫个不停。 可晴天知道韩春玲不是自家人，而是客人。 所以她强忍着眼泪，可怜巴巴地问：“你也想吃芝麻糖么？我分你几块，你、你别把我的糖都拿走，好不好？”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地带了一点哭腔。 韩春玲闻言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孩子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赶紧下炕，走到晴天身边道：“小姑娘，你误会了，你娘说让我在你家屋里睡一会儿，我是准备找条被子出来用呢！” 叶大嫂是个勤快利索的人，每天起床之后，就会把铺盖都叠好放进炕琴里，不像有些人家那样，直接卷卷就堆在炕上了。 她屋里炕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 所以韩春玲急中生智想到的这个借口，听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真的么？”晴天眨巴着眼睛看向她，眼神里还带着一点点怀疑。 “当然是真的了。”韩春玲这才发现叶家这个小丫头长得还挺好看，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更是大得不像话。 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总想再要个闺女，但是后来两次怀孕都没能保住，眼看叶东林年纪越来越大，她也渐渐歇了这份心思。 如今看到晴天这么乖巧漂亮，心里顿生好感。 “你是回来拿糖的么？”韩春玲问晴天。 “是。”晴天点点头。 “刚吃饱饭可不能这么快就吃糖。”韩春玲柔声道。 没想到晴天却点头道：“我知道，娘告诉过我的。我是给小苏拿糖。” 韩春玲直觉认为晴天在撒谎，但是看看晴天的眼睛，还是帮忙抱起她放在炕上。 只见晴天拉开炕琴上的一个抽屉，打开里面的纸包，拿出一块芝麻糖，十分熟练地转身出溜下地就往外跑。 “慢点儿，别摔了。”韩春玲忍不住跟了出去。 她以为晴天出去之后就会找个地方偷偷把糖吃了。 谁知她出门后却直奔一个男孩子跑过去，手里高高举着芝麻糖。 “小苏，吃糖！” 晴天年纪还小，对亲戚关系并不怎么了解，都是大人让她叫什么就叫什么。 所以虽然她管叶向磊叫叔叔，却并不太清楚他其实比自己大一辈儿。 在晴天眼里，叶向磊跟叶昌瑞年纪差不多，就连称呼都从“表苏”变成了“小苏”。 所以既然给了大哥芝麻糖，就也应该给小苏一块。 叶向磊收到晴天送的芝麻糖着实有点儿受宠若惊。 叶娟儿节俭得很，他平时也很少能吃到芝麻糖，看到糖就先偷偷咽了咽口水。 但是晴天年纪这么小，还是晚辈，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要她的糖吃。 更何况叶家五个小子也在旁边，只有自己吃糖也不合适。 于是叶向磊道：“晴天乖，你自己留着吃！” 晴天却坚持要给，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有！都有的！” 叶向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叶昌瑞帮忙解释道：“晴天的意思是，她也给我们芝麻糖了，大家都有，你就收下。” 叶向磊闻言，看向叶家几个小子，见大家都点头，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晴天手里的芝麻糖。 “那就谢谢晴天了。”拿了小孩子的糖，之前还吃了叶老大送的梅花鹿肉，叶向磊越想越觉得有些臊得慌，忙问她，“晴天，你有什么想要的不？我想法子给你弄啊！” 叶向磊没有妹妹，只能绞尽脑汁想着晴天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都喜欢什么。 “要不我带你去江边捡好看的石子好不好？拿回来洗干净了可以抓石子玩儿！” 晴天连连摇头道：“娘不让去水边。” 这话之前在逃荒路上叶大嫂就没少叮嘱晴天。 加上之前闹出王大龙落水的事儿，叶大嫂又对家里孩子耳提面命了半天。 再三强调绝对不能擅自去水边玩儿，除非爹娘带着，否则谁带着都不许去。 “那、那我带你……” 叶向磊本来想说我带你上山，但是想起自己之前闹出来的事儿，顿时又把话吞了回去。 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眼睛突然一亮，神色一下子兴奋起来。 “对了，自从上次带你们去捡核桃之后，我后来又去了几次，捡了不少品相好的核桃。 “虽说没有你最开始捡的那颗那么好，但是已经凑出来了一串十八子的材料。 “等年前我娘去京城采买年货，我就缠着她一起去，肯定能多卖不少钱。 “到时候什么糖葫芦，豌豆黄，驴打滚…… “你想吃什么，表叔都给你买什么，好不好？ “对了，京城还有卖兔儿爷，面人儿，糖画的……” 这次还不等晴天说话，韩春玲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孩子们都朝自己看过来，韩春玲抬手抿抿鬓角的头发笑着问叶向磊：“你是捡了多少核桃，卖了能买这么多东西啊？” 韩春玲这不过是句逗孩子的玩笑话。 可叶向磊却觉得她是看不起自己，最重要的是还在晴天和这么多侄子面前。 气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将里面经过精挑细选的京八棱一股脑倒在自己的衣襟上兜着。 “你看看值不值这个价？”叶向磊说完又抬头瞥了韩春玲一眼，拉着衣襟下摆的手往回一缩，将核桃全都遮住道，“哦，我忘了，你看了也看不懂。” “我看不懂？”韩春玲闻言更加笑了，“你这些京八棱是要拿到县城的兴宝斋去买？” 叶向磊没想到韩春玲只扫了那么一眼就看出自己手里的核桃是京八棱，更没想到她连自己去哪里卖核桃都知道。 “现在能把核桃给我看看了么？”韩春玲问。 叶向磊到底还是个孩子，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韩春玲开始也没太当回事，但是当她看清楚叶向磊衣襟内兜着的核桃之后，她的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叶向磊还真没夸口，他挑出来的这些核桃，虽然单独拿出哪个都算不上极品，都能被懂行的人挑出各种品相上不完美的地方。 可是当这些大小一致，花纹也接近的核桃凑在一起并且超过十八颗的时候，就不能这么看了。 这些核桃只需再配一颗不错的佛头，就可以做成一串品相极佳的十八子手串了。 喜欢玩核桃的人都知道，单个儿极品好寻，难的是配上对儿。 而比配对儿更难的，就是凑成手串了。 韩春玲一瞬间都有种想要立刻出钱把它们都买下来的冲动。 但她还是努力稳住了。 今天来是要跟叶家拉关系套近乎的，不是来做生意的。 想到这里，韩春玲终于冷静下来，微笑着问：“你去县城兴宝斋卖过那么多次核桃，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虽说韩春玲准确地说出了兴宝斋的名字，但叶向磊也只惊讶了一瞬。 毕竟整个儿县城就只有这么一家文玩店，猜都能猜得到。 可若说韩春玲是谁，他是真不知道。 叶向磊以前卖核桃，要么是等哥哥回家帮他拿去卖掉，要么就只能等年前爹娘进城采买年货的时候跟着一道去。 所以他只认识兴宝斋那个胖胖的韩掌柜和瘦猴子一样的伙计小四儿，根本不知道跟韩春玲有什么关系。 只听韩春玲道：“我姓陈，兴宝斋是我的铺子，韩掌柜是我娘家哥哥，这下明白了？” “啊——”叶向磊这下傻了眼，想到自己之前还说人家不懂，立刻涨红了脸。 韩春玲道：“我虽然不怎么去铺子里，但也听我哥说过。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因为这两年你一直来卖核桃，帮我们店里吸引了许多京城喜欢京八棱的客人。 “他们一到秋天就特意从京城过来挑选核桃，给我们店里也带来了一些生意呢！” 京八棱这个品种的山核桃，本身产量就不好，也就京城周围的山上能找到几棵树。 如今已经无从考据它是如何兴起的了。 但也许因为它只长在京城周围，只能野生无法种植，产量又很低的缘故，所以渐渐备受京中喜爱文玩的老少爷们追捧。 而京城的喜好又一直引导着全国上下的风向。 只要京中的贵人和高官们喜欢，就会有人想方设法不惜一掷千金买下来，只为了讨上位者欢喜。 所以一串品相好的京八棱手串，有门路的人是真的能把它卖出大价钱的。 这几年因为叶向磊一直捡京八棱卖给兴宝斋，让它如今在喜欢京八棱的人群中也悄悄占了一席之地。 韩春玲前几天刚从哥哥口中得知，如今京城正有人花重金只为求一串品相好的京八棱手串呢！ 她原本还只想着，这样的话，今年收上来的京八棱若是能有被选中的，说不定可以比往年多卖点儿钱。 万万没想到来一趟乡下，竟然还能偶遇这样的惊喜。 韩春玲已经打定主意，这笔生意自己只求保本即可，赚的是在行业中的名声。 让叶向磊多赚点钱，也当是跟叶家交好了。 不过这样的生意，她就不能跟叶向磊一个小屁孩谈了。 所以韩春玲问：“你爹娘在家么？能不能叫他们过来一趟？我跟他们聊聊你这核桃的事儿。” 没想到叶向磊却十分抵触，飞快把自己的核桃收起来，警惕地看着韩春玲道：“这是我自己捡的核桃，跟我爹娘没关系，你找他们干什么？” “那总要有大人在场做个见证？不然以后传出去，别人以为我骗小孩子怎么办？” “那……”叶向磊闻言有些犹豫，一抬头正好看到叶老大从茅厕放水回来，赶紧喊道：“大哥，你来帮个忙呗！” “啥事儿？”叶老大见一群孩子围着韩春玲，生怕他们打扰到人家，赶紧过来询问。 听韩春玲说了原委之后，叶老大也没当回事，笑着说：“族长夫人真是太认真了，孩子捡的玩意儿，您看着给几个钱不就得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叶老大还是留下来准备给二人做个见证。 只听韩春玲把京中有人高价想买京八棱手串的事儿说了，然后特意当着叶老大的面儿说：“既然你们是亲戚，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京中收手串的人，出价十五两银子银子，你这些京八棱若是肯卖给我，我给你十两怎么样？” 这个价钱如同惊雷一般，把叶老大和所有孩子都炸傻了。 叶老大瞬间出了一身汗，酒都醒了大半。 “你别觉得我好像一转手就赚了五两银子，但其实买了核桃回去，我得找人收拾出来。 “不仅要打孔，还得想法子配一颗好的龙头，这才能穿成十八子手串。 “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我不仅赚不到什么钱，说不定还要自己往里搭钱呢！ “不过谁让你们两家关系好呢，我也算是给老叶家一个面子……” 韩春玲话里话外都在把人情往老叶家身上扣。 但是叶老大此时脑子里已经成浆糊了，除了十两银子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腾地站起身道：“向磊，这可不是小事，我可不敢给你做主，必须告诉你爹娘才行！” 叶向磊此时也是晕头转向，心里早就没了主意。 如果是一两银子，他还有点儿狗胆子把钱眯下当做是自己的零花钱。 可韩春玲说的不是一两，而是十两啊！ 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就这么收下。 所以听了叶老大的话，他就只剩一个劲儿地跟着点头的份儿了。 第100章 小苏，我有钱，给你买糖吃！ 叶老大打发叶昌瑞去叫人。 不多时，叶娟儿和刘全就赶过来了。 叶昌瑞也没说是什么事儿，只说叶向磊在自己家，让他俩赶紧去一趟。 叶娟儿还以为是叶向磊又惹什么麻烦了，着急忙慌地就拉着刘全跑过来了。 她进门就喊了一嗓子：“向磊，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叶老大赶紧迎上前道：“姑，你别着急，是好事儿！” “好事儿？”叶娟儿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叶老大问，“老大，你甭提他遮掩，有什么事儿跟姑直说就是。” 听叶老大把事儿说完，叶娟儿和刘全都傻了眼。 夫妻俩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该不会是做梦呢？”叶娟儿眼神迷茫地问。 刘全伸手就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哎呦！”叶娟儿疼得叫出声来。 “疼就不是做梦。”刘全憨憨地说。 叶娟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件事儿的时候。 叶向磊总去捡核桃换零用钱的事，叶娟儿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据她所知，捡一秋天最多也就能卖一百多文钱，所以她也一直没当回事儿。 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破核桃能卖那么多钱？ 若非韩春玲是族长夫人，叶娟儿肯定直接大骂她是骗子了。 叶向磊此时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得意地冲叶娟儿道：“娘，你懂什么，我早就说过，若是能找到品相好的京八棱，肯定是能卖大价钱的。 “每次我一说，你就不爱听，说我不务正业，胡思乱想。 “现在看看怎么样？族长夫人说了，我捡的核桃能卖十两银子！ “我爹一年到头也才赚这么多？” 叶向磊说到最后，居然还嘚瑟地踩了亲爹一脚。 刘全见叶娟儿没说话，便只当自己没听见。 毕竟眼下还是十两银子的事儿要紧。 虽然叶老大已经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但叶娟儿还是又从头到尾问了一遍，仿佛只有从韩春玲嘴里说出来才更有可信度。 韩春玲看在京八棱的份儿上，耐着性子回答着她的一个接一个问题。 最后还是叶老大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姑，咱们进屋喝口水慢慢聊。” 叶娟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絮叨了，忙不好意思地停下来道：“族长夫人，乡下人没见过这样的世面，让您见笑了。” 韩春玲只能笑着道：“不碍事，是该问清楚才好。” “问清楚了，问清楚了！”叶娟儿连声道，然后一把将叶向磊拉过来道，“还不快把核桃给族长夫人。” 然后叶娟儿就帮着叶向磊把核桃全都装进了荷包里，连同荷包一起交给韩春玲。 反正这荷包也只是叶娟儿用碎布头做的，压根儿也不值钱。 韩春玲接过荷包，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她出门在外，身上自然不可能带那么多现银。 原本打算回头打发下人给送过来的，但是被叶娟儿一家三口眼巴巴地瞅着，让她实在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 “我没带那么多现银出门，你们下午若是没事儿，跟我们一起进城拿钱。”她说着，将手里的荷包塞回叶娟儿手里，“核桃你们先收好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瞧您说的，我们还能信不过您么！”叶娟儿讪讪地说，手却还是紧紧攥住了荷包。 不过韩春玲并没有介意。 这次出来能收到这么多颗品相好还大小均匀的京八棱，已经是她的意外之喜了。 这串京八棱的十八子卖出去，最后若是能落到哪位达官贵人手中出了名的话，兴宝斋可就能在京城打响名声了。 就算运气没这么好，至少也能在喜爱京八棱的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了。 对于这种文玩店来说，这种能博名声的好事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哪家店若是出手了一个好物件儿，很快就会有许多客人蜂拥而至。 想到这里，韩春玲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好，真是多亏了晴天。 不然如果叶向磊直接拿着核桃去京城卖，自己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儿，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她扭头去找晴天的身影，想要好生谢谢这个小姑娘。 韩春玲一转头就看见晴天正跟其他几个孩子头对头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呢！ “小姑娘！”韩春玲唤道，“你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我已经有好多糖了，不过我……” 晴天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叶昌瑞给拦住了。 韩春玲见状反倒来了兴趣，走到晴天身边蹲下身，平视着她问：“你想要什么？说说看，没准儿我真有呢！” 她想着，乡下小孩，想要的无非就是好吃的或是什么玩具。 谁知晴天却问：“夫人，您还买别的京八棱么？” 韩春玲没想到晴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叶老大也没想到，赶紧上前拉住女儿的手道：“你那颗核桃不是已经送人了么，你哪里还有什么京八棱。”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关注叶娟儿两口子的表情。 如今他们跟韩春玲也不过只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晴天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若是遇到小心眼儿的人，该疑心他们想要截胡了。 “我当然要啊，你也有京八棱么？”不过对于韩春玲来说，京八棱是多多益善的。 名声打出去之后把客人吸引来，还要真有货才能留得住。 “我没有，但是哥哥有。”晴天说完，立刻抬头看向五个哥哥。 之前叶向磊带着他们去捡核桃，每个人最后都留了几个品相还过得去的。 只不过大小不一，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在听说叶向磊的核桃居然能卖十两银子的时候，晴天立刻就想起了那天哥哥们各自留下的核桃。 “我没有，哥哥有！” “有多少我都要，不过普通的肯定远不如他这个钱多了。” 叶老大赶紧道：“我家哪有什么核桃啊！” 晴天却抓着叶老大的手，仰起小脑袋，认真地说：“爹，真的有，都在你给我的匣子里放着呢！” 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买东西的时候，有人见他们买了许多零碎东西很不方便，于是便看在张捕头的面子上，给了他们一个木盒。 到家之后，叶老大就把木盒送给了晴天，让她留着装自己的各种小玩意儿。 如今大家一起捡回来的核桃，都还好好地放在晴天的木盒里呢！ 京八棱核桃个头儿不大，比枣子还要小一圈。 就算能凑出一对儿，这个大小，也实在不适合放在手里转着盘。 所以至少也得凑出十八个来。 木盒里的这些核桃，品相上面自然是没有大毛病的，只不过大的大，小的小。 别说配出一串十八子了，八个差不多大小的都很难凑出来。 可它们都是叶向磊帮忙一颗颗挑出来的，以他捡核桃的经验来看，肯定都是能卖得上钱的。 而韩春玲随手翻看了一下，没想到竟还有个意外收获。 她伸手取出木盒中的那枚核桃道：“这颗回去打个孔，正好能给这串十八子配上个龙头。 “这颗不错，能卖得上一些价钱。”韩春玲道。 叶昌年见状立刻大喊：“这颗是我捡的。” 叶昌兆不服气说：“那可不一定，核桃的样子都差不多，你再好好看看。” 叶昌雪也紧跟着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我还说是我的呢！” 叶昌兆一听二哥也这样说，登时像是有了靠山一般嚷嚷：“就是，你还能把你捡的都记住不成？” 哥三个立刻吵作一团。 别看他们能把自己捡的核桃都交给晴天，但彼此之间却还是硬要别这个苗头。 见三个哥哥吵了起来，晴天忙垫着脚尖，将木盒子里的核桃一个个拿出来，分作几堆儿摆好道：“这是二哥捡的，这是三哥捡的，这是四哥捡的，这是年年哥哥捡的……” 韩春玲看得稀奇地问：“这么多核桃，你都能记得住？” 晴天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就是知道。 “那这颗是谁捡的啊？”韩春玲见她不说话，又拿着手里打算留作龙头的核桃问她。 “是大哥捡的。”晴天毫不犹豫地说，“大哥捡的核桃自个儿都没要，全放我篮子里了。” “那没准儿还是你捡的呢！” “不是！”晴天连连摇头，“就是大哥捡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她还努力回忆着当时叶向磊说过的话。 “当时小苏还说，这颗挺好的，可惜个头儿有点大，跟别的都配不上。” 叶向磊此时也想起来了，虽说不确认是不是韩春玲手里的这颗，但这话他的确是说过的。 众人见叶向磊都点头了，这才信了。 韩春玲忍不住冲着叶老大夸赞道：“你这闺女可真是太聪明了，小小年纪记性就这么好！” 听到女儿被夸，叶老大高兴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我也发现她的确记性好，之前来的路上有人教她背了一首诗，到现在都还记得牢牢的呢！” 叶老大说着，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晴天，快背一下给族长夫人听听。” 晴天闻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背了一首魏先生教过的诗。 韩春玲听得啧啧称奇，再想到自家那个什么都背不下来的儿子，真是止不住地心塞。 但凡自家儿子能有晴天一半儿的好记性，也不至于连个秀才都考不出来，还得让爹娘豁出去老脸帮他找差事做。 “你们这些核桃我也都要了，给你半吊钱可好？” 叶老大闻言忙道：“族长夫人，您这么说就见外了。 “孩子捡回来玩的核桃罢了，您有用就拿去，哪里用得着给钱呢！ “族长跟您为了我家的事儿，大老远跑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了，怎们还能收您的钱呢！” “那可不行，你要不收钱，我可就不要了。”韩春玲立刻把俏脸一板，将手里的核桃丢回木盒里。 叶老大可不是叶老太太，根本招架不住韩春玲这一套，稀里糊涂就收下了半吊钱。 叶老大手里拿着铜板，人却扭头看向叶娟儿。 好在叶娟儿并未因此多想什么，心思早就飞到城里去了。 进城正好可以把昨天留出来的鹿肉给大儿子送去。 想到这里，叶娟儿就待不住了。 “族长夫人，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把驴车套上再回来，等着跟你们一道进城。” “行，不着急，屋里还得喝一阵子呢！” 果然，叶娟儿回家全都收拾好，套好车重新回到叶家门外之后，足足又等了半个多时辰，这顿晌午饭才总算吃完。 叶东明喝得脚下发飘，最后是被叶老大架着送上车的。 叶向磊也想跟着进城，他捡了好几年的核桃，天天念叨若是凑成一串就能赚大钱，让别人都以为他想发财像疯了呢！ 如今终于美梦成真了，他必须要去亲眼见证一下才行。 可叶娟儿却根本不打算带他，把脸一沉道：“我跟你爹去就行了，你去干什么？想把咱家驴给累死啊？ “别以为捡核桃赚了几个钱就开始翘尾巴，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不过训斥过后，叶娟儿还是给了儿子一颗甜枣道：“等回来的时候，娘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那个蜜汁肘子！” 叶向磊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驴车，跟在族长家的骡子车后面，摇摇晃晃地渐行渐远。 临回家之前，叶向磊还不忘对晴天道：“等我娘拿了钱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叶老大闻言心道，叶娟儿拿回来的十两银子，肯定要好好存起来，能让叶向磊摸着才怪了。 不过这话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 晴天却伸手去抓叶老大手里拎着的半吊钱，高兴地说：“小苏，我有钱，给你买糖吃！” 她想了想又说：“买肘子吃！” 叶老大这才想到，若是没有叶向磊带孩子们去捡核桃，自家上哪儿得这半吊钱去。 没想到自己挺大个人了，竟然还不如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心里明白。 第101章 晴天是我罩着的！ 叶向磊想着自己的十两银子，心里美得都要冒泡了，哪里会让晴天给自己买东西。 “这钱你自个儿留着买糖吃！” 叶向磊说完，就告辞回家去了。 一出门，他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笑容怎么都压不住了。 他走着走着，还控制不住地跳起来挥舞了一下拳头。 十两银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高兴。 叶向磊心里计划着拿到钱之后要买什么，压根儿没发现耷拉着脸迎面走来的王正宝。 王大龙发烧一直退不下去，今天一直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脾气更是大得不行，逮谁骂谁。 王正宝刚刚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此时心情极其不好。 他不想在家待下去，这才出来散心。 但是平时跟着他的几个小跟班都各有各的事儿，他挨家去了一趟，竟没有一个能出来陪他。 这也使得王正宝的心情越发不好。 所以看到叶向磊满脸笑容地迎面走来，他登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笑屁啊笑，跟个大傻子似的。” 叶向磊正美着呢，听了这话本来也没太生气。 但是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王正宝之后，叶向磊却第一时间撸起了袖子。 王正宝瞬间警惕地后退两步，问：“你要干嘛？” 他虽然不怕叶向磊，可叶向磊的大哥叶向鑫当初却是打遍村里无敌手的“村霸”。 王正宝以前就挨过叶向鑫的打，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他一直躲着叶向磊，从不跟他起冲突。 刚才也实在是心里不痛快，才嘴贱地说了一句。 王正宝此时孤身一人，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所以开始思考怎么撤退，打算先避避风头再说。 谁知叶向磊却不按套路出牌，冲上来揪住王正宝的领子就打。 王正宝也被激起性子，反手抓住叶向磊的胳膊，两个人就打一起了。 王正宝以前从来没跟叶向磊打过架，此时一上手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随便说了一句，你至于的么！” “谁管你说啥了。”叶向磊踹了王正宝一脚，“早就想揍你了！” 王正宝被踹在小腿上，疼得倒吸凉气。 “我、我又没惹你，凭什么揍我！” “你没惹我，可你欺负我侄女了！” 啥？侄女？ 王正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叶向磊的侄女到底是谁。 “我他妈什么时候欺负你侄女了？”王正宝一直被压着打，气急败坏地嚷道。 “你还不承认？”叶向磊又是一拳打下去，“我娘回去都说了，晴天手腕被捏红了，膝盖也磕着了！” “晴天是你侄女？”王正宝一时间没想明白，“她家不是刚搬来的么？” 叶向磊懒得跟他废话，连打带踹，很快就把王正宝打得只剩求饶的份儿。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找晴天的麻烦了还不行么！” “不光是晴天，她家都是我罩着的，谁的麻烦都不许找！” 叶向磊说着，手上又加大了力道。 “啊——好，好，我以后绕着他们走还不行么！” 王正宝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扭掉了。 为了不再挨打，甭管叶向磊说什么，他都会先答应下来再说。 叶向磊这才终于松开手，拍了几下手上的灰，居高临下看着王正宝。 “记住你说的话，不然见一次打你一次！滚！” 王正宝本来是出来散心的，结果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心里别提多窝囊了。 等叶向磊走远之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哥，你怎么了？”春花背着刚割的猪草回来，吃惊地看着王正宝。 看到妹妹，王正宝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打过晴天。 那天害晴天受伤的是春花才对。 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白挨了一顿打？ 春花见王正宝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试探着想要伸手去扶他。 不料王正宝却突然目露凶光，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春花直接被打蒙了，捂着脸连哭都忘了。 虽说她从小到大没少挨打，但今天这一巴掌挨得也太没有缘故了。 “哥……”春花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却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王正宝又是一脚踹过去，骂道：“滚远点，要不是你，我能挨打么？” 他骂完还啐了一口道：“呸，晦气！” 春花忍着眼泪，看着王正宝一瘸一拐地走回去进了家门，才敢背着猪草回家。 还没进门，春花就听到刘寡妇的大嗓门。 “哎呦我的娘嘞，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衣裳都扯坏了？哎呦，裤子也蹭破了！ “要死了！你哑巴了，说话啊，谁干的啊？” 王正宝知道，如果自己说了，奶奶肯定会去叶娟儿家大闹一场。 但那样的话，村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叶向磊打了。 所以无论刘寡妇怎么问，他都紧闭着嘴不说话。 刘寡妇拿他没办法，又心疼孙子，最后只得把人撵回屋道：“我真是欠了你们爷俩的，大的小的没有一个能让我省心。 “赶紧进屋，把衣裳裤子脱了我看看，伤着哪儿了？” 进屋之后，刘寡妇先把脏了的外衣外裤扒掉。 “赶紧上炕去，别冻着。”刘寡妇一边说一边动手，把王正宝扒了个精光，看到他身上被打的痕迹，眉毛立刻就竖起来了。 “都给打成这样了，你还不说？” 刘寡妇一提高音量，把迷迷糊糊在睡觉的王大龙给吵醒了。 “吵什么吵，烦死了！”王大龙眼睛都没睁就不耐烦地说。 刘寡妇气道：“看看你儿子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王大龙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刘寡妇和王正宝道：“我自己都快难受死了，我还管得了他？” 刘寡妇无奈，把王正宝正反都检查了一遍，找出药油把他受伤的地方给揉揉，没好气地说：“小祖宗，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少出去惹事了行不行？” 把王正宝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之后，刘寡妇把他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打算拿出去放在木盆里，抽空给洗出来缝补一下。 最近江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洗衣服这种事儿已经做不了了。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不但被人从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里赶出来，还要忙里忙外地干活。 如今操心完了儿子，还要再操心孙子。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刘寡妇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往猪圈的食槽里放猪草的春花。 “臭丫头你死哪儿去了！”刘寡妇立刻骂道，“每次让你去割猪草，一出去就半天不回来。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眼睛里看不到活儿？ “里里外外这么多要干的事儿，你不知道搭把手，就知道出去躲懒。” 春花闻言委屈极了，大哥明明比自己还大，却什么都不用做。 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猪草已经不如夏天时候那样容易割了。 她要走好久才能割满一筐猪草。 回来之后得不到夸奖也就算了，还要挨打挨骂。 被刘寡妇骂的时候，春花真想立刻把手里的猪草丢掉。 也像王正宝一样心情不好就可以跑出去散心。 但她心里明白，同样的事儿，王正宝可以做，她做的话，等待她的就只有打骂。 所以春花在刘寡妇的谩骂声中，还是坚持着将猪草都放进了石槽中。 看着凑过来吃食的两头肥猪，春花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羡慕它们。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会挨打挨骂，所以哪怕只能活一两年就会被杀掉，却也会让她心生羡慕。 “你个死丫头，站在那边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过来干活！”刘寡妇又嚷道，“过来，我教你怎么洗衣裳！ “过了年就要六岁了，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帮家里干活了！” 春花心里不想理，身体却不敢反抗，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刘寡妇不耐烦地把春花按在木盆前的小板凳上。 “我已经把衣裳给你泡在水里了。 “你看，像这样，找到衣裳上头脏的地方。 “双手这样，互相搓一下，就把脏的地方搓干净了。 “看懂没？来，你自己试试！” 春花的手伸进水里，立刻被凉得打了个哆嗦。 刘寡妇却没有任何疼惜地说：“别那么娇气，这些都是女人家要做的活儿。 “我教你也是为你好，不然等以后你嫁人了，什么都不会干，就等着被公婆和夫君嫌弃！” 不一会儿，春花小小的手就已经冻得发红，却还只能在刘寡妇的盯视下，努力搓洗着衣裳。 “你没吃饭啊？用点力气！”刘寡妇尤嫌不足地骂道，“就你这样能搓干净么？” 春花只能用力搓了起来。 却只听“刺啦——”一声，原本就被扯破的地方，在春花的搓洗下，又破得更大了。 “你故意的！”刘寡妇一脚踢在春花后腰上。 春花没稳住身子，一头扎进了洗衣盆里。 冰冷的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脸，整个儿上半身都湿透了。 刘寡妇伸手把春花从盆里拎起来，嫌弃地说：“算了，什么也指望不上你，回去找你娘换衣裳！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就是个伺候人的命。 “伺候死老的伺候小的，现在还要伺候隔辈人——” 春花浑身湿淋淋地进屋，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江氏赶紧给她擦头发，换衣裳，然后想让她上炕暖和暖和。 但是老房子的房间本来就很窄小，炕盘得也不大，最多也就够三个成年人并排躺着，随便动弹一下都能碰到别人那种。 此时王大龙占据了炕稍的位置，把自己睡成了一个大字型，占了大半张炕。 王正宝裹着被子在炕头，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许是因为炕头太热，他此时早已踢了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 炕上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根本已经没有可够春花容身的位置了。 最重要的是，这爷俩，江氏一个都惹不起。 江氏无奈，只得找了个小板凳放在靠近炕头的位置，对女儿道：“春花，你就在这儿坐着暖和暖和，头发干了之前不许出去，当心冻着。” 春花坐在板凳上，没过多久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看样子刚才是真冻着了。 她越来越觉得身上发冷，脑袋也昏沉沉的。 “娘——娘——阿嚏——” 春花的低喃声没能唤来江氏，反倒把本就因为难受睡得不太熟的王大龙给吵醒了。 王大龙火冒三丈道：“叫什么叫，一个吵完两个吵的。 “你们是不是就不想让我好起来，盼着我早点死呢？” 春花被他吓得一哆嗦。 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刘寡妇听到，扎着两只湿淋淋的手进屋问：“怎么了？” 王大龙被烧得口干舌燥，不耐烦地说：“我要喝水！” 刘寡妇赶紧倒了杯水给他，还不忘捎带着骂春花道：“你是个死人啊？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给你爹倒杯水喝！” 王大龙本来就生气，听了这话更是发作道：“谁说不是呢！在那边一个劲儿地喊娘，吵死了！” 刘寡妇立刻对春花道：“你娘在那屋呢，找你娘去，别跟这儿吵你爹了！” 因为家里人都懒得捡柴火，春花太小又背不动柴火，所以刘寡妇家的柴火从来都是不够用的。 以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王大凤都会花钱给家里买两车劈好的木柴，就足够家里一冬天用了。 但是自打上次回京城之后，王大凤那边就一直没了消息。 所以最近白天的时候，刘寡妇就只舍得烧东屋的炕，西屋白天都冷得跟地窖一样。 江氏正在西屋炕上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虽然腿上盖着棉被还算暖和，手却冻得快要捏不住针了。 春花跌跌撞撞地走进西屋，凑到江氏面前，声音极小地说：“娘，我冷……” 江氏刚才在这屋自然也听到了婆婆的骂声，她伸手摸摸春花的头发，发现已经半干了。 “你就在娘这屋待着，进被窝里来，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 春花乖乖地点点头，爬上炕，钻进江氏盖腿的被子里，贴着她的大腿躺下了。 待江氏把手里活儿做完之后，才发现孩子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自己的腿脚却觉得热乎乎的。 她忙伸手往被子里一摸，正摸到春花滚烫的额头。 第102章 留下了一点儿怀疑的种子 江氏赶紧把春花从被窝里挖出来，发现孩子已经烧得浑身滚烫，人都有些迷糊了。 “春花？春花？” 春花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声唤了声：“娘——难受——” 江氏赶紧起身，抱着春花跑到东屋，对刘寡妇道：“娘，春花发烧了。” 刘寡妇刚把衣服洗完晾上，正在炕上暖手，闻言皱眉道：“好好的怎么发烧了？” 江氏不敢说是刚才掉进水盆里冻着了，只能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寡妇此时也想起春花之前掉水盆里的事儿，但是眉心却皱得更紧了。 “真是麻烦死了，弄湿了不就让你赶紧给她换衣服了么，怎么还发烧了？” 江氏想说赶紧找古大夫来给春花看看，但是听着刘寡妇的语气，最后还是小心翼翼道：“娘，等晚上古大夫来给正宝爹复诊的时候，也给春花看看？” 刘寡妇闻言，脸色登时一沉。 “你说的可真轻松，看病不花钱啊？ “小孩子家家的，发烧很正常，盖上被子捂捂汗就好了。” 家里的钱都在刘寡妇手里攥着，她不点头的话江氏也毫无办法。 其实自打王大凤嫁到京城去之后，刘寡妇手头就宽松了许多，这些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 但是想让她往外花钱，那可比登天还难。 尤其老二王大虎因为脑子不太好使，所以到现在还没成亲，以后给他找媳妇肯定要多花不少钱。 当然，如果王大龙、王大虎或者是王正宝要花钱，刘寡妇还是舍得的。 但是江氏和春花？ 死不了就行，花钱就没必要了。 江氏无奈，只能把春花放在炕上。 王正宝这会儿已经睡醒了，看到春花被放上来，立刻嫌弃地起身下地去了。 江氏这会儿顾不上儿子，刘寡妇却忙下地追了出去。 “正宝，天都快黑了，上哪儿去？ “你刚睡醒，一脑门汗这么出去，当心让风拍着！” 江氏把春花塞进被窝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隔着被轻拍着春花，小声哄她道：“春花乖，睡，睡一觉就好了。” 刘寡妇出门没追上孙子，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娟儿两口子赶着驴车从外头回来。 叶娟儿今天进城，不但实打实拿到了十两银子，还去看了大儿子叶向鑫。 听得程师傅把自家儿子好一顿夸，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临走前将梅花鹿肉送给程师傅，对方也高兴得很，连声说让他们放心，肯定会把本事都教给叶向鑫的。 告别大儿子之后，两口子又在城里买了不少东西。 所以此时二人脸上都堆着笑容，车上还放了不少东西。 刘寡妇看得心下纳闷儿，叶娟儿家几乎是村里最节俭的，日子一直过得抠抠搜搜的。 家里除了过年，平时根本都不舍得买肉。 每年刚开春儿，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家存的白菜萝卜基本都吃光了，地里的菜还没长出来。 有些人家就会忍不住出去花钱买点菜回来吃。 可叶娟儿两口子却硬是能吃半个月咸菜。 所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心下好奇，忍不住道：“哟，你们两口子这是发什么横财了？居然舍得进城买东西了？” 叶娟儿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刘寡妇。 “该省的省，该花的也得花。”叶娟儿道，“我这人啊，就有个毛病，欠不得别人的人情。 “不像有些人，欠了一屁股人情还睡得着觉。” 刘寡妇被她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叶娟儿这话就差把她的名字带出来了。 之前仗着女婿有本事，刘寡妇在村里没少找人帮自家做白工。 而刘全跟刘寡妇是一个村出来的，若是细究下来，两家七拐八拐说不定还能扯上点儿什么关系。 所以刘全来榕溪村做了上门女婿这件事，一直让刘寡妇觉得脸上无光，平时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却又总以自己比刘全大一辈儿的理由，找刘全去给她家干活。 叶娟儿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之前碍着她女婿，叶娟儿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老叶家的靠山可比刘寡妇的女婿更硬。 她可没有再惯着刘寡妇的必要了。 刘寡妇平时在村里作威作福习惯了，如今却事事不顺，连她平时最看不上的叶娟儿家居然都敢站在她脑袋上拉屎了。 “刘全，你就听着你媳妇这么说我？”刘寡妇冲着刘全发作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好歹也该管我叫一声老姑的！” 刘全没说话，叶娟儿这次却接话道：“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你男人跟我是平辈儿，你也用不着总在我男人面前充大辈儿！” 叶娟儿说完，不等刘寡妇再说话，直接冲刘全道：“还不快赶车等什么呢，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刘全赶紧一甩鞭子，驴迈开脚步，拉着两口子和车上的东西往老叶家的方向走去。 刘寡妇见他们居然要去老叶家，越发气得牙根痒痒。 这个老叶家可真是自家的克星，自从他们来了以后，自家的日子就没顺当过。 她越想越堵心，干脆也不回家了，转身朝村里有名的神婆子家走去。 叶娟儿和刘全赶着车，还没到老叶家门口，就听到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笑声。 “左边，往左边一点，那边还有好几个呢！” “爹，你抬头，上头好大一个！” “小心点儿，脚底下踩实着了，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柿子好甜啊！娘，你尝尝。” 叶娟儿下车一看，叶老大和叶老四一人挎着一个篮子，正在树上摘柿子呢。 叶家人都围在树下，一个个儿都仰着头看着上头。 孩子们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熟透了的柿子，吃得眉开眼笑。 “哟，摘柿子呢？”叶娟儿上前也抬头看着上头，“你家门口这两棵柿子树可有年头了，以前的时候，伟叔每年都给大家送柿子。 “不光有熟透的柿子，还有做好的柿饼，可好吃了。” 叶老太太闻言道：“你来得正好，刚刚还说一会儿给你家送柿子去呢！ “你既然来了，就直接带回去了。” “哎呀，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哪儿有还要拿东西走的道理。” 叶娟儿一边说一边拉着叶老太太往屋里走，刘全提着东西闷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 “你又来送啥东西？”叶老太太扭头去看刘全手里拎着东西，却被叶娟儿一把拉住了。 “之前水车的事儿，要不是你家老三，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前两天老大打了梅花鹿，还给了我家那么多肉，我心里可都记着呢！” “这不都是相互的么！”叶老太太道，“我们刚到村子里的时候，你可是头一个帮了我们的人。 “再说了，无论是修水车还是鹿肉，也都是不花钱的东西，你这么客气可就太外道了。” “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叶娟儿拉着叶老太太，偏身上炕坐下才道，“当初修水车的时候，你家老三可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有个差错，你家在村里可就更难了。 “那鹿肉虽说是老大打的，可也是能卖钱的，还给我家留了那么多好肉。” 叶娟儿说了半天，见叶老太太还要开口反驳的样子，又道：“怎么，就许你家知恩图报，就不许我礼尚往来啊？” 听她这么说，叶老太太才无奈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你这人啊！” 虽说当初做这些事情，的确是实心实意地想要报答叶娟儿对自家释放的善意，也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但是看到叶娟儿如今的态度，叶老太太心里还是十分熨帖，这才是两家能长久相处下去的正道。 “我也不知道你家都需要什么，去城里买了些点心，这是县城口碑最好的点心铺子，你尝尝看。 “还有个酱肘子，我家向磊最爱吃他家的蜜汁肘子。 “可惜今天去晚了，蜜汁肘子卖光了，只好买了酱肘子回来。” 叶娟儿每说一个，刘全就往外拿一个放在桌上。 “这还有一套笔墨纸砚，是给你家昌瑞的。 “还有这个七巧板，是给晴天买的。 “还有这个……” 叶老太太刚才虽然松了口，却没想到叶娟儿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他姑，你先等等，你这是干啥啊？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我知道你家核桃卖了十两银子，可也架不住你这么花啊！” 听叶老太太提起核桃，叶娟儿才止住了往外拿东西，冲刘全使了个眼色。 刘全会意地出去到外面守着门了。 “这是咋了？”叶老太太被她这架势弄得有点不安。 “嫂子，去之前我不知道，可是今天下午进城一趟我才明白。 “你以为人家族长夫人为什么给我们这么多钱？” “为啥？怎么了，难道那核桃不值这个价钱？” “值倒是值的，但是嫂子你想想，向磊捡了好几年核桃了，以前一秋天能赚上半吊钱都是好的了。 “不过是孩子捡的几个破核桃，她若是不说，咱们能知道值多少钱么？ “别说十两银子了，她就是给我们一两银子，我们都得感恩戴德的是不是？” 叶老太太一听，觉得叶娟儿这话说的也有理。 晌午听韩春玲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几乎是在赔本赚吆喝。 但如果她不主动说，叶娟儿家也不知道这些核桃值多少钱，更不敢找她要十两银子的高价。 “那是为啥啊？难道族长有啥事儿想求你家办？” “嫂子你这话可真是太瞧得起我们两口子了，我们有啥本事能帮得上族长的忙啊！ “你是不知道，我们进城之后，族长夫人一直在跟我打听你家，想知道你家跟秦府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这次向磊捡的核桃能卖这么多钱，都是多亏了你家。”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忍不住纠结起来。 自家跟秦府虽然有那么点儿关系，可她想的一直都是能接点活赚点钱就很好了，可从来没想过要借用秦家的势力做别的事儿。 当初自家刚回来的时候，被村长和刘寡妇家联手欺负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老宅却住不进去，不得不在空地上风餐露宿的时候，她都没想过去找秦府求助，如今更不可能为了叶族长去麻烦秦家。 “嫂子，你放心，我虽然看出她有这样的意思，可她到底没有明说，卖核桃的好处又没落到你家头上不是？ “之所以跟你说这个，不过是先跟你通个气。 “你心里有点数，以后跟族长家有接触的时候当心点儿，别稀里糊涂答应了什么做不到的事儿就行。” 叶老太太有些担心，这样时间久了，族长会不会对自家有什么意见？ 如何在村里都没彻底稳定下来，若是再得罪了族长，以后日子还咋过啊！ 叶娟儿看出她的心思道：“嫂子，你就放心，秦家如今不是还让老二媳妇做衣裳呢么？ “之后姜嬷嬷少不得还要再过来，只要把消息放出去，甭管村长还是族长，都只有巴结你家的份儿，谁也不敢给你家使绊子的。”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叶老太太心里虽然还有些不安，当时当着叶娟儿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 叶娟儿说完，起身道：“行了，东西都送到了，话也说了，我也得赶紧回家做饭了。” 从老叶家出去的时候，还被叶大嫂硬塞了一篮子柿子在怀里。 “姑，柿子挺甜的，你们拿回去尝尝，回头等柿饼子做好了再给你拿。” 叶娟儿也没推辞，高兴地抱着篮子道：“你还甭说，我从小就爱吃你家树上的柿子。这都有些年头没吃了，没想到还能有再吃着的一天。” 叶娟儿跟刘全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到了家门口，叶娟儿隐约看到小路尽头窜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捅捅刘全问：“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刘寡妇？” 刘全眯起眼睛看看，不是很确定道：“好像是？” 说话间，人影已经钻进一户人家的门里。 “她闲着没事去王婆子家干什么？”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快回去做饭，孩子肯定饿坏了。” 听刘全这么说，叶娟儿才收回视线，心里却还是留下了一点儿怀疑的种子。 第103章 侄子再多也抵不上一个亲儿子！ 王婆子是榕溪村有名的神婆。 打从十几岁就说自己被大仙儿上身了，将一位保家仙供在家中，并声称自己一辈子不嫁人。 于是她在村子里的称呼慢慢从王姑娘变成了王姨，最后又变成了王婆子。 村里人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嗤笑变成了将信将疑。 到如今，各家遇到点儿什么难以抉择的事儿，就都喜欢去找她掐算掐算。 刘寡妇趁着天擦黑儿溜进了王婆子的家门。 王婆子如今住的房子，就是她爹娘留下的老房子。 保家仙供在正房屋里，王婆子自己则一辈子都住在东厢房中，只有跪拜和给人卜算事情的时候才会去正房屋里。 她家老房子低矮，被香火熏了这么多年，更是处处乌漆墨黑，还被她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布条。 别说是晚上了，白天都看不清屋里的情况。 一进屋就能闻到股浓重的味道，也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反正让人浑身都不太舒服。 刘寡妇从小吃苦，年纪轻轻又守寡，家里还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儿子。 所以她平时最喜欢做的就是求神拜佛。 后来家里日子果然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刘寡妇一直觉得，这都是自己求神拜佛积攒的功德起了作用。 但是最近家里事事不顺，她在家怎么求神拜佛都没有起色，最后还是咬牙揣了点钱来找王婆子卜问一下。 王婆子如今已经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干瘪老太太。 她听到声音，佝偻着腰从厢房屋里出来。 “谁啊？”她如今眼睛已经大不如前了，但好像正因为此，村里人反倒更喜欢来找她算命了。 “是我。”刘寡妇应了一声。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里的一切也都很清楚，直接跟在王婆子身后进了正房。 两个人先跪拜了保家仙之后，在蒲团上相对而坐。 “算什么？” “我家这两天什么都不顺，先是老大病倒了，正宝被人打了，今天春花也发起高烧来。 “所以过来算算，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一般遇到这种事儿，村里人都会将其归结于惊扰了黄大仙儿、狐仙儿或是白仙儿。 黄大仙儿就是黄鼠狼，狐仙儿是狐狸，白仙儿则是刺猬。 这些小动物在村里很是常见，有时候家里挪柴火垛或是收拾一下仓房，不小心就会惊扰到它们。 一旦惊扰到了，就容易家宅不宁，或者是家里有人生病。 刘寡妇想到自家之前搬家，说不定就不小心惊动了什么。 难怪大凤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怕不是也生病了？ 她越想越是担心，催着王婆子道：“你快给我算算到底是惊动了什么，该如何破解。” 王婆子掐算了一下却摇头道：“的确是搬家搬坏了，却不是惊扰了什么。” “什么意思？”刘寡妇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你自己想想看，你家日子越过越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寡妇回忆了一下，心里一惊。 好像是自从搬到老叶家的房子里住之后，闺女也嫁进京城了，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如今自打搬出来之后，家里就做什么都不顺。 王婆子听她不说话了，知道她是想到了。 “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那宅子旺人？”刘寡妇迟疑着说完，又不等王婆子说话便自己先否认道，“不可能！他家宅子若是旺人，当初也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可不是么，叶东林一家住在那房子里的时候，老大死了，老二被抓去当兵也死了，老两口最后孤独终老，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就连叶东海也死在关外，如今虽说落叶归根了，却也只剩一捧白骨了。 “你不懂。”王婆子却摇摇头道，“宅子和人，也是要相辅相成的，不是谁来都会旺的。 “你家的命格正跟他家宅子相配，所以住进去之后才会日子越过越好。 “如今一搬出去，立刻就开始不安宁了。” 刘寡妇被这话说得立刻信了几分。 这时间的确是太巧了。 在老叶家房子里住的这些年，家里说不上事事顺心，却也比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强多了。 可如今才搬出来多久，家里就已经乱七八糟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刘寡妇心下着急，事到如今，自家也很难再搬回去了啊！ “我给你求一道符，你回去把它烧成灰，做成符水，家里每个人都得喝。 “先这样看看会不会有好转，实在不行就得请仙儿，做大法事了。” 请仙儿做大法事就得花大价钱，刘寡妇可舍不得，忙道：“那就先求个符！ 王婆子找出一张符纸，取出朱砂在上面画了半晌才停下来。 写完之后，王婆子的身子晃了两下，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虚弱了许多道：“好了，你拿回去！” 刘寡妇赶紧双手接过符纸，小心地揣进怀里，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半吊钱奉上。 王婆子却根本不接，只把地上一个匣子往前推了推，让刘寡妇把钱放在里面。 “回去！”她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飘忽，“我今晚得在大仙儿的牌位前跪拜一夜。 “你切记，明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将符纸烧成灰，全家人一个不落，全都要喝了才行。” “是，是，我记着了！”刘寡妇宝贝似的揣着符纸离开了王婆子家。 此时，老叶家刚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孩子们嘴里都还残留着酱肘子的香味儿。 叶大嫂、叶二嫂和叶三嫂围坐在叶老太太屋里的炕桌上给柿子削皮。 家门口这两大棵柿子树，都结了满树的柿子。 今天基本全都给摘下来了。 熟透了的柿子都摆在外面窗台上来，家里人谁想吃便自己去拿。 剩下摸着还硬实的也装了两大盆，此时削了皮晾晒起来，刚好可以做成柿饼慢慢吃。 妯娌三个一边削皮一边闲聊。 看着贴在叶大嫂身边乖巧的晴天，叶二嫂羡慕不已。 “要我说还得是闺女啊！你看我家那三个臭小子，吃完饭就跑没影儿了。 “你再看看晴天，就知道一直陪在大嫂身边。” 叶大嫂闻言笑着说：“如今都安顿下来了，你若是喜欢闺女，就抓紧跟老二再生一个呗！” “哎呦，我可不生了！”叶二嫂道，“要是再生个儿子出来，我可吃不消了！” 叶三嫂道：“都三个儿子了，下一个肯定是闺女了！” 叶大嫂闻言故意逗闺女道：“晴天，你说你二婶儿若是再生个小宝宝，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晴天歪头看向叶二嫂，认真地看了半天才道：“是小妹妹！二婶儿要给我生小妹妹了么？我带她玩儿！” 叶三嫂赶紧问：“晴天也给三婶儿看看呢？” 这次晴天只看了一眼便道：“是小弟弟！” 叶三嫂笑得都要坐不住了，拍着叶二嫂的胳膊道：“二嫂，听见没有，晴天都说你能生闺女了，还不赶紧让二哥加把劲儿！” “你这人，当着孩子的面儿瞎说什么！”叶二嫂摇摇头道，“要我说，咱家就没有生闺女那个命。 “你们想想看，再早的咱不知道，可从咱爷爷那辈儿算起，就生了咱爹和小叔两个儿子。 “咱爹娘生了四个儿子，小叔生了两个儿子。 “咱家再往下，又是五个臭小子，如今就晴天这么一个宝贝闺女！” 之前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叶二嫂提起，想了想可不真是这样。 “你不说我都没想呢！”这下连叶老太太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叶三嫂性子最直，说话也总是不经思考道：“不如这样，明年看看老四媳妇生的是闺女还是小子。 “若还是个小子，那可就真不用想了。 “如果老四媳妇能生个闺女的话，二嫂说不定还能有点儿指望。” 叶三嫂话音未落，窗外就响起了郭氏骂人的声音。 “三嫂，你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是不用愁了，可也用不着背后咒人？ “你们一个个都生儿子，凭啥到我这儿就活该生闺女啊？ “合着我天天待在屋里养胎，你们背后就是这么说我啊？ “我的命可真是太苦了……怎么让我摊上这么一家子妯娌啊……” 叶三嫂没想到自己话赶话的玩笑竟被郭氏听了个正着，本想解释一下，却被郭氏连珠炮似的话堵得脸色发青。 “娘，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叶三嫂真是有委屈说不出。 “行了，她头一次怀孕，什么话都容易往心里去，愿意说就让她说几句。 “你就别吱声了，我去跟她说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面对儿媳妇之间的矛盾，叶老太太有时候也很难做到真的一碗水端平，经常只能压下一边哄另一边。 如今郭氏毕竟有孕在身，突然听到嫂子说希望她生闺女，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 叶三嫂心里委屈无处伸冤，却也只能怪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叶老太太下地出门，去西厢房屋里，想找郭氏把这事儿说道说道。 一进屋就看见郭氏正坐在炕上吃柿子呢！ 叶老太太立刻道：“你如今有孕在身，柿子吃两口解解馋就得了，可不兴多吃。” 郭氏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她把手里的柿子往桌上一丢，不乐意道：“这柿子又不花钱，自家树上长的，我多吃两口都不行了？” “我不是不舍得你吃。”叶老太太无奈道，“这柿子吃多了拉不出屎来，你怀着孕，可不敢吃太多。 “如今你娘家人都不在这边，许多事也没人教你。 “我这个做婆婆的，可不得告诉你么！” 郭氏闻言却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可不是么，如果我娘家人在这边，你们还敢这么欺负我么？ “我知道您不缺孙子，可你那些孙子也都不是老四亲生的。 “侄子再多也抵不上一个亲儿子！ “难道你想让老四以后连个后都留不下么？” 对于郭氏听别人说话只听一部分这个毛病，叶老太太也是无奈，还只能耐着性子，把之前大家如何话赶话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 “所以你三嫂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那人就是嘴快性子直，人不坏……” “她不坏那我坏呗？”郭氏不依不饶道，“我头一次怀孕，她一个做嫂子的，说这话合适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她了。”叶老太太继续温言相劝，“生儿生女，也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你也就别往心里去了，行不行？” “除非三嫂来跟我道歉，说她不该说那句话。”郭氏的态度却依旧十分强硬。 叶老太太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微微皱眉道：“都是一家人，她也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还得来给你负荆请罪是怎么的？” 这话一出，郭氏立刻炸了。 “天底下都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的婆婆。 “三嫂说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还跟着她们一起笑。 “若是没被我听见，指不定还能再说出点儿什么来呢！ “那会儿你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别说这种话？ “我让她跟我赔礼道歉你就开始护着她，怎么地，老三媳妇比老四媳妇金贵呗？” 恰好此时，叶老四从外头回来，进屋就听见郭氏冲叶老太太嚷嚷。 “这又出啥事儿了？”叶老四进屋，看着媳妇和亲娘左右为难。 郭氏看到叶老四，眼泪唰就下来了。 “叶老四，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你娘亲生的？你怕不是个后娘养的？” “你这说得是什么胡话！”叶老四的眉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我才没说胡话呢！”郭氏不依不饶，“你若不是后娘养的，你娘咋什么都向着你二哥三哥？ “巴不得我生不出儿子，好让你以后做牛做马地把侄子当亲儿子养活呢！ “原本家里有大哥大嫂做冤大头，帮别人养儿子。 “如今大哥大嫂有了晴天，别人就开始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你个傻子还什么都不明白呢！ “要不是我向着你，你早晚让人坑得骨头渣都不剩！” 第104章 全家上下，最难的就是他了 郭氏的一番话，让家里许多人夜里都没睡好。 叶大嫂辗转难眠，使得一直很黏她的晴天也没睡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叶大嫂就睡不着了，干脆起身。 她一动，晴天立刻就醒了。 小孩子本是贪睡的时候。 晴天虽然醒了，但是身体还困倦得很。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嘴里软软地喊着：“娘——” 看着晴天睡眼惺忪却还努力朝自己伸出手来，叶大嫂心里立刻软得不行，赶紧把闺女抱在怀里。 她轻拍着晴天的后背，柔声道：“乖，还早呢，接着睡！” 晴天却非要黏着她，拼命把小脸儿往她颈窝处钻，哼哼唧唧地说：“娘也再睡会儿。” 叶大嫂被她拱得直痒痒，只好重新躺下，把晴天塞进被窝里，轻拍着她，想等她睡着之后再起来。 但是晴天却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困得睁不开眼睛却还小声道：“娘，别不高兴……” 叶大嫂听了这话，鼻根一酸，眼圈儿就红了。 嫁进叶家这么多年，因为不能生孩子，承受了多少压力，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当年若非叶老大拼死坚持，她估计早就被休回家了。 别看她如今跟叶老太太关系很好，其实那也是在叶二嫂过门、生下叶昌瑞之后才逐渐好起来的。 只因当初叶老爷子坚持让叶老大休妻的时候，叶老太太帮她说过话。 所以叶大嫂一直十分任劳任怨地伺候婆婆，也跟叶老大一起照顾三个弟弟和侄子们。 若说没有希望以后侄儿能帮忙照拂一二，给二人养老送终的心思，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是这么多年，叶老大两口子在叶家的贡献，一直都是有目共睹的。 三个弟弟和两个妯娌，对他们也一直十分尊重和认可。 但是昨晚郭氏的一番话，却又很难不让她多想。 难道下面的三个弟弟，平时真的都是这样看自己两口子的么？ 母女俩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惊醒了睡在炕稍的叶老大。 “老四媳妇是啥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她说那几句话堵心不值当的。” 此时被女儿软软地依偎着，又听了叶老大的劝慰，叶大嫂别扭了一夜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谁说不是呢！我们妯娌三个这么多年一直相处得不错，没必要为了她那几句话生了嫌隙。” “这样就对了。”叶老大说着翻身起来，穿好衣裤之后，把自己的铺盖叠好放进炕琴里。 “你起这么早干啥？”叶大嫂低声问。 “你忘了，明天就是给爹迁坟下葬的日子，今天得去城里买东西。 “再说了，昨晚那些话，你听了心里难受，娘肯定也不好受，我悄悄过去看看。 “你陪着晴天再多睡会儿！” 叶老大说完，披了件衣裳就出门了。 果然，东屋里此时隐约透着点儿亮光。 叶老大进屋，轻叩了两下房门。 屋里传来叶老太太的声音：“谁啊？” “娘，是我。”叶老大应了一声，“我睡不着，跟您商量商量我爹的事儿。” “进来！”叶老太太的声音有些低沉。 其实叶老爷子下葬的事儿，叶东明早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若非这件事儿必须叶家人来办，他恨不得能都替他们办妥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叶老太太自然明白，大儿子这是有话跟自己说呢！ 叶老大推门进屋，果然见看桌上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叶老太太虽然没起身，却已经披着衣裳靠坐在炕头处，一看就是早就醒了。 叶老大偏身坐在炕沿儿上，看着炕桌上叶老爷子的牌位道：“娘，您又跟我爹说话呢？” 叶老太太伸手轻抚了两下老头子的牌位，叹了口气道：“老大，我寻思着，等把你爹葬入祖坟之后，不行咱就分家？” “娘——”叶老大一听就有点急了。 但是叶老太太却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先听自己说。 “原本我是打算，回来安顿下来以后，咱们全家再齐心协力一起拼几年。 “到时候老四的孩子也大点儿了，争取给你们都盖上房子再分家。 “可如今看眼下这意思，再不分家，她们妯娌之间都得让老四媳妇给挑出仇来。 “时间久了，你们兄弟四个也很难不受影响。 “这么多年，你们两口子对家里出力最多，娘都看在眼里。 “甭说老二和老三两家的孩子了，就连老四都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娘心里有数，分家的时候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听完叶老太太一番话，叶老大道：“娘，儿子们大了，肯定早晚要有分家那一天。” 叶老太太虽然自己嘴上说着分家，但是听到大儿子这样说，眼眸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惆怅的神色。 不料却听叶老大继续道：“不过肯定不是这个时候。 “如今咱们才刚在村里安顿下来，脚跟都还没站稳，兄弟们不把劲儿往一处使，反倒先分家，像什么样子？ “就算娘同意，我这个做大哥的也绝对不同意。” 叶老大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好几个声音。 叶老二：“娘，大哥大嫂这些年的付出，我们心里都有数，我们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 叶老三：“是啊，娘，大哥和二哥说得对。” 最后传来叶老四羞愧的声音道：“娘，都是我的错，我……” 他很想说以后会管好郭氏，不让她再这样了。 但是话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因为经过逃荒这一路上郭氏的表现，叶老四如今心里也清楚得很，她可不是个能听自己话的人。 看来昨晚全家人是都没睡好啊！ “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叶老四哽咽道，“爹没的那年我才十岁，要是没有大哥大嫂的照顾，我这些年肯定不可能过得这么好。 “我这两年才刚能给家里出点力、赚点钱，还多亏了哥哥们带着我。 “若是现在就分家，那我以后还咋做人啊！” 见叶老四都快要哭出来了，叶老二赶紧安慰他道：“老四，你这是干啥，谁也没说要分家呢！ “咱们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哪儿能因为几句话就分心呢！” 叶老三嘴笨不会说话，却也用力拍拍叶老四的肩膀以示安慰。 叶老大则拉开门道：“今天要进城去买东西，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正好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招工。”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叶老四脸上的表情更加羞愧。 “大哥，我……” “好了，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可客套的。”叶老大伸手揉揉弟弟的脑袋，“你媳妇那边慢慢来，她如今有孕在身，你也别总跟她吵了。 “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等处的时间久了，她就知道咱家是啥样人了。” 听了叶老大这话，叶老四心里终于好受了几分。 其他兄弟俩也一脸深以为然的模样。 只有坐在炕上的叶老太太撇了撇嘴，心想这几个傻儿子实在是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如今对家里来说，兄弟和睦，劲儿往一处使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叶老太太并没有泼他们凉水。 说话间，太阳终于冲破地平线一跃而出，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好不容易重新把晴天哄睡着的叶大嫂也从屋里出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开始张罗做早饭。 叶二嫂和叶三嫂其实也一直都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看到叶大嫂进了灶间，两个人也忙不迭地出门来帮忙。 叶二嫂还算沉得住气，还跟往常一样做些打下手的活儿。 但是叶三嫂却是个直性子，憋了一晚上甭提多难受了。 “大嫂，你可千万别听老四媳妇那些歪话，咱们做妯娌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嫂子……” 她这话一出口，就被叶二嫂吓得赶紧抬头朝她看过来。 叶三嫂忙接着道：“我是说，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大姐一样看待。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人谁不夸赞家兄弟团结，妯娌和睦，婆媳关系好？ “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这一锅好汤。 “大嫂，二嫂，你们说是不是？” 叶大嫂和叶二嫂都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叶三嫂见两个嫂子都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 灶间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叶三嫂也重新活泼起来道：“你们是不知道，昨晚就连我家那个闷葫芦，回屋之后都抱怨老四媳妇一肚子心眼儿。 “咱们这么多年一起过日子，谁也没想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咋她一来就那么多事儿？白瞎老四这个人儿了，怎么摊上这么个婆娘！” 听得她这么说，叶二嫂赶紧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拍她一下道：“你还不长记性，一张嘴就瞎说！ “如今可不是在关外，院子大房子多。 “大家都住这么一个院儿里，说句不好听的，放个响屁全家都能听见。 “以后嘴上可得有个把门的，别想起啥就说啥了！” 叶三嫂却一脸轻松道：“二嫂，你放心，她绝对听不着。 “老四媳妇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出屋的。 “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没发现？ “就连早饭都是大嫂单独给她留出来，再由端进屋里给她吃的。” “那也还是小心点儿！”叶二嫂是着实被昨晚的事儿给吓着了，“娘昨晚都被气得一夜没睡好。” “嗐，昨晚除了几个孩子，家里谁睡好了？ “想当年咱们怀孕的时候，也没像她那么大架子啊！ “有些人，是把自己当宫里的娘娘了！” 三个人说话间，简单的早饭很快就做好了。 叶大嫂如往常一般单独给郭氏盛出来粥、饽饽和酱菜，放在一旁的笸箩里面，等叶老四过来取。 叶三嫂看见忍不住道：“大嫂，你就是性子太软和了，都这样了还管她干啥！” “我可不是冲着她，我是冲着老四。”叶大嫂叹了口气，“如今全家上下，最难的就是他了。” 叶老四站在灶间门外，将屋里叶大嫂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在叶老太太和哥哥们面前强忍住的泪水，此时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听到灶间有脚步声往外走了，他赶紧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 “大嫂，我来端。”他伸手从叶大嫂手里接过盛满玉米面粥的盆，根本不敢抬头跟她对视，转身快步朝堂屋走去。 “你慢着点儿，小心别烫着！”叶大嫂习惯性地叮嘱道。 叶老四连话都不敢回，生怕自己一开口都是哭腔。 他埋头进屋把粥盆往桌上一搁，转身出门又一头扎进了灶间里。 “老四这是咋了？”叶三嫂看他低着头来来回回的不明所以。 叶大嫂却明镜儿似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估计是给他媳妇端早饭去了。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晴天醒了没有。 “那孩子最近可黏人了，醒了之后看不见我就要哼唧半天。” 看着叶二嫂和叶三嫂端着饽饽、酱菜和碗筷进了堂屋，叶大嫂才转身又回了灶间。 果然看见叶老四正蹲在地上，把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小声地抽泣着。 听到脚步声，他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叶大嫂，越发绷不住地呜咽了一声：“大嫂——” “眼瞅都要当爹的人了，咋还自己躲起来哭鼻子呢？” 叶大嫂见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她嫁进叶家的时候，叶老四也就比晴天大点儿有限。 那时候她就经常要帮叶老太太看孩子，直到叶老四年纪大一些了才开始避嫌。 但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叶老大和叶大嫂也一直对叶老四十分疼爱。 虽然名义上是小叔子，但是在叶大嫂眼里，叶老四就跟她自己的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自己的婆媳关系没啥问题，反倒在叶老四和郭氏身上体会到了婆媳关系的难处。 “行了，我和你大哥都没往心里去，你想那么多干啥？ “这两天最要紧的还是爹的事儿，快别跟这儿挤猫尿了，帮你大哥把事儿办圆满要紧。” 第105章 进城看病 外头天才刚亮，王大龙就被刘寡妇给叫醒了。 他如今烧还没退，整个人昏昏沉沉难受得不行。 若非叫他的人是刘寡妇，而是家里其他人的话，他肯定早就发火了。 王大龙强压着自己的起床气，眼睛都睁不开地问：“娘，怎么了？” “该吃药了！”刘寡妇手里端着两个碗，趁着王大龙勉强坐起来的时候，先把一只碗怼到他嘴边，趁他不备先灌了一口。 “唔——这是什么东西？”王大龙喝了一大口，感觉像是吃了满嘴灰似的。 水已经下意识地吞下去了，嘴里却还残留着许多渣滓。 就在王大龙想要把嘴里的渣滓吐掉的时候，刘寡妇却立刻将另外手里的碗塞到他的嘴边。 王大龙一张嘴，又酸又苦的药汤就灌了进来。 为了不被呛到，他不得不跟着吞咽，几大口就把碗里的药给喝光了。 这下嘴里的渣滓基本都被药给冲下去了。 “娘，刚才你给我喝的什么啊？”王大龙皱着眉头，一脸想吐的表情。 “不是跟你说了是药么！我还能害你不成？”刘寡妇敷衍道，“行了，你继续睡觉！” 王大龙满嘴酸苦，躺回去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打算去一趟茅厕。 然后就看到刘寡妇端着一碗浮着黑灰的水，又去让江氏和春花喝。 江氏已经起来在熬粥做早饭了，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不敢违抗刘寡妇的命令，老老实实地喝了一口。 春花烧了一夜，连药都没得吃，这会儿还满脸通红，人都迷迷糊糊地不清醒。 刘寡妇对春花就没有对儿子那么闹心了，直接把孩子从被窝里拎起来，捏着脸颊让她张开嘴，就把符水灌了进去。 “咳咳——”春花被呛得咳嗽起来。 刘寡妇怕浪费了符水，一把捂住她的嘴，强迫她不得不把嘴里的水咽了下去。 春花紧闭的眼角难受地挤出了泪花。 刘寡妇却丝毫不在意，看到她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估摸着应该是咽下去了，这才放手把她丢回炕上去了。 她紧接着又去厢房给王大虎灌了一大口，这才端着碗重新回到东屋，柔声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王正宝。 “大宝，醒醒，把这个喝了。” 王正宝睡得正香，对一直在叫自己的人十分不耐烦，抬起胳膊就一巴掌打过去。 刘寡妇赶紧护着手里的碗，继续温柔地叫着王正宝。 她把睡眼惺忪的孙子扶起来，哄着他道：“乖，把这个喝了，只要喝干净了，奶奶就去给你买糖吃。” 在糖的诱惑下，王正宝眼睛都没睁，就着刘寡妇的手，一仰头就把碗里的东西喝了个干净。 符水一入口，王正宝的脸色就变了。 “唔——什么——” 刘寡妇赶紧哄他：“这可是好东西，别吐，千万别吐，只要咽下去，你想吃什么奶奶就给你买什么。” 王正宝皱着眉头把符水咽了下去。 刘寡妇又赶紧端过来一杯水给他往下顺了顺。 “娘，一大早你这是干嘛呢！”上完茅厕回来的王大龙皱眉道。 “你还没好利索呢，穿这么少出去？”刘寡妇一回头，见他穿着中衣中裤站在炕边，急道，“赶紧上炕暖和暖和，作死你！” 把儿子孙子都重新塞进被窝里之后，刘寡妇才转身出门。 看着已经被喝光的符水，她在堂屋内供着的佛龛前跪下，嘴里念念叨叨，祈求家里能够一切顺利。 不光是家里，她还惦记着在京城的王大凤。 若非王大龙生病发烧了，她早打发他进京去看看情况了，如今也只能偷偷担心。 她这边刚从佛龛前起身，一回头突然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江氏。 刘寡妇被吓得连退两步，后腰一下子撞在了供桌上，把桌上的香炉都给碰倒了。 “要死啊你！”刘寡妇气得一巴掌扇在江氏脸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站我后头做什么！” 江氏被打得一个趔趄，忍着疼道：“娘，春花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求您请古大夫来给她看看！”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刘寡妇根本不信，但看江氏顶着巴掌印还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这才半信半疑地走进西屋。 春花躺在炕上，身上盖了两床被子，烧得脸蛋通红，不用摸就知道肯定是滚烫的。 刘寡妇往春花的脑门上瞅了一眼，发现竟一点儿汗都没有。 发烧不怕，只要能捂出汗来就是要好了。 最怕就是一直烧着却不出汗，热度全都捂在体内了。 刘寡妇这才相信江氏没有夸大其词，终于不情不愿地点头道：“那你去叫古大夫来给看看！” 江氏一听刘寡妇答应了，都顾不得多披一件衣裳，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古大夫此时已经起身，正跟老伴儿对坐吃早饭。 江氏看到古大夫正在吃饭，不免有点犹豫。 “怎么了，你男人还没好转么？”古大夫主动询问。 “不是，是春花，昨天不小心摔进水盆里着凉了。 “烧了一夜到现在还没退，捂了两床被子也不见出汗……” 古大夫一听这话，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到了刘寡妇家，看过春花的情况，连古大夫都皱起了眉头。 江氏站在旁边，担心地问：“大夫，怎么样啊？” 古大夫闻言摇摇头。 江氏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好在刘寡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古大夫，怎么，这孩子不行了？”刘寡妇皱眉问。 虽说她对春花这个孙女并不在意，可毕竟也养了好几年了。 如今已经长大到可以帮着家里干活了，若是就这么死了，想想好像也挺亏的。 “不是，孩子的情况有点严重，我可能是无能为力了，你们还是赶紧带孩子进城去医馆看病！” 古大夫平时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此时因为着急，说话的语速都跟着加快了。 江氏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刘寡妇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进城看病可比在村里更贵，能不能看好还不知道，为了个丫头片子值不值得？ 不过当着古大夫的面，刘寡妇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你既然都过来了，不如顺便给大龙也看看，他今天好像还有点低烧呢！” 古大夫没想到刘寡妇丝毫不担心春花，心里惦记的全都是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跟着她去东屋给王大龙把了把脉。 “他已经没什么事了，想修养就再修养两天，不想修养现在去下地干活也没什么事儿了！” 古大夫对刘寡妇的区别对待有意见，说起话来也稍微有了那么点儿不客气。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孩子送到城里看病，可耽搁不得！” 王大龙听了这话，立刻紧张地回头去看王正宝。 见儿子在炕头睡得正香，他登时松了口气，疑惑地问：“谁家孩子病了？” 古大夫无语道：“你闺女，春花！” “哦。”一听说是春花，王大龙也根本没往心里去，“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大病。” 古大夫见刘寡妇和王大龙都这样，气得拂袖而去。 走出东屋，看到江氏还瘫坐在西屋门口的凳子上，没忍住还是上前道：“春花娘，赶紧送孩子去看病，不然真烧出毛病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江氏闻言，眼圈儿猛地一红。 她倒是想带孩子进城，可且不说她如今有孕在身，家里的钱可都在刘寡妇手里攥着。 刘寡妇不点头，她能把春花带到哪里去？ 古大夫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摇摇头回家了。 江氏看着已经被烧得不清醒的春花，咬牙出去跪在刘寡妇面前道：“娘，求您让我带春花去城里看病！” 刘寡妇闻言刚要生气，却听江氏又道。 “之前大凤回来的时候还说过，春花这丫头模样生的标志。 “我想着，回头养大了，若是能托大凤的福嫁到京城去，到时候也能帮衬着正宝不是？” 江氏说着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继续道“就算她没有大凤命好，随便嫁出去也能得些嫁妆，刚好可以留着给小的这个娶媳妇用。” 刘寡妇听了江氏这话，心里火气顿消。 她的目光扫过春花的脸，凭良心说，这丫头长得的确比大凤小时候好看。 江氏说得也有道理，春花如今都六岁了，再养几年就能开始说亲了。 “你大着肚子，去什么去，消停在家待着！ “你赶紧把早饭都摆出来，我让老二去套车，一会儿吃完饭我跟着去。” 早饭的时候，一听说要进城，王正宝登时也闹着要去。 “奶，你刚才说了，只要我把那个水喝了，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买，我要进城吃好吃的。” 刘寡妇一听这话，立刻道：“好好好，反正也得套车去，带你一起，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奶都给你买。” 吃过早饭，刘寡妇进屋在炕琴里捣鼓半天，拿了一吊钱系在腰上，用衣裳盖好。 她心里早已打定主意，给春花看病，最多花半吊钱，再多就让她自己生死由天！“ 江氏焦虑不已，无论刘寡妇、王大虎还是王正宝，就没有一个能照顾春花的。 可她又不敢说自己想去，生怕惹恼了刘寡妇，直接不带春花进城看病了。 江氏只能里一层外一层地把春花裹得严严实实，又抱了一床被子放在车上，一半给她垫着，一半给她盖着。 刘寡妇不耐烦地说：“行了，差不多得了！” 她说罢，转身把王正宝抱上车，自己也偏身坐在车上。 临出发的瞬间，江氏终于鼓起勇气道：“娘，要不还是让我跟着。 “进城之后您带着正宝去逛街，我陪着春花看病。 “不然还得麻烦娘在医馆照顾孩子，就没空上街买东西了不是？” 刘寡妇一眼就看穿了江氏的想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王正宝一听没空上街，立刻不干了。 “不行，我要上街买东西，奶奶，我不去医馆！” 刘寡妇闻言，白了江氏一眼，这才挪挪屁股，让开个地方道：“上来！” 江氏一听喜出望外，赶紧爬上车。 她刚坐稳，驴车就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榕溪村在山上，本来就比城里要冷。 入秋之后，早晚便开始降温。 今天外面风大，更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今年冷得可真早。”驴车还没出村子，刘寡妇就冷得直缩脖子。 “奶奶，我也冷！”王正宝也在一旁道。 刘寡妇一听孙子喊冷，立刻便把春花的被子扯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把王正宝抱在自己怀里，用被子把他也裹了个严实，笑着说：“这下不冷了？” 江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只能小心挪动身子，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帮女儿挡住冷风。 刘寡妇家的驴车出村的时候，正撞见叶老大和叶老四拉着平板车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看样子也是准备出村。 叶老四拉的车上坐着叶老太太。 叶老大的车上则坐着叶大嫂。 两家的车在村口路口相遇，颇有些冤家路窄的意味在其中。 看着叶家还需要靠人拉的平板车，刘寡妇心里的优越感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哎呦，离老远看着还当是谁呢！”刘寡妇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我刚才就一个劲儿地想，村里谁家穷成这样，连个大牲口都不趁，还得靠人拉车出门啊？ “如今走近看到是你家，那就正常了。” 其实老叶家如今也不是买不起一头牲口，可今年家里没有收成，也没啥用大牲口的地方，还要白白养上一冬天。 万一冻着或是生病了就更麻烦。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事儿。 刘寡妇说完，就催王大虎道：“赶快点儿，早点进城好早点办事儿。” 王大虎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 驴子吃痛，立刻迈开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去。 两家的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江氏却发现，叶大嫂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正是晴天。 晴天今天穿着叶二嫂给做的衣裳，外面还裹着叶大嫂陪嫁的披风，在叶大嫂怀里睡得香甜，白嫩嫩活像年画上的娃娃。 第106章 跟头驴较什么劲？ 因为晴天昨晚没睡好，吃过早饭还是有点犯困。 叶大嫂有心想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又怕她醒了看不到自己不开心。 最后跟叶老大商量了一下，干脆给孩子多穿点儿，直接抱着上了车。 叶老太太去办事也喜欢带着晴天，总觉得这样心里头会踏实一些，事情也会办得顺利，所以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晴天便在叶大嫂的怀里睡着，连什么时候出发的都不知道。 刘寡妇家虽然是驴车，但是车上坐的人多，刘寡妇又心疼牲口，根本也走不快。 叶老大和叶老四一路过来拉车拉习惯了，如今车上既没有行李人又少，对他俩来说拉起来简直跟玩儿似的。 所以两家的车一直都没能拉开距离，老叶家人一抬头就能看到驴车在前头。 因为今天外面有点刮风，所以叶大嫂用自己的围巾给晴天挡着脸，小声跟叶老大道：“今天也真是运气不好，咋一路跟在他家后头呢！ “你看见没，那个刘寡妇，还一直往后头看咱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要我说，连弄坏水车的事儿都敢做，谁知道他家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叶老大紧抿着唇，然后点了点头道：“恩，我也跟老二、老三和老四说过，咱家以后得提防点儿他们。 “就算他们不敢直接对咱家做什么，在村里鼓捣点儿什么事也烦人得很。” 叶大嫂不悦地说：“谁说不是，可真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叶老大则比叶大嫂想的还更远一些。 之前说好等今年秋收之后，刘寡妇家就该把地还给自家了。 如今看刘寡妇一家的样子，这件事也很难顺顺利利地办好。 不过那还不是眼前需要着急的事儿，叶老大就也没说出口，免得让媳妇也跟着操心。 两口子很快就转移话题，说起了家里其他琐事。 晴天突然在叶大嫂怀里扭动了几下。 叶大嫂赶紧不说话了，轻轻拍着她，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把她给吵醒了。 不过晴天却没有继续睡着，而是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甜甜地喊了声娘。 “睡醒了？”叶大嫂真是怎么看晴天怎么喜欢。 如今一家子安定下来，不用在外面风餐露宿，一天三顿饭也都按时按点儿地吃，把晴天原本虚弱的小身子养得越来越结实了。 虽然身上依旧没有几两肉，但是晴天如今面色红润，眼睛里都透着精气神儿。 “娘，到城里了么？” 晴天揉着眼睛，从围巾下面钻出个小脑袋来，左右张望着。 “还早呢！”叶大嫂忙伸手在她脑门上摸了一把，见没有出汗才放下心来，“快躲到娘的围巾底下来，今天风大，当心吹着你，病了可就要遭罪了。” 叶老大也道：“你给孩子挡着点风，换季这个时候，小孩子最容易生病了。 “我刚才看刘寡妇家车上，春花就烧得满脸通红的。” 叶大嫂一听，忙用自己的围巾把晴天缠得只露出两个眼睛，但却没有对春花生病有什么反应。 虽然她这么多年因为自己一直没生养，所以特别喜欢小孩子。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来家里找老叶家的孩子玩儿。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叶大嫂经常会做好吃的招待他们。 虽说都是炒糖豆、粘豆包、糖山楂这种不值什么钱的吃食。 可对村里头的孩子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零嘴儿了。 关外的条件恶劣，小孩子也比关里的孩子更多了几分野性。 这么多年，各种调皮的孩子她也都见过。 却没有一个孩子像春花这样让她心生排斥。 她虽然并不会主动希望春花生病，但是也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多余的关注和同情。 叶大嫂如今全副心思都在晴天身上，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小声跟她说话，路过什么都教给她认识。 “你看，这边地里种的是黄豆。” “黄豆！”晴天跟着念着。 “对，黄豆可以做豆腐，还可以磨豆浆，还能炒着吃……” “豆腐好吃！”晴天说着舔了舔嘴唇。 “小馋猫，一会儿到了城里，娘给你买热豆腐吃。”叶大嫂笑着说，“你看那边，那边高高的是高粱，打下来可以做捞饭，还能酿酒呢！ “晴天还记得什么是酒么？就是你爹爱喝的那个，喝多了就耍酒疯……” “嘿，好端端的怎么还说到我头上来了？”叶老大原本还嘴角噙笑听得开心，没想到一言不发竟然还被殃及池鱼了。 因为今天拉着车走在前面的是叶老四，所以叶老大不需要看路，只需要跟在他身后即可。 所以他这会儿还能分神跟妻女逗几句嘴。 他一边说话一边跟紧叶老四拉的平板车，一时间也没发现叶老四在渐渐提速。 叶大嫂都发现刘寡妇一直往后看来，头一辆车的叶老太太和叶老四还能看不着？ 因为今天进城是为了给叶老爷子安葬买东西，所以叶老太太的情绪稍稍有些低落，也不想节外生枝惹闲气。 但是叶老四年轻气盛，昨天又因为郭氏的事儿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看到刘寡妇一直挑衅似的扫视着自家的平板车，他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不由自主开始加快脚步，想要反超过去。 这会儿正好叶老大分心去跟妻女说话，也没人拦一下。 等叶老大反应过来好像不太对劲的时候，刘寡妇一家的驴车都已经近在眼前了。 叶老大忙扬声道：“老四，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咱又不赶时间。” 叶老太太听了大儿子的话，抬头也发现了情况。 她想要出言阻拦叶老四，可惜为时已晚。 叶老太太坐在车上，近距离看到刘寡妇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 然后便身不由己地跟她擦身而过，跑到前面去了。 叶老太太无奈得很。 好好的跟人家比谁快做什么？ 再说了，人家是驴拉车，自家是人拉车。 跟头驴较什么劲？ 甭管比输了还是比赢了，都没什么光彩的好不好？ 果不其然，就在叶老太太心里暗骂叶老四可真是个傻儿子的时候，刘寡妇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哎呦，难怪你家不用买大牲口呢，合着是把儿子当牲口用的！ “你还别说，这儿子是真好使啊，比我家驴的劲儿都大。” 叶老四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但是刚刚超过去，再放慢脚步落后反倒更加奇怪，还要继续看刘寡妇那张令人厌烦的嘴脸。 想到这里，叶老四干脆一言不发，继续加快脚步。 他打算尽快拉开距离，就不用再听刘寡妇的阴阳怪气了。 叶老大没办法，也只能继续加快脚步，跟在叶老四后面。 但是就在他拉着车从刘寡妇家的驴车身边通过时，远处突然有东西飞奔过来，一头撞在平板车的轮子上。 这一下撞得还挺重。 叶老大被震得身子一歪，双手却死死抓着车辕不放，努力想要稳住平板车，生怕摔着车上的叶大嫂和晴天。 叶大嫂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把看什么都新鲜的晴天搂进自己怀里护着。 好在叶老大力气大，晃了几下终于稳住了车子。 叶大嫂惊魂未定地问：“咋回事儿？” 叶老大停下车，绕到侧面一看，登时愣住了。 地上赫然躺着一只狍子，它脑门上带着血，头不自然地耷拉在一边。 看起来是刚才跑得太快，撞上来的时候扭断了脖子。 刘寡妇刚才也被吓了一跳，如果叶老大没稳住车子的话，就要跟她家驴车撞到一处了。 这会儿发现没事儿了，嘴立刻又开始闲不住了。 “看样子这儿子啊，还是代替不了大牲口。 “大平地拉车还能差点儿翻了！ “幸好没碰着我家车，不然你们赔都赔不起……” 叶老太太回头询问：“老大，咋了，没事儿？” 却见叶老大笑呵呵地说：“娘，是好事儿！ “刚才山上冲下来一只狍子，直接撞我车上了。” 狍子？ 一听这话，另外两辆车上的人全都愣了，然后齐刷刷朝这边投来目光。 只见叶老大弯腰，从地上拎起一只小鹿一般大小的动物。 他随手把狍子放在车上道：“脖子扭断了，已经咽气儿了。” 逃荒后半程，这种自己撞上门的猎物不敢说天天有，却也的确很多。 所以叶老太太和叶老四虽然也高兴，却也没有太过兴奋的样子。 倒是叶大嫂看着肥硕的狍子挺高兴地说：“这狍子可真肥啊！ “娘，回头把它剥了皮，让老二媳妇给您做个毛皮坎肩儿。 “冬天穿上刚好护着前后心，不容易着凉。” 叶老太太却道：“你快打住，用不着给我做，我又不缺衣裳。 “要我说，给晴天做个大毛的衣裳才是正经。 “眼瞅快到冬天了，小孩子最喜欢出去玩雪。 “家里还有那几个皮猴儿，到时候少不得要带她出去疯玩。 “晴天身子骨弱，比不得他们皮实，冻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氏一路上注意力都在春花身上，听见狍子也不过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很快就又低头去看孩子了。 可此时听到叶老太太的话，却惊得她猛地抬头朝叶老太太看过去。 虽说狍子皮算不得特别贵重的皮毛，刘寡妇也有一副狍子皮的护膝，一到冬天穿上护着膝盖可暖和了。 但是叶老太太自己不要狍子皮做坎肩儿也就算了，居然不说给孙子做东西，反倒要给晴天这个丫头片子做，还满口都是关心的言语。 就算晴天是家里最小的…… 想到这里，江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啊，晴天才三岁半，是如今叶家最小的孩子。 那岂不是说，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前都没有生养，或者生了没养活？ 如今他们两口子膝下就晴天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叶老太太非但不管，看着还挺宠着？ 这合理么？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婆婆么？ 江氏这边心虚起伏，但刘寡妇却根本没注意叶老太太说了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只狍子身上，眼睛都看直了。 狍子虽然比梅花鹿小很多，但是一只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十斤。 而且叶老大刚才把狍子拎起来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狍子身上的肉都在抖动，一看就是膘肥体壮。 不管是留着自家吃肉还是直接在城里卖掉，都是一笔进项。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就轮不到自家头上？ 想到这里的时候，刘寡妇突然愣住了，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喊道：“不对啊！” 她这一嗓子把旁边正怀疑人生的江氏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问：“娘，怎么了？” 刘寡妇却顾不得理她，拍着王大虎的后背道：“停车，快停车！” 王大虎猛地一扯缰绳，车上的人全都被晃了一个趔趄。 急得屁股都已经欠起来的刘寡妇差点儿没一头扎下去。 不过她此时也顾不得这些，狼狈地下了车就往回跑。 跑到叶家的平板车前，刘寡妇双手一叉腰，声如洪钟地嚷道：“你们可真是好算计啊！ “之前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我家车后头，我还想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追上来了。 “原来就是因为这狍子啊！” 叶家人都被她给说蒙了。 狍子是突然从山上跑下来的，谁还能提前预知不成？ 再说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却听刘寡妇继续道：“若不是你们突然追上来，这狍子肯定就撞我家车上了！ “不过只要你们把狍子还给我家，我就也不追究了！” 啥？ 叶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咋还能有人把这么不讲理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叶老太太此时也不想再忍了，张嘴就怼回去。 “咋地？狍子撞我家车上，你也撞了？ “但凡不是把脑袋撞坏了，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你自个儿好生琢磨琢磨，刚才说的那是人话么？ “空手套白狼也没有你这么硬来的！” “你说谁脑袋撞坏了？”刘寡妇一听登时急了，冲上去伸手就要往叶老太太脑袋上抓。 叶老四哪能容得她放肆，一脚就把人给踹回去了。 第107章 时机就是这么巧妙 叶老四这一脚其实没用全力，但是用来对付刘寡妇却是足够了。 刘寡妇嗷地一声，被他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拍着地面哭了起来。 “真是没天理了，光天化日就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刘寡妇想着那狍子就流口水，拼着今天大闹一场，至少也得要半只狍子过来。 这狍子本来就不是有主的东西，若不是老叶家的人突然赶超上来，肯定会撞到自家车上的。 若是那样，一整个儿狍子都是自家的。 眼下自己只要半只，都已经是很客气了！ 谁知她才刚拉开架势，就听得坐在车上的叶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也用不着天天把孤儿寡母挂在嘴上，谁还不是个寡妇了？ “闹之前自己想清楚，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要是真把你按着揍一顿，都没人帮得了你！” 刘寡妇被这话吓得，拉长声的哭声戛然而止，扭头左右看看，可不是么！ 这地方虽然是官道，但是旁边都是山地树林，目之所及都没有任何人家的痕迹。 不然也不可能突然跑出来一直狍子不是？ 官道前后也没有任何行人或是车马。 刘寡妇此时已经开始心生惧意。 再看看叶家，叶老大和叶老四，一个高大壮实，一个年轻力壮。 再看看自家这边，就王大虎一个男人，脑子还有点不太好使。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想到此时，刘寡妇的汗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若是被叶老大和叶老四拖到林子里揍一顿，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若是换个人，此时估计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刘寡妇是什么人，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只见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翘屁股，重新坐回自家的驴车上，冲王大虎道：“走，进城，你好好赶车，别让随便什么玩意儿都能跑到咱家前头去！” 叶老四一听这话，肺都快被气炸了，想要上前说点什么，被叶老太太拉住道：“狗咬你一口，你还非要咬回来啊？也不嫌脏？” 刘寡妇立刻瞪视过来。 叶老太太也瞪回去。 二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几乎都擦出火星子了。 “驾——” 王大虎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驴子吃痛，立刻快步往前走去。 刘寡妇又差点儿被悠到车底下去。 好在江氏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裳，才把人给扯回来。 叶老四见状就想赶紧拉着车追上去。 不料晴天却哼哼唧唧地跟叶大嫂咬耳朵道：“娘，我想上茅厕。” “大的小的啊？”叶大嫂忙问。 “小的。” 叶大嫂转身下车道：“娘，晴天要解小手，我带她去林子里。” “去去！”叶老太太正想拦着叶老四，听到叶大嫂这样说，顿时也跟着下车道，“我也去一趟，早晨的粥有点喝多了。” 坐车的人都去方便了，叶老四空有一身的劲头也没出使，也只能不了了之。 刘寡妇坐在驴车上，看着老叶家的车被落得越来越远，又忍不住懊恼地跟江氏道：“你说说，那老叶家是不是有点邪性？ “从村里出来之后，他家一直安安份份地在后头跟着。 “刚才怎么突然就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追上咱们？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狍子冲过来的时候，叶老大的车正好跟咱家的车并排。 “若不是他家挡着，那狍子准是咱家的！ 刘寡妇越说越觉得亏得慌，想起那个狍子就心痛。 “那么肥一只狍子呢！ “这若是拿到城里去卖，剥了皮都能卖半吊钱？” 江氏的心思不在这上头，所以没有说话。 王大虎却突然道：“半吊钱？把皮剥掉后，直接去野味馆子卖，至少能卖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银子？”刘寡妇差点儿从车上蹦起来。 刚才她以为只能卖几百文钱，所以被叶老太太一吓唬就轻易放弃了。 可此时听说能卖二两银子，她登时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掉头杀回去重新闹上一场。 虽说王大虎从生下来就有点傻，但是他算账的时候却从来都不傻，算得明明白白。 这些年他经常在榕溪村和周边村镇偷东西出去卖钱，所以对价钱全都门清儿。 “今天可真是亏大了！”刘寡妇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话音未落，整个驴车突然一个前倾，车上几个人全都往前出溜过去。 王大虎坐在最前面赶车，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叶氏抱着春花也出溜下去一大截，她一把抓住车板边缘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另外一边的刘寡妇和王正宝也相继出溜下去。 王正宝恰好撞在刘寡妇的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直叫唤。 “你要死啊！”刘寡妇好不容易爬起身，一巴掌就拍在王大虎身上，“赶车怎么还能把车给赶翻了？” “是驴突然摔了一跤。”王大虎从地上爬起来，还不断往外吐着嘴里的沙子。 “放屁，驴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刘寡妇虽然知道儿子是在吐嘴里的土，但却总觉得他这样是在对自己表示不满。 王大虎上前检查，看看地上的坑，再看看左前腿跪地、右前腿不自然地歪在一边的驴子，皱眉道：“娘，驴受伤了。” “受伤了？”刘寡妇上前一看，登时就骂起来，“谁这么缺德，在官道中间挖这么大一个坑！这是要劫财还是劫人啊？” 刘寡妇一边说，一边担忧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发现并没有什么山匪路霸从路边冲出来，她才大着胆子继续骂道：“可真是缺了大德，这么大一个坑，上头还用东西盖着，任谁走过来能不中招啊？” 驴子刚才就是一脚踩了上去，立刻掉进坑里。 右前腿直接被摔断了，左腿也重重地跪倒在地，所以马车才会突然前倾，让车上的人都出溜下去了。 但是任凭刘寡妇怎么骂，摔断的驴腿也不会立刻好起来。 驴子疼得一直叫唤，跟刘寡妇骂人的声音相互应和，倒像是在给她配乐。 刘寡妇自己骂了几句之后也发现这个问题，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那现在可怎么办啊？”刘寡妇扭头询问，看到王大虎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才想起来今天赶车的不是王大龙而是王大虎，跟他商量事儿还不如跟驴商量。 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了，等到有别的车路过的时候，帮忙拉上他们一起。 正在此时，老叶家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叶老四老远就看见刘寡妇家的马车，立刻皱眉。 “她家咋不走了？就这么堵在路上？这是还不死心啊！” 叶老四的语气里满是想要冲上去大干一场的兴奋。 叶老太太却担心地说：“老四，你别冲动。 “他家该不会是找到了什么帮手，故意停在这里等咱们上钩的？” 看到老叶家人的瞬间，刘寡妇突然一拍脑门道：“忘了，刚才应该把东西铺好，等老叶家也摔它一下才好！ “咱家摔断的不过是条驴腿，他家要断，就只能断人腿了！” 只可惜刚才一下子没想到，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叶老四离老远看着这边的情况，登时加快脚步上来看热闹。 “官道上咋那么大一个坑啊？他家该不会把车轱辘陷进去了？” 从榕溪村进城这条路，虽然叫做官道，但其实并不是朝廷出钱修的，而是县里找了些乡绅老爷捐了点钱，村里出人，勉勉强强修出来的。 所以并没有官道那么宽敞，仅能容纳一辆马车行驶。 而且这条路也没有人负责维护，经年累月地用下来，少不得到处都坑坑洼洼的。 但是如果坏得厉害了，村里人路过发现不好走，也会顺手从旁边挖点土垫上，所以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 除非雨水多的时候，把路都泡成烂泥塘了，否则一般还真不容易把车轱辘陷进去。 可是等走近了叶老四才发现，哪里是车轱辘啊，明明是把驴给陷进去了。 刘寡妇家的驴此时一条腿跪在坑边，另一条腿插在被踩破的坑里。 它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跪伏在那边，扯着嗓子就是个嚎。 叶老四再低头一看地上的坑。 好家伙。 这坑明显不是路面坏了这么简单，绝对是有人故意挖的。 从驴腿耷拉在坑里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摔断了。 叶老四拉着车走到刘寡妇家车边的时候，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他自己上前一步，试探着踩了几脚，明显能感觉到下面是空的。 叶老四用脚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将表面铺的土弄开之后，露出了下面的薄木板。 “好家伙，这下头整个儿都是空的。”叶老四确定了位置之后，脚下用力，把所有的薄木板都给踩碎了。 碎木片全都掉进坑底，此时才能够清晰地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坑，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水渠了。 一条比车轮还宽的沟横亘在路中央，像是把路面截断了一样。 目测这条沟足有晴天那么高，表面搭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后，最上头又铺了土。 不踩上去还真是很难分辨出来。 叶老大在看清楚沟的模样之后，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这可不是一般的坑，也不是小孩子贪玩随随便便就能挖得出来的，完全是为了让车马无法通过而做的陷阱。 在京城地界儿，天子脚下，竟还会有拦路抢劫的山匪路霸不成？ 叶老四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儿。 如果刚才自己非要凭一时意气再次赶超过刘寡妇家的话，此时掉进坑里的估计就是自己了？ 到时候可未必是摔断腿这么简单了。 叶老四后怕地想，真是多亏晴天刚才要解手，不然可就真说不好了。 “大哥，咱们是从旁边绕过去，还是找东西搭一下直接拉过去？” 叶老大刚才已经查看过周围的地形，路两边都是树林，人在其中走动不成问题，平板车却很难通过。 “我带了斧头，砍两段木头搭一下，然后你在前面拉，我在后面给你看着，稳住就能过去。 叶老大不想在此处多浪费时间，万一耽搁久了，挖坑的人回来收网了可怎么办？ 所以他立刻从车上找出斧头，钻进山里砍起树来，很快就砍回来两根比较粗的树干。 刚砍下来的树干虽然粗细够用，但是圆咕隆咚的还是不太方便车辆通过。 叶老大用斧子简单收拾了一下木头，临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东西，只能寄希望这个可以让平板车顺利过去。 让家里人都从车上下来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就想法子把平板车拉过去。 叶老四在前面拉着车，叶老大在后面扶着车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车轱辘。 很快，两个人就将两辆车都送了过去。 然后叶老大又迈步回来接晴天和叶大嫂，叶老四也伸手紧紧搀扶着叶老太太。 一家人全都过去之后，正准备继续赶路，就听到后面传来刘寡妇犹豫试探的声音道：“那个什么，你们……” 也不知是刘寡妇的声音太小了，还是老叶家的人根本不愿意跟她有任何牵扯，反正她家也没人受伤，所以大家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只有晴天趴在叶大嫂的怀里。一抬头正好跟刘寡妇对上视线。 刘寡妇眼中的怨愤太过明显，晴天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把头埋在叶大嫂怀里。 “咋了？”叶大嫂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冷了，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道，“要不娘抱着你再睡一觉？ “到了城里娘再叫你，到时候你想吃啥，娘都给你买。” 晴天却只搂着她的脖子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看着叶家这次彻底反超了自家渐渐远去，刘寡妇整个人都要被气疯了。 再一再二是意外，再三再四可就要琢磨琢磨了。 这么一会功夫，自家就吃了两个哑巴亏。 先是把一只狍子拱手相让，然后又帮老叶家先行踩了这么大一个坑。 结果老叶家的人，非但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居然还当没看见似的走了。 刘寡妇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两家同在一个村里，可平时根本碰不到面，今天却好像冤家路窄似的。 刘寡妇昨天还觉得找王婆子请神作法太贵了。 现在却恨不得立刻回去找她好生掐算掐算，看自己跟老叶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冲。 扶着被王正宝撞得隐隐作痛的腰，看着还在嚎叫的驴。 刘寡妇深深觉得，若是再来这么几次，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交代了！ 第108章 价钱上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超过刘寡妇一家之后，叶老大和叶老四提高了警惕，也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县城。 晴天还是第一次来丰乐县，看了看城门和城墙，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她扭头跟叶大嫂确认道：“娘，这里就是县城吗？” “是啊！”叶大嫂点点头，“咱家屋里的家具，就都是在县城买的。” 叶大嫂看着晴天小脸上失望的表情，忍不住问：“咋了？” “这里的城门好小，城墙也好矮啊！”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善家两口子从来没带晴天去过县城。 所以在晴天的小脑袋里，对于城门和城墙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山海关和天津卫。 看着丰乐县低矮的城门和有些破旧的土墙，她实在有些怀疑，这样的县城里面，真的能有娘说的那些好吃的吗？ 听了晴天这样说，叶大嫂先是愣了一下，想着一般的县城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辉南县的县城更是远不如这边。 叶大嫂跟着叶老大来县城买家具的时候还感慨过，不愧是在京城附近，连县城都比关外的气派。 怎么到了晴天眼里，反倒满是嫌弃了？ 叶老大听了女儿的话，回头笑着说：“晴天该不会是拿山海关跟丰乐县比？” 晴天闻言点点头，然后又说：“天津卫也比这儿好呀！” 听了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排在前面等着进城的人闻言也回头张望，想看看谁说话这么大口气。 发现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之后，眼睛里才闪过了一丝笑意。 叶老大道：“山海关那可是天下第一关，天津卫也算是大城池了，县城哪里比得了。 “丰乐县其实已经比许多别的县城要好多了，有些县城连城墙都不完整。” 晴天听着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叶大嫂露出求证的眼神。 叶大嫂肯定地点点头：“你爹说得对，辉南县的县城就是一段一段的，好多地方破得不行，人一步就能跨进去。” 说到这里，叶大嫂才想到，晴天当初肯定是没进过城，所以才不知道辉南县城是个什么样子。 她心疼地抱紧了晴天，承诺道：“等回头年前采办年货的时候，爹娘带你去看京城好不好？ “那边的城墙和城门肯定可气派了！” “好！”晴天听得连连点头，又问，“去京城是不是就能见到秦夫人和秦哥哥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叶大嫂给问住了。 晴天是小孩子不知道，但她却知道秦家的地位。 尤其到了榕溪村之后，秦家的一个管事，就能让族长和村长都抢着巴结。 自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跟人家的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 当初能够在路上同行，已经是难得的缘分了。 可是回到京城之后，以秦夫人和秦小少爷的身份，哪里是自家人说见就能见到的。 不过这些话她又不好跟晴天说，说了晴天也未必能够理解。 所以叶大嫂只能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说：“到时候看情况。 “到了年底，秦夫人和秦小少爷肯定都忙得很。 “咱们进城的时候，她们未必有空呢！” 晴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能够听出叶大嫂话里的无奈，所以乖乖点头道：“娘，见不到也没事的。 “反正秦哥哥给我写的诗词，我都还没背完呢！ “等以后我都背出来了，再去城里找她玩儿。” “好。”叶大嫂想着那个册子上面有好多页，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背不完的，于是便先应着。 好在此时已经轮到她们进城，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进了城门之后，看到城里颇为热闹的样子，晴天也一扫之前失望的样子，坐在叶大嫂怀里左顾右盼。 走不了多远，就是县城最热闹的街道了。 街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招幌挂的层层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 许多店门口都有小二站着，满脸堆笑，不断地向路过的人介绍自家店里的东西，努力地招揽着客人。 各种食物的香味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晴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想吃啥？娘给你买。”叶大嫂这话说得十分爽快。 有那五十两银子打底儿，她如今也不像以前那般抠搜得过日子了。 尤其是对晴天，那更是舍得花钱，恨不得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 晴天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知道该选什么好。 这些店里的许多吃的，她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最后，晴天指着远处道：“娘，我想吃糖葫芦。” 叶大嫂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么多好吃的，不想尝尝吗？怎么还非得吃糖葫芦？” 晴天倒不是不想尝尝其她的，但是面对不认识的东西，她还是有点担心，生怕太贵了。 但是她吃过糖葫芦，知道糖葫芦又好吃又不是很贵，所以最后找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一个扛着糖葫芦的身影。 叶老四在前面听到晴天说想吃糖葫芦，立刻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卖糖葫芦的老汉身边。 “大爷，来两串糖葫芦！” 叶老大急忙追上去抢着要付钱。 叶老四一把拦住他道：“大哥，不过是几文钱，我还付得起。 “这是我买给晴天吃的，你快别跟我抢。 “这是大街上，拉拉扯扯地叫人看笑话。” 叶老大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 为了几文钱，的确不值得撕扯个没完。 “行，那我就替晴天谢谢她四叔了。” 叶老四付了钱，挑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一个递给晴天，另一个递给了叶老太太。 “你个臭小子，给我干啥！”叶老太太没想到她买两串竟然是要给自己一串，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还是道，“我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在街上吃什么糖葫芦，被人家看到，要笑到大牙的。” “谁爱笑让她笑去，岁数大怎么就不能吃糖葫芦了？” 一旁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此时插言道：“就是，这位大姐，你家儿子这么孝顺，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有什么可笑话的。” 听到别人夸儿子孝顺，叶老太太高兴得满脸都是笑容，嘴上谦虚道：“也就那样。” 她伸手接过了糖葫芦，咬了一口，直接甜进了心坎儿里。 卖糖葫芦的大爷扛着糖葫芦准备离开，经过叶老大车子旁边，见晴天举着糖葫芦吃得香甜，便逗她问：“好不好吃呀？” 晴天使劲儿点头：“比天津卫的好吃。” 老大爷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劲头，把肩上扛的棍子往地下一杵，拉开架势道：“小姑娘真是识货。 “不瞒你们说，我这做冰糖葫芦的手艺，当初可是从宫里传下来的，到我手里都第四代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京城里卖糖葫芦的。 “如今岁数大了，才回到老家来养老。 “不过我这人，总是闲不住，所以才隔三岔五地做点糖葫芦出来卖。 “城里的老顾客都知道，好多人都专等着吃我做的糖葫芦。 “今天是你们运气好，我才刚出来没多久。 “你瞧瞧，这都已经卖了一大半了。 “你们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可都吃不上我的糖葫芦了。” 老大爷一看就是个健谈的人，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 叶老大跟着应和了几句，感觉他应该是个热心肠的人，待他说完便问：“大爷，您可知道狍子应该到哪儿去卖呀？” “狍子？什么狍子？” 叶老大伸手揭开盖在狍子身上的布，道：“进城路上从林子里冲出来，一头撞我家车上死了。 “我家也吃不了这么多肉，现在这天也冻不住，就打算直接在城里卖掉算了。” “那你问我可真是问对人了！”老大爷看着膘肥体壮的狍子，两眼都直放光。 他也顾不得卖什么糖葫芦了，扛起东西前面带路道：“来，跟着我走！” 老大爷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看起来还挺上档次的大门前，上去便拍门。 不多时，里面传出声音：“别敲了，还没开门呢！想吃饭下午再来！” “赶紧开门，叫你家掌柜的出来，我给他带好东西来了。” 老大爷说话的语气里，明显透露着跟主人的关系十分亲近。 可能是听出老大爷的声音，所以院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一个小伙计出来笑着说：“原来是严大爷来了，您进来等会儿，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我还不知道他？肯定还没起床呢！”老严头说着，反客为主地招呼叶老大和叶老四把车拉进院子道，“咱们进来等。” 伙计很快奉茶上来，托老严头的福，叶家几个人也都喝上了茶水。 半晌之后，才见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惺忪的睡意。 他看到老严头立刻没好气地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这个老东西，别人从来都不会在中午之前过来打扰我！” “我可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老严头说着就把人拉到院子里。 “什么好东西？”男子这才将视线转到叶家几口人的身上。 “你看，新鲜的狍子，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老严头说着，指向平板车上的狍子，“人家只卖肉不卖皮，你看着给出个价。 “觉什么时候都能睡，野味新鲜不新鲜，那可绝对不一样啊！” 刘掌柜一听他这话便戳穿道：“你是自个馋了？” 老严头也不遮掩，点头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这么好的狍子，错过可太可惜了。” 叶家人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他们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县城唯一一家野味馆。 丰乐县地处山中，野味的资源较多。 野味馆的刘掌柜手艺很好，却怎么都不肯去京城开店。 许多京城的老饕们为了这口美味，也都愿意过来捧场。 老严头当年在京城也是赚了不少钱的，加上自己热爱美食，所以算是野味馆在当地不多的常客之一。 如今跟刘掌柜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处得跟朋友一样。 刘掌柜上前看了一下车上的狍子，这才总算是来了兴趣。 他先捏了捏狍子的肚子和后腿，然后又掰开嘴看了看牙口，眼神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看牙口，这只狍子岁数不大，肉不会很老。 虽然美中不足是已经死了，但好在时间还不算长。 而且秋末的狍子是最肥美的时候，烤着吃肯定绝了，炖着吃似乎也不错…… 这么一会儿工夫，刘掌柜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不知多少种狍子肉的吃法。 他抬头看向叶老大问：“这狍子你打算怎么卖？” “怎么卖都成。”叶老大说完又补充一句道，“若是可以我们想把皮留下。” “皮我倒是用不着。”刘掌柜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有点犹豫。 叶老大赶紧说：“若是不方便的话，不要也成。” 老严头插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就是懒！” 他说完又冲刘掌柜道：“人家想留着狍子皮给孩子做衣裳！ “你看他家这小姑娘多可爱。 “不但可爱而且还识货，她刚才说我的糖葫芦被天津卫的好吃呢！” 刘掌柜闻言无语，不过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由来。 老严头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自己做糖葫芦的手艺，但凡有人夸到他心缝儿里去，那就恨不得当场跟人家拜把子。 今天估计是被小姑娘夸得高兴了，自己又馋狍子肉了，所以才把人给带过来了。 “行，看在你们是老严头带来的面子上，这狍子给你们二两半银子！”刘掌柜说完又道，“你们可甭嫌少，我还得帮你们剥皮呢！” “不少不少！”叶老大没想到一只狍子居然能卖这么多钱。 晴天闻言，看看车上的狍子，再想想之前在村里卖掉的梅花鹿。 “爹，咱家那头梅花鹿是不是卖亏了？” “梅花鹿？”刘掌柜和老严头异口同声地问，“你家还有梅花鹿？” 叶老大被他俩灼灼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晴天抢着道：“我爹前几天打了一头梅花鹿，不过已经在村里卖掉了。” 刘掌柜和严老头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以后再打到什么野味，就送我这儿来。”得知叶老大会打猎而且还猎到过梅花鹿之后，刘掌柜的态度一下子亲热了许多。 他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以后再打到什么野味，就直接送我这儿来。 “只要东西好，价钱上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第109章 谁不爱听好话呢！ 叶老大没想到，今天进城这一趟，不但白捡了一只狍子，卖了这么多钱，竟还找到了一个能长期收购野味的地方。 他立刻问：“我家还有那天抓的山鸡和野兔，刘掌柜也要吗？” 谁知刘掌柜竟摇摇头道：“山鸡野兔这种太常见了，我这里专门有人来送。 “像是狍子、梅花鹿，貉，野生的鳖或者体型较大的蛇，或者是野猪也可以。” 叶老大心想也对，这么高的价钱，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收。 他将刘掌柜说的一一记在心里，想着等将父亲安葬之后，就天天进山打猎。 说话间，伙计们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刘掌柜便开始给狍子剥皮。 刘掌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下子就让叶老大看呆了。 跟人家比起来，他那点剥皮的手艺可就着实不够看了。 不多时，一张完整的狍子皮就被剥下来了。 刘掌柜把狍子皮交给叶老大，转身在伙计捧着的水盆里洗了洗手。 叶老大想起自己那张梅花鹿皮，忙问：“刘掌柜可知道城里什么地方硝皮子的手艺好？除了这狍子皮，我手里还有一张梅花鹿皮想要处理一下。”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老严头道，“他每年弄那么多野味儿，跟硝皮子的黄大头关系好着呢！” 若是搁在平时，刘掌柜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但他既然看中叶老大的打猎本事，想要今后长期合作，这种顺水人情能帮还是帮一下为好。 于是他把卖狍子的钱交给叶老大之后，又招呼伙计过来道：“小四子，你带他们去找黄大头。” 小四子应了一声，带着叶老大等人出门，拐到后面的胡同。 离着胡同口不远便有一家小作坊，门上装潢写着大大的一个“皮”字。 小四子来到门口，跟里面正在缝一双皮靴的人打招呼道：“黄掌柜，忙着呢？” 黄大头一抬头，看见来人是小四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怎么，你家老爷又弄到什么好皮子了？” “今天不是我家老爷的皮子，是这位大哥有皮子想要找你硝一下，我家老爷让我领他们过来。” 小四子最后这句话听着像是多余，其实确是在点黄大头，让他知道人是刘掌柜介绍来的，免得他怠慢或是坑人。 黄大头虽然手艺不错，但在这小县城里，生意总是比不上大地方。 好在有刘掌柜照顾他的生意，一年到头，半数以上的生意都是野味馆的。 所以一听是刘掌柜让来的，他立刻连连点头：“你就放心，我跟刘掌柜合作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差过事儿？” 小四子任务完成，跟叶老大打了个招呼，转身准备回去。 叶老大忙追出去，将刚刚准备好的一把铜钱塞在他手里：“多谢小哥儿带我们过来，这点钱拿去喝茶。” 小四子见叶老大还挺上道，倒也没推辞，笑着收下了铜板，出言提点道：“我家老爷喜欢活的，你以后上山打猎，能活捉尽量活捉。 “今天这狍子，若是只活的，至少还能多给你半两银子。” “多谢小哥儿提点，我下次尽量抓活的。”叶老大连连道谢，等小四子离开了，才转身回了皮匠铺。 黄大头此时正在观察铺在桌上的两张皮子。 一张梅花鹿皮，一张狍子皮。 他只看了一眼便说：“这狍子皮一看就是刘掌柜亲自动手剥的，这梅花鹿皮可就剥得有点儿糙了。” “要不刘掌柜跟我们推荐您呢！您的眼光可真是太毒辣了。 “这梅花鹿是我自己胡乱剥的皮，让您见笑了。” 听了叶老大这话，黄大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在皮子完整，就是里头的碎肉多了些，收拾起来费点劲儿。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是刘掌柜介绍来的，我肯定不能坑你。” “那是那是。”叶老大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也不知这里硝皮子的价钱贵不贵。 但是都已经来了，还是刘掌柜介绍的，也没法转身就走，就算贵也只能硬着头皮拿钱了。 他试探地问：“不知这两张皮子加起来要多少钱？” “这张狍子皮小一些，剥得也干净，就给你算五十文钱。 “这张梅花鹿皮这么大，弄得还不干净，一百五十文不能再少了。” 听了这话，叶老大松了口气。 虽说比以前关外那边价钱贵一些，但也没到太夸张的地步，说不定人家手艺也更好呢！ 所以叶老大也没讨价还价，一口应下来又问：“什么时候能取？” “我给你写个单子，一个月之后来拿。”黄大头道，“交皮子的时候给钱，如果皮子被我弄坏了，我也照价赔给你们。” 叶老大一听，跟关外那边的规矩差不多，心里安定下来，点头道：“行，之后若是打了别的东西，我再过来。” 黄大头一听，什么意思？合着这还是个常客？ 于是他一边写单子，一边打听起来：“听你们这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爹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上关外讨生活，我们都是在关外出生长大的，前阵子才刚回来认祖归宗。” “难怪，听你们说话就是北边那头的。”黄大头点点头，“以前在关外是做猎户的？” “我们都是庄稼汉，土里刨食儿，靠天吃饭的。 “不过以前跟着村里的长辈学了一些打猎的本事，农闲的时候经常进山。” “难怪呢！”黄大头看着叶老大壮硕的身躯，“欢迎以后多来照顾我这小铺子的生意。” 他这话说的是来照顾他的生意，其实也相当于在祝叶老大能打更多的猎物。 所以等他说完，两个人便都笑了。 黄大头写好两张单子，将其交给叶老大。 “一个月后，拿着单子过来取皮子就是了。” 叶老大向黄大头打听了一下香烛店的位置，出门后便直奔店里。 这间香烛店的铺面不大，屋里的东西却堆得密密麻麻，十分齐全。 叶老大按照叶东明的交代，跟掌柜的说了自己要买什么东西。 掌柜的一听这是来了个大主顾，急忙起身招待，很快就把所需所用的东西全都给配齐了。 在香烛店一共花了一两多银子，这次是叶老太太付的钱。 买完东西从香烛店出来，叶老太太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虽然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但此时去叶东明家显然是不合适的，像是要去人家蹭饭似的。 “咱们就在城里随便逛一逛，一会儿找个地方吃过午饭，然后再去族长家。” 叶老太太发了话，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娘，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买的，咱们先去看看。” 叶老太太想了一下说：“上布庄看看，买点儿软和贴身的布回去，老四媳妇有孕在身，孩子小衣裳，包被什么的都该提前做起来了。” 这种东西，一般人家都是一个传一个，大的用完了留着给小的用。 但是因为叶家是逃荒出来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带着累赘，所以到了郭氏这里就没有现成的用了。 叶老四因为郭氏的脾气，最近总有种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 所以听到叶老太太这么说，急忙道：“娘，她如今月份还小呢，不着急。 “回头我找个活干，自己赚钱买就是了。” “老四你不懂。”叶大嫂道，“还是娘想得周到，这些东西又不是买回去就直接能用的，还得一针一线地做，可不是得早点买么！” “你媳妇年轻不懂事，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跟她一般见识？ “你几个嫂子有的，我半点儿都不会差了她的。” 于是一行人来到布庄。 因为不久前刚在天津卫赶集，看到过铺天盖地的各种布料，所以进入布庄之后，叶老太太和叶大嫂都很淡定，完全不理会伙计的推荐，直奔主题。 “我想买点儿柔软贴身的布料，给孩子做小衣裳和包被用。” 伙计一听便明白了用途，笑着说：“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您家姑奶奶这是头一胎呀？祝您家姑奶奶一举得男。” 这话把叶老太太说得一头雾水，解释道：“我没有闺女，就生了四个臭小子。 “老四媳妇头一胎，所以来买些布料给孩子做衣裳。” 伙计闻言也是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道：“哎哟，您这样的婆婆，可真是天上没有，地下无双。 “谁家闺女嫁到你家做媳妇，那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纯来享福的。” 叶老太太都被伙计夸蒙了，心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还值得这么夸张？ 倒是叶大嫂听出端倪问：“伙计，你们这儿都是娘家给做衣裳和包被？” “可不是么！”伙计点头道，“这头一年的衣裳、包被、尿褯子，都得娘家给准备，生孩子之前给婆家送过去。” “看来真是十里不同俗，我们原来在关外生活，还真没有这种说法。” 伙计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赶紧找补道：“娘家婆家都是家，谁家准备还不都一样！ “您看看这两块布怎么样？又软又细，最适合给小孩子用了。 “这个厚一些，这个薄一点。 “天冷就用厚的，暖和。 “天热就买薄的，透气。” 布庄的伙计脑子还是挺活泛的，不知道是孩子什么出生，便将两种都推荐给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和叶大嫂立刻伸手去摸两块布。 软的确是很软，感觉也的确挺细。 叶老太太还不放心地说：“我这手粗得跟树皮似的，也摸不出来好不好，晴天来摸摸，软和不？” 小孩子的皮肤都娇嫩，叶大嫂抱着晴天过来，把两块布都在她的小胳膊上磨蹭了几下问：“舒服么？” “舒服。”晴天点点头，“软软的。” 叶大嫂见晴天喜欢，立刻也动了想买的心思。 叶老太太那边已经道：“一样儿给我来五尺。” “好嘞！”伙计用尺子量出布来，然后用剪子剪开，麻利地叠好用纸包上，用细麻绳系上交给叶老太太。 叶大嫂等叶老太太付过钱之后才道：“伙计，厚的这个也给我来五尺。” 叶老太太见状道：“你看你，你早说要买咱们一起不就得了，干嘛还分开买啊！” “我想买了给晴天做两件儿贴身衣裳，我自个儿花钱，哪儿能用家里的钱啊！” “晴天才多大，给她做衣裳能用多少布，怎么就不能从家里出钱了！”叶老太太道，“家里其他孩子，哪个的衣裳不是用家里钱做的？” “娘，那都是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做新衣裳时候才添置的。 “如今不年不节的，没有让家里出钱给晴天做衣裳的道理。 “我是做大嫂的，得给下面的弟妹们打个样儿，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叶大嫂说着掏出铜板付了钱。 叶老太太的意思其实是，晴天刚来不久，如今穿的衣裳还都是旧衣服改的，根本就没用家里的钱做过衣裳。 如今不过是做两件贴身衣裳，这布又不贵，着实没有必要算那么清楚。 更何况老大两口子这些年全为家里做贡献了，如今家里补贴他们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听了叶大嫂的话，她也想到，老四媳妇这样计较，有些事的确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 自己想要补贴老大两口子，还是应该等到以后分家的时候。 到时候当着全家的面，把这些事一一摆出来说清楚。 该多给老大两口子的，绝对不会亏了他们就是。 这样小来小去的没必要，还容易让家里闹矛盾。 “行，你付就你付！” 布庄伙计一下子做成两笔生意，心情极好，嘴甜地说：“老太太，我刚才虽说是闹了个小误会，可我那话却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您对媳妇可真好，难怪您家里的媳妇也这么懂事。 “我在这儿卖货好几年了，总瞧见为了一点小钱闹得不欢而散的婆媳。 “倒是鲜少看见你们这样互相为对方着想的，您家可真是好家风啊！” 叶老太太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伙计。 此时被夸得心里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难得见娘笑得这么高兴。”叶老大小声跟叶大嫂咬耳朵道。 叶大嫂抿嘴笑道：“那当然，谁不爱听好话呢！” 第110章 就你嘴贱，非要招惹孩子干啥！ 从布庄出门之后，叶老太太的心情一直很好，道：“晌午吃饭我来出钱，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听见没？” “好，那我们可得找个贵的吃！”叶老大笑着应道。 叶老太太知道叶老大是在开玩笑，他根本不舍得吃太贵的东西，也乐得大方地说：“没问题，想吃啥吃啥，不许给我省钱，带咱们晴天吃点儿好吃的！” 几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叶老大果然不出沈老太太所料，选了一家面馆儿。 进门的时候叶老太太还道：“你这孩子，都说不用给我省钱了。” 叶老大赶紧说：“娘，我就是想吃面了，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就没吃过面条呢！” 叶老太太一想，可不是么。 逃荒路上不方便擀面条，吃顿疙瘩汤就撑天了。 到了榕溪村之后，家里也的确没擀过面条了。 “行，那咱们晌午就吃面条。” 五个人进了面馆，选了个靠窗宽敞的位置坐下，点了两大碗热汤面，两碗炸酱面。 “您要什么酱？面码儿都要什么？” “要肉酱，再来一盘酱牛肉。”叶老太太说着迟疑道，“面码儿都有什么？” 关外吃面条没那么讲究，当时有什么蘸酱菜就来点儿什么。 所以听得伙计问面码儿，叶老太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点什么才好。 伙计张嘴就报了一连串的菜名：“我们店里面码儿有黄瓜丝、心儿里美萝卜丝、豆芽、白菜心、青豆、豆干、豆角丝、芹菜、青蒜苗、蛋皮丝…… “您可以选五种，超过的就得另外加钱了！” “那就……”叶老太太听得一阵发蒙，除了第一个黄瓜丝，其他啥也没记住，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儿子儿媳。 叶老大和叶大嫂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 叶老四更是连听都没听清楚。 此时店里又来了别的客人，伙计隐隐露出一些不太耐烦的神色。 叶老太太硬着头皮想再问一遍，突然听到晴天声音清脆地说：“奶奶，有黄瓜丝、心儿里美萝卜丝、豆芽、白菜心、青豆、豆干、豆角丝、芹菜、青蒜苗还有蛋皮丝。” 全家人都惊喜地看向晴天。 伙计也一脸惊讶，这小姑娘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记忆里居然这么好？ 只听了一遍就能说得分毫不差？ 要知道他刚开始在店里做事的时候，都是背了好多天才能说得流畅的。 伙计上下打量着晴天，确定是自己没见过的，不可能是店里的常客。 但他还是不太死心地问：“这位小姑娘可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以前来吃过面吗？对我们店里的面码儿这么熟悉？” 但是他这话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店里的面码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根据季节有所调整。 这小姑娘说出来的，跟他刚才说的顺序都一模一样，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来的次数太多才记住的。 叶老大道：“我们今天第一次来店里，估计是小孩子记性好，听着你念得好玩儿，就顺便记住了。” 伙计心道，这还有顺便记住的？ 不过遇到这么聪明的小姑娘，伙计原本的不耐烦此时也烟消云散了，笑着问晴天：“那你想要什么面码儿啊？” 这个问题就有点超出晴天的理解范围了，她虽然能背出来，却并不知道该点什么吃，只能扭头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道：“我们什么都能吃，还是娘来点。” 叶老太太正在想选哪五种的时候，晴天忽然又小声问叶大嫂：“娘，咱们点了两碗炸酱面，是不是能选十个面码儿啊？” 这下伙计更加惊讶了，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许多大人有的时候脑子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谁知还不等自己提醒，这小姑娘就已经想到了。 叶老太太闻言看向伙计，面露询问之色。 伙计笑着点头说：“的确是这样，您家这小姑娘可真聪明，若是生了个男儿身，今后说不定能高中状元呢。”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是跟一个面馆的伙计也没有必要掰扯这些，便道：“娘不喜欢吃芹菜和蒜苗，剩下正好十种，就一样来一份。” “好勒，您几位等着，很快就来。” 伙计这话说得倒真没骗人，四碗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肉酱加上面码儿来得也不慢，十几个碗很快就把一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晴天从来没见过这阵仗，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不知道该看哪个才好。 叶老大对伙计道：“麻烦您给我们拿两个空碗，再拿两头蒜来。” 叶老太太却阻拦道：“就要两个空碗，蒜就不要了。” 叶老四一听忙说：“娘，俗话说得好，吃面不吃蒜，香味儿少一半，面馆不都是给蒜的么！” 伙计立刻点头说：“您放心，蒜不要钱，吃多少都行。” 叶老太太冲着叶老四道：“我的牛肉都点了，还能舍不得你吃几头蒜？ “你忘了，咱们吃过饭还要去别人家办事儿，到时候一嘴蒜味儿，你是想熏死谁？” 叶老四这才想起来，可不是么，吃完饭还得去族长家办事儿呢！ 他讪笑着说：“反正我就是个拉车的，一会儿到了，有娘和大哥说话，我不张嘴就是了。” 叶老太太白他一眼：“吃你的面，那么多废话，晴天都比你听话！” 晴天眨巴着眼睛，看着叶老四道：“四叔，娘跟我说过，听爹娘的话才是好孩子。 “所以四叔也要听奶奶的话。” 桌上几个大人全都被她这幼稚的话给逗笑了。 叶老太太还故意用手点着叶老四说：“听见没有，在跟我讨价还价，就不是好孩子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越发笑得直不起腰，晴天也跟着咧嘴笑。 叶老四又是好笑又是无语，最后拱手讨饶道：“晴天说得对，四叔也得听娘的话才是好孩子。” 恰在此时，伙计送了空碗上来。 叶大嫂从热汤面中夹了几筷子到空碗里，又盛了几勺汤过来，用筷子搅和几下，试试温度不烫了之后，才开始喂晴天吃饭。 这家面馆热汤面里的面条看起来挺细，吃起来却还挺筋道，晴天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却一直跟随着叶老大夹面码儿的筷子。 十种各色面码儿摆在桌上，先不说味道如何，对小孩子来说格外有吸引力。 尤其旁边的肉酱还在散发着浓烈的香味。 叶老大嘴壮，没什么忌口和不吃的，把十种面码儿都夹了一些到自己的碗中，再浇上两大勺肉酱，用筷子拌匀，看着甭提多有食欲了。 “爹。”晴天眼巴巴地看着叶老大问，“好吃吗？” 叶老大一边用筷子拌面，一边故意说：“我这不是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晴天吞了口口水，催促道：“那你快尝尝呀！” 叶老大用筷子夹了一点黄瓜丝、白菜心儿和蛋皮丝放在一起，又夹了一点肉酱放在上面，最后加上面条一块儿夹起来，做出一副张嘴要吃的模样。 晴天看得太专心了，都顾不得吃叶大嫂送到嘴边的面条，全神贯注地等着叶老大的反馈。 没想到叶老大的筷子在他自己面前划过，最后竟送到了晴天嘴边。 “晴天先替爹尝一口！”叶老大满脸笑意地看着闺女。 晴天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在叶老大和叶大嫂鼓励的目光下，张大嘴巴，将叶老大刚刚精心搭配好的一筷子连面带菜，啊呜一口就吞进口中。 这一口对晴天来说稍微有点大，吃进去之后，两边的小腮帮子顿时就鼓起来了。 晴天努力地咀嚼着面条，嘴里不但能感受到面条的劲道，还有肉酱的咸香，再加上黄瓜丝的清爽和蛋皮丝的香味，简直是太丰富了。 “好不好吃？”叶老大问。 晴天嘴里都是东西，还在努力地嚼着，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叶老大见状，拿过另外一只空碗，把自己拌好的面条夹了一筷子出来放在里面。 “少吃点这个，然后再让你娘喂你喝点热汤，不然不好消化。” 晴天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吃到炸酱面，立刻连连点头保证道：“爹，我不多吃……” “就这点儿，你想多吃也没有了，再给你的话，你就要饿肚子了。”叶老大说。 真不是不舍得给孩子吃，主要是炸酱面都是过了凉水的，面码儿里面也有生冷的东西。 晴天打小被善家两口子虐待，肠胃一直不是很好。 叶大嫂一直都在尽可能地让她吃得仔细一点，凉的东西可不敢给吃太多。 晴天一听叶老大不够吃了，立刻看向叶大嫂：“娘，把热汤面给爹一点吃好不好？” 还不等叶大嫂说话，叶老四就故意逗晴天道：“把热汤面给你爹的话，你娘就吃不饱了啊！ “你看，她自己一碗面还要分给你吃呢！” 晴天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一张小脸儿顿时为难地皱起来。 叶老太太刚准备说，让叶老四不要再逗晴天了，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其实晴天此时的想法十分简单，奶奶和四叔都是一人一碗面条，但是爹娘的面条都要分一些出来给自己。 这样一来，爹娘就该吃不饱了。 就在晴天为难的时候，店里突然有人喊：“小二，再给我加二两面条。” 晴天闻言眼前一亮，原来还可以只加面条呀！ 家里人看到她这样，都知道她想出了什么办法，心里也不免为她的聪明感到惊奇。 谁知晴天接下来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更加惊讶的举动。 她先是叫来伙计询问：“大哥哥，加面条要多少钱呀？” 伙计道：“面条五文钱一两。” 叶老太太听着忍不住咋舌，虽然早就知道出来吃饭肯定不如自己在家吃实惠。 但一想到外面的白面也不过才十文钱一斤，做成面条还要再加水。 一斤白面少说也能出个一斤三两到一斤四两的面条。 面馆竟然卖五文钱一两，难怪人家都说做生意最赚钱了。 叶大嫂正准备说不需要加面，毕竟大家点的都是大碗的面条。 大碗的分量不少，以叶老大和叶老四的饭量，吃着应该刚刚好。 而自己这一碗就算跟晴天分着吃也是吃不完的，剩下的正好让叶老大解决。 没想到晴天居然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上次买糖剩下的五文钱放在桌上，对伙计道：大哥哥，那你给我爹加一两面条好不好？” 这一瞬间，叶老大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道：“好闺女，有你这句话，爹就已经饱了，啥都不用吃了！” 叶老太太也没想到晴天竟然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 要知道，家里那几个孩子，就算是最懂事的叶昌瑞，给了的零花钱也是甭想再要回来的。 如今晴天在明知道铜板能买糖吃的情况下，还把自己仅剩的五文钱拿出来买面条，生怕叶老大吃不饱。 这样懂事的孩子，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一旁的伙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忍不住道：“你家这小姑娘可真孝顺啊，生怕你吃不饱！ “其实我家面条量挺大的，你们不如先吃吃看，最后实在没吃饱再说如何？” 叶大嫂只觉得自己心里热乎乎的，眼眶也热热的，她赶紧跟晴天解释，说叶老四刚才是故意逗她的。 不但自己吃不完这一大碗热汤面，就连叶老太太那碗也是吃不完的，到时候就会给叶老大和叶老四吃了。 “你想想，以前在家的时候，你爹和四叔是不是比奶奶和娘都能吃？他们能吃三个大饽饽，娘只能吃一个半。 “这一大碗面，咱俩一起吃都吃不完呢！” 叶大嫂开始说的时候，晴天并不太信。 直到她用平时的饭量打比方，晴天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这才信了。 她立刻抬起头，用控诉的眼神看向叶老四。 叶老太太也骂儿子道：“就你嘴贱，非要招惹孩子干啥！ “正吃饭呢，万一给惹哭了可咋办，到时候该啥都吃不下去了。” 叶老四赶紧讨饶：“都是我的错，罚我一会儿让晴天骑大马还不行么！” 第111章 她才不会去多管闲事了 一家人吃完午饭之后从面馆出来的时候，叶老四一把抱起晴天，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晴天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兴奋起来，左顾右盼。 她如今坐得高看得远，越发能够感受到城里的热闹。 叶大嫂原本还担心地看着二人，生怕晴天害怕。 看见她笑得开心，叶大嫂才放心道：“晴天这孩子，胆子还真不小。” “可不是么，之前还跟我说，山上的狼都是好狼呢！”叶老大一下子想起当初几个孩子跑到山上之后被狼群送回来的事儿。 叶大嫂听得抿嘴直笑，不过倒是想起来道：“如今既然决定要把那小狗留下来养了，也不能总狗崽子狗崽子的叫，也该给起个名字了。” 在叶大嫂看来，这狗是跟着晴天回来的，自然就算是自家的狗了，所以让叶老大起名字合情合理。 不过叶老大却懒得动这个脑子，直接推给闺女道：“回头让晴天自己起，我最不会弄这些东西了。” 叶老四带着晴天在周围逛了一圈，然后才回到停车的地方，把她抱下来放在车上。 “好玩不？” “好玩！”晴天眉开眼笑地说。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晴天穿得多，此时都有点儿冒汗了。 叶老四扯着袖子想给她擦擦汗，但是看到她白嫩细腻的皮肤，又觉得自己这袖子太粗糙了，万一把孩子的脑门儿给擦疼了怎么办？ 看着小脸儿红扑扑的晴天，叶老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郭氏能给自己生个像晴天这样乖巧的闺女其实也不错。 不过这话他也就只敢自己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跟郭氏说，不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此时两辆平板车，一辆拉着之前在香烛店买的东西，一辆用来坐人。 叶老太太在叶大嫂的搀扶下坐上了车，吩咐道：“赶紧去族长家，把东西放下，事情都问清楚好早点回家。 “今晚早点吃饭，大家也都早点儿上炕睡觉。 “明天的事儿千万耽搁不得，若是误了时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别说咱们要先从村子里进城，再跟着族长和张罗一起去祖坟，怕是天不亮就得起来出发才行。” “娘，放心，我出门前都跟二弟妹和三弟妹交代过了，她们会提前把晚饭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只要咱们回去了，随时开火就能做饭，保证全家都能早早吃饭，早早睡觉。” 叶老爷子跟叶老太太老两口的感情一直很好。 无奈叶老爷子早早撒手人寰，留下叶老太太一个人。 所以但凡跟叶老爷子有关的事儿，叶老太太都十分重视。 当年在关外的时候，叶老爷子的白事儿就是风光大办的。 后来即便赶上旱灾和地龙翻身，叶老太太不但坚持带上了叶老爷子的牌位，还耽搁了两日去给叶老爷子捡骨。 即便是逃荒也要把人带在身边，日后有机会好让其叶落归根。 平时这种差事，都是可以请专门捡骨的人来做。 可当时因为地龙翻身，辉南县和周围都乱作一团，哪里还找得到这样的人。 就算找得到，人家也肯定都在忙着逃荒，谁还有心思来赚这点小钱。 最后还是叶老大下去亲手开棺，将叶老爷子的骸骨捡到坛子里，一路带着来到榕溪村。 如今眼瞅着已经带回来了，明天就可以重新入土为安了，叶老太太自然不允许这件事有丝毫差错。 叶老大和叶老四一人吃了一大碗炸酱面，加上酱牛肉，最后为了不浪费又将叶老太太和叶大嫂剩的热汤面也吃干净了，所以这会儿已经有点额头冒汗，浑身的劲儿等着使呢！ 二人把车拉得飞快，若不是街上还有其他人，怕是都能跑起来了。 一家人很快就来到了族长家门口。 叶老大上去叩门，里面立刻有人应道：“来了！” 一个小童开门，看着叶老太太一家人道：“老太太，您怎么才来啊，我家老爷在家等您半天了。” “我们买完东西，吃完饭就过来了，劳烦族长惦记了。” 叶老太太在叶老四的搀扶下进了门。 叶东明听到声音，已经从屋里迎出来了。 “老嫂子，您怎么才来，我叫人准备了午饭，咱们先吃了再说。” 叶老太太没想到叶东明居然还在等自家吃饭，忙道：“我们都已经吃过了，万万没想到族长您会等我们吃午饭，您看这事儿闹的……” “真吃了还是跟我客气啊？”叶东明道，“之前在村里，我可是半点儿都没跟你们客气 “如今来城里，于情于理都该是我请吃饭才对。 “老嫂子你怎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呢？” 叶老太太怕的就是叶东明太过热情，毕竟他越热情，他想找自己办的事儿难度肯定就越大。 但是叶老太太心里清楚，秦家上下对自家的友好和善，是建立在自家人都本分识进退、清楚自己身份的基础上。 但凡自家是那种贪得无厌，想要巴结秦府，想要做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白日梦的话，头一个要收拾自家的肯定就是秦家。 甚至都不用秦夫人知晓或是吩咐，姜嬷嬷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家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将叶老爷子捡骨回来安葬这件事，并不是自家的无理要求。 所以无论叶东明所求为何，叶老太太就始终跟他装傻充愣，从不正面接他这个话。 只要不欠叶东明的人情，今后就不必为了还他人情而左右为难。 叶东明这边早早就准备好了，所以还是想再劝叶老太太几句，就算吃过了，也随便再吃几口也是可以的。 叶老太太则伸手拍拍晴天圆鼓鼓的小肚肚道：“我真没跟您客气，孩子年纪小，刚才在街上看到吃的就喊饿，我们就干脆一起吃了。 “您瞧，这小肚子，吃得滚瓜溜圆的。 “咱们还是赶紧把明天的事儿定下来，我们得早点回家，明个儿一早还得早起去祖坟办正事儿呢！” 叶东明见状也没了别的法子。 但凡叶老太太若是个男的，他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连拉带拽也能把人留下。 可叶老太太一个妇人家，还是个寡妇，他也不好纠缠个没完。 “行，我带你们去张罗家里，让他检查一下东西可都买齐了，再让他跟你们说说，明天都要注意什么。” 叶东明给老叶家找的张罗姓叶，是本家，却也是远亲，跟叶老爷子的亲缘关系就更远了。 红白喜事，婚丧嫁娶，各种讲究和俗令他都能说得如数家珍。 属相冲撞、阴阳不调、生辰不合之类的，他也都能掐算一二。 所以认识的人都管他叫叶大明白。 后来他接了他爹的班，成了丰乐县最好的张罗。 叶大明白这个带有一丝嘲讽意思的诨号，也鲜少再有人叫了。 如今族中众人都客气地称呼一声罗先生。 不过叶东明却不用顾忌这些，到了门口便喊：“大明白，在家没？” 很快，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从屋里出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 “在家，在家，族长让我在家等着，我哪儿敢出门啊！”叶大明白满脸堆笑，视线从叶老太太几人身上扫过，“这几位便是主家了？” “是，你先帮他们看看准备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疏漏，再好生跟他们讲讲明天的规矩和需要注意什么。” 因为老叶家初来乍到，也没什么亲友，所以叶老爷子此番重新下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到场。 叶东明担心叶大明白糊弄了事，所以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按理来说，无论红事还是白事，采买东西这个活儿，要么是主家全权交给张罗，价钱可能会稍微贵一点，但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疏漏，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要么是由张罗开出单子，主家自己去买。 这样的话，只要单子没列错，主家买错了或是买少了，张罗是概不担责的。 反正到时候在亲朋好友面前丢脸的是主家又不是他。 这些规矩，叶族长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但是他却特意叮嘱一句，叶大明白自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族长，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么！”叶大明白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拍着胸脯保证道，“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好，那我可就把人交给你了。” 如今有外人在，叶东明也不能跟叶老太太说什么，便准备先行回去了。 他今天也看出了叶老太太态度上的排斥和努力保持距离，想着过犹不及的道理，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急切，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叶大明白对办白事儿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很快就把东西都检查清楚，夸赞道：“不错不错，东西买得都对，而且也都买齐了。 “车上的东西放在我家院里就是，明个儿一早过来拉上，咱们便可以直接上山了。 “至于规矩，那就太多了，你们是从关外回来的，对咱们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也干脆不跟你们讲了，免得到时候你们自个儿记混了。 “明天用得到的就只有长子和长孙，其他人只管跟在后面，不要随便说话，更不要胡乱走动，一切听我指挥即可。 “每一步需要做什么，我都会提醒你们的，到时候只需要注意听我说了什么就行。 “对了，我听族长说，你家孩子还挺多的？都多大了？” “五个孙子一个孙女，老大过了年就十岁了，最小的就是晴天，喏，在她娘怀里呢！” “到时候叫人把孩子都管好，千万不能乱说话，更不能在祖坟瞎胡闹，不然坏的可是你们家以后的风水。” “放心放心，我家几个孩子都可听话了。”叶老太太连声保证。 叶大明白最后又跟他们核对了一番时间安排，确认无误之后才催促他们离开。 “不是我撵你们，主要是早点回家休息，明天你们天不亮就得起身赶路了。” “明天一切就麻烦您了！”叶老太太说着，递过去一个荷包。 叶大明白没想到叶老太太虽然是叶族长介绍来的，非但不吹毛求疵，反倒还挺会来事儿。 他意思意思地推拒一下，然后便熟练地将荷包揣进自己的袖袋里。 这荷包掂量着还挺有分量，不过或多或少都是额外的进项，叶大明白对此还是颇为满意的。 从叶大明白家里出来之后，叶老太太打算再去买点吃的。 进城一趟，总要给家里孩子们买点好吃的回去。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街上，买了点小孩子应该爱吃的零食之后，便准备出城回家。 谁知刚出了城门，竟然跟刘寡妇家几个人面对面撞上。 王大虎满头大汗地拉着车，车上放着一头已经断气的驴，刘寡妇偏身坐在驴身边，江氏则背着春花跟在车边走。 叶大嫂忍不住向江氏投去同情的目光。 江氏如今毕竟还有孕在身，让她下车走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背着生病的春花。 那么大一辆车，就算拉了一头驴，也不至于连个五岁的孩子都放不下。 不过这些话，叶大嫂也就只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毕竟连江氏都一副习以为常、没有意见的样子，她才不会去多管闲事了。 以刘寡妇家素来的行事做派，若真为江氏出言打抱不平，自己铁定是会里外不是人的。 叶老太太跟叶大嫂相处十几年了，对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她因为自己没有生孩子，所以总是会对孕妇和小孩子投注更多的关心和善意。 当初还在关外的时候，她就经常偷偷塞给晴天一点吃的。 好在叶大嫂一直都还算有分寸，所以叶老太太也没管过她。 但这次牵扯到刘寡妇家，可不是个能够烂好心的对象。 所以叶老太太在看到江氏和春花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出言阻拦叶大嫂的准备。 谁知叶大嫂却只朝那边看了片刻，很快就收回视线，低头继续陪着晴天小声说起话来。 叶老太太见状松了口气。 这女人啊，一旦做了娘，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第112章 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之前路上，驴腿断了之后，看着叶家人越走越远，刘寡妇就很闹心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其他路过的人帮忙，驴更是叫得人烦躁不已。 她检查了一下驴腿的伤，发现已经很严重了。 就算死不了，以后拉车和拉磨也都会受影响之后。 刘寡妇干脆利落地命令王大虎直接在路上就把驴给宰了。 出门这一趟，不但弄得这般狼狈，还折损了家里唯一一头驴。 这一切都让刘寡妇觉得脸上无光。 若不是怕驴肉不新鲜就不好卖了，她都想直接打道回府了。 这一路过来她都怕运气不好碰到熟人，好不容易看到县城的城门，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竟迎面碰上了老叶家。 刘寡妇恨不得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谁知老叶家却根本没人投给她半分关注，反倒是叶大嫂一直同情地看着江氏。 原本是她自己不想被人看见，生怕被人嘲笑。 但是直接被人无视了，却让刘寡妇心里更不是滋味。 刘寡妇心里不舒坦可从来都不憋着，扭头瞪向江氏骂道：“都是你个丧门星，非要带那死丫头进城看病。 “不然能出这样的事儿么？好好一头驴，少说还能再用好几年。 “如今可好，只能卖肉了！ “如今眼瞅就要秋收了，这时候买大牲口的话，又贵又不划算。 “一天天真是跟你们过够了，我里里外外的操持都不够你们往外败家的！” 江氏一路背着孩子走过来，连口水都没得喝，早就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了。 眼下莫名其妙被刘寡妇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只垂头听着。 刘寡妇骂了半天，见江氏闷不吭声，也觉得没趣。 加上她自己也又饿又渴的，这才收了声。 等了半天，终于进了城门。 王正宝立刻嚷嚷道：“奶奶，饿死我了，我要吃饭！” “老二，听见没有，正宝饿了，你肯定也饿了？赶紧找个地方吃东西。”刘寡妇催促着，“吃完饭再去把驴给卖了。” 江氏此时满心都是春花，忙道：“娘，春花她……” 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被刘寡妇打断。 刘寡妇丢给她一小串铜板道：“你要是不饿，你就带她看病去，别跟这儿絮叨了，烦死了！” 江氏费力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铜板，最多也就五十文钱。 虽说诊费用不了多少钱，可是春花烧得这么厉害，肯定是要开药的，这如何能够啊！ 江氏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刘寡妇再多给点钱的时候，王大虎却已经拉着车扬长而去了。 这一路走过来，江氏的后背都被春花烧得热烘烘的，她也不敢再耽搁，背着孩子直奔医馆而去。 此时叶家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叶大嫂见前后无人，才忍不住冲叶老太太感慨道：“娘，幸亏我命好，遇到您这样的好婆婆，遇到晴天爹这样的好男人，不然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也没少出力，这不都是相互的么！” 叶老太太想起刘寡妇，登时一脸的嫌弃。 “像刘寡妇那样才真是想不通呢！ “别的不说，就瞅她家两儿一女被她教得那德行，等她老了之后，能指望得上谁？ “最后还不是得儿媳妇伺候她？ “如今使劲儿欺负人家，除非她到时候直接嘎嘣儿死了。 “否则啊，早晚有她还债的时候。” 晴天靠在叶大嫂身边，乖巧地听着婆媳二人说话。 只不过叶老太太说的大部分话，她都听得一知半解，不是很明白。 于是很快晴天就开始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却又想强撑着不睡。 谁知刚好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车身颠簸了一下。 晴天便一头扎进在城里买的东西堆儿里了。 好在没有什么硬物，最上面放的是布料，这才没受伤。 叶大嫂赶紧把她扶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依然不放心地问：“磕着没有？脑袋疼不疼？” “没磕着。”晴天打了个哈欠，“软软的，不疼。” 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扭头埋怨叶老大道：“你看你，怎么拉的车，差点儿把晴天给摔着。” “我看着这边官道挺平乎的就没注意。”叶老大连声道，“放心，我留神看着点儿。 “不过你还是抱着她，别让她自个儿坐着了！” 这话倒也不用他叮嘱，叶大嫂早就把晴天抱在了怀里。 晴天平时在家都是会午睡一会儿的，所以此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看着晴天费力想要撑起眼皮的模样，叶大嫂忙轻拍她道：“困了就睡，娘搂着你，别强撑了。” 叶老太太闻言原本还想说，先别让晴天睡午觉了，不然回家之后早睡该睡不着了，明早起不来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起不来就起不来呗，到时候裹个被，让叶大嫂抱着她在车上继续睡就是了。 晴天在叶大嫂的轻拍下，很快就睡着了。 她平时睡觉从来都不用叶大嫂操心，不但睡得老老实实地不乱翻身，而且还从不尿床。 只要晚饭之后别给她喝太多水，她甚至都不会起夜，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 所以叶大嫂拍了几下，见晴天睡熟了，用自己的围巾把她包起来挡着风，便不再管她，由着她自己睡了。 但是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晴天好像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手脚时不时抖动两下，还总是小声哼唧。 叶大嫂掀开围巾看看，发现她虽然还睡着没醒，但是却连小脸儿都皱巴起来了。 “这是梦见什么了？”叶大嫂头一次见晴天这样，还觉得有点儿好笑。 但是她刚把围巾重新盖回去不久，晴天就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晴天也紧接着醒过来，嘴里大喊着：“爹，爹你别死，娘——娘——” “这是咋了？” 晴天这几嗓子喊得太过凄厉，吓得叶老大都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查看她出什么事儿了。 在前面的叶老四他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也跟着停了下来。 “大哥，出啥事儿了？ “好像是晴天做噩梦了。”叶老大没太当回事，凑过去刚想安慰闺女几句，就被晴天一把搂住。 晴天细细的小胳膊用力圈住他的脖子，热乎乎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他脖领子里灌，很快就哭湿了一大片，被风一吹湿冷湿冷的。 “这是梦见啥了，咋把孩子吓成这样了！”叶老大伸手抱住晴天的小身子，不断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道，“胡噜胡噜毛儿，吓不着！” 叶老太太却左右看看，担心地说：“该不会是这路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说小孩子对这方面的感觉最灵了。” 叶老四无语地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道：“娘，光天化日的，若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这么大的功力，连太阳都不怕的话。 “也用不着小孩子了，咱们也都能感觉到了。” 叶大嫂也道：“这孩子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这会儿做噩梦惊着了。” 一说昨晚没睡好的事儿，叶老太太和叶老四就都不说话了。 昨晚为啥没睡好，大家心里都清楚。 叶大嫂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解释，却觉得越解释越乱，只得也凑上去安慰着哭个不停的晴天。 本以为孩子只是做噩梦吓着了，哭一会儿就好了。 谁知晴天这一哭却停不下来了，最后哭得直打哭嗝儿，小身子都跟着一抽一抽地也停不下来。 她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爹不要死，不要死……” 这下别说是叶老太太了，连叶老大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叶大嫂早就察觉到晴天有些不一样的运气在身上，所以此时听到她一直这样说，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开始突突狂跳。 她把晴天从叶老大身上抱下来，搂在自己怀里，柔声问：“晴天，你跟娘说，你刚才都梦见什么了好不好？” “嗝儿——”晴天又打了个嗝才抽噎着道，“有坏人，坏人要打咱们，爹，爹护着咱们，然后他们就、就好几个人打爹，后来爹就不动了…… “哇——爹，你不要死——” 这一问，原本已经渐小的哭声，瞬间又大了起来。 听了晴天的话，叶大哥和叶大嫂对视一眼。 不知怎么的，二人同时想起了来时路上被挖开的那一条深沟。 两个人都开始觉得心里头慌了起来。 他俩在一起都过了十来年了，用不着说话，只看眼神就知道对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叶大嫂小声问：“当家的，除了咱们来时的那条道，回村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叶老大之前上山打猎，早就把村子周围的地形摸清楚了。 他点头道：“有倒是有，就是要绕好大一圈。 “要一直绕到山那边，再沿着山脚下回村。 “不但路程要比直接回去多两倍不止，路也没有这边好走。” 可叶大嫂此时却十分果断地说：“只要能走就行，绕点路没什么的，安全要紧。” 叶老大看看妻子眼神里的坚决，沉吟片刻点点头道：“行，我去跟娘说。” 此时，叶老太太见他俩一直在说悄悄话，晴天还在哭个不停，着急地直接下车过来查看情况。 “孩子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刚才还是磕着脑袋了？”叶老太太关切地问，“以前就听说过，小孩儿要是摔着头了，就容易哭闹不止。” 叶大嫂赶紧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跟叶老太太说绕路回家的事儿。 叶老大咬咬牙，道：“娘，你还记不记得，早晨咱们出来时候遇到的那条沟？ “我这一路都在想，总觉得那条沟出现的太蹊跷了。 “要不咱们回去还是别走原路，换条路走！” 叶老太太被说蒙了，不是说孩子么，怎么突然说起回家走哪条路了？ 再说，之前叶娟儿不是说过，榕溪村进城就那一条路么？ 叶老太太觉得叶老大突然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便问：“还有别的路可走？” “还有一条小路，不是官道，有点绕远，可能也没那么好走……” 一听说又绕路又不好走，叶老太太不等叶老大把话说完，立刻一个劲儿地摇头反对道：“不行不行，都说了今天要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不但要早起，还要进城。 “你身为长子，还又一大堆事儿要你做呢！ “好好的绕什么路啊！老四刚才不是说了，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儿啊！” “娘，人家打劫的可不管你是白天还是晚上，回村那条路两边都是树林，前后都没有人烟，若真窜出来几个山匪，那咱们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呸呸呸！”叶老太太气道，“你是成心要气我是不是？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娘，我是真的觉得心里不踏实。”叶老大一脸严肃地说。 叶老四虽然也不太理解大哥为什么突然这么坚持要绕路走，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帮着叶老大说话。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您也知道，晴天平时多乖一孩子，今天突然这么哭闹不止，说不定是真有什么事儿呢！” 一听连叶老四都这么说，叶老太太登时犹豫了，语气也迟疑起来。 “能有什么事儿啊——”叶老太太还是不想绕路，明天那么重要的事儿，她不希望有任何闪失。 可若坚持按照原路返回的话，她心里也有那么点儿发慌。 叶老大见她的态度有了松动，赶紧道：“娘，您放心，我跟老四身强力壮的，绕点儿算什么。 “想当初咱们逃荒出来的时候，拉那么多人那么多东西，我俩都没累着呢！ “就算今天绕路回家，明天我俩也照样不会耽误事儿的！” 叶老四也忙跟着打包票道：“就是啊，娘，您放心，您累了就在车上睡一觉，我保证把车拉得又快又稳。 “走哪条路都是回家，绕点儿路求个安心也挺好的！” 见两个儿子都这么说，叶老太太也没什么好继续反对的了。 “行，你俩看着办！ “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耽误明天的正事儿！” 第113章 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娘，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保证不会耽误明天的事儿。” 叶老大说完，回头道：“老四，这回我走前头，你跟着我走。” “行，大哥你就放心。” 叶老大前头带路，沿着官道又走了一段儿之后，便左转上了小路。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一家人拉着车拐上小路之后，之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晴天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叶大嫂见状心里一喜，看来这条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小路终究没有官道平坦，叶老太太坐在车上，本来想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却被颠得丝毫不得安生。 叶老太太本想抱怨，但见晴天终于不再哭了，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但是让几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叶老大虽然走过这条路，但他当时一个人，走着并不觉得什么。 可是这次两个人拉着车，越往前走路越窄，车轮稍微一歪就要陷到路边的沟里或是草丛里。 叶老大和叶老四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比平时更费力的姿势，努力让车轮将将压在路的两边。 看着叶老大和叶老四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水，叶老太太终于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们，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自讨苦吃，来这边走什么山间小路。 “若是走大路，此时都已经到家了，如今才走出多远去？ “依我看，前面的路肯定只会越来越不好走，倒不如掉头回去，说不定还要比这一条路走到底更快到家。” 叶大嫂闻言抱紧了晴天，没有吭声。 叶老大回头看看媳妇的脸色，又看看眼睛都哭肿了的女儿，语气里带着讨好地说：“娘，走都走到这儿了，我保证前头的路还是能走的，我跟老四卖卖力气，不碍事儿的。” 叶老太太听儿子这么说，只得叹了口气：“随便你。” 她说完干脆直接躺在车上，扯过一条毯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干脆准备睡一会儿，眼不见为净。 虽说这车很颠簸，但叶老太太一大早出门，也没能午睡，此时是真的有些困倦了，在平板车微微的摇晃中进入了梦乡。 叶老太太是睡着了，但是两兄弟却很快就遇到了难题。 不知是不是有人来挖过山土或是树苗，都快走了大半的山路上面竟然塌方了一大片。 山石、树干、泥土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上面倾斜下来，把前面的路封得死死的。 两兄弟怕吵醒叶老太太，只能小声商议。 “我过去看看，若是不严重，咱俩想法子把泥都推到下面去就是了。” 叶老大眉头紧锁，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已经走了这么多的山路居然被堵住过不去了。 他挽起裤腿，把袍子掖进腰带里，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看了一下，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 刚才从那边的角度来看，塌方好像并不严重。 此时到了上面才发现，原来并不只有眼前这一点儿，是山路右侧上面大半边山体都滑了下来，被山路拦腰挡住，才止住了去势。 但是后果便是，这条路是被彻底堵死了。 叶老大下来便直摇头道：“走不过去了。 “别说拉着车了，我自己爬都翻不过去。” “那咋办啊？”叶老四急了，“大哥，现在天色越来越晚，咱带的东西也不够，总不能在林子里就地休息？” 叶老大飞快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沉声道：“没办法，咱们只能原路返回了。” “若是被娘知道，咱俩可就都完蛋了！”叶老四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哥俩费劲巴力地调转了车头，拉着车原路返回。 叶老太太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折腾了大半天，其实身体已经困倦得不行了。 她感觉自己只是眼睛稍微闭了一会儿，谁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四周一片漆黑，若非天上还挂着一弯月亮，身下的平板车还在继续移动，叶老太太简直要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老大？老四？”叶老太太试探地叫了两声。 “娘，你醒了？”叶老大说话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虚。 叶老四更是埋头拉车，硬是连吭都没吭一声。 叶老太太对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虽然看不到叶老大的表情，但是一听他这语气，再结合叶老四的态度，便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太对劲。 “说，到底咋回事儿？”叶老太太的声音冷了下来。 “娘……”叶老四吞吞吐吐的，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来。 “你快闭嘴，娘什么娘，就知道喊娘。 “老大，你来说。” 听得叶老太太直接点名，叶老大无奈道：“娘，之前我们那山路走到半截儿，突然发现前面的地方塌方了。 “山上的石头和泥土掉下来，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都说是拉着车了，就连我自个儿怕是都爬不过去…… “然后呢？” 叶老太太此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她却有些着实难以置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案。 “然后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原路返回，从大道这边再回家了。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火气腾地一下就往脑门上冲。 她强忍着怒火又问：“那现在走到哪儿了？” 叶老大小心翼翼地说：“再、再有小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到家了。” “从城里回家，一共才多远的路？ “如果不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还用得着你用车拉我？我自己都能走回去！ “这可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误了明天的事儿。 “如今可好，绕了一大圈不说，如今竟又折回来了。 “你说说，让我说你什么好？” 叶大嫂见叶老大不说话，想帮忙打个圆场。 “娘，这也是没法预料的事儿，谁也不想的，还没剩多远了，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之前挖沟的地方了。” 这条路修在山里，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森林，根本无法根据路边的景色判断位置。 但是听叶大嫂一说，马上就要到早晨将刘寡妇一家困住的那个地方，叶老太太立刻就知道还有多远了。 虽说剩下的路的确不算太长了，但叶老太太心里却还在生着气，直接冲叶大嫂道：“怎么，折腾了这一顿，晴天终于不哭了？” 叶大嫂一听，好家伙，都直接开始说晴天了，可见叶老太太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 “小孩子做噩梦被吓着了，哭一哭不正常么？ “她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你们却偏要大惊小怪。 “现在好了，绕路绕了一大圈，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又回来了……” 就在叶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时，身后远处突然传来了甩动马鞭和急促的马蹄声。 叶老大有经验，一听这声音忙喊：“老四，快，把车拉到路边树林里去，别挡道！” 他这边冲叶老四喊着，自己也没闲着，直接拉着平板车就直奔路边树林。 这样的铃声和响鞭，叶老大一听就知道，这是官差出来办事，发出声响好让路上的行人提前躲开，免得伤及无辜。 若是听到铃声和响鞭之后还往路上凑的话，那无论撞伤还是撞死，人家就一概都不负责了。 叶老四也赶紧拉着车，跟在叶老大屁股后面，拉着车躲避到路边的树林中。 来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叶老大才侧耳听着声音道：“这么多人，看来今天这事儿有点严重啊！” 叶老太太皱眉看着官道上，很快就看到十几个捕快打扮的人骑在马上，手里还都举着火把。 这些捕快虽然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叶家人，却没有做丝毫停留就直奔前面而去。 “也不知道前头到底怎么了？”叶老四略有些好奇地踮起脚尖，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热闹，不凑也罢。”叶老太太此时也不发脾气、也不抱怨了，靠在一边叹了口气道，“今天的事一直不顺利，该不会是你爹觉得我有啥事儿没给他办好？” “娘，您快别多想了，爹保佑咱们还来不及呢！” 等捕快们过去之后，他们刚从树林里钻出来，正商量着要不要上前头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之间一个三十出头的捕快正举着火把，大步朝着叶家人这边走了过来。 看到叶老大和叶老四拉着的平板车，捕快眼睛猛地一亮，上前道：“我就说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好像看见板车了！快，你家这车借我们用一下！” 叶老大趁机打听道：“捕快大人，前面出啥事儿了？” “快别问了，问到心里头都是病。”捕快闻言，脸色瞬间青了几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皱眉不耐烦地问，“我们过来得着急，全都骑马来的，忘了该带板车了。就说你家这车能不能用？要多少钱？” 叶老太太见捕快已经面露不耐，赶紧抢在叶老大前面道：“不过是个板车，诸位大人要用，肯定是用在正事儿上，我们支持就是了，谈什么钱不钱的。 “不过您也看见了，我家老的老小的小的，能不能这样，我们留一辆车，另外一辆车你们拿去随便用，行不行？” 倒也不是叶老太太好心，她这也是情势所迫。 以她的经验来说，衙门的人是最不讲理的。 他们若是直接命令自家把车交出来，自家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许是叶老太太的话比较中听，所以捕快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前面已经征用了一辆板车，再来一辆应该也够用了。 想着大晚上荒郊野外的，让人家老人孩子也都下来走路也的确不太合适。 “行，你们腾出一辆车来给我们用用，放心，不能白用你们的。” 叶老太太忙对另一辆车上的叶大嫂喊道：“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抱着孩子过来，难道还等我去你车上啊？” 叶大嫂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着孩子下车，过来坐在也老太太身边。 捕快这么快就弄到板车，心里十分高兴，主动问：“你们是不是要往前面去？” “是啊，大人，我们要回榕溪村。”叶老太太道，“前面能不能过得去了？” “你们跟我走。”捕快大发慈悲地说，“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一会儿过去的时候，一不要乱说话，二不要乱看，三更不能乱摸！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那边现在老惨了，在你们之前有人不小心看着了，现在还在那边吐呢，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您放心，我们肯定老老实实地跟着您，什么都不问不看不摸。”叶老太太连声保证。 叶老四更是会来事，上前道：“大人，我先帮您拉着车。” 几个人跟在捕快身后往人多的地方走，越走血腥味越浓。 饶是叶老大经常打猎和处理猎物，闻到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叶老四更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小声干呕起来。 叶大嫂将围巾的一端挡住自己的口鼻，另外一端直接把晴天的小脑袋包了个严实。 然后把她脸朝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吓人的东西。 叶老太太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胃里的翻腾问：“大人，您看，我们明天一大早还得进城去给我家老头子重新下葬，吉时吉日都是族长找人给算的，万万耽误不得。 “可如今这边路上……唉，我就想问问，明天早晨这条路还能不能走啊？” “这可难说了。”捕快闻言面露难色，“得看这边的人要干到什么时候了。” “这是到底咋了啊？明天若是耽误事儿可就毁了！”叶老太太听着前面隐约传过来的声音，心里焦急万分。 捕快主动道：“这样，你们记住我姓程，明个儿早晨过来，若是能过你们就赶紧过去。 “如果不行，你们就找我，我再带你们一回就是了。” “那可真是太谢……”叶老太太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边呕吐的声音给打断了。 “呕——”刘寡妇正弯着腰，扶着树干，不住地干呕。 她刚才毫无防备看到了一地横七竖八的死者，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而此时让刘寡妇更难受的是，她呕得一脸鼻涕眼泪地抬起头时，发现叶老太太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老叶家不是早就回家了么，怎么又碰上他们了？ 第114章 这伙山匪也太猖狂了 刘寡妇这一天过得着实有点儿背。 下午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吃了点东西就去卖驴肉。 但是因为刘寡妇要价太高，加上王大龙切肉的手法也不熟练，切得乱七八糟，所以一直卖得也不太顺利。 最后刘寡妇没办法，只能降价甩卖，才总算把驴肉都处理掉了。 这已经让刘寡妇心里很不痛快了，谁知江氏找过来又说要给春花抓药，钱不够用。 刘寡妇把江氏骂了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地又给了她二百文钱。 好不容易抓完药买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王大虎拉着车，走到早晨把驴摔伤的地方，脚底下被绊了一下。 他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 王大虎吓得忘了自己还拉着车，嗷地一声直接蹿了。 他自己摔了个大跟头不说，还把车上的刘寡妇和王正宝都给摔了出去。 好在江氏背着春花走得比他们慢，反倒躲过一劫。 刘寡妇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原本就疼的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她扭头刚要破口大骂，没想到却跟一具满脸是血、双目圆睁的尸体来了个面对面。 刘寡妇被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了。 而王大虎摔伤了腿，已经没有办法再拉车了。 江氏只能在路边放下春花，自己过来把受伤的刘寡妇拖到春花身边，再把王大虎扶过来，还要焦头烂额地哄着哭个不停的王正宝。 幸好在他们之前就有人发现了路上出了事，去县城报了官。 所以刘寡妇才刚转醒，衙门的捕头就带着十几名捕快，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刘寡妇醒过来之后，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忍不住冲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 后来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却还在不住翻腾。 而衙门的人到了之后，非但没管刘寡妇一家，反倒直接将他家的车给征用了。 一听捕头要用自家的车去拉死尸，刘寡妇刚要反对，话还没说出口，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恰好被叶老太太撞个正着。 看着刘寡妇狼狈的模样，叶老太太大概也明白是出什么事儿了。 好在此时路面上的死者都已经被捕快们抬到一边去了，也用白布都盖起来了。 叶老太太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往那边看，也不去想地上大片深色的痕迹是什么东西。 但是捕快们说话的声音却都十分清楚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这伙山匪也太猖狂了，光天化日就敢拦路抢劫，每次都不留活口。” “可不是么，幸亏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就少，若是其他地方，大下午的，还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县太爷该不会派咱们去剿匪？” “你倒是想呢！据说京城已经派人来剿匪了，轮不到咱们上的。” “那就好，我看咱们可未必是这伙人的对手……” “老大，老四，赶紧走！”叶老太太听得心里突突直跳，眼神落在被叶大嫂抱在怀里的晴天身上。 若不是晴天突然做噩梦哭闹不止，自家说不定就要跟这伙杀人如麻的山匪撞个正着了。 想到自己之前还因为耽误时间骂了叶大嫂，叶老太太心里一时间颇有些不是滋味。 当五个人终于精疲力竭回到家的时候，村里刚好响起“笃、笃、笃；镗、镗、镗”的锣声和梆声。 村里的打更人拖着长音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叶老二两口子还没睡，一直在等门。 听到敲门声，狗崽子立刻开始嗷呜嗷呜地叫唤。 叶老二赶紧起身，披着衣裳出来开门。 叶二嫂也起来直奔灶间给他们热饭。 “娘，咋这么晚才回来呢！” 叶老二打开门才发现，拉出去两辆平板车，咋就拉回来了一辆？ 不过想着也许是装了买的东西，所以留在城里了，他便也没多问。 叶二嫂从灶间探头出来道：“娘，大哥大嫂，老四，你们进屋稍微坐一会儿，我这边饭菜马上就热好了。” 叶老太太心里头不得劲儿，人也没什么精神，摆摆手道：“你们吃，我不吃了，我先回屋睡觉了。” 叶老大和叶老四其实也毫无胃口，但是下午拉车走得太久，消耗太多，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住了。 就算没有胃口，也得强吃一些，不然等不到明天早晨，就要被饿晕过去了。 “我去换身衣裳就来。”叶老大转身进了屋。 狗崽子一天没看到晴天，这会儿一直在叶大嫂的脚边绕来绕去，嗷嗷叫着想让晴天下来陪它玩。 叶大嫂抬脚轻碰了它一下道：“别叫了，晴天睡着了，别给吵醒了。” 狗崽子就好像听懂了一下，喉咙里轻呜了两声，跟在叶大嫂身后进了屋。 叶老大刚才进屋之后，已经把炕被都铺好了。 叶大嫂进来直接将晴天放在炕上，给她盖好被子。 晴天突然从叶大嫂怀里被挪到炕上，翻了个身，嘴里哼唧起来。 叶大嫂赶紧轻拍她几下，见她睡熟了，这才起身。 狗崽子则轻车熟路地在离晴天最近的地方趴下，下巴搭在前爪上，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因为狗崽子一直坚持睡在离晴天最近的地方，所以叶大嫂干脆在这里给它铺了个垫子，如今已经成了它的小窝，换地方睡的时候还会自己叼过去。 如今这狗崽子已经越养越熟了，叶大嫂心道，回头忙完公爹的事儿，赶紧让晴天给它起个名字。 总狗崽子、狗崽子的叫，回头真以为自己叫这个名字就改不过来了。 叶老大、叶老四和叶大嫂三人其实都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胡乱填饱了肚子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叶老四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地进屋了，却还是把郭氏给吵醒了。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知道回来啊？”郭氏睡得正熟，大半夜突然被吵醒，心情着实不怎么好。 好在叶老四也不是毫无准备，直接把叶老太太白天买的布料塞进郭氏手里。 “你看看这料子咋样？娘进城之后特意给咱买的，说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都该抓紧做起来了，省得回头快生的时候忙不过来。” 郭氏一听说叶老太太给自己买布了，一肚子气顿时消散干净。 她招呼叶老四把灯点起来，伸手摸摸料子，又软和又细腻，薄的厚的都有，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再展开看了一下长短，见买的还不少，越发高兴起来。 她起身把料子收进炕琴里，笑着说：“娘这回倒是知道想着咱们了！” “瞧你这话说的，娘啥时候不想着咱们了？ “家里除了二嫂怀昌瑞的时候娘去给买了新布，就只有你独一份儿了！ “像昌雪、昌兆、昌丰和昌年小时候，用的可都是旧衣裳改的。” 叶老四这话郭氏特别爱听，笑得合不拢嘴。 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买新布这种殊荣，只有昌瑞和自己肚里的孩子才有，这让郭氏有一种被格外重视的感觉。 不过郭氏还算有自知之明道：“我针线活做得不好，不知能不能麻烦二嫂帮忙做一下了。” 谁知叶老四却道：“二嫂如今在帮秦小少爷做衣裳，哪里有时间，孩子穿的衣裳，也用不着多细致，你自己做做就是了。 “实在不行，你就去跟二嫂学学。 “孩子长得快，衣裳很快就不能穿了，总不好一直去麻烦二嫂。” “哈——”叶老四说着打了个呵欠，“今天累死我了，赶紧睡！” 他说着便准备吹灯上炕，谁知刚刚还笑呵呵的郭氏却突然变了脸。 “叶老四，你啥意思？” “啊？”叶老四一头雾水地看向郭氏，“我说赶紧睡，明天不是得早起么？” “不是这个，前面那句！”郭氏提高了声音。 “前面？总不好一直去麻烦二嫂？”叶老四都已经困得不行，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是这话自己说的也没毛病？ 叶老四不解地看向郭氏。 “怎么，你二嫂能给晴天做衣裳，就不能帮咱俩的孩子做衣裳？”郭氏气鼓鼓地说，“咱俩的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你们老叶家的种呢！晴天是什么……” 叶老四一听这话，困意顿时没了，脸也沉了下来。 “你这话啥意思？娘之前说的话你都忘了是不是？ “你说晴天是什么？晴天是我侄女！” “那我肚子里的还是你亲儿子呢！”郭氏见叶老四居然还敢跟自己大声，越发生气，“就算都是亲的，也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你二嫂能给晴天做衣裳，咋就不能给我儿子做？” 叶老四的思路刚才被郭氏给带歪了，此时困意全无才发现问题，皱眉道：“二嫂啥时候说不给咱家孩子做衣裳了？就算人家给做，咱也不能一直指望人家？ “大嫂现在不也是自己给晴天做衣裳么！” “那是因为二嫂如今在给秦小少爷做衣裳没时间！”郭氏不依不饶，“反正我不管，二嫂既然给晴天做了，那就也得给我儿子做！” 叶老四刚准备在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叶老大的声音。 “老四，你不累啊？赶紧睡！再不睡都睡不够两个时辰了！” “大哥，我这就睡。”叶老四应着，一口吹熄了油灯，上炕钻进了被窝。 他今天是真累着了，脑袋一挨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郭氏却被气得怎么都睡不着了，睁着眼一直熬到了早晨。 天还不亮，叶老三和叶三嫂就爬起来了。 这是他们昨晚跟叶老二两口子商量好的。 老二两口子晚点睡等着开门，他们两口子早点起床做早饭，做好再叫全家起来。 不过这边叶老三才刚把灶坑里的火架起来，家里其他人就都陆续起身了。 “娘，您再多睡会儿！”叶三嫂见叶老太太一脸疲惫，担心地说，“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再叫您！” “我哪里睡得着啊！”叶老太太说罢起身。 一番洗漱之后，她自己坐在镜子前，叫叶大嫂过来帮自己梳个发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叶老太太忍不住感慨道：“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我这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白头发也越来越多了。 “你爹若是看见我这样，怕是都要认不出来我了。” “娘，人哪有不老的，说不定爹在下面早就变成小老头了！”叶大嫂帮着叶老太太固定好发髻，只戴了一支银簪。 “这支簪子是你爹当年送我的，我一直小心地戴，可惜地龙翻身的时候被砸了个坑。”叶老太太伸手轻抚头上的银簪，“也不知道你爹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爹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叶大嫂开解道，“甭说就砸了个小坑了，就算簪子被砸断了，爹也只会说，人没事儿就好。” 叶大嫂说到最后一句话，还故意模仿了叶老爷子的语气。 叶老太太闻言果然嘴角微微上扬，释怀道：“像是你爹会说的话！” 叶三嫂很快把早饭做好端了上来。 妯娌三个各自回房把孩子们叫起来穿衣服、洗漱。 于是在一阵孩子哼唧哭闹和大人的催促声过后，全家人才终于坐下来一起吃了早饭。 早饭过后，叶老太太才简单提了一下昨天的情况，登时把家里人吓得不轻，纷纷庆幸他们没遇到山匪。 “所以咱们就只剩一辆车能用了。”叶老太太道，“去的时候，老二和老三轮流拉车，我带着孩子们和老四媳妇坐车，其他人就只能走着走了。 “等到了县城，直接租两辆骡子车，连拉人带拉东西。” 叶老太太这样安排，其他人自然都没有意见。 此时外面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大家收拾收拾就抓紧时间出门了。 走到昨天出事的地方时，太阳已经越出山头，天光大亮。 捕快们早就将尸体都运走了，沟也被简单地填上了。 但是地上大片大片浸染了鲜血的泥土和空气中没有消散干净的血腥味，还是让叶家众人都变了脸色，后怕的同时也越发庆幸。 第115章 我总算是对得起你们爹了！ 郭氏有孕在身，一闻到这样浓烈的血腥味，立刻控制不住地开始反胃。 “三哥，停车！”叶老四一边喊一边上前，扶着郭氏下车。 郭氏刚走到路边就开始吐，把刚吃下去没多久的早饭吐了个干净。 虽说昨天晚上就路过这里了，但当时天黑，谁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时看到大片被鲜血染成深褐色的路面，叶老太太一阵心悸。 叶二嫂只瞅了一眼就觉得头晕，幸亏因为起得太早，孩子们此时都在车上睡得东倒西歪，什么都没看见。 叶三嫂虽然也害怕，但还忍不住好奇地嘀咕：“这么多血，这是死了几个人啊？ “真没想到，京城附近也这么乱，居然还有这么凶残的山匪！” 叶老太太如今可听不得这个，等着郭氏吐完回到车上，立刻催促道：“好了，快走快走。 “早点到城里，找地方让老四媳妇吃点东西，不然一上午还不得饿坏了。” 因为昨天叶老太太给买了两块布料，郭氏的心情本来就挺好。 此时又听到她这么关心自己，一大早起床出门的不悦心情登时消散了许多。 所以虽然难受，但郭氏难得地没有闹腾或是抱怨，上车之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便闭上眼睛眯着。 家里其他人也没有聊天的兴致，进城这一段路走得比之前逃荒的时候还要沉闷。 大家都埋头赶路，速度倒是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直到即将抵达丰乐县城的时候，几个孩子相继醒了，这才打破了之前凝重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娘——”晴天揉着眼睛，左右看着寻找叶大嫂。 她现在每天刚睡醒的时候，都会立刻找叶大嫂，一定要在娘怀里靠着撒会儿娇才肯起身。 叶大嫂之前估摸着晴天应该快醒了，所以提前就跟在车边走着。 此时见她醒了，叶大嫂赶紧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醒盹儿。 “这会儿醒得正好，马上就要进城了。”叶大嫂一边小声跟晴天说话，一边摸摸她的脑门。 之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特意带了两床棉被的，叶老太太和郭氏一起裹着一条，另外一条 正好盖住在车上补觉的孩子们。 叶大嫂本来就给晴天穿得厚，一觉睡醒非但没冻着，脑门摸着还有点微微冒汗。 她赶紧抽出帕子给晴天擦汗，又把披风的帽子给她戴好，生怕被凉风吹着。 晴天此时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软得跟面团儿似的，任由叶大嫂摆布。 车上几个小子可就没这么乖巧了，一个醒了立刻把其他人都给吵醒了。 叶昌年嚷嚷：“娘，我要撒尿，我要憋不出了，我要尿裤子了——” 叶三嫂赶紧冲上去，一把将他从车上拎下来。 “给我憋住，你要是敢尿裤子，看我不揍你的！” 叶昌年这么一喊，原本不想撒尿的四个哥哥突然都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那么一点儿尿意。 最后大家只得停下来，让他们该撒尿的撒尿，该干啥的干啥。 叶大嫂小声问闺女：“晴天想不想撒尿？娘带你去树林里头，保证别人都看不见，好不好？” 晴天摇摇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道：“娘，我渴了。” 叶大嫂忙拿出水囊，喂晴天喝了点水。 早晨灌的还是温热的水，这会儿已经都凉透了。 晴天刚喝了一口就有种透心儿凉的感觉，整个人一激灵，瞌睡瞬间就飞了，彻底醒过来，眼睛也跟着睁大了。 “太冷了是不是？”叶大嫂见状立刻不敢给她喝了，心疼地说，“喝这一口润润喉咙就行了，若是还渴，一会儿进城了娘给你买碗热面汤喝。” 进城之后，叶老太太便问：“老西媳妇，你想吃啥？” 此时城里的街上特别热闹，路两边就有不少卖吃食的摊子，什么汤面、豆汁儿、卤煮火烧、焦圈儿、馄饨、面茶、炒肝儿、包子、羊杂汤…… 甭看县城不大，吃食却是应有尽有。 郭氏看了半天都挑花了眼，最后在馄饨和汤面之间犹豫了半天，选择了馄饨。 叶老四立刻去给郭氏买了一碗馄饨，还赔了两碟小咸菜过来。 叶老二把车拉到一边的胡同里靠边停下，郭氏吃着早饭，其他人也正好稍作休息。 “老大，你去街上问问，租两辆骡子车，一会儿跟着咱们一起去张罗家里。” 之所以要租车，并不是因为昨晚把一辆板车送给衙门拉尸体用了，而是她昨天在城里的时候就想过的。 今天不但叶大明白要跟着上山，族长叶东明也要跟着一起去。 叶老太太昨天都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过了。 叶东明家里肯定是有大牲口的，叶大明白家里也有一头骡子。 如果自家拉着车去，跟不上人家的速度不说，还耽误人家的时间。 所以她宁可花点钱，租两个骡子车过去，正好也让几个儿子歇一歇。 “好，娘，我这就去。” “娘，我跟他一起去。”叶大嫂说罢，抱着晴天跟了上去，打算顺便去给孩子买碗热汤喝。 郭氏坐在车上，埋头吃着馄饨。 城里的馄饨汤做得还算讲究，放了一点儿虾皮儿、芫荽和芝麻油，叶老四还给郭氏加了个鸡蛋。 滚烫的热汤这么往里一冲，立刻香味四溢。 再把刚煮好的十几个小馄饨，一勺子捞起来，让其缓缓滑入碗中。 郭氏捧着碗，先贴着碗边儿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汤，然后才开始一边吹一边吃起馄饨来。 家里几个孩子虽然出门前都吃过早饭了，但是架不住馋啊！ 更别说这馄饨味儿这么香了。 五个孩子在旁边盯着郭氏手里的碗，一个接一个地咽口水。 叶老太太见状，又数出十几个铜板，使唤叶老四道：“老四，你再去跑一趟腿，看把这几个没出息的馋的，再买一碗给他们分一分吃，就当解馋了。 叶昌瑞一把抓住正准备去买馄饨的叶老四，拉着他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跟你四叔说啥悄悄话呢？还不许我们听啊？”叶三嫂笑着打趣他道。 叶昌瑞却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没有说话。 叶老四很快就又端着一碗馄饨回来了，对叶昌瑞道：“我帮你问了，这一碗里面一共是十二个馄饨，你问这个干啥啊？” 叶昌瑞一听有十二个登时高兴起来道：“这样正好一人两个。” 叶昌雪也冲另外三个弟弟道：“对，谁也不许多吃，剩下两个给妹妹留着。” 叶三嫂听了两个孩子的话，就跟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 她一把将叶昌雪拉到自己面前，捧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 “哎呦，快来给我看看，这还是我那个为了一口肉跟哥哥弟弟们从炕上打得滚到地上的儿子么？” 叶二嫂闻言立刻道：“三弟妹，你觉没觉得，自打晴天到了咱家之后，这几个小子比以前懂事多了，也不打架了。” “可不是么，以前啥都抢着要，分块饼都得比比大小，谁多了谁少了，一言不合就得闹起来，如今都知道要给妹妹留馄饨了。” 叶老太太闻言道：“这就是人家说的，言传身教。 “这些道理，你跟孩子讲一百遍，都不如身边有人这么做来得实际。 “晴天甭管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要等哥哥们一起，平均分给大家之后自己才肯吃。 “之前在天津卫，就因为没给哥哥们买糖葫芦，还急得哭鼻子了。 “她每次都这么做，另外几个臭小子自然也会有样学样了。” 一聊起孩子们最近的变化，几个人立刻就有了说不完的话。 旁边的叶老四却突然惊讶地问：“媳妇，你这是咋了？吃得好好的咋还哭了呢？” 郭氏手里还端着装馄饨的大瓷碗，手里抓着筷子，吃到一半突然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眼泪很快便一双一对儿地全落进碗里了。 她自己没出声，可叶老四这一嗓子，把全家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 “怎么了？是馄饨不好吃么？不能？我特意找了家生意最好的买的。” 叶老四赶紧过去接过郭氏手里的碗，先放在板车上，伸手帮她擦着眼泪道：“有啥不得劲儿的你就说，快别哭了。 “天儿这么冷，可别把脸给哭皴了。” 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全都看向郭氏，听她怎么说。 “我不就吃了碗馄饨么，那还不是因为我半道儿把在家吃的东西都给吐了么，又不是因为我嘴馋。 “你们不就是想说，就连小孩儿都知道要跟大家分享，而我就顾自己埋头吃是不是？ “以后这种话用不着说得这么遮遮掩掩。 “不想让我吃就直说，一开始就别拿钱给我买……” 郭氏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眼泪非但没有收回去，反倒还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叶老四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登时一脸尴尬。 他还努力想法子帮郭氏解释道：“娘，二嫂、三嫂，她不是那个意思，就、就是……” 叶老四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也实在想不出来。 叶老太太心累地叹了口气。 在郭氏之前，她都已经有三个儿媳妇了。 无论是脾气好还任劳任怨的老大媳妇，还是话不多但是埋头肯干的老二媳妇，亦或是性子直爽有啥说啥的老三媳妇，在经过刚过门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婆媳关系都相处得十分不错。 但叶老太太着实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遇到郭氏这么个既敏感又多事的儿媳妇。 “老四媳妇，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叶老太太道，“自打你在路上吐了之后，我是不是第一时间就说了，进城之后得赶紧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别饿坏了身子？ “孩子们馋了我也没说让你把你那份分出来，我也出钱让老四再去给孩子们买一份了。 “我觉得我这个婆婆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别人听到都能给我竖大拇指的程度了。 “大家刚才也只是在随口闲聊。 “你若是天天这样抠字眼儿，别人随便说句什么，你都得在心里分析出八百个意思来 “那我只能说，我这个当婆婆的粗心，可真伺候不起你。” 叶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十分平静，甚至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所以郭氏听着也没当回事。 但老叶家其他人对叶老太太更熟悉，知道她只有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 今天是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大日子，叶老太太甭提有多重视了。 运气不好碰到血光之事，本来就让叶老太太心里头不痛快了，郭氏还非要在这个关键时候给她添堵。 叶老四知道亲娘的脾气，生怕郭氏不懂事，再说出什么刺激叶老太太的话来，赶紧拼命给她使眼色。 但他自己也是个嘴笨不会哄人开心的，抬头看看二哥、二嫂和三哥、三嫂……感觉谁都指望不上。 大哥大嫂怎么还不回来啊？ 好在郭氏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还算给面子，没有再继续顶嘴。 叶老太太也不愿意在今天动怒。 叶三嫂适时在叶昌年屁股上拧了一把。 叶昌年疼得“哇——”地哭出声来。 叶老太太赶紧把孩子搂进自己怀里哄着。 过了一会儿，叶老大两口子总算带着晴天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拉着骡子车的车夫。 孩子们赶紧叫晴天将最后两个馄饨吃了，叶老四去把碗筷还给摊主，一家人坐到骡子车上，叶老三在后面拉着空板车，直奔叶大明白家里。 叶东明已经早早就等在这里了，陪着叶家众人去祖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迁坟的事儿办得圆圆满满。 将叶老爷子的骸骨下葬之后，叶老太太在坟前狠狠大哭了一场，嘴里不断念叨着：“答应你的事儿，我总算是做到了！ “如今终于带你回家了，你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叶东明原本都安排好晌午回到县城要请客吃饭的，但是看叶老太太哭得太厉害，最后只得作罢。 说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请客之后，才放叶家人回村去了。 许是搁在心里十来年的事儿终于办妥了，叶老太太了结一桩心事之后，猛地放松下来，回家就病了。 第116章 大仙儿真的显灵了！ 当天一家人回到村里，也都挺累的了。 叶大嫂把早晨吃剩的粥和饽饽热了一下，切了点小咸菜，全家人随便吃了一顿便都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叶大哥今天虽然没有拉车，但是昨天累得不轻，还没缓过来，今天来回又都是走着走着的，吃饱回屋之后倒头便睡，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叶大嫂也挺困的，半闭着眼睛，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躺在自己身侧的晴天。 但晴天可能因为路上睡得太多，这会儿怎么拍都还是睡不着。 不过她虽然睡不着，却也没有吵闹。 不一会儿，叶大嫂自己也渐渐睡着了，手也不拍了。 晴天躺在炕上，先是自己玩了一会儿手，最后实在无趣，又不想吵醒爹娘，便想要带小狗崽子出去玩。 她轻轻挪开叶大嫂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爬到炕沿儿处，先把两只小脚丫和腿伸出去，倒着出溜下炕。 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之后，晴天把门推开一条缝，从屋里溜了出来。 从晴天起身开始，狗崽子就听到了声音，早早地跑到门口等着，看到晴天出来，就开始疯狂地摇尾巴。 晴天赶紧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别叫，大家都睡觉呢！”晴天蹲下身，搂着小狗崽的脖子，“咱们悄悄的。” 狗崽子像是听懂了一般，没有叫唤，但是尾巴却摇得更欢了，都已经摇出残影来了。 其他房间都静悄悄的，厢房屋里都传出阵阵呼噜声。 晴天不想吵醒别人，就带着狗崽子去了后院的空地。 后院这块地方，原本被刘寡妇种了许多白菜和萝卜。 她家要腾房的时候，虽然都还没长大，却也被她全都拔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坑坑洼洼。 老叶家住进来之后，家里都是勤快人，也不知是谁把后院儿的地都给翻了一遍，弄得平平整整，于是便成了家里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晴天捡了根树枝，开始跟狗崽子玩儿丢出去再捡回来的游戏。 这游戏虽然简单，但狗崽子却已经快要玩疯了。 它紧紧盯着晴天手里的树枝，还不等扔出去，后腿就急切地踩起了小碎步。 晴天扬手把树枝往外一扔，狗崽子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跳到半空中一口叼住树枝，落地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把嘴里的树枝塞回晴天手里，然后兴奋地等待着下一次。 狗崽子虽然玩儿的激动，但这游戏对小孩子来说，其实是很无聊的，就是一直在重复扔树枝的这个动作。 但是晴天却十分有耐心，她甚至还会换不同的方向，用不同的力道，陪着狗崽子一遍一遍地玩着。 当狗崽子再一次叼着树枝跑回来，用嘴把它塞进晴天手里之后，晴天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丢了出去。 谁知没控制好，一下子丢到了叶老太太房间的后窗户上，还发出了“啪”的一声响。 狗崽子则因为冲得太快，差点儿一头扎在土墙上，好在及时停住了。 晴天被吓了一跳，担心会不会把叶老太太给吵醒了。 以前在善家的时候，万一她不小心吵醒了善老大两口子或是弟弟，那绝对是非打即骂的。 虽说叶家人从不打她，但她心里明白，万一把人吵醒了，那是很不好的行为。 晴天走到窗根底下，抬头看着窗户，抿着嘴有点担心。 “你说咱们会不会把奶奶吵醒了啊？”晴天蹲下身，搂住了狗崽子的脖子。 “呜——”狗崽子小声呜咽着。 “要不咱们悄悄进去看看？”看着叶老太太的窗户，晴天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得劲儿。 虽然她也不能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感受，但是直觉告诉她应该进屋看看。 晴天没有考虑太多，她带着狗崽子绕到正面，悄悄溜进了东屋。 东屋这会儿只有叶老太太一个人。 以晴天的身高，只能看到她盖着被子躺在炕上，旁边炕桌上还摆着叶老爷子的牌位。 晴天见叶老太太没有被自己吵醒，松了口气，虽然心里异样的感觉还在，但她还是准备带着狗崽子悄悄溜出去。 狗崽子却突然变得焦躁起来，它立起身子想要扒上炕沿儿，但是因为高度不够，仅仅只能在炕边上留下好几个爪印。 它见自己上不去，又转身跑到晴天身边，咬着她的衣角把她拉到炕边。 “狗狗乖，别闹，咱们快走。”晴天极其小声地说，弯腰想要把狗抱起来。 狗崽子却好像更着急了，不断从嗓子眼发出哼唧的声音，赖在叶老太太房里，任凭晴天怎么哄怎么拖它都不肯走。 但就是这样，叶老太太居然依旧没有被吵醒。 晴天此时也渐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了，狗崽子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嗷嗷地大声叫唤起来。 叶大嫂听到狗叫声，半梦半醒间，担心晴天被吵醒，下意识地想要拍拍她。 不料这一下竟直接拍了个空。 叶大嫂瞬间被吓醒了，赶紧睁开眼睛，发现晴天果然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外面的狗叫声还在持续，而且还有越来越急促的感觉。叶大嫂担心是晴天出了什么事，赶紧起身下地，穿好衣服出去查看情况。 出了屋才发现，狗叫声竟然是从叶老太太房里传出来的。 叶大嫂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晴天安抚不住狗崽子，又没法把它从屋里弄出去，急得都快要哭了。 她年纪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狗身上，压根儿没想到为什么狗叫了这么长时间，叶老太太居然还没被吵醒。 看到叶大嫂进屋，晴天急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娘，你快把狗狗弄出去，别把奶奶吵醒了。” 叶大嫂一听这话顿觉不对，自己在厢房都被狗叫声吵醒了，叶老太太平时睡觉就比较轻，怎么会毫无反应？ 她赶紧快步走到炕边查看，果然就看到叶老太太面色潮红，嘴巴半张着，呼吸似乎很费力的样子。 “娘，娘，醒醒！”叶大嫂轻推叶老太太的肩膀，见她毫无反应，心里登时便觉不妙。 狗崽子见叶大嫂发现了叶老太太的不对劲，立刻就不再乱叫，开始不断用脑袋去蹭晴天，还一个劲儿舔她的手，似乎在对自己刚才的“不听话”表示歉意。 叶大嫂见怎么都叫不醒叶老太太，急得转身就往外跑，出门前还不忘叮嘱晴天：“你赶紧带着狗崽子回屋去，不要乱跑。” 叶大嫂回屋用力推着叶老大的肩膀道：“当家的，快醒醒，娘病了！” 叶老大其实也听到狗叫来，但他实在太累了，听到叶大嫂下地出去查看，自己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此时一听说娘病了，他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问：“娘咋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你快去看看！”叶大嫂急得说话中都带了哭腔。 叶老大不敢耽搁，翻身下地，也顾不得穿外衣，趿拉着鞋就往东屋跑。 “娘，娘你咋了？”叶老大唤了半天，也不见叶老太太有什么反应，心里也控制不住地慌了起来。 此时叶大嫂已经将家里其他人都叫起来了。 除了郭氏，其他人都着急挤进东屋来。 “大哥，娘怎么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发不发烧？是不是让凉风给吹着了？ “该不会是路上那个地方不干净，冲撞了什么？” 大家看到叶老太太的情况都十分着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都别吵了！”叶老大提高音量，把其他人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老四，你赶紧去请古大夫，让他先过来看看。 “若是不行就赶紧带娘去城里看病。” “好，我这就去！”叶老四一阵风似的跑出门才想起来，自己只知道村里有个姓古的大夫，却根本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他没头苍蝇似的在村里小道上转了两圈，好不容易看到一位老妇人经过，赶紧上前问路：“大娘，麻烦您问一下，古大夫家住哪儿啊？” 老妇人闻言，斜楞着眼睛把叶老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他：“你找古大夫干什么啊？” 叶老四顾不得挑剔她的态度，着急地说：“我娘病了，我得去请大夫。” “哦，你娘病了啊——”老妇人的表情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然后才给叶老四指了路。 叶老四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么细节的东西，问清位置就一路小跑地直奔古大夫家而去。 老妇人手里拿着做针线的笸箩，原本是打算去村头树下跟村里人一起聊天做活儿。 此时却改了主意，抱着笸箩直奔刘寡妇家。 刘寡妇头一天被摔了两次，还被尸体吓了个半死。 车被人拿去拉尸体了，一家人只能走着回家。 到家都大半夜了，刘寡妇非但没赶紧休息，反倒揣着钱去敲王婆子家的大门。 她硬是把王婆子叫起来，让人家大半夜地给她请了一回仙儿。 全都完事儿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所以刘寡妇今个儿一天都没出门，一直躺在家里休息。 老妇人端着针线笸箩进了院，轻车熟路地直奔东屋。 “大龙娘……”她一挑门帘子进屋，看到刘寡妇虽然已经醒了，人却还缩在被窝里，立刻道，“哎呦，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躺炕上不起来啊？” “三婶儿，我昨天摔了一下，腰疼得厉害。” 刘寡妇一见来人是村里出了名爱传闲话的王三婶儿，顿时觉得自己的头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 “三婶儿今天怎么有空上我家来了？” 王三婶儿顿时露出个神秘兮兮的表情，走到炕边，一屁股坐上去，凑到刘寡妇脸边儿上道：“我可是有个好消息来告诉你呢！” “什么好消息？”刘寡妇心道，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但她深知王三婶儿的性格，不愿因为得罪她而被她在外面讲闲话，便刻意做出一副自己很感兴趣地样子。 王三婶儿冲她挤挤眼睛道：“跟我你还装什么啊！你昨晚大半夜的去找王婆子，难道是去求自个儿发大财么？” “你、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刘寡妇话说到一半，想到王三婶儿家就住在王婆子隔壁，被她看到似乎也合情合理。 果然只听王三婶儿笑着道：“这不是巧了么，我夜里起来上茅厕，正好遇见你去敲门。” 刘寡妇心下生气，还说什么好消息，这分明是个坏消息。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让她给看着了。 刘寡妇觉得自己浑身都又疼了起来，她想赶紧把人打发走，于是把话题重新扯回来问：“三婶儿，那你说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啊？” “我刚才碰见老叶家那四小子了，急得满头大汗，眼珠子都红了，拦住我说问我给我事儿，你猜他问的什么？” 刘寡妇闻言心念一动，难道是叶家出事了？ 不过她心里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问的什么？” “他找我问去古大夫家怎么走。”王三婶儿登时添油加醋地说，“我看他急得不行，就打听他找古大夫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刘寡妇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人都半撑起了身子，着急地追问道。 “他说他娘病得厉害，快不行了，他得赶紧请古大夫去家里给他娘看病！” 刘寡妇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叶老太太病倒了？要不行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是嘴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不住上扬。 王三婶儿见她脸上表情扭曲，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笑就大大方方笑，当心憋坏了身子。” “她病了关我什么事啊……”刘寡妇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 她原本躺在炕上，正在心疼昨晚去找王婆子请仙儿花出去的那二两银子。 此时却顿觉这钱花得可太值了。 王婆子家的保家仙儿法力也太高强了，简直是立竿见影啊！ 刘寡妇此时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疼了，一骨碌爬起来，准备赶紧去王婆子家还愿。 第117章 谁也不许说我家晴天 王三婶儿拦住她道：“你着什么急，先看看情况再说，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刘寡妇激动不已地说：“没想到，这王婆子是真有本事啊！” “那是当然，你记不记得，前年秀才老爷病得厉害，人都糊涂不认识人儿了。 “后来村长就是半夜偷着去求王婆子帮忙，那次王婆子足足在堂屋做了三天法事没出门。 “之后秀才老爷的病就好了，你看看，这都好几年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现在天天教书，什么事儿都没有。” “真的假的？”刘寡妇只知道秀才老爷生病的事儿，却不知道后面的事儿。 “我就住在王婆子家旁边，这些事儿还能瞒得住我？” 王三婶儿说者无心，刘寡妇却是听者有意。 王婆子若是连人生病都能给治好，那万一老叶家也去求王婆子给叶老太太治病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刘寡妇越发待不住了，赶紧起身道：“我就不留你了，我得赶紧去找一趟王婆子。” “哎呦，你慢点儿，咱俩一起走。”王三婶儿说着，抄起自己的针线笸箩跟着出去。 她这会儿也不想去村头树底下聊天了，只想赶紧回家扒墙头，看能不能听见刘寡妇去找王婆子是要说什么。 到了王婆子家，刘寡妇顾不得寒暄，拉着她就进了屋，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一串钱。 王婆子一脸莫名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别装了。”刘寡妇眉开眼笑道，“大仙儿真是太灵了，我前脚找你做过法事，老叶家那婆子后脚就病了。 “这是我来给大仙儿还愿的，你帮我准备点儿香烛贡品，好生谢谢大仙儿。” 王婆子这才收下铜板，点点头道：“放心，肯定会给你办妥的。” “还有一件事儿！”刘寡妇压低了声音，凑近王婆子耳边道，“若是老叶家来找你做法事，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王婆子道：“放心，你不交代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刚求大仙儿帮过你，怎么可能立刻去帮她家？ “你当大仙儿是什么？两边倒的墙头草么？ “我若真这么做，大仙儿会降罪于我的！” 刘寡妇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十分高兴地说：“那我可就放心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我觉得我这腰都不疼了。” 刘寡妇从王婆子家出来往家走，远远看见叶老四帮古大夫提着药箱，正脚步匆匆地往家走。 “嘿，这回可有你们受的了！” 刘寡妇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一进门正撞见江氏准备给春花熬药。 江氏见她回来，吓得拿药的手一抖，把纸包里的药撒了一桌子。 谁知刘寡妇却没有发脾气，只埋怨了一句道：“小心点儿，那可都是花钱买的！” 江氏赶紧把撒出去的药全都划拉到药吊子里。 刘寡妇便继续哼着小曲儿进屋去了。 老叶家这边，叶老四把古大夫请到家中。 古大夫一看叶老太太屋里挤了这么多人，忙道：“少留两个人就行，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么多人挤在这里都不透气了。” 叶老大闻言道：“我跟晴天娘留下，你们都先回屋。” 话虽是这么说，可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放心地回去，出了房间之后就都待在堂屋焦急地等待消息。 叶老四更是直接站在东屋门口，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古大夫先给叶老太太诊了一下脉，然后又问：“你们跟我说说，她平时身体可有什么旧疾？这次发病之前可有什么预兆？” “我娘以前就是肺不太好，但是也不严重，只是每年秋冬换季的时候，还有不小心呛了冷风就容易咳嗽。 “一旦开始咳嗽，就得迁延半个多月一个月才会好转。 “之前我们从关外逃荒过来这一路，我娘差不多就咳了大半路。 “直到后来运气好，遇到大户人家与我们同行，让我娘坐上骡车之后，才不咳了，是？” 叶老大对这个时间记得不太清楚了，说完就不太确定地扭头看向叶大嫂询问。 叶大嫂却道：“不是，你忘了，自从越靠近山海关，能找到的食物越多之后，娘就已经不怎么咳嗽了。” 叶大嫂记得清楚，自打晴天来了之后没几天，叶老太太就已经不太咳嗽了。 只有不小心正好呛到冷风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地咳嗽几声。 在叶大嫂心里，这一切的好转都是晴天带来的。 但是这话却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对外人说，就只能将功劳归结于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上头。 古大夫点点头道：“吃的跟上了，身体好了，的确是会有所好转。 “那你家老太太这次生病之前，可有什么预兆没有？” 叶老大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简单跟古大夫说了一遍。 古大夫点点头道：“这两天来回折腾，本来就有些操劳，再加上昨晚受了惊吓，路上说不定也有些着凉。 “昨天你们去把你爹的遗骨葬入了祖坟，你娘又大哭过一场。 “最重要的是你刚才说，让你爹落叶归根，是你娘这些年的一个心病。 “如今心结终于解开，心里一下子卸掉了重担，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外邪入体，引发旧疾的。” “你娘如今是肺热无法宣泄出来，我给她开个方子，先抓两副药吃吃看。 “只要能将体内的郁结化解或是疏散开来，这病基本就好了大半了。” “好好，我跟您去抓药。”叶老大赶紧点头。 叶大嫂也道：“我去拿钱。” 如今叶老太太昏迷不醒，也不好去她的箱子里翻找，只能先回自家拿钱用着。 叶老四站在门口，将屋里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忙道：“大哥，我腿脚快，我去抓药，你守着娘就行。” 叶大嫂闻言，立刻将自己刚拿出来的钱塞进叶老四手里：“那你赶紧去！” 叶老四拿了钱就往外跑。 古大夫才刚收拾好药箱从屋里出来，见状大喊：“你跑什么，我还没回去你能抓到什么药？” 叶老四闻言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想到古大夫走路慢悠悠那个劲儿，干脆直接把人给背了起来，然后快步往外跑去。 “哎呦！”古大夫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儿仰到后头去。 他手里还拎着药箱，急忙用另一只手勾住了叶老四的脖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叶老四背着古大夫走得大步流星，很快就提着在古大夫家抓好的药一路飞快地跑回了家。 而且这一切都被特意出来查看情况的刘寡妇看在眼里。 她越发觉得叶老太太肯定病得特别厉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叶老四到家，把剩下的钱和抓来的药一并交给叶大嫂。 叶大嫂赶紧按照古大夫的交代开始熬药。 此时家里的气氛格外沉闷，连孩子们一个个也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晴天一直待在叶老太太房里没有出去，她小小一个，刚才呆在房间角落里，谁也没注意到她。 此时见屋里只剩叶老大和叶老太太两个人，她才凑到炕边，扒着叶老大的膝头问：“爹，奶奶没事？” “没事儿，奶奶就是生病了，吃了药就会好的……” 叶老大是家中长子，之前在家人面前，一直都强撑镇定，不敢让自己太感情用事。 但叶老太太此时依旧昏睡不醒，叶老大也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虚弱的模样，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此时看着闺女清澈的大眼睛，他突然就有点儿绷不住了，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爹不哭，奶奶肯定没事的。”晴天急忙安慰叶老大，但是她年纪小，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只会反复重复肯定没事。 叶老大将晴天抱在怀里，埋头在她单薄稚嫩的肩膀上，放任自己崩溃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笑着揉揉晴天的脑袋道：“爹知道，奶奶肯定会好起来的，晴天听话，去找哥哥们玩好不好？” 晴天却连连摇头：“爹，我不去玩，我要在这儿陪着奶奶。” 叶老大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有这份心意，越发感动，把她抱到炕上道：“好，那晴天就在这儿陪着奶奶，你乖乖的，好不好？” “好。”晴天用自己的一双小手，握住了叶老太太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小脸儿也贴了上去，“我给奶奶暖手。” 叶老大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握住了叶老太太的另外一只手。 半个多时辰后，叶大嫂端着熬好的进屋，就看见这爷俩一边一个地围着叶老太太。 “快把娘扶起来，趁热把药喝了。”叶大嫂顾不得别的，一边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手里的药，一边吹着气，希望能够尽快降到能入口的温度。 晴天闻着药汤的味道，不由得皱起了小鼻子。 “娘，药汤苦不苦啊？” “肯定苦啊！”叶大嫂道。 “奶奶病了还要吃药……”晴天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叶大嫂跟晴天解释道，“得乖乖吃药，吃了药病才能好啊！” 晴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出溜下地一溜烟儿地跑了。 叶老大见状笑着说：“这丫头，刚才还说要在这里陪着奶奶，这么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小孩子嘛，这个年纪，哪有个稳当的时候，咱家晴天这样已经很好了。 “远的不说，就连昌瑞现在看着稳重懂事，在晴天这个年纪，都没有她这么听话和稳当。” “你看你这人，我又没说咱家晴天不好。”叶老大无奈，“这不就是话赶话顺口一说么！” 叶大嫂白了他一眼道：“顺口一说也不行，上哪儿也找不到比晴天更好的孩子了。 “谁也不许说我家晴天，你更不行！” 叶大嫂心道，你都不知道晴天为这个家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若是知道了，看你还说不说得出口。 好在此时药已经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叶大嫂便道：“你把娘扶好了，我给她喂药。” 两个人正喂药的时候，刚才跑出去的晴天突然又跑了回来。 她跑到炕边儿，盯着叶大嫂给叶老太太喂药。 待最后一勺药喂进去之后，晴天立刻高举双手，努力将手里托着的纸包举到叶大嫂面前。 “这是什么？”叶大嫂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看清眼前熟悉的纸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晴天的芝麻糖么？ “药苦，给奶奶吃糖。”晴天着急地踮起脚尖，就差把纸包怼到叶大嫂脸上了。 叶大嫂接过纸包，取出一块芝麻糖塞进叶老太太嘴里，然后扭头看向叶老大，一脸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叶老大也没想到晴天跑出去居然是去拿糖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孩子大方，从不藏私。 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能想到药太苦了，去把自己的糖拿给奶奶吃，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儿。 “好孩子。”叶老大摸摸晴天问，“那你还要在这儿陪着奶奶么？” “要！”晴天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便被叶老大重新抱了起来。 晴天小腿儿一蹬，甩掉脚上的鞋，上炕就又跑到叶老太太身边坐下了。 叶大嫂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去做点儿饭，大家肯定也都饿了，等晚上我再来换你，我今晚陪着娘睡。” “不用，我陪着就行。”叶老大心疼媳妇，打算今晚自己守着，之后再由其他兄弟轮换。 “还是我来比较好，万一有什么也方便照顾。”叶大嫂道。 叶老大犹豫了一下道：“到时候再说，没准娘吃了药，一会儿就醒了呢！” “行，那我先去做饭。”叶大嫂说着，端着空药碗转身出了门。 叶二嫂和叶三嫂忙跟过去帮忙。 叶老四悄悄掀起东屋的门帘，轻声冲里面道：“大哥，你出来，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叶老大看看呼吸还算平稳没什么事儿的叶老太太，起身道：“晴天，你陪着奶奶，爹出去一下很快就会来，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 叶老大一挑门帘子来到堂屋，见三个弟弟都看着自己，皱眉问：“商量什么事儿？” 叶老二沉声道：“大哥，你觉得古大夫靠谱么？ “咱们现在套车送娘进城的话，肯定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到的。”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屋里突然传出晴天的喊声：“爹！你快来啊！” 四兄弟闻声，齐齐变了脸色。 第118章 看来这叶老太太是真要不行了！ “咋了，出啥事儿了？” “娘，你可不能有事儿啊！” “娘——” “娘，你挺住，我这就去套车，咱进城看大夫！” 四兄弟一边喊一边冲进屋里，叶老四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结果就听炕上传来一个虚弱却熟悉的声音道：“瞎喊什么，我还没死呢！” 晴天这时才慢悠悠地接上后半句道：“……奶奶醒了。” 叶老大无奈地看了闺女一眼，真是快被她这个大喘气给吓死了。 “没想到古大夫医术这么高明，这才刚吃了一碗药，娘就醒了。” 叶老四凑到炕边，想看看叶老太太的脸色。 但是他能看得懂什么，看了下又起身道：“大哥，要不我再请古大夫过来看看？” 叶老大低头问：“娘，你现在感觉咋样？” “我……咳咳……”叶老太太刚想说话，就咳得停不下来。 此时家里其他人也全都跑了过来，都是被几个人刚才撕心裂肺的喊叫给吸引过来的。 叶大嫂手里还抓着锅铲就跑进来了：“娘怎么了？” 叶二嫂双手合十道：“醒了？阿弥陀佛，醒了就好！” “那你们刚才鬼哭狼嚎地喊什么？”叶三嫂拍着心口道，“差点儿没被你们吓死。” “奶奶病好了吗？”叶昌年从门帘后面探出个小脑袋来。 紧接着门帘后面又钻出其他几个孩子的脑袋，脸上全都满是关切。 叶老太太心下感动，强忍着咳嗽安抚道：“咳……奶奶没事儿，不用担心。” 见叶老太太一直咳嗽，叶老大当机立断道：“老四，你再去请古大夫过来看看，不行咱们就进城去找大夫。” “好，大哥，我这就去。”叶老四说着转身往外走，这才发现，三个嫂子和孩子们都过来了，只有郭氏连个影儿都没有。 他出了堂屋往外走，路过西厢房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但最后还是放弃进屋的打算，先去请大夫要紧。 古大夫到家还没多久，见叶老四又来了，登时担心地问：“怎么，你娘的情况又严重了不成？ “实在不行还是赶紧送她进城看病！” “你这人……”田氏闻言瞪了古大夫一眼，“你着什么急，能不能先听听人家说什么再张嘴？” 古大夫一脸抱歉地看向叶老四道：“对对，你说，你先说。” “古大夫，你开的药真是管用，我娘喝了一碗，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人就醒了。 “不过醒了之后一直咳嗽，我大哥让我来请您再过去一趟。 “看看是继续吃之前的方子，还是该换个方子吃？” “这么快就醒了？”古大夫闻言也十分惊讶，忙提上药箱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你娘既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说明病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 “不过你娘肺不好这个老毛病，也不是吃几副药就能除根儿的，还是得小心调养才行。 “好在关里不似关外那么冷，对你娘的身子也有好处。” “行，您回头跟我们说怎么调养，我们全都照做就是了！”叶老四连声答应，“只要对我娘身体好就行。” 古大夫闻言不由感慨道：“你家兄弟几个的确孝顺，真是难得，你娘命好啊！” 叶老四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得的事儿。 “古大夫，瞧您说的，这算什么难得的事儿，做儿女的不都该这样么！” 谁知古大夫却摇摇头道：“我做大夫的，这些事儿见得多了，不孝子多了去了。” “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这么多年操持这个家不容易。 “如今我们都成家能赚钱了，若是不对我娘好，那还是人么！” “你们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所以说你娘命好啊！”古大夫感慨了两句，跟着叶老四进了家门。 刘寡妇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在了二人后面。 她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所以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但是古大夫微蹙的眉头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古大夫进门前居然还摇了摇头。 刘寡妇一拍大腿，心道，看来这叶老太太是真要不行了啊！ “让你们回来跟我抢房子！这下完蛋了？ “那房子啊，正克你们老叶家呢！ “这些好了，你们等着，回头你们一家子，就得跟叶东林家落得一样的下场。 “到那时候，这套房子还得回到我家手里头！” 刘寡妇自言自语的，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老叶家家破人亡，自己又带着儿孙重新搬回去时候那扬眉吐气的情形一般。 此时正好有村民路过，看到刘寡妇站在一棵大树前面，自言自语地不知说着什么，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余晖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吓人。 “大、大龙娘，你、你干什么呢？”村民看了眼还没彻底落山的太阳，离老远地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刘寡妇循声回头，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恰在此时，太阳一下子沉到山后面去了。 周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妈呀——”那村民不等刘寡妇说话，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谁啊？”刘寡妇眯起眼睛，但是也只看到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惊一乍的有毛病，难不成是谁想过来吓唬老娘？” 若是放在平时，刘寡妇早就要追上去一直骂到对方家里了。 但是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所以也懒得跟他计较，自己心满意足地溜达着回家去了。 这边古大夫重新给叶老太太诊脉之后，惊讶地发现她的情况跟之前相比，真的有了很大的好转。 从脉象上看，叶老太太之前明明是体内淤堵明显，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但是现在诊脉，除了肺气较弱，需要调养之外，之前的淤堵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自己开的方子就真的这么立竿见影？ 古大夫自己都有那么点儿难以置信。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摆着，不由得他不信。 “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但是你咳嗽得厉害，我重新给你开个方子，好生调养一下！ “最近小心不要着凉，不要呛风，吃东西也不要贪凉。 “可以吃点儿猪肺、百合、山药、木耳之类的，都是清肺养肺的。 “若是买点黄芪和贝母回来吃，也是有好处的。” “行，古大夫，只要对我娘的病有好处，您只管开药就是。”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那边正好还有点儿去年从京城买回来的上好黄芪。 “原本是为了给我内人配药用的，当时没吃完，还剩了一些。 “我家也还有些川贝母……” 古大夫的话没说完，叶老大就已经连声道：“行，您有多少，我家都要了！” 叶老太太闻言忙道：“什么就都要了，老大，你着什么急，先听人家古大夫把话说完。” 叶老太太心道，万一人家有好多呢，你还能把药当饭吃？ 自家跟这个古大夫也不熟，万一被坑了可咋办？ 叶老大却以为叶老太太是不舍得花钱，忙道：“娘，你放心，只要对您的病有好处，这个钱我来出。” “去去，一边儿待着去！”叶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甭提多舒坦了，嘴上却都是嫌弃，“我生了四个儿子，又不是就生了你一个，用得着你自己拿钱？” 叶老二忙道：“就是，大哥，娘看病的钱，就该从家里总账上出，若是不够，我回头就去城里找活干！” 叶二嫂也说：“大哥，我们手里头也有钱，哪儿能让你自个儿出钱呢！” 叶三嫂闻言涨红了脸，家里如今除了老四两口子，就数她们两口子最穷了。 她只能道：“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我跟老三虽然没什么积蓄，但是东魁叔已经说了，过几天忙完秋收就带他进城去找木匠师傅。 “还说就凭老三的手艺，去了都不用做学徒，直接就能上手干活，到时候就能赚到钱了。” 叶老四也赶紧跟着表态道：“娘，您放心，我跟二哥一起进城找活干，我俩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古大夫也不是没见过在病床前争着抢着表忠心的儿女。 但那基本都是在富贵人家，老人有钱有权的情况下。 可叶老太太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太太，连从关外回来都还要先把自家房子抢回来才有地方住，更不要提能有多少财产了。 可叶家不但儿子们争先恐后地要出钱，就连儿媳妇都能这样发自内心地想要孝敬老人，这才是最难得的。 这样的人家，一看就是家风正，婆婆平时肯定也对媳妇不薄。 想到这里，古大夫打量了一下一旁的叶老四，想起田氏娘家还有个正在说亲的侄女，心下微动，忍不住问：“我看你家三个媳妇都在屋里，老四是还没娶亲么？ “你们大老远从关外过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找。 “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我帮你们牵个红线？” 叶老四登时被这话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人家古大夫刚才还夸自家人都孝顺，如今就发现他媳妇都没过来。 叶老四低垂着头，一时间竟连说自己已经成亲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叶老太太及时开口帮他解围道：“老四刚成亲没多久，他媳妇如今有孕在身，我就没叫她过来。” “原来如此，是古某唐突了。”古大夫一听登时也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竟闹了这么个乌龙。 “古大夫既然过来一趟，我也没什么事儿了，不如也去给老四媳妇诊诊脉？ “之前我们一直在逃荒，然后又是赶路，到了天津卫才发现她有孕在身，所以我还一直挺担心的。 “劳烦您帮忙看看，用不用给抓点儿保胎药什么的吃一吃？” 叶老四闻言心道，可不是么，古大夫医术这么高明，自己竟然没想到让他去给郭氏诊诊脉。 “对啊，古大夫，我媳妇这两天正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呢，您快去给她看看！” 叶老太太闻言顿时着急起来：“她肚子不舒服？咋没听你说过呢？” 叶大嫂也忙问：“老四，这可不是小事儿，你这孩子，咋不吱声呢？ “今天要不是娘提起来，你还瞒着呢？” “不是，她不是那种不舒服，就是……” “就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你这孩子，你是要急死我啊！” 叶老四本来不想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可此时亲娘跟哥嫂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说个所以然，估计今天是走不出房门了。 叶老四无奈，只能小声道：“她就是有点儿拉不出屎来，所以肚子有点胀……” “你说啥？”叶老四的声音太小，叶老太太根本没听清楚。 “我说她拉不出屎，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次的声音够大了，屋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大家却被并没有像叶老四所以为的那样笑出声来。 叶大嫂反倒教训他道：“女人怀孕的时候，什么事儿都不是小事儿。 “你媳妇这本来就是第一胎，如今还不到三个月，正是不太稳当的时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古大夫也十分认同道：“你大嫂说得对，你先过去让你媳妇收拾一下，我稍后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叶老四之前是真没觉得拉屎费劲是什么大事儿，此时被说得也担心起来，赶紧回屋让郭氏整理了一下，又回来请古大夫过去。 古大夫给郭氏诊脉，其他人就不好再挤进去围观了，只能在外面等消息。 大家全都很担心的时候，古大夫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没什么大事，以后一定要注意，不可再这样贪嘴了。” 贪嘴？ 众人听到这两个字都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家里除了一日三餐，也没什么别的东西，郭氏能贪什么嘴呢？ 最后还是叶三嫂反应最快，扭头去看之前摆在外面窗台上的柿子，几天工夫，竟已经少了一大半。 全家人顺着叶三嫂的视线看过去，瞬间都明白了郭氏拉不出屎的原因——竟是柿子吃多了！ 第119章 可不就是漏算了老叶家！ 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郭氏臊得一连几天都没好意思出门。 刘寡妇一直关注着老叶家的情况，虽然不见叶老太太出门，却也没见他家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盯着老叶家不放了，因为村里终于要开始忙着秋收了。 按照节气来算，其实还可以再等几天。 但是上头派人来紧急通知，说根据钦天监夜观天象，京城周边秋分后很可能会迎来连绵秋雨。 所以提醒周边地区都尽快抢收，以免遭受损失。 老话说得好，秋分有四怕，一怕连阴雨，二怕下冰雹，三怕刮大风，四怕霜冻早。 若是秋收时候正赶上连阴雨，那地里没能及时收割的庄稼，就会有倒伏、霉烂、发芽的危险。 这样的粮食非但不能卖钱，甚至连自家都没法吃，大半年的辛劳就白费了。 所以当村长把村里所有人家都叫到打谷场说了这件事之后，大家立刻就炸开了锅。 “村长，真的假的？看得准不准啊？” “要提前抢收么？不能再往后拖一拖么？” “村长，现在正是庄稼灌浆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提前一天损失都不小呢！” “是啊，村长，今年一直这么旱，入秋之后怎么会有阴雨天啊！” 要知道，京城附近的秋天，素来都是以秋高气爽而闻名的。 更何况今年整个儿北方雨水都少，关外旱得都快寸草不生了。 京城附近虽然没那么严重，却也只是勉强维持。 本来大家还说，今年借着村子靠江边的优势，榕溪村的庄稼长得都比其他村子要好。 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想趁着今年多赚点钱，争取能过个好肥年。 谁知好不容易快到秋收的关键时刻，竟然又要大家提前收割，谁能乐意啊？ 王广平沉着脸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么？可这是钦天监夜观天象看出来的。 “你们谁若是不信，那就等着秋分再收。 “到时候万一赶上阴雨天，粮食都烂在地里，你们不要来找我哭就行。” 王广平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官差交代的话，我都跟你们说了，至于什么时候收，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王广平说完，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晒谷场上瞬间又嘈杂起来，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家收不收啊？” “不收万一真下雨怎么办啊？” “现在收不心疼啊？” “你这不是废话，能不心疼么！” “我不管，反正我看不出半点儿要下雨的意思，我先往后拖几天再说！” 刘寡妇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听大家的议论，越听越迷糊，也不知道自家到底该抓紧收还是再等一等。 她回家把抢收这事儿一说。 王大龙立刻道：“我还没好利索呢，我可干不动。” 王大虎就更甭提了，之前回来的路上摔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根本也指望不上他什么。 以前每年秋收，都是闺女大凤带几个壮小伙子回来帮忙，今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知道还会不会安排。 “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要提前抢收呢！”王大龙道，“娘，要不咱俩明天进城一趟，去看看大凤？” 刘寡妇心想，现在驴也没了，车也没了，想去京城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得先搭村里人的车去县城，然后再从县城花钱坐去京城的骡子车才行。 不过叶大凤回去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这事儿也让刘寡妇一直颇为挂心。 她寻思了一会儿点头道：“行，明天你陪我去趟京城，主要是大凤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我还怪惦记她的。”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但刘寡妇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太踏实。 王大龙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娘，你就放心。 “咱们只要盯着叶娟儿家就行，她家也就刘全一个壮劳力。 “你忘了，去年咱们两家同时开始收庄稼，最后咱家比她家早两天就收完了。 “今年就看她家什么时候开始收，咱们跟着就是了！” 刘寡妇想了一下，觉得儿子这话说得的确有道理，点头道：“还是你聪明。” 她说着将王正宝叫过来道：“正宝，你这几天闲着没事就去叶娟儿家地里看看，如果她家开始收庄稼了，你就赶紧回家告诉大人一声，记住没？” “哦，我知道了。” 王正宝那天虽然也被摔了两次，但两次都有刘寡妇在下面给他垫着，所以只受了点儿惊吓，并没怎么受伤。 若非春花还病着，刘寡妇也不舍得使唤宝贝孙子。 看着王正宝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刘寡妇赶紧许诺道：“奶奶和你爹明天进城去看姑姑，你姑姑肯定会给你带好东西的。” 王正宝闻言，想起每次奶奶或是爹娘去京城，姑姑都会给他带很多好吃的回来，这才提起几分精神，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奶奶，放心，我肯定好好盯着。” “正宝真乖，可真是奶奶的乖孙儿！” 第二天一早，叶大龙跟刘寡妇就出发了。 王正宝一天往叶娟儿家的地里跑了好几趟，压根儿没看见有人开始收庄稼的样子。 晚上，刘寡妇跟王大龙从京城回来，王正宝立刻迎上去道：“奶，我今天去看了好几遍，叶娟儿家地里一直没人，更别说收割庄稼了。” 他汇报完情况便立刻问：“奶奶，爹，姑姑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奶奶给你买好吃的了，你拿去吃。”刘寡妇想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但是王正宝却不依不饶地追问。 “奶奶，姑姑给我拿什么了？你给我看看。” 被孙子缠得没法子了，刘寡妇才道：“哎呦，我跟你爹进城这一趟，压根儿就没见到你姑父和你姑姑。 “你姑父如今正受主家重用，忙得很，不能打扰。 “等过年你姑姑回门的时候，肯定就给你带好吃的和玩具了。” 刘寡妇这话说得笃定，但是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安。 今天母子二人到了京城之后，按照往常做过的那样，直奔秦府后面一个角门。 敲开门之后，刘寡妇便道：“麻烦您，我们想找一下杨兴杨管事，他有事找他媳妇也行，我是他丈母娘。” 以前来的几次，门子都十分热情，很快就会把叶大凤叫过来，带他们进去。 虽说只能在下人们住的院子坐着说话，根本没有资格去秦府其他的地方。 但是对于刘寡妇来说，自觉也算是多次进过秦府的人了，每次回村都要不断跟村里人吹嘘。 可是今天敲开门之后，走出来的是个没见过的门子，脸上的表情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门子冷着一张脸，眼睛都快翻到脑袋顶上去了，没好气地问：“找谁啊？” “找杨兴杨管事，或是杨兴家的也行。”刘寡妇说完又补充道，“杨兴家的就是叶大凤，我是她娘，你就说我跟她大哥进城来看看她。” 门子一听杨兴和叶大凤，立刻把脸一板道：“他们不在府里了，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找了。” 刘寡妇一听就急了，一把抵住门子想要关上的角门，着急地问：“什么叫不在府里了？不在府里那去哪儿了？” 门子不耐烦地说：“如今眼瞅快要秋收了，所以杨管事和他媳妇被调到庄子上盯着秋收去了，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不对啊，秋收能花多少时间啊，怎么能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呢？”刘寡妇不依不饶地问。 “秋收能花多少时间？”门子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是你家那一亩三分地呢？你可知道秦家一共有多少田产？ “再说，你们是乡下人，该知道秋收可不仅仅是收割那几天忙。 “之后的晾晒，脱粒，入仓……若是赶上丰年，得一直忙到年前都忙不完呢！” 门子三言两语就把母子俩打发走了。 都走出去老远了，刘寡妇才纳闷地问：“大龙，你说刚才那门子的话是啥意思？ “姑爷和大凤这到底是受重用了还是受罚了？” “娘，这还用问么！”王大龙十分笃定地说，“秋收是多重要的事儿？ “秦府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姐夫去管么？可不就是重用么？” “哎呦，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说得对，不是重用还能是什么！” 刘寡妇听了儿子的分析，顿时喜上眉梢。 “哎呀，我就说，你姐夫那么能干，肯定是会越来越会受重用的。 “行，让他们去忙，实在不行咱自己花钱雇人来帮忙。 “秋收也就忙那么几天，其他的事儿咱们自己慢慢做就是了，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行！”只要不用自己干活，甭管雇人还是花钱，王大龙都没有任何意见。 他虽然不知道刘寡妇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但肯定不少。 刘寡妇平日抠得很，钱攒着不花也不会给自己。 如今好不容易她肯主动花点钱，自己还能省点力气，何乐而不为？ 刘寡妇把自己在城里特意买的糖和点心给了王正宝，算是暂时把他给哄住了。 “你这两天可要把叶娟儿家盯紧了，一旦他家开始秋收，赶紧回来说，知道不？” 王正宝抱着点心和糖，心情大好地点点头。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刘寡妇看村里其他人家大多都开始秋收了，心里有点不安起来。 晌午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正宝，叶娟儿家还没开始秋收么？” “没有！我都说好几遍了，没有没有没有！”王正宝不耐烦地把筷子一扔，“你一天问八遍，要是信不过我，那你自己去看啊！” 王大龙皱眉道：“正宝，怎么跟你奶奶说话呢？还敢摔筷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不快跟奶奶赔不是？” 王正宝把头扭到一边，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你……”王大龙说着就扬起了巴掌。 刘寡妇手里的筷子却啪地一声打在王大龙的手背上。 “哎呦，娘，你打我干什么！”王大龙疼得赶紧缩手。 刘寡妇道：“吃饭呢，你跟孩子凶什么凶。 “再说了，本来也不是正宝的错，是我心里头不踏实，所以问太多遍把他问烦了。 “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打孩子呢！” 王大龙见刘寡妇这么护着儿子，也没有法子，把手收回来继续埋头吃饭。 吃过午饭，江氏在收拾桌子，刘寡妇还是不放心，到底还是自己跑去叶娟儿家地里看了一眼。 叶娟儿家的地十分好认，无论是什么庄稼还是菜，都比周围其他人家长得要好。 刘全这人，虽然是个窝窝囊囊的上门女婿，但是有一说一，他种地的本事绝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所以刘寡妇自己心里认为，只要刘全不急着抢收，自家就不用着急。 绕着叶娟儿家的地转了一圈，刘寡妇终于确认，他家非但还没准备秋收，甚至昨晚应该还刚浇过水，看样是想抗到最后了。 看完之后，刘寡妇终于安心，转身往家走。 看着那些正在地里收割庄稼的村民，刘寡妇心里还忍不住嘲笑他们脑子太笨。 这几年她一直偷着观察刘全种地，虽说其他方面还是比不上他有本事，但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刘寡妇可以说是一天不差地跟着刘全学。 所以这几年她家的庄稼的确比以前长得更好了，虽说没有叶娟儿自家的好，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此时看到其他只会“埋头傻干”、“不动脑子”的村民，刘寡妇顿觉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头都抬得更高了。 当晚，刘寡妇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刚起来，就见王正宝飞快地从外头跑回来，猛地停在自家院子里，双手撑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哎呦，小祖宗，慢慢走，跑什么啊！ “万一呛着凉风，到时候该肚子疼了。” 王正宝稍微喘匀了气才道：“奶，叶娟儿家开、开始收庄稼了！” “行，我知道了，这还值得你跑成这样？”刘寡妇此时还没太当回事。 王正宝却更着急地说：“奶，老叶家的人都在地里帮她家一起秋收，干得可快了！” 刘寡妇这才想明白，自己之前心里隐隐的不安究竟是什么，可不就是漏算了老叶家！ 她家今年没有庄稼，不用秋收，可不正好能去给叶娟儿家帮忙么！ 这下刘寡妇终于坐不住了，早饭都顾不得吃，起身道：“没事儿，不怕，我这就去雇人！” 第120章 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 出去雇人之前，刘寡妇不甘心地先跑到叶娟儿家地里看了一眼。 除了叶娟儿两口子之外，叶家兄弟四人全都在。 叶家兄弟四人，全都是正当年的青壮劳力，长得还全都又高又壮。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地里的活儿谁都没少干。 此时四个人齐齐挥舞起镰刀收割起庄稼来，简直速度飞快。 就连两家的孩子也没闲着，在叶向磊和叶昌瑞的带领下，跟在大人们身后，捡着掉落的穗头或是花生。 刘寡妇看得红眼病都要犯了，盯着叶家兄弟四人，心下暗骂，叶老太太都病得不行了，他们居然还有闲心来帮叶娟儿家秋收。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块地已经收割完了。 刘寡妇见状赶紧收拢思绪，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去雇人来帮自家秋收。 看着老叶家兄弟四个在叶娟儿家地里埋头苦干的样子，她心下暗道，豁出去花钱了，直接雇六个人回来抢收，很快就能超过他们。 正在地里干活的几个人根本不知道刘寡妇连这都要比。 叶娟儿刨了一会儿花生，直起腰歇口气，看到叶家四兄弟都已经走出老远了，忍不住道：“你们悠着点儿劲，用不着这么着急。 “我家这庄稼都已经比别人家多长好几天了。 “这几天村里人谁看见我都问，知道是你们要来帮忙，都甭提有多羡慕了！” 叶老大道：“我看村里好像也不是所有人家都在忙着抢收，今早过来的时候还看到西边有一大片地都没人收呢！” 叶娟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立刻道：“那就是你家的地，如今是刘寡妇家种着。 “用不着替她家操心，每年大凤都会带人来帮她家秋收的。” “怪不得不着急呢！”叶老大点点头，发现自己就停下来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被三个弟弟给落下老远了。 他赶紧继续挥舞起镰刀追赶上去。 叶娟儿见兄弟四人这么卖力气，干脆冲刘全道：“你先在这儿干着，我回家拿点水和吃的过来。” 刘全点头道：“给他们兄弟弄点糖水喝，你别舍不得放糖。” “给你喝我当然舍不得放糖，给我四个侄子喝，我还能舍不得放糖？” 叶娟儿说着用颈间搭着的布巾擦了擦汗，正准备回家多冲点糖水拿回来，就见叶大嫂和叶三嫂挎着篮子、沿着田埂走了过来。 “姑，累了？”叶大嫂看见叶娟儿打着招呼，然后从自己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个陶罐递给她道，“快喝口水！” 叶娟儿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不但沁凉，而且还甜丝丝的，肯定是放了糖的。 “老二媳妇还在家忙着做衣裳呢，我俩收拾完灶间也没事干，就过来看看。”叶大嫂说着继续往前走，来到兄弟四人身边，把糖水分给他们。 虽然最近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但是一旦干起活来，还是热得满头是汗。 此时几口清凉的糖水下肚，兄弟四人顿时像喝饱了水的菜苗，又重新支棱起来了。 晴天远远看见叶大嫂来了，立刻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往过跑。 叶向磊和叶昌瑞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见状异口同声地道：“晴天慢点儿，别绊倒了！” 刚收割完的田里到处都是剩下的茬子，万一摔倒，很容易扎到脸或是眼睛。 叶向磊干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把晴天抱起来，快走几步将她放在田埂上。 “慢慢走，可不能在地里乱跑。”叶向磊叮嘱过后还是不放心，一路跟在晴天身后，直到她扑进叶大嫂怀里才安心。 “娘，你看我捡了好多麦穗！”晴天把自己的小篮子高高举起，送到叶大嫂眼前。 她所说的多，其实也就七八穗，连个篮子底儿都刚勉强铺满。 但是叶大嫂却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声夸道：“捡了这么多啊，晴天可太能干了！ “瞧瞧着小脸蛋都红了，快喝几口糖水歇一会儿。” 晴天双手捧着陶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糖水。 她心满意足地抿抿嘴，回味着糖水的清甜。 “你是留在这儿继续跟哥哥们一起玩，还是跟娘回家啊？” 叶大嫂看着已经越升越高的太阳，有点不舍得晴天被晒。 晴天却立刻纠正道：“娘，我们没有玩，我们在帮姑奶干活！ 叶娟儿闻言立刻给她作证道：“可不是么，几个孩子都懂事着呢！真是帮了大忙。” “好，那你继续在这里帮忙，娘先回去了。” 见叶三嫂那边已经给几个孩子都分过糖水了，叶大嫂便拎起篮子暂时离开了田边。 不过到家刚放下篮子，她就马不停蹄地出去拔了些蒲草回来。 “大嫂，弄这么多蒲草回来做什么？”叶三嫂好奇地问。 “给晴天编个小帽子。”叶大嫂找了个板凳坐下，手脚麻利地开始编起来。 “如今虽然不太热了，但是秋老虎晒得很。”她一边编一边说，“小孩子皮肤娇嫩，这会儿又在地里玩儿得不愿意回家，我怕她把脸给晒伤了。” 叶三嫂听得啧啧称奇，凑过来一边帮她打理剩下的蒲草一边道：“我之前还想着若是能再生个闺女就好了，如今见你这样，我都有点儿打怵了。” “打什么怵？”叶大嫂不解地问。 “我现在算是想通了，闺女虽然贴心，但小子也有小子的好，至少皮实抗造。 “伺候闺女这种精细活儿，恐怕有点儿不适合我，我可没有大嫂你这么细心。” 晴天年纪小，脑袋也小，帽子也不用编得太大，所以很快就做好了。 叶大嫂又大老远回到叶娟儿家的地里，给晴天把草帽给戴上。 她如今对晴天身上每一处都了如指掌，虽然没量尺寸，但是编出来的草帽却是正正好好。 晴天得了草帽爱不释手，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 “呦，还有这么小的草帽呢？”叶娟儿看得稀奇，“编得还挺细密。” “姑，是我刚编的，给晴天戴着挡太阳的。”叶大嫂说完又叮嘱晴天道，“好好戴着别摘下来。” “好。”晴天赶紧把帽子扣回脑袋上，连连点头。 其实就算叶大嫂不说，她也不舍得把娘给她编的帽子摘下来的。 此时听说是叶大嫂亲手给她编的之后，更是喜欢得不行，连抬手摸一摸都轻轻的，生怕力气稍微大一点儿就给摸坏了。 叶娟儿也是啧啧称赞道：“看你天天对晴天这份儿仔细劲儿，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养过闺女。” “我们夫妻俩成亲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晴天这个宝贝儿。”叶大嫂看着晴天蹦蹦跳跳去找哥哥们炫耀自己的草帽，满脸都是宠溺地说，“说句不怕姑你笑话的话，我真是恨不得天天守着她，一会儿看不见心里都空落落的。” 叶娟儿只当她说的是成亲这么多年才生出孩子来，自然十分理解她这样的心情。 虽说叶老大两口子才人到中年，还到不了老来得女的程度。 但是盼了多年才生出来的孩子，的确更容易成为父母的心头宝，恨不得把积攒了这么多年的疼爱之情全都倾注在孩子身上。 “成亲那么多年没孩子的确难熬，不过姑跟你说，有些人开怀早，有些人就是开怀晚。 “只要能生，那就没问题。 “之前隔壁村就有个女的，过门之后好几年都没开怀。 “她男人都准备要休妻再娶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突然就怀上了！这一怀上不要紧，之后竟还停不下来了，一口气生了四儿一女才算完。 “你们如今有了晴天，后头的都不用你着急，自个儿就跟着来了。” 叶娟儿不知道晴天是被领养的，叶大嫂也不打算解释。 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商量好了。 既然已经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那就谁也不要再提晴天的身世，就当她是亲生的一样。 所以即便如今跟叶娟儿相处得极好，叶大嫂也只是听着她说，不时点点头，对晴天的身世干脆避而不谈。 好在叶娟儿只跟她聊了几句便重新回去挖花生了。 老叶家兄弟四个在地里卖力气，她哪里好意思干站着不干活。 “姑，你们忙着，我先回去做饭了，我娘说了，让你家晌午一起上我家去吃。”叶大嫂说着起身准备回去。 “你快别回去！”叶娟儿闻言丢下手里的镰刀，跑过来一把抓住叶大嫂的胳膊道，“你家来帮忙秋收，哪有再去你家吃饭的道理？ “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会儿你去帮我掌个勺就行。 “晌午把你家人都叫上，这才多长时间，都在你家吃过好几顿了，轮也该轮到去我家了？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我来做。 “但是你应该也听说了，我这做菜的手艺实在太差。 “连我家那爷几个都受不了，就不祸害你们了。 ‘但凡我做出来的东西还算过得去，我也不用厚着脸皮拜托你来帮忙了！” “姑……” 叶大嫂刚叫了声姑，就被叶娟儿打断道：“你回去跟你婆婆说，她要是不来，我可要生气了。 “虽说咱们两家是亲戚，可相处也得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你婆婆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叶大嫂心想也是这么回事儿，点点头道：“行，姑，我回去跟我娘说一声，一会儿就上你家去帮忙。” “就是，这才像话！” 叶大嫂离开之后，叶娟儿惦记着晌午饭的事儿，也在地里待不住了，跟刘全交代了一声之后便往家走。 叶娟儿爬了个小坡上来，刚来到大道上。 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正碰上垂头丧气往回走的刘寡妇。 刘寡妇先在村子里问了一圈儿，大家都在忙着自家的秋收，就算她肯出工钱，也没人有空去帮别人家秋收。 一个个全都说要等自家收完才能去。 刘寡妇心道，等你们收完黄花菜都凉了。 见村里没人接这个活儿，她干脆上官道上，搭了一辆驴车去县城了。 谁知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儿，往日经常有人等活儿的街头如今却空无一人。 刘寡妇转了半天，竟一个人都没找到。 她走进一旁的店面询问：“掌柜的……” 许是最近来问的人太多了，掌柜不等她说完就语速飞快地说：“没换地方，最近到处都在忙抢收，人都被雇走了，秋收结束之前估计都雇不到人了。” 刘寡妇听得心都凉了半截，但是又找了几个地方询问，全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她只得先搭了辆车，打算回家再跟两个儿子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刘寡妇搭的车并不是到榕溪村的，所以半路就把她放了下来，她自己又走了半天才走到村口。 所以在看到叶娟儿的时候，刘寡妇心里挺不是滋味。 想着叶娟儿怎么这么早就从地里回家了？ 难不成是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 她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不自觉也带了出来。 叶娟儿看见刘寡妇，原本没想理睬她。 但刘寡妇却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个不停。 叶娟儿开始还忍着，快步在前面走。 但是背后视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几乎都要把她的后背烧出个窟窿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口大树下的时候，树下坐着几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她们已经没法参与秋收了，所以在村里人都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们还坐在这里一边纳鞋底一边聊天。 “你俩这是地里的活儿干完了？”一个眼神儿不太好的老太太看着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却看不清是谁，还以为两个人是一起的，便随口搭话地问。 叶娟儿翻了个白眼道：“黄奶奶，我刚从地里回来，准备回家做饭。 “至于别人，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话音未落，刘寡妇已经走过来了，她刚才也听到了黄奶奶的问话，道：“我刚从城里回来。” 一听这话，树下的几个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你胆子可真大，还敢自己进城？” “你不知道如今正在闹匪患么？都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 “听说京中已经派人来剿匪了，但是现在还没抓到呢！” 刘寡妇之前满心惦记的都是秋收的事儿，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此时被她们这话一提醒，之前跟她面对面的那具尸体死不瞑目的样子瞬间浮现在眼前。 “呕——”刘寡妇胃里止不住地翻腾，弯腰就吐了一地。 第121章 晴天喜欢比什么都强 叶娟儿嫌弃地捂住口鼻，赶紧快步离开了。 她到家之后就开始忙着洗菜、切菜。 不多时叶大嫂和叶三嫂就都过来了。 两个人过来就接手了叶娟儿手里的活儿。 “姑，晌午饭我俩做就行，您就甭管了。” “哎呀，你们别推我，我也不会炒菜，我就给你们打个下手。” 叶大嫂道：“姑，你若闲不住，就上我家陪我娘唠唠嗑。” “那你们咋不直接叫你娘一起过来呢！”叶娟儿不解道。 “我娘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在家歇着呢，不然还用我们叫，她自个儿早就过来了。” “你娘病了？”叶娟儿意外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没听说呢？” “这不是要忙秋收么，我娘就没让我们说。 “不过今天大家都忙，家里没人陪她，我寻思不如让姑去陪她说说话。” 叶娟儿立刻解下围裙道：“行，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先去看看你娘。” 她说罢直奔老叶家，一进院就看见郭氏正扶着后腰在院子里溜达。 郭氏如今月份还小，根本还没显怀，却偏要用力把肚子挺着走路。 老叶家搬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叶娟儿跟家里人已经都挺熟了，唯独除了郭氏。 “溜达呢！”叶娟儿有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表姑来了。”郭氏也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没话了。 叶娟儿讪笑道：“听说你娘病了，我过来看看她。” 郭氏不置可否地没说话。 叶娟儿只得转身进了正房东屋。 她进门就闻到一股药汤子的苦味，赶紧走到炕边，坐在叶老太太身边问：“老嫂子，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病了？” “他姑，你来了啊。”叶老太太看见叶娟儿来了，想撑着身子坐起来。 叶娟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你快好生躺着，我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叶老太太这两天躺在炕上养病，的确有点憋坏了，看见叶娟儿便打开了话匣子。 从那天进城去买东西，一直讲到回程路上差点儿遇见山匪，最后又讲到自己当天从城里回来之后是如何难受。 “我当时本来以为是太累了，想着睡一觉就好了。 “结果躺下之后，人就越来越难受。 “那会儿我突然间就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 “觉得魂儿都要脱离身体飞出去了。 “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老头子想把我一起带走啊？ “我就想，现在四个儿子都成亲了，连老四都马上要当爹了。 “老头子如果现在要把我带走，我好像也没啥放心不下的事儿了。 “唯一的遗憾也就是没能看见老四的孩子……” “老嫂子，你这说得可有点儿吓人了啊！”叶娟儿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那你后来怎么醒过来的？古大夫的医术这么好的么？” “跟古大夫的关系倒是不大。”叶老太太回忆着道，“我觉得自己就快要飘走的时候，突然听见狗叫，后来又听见晴天喊我奶奶。 “就那一下子，都快要飞走的魂儿突然就掉回来了。 “我当时什么都能听见，就是身体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后来喝了一碗汤药，出了些汗，人才终于会动了。” 叶娟儿听罢担心地道：“老嫂子，我听你这意思，有点儿不像是生病啊？ “我以前听人说，枉死的鬼就只能待在死的地方无法离开，必须要找到一个替死鬼，自己才能脱身。 “那天你们虽然没碰见山匪，回来的路上和第二天去城里的时候，都经过山匪杀人的地方了，该不会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 叶老太太其实自己心里也怀疑过，此时听了叶娟儿这么说，越发担心起来。 “那咋办才好啊？”叶老太太担心地问。 “嫂子，你现在都已经醒了，就证明那东西没能得逞，应该是不会有事儿了。 “你若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到时候你贴身戴着，既能压得住魂又能保平安！” “好，好。”叶老太太连连点头。 叶娟儿此时回过味来又感慨道：“听你刚才说的，没准儿是晴天和狗崽子救了你啊！ “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见咱们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狗也是能镇宅辟邪的。 “你这次能没事儿，可真是福大命大了。” “谁说不是呢！”叶老太太点头，自打晴天来了之后，家里的运气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叶大嫂和叶三嫂这边把晌午饭做好之后，一个回家去叫叶老太太和叶娟儿，一个去地里招呼大家回来吃饭。 众人在地里忙了一上午，即便是干惯了农活的，也都累得不轻。 好在叶娟儿不是那种抠搜的人，各种食物都准备的量都十分充足。 大伙到家后，先打了井水洗了洗脸和手，然后就坐在桌边捧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每个人埋头苦吃了两碗饭之后，才终于放慢了速度，也有功夫开始聊起天来。 叶老二道：“姑父，我看你种地的确挺有一手，你家的庄稼都比邻居家长得好，等明年我家把地收回来之后，我可得好生跟你学学。” “那没问题。”刘全满口答应，“咱们谁跟谁呀，都不是外人，我跟谁藏私也不能跟你藏私。” “得嘞，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谢姑父了。” 虽说兄弟四人以前在关外的时候，都是一起忙地里的农活，但若要说最喜欢泡在地里，恨不得把全部心思都用来研究怎么种地的，就只有叶老二了。 经他手伺候的庄稼，绝对不带见一根杂草的。 如今来到榕溪村，这段时间叶二嫂忙着给秦小少爷做衣裳，叶老二没有地方可待，便经常到村里各家的地头转悠。 正如他所说，全村都算上，就刘全种的庄稼长得最好。 叶老二也不免有些担心，他以前那一套本事，靠的都是自己细心观察和钻研，可那些经验应该只适合关外的环境。 回到关里之后，还能不能行之有效，就说不好了。 听到刘全答应要教自己，叶老二才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叶老太太见状跟叶娟儿道：“我家这个老二，就喜欢摆弄庄稼，一天到晚泡在地里头。 “老二媳妇以前总是跟我抱怨，说他宁可在地里摆弄那些土坷垃，也不愿意着家。 “还真觉得土比媳妇儿好看不成？” 叶二嫂一听婆婆这是在拿自己打趣，急忙拦着说：“娘，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我都忘了，您老人家咋还记着呢？” “能不记着吗，当初为了这，我还把老二骂了一顿，这样他闲着没事多回家看自个儿媳妇儿，别蹲在地里就知道看土。” 叶老二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道：“原来之前是你去跟娘告状了呀？怪不得娘当时莫名其妙就把我骂了一顿。” 此言一出，屋里的大人们全都笑了。 叶二嫂双手一摊道：“看，大家来给评评理，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这呆子直到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听了叶二嫂的话，大家顿时笑的更欢了。 今天孩子们也都去地里帮忙了，虽然活干得不算多，但一个个跑来跑去一会儿都没闲着，不到晌午就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所以大人们开始嘻嘻哈哈说话玩笑的时候，孩子这一桌都还在安安静静地吃饭。 就连晴天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看得叶大嫂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她吃多了积食。 晴天这孩子从不挑食，但是因为之前在善家一直吃不饱的缘故，所以她的胃早就被饿小了。 刚来叶家的时候，她既怕自己吃多了被嫌弃，又的确是吃不了几口就饱了，可没少让叶大嫂操心，恨不得一天八顿变着花样的给她做。 但今天这么一看，什么吃多吃少，还是要看到底饿不饿。 不过即便晴天今天吃的已经比她平时多了不少，却也还是孩子里吃的最少的那个。 所以她第一个放下了筷子，然后便左顾右盼地看着别人吃。 她凑近坐在身边的叶向磊，自以为小声地问：“小苏，你之前不是说你娘做饭老难吃了吗？但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呀！ “虽然比不上我娘做的，但也已经挺不错了，嫌弃自己娘是不对的。” 晴天以为自己说得挺小声，但其实屋里人大都听见了。 叶娟儿一边想笑，一边又想瞪儿子。 叶三嫂更是直接开口问：“晴天，你娘和姑奶谁做饭好吃？” 晴天毫不犹豫、一个磕绊都不咋地说：“当然是我娘做的好吃。” “不好吃你今天都吃了这么多？”叶三嫂继续逗她。 晴天急忙解释道：“不是不好吃，果然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比我娘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旁的叶大嫂实在撑不住了，笑着抱住晴天：“我的傻闺女呦，是不是娘做的饭都吃不出来了？” 晴天闻言一下子懵了，她刚才吃着的确觉得像是叶大嫂的手艺。 但是今天不是来姑奶家吃饭吗？ 难道不是上谁家吃饭就是谁做饭吗？ 为什么姑奶家的饭是娘做的呀？ 晴天的小脑瓜已经快被这些问题绕晕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大嫂，生怕叶大嫂因为自己没尝出她的手艺而伤心。 “娘，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尝出来才对。”晴天说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已经挂在了眼睛下方。 “哎呀，娘可一点都没怪你，咋还哭上鼻子了？”叶大嫂赶紧抱起晴天哄了起来，“乖，不哭了，你看，表叔都看你呢！” 叶向磊看着晴天哭得可怜巴巴的样子，起身跑过去打开自家炕琴，抱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已经被盘得十分温润的小葫芦塞进晴天手里。 “晴天快别哭了，看小叔给你个什么好东西。” 叶娟儿看见不由得啧啧称奇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把那破匣子当宝贝，里头的东西连我和他爹都不能碰。 “去年过年，他大姐带着孩子回门，孩子看上他那个小葫芦了想要，他硬是死活不给。 “那天把孩子给哭的啊，气得他大姐饭都没吃就回去了。 “我还以为他要把他那宝贝葫芦一直带到棺材里去呢！ “今天竟然舍得给晴天了，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晴天手里抓着小葫芦，泪珠还挂在脸蛋儿行呢，嘴角就已经开始上扬。 “小苏，这是什么呀？ “好漂亮呀，摸着也好舒服！” 叶向磊这个葫芦不是种来吃或是做瓢的那种大葫芦，而是有人专门培育出来的一种专门结文玩葫芦的品种。 这种葫芦，最大也不会超过人的手掌大小。 叶向磊这个是之前用京八棱跟城里文玩店老板换来的。 然后他自个儿一点点地学，前前后后盘了两年多，黄色的小葫芦如今已经被盘得溜光水滑，隐隐透出了如玉般的质感。 之前他大姐家孩子来玩，不知怎么翻开了他的匣子，一眼就看上了这个葫芦。 那小子虽然眼光不错，但其实根本就不懂这些，不过是看着新鲜，越不给他越想要罢了。 什么好东西到他手里头，不超过三天就得身首异处。 叶向磊自然一万个舍不得，宁可把大姐气跑了也不肯答应。 可今天看见晴天哭得可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恨不得立刻找个什么东西赶紧哄她开心。 想来想去，能拿得出手而且可能会受孩子喜欢的，也就只有这个小葫芦了。 果不其然，晴天拿着葫芦之后，立刻就爱不释手地露出了笑脸。 但是叶大嫂听得叶娟儿这么说，知道这葫芦应该是叶向磊的心头好，忙对晴天道：“晴天，快把葫芦还给表叔，这是表叔最喜欢的东西，咱们可不能要。” 晴天闻言，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舍，但还是立刻听话地伸出手，要把葫芦还给叶向磊。 “大嫂，给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叶向磊道，“再说了，不就是个葫芦么，晴天喜欢比什么都强。” 第122章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大家继续回到地里抢收。 多了四个壮劳力就是不一样，更何况叶家四兄弟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 一天下来，叶娟儿家地里的庄稼就被收割了许多，顶得上他们夫妻俩干好几天的了。 下午的时候，四兄弟帮叶娟儿家秋收的事儿就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惹得大家羡慕不已。 傍晚收工回家的一路上，不时就有人拦住叶娟儿跟她说话，使得她很快就落在后面，其他人首先回家了。 “你们两口子今年可省心了，这么四个壮劳力，若是自己去雇，那可得不少钱呢！” “我家比你们早收好几天，如今一天就被你们追上了，我看收的比我家都多了。” “叶娟儿，你这几个侄子可真没白认，干活是真卖力气啊！” 叶娟儿听得满脸堆笑，甭提多自豪了，一路上跟村民们寒暄着。 结果都快到家了，忽然又被人一把拦住。 叶娟儿此时已经有些累了，还是撑起了笑脸。 毕竟老叶家刚回村里不久，叶娟儿自然很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的好，让他们能尽快融入村里。 抬头见拦住自己的人是村长媳妇之后，她越发殷勤起来。 “他们四兄弟就是能干，瞧这一天下来干了多少活。 “你家地里收的怎么样了？若是忙不过来，明天叫他们去给你家帮帮忙。” 晌午的时候叶老太太还在说，等村里忙完秋收就想送家里几个孩子去私塾。 如今家家都忙着秋收，能上私塾的孩子基本都能帮着下地干活，所以秀才老爷干脆给大家放了假，说等秋收过后再继续上学。 所以叶娟儿也想让叶家四兄弟多在村长家面前妹卖卖好。 不过村长媳妇来找她却并不是为了秋收的事儿。 她伸手将叶娟儿拉到一旁问：“我听人说今天上午，你跟刘寡妇一起从外头回的村儿？” “也算不上一块回村，我是从地里上来，准备回家做饭，她好像是从外头回来的。”叶娟儿不明白村长媳妇问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了？您找她有事儿？她没在家吗？那我可不知道她人去哪儿了。” 村长媳妇摇摇头，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小声问：“我听人说，刘寡妇怀孕了？她们说你也知道，所以我来找你问问。” “什么？”叶娟儿被这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可不能瞎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呀！” 刘寡妇都已经守寡十几年了，她能跟谁怀孕？ “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说刘寡妇今天进城，就是去看大夫的。 “而且应该有些日子了，人都开始害喜了。” 听到害喜两个字，叶娟儿当时一愣。 村长媳妇见她这样，立刻追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叶娟儿迟疑道：“上午她从外头回来的时候，的确脸色不是很好，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后来跟坐在村口聊天的几个老太太聊了几句之后，她不知怎么的就吐了。 “我当时看着倒胃口，就赶紧走了，难道是……” 叶娟儿说完立刻摇头：“不应该呀，都这么多年了，她虽然脾气有点大，看着可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啊！” “这玩意儿还能写在脸上让你看出来？ “行，我知道了，我就是来问问情况，这事你也不要再往外传了。 “回头我再去探探刘寡妇的口风，看她打算怎么处置。 “唉，你说这事儿闹得，出了这样的丑事，若真传出去，对咱们整个村可都没什么好处，连带着村里的名声都得被她搞臭了。” 村长媳妇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叶娟儿也顾不上再跟别人闲聊了，一路小跑地回了家。 刘全到家已经有一会儿了，看到她回来便道：“你走得也太慢了，再不回来我都想叫儿子去找你了，挺大个人，还能在村里走丢了？” 叶娟儿却没闲心跟他逗闷子，左右看看儿子不在家，便凑上去把刚才村长媳妇说的话，原原本本跟刘全说了。 “不能？”刘全听了也觉得难以置信，“刘寡妇那人的确不怎么样，但这种事儿可不能乱说。” “又不是我说的，我这不也是听来的么！”叶娟儿道，“你还别说，村里好几家人都等着秋收后好给孩子说亲呢，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几家人还不得恨死她！” “人家恨不恨的跟咱们也没有关系，你可千万把嘴管住了。 “要是让刘寡妇知道这事儿从你嘴里传出去，那她还不得天天上咱家门口骂街？” “知道了，这还用你说。”叶娟儿见刘全反应平平，颇有些没能尽兴的感觉，“我这不也就跟你关起门来说说么！我又不傻，还能出去满世界嚷嚷？” 叶娟儿嘴上这样说的，吃过晚饭之后还是忍不住跑到老叶家，把这事儿跟叶老太太又说了一遍。 “怀孕了？她都多大岁数了！”叶老太太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再说了，她都守寡那么多年了，能是谁的孩子呀？” “甭管是谁的孩子，这事儿若是真的，你看着，村里就得闹开锅！ “我可就私下跟你说说，可千万别给传出去了。”叶娟儿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村里人我都还没认识几个，上哪儿给你传去。”叶老太太道，“再说了，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的嘴是最严的。 “什么话到了我这儿啊，就跟被封住了一样，绝对不会再传给第三个人。” 但是叶老太太不传，却架不住别人到处乱传。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刘寡妇在外头偷人怀孕的消息，除了刘寡妇家以外，就已经没人不知道了，连村里的狗都听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氏出门准备去倒药渣的时候，就发现村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呀！ 等她从官道上倒完药渣回来，发现对她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 最后她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小媳妇问：“二柱娘，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二柱娘被问得一脸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句整话来。 周围其他人也不走，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热闹。 江氏气得冲其他还在一边围观一边窃窃私语的人嚷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背地里说人闲话有意思吗？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说啊！” 大家虽然不怕江氏，但都怕刘寡妇发疯，所以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只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没事儿，我们这是羡慕你呢，等你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之后，很快就有孩子跟他做伴儿了。” 其他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有人笑得一边抹眼泪，一边拍着说话那人的胳膊道：“你这张嘴呀，是怎么生的，怎么这么会说话。” 江氏被笑得莫名其妙，刚才被她拉住的二柱娘也趁机跑掉了。 一想起还要回家做早饭，时间已经很紧了，江氏便不敢再耽搁时间，快步回了家。 果不其然，一进家门就被刘寡妇骂了一顿。 “一出去就不着家，大早上还往外跑，出去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你可真行。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早饭呀？还不赶紧去做饭！” 刘寡妇今天打算回娘家村里一趟，看看那边能不能找到人过来帮自家秋收。 可外头这些话被传得多了，最后还是钻进了刘寡妇家人的耳中。 王正宝如今的年纪，虽然还没能通晓男女之事，但是对于别人说什么不守妇道、搞破鞋之类的话，还是能知道不是好话的。 为此他跟人狠狠打了一架，虽然打赢了，却被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给气哭了。 王正宝一路哭着回家，进门儿就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王大龙心疼儿子，着急地问：“正宝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爹去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没人欺负我。”王正宝拖着哭腔，把外面那些人说的话大致学了一遍。 王大龙整个人都爆了。 “谁他妈说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儿子，你跟爹说，我这就去把他的嘴给撕了！” “可是村里的人都这么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到时候奶奶生下孩子，若是没有奶吃，正好就能吃我娘的奶……” 王大龙快要被气疯了。 且不说刘寡妇根本不可能偷人，就更别提怀孕了。 就算退一万步说，刘寡妇真的又生了孩子，那也是他王大龙的弟弟，江氏的小叔子。 天底下哪有小叔子吃嫂子奶水的道理！ 这不摆明了恶心人么！ 但是王正宝刚才光顾着跟人打架，根本不知道后面说这些话的都是谁了。 王大龙攒了一肚子的气不知道该往哪儿撒。 恰好此时，刘寡妇从外头回来了，如今到处都在抢收庄稼，她娘家那边村里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劳力。 至于家里的兄弟子侄就更别提了，别说帮忙秋收了，甚至都没留她在家吃晌午饭，连客气都没客气一句。 这一切都让刘寡妇觉得身心俱疲。 见她这副样子，王大龙便没提村里这些事儿，还自以为善解人意道：“娘，你就别再出去找人了，大不了咱们自己收就是了。” 刘寡妇一听这话就火了，一拍桌子道：“还大不了自己收，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倒是收啊！ “我出去求爷爷告奶奶还遭人白眼，你在家里多舒服啊！你怎么不知道先去地里收庄稼啊？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天天跟你们惹气生。 “这家要是没了我，你们一个个都得饿死！” 王大龙自觉一片好心，刘寡妇非但不领情，居然还朝自己一顿发作，于是气得口不择言道：“你要是嫌这个家不好，我和大虎也没拦着你再走一步。 “你看谁好跟谁去，正好，去给人家生大胖小子去！” “王大龙，你这说得还是人话么？”刘寡妇没想到平时还算听话的儿子居然来了这么一句，“老娘年纪轻轻守寡，拉扯你们几个，你现在让我再走一步？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大龙的倔脾气上来，梗着脖子嚷嚷：“谁不是人？我是你生的，我不是人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甭瞒着了，村里人都知道你那些丑事了，就我们还跟傻子似的还被蒙在鼓里……” “你、你这个……”刘寡妇被儿子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 就在刘寡妇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叶娟儿这边却给叶大嫂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老叶家刚吃过晚饭，叶大嫂见晴天在外面疯跑了一天浑身都是汗，就烧了一锅水给她洗了个澡。 刚把晴天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叶娟儿就登门了。 她这次没去找叶老太太，而是直奔东厢房叶老大家的房间。 “老大媳妇，在不？”叶娟儿见门没关，在门外扬声喊了一句便挑起门帘子进屋了。 叶大嫂刚给晴天换好衣裳，正在给她擦头发。 “姑，您来了。”叶大嫂忙道，“我刚给孩子洗了澡，您快坐。” “你别起来了，给孩子擦头发要紧，当心别着凉了。”叶娟儿示意叶大嫂不用客气，自己也一屁股坐在炕上，“我来是找你问个事儿，你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可接过给别人做酒席的活儿啊？” “姑，关外那边可没这么讲究，谁家若是有什么婚丧嫁娶，就是在村里找几个相熟的人过去帮忙。 “主家管饭，都忙活完了还能带些吃的回家，这就是不错了，哪里有专门请人去做酒席的。” “那你觉得你做得了么？”叶娟儿问。 “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叶大嫂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是晴天却立刻道：“娘本事可大了！” 叶娟儿也笑着说：“就是，你做菜那么好吃，就没想过出去接点活试试看？” 叶大嫂被她说得有点心动，但还是有些自卑。 “姑，你问这个干啥啊？” “我家亲戚秋收之后要嫁闺女，想找人去给做回门宴，让我帮忙张罗个手艺好的，我这不一下子就想到你了么！ “五桌菜，给一两银子，你就说你干不干！” 第123章 送上门的好生意 “一两银子？”叶大嫂登时动心了，坐直身子详细询问道，“姑，咱家这边出去给人做酒席，都有什么规矩啊？你详细跟我说说。” “其实也没啥，就是提前沟通一次，把菜单确定下来。 “你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列出来，主家负责准备。 “做酒席的当天，如果是晌午开席，你就吃过早饭过去，如果是晚上开席，你吃过午饭去就行了。 “等酒席都做好之后，主家一般会管一顿饭，然后把钱给你就可以回来了。” 听着倒是挺合适的，这样就能赚一两银子，说起来还是很划算的。但是叶大嫂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但是我从来没做过这个，万一做不好……” 如果是主家主动来找她做酒席，叶大嫂说不定也就答应了。 但这是叶娟儿帮别人来找大厨，若是她做得不好，叶娟儿肯定也要落埋怨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叶娟儿前前后后也算是吃过不少叶大嫂做的菜了，对她的手艺那可是绝对的认可。 “我实话跟你说，咱们县里肯去村里做酒席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 “做来做去就那么十来个菜，大家早都吃腻了。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若是抓住了，这一秋天下来，能赚不少钱呢！” 叶娟儿这话彻底把叶大嫂的心给说活络了。 “但是五桌的话，我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忙不得过来……” “这还不简单，你把老二和老三媳妇带上给你打个下手，分给她们一点钱不就得了，她们肯定乐意。” “那若是这样的话，姑，你就帮我应下来，我肯定好好干，不给你丢人。” “瞧你这话说的，放心，不可能丢人的！ “回头忙完秋收，我就叫她上我家来，你也过来，我帮你们把菜单定下来，该说的都提前说好。” 见叶大嫂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叶娟儿笑着拍拍她肩膀道：“这次做完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叶娟儿见事情已经敲定了，就起身准备回家。 一出门正遇见刚回屋的叶老大。 “姑，您来了，这就回去？再坐会儿？” “不了，我来找你媳妇说点事，这都已经说完了，我去看一眼你娘就回家了。” 叶老大进屋，脱掉外衣挂在门口，偏身坐在炕上，逗着晴天，问自家媳妇道：“表姑来找你有啥事儿啊？” 叶大嫂把叶娟儿刚才说的事儿跟叶老大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问：“当家的，你觉得我能行么？”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晴天已经抢答道：“娘能行！娘做饭最好吃了！” 反正在晴天眼里，她娘什么都好。 叶老大被女儿给逗笑了，顺着她的话道：“你看，晴天不是都说了，你做饭那么好吃，怕啥的。” 叶大嫂推了叶老大一把，嗔怪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没不正经啊！” 叶老大往前凑了凑，又被叶大嫂给推开了。 他这才正色道：“我觉得表姑既然来找你，就证明对你做菜的手艺是认可的。 “你以前虽然从来没接过这种生意，但你若是反过来想想，这跟咱们以前在关外的时候，被村里人叫去帮忙做流水席不是一样的么？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你的手艺可是得到全村人认可的。” 话虽然这么说，叶大嫂却还是有些缺乏自信道：“关外那边人过日子都糙得很，只要有肉就都说好吃。 “这儿可是京城脚下，人家吃喝都比咱们讲究，我能行么？” 晴天在一旁听得着急，扒着叶大嫂的胳膊道：“娘，秦夫人和秦哥哥都爱吃你做的菜，魏先生也爱吃呢！” “就是，他们再讲究，还能比秦夫人和秦小少爷更讲究？”叶老大也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有啥事儿别不好意思，多找咱姑问问，好好给人家做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叶家人起来吃过早饭，正准备去地里继续帮叶娟儿家秋收，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闹个不停。 叶老四好奇地出去看热闹，不一会儿就跑回来道：“是刘寡妇在外头骂人呢！好像是说村里有人在背后抹黑她，败坏她的名声，骂得可难听了。” 叶老大正在磨镰刀，闻言道：“她在哪儿骂呢？一会儿咱们可绕着点儿走。” 大家在地里忙活一上午，回村准备吃饭的时候，发现村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路过叶东魁家的时候，看见他正站在家门口，叶老大忙问：“东魁叔，这是出啥事儿了？” “唉！”叶东魁叹了口气，“老黄太太让刘寡妇给骂死了，这会儿两家正闹着呢！” “骂死了？”叶老大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是啊！”叶东魁道，“刘寡妇一大早就找上门去骂人，老黄太太开始还跟她对骂了一会儿。 “可她哪里是刘寡妇的对手啊，根本骂不过，后来就被气得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突然间躺倒在地就没气儿了！ “现在老黄太太的儿女都来了，正围着刘寡妇家要讨说法呢！” “啊？”叶家四兄弟都惊得合不拢嘴。 之前还以为被骂死了，只是说被骂得太狠了，谁知道竟然真的死了人了？ “看着，这回这个事儿可很难善了了。”叶东魁摇头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吃饭，累了一上午了？听叔一句劝，离这事儿远一点儿，千万别掺和！” 其实用不着叶东魁嘱咐，叶家人也恨不得绕着走，半点儿也不想跟刘寡妇家挨边儿。 今天晌午依然是在叶娟儿家吃饭。 村里上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成了家家晌午饭桌上的谈资。 “以前只在戏文里听过把人气死、骂死的事儿，都只当是夸张呢，谁知道还真能有这样的事儿。”刘全一边吃饭一边摇头道。 叶娟儿道：“虽说我看不上刘寡妇那人，但是说实在的，老田太太都八十多岁了，有点儿风吹草动的都容易出事儿。 “刘寡妇这次也是该着，找谁不好非找上她了。 “这下可好，人被她给骂死了，当时好几个人眼睁睁看着，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看着，这事儿啊，还且得闹呢！”刘全道，“弄不好刘寡妇就得去蹲大牢了。” “这么严重？要蹲大牢啊？” 叶家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毕竟对他们这样的老百姓而言，但凡跟官府扯上关系，那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老田太太的孙子在县衙做捕快，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刘寡妇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刘寡妇她女婿不是在秦家做管事么，跟县衙的捕快谁更厉害啊？”叶老四好奇地问。 刘全闻言立刻笑起来道：“她那个女婿，怕是不中用了。” 此言一出，屋里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叶娟儿问，“你可别瞎说啊！” “你想想看，往年这个时候，大凤哪次不是带好几个人回来帮着家里秋收？ “今年你看见人影儿了么？刘寡妇连着两天跑出去想花钱请人来帮她家收庄稼。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能请得到人才怪呢！” “那也不能说她女婿就不行了啊。”叶娟儿嘴上说着，心里却觉得格外解气。 刘寡妇仗着自家女婿在秦府做管事，在村里作威作福好多年了，连村长都得巴结着她。 如今也该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不过这些话，大家也就是关起门来说说，在外面是半点儿都不敢跟着掺和，生怕被牵扯进去。 吃过午饭，叶向磊跟晴天道：“走，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玩啊？”晴天对叶向磊还是十分信任的，乖乖地被他给抱走了。 “带你看热闹去！”叶向磊抱着晴天直奔刘寡妇家，此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里人。 大多是吃过午饭来的，甚至还有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的。 此时老田太太的子女和孙辈十来个人已经把刘寡妇家给包围了。 “杀人偿命！” “快把杀人凶手交出来。” “一命抵一命！” “再不出来我们可撞门了！” 而刘寡妇家大门紧闭，全家人都聚在东屋炕上。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骂声，江氏抱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春花，缩在炕里不敢说话。 王大龙皱眉埋怨道：“娘，你也真是，骂谁不好，非要找个岁数那么大的老太太，现在人死了，这事儿要如何收场？” “我怎么知道！”刘寡妇觉得自己还冤得要命，“要不是她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我能去骂她么？ “要不是连你都听信外面那些传言，回来跟我吵架，我能那么生气去骂她么？ “哪有人被骂了几句就能死的？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本来有什么毛病？ “现在人死了就都赖在我头上了？我找谁说理去！” “村里好几个人看见你把老田太太给骂死了，你还有什么理好说？”王大龙头疼不已，“现在全家人被人家堵在家里，地里的庄稼还等着收呢！” “你现在想起地里的庄稼了？之前你怎么不知道收？现在就是要把什么错都扣在我脑袋上呗？”刘寡妇气得要死，伸手抓着自己领口的衣裳，“要不你干脆把我也气死算了，然后把我的尸体交给她家，我给她一命抵一命总行了？” “我可没这么说！”王大龙皱眉道，“我看还是得想个办法溜出去，进京去找大凤才行，这事儿咱们自己怕是解决不了了。” 一想到之前去秦府被门子拦住的事儿，刘寡妇心里也有点儿没底。 就算能溜出去的话，也得找得到大凤才行啊！ 可如今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要不你去跟他们商量一下，让你出去把大凤两口子叫回来，到时候该怎么办，两家人再坐下来谈！” 刘寡妇这话说得也透着心虚，别看她之前嘴硬，但老田太太可是在她眼前突然倒下咽了气的。 她如今一闭上眼睛，还满脑子都是她圆睁的双眼和青白的脸色。 所以她此时也不敢跟田家硬抗，还是想奔着解决问题而去，生怕解决不好的话，老田太太会变成冤魂来找自己算账。 晴天被叶向磊抱着，看着一堆人闹哄哄的，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小苏，这是干什么呢？” 叶向磊道：“就是之前对你们很凶的那个老太太，她孙子和孙女不是还欺负过你么？ “她这次惹麻烦了，人家来找她算账呢！”叶向磊没有跟晴天提什么死人的事儿，只简单说了一下。 晴天想了一下，欺负过自己的，好像应该是王正宝和春花，那就是他家出事了？ 她正想着，就听见刘寡妇家门内传来王大龙的声音道：“田大哥，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不如先都冷静下来，商量一下后续该怎么处理……” 王大龙的话没说完，田家人就不干了。 “有什么怎么处理的，让你娘出来偿命，咱们这件事儿就算了了。” “没错，她把我奶奶气死了，还能怎么处理？” “你少在这儿废话了，只要你把你娘交出来，我们也不会继续找你的麻烦就是了！” 听着门外田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王大龙也被激起了火气。 如果他真把刘寡妇交出去了，那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个人么？ “不是，你们若是这么说话，那咱们就好生说道说道。 “这件事儿，也不能都怪我娘？ “要不是你家老太太跟村里人说我娘不守妇道，怀孕了，我娘能去骂她么？ “我娘守寡这么多年，一直清清白白的，你家老太太说的那是人话么？ 这事儿田家人还不知道，听了之后有一瞬间的安静，但是紧接着又嚷嚷起来。 “就算我家老太太说了什么，也罪不至死？” “你娘害死人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撞门！把杀人凶手揪出来，扭送官府！” 一听这话，老田太太的几个孙子立刻冲上去，开始合力撞起刘寡妇家的大门来。 第124章 要下雨了，快收粮食！ 眼瞅着刘寡妇家的大门开始摇摇欲坠，为了防止事态越来越严重，村长终于来了，及时劝住了田家人。 “村长，你可不能偏袒刘寡妇家。” “这可是我家老太太的命，我们必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王广平心道，你们一个个都住在城里，把那么大岁数的老太太一个人扔在村里，平时也不多回来看看，如今出事了倒是一个个都着急来出头了。 “你们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不可能偏袒任何人。 “但是你们现在这样围着她家也没什么用。 “事情已经出了，还是冷静一下，两家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后续该怎么办，你说对不对？ “就算现在天气不怎么热了，也不能一直把老太太放在这里不发丧不是？” 叶向磊抱着晴天正看得津津有味，耳朵突然被人一把揪住。 “哎呦，疼，疼——谁啊！” “你说呢？”叶娟儿拧着儿子的耳朵把他从人群里揪出来，“你自己爱凑热闹也就算了，还要抱着晴天？ “我看你就是最近没挨打，皮痒痒了！” 叶娟儿说着，一把从儿子怀里抱过晴天，摸摸她的头问：“晴天没吓着？” “没有，小苏带我来看热闹，姑奶不打小苏。”晴天赶紧替叶向磊说话，还凑过去吹了吹他被拧红了的耳朵，“小苏，呼呼就不疼了。” 叶娟儿见状忍不住在晴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晴天怎么这么乖，你要是我闺女多好。”叶娟儿问，“跟着姑奶回家好不好？” “我要找娘……”晴天一听这话就急了，扭动着身子不肯再让叶娟儿抱，生怕真被她给抱回家见不到爹娘了。 叶娟儿一看要把孩子逗急了，赶紧哄道：“姑奶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不哭，姑奶这就带你找你娘去啊！” 叶大嫂之前吃完饭找不到女儿也吓了一跳，好在叶娟儿一看儿子也不在家，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然，她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晴天回来了。 晴天一看见叶大嫂，就赶紧朝她伸手要抱抱。 叶大嫂把晴天抱在怀里，心里才终于踏实下来。 “都怪我家那混小子，也不说一声就把晴天给抱出去了。” 叶向磊忙向叶大嫂道歉：“大嫂，都怪我，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人家都这么说了，叶大嫂也不好再责怪什么，只道，“你抱她出去，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下回跟我说一声就行。” 叶娟儿赶紧又训了儿子几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之后几天，两家继续忙着秋收、打谷子、晒粮食。 等自家的粮食都在晒谷场上摊开晾晒上之后，叶娟儿叫刘全和叶向磊看着，自己才总算有空去村口大榕树下打听最新消息。 “我听说，田家一开始咬死了要五十两银子呢！” “五十两银子？”叶娟儿听得直倒吸凉气，“田家可真敢要啊！” “人死为大，给多少钱，人也活不过来了不是？ “后来村长也从中做了不少工作，最后总算是谈好了。 “只要刘寡妇家赔田家三十两银子，田家就不再追究此事了，也不会去告官了。” “三十两可也不是小数目啊！”叶娟儿感慨道。 “你别看刘寡妇平时抠得要死，其实这些年大凤可没少帮衬娘家，她手里有钱着呢！” 一听对方提起大凤，叶娟儿才突然想起来问：“她家地里的庄稼收了么？” “收什么啊！今天上午跟田家谈好这件事儿人，下午刘寡妇就满村子地找人，想花钱请人帮她家秋收。 “若是不出这件事儿，现在各家庄稼都收得差不多了，看在钱的份儿上，怎么也能找到人手。 “可如今出了老田太太这件事儿，都恨不得躲她家远远的。” “我刚才看见刘寡妇、王大龙和江氏他们拎着镰刀往地里去了，应该是去收庄稼了。” 说到这里，大家的话题很快就歪了。 “之前叫咱们抓紧秋收，说什么要有连阴雨，可如今大家收都收好了，雨可一滴都没见着！” “谁说不是呢，我想着就心疼，若是能晚几天收，说不定能多出好几斤收成呢！” “娟儿啊，还是你家好，有人帮忙，硬是比我们晚了好几天才收。” 叶娟儿赶紧道：“这不就是赶巧了么，明年人家自己也得种地，自然也就没空帮我家忙了。” 其他人一听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原本的嫉妒之心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从村头听完消息回去，叶娟儿就跑到老叶家，坐在炕上跟叶老太太聊了起来。 两个人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直到叶大嫂进屋来问：“姑，晚上就在我家吃！” 叶娟儿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赶紧起身道：“不了不了，家里有现成的，我回去热热就行了。” 她说着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晴天拖着小狗崽子，非要让它进屋。 小狗崽子虽然黏晴天，但如今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每天都在院子里乱跑，到处挖坑刨土。 只有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了才会跑回屋里，守在晴天旁边。 所以晴天今天这么早就非要抓着它进屋，它便气得哼哼唧唧地不肯配合。 叶大嫂见状道：“晴天，睡觉的时候它自己就回去了，你快别管它了，赶紧洗洗手吃饭了。” 晴天却一脸认真道：“娘，要下雨了，爹说淋雨会生病的，要进屋。” 听了晴天的话，叶娟儿和叶大嫂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白天一直晴空万里，此时虽然天色渐晚，却也能看得出根本没有半片云彩，根本没有任何要下雨的预兆。 叶娟儿以为只是孩子闹着玩，也没当回事。 叶大嫂却知道晴天的本事，不敢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道：“姑，你家粮食还在晒谷场呢？” “是啊，这几天都是大晴天，明天再晒一天就差不多该收了。” 叶大嫂皱眉道：“我也觉得今晚怕是得下雨，要不我们去帮你收回来！” “啊？”叶娟儿都被她给说蒙了，又抬头看看，哪里有要下雨的样子啊！ 但是叶大嫂一脸认真，也不像是在说笑话。 “姑，还是小心为好，万一呢！”叶大嫂劝道，“我叫老大去帮你们收，很快就能收回来了。 “一年到头就指望这些收成呢，若是真下了雨，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叶娟儿也被她说得心里不踏实起来。 “你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她还是没决定要收庄稼，“我回去问问你姑父。” 叶大嫂却担心到时候来不及，干脆直接叫上叶老大道：“咱们去帮姑家把粮食收了，我怕晚上要下雨。” 叶老大虽然不明白所以，但是听了媳妇这么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叶娟儿知道叶大嫂不是乱来的人，见她晚饭都顾不得吃就要去帮自家收庄稼，对晚上会下雨的事儿也渐渐有点信了。 再说，叶大嫂说得也没错，万一真下了，一年的收成可就泡水里了。 若是没下，明天再晒出去不就得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叶娟儿跟着叶老大两口子去了晒谷场。 刘全跟叶向磊都还在晒谷场，爷俩饿得肚子咕噜噜叫，正等着叶娟儿来送饭呢！ 没想到饭没等来，反而等到要把庄稼都收回家的消息。 “娘，我饿死了！”叶向磊捂着肚子叫唤，“这么好的天，收什么庄稼啊！” “你不干就回家热饭去，别那么多废话！”叶娟儿白了儿子一眼。 刘全也不明所以，看看天色道：“孩他娘，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下什么雨啊？你听谁说要下雨啊？” 叶娟儿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下雨，所以没有把责任往叶大嫂身上推，只把脸一板，对刘全道：“我担心下雨还不行么？让你收你就收，那么多废话！” 叶大嫂见状忙道：“姑父，是我觉得今天夜里怕是得有雨。 “我们帮你们一起收，一会儿就好了。” 刘全一听这话，也没了脾气。 毕竟老叶家秋收期间帮了自家这么大的忙，更何况人家还过来帮忙，不就是收庄稼么，有什么的。 于是几个人全都埋头忙了起来。 叶娟儿和叶大嫂撑着袋子，刘全和叶老大把地上的粮食都撮到一处，开始往袋子里装。 然后再用手推车一趟趟往家里运。 此时村里人大多正回家吃饭，或者刚吃了晚饭从家里出来，看着叶娟儿家收粮食，全都十分不解。 叶娟儿和刘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全都不理会，就埋头装袋往家里运。 叶大嫂却好心地提醒大家：“今晚可能要下雨，大家都抓紧把粮食收回家！” “下雨？哈哈！” “今晚要是下雨，我把这耙子吃了！” “这可是关里，不是你们关外，你们懂我们关里的天气么？” 叶大嫂见众人都不相信，只能尽量劝道：“你们若是不信，今晚最好留个人看着粮食，万一真下雨了，还能尽快收拾……” 她深知种地的辛苦，也知道村里人一年到头，基本都指着地里的收成度日。 更别说秋收之后还要往朝廷上交粮食。 如果这一年的收成没了，一些没有积蓄的人家怕是都没法活了。 所以即便周围都是嘲笑和不信的声音，她还是尽自己所能地劝着大家。 许是叶大嫂的态度太诚挚了，又或许是看到刘全和叶娟儿一直埋头收粮食。 其他人的态度很快就从不屑变成了犹豫。 “该不会是真的？” “之前官府不是也说，秋分之后会有雨么？” “刘全种地那么有本事，跟着他干肯定没错的！” “怎么，你要收啊？” “你不收？” “收就收呗，大不了就白受点累！” 这样的对话在不少村民之中传递开来，渐渐有不少人家也加入了收粮食的队伍。 只剩几个根本不信会下雨的，站在旁边一边看热闹一边说风凉话。 “我看你们就是有劲儿没地方使了。” “可不是么，刚秋收完也不知道歇一歇，自己给自己找累受。” “俗话说的好，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今晚那晚霞，我看得真真儿的，下个屁的雨！” 此时刘全已经把最后几袋粮食装到了手推车上，正准备往家推的时候，突然觉得鼻尖一凉。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真的飘过来了一大片乌云，正好将榕溪村笼罩在其下。 “下雨了！都赶紧的！”刘全大喊了一嗓子，推着独轮车就飞快地往家跑。 “下雨了？哪儿下雨了？” “瞎喊什么，吓我一跳！” 此时大家都穿得多，雨点儿又比较小，很多人一时间都没感受到下雨，骂骂咧咧地怪刘全吓唬人。 但是很快，落下来的雨点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操，真下雨了？” “不会？完了，我家的粮食还没收呢！” 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了雨点，全都顾不得说话了，开始埋头收着粮食。 原本在家休息的人发现下雨之后，也都跑到晒谷场上开始收拾自家的粮食。 刘全和叶娟儿把自家粮食都搬到仓房里放好之后，也没闲着，又回到晒谷场开始帮着其他人收起粮食来。 叶老大也开始帮起忙来，一边帮忙一边对叶大嫂道：“你快回家把其他人也叫来帮忙。” 这场雨来得突然，下得也越来越大。 叶大嫂从晒谷场跑回家这么一会儿工夫，雨点就已经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了。 她推开家门扬声道：“老二，老三，老四，下雨了，快拿上东西去晒谷场帮着收粮食！” 话音未落，就见三个人都已经拿好东西往外走了。 叶老四道：“大嫂，你快进屋换身衣裳，娘发现下雨就叫我们赶紧去帮忙呢！” 兄弟三人很快跑到晒谷场，此时整个儿晒谷场上已经忙作一团。 除了哗哗的雨声，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大家都咬着牙埋头收着粮食。 兄弟三人立刻加入其中，也顾不得分辨是谁家的粮食，碰上谁家就帮谁家收。 与此同时，正在地里抢收的刘寡妇一家人，看着在狂风暴雨下全都倒伏在地里的庄稼，当真是欲哭无泪。 第125章 糖炒栗子太好吃了 等到晒谷场的粮食都被收归各家之后，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除了叶娟儿家毫无损失之外，其他各家或多或少都有粮食被雨打湿了。 好在抢收得快，只能说是尽可能地减少了损失。 只有之前对叶大嫂的话不屑一顾的几户人家的损失最为惨重。 在他们开始动手把摊开晒着的粮食往一起收拢的时候，雨都已经开始下了。 粮食不但湿得特别厉害，而且还被雨水冲走了不少，当时也顾不得去管，只能先紧着剩下的收拾。 原本那些说若是下雨就把耙子吃了的人，此时也都不敢吱声了。 看着外面哗哗的大雨，叶娟儿一边擦拭着被淋湿的头发一边道：“今天可真多亏了老大两口子，不然可就惨了。” 刘全此时还在纠结：“今晚怎么会下雨呢？怎么看也不该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没看出来叶老大不但打猎是一把好手，还挺会看天儿。 “要不是他们两口子坚持说要下雨，我也不会叫你赶紧收粮食了。” 叶娟儿误会了之前晴天的话，还以为是叶老大告诉她会下雨，所以她才要把狗崽子抱回家的。 刘全点点头道：“难怪人家钦天监的人早早就告诉秋分之后要下雨，让咱们抢收庄稼，看来是真说对了。 “要是都按照往年的日子秋收，此时庄稼怕是都得被泡在地里了！” 一说泡在地里，叶娟儿突然想到：“刘寡妇家还在抢收，此时怕是已经都被淹了？” 刘全闻言道：“要是下得时间不长还有的救，若是一直下个不停，那可就说不好了。” “行了，热水烧好了，我还煮了姜汤，都赶紧擦擦身子，喝碗姜汤早点睡觉！” 此时老叶家，被雨淋了个透心凉的几个人也正在用热水擦拭身子。 叶老太太叫人煮了红糖姜水，盯着他们每人喝了一大碗才算完。 叶老四最不喜欢姜味，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喝了下去，感受着满嘴的姜味儿，整张脸都抽抽到一起了。 郭氏见他这样，翻了个白眼道：“让你出去逞能！又不是自家的粮食，冒着雨去给别人家出力，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乡里乡亲的，秋收是大事儿，能帮自然要帮一把。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大家也都是这样互相帮忙的。” 郭氏不悦道：“你也说是在关外了，那能一样吗？ “如今村里这些人，有几户真心欢迎咱们？一个个都等着看咱家笑话呢！ “你们还上赶着去帮忙，人家可谢你们了？背后说不定还要说你们傻呢！” 叶老四刚才帮了两户人家收粮食，本来觉得自己帮了忙，心情还挺好的。 被郭氏这么一说，心里的确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 “刚才都忙着抢收粮食，谁顾得上说什么谢不谢的，就你事儿多，赶紧睡觉！” 郭氏闻言冷哼一声，转身面冲着墙，留给叶老四一个后背。 叶老四吹灭了油灯上炕，也裹紧自己的被子，跟郭氏背对而眠。 叶三嫂把晚饭热了一下端过来道：“大哥，大嫂，你们都没顾上吃饭。 “我给你们单独留出来的，赶紧趁热吃。” “哎呀，真是麻烦你了！”叶大嫂正在擦头发，赶紧起身接过盘子放在炕桌上。 “客气啥啊，又不费什么力气。”叶三嫂说着正准备离开，就见叶老太太抱着晴天过来。 “之前也不知道你们啥时候回来，看晴天困得不行，我就让她在我屋里睡下了。 “结果这孩子到底也没睡安稳，一听到你们回来就醒了，闹着要找娘呢！” 叶老大赶紧伸手接过晴天，担心地问：“娘，你病还没好利索，叫我过去抱她就行，哪还用您给抱过来啊！” “我只不过是还有些咳嗽罢了，哪有那么严重。”叶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说，“再说了，晴天又不沉，这么几步路我还抱不动了？” 叶大嫂赶紧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人上了岁数之后，心理上其实都会有些矛盾。 一方面希望子女能够多关心和善待自己。 一方面却又还有些不服老，一旦别人觉得她不行，她就会更加卖力地表示自己还没到不中用的时候。 叶老大虽然揣摩不出叶老太太这么敏感的心思，但好在他是个听媳妇话的。 所以在看到叶大嫂的眼神之后，他登时就闭嘴了。 叶大嫂笑着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下雨了么，外头凉，古大夫说让您小心，不能呛到凉风呢！” “对对，娘，下雨了外头凉。”叶老大忙附和着媳妇的话。 叶老太太这才面色稍霁道：“行了，我这就回去了。” 叶三嫂也道：“你们就放心，我负责把娘送回去。” 叶老太太被她的话给逗笑了道：“就在家里，这么几步路，还有啥放心不放心的！” “谁让大哥大嫂孝顺呢！”叶三嫂哄着叶老太太道，“我若不把您好好送回去，他俩肯定连吃饭都吃不踏实。” 她成功把屋里几个人都给逗笑了，然后便打着伞把叶老太太送回东屋休息，自己这才回了屋。 这场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都还没有任何要停的架势。 这下村里人不但对钦天监观测天象的本事钦佩不已，许多人对老叶家的态度也有所改观。 刚吃过早饭，便有人打着伞过来敲门。 “家里有人不？” 叶老大循声出去开门，见外面站着的是个平时并没怎么打过交道的村民。 来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跟老叶家不熟，于是先自我介绍道：“我叫叶东富，跟你爹平辈，你叫我大富叔就行。” “大富叔，快上屋里坐。”叶老大忙把人往屋里请。 叶东富却道：“昨天多亏你家兄弟帮着收粮食，当时也顾不上谢谢你们，这里有点燕山板栗，拿给孩子们吃！” 他说完把手里的篮子往叶老大怀里一塞，自己转身就走了。 叶老大只觉得手里一沉，赶紧伸手抱住，再一抬头人都走出老远了。 “爹，燕山板栗是什么呀？好吃么？”晴天从叶老大身后探出小脑袋问。 。 “板栗就是栗子。”叶老大说着，弯腰把她抱起来遮在伞下，“下雨了可不能这么往外跑，出门的话得打伞，不然会生病的，知不知道？” “知道了。”晴天嘴里应着，眼睛还黏在他手里的篮子上，“爹，板栗怎么吃啊？” “板栗啊，能生吃，也能炖鸡吃，还能烤着吃，做糖炒栗子也好吃。” “那娘会做吗？”晴天搂着叶老大的脖子问。 “会，回头让你娘给你做糖炒栗子吃。” 叶老大刚把那一篮子板栗放到灶间，还没等他抱着晴天回屋，就又听到有人敲门。 几个昨晚被叶家兄弟帮过的人家，就跟约好了似的，陆续登门来道谢，竟没有一个空着手的。 什么京白梨、金丝小枣、海棠果，地瓜干，多少都是份儿心意。 这下老叶家的孩子们全都高兴起来，这么多好吃的，这回可有口福了。 “娘，爹说你会做糖炒栗子。”晴天一看到叶大嫂，赶紧直扑她的怀抱，“咱们炒栗子吃吗？” “炒！娘这就给你炒！” 叶大嫂本就禁不住晴天的任何请求，更别说昨晚若不是晴天，村里各家各户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其他孩子听说要炒栗子，也都欢呼着凑上前来。 不过糖炒栗子也不是直接丢到锅里炒熟那么简单。 叶大嫂摸出一小串铜板，打发叶昌瑞去杂货铺买些粗盐和糖回来。 然后又把叶老大叫过来，倒出一半栗子，洗干净了让他挨个儿给开口。 给栗子开口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不但要注意开口的深浅，还要小心不要伤到手。 好在叶老大匕首用得熟练，很快就把一小盆栗子都给开好口了。 他还顺便剥了几个生栗子，先给孩子们解解馋。 大富叔送来的板栗，不但个大皮薄，而且甜度特别高。 像这样削了皮直接生吃，就已经是满口甘甜了，若是做成糖炒栗子或是炖鸡，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好吃。 叶大嫂将开口后的栗子放在水里泡着，然后架上柴火，把锅烧干之后，先倒入粗盐。 趁着粗盐还没热，便将已经沥干水分的栗子倒进去翻炒。 这一步用粗盐，是为了让栗子受热均匀，慢慢变熟。 这样翻炒一会儿之后，栗子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般张开了嘴。 于是叶大嫂开始加快翻炒的速度，栗子上粘着的盐粒开始逐渐脱落。 叶大嫂看准时机，均匀地将白糖撒入锅中。 加了糖之后，锅里的盐的颜色就开始渐渐变深，逐渐开始散发出焦糖的香气。 叶大嫂此时都已经炒得胳膊发酸了，叫来叶老大道：“你来翻一会儿，记得铲子一定要插到锅底再翻，速度一定要快，不然糖就都糊在锅底了。” 叶老大力气大，结果铲子飞快地翻炒起来，每一铲子都直插锅底。 孩子们都快被这股香味儿迷得找不到北了，一个个儿扒着灶间的门往里探头。 “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叶大嫂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锅里的火候，看着炒的差不多了，立刻吩咐叶老大撤火，顺手盖上了锅盖。 晴天被几个哥哥推进灶间，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问：“娘炒好了么？” “炒好了……”叶大嫂刚说出三个字，灶间外就传来一阵欢呼声。 晴天的眼睛也跟着亮了几分，目光也从她脸上挪到了锅上。 叶大嫂却画风一转道：“但是现在还不能吃！” 灶间外面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为什么呀？”晴天闻着香味，感觉自己的小嘴儿都快兜不住不住分泌的口水了。 “还要盖着锅盖再焖一会儿，等糖味儿渗入栗子才更好吃。” “那要等多久啊？”晴天问出了五个哥哥最关心的问题。 “让昌瑞教你背首诗，等你背下来就好了。” “好！”晴天立刻扭头出去找叶昌瑞。 叶昌瑞知道这是大人管用的托词，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要继续围在那边问来问去了。 但他还是翻出秦小少爷给晴天写的诗词册子，挑了一首晴天还不会背的教了起来。 结果也不知是糖炒栗子太过诱人还是晴天如今的记忆力越来越好了，他刚带着晴天读了两遍，她居然就已经能够背出来了。 “大哥，我背得对么？”晴天兴奋地问叶昌瑞。 叶昌瑞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如果自己背书也能有晴天这么快的话…… 不过他也只能点点头，夸奖道：“晴天背得真是又快又好，一个字不查，都背对了！” 再看看旁边四个一脸蒙圈的蠢弟弟，叶昌瑞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是又稍稍找回了一点做哥哥的自信。 一定不是自己太笨了，而是妹妹太聪明了。 叶大嫂刚把晴天哄走没一会儿，就见她又跑了回来。 “娘，我背下来了。” “这么快就背下来了？”叶大嫂惊讶地问。 “是啊，大哥说我都背对了。”晴天点头。 叶大嫂突然想到之前带晴天进城，她只听了一遍就能将小二报的十来种面码复述出来。 看来那次并非偶然，晴天这孩子的记性是真好啊！ 叶大嫂弯腰抱起晴天，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晴天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娘都不知道你这么快就会背了，再稍微等一小会儿就好了，好不好？” “好——” 晴天被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搂住了叶大嫂的脖子，不让她看见自己羞红的脸。 “你把你会背的诗背一遍给娘听，背完栗子就好了。” 晴天从册子的第一首诗开始背了起来，灶间里登时响起清脆的童声。 等她一首接着一首都背完之后，叶大嫂这次果然没有食言地伸手掀开了锅盖，用笊篱把糖炒栗子捞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笸箩中。 糖炒栗子的香气霸道地充斥在整个灶间。 叶大嫂放下晴天，端起笸箩摇晃了几下，让刚出锅的栗子降降温，然后才招呼孩子们过来尝尝。 “都小心点儿，别烫着嘴！” 叶大嫂说着，自己也掰开一个，吹了吹，确认不烫之后，塞进了晴天的嘴里。 “好吃不？” “太好吃了！” 吃着嘴里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晴天瞬间决定，糖炒栗子已经超过冰糖葫芦，一跃成为她心里最好吃的零食了。 第126章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一锅糖炒栗子，就已经足够让家里孩子们乐开了花。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没什么事做，便都聚到了叶二嫂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帮她分一分丝线什么的。 叶大嫂道：“表姑昨天说帮我联系了一个活儿，给别人家做回门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去帮忙打打下手？ “东家要做五桌酒席，一共给一两银子。 “你们两个若是愿意去，给你们每人一百文钱如何？” 这个数，是叶大嫂跟叶老大商量之后的结果。 一般来说，村里面妇人是很难找到活做的，在城里好歹还能帮人洗洗衣服什么的，一天能赚四五十文钱就不错了。 跟着叶大嫂去做酒席，也就忙活一上午，晌午还管一顿饭，给一百文钱已经算多了。 虽然心里明白是这么回事，叶大嫂却还是有些担心，怕叶二嫂和叶三嫂嫌少或是心里不平衡。 还不等叶二嫂说话，叶三嫂就立刻道：“大嫂，我去。” 叶三嫂心里有数，知道跟两个嫂子比，自己是最没本事的，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她之前正在为怎么赚钱闹心呢，如今机会都送到面前了，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最主要是她心态摆得正，在家待一天一文钱都没有，出去做点事赚多少都是好的。 再说，她最多也就只能帮叶大嫂洗洗菜、切切菜，别的也做不了，一百文钱都是大嫂照顾自己了。 叶二嫂则有点犹豫，倒不是觉得钱少，而是怕时间上挪不开。 “这酒席什么时候办啊？到时候若是这衣裳做好了，我就去帮忙，若是还没做好，我怕是就去不成了。” “那是自然，还是给秦家做衣裳要紧。”叶大嫂说着，扭头看向外面下个不停的雨，“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若是一直这么下，姜嬷嬷怕是都不方便过来了呢！” 谁也没想到，还真让叶大嫂给说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外面的雨时大时小，却一直都没有停过。 各家只能将粮食摊开在屋里炕上和地上烘干或是阴干。 而刘寡妇家的庄稼，已经彻底都倒伏烂在地里，有的都已经开始发芽了，花生更是都被泡得发霉了。 一年的辛苦毁于一旦，还要再赔给田家三十两银子，刘寡妇一下子就病倒了，躺在炕上起不来身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已经请大仙儿做过法了，倒霉的明明应该是叶老太太才对啊！ 叶老太太之前不是都已经病倒了么，怎么啥事儿都没有了呢？ 王大龙请古大夫来给刘寡妇看病。 刘寡妇就忍不住打听起来：“古大夫，之前叶老太太不是病了么？你给她治好了么？” 古大夫还以为刘寡妇是在对自己的医术有所怀疑，立刻道：“当然治好了，现在都没什么事儿了！ “叶老太太发病的时候，虽然当时看起来十分凶险，但是吃了一剂药就好转了。 “而且她这次发病，说起来倒还颇有些因祸得福了。” “什么？”刘寡妇闻言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因祸得福？” “她有咳嗽的老毛病，肺气不畅，之前一直赶路，毛病都憋在体内没有发出来。 “这次一下子发出来了，虽然看着凶险，但其实反倒暴露了许多问题，正好趁机加以调养。 “若是拖得时间久了再发作，到时候说不定就更严重了。” 古大夫一边说一边给刘寡妇诊完了脉，道：“你这病啊，多是打气上来的，急火攻心。 “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吃几日看看效果，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放宽心。 “已经发生的事儿就不要多想了，不然遭罪的是你自己。” 古大夫以为刘寡妇是因为田家的事儿和地里庄稼的事儿烦心。 却不知道自己说叶老太太因祸得福这句话，也深深刺激到了刘寡妇。 古大夫离开之后，刘寡妇气得拍着炕沿儿喊：“春花娘，你过来！” 江氏赶紧放下正在洗的衣裳，一边擦手一边进屋道：“娘，怎么了？要喝水还是方便？” “你扶我起来。”刘寡妇道。 江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上前费力地扶着她下了地。 “你扶着点我，我要去王婆子家。”刘寡妇咬牙切齿地说 “啊？”江氏还以为她要去茅厕，还想说给她拿尿盆进来。 结果是要去王婆子家？ “娘，外面还下雨呢，您找王婆子有什么事儿啊？若是不着急的话，等雨停了再去行不行？” “我说要去就得去，你赶紧的！”刘寡妇此时一刻都等不及了，必须要找王婆子质问清楚。 自己可是花了足足五百文钱啊！ 她又是做法又是供奉大仙的，最后居然就这？ 江氏没法子，只得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搀着刘寡妇出了门。 为了不让刘寡妇淋到雨，她只能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努力把伞全撑在刘寡妇头上，任凭雨水不断打在自己后背上。 婆媳二人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走到王婆子家。 敲了半天，院门打开，露出王婆子一脸褶子的脸。 王婆子仿佛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侧身让二人进了门。 她对江氏道：“你在这儿等会儿，我跟你娘说几句话。” 然后王婆子扭头招呼刘寡妇跟上，慢慢走进了堂屋。 刘寡妇原本憋了一肚子气，过来就是想找王婆子算账的。 但是一走进她家堂屋，受屋里的氛围影响，刘寡妇就觉得自己的气势被压制住了。 王婆子慢慢悠悠地跪坐在蒲团上，捻动着手里的串珠道：“你若是不来找我，我今天也要去找你的。” 刘寡妇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心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想问，你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的运势这么差。”王婆子继续道，“之前我帮你求过大仙，做过法，所以叶老太太很快就病倒了。 “但是没想到，叶老太太身边却有吉星保驾护航，其功力深厚，连大仙都只能避其锋芒。 “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跟老叶家作对，那以后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刘寡妇听得心里一紧，气道：“现在还简单？我家一年的收成都泡在地里了，我被人造谣结果还要赔给人家三十两银子，我如今都病倒了，你还说简单？” 王婆子不为所动，点点头道：“自然，如果你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以后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不得善终了。” 听了这话，刘寡妇只觉得胸口剧痛，喉头腥甜。 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王婆子见状也丝毫不慌，依旧不急不慢地说：“看到了，这就是大仙对你的警示。 “你斗不过老叶家的，不如尽早收手，别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方，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婆子说完起身，招呼等在外面的江氏道：“你进来，扶你娘回去！” 江氏进来看到刘寡妇唇边和前襟上都是血，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娘，你怎么了？”江氏上前询问，见刘寡妇没有反应，立刻扭头看向王婆子，“你对我娘做什么了？” 王婆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道：“若她心中执念不除，谁都帮不了她。” 她说完便点燃一束香，朝着堂屋供奉的神龛拜了三拜，然后插入了香炉之中。 王婆子的香都不是外面买的，而是她自制的。 江氏闻着香的味道有些古怪，闻了几口就觉得胸口憋闷不适，觉得堂屋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不敢再继续待下去，赶紧扶着刘寡妇离开了。 王大龙抓完药回家，发现娘和媳妇都没影了。 他正冲着春花发脾气的时候，看见江氏扶着唇边带血的刘寡妇回来，急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背起刘寡妇把人送回屋里安顿好，这才冲江氏发起脾气来。 江氏被骂得十分委屈，却也不敢解释。 “还跟这儿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娘熬药！”王大龙骂累了只有，打发江氏去熬药，自己坐在炕沿儿上守着刘寡妇。 过了大半个时辰，江氏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小心翼翼地伺候刘寡妇吃了药。 王大龙看着刘寡妇把药喝完，给她掖掖被角道：“娘，喝了药就赶紧睡，睡一觉就好了。” 刘寡妇心里对王婆子的话颇为担忧，但是又不甘心。 既然叶老太太喝一碗药就能好起来，自己肯定也可以的。 于是她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让自己进入了梦乡。 但是刚睡到半夜，刘寡妇就被肚子一阵阵的绞痛给惊醒了。 “哎呦——哎呦——” 刘寡妇的呻吟声把睡在旁边的江氏吵醒，她忙起身点起了灯。 “娘，你怎么了？哪儿难受？”江氏见她疼得满头大汗，吓得忙道，“娘，你等等，我，我这就让当家的去请古大夫过来。” 但是刘寡妇此时满心想的都是大仙的警告。 这一定是大仙的警告，让自己不要再跟老叶家作对了。 “不、不用找古大夫。”刘寡妇一把抓住王大龙的手，“明天天亮就收拾东西，咱们搬、搬家！” “搬家？往哪儿搬啊？”王大龙还以为刘寡妇病糊涂了，“娘，你先放手，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大夫没用！”刘寡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钳住王大龙的手腕，“搬到哪里都行，就是不能继续住在村里了！” 刘寡妇疼得直在炕上打滚，满脑子想的却都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我以后再也不招惹老叶家，想都不再想了还不行么？ 王大龙最后还是挣脱了李寡妇的手，跑去将古大夫叫醒请了过来。 古大夫也从没遇到过刘寡妇这样的情况，脉象也没什么问题，偏偏就疼得浑身大汗，满炕打滚。 古大夫没法子，最后只能先给她开了点能够止痛的药。 但是两倍剂量的药丸吃下去，按照以往的经验，多严重的疼痛也该止住了。 但刘寡妇却还是疼得直哼哼，可见效果也只是缓解了一些疼痛。 古大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王大龙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天亮就赶紧送你娘进城看看！” 说来也是奇了，第二天一大早，王大龙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借了辆车，拉着刘寡妇进城看病。 刘寡妇被送到县城的医馆之后，肚子居然真的就不疼了。 这下刘寡妇越发相信王婆子之前的话，死也不肯再回榕溪村了。 “大夫，我娘到底怎么了？”王大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问。 大夫也一头雾水，这家大老远把老太太送来看病，但是无论怎么诊脉，也就只是有些急火攻心，并无其他大碍。 “你家老太太没什么大病，之前你们村里大夫开的药方没有任何问题，放宽心，吃上几日药就好了。” 王大龙道：“但是我娘昨晚吃了药，肚子疼了一夜，疼得在炕上打滚。 “大夫，您再好好给我娘看看！” 大夫只能重新又诊脉，看了舌苔，又检查了刘寡妇的肚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能把王大龙叫到外面问：“我说句可能不太合适的话，你娘平时性格如何？会不会是装病啊？” 王大龙一听就急道：“大夫，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我娘为什么要装病？”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刘寡妇在屋里扯着嗓子喊： “大龙，就在县城租个房子，然后赶紧搬家，我再也不回榕溪村了！ “你要还是我儿子，还想让我好好活着，就赶紧去租房子！” 大夫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拍拍王大龙的肩膀道：“我看你还是好生跟你娘聊一聊，如果家里条件允许的话，不如就顺从老人的意思。 “她这病本来就是打气上来的，像她这么装病，其实也挺耗费体力的，也搅合得你不得安生不是？ “县城的房子也不都是很贵的，你多出去转转，肯定能找到便宜合适的。” 王大龙被大夫说得哑口无言，昨天刘寡妇疼成那样，他是看在眼里的，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如今听着她在屋里中气十足地叫嚷，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说不准了。 第127章 对出海赚钱心生向往 因为接连的雨天，村里人都被困在家里无所事事。 叶娟儿干脆把要嫁女儿的亲戚叫到家里来，又把叶大嫂叫了过去，说一起商议一下回门宴的事儿。 对方家里来了三个女人。 叶娟儿给叶大嫂介绍道：“这是我堂妹，你从我这论，就管她叫小华姑就行。 “她嫁到邻村去了，离着咱们榕溪村不算远，走路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是她儿媳，你叫蒋大嫂子。 “这就是她闺女秋宜，过些天就是她要成亲了。” 介绍完来人，叶娟儿又给她们介绍叶大嫂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老大媳妇，她做菜可好吃了。 “两边都是实在亲戚，大家有啥想说的想问的，就也别不好意思，都当面说清楚，别回头再扯皮就伤感情了！” 叶娟儿快人快语，干脆利落地就把事儿都给说清楚了。 然后她又对堂妹三口人道：“今天你们冒着雨过来，我这个主家肯定要把人招待好。 “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晌午就留在这儿吃饭，正好尝尝老大媳妇的手艺。” 叶华在听到晌午留在这里吃饭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听到最后一句，她才悠悠吐出一口气来道：“小娟姐，你可吓我一跳，幸亏是老大媳妇做，不然谁敢在你家吃饭啊！” 此言一出，蒋大嫂子和蒋秋宜都低头捂着嘴笑起来，想必是都知道叶娟儿做饭的“好手艺”。 叶娟儿倒也不恼，她自己做饭难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们不用笑话我，我知道自个儿做饭不好吃。 “老大媳妇，今天好生露一手让她们开开眼！” 叶华闻言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期待了。” “放心，肯定远超你的期待。”叶娟儿替叶大嫂打包票道。 叶华听了这话，自然是放下心来。 其实若非是叶娟儿拼命推荐，她根本都没打算考虑请叶大嫂。 别的不说，光是刚从关外回来这一条，她就有些看不上。 倒不是看不上叶大嫂这个人，主要是以前就听说过，关外那边甭管什么菜，都是直接丢进锅里炖，别说精致不精致了，连味道怕是都很难保证。 她之所以带着媳妇和女儿过来，主要还是因为叶娟儿百般向她打包票。 她来的路上还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先尝尝叶大嫂的手艺再说，又怕伤了和气，让叶娟儿觉得自己不信任她。 没想到来了之后，倒是叶娟儿先把这事儿给提出来了，这样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叶大嫂听了叶娟儿这话却有些不安起来。 本来就是她好心给自己牵线赚钱，哪能还让她出钱买东西给人家试菜呢！ 叶娟儿一眼就看出了叶大嫂在想什么，对叶华道：“你们娘仨先坐着，我带老大媳妇去灶间看看。” 二人一起进了灶间，不等叶大嫂说话，叶娟儿就抢先道：“老大媳妇，你也不用跟我计较这些。 “就算没有帮你牵线这回事儿，亲戚来了我也得招待不是？ “我自己做饭不好吃，要么就得出去买现成的，要么就得求人帮忙做。 “要么多花冤枉钱，要么就得欠人情。 “所以你来帮我做菜招待亲戚，顺便给自己争取这单买卖。 “谁也不欠谁的人情，这不是双赢的事儿么！” 被叶娟儿这么说了一通，叶大嫂也觉得的确有理。 但是她却没想到，若不是为了帮自己揽下这个活儿，叶娟儿根本没必要请叶华三口人到家里来吃饭。 叶娟儿是真心实意地替叶大嫂打算，拍拍她的肩膀道：“这是你头一次出去给人做酒席，人家不知道你手艺如何，自然是不放心的。 “但是只要你能把这个活儿接下来，以后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你想想看，小华家回门宴要摆五桌酒席，一桌就按十个人算，也得四五十人呢！ “这四五十人吃过你做的菜，只要他们觉得好吃，都不用你托付，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帮你宣扬开的。 “秋收之后正是喜事扎堆儿的时候，只要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一秋天肯定不少赚钱。” “姑，你替我打算得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叶大嫂感动地握住叶娟儿的手，“你放心，我肯定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做这次的酒席。” “有什么好谢的，你们刚从关外回来，我帮衬点儿还不是应该的？ “更何况平时根本就都是你家帮我家的更多。 “这次若是能帮得上你，我心里比你都高兴呢！” “行，姑，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先回去跟家里说一声，一会儿就过来准备晌午饭。” “去。”叶娟儿说着送叶大嫂出门，到了门口又想起来交代道，“你一会儿把晴天抱过来一起吃晌午饭。” “姑，不用了，晴天她……” 叶大嫂刚要推辞，就见叶向磊从厢房屋里探出脑袋嚷嚷：“嫂子，你把晴天抱过来玩儿嘛！”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叶娟儿直接帮叶大嫂撑起雨伞，把人推出门去。 叶大嫂回家跟叶老太太交代了一下，又跟叶老大说了一声，便抱着晴天去了叶娟儿家。 “晴天，娘要去做饭，你乖乖跟表叔在屋里玩好不好？” “好。”对这个带着自己捡核桃还给过自己小葫芦的表叔，晴天还是很喜欢的。 而叶向磊作为家里的老小，下面也没有个弟弟妹妹可以陪他一起玩。 小时候大姐和大哥不欺负他都是好的了，更没见过晴天这样乖巧的小孩，所以对晴天可以说是十分的宠了。 上次见晴天很喜欢小葫芦之后，叶向磊就把自己小时候的许多玩具重新翻出来，洗刷修补干净，打算回头送给晴天。 但是先忙完秋收又开始天天下雨，所以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今天终于让叶大嫂把晴天带过来了，他自然开心得很。 “晴天，你快来，看表叔给你找了什么好玩的。” 叶娟儿家境普通，叶向磊小时候的玩具，其实也都是捡大姐和大哥玩剩下的。 好在这孩子从小就珍惜东西，所以旧归旧，却都保存得颇为完好。 不过也只有一小盒积木和一个七巧板，再加上一个沙包和几颗好看的小石子。 若是家境好的小孩看到，估计会不屑一顾，但是对于晴天来说，她在善家就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玩具。 老叶家又是一路逃荒过来的，根本也不可能还想着给孩子带什么玩具。 叶老大和叶大嫂以前没有过孩子，虽然疼爱晴天，但是更多都是往让她衣食无忧上面使劲儿，就没想到该给孩子买点儿玩具。 所以叶向磊这么简单的几样玩具，立刻就吸引了晴天的注意。 “你玩过七巧板么？”叶向磊见晴天的目光在七巧板上流连了许久，便把它拿到晴天面前。 “这就是七巧板么？”晴天小声问。 她以前村子里听别的小孩说起过。 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跟晴天不一样，她在家里是十分受宠的。 晴天出去割猪草的时候听到她在跟好朋友炫耀，说她爹去府城送货，给她买了一套七巧板回来。 特别好看，而且特别好玩。 晴天不知道七巧板是什么，但是却把这三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甚至还在梦里隐约梦见过善老大给弟弟买了一套七巧板，所以她也终于看到了七巧板的模样。 但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所以即便是在梦里，七巧板也是隐藏在一团云雾之后的，根本没有看到。 今天终于看到七巧板的样子。 一个浅浅的方形木盘中，摆着好多块形状和大小不一的木板，木板上刷着五颜六色的漆。 虽说因为年头太久，漆色都已经不那么鲜艳了，但是在晴天眼里，就已经很漂亮了。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然后生怕给弄坏了似的又缩了回去。 叶向磊见她这样，莫名地心里一酸。 平时见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挺疼晴天的，可这孩子怎么连个七巧板都没见过。 叶向磊一把抓起木盘中的小木板，摆弄了几下，在炕上拼出一个图案问：“晴天，你看这个像什么？” 晴天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猜出来。 叶向磊挠挠头，跟她讲解道：“你看这里是嘴，这里是翅膀，这里是尾巴，像不像个鸭子啊？” 七巧板都是小木板，拼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跟真的一样，只是外形上有些近似罢了。 晴天以前从来没接触过，通过叶向磊抓耳挠腮的讲解，才勉强看出了一些神似。 “是啊，真的像鸭子啊！”晴天终于看出来像个鸭子了，开心地拍着手。 叶向磊顿时就被鼓舞到了，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几个图案都拼了一遍。 “你看，这样像不像一个正在作揖的人？还带着帽子呢！ “还有这个，这像不像一个人骑在马上？ “这样是个小船，你见过船没有啊？” 听到这里，晴天立刻点头道：“我见过，不过不是这样的船，是好大、好大、好大的船！” 晴天抬起双臂，尽自己最大努力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但是也根本无法表现出她见过的船有多大。 “反正就是特别特别大，比屋子还高，我爹说那个船上有好多好多个屋子，可以住好多人，可以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晴天努力回忆着叶老大当时说过的话。 “我爹说人可以在那些船上住着，住十天半个月都可以。” 叶向磊根本没见过那么大的船，觉得晴天说得有些太夸张了。 不过他倒没有觉得晴天吹牛，只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了，看到什么都会显得很大。 所以他笑着问：“那你是在哪儿看见的啊？” “在天津卫。”晴天记得很清楚，还在努力给叶向磊讲道，“秦哥哥说，那些大船有些是从南方开过来的，还有些是从别的国家开过来的。 “那些国家离咱们可远可远了，有的要开好几个月才能到。 “他说天津卫那边有很多船员，一出海就是一年多才能回来。 “有些干脆就死在海上回不来了，可危险了！” 晴天的记性好，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是当时大家说过的一些话，她都还记得很清楚。 叶向磊却被晴天说的这些给震惊到了。 他的确听说过天津卫那边靠海，不但有运河还有港口。 运河就是贯通南北的，而港口则是要出海的。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出海原来要那么长的时间，而且还那么危险。 “既然这样，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出海啊？”叶向磊下意识地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晴天才多大，能记住这些就很不容易了，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谁知晴天居然还真知道，她道：“魏先生说，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为了赚钱，出海一趟虽然要一两年甚至两三年才能回来，但是很多人去一趟，就能赚回来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还有人是为了探险，就像有些人喜欢去爬很险峻的山峰一样，他们对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都特别好奇。 “我们在天津卫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些跟着大船回来的洋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晴天打了个哆嗦道：“那些人长得可奇怪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跟咱们不一样，穿的衣服也特别奇怪。 “我第一次看见还以为他们是妖怪呢！ “后来魏先生说他们都是洋人，是从很远的地方坐船过来的。” 比起洋人，叶向磊对赚钱更感兴趣，听得晴天居然记得这么多，便忙问：“那魏先生说没说过，为什么出海能赚那么多钱啊？” “魏先生说，住在海对岸的那些国家，有很多的金子和银子。 “他们喜欢咱们的瓷器、布匹、茶叶和各种好看的东西，都是他们那边没有的。 “同样的东西，在咱们大齐能卖一两银子，运到对岸就能卖到几十倍上百倍，所以那些出海去做生意的人，只要能活着回来，都会带回来很多金银珠宝！” 叶向磊听得眼睛都在放光，压根儿没注意晴天说的“只要能活着回来”这句话，已经开始对出海赚钱心生向往，满脑子都是金银珠宝。 第128章 无底线溺爱孩子的典型 叶大嫂在灶间，正在为了叶娟儿描述中的美好前景而努力。 为了能让叶华满意，接下这单生意，她今天不敢说是使出了看家本领，但也是从切菜开始就精益求精，希望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而且为了能够惊艳亮相，叶大嫂甚至还特意提出要求，要等她将菜都上齐了之后再让大家上桌。 叶华对叶大嫂这边做什么并不上心，她要看的也只是最终结果而已。 如果叶大嫂做得好，那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她自己搞砸了，叶娟儿也不可能强迫自己一定要用叶大嫂。 所以她一直十分淡定地坐在屋里跟叶娟儿聊天。 倒是蒋秋宜一直有些坐不住，总想去灶间看看叶大嫂在做什么。 这是她的婚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不想办得跟村里其他人家那样千篇一律。 另外找大厨的想法也是她坚持提出来的。 叶华就这么一个闺女，平时宠得很，自然也想在回门宴上给女儿长长脸。 让婆家人知道自家对女儿的重视，以后若是想欺负她，也要多掂量掂量。 蒋秋宜因为是家里老幺，又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平日里经常被叶华带着去参加亲戚家的婚丧嫁娶。 酒席不敢说吃过上百场，也有几十场了，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菜式，她觉得自己都快吃吐了。 等长大些开始懂事的时候，看着周围人一边嫌弃一边挑挑拣拣吃这酒席的样子，蒋秋宜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嫁人的时候，一定不能在弄成这样了。 其实在找叶娟儿帮忙之前，叶华已经带着蒋秋宜去过一趟县城了。 母女二人打听了一圈，最终找到两个信誓旦旦会做新菜式的大厨。 结果一试菜蒋秋宜才发现，他们所谓的新菜式，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 无非是切得再精致一些，摆盘摆得再好看一些，可吃起来味道却都还是老一套。 两个大厨，蒋秋宜一个也没看上，所以叶华才找叶娟儿打听。 叶华的本意其实是，刘全老家是隔壁县的，想让他去那边找熟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手艺好愿意接乡下酒席的大厨。 谁知道叶娟儿一听她要找人做酒席，立刻就激动起来，坚持要把叶大嫂介绍给她 甚至连“用全家担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被人灌了多少迷魂汤。 但是相较于叶华的不上心，蒋秋宜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因为叶娟儿跟叶华关系不错，两家年年都会走动几次。 蒋秋宜对叶娟儿这个姨母颇为了解，知道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所以这次过来试菜，她可是满心期待的。 就在蒋秋宜不知道第多少次欠身之后，叶华也顾不得此时还在叶娟儿家做客了，训斥女儿道：“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不稳当，在你娟儿姨家我懒得说你，你还没玩了？” 蒋秋宜被训得涨红了脸，垂下头去。 蒋大嫂子见状忙帮着打圆场道：“娘，小妹一看就是想去上茅厕了，见你跟娟儿姨聊得正高兴，不好意思打断你们，这才在凳子上挪来挪去的。 “你们接着聊，我陪着小妹去上茅厕。” 蒋大嫂子这话，既帮蒋秋宜解了围，又给了叶华一个台阶，让她能舒舒服服地下来，也不会在叶娟儿面前丢脸。 叶娟儿见状忍不住感慨，堂姐真是修了八辈子，才能娶到一个这么会来事的儿媳妇。 自家两个混小子以后娶的媳妇，但凡若是能有蒋大嫂子一半的好，她就去老蒋家祖坟烧它三天三夜的纸，感谢祖宗保佑。 这边蒋大嫂子陪着蒋秋宜出了门，小声说她道：“你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性子怎么就这么急？ “我可真怕成亲那天，还不等你哥去背你，你就先自己从屋里跑出来上轿子了！” “哎呀，大嫂，你说的什么啊！”蒋秋宜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但是唇角的笑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蒋大嫂子一边拿她打趣，一边往房后走。 “大嫂，你干什么啊？”蒋秋宜想去灶间看看，却又不敢一个人去。 “你先等我，我得马上去个茅厕。” 不多时，蒋大嫂子从后院回来，到廊下借着雨水洗了洗手。 这才陪着蒋秋宜去灶间门外偷看。 但是蒋秋宜看了半天，除了发现叶大嫂在里头忙得不可开交之外，硬是什么都没看清楚。 “快回去，不然等娘发现了又该挨骂了。”蒋大嫂子一把拉住她想要推灶间门的手。 “诶，不行。她们这行可有规矩，偷看便视作偷师，到时候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蒋大嫂子说着把蒋秋宜拉回了屋里。 好在叶大嫂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下锅了。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叶大嫂终于用叶娟儿提前预备出来的东西做出来了八个菜。 将做好的菜都摆在西屋桌上之后，叶大嫂终于解下围裙，出去叫大家吃饭。 叶华正跟叶娟儿讲着自家婆婆的事儿，无比羡慕叶娟儿这样招上门女婿，平时真是省下不少麻烦。 两个人起身来到西屋的途中，眼瞅要说完了，身边一直会认真应和的叶娟儿却没了响动。 另一边的蒋大嫂子和蒋秋宜也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叶华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桌子，登时就被吸引住了。 但是她很快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之前又不是没见过这样就会在摆盘上下功夫的，味道难吃才更要命。 但是蒋秋宜的眼睛却是彻底被粘在桌上一盘盘的菜上，拔都拔不出来了。 别的不说，光是摆在正中间的这道菜，就让蒋秋宜打定主意，一定要请叶大嫂去给自己做酒席。 只见正中这道菜，用胡萝卜雕出了凤凰的头和身子，后面的片片羽毛，都是用切开的干豆腐肉馅卷摆成的。 除了这道菜，桌上还有糖醋里脊、肘子、鲤鱼、溜肥肠、小鸡炖蘑菇、凉拌白菜心， 最后还有一盘看着白白的，软蓬蓬的，却不知道该叫什么的菜。 叶大嫂道：“小华姑，你们尝尝看，看看可不可口？” 因为今天的午饭，只要是为了让叶华一家三口试菜，所以叶娟儿并没让自家夫君和儿子先上班，而是将自己手里的筷子交给了叶华。 叶华第一筷子，直奔糖醋里脊而去。 这个菜算不上难做，很多人都会，但是做得好吃，也还是要掌握其中的诀窍。 尤其火候很难把握，炸过头就容易硬邦邦的。 可若是时间太短了，里脊软趴趴的不成型，吃在嘴里口感和味道也都大相径庭。 一筷子入口，叶华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嘴里却还在不断咀嚼着，根本腾不出工夫说话。 蒋秋宜在一旁急得直问：“娘，怎么样，好不好吃啊？ “你别只吃糖醋里脊啊，你也尝尝别的菜，要不你让我自己试试？” 叶华没有理会女儿的着急，先把自己熟悉的几道菜都尝试了一遍。 不得不说，就算是同样的菜，叶大嫂的手就显示会变戏法一样。 做出来的菜不但好看，最重要的是，味道真的跟本地厨子大不一样。 叶大嫂在一边紧张地看着叶华试菜。 剩下的几盘菜，就都是叶华没吃过的了。 “这几道菜都是什么啊？” “这是虎皮肘子，旁边这一道叫干烧鱼，最中间这一道是金凤成祥。” 叶华平日最喜欢吃鱼，但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做法。 只见一条大鲤鱼身上被打了层层花刀，一块块鱼肉展露出来之后，又几次过油炸得酥脆，最后再调味浇汁。 鱼肉十分容易便夹离了鱼身，入口先尝到了酸甜口的味道。 紧接着一嚼，嘴里就响起了清脆的破裂声，足见外层鱼肉是被炸得有多酥脆。 鱼皮极其入味，鱼肉外酥里嫩，这种从来没有吃过的鲤鱼做法，一瞬间就俘获了叶华的心。 她觉得已经不用再尝其他菜了，叶大嫂的手艺她已经十分满意了！ 就算其他菜都还做以前的老样式，只要有这一道干烧鱼在，自家闺女的回门宴，就足够在亲朋好友和乡里乡亲中脱颖而出了。 因为吃干烧鱼吃得高兴了，叶华没有继续将其他菜都一起尝过，便招呼其他人一起落座吃饭。 蒋秋宜刚一坐下，拿起筷子便直接伸向了从一开始就连是什么都没看明白的那一盘白白嫩嫩、胖嘟嘟的菜。 “叶大嫂，这个是什么菜啊，我从来都没见过。” 叶大嫂忙介绍道：“这是雪衣豆沙，外面用的鸡蛋，里面包着的是豆沙馅料，我还洒一点白糖，可以算是一道甜品。 “我就用它来祝秋宜妹妹今后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蜜里调油。” 蒋秋宜听了这话，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但是怕叶华再训斥自己，所以尽量稳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低头端详着自己碗里的这枚白团子。 这道菜想要做得又好看又好吃，是极其考验工夫的。 叶大嫂做出来的雪衣豆沙，不但形状暄软饱满，色白似朵朵棉桃。 外层的蛋白如云朵般蓬松，上面撒的白糖好象天空正落下片片雪花，落在云朵之上，晶莹闪烁。 蒋秋宜终于欣赏够了，朝着雪团子一口咬了下去，露出里面的一点豆沙。 蓬松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有亲口尝过这道菜的人才能够明白。 “娘，大嫂，你们赶紧尝尝这个雪衣豆沙，真的太好吃了。” 蒋秋宜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挨骂了，好吃得几乎都想要哭出来了。 这一桌子菜，蒋大嫂子更感兴趣的，反倒是那盘凉拌白菜心。 白菜是每年冬天家里最常吃的菜了。 但就是因为吃得太多了，就算她绞尽脑汁地变换做法，家里人还是不到过年就都吃腻了，谁也不想再继续吃了。 但是叶大嫂这道凉拌白菜心，不但味道清爽，而且白菜心也清脆，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若是能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以后冬天饭桌上就能多一道菜给家里老老小小换换口味了。 叶华家里三口人此时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喜好，说起话来都是各说各的，但是最终的结果都是对叶大嫂非常满意。 “娟儿，这次多亏你了，给我们介绍了这么好的一个大厨。 “回头姐给你包个大红封，好好谢谢你！” 蒋秋宜更是高兴，不管以后叶大嫂能接到多少活，她永远都是第一个出风头的。 她此时都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回门宴时，亲朋好友和宾客们的惊喜和羡慕。 这下自己不但能在婆家面前长脸，在跟闺中小姐妹里也绝对能拔得头筹了。 这件事既然敲定了，其他的详情就没必要在这里说了。 叶华赶紧招呼大家都来吃饭，这么一大桌子菜，凉了可就没有热乎着好吃了。 叶向磊把玩七巧板玩得痴迷的晴天抱了过来，塞进叶大嫂的怀里，嘴里有一次哄道：“晴天，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再玩？” 晴天却还是抓着一块七巧板不愿松手。 蒋秋宜看着晴天可爱的模样，很怕她会被叶大嫂责骂。 她从小到大就是被叶华这样骂过来的。 虽说她心里也明白，叶华是为了她好，但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所以她也忙帮着叶向磊劝道：“小妹妹，吃饭要专心才行，你先把七巧板放下。 “我跟你保证，没人会动你的七巧板的，咱们吃完饭再玩好不好？” 叶大嫂在看到晴天抓着七巧板不放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都没想到过该给孩子买点玩具。 她心里顿时就五味杂陈，不但没有责怪晴天，反倒说：“没事儿，她愿意拿着就拿着，我喂她吃就是了。” 叶大嫂此时满心都是懊恼和对晴天的疼惜，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行为落在叶华和蒋秋宜眼里，已经妥妥成了无底线溺爱孩子的典型了。 叶华是个在家里处处讲规矩的人，见此场景不由得皱起眉来。 蒋秋宜被骂了这么多年，太了解她娘了。 一见她皱眉就暗道不妙，生怕她因为不喜叶大嫂溺爱孩子而不用她了。 第129章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好在叶华也只是有些看不惯，皱了皱眉头。 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人家愿意宠着还是惯着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更不至于因为这个就不用叶大嫂做菜了。 有那个功夫，她还不如抓紧多吃几口菜，不然都快被刘全和叶向磊给吃光了。 叶华自己心里还纳闷呢，之前叶娟儿说她家都吃过好几次叶大嫂做的饭菜了，怎么还吃得头都不抬？ 她哪里知道，今天为了让叶大嫂能顺利通过，叶娟儿也是下了不少本钱的，买了肘子、里脊肉、肥肠、鱼和鸡，家里过年可能都没怎么丰盛。 而叶大嫂为了能接到这个活儿，今天也是下了功夫了。 肉多加上做的菜色比较复杂，又都不是平时经常做的，刘全和叶向磊自然吃得停不下筷子。 好在他们两个还是知道待客之道的，加上今天的菜做得也比较多，所以并没有出现把一道菜都吃光不给客人留的事儿。 但是叶娟儿看到自家男人和儿子吃得这么投入，不免觉得有些丢人，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刘全一脚。 刘全挨了一脚，差点儿没被噎着。 “咳咳，你踢我干嘛？” 叶娟儿被他气得没法子，只能道：“我腿麻了，一抬腿不小心碰着你了。” 刘全闻言立刻放下碗筷，伸手去帮她揉腿道：“还麻么？” 看到刘全这样，叶华心里隐隐升起一丝羡慕，她男人可从来都不会注意这些事情，更别说帮她揉腿了。 刘全却做得十分自然，显然平时在家是做惯了的。 一顿午饭吃得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叶华更是当场就跟叶大嫂把日子和做什么菜都敲定下来，还给了叶大嫂二百文钱当作定钱，生怕她反悔。 叶娟儿笑着说：“放心，到时候我跟她一起去，保证不会误了你家事儿的。” 三个人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去了。 叶大嫂再三跟叶娟儿道谢之后，也准备抱着晴天回家。 晴天却眼巴巴地看着叶向磊。 她觉得自己应该听话跟叶大嫂回家，但是她心里却希望留下来继续跟叶向磊多玩一会儿。 刚才就只玩了七巧板，还有沙包和积木都没玩儿呢。 看着晴天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叶向磊瞬间心领神会，上前道：“嫂子，让晴天在我家多玩儿一会，回头我送她回去。” 叶大嫂原本想说晴天该回去睡午觉了，但是看着她手里抓着的七巧板，顿时就改主意了。 小孩子刚接触到玩具，想多玩一会儿也是正常。 于是她低头问晴天：“你要留下跟向磊玩儿么？” “可以吗？”晴天抬起小脸儿看向她问。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在这里乖乖听表叔的话就行，晚饭之前娘过来接你。” “好！”晴天的小脸一下子就亮堂了不少，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 小孩子的嘴唇软软的，身上还带着奶味，一下子就把叶大嫂的心给亲软了。 她甚至都开始盘算下午时间够不够进城一趟，给晴天买点儿玩具回来。 孩子的愿望这么简单，又不是多难实现。 于是她把晴天交给叶向磊，自己撑着伞回家去找叶老大商量去了。 叶大嫂回到家，却发现院子里停了一辆骡子车。 这是谁来了？ 叶大嫂绕到前面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秦府的马车。 于是她寻着聊天的声音走进叶老二的房间，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了姜嬷嬷偏身坐在炕沿儿上，正在看叶二嫂做好的衣裳。 之前一共选了两块衣料，因为弹墨的那块料子是南边运过来的新东西，所以叶二嫂不敢先拿它下手，所以先做的红色这一套。 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愿意选择喜庆的红色料子做衣裳。 但是如果做得不好，穿上就会像蹩脚的婚服一般难看。 所以叶二嫂并没有全身都用红色的衣料，而是搭配了深蓝色来压一压红色的艳。 此时叶二嫂跟叶三嫂一人拎着一边袖子，把衣裳拎起来给姜嬷嬷看。 叶二嫂在仔细研究过姜嬷嬷上次带来的画册之后，发现也许是为了冬天方便在里面加衣裳，那些衣服大多设计得颇为宽松。 于是她便大胆地剪裁了布料，做了一套比较合身利落的衣裳。 然后又用剩下的衣料做了个大氅，里面既可以絮棉花，也可以放入皮毛，起到一个保暖的作用。 果然，姜嬷嬷看了衣裳的样式之后十分满意，然后又捧在手里，细细看了上面的绣花和针脚。 叶二嫂的手艺没有任何问题，处处都做得十分细致，愣是让姜嬷嬷一点儿毛病都没挑出来，连声说着不错。 “我觉得夫人肯定会满意的。”姜嬷嬷笑呵呵地说，“另外一块衣料也可以做起来了。” 叶二嫂却还有些不放心道：“嬷嬷，不用拿回去给秦夫人看看再做决定么？” “放心，我在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夫人喜欢什么，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姜嬷嬷说着，将这套衣裳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用包袱皮细细包好。 “另外一套衣裳，你也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 临走前，姜嬷嬷往叶二嫂的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这是两套衣裳的工钱，你拿着便是。” 叶二嫂顾不得看，先往外送客。 姜嬷嬷一边往外走一边用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问叶大嫂道：“怎么没看到晴天啊？在屋里午睡呢么？” “上午在亲戚家玩儿得高兴，吃过饭也不想回来，就让她现在那边玩儿了。” “我还想告诉她一声呢！”姜嬷嬷道，“上次她让我带回去送给我家小少爷的核桃，小少爷喜欢极了，缠着夫人给他编了个络子，如今天天戴在腰上。 “每天还要细细把玩一阵子，说要把核桃盘出来呢！ “结果就因为他去哪儿都戴着那颗核桃，结果倒在京中刮起一阵买核桃盘玩的风潮。 “哎呦，搞得那些个店里的核桃都翻着倍地往上涨价。 “还有人专门买了核桃往家里送，别说，还真有一串挺不错的十八子。 “其他的乱七八糟就算了，只有这串被夫人替小少爷收起来了，说他若是真这么喜欢核桃，留着以后慢慢盘玩也好。” 叶大嫂闻言心道，该不会就是叶向磊卖出去的那串？ 就听姜嬷嬷继续道：“说起来还有个好笑的事儿呢！ “外头都说我家小少爷喜欢核桃，结果竟真有愣头青，让家丁拉了整整十车可以吃的核桃送到府上来。 “门子都让他给弄蒙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过来送货的人回去一说，那人才知道，原来别人送的都是文玩古董，根本不是用来吃的。” 这件事儿把妯娌三人都给逗笑了。 “十车核桃，那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叶大嫂一边笑一边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他送来的这十车核桃，这段时间，后厨变着法地做跟核桃有关的菜。 “什么核桃奶，核桃糊，核桃碎，琥珀桃仁什么的，吃得全家上下都叫苦不迭！ “我今天趁着过来取衣裳，倒是躲开一顿。” 叶二嫂闻言道：“您若是再早点来，不是正好在家吃饭了么！ “结果现在倒好，在县里吃了午饭再过来，拿了衣裳就得赶紧往回走，都没时间在家里多坐一会儿。” “哎呀，我也没提前说要来，如今天天下雨，想着你们家里肯定也没准备什么。 “我若是突然间过来，那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么！” 她们在厢房门外的屋檐下说话，叶老太太在东屋听见姜嬷嬷要走，也披着衣裳出来道：“着什么急走啊？再坐一会儿！” 姜嬷嬷忙走过去，拉着叶老太太的手道：“老姐姐，我这次过来，也不知道你病了，不然该给你带些补身子的东西过来。 “你就别出来送我了，当心着凉，再过十天半个月我说不定就又来了，到时候你就好了，咱俩正好可以好好聊聊天。” “那咱们可说定了。”叶老太太忙道，“下次可不许在县里吃完饭再过来了，就直接来家里吃饭！” “行，下次我肯定过来麻烦你。”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姜嬷嬷让众人不必送了，上车离开了叶家。 几个出来送客的人正准备转身回屋，郭氏突然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房檐下道：“呦，二嫂，给秦家做衣裳赚了多少钱啊？说出来让我们这种不会做针线活的羡慕一下。” 郭氏虽然面上带笑，但是话却说得不善，让听的人根本笑不出来。 叶二嫂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叶老太太就先忍不住道：“好不容易才消停几天，你就不能坚持的时间长一点么？ “怎么的，终于能拉出屎来，就又有心思出来管别人的事儿了？ “我这个做婆婆的都没问呢，你瞎问啥！” 叶老太太说完转身对叶二嫂道：“不用理她，这钱是你自己点灯熬油做衣裳赚的，赚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这钱你谁都别告诉，自己好生收着。 “我是过来人，我就跟你说，生了三个儿子，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用大钱的地方可都还在后面呢！” 想起叶老太太给四个儿子娶媳妇的不易，叶二嫂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又沉重了不少。 关里娶媳妇还不得比关外更贵啊？ 其实如今都还考虑不到今后娶妻生子的事儿，光是三个儿子读书的钱，就够叶二嫂愁得多出不少白头发了。 她谢过叶老太太，便急匆匆地回房了。 郭氏见状在后面发出很大一声冷哼。 叶二嫂顾不得搭理郭氏，关好门才展开手里一直攥着的银票。 但是银票展开的瞬间，她却又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她手里举着银票道：“昌瑞，你快来！ “你快给娘看看，这银票上写的多少？ “看完悄悄告诉娘就行，可千万别嚷嚷，也别出去跟别人说。” 叶昌瑞过来看了一眼，看得心砰砰直跳，赶紧凑到叶二嫂耳边道：“娘，写着二十两！” 叶二嫂在心里一算，做一套衣裳十两银子，差不多等于每天赚五百文钱了！ 她这才心花怒放地睁开眼睛，细细看着手里的银票。 看了许久才把银票收进箱子里，跟之前补裙子赚的钱放在一处。 叶二嫂把银票收好，锁好箱子之后，却还是觉得不放心，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突然一拍脑门道：“我就说好像少了点什么！ “昌瑞，你在屋里看着，娘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叶二嫂说着拿了点钱，撑着伞快步出门去了。 郭氏此时还站在对面厢房的门口，见叶二嫂往外走，登时忍不住道：“呦，二嫂，刚赚了钱就攥不住了？下着雨还要出去买东西啊？” 跟郭氏住对面屋的叶三嫂听了她这话，忍不住道：“你又知道了？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连人家要去干啥你都一清二楚？” 郭氏闻言道：“三嫂，瞧你这话说得，要不咱俩打个赌，问问二嫂是不是要出去买东西？” 还不等叶三嫂说话，叶二嫂就抢先道：“用不着打赌，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去买东西的！ “你如果想知道我去买什么，那你就站这儿等着，等我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叶二嫂说罢，撑着伞走出了家门。 郭氏自言自语道：“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她心里嘀咕半天，却也想不出叶二嫂到底有什么着急需要买的东西非要现在出去。 再说了，村里的杂货铺她虽然没去过，但是听叶老四说过，跟关外的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一会儿工夫，叶二嫂就撑着回来了。 郭氏睁大眼睛打量着她，却也没见她拎了什么东西。 “二嫂，怎么没买啊？难道是村里杂货铺的东西已经看不上眼，打算回头去城里买了？” 叶二嫂抬眼瞥了郭氏一眼，径直走到东厢房门口，收起雨伞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的东西晃了晃，对郭氏道：“你不是要看么，看清楚没有？”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郭氏开始只看到是个黄澄澄的东西。 好奇出来的叶三嫂却先看清楚了叶二嫂手里的东西，登时笑弯了腰。 郭氏眯起眼睛细看，才发现叶二嫂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把黄铜锁头。 “二嫂，你这是啥意思？”郭氏的脸色猛地一变。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叶二嫂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叶三嫂看得心里暗爽，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二嫂怼起人来，竟比自己还厉害。 第130章 我要在这等我娘！ 叶二嫂在门上挂了一把锁头的事儿，家里人很快就都知道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防谁，但是全家人在一起住着，单独有一间屋子的门上挂了这么大一把锁，谁看着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叶三嫂虽然当时听着叶二嫂把郭氏怼得说不出话心里很爽，但是回屋之后，越寻思越觉得这事儿好像的确不太合适。 她想找个人念叨念叨，但是叶老三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事儿又不好去跟家里其他人说，否则显得是她在背后嚼舌头一样，最后也只能作罢。 但是对于叶三嫂来说，虽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别扭，却也跟自己无关。 她不可能去偷别人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在乎别人会不会给门上锁。 而整件事情里头，最难受的人其实是叶老四。 郭氏回屋跟叶老四抱怨这件事的时候，叶老四就明显地一愣。 后面郭氏说了什么，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了。 好不容易等郭氏说累了歇着去了，他才赶紧找了个借口去对面东厢房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二哥家房门上挂着一把黄澄澄的铜锁。 叶老四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但是他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郭氏的确偷过大哥大嫂的银票，家里其他人对他有所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种事儿，他虽然理智上能够想通，感情层面上却真的十分受伤。 叶老四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三个哥哥娶了媳妇之后，家里依旧能够一团和睦。 为什么自己娶了媳妇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郭氏就不能像三个嫂子一样为人处世呢？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他甚至会在心里埋怨，叶老爷子当年为什么要给他说这门亲事。 之前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那日，叶老四跪在坟前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求父亲保佑他今后发财。 而是默默的祈求，希望郭氏能够越来越好，不要再搅得家里鸡犬不宁了。 毕竟是父亲给他说的亲事，他觉得也许父亲能够保佑他今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叶老四从东厢房出来正准备回屋，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叶老二。 叶老二下午跟着叶老三去了叶东魁家，先聊了一下去木匠行做事的事儿，后来又聊起来关里关外种庄稼的节气不同 一聊起种地，叶老二就忘了时辰，跟叶东魁聊起来没完，直到叶老三坐不住了，催了好几遍两个人才一起回来。 “二哥，你回来了。”叶老四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叶老二大大咧咧地没看出有什么不对，还招呼他说：“你过来有啥事儿吗？进屋坐会儿啊？ “正好你二嫂上一件衣裳做完了，新的衣裳还没开始做，不然这炕上堆地都没地儿坐人。” 叶老四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没事儿，就、就是刚才从后院过来，一时迷糊进错门了。” 他说完转身就夺门而出，伞都忘了拿就直接冲进雨里，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西厢房。 叶老二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摸到一个沉甸甸、凉冰冰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家门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把锁。 叶老二一进门看见叶二嫂正坐在炕上归拢之前剩下的碎布头，便问：“门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多了一把锁？” 叶二嫂头也不抬地说：“我新买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买的，锁又不能自己长出来，我是问为什么要挂一把锁？” “还能为什么，防贼呗！”叶二嫂道，“我可不想像大嫂那样，被人偷了银票还要息事宁人，干脆提前做好防范，这样大家都轻省。” 叶老二皱眉道：“你若怕丢，就把箱子锁起来，大家都在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门上挂锁像什么样子的？你这伤的是兄弟妯娌们的情分。” “锁箱子有什么用，万一人家连箱子都给你抬走了呢？”叶二嫂没好气地说。 “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叶二哥皱眉，“还是谁惹你了？” “我自个儿凭本事赚的钱，我乐意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若不愿意用，那你就别进屋，睡外屋地下算了！” 叶二嫂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今天其实发的就是一股邪火。 如果叶老二不是一进屋就用质问的语气说话，她说不定自个儿就起来去把锁摘了。 但是叶老二进来就指责她，反倒让她越发生气，偏要跟他较这个劲。 “算了算了，你随便，你赚的钱，你把窗户门全锁上我也没资格管。”叶老二说着，转身就出去了，直奔对门想找叶老大诉苦。 他敲门进屋了才看见叶大嫂也在家，一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早就将对门的吵闹听在耳中，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叶大嫂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起身道：“老二，既然来了就坐会儿，我正好要去找你媳妇讨点碎布头，打算给晴天缝个沙包玩儿呢！” 叶老大会意的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叶大嫂的意思。 两口子两边劝说着，尽量别让他们带着气过夜。 叶大嫂起身就去了对门，进屋便看见叶二嫂坐在炕上，一边收拾碎布头一边抹着眼泪。 “哎哟，我不就是找你讨点碎布头么，舍不得就算了，还值得哭鼻子？” 叶二嫂闻声抬头，看见是叶大嫂过来，不好意思地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大嫂，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你说说你们两口子，平日里一直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事儿都有商有量，如今为了把破锁头吵架，值当的么？” “我又不是为了锁头，我是气他那个态度，凭什么一进屋就说我呀？又不是我偷人家银票。 “我跟他才是两口子，什么事儿他都不站在我这边，从来都是站在别人那边说我。 “既然这样，他怎么不跟别人过去？” “听听，听听，越说越离谱了不是？”叶大嫂突然想起什么来，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叶二嫂点点头，也知道自己有点借题发挥，但是心里的委屈却是真的。 “刚才老二上我们屋去了，其实啊，你是误会老二了。”叶大嫂立刻就知道该如何劝解了，“他怎么可能向着老四媳妇？他是心疼老四！ “你在屋里呆着不知道，老四刚刚偷偷跑过来看你门上的锁头，正好被老二撞了个正着。 “再说了，老二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他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你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果然，听了叶大嫂这样说，叶二嫂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些懊悔和不安。 虽然郭氏真的挺招人烦，但是她越招人烦，家里人其实就越心疼老四。 叶二嫂虽然没有叶大嫂进门那么早，但也跟叶老四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深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她怀双胞胎的时候，叶老四自己还都是个笨蛋孩子，就知道来帮她带昌瑞了。 所以一听叶大嫂说，叶老四刚刚特意跑过来看他挂着门锁，叶二嫂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大嫂，你知道我不是想伤老四的心，我只是看不惯郭氏那个德行。 “我赚点钱容易吗？这么多天从早到晚地忙，还要担心做不好被秦夫人嫌弃，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 “最近这些天一直下雨，收尾这些刺绣，绣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好不容易赚点钱，他还要在那边阴阳怪气，所以我才……” 叶大嫂抬手拍拍叶二嫂的肩膀：“我明白，家里谁不是看在老四的面子上才忍着他？ “你想挂锁就挂，也用不着想那么多，老四也不是那种心思重的孩子，过两天就好了。 “我过来劝你，不过是不想看你和老二为了这点事伤了夫妻和气。” “谢谢大嫂，我知道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就是，两口子有话好好说。” 说完这件事之后，叶大嫂就开始跟叶二嫂一起收拾起碎布头来。 “大嫂，你要碎布头纳鞋底么？这些碎布头都是从秦府送来的料子上裁下来的，那些底的话有些浪费了，不如我再给你另找点儿。 “你看这些料子，颜色鲜亮，手感也好，你拿回去一些做荷包倒正合适。” “我随便要几块就够了，就是想给晴天缝个沙包玩儿。” 一听说是给晴天，叶二嫂立刻就在碎布堆里挑拣起那些颜色鲜亮好看的来。 他一边挑一边问：“怎么不把晴天抱过来，让他自己挑喜欢的不是更好？” 听了叶二嫂这话，叶大嫂突然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妈呀！我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晴天还在表姑家呢！” 叶大嫂说着赶紧起身：“我说好要去接她的，我得赶紧去了！” 此时叶娟儿家里，叶向磊正看着抹眼泪的晴天不知所措。 叶向磊试探地说：“晴天，表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呜呜，娘要说好要来接我的，我要在这等我娘！” “好好好，就在这儿等。”叶向磊看着晴天掉眼泪，心疼得不行，“小姑奶奶，只要你别哭了，想在哪儿等都行！” 第131章 晴天一样又乖巧又懂事 叶大嫂匆匆赶到叶娟儿家，立刻收获了红着眼睛扑上来的小哭包一枚。 叶向磊跟着晴天从院子里跑出来，看见叶大嫂赶紧开口以示清白道：“嫂子，晴天可不是我弄哭的。 “我说要送她回家，她也不肯，坚持要在这等你过来。” 叶大嫂抱起晴天，十分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刚才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她说完又伸手擦擦晴天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道：“娘来晚了，都是娘不好，晴天不哭了。” 晴天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不让叶大嫂看。 自己用小手胡乱地抹着脸颊，一副想要毁灭自己哭鼻子证据的样子。 偏生做出来反倒更像是小猫在洗脸，惹得叶大嫂和叶向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跟表叔再见，咱们回家吃饭了。” 晴天听话的摆摆手：“小苏再见。” 叶大嫂抱着晴天回到家，迈步刚走进东厢房，就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对门的房门。 发现自己走前还挂在那里的铜锁，如今已经没有影了。 屋里还传出叶老二和叶二嫂小声说话的声音。 虽说听不清二人说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在吵架。 叶大嫂抱着晴天进了自家屋子，冲着叶老大一挑眉。 叶老大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我刚把老二训了，这会回去给他媳妇赔不是去了。” “这还差不多，我看那锁也摘下去了？是老二摘的，还是……” “老二媳妇摘的，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个识大体的，若不是老二嘴笨不会说话，刚才也不会把人惹得那么生气。” “可不是么！”叶大嫂把晴天放在炕上让她坐着，自己弯腰一边给她脱鞋一边道，“要我说，老二媳妇那把锁，原本就是买来锁箱子的。 “之所以一回来就挂在门上，不过是跟老四媳妇置气罢了。 “结果老二回来几句话，把人家原本没有的火儿都给拱起来了，能不吵架吗？ “你看现在，认错之后人家不就自己摘下去了。” 叶老大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大嫂又问：“下午老二和老三不是去东魁叔家了？事儿谈得咋样？啥时候能让老三进城学木匠活啊？” “说是等雨一停就去，东槐叔岁数也不小了，还有老寒腿，这几天又阴又冷的最难受了。 “老二和老四也都想跟着出去闯闯，我寻思等今天吃晚饭的时候，跟娘说一声。 “娘若是同意就让他们去，若是不同意再说。” “知道出去赚钱是好事儿，娘为什么会不答应？” “老二这边倒是没问题，可是老四媳妇如今不是有孕在身么，娘说不定会让他留下照顾媳妇。 “再说，他媳妇这是头一胎，也不一定愿意让他出去呢。” 叶大嫂闻言笑道：“你若这么想，那可就想反了。 “娘肯定是想让老四出去干活了，最好能找个管吃管住，一直干到年根下再回来的。” “为什么啊？”叶老大听得不解。 “这还用问？”叶大嫂压低了声音道，“娘要收拾老四媳妇，虽然要趁老四不在家的时候。” 叶老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老四媳妇，比起让老四跟在自己身边，她肯定想让老四出去赚钱。 “他们两口子成亲时日尚短，手里也没什么富裕的钱儿，更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不出去赚钱，难道等以后带着孩子一起喝西北风吗？” 叶老大被媳妇问得无话可说，无奈地摇摇头道：“其实我原本是想带着老四进山，一来能跟我做个伴儿，二来也能再好好教教他打猎……” 叶大嫂立刻喊停道：“你想想就得了，可千万别说出来。 “老四媳妇是个啥样的人，这一路上，你再蠢也该看清楚了。 “以后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上，都坚决不能跟他们两口子扯上关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叶大嫂说完，没听到叶大哥回话，还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说话，立刻解释道：“我不是说咱以后都不帮老四了，该帮还是要帮的。 “只不过看老四媳妇那样，咱们是真惹不起。 “这么跟你说，你好心带老四上山去打猎，到时候打到的东西是归你还是两个人平分？ “如果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你看老四媳妇那样，像是会消停的人吗？ “到时候你帮了老四，老四媳妇还能颠倒黑白，说你欺负她和老四，会想方设法地从你身上多掏钱出来。” 叶老大之前还是想得太浅了，如今听叶大嫂说完，冷汗都差点下来。 他只想叶老四没有一技之长，又怕他真去城里做事，离家太远，万一郭氏有点什么事儿照顾不到。 事到如今，叶老大也只能庆幸，这些事自己也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四说。 不然若是嘴快说早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三天后，淅淅沥沥下了这么多天的雨终于停了。 当太阳终于羞答答地露出久违的脸庞时，村里众人无论是懒惰还是勤快，都只有一个念头，想赶紧出门，上太阳底下走一走，人都快在家里捂得发霉了。 叶大嫂看着窗外的天色，算算日子道：“小华姑家那闺蜜的命可真好，下了这么多天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简直像是专门为她成亲才出太阳似的。” “你们那天怎么去啊？我套车拉着你们去，不然也太累了。” “你放心，咱姑家有骡子车，她也要去喝回门酒，说好到时候拉着我和老三媳妇，我们一起去。” “那我去给你们赶车，你们几个女的自己去不安全。”叶老大还在努力争取，毕竟要媳妇一个人去那么远又不熟悉的地方，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 叶大嫂却突然凑上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了？” “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说胡话呢！”叶大嫂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家男人。 “咱姑要去参加回门宴，把姑父自个儿扔家里？” 叶老大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刘全也是要一起去的。 晚上，跟着叶东魁进城的三兄弟一起回来，看看脸上的表情，就极其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有人欢喜有人愁。 叶老三自然是没问题的。 不但没有问题，还表现得极好，回来之后东魁说还在对叶老三赞不绝口。 “你是不知道呀！”叶东魁呷了一口酒，拍着叶老大的腿说，“老三这孩子，是真有天分呀！ “说句不好听的话，老三都是让你们家给耽搁了……” 叶东魁喝了几口酒，说话变得磨磨唧唧。 “你们不知道，今天我们到木匠铺的时候，正好有个客人上门，要修一个老大的雕花家具。 “他那个家具雕花复杂得很，可不是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的。 “看着那又大又复杂的家具，连老板都面露难色。 “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家老三只看了几眼，一出手，很快就给人家修好了。” “木匠铺的掌柜对你家老三更是赞不绝口，哪里还用从学徒做起，给他个供奉做都没问题。” 但是相比叶老三的顺利，叶老二和叶老四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处处碰壁。 二人也在城里奋力地找了一圈工作，但也不知为什么，全都被拒绝了。 叶老二倒也罢了，一来他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看来看起来年纪也有些大了。 但是叶老四却连个打杂出力的活都没找到，也着实让家里人有些没想到。 叶老大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说不定就是运气没到。 “过两天抽空再去试试，实在不行就去京城找，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叶老三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第二天一早便进城去了。 眼见叶老三找着活儿了，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叶三嫂了。 她之前一直担心自家两口子没有进项。 如今叶老三能在木匠铺找到事做，就相当于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了。 自己再跟着大嫂到处接点儿酒席，赚点小钱。 这样一来，家里的钱不是慢慢就攒起来了么！ 叶三嫂越想越是高兴，压根儿没有自家男人要出门好久不回来的担忧和牵挂，夜里做梦都笑得嘎嘎的。 第二天一早，叶老三自己去村口搭骡子车去了城里。 叶三嫂在家帮叶大嫂磨了几把菜刀，预备着去叶华家做酒席用。 当然，主家是要负责准备全部餐具厨具的，不过叶大嫂觉得还是用自己的顺手，反正也没有多沉，一起带过去便是了。 第三天一大早，刘全就赶着车过来接她们了。 叶二嫂要继续做衣裳，所以没有跟着一起去。 原本说好只有叶大嫂和叶三嫂两个人。 结果叶大嫂临出门却被晴天给缠住了，最后没办法只能多带上她这个小跟屁虫。 去的路上，叶大嫂抱着晴天对叶娟儿道：“姑，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可千万别到处跟别人夸我厨艺好。” “为什么啊？”叶娟儿不解地问。 坐在前面赶车的刘全道：“你是不知道，你姑这几天就就在家练怎么夸你了。 “她还夸下海口，说今天回门宴上，她至少能再帮你拉五笔生意！”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感动不已。 不管怎么说，叶娟儿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想帮她。 叶娟儿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只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便逗着晴天问：“晴天，你娘做饭好不好吃？是不是应该好好夸夸你娘？” “是！”晴天立刻大声应和。 叶三嫂闻言帮着叶大嫂说话道：“姑，夸我大嫂的确是该夸，但是咱上午可不能夸，得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再夸。 “你想想，若是从一大早就夸她手艺好，做菜好吃，把大家那期待劲儿都给提起来了，再吃的时候，再好吃都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叶三嫂最后这几句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但是叶娟儿也还是听懂了。 她寻思了一下，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叶娟儿一拍大腿道：“多亏你们提醒我，不然我就好心办坏事儿了。 “放心，这回我都明白了，你们就等着好消息！” 大人们一路说着话，叶向磊坐在车尾，一直耐心地陪着晴天玩沙包。 这几天工夫，叶二嫂给晴天缝了好几个小沙包。 用的都是给秦小少爷做衣裳剩下的料子，一水儿的好东西，颜色还鲜亮。 有一个红色的沙包，几个角还被缝上了流苏。 刚才晴天刚把沙包都拿出来，叶向磊就一眼看到这个，忍不住拿起来把玩了几下。 这沙包也做得太精致了，甭说是乡下孩子了，就算拿到县城去，估计都没人玩过这么好的沙包。 晴天见叶向磊喜欢，就十分大方地将沙包递给他：“小苏，给你。” 虽然她也最喜欢这个沙包，但是她还有其他沙包可以玩。 而且小苏之前还把心爱的葫芦送给自己了。 晴天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些。 “乖，你自己溜着玩，我都多大年纪了，早就不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了。” 叶向磊嘴上这样说着，却还一直耐心地陪着晴天玩儿，甚至还抬起一条腿横放在车后面挡着，生怕晴天不小心掉下去。 叶大嫂虽然一直在聊天，但是眼神却一直都黏在晴天身上。 见叶向磊这么有耐心地陪着晴天，甚至还这样细心，忍不住冲叶娟儿夸奖道：“向磊可真有个大人样儿，像他这么大年纪的男孩子，能稳稳当当帮忙看小孩可真是少见。” “他也就对晴天这样！”叶娟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之前他大哥大姐还都在家的时候，你是不知道他们三个打的呀！烦得我只想把她们撵出去。” “当弟弟和当哥哥、当叔叔能一样么！”叶大嫂笑着说。 “这倒也是。”叶娟儿看看一脸温柔地跟晴天说话的少年，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真是自己的儿子，“早知道当初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说不定他还能早点懂事儿！” 大家都坐在一辆平板车上，她俩说话叶向磊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他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有本事保证能生个像晴天一样又乖巧又懂事的妹妹么？不能的话趁早算了！” 第132章 被一个人丢在废瓷窑中 叶娟儿气得抬手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会不会说人话？我要是能生出晴天这么乖巧的女儿，我还能生出你这么个小兔崽子？让你天天搁这儿气我？” 叶娟儿又回头对叶大嫂道：“你是不知道，这也就是晴天不知怎么投了他的缘，不然他对小孩子可没耐心了。 “每次他大姐带孩子回娘家，要么是孩子被他惹哭了，要么是他大姐被他气哭了，回回都不得安生！ “如今有晴天能磨磨他的性子，我看也挺好，不然就他那臭脾气，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 叶华夫家所在的双林村离着很近，走路只要半个多时辰。 所以几个人坐着骡子车，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地方。 一进村叶大嫂就感觉到了，双林村明显比榕溪村要富裕很多。 村里至少得有一半人家盖的都是砖瓦房。 叶华家的房子也是砖瓦房，虽然看起来旧了点儿，但是在村里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别的不说，光是砖瓦房的高大和敞亮，就比土坯房强多了。 因为今日女儿女婿回门，所以叶华早就把院里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挂了红绸，看着格外喜庆。 刘全驾轻就熟地牵着骡子去后院栓好，又给骡子抓了几把干草丢在地上。 叶娟儿这边则已经跟叶华寒暄上了。 蒋大嫂子带着叶大嫂和叶三嫂来到灶间，让她们可以开始做事了。 “我帮你们一起！”想着对方也算是亲戚，蒋大嫂子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就走，便客气道。 “不用不用，我们来得早，灶间这边忙得过来。 “今天秋宜回门，家里肯定要来许多亲朋好友，你快去帮你婆婆招呼客人！” 听得叶大嫂这样说，蒋大嫂子才笑着出门去了。 叶三嫂看着灶间台面上都快摆不下的鸡鸭鱼肉，小声道：“小华姑家日子过得真不错啊！我当年回门的时候，我娘家准备的菜都没有这一半儿多。” “我连你都比不上，我记得可清楚了，回门那天，桌上满打满算就两个荤菜，还有一个是白菜炒猪血。 “气的我啊，回来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哭。 “好在你大哥不嫌弃我，不但没挑理，回家之后还说吃得可好了。 “不然我那会儿刚嫁进门，上有公婆，下面还有三个小叔子，我这脸都没地方放！” 叶大嫂把晴天托付给叶向磊照顾，便带着叶三嫂一起忙活起来。 叶向磊抱着晴天往外走，道：“走，我带你去找别的小孩玩儿。” 蒋大嫂子一共有两个孩子，大的是闺女小玲儿，今年五岁了。 小的是儿子锁柱，才刚满周岁不久。 叶向磊说带晴天去找别的小孩玩，指的便是去找这个侄女小玲儿。 找到人才发现，小玲儿并不是一个人在，身边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如今客人都还没到，这些应该都是村里人家的孩子，过来凑热闹的。 “小玲儿。”叶向磊喊了一声，“过来，我介绍个小妹妹，你带她一起玩好不好？” 晴天突然间看到好几个比自己年纪大的小姐姐，稍微有点怕生地缩到叶向磊身后。 好在小玲儿是个活泼热情的孩子，直接跑过来一把拉住晴天的手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啊？来，咱们一起玩！” “我叫晴天。”晴天被她的热情带动起来道，“你们在玩什么呀？” “她们也是刚过来，我们还没想好要玩什么呢！” 于是晴天十分大方地拿出自己的沙包道：“要不咱们玩沙包？你家有小石子么？” 几个孩子一看到这么精致的沙包，眼睛都直了。 小玲儿也对晴天露出羡慕的神色。 晴天见她们不回答，还以为她们没有小石子，便道：“没有也没事儿，咱们去找几个洗干净也可以用。” “晴天妹妹，你的沙包好漂亮啊！”小玲儿道。 “这是我二大娘给我做的，我身上的衣裳也是她做的。 “我二大娘做的东西可好看了，都能给京城大户人家做衣裳呢！” 晴天不遗余力地夸着叶二嫂。 但其他孩子的注意力却都在她的沙包上。 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女孩子道：“抓石子还要进屋上炕，要不咱们还是玩丢沙包？” 她说着转头看向小玲儿道：“你不是说你奶奶从昨天就开始收拾屋子了，她能让咱们进屋上炕吗？” 小玲儿一听这话连连摇头，带这么多人进屋上炕玩沙包，奶奶若是看见肯定饶不了她。 于是她顺着对方的话道：“好啊，那咱们就去后院丢沙包，那边地方大。” 小玲儿说完，拉着晴天的手往后面走。 叶向磊看她俩在一起玩得还挺好，叮嘱了一句：“小玲儿，你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小玲随便点点头，便拉着晴天，跟着朋友们跑到后院去了。 晴天从来没有玩过丢沙包，只能听别人的安排。 于是高个子女孩再次掌握了主动权道：“数数咱们一共几个人？先分成两个队。” 结果一数下来，一共七个人。 高个子女孩见状对晴天道：“玩丢沙包两边的人数必须一样，七个人没法儿分队。 “而且你又比我们都小，万一沙包砸到，把你砸哭了就不好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玩，你在旁边帮我们记着数，等会儿谁玩累了想下去休息，就让你上来玩。” 晴天虽然不太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高个子女孩便上来要走了晴天手里的沙包。 六个人很快便分作了两队，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很大的框框。 三个人在框外面丢沙包，另外三个人在里面躲避和接沙包。 晴天这才知道丢沙包原来是这样玩儿的，顿时心疼起自己的沙包来。 要知道那可是叶二嫂刚给他缝的，那么漂亮的沙包，她平时玩的时候都要先洗手，然后把炕上擦干净不说，还要把小石子也一个个擦得干干净净才行。 如今看着她们把沙包丢来丢去，不但总掉在地上，甚至还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 原本干净漂亮的沙包立刻就变得灰秃秃的，晴天心疼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她不敢跑上去拦着，只能在下面喊：“你们别扔了，沙包都弄脏了。” 高个子女生闻言停住脚步，翻了个白眼道：“丢沙包都是这么玩的，刚刚你不是同意了吗？ “再说不就是个沙包吗，脏了洗洗不就得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呀！” 她说完，一把捡起地上的沙包，丢到晴天脚底下，然后冲其他人道：“行了，别瞎跑了，玩不成了，人家反悔不想把沙包借给咱们了。” 晴天赶紧捡起心爱的沙包，心想幸亏没有拿带流苏的那个出来，不然肯定也要被弄得脏兮兮、乱七八糟的。 她用力拍打着沙包上沾的土，却怎么都无法弄干净，颜色更是没有之前那么鲜亮了，被她给心疼得不行。 而其他人原本正玩得高兴，突然间被打断了，心里都不怎么高兴。 被高个子女生三言两语一挑拨，全都对晴天产生了不满。 就连小玲儿也有点不太高兴。 她倒不是想要玩沙包，而是觉得晴天这样，让她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晴天感受到她们的不善，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我的沙包这么好看，就是该在干净的炕上玩抓石子，不能往地上扔的。” 高个子女孩闻言不耐烦道：“随便你，我们还懒得跟你玩呢，你自己去炕上丢沙包。 她说完又对其他小姑娘道：“走，咱们出去玩。” 小玲儿见几个朋友都走了，自然着急起来，有些埋怨地看着晴天。 但是想起叶向磊的嘱咐，还是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出去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玩啊？”小玲主动上前搭话问。 高个子女孩闻言笑着说：“去村后头的山里，咱们去破窑捡碎瓷片好不好？” 双林村后面有一座很大的窑厂，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也不知后来为什么被废弃了。 但是窑里积攒了许多以前做坏了被砸掉的瓷器碎片，都是十分有年头的老物件。 村里的孩子们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翻找瓷片。 翻出来的瓷片若是好看，还能拿到杂货铺去换糖吃。 所以听说是去找废瓷片，小玲儿也没多想，带着晴天也跟了上去。 晴天努力跟上几个小姑娘的脚步，但是她年纪小，还没走到地方就已经有些累了。 不过看着其他人都还在走，她只能咬牙坚持着。 好在废砖窑不是特别远，没过多久终于走到地方了。 但是看着黑黢黢的窑口，晴天觉得有点害怕地说：“小玲儿姐姐，咱们要进去么？” 见晴天害怕，小玲儿突然伸手从自己衣领里扯出一根红绳，绳子下面拴着一块被打磨光滑的瓷片。 瓷片上还有一朵惟妙惟肖的青花。 “好看不？”小玲儿得意地问。 “真好看！”晴天伸手轻轻摸了摸。 小玲儿立刻又把瓷片儿塞回了衣裳里，然后道：“我这个就是在这里捡回去的，这里面好看的瓷片儿可多了。 “捡回去不但能戴在身上，还能拿去杂货铺换糖吃。” 听说这么好看的东西原来是在里面捡来的，不用花钱不说，还能换糖吃，晴天一下子就心动了。 小玲儿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总去这里，你就跟在我后面，不会有事的。” 于是晴天便跟着她走进了废弃的窑。 窑顶已经塌了一部分，让外面的阳光能够透进来一些。 这里其实不仅仅是一座窑，因为破损和坍塌，早已经跟后面的其他废弃的窑和建筑连在一起，里面纵横交错像是迷宫一般。 晴天开始还能跟得上小玲儿的脚步，后来她越来越走不动，小玲儿却只顾着自己翻找瓷片，根本没有停下来等晴天的意思。 于是很快，两个人就走散了。 晴天站在原地，看着四周所有的路都黑乎乎的，一个人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往前走。 就在她准备转身沿路返回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走到她身后，拍了她肩膀一下。 “啊——”晴天被吓得大叫一声，在窑里都形成了回声。 “喊什么，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晴天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那个高个子的女孩儿。 “姐姐，对不起，我找不到小玲儿姐了。”晴天可怜巴巴地说。 “那你就跟着我走，我带你去找小玲儿。”高个儿女孩说着，便带着晴天朝废窑的最深处走去。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个女孩陆续从废窑里出来。 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 小玲儿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看到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在，唯独不见晴天，便准备回头去找。 高个儿女孩却道：“不用找了，她先回去了。” “先回去了？她自己吗？”小玲儿有些不信。 高个儿女孩却说得十分肯定道：“是啊，她在废窑里跟你走散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往里走了，都快被吓哭了。 “我看到她就过去想要叫她跟我一起走，结果刚走过去她就吓得大叫。 “后来看她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她送到窑口了。 “我本来说让她等咱们出来一起回去的，但是她非说她要回去，等我再出来就没看见她了，她肯定是回你家了。” 小玲儿还是不太放心道：“可她不是咱们村的人，她不认识回我家的路啊！” “咱们刚才不是一起走过来的么，她肯定记住了，毕竟这儿离你家也不算远。 “实在不行她还能找人问路，肯定丢不了的。” 被高个子女孩一顿忽悠，小玲儿终于放下了担心，不再惦记晴天，跟着她们一起去村子另外一头的杂货铺，看看今天捡的废瓷片能换几块糖吃。 而此时，晴天一个人被丢在最深处黑漆漆的窑内，她甚至都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用手慢慢摸索。 “呜呜——小玲儿姐？你在哪里啊？ “娘，娘我想你，呜呜，我想回家——” 第133章 你看，我捡到一个盘子！ 小玲儿跟其他人一起去杂货铺换了几块糖回来之后，正碰上出来找晴天的叶向磊。 叶向磊离着老远就看到那几个小姑娘，但是眯起眼睛看了半天都没发现晴天的身影。 “小玲儿！”他有点着急地扬声唤道，“晴天没跟着你么？” 小玲儿听到叶向磊的话，很惊讶地反问道：“她没回家么？” 叶向磊一听就急了，快步上前问：“胡说，我在家里都找遍了，没找到你们才出来的。 “再说了，我不是说让你带着她玩么，你干什么去了？她为什么会自己回家？” 小玲儿被他这样吓到了，连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是赵小莲告诉我的！” 她转身指向几个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小姑娘。 叶向磊立刻朝赵小莲看了过去。 他急迫的神色吓得赵小莲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她，她说要回家，我也不知道她回没回去，说不定跑到别处玩儿了呢！” 叶向磊生气道：“你以为晴天是你啊？她乖得很，根本不会自己乱跑的！” 看着赵小莲神情闪烁的样子，叶向磊逼近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问：“你给我老实交代，晴天到底上哪儿去了？” “你弄疼我了！”赵小莲大喊，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叶向磊的手。 谁知她这样一动，突然有个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 叶向磊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晴天最精美的那个每个角都有流苏的小沙包。 赵小莲一看不好，趁着叶向磊捡沙包的时候转身就跑。 但是她哪里跑得过叶向磊，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叶向磊一把抓住了。 叶向磊又气又急，一把揪住赵小莲的衣领，把她整个拎起来质问道：“晴天的沙包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赵小莲直接被吓哭了，抽噎着说：“我，我没把她怎么样，我，我就是把她留在废窑里了。 “我，我以为她能自己回家呢……” 叶向磊是知道双林村那座废窑的，小时候来叶华家玩，小玲儿的哥哥还带他去废窑里探险。 所以他深知那片废窑里面有多深有多黑，一想到晴天一个人被丢在里面，登时急得不行。 他松手把赵小莲丢在地上，指着她道：“我现在顾不上收拾你，我先去找晴天。 “你最好祈祷晴天没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叶向磊说完，把沙包揣进自己怀里，飞快地朝村后废窑跑去。 小玲儿和其他几个小姑娘都一脸震惊地看向赵小莲，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虽然刚才大家玩沙包的时候，的确觉得晴天有点儿小气，但也不至于把人丢在废窑里，还把人家的沙包抢走？ 这时候有人小声说了句：“那个晴天好像才三四岁？” 这话说得几个人都更沉默了，几乎同时挪动脚步，跟赵小莲拉开了距离。 小玲儿更是又后悔又着急，抹着眼泪转身也往废窑的方向跑去。 “小玲儿，你干嘛去？” “我去帮向磊哥找晴天。” “那，那我们也去？” “去，我也去。” 几个人全都跟着小玲儿跑远了。 赵小莲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气得跺脚道：“你们之前不是还说她小气么，现在一个个怎么又都跑去找她？” 但是其他人早都跑远了，也根本不想理会她。 赵小莲只能一个人抹着眼泪回家去了。 叶向磊一口气跑到废窑前面，弯腰就钻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就开始喊：“晴天？晴天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叶向磊喊完便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晴天的回应，但是却只能听到自己喊声的回音。 他后悔自己刚才没再问得仔细一些，但是现在再回去找赵小莲显然更耽误时间，只能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喊着。 叶向磊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石块滚落的声音，还以为是晴天发出的动静，急忙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跑过去。 结果却只看到一只大老鼠嗖地一下跑了过去。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蛇虫鼠蚁，但是当真看到一只大老鼠的时候，叶向磊还是觉得心都被揪起来了。 晴天在里面肯定要害怕死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遇到老鼠。 于是叶向磊越发着急，一边喊一边往废窑的最深处走。 也不知道走出去多远，他突然感觉到前面似乎有光亮。 难道是快要走出去了？ 但是怎么还没找到晴天呢？ 叶向磊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但是通道却越来越窄。 到了后面他都只能双膝落地，爬着才能通过。 若是换个大人来，肯定会被卡在半路上的。 好不容易从一个破洞里钻出去之后，叶向磊才发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 除了外面大大小小的废窑之外，这里面竟然还有一座更大的瓷窑。 只是窑顶早就坍塌，所以这边才十分亮堂。 地上有很多的碎瓷片，虽然已经年头很久了，但还是能看出来，画工就比外面村民捡的那些更加精美一些。 叶向磊也顾不得看地上的瓷片，双手拢在嘴边大喊：“晴天，晴天你在不在？” 好在这次他的喊声终于得到了回应。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晴天试探的声音：“小苏？” 叶向磊听到之后简直热泪盈眶，终于找到了！ “晴天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叶向磊着急地四处张望，却根本没看到晴天的身影。 “小苏，我，我在这里！”晴天确认来人是叶向磊之后，也提高了声音。 但是废窑是个圆形的，十分拢音，又有回声，实在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叶向磊只能跑到废窑中间，转着圈地看向四周。 好在这一次，他很快便看到晴天从一个角落处一堆坍塌的废砖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东西。 叶向磊飞快地跑到晴天身边，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她只是衣裳弄脏了一些，人并没有受伤之后才狠狠松了口气。 但是紧接着他又担心起来。 之前他带着老叶家几个孩子去山里遇到狼群，回去之后就被爹娘轮流狠揍了一顿。 今天叶大嫂将晴天交给他的时候，叶娟儿还叮嘱过，一定要看好晴天。 若是被他娘知道晴天让人扔在废窑里了，怕是得活剥了他的皮。 不过叶向磊也只是想了一下，还是先帮晴天拍打去身上蹭的土，然后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赵小莲怎么欺负你的？” “赵小莲？” “就是她们几个里个子最高的。” 一想到这个，晴天的眼泪顿时又涌出来了。 “我、我走得慢，跟不上小玲儿姐姐，所以就落在后面了。 “然后她跟我说带我过去找小玲儿姐姐，我就跟着她去了。 “但是她把我带到一个好黑的地方，我什么都看见，她还抢走了我的沙包……呜呜……” 晴天越说越委屈，登时又哭了出来。 叶向磊抱着晴天想给她擦眼泪，但是一看自己蹭的都是土的袖子，又默默地放下了。 他真恨自己刚才没打那个赵小莲几巴掌好给晴天出出气。 才几岁的孩子，怎么就能坏到这种地步。 “晴天乖，不哭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晴天却突然想起什么，奋力举起手里的东西给叶向磊看。 “小苏，你看，我捡到一个盘子！ “这个盘子是好的，可以带回去装菜用。” 叶向磊这才看清晴天手里抱着的东西，竟然是个快要跟她身子一般大的瓷盘子。 盘子虽然灰扑扑的，很多地方还有泥土，但从露出来的部分还是可以看得出，盘子上的花纹十分繁复精致。 因为之前经常往古玩店跑，所以叶向磊稍稍了解一些，这样的盘子应该不是吃饭用的，而是配一个木架子摆起来给人看的。 想到废窑里那些碎瓷片都能换糖吃，若是有完整的，岂不是能拿去卖钱？ “晴天，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叶向磊帮她托着盘子下面，生怕她拿不住再给摔了。 晴天扭身指着自己刚才钻出来的废砖道：“就在那个后面。” 叶向磊急忙过去翻找起来。 但是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些品相不错的废瓷片，其他别说完整的了，连半个完整的都找不到。 “看来还是你运气好，一进来就找到一个完整的盘子。”叶向磊伸手道，“我先帮你拿着，等回去了再给你。” 晴天对叶向磊十分信任，直接将盘子交给了他。 叶向磊将盘子夹在腋下，伸手从怀里掏出沙包还给晴天道：“喏，自己收好了。” “我的沙包！”晴天看到沙包可比看到刚才那个盘子兴奋多了。 她高兴地一把接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发现一点儿都没坏，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看见晴天笑了，叶向磊也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走，咱们赶紧回去！”他此时也顾不得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叶娟儿揍了，只要晴天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强。 叶向磊带着晴天原路返回，他需要趴着转过去的部分，晴天只需要稍稍低头就走了过来。 终于回到能站直身子的位置，叶向磊这才让晴天抱着盘子，然后自己把晴天背起来往外走。 盘子被护在他的后背和晴天之间，既不会让晴天费什么力气，也正好可以起到一个保护作用。 都快走到废窑的出口了，才看到小玲儿哭哭啼啼地从外面进来。 “向磊哥，你找到晴天了？”小玲儿看到趴在叶向磊背上的晴天问。 叶向磊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反倒是晴天还跟她打招呼道：“小玲儿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叶向磊却看都不看小玲儿，背着晴天大步地走了。 晴天扭头看向后面一边哭一边跟了上来的小玲儿，不明所以地问：“小苏，怎么不等小玲儿姐姐啊？” “我让她带你玩，结果她只顾着自己高兴，把你给带丢了，等她做什么！”叶向磊说完又叮嘱晴天道，“你也不许再理她，不许再跟她玩了。 “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交给别人带，一会儿回去了我陪你玩沙包！” “好啊！”晴天跟小玲儿根本不熟，只是因为叶向磊让她跟小玲儿一起玩，她才会跟着的。 所以此时既然叶向磊不让她再理小玲儿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听小苏的话就对了。 叶向磊背着晴天回到叶华家，刚走到门口，就被陪着叶华在门外接待客人的叶娟儿看了个正着。 “我的个老天爷！你这是带晴天去挖煤了么？” 看着两个人蹭得脏兮兮的衣裳和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模样，叶娟儿简直都要晕过去了。 倒是叶华一下子就想到说：“是去后头废窑玩儿了？” 叶娟儿小时候也是去废窑玩过的，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样子，气得抬手就想打叶向磊。 “让你好好带晴天，你就给带到废窑里去了？还弄得一身脏？我可真是……” 不过叶向磊却没站在原地等着挨打，而是往旁边一闪身道：“娘，你先别急着打我，弄坏了晴天的宝贝，她可是要哭给你看的！” “什么宝贝？”叶娟儿狐疑地看向儿子。 她心道，你这臭小子若是敢骗我，看我不打死你！ 晴天赶紧努力托起盘子让叶娟儿看。 “姑奶，你看，我捡了好大一个盘子！” 她这奶声奶气的一句话，立刻把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吸引过来了。 “完整的盘子？” “在废窑里捡的？” “不可能，废窑里还能有完整的东西？不都是被砸碎了的么？” “村里都说那片窑是前朝废弃的，若真是这样，这盘子岂不是古董了？” “小姑娘，把你的盘子给我看看好不好？” “你等会儿，我先看看。” 门口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叶娟儿此时简直后悔死了，刚才就不该让叶向磊说话，先打他几巴掌就对了。 捡到好东西还不悄悄地别吱声。 如今可好，嚷嚷得人尽皆知，都不方便脱身了！ 第134章 必定是要拔得头筹了！ 叶向磊发现众人都围上来了，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失误。 他光顾着想怎么才能不挨打了，却忘了财不露白的道理。 虽然叶向磊不知道那废窑究竟是前朝还是本朝的。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她娘小时候，那边就已经是一片废窑了。 所以晴天找到的这个盘子，肯定是有点年头的。 有年头的东西就卖得更贵，这是叶向磊如今对古董的粗浅理解。 于是趁着众人还没彻底包围上来之前，他背着晴天，脚底抹油一下子就溜了。 “诶，那小孩，别跑啊！” “把盘子给我们看看呗，我们又不抢你的！” “慢点跑，若是把盘子给摔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门口一下子乱作一团。 叶向磊背着晴天，一口气跑到灶间。 叶大嫂正在改刀备菜，看到这叔侄俩跟刚从土里钻出来似的，赶紧张开双手护着自己正在切的菜。 “你俩快别进来！当心弄脏了吃的！” 她把手里正在切的菜切完，这才擦擦手走出灶间，皱眉看着叶向磊和晴天。 “我的个老天爷，你俩这是上哪儿打滚儿去了？” 想想出门时候还光鲜亮丽的女儿，再看看如今灰头土脸的晴天，叶大嫂都不知道该先给她洗把脸还是先帮她扫一扫身上的土了。 如果把晴天带成这样的是叶昌瑞，叶大嫂估计早就要训他几句了。 但叶向磊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跟她还是平辈，更何况今天这个差事都是叶娟儿介绍的，叶大嫂还真开不了这个口。 叶向磊赶紧道：“嫂子，我跟晴天刚才去村后面的废窑了，我本来想给晴天捡个好看的瓷片，回头把边缘磨光滑了给她戴着玩。 “没想到晴天运气好，竟在那废窑里捡到一个完好无损的盘子，我估计能值几个钱。 “刚才门口一堆人抢着要看，所以我赶紧背着晴天跑来找你了。 “嫂子，你把这盘子放好了，千万别给打了，也别让别人瞧见了。” 叶大嫂一听是晴天找到的，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晴天急忙道：“娘，这个盘子好看，给你装菜用。” “好，等咱们带回家洗洗再用。”叶大嫂一边应着晴天的话，一边从二人中间把大瓷盘子取下来，用自己带来的包袱皮将其包了个严实。 “放心，我今天一直在灶间待着，肯定不会叫别人拿去的。”叶大嫂见叶向磊一脸的不放心，便跟他保证道。 “行，那我带晴天进屋玩儿。”叶向磊刚想走，就被叶大嫂一把揪住了后脖领子。 “看你俩这脏样儿，还想进屋？当心让你小华姑拿大扫把把你俩扫出来！” 叶大嫂说着回到灶间，先把盘子放好，跟叶三嫂交代了一句，然后兑了一盆温水出来给晴天洗脸洗手。 好不容易把晴天的花猫脸洗干净，叶大嫂正想把水泼了再换一盆新的，叶向磊却已经丝毫不嫌弃地弯腰自己洗了起来。 叶大嫂便开始想法子帮晴天把衣裳弄干净些。 前几天还在下雨，所以废窑里也都湿漉漉的，晴天的衣服上蹭了不少泥巴，实在很不容易弄干净。 叶大嫂只能让她把外衣外裤脱下来，把衣裳裤子放在灶坑上烘一会儿。 把衣服上蹭的泥巴都烘干之后，再用手用力搓几下，泥巴就都化作粉尘掉下来了。 叶大嫂这才把衣裳给晴天穿好，道：“娘一会儿就要开始做菜了，灶间又是火又是刀的太危险了，你还是跟着表叔出去玩好不好？” “好，小苏说带我去炕上扔沙包。” 晴天最近刚学会了扔沙包抓石子这个游戏，加上新得了几个好看的沙包，所以这个游戏便一跃超过七巧板，成了她如今最喜欢玩儿的。 “去人家炕上玩不太好……”叶大嫂闻言有点犹豫。 晴天赶紧道：“要去炕上，不能在地上扔，会弄脏的！” 叶向磊怕她再说下去，就要把今天受欺负的事儿给说漏了，赶紧道：“没事儿，嫂子，你甭管了，我带她去厢房屋里玩。” 他带着晴天离开灶间，一头扎进了叶华大儿子住的东厢房屋里。 外面的人本来还在找叶向磊和晴天，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外驶来一辆牛车，是今天回门宴的主角、新婚小两口回来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大半。 叶娟儿也十分热情地迎上去，扶着蒋秋宜下了车。 姑爷刘冬金也从车上下来，客气得跟众人打着招呼。 刘冬金跟刘全老家是一个地方的，不过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只要跟着蒋秋宜一样叫人就行了。 因为叶娟儿和刘全的热情招呼，其他人也都想起自己今天来叶华家的目的，也顾不得再找叶向磊和晴天了，热情地把小两口围了起来。 “哎呦，新娘子回来了！” “秋宜今天这身儿衣裳可真好看。 “这个就是姑爷？看着就一表人才。” “这小两口可真配啊！” 叶娟儿又要忙着在前面帮他们开路。 “大家让一让，让小两口进去！” 新婚小两口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慢地扭动脚步。 明明十几步就能走到屋里，硬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一会儿。 此时堂屋里头，叶华和男人蒋中友已经端坐在上头，只等女儿女婿进来给自己行礼了。 等了好一会儿，小两口才终于突破重围走了进来。 刘冬金按照流程拜见了岳父岳母，奉上了从家里带来的礼物。 紧接着，刘冬金被留下说话，叶华则拉着女儿进了屋。 “咋样？”叶华一进屋就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咋样啊？”蒋秋宜嘴上这样说，脸上却飞起两朵红云。 叶华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便也用不着多问了。 她又问：“你公婆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给你立规矩？给没给你脸色看？” “就第二天早晨让我自己做的早饭，然后布菜就是意思意思，给公婆各夹了一筷子菜便让我坐下了。” 蒋秋宜说起公婆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就都是婆婆做饭，我在旁边打打下手。” “这还差不多，谅他们也不敢对你吆五喝六，不然我可饶不了他们！ “你在婆家勤快点是对的，但是也不能太软弱，被人搓圆揉扁的。 “要时刻记着你是有娘家撑腰的人，娘疼了你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把你送去让别人磋磨的。” “娘，你就放心。”蒋秋宜听了叶华的话感动不已，却又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这女婿是你亲自挑的，他家什么样，你不是也早都找人了解过了？ “他家不但公婆不错，哥嫂也都和气，嫂子说话从来都是笑盈盈的，什么活儿都跟我抢着干。” 叶华听了这话道：“这就是你刚进门，她做做样子罢了，你也别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当然，人家对你好，你自然要敬着让着。 “但是也不能太实诚了，对你好一点，你就去跟人家掏心掏肺，最后让人卖了都还帮人家数钱呢！ “无论是婆媳还是妯娌，到底都是隔着一层，你自己可要多留点儿心眼！” “娘，放心，我知道的。” 娘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叶华这才放过她道：“你那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都在西厢房屋里等你呢，快去，我出去招呼客人了。” 蒋秋宜刚从屋里出来，就被蒋大嫂子一把拉住，往她怀里塞了个食盒。 “嫂子，这是什么啊？”蒋秋宜掀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糖和各色蜜饯。 “拿去跟你那几个好朋友一起吃，今天你回门，咱家可不能寒酸小气了。”蒋大嫂子道。 “谢谢大嫂。”蒋秋宜越发感动，又跟蒋大嫂子说了几句话这才抱着食盒去了西厢房。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西厢房里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蒋秋宜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朝里面的几个人笑道：“我还没来你们就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看来我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们等你等的脖子都长了！”屋里最靠近门口的姑娘伸手把蒋秋宜拉进来道，“大家快看，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啊！” 有人伸手捏了捏蒋秋宜的脸蛋儿道：“可不是么，你们瞧瞧秋宜这小脸儿，红扑扑的。” 突然又有人在蒋秋宜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屁股都比以前翘了！” “哎呀，要死了你们！”蒋秋宜被闹了个大红脸，抱着手里的食盒就往外走，“我还巴巴儿给你们拿好吃的过来，还不如拿去喂狗。” “哎呀，你快进来！”几个小姐妹七手八脚把蒋秋宜拉进屋，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准备说点儿不能给外人听见的私密话儿。 私密话儿聊完之后，几个人的脸都红了。 蒋秋宜不好意思地起身，推开窗户给屋里通通风、降降温。 此时突然有人想起来问：“秋宜，我听说你这次的回门宴，是特意请了个新大厨来做？真的假的？” “真的倒是真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蒋秋宜虽然对叶大嫂的厨艺十分满意，但是也没有提前满世界去宣扬。 毕竟回门宴，她自己才是主角。 饭菜好吃也是后头的事儿，是要给她增光添彩的，而不是来喧宾夺主的。 “还能有谁，还不是秦小芳么！” “这两天她逢人便说你家回门宴的规格特别高，要大办特办。” “是啊，所以村里人全都等着吃你家今天这顿呢！” 蒋秋宜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小芳根本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请了叶大嫂，而是故意往外散布这种谣言，只等着今天看自己出丑呢！ 多亏她早有准备，而且她对叶大嫂的手艺也十分有信心。 于是蒋秋宜便道：“可不是么，我娘说了，家里就我一个女儿，回门宴自然要风光大办的，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你家早有准备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个秦小芳又要使坏让你当众丢脸呢！” “那今天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谁丢脸。”蒋秋宜气哼哼地说。 此时的灶间，叶大嫂已经将需要炖煮时间较长的肉类都分别下锅开始烹制。 在院子和屋里聊天的客人们，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股不断袭来的香味。 “这是炖的什么肉，怎么这么香啊？” “这味儿好像没闻着过啊，老蒋家还真请了个新大厨啊？” “甭管是新大厨还是旧大厨，就凭这香味儿，我看手艺肯定差不了！” 秦小芳此时也混在客人们之中，本来还想继续煽点儿风点点儿火，谁知道菜一道都没看见呢，大家就已经被灶间飘出来的香味儿给折服了大半。 她赶紧道：“闻着香也未必吃着好吃，臭豆腐闻着臭还吃着香呢！” “这话倒也没错。”大家顿时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旁边有人知道秦小芳跟蒋秋宜不对付，见她说话这样阴阳怪气，忍不住开口道：“管它闻着香还是闻着臭，等一会儿上桌就能见分晓了，你说是不是？” 秦小芳立刻吞吞吐吐道：“我，我怎么知道，蒋家请的大厨我又不认识，谁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呢！” 她说完也不等对方在说什么，立刻便脚底抹油开溜。 不过也没跑太远，而是换了个地方再继续。 但是随着几个荤菜越炖越入味，飘出来的香味就越来越勾人。 已经有小孩子控制不住地开始流口水，一个个扒在灶间门口怎么都不肯走。 要不是灶间的大门紧闭，推都推不开，小孩子们估计早已经涌进去讨吃的了。 众人在香味里煎熬了大半个时辰，口水都快流成河了，终于见灶间的大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叶华笑呵呵地从灶间走出来。 “大家赶紧进屋落座，很快就要开始上菜了。” 叶华刚才在屋里已经看过并且尝过今天的菜了，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她万万没想到，当天试菜的时候，叶大嫂根本就没拿出看家本事。 今天的菜比试菜那天简直更上了一层楼。 今年十里八乡甭管谁家的回门宴，她家必定是要拔得头筹了！ 第135章 吃不到岂不是亏大了 其实这一点倒是叶华误会了，叶大嫂本来就有些缺乏自信，生怕自己是关外来的，做的菜上不得台面，被叶华嫌弃就接不了这单生意了。 所以那天叶大嫂其实也是尽全力拾掇了一桌子菜。 只不过叶娟儿家的条件可比不得叶华家里，当日准备的食材也远没今天这么丰盛新鲜，食材好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更加好吃。 外面还在沉迷于香味儿之中的亲友听到叶华这声吆喝，这才慢慢散开，各自找各自该坐的地方去了。 叶华今天给女儿做回门宴，一共摆了五桌。 正房堂屋里一桌是主桌，桌上都是蒋家的男丁。 蒋中友陪着女婿刘冬金坐在了主位，下面分别坐着蒋中友的叔伯和兄弟们。 第二桌摆在东屋地下，由叶华的大儿子蒋荣飞作陪，桌上坐的都是跟他平辈的堂兄弟表兄弟们。 第三桌摆在西屋，由叶华作陪，桌上坐的都是女眷。 第四桌摆在东厢房里，由蒋大嫂子看着，全都是各家带来的孩子们。 最后一桌摆在西厢房屋里，只有蒋秋宜和她的小姐妹们。 这也就是叶华疼女儿，不愿意让她受拘束，不然一般人家做回门宴，蒋秋宜都是要坐在西屋女眷那桌上，被一堆老婆子小媳妇的问来问去，取笑不止。 “你娘可真疼你啊，还单独给咱们开一桌呢！” 眼看着就要开始上菜了，秦晓芳也终于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进了屋，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嘴里的酸话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若不是婶子疼秋宜，你今天怕是都没地方坐呢！” 蒋秋宜作为回门宴的主角，自然也不好出言顶撞客人。 好在一旁跟她关系好的小姐妹直接就帮她怼了过去。 “黄月萍，你也用不着拿话挤兑我，过些天你就也要出嫁了，到时候你的回门宴，能学到秋宜的几分啊？” “能学到几分算几分。” 黄月萍父亲过世得早，一个寡母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并不容易，算是村里比较穷的人家了。 黄月萍是家里老大，从小就帮着娘干活，带弟弟妹妹，性子十分泼辣，根本不怕秦晓芳的酸言酸语。 “人家秋宜哪哪儿都好，我就愿意跟着她学，学不到十分八分，能学个四分五分就比你强百倍！” “你……”秦晓芳气结。 黄月萍越发得意地抬起下巴，一副你不服气就过来打我的样子。 秦晓芳自然不敢在这里动手，寡不敌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且在她心里，黄月萍跟蒋秋宜的条件差距那么大，心里是不可能一点儿芥蒂都没有的，也不过就是嘴上逞能罢了。 好在此时被叶华请来帮忙的人端着两个盘子进屋上菜来了。 “五香驴肉。” “凉拌拉皮儿。” 五香驴肉这道菜，还是在叶娟儿的建议下加上的。 当时叶大嫂说，叶华家若是能买到驴肉那就做五香驴肉，买不到驴肉就买牛腱子，做成五香牛肉也行。 可叶娟儿一想到当初吃过的那个五香驴肉，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她赶紧吸溜了一下，强烈建议道：“你听我的，一定要买驴肉，买个嫩点儿的，别整个老驴。 “我不骗你，好吃的你舌头都能跟着吞下去！” 好在如今秋收结束，出来卖东西的人也比之前多了起来，最后还真让叶华买到了一大块驴肉。 所以刚才在灶间看着叶大嫂把卤好的驴肉捞出来切片装盘的时候，叶华就忍不住先伸手捡起一块边角料塞进嘴里。 肉一入口就给她香迷糊了。 她半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难怪叶娟儿当时一说到五香驴肉口水就快要溢出来了。 她当时还觉得叶娟儿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那么馋。 原来不是人家馋，是自己没见识，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于是叶大嫂一边摆盘，叶华就站在旁边吃她切下来的边角料，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此时在饭桌上，叶华作为主人，不好再露出贪吃的模样，便注意观察着大家吃过的反应。 作为第一道上桌的菜，虽然是两个一起上的，但是所有人的筷子全都伸向了五香驴肉。 夹起一片肉，蘸点儿料汁放入口中。 三间正房连带着西厢房屋里，全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孩子吃饭那屋还隐约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就连堂屋和东厢房内正在互相劝酒的男人们都顾不得说话了，一片吃完就赶紧伸筷子去夹第二片肉，生怕动作慢就比别人吃得少了。 西厢房屋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也被这道菜给震撼到了。 只听黄月萍大喝一声：“秦晓芳，你要点脸，你看看你那一筷子夹了几片肉？家里吃不起肉跑这儿过瘾来了？” 秦晓芳原以为大家都还沉浸在震惊中，自己可以偷偷多夹几片肉放在碗里慢慢吃，谁知道却被黄月萍给看见了。 “一盘子才多少肉，桌上这么多人呢，你怎么就顾你自己，家里没教过你规矩么？”黄月萍说出来的话跟小刀子似的，句句往秦晓芳心里扎。 秦晓芳吭哧瘪肚地说：“我，我就随手加了一筷子，没想到就夹上来这么多，要不是你乱喊，我早就放下了！” 大家几筷子吃完了五香驴肉，东厢房屋里突然传出了哭闹声。 叶华在西屋里听见，忙过去查看出什么事了。 蒋大嫂子已经被一群孩子弄得头大不已，只有叶向磊和晴天两个人是安安稳稳的，其他一个个都不服管。 “怎么还哭了？”叶华进屋便问。 蒋大嫂子叹气道：“还不是因为这五香驴肉，一人两片就分光了，这还是因为向磊和晴天没吃，把自己的让出来才分均匀，还多给了最能哭的那个小胖子一片。 “结果一个个都没吃够，哭着吵着还要吃。” 叶华闻言道：“都别哭了，后面还有更好吃的菜呢！谁要是再哭，我就来把他带走，后面多好吃的菜他都吃不着了。 “好，现在我看看，还有谁在哭呢？” 一听说要被带走不能继续吃了，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刚才多吃了一片驴肉，此时却还哭闹得最凶的小胖子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 他立刻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五香驴肉已经这么好吃了，若是后面的菜更好吃，自己吃不到那不是亏大了。 但是叶华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上来就牵着他的手把人往外领。 小胖子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嚎。 蒋大嫂子追出去问：“娘，这样不太好？” “我心里有数，你甭管。”叶华道，“回去，这回肯定都听话了，你多照顾照顾向磊和晴天，不能让人家到咱家吃饭还得受委屈。” “行，娘，我知道了。”蒋大嫂子回了房间，孩子们果然全都老实了。 听着小胖子的哭嚎，他们也都害怕自己会被带走，那就吃不到接下来的好吃的了。 而被叶华带出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子，也并没有被她丢在外面不许继续吃了。 而是被她带回了西厢房，将他交给了带他来吃席的老太太。 “王老太太，您孙子吃五香驴肉没吃够，哭得停不下来，我和我家老大媳妇都实在是哄不好他，只能把他给你带过来了。 “你快哄哄孩子，正吃饭呢，哭得狠了胃里该难受了。” 王老太太听了这话，老脸一红，却也只能让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孙子到自己身边来。 “你要是再哭，以后我可不带你出来了！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王老太太低声在小胖子耳边问：“你跟奶奶说，刚才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吃到几片驴肉？” “三片！”小胖子生怕自己没说清楚，还举起了三根手指。 一旁的客人闻言道：“哎呦，那可吃了不少，我们都一人只吃到两片呢！看来蒋大嫂子还挺照顾你家孙子！” 王老太太本来还以为孙子哭成这样是因为没吃到好吃的呢，没想到居然比别人吃的还多，顿时把自己臊了个大红脸。 她拉着孙子坐在自己腿上道：“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哪里都不要去了。” 大家吃过五香驴肉之后，对桌上另外一道凉拌拉皮儿都不怎么感兴趣，甚至都不知道拉皮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看着就像是宽粉条子一样。 谁来吃席要吃一肚子粉条子回家啊！ 于是都没什么人伸筷子，都在等后面的荤菜。 好在第三道和第四道菜很快就上桌了。 “黄豆炖猪蹄！” “干烧鱼！” 这回上来的两道菜，可都是实打实的硬菜了。 剁成小块的猪蹄被炖成酱红色，每一块上面都挂着汤汁，看起来亮晶晶的。 眼尖的人早就看见，当装着猪蹄的大瓷碗被放在桌上的时候，里面一块块猪蹄上的皮肉都在跟着微微颤动。 这种颤巍巍的感觉，都不用尝便知道猪蹄究竟被炖得有多烂软。 而猪蹄与猪蹄之间的汤汁中，则泡着一颗颗黄亮饱满的黄豆。 碗中的猪蹄并不多，打眼一看也就差不多每人一块的程度。 所以大家暂时都顾不得去看另外一道干烧鱼，全都先朝着猪蹄使劲儿。 眼疾手快的，就能嫁到一块肉多的，动作慢或是用筷子用得不熟练，一直打滑夹不上来的，最后就只剩下骨头多肉少的地方了。 王老太太此时更是恨不得把孙子按住打一顿屁股。 猪蹄的块数是按照桌上人数上的，她一筷子夹回来一块，想要再夹的时候，碗里就只剩下汤汁和黄豆了。 孙子在旁边眼睁睁地瞅着，她还能只顾自己吃？ 她又不好意思说要把孙子送回西厢房，只能把猪蹄放在碗里，对孙子道：“喏，你赶紧吃！” 小胖子也不知道什么叫谦让，一听让他吃，立刻用手抓起猪蹄，吃得满手满脸的汤汁。 这猪蹄叶大嫂早就交代过叶华，是提前一天就全都浸泡在清水中了，而且中途还换了好几遍水。 所以吃起来半点儿腥臊或是臭味都没有，只能享受到猪蹄香糯弹滑的口感和咸甜可口的味道。 王老太太看着一个坐在自己对面，牙都掉得不剩几颗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吃着入口即化的猪蹄，真是气得心都疼了。 偏偏小胖子啃完一块猪蹄之后又嚷嚷：“奶奶，我还要，猪蹄太好吃了！” “要什么要，你看我像不像猪蹄？”王老太太脸都黑了，但还是盛了两勺待汤汁的黄豆拌在饭里道，“只有这个，爱吃吃，不吃拉倒。” 小胖子委屈巴巴地接过碗，但是刚吃了一口就眼睛一亮，大口扒起饭来。 王老太太见状也成了一勺黄豆放进嘴里。 黄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颗颗完整的模样，其实内里早已炖得烂软，吸饱了猪蹄的汤汁。 根本不用费牙齿，用舌尖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 豆香跟猪蹄的汤汁混合在一起，热乎乎地甭提多好吃了。 尤其特别适合她这样上岁数牙口不好的人。 王老太太刚眯起眼睛享受这口美味的时候，突然想到，连黄豆都做的这么好吃，那猪蹄得好吃到什么程度啊？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登时瞥向桌子，看到孙子刚才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悄悄摸摸地捡起来嗦了一口，连骨头上带着的肉渣都那么好吃。 王老太太的一举一动都被叶华看了满眼，忍了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而此时的西厢房内，因为小胖子被带走了，紧接着又上了两道硬菜，所有的孩子无论大小，全都乖得像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一般，谁也不敢吵不敢哭，全都乖乖地等蒋大嫂子给他们分猪蹄。 蒋大嫂子还记着叶华刚才交代的事儿，顺手便将因小胖子离开而多出来的那块猪蹄放进了叶向磊的碗里。 而叶向磊也十分有长辈的样子，像是为了弥补之前把晴天交给小玲儿的过错似的，一直耐心地照顾着晴天吃东西。 每一道菜都先喂给晴天，等她吃了两口之后，自己才开始吃她剩下的。 第136章 该不会是从京城请回来的大厨吧？ 西厢房里这一桌，因为人相对比别的房间少一些，所以猪蹄就多出来了两块。 刚开始上菜的时候，黄月萍还在说自己过些天就要成亲了，可不敢吃猪蹄，万一胖了穿不进去嫁衣就完蛋了。 但是看着别人吃的一脸享受，坐在她身边的蒋秋宜还故意一直说：“哎呀，好香啊，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猪蹄了！” 桌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蒋秋宜一块吃完，伸手便又夹起一块，凑到黄月萍鼻子下面晃了晃。 “你真不吃？你不吃的话，我们可就都吃了啊！别后悔！” “后悔，我现在就后悔了！”黄月萍说完，抄起勺子，连汤带豆带猪蹄地盛了满满一勺放进碗里。 尝了一口猪蹄之后，黄月萍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也太好吃了！ 丝毫没有平时吃猪蹄的那种腥臭味，又香又软，在嘴里化开的瞬间让她觉得自己都快要飘上云端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猪蹄居然还能做得这样好吃。 此时碗里就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块猪蹄了，桌上好多双眼睛都盯着，却谁都不好意思伸筷子。 秦晓芳看上了稍大的那块猪蹄，于是拿起了勺子，嘴里道：“我尝尝下面这个黄豆味道怎么样。” 她想学黄月萍刚才那样，直接捞一块猪蹄到碗里来。 谁知蒋秋宜却跟她同时动了筷子，一下子夹走了大的那块猪蹄。 秦晓芳心下不满，觉得蒋秋宜一点儿都没有主人家的风度，居然还跟客人抢东西吃。 谁知蒋秋宜却没有把筷子收回自己的碗里，而是将猪蹄放在桌上另外一个小姑娘碗中。 “李燕，你年纪最小，如今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吃。” 这样的安排，其他人自然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秦晓芳也无话可说，只好转变手里勺子的方向，准备把最后一块猪蹄捞起来。 谁知黄月萍却又过来跟她捣乱，一筷子夹起猪蹄放在了蒋秋宜的碗里。 “哎呀，你夹给我做什么呀！”蒋秋宜嗔怪道。 “谁让你非要诱惑我吃猪蹄呢！要胖咱俩就一起胖。” 桌上的人听了这话全都笑了，还有人道：“人家秋宜都成亲了，胖不胖的能怎么的？我看你还是少吃点儿，别回头真胖得穿不下嫁衣了。” 黄月萍却一副我今天豁出去了的架势道：“不行，秋宜回门宴请了手艺这么好的大厨，我若是少吃，岂不是太亏了。 “大不了今天吃完，回去我就狠狠饿上几天！” 蒋秋宜被她逗得前仰后合，笑得合不拢嘴。 “你啊你，正反都让你说了，那你今天快多吃点儿。” 黄月萍则看着秦晓芳还放在大碗里没有收回去的勺子，故意道：“小莲，你不是说要尝尝黄豆么？这碗里剩下的不都是黄豆了么，快吃啊！” 秦晓芳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硬挤出个笑容道：“恩，我这就吃。” 猪蹄被一扫而空之后，大家才终于有空去看干烧鱼。 干烧鱼用的是一条足有七八斤的大鲤鱼，叶大嫂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盘子来装它。 最后还是叶华去村里借了好几个盆回来，将鱼盘在盆中才算是有了容身之所。 鱼身上被打了棋盘格的花刀，然后过油炸，炸得皮酥肉嫩之后，再浇汁，烧一下入味。 这道菜盆里没有什么汤，浇上去的料汁全都裹在了鱼身上。 亮晶晶的闪着琥珀色的光，看起来就特别诱人。 这道菜是略带些酸甜口的，熬料汁的时候叶大嫂还放了一点干辣椒，所以吃起来还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辣味。 蒋中友此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桌上众人对菜的夸奖更是让他心情大好，这场回门宴办得真是有面子极了。 其实之前叶华带着媳妇和女儿去榕溪村的时候，蒋中友还有些不屑一顾。 榕溪村那种穷地方能出什么好厨子？ 谁知三个人回来之后说，定金都给过了。 这可把蒋中友气得不行，跟叶华大吵了一架。 但是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名堂来，更何况是蒋秋宜就死活认定了这个叶大嫂，蒋中友也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撂下一句话：“回门宴若是办砸了，我可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这才刚走了四道菜，蒋中友自己也已经被叶大嫂的厨艺给折服了。 “中友啊，你家这次回门宴办得可真像样儿啊！” “可不是么，这几道菜做的真是这个！”另外一个叔叔也竖起了大拇指。 “这几道菜以前都没吃过呢！” “可不是么，这该不会是从京城请回来的大厨？” “一下子摆了五桌，得花不少钱？” 蒋中友乐得见牙不见眼地吹大气道：“这可是回门宴，是我女婿头一次登门，我、我不得好好款待款待？ “你们都是跟着我女婿沾光的！” 这话说得坐在他身边的刘冬金兴奋的脸更红了，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之后便起身敬蒋中友道：“岳丈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 蒋中友喝了女婿敬的酒，越发高兴，伸筷子从鱼腹处夹下来一大块肉，放在刘冬金的碗里。 “快，尝尝这个鱼做得怎么样！” 刘冬金尝了一口，登时眼睛一亮。 鱼肉经过两次下锅炸制，表面的一半厚度已经被炸得十分酥脆，而隐藏在下面的鱼肉却还是保持着鲜嫩的口感。 而这道菜的料汁也调得格外恰到好处。 酸甜咸鲜中带着一点点的辣。 你想细品的时候，辣味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但是当你继续吃的时候，辣味又会时不时地出现。 刘冬金全家都很爱吃鱼，如今突然尝到一个新做法，偏偏又这么好吃，简直是双重的激动。 “岳丈大人，您也尝尝，这道干烧鱼做得是真好吃啊！” 他说着，也从鱼肚子刺最少的地方夹了一筷子，放入蒋中友的碗里。 他俩在这边忙着翁婿和谐，其他人一看这样不行啊，再这么下去，鱼身上最好吃的地方都要被这翁婿俩给吃没了。 大家如梦初醒地纷纷朝着干烧鱼下筷子。 不仅仅是堂屋，这道干烧鱼同时也赢得了女眷和孩子们的喜爱。 酸甜口味的料汁再配上油炸的做法，别说是鱼了，它就是炸双草鞋，小孩子估计都能给它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就苦了蒋大嫂子了，屋里这么多孩子，年纪大点儿的还好，年纪小的根本还不会吃鱼，也不会吐刺儿，她只能一点点把鱼刺都挑干净再喂给他们吃。 蒋大嫂子心里暗自庆幸，多亏了婆婆刚才把那个小胖子拉走了，震慑住了屋里剩下的孩子。 如今一个个都乖乖等着她帮着弄鱼肉，不然这会儿都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此时一下子就凸显出晴天的与众不同来。 她不用等蒋大嫂子，因为一旁的叶向磊早就夹了一大块鱼腹肉，细细去除过鱼刺之后，一点点喂给晴天吃。 “好不好吃？”叶向磊一边喂还一边问。 “好吃。”晴天咽下嘴里的鱼肉，“娘做得都好吃，之前路上娘也做过鱼，不过今天做得更好吃。” 坐在叶向磊另外一边的小男孩看着晴天吃的香甜，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看看蒋大嫂子那边还要半天才能轮到自己，他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伸手扯扯叶向磊的衣袖，小声问：“哥哥，你能也给我弄点鱼肉么？” 叶向磊却头也不抬地说：“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给你弄鱼肉？” 他说完便把晴天吃剩下的鱼肉一下子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小男孩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向磊，估计平时在家也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拒绝，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叶向磊见状立刻吓唬他道：“你要哭啊？你要是哭，就该有人把你带走，跟刚才那个小胖子做伴儿去了。 “到时候我们在屋里吃好吃的，你们两个就站在柴房里饿着肚子一起哭！” 小男孩一下子就被吓住了，把都已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自己直打嗝。 晴天指着桌上一直没人动的凉菜道：“小苏，我要吃拉皮儿。” 蒋大嫂子闻言问：“晴天，拉皮儿是什么啊？” “就是盘子里那个！”晴天指着第一个上来的凉菜道。 “那个不是宽粉么？”蒋大嫂子之前一直在哄闹腾的孩子们，根本没听到上菜时候报的菜名，所以到现在还以为盘子里的是宽粉，心里还一直奇怪，没见过用宽粉拌凉菜的。 晴天虽然早就吃过叶大嫂做的拉皮儿了，但是她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道：“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叶向磊就夹了一筷子给她放进碗里。 晴天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嗦着拉皮儿。 蒋大嫂子见状，赶紧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筷子凉菜道：“都先吃点儿这个，然后等我给你们弄鱼肉。” 粉条各家每年都会做一些或是买一些，冬天的时候炖菜吃。 所以孩子们都没什么兴趣。 主要是现在都在等着鱼肉，也没什么别的可吃的，吃几口似乎也可以。 但是每一个尝过拉皮儿的人，就知道它跟粉条是不一样的了。 凉菜里面的拉皮儿是叶大嫂自己用绿豆面做的，不但看起来晶莹剔透，而且吃起来特别爽滑，口感带着一点儿劲道，却还达不到粉条那种劲道的程度。 小孩子吃起来反倒觉得口感刚刚好。 吃着好吃了之后，都不用蒋大嫂子说了，孩子们自己就开始抢着去夹拉皮儿了。 但是拉皮儿这玩意儿特别的滑，大人都未必能夹得好，更别说本身用筷子就用得不是很好的小孩子。 孩子们很快就把凉菜挑得桌上到处都是，最后干脆全都下手抓着往嘴里塞了。 晴天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都直接把手伸进盘子里了，小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在叶向磊问她还要不要拉皮儿的时候，她赶紧摇头。 这也太脏了，她可吃不下嘴了。 好在很快就又有新菜端上桌了，一盆红烧野兔肉，还有一盘子小孩子肯定喜欢的拔丝地瓜。 野兔就是之前叶老大去山上套回来的那几只，直接卖给叶华家了。 此时变成了一盆盆泛着油光的兔肉，被叶大嫂做得香气扑鼻。 东屋桌上有人不喜欢吃野兔，看到端上来就皱眉道：“这东西臊气得很，不好吃！” “那你可别吃。”蒋荣飞不在乎这些，而且有前几道菜打底，让他对叶大嫂的手艺已经有了信心，所以赶紧先盛了一大勺到自己碗里。 其他人也纷纷动起了筷子。 刚才还一脸嫌弃说自己不吃的人，此时又有点后悔起来。 尤其随着众人夹肉的动作，香味越来越扩散出来，闻得他口水都要下来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拿起了筷子。 “不是说不吃么？”蒋荣飞取笑他道。 “我就是尝尝。”那人嘴巴还硬得很，但是兔肉一入口，立刻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野兔肉不但没有任何腥臊味，而且入口紧实，非常入味，简直比猪肉好吃多了。 “这真的是野兔肉么？那我以前吃的那些又腥又骚的都是什么？” 因为怎么做都觉得有股土腥味去不掉，所以除非想要野兔的皮毛，否则很少有人专门上山去打兔子。 这也导致山上的野兔很多，野兔肉也不值钱。 所以当这道菜上桌的时候，蒋中友心里其实是有一丝丝不悦的。 一般这样的场合，不都是越往后菜越好么？难道这个大厨不懂规矩，是先紧着好菜上？ 不然怎么会在猪蹄和干烧鱼后面上来一盆野兔肉？ 也不对啊，他进城采买的东西，明明还有肘子，鸡什么的在后面呢！ 他心里疑惑，但是筷子却没闲着，瞅准了一个兔子腿，稳准狠地夹起来放进了女婿的碗里。 刘冬金则投桃报李，将另外一个兔腿夹给了蒋中友。 同桌其他人在心里暗骂这翁婿俩太不要脸，桌上还有长辈在，也不知道照顾一下，就只顾着自己吃。 第137章 该不会是从宫里请来的御厨吧 奈何菜是有限的，吃菜的人却一个个胃口都跟无底洞一样。 这时候甭说只是亲戚了，就算是亲生孙子，也有顾不到的时候。 西屋里头，王老太太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干烧鱼，根本顾不得给孙子挑鱼刺儿，只夹了几块拔丝地瓜给他，嘴里还哄骗着他说：“这个鱼里面放辣椒了，辣得很，小孩子不能吃。 “来，你吃这个拔丝地瓜，甜甜的，你不是最爱吃了么？” 但她孙子已经不是三四岁不懂事好骗的小孩子了。 他自己伸长了胳膊，用筷子沾了点鱼身上的汤汁，嗦了一口立刻嚷道：“奶奶骗人，一点儿都不辣！ “奶奶，我要吃鱼！我要吃鱼嘛！” 小胖子一个劲儿地嚷嚷，吵得其他人想聊天都聊不下去了。 但是王老太太到底是长辈，叶华不好说什么，便给叶娟儿使眼色。 叶娟儿立刻会意道：“王婶儿，孩子都这么大了，菜里稍微有点儿辣椒不碍事的。 “其实刚才那个黄豆炖猪蹄里面也放了几个干辣椒的，我刚才看孩子也吃得挺好。 “你家这孙子一看就养得好，比别人家孩子都高都壮，眼瞅着都快长成大小伙子了，也该学着吃点儿辣椒了！” “奶奶，我要吃鱼！我不怕辣！”小胖子一听有人帮自己说话，立刻缠着王老太太央求个没完。 而且他刚刚尝到了鱼的味道，越发欲罢不能，坚持一定要吃到鱼才行。 王老太太没办法，也怕再坚持下去更加丢脸，于是赶紧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开始往外挑刺儿。 不过此时鱼肚子这种刺少的地方都已经被瓜分光了，就只剩一些刺多的地方了。 她老眼昏花的，挑了半天把鱼肉都弄得烂糟糟的，才总算给夹到孙子碗里。 小胖子看着都已经被拨弄得不成样子的鱼肉，不满地嘟起了嘴。 王老太太从桌地底下伸手掐了他一下，低声道：“今天第一次带你出来吃席，在家怎么跟你说的？你是不是也答应我听话的？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闹腾，以后出来吃席再也不带你了。” 小胖子一听这话，才终于真的老实下来。 吃席有这么多好吃的，他怎么能为了一口鱼肉把以后的都放弃了呢？ 只不过小胖子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并不是生活里所有的席面都是这样的水准。 他第一次跟着奶奶出来吃席，标准一下子被拔得太高，导致他接下来每次再去吃席，都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若是运气好遇到叶大嫂子掌勺，那自不必说。 若是运气不好，那可真是十个菜里都挑不出两个好吃的。 此时五桌人都吃得甭提多满足了，还在灶间忙活的叶大嫂和叶三嫂却还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反响如何。 见刚才出去上菜的人又回到灶间，叶三嫂赶紧问：“大姐，外头吃得咋样啊？大家的反应如何啊？” “你们还不知道呢？除了第一道菜，其他菜外头桌上的反应都可好了！”上菜的人说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都被馋得不行了。” “第一道菜？”叶大嫂问，“是那个凉菜么？” “可不是么！”上菜的人笑着说，“您也别往心里去，也许是我们这边的人吃不惯往凉菜里放粉条，其他菜大家都吃得可香了！” 听了这话，叶三嫂没憋住，噗得笑出声来。 叶大嫂也没想到他们会把拉皮儿给当成了粉条，伸手从一旁拿出刚才拌菜的盆，盆里剩下小半盆没装盘的凉菜。 她原以为今天做的荤菜太多，大家肯定需要吃点儿凉菜清清口，多拌点儿凉菜还能再续盘。 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不认识拉皮儿，还给当成粉条了，谁都没动筷子。 “大姐，这不是粉条，是我自己用绿豆面做的拉皮儿，您尝一口试试？”叶大嫂主动推荐道。 “啊？不是粉条啊？”上菜的人倒也没客气，上来就吃了一大口，“唔，还真是，跟粉条完全不一样，你别说，滑溜溜凉哇哇的还挺爽口，酸溜溜也挺开胃的。 “难怪你要把这道菜第一个上桌，倒是我们不识货了。” 上菜的女人性子也很是爽利道：“放心，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都尝尝这道什么皮儿。” “拉皮儿！” “对，拉皮儿！”女人说着转身就出了灶间，谁知很快就折回来了，“哎呦，我还说第一道菜没人吃，合着人家是还没顾上吃。 “刚才我过去挨桌一看，好家伙，全都吃得见底儿了。” 女人说着，一把拿过还装着拉皮儿的盆道：“你接着忙你的，我去把这些给他们添上。” 刚才一连几道菜都是荤菜，从驴肉到猪蹄，再到干烧鱼和红烧兔肉，大家又都抢着吃，生怕自己吃少了，吃得又快又急。 好吃是好吃，但是多少都有点儿吃顶着了，觉得快要吃不下了。 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了凉拌拉皮儿的好。 几筷子下肚，嘴里立刻清爽起来，还隐隐开始分泌口水，胃口也重新被打开了，似乎可以再放开大吃一顿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凉菜也有点儿不禁吃。 一人几筷子就给夹见底儿了。 好在这个时候，上菜的人端着盆过来，挨个儿桌给添起了凉菜。 客人们顿时对此赞不绝口。 蒋中友刚才对野兔的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此时又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 他不断地接受着别人的夸奖和恭维，就连那些夸赞大厨手艺好的，他也都照单全收，当做是在夸自己一样。 坐在蒋中友身边的刘冬金此时也满心兴奋。 其实若是从家世方面来看，刘家是有些比不上蒋家的，刘家村也没有双林村富裕。 蒋秋宜自己又生得好看，针线活也做得不错，当初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所以当最后知道蒋家居然挑中了刘冬金的时候，外面很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纷纷说他高攀了。 也正因为这样，昨天晚上，他娘还专门把他叫出去，叮嘱他道：“金子啊，你听娘一句劝，明天到了你老丈人家，甭管人家是刁难你还是给你脸色，你都老老实实受着。 “人家这么好一个大闺女给了你，你就该对你岳父母恭恭敬敬的，可不许耍脾气，记住没？” 刘冬金嘴上答应了他娘，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 他倒不怕被蒋中友和叶华刁难或是看不上，毕竟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 他相信时间长了，只要自己对媳妇好，对岳父母好，肯定能把他们的心给捂热了。 但是回门宴，肯定会请许多客人，他可不想在客人面前丢脸。 毕竟两个村子离着也不远，一旦有什么闲言碎语，很快就能传到刘家村，传到他爹娘亲戚的耳朵里，全家人都会因为他而抬不起头来。 所以刘冬金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天从起床开始，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直到坐在蒋中友的身边那一刻，他的心都还悬在半空中。 可如今一桌酒席刚吃到过半，他心里却早就疑虑消散，甚至还升起那么一点儿小骄傲。 老丈人和丈母娘肯定是对自己这个女婿格外满意，所以回门宴才会办得这么像样儿！ 光是如今上桌的这六道菜，就已经超越了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场酒席了。 刚开始上头两道菜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双林村太有钱了，回门宴都是这样的规模呢！ 但是吃着吃着，他就从主桌上其他人的反应里看出来了。 今天这规格，也是远超双林村其他人家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家告诉她娘，老丈人丈母娘非但没有瞧不起他，反倒还将他奉为座上宾，格外看重呢！ 叶大嫂这边从上菜的大姐口中得知前面的几道菜几乎都已经被一扫而空，甚至连最开始无人问津的凉拌拉皮儿此时都已经被吃光了，就赶紧又准备好两道菜上桌。 “花开富贵！” “鸾凤和鸣！” 跟前面的菜相比，这两道菜从造型上一下子就赢了。 鸾凤和鸣就是之前试菜时做过的豆皮肉卷，用胡萝卜雕出来的凤头栩栩如生，切成椭圆形的一片片豆皮肉卷摆成了凤凰的身子和尾羽，甭提多好看了。 而另外一道花开富贵，其实就是一碗菊花豆腐汤，一块块被切成菊花的豆腐漂浮在汤碗之中，好像朵朵绽放的菊花。 先不说味道，光是这刀工，就足以让人赞不绝口。 “中友，你老实交代，你这到底是从哪儿请来的大厨？总不会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 “哎呦，你可真敢想，我倒是想请御厨，我也得认识个御厨才行啊！”蒋中友喝的舌头都有点大了，话里的得意之情却还是压都压不住。 这两个人说话的工夫，其他人都已经飞快地夹菜吃菜了。 有了前面的经验，新菜上桌之后，谁还有功夫说话，先吃才是正经。 豆皮肉卷里面的肉馅儿，叶大嫂是调了蘑菇进去的，蒸熟之后再淋上用高汤调的料汁。 豆皮通过蒸制，也吸饱了肉汤和蘑菇的鲜味，咀嚼中还能尝到豆香，几种香味巧妙地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吃起来外韧里嫩，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满口都是鲜味，香得人直上头，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是蘑菇更鲜，还是肉味更香，亦或是豆香味将他们完美地调和在了一起。 另外一道菊花豆腐，则更受上年纪之人的喜爱。 碗中的汤看起来清亮见底，但其实是从昨晚就开始吊的高汤，是叶大嫂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在家熬制，今天用一口小锅一路从家里抱过来的。 所以汤格外鲜美却又十分爽口，没有任何油花或是杂质。 一勺高汤入口，立刻柔润地裹住了舌头，让人全方位地感受到其之鲜美程度。 汤中的豆腐也不是大家平时吃的卤水豆腐，嫩若无物，吹弹可破，入口即化。 但是吃过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样比蛋羹还要嫩滑的豆腐，入口都不用咀嚼，轻轻一抿就已然融化在舌尖了，它究竟是怎么被切成一朵花的？ “秋宜娘。”黄月萍的娘严氏吃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大厨，你到底是从哪儿请来的？花了多少钱？” 蒋秋宜跟黄月萍平时关系最好，所以叶华跟严氏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也知道黄月萍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所以听得她这样问，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于是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别声张，回头我私下跟你说。” 其实叶华吃到现在，也已经有些快要被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原以为叶大嫂只是属于能把家常菜做得稍微更精致更好吃一点，加上她是从关外来的，会做一些本地人没怎么吃过的新鲜菜色罢了。 可是吃到现在，她若还看不出来叶大嫂其实是身怀绝技的人，那她也就真是太有眼无珠了。 她心里也明白，自家这场回门宴，就算是给叶大嫂打开了一道大门。 之后要找她做酒席的人肯定会多如牛毛，到时候工钱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可就不是现在一两银子能办五桌菜了。 但是叶华知道严氏家里条件不好，所以还是想帮她一把，打算等会儿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大厨是谁的时候，就先带着严氏过去跟叶大嫂订下一桌酒席。 若能还是一两银子的价钱自然更好，若是稍微再涨点儿价，严氏应该也能接受。 毕竟严氏一直觉得自己对大女儿太过亏欠，如今眼瞅着就要嫁人了，总还是希望能给她办得风光一些。 严氏虽然不知道叶华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说，但是也没有追问，继续吃起菜来。 而正在西厢房吃饭的黄月萍，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娘亲在打什么主意，正对着汤碗里的菊花豆腐大呼小叫。 “秋宜，你家请的到底是个厨子还是个神仙啊！ “居然能把豆腐切成这样，细得都快能穿针了！” 秦小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喊什么喊，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哦，我没见过市面，你见过？你吃过这样的菜么？怕是见都没见过！” 第138章 老员外点名要见叶大嫂 黄月萍和秦晓芳吵来吵去，其他人则趁机赶紧吃菜。 等黄月萍反应过来的时候，菊花豆腐已经被吃得只剩汤里漂浮着的一点儿渣渣了。 秦晓芳见状垂下眼皮，遮挡住自己眼底的不悦。 黄月萍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直接对桌上众人道：“喂，你们这样未免就太过分了。居然半块儿都不给我留？” 坐在蒋秋宜另外一边的年轻小媳妇见状笑着将一只小碗推到黄月萍面前。 只见碗里盛有大半碗汤，汤中漂浮着一朵绽开的菊花。 随着对方将碗推过来这一动作，花瓣轻轻摆动，简直美不胜收。 “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啊！”蒋秋宜笑着说，“这次给你留了，下次你若还这样，那可就没人管你了！” “就是，拌嘴什么时候不能拌，还能有吃菜要紧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拿黄月萍打趣，黄月萍却只顾着埋头吃着碗里的菊花豆腐。 这道菜里用到的豆腐，是叶大嫂自己磨豆浆又用盐卤点出来的，比外面卖的豆腐更嫩。 豆腐口感滑嫩细腻，入口即化，没有任何喧宾夺主的味道。 配上清淡却鲜香无比的汤，简直就是绝了。 秦晓芳却在桌子下面攥紧了拳头。 明明自己也没吃到菊花豆腐，但其他人却只给黄月萍留，然后还要阴阳怪气地说话。 要不是为了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好菜，秦晓芳都已经快要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只能夹了两片豆皮肉卷，默默地吃了起来。 桌上其他人说说笑笑，而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无形地屏蔽在外，根本插不进去。 花开富贵和鸾凤和鸣这两道菜不但名字吉利，而且样子好看，最重要的是味道上也丝毫都不逊色，着实得到了女眷们和小孩子的喜爱。 而一些口味清淡的老人也对这两道菜赞不绝口。 尤其是刚喝了不少酒，此时喝几口又醇厚又不油腻的热汤，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不少。 就连平时最不耐烦参加这种场合的蒋员外都忍不住问：“中友，下面还有什么菜啊？” 蒋员外算起辈分来，应该是蒋中友的堂叔。 他可是老蒋家最有能耐的人了，在整个儿县城也都数得上一号。 蒋员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闲不住人的，总想出去闯荡。 因为家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所以便也没有太约束他。 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大，跟家里拿了一笔钱说是去天津卫做生意，结果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着一艘船出海去西洋国了。 等到他雇的人把信送到家里的时候，船早都开走了。 他爹娘捧着信站在码头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当时大齐海运还不如现在这么发达，大多数人对出海这件事还是害怕大过于向往的。 蒋员外出海之后，一连好几年都没了消息。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肯定是船翻了，都葬身海底了。 他娘为了这件事，天天以泪洗面，差点儿哭瞎了双眼。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五年后的一天，蒋员外终于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不少仆从，抬着大箱子小箱子地回来了。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但是后来随着出海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西洋那边遍地是金银珠宝，随便带点儿茶叶和瓷器过去就能换回来许多。 所以全都猜测，当时抬进他家的那么多箱子，里面装的肯定都是金银珠宝。 蒋员外到底赚了多少钱，谁也不清楚。 但是自打他从海外回来，他家就立刻跟以前不一样了。 盖了新房不说，爹娘也都成了老太爷、老太太，身边跟着丫鬟仆从。 家里原本在县里的小铺面也一下子变成了大店面，开起了酒楼茶馆。 不仅如此，他还花钱给自己捐了个官，成了个闲散的员外郎，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蒋员外。 蒋员外一来因为出海去过西洋国，是县里少有的见过大世面的人。 二来因为有钱，简直是花不完的花，平时吃穿用度也都很讲究。 所以一般亲戚朋友请客，他都是懒得去的。 今天之所以来出席蒋秋宜的回门宴，却是因为他知恩念旧。 当初他出海赚钱那几年，家里境况不好，父母因为难过几乎没办法再做什么，哥哥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那会儿很多亲戚朋友都对他家敬而远之，只有蒋中友的父亲非但没有疏远，反倒还经常帮忙。 所以虽然如今蒋中友的父亲早已过世，但蒋员外却还一直记着他这份恩情，今天特意从县里赶过来的。 所以今天堂屋这一桌上，虽然蒋中友是主人，刘冬金是贵客，但其实蒋员外才是他们之中辈分和身份都最高的人。 蒋中友当初给蒋员外送请柬，其实不过是走个形式，根本没想到他老人家真的会来。 上午看到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蒋中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怠慢了这位老员外爷。 但是没想到叶大嫂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竟然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员外都给征服了！ “您稍等，我这就过去问问。”蒋中友说着，起身快步往灶间走去。 蒋中友之前对叶华擅自做主决定了当初十分不满。 两口子吵架之后，他就再也没理会过这些事儿。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这位大厨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吃了这么多道菜之后，蒋中友也猜测道，对方肯定是个手艺极好的老师傅。 御厨什么的他是不敢奢望，但说不定真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从京城回乡养老的大厨，顺便再力所能及地接几个席面。 所以蒋中友一走进灶间，目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就直接跳过了叶大嫂和叶三嫂，以为她们两个都是来打下手的厨娘。 但是灶间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了，更别说他想象中那种上了年纪、身怀绝技的大厨了。 蒋中友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此时出来被风一吹就有些上头，站在灶间门口，抬着下巴问：“你、你们大厨人呢？” 叶三嫂闻言看过来，还以为他是今天来吃饭的客人，见他喝多了，怕他是来找事儿的，便问：“请问您是？您找大厨有什么事么？” 蒋中友大着舌头道：“我，我来问问，下头还有什么菜，怎、怎么还不上菜！” 一听说只是来催菜的，而不是前面的菜品出了什么问题，叶三嫂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手指指在另一边正在认真摆盘的叶大嫂道：“我家大嫂就是主厨，后面两道菜已经在摆盘了，一会儿就能上菜了。” 蒋中友闻言顺着叶三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我是要找今天掌勺做菜的大厨，不是帮厨！ “你难道要说，今天的菜都是她做的不成？ “她若是有这个本事，我，我……”蒋中友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晕头晕脑地在灶间东看看西看看，最后终于指着灶坑道，“我就把灶坑里的灰都吃了，还、还不带喝一口水的！” 叶三嫂听了这话差点儿没笑出来，哄着他道：“行行，您先回去，菜一会儿就上了。” “我，我不回去！”蒋中友早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我得见见你们大厨再走。” 恰好此时，负责上菜的人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问：“叶大嫂，下面两道菜好了么，外头都催呢！” 她平日里经常帮着村里人做做这样的轻省活儿，赚点儿小钱花花。 但是做了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上几盘空几盘，根本供不上吃的。 她催促完叶大嫂，这才发觉身边有人，扭头一看竟是蒋中友。 “哎呦，你这个做老丈人的不在屋里陪着女婿和客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三嫂一听这个醉鬼原来就是叶华的夫君，这家的男主人，登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不然一旦把主人给得罪了，再不给她们结算工钱，那今天岂不是白干了。 上菜的人想把蒋中友给劝回去，但是蒋中友还上来犟劲儿了，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见大厨。 叶大嫂将接下来的菜摆好盘之后，招呼人可以上菜了，然后才擦擦手走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喝多了，我给他煮一碗醒酒汤！” 上菜的人先端起两盘菜道：“我去上完菜，就把他媳妇叫过来，咱们弄不了，让她来处理。” 不一会儿，叶华就一路小跑地过来了。 叶华一进屋看见蒋中友跟在叶大嫂后面不住地絮叨。 “你说你是大厨你就是啊？谁能证明你就是大厨？今天那些菜都是你做的？ “我不信！你看起来最多三十多，你跟谁学的？这些不都是传男不传女么？” 叶华几乎被他气了个仰倒，上前一把揪住他就要往外扯。 “小华姑，你别着急，我煮了醒酒汤，你让姑父喝一碗，坐下歇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叶大嫂说着从小锅里盛出一碗醒酒汤递给叶华。 叶华虽然生气，但还是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醒酒汤，一边轻轻吹着散热。 她中途还抽空跟叶大嫂道歉：“我家这个就这样，一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他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别搭理他，全看我了。” “小华姑，您这话就言重了，姑父喝多了，说啥还不都是醉话，我哪儿能跟他计较呢！” 叶华试着醒酒汤差不多能喝了，端过去逼着蒋中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喝完醒酒汤之后，蒋中友砸砸嘴，回味道：“刚才这是什么汤，还、还挺好喝。” 叶华气的不想理他。 他也不要求回答，就自己说起来没完。 但是不多时，醒酒汤发挥了作用，蒋中友渐渐清醒过来。 他此时隐约还记得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抬头看见黑着脸的叶华，立刻理亏道：“我，我被他们灌酒灌的，有点喝多了…… “你还别说，这、这位厨娘做的这个醒酒汤还真管用……” 蒋中友说完突然一拍脑门，灵机一动对叶大嫂道：“你这醒酒汤做得又好喝又、又管用，你何苦跟着别人走家串户地做帮厨，又累又赚不到多少钱。 “你回头就、就煮一大锅醒酒汤，每天半夜去京城那些酒馆多的地方卖，保管你赚大钱！” 叶华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蒋中友的额头上骂道：“我看你不是醉了，你是把脑壳喝坏掉了！ “人家这么好的厨艺，做什么赚不到钱啊，非要去卖醒酒汤！” 蒋中友此时已经越来越清醒，听到媳妇这话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脖子像生锈的车轴一样缓缓扭过去看向叶大嫂，嘴都不利索了。 “你、你说、说谁？你是说今天的菜都、都是她做的？” “不然呢，是你做的？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叶华继续骂道，“现在清醒没有，清醒了就赶紧回去，真是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蒋中友像是踩着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堂屋。 桌上的人见他回来，便有同辈一个堂哥起哄道：“跟你媳妇一起一后出去那么久，干啥去了？” “去去！”蒋中友神情恍惚地坐下，还差点儿坐翻了凳子。 桌上众人见状奇道：“这人怎么出去一趟就魂不守舍地了？” “我刚才去灶间看见大厨了。”蒋中友缓缓神才道，“居然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帮厨呢！” 蒋员外一听说今天做菜的大厨是个女的，正在夹肘子的手登时一顿。 “中友啊，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之后，你可一定要带我去见见这位大厨。” “堂叔，您也想请大厨摆酒啊？”蒋中友问完又挠挠头，心想他家最近好像也没啥红白喜事儿。 更何况白事儿也没有人能提前知道。 “让你帮我引荐一下你照做就是了，你管我要做什么！” 蒋员外脸一板，登时唬得蒋中友不敢多说话了，比叶华可好使多了。 第139章 我这样去见员外爷合适么？ 蒋中友赶紧赔笑道：“行，行，您放心，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安排。” 他一边说，眼神一边往桌上瞟。 刚才在灶间的时候他醉得迷迷糊糊，都没注意新上来的两道菜是什么。 在桌上扫了一眼才发现，多了一盆小鸡炖蘑菇，还有一整个儿肘子。 但是他回来得太晚了，肘子已经被瓜分得看不到半点儿皮肉了，只剩一根光秃秃的骨头躺在盘子里。 小鸡炖蘑菇看着好像还剩了一些，汤下面隐约能看到还有几块肉。 蒋中友心道，这帮人好在还没有做得太绝，知道给自己留一口。 但是当蒋中友拿起筷子试着捞了一下才发现，汤下面就只剩下鸡头和一块鸡腚尖了。 好在坐在一旁的刘冬金赶紧从自己手边推过来一只碗，碗里放着一个鸡腿和一大块连皮带肉的肘子。 “岳丈大人，小婿见您半天没回来，所以给您留了点儿。” 蒋中友刚刚还有些快要挂不住的脸顿时就阴转晴了。 桌上众人也是一片夸赞。 “中友，你挑女婿的眼光是真不错，没选错人。” “你家女婿心里头有你，一上来就先给你夹菜放在一边，自己都没吃几口。” “你家秋宜有福了，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会疼人的，以后肯定也是个疼媳妇的。” 蒋中友被大家夸得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举起酒杯就是个喝。 叶华在西屋听了直来气，这女婿分明是她看好然后拍板定下来的。 当时蒋中友还一肚子的怨气，觉得刘家条件不好，配不上自家。 今天请叶大嫂来掌勺也是一样，蒋中友之前还跟自己吵架，如今到了酒桌上，被人一夸，就又高兴了，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么？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叶华心里来气，可今天是女儿的回门宴，她还得一直带着笑脸招待客人。 叶娟儿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劲，找了个借口把人拉出去问：“你是怎么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出去一趟怎么还生气起来了？该不会是为了姐夫喝酒？” “今天那么多客人，喝点酒也正常，我还能为了这个生气？” 叶华一开始还不太想说，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太小气太计较。 但是被叶娟儿问了几句之后，还是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地都说出来了。 她其实也不是为了寻求安慰，把话都说出来之后，自己心里就痛快了许多。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叶娟儿笑道，“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么！为了这个生气，那还不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再说了，堂屋里那些个男人平时是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么？ “若是一上来就说女婿是你拍板儿定的，大厨也是你找的，那他们还能夸？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 “所以要我说，现在这样就挺好，跟他们一群臭酒鬼计较什么？ “只要闺女高兴，女婿满意，以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咱们做娘的，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叶华被叶娟儿几句话给说的心气儿顺了不少。 “要不说还是你会安慰人，听你这么一说，我立刻就痛快了！” 叶娟儿拉着她道：“走，咱俩既然都出来了，就上西厢房里看看。” “上西厢房看什么？”叶华没理解她的用意。 “去看兔子呗！” 叶娟儿开了个玩笑，见叶华还是一脸茫然，只得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就不想去看看，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是怎么羡慕你家秋宜的？眼珠子估计都得羡慕红了。” 叶华这才理解她刚才所谓的去看兔子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嘴啊，真是太促狭了。” 说归说，她又怎么可能不想看呢！ 于是两个人相携来到西厢房。 叶华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问：“我过来看看，今天吃得满不满意？秋宜招待得周不周到？” 西厢房里的客人都是跟秋宜平辈的人，看见叶华进来，一个个都站起来打招呼。 “都坐都坐，没那么多讲究。 “我就是怕你们拘束放不开，所以单独给你们摆了一桌，让秋宜自己陪着，你们年纪相仿，以前关系又都那么好，坐在一起也好说话不是？” “是啊，谢谢华姨。”黄月萍头一个道，“今天的菜也太好吃了，您看看，撑得我的胃都突出来了。 “后头还有没有菜了？我真的不能再吃了。” “偶尔吃一次没事儿。”看着桌上几乎都光盘了的菜，叶华甭提多高兴了，又对黄月萍道，“不过要是真吃不下也别勉强，反正过些天你自个儿回门的时候，还能再吃一顿呢！” “啊？”黄月萍闻言一愣。 秋宜忙帮忙解释道：“我娘是说，你到时候也得回来办回门宴。” 秦晓芳闻言道：“回门宴和回门宴可不一样，毕竟可不是谁家都请得起这么好的大厨的！” 这会儿她为了挤兑黄月萍，又不惜夸起叶家来。 “那可不么！回头我等着看你的回门宴能办得有多盛大。” 秦晓芳把头一扭道：“就算比不上秋宜，也肯定比你的强！” 听了秦晓芳这话，黄月萍下意识地盼着叶华能说句话。 但是叶华却一言未发。 黄月萍刚才心跳得飞快，还以为叶华是不是从娘亲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才故意这样说的。 不过此时又瞬间冷静下来，自家哪有钱能请得起这样的大厨，叶华肯定真是拿自己要成亲的事儿打趣自己罢了。 叶华之所以没解释。 一是因为严氏如今只是意动还没想好，也没跟叶大嫂那边确认过能不能办。 二是因为她更希望这个好消息，能由严氏亲自告诉黄月萍。 而且她也早就打定主意，只要叶大嫂不涨价，她就一定好生劝劝严氏，孩子一辈子就这一次的大事儿，一定要给黄月萍好生办一次。 黄月萍这些年在娘家吃了太多的苦，好好办一场回门宴，能帮她在婆家面前挣点儿面子，也算是对她这些年付出的一点补偿了。 说话间，今天的最后两道菜终于上桌了。 一道是甜品雪衣豆沙，一道是主食蒸八宝饭。 这屋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注意力自然一下子就都被雪衣豆沙吸引了。 蒋秋宜赶紧招呼大家道：“你们快尝尝，这个雪衣豆沙特别好吃。 “我那天跟我娘去试菜，吃到这个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一个声音，就是她了！我的回门宴必须由她来掌勺！” 大家一听这话，前面那么多好吃的菜蒋秋宜都没提，专门提这道雪衣豆沙，那看来是必须尝一尝了。 姑娘们大概天生都对好看又好吃的甜食没有任何抵抗力。 绵软香甜的雪衣豆沙一入口，就连整顿饭都一直在阴阳怪气的秦晓芳都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了惬意享受的表情。 叶华见状跟蒋秋宜交换了一个眼神，母女二人都有些兴奋，这次回门宴，大厨真是选对人了。 就在叶华准备拉着叶娟儿离开的时候，桌上一个名叫江百灵的小姑娘嘴里叼着一块雪衣豆沙，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华一下子停住脚步，过去担心地问：“百灵，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是不是烫着了？” 江百灵比蒋秋宜小两岁，从小就喜欢跟在蒋秋宜和黄月萍屁股后面，像她俩的小妹妹一样。 所以叶华见她哭了，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谁知江百灵一边哭还一边努力将那块雪衣豆沙吃完才说出话来。 “呜呜，华姨，你请的这个大厨做菜太好吃了，以后我回门宴的时候，我也想请她给我做菜，你说我娘能同意么？” 一听这话，屋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秋宜笑得捂着肚子，整个人都靠在了黄月萍身上。 “你个小丫头片子，都还没定亲就开始惦记办回门宴了？ “你若是想办回门宴，就得先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才行！” 江百灵听了这话，也发觉自己是说了啥话，小脸蛋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叶华笑着抽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道：“急什么，等你回头真要成亲了，你娘就会帮你张罗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叶华总觉得。 以叶大嫂的本事，不被人发现也就算了。 一旦被人发现，一两年之后指不定是什么光景了。 到时候能不能轮得上，能不能请得起，那可就都是说不好的事儿了。 而此时被许多人惦记的叶大嫂，正在灶间跟叶三嫂对坐吃饭。 两个人忙活一上午了，这会儿所有的菜都上桌了，她们才终于能坐下来吃饭。 虽然叶华早就说过，后厨的东西她们可以随便吃。 但叶大嫂是个讲究人，所有的材料全都用得精打细算，没用完的、完整的也都好好地给人家放在一边盖了起来。 叶大嫂切了点白菜，用剩下的高汤下了点面片儿。 一人捧着一碗，就着之前改刀和摆盘剩下的荤菜，也吃得很香。 叶华惦记着严氏的事儿，想赶紧来问问叶大嫂，趁着还没涨价赶紧定下来。 所以她趁着其他人还没吃完的空档，拉着严氏就直奔灶间来找叶大嫂了。 一进屋看到两个人居然就在吃这些，叶华立刻道：“哎呀，老大媳妇，早就跟你说，后厨的东西，你们想吃什么做什么就是，怎么就下了点面片儿啊？ “你从早晨忙到现在就吃这？让人看见还以为我苛待你们呢！” “没有，这挺好吃的，不是还有肉呢！” 叶大嫂见叶华过来，赶紧放下碗起身，紧张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小华姑，今天的菜咋样？客人们可还满意啊？” 严氏还在震惊叶大嫂居然不是帮厨而是今天掌勺的大厨这件事上，听到这话不假思索便道：“您这话可太谦虚了，您是没看见，今天几乎上一个菜就空盘儿一个，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真的啊？”叶大嫂从陌生人口中听到这话，觉得可信度更高一些，顿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没给小华姑丢人就行。” “丢什么人，今天这个菜，太长脸了！”叶华道，“你看，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想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叶大嫂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要找自己做酒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看来叶娟儿说得没错，只要把叶华家这个回门宴做好了，生意就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叶华也没打算瞒着叶大嫂，实话实说道：“我这个妹子命苦，年纪轻轻没了男人，自己拉扯着几个孩子。 “她家大闺女跟我家秋宜同岁，过些天也要成亲了。 “那孩子从几岁开始就帮着家里干活，带弟弟妹妹，吃了不少苦，如今要嫁人了，我这个妹子也想给孩子好好办一下。 “不过她手里头钱不多，所以想来问问你，能不能按照我家酒席的价钱也给她办一场？” 叶华的话说完，便跟严氏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等待她的回答。 叶大嫂听叶华说了一大堆，还以为她是想要跟自己讲价。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若是给严氏便宜一两百文钱，那自己忙活这么一上午划不划算？ 所以听到最后的时候，她整个人有点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华姑，你说啥？跟你家价钱一样？” “对对！五桌，一两银子，行么？”严氏赶紧道，“不过我家条件不好，可能买不了这么多鸡鸭鱼肉，我尽量准备。” 叶大嫂笑道：“哎呀，本来就是这个价钱，你们咋还用说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们要跟我讲价呢！” 叶华却拍怕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除了月萍娘，我跟其他人说得可都是二两银子，一会儿若是有人来找你，你可别给说漏了。” 二两银子？ 叶大嫂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把价钱翻了一倍，真还会有人来找自己么？ 就听叶华紧接着道：“你赶紧吃，我去看看他们男人那桌吃完没。 “蒋员外吃了你做的菜，也很是喜欢，说吃完饭想见见你呢！” “啊？员外爷？”叶大嫂立刻又紧张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我，我这样去见员外爷合适么……” 第140章 心立刻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没事儿，他又不是什么官老爷，不过是个富家翁罢了。 “论起来我家男人该管他叫堂叔，不过几乎都是快要除了五福的亲戚了，所以平时也不跟人家套这个近乎。 “不过他这个人倒是不坏，平时亲戚之间有什么困难，他也都愿意出点钱，搭把手。 “当年我公爹在世的时候帮过他家，所以如今他对我家也一直颇为照顾。” 叶大嫂听了这话，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念旧情，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应该不会太难相处才对。 叶华继续道：“不过他这人之前去过西洋，有时候总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听不懂也没什么的，你就听着便是了。 “哎呀，太麻烦了，要不你干脆就跟我过去一趟，我还能帮你敲敲边鼓。” 叶华说着，一把拉起叶大嫂就往外走。 刚走出灶间就碰见叶向磊抱着晴天过来。 “嫂子，晴天吃饱了，这会儿开始犯困了，念着要找你呢！” 叶大嫂赶紧解下围裙，把晴天从叶向磊怀里接过来。 晴天都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完全是凭借着本能，软软地贴了上来。 “娘……”她含糊地叫了一声，把脸贴在叶大嫂颈侧。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小脑袋一歪，竟直接就在叶大嫂的怀里睡着了。 叶大嫂轻拍着晴天，一脸为难地看向叶华。 叶华心道，叶大嫂该不会因为孩子睡着了，就连生意都不接了？ “你把孩子搁我屋里去，让娟儿帮你看着点儿，或者让你妯娌帮你看着。 “你先跟我过去一趟，不瞒你说，今天可是有好多人跟我打听你呢！ “只要你能把握好机会，说不定从现在直到过年的活儿都不愁了。” 今日这场回门宴办得太成功了，叶华已经不自觉地跟叶娟儿一样，完全站在了叶大嫂这头，想要帮她一把。 叶大嫂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自然明白叶华是为自己好。 “我抱着晴天过去就是了。”叶大嫂道，“这孩子认生，但是只要我在，都能睡得挺安稳的，不会耽误事儿的。” 叶华此时也真是无语了，她活了半辈子，还第一次看见乡下人把孩子养得这样金贵的。 不过这种事儿，叶华见了两次，也稍稍有些习惯了。 这一抱着孩子会不会影响别人找他办酒席，叶华觉得根本就没有影响，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人太多，会不会把孩子给吵醒了。 叶华直接带着叶大嫂去了堂屋。 此时桌上的菜已经吃得七七八八，还有人恋恋不舍地继续坐着喝酒聊天。 蒋员外身边自然不缺上来巴结奉承的人，只是他半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有没有在听那些人说话。 “员外爷，我把大厨给您带过来了，您有什么想问的，亲自问她便是。” 叶华虽然刚才在灶间还说蒋员外不过是个富家翁罢了，但是到了他的面前，说话却也还是毕恭毕敬的。 叶大嫂进来的时候，见蒋员外像是在闭目养神，便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 蒋员外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并不是叶大嫂想象中那种胖乎乎的样子，相反还颇为清瘦。 一听说今天的大厨来了，屋里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集中到叶大嫂身上。 蒋员外也瞬间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叶大嫂猝不及防地跟他四目相对，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收回视线微微垂下了头。 屋里其他人的视线和议论声也让她更加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晴天，仿佛是在汲取能量一般。 “居然是个女的？” “看着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手艺还真不错。” “真的假的？看她长得，可不像是手艺这么好的样子。” “你这话说得有毛病，做菜好不好吃还能从脸上看出来不成？ “那可不呗，你也用不着撇嘴，我说这话也是有依据的。” “有什么依据？你说来听听？” “你想想看，如果你像她一样做饭这么好吃，那还不得天天换着样儿做着吃？还能像她这么瘦？” 堂屋和东屋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喝了酒，此时一个个说起话来都大舌头。 脑子估计也不是很清醒，越说越没边儿了。 蒋员外没搭理他们，见叶大嫂怀里还抱着孩子，所以特意压低了一些声音问：“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 他一开口，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屋里却瞬间安静下来，其他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然后齐齐看向叶大嫂，等着她的回答。 “回蒋员外的话，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我弟媳给我打的下手。”叶大嫂老老实实地回答。 屋里登时响起一阵骚乱。 “还真是她做的！” “一个人做五桌，每桌十个菜，真是不容易啊！”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一个这么有本事的大厨？还是个女的？” “要我说肯定是打外地请来的，否则就凭她这么好的手艺，在丰乐县不可能连一点儿名声都没有。” 蒋员外听着身后那些声音并不算小的“窃窃私语”，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屋里其他人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劲，才赶紧闭上了嘴。 “你的菜做得很好吃。”蒋员外夸赞了一句之后又问，“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比较好呢？” “乡里乡亲的都管我叫叶大嫂，或者叫晴天娘也行。” 说到这里，叶大嫂的表情瞬间温柔起来，低头看了看把半边脸都贴在自己身上、小嘴巴都被挤得凸出来的晴天，露出一个笑容。 从关外村里逃荒出来的时候，叶大嫂绝对想不到，自己非但没有死在半路上，甚至还多了个香软乖巧的女儿。 就连这个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称呼——晴天娘——都让她觉得幸福不已。 谁料蒋员外听了之后却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是问你如何称呼，而不是你的夫君或是你的孩子。” 这话一下子就把叶大嫂给问蒙了，只得扭头看向叶华。 只见叶华一脸“我跟你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叶大嫂也有点无措了，之前叶华说蒋员外经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她还以为是他出国学会了西洋话呢！ 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叶大嫂就听到过那些洋人之间说话，嘀里嘟噜的，语调奇怪不说还一点儿都听不懂。 叶大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周围人家都是这样称呼。 她嫁入叶家之后，也渐渐从老大媳妇，变成叶大嫂，如今又多了个晴天娘的称呼。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冲叶华投去求助的眼神。 但是叶华也不知道叶大嫂叫什么，只得现问：“员外是问你自己姓什么？” “哦哦，我娘家姓游，游玩的游。”叶大嫂赶紧回答。 说完她又想，这个蒋员外还真是有些奇怪。 想问姓什么直接问不就是了，还要说得那么拐弯抹角，让人听不明白。 “游娘子。”蒋员外点点头继续问，“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 “是跟我娘家爹学的。”叶大嫂老老实实地回答。 屋里一下子又闹哄起来。 “跟娘家学的？这么好的手艺，肯定是传男不传女的？” “你是不是傻？万一人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所以招上门女婿了呢！” “那也该传给女婿，传给女儿那不是乱套了么！” “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 这次蒋员外等了半天，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只得把脸一沉道：“到底是我问还是你们问？ “你们若是有那么多问题想问，那我现在先不问了，你们先来！” 他这么一说，屋里其他人立刻闭了嘴。 叶华赶紧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蒋荣飞也很识趣，过去将东屋里还剩的两个人撵出去，让蒋员外跟叶大嫂去东屋说话。 为了避嫌，叶华也跟了进去，东屋的门也特意开着并没有关，在堂屋待着不肯走的众人还是能够听到屋里人说话的。 “游娘子，你也不用紧张，我找你来其实是这么回事儿。” 蒋员外说话稍微有点儿墨迹，叶大嫂心里着急又不敢催促。 “最近这不是入秋了么，秋收也结束了，乡下地方都开始忙着嫁娶，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却都忙着赏花赏月赏秋色。 “我在京郊有个庄子，我今年花大价钱置办了许多名贵稀有的菊花，准备办一场赏花宴。 “因为请的都是京中的贵妇人和贵女们，所以庄子里一应服侍的人，我都不想让男人沾边儿。 “其他的人选都好找，唯有做菜的大师傅怎么都找不到合意的。 “不瞒你说，我之前甚至都想过，实在不行就在庄子外面临时盖个后厨，让大厨在外面做饭，做完再由侍女们端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我最近为这件事太过忧心，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帮我一把，今天不过应邀来吃个回门宴，竟然还真让我给找到了！” 蒋员外这几年一直想在京城搭上点儿人脉。 倒不是为了自己，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份拼劲儿了。 更不要说他也志不在此。 但是他老来得子的小儿子，却从小时候就展现出了神童的风采，读书一直名列前茅。 前年更是考取了廪生，如今在京城的书院继续读书。 许多小地方出来的孩子，从小一直优秀，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很快就会被更优秀的孩子给比下去。 但是蒋员外的这个小儿子却不然，到了京城之后，成绩依旧名列前茅，连学院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说他假以时日，肯定能够成为栋梁之材。 有这么个上进的儿子，蒋员外这几年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自不必说，谁不希望家里的孩子能有出息呢！ 至于痛，就是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只顾着赚钱，够花就开始做起了无所事事的富家翁，可以说是丝毫没有进取心。 如果儿子是在丰乐县内过日子，那无论想做什么，他都能帮得上忙。 但如今人在京城，他根本是鞭长莫及。 所以为了儿子的前途，他如今一把年纪了，反倒开始努力拓展人脉，想要跟京中搭上些关系，希望以后能助儿子一臂之力。 所以这次的赏花宴，他是下了大本钱的，但是主厨这个位置却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能联系上的女大厨他都试过菜了，却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今天他本来只是随意来出席一下蒋家的回门宴，为当年还一份人情，给蒋中友一个面子。 谁知道吃到菜之后，蒋员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也不管这个大厨到底是男是女了，就想直接把这个事儿给定下来。 所以刚才听到叶华介绍说叶大嫂就是今天大厨的时候，蒋员外面上虽然不显，其实早就心花怒放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大嫂一听是要招待京城的贵妇人，第一反应便是不自信起来。 “员外爷，我……” 叶华一看她的表情，都不用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赶紧插话打断道：“员外爷，您得先说说这赏花宴在什么时间，给多少工钱，不然让人家怎么答应啊？ “我跟您说，这也不是什么外人，跟我娘家是沾着亲管我叫姑的，论起辈分来，都得管您叫声堂爷爷了，您可不能亏待了小辈儿。” 叶大嫂听了这话紧张得抱紧了怀里的晴天，这么直接跟人家谈钱是不是不太好？ 但其实蒋员外自己就是做生意发的家，对这些并不在意，反倒更喜欢这种把话都说在前头的做法。 “日子我早就找人算好了，就在八天之后。” 叶华一听没有跟黄月萍的回门宴冲突，立刻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只听蒋员外继续道：“去的话需要做三顿饭，第一天中午和晚上，还有第二天一早。 “人数倒不会太多，肯定没有今天回门宴这么多。 “你若是答应，工钱我给你这个数。” 蒋员外说着，两个手的食指交叠，比了个“十”。 叶大嫂见状，心立刻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第141章 少骗人了，她肯定不是今天的大厨！ 十两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别说做三顿饭了，六顿都行啊！ 到时候叫老三媳妇去帮忙，直接给她一两银子都没问题。 堂屋里伸长了脖子等着听的人没听到，全都好奇地伸头往屋里看。 但是只有站在门口的蒋荣飞看见了蒋员外比的数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做三顿饭就给十两银子？ 今天家里这顿回门宴也不知花了多少。 他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来。 请大厨的工钱就按三两算，家里买了那么多肉，肯定也花了不少钱。 蒋荣飞有点心疼地嘬嘬牙花子。 但是想着今天这场回门宴，着实给自家长了不少脸面。 刚才吃饭的时候，桌上的堂兄弟、表兄弟们一个个全都赞不绝口，他又有点释怀了。 再说，就这么一个妹子，也就这么一次回门宴，好生操办一下也是应该的。 而此时屋里的叶大嫂在经过一瞬间的狂喜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蒋员外，除了去做三顿饭，您怕是还有别的要求？” 果然，只见蒋员外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还挺聪明。 “没错，如果你答应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就必须去县里。 “所有要做的菜都要至少要在我面前做一遍，我吃着满意才可以。 “离赏花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可得抓紧才行。” 叶大嫂闻言一想，试菜八天再加上做菜两天，这满打满算不就是十天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十天十两银子倒也算不得多了。 却听蒋员外道：“试菜这几日我管吃管住，每天还给你五百文钱，如何？ “当天如果你饭菜做得好，贵人们吃着高兴，说不定还会给你赏钱的！” 叶大嫂闻言又有些心动，正准备答应下来，怀里的晴天突然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 她登时就犹豫了。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儿，可晴天如今这么黏自己，一走十天，她找不到娘肯定会哭？ 叶华此时已经太了解叶大嫂的心思了，一看她低头去看孩子，便知道她又开始想什么了。 这若是自己的亲侄女，她早上去两巴掌把人给打醒了。 又不是刚出生的小婴儿，都三岁多快四岁了，怎么还一点儿都撒不开手呢？ 叶华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帮她说话道：“员外爷，这事儿还是得让人家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不是么？ “再说她家孩子还小，也离不开娘……” 蒋员外闻言还以为叶大嫂在家还有更小的孩子，于是道：“你可以带你夫君和孩子一起来城里，吃住我都包了，只不过……” 叶大嫂一听可以带夫君和孩子，立刻就来精神了。 说实话，若是让她一个人去，她还真有点儿害怕呢！ 但是听到后面三个字，叶大嫂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只听蒋员外道：“只不过他们就没有工钱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叶大嫂连声道，说完又迟疑了一下，问，“其实今天跟我一起来做菜的，还有我家里一个妯娌，她一直在帮我打下手……” 蒋员外闻言道：“其实我家里已经招到了几个帮厨的厨娘，之所以让你明天就进城，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想让你们之间多磨合磨合，也好方便配合。” 叶大嫂赶紧道：“不用您额外给她工钱，我从自己的工钱里给便是。” 一来她能明白叶三嫂急着想要赚钱的心，想要拉她一把，不想把她一个人丢下。 二来蒋员外口中所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不真实、太陌生了，她也急需身边能有一个熟人帮衬着自己。 蒋员外没想到，叶大嫂之前在自己的事情上态度畏缩，在让自己的妯娌来做帮厨这个事儿上，却又突然坚决了不少。 他揣摩着叶大嫂的想法，觉得她应该是想有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在旁边帮忙，于是便道：“那倒也不必用你自己出钱，增加一个帮厨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按照其他帮厨一样的待遇给她便是了。”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明天我们一早就去。”叶大嫂连声道谢，然后又问，“只是不知进城之后去哪里找您呢？” 叶华见事情终于敲定了，这才松了口气，不等蒋员外说话便告诉她道：“你进城之后，随便找个路人，问他蒋员外家住哪里便是了，城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小华姑，我记下了。”叶大嫂道。 蒋员外见事情已经谈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堂屋里原本已经挤满了人，一看见他出来，立刻左右分开，硬生生挤出一条道让他能够顺利地离开。 蒋中友带着蒋荣飞出去送客，其他人则一下子涌进了东屋，将叶华和叶大嫂二人团团围住。 “大厨，我要给我爹过寿，下个月初六，跟蒋员外的赏花宴不冲突！” “还有我，年底是我自个儿六十大寿……” “我，我儿子成亲，求您给做一下婚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现在就把定金给您……” 前面的人还只是乱喊，想要约个时间。 谁知喊着喊着突然就开始有人说要给定金了。 这回想请叶大嫂去酒席的人一下就傻了，谁都知道肯定是先交了钱的更有优势啊！ 屋里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大家手里都抓着钱，有的是一串铜板，有的是一块银角子，叶华甚至还看见一个抓着银票的。 这些人叶大嫂一个都不认识，根本对不上谁是谁，都快被这阵仗给吓坏了。 但是她四周都是人，别说跑了，她想躲都没地方躲。 刚才蒋员外跟叶大嫂说话都一直是压低声音的，所以晴天一直睡得很稳当。 可此时这么多人在屋里吵吵嚷嚷，房顶都快被掀翻了，晴天自然就被吵醒了。 “娘——”晴天的午睡还没睡够，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努力把小脑袋往叶大嫂的怀里钻。 王老太太刚才着急跑进来，运气极好地占据了一个在叶大嫂身边的位置。 此时见晴天醒了，她便故意讨好叶大嫂似的，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 “这孩子可真乖……” 王老太太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晴天哇地一声就哭了。 叶大嫂一把护住晴天的头，想要往后退一步却被人给堵住了，只能稍稍扭转身子，背对着王老太太。 “我……”王老太太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尴尬地我了一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旁边看到刚刚这一目的人瞬间七嘴八舌地说。 “王婶儿，孩子才刚睡醒，这怎么能随便摸呢！” “谁说不是呢，小孩子魂魄不稳，若是吓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婶儿，你也是带过不少孩子的人了，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呢！” 为了少一个竞争的人，周围几个人也都不遗余力地开始说起王老太太来。 王老太太被他们气得不行，跺脚道：“用得着你们管么！” 叶华见一直这样乱成一锅粥也不是办法，趁机大声喊道：“大家先别着急，你们都这么喊，人家也记不住不是？ “这样，你们先让一让，让人家出去哄孩子，我去把我家荣宇叫过来，先挨个儿把你们要请大厨的日子都记下来，看看有没有重复的，然后再说，行不行？” 叶华身为主人，她都这样说了，大家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而且她说这话也的确有道理，大家都扯着嗓子喊，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谁都约不上人。 在叶华的帮助下，叶大嫂终于抱着晴天从东屋挤了出来。 “要不你先去西厢房歇会儿，秋宜在那屋呢！”叶华冲着叶大嫂交代了一句之后，转身找到小儿子蒋荣宇道：“你拿着笔墨跟娘来一趟，让你帮着记点儿东西。” 晴天还在小声地哼唧，所以叶大嫂也顾不得那边的事儿，全都交给叶华帮忙处理，自己抱着晴天，敲了敲门，走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屋里，秋宜和朋友们也早都吃饱了，但聊得正起劲，所以谁都没有出去，根本不知道正房屋里都出了什么事。 虽然隐约听到那边喧闹不已，但也只以为是男人们喝多了乱喊乱叫，所以也没当回事。 所以当看到叶大嫂抱着晴天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有点儿懵了。 这人是谁啊？是不是走错屋了？ 叶大嫂见屋里所有人都不说话，全都扭头看向自己和怀里的晴天，赶紧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然后她又对秋宜道：“正房屋里人太多了，乱糟糟的，把孩子都吓哭了，小华姑让我带着晴天过来你这边稍微待一会儿。 秋宜今天一顿饭吃得惊喜连连，此时看到叶大嫂，立刻满脸带笑地跟小姐妹介绍道：“你们不是都问我，今天的菜这么好吃，到底是谁做的么？现在这个人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屋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顿时傻眼了。 竟然是个女大厨？ 还……还有点其貌不扬…… 叶大嫂今日在灶间忙了一上午，刚才去见蒋员外紧张得够呛，又被一群人围着好不容易才脱身。 所以她此时额头上都是汗，鬓边的碎发一缕缕贴在脸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怎么看都只会让人觉得狼狈，丝毫没有大厨的风范。 黄月萍好奇地问：“今天的菜真的都是你做的？” “是啊，都是我做的。”叶大嫂朝她笑笑。 见叶大嫂还挺和气的，黄月萍的胆子又大了一些问：“那你学厨艺多少年了？” “哎呦，那时间可就长了。”叶大嫂回忆了一下，“反正从手能拿得动菜刀开始，我爹就开始教我如何改刀，拼命让我练刀工。 “后来就开始跟着他学做菜，就这样一直学到我成亲。” “你爹可真好，居然都不说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话。”桌上另外一个小姑娘闻言羡慕得不行，“我爹的手艺就只教给我大哥和我弟弟，每次还都偷偷摸摸的，生怕我知道似的。” 叶大嫂以前根本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今天被人问得多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挺奇怪的。 家里一共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她大姐压根儿对厨艺没有兴趣，于是她爹便从小开始教她。 叶大嫂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好。 记忆中都没出去下过馆子，所以她爹做的饭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用来比较。 直到嫁进叶家，吃了叶老太太做的饭，后来又吃到郭氏做过的饭，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爹做饭做得这么好吃！ 于是她便笑着说：“那也许我家跟旁人家不一样，是传女不传男？”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黄月萍则对叶大嫂的手艺更感兴趣，见她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也不哼唧了，便凑上来逗她问：“若是传女不传男的话，那你以后可要跟着你娘好好学手艺啊！等我八十大寿的时候，我就请你去给我做酒席！” 听她这么说，屋里的人全都笑起来。 晴天还有些懵懵的，只听了个什么女啊男的。 拜当初善老大两口子所赐，晴天内心深处对于重男轻女一事，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的。 也隐约明白这样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她急着想要维护叶大嫂，立刻扭头冲黄月萍道：“娘以后会给我生小弟弟的！” “那你娘做饭这么好吃，你都不想跟她好好学一学么？” 晴天闻言摇摇头道：“我不喜欢做饭。” 她说完又赶紧扭身扑进叶大嫂的怀里，小声道：“娘要是真想让我学的话，我肯定好好学。” “得了，你就这张小嘴最甜。”叶大嫂听了女儿的保证，真是哭笑不得。 几个人正说着话，严氏突然满脸堆笑地从屋外进来。 “月萍，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黄月萍这才终于把注意力从晴天身上移开。 “哎呦，叶大嫂也在这屋，那正好。”严氏说着从怀里掏出二百文钱塞给叶大嫂道，“这是定钱，我家月萍的回门宴，到时候就拜托您了。” 黄月萍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她看看叶大嫂，又看看严氏，见两个人都微笑着点头，才终于有了点儿真实感，整个人在炕上弹起来，一蹦三尺高，“娘，你可真是太好了！” 秦晓芳在一旁听得难以置信，脑子一热，腾地站起来指着叶大嫂道：“少骗人了，她肯定不是今天的大厨！” 第142章 你现在已经是大厨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原本一直忍着的蒋秋宜终于坐不住了。 她原本想着，这是自己的回门宴，来者是客，万一在席上闹起来，传出去不好听。 谁知这个秦晓芳，看她不声不响，竟越来越放肆起来。 今天叶大嫂将回门宴给她做得这么漂亮，让她夫家和娘家都跟着长脸。 所以当秦晓芳把话牵扯到叶大嫂身上的时候，蒋秋宜终于压不住火了。 “秦晓芳，你到底是来做客的还是来找事儿的？ “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打从一进我家门，就开始到处里挑外撅。 “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我家另外请了大厨，你到处说那些话是几个意思？ “幸亏我爹娘疼我，真给我请了个手艺顶好的大厨，不然我家今天还指不定怎么丢人呢！ “我一直想着，今天是我的回门宴，你是客人，尽量大家都体面些，所以才没搭理你。 “谁知道你竟还蹬鼻子上脸了！” 因为今天请的客人比较多，叶华招待的都是长辈，所以还真没发现秦晓芳偷偷摸摸做的这些事儿。 所以听到女儿这样说，叶华立刻就变了脸色。 谁知蒋秋宜这都还没说完呢，继续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的酸话就没断过，吃起来却一个顶俩！ “怎么，我家好酒好菜招待着你，是请你来给我添堵的么？” 叶华听得脸都黑了，皱眉看向秦晓芳。 “晓芳，我让你娘带着你一起来，是因为觉得你和我家秋宜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我家秋宜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要不我去把你娘叫过来，咱们好生把这事说开了，免得有什么误会。” 秦晓芳一听说要叫她娘过来，立刻就被吓住了，连连否认：“华姨，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我怎么可能在外面说那样的话。” 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老实，眼睛还在瞟向黄月萍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抹黑我才这样跟秋宜说的。” 她娘林氏跟叶华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说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 尤其是她两岁那年，她爹受了严重的伤，家里却没钱医治。 最后还是叶华不顾公婆的反对，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钱给林氏，让她赶紧带人去京城看病，这才保住了她爹的一条命。 直到现在，林氏还经常把这十几年前的救命之恩挂在嘴上。 当年出事的时候，秦晓芳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儿。 但是自从她记事儿开始，就天天听她娘说这件事儿。 所以明明她比蒋秋宜小几个月，林氏却一直让她让着蒋秋宜，事事都以叶华和蒋秋宜为先。 刚开始秦晓芳还不觉得什么，也一直很听话。 但是随着两个孩子越长越大，秦晓芳心里就积累了越来越多的不满，时间久了就成了怨怼。 但是因为林氏脾气颇为火爆，所以秦晓芳不敢表现出来，还要一直和和气气地跟蒋秋宜做朋友。 但这种事儿，又怎么可能是强压能压得住的，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晓芳便将这些年积累的情绪，一股脑都倾泻到蒋秋宜的身上。 蒋秋宜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黄月萍私下里也会跟她抱怨秦晓芳的事儿。 蒋秋宜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就快嫁人了，到时候都不在一个村子里住，事情自然就会渐渐平息下去。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叶华和林氏却是要在双林村住一辈子的。 她俩平时的关系那么好，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跟秦晓芳把关系闹僵，没多久她俩都各自嫁人离开村子，剩下叶华和林氏该多尴尬啊！ 谁知钱晓芳非但无法体会她的良苦用心，甚至还想趁着这最后的时机，好好坑她一把，让她下不来台。 叶华刚才说要叫林氏过来，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太生气，想要吓唬秦晓芳一下。 “刚才你娘还说，这两年要好生攒钱，等你成亲的时候，也要找叶大嫂给你做回门宴。 “说你是家里老大，得给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打个样儿，不能让人轻看了你和你家里……” 叶华话还没说完，叶大嫂便插话道：“小华姑，依我看，这位秦姑娘若是不喜欢我来做菜，倒也没必要勉强人家接受，毕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又不是金子，还能人人都喜欢了？ “反正如今东屋那边想要请我去做酒席的人那么多，排都快排不开了，这样岂不是两厢便宜？ “秦姑娘家自然也不必因此而勒紧裤腰带，努力攒钱了不是？” 叶大嫂这话一说出口，屋里的人除了秦晓芳，全都憋不住地想笑。 黄月萍最是实诚，愣是直接笑出声来，把秦晓芳气得眼圈都红了，她一跺脚道：“还真把自己当大厨了，谁家要勒紧裤腰带请你啊！” 她说完，扭头就往外跑。 谁知从西厢房里一出来，正赶上其她房间的客人也正在陆续准备离开。 许多人看见秦晓芳都笑着跟她打招呼。 “小姑娘，之前你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觉得你太夸张了。 “谁知道吃了今天的酒席才知道，你非但没有夸张，说得已经很收着了。” “谁说不是呢，吃之前谁能想到，今天大厨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严氏闻言道：“哎呀你们之前说的就是她呀？我还当是谁家小孩不懂事胡说八道呢！ “你们不认识她，所以才不信。 “若早知道是晓芳说的，我可早就信了。 “秦家和叶家关系那么好，说不定就是在帮着叶家往外放点消息，让咱们这些没吃过好东西的土包子有个心理准备。 “不然若是突然间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还不得把咱们给香迷糊了？” 大家听了严氏的话全都笑了起来，但是笑的同时，也都纷纷点头。 严氏这话说起来有些好笑，但又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下可好，秦晓芳前脚刚说自己没说过这些话，一出门立刻就被客人们给拆穿了。 虽然没敢回头，但是秦晓芳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叶华灼热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在自己身上。 秦晓芳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也顾不得等她娘出来，三步并做两步，抢在众人前面离开了蒋家。 严氏不明所以，还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喊：“哎，晓芳，你这孩子跑什么，不等你娘一起了？” 周围的人太多，叶华不便再说什么，便朝严氏使了个眼色。 严氏立刻心领神会地不再追问。 将客人差不多都送走之后，东厢房里面也没人了。 蒋荣宇拿着自己按照时间排好，誊抄好的内容，还有提前交的一些定金一并交给叶大嫂。 “嫂子，一共有十二家想请您去给做酒席，五家是寿宴，七家是婚宴或是回门宴。 “有十家已经交了定钱，我自作主张，每家都按半两银子收的。 “不过我也跟他们说清楚了，交定金并非是您的要求，只是我想帮他们尽力争取罢了。 “所以也不是说交了钱这件事儿就定下来了。 “如果您看哪个不方便接，只需尽早告知他们，退还他们的定金即可。” 叶大嫂没想到蒋荣宇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年纪，办事居然这么稳妥周全，简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帮她考虑到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想得太周全了。”叶大嫂结果他誊抄好的最终结果，扭头对叶华夸奖道，“小华姑，您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今后必成大器啊！” “成什么大器，能比他爹和他哥强我就满足了。”叶华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满是骄傲的神色。 蒋荣飞在一旁委屈道：“您想让老二超过爹也就算了，好歹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每次都要把我带上做什么？ “我好歹也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么？” 这话说得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严氏笑过之后，挽起袖子对叶华道：“行了，客人也都走了，我帮你收拾收拾。” 话音未落，就见林氏从屋里端了一盆用过的碗盘出来。 “哎呦，你们都站在外头说话呢？我还说怎么出去送客一个个都没影儿了，难道是把人送家里去了不成？” 看见林氏这么积极主动地帮着干活，叶华和严氏的神色都有一瞬间的尴尬。 不过叶华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无论秦晓芳做了什么，都不该涉及到自己跟林氏之间的情意。 于是她伸手接过木盆道：“谁知道你也不等我们，这么着急就开始收拾了。 “来，你们帮我收拾一下桌子，我去刷碗。” 叶大嫂见状下意识伸手准备帮忙，毕竟之前在关外去帮人做酒席，之后也是要留下帮忙收拾的。 在关外做这些还不给钱呢！ 叶娟儿却一把拦住她，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是不是傻？你现在都是大厨了，怎么还能做收拾桌子刷碗这种活儿呢！” “啊？姑，啥意思啊？” 虽然得到了蒋员外的赏识，又一下子接到这么多单生意，但是叶大嫂自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身份上的转变。 “蒋员外不是要请你去给京城的贵人们做酒席，还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帮厨么？ “这件事今天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十里八乡就都能知道。 “到时候你的身价可就跟现在截然不同了！ “以后出去做菜，都得他们自己准备帮厨，你只负责调味和做菜，其他都让他们自己来。 “时候收拾桌子刷碗这种粗活，你更不能做了，做了就等于降低自己的身价，懂不懂？ “等蒋员外那个赏花宴办完，只要你不出差错，那今后你可就了不得了！” “姑，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 “你懂什么，听姑的话，准没错，记住没有？” “行，姑，我记着了。”叶大嫂话音未落，肚子里就传出咕噜噜的声音。 叶大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刚吃了两口就被叫去见蒋员外了，根本没能填饱肚子。 晴天在她怀里听得真切，立刻担心地问：“娘，你肚子叫了，是不是饿了？你晌午没吃饭么？” 她深知饿肚子的痛苦，所以刚才吃午饭的时候，还反复问叶向磊，确认叶大嫂肯定有饭吃之后，她才安心地跟叶向磊以前吃了午饭。 其实她当时也是看着所有的小孩子都在一个房间里，大人们是在其他房间，所以便以为叶大嫂是跟叶娟儿她们一起吃饭。 出门前叶大嫂叮嘱过她，今天到了别人家要听话，到了地方之后又让她听叶向磊的话，所以吃饭的时候，晴天才没闹着要找叶大嫂，而是乖乖地接受了叶向磊的投喂。 此时发现叶大嫂可能根本没吃饭的时候，晴天立刻就绷不住地红了眼圈。 “表苏骗人，他明明说娘晌午有饭吃的……呜呜……” 晴天说着说着，想起中午自己吃了那么好吃的，娘做了那么多道菜，自己却连饭都没吃上，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叶华刚把一盆碗盘放到水井边，回来正准备再收拾一些过去就正好听到了晴天的话。 她一拍脑门道：“哎呀你看我，你还没吃完就被我叫出来了。 “忙活这么一大圈，我竟忘了你还没吃午饭的事儿！ 叶华赶紧拉着叶大嫂来到灶间。 叶三嫂早就吃饱了，还给叶大嫂留了一碗，也不知道她为啥出去那么久还不回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到处乱走。 看到她回来赶紧道：“大嫂，你都没吃几口，我给你热热……” “哎呀，不热这个，热个八宝饭！” 叶华说着不顾叶大嫂的反对，将今天没上桌的荤菜分别拿了一些出来切好，装了满满一盘，又亲自动手给炒了个菜。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怎么能这么怠慢，让你吃片儿汤呢！ “传出去别人都得戳我的脊梁骨！” 叶华说着还不忘招呼叶三嫂道：“你也过来再吃点儿，刚才忙着送客人，竟没顾上灶间这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了不了，我真吃饱了！”叶三嫂赶紧推辞，“让大嫂吃就行了。” 叶三嫂看叶华的态度，便知道今天这顿酒席做得肯定特别成功，今后说不定还能继续接到生意。 所以虽然晌午只吃了一碗片儿汤，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143章 只要能把你媳妇看好就行 怀里揣着订酒席的单子，叶大嫂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但是因为叶娟儿让她深沉着点儿，所以在蒋家的时候，她一直努力忍着。 直到回了家，她才一把将叶三嫂拉进自家房里，将刚才在蒋家的事儿，一股脑地都跟她说了。 “啥？”叶三嫂都听傻了，“大嫂，你慢点儿，你说啥？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听错了？” “我说今天一共接了十二家酒席，其中十家都付了定金，指定能成的！ “再加上蒋员外那个，咱俩好好干，一个月也能攒下不少钱了！” 叶大嫂说完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似的。 叶三嫂见状心里忍不住开始打鼓。 她今天虽说是去给叶大嫂帮厨的，但实话实说，还真没帮上太多。 除了一开始的洗菜和处理鸡、鱼和肉，其他活儿基本都不怎么插得上手。 首先她的刀工远不如叶大嫂，切切菜还行，切肉却实在不行。； 最开始的那个五香驴肉，叶大嫂切出来的片片完整，而且薄得几乎透明。 而她试着切了几下，不是把肉给切散了，就是切得薄厚不均，最后只能再由叶大嫂接手。 二来，虽然平时在家做饭也是叶三嫂给叶大嫂打下手，但那做的都是家常菜，用料也简单。 出来做席面，好多都是叶三嫂之前吃都没吃过的菜，她连打下手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看着叶大嫂自己忙活。 所以如果叶大嫂不打算再带着她了，她觉得自己心里肯定会有些难过，但是也能够理解，毕竟自己能帮到她的实在有限。 见叶大嫂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叶三嫂干脆主动问道：“大嫂，咱们妯娌这么多年了，早就亲似姐妹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用不着这么为难。” “是这么回事儿，这次去蒋家做回门宴之前，咱俩说好了，给你一百文钱…… “我本来以为只有这一次的，没想到竟一下子接了这么多酒席。 “听小华姑说的那个意思，如果能顺利把蒋员外这单生意做好了，之后就不愁没有生意做了。” 叶三嫂听到这里，感觉叶大嫂似乎不是不想用自己的意思，说不定是今天自己表现太差，所以想少给点钱。 她心里倒是想得开，少给点也干，总比在家待着强。 在家待着分文不赚还得花钱吃吃喝喝。 出去一趟不但赚钱，主家还管一顿午饭，走的时候还能拿回来一些吃的给孩子们打牙祭。 谁知却听叶大嫂道：“所以我刚才回来的路上想了一下，一百文钱确实有点少了。 “你如果愿意一直跟着我干，那以后每赚一两银子，我就分给你一百五十文。 “如果一场酒席能赚二两银子，那我就给你三百文，这样你觉得如何？” “啊？”叶三嫂愣住了。 她刚刚还在想大嫂到底会给自己七十文钱还是八十文钱，该不会是五十文钱？ 突然听到叶大嫂的话，她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三啊……”叶三嫂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思维逻辑里，心想三十文会不会有点太少了？ 叶大嫂说的时候也有点没底气，此时见叶三嫂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自己就先慌了神。 “主要是这个，你现在刀工还不是很好，当然，这个只要练一练就行。”叶大嫂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干，回头我都慢慢教给你，等你练熟了，我，我再给你涨钱还不行么？“ 叶三嫂一听，大嫂不但愿意教自己，以后还要给自己涨钱，顿时又来了精神，三十文都不觉得少了。 “也行，若是出去给别人做学徒，非但没有钱还得给师父送礼呢！ “跟着你干，能学本事，还有三十文钱，还有啥可挑的。 “大嫂，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教我，我肯定好好学。” 叶大嫂刚刚生怕叶三嫂不答应，甚至都没察觉到她嘴里说的是三十文钱。 最后还是一旁被她俩给说糊涂了的晴天对叶三嫂道：“三婶儿，我娘说给你三百文，不是三十文！” 叶三嫂却只当她是小孩子乱说，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道：“行，三婶儿好好学，争取让你娘满意，早日能拿上三百文的工钱！” 叶大嫂此时一回忆，也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你说咱俩这是干啥呢，面对面说话都能把天儿给聊岔劈了！” 叶三嫂没想到叶大嫂非但没扣自己的钱，甚至还要给自己涨工钱，连连摆手道：“大嫂，不行，我今天都觉得自己根本没帮上你什么，你咋还能给我涨工钱呢！ “要不这样，你先教教我，等我学会了之后你再给我涨钱，咋样？” “你先别急着推辞，你听我跟你说。”叶大嫂道，“蒋员外这个活儿，明天就要去县里，每天都要试菜，要做到让他满意才行。 “这段时间的工钱都是他出，还管吃管住。 “到时候我多教教你，你也下下功夫，趁着这个机会好生练练手。 “我寻思等忙完蒋员外这个赏花宴，你也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了，之后再去做酒席，肯定就能帮得上我了，到时候不是就正好给你涨工钱了么！” 叶三嫂一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连连点头道：“大嫂，只要你不嫌我笨，我以后就跟着你干了！” 两个人总算把话给聊开了，叶大嫂之前还担心叶三嫂看着自己赚得多会心里不平衡呢！ 如今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叶大嫂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之前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叶大嫂凑近她小声道：“我最近可真是被老四媳妇给弄得草木皆兵，生怕你也跟我挑理。” “好啊，大嫂，你就算不拿我跟好人比，也不至于跟她比？” 叶三嫂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传来郭氏的声音：“跟谁比啊？大嫂，对不住，我刚才走到门口突然累了，就站定休息了一会儿，结果正好听见你们两个说话。” 叶大嫂见她进来，心里立刻就是一抽。 难怪老话说，闲谈莫论人非。 她平时鲜少在背后说人，偶尔说了这么一次，竟还让人家给撞破了。 叶大嫂已经做好了郭氏要开始发飙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一旁的叶三嫂却拍拍她的手背，小声道：“没听见！” 刚才叶大嫂说话的时候声音极小，叶三嫂自己说话声音虽然大，话里却没有带上郭氏的名字。 果然，郭氏又往屋里走了几步，脸上还带着笑容，的确不像是要进来闹事的样子。 “三嫂没听见什么？”郭氏笑着问。 “我说我没听见你过来，突然一说话吓我一跳。” “我也就是刚过来。”郭氏说着，将目光转向叶大嫂，笑得更加谄媚了几分道：“大嫂，其实我虽然做衣裳的手艺不太行，但是帮个厨打个下手还是不在话下的！ “二嫂如今自己就有忙不完的活儿，你出去可不能只带三嫂不管我啊！ “虽说大家都是一起从关外逃荒回来的，可你们手里多少都还有点积蓄。 “唯独我们两口子，为了成亲，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屋里的那些家具摆设，最后都给压在底下了。 “就算没压坏，也不能一路带到这边来。 “老四之前出去找活儿又没找到合适的，就只有我出去赚几个钱了。 “不然等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我们两口子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可咋办啊？” 听得郭氏说了这么一大堆，叶大嫂就开始头疼，赶紧道：“老四媳妇，真不是我不带你，主要是这次要去蒋员外家住好几天。 “他那边帮厨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老三媳妇都是我求着人家硬塞进去的，实在不能再带其他人了。” 郭氏听了这话，瞬间就变了脸色。 刚才还是笑眯眯的，现在脸却拉得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大嫂欠她多少钱没还呢！ “大嫂，三嫂跟我都是你的弟妹，偏心也该有个限度？ “还是说我家老四在你心里没有老三的分量重，所以你只肯带三嫂不肯带我？” “你这不是怀孕了么，总动刀子什么的也不好，还是在家养着比较好，让老四出去找活儿干就行。” 郭氏见叶大嫂这是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肯，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哪里是为了去帮厨赚钱，根本目的是想要偷师。 她以前在家一直做饭，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做饭的天赋在身上的。 但是嫁到叶家之后，她故意装作不会的样子，就是为了能少干活。 今天听到叶大嫂说要教叶三嫂做饭，她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起来。 叶大嫂一个菜谱卖了五十两银子的事儿她可记忆犹新呢！ 如果自己能把大嫂的手艺学过来，到时候拿到京城去卖掉，岂不是就跟天上掉钱一样轻松！ 郭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山响，但是无论怎么说，叶大嫂却一直找借口，怎么都不肯答应。 最后郭氏一咬牙，央求道：“大嫂，我就是天天在家待着闷得慌，你就带我去呗，我就是去散散心，长长见识，我也不找你要工钱还不行么？” 见郭氏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大嫂已经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她平时本来就不是会拒绝别人的性子，若不是郭氏之前做的事儿太极品了，她没准儿早都答应下来了。 可眼下郭氏一改往日的性格，开始软磨硬泡，叶大嫂就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 叶三嫂赶紧从后面捅了她一下，开口帮忙道：“老四媳妇，真不是我们不带你，主要是这一趟连来带去十来天时间，你怀着孕实在不方便。 “到时候你万一有个什么不舒服，我们两个做嫂子的，回来之后没法跟老四交代，你说是不是？” 郭氏见这两个人今天是死活不肯答应了，立刻收起了刚才哀求的表情，气哼哼地转身出去回自己房间了。 目送郭氏离开之后，叶大嫂才猛地呼出一大口气，后怕地拍着胸口道：“哎呀，幸亏有你在，要不是你帮忙说话，我刚才差点儿都答应她了。” 原以为这件事儿这样就算解决了，谁知道郭氏回去不知怎么跟叶老四闹的，最后叶老四拗不过她，只能去找叶老太太求情。 于是全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叶大嫂将今天从蒋家拿回来的东西切一切端出来一起吃。 孩子们看到肉都高兴不已，大人们就只意思意思地夹了几筷子，几乎都让给孩子们吃了。 晴天在叶大嫂夹起来肉给她的时候，也摇摇头不肯吃。 “给哥哥吃。” 叶老太太见状连声夸赞晴天懂事。 叶大嫂被夸得满脸堆笑，嘴上还谦虚道：“哎呀，主要是这些菜她晌午都吃过了，让哥哥们多吃点是对的。” 叶老太太顺着这个话题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之后，看着叶大嫂心情不错，冷不丁地切入了正题。 “我听说你接了个要去县城给人做酒席的差事？一去还得好些天？” 叶大嫂闻言一愣，心道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大说，叶老太太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她的目光看向郭氏，却发现坐在郭氏身边的叶老四猛地低下了头。 得，这回知道了。 就听叶老太太又道：“老四说他媳妇也想跟着去，不要工钱，你看能不能带她去长长见识？” 如果这话是郭氏来跟叶老太太说的，叶大嫂说不定还能咬牙坚持一下，拒绝到底了。 但是这话是叶老四说的，叶大嫂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叔子，他最近的日子过得也的确左右为难 拒绝不了媳妇的要求，又不好意思跟自己开口，只能通过叶老太太来开这个口。 叶大嫂想一想都替叶老四心酸。 罢了罢了，不就是想跟着去几天么！ 叶大嫂想了一下道：“原本蒋员外看着晴天年纪小，黏我黏得厉害，所以同意我带着夫君和孩子一起去，我好说歹说才加了老三媳妇一个帮厨。 “老四，如今你媳妇非要去的话，咱也不能占人家便宜。 “我就不带你大哥和老三媳妇了，你们两口子跟我去一起去，你也不用帮我什么忙，只要能把你媳妇看好就行。” 第144章 有钱赚谁还顾得上臭男人！ 叶大嫂这话一出，屋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剩几个孩子埋头吃肉的声音。 叶大嫂的原意是想个办法，怎么能带上郭氏，又不用在蒋员外面前为难。 老三媳妇再怎么说，也还能帮得上点儿忙。 可郭氏能做什么？去了不惹祸就是好的了。 说实话，她如今对郭氏，那可真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生怕她去蒋员外家闹出什么丑事来。 所以必须要带上叶老四，让他看着他媳妇。 而且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今天若非是她坚持，蒋员外一开始连老三媳妇都不想要。 毕竟去了之后，是要在人家吃住的。 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蒋员外面前能有这样的脸面。 所以非要带叶老四两口子的话，就只能不让叶老大和老三媳妇去了。 但是听在其他人耳中，她简直句句都是在阴阳郭氏。 叶二嫂和叶三嫂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大嫂居然这么勇。 只是不知道郭氏会有什么反应，叶老太太又会如何决断。 叶大嫂说完，还觉得自己把事儿想得十分周全呢，没想到却让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郭氏饭都没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摔，起身就离开了堂屋 叶老四刚想起身追上去，就被叶老太太给叫住了。 “老四，你先坐下！” 叶老太太从叶大嫂的话里听出事情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老大媳妇，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差事。” 叶大嫂将蒋员外的身份以及这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差事，当着全家人细细说了一遍。 还不等听完，叶老太太和叶老四就齐齐变了脸色。 这些详情郭氏根本就没说，只说叶大嫂要带着叶三嫂进城几天去给人做酒席。 在郭氏有意的隐瞒和误导之下，叶老四还以为有富贵人家要连做几日酒席。 接下来事情由叶老四传达到叶老太太耳中的时候，自然就也是改头换面之后的模样了。 所以叶老太太才会跟叶大嫂开这个口。 而此时两个人听到真实情况之后，脸色全都变了。 叶老太太皱眉问：“老四，你可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叶老四连连摇头道：“娘，我真不知道！” 他说完又着急地对叶大嫂解释道：“大嫂，你别生气，我真不知道。 “如果知道是员外爷找你们去做酒席，我根本不会来找娘开这个口。 “嫂子，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 叶大嫂心想我不是答应了么，这是怎么了？ 但是看着叶老太太的脸色和叶老四着急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搞错了什么，于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行了，这件事就当谁也没说过。”叶老太太最后发话道，“老大媳妇，一切就都按照你跟蒋员外商量好的做，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叶老太太自然拎得清，如果这次酒席做得好，叶大嫂以后肯定就不愁生意做了，到时候生意都会自己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忍不住有些唏嘘。 之前在关外的时候，家里都是男人在地里干活，女人在家里忙活。 可如今入关之后，倒是三个儿媳妇先后找到了适合自己做的差事，而且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如今都做得有了起色。 反观四个儿子，却只有会做木匠活的老三找到了差事。 看来光会种地还远远不够，有门手艺才能旱涝保收。 吃过晚饭，叶二嫂抢着揽下了收拾桌子刷碗的活计。 “你们出去忙了一天，还得收拾出门的行李，明天还要去县里，这点活儿就不用你们了，赶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然后早点歇着。” 叶二嫂说着，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捡了下去。 叶老二则紧跟着她进了灶间。 “你过来干啥？”叶二嫂把碗盘放在一旁，转身掀开锅盖。 锅里有大半锅水，靠着灶坑里的余温，此时已经温热了。 她用瓢把热水盛到木盆里准备刷碗。 叶老二却已经挽起袖子，用屁股把她挤开道：“我来，你不是还要做衣裳么，得把手保护好了。” “哟，今天怎么这么有心？”叶二嫂没想到自家男人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分明就是大老粗一个，对地里的庄稼都比对自己上心。 “最近你忙着做衣裳挺累的，大嫂和老三媳妇也一直挺照顾你。 “我就算原先不懂，现在看也该看懂了不是？” 其实叶老二心里也挺着急的，去城里一趟也没找到活儿干。 如今家里还要靠媳妇一针一线地赚钱，但凡是个男人，心里头都过意不去。 但是找活儿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在家待着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让媳妇能专心做衣裳，就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 另一边，叶大哥和叶大嫂带着晴天回到房中。 叶大嫂将晴天往炕上一放，让她自己去玩沙包，便开始收拾东西。 一家三口要一起去好几天，光是衣裳就得准备好几套。 但是一打开箱子，叶大嫂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老大的衣服实在不多，而且还都是半新不旧的，有两套上头还带着补丁。 “安顿下来之后就该先给你做身儿新衣裳，如今要去城里，都不知道穿什么好了。” 叶老大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这衣裳又没坏又没破的，穿着不是很好么！ “倒是你，之前在天津卫不是买了好几块衣料，怎么也不见你给自己做身儿衣裳。” 看着叶大嫂找出来的两套旧衣裳，叶老大也忍不住说她。 “我天天围着锅台转，穿新衣裳也是糟践了，有旧的穿就挺好。 “不过今年咱们手头比较宽裕，等回头过年的时候，咱们三口人，一人做一套新衣裳，到时候再给娘做一身儿。” 叶老大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刚要点头，就见叶大嫂从炕琴的侧边柜里拿出来一大摞晴天的衣裳，而且几乎都是新做的。 不等叶老大说话，叶大嫂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都怪我，之前光忙着给晴天做衣裳了，就没顾上咱们两个人的。” 虽说小孩子身量长得快，今年做好的衣裳，明年基本就不能穿了。 但是叶大嫂却还是毫不吝啬地给晴天做了好几套衣裳。 叶老大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赚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么！ 晴天又漂亮又可爱，再穿上一身好看的衣裙，他这个当爹的除了面露傻笑，脑子里已经无法思考其他事情了。 收拾好要带的衣裳，叶大嫂正准备再去收拾一下自己用惯了的菜刀什么的，刚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干净棉布，就看见今天晴天从废瓷窑里抱回来的盘子。 叶大嫂之前都把这茬给忘了，此时看见了才想起来。 “当家的，你过来看看这个盘子，是晴天在废窑里捡的。” 叶老大闻言过来，顺手接过去细看。 别说，入手还沉甸甸的呢！ 也不知那个窑废弃了多少年，盘子表面积了许多脏污。 叶老大吹了两下，上面的污渍纹丝不动。 “表面的浮灰我早就弄干净了，只是在蒋家的时候没顾上洗。 “我寻思先拿回来搁水里泡泡，可能会好刷点儿。” 叶大哥看见盘子，第一反应便是：“这盘子好像还挺好看，不过这么大一个盘子，得做个啥菜才能用得上啊？” 叶大嫂的思路瞬间被他给带跑了。 “这有啥用不上的，嫌太大就做个冷荤拼盘呗。 “什么猪头肉、肘花、酱牛肉、皮冻、酱猪蹄子……啥都能往上摆。 “多大我都能给你摆得满满当当的，你信不？” “你连酱猪蹄子都给算进去了，我还有啥不信的？” 叶老大说着，出去端了一盆温水回来道：“先把盘子放里头泡着，一会儿我睡前给它刷出来就是了。” 不过叶大嫂显然对晴天的“实力”有着更深刻的认识，于是试探地说：“从蒋家回来的路上，向磊还说，那废窑在双林村后边都好多年了。 “就连如今村里最年长的老人都说，打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人见那废窑冒过烟。 “所以少说也得大几十年了，万一是个啥古董什么的，那咱们家不就发了？” “你当古董是萝卜白菜，满大街都是啊？”叶老大并不当回事，“如果古董都这么随手就能捡到，那外头的人还不都得一窝蜂去找了？ “再说了，向磊虽然懂点儿核桃，但毕竟就是个小孩儿。 “古董不古董的他懂什么，估计见都没见过呢！” 叶大嫂懒得跟他争辩，便吓唬他道：“你一会儿刷的时候小心点儿，别给碰坏了。 “那可是晴天当宝贝似的抱回来的，弄坏了该哭了。” “放心，我肯定把盘子给闺女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看也别装什么菜了，回头等老三什么时候得空，让他给做个架子。 “然后……”他说着原地转了一圈，指着墙边道，“然后就摆在咱家箱子上，肯定能挺好看的。” “倒也不是不行。”叶大嫂点点头，“不过我是想，不如明天带着它进城，看能不能找个明白人帮忙看看。” 叶老大闻言笑着打趣她道：“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 “你抱着盘子去找人看，不是古董倒也罢了，最多是有点儿丢人。 “可万一真是古董，你可当心把贼招来。 “之前杀人劫货那伙山匪如今可还没抓着呢！” 叶老大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叶大嫂却一下子就往心里去了。 “你提醒的有道理，我去跟老三媳妇说一声，不要把这盘子的事儿说出去。”叶大嫂说完转身就出了门，直奔对面西厢房找叶三嫂去了。 叶老大呆愣在原地，扭头问晴天：“闺女，你说你娘是跟我逗闷子呢还是真当真了？” 他说着拿起那个脏啦唧的盘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瓷盘子么，怎么就是古董了？ 如今叶老三已经在城里木匠铺做事了，房中只有叶三嫂带着孩子们，所以叶大嫂也没敲门，在门口招呼了一声便推门进屋了。 “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你多带件厚衣裳，一去这么多天，肯定是越来越冷的。” “大嫂，放心，我都收拾好了。”叶三嫂说完，突然朝叶大嫂竖起了大拇指，压低声音夸奖道：“大嫂，你今天可真是这个！” “啥啊？”叶大嫂不明所以。 “晚上吃饭的时候啊！”叶三嫂一脸笑意地说，“我听你突然说不让我去了，我的心都提溜起来了。” “不过你这招以退为进可真绝。”叶三嫂说着，挑眉示意自己对门，小声道，“回来之后摔了半天东西，又跟老四吵了一架。 “这次老四也没惯着她，直接把她给数落了一顿就出门了。 “就剩下她自己在屋里哭了半天，吵得我头都疼了。 “你来这会儿，对面才刚歇口气。” 叶大嫂事后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一片好心其实是被大家误解了。 但好在因为郭氏撒谎在先，所以在叶老太太的圆场之下，事情也算是解决的比较圆满。 可以说除了郭氏和叶老四，其余人都挺满意，所以她也不想再提了，只道：“不过都是误会，过去就不提了，免得娘和老四心里头不得劲儿。” “那是，我不也就私下跟你说说么！” “你跟着我们去城里，几个孩子怎么办，娘最近身体也不太好，能帮你照看么？” “又不是小孩了，用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我都说好了，他们白天就让昌瑞带着点儿，二嫂也能帮我照看一下，晚上去正房屋里跟娘一起睡就是了。” “你都安排好就行。”叶大嫂点点头，“真好这次进城，若是有空还能去看看老三。” “哎呦！”叶三嫂闻言一拍脑门，“可不是么，你不说我都把他给忘了。 “我得把棉衣棉裤给他带过去，不然回头还得多跑一趟。” 叶大嫂无语道：“你也真行，自家男人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叶三嫂笑嘻嘻地说：“有钱赚谁还顾得上臭男人！” 第145章 我可不乐意伺候这样的人！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郭氏推说自己不舒服没有露面。 不过如今家里除了叶老太太和叶老四之外，其他人对她做什么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她不惹事，其他人就都当她不存在。 以前遇到这种时候，叶大嫂多少还会问上一句。 但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她最终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开口询问。 叶老四眼中隐隐有些失落，但是也清楚这怪不得别人。 说实话，也就是叶大嫂心软，不然就凭郭氏做过的事儿，换做别人早就忍不了了。 可如今郭氏有孕在身，他除了在心里深深地叹气，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吃过早饭，老大一家三口跟着叶三嫂一起，便出发去县城。 因为这一走至少得十天才能回来，所以叶老大并没有用家里的板车，而是准备上村口搭车去城里。 村里一般有两个人会赶车进城。 一个是杂货铺的掌柜王富贵，一个则是在村北头住着的一个孤寡老头。 据说因为他是早晨出生的，所以小名就叫大晨。 但是还不等给他起大名，父母就相继离世。 大晨当时只有五岁，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长大之后也没钱娶媳妇，所以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 如今年纪大了，成了村里人口中的大晨叔，甚至是大晨爷爷。 地里的活儿也渐渐干不动了，便用积蓄买了头驴，每天进城拉客或是帮人拉货赚点钱。 王富贵家拉车的是骡子，车也比大晨叔的好，但他并非每天进城，只在有生意或是需要进货的时候才进城，能不能赶上全凭运气。 果不其然，几个人来到村口的之后，只看到了大晨叔的那辆驴车，此时车上已经坐了一个妇人。 大晨叔看见几个人拎着东西、抱着孩子，便忙招呼道；“进城啊？” “是啊，大晨叔，我们去县里。” “你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还带了这么多行李，得收你们四个人的钱啊，一共十二文。” “行。”叶老大也没讲价，一口答应下来。 大晨叔年纪大了，赚钱不易，村里人都会尽量照顾他。 四个人上车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见村里没人再出来了，大晨叔就吆喝了一声：“得嘞，咱们出发。” 驴车走得慢，半路又拉上了一个客人，等到县城的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叶老大随便在路边找个人一打听，便问出了蒋员外家的宅邸，四个人便找了过去。 蒋员外家的大门看起来就格外气派，两边的院墙一眼都望不到头。 看来蒋员外之前出海做生意，着实没少赚钱啊！ 叶老大上前拍门，很快便有门子开门，看到几个人的样子便问：“可是游娘子一行人？” 这个称呼对于叶老大来说着实有点陌生，看到叶大嫂点头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家媳妇。 “我家老爷交代过了，您几位里边请。”门子说着将四个人让进门，里面又有专门的人过来接待他们。 “我先带你们去住处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带你们去灶间看看。 “去了之后先跟帮厨们见一面，认识一下。 “我家老爷下午回来再跟您商量赏花宴的菜单。” “好的，麻烦姑娘了。”叶大嫂赶紧道谢。 丫鬟带着四个人沿着夹道走了半天，然后拐进一个小院子。 “我家老爷吩咐过了，这边三间正房给您留着呢！”丫鬟说着打开门，“游娘子，你们先收拾一下东西，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我再过来带你们去后厨。 “院子里东西厢房住的都是我家老爷子请来的帮厨，如今人都在后厨呢，一会儿过去就能见面了。” “好，多谢员外爷，也多谢姑娘。” 蒋员外家的房子全都是敞亮的砖瓦房，屋里早就提前备好了被褥一些生活用品。 叶三嫂高兴地说：“没想到条件还真不错，正好你们住东屋，我住西屋。 “不过这个蒋员外，看起来可是真有钱啊！” “那当然了。”叶大嫂应了一声，催促她道，“赶紧先把东西放一下，贵重的东西最好自己贴身带好。 “不然若是在这儿丢了东西，那肯定找都找不回来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叶三嫂连连点头，也顾不得多看一看人家高大宽敞的房子了，进西屋把东西放好。 叶大嫂这边也很快就把衣裳、东西都放好了，将从家里带来的菜刀拿出来放在一旁，准备一会儿带到后厨去。 “你就留在屋里陪着晴天，我跟老三媳妇去就行。”叶大嫂跟叶老大说。 “一会儿问问看，反正上午也不做什么，我带着晴天陪你过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的。”叶老大还是稍微有点放心不下。 虽说住着这么大宅子，用着那么多下人的老爷，应该不可能图他们什么。 但是来都来了，肯定还是要跟着过去看看才放心。 两边都收拾好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刚刚带路的丫鬟便又过来了。 她看到叶大嫂和叶三嫂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犹豫了一下之后，丫鬟选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道：“是我来得太早了吗？游娘子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我们是坐车来的，衣裳都是干净的，用不着换。” 其实今天叶大嫂穿的已经是自己比较不错的一身衣裳了，但是来到蒋员外的府上之后，才发现自己所谓最好的衣裳，都还不如人家丫鬟穿得好。 不过叶大嫂素来不在意这些，本来就是穷人，出来是为了赚钱的，又不是为了与旁人攀比。 丫鬟见状也不便再多问，便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这才拐进后厨。” 跟普通人家只有一间小房的灶间相比，蒋员外家的灶间可以说得上是规模庞大了，直接是一个院子。 正房三间屋子被从中间打通，横着做了两排灶台，此时屋里正传出切菜的声音。 “这两天老爷找的帮厨们都陆续到了，白天会到灶间来练习刀功，游娘子请进来看看。” 丫鬟一走进灶间，刚才还响个不停的切菜声赶戛然而止。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家老爷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大厨。 “人今天我也带来了，其实就站在门外，现在我请他进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彼此认识一下。” 丫鬟说罢，就让开门口的位置。 叶家几个人紧接着走了进去。 屋里一共有五个妇人，只是面色表情都不是太好，看向几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审视与打量。 其中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眉眼间颇具风情的女子开口道：“看来大厨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啊，抱着孩子都不耽误您做饭呢！” 这话让刚准备再往前迈一步自我介绍一下的叶大嫂脚步一顿。 丫鬟一看帮厨们认错人了，赶紧走到叶大嫂身旁强调道：“这位是游娘子，她才是老爷请回来的大厨。” 叶老大更是直接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厨，我媳妇才是大厨，我原本就是跟过来带孩子的！” 蒋员外昨天回来说的大厨，居然是个女的？ 五个帮厨全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虽然很多女人都会做饭，但是当真能混出名气、混成大厨的，却基本都是男人。 而且没人比她们几个更知道蒋员外这次挑选大厨有多费劲了。 首先他不想用京城已经有名的酒楼的大厨。 因为但凡能够叫得上名号的人，赏花宴当天来的那些贵客们肯定都是吃过的，太缺乏新鲜感。 于是就只能在京城周边甚至天津卫等地方去找。 但是跟京城那些大厨相比，后者大多都是要稍显逊色的。 偏生蒋员外还不想将就。 帮厨都搬过来十几天了，每日练刀工，但大厨的人选依旧悬而未决。 而昨天从外面吃完席面回来之后，蒋员外就笑得合不拢嘴，十分高兴。 下午却突然来到后厨，赏了一两银子，告之其中一名帮厨可以回家，理由竟是因为找到了合适的大厨，对方会带一名帮厨过来，所以就要被撤掉一个。 六个帮厨在员外府上住了一段时间，早都彼此熟悉了。 她们彼此之间也没有竞争，所以大家相处得越来越好。 突然间被打发走一个，不但让她们有了危机感，还为突然被撵走的那个人打抱不平。 所以当叶大嫂还没来之前，五个帮厨就对她的印象不好。 更不要说如今看到她不仅是个女的，而且穿着打扮极其普通，也着实不像是个大厨的样子。 若非人是被员外府丫鬟带过来的，她们都要以为对方是骗子的程度。 几个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秋薇姑娘，该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员外爷该不会是被人骗了？” “你是说，她就是员外爷赞不绝口的那位大厨？” “是啊，没错。”秋薇点点头，“你们放心，员外爷昨天出去参加酒席，吃了游娘子做的菜，这才拍板要她来做赏花宴的大厨的。” 五个帮厨闻言，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刚才说话的女人想了一下，再次主动开口道：“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试菜了？” 秋薇解释道：“我就是先带她们过来看看后厨，跟你们认识一下。 “至于试菜，还是要等下午我家老爷回来之后再说。 “而且我也不知道试菜都要做什么，老爷口风紧得很，一直都不肯透露。” “虽说员外爷吃过游娘子做的菜了，但是我们都还没见识过，不知道……” 此时五个帮厨的意思十分明显，都想看叶大嫂当场亮一手。 叶大嫂见状有些为难，她虽然脾气好，但也能感受到这几个人有些排斥和看不上自己。 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愿意去做菜，做出来也会被人百般挑剔，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但如果不答应，又显得好像自己不敢了一样，之后这五个帮厨只会更看不起她。 就在叶大嫂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叶老大怀里的晴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叶大嫂被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只见晴天的小手背上不知被什么叮咬了一下，鼓起一个黄豆大小的红色包包。 “娘——痛痛——”晴天大颗大颗掉着眼泪，伸手要叶大嫂抱自己。 “这是让什么虫子咬了？”叶大嫂担心地看着女儿的手背。 应该不是蚊子，否则不应该觉得疼。 叶大嫂凑近小心地吹着晴天的手背，希望这样能够帮她减轻点儿疼痛。 秋薇见状忙道：“游娘子，住处的房里有药箱，咱们赶紧回去给孩子涂点药！” 虽说她也对叶家几个人的打扮颇有微词，也怀疑过自家老爷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但是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表面却丝毫看不出来。 因为她跟那几位帮厨的立场不一样，她只需听从蒋员外的吩咐做事，根本没必要为难叶大嫂一家。 此时若非亲眼看见晴天手背慢慢红了一大片，她都要怀疑这位叶大嫂是不是故意的、来扮猪吃老虎了！ 而叶大嫂此时满心满眼就只剩下女儿的手背，早就把那五个帮厨给抛到脑后去了。 看着三个大人一脸紧张地抱着孩子、急匆匆离开的模样，五个帮厨被留在原地，看看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谁知人家根本就不接招。 看见人真的走了之后，灶间一下子就喧闹起来。 “你们以前见过女大厨么？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我就在有钱人家见过厨娘，人家养得金贵，比那些小家碧玉都更有气质。 “今天这样的，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员外爷该不会是被人被蒙骗了？” “不是说亲自吃过了么，应该不至于把？” “没准儿是因为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所以随便来个人就把他给骗了额！ “可不是么，你看看她刚才穿得那都是什么啊？ “早知道来这么个大厨，我昨天就该跟着洪琴姐一起离开，我可不乐意伺候这样的人！” 第146章 一声响亮的冷笑 从灶间回来之后，秋薇找出药箱，拿出药膏让叶大嫂给晴天上药。 药膏清清凉凉的，涂在红肿的地方之后就舒服了许多。 晴天甜甜的对秋薇道：“谢谢漂亮姐姐。” 秋薇听了这话顿时笑了，将药箱收起来之后转身过来道：“小姑娘可真会说话，嘴真甜！” “姐姐就是漂亮呀！”晴天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说。 秋薇被她说得心花怒放，走前特意将叶大嫂拉到一边道：“游娘子，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所以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后厨那些人，你用不着担心，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您是我们老爷看中的主厨，她们只不过是帮厨，用不着被她们拿捏。 “说句不该说的话，只要您能把菜做得让我家老爷满意，她们都不重要，只要您一句话，随时都能换。” 其实秋薇一开始也对叶大嫂的实力颇有些怀疑，毕竟她们四个人只有晴天穿得好一点，其他人实在太不起眼了。 但是身为员外府的下人，她对自家员外爷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毕竟蒋员外从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但事实证明，从最开始瞒着所有人去出海做生意，再到后来做苗圃、建园子……等等生意。 可以说他走的每一步，在当时看来都是一步险棋，让许多家人和朋友纷纷反对。 但最终的事实却一次次证明，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所以秋薇十分相信自家老爷的眼光，更不觉得叶大嫂有本事能骗得过蒋员外。 唯一的解释便是——叶大嫂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见秋薇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自家人了，叶三嫂猛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道：“哎呀，这还没开始干活，我怎么就有点儿打怵了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没办法。”叶大嫂之前心里也挺乱的，但是听了秋薇的话之后，立刻安定了不少。 只要自己把菜做好，其他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跟那些人也只是合作这一次，又不是今后都要在一起共事，不搭理她们就是了。 于是她便也对叶三嫂道：“咱们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我只管把菜做好，你只管好生练练手，咱们两个人彼此也能做个伴儿，管她们什么态度？” 听叶大嫂这样一说，叶三嫂也重新来了精神道：“大嫂，还是你看得清楚，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么！” 很快到了晌午，秋薇提着食盒过来送了午饭。 两荤两素四个菜，外加一碗蛋花汤，主食是米饭和白面馒头，而且饭菜的量都很足。 几个人平时在家吃的都是玉米面的饽饽，孩子们偶尔能吃上点儿两掺面的饽饽就算好了。 平时吃饭也鲜少能吃上大米饭，最多也就是高粱米捞饭。 纯白面和大米那都是只有过年才舍得吃的稀罕东西。 所以看到大米饭和白面馒头，别说是晴天了，三个大人都忍不住喉头滚动，不断地往下吞咽着口水。 秋薇笑着说：“你们吃，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吃完之后把碗盘都放在食盒里便是。 “我家老爷已经回府了，也正在吃午饭。 “不过你们也用不着着急，等他吃完饭休息好了要去试菜的时候，我再过来叫你们。” “好，多谢秋薇姑娘。”叶大嫂道了谢，将她送了出去。 回来之后，三大一小四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 “大米饭可真好吃，娘，咱家以后要是天天都能吃上米饭就好了。”晴天摸着自己吃饱的肚子道。 叶大嫂闻言笑弯了眼睛，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好宝贝儿，有你这句话，咱家肯定很快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了！” 叶老大等她们都吃饱放下筷子之后，便将剩下的菜和饭都一扫而光。 虽然秋薇说不用刷碗，但是叶大嫂和叶三嫂看着人家干净的食盒，也不好意思把吃得只剩菜汤的碗盘放进去。 好在院子里有口水井，叶老大给她们打了水上来，她俩很快便将碗盘全都刷干净放在一旁控水。 刷完碗之后，叶大嫂刚把晴天给哄睡着了，秋薇就过来叫人了。 叶三嫂把刷干净的碗盘都放进食盒里，然后拎了出去。 叶大嫂给晴天盖上她的小被子，让叶老大留下看着孩子，自己也快步走了出去。 秋薇想要接过食盒，但是叶三嫂不肯松手，便作罢了。 于是她一边带路一边道：“我家老爷平时吃过午饭都要消消食再去午睡一会儿的，今天都没顾上午睡，吃完饭就让我过来请您去后厨呢！” 叶大嫂一进后厨便看见了蒋员外坐在上首处。 上午那几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帮厨，此时全都像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蒋员外看到叶大嫂进来，虽然没有起身，却起身打了个招呼道：“游娘子来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让那五个帮厨暗暗吃惊了。 她们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蒋员外平时甚至根本都不拿正眼瞧她们。 难道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游娘子，还真是个深藏不漏的？ 蒋员外也不管她们想什么，直接将叶大嫂招呼到身边，询问起她都会做哪些菜来。 叶大嫂有点为难地摸摸鼻子道：“蒋员外，跟您说实话，我的手艺都是跟我娘家爹学的。 “有些菜我虽然会做，但根本也不知道叫什么。 “您突然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说不上来。” 叶大嫂话音未落，低着头的几个帮厨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嗤笑。 蒋员外不悦地将目光投过去，却只能看到那五个人的头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笑的。 蒋员外懒得搭理她们，想了一下又问：“那你会的菜里面，可有以花入菜的？” “槐花，刺玫花，黄花菜，南瓜花，映山红，桃花，菊花、梅花等等都可以入菜。 “还有比如南方的玉兰花、荷花、紫藤花、桂花什么的，我也都听我爹说过。 “只不过关外没有这些花，所以我并没亲自做过。 “但是做法我是知道的，如果您需要我做，我觉得提前试一试，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蒋员外一听说菊花入菜，立刻来了精神问：“你说说看，菊花入菜都能做什么？” “那可多了。”叶大嫂十分熟练地说，“比如菊花锅子、菊花老鸭汤、菊花鱼羊鲜、菊香鸡、菊花虾饼、菊花炸鱼球，凉菜有葱油鲜菊拌桃仁、菊花拌梨丝，主食有菊花米饺，菊花鱼片粥，菊花糯米饭，喝的有菊花蜜饮、菊花米酒……” 听到这些菜名，蒋员外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心里立刻盘算起来。 如果能在赏菊宴上来一桌全菊宴，这可是从未听说别人做过的。 若是能成，还愁京中那些贵人对自己印象不深刻么？ 蒋员外高兴道：“来人，还不赶紧给游娘子看座！” 秋薇忙搬过来一个小凳子让叶大嫂坐。 蒋员外的态度越发和气道：“来，你一一跟我详细说说。 “放心，不用说怎么做的。 “你就跟我说说这每道菜里菊花都是怎么用的，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就行。” 这么多道菜，叶大嫂本身又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描述起来也挺费劲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 好不容易全都说完之后，嘴巴都干得不行了。 好在蒋员外也不嫌弃她说不清楚，甚至还经常通过提问的方法引导她慢慢说。 全都听完之后，蒋员外那双平时总是半睁不睁的眼睛已经睁地滚圆，从里面放出光来。 他原本以为所谓的菊花入菜，就是摆在旁边做个装饰品，没想到叶大嫂说的这些菜，居然都是真的把菊花当做一道主要的食材来用的。 蒋员外一边叫人赶紧看茶，一边在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主意。 “我看不如这样，赏花宴当天，咱们中午就来一桌全菊宴，就摆在园子里，周围都是菊花，桌上也吃着菊花！ “到了晚上天气凉了，就不能在外面吃了，到时候就上菊花锅子，各种新鲜食材多备一些，她们喜欢涮什么就涮什么。 “第二天早晨，就做你说的那个，菊花鱼片粥，再弄几个加了菊花的小菜。 “哦，对了，你说的那个菊花米酒，现在做还来得及么？” “来得及，若是府上有菊花的话，我下午就能做，过两天先给您尝尝。” “好！”蒋员外高兴地一拍椅子扶手，“那就这么定了，今天就先把米酒做上，然后晚上弄个菊花锅子吃。” 他原以为菊花锅子是最简单的，只要吊一锅高汤，加点菊花然后涮锅子就得了，便打算先尝尝看。 没想到叶大嫂却摇头道：“员外爷，想做菊花锅子的话，今天怕是来不及了，如果您想吃的话，现在叫人去采买食材，明天晌午应该可以吃上。” “这么麻烦么？” 蒋员外闻言一愣，不过想了一下又释然了。 做法越是复杂，才越能体现出这道菜的价值，也才更配得上赏花宴当天客人们的身份。 “好，你需要什么，都交代给秋薇，让她安排人去采买，咱们明天中午试菜就吃这个菊花锅子！” “那您今天想吃点儿什么？”叶大嫂问。 蒋员外如今上年纪了，开始注意养生，晚上一般都吃得比较清淡。 听得她这样问，想了一下道：“你下午又要做米酒又要弄锅子，晚上就吃得简单点儿，你自己看着办，我只管等着吃便是了。” “那不如就给您做一碗菊花鱼片粥，然后配菊花虾饼和菊花拌梨丝如何？” “好，就吃这个！”蒋员外点头道，“秋薇，游娘子需要什么，你就赶紧安排人去买什么。 “不如这样，最近这几天，你就跟着游娘子！” “是！”秋薇赶紧躬身应诺。 虽然还没尝过叶大嫂做的菜，但是听她刚才想都不想就能说出那么多菊花做的菜，秋薇就觉得自己之前猜测的没错，她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以蒋员外让她跟着叶大嫂，她非但不排斥，还觉得挺高兴的，这样说不定就能第一时间尝到叶大嫂的手艺了。 蒋员外走后，下人们将他做的椅子也搬走了，后厨又恢复了上午的样子。 秋薇笑着对叶大嫂道：“游娘子，这几日我就跟着您了，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 “那我把需要买的东西跟你说一下。”叶大嫂算了一下时间还挺紧，所以也没有跟秋薇多客套，“我需要用糯米、鱼、虾、蹄髈，鸡……” 她一口气交代了一长串的东西，秋薇记住了前面忘了后面，原以为自己记性挺好的，这会儿却彻底晕了。 “不行不行，我记住了后面又忘了前面。”秋薇打断了叶大嫂的话，“您等会儿，我找个会写字的过来，让他列个单子，叫人照着单子去买，不然若是弄错了可就不好了。” 秋薇说着，快步走出去找人了。 灶间便只剩下叶大嫂、叶三嫂和那五个帮厨。 于是那边的酸话立刻就又来了。 三个平日关系好的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但是声音却并不算小，至少叶大嫂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瞎说的。” “哪里头头是道了，分明是磕磕绊绊！” “哈哈，可不是么！” “不都说骗子嘴皮子功夫好么？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儿……” 而另外两个聪明人，看到蒋员外对叶大嫂的态度之后，此时已经默默跟她们三个拉开了距离。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小娘子，更是主动过来跟叶大嫂示好。 “游娘子，我叫林玉梅，夫家姓黄，平时大家都叫我黄娘子或是直接叫我玉梅。” 林玉梅闻言笑着道：“好，这样叫听着亲切。 “我是蒋员外请回来的帮厨，您下午要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我便是。” 叶大嫂的话音未落，交头接耳的三个人那边，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 第147章 顶级高汤 因为要买的东西比较多，所以估计要等上一阵子，叶大嫂便也没闲着，让林玉梅帮她找出糯米洗干净泡上，然后带着叶三嫂和林玉梅一起开始择起菊花来。 然后将择好的菊花瓣用温水洗净，摊开放在竹匾上，放在外面通风处晾干。 此时糯米也泡得差不多了，将其上锅蒸熟后，盛出来在木盆内摊开晾着，待温度不烫手之后，将菊花瓣和酒曲一起拌进去，放在大木盆里压实，然后在中间戳出一个洞来，用干净的布盖上。 林玉梅一直跟着忙活。 后来另外一个人也默默走过来开始帮忙。 林玉梅见她不吭声，便替她向叶大嫂介绍道：“游娘子，她叫冯月英，不怎么会说话，闷葫芦一个，但是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刀工特别好。” “好，我知道了。”这么快就能将两个人拉到自己这边，让叶大嫂心情不错。 而其他一直在说闲话的三个人，则一直凑在屋角窃窃私语，还不时朝这边投来轻蔑的眼神。 叶大嫂这边人手够用，所以也没搭理她们。 将菊花酒弄好之后，放在一旁等待发酵，此时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负责采买的人此时终于回来了，好几个人抬着许多东西来到灶间。 光是吊高汤需要的材料就有好几只鸡、一只鸭子、蹄髈、火腿、猪肚，甚至猪血等等。 关于吊高汤，有句话叫做，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肚不白，无蹄不浓，无腿不醇。 想做菊花火锅，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鲜。 不但汤要鲜，涮锅的食材也需要新鲜，这样才能好吃。 这么多食材被全部摆到案上之后，角落处那三个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谁家吊高汤要这么多东西？” “小户人家没见过市面，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还不赶紧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全都买回来用！” “我之前去京城大户人家做过帮厨，也没见过谁家用这么多东西吊高汤。” 叶大嫂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但是这次却没有继续惯着她们，而是直接吩咐道：“你们三个过来，将鸡鸭都处理干净。” 三个人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乡妇居然真敢指使她们？ 但是秋薇就在叶大嫂身边站着，甚至还看过来问：“游娘子叫你们呢，没听见么？” 她们三个没办法，只能走了过来。 叶大嫂开口就将任务给分配好了。 “五只鸡一只鸭，你们正好一人两只，拿下去处理干净！ “玉梅，你把这个猪肚处理一下。 “弟妹，你去把这个蹄髈收拾干净。” 叶大嫂自己只轻松地将火腿切片之后，向身旁的秋薇询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单独的有灶台的房间？最好是能上锁的。” 秋薇闻言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叶大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想到那三名帮厨的嘴脸，又觉得叶大嫂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更何况人家说不定还有什么独家秘方，不想被别人知道。 而且员外爷本来就交代过，要她满足叶大嫂提出来的要求。 于是秋薇点头道：“自然有，您看您是想要正房还是东厢房？ “正房这里宽敞，东厢房里布置得也不差，我带您过去看看。” 正房这里的确宽敞，但是叶大嫂觉得自己用有点浪费，便跟着秋薇去了东厢房。 一进屋她就看中了这边。 东厢房一共两间屋子，外间放了两口大水缸，里面一排长条案。 内间靠东墙并排垒了三口灶，上面的铁锅油光锃亮，一看就是有好好在养护。 北边还有单独的一个炉子，上面没有锅，盖着炉圈，刚好可以放个大锅吊高汤用。 叶大嫂一看就相中道：“我就在这边！” “行，那我去找把锁头，连钥匙一并给您，这里就归您自个儿用了。” 拿到锁头和钥匙之后，叶大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叶三嫂，帮自己一起把装菊花米酒的木盆搬了过来。 “你平时就在这边帮我，我正好能教教你。 “有什么事儿让玉梅来回传个话便是了，省得还要听那些人的酸话，看她们的脸色。” “大嫂，还是你想得周到。”叶三嫂压低声音道，“看脸色听酸话都是小事儿，就怕她们心脏，背地里给咱们使坏。”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检查了一下东厢房的门窗，发现窗户都是可以从里面插上的，打定主意这几天走前一定要锁好门窗，避免发生意外。 吊高汤的食材很快就被收拾好了，林玉梅跟冯月英将东西端了过来。 叶大嫂将鸡鸭都斩成块，把一部分鸡腿和鸡胸肉单独拿出来交给二人道：“你们两个去把鸡腿和鸡胸肉去皮去骨分别剁成泥。” “好。”两个人也不多问，端着东西就回去处理了。 叶大嫂这边则开始给食材汆水，然后下锅开始吊高汤。 把汤煮上之后，叶大嫂让叶三嫂在这里看着火，别断了就行。 自己则去准备晚上要给蒋员外吃的东西。 傍晚时分，秋薇端着托盘，带着叶大嫂去了蒋员外的院子。 “老爷，游娘子把晚饭做好了，您尝尝看。” 她说着，将菊花虾饼、菊花拌梨丝和菊花鱼片粥一一摆在蒋员外面前的桌上。 蒋员外首先关注的是菜的色泽和样子。 菊花虾饼是将虾剁成泥，做成小圆饼的模样，然后将一朵完整的菊花压在上面。 下锅煎制之后，虾饼呈现出粉红的色泽，一朵金黄的菊花绽放其上。 圆圆的虾饼在盘中围成一个圈，中间用花朵形状的琉璃盏盛着蘸料。 虽然还不知味道如何，但是光从模样来看，在蒋员外这里就已经过关了。 一旁的凉拌菜，雪梨被切成细细的丝，跟金黄色的菊花花瓣拌在一起，最上面还点缀了几根红色的辣椒丝，看起来就分外爽口。 最后则是一碗菊花鱼片粥，白粥之中滚着嫩滑的鱼片，片片花瓣点缀其中，也是看得人食指大动。 蒋员外先夹起一块菊花虾饼，直接吃了一口细细品味。 虾饼劲道弹牙，没有半点儿腥气，吃起来满口鲜味，还能感受到菊花花瓣的淡淡清香。 第二口他才去蘸了一下蘸料，将剩下的半个虾饼全都塞进了嘴里。 蘸料调的是酸辣爽口的风味，吃起来格外刺激味蕾，更是瞬间让人胃口大开。 蒋员外嘴里的虾饼还没咽下去，就已经抬手朝叶大嫂比了个大拇指。 第一道菜成功过关之后，蒋员外又夹了一筷子菊花拌梨丝。 刚刚被前一道菜刺激到的舌头，立刻被这道菜的清甜和爽口给安抚了。 这道菜感觉甚至都没有加什么调味，但是味道却是那么地恰到好处。 两道菜都尝完之后，蒋员外最后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鱼片粥，然后先盛了一片鱼肉，吹了吹之后送入口中。 鱼片没有刺，味道鲜甜，入口滑嫩。 但咬下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新鲜鱼肉的紧实和微弹。 粥底的米看起来还是粒粒分明，但是吃起来才会发现，早已煮得烂软，入口即化。 浓浓的米香中夹杂着鱼肉的鲜甜和菊花的清香，对如今已经开始追求养生的蒋员外来说，简直是完全击中了喜好。 所以他尝了一口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一直吃了大半碗粥，蒋员外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对叶大嫂道：“游娘子，你这个手艺可真是绝了，我现在可越来越期待明天的菊花锅子了，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员外爷放心，高汤已经熬上了，明天中午肯定让您吃上菊花锅子。” 从蒋员外院中出来之后，秋薇已经对叶大嫂佩服得五体投地。 “游娘子，您也太有本事了，您做饭怎么这么好啊？” “我爹以前是在京城做大厨的，后来不知为什么举家去了关外，我的手艺都是跟他学的。” “原来是在京城做过大厨的，难怪这么厉害。” 不过大厨这种职业，本来就是越老越吃香的。 看叶大嫂的手艺这么好，她爹肯定更差不了。 不留在京城赚钱收徒颐养天年，带着全家跑到关外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是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招惹不起的人。 所以说啊，很多人都觉得，京城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 只要有本事，很快就能出人头地赚大钱。 但其实机会之中也都藏着危险，指不定一个什么不小心，惹恼了哪位达官贵人，那可就要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丢掉小命了！ 从蒋员外的院子出来之后，叶大嫂又回到厨下。 锅里还剩了一些粥底，鱼身上最好的位置都片成鱼片给蒋员外吃了。 剩下的地方剔除鱼刺之后，肉就比较碎了。 叶大嫂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这些碎肉都倒入粥底之中，滚了个开便立刻把砂锅从火上撤了下来。 她盛了一碗粥给秋薇道：“今天多亏秋薇姑娘帮忙，不然下午都忙不过来了。 “这个给你尝尝看，就是鱼肉有点碎，别嫌弃。” 秋薇哪里会嫌弃。 她刚才看蒋员外吃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鱼肉碎一点儿又如何，她一个下人，原本也不该跟老爷吃一样的。 给秋薇盛了粥之后，锅里就只剩下一小碗的量了，叶大嫂将其盛出来，准备带回去给晴天做晚饭。 叶大嫂自己回去给叶老大也晴天送晚饭，叶三嫂则留在灶间看着高汤的火。 秋薇也不知从哪里夹了点儿小咸菜过来，这才坐下开始喝粥。 一口鱼片粥入口，她瞬间就瞪圆了眼睛。 粥竟然还能这么好喝？ 难怪老爷刚才吃得头都不抬！ 她也一口接一口吃得停不下来，甚至连特意夹来的最喜欢的小咸菜都没有碰。 因为尝到粥的味道之后，她觉得跟其他任何东西一起吃，都容易破坏这碗粥的美味。 一碗热乎乎又美味的鱼片粥下肚之后，秋薇已经彻底被叶大嫂的手艺给征服了。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家老爷可太厉害了，连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都能被他找到。 秋薇有种预感，这次的赏花宴，一定能办得格外成功。 喝完粥起身之后，她看了眼还在灶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高汤，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中午的菊花锅子了。 要知道，每次蒋员外吃完锅子，剩下的锅底和食材都会直接赏给下人。 不出意外她明天应该还能跟着蹭上一顿美味。 叶大嫂这一锅高汤，从下午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早晨。 锅内翻滚着的已经是如牛奶般乳白的高汤了。 人都不用走进后厨院子，就能闻到高汤散发出来的香醇味道。 员外府上早起的下人们，一个个路过后厨的时候，都忍不住多吸几下鼻子。 “一大早这是做什么好吃的了？” “甭管什么好吃的，也都是给老爷吃的，又轮不到咱们！” 叶大嫂今天则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来到灶间，开锁之后，检查了一下灶上的高汤，在已经都只剩木炭的灶坑里又添了两块柴火。 她打水洗干净手之后，取出昨天让林玉梅和冯月英剁好的鸡肉泥和昨天采买回来的猪血，准备开始给高汤提清。 高汤提清是个又费工夫又费材料的事儿，一般人家吃饭也不会做这种事儿。 但是蒋员外说了，他要请的都是京城的贵妇贵女们。 这些人吃东西肯定不喜欢油腻，更喜欢清爽干净。 叶大嫂将鸡腿肉泥跟猪血混合团成丸子，做成“红扫”，鸡胸肉泥也团好做成“白扫”。 叶大嫂将锅端下来，把汤倒入另外一口大锅内，放在火上小火煮着。 她先将红扫放入锅中，一边搅拌一边维持小火煮半个时辰。 红扫便将汤中的杂质和油脂全都吸附到了自己身上。 此时锅中的汤汁就已经比之前清澈了许多，之前随着汤汁滚沸而在表面浮浮沉沉的各种油花和沫子几乎都看不见了。 叶大嫂将红扫捞出来，又将白扫放入锅中，继续小火煮上半个时辰捞出来。 如此两次之后，就得到了一锅没有任何杂质，只剩下精华的顶级高汤。 第148章 今后谁提携谁可就不好说了 叶大嫂将高汤处理好之后，时间就已经差不多要到中午了。 她找秋薇要了一套员外府平时常用的锅子，先在下面加入木炭，然后将高汤盛入锅内，洒入早已经洗净准备好的菊花花瓣。 再配上让林玉梅和冯月英处理好的食材，便叫人提着给蒋员外送了过去。 吃过昨天的晚饭之后，蒋员外就一直在盼着今天中午的菊花锅子。 看到叶大嫂带着人将锅子端过来，他立刻来了精神，起身从屋里出来，坐在了桌前。 一口黄铜锅子放在了桌子正中，锅盖被打开后，只见锅中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金黄色的花瓣在汤汁中时隐时现。 汤汁的香醇和菊花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让蒋员外都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紧接着丫鬟便开始往桌上放一盘盘的食材。 叶大嫂道：“吃菊花锅子，食材讲究四生片、四油酥和四素菜。 “今天四生片给您准备的是鱼肉、牛肉、腰片和郡肝。 “四油酥是小油条，小麻花，小酥肉和炸豆皮。 “四素菜给您准备了小菠菜，白菜心儿，茼蒿和冬瓜。 “当然，食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可以根据喜好增减的。” 蒋员外先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汤，吹一吹后尝了一口。 汤一入口，蒋员外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紧接着他便凑近去看锅里翻滚的汤汁。 熬得又白又浓的汤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白得这样干净，看不到丝毫杂质的，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居然真的是高汤，刚才端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牛奶或是羊奶呢！ “若不是亲口尝过，我就算亲眼看到怕是也不信。” 他不信邪地用长柄勺又在锅里搅动了几下，即便是将最底层的汤汁搅动起来，也看不到半点儿油花和杂质。 而且这个汤的味道也太鲜醇了，蒋员外干脆盛了一碗汤，一口接一口喝得停不下来。 叶大嫂在征得蒋员外的同意之后，开始帮他往国内下各种食材。 不同食材涮烫的最佳时间不一样，虽然只要煮熟了，就都不耽误吃。 但是为了能让蒋员外尝到最佳的味道和口感，所以叶大嫂便站在一旁帮他涮着各种食材。 于是蒋员外吃到了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锅子。 吃到后面秋薇在旁边都开始担心了。 蒋员外今天中午吃的已经是平时两倍的量了。 叶大嫂见蒋员外吃得高兴，便道：“若是能有豌豆尖儿和莴笋就更好了，不过这两种菜都太难买了。” 豌豆尖儿是因为过季了，莴笋则是因为太难买了。 莴笋基本只有宫中和一些达官贵人家中才能见到，所以被老百姓戏称为千金菜。 但是“千金菜”这三个字，却不是说莴笋价钱贵，而是千金难买之意。 蒋员外想了一下道：“我找人想想办法，若是能买到最好，买不到今天这几样就已经很好吃了。” “好。”叶大嫂点点头，“今天这道菊花锅子，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么？” “别的都挺好的，唯一有一点就是……呃……”蒋员外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嗝。 叶大嫂心下紧张，偷偷在围裙上抹了把掌心的汗，然后全神贯注地等待蒋员外接下来的话。 蒋员外打完嗝，捧着肚子继续道。 “……就是食材准备得有点儿多，撑死我了！” 叶大嫂万万没想到意见竟是这样的，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只听蒋员外继续道：“当天我叫人多准备一些冰，在冰上撒一些花瓣，然后把这些鱼片、肉片什么的都摆在上头。 “每一样都只摆薄薄一层……反正你们就记住一个原则，量少好看！ “不然一吃上就停不下来，客人们可不是我。 “万一给撑出个好歹来，或是撑得失礼人前，那可就不好了！” 叶大嫂这才听明白，合着还是在拐着弯地夸自己呢！ 她都已经快被蒋员外夸得找不到北了。 只听蒋员外道： “明天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所以就不用准备试菜了。 “你们一家三口也没必要都拘在家里，放松些，带着孩子去城里逛逛，买点东西什么的。” 在吃这道菊花锅子之前，蒋员外都不会说这样的话，即便自己不在家，她也会让叶大嫂在后厨勤加练习。 但是今天尝过这个锅子之后，蒋员外突然意识到，这位叶大嫂的手艺可不仅仅是有新鲜感这么简单。 这次赏花宴之后，她绝对就能一飞冲天了。 所以蒋员外觉得，一来以叶大嫂的手艺，根本没有必要留在后厨反复练习； 二来如今既然有机会对叶大嫂示好，那就一定要把握住。 如今看来自己似乎是对方的伯乐，但今后谁提携谁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蒋员外并不吝啬于向叶大嫂卖个好，更何况又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叶大嫂听了这话还真颇为高兴，她们一进城就直奔蒋员外家，根本都没时间去看叶老三，也不知道她在木匠行里过得怎么样。 明天若是能出门，正好一起过去看看叶老三，再把带来的厚衣裳给她送去。 于是叶大嫂谢过蒋员外道：“多谢员外爷，明天既然得空，我们正好去看看在城里做活的三弟。” 蒋员外跟叶大嫂说了会儿话，觉得刚刚都已经堵到嗓子眼儿的午饭，又缓慢的为她腾出了一点地方。 于是她伸手在锅子里随便捞了一块东西放入口中。 这是一片不大的牛肉，可能是叶大嫂刚刚算好往外加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 但是这块牛肉一入口，蒋员外的脸色就变了。 原本应该嫩滑的牛肉，现在却已经被煮得又老又柴。 “这是怎么回事儿？”蒋员外纳闷儿地问，“肉不是应该越煮越烂软吗？” “回员外爷的话，这牛肉是煮的时间太长了，没有及时捞出来，所以已经不好吃了。” 听到叶大嫂这么说，蒋员外回忆了一下，果然自己刚才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叶大嫂亲自下锅然后又亲自捞出来的。 原来她这样做是为了掐准最佳的品尝时间。 于是蒋员外立刻就后悔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给叶大嫂放了一天的假。 算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时间还来得及，也不差这一天了，正好还可以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 “游娘子，回头我叫人雇一些小丫鬟过来，您负责把涮烫食材的这个时间和注意事项全部教给她们，到时候每个菊花火锅旁边，都配上一到两个丫鬟。 “让她们负责替赏花宴的所有客人涮烫食材，一定要掐好时间，保证最完美的口感和味道。” 叶大嫂想了一下，虽然一下子又多了个差事，但是并不算难做。 加上这两天在蒋家，吃住等各方面都十分到位，所以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蒋员外十分感慨地看着叶大嫂，觉得儿子今后的前途，说不定就都系在她身上了。 “游娘子，几日后的赏花宴，我可就全靠你了！” “员外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好好做的。” 蒋员外闻言笑起来道：“倒也不用这么紧张，以你的手艺，只要能正常发挥，准错不了！” 当天晚上，蒋员外又试了另外两道菜。 不过这次的目的早已经从试菜变成了嘴馋和好奇。 他自诩见识过人，除了早年间果断出海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再到后来那些年，他全国各地跑生意，也算是吃过见过、素来不亏待自己的人。 谁知竟被叶大嫂几道加了菊花的菜给征服了。 谁知就是因为知恩图报去参加了一场回门宴，就让他找到一位这般天赋异禀的大厨，这可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啊！ 叶大嫂从蒋员外处回到灶间的时候，看到叶三嫂正在跟冯月英学习如何切菜。 虽说已经跟叶大嫂出去做过一次酒席了，但是叶三嫂之前并没有觉得刀工是个多重要的事儿。 菜嘛，最重要的是味道。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刀工也说不上差，只是没有叶大嫂那么精通罢了。 但是今天在处理菊花锅子所需要的食材时，冯月英那一手精湛的刀功，着实让她开了眼。 所有的食材到了她的手里，全都乖乖的听话。 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看着她切出来那薄如蝉翼的鱼片儿，切成菊花状的郡肝，再看看自己手底下切得薄厚不均匀的冬瓜，叶三嫂这才终于明白，叶大嫂为何说让自己在这些天里抓紧练习。 就自个儿如今这刀工，根本就对不起叶大嫂给自己发的工钱。 所以在叶大嫂跟秋薇端着锅子离开之后，叶三嫂就主动上前跟冯月英说话，询问她是如何练得这么一手好刀功的。 冯月英是个闷葫芦，倒是一旁的林玉梅替她说道：“月英这手艺都是从小练的。 “像她这样去学刀工的，是我们那会儿学帮厨的人中最苦的差事。 “当时师父管得严格，每个人每月只有一次机会回家，那可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其实我家最开始也想让我练刀功的，但是那会儿年纪小，光是拿着刀拿一天就已经累得不轻，更不要说还得切菜。 “刚开始天天累得哭鼻子，嚷着要回家。 “我们那一波去了三十几个孩子，最后真正坚持下来的就只有月英了。 “直到后来出来做事，才知道这刀工好的好处。 “别的不说，像我这样给人帮厨的，赚钱又少，抢活的人又多。 “可月英就不一样了，她就凭这一手刀功，一年四季活儿都不断，赚得是我的两三倍都不止。 “所以如今我都是跟着她干，她接了什么活便带着我。” 叶三嫂听得连连惊叹，听完又有些沮丧地说：“真没想到这刀工竟然还要从小学起，那看来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冯月英难得开口道：“你若是想学到玉梅的程度，只需多加练习就行。” 林玉梅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噎得差点没翻白眼。 “我的好妹妹，你可真会说话。 “也幸亏是冲着我说的，换个人你这会儿都该挨打了。” 冯月英被她说的一脸迷茫，但还是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两个人之所以搭伴儿一起接活，除了关系好想要带带林玉梅之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冯月英不善交际，经常把人都得罪了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行的圈子总共就那么大，若是把人都得罪光了，那今后可如何是好？ 所以带着林玉梅一起，对冯月英而言并非累赘，,也是大有好处。 所有与外人沟通交流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林玉梅，她只需要埋头在灶间切菜改刀就可以了。 刚刚冯月英是看着叶三嫂为人老实憨厚，所以才出言提点，还自以为说得挺好，没想到又被林玉梅给拦住了。” 三个人说的正热闹，谁也没发现叶大嫂从外面回来。 叶大嫂在外面将三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快步进屋道：“其实月英说的没错，话糙理不糙嘛。” 她说完又对叶三嫂道：“刀工这方面，你也用不着向月英看齐，只要能跟我差不多，就能帮着我了。” 叶三嫂听了这话，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大嫂，依我看，等你以后真把这生意做起来了，到时候直接雇月英来给咱们改刀不就得了。” “咋地，你这都还没开始练，就打退堂鼓了？” “我练归我练，可是你们也说了，我指定练不到月英那个程度，倒不如直接拉她入伙呢！” 林玉梅一听登时急了，赶紧凑上来挽住冯月英的胳膊道：“那可不行，你们若是把月英带走了，那我可怎么办？” 叶大嫂笑道：“快别听她胡扯了，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地接几个村里的酒席，本来也赚不到几个钱，哪里雇得起帮厨啊！” 原本还在玩笑的林玉梅听了这话却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游娘子，我虽然只是个帮厨，可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大厨。 “你信我一句，你的能耐可远远不止于此。 “以后别说一个改刀一个帮厨了，只要你想，多大的买卖都干得起来。 “倒时候如果我们姐俩过去投奔，还望游娘子千万不要嫌弃我们！” 第149章 名声大噪的张记木工坊 叶大嫂闻言笑道：“那我可就要借你们二位的吉言了。” 几个人在后厨，用剩下的汤底涮了些菜吃。 叶三嫂、林玉梅和冯月英尝到第一口的时候，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林玉梅刚尝了一口汤，便咋咋呼呼地说：“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就连高汤都能做出这种味道，游娘子也太厉害了。 “我当帮厨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香醇的高汤。” 冯月英虽然没说话，但是也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连连点头附和林玉梅的话。 叶三嫂道：“连我都不知道，大嫂竟然会有这样的手艺。” 林玉梅问：“游娘子平时在家没做过吗？” 叶大嫂无奈道：“这一锅汤，用了蹄髈、火腿、猪肚、鸭子和好几只鸡，平时家里哪里吃得起？” “这倒是。”林玉梅点点头，“若不是为了赏花宴，员外爷平日的吃喝也没有这么讲究，咱们寻常老百姓就更不必说了。” 叶大嫂一边吃，一边想起蒋员外刚才说的话，便对叶三嫂道：“员外爷明天有事出门，给了咱们一天假，回头叫上你大哥，一块去看看老三，顺便把衣裳被褥给她送过去，如今一天比一天冷了，早点送去，免得降温再把人冻着。” 林玉梅闻言好奇地问：“三哥也在城里吗？他在哪里做事呀？” “在一个什么木工坊，我也没记住叫什么名，只知道是在兴旺大街上。”叶三嫂道，“明天去了再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兴旺大街，那该不会是张记木工坊？”林玉梅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家男人就在那儿干活，明天我带你们过去。”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叶三嫂也没想到，居然还扯出这样一桩缘分。 林玉梅想了一下又道：“三嫂，三哥是什么时候去木工坊干活的？” “就是前些日子，还没干多久呢。” “我家男人最近回来说，木工房里新来了一个外地的木匠，虽说是野路子，但活做得很漂亮，最重要的是人很聪明，什么东西到他手里，稍微一琢磨就全都明白了，该不会说的就是三哥？” 叶大嫂和叶三嫂闻言面面相觑，她们认为这说的应该就是叶老三，但也不敢完全确认。 “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叶大嫂吃饱后放下筷子，起身去检查酿菊花米酒的木桶。 糯米中间掏出来的圆孔内，已经有少许酒液渗了出来。 叶大嫂重新将布盖了回去，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喝了。 因为晚上不用给蒋员外做菜，所以叶大嫂几个人吃完饭就从东厢房出来了。 叶大嫂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她把窗户全部关好锁好，出来之后又用锁头把门锁了个严实。 另外三名帮厨无事可做，早就吃过午饭，坐在正房门口嗑着瓜子闲聊。 看见叶大嫂出来还要小心翼翼地锁门，不由得又是一阵嘲笑。 通过之前林玉梅的介绍，叶大嫂已经知道了这三个人的身份。 因为京城的富贵人家极多，开酒楼酒馆、做各种席面的生意极多。 所以京城周边这些地方，许多普通人家都喜欢把孩子送去学厨甚至是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的帮厨。 想学厨艺不仅价格昂贵，而且还必须找到愿意收徒的大厨，所以门槛较高。 而林玉梅和冯月英学的帮厨，则门槛较低，只要交钱谁都可以去学。 只不过有些人学出来像林玉梅一样，只能做些洗菜切菜剁肉馅儿之类的差事。 而少部分人则会跟冯月英一样，学得一门专精的手艺。 比如冯月英就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功，还有人专门擅长煲汤熬药，也有专门学习白案的。 反正林林总总，分得格外细致，听得叶大嫂和叶三嫂都连呼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所以在京城和周边这些地方，帮厨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人数较多的行当。 就像林玉梅经常跟冯月英绑在一起一样，其她帮主也喜欢拉帮结派。 这次蒋员外找帮厨的时候，一共找了六个人。 冯月英因为刀功好，所以是无可替代的，林玉梅则是被她带进来的。 而另外四个人也是经常绑在一起的一个小团体。 表面上四个人中领头的，是之前率先对叶大嫂阴阳怪气的女人，名叫金东兰。 但实际上，这四个人中最有脑子、最稳当的，其实是被蒋员外辞退的洪琴。 平时金东兰冲锋在前，洪琴居中坐镇，再加上吴英和田小慧两个人做狗腿，平时没少抢别人的活儿。 饶是冯月英刀功好，两个人平时也没少受她们四个的挤兑。 所以在发现秋薇对叶大嫂的态度不同寻常之后，林玉梅就率先过来示好，紧接着冯月英也跟了过来。 如今林玉梅已经确认叶大嫂的厨艺水平非同寻常，并不是金东兰所说的什么骗子。 所以看着少了洪琴坐镇的三个人不停地作死，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们的结局。 “用不着来来回回地锁门，谁稀罕你们那里面的东西呀！” “你既然不稀罕，那你管我们锁不锁门？”林玉梅不等叶大嫂说话就率先反击道。 “林玉梅，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做狗腿子的喜好？怎么，只给冯月英做狗腿子已经无法满足你了？新来个人你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我看了都替你害臊！” “游娘子和月英都是有本事的人，我敬佩她们，所以愿意帮她们做事，如果你管这叫狗腿子，那你这种自己没本事还看不起别人的又该叫什么？” “你……”金东兰猛地起身，丢开手里的瓜子，衣服想要冲上来打人的样子。 叶大嫂、叶三嫂和冯月英立刻上前一步，站在了林玉梅的身后。 看着三对四的局面，金东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重新坐回门口的小板凳上，阴阳怪气地说：“你也用不着跟我嘴硬，天天关着窗锁着门在屋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小心还不到赏花宴就被员外爷给撵回家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还不知道是谁被撵回去了！”林玉梅如今对叶大嫂可以说是信心十足，撂下一句狠话就跟着叶大嫂走了。 目送几个人离开之后，金东兰生气地对身边两个人嚷道：“你们两个是哑巴了吗？帮我说句话都不会吗？” 吴英面露难色，有些犹豫地说：“东兰姐，我总觉得那个游娘子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昨晚给员外爷做了饭菜，今天中午又做了锅子，虽然咱们不知道员外爷说了什么，但是想来昨天的晚饭应该是满意的，否则今天就不会让她再做而是让她卷铺盖滚人了。 “而且她做的高汤，味道也跟我以前闻到过的都不一样，香的人抓心挠肝地只想喝一口尝尝……” 吴英这话说得挺实在，其实她们都是来做帮厨的，只要把大厨伺候明白了，其她的一概不用多管。 但自从洪琴被撵走之后，金东兰整个人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了。 在看到叶大嫂的样子之后，她甚至萌生了自己也能当大厨去做菜的想法。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偏见之后，她已经很难再客观地评价叶大嫂的厨艺了，更何况她也没有机会接触到。 听到吴英这么说，金东兰十分生气。 她打断了吴英的话，扭头看向另外一边的田小慧，斥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田小慧是几个人中胆子最小的，闻言连连摆手。 吴英道：“话是我说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跟小慧有什么关系？” 叶大嫂根本不会知道，她还什么都没做，这边三个人已经快要开始起内讧了。 叶大嫂回到住处，见晴天都已经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撑着不肯午睡。 “孩子都困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哄她睡觉？”叶大嫂上来就问叶老大。 叶老大自己也很无奈：“我哄了，真的哄了，可她非要等你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先睡。” 叶大嫂一听这话，立刻心软得不行，把闺女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和衣侧躺在她身边，轻轻拍她睡觉。 叶大嫂的手刚拍了不到五下，晴天就已经含着手指睡着了。 “怎么样？今天中午的菊花锅子，员外爷还满意吗？”叶老大问。 “员外爷看起来的确满意，还说明天可以让我休息一天，到时候一家三口出去逛逛，给孩子买点玩具……” 叶老大听着不对劲问：“员外爷还知道让你给晴天买玩具？” “哎呀，你这人故意的是？后面的话当然是我加上去的。 “人家员外爷就说给放假，让咱们一家人出去玩玩。 “哪里会说得那么清楚，连你买什么都管？” “知道，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呢么！”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竟惹得叶大嫂这么大的反应，赶紧道歉。 叶大嫂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抱歉地说：“我不是冲你，主要是后厨那边有三个帮厨，一直阴阳怪气。 “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搭理她们，但是好像也很难做到毫不在意。” 第一次去后厨的时候，叶老大也看到了那些人的态度，皱眉道：“实在不行，就跟蒋员外说一声？ “那些人都是帮厨，本来就应该以你为首，现在不但不帮你，还惹你生气，留着她们做什么？” 叶大嫂却摇摇头道：“咱们才刚来一天，人家都已经在这儿练了十几天了。 “本来就因为我带老三媳妇过来，让蒋员外辞退了一个，我要再去告状撵人，显得我是什么人了？”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叶老大还是觉得没必要姑息她们。 “那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让你受委屈啊！” 叶大嫂握着晴天软绵绵的小手，轻声道：“没事儿，俗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们这样做，早晚都会自食其果的。” 为了不再继续聊这个，叶大嫂立刻转移话题，跟叶老大说起明天去看叶老三的事儿，还转述了林玉梅的话。 叶老大立刻十分笃定地说：“我早就知道老三有天赋，就是家里当初穷，把她给耽搁了。” “瞧你那样，人家夸的是老三又不是你，更何况还未必就是老三呢！” “夸老三我也高兴啊！”叶老大道，“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林玉梅便过来说：“我昨晚回家问了，叶三哥就是在张记没错。 “我家男人还说，三哥可厉害了！” 叶老大闻言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看向叶大嫂。 叶大嫂失笑道：“行行，你家兄弟都厉害，行了？” “本来就是！”叶老大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林玉梅带着叶家四个人直奔张记木工坊。 到了门口，看着那么多排队的人，林玉梅简直都有点不敢认了。 她抬头看看招牌，是张记木工坊没错呀！ 这怎么小半个月不来，生意竟红火成这样？ 林玉梅不顾周围人的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挤进去，抓住焦头烂额的门子问：“大伟，这是怎么回事？” 门子一看来人是林玉梅，立刻大声道：“嫂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找我王哥有事吗？” 林玉梅被他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拍了他一巴掌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门子哪里是喊给她听的，其实是喊给周围排队的人听的。 不然如果就这样放林玉梅进去，他还不得被外头这些排队的人给撕了？ 门子扭头抻着脖子朝院里喊：“王哥，嫂子来找你了！” 不多时，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从里面跑出来道：“来了啊，跟我进去！” 林玉梅赶紧扭头招呼叶家四个人：“来，咱们进去！” 门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王哥将人领了进去，然后自己立刻就被汹涌的人群给淹没了。 “不是说不放人进去了吗？” “我天不亮就来了，凭什么放他们进去？” “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第150章 心里一下子就泛起酸来 门子被挤得东倒西歪，努力大喊道：“人家是来看自家男人的，又不是来修家具的。 “告诉你们，刚才进去的人里面，就有叶三哥的媳妇。 “你们再闹的话，把叶三哥惹恼了，人家可不接你家生意了！” 听了这话，门口的人才终于安分下来，重新按照刚才的顺序排队去了。 林玉梅一边跟着自家男人往里走，一边不住地回头往门外看。 “这都是来做家具的？怎么都被拦在外头啊？” “都是修家具的，可叶三哥就一个人，忙不过来啊！”王哥说着把几个人领到了后院。 木工坊的后院地方很大，不但堆了很多木料，还有好几个搭起来的操作台。 每个台子前面都有人在忙着做事。 “叶三哥，你看谁来了。”王哥走进后院就喊起来。 只见最里面一个台子上有人抬起头来，可不正是叶老三。 “大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叶老三先看了媳妇一眼，然后却先跟叶老大和叶大嫂打起了招呼。 叶大嫂把叶三嫂往前推了一把道：“没看见你媳妇啊？”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多了几个陌生人便问：“王哥，这是……” 王哥忙给双方介绍道：“这是我们少东家张鹏嘉，这几位是叶三哥的家里人，过来看看他，给他送厚衣裳和铺盖来的。” 一听说几个人是叶三哥的家人，张鹏嘉的态度立刻热情起来。 “哎呀，原来是叶三哥的家人，快进屋坐。 “三哥，你也先别忙了，进屋坐会儿，跟家里人说说话。” 张鹏嘉一边说，一边朝王哥使眼色。 王哥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抢过叶三嫂手里的包袱。 “嫂子，你们先进屋坐，我把东西给三哥放他屋里去。 “其实你们放心，我们东家人很好的，早就给叶三哥准备了厚被褥，肯定不能冻着他。” 进屋落座之后，叶老大先道：“少东家，我家老三是闷葫芦，不怎么会说话。 “但是他实在，做事从来不偷奸耍滑。 “他平时若是有什么到不到的，还望少东家多多包涵。” 张鹏嘉却道：“叶大哥，你是不知道，叶三哥现在可是我们木工坊的贵人。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门外都是等着想找三哥修补家具的人。 “自打叶三哥来了之后，我家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 叶老大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叶老三。 他知道叶老三喜欢做木工活儿，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也经常会帮村里人打打家具什么的，但是手艺也还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 叶老三见大哥看向自己，便道：“运气好罢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最后还是张鹏嘉将来龙去脉说给几个人知道。 其实事情还是要从叶东魁带叶老三来木工坊找活干说起。 当时真赶上有人来找人修一件雕花家具。 那家具的雕花有些复杂，料子又比较贵重，木工坊的几个人都不敢轻易接手，修不好事小，万一给弄坏了还得赔钱。 老掌柜当时灵机一动，想着既然叶东魁把叶老三夸得那么厉害，那不如让他试试。 于是老掌柜便说，如果叶老三能修好家具，便让他留下做事。 叶老三倒也不含糊，围着家具研究了半天最后竟真给修补上了。 这下不仅让老掌柜对他刮目相看，直接把他留下做木工师傅了，名声还被传出去了。 叶老三来木工坊开始做事以后，就开始有人慕名而来修补家中的家具。 最后竟然还惊动了县太爷，叫人来请叶老三过府，让他帮忙看看家里那张不小心被下人磕坏的千工拔步床能不能修好。 若是叶三哥之前还只是在小范围内有了点名气，那么帮县太爷修好拔步床之后，他的名声可就传开了，一时间慕名而来要修家具的人络绎不绝。 张鹏嘉开始还觉得都是来修家具的有些麻烦，但是随着叶三哥的名气传开，张记木工坊的名声也渐渐跟着被带起来了。 上门做家具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如今店里几个木匠都忙得要命，老掌柜甚至还贴出告示打算再招几个人。 而叶三哥则只需要负责修家具即可，活儿也不是很累。 说完之后，张鹏嘉又夸道：“三哥人又聪明又细致，甭管见没见过的家具和工艺，他只要仔细看过琢磨过，就知道该怎么修了。 “连我爹都一个劲儿地夸叶三哥有天赋、有本事呢！” 叶老大闻言很替叶老三高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就好好干，别辜负掌柜和少东家对你的器重。” 张鹏嘉又陪着聊了一会儿，便很识趣地起身道：“我店里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作陪了，可以让三哥带你们去他的住处看看，歇一会儿什么的。 “别急着走，晌午就留下吃饭，我叫人……” 叶老大忙道：“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晌午出去吃就行。” “来都来了，就别跟我客气了。”张鹏嘉不容分说就把事儿给定下来了。 待张鹏嘉走后，叶老三才问：“大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看了看稍显空旷的大厅，叶老大起身道：“还是去你住的地方说话，这里太大了，说起话来好像都有回音似的。” 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待客的地方，就连刚刚众人坐的几把椅子都是叫人现搬过来的。 大部分时候，大家都是在院子里干活。 但是总有天不好的时候，若是下雨下雪，就可以把东西搬到屋里来做。 叶老三起身，带着众人出了大厅往北边走，穿过一个小夹道之后，便来到了后面一进院子。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便是木工房里面所有木匠师傅的住处了。 许是因为在外做事多日突然见到家人，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叶老三都多说了几句。 “我刚来的时候，原本是跟其他人一起住西厢房的大通铺的。 “后来自从给县太爷修过家具之后，少东家便让人把正房的西屋收拾出来给我住。” 叶老三一边说，一边带着几个人走进西屋，果然看到叶三嫂带来的包袱此时已经被放在了西屋的桌上。 “你一个人住？”叶老大问。 “是啊，原本正房平时都是锁着的，偶尔需要赶工，少东家或是老东家在这里留宿的时候才会打开。” “行啊！不错！”叶老大十分满意道，“看来老掌柜和少东家真的都挺器重你的，你在这好好干，家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叶三嫂进屋之后却一直没有说话，听说这屋只有叶老三一个人住之后，才开始各处翻看起来。 她先去翻了翻炕上的铺盖，发现的确如王哥所说，铺的盖的已经不是当初从家里带来的那套了，换成了更厚一些的。 然后她又打开炕琴查看里面的衣服。 来之前叶三嫂就做好了要帮他洗衣服的心理准备，做木工活很容易弄脏衣裳。 叶老三虽然自己也不是不会洗衣裳，但是男人太多粗心，很难把衣裳洗干净。 但是叶三嫂打开炕琴却发现，里面放着的几套衣裳，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还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你自个儿洗的衣裳？”叶三嫂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不是。”叶三哥道，“木匠坊都是大老爷们儿，都不怎么会洗衣裳，少东家便从附近找了个大姐，隔三岔五过来帮我们洗衣裳，也省得我们自个儿动手了。” 叶大嫂闻言道：“你们这个东家还挺不错，男人洗衣裳最大的问题不是衣裳洗不干净，而是不会控制力道。 “弟妹，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一次我病了，恰好你大哥把衣裳弄脏了。 “我怕耽搁时间久了就洗不出来了，便让他自己去江边洗一洗。 “结果你猜怎么着？等他回来一看，好家伙，那衣裳给我洗的，再撕几下都能直接当拖把了。” 叶老大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头一次洗衣裳，哪里知道怎么控制力气。 “再说了，也不能都怪我，主要是那布料质量太差，我都没用什么劲儿，他就一条一条的了。” “你听听，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跟我这找借口呢！”叶大嫂说着起身，“懒得听你说了，我带晴天去看看他们做家具。”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叶老大使了个眼色。 他们俩十几年的夫妻，叶老大立刻就会意了，起身从叶大嫂怀里接过晴天道：“你抱了一路了，给我，我陪你俩一起去。” 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叶老三和叶三嫂两个人。 叶三嫂这才跟他说起自己这次为什么进城，以及叶大嫂接到了蒋员外差事的事儿。 “之前跟着大嫂去双林村，一天就赚了一百文钱，还吃到了不少好东西，回家之后还给孩子们带了肉吃。 “大嫂已经说了，只要我愿意，以后去哪里做酒席都带着我，而且还给我涨了工钱。 “所以你也不用为了赚钱太过辛苦，我多少也能赚点贴补家用。” 看着叶老三比离家前消瘦了的脸庞，叶三嫂心里十分心疼。 “你人都瘦了，是这里做事太累还是吃的不好？” “吃的确实不咋好。”叶老三实诚地说，“虽说每天都有荤有素，但是手艺比大嫂差远了。”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叶三嫂还以为是张家做事不地道，不舍得给师傅们吃好喝好。 谁知就是因为做饭的手艺不好。 “别人不都一样吃么，你就将就点儿。”想起叶大嫂在蒋家做的那些饭菜，叶三嫂颇有感触地说，“毕竟就算你不在这儿干，卷包袱回家，也很难再顿顿吃到大嫂做的饭了。 “你是不知道，如今请大嫂做酒席的人都排到一个月后去了。 “我觉得等到赏花宴结束之后，大嫂肯定会忙的脚打后脑勺的。” “大嫂真这么厉害？”叶老三微微有点难以置信。 毕竟吃了这么多年叶大嫂的手艺，好吃是好吃，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怎么说这里也是京城周边，天子脚下，不至于都这么没吃过见过？ “你懂啥，大嫂平时在家做的简单，那是因为咱们吃不起好东西。 “昨天大嫂在蒋员外家熬汤，那一锅汤底用的东西，都快赶上咱们以前在关外一年吃的肉了。 “那汤炖出来，真是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咱们哪里吃得起呀！” “那你可有口福了！”叶老三道。 “哎呀，我又不是为了吃，最要紧是能赚钱！”叶三嫂拍了他一下道，嗔怪道，“家里三个小子等着上私塾，我又不像大嫂、二嫂一样有本事。 “多亏了二嫂愿意带着我，不然我就只能在家做饭带孩子了！ “哎，这次过来，看到你们少东家对你挺好，你在这里吃的住的也都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等蒋员外这个赏花宴做完之后，我就可以安心地跟着大嫂出去干活了，就不一定有时间来看你了。” “我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不放心的。”叶老三道，“倒是你，我在这儿赚的也不算少了，用不着把自己逼那么紧，别累着。” 夫妻俩正在屋里说体己话，叶老三也难得说了几句让人心里熨帖的话，说得叶三嫂心里暖洋洋的，身子便越来越贴近上去。 就在叶老三把手搭上她腰间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端着木盆从外面走进来。 叶三嫂立刻一把推开叶老三，不自在地抬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 叶老三被推得差点儿掉地上，努力稳住身子看向来人：“刘嫂子，你过来了。” 刘嫂子估计也没想到这个时辰屋里居然有人，急忙道：“哎呀，叶兄弟，我不知道你在屋里，就是过来拿脏衣裳打算帮你洗洗的。” 叶三嫂开始还觉得被人撞破亲热脸上臊得慌，但是当她发现这位洗衣服的刘嫂子不但年纪不大，而且还长得挺不错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泛起酸来。 第151章 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叶老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炕头凳子上拿起昨天换下来的脏衣裳正准备交给刘嫂子，不料却被叶三嫂一把抢下来道：“不用麻烦人家了，我给你洗就是了！” 叶老三看着叶三嫂，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还在试图跟她解释道：“刘嫂子是少东家过来帮我们洗衣裳的，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 他之前的确说过，叶三嫂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 毕竟给人洗衣裳这种活赚得少，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做来补贴家用的。 年轻些的女人还有更多赚钱多的差事可以选择，很少有人会去给别人洗衣裳。 谁知道这个给他们洗衣服的人，竟然是个年纪不算太大，还有几分姿色的妇人。 叶三嫂的脸色让刘嫂子看出些端倪，有些尴尬地说：“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屋里有人，我去别的房间看看有没有衣裳要洗。”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叶三嫂则一扭身坐在炕沿儿上，背对着叶老三。 叶老三十分不解地问：“这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人家给你洗衣裳，你挺高兴是？” 叶老三更加摸不着头脑道：“不用自己洗衣裳还不好吗？你刚才不是也夸少东家想得周到吗？” “我……”叶三嫂又不想直接说自己有些吃醋，气得起身，把手里的衣服摔在叶老三身上，转身往外走，“你乐意让她洗就洗，我去找大哥大嫂。” 叶老三抱着脏衣服，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媳妇。 刘嫂子从厢房走出来，手中的盆里已经塞满了要洗的衣裳。 看见叶老三抱着衣裳站在正房门口发呆，便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来道：“还是给我，你赶紧去哄媳妇！” 叶老三无奈道：“刚刚还好好的，都不知为什么就生气了。” 刘嫂子心里清楚，却不好意思说，只道：“甭管为什么生气，不也得先把人哄好了再说么！ “你们这些男人呀，遇到点什么事儿，只会想着什么对错、原因，其实哄人才是最要紧的。 “把人哄好了，就什么话都好说了。 “若是连人都哄不好，谁还会听你说那些？” 叶老三听了这话，觉得刘嫂子说得有理，便追着叶三嫂去了。 前头院子里，叶老大抱着晴天，正在看王哥干活。 王哥如今手头的活儿是做一个大衣柜，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正在往柜子上添加装饰。 一般有钱人家会做雕花，甚至是嵌入螺钿用于装饰。 不过做得起那种家具的人，也不会来张记木工坊这样的小作坊。 王哥手里这个不过只是普通人家定做的，因为是给儿子结婚用，所以才要求画一些花纹作为装饰。 晴天看他画画看得入神，叶老大便抱着闺女站在旁边。 叶大嫂和叶三嫂正在小声地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 虽然叶老三觉得刘嫂子的话有理，可是他哪里会哄人，追过来之后就只知道往叶三嫂身边一站，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叶三嫂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跟叶大嫂说话。 叶大嫂看出这两口子之间的状态有点不对，便小声问：“怎么，老三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叶三嫂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小气。 “老三现在在这干活，不也都是为了你们的小家嘛！ “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怎么还能一见面就闹别扭呢？” 叶三嫂最终还是忍不住，刚才遇到刘嫂子的事儿说了。 “哎哟，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儿，这是心里吃味儿了呀？”叶大嫂一下就笑出来了。 “你这人，我不说你还要问，我说了你又笑我。”叶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叶大嫂一把。 “要我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老三这人，打从娘胎里就没长这些花花肠子。 “那刘嫂子又不止给他一人洗衣裳，人家也不过就是赚个辛苦钱。” 其实叶大嫂说的这些，叶三嫂都明白。 但是突然看到一个女人直接走进叶老三屋里，她心里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尤其叶老三还是一个人住在这边，万一闹出点什么不清不楚的事儿来，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叶大嫂见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样子，便找机会跟叶老大耳语了几句，然后将晴天从她怀里接过来，示意他去给叶老三提个醒。 听了叶老大的话，叶老三依旧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她跟大嫂说的？我跟刘嫂子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东家出钱，让她来给我们洗衣裳吗？这咋还什么醋都吃啊？” “反正我跟你说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叶老大摇摇头，一副朽木难雕的表情。 他跟叶大嫂的想法一样，就老三这榆木疙瘩脑袋，甭说刘嫂子只是在做分内的事儿。 就算人家真有什么想法，做出什么行动，老三也根本察觉不到。 叶老三是真想哄媳妇儿，这又不知道该怎么哄，跟在她身后拖拖拉拉，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张鹏嘉说话算话，果然找人送了两桌酒席过来，就摆在了上午说话的那个大厅里。 他带着王哥作陪，跟叶老大和叶老三坐一桌。 女人那桌则由他的媳妇黄氏作陪，林玉梅帮着张罗，请叶大嫂、叶三嫂和晴天一起吃饭。 大家各自落座之后，张鹏嘉便先提酒道：“叶三哥，这杯酒我先敬你。 “其实早就该请你吃酒，只是最近生意太忙，所以今天借着你家里人来看你的机会，把这顿酒菜给你补上。 “说老实话，在你来之前，我一直没把修补家具这些小生意放在眼里。 “但是你来了之后，才让我认识到，甭管什么生意，只要做好做精了，都是能做出名堂的。 “如今我家生意这般红火，一多半都是三哥你的功劳，所以今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叶老三赶紧起身，跟张鹏嘉碰了一下杯，然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东家，您太客气了。” 叶老大见叶老三又这么短短一句话就把人家打发了，只得也举起酒杯道：“虽说最近许多客人是因为我家老三而来，但也得是木工坊的实力让他们满意才行。 “之前在村子里，东魁叔就总跟我们说，张记木工坊的手艺是县城最好的。 “客人又不是傻子，要花真金白银做家具，自然要满意才肯花钱。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你们家手艺好，底子打得扎实，今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张鹏嘉被叶老大这话说得开心，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很快又是一杯下肚。 王哥急忙张罗道：“来来来，大家别急着喝酒，先吃点儿菜。 “这可是少东家特意从城里最大的酒楼订的酒菜，平时轻易吃不到的，我今天能一饱口福，也是沾了叶三哥的光……” 男人那一桌有王哥和叶老大两个明白人圆场，再加上喝了点酒，气氛一下子就融洽起来。 此时女人这桌，张氏也在不断夸着桌上的菜品。 “这可是专门让人从万隆酒楼送来的饭菜，平时很难吃到，大家都别客气，多吃点。” 男人那一桌上，这话是从王哥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大家都不觉得怎样。 可这话从身为主人的黄氏口中说出来，再加上她的表情和口吻，就难免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炫耀的感觉。 叶三嫂本来心里就不太痛快，尝了两口菜之后，感觉根本没有叶大嫂做的好吃，便更没了兴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叶大嫂倒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夹了些适合晴天吃的东西慢慢地喂她。 一桌人反倒只有林玉梅吃得最多。 黄氏见状心里奇怪，毕竟万隆酒楼的饭菜他平时都难得吃上一回，原以为叶大嫂和叶三嫂就算不吃得狼吞虎咽，也肯定停不下筷子，谁知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怎么，是饭菜不合胃口吗？”黄氏问。 “当然不是。”叶大嫂赶紧道，“我这不是得先喂孩子么！ “老三媳妇跟老三好久没见，今天过来见一面又得分开好久，所以心里头不得劲儿，这才吃得少了些。” 黄氏虽然心里有些瞧不上她们，但心里也清楚，自家最近生意这么好，都是托了叶老三的福，所以对他的媳妇，态度还是颇为客气的。 “其实叶三嫂若是没什么事儿，来咱们店里住着也是一样的。 “你们上午也看见了，叶三哥一个人住着正房，你们两口子住一起也完全没有问题。” “少夫人有所不知，叶三嫂也忙着呢！”林玉梅帮着开口道，“我们两个如今都跟着叶大嫂，在蒋员外家为过节日的赏花宴做准备呢！” “原来叶大嫂和叶三嫂也都是做帮厨的呀！”黄氏闻言恍然大悟。 蒋员外要办赏花宴这件事，因为他到处找大厨，城里几乎家家都知道。 所以张氏好奇地问：“蒋员外已经找好大厨的人选了吗？” “已经找好了。”林玉梅闻言笑道，“少夫人，这位大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游娘子，也就是叶大嫂。” “啊？”黄氏脸上的惊讶遮都遮不住，“真的假的？你可别拿我逗闷子。” “哎呀，我哪敢呀！”林玉梅道，“游娘子做菜可好吃了，是被员外爷特意请过来的。 “叶三嫂平日跟着游娘子做帮厨，所以才一起来了县城。 “员外爷今天有事不在家，给游娘子放了假，所以才一起来看叶三哥的。” 虽然心里知道林玉梅不会骗自己，但黄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当初蒋员外找大厨的时候，万隆酒楼的大厨也曾经去自荐过，最后却没有通过蒋员外的考验。 这位叶大嫂看着毫不起眼，到底有什么本事？ 难怪她们都对万隆酒楼的菜品没什么兴趣，原来是因为自己就是大厨吗？ 过了最开始的震惊，黄氏终于又恢复体面的客套起来：“没想到你们家除了叶三哥有这么好的手艺，竟然还有能被蒋员外认可的大厨，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叶大嫂谦虚道：“都是员外爷和东家抬举，我们不过会点手艺，混口饭吃罢了。” 吃过午饭，张鹏嘉已经喝醉了，黄氏把人扶了回去。 叶大嫂和叶三嫂也都不得不扶着自家喝得有些醉意的男人。 林玉梅帮忙抱着晴天道：“游娘子，你家闺女可真乖，换做我家那个混世魔王，根本不可能乖乖被人抱着。” “晴天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害我平时总怕他在外面受欺负，说不定受了欺负都不知道回家告状。”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太老实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女孩子还是应该泼辣些，以后才管得住男人，镇得住婆婆。” 叶大嫂其实只是想起晴天被王正宝和春花欺负的事儿，所以才有感而发，没想到林玉梅直接一下子扯到今后嫁人上去了。 一想到女儿今后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说不定还要受婆婆的气，叶大嫂这心里就忍不住有些酸楚。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面儿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喝得有些醉意的叶老大却突然控制不住地嚷嚷：“谁，谁敢欺负我闺女，我，我就跟他拼了！” “你快小点声，没人欺负你闺女！”叶大嫂赶紧安抚他道。 “就算是婆婆，也不能欺负我闺女！”叶老大再次强调道。 “不欺负，不欺负，咱家晴天那么招人喜欢，大家疼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她。” 林玉梅闻言笑着说：“一看大哥大嫂就是疼孩子的人，以后就算晴天嫁出去，那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 “嫁什么嫁！”叶老大此时才听明白林玉梅的话，突然一把从她怀里把晴天抢了过来，“谁都不许欺负我闺女。” 林玉梅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当爹的疼起闺女来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女人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我们晴天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第152章 冤家路窄 “他喝多了，甭理他。”叶大嫂打着哈哈，赶紧把叶老大给扶进屋丢在炕上。 叶三嫂也把叶三哥给弄到炕上去了。 林玉梅将晴天交给叶大嫂，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叶三嫂在屋里看了一圈儿，没看见之前那几件脏衣服，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都说了我给他洗了！” “他这不也是心疼你么！”叶大嫂帮着叶老三说话道，“东家都付了钱的，不用白不用，别想那么多了。 “回头下午咱们去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帮他买把锁，让老三以后出门的时候把门锁上就是了。” 叶三嫂心道，谁担心他不在屋的时候啊，担心的不就是他在屋的时候人家进来么！ 不过她一低头就看见晴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当着孩子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 叶大嫂哄着晴天小睡了一会儿。 醒了之后，孩子的精神头明显好多了。 “娘，咱们下午出去逛街么？”晴天问。 “你想去咱就去。”叶大嫂道。 “想去。”晴天心里惦记着叶向磊说过的各种各样的玩具。 虽然不舍得让叶老大和叶大嫂花钱，但毕竟小孩子心性儿。 所以她想去看一看，是不是真有叶向磊说得那么好玩儿。 听到晴天的声音，叶老大很快也醒了过来，紧接着就把叶老三给叫醒了。 叶家男人酒量都好，两个人睡了一觉，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丝毫看不出晌午喝多的样子了。 “老三，我们就是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如今东家这么器重你，你在这边吃住也都挺好，我们就不打扰你下午干活了。” 叶三嫂虽然心里吃味，刚才也还是把给叶老三带来的铺盖和衣裳放进了炕琴里，走前叮嘱道：“衣裳都给你放这儿了，天冷了自己想着添衣裳，加被子，别傻呵呵地再把自己给冻着了。” “你等会儿。”叶老三这会儿也终于不榆木疙瘩了，抽出炕琴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根做工精致的木簪。 “之前有客人来修家具，自个儿带来一块上好的紫檀木料。 “我帮他省着木料给修好了，客人一高兴，就只把大块的拿走，剩下的就给我了。 “零碎的都被我拿去卖给香料店了，只剩下一根木条，我看着挺好，留下给你做了个簪子。” 叶三嫂一看到簪子，之前心里那点儿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以叶老三的性子，绝对做不出干活的时间做私活的事儿。 而这簪子一看做工就很精细，说明他每天下工回到住处，都要花时间做这个簪子。 那岂不就是说，他每天下工回来，心里想的都是自己？ 想到这里，叶三嫂的表情一下子就阴转晴了，抿嘴笑道：“算你还想着我，那你给我戴上。” 叶老三左右端详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发簪给叶三嫂插在发髻上。 从张记木工坊出来之后，看着满脸堆笑的叶三嫂，叶大嫂忍不住打趣道：“这下心里终于舒坦了？ “早就跟你说，老三不是那种人，他心里头除了你和孩子，就只有娘她老人家了。” 叶三嫂摸着头上的簪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叶老大问：“咱们下午去逛什么？” “先去找找有没有卖玩具的。”叶大嫂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儿。 晴天一听叶大嫂这话居然正中自己的心思，立刻贴上去亲了她一口。 “娘最好了！” “就娘好？爹不好么？”叶老大立刻幼稚起来。 看着一把年纪了还在女儿面前跟媳妇争宠的叶老大，叶三嫂越发觉得叶老三还是挺不错了。 几个人找木工坊的门子问了一下路，便有说有笑地朝着目的地而去。 木工坊因为占地面积比较大，所以位于县城比较偏远的角落处。 除了木匠坊门口这条路，被老掌柜故意留出一定宽度，便于拉木材和运送家具，其余的路基本都是窄小的胡同。 几个人拐进一个杂乱不堪的小胡同，胡同两边摆满了东西，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这也太挤了，只能走人，车都进不来。”叶大嫂跟在叶老大身后，不时还要躲避突出的杂物，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旁边一户人家门里突然有人泼了一盆水出来。 院子里的人泼完水还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嫌窄你别走啊！有本事走大道去！ “你自个儿都没车坐呢！操心的事儿倒是挺不少，当自个儿是县太爷呢！” 好在叶大嫂因为东西太多落后了两步，所以才没有被泼一身水。 但她听着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扭头朝门内看去。 叶大哥此时已经不乐意地冲门内道：“我们第一次走这里，谁知道会堆了这么多东西，抱怨一句还不行了？” 只见一个老婆子拎着木盆从院子里走出来。 出来之后双方四目相对，叶大嫂登时吃了一惊。 难怪声音听着耳熟，这不是刘寡妇么？ 刘寡妇也没想到，自己都躲到县城来了，居然还能遇到老叶家的人。 她第一反应就是丢下木盆，转头就往家里跑。 “你们别来找我，我躲你们远远的还不行么，求你们放过我……” 刘寡妇跑进屋，翻身上炕，一头扎进了被垛里，捂住自己的脑袋，身子瑟瑟发抖。 “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王大龙问了几句，见从刘寡妇嘴里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往外走，想看看是什么人。 他一出门便看见自家木盆丢在门外地上，扭头便看见了几个人的背影。 于是王大龙便朝着背影嚷嚷：“给我站住，怎么，欺负了我娘还想走？” 叶老大停住脚步，转身皱眉看向王大龙道：“都搬到城里来了，你家这讹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谁欺负你娘了？明明是你娘差点儿泼了我们一身水。” 发现竟然是老叶家的人，王大龙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自家房子租得这么偏，他们居然还能从自家门前路过。 难不成真如刘寡妇所言，叶家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倒不是王大龙也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儿。 主要是之前着实被刘寡妇折腾的不轻。 上次刘寡妇说自己肚子疼，王大龙带她来城里看病。 看完病她便死活不肯再回榕溪村了。 刘寡妇说王婆子给她算过了，她斗不过老叶家。 不光是她斗不过，就连王婆子供的保家仙儿都斗不过叶老太太。 如果非要回村里，她肯定会被老叶家克死的。 王大龙开始根本不信这邪门歪道的东西，在城里陪着刘寡妇看了两天病，见她没有事儿了便坚持把人拉回了村里。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刘寡妇装的，刚走到半路上她就说自己不舒服，到了村口就开始说自己肚子疼，到家便又疼得满地打滚。 只能立刻折返，把人送回城里的医馆。 但是只要一到医馆，刘寡妇立刻就好了。 最后王大龙也折腾不起了，反正家里的财政大权本来就在刘寡妇手里掌控着。 她坚持要去城里租房子住，王家人谁也拦不住她。 于是王大龙便回村收拾了东西，第二天雇了两辆车直奔县城。 但是县城的房子也不是那么好租的，他们又那么着急，恨不得当天就把手续办好住进去。 好的地方刘寡妇嫌贵，便宜的地方她又看不上，不得已只能去客栈住了几日。 客栈那可是按天算钱的地方，即便住的是最便宜的房间，也把刘寡妇心疼得够呛。 催着中人赶紧帮她找房子，找了个差不多的就忙着签了契书交了钱。 谁知住进去之后才知道，他们被中人给骗了。 原本中人带他们来看的是整个院子，三间正房再加上东西各两间房。 谁知契书上写的却只有两间东厢房，三间正房和西厢房里分别住了另外两户人家。 相当于花了整个院子的租金，最后却只租到了两间厢房，还要跟另外两家合住。 发现被骗了之后，那个中人已经连影儿都没了。 找不到中人，王大龙只能硬着头皮去县衙询问。 得到的答复便是，你们自己签字画押，契书已经生效，当时不看清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刘寡妇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差点又犯了病。 最后没有办法，钱也花了，房子该住还是得住。 于是如今一家四大两小六口人，就挤在两间东厢房里。 做饭都只能在院子里搭个小棚子，垒了个土灶勉强对付。 王大龙和王大虎都对住处十分不满，但刘寡妇觉得自己花了钱，死活都要住满一年再说。 所以此时此地，居然又看见叶家人的身影，这让王大龙也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老娘说的都是真的？ 自家真是跟老叶家犯冲才落得这般田地？ 所以原本还想出来给刘寡妇撑腰的王大龙瞬间也没了底气。 但是就这么把人放走，好像又挺没面子的。 他正想着该说几句什么挽回一下尊严的时候，王正宝突然从胡同另一头回来。 看到老叶家的人，王正宝神色也立刻就变了。 晴天之前被他欺负过，所以一看到他，立刻扭头把脸埋在了叶大嫂的怀里。 叶大嫂轻拍着晴天的后背道：“不怕不怕，爹娘都在呢，不会让他再欺负你的！” 原本只是句哄孩子的话，却让王正宝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我不就欺负了她一次么，你家还有完没完了！ “我家都已经搬到城里来住了，你们居然还要找上门来么？” 王正宝这脾气发得，让叶家几个人都摸不着头脑。 叶老大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就乱说？ “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家住这里，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再说了，你欺负了晴天，之后还上门讹人，我家也没把你怎么着？ “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就跟家里学会讹人了是不是？” “谁讹人了！”王正宝听到这话，突然间哭了出来，“之前在村子里，叶向磊打了我一顿，让我不许再欺负晴天。 “我这不是已经离你家远远的了么？怎么还没完没了啊？” 王正宝是刘寡妇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听她讲那些鬼神精怪的故事，对此本来就深信不疑。 这次从榕溪村搬到城里之后，王正宝也失落不已。 他以前在村里也算是个小霸王，身后总是跟着好几个淘气的小孩儿。 如今到了城里，根本没有地方玩儿了不说，周围邻居家的小孩根本看不起他，别说给他当小弟了，甚至都不稀罕收他做小弟。 再说住的条件上头。 原本家里住着宽敞的房子，有很大的前后院，家里养鸡喂猪种菜，一年到头王大凤还总给家里拿好吃的、好玩的，日子过得甭提多舒坦了。 可自从老叶家回村之后，他们就从大房子搬回到自家的老房子，王大凤也没有再回来了。 如今可好，更是直接搬到一个只有两间房的小破地方，邻里还总为门口谁占了谁家的地方吵架。 以王正宝的年纪，还理解不了家里为什么突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刘寡妇晚上哄他睡觉的时候，还时不时就要说起老叶家克自己，以后说不定要死在老叶家手里这样的话。 这让王正宝自打进城之后，就一直生活在惶恐和郁闷之中。 所以此时看到老叶家的人，他终于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向磊打过你？”叶大嫂惊讶地说，“还有这样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王大龙还记得之前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的样子，冷哼一声道：“得了，装什么啊！ “叶向磊当时可说得很清楚，如果我家正宝再靠近你家晴天，那他就见一次打一次！ “若不是你家指使的，他吃饱了撑的替你闺女出头啊！” 叶大嫂懒得理他，低声跟叶老大道：“向磊平时就疼晴天，没想到私下里还帮咱们做了这样的事儿。 “难怪那次之后，王正宝就再也没找过麻烦。 “我还天天防着，不敢让晴天出门去玩，没想到早就被向磊给摆平了。 “这次回去可得给向磊买点儿东西，好生谢谢他。” 王正宝看见叶老大两口子窃窃私语，越发害怕，哭着跑到家门口，扑进王大龙怀里。 “爹，他们是不是来要咱家命的？” 叶老大闻言皱眉，对王大龙道：“你们可教孩子点儿好！这一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啥啊！” 说完，几个人便抱着晴天离开了刘寡妇家门口。 第153章 越发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刘寡妇家啥时候搬到城里来了？”走出胡同之后，叶大嫂才纳闷起来。 她最近挺忙的，也没注意刘寡妇家的事儿。 “谁知道呢！”叶老大道，“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在村里总找咱家麻烦。 “他们一家子人，从老到小都奇奇怪怪的。 “这回知道他家住哪里了，以后躲他家远点儿就是了。” 三个人带着晴天去了玩具店，叶大嫂早就想给她买玩具，尤其最近又怕她整天待在屋里闷得慌，便给她买了七巧板、九连环。 叶大嫂原本还想买一大盒积木，结果被叶三嫂给拦下道：“这还用买，回头让老三给晴天做一套就是了。” “老三现在天天都那么忙，我给晴天买一盒就是了。” 叶三嫂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一来是想感谢叶大嫂带着自己出来做事。 毕竟在看过冯月英和林玉梅的本事之后，叶三嫂才越发感受到，自己的本事着实配不上叶大嫂给自己的工钱。 所以下定决心要发奋努力之外，她心里对叶大嫂越发充满了感激之情。 二来也是想给叶老三找点事做，免得他一个人在外面时间久了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大哥、大嫂，你们先带晴天回去，我再去一趟木工坊，正好把给他买的鞋送过去。” 叶三嫂刚才在木工坊，看见叶老三还穿着从家里出去时那双半旧的千层底，所以就惦记着要给他买双棉鞋。 若是往年，肯定都是自己在家做，但是她最近要跟着叶大嫂忙做酒席的事儿，就算能抽出时间做，做好也要很久以后了，倒不如直接买双成品。 所以刚才看见合适的，就直接买了一双。 叶大嫂闻言担心地问：“你自己能行么？我们陪你一起！” “不用，我记得路！”叶三嫂道，“你俩还抱着孩子，早点回去。” “行，回去的时候让老三送你，正好也认认门，这几天万一有啥事儿还能去找咱们。” “行，放心！”叶三嫂带着棉鞋重新回到木工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 门子已经认识她了，笑着打了个招呼：“三嫂，您这是落东西了？” “不是，我给当家的买了双棉鞋，给他送过来。” “哎呀，叶三哥也太幸福了，嫂子也太细心贴心了。”门子笑着说，“大家这会儿应该都回屋吃饭了，嫂子你进去之后直接往后走，去屋里找叶三哥就行。” “谢谢你啊！”叶三嫂说着把自己来的路上买的点心拿了一包塞给他，“他一个人在城里，多亏你们照顾着，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帮衬才行。” 门子接过点心，笑得更开心了。 “嫂子客气了，我们还得靠三哥提携呢！” 叶三嫂直奔后院，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 院子里住的都是男人，她怕贸然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便在门外喊了叶老三一声。 叶老三端着晚饭出来，看到是叶三嫂，惊讶地问：“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现在进去方便么？”叶三嫂问。 叶老三却会错了意道：“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跟刘嫂子说了，让她不要进我屋了，以后我会把脏衣服放在门外的。” 叶三嫂赶紧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低声道：“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你们这里住的都是男人，我怕进去不方便。” “哦哦，没事，大家都吃饭呢！”叶老三说罢拉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 “嫂子！” “嫂子来了！”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没结婚的年轻人，成亲的基本都是回家住。 叶老三算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了，大家叫声嫂子没问题。 叶三嫂趁机将自己买的点心分给大家，说了几句客套话。 在木工坊做事的年轻人大多都还是学徒，平时口袋里也没什么钱，更舍不得吃什么点心了。 所以看到叶三嫂带来的点心，一个个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叶老三本来还想说让大家别都吃了，给回家的人留一点。 没想到叶三嫂却直接把他拉进房中，把买的棉鞋和剩下的两包点心放在桌上道：“这两包点心明天你自己分给其他人！ “我给你买了双棉鞋，你过来试试合不合脚。” “花这个钱干啥。”叶老三看着簇新的棉鞋有点心疼，但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把鞋子穿上，起身踩了几下试试。 “挺好的！”叶老三道。 叶三嫂蹲下身按按鞋尖的位置问：“我稍微买得大了点儿，到时候可以垫个厚鞋垫，或者里面可以穿厚毛袜子。” “恩。”叶老三应了一声，把新鞋脱下来在一旁放好，“等天冷了我再穿。” 叶三嫂跟着叶老三一起吃了饭，然后送她回蒋员外家。 “我们这几日都住这边，你要是有事就来这边找我们就行。” 叶三嫂准备进门前才突然想起积木的事儿，赶紧交代道：“你回去之后抽空帮晴天做套积木呗？我都跟大嫂打包票了。 “我能做帮厨，大嫂帮了不少忙，咱也不能当啥事儿都没有不是？ “你回头可以去店里看看，人家卖的那个积木都花花绿绿的可好看了，你照着差不多给晴天做一套。” “行，这个简单，我抽空就做了。”叶老三满口答应下来。 叶三嫂刚回来，蒋员外也坐着马车回来了。 他今天是最后去确认赏花宴的园子的，各色的菊花都已经摆到了对应的位置。 于是第二天，蒋员外便开始主要抓试菜这边。 不仅要品尝每道菜的味道，还专门带人在旁边将每道菜所需的配菜全都记录下来，赏花宴当天好安排采买和帮厨处理和改刀。 这样一来，金东兰三个人就没办法继续摆烂，只能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吴英和田小慧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早已经服软了，尤其在蒋员外盯着的情况下，不敢偷懒也不敢耍脾气。 只有金东兰，虽然也在干活，但是态度上却总是跟叶大嫂不对付。 叶大嫂虽然跟娘家爹学了一手好厨艺，但毕竟一直待在关外，见识上面还是有所欠缺。 所以在一些改刀和摆盘的样式上面，她会的一些花样都稍显过时。 当然，去乡下做酒席已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有些看在蒋员外眼中，就还是不够精致。 叶大嫂为此颇为头痛，也经常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每到这个时候，金东兰就会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冯月英因为刀功好，所以在摆盘上面，给叶大嫂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就这样忙了三天之后，还有两道菜一直没能让蒋员外满意。 蒋员外还说，要提前一天去赏花宴的园子那边熟悉一下后厨，准备调料和各种东西。 所以留给她的时间就只有一天了。 叶大嫂不免有些着急，晚上还拉着冯月英、林玉梅和叶三嫂在灶间研究该如何摆盘，叶老大也抱着晴天在旁边陪着。 金东兰特意过来，站在门口冷嘲热讽道：“呦，这么用功啊，天都黑了还在这儿努力啊！ “只可惜，有些事可不是努力就行的，还需要有天赋才行。” 林玉梅皱眉道：“你又来发什么疯？游娘子做菜这么好吃，连员外爷都赞不绝口。 “这还不叫有天赋，难道你更有天赋么？” “光做菜好吃有什么用，连摆盘都不会摆，一点儿都上不了档次，难登大雅之堂。 晴天虽然听不太懂金东兰的阴阳怪气，但是从叶老大紧绷的身子和叶三嫂、林玉梅等人的表现上看，也明白金东兰是在欺负自己娘亲。 这么讨厌的人，为什么还非要跟娘一起做饭？ 这里其他几个姨人都挺好的，只有这个金东兰最坏了。 这个坏姨姨要是不在这里就好了！ 晴天心里这样想着，气鼓鼓地瞪着金东兰。 金东兰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只不过晴天是被叶老大抱在怀里的，她对高大壮实的叶老大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但她还是不示弱地回瞪了晴天一眼。 她这一眼瞪得恶狠狠的，吓得晴天直接不敢跟她对视，把头埋进了叶老大的怀里。 林玉梅气得撸起袖子想上去跟她吵架，却被叶大嫂拦住道：“咱们时间这么紧，快别理她了。” 金东兰见状，还以为是叶大嫂没有信心，怕了自己，得意地冷哼道：“要我说，虽然员外爷之前每次都眼光奇准，这次却是要看走眼了！” “我看没看走眼，你倒比我还清楚？” 院子里突然传来蒋员外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员外爷，您，您怎么过来了……”金东兰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虽然在叶大嫂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是在蒋员外面前，她可就不够看了。 蒋员外生气地说：“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你竟然这般嚣张。 “我找你来是给游娘子帮厨的，不是让你来气她的！” 蒋员外说着走进灶间，对叶大嫂道：“游娘子，你也不必有这么大的压力。 “说起来其实是我的错，因为你做菜太好吃了，所以我看着离赏花宴还有点儿时间，就总想着精益求精去了。 “其实现在的摆盘和味道都已经很好了，我心里已经很是满意了。 “你的手艺这么好，还这么谦虚，肯下功夫钻研，真是越发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不过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就到这儿，明天咱们再一起研究。” 蒋员外说完，转身看向已经缩着身子像个鹌鹑似的低头不语的金东兰，冷声道：“至于你，今晚就收拾东西回家，以后也不用来了。” 金东兰一听这话就傻眼了，她没想到蒋员外竟然这般不留情面。 她忍不住道：“蒋员外，之前您去找我干娘，让她帮你找几个帮厨。 “我们来了之后也一直勤勤恳恳地做事，结果您先把洪琴姐给撵走了，现在又要把我给撵走是么？” 金东兰的干娘叫龚红巧，在县里算是一号人物，主要是因为她已逝的夫君当初是县里的商会会长耿洪安。 耿洪安生前是个仗义疏财的人，帮衬过不少人，人脉极广。 所以在耿洪安过世之后，身为他的遗孀，龚红巧在县里也一直很混得开。 有人管她叫耿大嫂，也有人管她叫红巧姐。 为了巩固自己的人脉和身份，龚红巧这些年收了不少所谓的干儿子、干女儿。 洪琴和金东兰也是其中两名。 所以金东兰一直对洪琴被辞退一事不满，也并非是当真跟洪琴的关系特别好，而是觉得蒋员外这样做分明是不给她干娘的面子。 而吴英和田小慧之前一直捧着她，听她的话，也不过是因为忌惮龚红巧罢了。 不过在面对蒋员外和龚红巧两个人的时候，她们最终还是识趣地选择了蒋员外。 只有金东兰心里一直不痛快，此时听到蒋员外要连自己都撵走，干脆也不装了，甚至还搬出龚红巧想要让蒋员外服软。 蒋员外真是被她给气笑了：“我还告诉你，龚红巧在我面前都不敢这么说话！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真是龚红巧，我说不定还能给她三分薄面。 “可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威胁我？” 蒋员外说完一挥手：“来人，把她和她的东西一起清出府，给龚红巧送去。 “就说我蒋某人使唤不起她的干闺女，让她把人接回家供着去！” 金东兰听到这话才终于有些慌了，隐约记起来之前龚红巧还交代她好好做事来着。 龚红巧再厉害，也只是局限在县城范围内，还都是因为别人给她面子，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扎实的底子。 可蒋员外却不一样，他的实力都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县城，而是开始朝京城发展了。 别的不说，只看他牵头办赏花宴，就能请来许多京中贵妇、贵女，就足见他人脉之广。 金东兰身子一抖，跪倒在地，想求蒋员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看蒋员外油盐不进的样子，她又想要去求叶大嫂。 叶大嫂却直接抱过晴天，吩咐叶三嫂锁好门，扭头便先走了。 第154章 蒋员外的大手笔 第二天一早来到灶间，金东兰果然已经不见了。 叶大嫂心情大好，灵感也跟着来了。 一直卡在摆盘上的最后两道菜，也终于通过了蒋员外严苛的要求。 “不错，看来害群之马不在了，士气和效率果然就不一样了。”蒋员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玉梅趁机道：“今天这两个摆盘，都是游娘子想出来的，我们可不敢居功。” “其实这两个摆盘，都是昨天晚上陪我女儿玩七巧板的时候，看到她摆出来的图案才有的灵感。” “不错不错。”蒋员外十分高兴地点头道，“就是该这样，心情好，就能从生活中获得灵感。” 蒋员外的夸奖，让叶大嫂和几位帮厨的心情都振奋了许多。 “如今菜品都确定下来了，明天正好带你们去举办赏花宴的园子，尽快熟悉一下那边的后厨，缺什么少什么赶紧叫人去置办。 “咱们辛苦了这么多天，成败在此一举，可千万不能大意，别给我弄出那种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事来。 “为了这次赏花宴，我可是把大半辈子的人脉和资源都赌上了。 “你们几个也不是什么竞争关系，大家要拧成一股绳，互相帮衬，尽量不要出任何差错。 “等赏花宴圆满成功之后，人人有赏。” “多谢蒋员外。”屋里几个人人七嘴八舌地应道。 蒋员外离开之后，大家收拾好灶间，也都各自回了住处。 当初正房屋就是空出来等待大厨入住的，如今住了叶大嫂一家三口和叶三嫂。 原本洪琴和金东兰住在东厢房，一人占了一间。 剩下四个人两两一间地住在西厢房。 叶三嫂能一个人住在正房西屋，当初也是金东兰颇为不满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洪琴和金东兰都被撵走了，吴英和田小慧便主动搬去东厢房自己住了。 倒是林玉梅和冯月英关系好，依旧住同一间没有换地方。 大家全都洗漱躺下之后，叶大嫂紧张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咋还不睡？”叶老大伸手给晴天扯了扯被子盖好，探身去问叶大嫂。 “我紧张得很，睡不着。”叶大嫂又翻了个身，面对叶老大小声道。 叶老大摸索地抓到她的手，手冰凉的，而且掌心潮湿，都是冷汗。 “你不是说蒋员外都很满意么？还有啥可紧张的？” “说是这么说，可万一到时候我发挥失常可咋办？” “发挥失常就重新再做一次呗！”叶老大安慰她道，“那些夫人、姑娘们又不是坐在灶间看着你做菜，怕什么！” 听了这话，叶大嫂的紧张之情的确被驱散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心里一直提着。 只听叶老大又道：“到时候我带着晴天去给你坐镇，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听了这话，叶大嫂心里才猛地一松，笑着伸手拍了女儿两下，轻声道：“是啊，有晴天在，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晴天就是我的小护身符！” “合着我啥作用都没有是？” “谁说的，你重要得很！”叶大嫂捂着嘴笑，“没有你，谁看着晴天啊？ “没人看着晴天，我咋做菜啊？ “事成之后给你记头功！” 看着叶大嫂终于有说有笑起来，叶老大的担心也消散了，揉揉她的脑袋道：“行了，赶紧睡，明天还得早起呢！” 正房屋里归于安静，但是西厢房里，林玉梅却还在跟冯月英窃窃私语。 “蒋员外昨天真是太冲动了，虽说他不怕龚红巧，但是他也该想想，龚红巧手底下的人，各行各业都有。 “怕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都跟谁能搭上关系。 “如今蒋员外先是打发走了洪琴，如今眼瞅要到日子了，又把金东兰个撵走了。 “虽说当时看到金东兰那副样子，从不可一世到跪地求饶，心里头的确是挺痛快的，但是……” 林玉梅说着叹了口气：“还是冲动了，明后天咱俩可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才行，不然万一被人搞了什么破坏，被蒋员外怪罪不说，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冯月英本就话少，一直安静地听着。 林玉梅跟她认识多年，早就习惯了，所以自言自语的也不觉尴尬。 但是说到这里，冯月英突然道：“咱们是不是应该给游娘子提个醒？”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虽然不知道吴英和田小慧是什么想法，但是林玉梅和冯月英都觉得叶大嫂人特别好。 不过与此同时，她们两个也都看出了叶大嫂的短处，一来是对京城这边的情况太不了解，二来是有点缺乏自信。 因为知道叶大嫂刚从关外回来不久，所以二人也很能理解叶大嫂如今不自信的来源。 只要能够成功做好这次赏花宴的酒席，得到京城贵人们的认可，那叶大嫂之后无论是身价还是视野，都会得到一个断层式的飞跃。 所以冯月英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叶大嫂，免得她毫无防备，再被人给钻了空子。 林玉梅闻言却有些犹豫，想了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想告诉游娘子。 “你刚才没注意到么？蒋员外说话的时候，她紧张的手都有些抖了。 “她自己不是说了，从没做过这么重要的席面，就连给别人家做酒席都才只做过一回。 “她本来就慌得要命了，若是再跟她说这个，我真怕压力太大，再把她给压垮了可怎么办？” 冯月英听了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又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说，还是咱俩多上点儿心！”林玉梅说完，又突然翻身凑到冯月英枕边，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觉得，对吴英和田小慧也不能太过信任。 “她俩跟着洪琴和金东兰混了那么久，突然倒向游娘子这边，我觉得也很值得怀疑。 “明天咱们就这样，你管好改刀和摆盘，我私下跟叶三嫂说一声，我俩必须有个人留在锅边守着，以防有人趁乱往锅里加什么东西。 “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还有走菜。”冯月英提醒道。 “走菜的问题我也想了，但是明天人那么多，又不止是一盘菜。 “龚红巧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所有走菜的都是她的人。 “如果想在走菜的时候动手脚，那也太明显了，一下子就会被揪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冯月英才想起明天不是大桌吃饭，而是分餐，这才放下心来。 “睡，困了。” 冯月英话音一落，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只有林玉梅越想越兴奋，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合眼，感觉根本都还没睡着就被冯月英给叫起来了。 叶大嫂分别到东西厢房叮嘱道：“赶紧起来洗漱，收拾完吃过早饭就要出发了。 “大家把自己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咱们要在园子里住两天才回来。” 正房屋里，叶老大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叶大嫂去灶间做了疙瘩汤当早饭，几个人热乎乎地吃过之后，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三辆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打头的一辆马车自然是蒋员外的，后面两辆骡子车，叶家四口人坐一辆，剩下四个帮厨坐一辆，刚刚好。 大家把东西放好，全都上车等着。 过了不多时，蒋员外也从屋里出来上了车。 车队从县城出发，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举办赏花宴的园子。 叶大嫂心道，难怪那天蒋员外去园子查看花木布置的情况，早早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一天只在家吃了一顿早饭。 原来这地方离县城着实是有点远啊！ 车从园子后门驶入，刚一进园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大家都忍不住掀开车窗帘朝外看。 不看还好，一看就被震撼到了。 园子里到处都是怒放的菊花，各种颜色、各种形态。 大如玉盘，小如明珠。 但全都开得正盛，远远看去，仿佛整个园子都被花海给淹没了一般。 坐在车里往外看，看不到地面，只能看到不远处的菊花，人好似乘着船儿在花海中畅游一般。 晴天被叶老大抱着，凑在另外一侧的窗口朝外看。 “好多花花啊！”晴天震撼得张大了嘴巴，“爹，这些都是什么花啊？” 叶老大听到女儿的问题，才勉强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道：“应、应该都是菊花？” 虽说关外的山里，每到五六月份的时候，也会有成片开放的野花。 有些时候一座山坡上都开满了野花，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花朵组成的地毯一般。 但是跟眼前这些精心培育出来又巧心安放的菊花比起来，震撼度方面确实差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缘故，反正叶家三大一小四口人是真的全都看呆了。 反正车上没有外人，大家也不用装模作样，谁也甭笑话谁。 其实后车上帮厨的四个人也都被震撼得合不拢嘴。 林玉梅见状故意道：“我的妈呀，这是准备了多少盆花才能弄出这样的效果啊？ “难怪昨天蒋员外说，自己把什么都赌在这上头了。 “完蛋了，月英啊，我已经开始紧张了怎么办？” 她说着一把抓住冯月英的手，夸张道：“你摸摸，我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哎呀，我都紧张得想去茅厕了！ “蒋员外整这么大手笔，若是明天咱们的菜没做好，坏了他的事的话，那他还不得剥了咱们的皮啊？” 冯月英知道她的意思，有点干巴地接了句：“那以后就没法在丰乐县混了。” 吴英和田小慧听了她俩的话，神色间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紧张。 林玉梅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才不再多言。 蒋员外虽然前几天就已经来检查过一次了，但是再次看到这么多菊花竞相开放的美景，还是忍不住感叹。 相信这样的美景再配上游娘子的美食，就算那些贵妇人见多识广，肯定也是会沉沦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 园子里的路很宽，所以车一路驶到后厨门口才停下来。 众人纷纷从车上下来。 这样再看周围的菊花，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力，跟刚才坐在车上已经又是不同的感受了。 看着她们瞠目结舌的模样，蒋员外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也没有开口催促。 这样的盛世美景，可都是他亲自看着花匠们一点点布置出来的，怎么能不得意。 “怎么样，不错？” 这边布置好之后，他不想走露风声，所以并没有请任何人来过。 叶大嫂等人算是除了花匠和蒋员外以外，第一批欣赏到如此美景的人了。 “这是太漂亮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叶大嫂喃喃地说。 其他人都还沉浸其中，连话都顾不得说。 蒋员外心里越发觉得骄傲，干脆挥挥手道：“看你们现在这样子，怕是也无心做事。 “不如这样，给你们半个时辰先去园子里逛逛。 “逛完回来就都给我收收心，该干什么干什么？ “对了，都给我记住了，只许逛不许折花。” 没想到蒋员外会这么大方，众人全都激动起来，道谢之后，三三两两就都跑去逛园子了。 叶三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玉梅一把拉住了。 “三嫂，咱们三个去逛逛。” 叶三嫂看着叶老大一家三口，也觉得自己跟着不太合适。 她跟叶大嫂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林玉梅和冯月英一起走了。 看到只剩自家三口人，叶老大干脆把晴天放下来道：“晴天，你想去哪儿，爹娘都跟着你了！” “真的么？”晴天兴奋不已，一路小跑地朝自己早就想去的方向跑过去，“我刚才看到那边的花都好大一朵，比我的头都大呢！” 叶老大和叶大嫂相视一笑，并排跟在晴天身后，不紧不慢地在花丛中漫步。 晴天越跑越远，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花丛中。 叶大嫂看不到她的身影立刻扬声喊道：“晴天，慢点，别跑远了，等等我和你爹！” 但是她喊完前面却没传回晴天的回答。 叶老大和叶大嫂都紧张起来，赶紧加快脚步，朝晴天刚才消失的拐角跑去。 第155章 这回损失可大了 两个人转过拐角，就看见晴天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 叶大嫂松了口气，上前一把拉住她道：“跑那么快做什么，叫你都不应，吓了娘一跳。” 晴天还是没有说话，抬起手指向前面。 叶大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即整个人都吓傻了。 随之而来的叶老大也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只见前面不远处，靠近回廊和亭子四周的菊花都被破坏殆尽，地上满是残花败叶和破碎的花盆碎片。 后厨的院子本来就被安排在比较靠近后门、靠近围墙的地方。 刚才下车的众人全都朝园子中心花最多最好看的地方而去了 偏偏叶老大和叶大嫂跟在晴天身后，才发现了后面这里居然被破坏成了这样。 “赶紧去告诉蒋员外！”叶大嫂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两步抱起晴天，先远离被破坏的地方。 叶老大也不知道破坏的人是不是还在附近，不敢留叶大嫂和晴天两个人在这里，护在她俩身后一起往回走。 他们回到之前下车的地方时，发现蒋员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到他们居然提前回来了，蒋员外还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他嘴上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多转转？” 但其实蒋员外心里却在想，居然还有人没有被我布置的花园吸引得到流连忘返？ 难不成游娘子当真是什么隐世高手，以前是见过大世面的？ 但是也不像啊！ 紧接着，蒋员外就发现了叶老大两口子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忙问：“出什么事了？” “您快叫人去看看，那边回廊和亭子周围的花都毁了，乱七八糟弄了一地。”叶老大道。 蒋员外一听脸色就变了，急忙叫上人，让叶老大带路过去查看。 到了地方，看到这一地惨状，蒋员外的脸黑如锅底，心都在滴血。 这边虽然有点偏僻，但是因为有回廊连过来，既有亭子也有假山，在整个园子里，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许多贵人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躲清静。 所以当初蒋员外还特意叫人把这边好生布置了一下，用了不少名贵的菊花。 如今一下子被人毁了这么大一片。 想到这些损失大概的价钱，饶是蒋员外不缺钱，也心疼得直倒吸凉气。 而如今银钱上的损失还在其次，这分明是在告诉蒋员外，如今园子中的人手里，就有人背叛了他。 虽然不敢说就一定是龚红巧的人，但是她如今的嫌疑最大。 现在园子里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嫌疑。 这也许就是动手之人的目的，勾起蒋员外的疑心病。 可明知道这样，他却又不疑不行。 银钱上的损失他还能够承受，可若是留这么一个不稳定分子在园中。 万一明天在贵客们勉强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去哭了。 心里盘算着这些，蒋员外的脸色难看得要命，简直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但是无论这个事儿有多难，他也必须赶紧开始处理才行，越拖窟窿越大。 于是蒋员外首先开始找园子里专门负责这片儿的人。 “孙源死哪儿去了？让他给我好生照看着，就照看成这样？” 不多时，孙源就被人给叫过来了。 看到这边的一地狼藉，孙源也整个人都傻掉了。 紧接着他开始浑身抖如筛糠，牙齿也在上下打战，嘴唇嗫嚅了半天，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孙源是在蒋员外府上做了多年的老人儿了。 这次蒋员外准备赏花宴，他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忙前忙后，深知这些菊花花了多少银两。 虽说不是自己的银子，但是那花钱如流水的架势，当初真是看得他都心疼不已。 亭子下面这一片菊花，蒋员外上次还特意过来看过，还重新调整过位置。 甚至连他今天早晨过来看的时候，都还一切安好。 这才不过一上午的工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孙源抖了半晌，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老爷，都是小的不好，没能照顾好园子里的花，还请老爷责罚。” “我罚你有用么？”蒋员外生气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还不叫人去清点剩下的菊花还有多少，赶紧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把剩余的菊花运过来重新布置啊！” 孙源闻言呆愣愣地抬头看向蒋员外：“老爷，您、您相信我啊？” “废话！”蒋员外一脸看蠢货的表情，“从你爹跟着我再到你，都这么多年了，连你都信不过的话，那我还有谁能信？” 这一句话，瞬间把孙源感动得热泪盈眶。 “老爷，您……” “少废话了，赶紧做事。”蒋员外打发孙源去重新布置，心里却已经开始对园子里其余人是敌是友产生了怀疑。 他琢磨片刻对身后的管家道：“海生，你叫人回去把家里十几岁二十来岁的丫鬟、仆妇都带过来，先把上菜的人全都换下去。” “是。”管家周海生躬身答应着。 “园子里还有哪些人是外面雇佣来的？”蒋员外又问。 “还有花匠、一些粗使仆妇和护院。” 蒋员外闻言皱眉道：“让花匠们提前该浇水浇水，该修枝修枝，然后今晚把他们都撤出去，免得明天冲撞了贵人。 “明晚贵人们都是休息之后，再叫人带他们进来检查一番，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一下。 “仆妇和家丁，家里人手够就用家里的顶上，家里人手若是不够就去京城招人。 “我就不信了，龚红巧她如今能那么神通广大，连京城都开始可以插手了不成？” “是！”周海生一一记下了，确认蒋员外没有其他吩咐之后，便躬身退下去了。 蒋员外全都安排完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若是一直没人发现，直到明天客人来了看到，那可就完蛋了。” “晴天刚才在车里看到这边的菊花很大朵，所以想过来看，凑巧才发现的。 “再说，就算我们没有发现，园子里这么多人，还有人轮番巡视，到时候也肯定会发现的。” “早一点是一点，能想对策和处理的时间就更宽裕一点，总之你们这份情，我心里有数。” 这边蒋员外正在跟叶老大说话，抱在怀里的晴天却一直在跟叶大嫂咬耳朵。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竟说得叶大嫂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蒋员外见状随口问：“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晴天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头埋在叶大嫂的肩膀处， 叶大嫂也有点尴尬，蒋员外刚才正是着急处理事情的时候，自己这个时候嬉皮笑脸的，实在有点不太尊重。 听得他问，赶紧解释道：“刚才晴天跟我说，蒋员外真是太厉害了，她长大以后也要做个像您这样的人呢！” “像我这样？”蒋员外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像我这样对别人发号指令的人么？” 叶大嫂闻言心道，哪有这么跟孩子说话的！ 谁知晴天却突然转过身来看向蒋员外，两眼放光地连连点头。 “好家伙，这才几岁，就知道这些个了？”叶大嫂宠溺地在晴天的小鼻尖儿上捏了一下，“想像蒋员外这样可不是容易的事儿，你可得好生努力才行呢！” “好！”晴天攥着小拳头，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小脸蛋儿上满满都是斗志。 叶老大没看懂晴天乱比画的手势，只能向叶大嫂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叶大嫂小声告诉他道：“跟向磊学的，没学明白，只记住了攥拳头，后面就是她自己乱比画呢！” 叶老大闻言立刻无脑夸道：“晴天就是聪明，我看她自己比画这几下可比向磊弄得好看多了。” 叶大嫂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着蒋员外的面，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晴天圆乎乎小脸儿硬是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就连刚才还一肚子火的蒋员外，此时被这件事插科打诨一下，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过蒋员外的好心情，显然没能持续太久。 后厨的人陆续欣赏完院子里的花回来之后，蒋员外就将她们都交给了叶大嫂。 “后厨的东西基本上都跟家里后厨准备的一样，你们先自己弄点东西吃，吃完饭就抓紧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一并报到游娘子处，回头我叫人统一出去采买。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交代清楚，后厨院里什么都齐备，有吃有喝有住处也有茅厕，所以你们进来之后就不要出去乱走了。 “今天园子还要进行最后的布置和调整，你们出来容易裹乱。 “明天来的都是贵客，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后厨这边，我就交给游娘子的夫君代我暂为管理，就这么几个人，看住了就行。”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带着女儿来陪媳妇的，竟然还被安排上了差事。 看着叶老大犹豫，蒋员外又道：“放心，不是白用你做事，我会给你工钱的。” 叶老大赶紧道：“蒋员外，您误会了，真不是工钱的事儿。 “我只是觉得后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实巴交的人。 “您都把利害关系说了，大家肯定不会出去乱走的。 “不过既然您这么信得过我，这个差事我就领了，工钱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再提。” 蒋员外也没在这件事儿上多费口舌，只要明天赏花宴能顺顺利利的，大不了到时候给叶大嫂的红封里多装点儿便是了。 于是叶老大摇身一变，倒成了后厨的小管事了。 蒋员外走后，叶三嫂和林玉梅都忍不住打趣他。 “没想到大哥这次过来，还捞了个小管事做做！” “可不是么，正经管着好几个人呢！”林玉梅说着数起来，“一个，两个……正经管着六个人呢！” “你这可就算错了，明明是五个人。”叶三嫂说着，从后面推了叶大嫂一把，“要不你问问我大哥，敢不敢管着我们大嫂？” 林玉梅却灵机一动，弯腰抱起晴天道：“我可没算游娘子，我是把晴天算进去了，一共六个人不对么？” 叶三嫂闻言却越发摇头道：“那你可就更是大错特错了。 “晴天可是我家大哥大嫂的心头宝，她说啥，这两口子就听啥！” “是么，咱们小晴天这么厉害呢？”林玉梅闻言扭头看向自己怀里的晴天。 “我听爹娘的话！”晴天道。 “对，我家晴天最听话了！” “没错，我家晴天可听话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不暇思索地同时开口说话，一下子惹得后厨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的确很少见到晴天这么听话的小孩儿。”吴英也难得地跟着搭话，“我家那丫头就比晴天大半岁，比她可差远了，天天闹得我都头疼，宁愿出来做事都不想在家带孩子。” 孩子这个话题，一下子就打开了几个女人的话匣子。 她们一边准备午饭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叶老大干脆抱起晴天道：“爹带你出去转一圈好不好？咱们看看后厨这院子有多大。” “好啊！”晴天开心地直拍手，她可不想待在灶间听别人家孩子有多不听话，挨了多少打。 叶老大抱着晴天，沿着院墙走了一圈。 这院子是个两进的。 第一进是灶间，第二进则是住处，比在蒋员外家住的小院儿稍微宽敞一点。 后面还有一道门，但是叶老大检查了一下，锁得死死的，看那锁头上锈迹斑斑的样子，估计有钥匙都未必能打得开。 转这一圈的工夫，他除了跟晴天说话之外也没闲着，仔细检查了院墙，确认没有破损，墙角也没有树可供攀爬。 全都看了一遍之后，叶老大放心许多。 看来这两天他只需要守住院子大门，基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开饭了！”叶大嫂站在灶间门口扬声喊。 “来了！”叶老大应诺，抱着晴天回去吃饭了。 ———————— 京城，秦府。 正房屋里的丫鬟婆子们正在麻利地收拾着东西。 秦鹤轩看着她们连自己的衣服也一并装箱，眉头微蹙，但语气依旧恭顺地说：“母亲，赏花宴邀请的只有女眷，我虽尚未到弱冠之年，却也早已到了七岁不同席的年纪，还是不陪您去了。” 第156章 没钱就遭点罪吧，给你们长个记性 “就拿那件豆沙红的袄子，我记得今年秋天新做了条浅驼黄色的裙子，也给我带上。”秦夫人一边指挥丫鬟们给自己拿衣裳，一边对秦鹤轩道，“又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明日你姨母也要去。 “她早早就打发人过来说，许久没见你了，让我带你一起去玩。” 一听秦夫人提到姨母，秦鹤轩这才不吭声了。 他想了一下道：“那穿什么带什么我自己挑。” “行行行，都依你！”秦夫人十分无奈地跟贴身丫鬟月桃交换了个眼神。 月桃当即笑着说：“小少爷，奴婢伺候您挑衣服。” 看着儿子领着月桃去选衣服了，秦夫人才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姜嬷嬷道：“我真后悔当初把鹤轩放在娘家，虽说学业和身手上都十分出色，却把我爹那老顽固的劲头学了个十成十。 “他才多大？天天就知道穿那些灰扑扑的颜色，行事做派也都老气横秋的。” 姜嬷嬷闻言却笑道：“夫人，您忘了叶二嫂做的那身儿衣裳？小少爷穿上多好看啊！ “老奴在京城待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咱家小少爷更俊朗的小郎君了！” 听到姜嬷嬷说这个，秦夫人也露出了笑容。 “以前小时候我就觉得他穿红色好看，给他准备了不少红色的衣服和包被。 “结果今年回娘家一看，所有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要么就是深蓝色，竟连个浅色都找不到。 “叶二嫂的手艺的确是好，那身衣服做得正合我意。 “唉，就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鹤轩肯不肯穿。 “这孩子，你别看他平日说话都很和气的样子，其实脾气倔着呢！” 姜嬷嬷闻言凑到秦夫人身边小声道：“夫人放心，这一身儿衣裳，老奴保证小少爷会穿。” 小少爷天天把晴天送的核桃戴在身上，姜嬷嬷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当初去榕溪村把做好的衣裳驱取回来之后，见秦鹤轩一脸连试都不想试的模样，姜嬷嬷就佯装不经意地提了句：“这块料子还是晴天特意挑的呢！” 这么一说，秦鹤轩果然上钩地问：“晴天挑的？” “可不是么！”姜嬷嬷忙道，“晴天还说，秦哥哥穿上肯定好看呢！” 秦鹤轩这才起身配合地试了衣裳。 但是并不知道这一小插曲的秦夫人闻言却十分诧异，挑眉看向姜嬷嬷问：“这你如何保证？” 姜嬷嬷故意卖关子道：“反正夫人您就擎好……” 她这边话音未落，就见月桃快步走了进来。 秦夫人问：“鹤轩的衣裳都选好了？他不喜欢那些熏香，就不用给他熏了，叫人给他熨烫平整挂在床头就是了。” 月桃却一脸为难地说：“夫人，小少爷选了红色那套新衣裳，就是您准备让他过年进宫磕头时穿的那身儿。” 秦夫人心道，刚才还担心他不穿呢，这会儿到上赶着想穿了？ 且不说那身儿衣裳是为了进宫磕头准备的，最主要那是为了过年做的，都是厚衣裳，现在穿未免也太热了。 “你就跟他说……罢了罢了，还是我去。”秦夫人不得不起身，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虽然满打满算要去两天，只在外面住一个晚上，但是秦府的下人硬是收拾出了好几箱要带的东西。 所有铺的盖的吃的喝的用的，除了房子不能搬过去，其他能带的全都带上。 其他受邀的人家也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准备，即便不如秦家这般仔细，却也基本都带够了能用十天半个月的东西。 在这些贵客们准备东西的时候，蒋员外这边忙得已经是不可开交了。 偌大个园子，要招待那么多客人，虽然可能明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私底下是要有许多下人才能运转起来的。 但是因为花园的菊花被破坏，蒋员外不得不当机立断，更换掉绝大多数的人手，于是园子里一下就乱了套。 虽说蒋员外同意给每个人补一些钱，但是肯定不如做事赚得多。 而且京城来的贵人出手都十分大方，那些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人手，多多少少都能得到一些赏钱。 若是运气好，两天下来多赚几两银子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很多人对此都十分有意见，站在后门处吵吵嚷嚷地不肯离开。 “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为了接这个赏花宴的活儿，我是推了许多其他差事的，如今说不用就不用了？总要给个说法！” “就是，我们为此都准备好几天了，也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说不用就不用了？” “你们说不好使，我们要见蒋员外，无缘无故的，总该给我们个说法！” 大部分人都在吵闹，也有人在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只有王豪和丁双宝两个人躲在人群后面。 因为大家都在嚷着讨说法，他们担心被人怀疑，所以不敢先走。 但是因为心虚，他们又不敢跟着吵嚷，生怕自己太惹人注意。 殊不知蒋家的家丁早就已经盯上了他们两个。 眼见闹意见的人越来越多，都聚在后门不肯走，已经惹得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朝这边看来，影响着实不好。 周海生没办法，只得去找蒋员外讨主意。 蒋员外刚才自己扒拉着算盘算了一笔账，发现这里里外外可能要赔进去近百两银子，心都在滴血。 周海生就这么巧，一头撞上来。 蒋员外心情正差，劈头盖脸地数落道：“什么事都来找我，什么事儿都等我来解决，那我要你们做什么？” 周海生连声认错，最后还是小声道：“老爷，您还是出去安抚一下，不然若是传出去，有损您的名声啊！” “安抚？”蒋员外起身就往外走，出了院子直奔后门。 周海生急忙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 蒋员外走出后门，外面吵闹不已的人群看到他，突然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蒋员外，为什么突然不用我们了？ “就是，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事，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你们有钱人也不能太欺负人！” 蒋员外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听着他们吵吵。 这些人吵着吵着，见蒋员外毫无反应，但是也吵不下去了，都渐渐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不是挺能吵吗？怎么不吵了？”蒋员外的语气十分不好，“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突然把人都辞退吗？ “那我就告诉你们，因为园子里上百盆儿名贵的菊花被人毁坏了。 “你们也在园子里住了几日了，应该知道，这几天一直都是无人进出的。 “我今天上午刚从家里过来，一进园子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你们说是谁干的呢？” 众人这些天一直在园子里，管事的也再三强调园子里这些菊花都很名贵，绝对不许私摘乱采。 所以现在突然听说被人搞了破坏，一个个都吓住了，齐齐开始打量起身边的人。 刚才还是共同声讨蒋员外的同伴，此时就看谁都像是嫌疑人。 “贵客们明天就要到了，我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 “我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调查这事是谁做的，只能把人全部换掉。 “对此我很是抱歉，所以也多给了你们工钱。 “如果还有人因此不满，那我就只能报官处理了。 “我刚才算了一下损失，已经近百两银子了，我还真想有人来替我承担一下呢！” 听到这里，刚刚还愤愤不平的众人全都蔫儿了。 正如蒋员外所说，自打他上次到园子里检查之后，就让人把前后门都关了，说好这几天只许进不许出。 园子里就这么多人，做这事儿的肯定就在其中。 但是谁也不想因此去官府衙门走一遭，耽误时间不说，万一运气不好被人拿去顶包，上百两银子谁赔得起？把全家卖了都不够零头。 这样一想，蒋员外都已经多给了工钱，现在就回家的话，明后天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别的零活干，倒也算不得亏。 于是聚在后门闹事的众人，在心里盘算过得失利弊之后，渐渐都散开了。 而刚才那两个一直躲在后面的王豪和丁双宝，刚想趁乱离开，就被人从身后扣住了肩膀。 “嘘，别喊！”扣在肩膀上的手力气都极大，装作哥俩好的样子搂着二人。 不但不往外走，反倒转身往园子里面走去。 被一左一右两个壮汉夹在中间，丁双宝的腿已经有点发软了，干脆是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拖着走。 王豪的胆子稍微大些，但是心里也止不住的打鼓，嘴上道：“两位大哥，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什么都没干，你们找错人了。” 他左手边的人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我们也没说你干什么了呀，不打自招吗？” 王豪懊恼地闭上了嘴。 丁双宝此时都已经快要尿裤子了。 二人很快就被带到了靠近后门的一个房间里，蒋员外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们了。 看到两个人被带进来，他连问都不问，直接给二人定罪道：“龚红巧让你们来的？她消息传得倒快，我前脚刚把金东兰撵走，他后脚就派人来给我点颜色看看？” 王豪撇开脸不说话。 丁双宝双股战战，药已经快憋不住了。 “怎么，不说？你俩还挺讲义气？ “行，那我成全你们，谁干的谁承担。” 蒋员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劈头盖脸地砸在二人身上。 “这是我园子里的损失，看清楚了，一共九十八两三钱银子。 “说说你俩打算怎么赔，是五五开，还是四六？ “难不成还分主犯从犯，三七开？” 王豪没说话，但是神色间已经开始慌了。 丁双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旋即屋里就弥漫开一股腥骚味。 蒋员外抬手掩鼻，露出嫌弃的神色。 丁双宝却也顾不得这些了，连声道：“蒋员外，您既然都知道是谁了，又何必还来找我们算账。” 王豪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再硬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道：“你们神仙斗法，我们小鬼遭殃，我们其实也都是逼不得已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谁找谁去！” 蒋员外都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话不假，我也知道你们背后的人是龚红巧。 “但花总是你们两个弄坏的？谁弄坏的谁赔钱，这道理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丁双宝这下更害怕了：“蒋员外，我真的没钱，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我出来做工赚钱养家呢！” 听到要赔钱，王豪也彻底没有了刚才的倔劲儿。 “蒋员外，我们哥俩真的没钱。 “我要是能有几十两银子，何至于出来做这伺候人的活！” “怎么，你穷你有理？你搞破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赔不起？”蒋员外眼皮半抬不抬地道，“赔不起钱，那就遭点罪，给你们长个记性！” 蒋员外说完，起身离开了房间。 刚才的四名壮汉进来，将王豪和丁双宝拖了下去。 后院很快就响起二人的惨叫声。 ————— 当天晚上，龚红巧吃过晚饭，半躺在美人榻上，任由丫鬟将用珍珠粉、蛋清、蜂蜜等物制成的美颜泥涂在脸上。 随着美颜泥渐渐变干，皮肤也逐渐有了种绷紧拉扯的感觉。 龚红巧心下不免有些感慨，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脸上的皮肤真是一天比一天松弛，若非她天天精心保养，怕是早就没法看了。 可惜甭管有多少钱，都没办法恢复青春，否则就算砸锅卖铁，她也想重新回到十六岁的模样。 她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门子突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道：“夫人，刚才一辆马车从门口驶过，扔下两个人就扬长而去了！” 龚红巧闻言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肿么肥事？佛的使的？” 此时美颜泥已经干了八成，她脸上被绷得紧紧的，嘴张不开，所以连话都说不清楚。 “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那两个人好像挨了打，还挺严重，躺在门口地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一听说人还活着，龚红巧才松了口气，也顾不得洗脸，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看到被丢到门口的两个人是王豪和丁双宝的时候，龚红巧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两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蒋员外给发现了！ 第157章 蒋员外是个有故事的人 次日一早，秦府门口就已经停好了一溜儿马车。 前面两辆是主子坐的车，后面是嬷嬷和丫鬟们，最后一辆是用来拉行李的。 昨天虽然在选衣服上出现了一些分歧，但是看到秦鹤轩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衫出门，便知道最后还是秦夫人赢了。 秦夫人走到马车边，冲姜嬷嬷招手道：“今日嬷嬷陪我一起坐车。” 姜嬷嬷心下清楚，秦夫人昨天为了让小少爷同意穿这身儿衣裳，只能答应这次出门给他自己单独准备马车。 但是秦夫人在其他人面前，又不想显得小儿子与自己生分。 所以姜嬷嬷忙上前道：“如今正好年底，老奴这边有许多杂事要跟夫人禀报，所以只能委屈小少爷自个儿坐车了。” 众人各自上车之后，秦夫人忍不住叹气道：“孩子不养在身边，就是亲近不起来啊！” “夫人，瞧您这话说的，您当初也是迫不得已。 “以后的时日还长着呢，小少爷慢慢就会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了！” “希望如此！”秦夫人虽然对此并不乐观，但也真心期望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从京城秦府出发，出了城门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这次举办赏花宴的园子。 园子门口的匾额上写着“乐亭”两个大字。 “这两个字写得倒还颇有风骨，只是这边咱们似乎没来过？”秦夫人问一旁的姜嬷嬷。 “夫人记得没错，咱们是没来过这边。”能够成为秦夫人的心腹，姜嬷嬷也不是只靠资历的。 既然要来这边，那她早就做好了功课。 “这园子是前朝一位官员建的，后来荒废了一阵子便流入民间商人手中了。 “到了本朝，前后易主了几次，却也都是在商人手中，他们哪里请得到夫人这样身份的贵客？ “直到去年，这园子被一位蒋姓员外买下，重新修缮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办赏花宴呢！ “也不知道这位蒋员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说动了王妃过来赏花。 “您是知道的，王妃娘娘有多难请，连宫中设宴都经常因病无法出席。 “所以一得知王妃要来，京中其他人还不是由着他请？谁会不来？” “姐姐这次能同意出席赏花宴，我知道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呢！”秦夫人道，“不管怎么说，姐姐肯出来散散心就是好事儿，总待在家里，好人也得闷出毛病来。 “希望这个蒋员外能有点本事，你帮我记着点儿，若是这两天能让姐姐玩得高兴，回头多给他些赏银。” 姜嬷嬷听了这话，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驶入园子之后不久，车外就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秦夫人好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看见了一大片菊花组成的花海。 大家之所以惊呼，倒不是因为这里有很多菊花。 而是因为这边是以白色菊花为底，再用黄色菊花在中间又摆出一朵怒放的菊花来。 最难得的是，中间摆图案的黄色菊花深浅不一，形成了巧妙的渐变和过渡，使得中间那朵拼出来的菊花乍一看竟还有光影的变化似的，简直像一朵栩栩如生的真菊花。 所以就连秦府的下人看到都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呼。 秦夫人也被这美景给震撼到了，立刻改口道：“这位蒋员外能买得起这园子，办得起这样的赏花宴，还能请得动姐姐，为的肯定也不是什么赏钱。 “你替我留意着点儿，看他有什么想求人办的事儿。 “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顺手帮他办了便是。” 以秦夫人的身份，她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儿，往往是蒋员外这样身份的人花多少钱都未必找得到门路的。 所以她这话就已经相当于给蒋员外一个很大的面子了。 若是蒋员外此时在旁边听见，估计都能直接跪下给秦夫人磕一个。 园子里的下人在前带路，将秦府的马车引到东跨院的住处。 “秦夫人，这是您和秦小少爷的住处，王妃娘娘的住处就跟您挨着。 “园子里布置了很多菊花，景色十分不错，夫人安顿好了可以去园子里随意走走，赏赏花，观观景。 “我家老爷在每个院子外面都安排了丫鬟，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使唤她们便是。” 秦夫人问：“瑞亲王妃到了么？” “还没呢！”下人躬身道，“等瑞亲王妃到了的时候，小的立刻打发人来告诉您。” 秦夫人点点头道：“只告诉我就行，其他人就不必了，瑞亲王妃喜欢清净。” “是，小的省得。”下人说完便退了下去。 东西跨院都是用来安置贵客们居住的，但也点缀性地布置了一些菊花，没有花园里那么花团锦簇，也别有一番趣味。 秦夫人带着秦鹤轩走进正房，看到屋里各处布置都十分精致，不由道：“这位蒋员外也真是费心了。” 姜嬷嬷笑着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蒋员外，说起来也是传奇人物，当年还曾受过先皇的口头褒奖呢！” “哦？是么，我竟然都不知道。”秦夫人惊讶地看向姜嬷嬷。 一旁的秦鹤轩也来了兴致，等着姜嬷嬷继续往下说。 姜嬷嬷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没说这段，就是想着小少爷应该会感兴趣，果然被她猜了个正着。 “您二位先坐，老奴细细说来。 “先帝在时大开海禁，鼓励船只出海，这事儿您二位应该都知道。 “但当时，偶尔有从海外过来的西洋人，都生得一副吓人的怪样子。 “有时候海边还会搁浅一些破损的船身或是西洋人的尸首。 “所以咱们的百姓都不敢远渡重洋，生怕死在外头回不来了。 “后来先帝没有办法，自己从内库出钱，建了两艘大型的海船，从民间招募能人志士出海，这个蒋员外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先皇为了鼓励大家远渡重洋，每个登船的人，都允许带一些自己的货物，去卖给西洋人。 “当时带什么的都有，许多人都带了很多贵重物品。 “唯有这个蒋员外，他带的东西跟旁人都不一样，您猜他带了什么？” “什么？”秦夫人都听入神了。 秦鹤轩道：“无非是瓷器、茶叶和绸缎其中之一！” “小少爷真是才思敏捷，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姜嬷嬷夸赞道。 秦夫人问：“鹤轩，你怎么知道的？” “去西洋，这三样东西是公认最赚钱的。 “蒋员外当年既然能得到先帝的褒奖，就证明他带的东西赢得了西洋人的喜爱和哄抢。 “其他人通过他看到了这其中巨额的利润，成为今后继续出海的动力。 “也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帮先帝将海运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样海上船只穿梭往来的盛况。 “瓷器、绸缎和茶叶，这些年已经不知为大齐赚回来多少金银了。” “要不连魏先生都总夸小少爷天资聪颖，这说得比老奴知道的都多！” “原来是出海做生意发家的，难怪有这样的眼光和财力。” 刚才花园那惊鸿一瞥，给秦夫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对蒋员外也颇有好感。 “一会儿等姐姐到了，叫上她一起去花园里走走。” 正说着，月桃就进来报信儿道：“夫人，瑞亲王妃已经到了，这会儿正下车呢！” “那咱们快过去！” 秦夫人刚从关外回来的时候，去王府见了姐姐一面，到如今算起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瑞亲王妃出行，排场自然比秦夫人还要大上许多。 她此时已经端坐在屋内了，下人们还在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 看到秦夫人带着秦鹤轩过来，正站在院门口指挥下人搬东西的红缨忙迎上来道：“奴婢见过秦夫人，见过秦小少爷。” “快起来，姐姐在屋里呢？我们现在能进去么？” “瞧您这话说的，谁都不能进您和小少爷也肯定能进去啊！”红缨说着在前面带路，“今个儿出发的时候，娘娘还后悔说，应该跟您约好时间一起走，这样路上还能有个人说话。 “奴婢当时便说，一到了园子，秦夫人肯定会头一个过来找娘娘的。 “您看，这不正让奴婢说着了么？”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正房屋门口。 红缨挑起帘子冲里面道：“娘娘快看谁来了？” 正房屋里榻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眉眼虽然跟秦夫人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比秦夫人还要美上三分。 但是美人儿的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愁容，让人看到都忍不住心疼，想要伸手替她抚平眉心的川字。 “姐姐。”秦夫人唤了一声，快步走进屋里。 “雁琴，看来还是你来的比我早啊！” 秦鹤轩也尾随秦夫人进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鹤轩见过姨母，给姨母请安。” “好孩子，不必多礼。”王妃娘娘看到秦鹤轩，十分高兴地招呼他到自己身边来坐，“今天这身儿衣裳不错，衬得你气色好了许多，脸都亮堂了不少。” 秦夫人闻言立刻对儿子道：“听见没有，连姨母都这样说。 “你小小年纪，就该多穿些浅色和鲜艳的颜色，不要天天穿得跟你外祖父一般老气横秋。 “那样的衣裳，等你以后年纪大了，穿不够的穿！ “现在就是要趁着年轻，多穿些鲜亮的颜色才是！” “是，母亲。”秦鹤轩应了一声。 瑞亲王妃立刻打圆场道：“鹤轩跟在爹身边长大，像他也是正常，你也别总说孩子，慢慢来嘛！” “的确是我有些着急了。”秦夫人只得承认，然后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姐姐居然会来赏花宴，之前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蒋员外为了请到人，对外放的假消息呢！ “直到姐姐叫人上家里来告诉我，我才敢信。” 瑞亲王妃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道：“我自然是不愿意出门的，但是这个蒋员外，跟皇家也算是有点渊源。” “哦？”秦夫人这下更吃惊了，这个蒋员外到底是个什么人，不但得到过先帝的夸奖，还能让瑞亲王府也卖他这个面子？ “还不是当年刚开海禁的事儿，先帝当时做主力推的事情，却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谁知道后来居然被一个姓蒋的年轻人打开了局面。 “虽说他也是为了出海赚钱，但毕竟是他帮着打开的局面，自然要承他这个情。 “他那个人倒也识情知趣，从来都没要求王府帮他什么。 “如今也是因为他老来得子，这个宝贝疙瘩是个读书的料，考取了廪生，如今在京中书院就读，他这才重新开始经营起京中的关系来。 “这次请柬送到王府，王爷看了之后说，卖他一个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再加上天气凉快之后，王爷本来就总劝我出门散散心，所以我便应下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竟然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秦夫人听得连连感慨，“最近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姐姐肯出来走动走动是好事，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着他园子里布置得还不错的样子，不如趁着这会儿人少，我和鹤轩陪你出去转转？” “也好，你们稍坐，我去换身衣裳就来。”瑞亲王妃进屋换了身衣裳和头面，重新补了些胭脂水粉才出来。 虽然她不喜欢这些，但是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瑞亲王府的形象，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三人带着一众下人来到园子里，姐妹俩一边看着各色各样的菊花一边小声聊着天。 瑞亲王妃问的大多都是娘家的事儿，秦夫人细细跟她说着。 “鹤轩跟着我们两个很无聊？”瑞亲王妃突然道，“你带两个人自己去逛，我跟你娘说会儿话。” 秦鹤轩知道这是姨母想要支开自己跟母亲说些私密的话，所以从善如流地行了个礼，便带着自己的小厮换了条路走。 他在园子里随便乱逛，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秦哥哥？” 第158章 那是普通的玉佩么？ 秦鹤轩闻声突然停住脚步，左右看看，却并没有发现晴天的身影。 身后的小厮松涛不明所以地问：“小少爷，咱是要往回走么？” “你听到有人喊我没有？”秦鹤轩问。 “啊？”松涛被吓了一跳，急忙左右看看，但是除了一丛丛、一簇簇的菊花，哪里有半个人影儿啊！ 松涛有点害怕地搓搓胳膊，求饶道：“小少爷，您可别吓唬小的了，这里只有咱们主仆二人，哪里有人喊您啊！该不会是什么风声？” “难道是我听错了？”秦鹤轩也有些不确定了，主要是晴天此时应该跟叶家人一起，在榕溪村才是，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秦鹤轩也觉得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伸手摩挲了一下腰间挂着的那颗京八棱，然后就准备带着松涛往回走了。 这边的位置太偏了，别说是客人了，连之前更转角、隐蔽处都会有的下人都看不到了。 就在主仆二人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道十分清晰的声音：“秦哥哥！” 这次不但秦鹤轩听见了，松涛也听见了。 松涛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女、女鬼？” 秦鹤轩却越发确认了就是晴天，忙问：“晴天，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你？” “秦哥哥，我在这儿呢！我在这边门里呢！”晴天提高了声音喊道。 到了园子里之后，叶大嫂从昨晚就带着几个帮厨忙了起来，今天上午自然更不能闲着，需要提前炖煮的就早早炖上锅了。 还有那么多菜需要清洗、改刀等等。 因为这次来的客人较多，所以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连叶大嫂在不用做菜的时候也会加入其中帮着一起做。 所以她自然不会让叶老大闲着，早就把人叫去帮着烧火了。 她还特意叮嘱了晴天：“爹娘都要忙，你自己在院子里玩好不好？ “绝对不能出这个院子，听见没有？” “知道了，娘。”晴天应着，便拿着七巧板去院子里的石桌上玩。 玩了半晌之后，晴天觉得有些玩腻了，但是看着灶间的大人们都还在忙，她便自己在院子里找乐子玩儿。 后来听到门外似乎有人经过，她就趴到门缝上午往外看，谁知一下子就看到了秦鹤轩，便忍不住喊起来。 秦鹤轩寻声找到门口道：“晴天，你看看门里面可上了门栓啊？” “没有的。”晴天抬头看了之后道。 “那好，你往后退，别贴在门上，当心我开门碰到你。” 晴天依言后退了好几大步，然后问：“秦哥哥，够了么？” “够了够了。” 秦鹤轩正准备推门，松涛赶紧跑上前：“小少爷您也往边上站一点，小的来就是了。” 不过是推个院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艰巨的任务呢！ 松涛将院门推开之后，秦鹤轩就能正常看到晴天站在不远处冲自己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晴天被太阳晒红的小脸蛋和额头上的点点薄汗，秦鹤轩上前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旁阴凉地儿坐下，抽出帕子给她擦汗。 松涛在一边都看傻了，他并非是一直跟在秦鹤轩身边的，而是秦夫人将秦鹤轩从娘家带回来之后才安排到他身边做事的。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松涛却也看出了秦鹤轩平日彬彬有礼背后的疏离之感。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别人这般温柔。 不过看着对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倒的确是挺招人喜欢的。 “人都说秋老虎，现在秋天虽然天气凉了，但是太阳还是挺毒的，你别总待在太阳底下，当心晒坏了。” “秦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晴天问。 “我跟我娘一起来的。”秦鹤轩说完也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晴天，“你怎么会在这儿啊？跟谁来的？” “跟我爹娘一起来的，还有三婶儿。”晴天掰着手指数给秦鹤轩看，“我们四个一起来的。” “你们也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吗？”秦鹤轩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却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他一边跟晴天说话，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况。 之前带路的人说过，京城来的客人都是住在东西跨院，晴天所在的院子居然在花园里。 难道是叶老大、叶大嫂和叶三嫂是临时找到活计过来当仆从的？ 但是也不太像，谁家出来做仆从还能带孩子？ 他正纳闷，只听晴天道：“娘是来做饭的，三婶儿来给娘帮忙，爹本来应该陪我玩儿的，但是娘说今天太忙了，叫他在后头帮着烧火，所以我就自己在这玩了。” 秦鹤轩闻言点点头，这样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之前我娘和魏先生都对你娘的手艺赞不绝口，回到京城家里之后，魏先生偶尔还会想起你娘做的菜，还说你娘早晚会成为有名的大厨，没想到如今都能来这里做饭了。” 要知道，这次赏花宴因为有瑞亲王妃大驾光临，所以京中各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只要接到请柬的，就没有不来的。 除了没有宫中的贵人到场，今日的规模已经堪比宫中赐宴了。 刚才听了瑞亲王妃和姜嬷嬷两个人有关蒋员外的讲述，也让秦鹤轩知道，蒋员外并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财主。 所以他既然能选择叶大嫂来做饭，肯定是认可叶大嫂的手艺的。 “魏先生若是知道我来参加赏花宴，居然还能尝到叶大嫂的手艺，肯定要唉声叹气地念好几天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晴天一低头，眼尖地看见了秦鹤轩腰间挂着的绦子。 晴天兴奋地问：“秦哥哥，这是我送你的核桃吗？” “是啊！”秦鹤轩抓起绦子上的京八棱给晴天看，“我天天都盘它呢，你看，是不是比你送我的时候有光泽了？” 晴天连连点头道：“小苏说了，这个盘好了之后，会像玉石一样漂亮呢！秦哥哥你可要好好盘呀！” “小苏是谁？”秦鹤轩问，“你在榕溪村认识的新朋友么？” “小苏就是小苏啊！”晴天有些为难地抓抓自己的小揪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小苏是男是女啊？多大年纪了？”秦鹤轩问。 “小苏当然是男的呀！”晴天惊讶地看向秦鹤轩，“如果是女的就不能叫小苏了！” 秦鹤轩看她这表情，有种自己似乎犯了个很简单错误的感觉，但还是不明所以，只能问道：“那晴天给我讲讲好不好？” 晴天此时已经在心里理清楚了，胸有成竹地给秦鹤轩讲道：“小苏就是姑奶奶的儿子，姑奶奶就是爷爷的堂妹，是我爹娘的堂姑。” 秦鹤轩在心里把她说的这个亲戚关系整理了一下，终于了然，原来是小叔，晴天年纪小，发音不准才说成了小苏。 “明白了，原来是你堂叔啊！” “对！”晴天登时笑了，露出你真是一教就会的表情，“但是姑奶奶家还有一个堂苏，这个就是小苏了。” “你小苏还挺厉害，居然还懂京八棱。” “是啊！”说起这个，晴天又来了精神，“小苏很厉害的，上次我从废窑里找到一个大圆盘，小苏就说让我好生留着，以后拿到京城去，说不定能卖大钱呢！” “什么废窑？什么圆盘？”秦鹤轩发现自己跟晴天只是这么短时间没见面，她身边似乎就已经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 而自己这段时间，除了每天继续读书和练习骑射武功，剩下就只有无休止地见亲友，当真是太无趣了。 晴天听得他问，便跟他讲起来自己跟着叶大嫂去双林村，然后无意中在废窑里发现圆盘的事儿。 她的记性特别好，根本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什么事很快就忘记了，所以讲起事儿来绘声绘色，甚至都能复述出当时其他人都说了什么。 开始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但是还不等讲到圆盘，秦鹤轩就已经越听越不对劲了。 “晴天，等等，你是说，你被那个人故意丢在废窑里了？” “嗯。”晴天低下头，揉着自己的衣角，但是很快便自我调整过来，又笑着说，“要不是她把我丢下，我还找不到那个大盘子呢！ “秦哥哥，我接着给你讲嘛！” 秦鹤轩强压着火气道：“好，你讲，我听着呢！” 听到晴天一个人被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废窑里吓得大哭，秦鹤轩的手不由得在身侧攥紧。 他不明白晴天这么惹人疼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还会有人这样欺负她。 “我哭了一会儿，也没人来找我，我后来就不哭了，开始摸着找出去的路。 “不过我好像是找错了方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边能看到天和太阳，所以我就不害怕了……” 那天晴天在废窑里发生了什么，连叶向磊都没敢细问。 她今天倒是磕磕绊绊都讲给秦鹤轩听了。 来到后面穹顶已经坍塌的废窑之后，晴天到处想找出路。 突然发现土里露出一块瓷盘的边边，图案特别好看。 她还以为是个碎瓷片，想起村里其他小姑娘戴的坠子，就想把它挖出来，带回去让叶老大磨成个项链坠子给叶大嫂戴。 谁成想这个瓷盘边边竟越挖越大，最后挖出个完整的大磁盘来。 “我刚把盘子挖出来，小苏就来找我了。 “我本来想把盘子给娘盛菜用呢，但是小苏说那个盘子有可能很值钱，让我家好生收着。 “爹说等下次去京城的时候，就把盘子也带着，去店里找人给看看到底值不值钱。” “这种事儿去什么店里，都是坑人不吐骨头的奸商。 “回头你让你爹把盘子拿来我家，我找人帮你们看看。” 晴天闻言却垂头道：“但是娘说你忙着读书，不能随便去打扰你的。 “不过娘还说，如果我听话的话，年前去置办年货的时候，就带我去给秦夫人请安。 “秦哥哥，什么叫请安呀？” 秦鹤轩听了这话，知道叶大嫂是怕自家的地位，根本不敢登门。 说什么等年前再去请安之类的，也不过是哄孩子的话罢了。 秦鹤轩想到这里不禁有点伤感。 他从小在外祖父身边长大。 外祖父是武将出身，大老粗一个，没有那么多规矩。 虽然他会找人教秦鹤轩规矩，但平时家里经常会有下属过来喝酒聊天甚至干脆就住在府上。 常来的人基本都教过秦鹤轩拳脚功夫，所以大家都混得很熟。 不会有人把他当做秦府的小少爷，也不会有人觉得自己高攀不起。 但是回到京城之后，秦鹤轩才总算明白了外祖父为什么一直找人教自己各种礼仪。 京城这里人人都带着假面具，用完美的仪表遮掩着自己的内心。 人与人相处首先考虑两家的关系是同一派系还是敌对关系，然后再看双方家族的出身和地位，最后还要甄别对方在家族中的身份和是否受宠…… 考虑了这么多，却唯独不在乎对方这个人。 从关外回来的这一路，结识了叶昌瑞和晴天，尤其是晴天，因为根本不懂他的身份和秦府的地位，所以从来都不会把他当做秦府小少爷，而只是秦哥哥。 他不想连最后这点儿仅存的纯粹最终都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秦鹤轩突然解下腰间的玉佩，将其塞进晴天手里。 “秦哥哥，这是什么呀？”晴天把玩着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大的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生凉。 “你不是送我一个京八棱核桃么。”秦鹤轩揉揉她的小脑袋道，“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看着晴天的小手摆弄着玉佩，松涛的心忽上忽下，都想当场厥过去。 小少爷，我的小祖宗诶！ 那是普通的玉佩么？ 万一若是摔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且不说这么一块通体无瑕的和田籽玉值多少钱。 那可是带着秦府的徽记，能表明秦府少爷身份的物件儿啊！ 哪能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回去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得剥了自个儿的皮？ 松涛刚想开口拦着，却见秦鹤轩直接将玉佩挂在了晴天的脖子上，还道：“以后再去京城，就直接拿着玉佩去秦府找我，保证谁都不敢拦你！” 第159章 几句话就把姐妹俩都给说哭了 “这个摸起来好舒服呀。”晴天好奇地把玩挂在胸前的玉佩，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松涛感觉晴天把玩的哪里是玉佩，根本是自己的小命儿。 等会儿回去之后，若是夫人发现小少爷的玉佩不见了，自己这差事估计也是要做到头了。 他咬咬牙开口道：“小少爷，这玉佩……” 话没说完就被秦鹤轩狠狠瞪了一眼。 松涛被吓得立刻闭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但是晴天却已经听到了。 “秦哥哥，这就是玉么？”晴天之前根本没接触过玉石，只知道好像是很贵重的东西，“京八棱盘过之后也会变成这样么？” “颜色不会变成这样，但是手感和光泽应该可以。”秦鹤轩其实也不知道是否可以，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 松涛心下无语，自家小少爷为了哄孩子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 京八棱再怎么盘它也就是个核桃，怎么可能盘出和田籽玉的质感。 但是刚才秦鹤轩那一眼瞪的他到现在心还突突直跳，根本不敢再说什么别的。 晴天只玩了一会儿就想把玉佩摘下来还给秦鹤轩。 “给你了，你好好戴着就是。”秦鹤轩抓住她的小手，不许她把玉佩摘下来。 “可是这个好贵的？”晴天眨着眼睛问，“娘说过不许收别人贵重的东西。”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礼尚往来么？我都收下你送我的京八棱了，你却不肯收我还礼的玉佩么？” “可是……”晴天可是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可是这个很贵诶。 “我那个只是上山捡的，没有花钱呢！”“但是我觉得，你花时间花力气去山上，捡到一个品相完美的核桃，让姜嬷嬷带回京城送给我，这份情谊难道不比银钱还要珍贵许多么？” 晴天的小脑瓜哪里转得过秦鹤轩，三言两语就被他给说服了。 不过秦鹤轩虽然将玉佩给了晴天，其实心里还是有安全意识的，生怕因为玉佩反倒给晴天带来无妄之灾。 所以他叮嘱道：“你记得把玉佩藏在衣服里面，贴身戴着，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看见，像抢你的沙包那样抢走就不好了。” 秦鹤轩一提起被抢沙包，晴天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她心里也有些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拿出去跟别人分享的。 有些人不但不会感谢你的分享，还会心生恶念，把你的东西抢走据为己有。 所以听得秦鹤轩这样说，晴天立刻就把玉佩从领口塞进去，抬手拍拍道：“这样就放好了，秦哥哥放心，除了爹娘，我谁都不告诉。” 两个人正说话呢，叶老大从后厨出来找晴天，在后面转了一圈没发现就往前面来，看到院门大开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晴天自己跑出去了。 这么大的园子，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更是麻烦。 叶老大一边喊着晴天一边往外跑，想赶紧去找女儿。 “爹？”晴天眼睁睁看着叶老大喊着自己就跑出去了，一脑袋的问号。 秦鹤轩见状吩咐道：“松涛，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 松涛赶紧一溜小跑地追了出去，半晌才把叶老大给叫回来。 “叶大叔，好久不见。”秦鹤轩跟叶老大打了个招呼。 叶老大看见晴天正好端端地坐在秦鹤轩身边，登时松了口气道：“秦小少爷，原来是您过来了，我还以为是晴天贪玩跑出去了呢！” 秦鹤轩：“不会的，晴天很乖的。” 晴天：“爹，我很听话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道。 叶老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问：“秦少爷是来参加赏花宴的？” “是，我跟着母亲来的。”秦鹤轩彬彬有礼地道。 叶老大立刻琢磨起自己之前放在城里硝制的那块梅花鹿皮了，不如今晚抽空过去看看，若是弄好了，就可以直接送给秦小少爷了。 后厨那边很快就响起了叶大嫂的叫喊声：“当家的，你不是去抱柴火了么？人呢？” “来了来了！”叶老大赶紧应着，走前叮嘱晴天道：“你乖乖跟秦小少爷在这里玩，但是不许离开院子，好不好？” “爹，我知道的，不能出去，会冲撞了贵人们的！”晴天乖乖地重复着之前爹娘反复叮嘱过的话。 秦鹤轩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地问：“晴天，你来了之后都没去园子里逛过么？” “昨天刚到的时候逛了一会儿。”晴天道，“但是走到那边亭子的时候，我看到有一片花花被人弄坏了。 “蒋员外知道后就很生气，便说让爹看着后厨的人，谁也不许出去。” “那晴天想不想出去看花花啊？秦哥哥带你出去好不好？” “想看花花，但是爹刚说了不许出去……”晴天一下子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让松涛去跟叶大叔说，跟着我出去不怕的。” 松涛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用秦浩轩吩咐，立刻就上后头找叶老大了。 后厨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切菜、炒菜、烧火抽动风箱等等各种声音嘈杂不堪。 松涛进去找到正在往炖肉的灶坑加柴的叶大哥，凑近他耳边道：“我家小少爷说带晴天姑娘出去赏花，之后会把人送回来的，小少爷让我跟您说一声。” 看过秦鹤轩对待叶老大和晴天的态度，松涛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您”这个称呼。 叶老大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 跟着秦鹤轩出去，他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尤其之前一路同行的时候，他也早就看出来，秦家小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处世却十分成熟稳重。 他带着晴天出去，可比年纪大一些的叶向磊更让人放心。 而且这边花园这么漂亮，一直把孩子闷在院子里看不到也挺可惜的，能跟着秦小少爷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秦家的身份，所以就算今天园子里都是贵人，秦鹤轩也能护得住晴天，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所以叶老大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松涛道：“麻烦秦小少爷了，只要晌午饭之前把她送回来就行。” “行，您放心！”松涛应诺着离开。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在屋子另外一端忙着做菜的叶大嫂压根儿就没发现。 倒是在一旁洗菜的田小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洗菜的手顿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挣扎犹豫的神色。 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低头洗着手里的菜叶。 秦鹤轩得了叶老大的同意之后，便拉着晴天的手出了后厨大门。 松涛将门关好，这才跟在秦鹤轩和晴天的后面。 秦鹤轩带着晴天一路往园子中间布置得最好的地方走。 此时到达园子的客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出来赏花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于京中很多人来说，秦鹤轩本身就是个生面孔。 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可偏偏他手里还牵着晴天。 虽说晴天身上的衣服是出自叶二嫂之手，样式、剪裁和缝制都挑不出毛病。 但是无论是料子还是工艺上的繁复，都远不如富贵人家娇养的姑娘。 这些女眷的眼睛都毒辣得很，从上到下一扫，就能把人身上各种东西的价值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当这两个穿着打扮差距悬殊的人一起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的时候，看到他们的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不是说只邀请女眷么？谁带儿子过来了？” “你没看人家年纪还小么！带过来倒也没什么。”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手里牵着的是妹妹么？怎么兄妹二人穿着打扮差这么多？” 这些人的小声议论并没有传到晴天耳朵里，她已经被随处可见的菊花给迷住了。 秦鹤轩倒是听见了，但是他却并不在乎。 原来菊花也分这么多种啊！什么颜色都有，大小也不一样，还有花瓣卷曲的。 “秦哥哥，好多花啊！”晴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一遍遍地重复着，“好多花，好好看啊！” “是啊，晴天喜欢这几盆菊花吗？”为了方便晴天能够看到菊花的全貌，秦鹤轩干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松涛赶紧上前，弱弱地说：“小少爷，要不还是小的……” “你老实跟着就是了！”秦鹤轩抱着晴天就往菊花旁边走。 这边摆着几盆十分珍贵的菊花，吸引了许多客人在周围流连忘返。 秦鹤轩刚才发现晴天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所以等前几位赏花人离开后，他就直接抱着晴天走到跟前细看。 只见这几盆菊花的花瓣很细，外圈花瓣呈棕红色，中间则是黄色。 花开之后，花瓣向四周伸展，花瓣向上卷曲。 但是与其他菊花层层叠叠开的十分对称不同，它的花瓣更加随意，外圈的卷曲度不同，导致花型也有所变化。 这几盆花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型优美动人，正是十大名菊之一，凤凰振羽。 秦鹤轩虽然对菊花的品种并不了解，但见这几盆花单独摆在石墩上，想也知道应该是比较罕见的品种。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随口问怀里的晴天：“喜欢这个？” 他这话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不免让周围的人生出几分歧义。 有种只要晴天说喜欢，他就会立刻把花给她摘下来似的。 晴天被抱到菊花旁边，便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菊花。 她刚才之所以一直看着这边，是因为其中一朵菊花的花瓣被风给吹乱了，几根长长的花瓣纠缠到了一起。 晴天知道蒋员外对这些菊花的重视，所以想要帮忙整理一下，让花瓣恢复到原本的位置。 但是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从刚才秦鹤轩说话开始就欲言又止的。 小姑娘身后站着一位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看样子是她的姐姐。 姐姐一直在后面扯她的衣裳，让她不要随便插嘴。 但当小姑娘看到晴天朝菊花伸出手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甩开姐姐，上前几步扬声道：“不许摘花！ “花是放在这里让大家赏花的，不可以因为自己喜欢就随便摘花，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晴天被她吓了一跳，手一下子就缩回来了。 她有些委屈地解释道：“这朵花的花瓣缠在一起了，我只是想帮忙分开，没有摘花。” 蒋员外之前交代过，晴天记得十分清楚，大家只能看花，不能折花摘花。 秦鹤轩瞥了那个小姑娘一眼。 他俊朗的脸庞让小姑娘瞬间红了脸，却又被他冷峻的神色吓得后退了两步。 秦鹤轩冷声道：“这位姑娘，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仅凭自己的想象就当众大声指责别人，是更失礼的行为。” 松涛在后面听着，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小少爷这话说得，可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不过他心里却诡异地松了口气。 毕竟这好像才是自家小少爷正常的样子。 之前见小少爷对晴天温柔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就在松涛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已经响起了小姑娘抽噎的声音。 松涛心下一惊，赶紧抬头，只见刚才说话的小姑娘此时脸颊涨红，难堪地抹起了眼泪。 自家小少爷这是把人给说哭了啊？ 同行的姑娘们见状全都围了上来，谴责地看着秦鹤轩。 小姑娘的姐姐上前一步，将妹妹揽在怀里，冲秦鹤轩道：“你干什么啊！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合适么？” “她诬陷我妹妹还大声地指责她，就合适么？ “她对我妹妹这么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说话？ “我不过是用她的态度同样来对待她，而且?我说的是事实，还不是诬陷，她怎么就受不了了？” 秦鹤轩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的姐姐，最后道：“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已经读书识字了的，难道还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孩子做错事情有可原，知错能改即可，但是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袒护，只会助长她的无礼，还望这位姐姐知悉。” 秦鹤轩说完，抱着晴天转身就走。 松涛看到小姑娘的姐姐也一脸窘迫地掉下眼泪，不免心下唏嘘。 小少爷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姐妹俩都给说哭了。 第160章 用看女婿的眼神上下打量起秦鹤轩来 随着园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身边陆续跟上了不少人，最后干脆找了一处敞轩大家坐下说话。 吏部尚书傅衡的妻子康氏也带着儿媳洪氏参与其中。 只不过与瑞亲王妃相熟的，只有几位世家出身的夫人，康氏插不进去什么话，洪氏就更别提了，婆媳俩只能脸上挂着笑容，听着上面人家聊得热闹。 正在此时，傅家下人在外面打手势，示意洪氏出去一趟。 洪氏不明所以，小声跟康氏交代了一句，便悄悄溜出了敞轩。 她一出去就看到哭红了眼睛的两位小姑子，当时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洪氏扭头质问二人的丫鬟，“你们是怎么伺候姑娘的？” 姐妹二人的贴身丫鬟吓得跪倒在地。 其中一个急忙解释道：“大奶奶，真不是奴婢们没好生伺候，二位姑娘……二位姑娘是被人欺负了。” 她说着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咱们傅家的姑娘？” “奴婢也不认得，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洪氏听了心里不由得嘀咕，之前不是说赏花宴来的都是女眷吗？谁家这么没眼色还把儿子给带来了？ 外面这里又是哭又是说话的声音，很快便引起了敞轩内一些人的注意。 瑞亲王妃见坐在靠边的一些人都在朝外张望，便道：“我们几个许久未见，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大家估计也不耐烦听。 “蒋员外这园子拾掇得着实不错，出去走走赏赏花也是极好的。” 瑞亲王妃这话不但表明了自己与蒋员外相识，其实也有几分想要撵人的意思。 她这几年不喜热闹，也很少出去结识其他人，能说得上话的，除了亲妹妹秦夫人，也就只剩几个老朋友了。 所以这么多人坐在底下，即便都安静得一声不吭，他看着也觉心里有些闹得慌。 但是坐在最靠边的一位年轻妇人赶紧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园子大家刚刚都逛了一圈儿，的确是美不胜收。 “不过大伙这会儿都往外看，是因为不知谁家姑娘受了欺负，正在敞轩外头哭呢。” 她这话说得其实极其没有眼色，既没能领会瑞亲王妃的意思，其实也已经注定了要得罪康氏。 唯一造福了其他扭头往外看热闹的人。 只是这些人却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感激之情，反倒还在心里笑她傻得可以。 一听说谁家姑娘受了欺负在外面哭，康氏心里就是一颤，洪氏刚刚说出去一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自家女儿？ 康氏有些坐不住想出去看看，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儿上，突然起身未免太容易引人注目。 就在康氏也探头探脑朝外张望，想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家姑娘的时候，只听瑞亲王妃道：“快把人叫进来问问，若真是受欺负了，我给她们做主。” 瑞亲王妃身边的侍女立刻出去，很快就将人带了进来。 看到被带进来的的确是儿媳洪氏，以及自家的两个女儿傅容琪和傅容玥，康氏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两个女儿都哭红了眼睛，这让康氏心疼得不行。 瑞亲王妃抬手，招呼两个女孩到自己身边来，扯出帕子轻轻擦拭她们脸上的眼泪。 “多漂亮的两个小姑娘呀，把脸都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傅容琪年纪大些，只到瑞亲王妃的身份，突然被叫到身边，本身就有点害怕，听了这话更是直接打了个哭嗝。 他这一下倒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有人还忍不住捂着嘴轻笑起来。 康夫人已经着急地走上前，对自家两个女儿道：“别怕，谁欺负你们了，跟王妃娘娘说，娘娘会替你俩做主的。” 傅容玥抽抽噎噎地说了刚才的事儿，屋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单从小姑娘刚说的这件事儿来看，还真说不好谁对谁错。 毕竟今天能来这儿参加赏花宴的，都是家里有一定地位的，还没弄清情况，就贸然这样指责对方，没当场打起来估计都是对方看在她们是女孩的面子上了。 因为傅容玥说对方带着妹妹，所以秦夫人根本没往秦鹤轩身上想。 她心里反倒嘀咕，难道还有别人也带了家中儿子过来参加赏花宴？ 一直坐在瑞亲王妃另一边陪着说话的武安侯夫人卢氏打破了敞轩内的沉默，笑着说：“幸亏这边是两个小姑娘，若两边都是小子，此时怕是已经打在一处了。” 听了这话，瑞亲王妃和她周围一起聊天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见下面的人一脸不理解的神色，卢氏继续笑着解释道：“你们不知道，我说的是我家侯爷跟宣平侯小时候的事儿。” 说起这两位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侯爷，在座的众人自然没有不知道的，只是不知不是提起他们二人是何用意。 却听卢氏道：“你们有所不知，别看他俩如今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其实小时候，当真是一言不合就打得不可开交。 “有一年过年，进宫赴宴的时候，二人将在宫里打了个不可开交，这下就连皇上都知道这俩孩子不和。” 卢氏说着看向宣平侯夫人丁氏，二人相视一笑。 然后丁氏接着说道：“谁曾想长大之后，这俩人倒成了最好的兄弟，使得我跟武安侯夫人如今也好得像亲姐妹一般。” 大家没想到，这两位侯爷还有这样的时候，全都跟着轻笑起来。 只有康氏心下不满，瑞亲王妃刚才都说了会为自家女儿做主，卢氏和丁氏凭什么把话题岔开？ 想到这里，康氏上前一步，冲着瑞亲王妃深施一礼道：“王妃娘娘，求您给小女做主。” 瑞亲王妃脸上的神色登时有些尴尬。 周围众人也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康氏。 傅夫人这是听不出别人话里的意思吗？ 瑞亲王妃的确说了，如果傅家女儿受了欺负，会为她们做主。 可这事儿说出来之后，就不提了。 卢氏和丁氏还特意出来打圆场。 康氏难道都没琢磨出味儿来吗？ 非要人家直接说你家女儿也并不怎么占理吗？ 就在敞轩内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秦鹤轩刚从园中下人口中得知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等人都在敞轩之中，便打算带着晴天过去。 “秦哥哥咱们现在去哪儿呀？”晴天感觉好像越走越远了。 “带你去见我娘呀！”秦鹤轩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应该不会把我娘忘了？” “没有。”晴天道，“我怎么会忘了你娘，我连你教我的诗都没忘呢！” “真的？” 秦鹤轩虽然是秦家的小儿子，但是外祖父家却还是有几个比他年纪小的表兄弟。 所以他知道，像晴天这样年纪的小孩儿，今天背明天忘是十分正常的事儿。 反倒是晴天这么久还记得，让他颇有些惊讶。 “我真的记得！”晴天还以为秦鹤轩是不相信她，立刻背道，“雨后烟景绿，晴天散馀霞，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 听着晴天居然真的不打磕绊、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秦鹤轩十分高兴地夸奖道：“晴天你可真是太棒了，过了这么久都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给我写的那本册子，大哥也有教我背里面的诗，我现在都会背好几首了。” “那一会儿吃完饭，你背给我听好不好？” 一听他说吃饭，晴天立刻着急道：“快吃饭了吗？那我该回去了，爹说了要在吃饭之前回去，如果回去晚了，爹娘要着急的。” “我先带你去让我娘见见你，然后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听到秦鹤轩这样问，晴天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秦鹤轩看出晴天只是不想拒绝自己，心里还是着急赶紧回去。 再一想到晴天并非叶老大和叶大嫂的亲生女儿，一下子就误会了。 他以为不是亲生父母，所以晴天才会特别担心叶老大和叶大嫂着急生气。 这么一想也的确如此，秦鹤轩没有因为晴天的心口不一而生气，反倒更觉得心疼她。 晴天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这么复杂的关系，要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不能像长在亲生父母身边的小孩那样任性妄为。 虽然二人的情况不同，但秦鹤轩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晴天这种心情。 他从小便被养在外祖父家，虽然外祖父对自己十分疼爱，但毕竟是个大老粗，除了舍得花钱，基本都是把他丢给丫鬟婆子和手下照顾。 所以跟其他在父母身边长大的表兄弟不同，秦鹤轩小小年纪就十分老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 秦夫人以为秦鹤轩像外祖父是因为从小跟在他身边受了熏陶的缘故。 实际上更多是秦鹤轩的一种刻意模仿。 因为他发现，每当别人夸自己跟外祖父像的时候，对方都会特别高兴。 所以他便开始模仿外祖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这点小伎俩的确让他后来的日子过得舒服了许多。 所以当他看到晴天，就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刚被送到外祖父家的自己。 甚至晴天比当年的他自己还要更加可怜。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赤诚之心的晴天，就显得格外难得和稀有。 让秦鹤轩不由得想要互助他这份自己已经失去了的天真和简单。 于是秦鹤轩道：“好，那我先送你回去，反正也不急着走，等吃过午饭我再去带你出来玩儿，好不好？” “好！”晴天这下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谢谢秦哥哥。” 秦鹤轩将晴天送回后厨之后，这才带着松涛去了敞轩。 其实后厨离这里并不算远，只是刚才逛了一大圈，让晴天误以为离后厨已经走出很远了。 所以将晴天送回去之后，秦鹤轩很快就来到了敞轩外面。 康氏此时满脑子都是女儿受了欺负，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想让瑞亲王妃兑现承诺，替女儿出头。 就在瑞亲王妃尴尬之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通传：“秦小少爷到。” “这孩子，总算回来了。”秦夫人一拍椅子扶手道，“姐姐，依我看，这件事不如就交给他去处理。 “他们都是男孩子，有什么事也好说。” 秦夫人这是在为瑞亲王妃解围，毕竟瑞亲王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为了这么点连欺负都算不上的小事去找别人家孩子的麻烦，非但传出去对名声有碍，主要是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一听妹妹这个主意，瑞亲王妃立刻眼前一亮，笑着说：“还是你脑子快，这个主意好。 “鹤轩这孩子本就稳重，让他去处理最合适了。” 瑞亲王妃说着看向康氏。 康氏原本也不是想让瑞亲王妃亲自出头，只是想要她一句话。 听她将差事交给秦家小少爷，康氏心里其实也是十分满意的。 秦家的身份摆在那里，秦小少爷又是瑞亲王妃的亲外甥，辈分身份都正合适。 由他来处理这件事，又比瑞亲王妃手下的人出面显得更为重视。 所以康氏忙拉着两个女儿一起向瑞亲王妃道谢。 说话间，秦鹤轩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因为从小跟着外祖父练习功夫和骑射，所以秦鹤轩其实个子还挺高。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身边同龄的孩子都差不多，也不显得他有多突出。 但是回到京城之后，就明显能看出他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大半个头来。 所以当他进来的时候，没人觉得他还不到十岁，看起来已经像是十二三岁的大孩子了。 敞轩内的女眷们不免发出了一点点骚动。 尤其是那些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 秦夫人招招手，让秦鹤轩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儿子，今年九岁了，刚被我从关外娘家接回来，所以大家应该还没见过。 “鹤轩，还不快给大家问好。” 秦鹤轩立刻拱手冲下面众人行礼问好。 下面的众人纷纷起身避让，不敢直接受他一礼，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却都越发热烈起来。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儿与他年纪相当的夫人们，此时都已经开始用看女婿的眼神上下打量起秦鹤轩来。 就连康夫人都不由得想，九岁的话正好。 自家这两个女儿，一个比他大三岁，一个比他小三岁，配哪个都挺合适。 一旁的傅容琪和傅容玥却同时瞪大了眼睛。 第161章 千万不能让你姨母看见晴天 秦鹤轩早已习惯了众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所以在向众人行礼后便走到母亲身边站好。 傅容琪整个人都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家姐妹发生冲突的人竟然就是最近京中一直在议论的秦家小少爷。 关于秦家小少爷的事儿，其实多年前在他被送出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引发过一阵很大的热议。 只是那时候傅容琪年纪小，傅容玥甚至尚未出生，所以她们两个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但是今年，秦夫人去关外将秦小少爷接回京城，多年前的事儿便再次被众人翻出来津津乐道。 当年秦夫人生下秦小少爷之后，秦家人本来都十分高兴，也都很疼爱这个孩子。 秦老爷子甚至还亲自为这个小孙子取了名字。 但是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就在秦家给秦鹤办抓周宴的时候，秦老爷子在席上突然晕倒。 虽说事后并无大碍，休养了一段时日便好起来了。 但是这件事却让秦老爷子心里产生了芥蒂。 加上家里其他人的挑唆撺掇，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师，言之凿凿地说秦鹤轩的八字与秦老爷子的有所冲撞。 必须将秦鹤轩送走，在外面养到满九周岁再接回来。 秦老爷子信了这人的话，便要将秦鹤轩送到庄子上去养。 当时秦鹤轩的生父秦松胤仕途无光，在家中也毫无话语权，根本无力反抗。 最后还是在秦夫人的坚持下，才将孩子送到外祖家寄养。 今年正好是秦鹤轩满九周岁，所以秦夫人便迫不及待要去娘家接儿子回来。 但是因为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所以秦老爷子对这件事十分抵触。 颇有种一旦秦鹤轩回来，他自己就要时日无多的架势。 可如今秦家，局势已经与八年前大不相同。 八年前，秦老爷子在秦家还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可如今，秦松胤深受皇上器重，是御前的大红人。 反观秦老爷子，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一家之主了。 如今就连被皇上提起，也都要托自家儿子的福。 皇上偶尔会问一问，诸如最近家里怎么样啊，儿子的学业如何，你爹身体如何之类的话。 只不过这些都是皇上对心爱臣子表达关心的方式罢了，至于秦老爷的身体到底如何，皇上想来也并不关心。 秦松胤的长子已经定亲，剩下的这个小儿子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再加上有些离奇的身世，所以如今秦鹤轩就是京城里头一号的话题人物。 这些事儿傅容琪都听母亲说过，但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在赏花宴上见到秦鹤轩…… 傅容琪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上首处瑞亲王妃开口。 “鹤轩，你来得正好，正说要你……” 傅容琪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想伸手去捂自家妹妹的嘴。 只可惜她晚了一步，傅容玥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抬手指着秦鹤轩嚷道：“王妃娘娘，就是他！” “他怎么了？”瑞亲王妃不解地看向傅容玥。 傅容玥怒气冲冲地说：“刚刚欺负姐姐和我的人就是他！ “娘娘可要替我们做主呀！” 傅容玥这话一说完，敞轩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傅容琪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了。 康氏整个人也傻在原地，看看小女儿，又看看秦鹤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瑞亲王妃也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你是说，刚刚欺负你姐姐和你的，是轩儿？” 因为太过震惊，令瑞亲王妃都不由自主地叫出了秦鹤轩的小名。 此时敞轩内也渐渐响起众人低声的窃窃私语。 “秦鹤轩不是秦大人和秦夫人最小的孩子么？刚才怎么还说抱着妹妹呢？” “也许是亲戚家的妹妹？” “秦家小少爷这次回来，已经去拜访过家中亲友，大家都说他彬彬有礼，行事稳重，怎么可能欺负两个姑娘家。” “刚才她们两个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儿有哪里不对劲儿。” “谁说不是呢，凡事讲不过一个理字，又不是谁哭谁占理。” 秦夫人虽然不觉得儿子会欺负姑娘家，但此时当着众人，也不得不询问一下。 “鹤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认识这两位姑娘？” 虽然要问，但秦夫人也丝毫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儿子欺负别人家姑娘这样的话。 “不认识。” 听到秦鹤轩说出这三个字，秦夫人的心瞬间落了地。 她就知道，自家儿子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料却听秦鹤轩继续道：“不过刚刚有过一面之缘。” 秦夫人的心顿时又咯噔了一下。 虽说傅家并不可能对自家造成什么威胁，就算儿子真的欺负了傅家的孩子，傅家也根本不敢讨要说法。 但她刚把秦鹤轩从关外接回来，这八年来无处安放的母爱让她恨不得一部脑都补给儿子，根本无法容忍有任何对秦鹤轩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康氏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秦夫人，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一点小矛盾，肯定不是秦小少爷的错，这件事不如就此揭过……” 康氏想把事情翻篇儿，秦夫人却不想。 听了这和稀泥的话，她甚至有些生气，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 “傅夫人此言差矣，虽说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却也该有个是非曲直。 “依我看，还是应该当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不然让王妃娘娘该如何做主才好呢？” 康氏心下暗暗叫苦，知道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家女儿的说辞真的能站得住脚。 哪怕是五五分，各打五十大板也好！ 秦夫人回头对儿子道：“鹤轩，你来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在院子里遇到晴天了，所以就带着她去赏花。 “我们走到凤凰振翅旁边的时候，发现有一盆的花瓣不知怎么地纠缠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对菊花有所了解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凤凰振翅这个品种，因其花瓣长短不一，形态神似凤凰起飞而得名。 但是想要得到一朵造型完美的花，却又十分困难。 许多花开着开着就变得十分潦草，或是被风吹乱就纠结在一起，此时别说是凤凰了，简直就像一只羽毛凌乱的走地鸡，必须随时有人耐心打理才行。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秦夫人之外，谁都不知道晴天是谁。 大家只好面面相觑，仿佛能从别人的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晴天看到花瓣纠缠，便伸手想要帮忙整理一下，谁知这位姑娘……”秦鹤轩说着看向傅容玥，“这位姑娘突然间厉声呵斥，甚至在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就指责晴天要折花摘花，还当众说晴天行为失礼。 “要知道，晴天可比这位傅姑娘年幼，差点儿被她吓得哭了出来。 “我替晴天说话，却又被另外一位傅姑娘指责。 “母亲，外祖父教过儿子，做人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所以儿子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这二位姑娘应该审视自身、约束行为，所以便规劝了几句。 “如果说这就是二位姑娘所说的‘欺负’的话，那儿子无话可说，听凭姨母和母亲处置。” 秦鹤轩最后这话，吓得康氏又是一抖。 可不是么，就算秦鹤轩真犯了错，能处置他的也只有瑞亲王妃和秦夫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更何况听他这样说来，有错的分明是自家两个女儿。 秦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扭头看向傅容琪，问：“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秦小少爷说的这样吗？” 傅容琪此时也懵了，同样一件事情，怎么到了秦鹤轩嘴里，好像说得都对，却又哪里都不对。 怎么能字字句句都将问题归结到了自己和妹妹身上呢？ 但是秦鹤轩又的确没有说谎，这让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瑞亲王妃此时突然扭头问：“鹤轩，你说的晴天，是谁家姑娘呀？” 秦夫人被吓了一跳，虽然她也不知道晴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园子里，但还是赶紧抢在秦鹤轩之前回道：“是个认识人家的小孩儿，小姑娘生得冰雪聪明，十分可爱，我和鹤轩都很喜欢她。 “刚才估计是鹤轩去逛园子的时候碰见了，就拐着人家孩子去赏花了。” 瑞亲王妃闻言笑道：“没想到咱们鹤轩平日看着冷冰冰的，竟然还能哄着别人家孩子玩儿。”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这一问一答，臊得康氏头都抬不起来。 秦鹤轩能哄着别人家小姑娘赏花，自然说明他是有耐心的，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这样一来，他故意欺负傅容玥的说法就完全站不住脚。 康氏甚至觉得，秦夫人在夸奖晴天的时候，都是在影射自家女儿不够冰雪聪明、惹人喜爱。 她此时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从敞轩内消失，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收场。 “王妃娘娘，秦夫人，都怪我没有管教好自家女儿。 “今天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对她们两个严加教导，还望您二位容谅一次。 “或者可以将这位晴天姑娘请来，让小女当面给她道歉。” 康氏不知道晴天是谁家女儿的小名，但她知道肯定不会是比自家身份高的人家，否则她不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她在此处耍了个心眼儿，想要把人叫来，看看今天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她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十分得体，将心思藏得很好，但其实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又哪里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 此时就连刚刚还对两个小姑娘抱有同情之心的瑞亲王妃，也因为康氏而打心里厌恶起来。 所以还不等秦夫人开口回绝，瑞亲王妃便道：“当面道歉就不必了，你们若真有这个心，让鹤轩代为转达就好了。 “孩子年幼，又受了惊吓和指责，就不要再折腾她了。” 瑞亲王妃这话如盖棺定论一般，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傅容琪和傅容玥。 康氏心里堵得不行，却也只能咬牙认下，脸上还必须挂着微笑，不敢表露出半点真实的情绪。 “娘娘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康氏说着看向秦鹤轩道，“还望秦小少爷能替我向晴天姑娘转达歉意，稍后我会准备一份压惊礼，劳烦您帮我一并转交。” 秦鹤轩微微颔首，表示替晴天接受了这份道歉。 事情处理完了，敞轩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大家谈论的重点都落在了秦鹤轩身上，夸赞之言不绝于耳。 傅家人此时却一个个如坐针毡，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们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席。 好在此时蒋家下人来道：“小人见过王妃娘娘，见过诸位夫人、少爷、姑娘……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各位贵人移步花厅用餐。 “今天中午吃的是全菊宴，大厨是我家老爷费劲力气才终于找到的，希望能够让各位贵人满意。” 康氏这才如获大释地随着众人起身，以尽量不惹人注意的速度，带着儿媳和两个女儿离开了敞轩。 走出敞轩之后，众人就没有继续聚在一起，而是三三两两地结伴，一边聊天一边不紧不慢地朝花厅走去。 至于大家在聊什么，不用听都知道，自然是刚才傅家母女出丑的事儿。 有人走得快，有人脚步慢，再加上园子里各种小径四通八达，所以大家很快就各自分散开了。 瑞亲王妃身子骨弱，所以秦夫人和秦鹤轩便陪着她慢慢地走，很快就落在了最后。 见周围没人了，瑞亲王妃才问：“鹤轩，你刚才说的晴天究竟是谁啊？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谁家的孩子是叫这个乳名的。” 秦鹤轩刚要说话，不料却又被秦夫人给抢了先。 “姐姐，其实是我们之前回京路上遇到的一家人，她家女儿叫晴天。 “今天不知怎么竟也在园子里，被鹤轩给看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瑞亲王妃看出妹妹不想细说，便没有继续追问。 一行人走到跨院门口，约好一会儿一起去花厅，便各自分开回去更衣。 回到房中，秦鹤轩才不解地问：“娘为什么不让我跟姨母说晴天？” “傻孩子，你忘了，你姨母的那个孩子，若是能活到今天，不正是晴天的年纪？ “晴天长得又跟你姨母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万一被她看见，心里能不难受？回去怕是又要病上一阵子了！” 秦夫人说完又叮嘱儿子道：“你找晴天玩儿娘不拦你，可千万不许让你姨母看见，听到没有？” 第162章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秦鹤轩这才明白母亲的用心，连忙道：“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本还说等吃过午饭，要带晴天过来见您。 “不过母亲下午应该要陪着姨母，那我便不带她过来了。” 秦夫人点点头道：“今天来的都是女眷，的确没有与你年纪相仿的玩伴，你若愿意去找晴天玩儿也没什么。 “行了，快去换衣裳，别让你姨母等着咱们。” 秦夫人说完，还打发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月桃去帮秦鹤轩更衣。 秦鹤轩刚从关外回来不久，对这种出来一天要换好几身衣服的行为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只有练武之后出汗太多才会及时更换衣物。 可今天让他十分奇怪的便是，原本昨天选好的衣服，早晨却并没有穿。 穿着另外一套常服坐车来到园子之后，这才换上之前挑好的衣裳。 而这套衣裳也才刚穿了半日，眼下不过是去吃午饭，不知为何竟又要换？ 秦鹤轩便问月桃。 月桃从小就都是这样学的，跟在秦夫人身边之后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从来都没考虑过为什么，所以被他问得一愣。 “这……有身份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听她这样说，秦鹤轩心里也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缘故，不过是有钱人闲着没事瞎讲究、乱显罢了。 好在这些人的讲究还没到疯魔的程度，不需要从里到外全都换掉，只换一件外袍即可。 秦鹤轩很快就收拾停当，来到门口等待秦夫人。 秦夫人更衣就要麻烦一些了，不但要更换衣裙，就连头面首饰也要配合着衣服的颜色更换一套，最后还要浅浅地补一下妆容。 好在秦鹤轩比同龄人更有耐心，站在门口等着也不见丝毫不耐。 月桃在旁边看着，心下忍不住感慨。 平时见惯了别人家各种各样被惯坏的小少爷们，突然遇到一个这么稳重的，竟还让人有些不太习惯。 难怪夫人总觉得自己太过亏欠小少爷，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活泼和调皮。 因为怕瑞亲王妃等自己，所以秦夫人这次也比平时动作快了许多，时间掌握得刚刚好。 母子俩从院中出来，刚在门口站定，瑞亲王妃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让你们久等了。” “哪有，我们也才刚出来，脚都没站稳呢！” 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花厅。 园子里的花厅极大，摆了许多张桌子和坐垫也不见局促。 瑞亲王妃的位置自然在上首处，秦夫人和秦鹤轩被安排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剩下其他人再依次散开落座。 待大部分人都落座之后，瑞亲王妃问：“人来齐了么？” 秦夫人的视线在花厅内扫了一圈，立刻就发现缺的四个人，正是康氏、洪氏和傅容琪、傅容玥。 在秦夫人查看的同时，其他人也好奇地四下张望，很快就发现缺的人是谁，花厅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我当是谁来晚了呢，原来是有人不好意思来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若是还能若无其事地过来吃饭，那未免也太厉害了。” “换做是我，别说吃饭了，现在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你们说，傅大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哎哟，那可有热闹看了，如今京城谁不知道，傅大人最近正上赶着巴结秦大人呢！ “如今可好，来了个赏花宴，非但没搭上关系，反倒把人给得罪了，我若是傅大人，怕是要被气得吐血了。” “就算是傅大人，该吐血也得吐血。你忘了，她得罪的可不仅仅是秦家。 “上头坐的那位，可是秦小少爷的亲姨母。 “外甥才刚从关外回来就受了这样的委屈，瑞亲王妃能就这么干看着？”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涌起对傅衡傅大人深深的同情，但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心。 傅衡这个人，也算是朝中一个有些争议的官员。 其实要说能力，他并不差，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吏部尚书这样重要的位置上。 但他这人有个毛病，特别喜欢跟人拉关系。 明明可以公事公办的事儿，他就非要找找关系、托托朋友。 看起来好像交友满天下，跟谁都十分熟络。 但其实明明可以直接办的事儿，一旦托人找关系，少不得就要搭人情。 为了傅衡的这个毛病，傅家每年不知要浪费多少银钱。 每年府中开销的一多半都是花在这上头的。 前几年，秦松胤突然扶摇直上，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之后，傅衡就一直想与他搞好关系。 只不过二人平时没什么交集，加上秦松胤不喜傅衡这种性格，所以一直未能深交。 今年皇上突然指派秦松胤和傅衡一起负责明年的春闱。 于是傅衡便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秦松胤。 京城虽大，但圈子里也就这些人，谁家有点什么事，其他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康氏平时外出赴宴，基本只带着儿媳洪氏，很少会带两位女儿。 今天为何突然将两个女儿都带在身边？ 难保不是打听到了秦小少爷要来的消息。 若真是这样，这件事就更加可笑了。 下面众人议论了半天，瑞亲王妃也终于知道少的几个人是谁了，自然也以为她们不会来了便道：“大家应该都饿了，叫后厨上菜。” 说到上菜，秦夫人才想起之前儿子说的话。 她侧身去问秦鹤轩：“你之前是不是说，叶大嫂就是蒋员外请来的主厨？” “是啊，晴天告诉我的。”秦鹤轩点点头，“母亲不是很喜欢叶大嫂做的菜么？今天正好有机会再吃一次。” 秦夫人没有吱声，心里却有点嘀咕。 叶大嫂做菜的确好吃，但风格却有些、粗犷…… 感觉与赏花宴的氛围完全不搭。 难道蒋员外主打的是什么反差感？ 可是之前不是说了要做全菊宴么？叶大嫂真的行吗？ 就在秦夫人乱想的时候，第一道菜已经端上来了。 “菊花豆腐。” 只见丫鬟将一个盖碗放在面前，然后帮着掀开了盖子。 碗中盛有大半碗汤，清可见底。 汤中漂浮着一白一黄两朵菊花。 菊花的姿态舒展，花瓣纤细，乍一看跟真的似的。 甚至有人已经嘴快地问道：“这只有菊花，豆腐在哪？” 旁边立刻有人道：“你再好生看看，白色的不就是豆腐吗？” “这是豆腐？” 花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这刀工也太好了，切得跟真的似的，我再一看也没反应过来。” “若不是我之前吃过菊花豆腐，我也差点被唬住了，只不过我之前吃的那个，刀功可比这个差远了。” 众人左右端详着碗中的豆腐花，简直都不忍下口，生怕破坏了这完美的造型。 最后还是下人提醒，再不吃汤就要凉了，大家才想起来还可以尝尝汤底。 只不过这汤底看起来，可比这朵豆腐花逊色多了。 “这真是汤吗？我看着怎么就像是水呀？” “对啊，汤怎么可能这么清。” “尝尝看不就知道了么！”随着拿起勺子喝汤的人越来越多，花厅内说话的人则越来越少。 大家都被这汤的味道给迷住了，直到把大半碗汤喝到见底，才陆续有人开口说话。 “这汤也太鲜了！看着像白水，味道却格外鲜美，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蒋员外今天可真是用心了，请的这位大厨功力着实了得。” “可不是么，这可才第一道菜呢，就这么惊艳，也不知还有什么好菜在后头。” 听了这话，众人越发期待起来，第一道菜都这么厉害了，后面的肯定不能比它还要逊色。 众人还没等到第二道菜，却先等来了傅家四口人。 瑞亲王妃顿时有些尴尬，她刚才以为康氏不好意思过来吃饭，所以也没有等她们，直接就叫后厨上菜了。 虽说是对方来得太迟，但毕竟吃饭也没提前约好时辰，不好说人家迟到。 好在康氏不可能也不敢计较这些，进门之后还满脸堆笑地向众人致歉。 “刚才孩子梳洗耽误了点时间，实在对不起大家。” 这话一出，花厅内的气氛也有点尴尬。 为什么孩子梳洗要多耽误时间？ 自然是因为刚才哭得厉害。 没想到这个康氏还挺有胆量，居然还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众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傅容琪和傅容玥何止是梳洗了一下，根本是换了全套的衣裳、发型和头饰。 重新梳头这么大的工程，难怪会来的这么晚。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众人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人小声道：“该不会是想用女儿去吸引秦小少爷的注意？” 周围几个人听着连连摇头，纷纷出言反驳。 “怎么可能！” “这也太离谱了！” “康氏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却也算是书香门第，这点矜持还是……” 话音未落，就见康氏将两个女儿领到秦鹤轩前面道：“秦小少爷，上午的事情实在抱歉，回去之后我已经训斥过她们两个了，还望您能原谅。” 康氏说完，傅容琪和傅容玥便齐齐朝秦鹤轩鞠躬道歉。 秦鹤轩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起身让到旁边躲开了她们的施礼。 “傅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我如何担得起。”秦鹤轩道，“虽然受到伤害的不是我，不过我会将你们的歉意转达给晴天的。” “这是我准备的一点薄礼，劳烦秦小少爷帮我转交给晴天姑娘，也替我向她致歉，是我没有管教好女儿。” 康氏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放在秦鹤轩的桌上。 “你们三个年纪相仿，若是没有今天这件意外，说不定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若说之前还只是尴尬，此时秦鹤轩是真被康氏的厚脸皮给惊呆了。 刚刚还说康氏不可能这么离谱、这么没有矜持的几个人，此时也都震惊了。 真是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康氏是疯了吗？都这样了，居然还想让秦小少爷跟自家女儿做朋友？” “他家大女儿都十几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她难道都不懂男女有别的道理吗？” 幸好此时第二道菜上桌，瑞亲王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开口替秦鹤轩解围道：“傅夫人，你还不知道，今天的大厨手艺极好。 “你们来得迟，已经没有尝到第一道菜了。 “如今第二道菜上来了，还是快快落座，好生品尝一下。” 康氏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带着媳妇和女儿坐到了花厅最角落的地方。 第二道端上来的菜是菊花炸鱼球。 盘子正中放着一小碟蘸料，半透明的蘸料中也漂浮着点点花瓣，十分漂亮。 料碟周围错落地摆着几朵菊花，每个菊花的花心都被小心地剔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看起来就金黄酥脆的炸丸子，。 丸子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但是一口咬下去就会发现其中另有乾坤。 虽然是油炸的，但是因为掺入了菊花花瓣的缘故，吃起来丝毫不显油腻。 咬开的时候，能够明显感受到外壳的酥脆和内里的鲜嫩弹牙。 剁得细腻起胶的鲮鱼肉掺上清香的菊花花瓣，然后团成一个个丸子下锅炸酥炸透。 蘸料则是酸甜口的，十分开胃。 食物的美味很快就冲淡了刚才的尴尬，花厅内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全都开始讨论今天这位大厨究竟是谁。 “这两道菜菜我以前都没吃过，也不知是谁家大厨又研究出了新菜，藏得这么严实，竟然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我总觉得可能是外地请回来的，京城和周边的这些大厨，咱们虽不是经常吃，却也是都吃过的，我觉得今天这位大厨的风格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难怪蒋员外敢请王妃娘娘，原来是有大招呀！” “今天这趟算是没白来，不但看了一出好戏，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行，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去问问，这大厨的手艺极对我胃口……” “你可不许把人请回家去，我们还想请他回去做酒席呢。” 下面议论纷纷，坐在上面的瑞亲王妃也吃得十分高兴。 尝过菊花炸鱼球之后，她侧身跟秦夫人道：“我总觉得今天这菜的味道，吃着有几分熟悉，倒像是早年跟着父亲入宫赴宴时吃过的御厨手艺。” 第163章 贼喊捉贼？ 花厅内众人吃得赞不绝口，后厨也正在紧张的忙碌中。 只不过此时前期的处理工作基本都已经做完，吴英、田小慧和叶三嫂已经基本闲下来了，最忙的就是叶大嫂和冯月英了，林玉梅不时在旁边打打下手。 第三道菜是凉菜拼盘，除了葱油鲜菊拌桃仁和菊花拌梨丝之外，还另外放了酱牛肉和凉拌鸡丝。 叶大嫂和冯月英一起将凉菜摆好，叫人进来走菜。 叶三嫂突然想起什么道：“大嫂，饮品还没上呢！” 叶大嫂闻言一拍脑门：“可不是吗，你看我这记性。” 他说着，快步走到后厨角落放着的几个木桶旁。 那里面是早晨就已经准备好的菊花蜜饮。 这个饮品冷热皆宜，喜欢冷饮的可以向其中加些冰块，喜欢热饮的也可以让下人帮忙加热。 谁知道叶大嫂抬手打开木桶的盖子，就闻着味道有点不对。 他仔细看了看桶中的菊花蜜饮，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闻起来味道却有些奇怪。 “今天有人动过这边的菊花蜜饮吗？”叶大嫂问。 田小慧的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但她表面却依旧强作镇定，坚信不会有人能看出问题。 果然，叶三嫂、林玉梅、吴英等人凑上去之后，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嫂，我看着跟早晨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颜色稍微深了一点。 “但是花瓣在这里泡了一上午，颜色深点也是正常的？” “倒不是颜色的问题。”叶大嫂有些犹豫，“我总觉得味道闻着怪怪的。” 几个人听了这话，又都凑上去拼命地嗅起来，但依旧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叶三嫂和吴英都表示一切正常，只有林玉梅警惕性更高一些，道：“叶大嫂，这是你做的东西，你比我们都要了解，如果你觉得有问题，那咱们就不上。” 田小慧闻言有点着急，装作无意地凑上前道：“玉梅，不至于？大家不都说看着没什么问题吗？” “今天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贵人们，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谁也担不起。 “所以要我说，咱们必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恰在此时，蒋员外带人找上门来。 “游娘子，都已经上了第三道菜了，这菊花蜜饮怎么还没上桌啊？” 还不等叶大嫂说话，林玉梅就先把菊花蜜饮味道不对的事儿抢先说了。 蒋员外闻言皱眉，上前凑近闻了闻，又拿起旁边的酒提子盛了一些上来尝尝。 虽说他之前试菜的时候喝过几次菊花蜜饮，但此时却突然有点拿不准。 也不知是受林玉梅刚才那话的影响，还是这菊花蜜饮的确有点问题，蒋员外喝着也觉得味道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别。 叶大嫂此时终于拿定主意，对蒋员外道：“员外爷，不如这样，中午先上菊花米酒，午饭之后我再做一份菊花蜜饮留着晚上吃锅子时上。” 蒋员外闻言点点头：“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中午……” 他话音未落，肚子里就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巨响。 林玉梅忍不住捂嘴轻笑道：“员外爷今天忙得还没顾上吃饭？不如就在后厨吃几口垫垫肚子，别把身子饿坏了。” 蒋员外却面目痛苦之色，弯腰捂住肚子，快步朝外跑去。 半晌之后，他从茅厕里出来，脸色十分难看，朝身边的人吩咐道：“园子里不是安排了大夫吗？立刻把人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询问。 “另外，叫几个人来把后厨的前后门都看紧。” 蒋员外回到后厨，此时叶大嫂已经去忙第四道菜了。 看着站在一旁没事可做的几个人，蒋员外板着脸道：“你们几个若是没事可做，就去厢房里休息，别杵在这里碍事。” 林玉梅见蒋员外面色不好，壮着胆子问：“员外爷，该不会是这菊花蜜饮真的有问题？” 叶大嫂正在做菜，听了这话惊讶地回头道：“不能？现在天气这么凉，才放了半日，不应该会出问题啊！” 蒋员外摆摆手道：“你做你的菜，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田小慧没想到蒋员外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紧张的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你们不想走也行，在这等着。”蒋员外说完，转身又往外走，出了门就直奔茅厕。 等到大夫终于被请过来的时候，蒋员外已经跑了三趟茅厕，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 此时别说是其他几个帮厨了，就连一直忙个不停的叶大嫂和冯月英都已经察觉出了事情不妙。 只不过她俩就算担心，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手底下还得一刻不停的忙活。 蒋员外见大夫来了便道：“大夫，您帮着看看这木桶里，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我刚刚喝了几口，就止不住的往茅厕跑，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三趟……” 蒋员外话音未落，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肚子，把脚就往外跑。 下药？ 蒋员外这话着实把屋里几个人给吓着了。 叶大嫂惊得更是差点把手里的锅铲都掉了。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做的太早、放时间久了让菊花蜜饮不新鲜导致的味道不对，可从来都没敢往下药这方面想。 但是后厨这边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也没有外人进来，谁会下药啊？ “员外爷……” 叶大嫂想说什么，却被蒋员外抬手制止。 “让大夫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大夫先给蒋员外诊脉，然后又去检查了木桶里的饮品，之后十分笃定地说：“里面应该是被人加入了番泻叶熬煮的水。 “番泻叶的味道是微苦而回甘，加入到这个里面，的确有些难以分辨。 “不过放心，没有什么毒性，只是药性寒凉，通便利水罢了。 “尤其对上了年纪以及身体虚弱的人来说效果更强。” 大夫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蒋员外已经又跑了一趟茅厕。 众人听到大夫的话，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 虽说今天来赴宴的人，都没有太过年长的，但是瑞亲王妃身体不好的事儿，却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 倘若她喝了这东西出点什么事，那不光是蒋员外，其他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林玉梅的性子最直，听了这话之后，直接扭头看向吴英和田小慧。 “后厨就这么几个人，谁干的？最好自己站出来！” 吴英被吓得连连摇头：“我没有，我今天都没往那个方向去过。” 田小慧却道：“谁说后厨就这么几个人，我今天明明看到有外人来找叶大哥。” 叶大嫂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扭头看向叶老大。 自家在这又没有认识人，谁会来找叶老大？ 林玉英却敏锐地察觉到田小慧的意思，瞪着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叶大哥还能找人来害叶大嫂不成？” 田小慧被问得一愣，赶紧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能有人进来找叶大哥，说不定就有人能偷着进来下药，凭什么只怀疑我们几个人？” 蒋员外闻言也看向叶老大。 叶大嫂把第四道菜做好盛出来之后，交给冯月英去摆盘，自己擦擦手着急地走过来问：“刚才谁来找你？” 叶老大却只道：“刚才的确有人进来过，但他绝对不可能下毒。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田小慧着急之下，声音都尖利起来。 “你快说。真是急死人了！ 叶大嫂知道自家男人不是那种人，所以更不希望他被人诬陷，也催促他把话说清楚。 叶老大原本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家与秦家认识的事儿，但此时看这情况，也由不得他不说。 “刚才来的人是秦小少爷和他的随从，他过来找晴天玩儿。 “我之前不是出去过一趟，就看见秦小少爷哄着晴天在门口说话。 “然后你就叫我赶紧回来，我见秦小少爷也不是坏人，叮嘱了晴天不要出门就回来帮你烧火了。 “后来秦小少爷想带晴天出去赏花，所以打发随从进来告诉我一声。 “我说让他午饭之前把晴天送回来，然后就答应了。” 田小慧不知道叶老大说的秦小少爷是谁，但是能被叫少爷的，想必也应该是今天客人中的一位。 可正因为此，她才觉得叶老大肯定是在撒谎。 说不定觉得随便扯个客人的身份出来，蒋员外就不敢再追究了。 “你说是秦小少爷就是秦小少爷？谁知道你是不是扯谎。 “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怎么可能认识你一个乡下汉子。” 叶老大抬头看向田小慧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非要把这个黑锅扣在我头上吗？” 田小慧脸色一白，慌张地说：“怎么会，我只是说有外人进来，我可没说是你做的。” 她说完扭头看向蒋员外，想看看他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田小慧不知道，蒋员外却对今日所有客人都清楚的很。 姓秦的可就只有那一家。 叶老大还说秦小少爷在哄她女儿玩，这可能吗？ 蒋员外本来都已经想要发火了，这是在把自己当傻子骗吗？ 但是当叶小慧抢先说出了质疑的话之后，蒋员外却又冷静了下来。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自问对叶老大和叶大嫂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否则他也不会让叶老大帮着看管后厨人员的进出。 他总觉得叶老大不是会撒谎的人。 而且说实话，叶大嫂是今天的大厨，这次赏花宴若是办得圆满，她的身价必然水涨船高，今后赚的盆满钵满都不是问题。 可若是办砸了，尤其是所有人都拉肚子的这种场景一旦出现，以后别说是名声和赚钱了，说不定直接就被抓起来扭送官府严办了。 叶老大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来。 “你家跟秦家认识？”蒋员外心里虽然觉得不可能，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秦夫人去关外接秦小少爷回京，半路被流民冲击，损失了好几位护卫。 “正好遇到我们兄弟四人，便说好结伴而行，充一充人手，遇到事情也有个照应，于是便这样认识了。 “蒋员外，你若是不信，可以叫我女儿晴天过来问问。 “她才三岁多，是不会撒谎的。” 蒋员外觉得叶老大的话说的也算合情合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点了点头。 蒋家的下人很快便出去将晴天叫了进来。 “晴天，你跟爷爷说，你今天上午都做什么了？” 晴天闻言道：“我上午在院子里玩儿沙包，还玩了七巧板。 “后来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就趴在门缝往外看，然后就看见了秦哥哥。 “我喊了他，他就进来陪着我玩儿，后来又带我出去赏花……” 晴天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田小慧。 田小慧急道：“晴天是他们俩的女儿，说不定他们早就教过孩子该怎么说，这怎么能作为证据！” 蒋员外闻言也犯了难，这种事儿，又不能去跟秦小少爷对证。 晴天见他们不信，抬手摸了摸胸前藏在衣服下的玉佩。 其实只要给他们看玉佩，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但是之前秦鹤轩说过，让她把玉佩藏好，不要给其他人看见，免得惹出事端。 于是晴天最后还是没有取出玉佩，而是道：“秦哥哥说了，吃过午饭他还要来找我，你们要是不信，等会儿看到他来就知道了。” 晴天对秦鹤轩说过的话深信不疑，觉得他肯定不会骗自己，所以这话也说的十分坚定。 蒋员外觉得晴天才三岁多，就算是撒谎，也不可能这样坚定，连眼神都没有任何破绽。 他此时肚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于是干脆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了，坐在旁边道：“我今天先在这看着，剩下的菜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 “至于叶老大究竟有没有撒谎，吃过午饭看秦小少爷到底来不来就知道了。” 蒋员外说完这话，抬眼看向一旁脸色有异的田小慧。 他活了大半辈子，能够一直顺风顺水到现在，靠的可不光是运气，还有眼光和识人的本事。 比起一叶老大一家，他更怀疑是田小慧在贼喊捉贼。 第164章 就该有点淘气和不听话才对 虽然多了蒋员外的坐镇，但是叶大嫂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她心里没鬼，自然也不会心虚。 在她镇定如常的表现之下，冯月英和林玉梅也很快镇定下来，按照之前早就演练好的步骤配合做菜。 剩下的菜一道一道陆续上桌，花厅内众人喝了点菊花米酒，气氛也越来越热烈起来。 秦夫人着实没想到，叶大嫂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看来之前在进京的路上，也是小瞧她了。 最难得的是，就连平日里食欲并不算好的瑞亲王妃，今天都吃了不少，几乎每道菜都动了筷子，菊花米酒也喝了小半壶。 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旁边几个人凑趣说着京中这段时间各家的趣事和糗事，引得瑞亲王妃也跟着笑个不停。 这可是秦夫人近几年看到她最开心的一次了。 因为酒菜合口，气氛也好，于是中午这顿饭竟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结束之前，瑞亲王妃十分高兴地说：“今日这菊花宴做得极好，赏大厨二十两银子，帮厨每人五两。” 秦夫人闻言道：“姐姐给了赏，那我也跟着凑个热闹。 “就赏大厨十五两银子，帮厨每人三两。” 见她们两个都赏了银子，其他人也都跟着凑趣，钱数不敢超过她们，但是三两五两的凑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此时的后厨中，叶大嫂忙完了全菊宴，很是松了口气。 此时她本应该吃点东西去午休一下，然后再来准备晚上的菊花锅子。 但是蒋员外还在灶间坐着，菊花蜜饮中被下药的事情还没弄清楚。 就在大家都在等着秦鹤轩来找晴天的时候，蒋家的下人进来，凑在蒋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话。 蒋员外听完看向叶大嫂，起身抬手抱拳对她道：“恭喜游娘子，瑞亲王妃和其他诸位夫人都给了赏银，老夫陪你去谢恩领赏。” 叶大嫂没想到还会有赏钱，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她赶紧解下围裙，看了看自己半新不旧的衣裳问：“我就穿这样去能行吗？” “没事，我带你过去。”蒋员外说完，扭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番泻叶的事儿等我回来再处理。” 田小慧见蒋员外要走，心里顿时一喜。 等他走了之后，得赶紧把自己身上相关的东西扔掉才行。 叶大嫂刚跟着蒋员外从后厨出来，就看见门口站了一排手持托盘的下人。 “蒋员外，这是？”叶大嫂面露不解。 “这是娘娘和诸位夫人给你的赏赐。”蒋员外说着掀开托盘上盖的红布，“这一托盘都是给你的，剩下每个人的一样，在后面的托盘里。 “这么多？”叶大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来做酒席才能赚多少钱？可眼下光是赏银就已经是好几倍都不止了。 但叶大嫂看完又不解地问：“可是您刚才不是说，要去谢恩的吗？” “我不过是找个借口出来，否则我一直在里面，那个下药的人怎么可能露出马脚？” “您是说，下药的人真在……”叶大嫂这话说不下去了。 蒋员外将她叫出来，已经等于明确地表示自家几个人没有嫌疑。 如此说来，做这件事的人就肯定在剩下四个帮厨之中了。 “应该不是李玉梅和冯月英？”叶大嫂担心地问，经过这几天的配合，她是真起了想将二人收拢到自己手底下一起做席面的心。 若是她俩就是动手脚的人，那可就太让她接受不了了。 蒋员外微微一笑道：“这种事很容易看得出来，谁蹦跶得最厉害，准跟她有关系。” “您是说田小慧？”叶大嫂有些惊讶。 说实话田小慧看起来当真很老实的样子，话也不多，唯唯诺诺地，交代她做什么事倒还做得挺好。 叶大嫂之前心里怀疑的其实是吴英。 吴英性子比田小慧急，嘴里也经常有些抱怨，跟之前被赶走的金东兰关系好像也更好一些。 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蒋员外道：“一旦拿到田小慧下药的证据，她的这份赏银，便由你们几人平分。” 二人正在说话，蒋员外忽然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少爷带着随从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秦鹤轩和松涛。 因为今天来参加赏花宴的都是女眷，所以蒋员外并未在客人面前露面，自然也不认识刚从关外回来不久的秦鹤轩。 但他是这场赏花宴的组织者，哪些人来了，哪些人没来，他可是清楚得很。 今天整个园子里，就只有秦夫人一人带了儿子过来，在结合之前叶老大和晴天的话，不用问都知道此人肯定是秦鹤轩无疑。 果然，还不等蒋员外行礼问好，秦鹤轩已经先跟叶大嫂打了声招呼。 “叶大娘，之前一别，多日未见，家里可都还好？老太太身子可好？昌瑞可有用功读书？” “秦小少爷。”叶大嫂转身才看到秦鹤轩，赶紧行礼，一一回答道，“多谢您惦记，家里一切都好，老太太前些日子生了场病，但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昌瑞天天在家捧着您送给他的书翻来覆去的看，如今村里秋收已经结束，差不多该送他去私塾继续念书了。” 秦鹤轩点点头道：“您今天的菜做得极好，花厅内大家都赞不绝口，就连我姨母今天都比平日多用了一些。 “我娘刚刚还说，看来叶大嫂在路上做的那些吃食都是逗咱们玩儿呢，根本就没发挥出真本事。” 秦鹤轩本来是玩笑话，叶大嫂却没听出来，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路上条件有限，做的自然都是家常菜，而且我的水平其实也没有这么好，今天好多菜都是经过蒋员外的指点……” 听着两个人之间似乎十分熟络地交谈，蒋员外站在一边人都傻了。 看来刚才叶老大非但没有撒谎，而且话还都是收着说的。 这哪里是认识那么简单？ 他正想着，便听到叶大嫂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他赶紧谦虚道：“主要还是游娘子厨艺好，我提的不过是些摆盘上细枝末节的东西罢了。” 蒋员外说完，见三个人站在门口说话不像样子，便问：“秦小少爷，您是来找晴天的？” 叶大嫂也道：“晴天在里头呢，我去叫她出来。” 她说完想转身进去，突然想起蒋员外把自己叫出来的原因，又停住了脚步问：“现在能进去了吗？” “能了能了……”蒋员外心道，我敢说不能吗？ 谁知就当叶大嫂进门的时候，蒋家两名下人刚好押着田小慧从里面走出来。 “老爷，人赃俱获。”下人没看到秦鹤轩主仆二人，举着一根带塞子的竹管道，“她借口去上茅厕，想把这根竹管偷偷丢掉，被我们抓了个现行。 “已经请大夫看过了，竹筒里的确装过用番泻叶煮的水……” 下人说到这里，才发现蒋员外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 但是出于惯性使然，他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蒋员外无奈地露出苦笑，这下想瞒住也不行了。 站在门外将这些话听了个满耳的秦鹤轩果然已经出言询问：“蒋员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蒋员外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聂大嫂已经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秦鹤轩，话里话外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即便如此，蒋员外的心也凉了半截，虽然因为处理及时没有出事儿，但是这也算得上一个巨大的隐患和失误了。 如果秦家硬要追究，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秦鹤轩听罢这件事，眉头拧作一团。 番泻叶的确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想来下药和幕后主使之人也不是真的想置谁于死地，只是想给蒋员外找点麻烦罢了。 可是这药对一般人也许没什么太大的危害，只是多跑几趟茅厕罢了。 对身体本就不好的瑞亲王妃来说就未必了。 就算不会有生命危险，肯定也极为伤身。 而且在准备上饮品之前已经上了两道菜，大家都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吃得赞不绝口。 这个时候再上饮品，肯定不会有人怀疑，只会争先品尝其味道。 这样一来，基本很难有人可以幸免。 想到这里，秦鹤轩十分后怕又感激地看向叶大嫂。 “今天真是多亏叶大娘察觉出不对，不然这菊花蜜饮若是送到桌上，大家肯定不会少喝。 “今天这件事，既然最后没有发生，说出去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 “只要蒋员外能将田小慧交给我，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蒋员外没想到秦鹤轩竟然会主动帮忙遮掩，感动得恨不得当场跪下给他磕几个头，急忙躬身道：“秦小少爷放心，我这就将田小慧关进柴房，您派人来把人提走便是，这件事就只当没有发生过。” 秦鹤轩点点头道：“晚上的饭菜可要多加注意，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一定一定，晚上我就坐在灶间看着他们准备，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蒋员外点头哈腰地跟在秦鹤轩身后，一抬头便看见晴天从屋里出来。 “秦哥哥，你来了！”晴天打完招呼，立刻扭头对蒋员外道，“蒋爷爷，你看，我跟你说过的，秦哥哥吃完饭就会来找我的。” “是是是，蒋爷爷知道，咱们晴天这么乖，肯定不会撒谎的。” 然后蒋员外就眼睁睁看着晴天跑到秦鹤轩面前。 刚才还一副小大人模样说话的秦鹤轩，唇角立刻勾起了笑意，甚至直接蹲下身接住了跑过来的晴天。 “吃饭了吗？中午吃的什么？” 虽然叶大嫂几个人还没吃饭，但她是不可能饿着晴天的，做完饭就立刻用高汤给晴天煮了面条。 面里放了一小把豌豆尖儿，切了几片酱牛肉，还卧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晴天吃得十分高兴，这会儿跟秦鹤轩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满足。 秦鹤轩却听着有些心酸，想起自己中午吃了十几道菜，晴天在后厨却只能吃一碗面，越发觉得晴天在养父母家肯定过得不好。 他本想说，早知道带你去花厅跟我一起吃了。 但是想起秦夫人说的，不能让姨母看到晴天，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伸手抱起晴天，掂了掂她的重量道：“小孩子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你现在还是太瘦了，抱着轻飘飘的。” 松涛站在后面，一脸已经麻木了的表情。 之前秦鹤轩带晴天赏花的时候，他还想要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引得自家小少爷这般宠爱。 但是左看右看，晴天虽然的确生得白净好看，人也十分乖巧，可这样的小姑娘京中又不是没有，也没见自家小少爷对谁另眼相看过。 蒋员外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下人来报，说园子里有位抱着妹妹的小少爷与傅家两位姑娘发生了冲突。 蒋员外当时没当回事儿，因为他知道那位小少爷是秦家的人，这件事用不着他处理，秦夫人肯定会解决。 只是他当时听下人讲述事情的经过，还在想夫人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女儿。 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小女儿，秦家小少爷当时抱着看花的就是晴天呀！ 想到这里，蒋员外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俩人可真沉得住气呀！ 背后有这么硬的关系，竟然还去乡下接回门宴这样的酒席。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一家人了。 不过他此时又觉得庆幸，幸好叶大嫂没有抱着秦夫人的大腿不放，而是选择了自力更生。 不然自己上哪找这么好的大厨？ 今天赏花宴的效果也不可能这么好！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给叶大嫂的工钱实在太少了，怎么也得翻个倍？ 叶大嫂还不知道蒋员外已经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加了工钱，还跟在晴天屁股后面叮嘱她要听话，不要给秦小少爷添麻烦。” 还不等晴天说话，秦鹤轩已经抢先道：“晴天已经很乖了，不用再嘱咐她听话了。 “我倒觉得，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有点淘气和不听话才对。” 第165章 来者不善 叶大嫂被秦鹤轩这话一噎，只能讪笑道：“我这不是怕她给您添麻烦嘛！” 晴天赶紧道：“娘，我会乖乖的。” 秦鹤轩抱着晴天出来之后，到了没人的地方才问：“你爹娘平时对你好吗？” “特别好！”晴天不假思索地说，“爹娘可疼我了，娘怕我离开她睡不好，出来干活都带着我一起呢！” 秦鹤轩心想，出来干活有什么好的？ 但是如果叶大嫂不带着晴天，他今天也见不到晴天了。 “平时在家吃得好吗？有肉肉吃吗？” “有，我爹会打猎，他之前打了梅花鹿，还有野鸡和兔子，家里经常有肉吃。” 听了这话，秦鹤轩才稍稍放心，叮嘱晴天道：“如果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知道不？” “你离得那么远，我连京城都没去过，上哪找你呀？” 秦鹤轩一愣，这还真是个问题。 “当初你们就不该回什么村里，跟我家一起去京城多好。” 晴天虽然年纪小，但对这些事儿还是有所了解。 “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家也没钱买房子，咋过日子呀？ “回到村里，好歹还有老家儿留下的房子，还有同宗同姓的人互相帮衬。 “我家刚回村里的时候，都还在外头住了好几天呢！ “要不是姜嬷嬷去了，我家房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住上。” 这件事姜嬷嬷只告诉了秦夫人，并没有告诉秦鹤轩。 所以秦鹤轩只知道姜嬷嬷去了榕溪村，回来还说叶家一切都好，怎么在晴天嘴里完全不一样？ 秦鹤轩细细问了晴天，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那家的女婿是我家的管事？”秦鹤轩问。 也得亏晴天与生俱来的好记性，换个小孩，哪里记得住这些个事儿。 “姜嬷嬷是那么说的，好像他们两口子都在你家做事。” 秦鹤轩又问了几句，将那两个人的名字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便把二人撵出府去。 区区一个管事，居然就敢在外面借着秦府的名头狐假虎威，真是反了他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秦鹤轩又抱起晴天，朝上午没去过的方向走去。 “那边还摆了许多花，我带你过去看看。” 下午的花园内比上午热闹多了，许多夫人和姑娘们都在赏花。 好在秦鹤轩年纪不大，混在其中倒也不是太过尴尬。 经过一个中午，大家基本上也都打听到了晴天的来历。 虽然不知道一个大厨的女儿为什么会得到秦家小少爷的偏爱，但此时大家看见被秦鹤轩抱在怀里的晴天，立刻抛开了她的身份，溢美之词不断。 “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白白净净的。” “可不是嘛，瞧这大眼睛，像两个黑琉璃珠子似的，亮晶晶的。” “这身衣裳是在哪家做的？瞧这剪裁和针脚，手艺可真好。” 晴天被众人夸得有些手足无措，听到最后一句话，忙道：“是我二婶给做的，我二婶手艺可好了！” 听着晴天带着口音的话，周围许多年轻小姑娘可没有夫人们那么好的定力，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而且在她们看来，晴天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比自家下人穿得稍微好点罢了。 晴天不懂，秦鹤轩却知道，她们这是忍不住在嘲笑晴天，于是便道：“叶二婶的手艺极好，我今年换季的衣裳，我娘都是特意找人去她那儿定做的。” 刚才还在面露嘲笑的几个小姑娘顿时收敛了笑容。 她们虽然不明白秦鹤轩为什么这么护着晴天，但是上午傅家姐妹的教训就摆在眼前。 秦鹤轩到底是从关外刚回来，大家还摸不清他的脾气。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又那么护短，谁也不敢随便招惹他。 先前一直夸奖晴天的几位夫人，听了秦鹤轩的话，越发来了劲头，围上来把晴天这身儿其实还算普通的衣裳都快夸上天了。 还一个劲儿向秦鹤轩打听该如何找叶二嫂订做衣裳。 晴天年纪小，还不懂这些表面功夫。 尤其她是真心觉得自家二婶手艺特别好。 而且二婶都能给瑞亲王妃和秦鹤轩做衣裳，自然也能给其他人做。 所以为了能帮二婶拉生意，她向众人特别详细地讲了自家住在哪里。 见秦鹤轩已经微微面露不耐，几个人当即见好就收，客套了几句后，各自带着自家孩子告辞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撇撇嘴道：“娘，你该不会真要去那荒山野岭找人做衣裳？你要做就做你自己的，我可不要。” “傻孩子，娘不过就是跟秦小少爷客气几句罢了。 “你听秦小少爷唬你呢，秦府什么样的绣娘找不到，还要大老远跑到那种地方去找人做衣裳？ “他不过是见你们都在偷偷笑话那个小丫头，所以才这么说的。 “说来也怪，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投了秦小少爷的缘法，竟然这么护着她。 “早知道秦小少爷喜欢小孩子，今天不如把你妹妹一并带来了。” 想到自家那个跟混世魔王一样的妹妹，年轻姑娘不由得皱起眉头。 “就她？天天不是吵吵嚷嚷就是哭个没完，带她来只会给你得罪人。”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可是你亲妹妹。 “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顽皮一点不是很正常嘛！ 年轻姑娘嘟起嘴道：“我看秦小少爷抱着的那个小姑娘就挺乖巧的。” “你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可比她难缠多了，乳母都差点被你气得请辞回家去了。 “再说了，谁还没个乖巧的时候，你妹妹也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啊！” 母女俩说着走远了，秦鹤轩抱着晴天从树从后面走出来，对她说：“听见没有，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有些淘气和哭闹才是正常的，你总这么乖巧，累不累呀？” 晴天不理解秦鹤轩这话，歪头问他：“乖巧不好吗？为什么会累啊？” 以前在善家的时候，善老大两口子都说要她乖一些，听话一些。 就连左邻右舍和善家的亲朋好友，来了之后都会不住地说：“小姑娘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你爹把你救了，你早就被鱼给吃了。 “以后可一定要听话，长大了好好孝顺你爹娘。” 所以在晴天的记忆中，小孩子就应该乖巧、听话、不哭不闹，大人才会喜欢。 可如今秦鹤轩又说让她可以淘气一些。 这到底该听谁的才好呀？ 而且说实话，真让她淘气，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哭闹，那就更没必要了。 在叶家的日子天天都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哭闹啊？ 见晴天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秦鹤轩突然有种自己正在教坏小孩子的罪恶感。 “罢了罢了，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只要你过得高兴，不委屈自己就好。” 这话晴天听明白了，笑嘻嘻地说：“我天天都可高兴了。 “这次进城之前，二婶给我做了沙包。 “进城之后，娘给我买了七巧板。 “三婶还让三叔帮我做积木呢！” 秦鹤轩回忆了一下道：“我家里还有许多我小时候的玩具，回去我叫人收拾一下给你送去。” 因为秦鹤轩刚满周岁就被送到关外的外祖父家，父母一直觉得对他多有亏欠，每年都会根据他的年纪准备许多东西送过去，其中就有许多玩具。 这次回京，秦夫人又叫人把玩具全都装箱带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适合小姑娘玩儿的。 不过秦鹤轩已经打定主意，要是没有，就叫人去买些玩具给晴天送去。 两个人在园子里闲逛，也不知怎么那么巧，竟然又遇到了傅家姐妹。 傅容玥离老远看见晴天，立刻就气得又红了眼圈。 她们姐妹俩今天不但被秦鹤轩一顿教训，紧接着在众人面前丢脸，回去后被康氏狠狠骂了一顿，还要当众向秦鹤轩道歉，姐妹俩心里都赌着气呢！ 吃过午饭出来逛园子，发现上午还跟她们亲亲热热的姑娘们，下午全都绕着她们走，心里更是难受。 尤其在得知晴天根本不是秦鹤轩的妹妹，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过只是个厨子的女儿之后。 傅容玥越发觉得，秦鹤轩根本就是在借故羞辱自家姐妹。 所以此时看到晴天这个“始作俑者”，姐妹俩都气得牙根痒痒。 但是再生气也没用，看着被秦鹤轩抱在怀里的晴天，她俩根本都不敢上前。 但是她们又不死心，便在后面偷偷跟着。 秦鹤轩抱着晴天走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来到一处景色还不错的亭子旁边，这里面没人，就进去休息一会儿。 晴天从怀里掏出沙包和几个漂亮的小石子，眨巴着眼睛问秦鹤轩：“秦哥哥，你会玩这个吗？” 秦鹤轩看着沙包和小石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五岁之后就没有再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了。 晴天却还在十分热情地推荐道：“你看这个沙包多漂亮，是二婶给我做的。 “这些小石子好看？都是小苏去江边给我捡的。 “他说他挑的都是好看又光滑的，你摸摸，手感可好了。” 晴天说着将石子塞进秦鹤轩手里，让他试试手感。 秦鹤轩捏着小石子，突然问：“你表叔多大年纪了？还会陪你玩沙包吗？” “小苏好像跟大哥差不多大。”晴天道。 秦鹤轩立刻拿起沙包，在手里掂了几下道：“我陪你玩。” 他刚开始还对这幼稚的游戏不屑一顾，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晴天投缘的缘故，很快就玩出了兴致，脸上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亭子里更是不断传出晴天银铃般的笑声。 两个人在亭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傅家姐妹在一旁树丛里躲得腿都酸了。 直到太阳西沉，秦鹤轩才惊觉时辰不早了，收拾了东西准备送晴天回去。 恰好此时，秦家的下人找过来的：“哎哟，我的小少爷，您怎么还不回去，王妃娘娘和夫人都着急了。 “赶紧回去换了衣裳，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先把晴天送回去，马上就回去更衣。” “这……”下人心道，王妃娘娘都着急了，您还不赶紧回去，还要送什么小丫头啊！ 松涛见状，立刻自告奋勇道：“小少爷，您先回去更衣，小的去送晴天姑娘便是。 “把人送回去之后，小的立刻飞奔回去伺候您，绝对不会耽误事儿的。” 秦鹤轩见天色的确晚了，怕姨母和母亲担心，便点点头，同意了松涛的这个提议。 好在今天一天，松涛一直都跟在秦鹤轩身后，晴天对他也还算有点熟悉，所以并没有怎么排斥，乖乖地被他抱了起来。 秦鹤轩的住处跟后厨是两个方向，所以只能跟晴天在此告别了。 秦鹤轩走前还跟晴天道：“回头我叫人去接你来我家玩。” 晴天在松涛怀里，挥手跟秦鹤轩再见。 松涛着急回去，一路上抱着晴天走得飞快。 傅家姐妹不得不一溜小跑才能跟上。 抱着晴天拐了个弯儿，松涛眼瞅前面已经看到后厨的大门了，便弯腰把晴天放在地上道：“晴天姑娘，就这么几步路了，您自个回去，小的得赶紧回去伺候小少爷了。” 晴天也看见了后厨的大门，点点头，跟松涛道了声谢，还朝他挥了挥手，便自己朝后厨走去。 傅容琪和傅容玥见此情景，心下大喜，暗道老天爷果然开了眼，给了她们这个报仇的机会。 在确定松涛离开之后，两个人快步追上晴天，拦住她的去路。 “站住，还想走？” “你现在终于落单了，应该让你尝尝上午我们姐妹两个吃的苦头。” 晴天定睛一看，拦住自己的两个人正是上午凶过自己的姐妹俩，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让秦小少爷对付我们姐妹的时候怎么不怕？” “真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 傅家姐妹步步逼近，吓得晴天一个劲的后退。 “你们说什么呀？秦哥哥是好人，他怎么会对付你们？” 晴天十分不解，但也能感觉到二人来者不善。 第166章 有咱们文家人的担当 “既然他是好人，怎么不把你送回来，还让你落在我们手上了？” 傅容玥上前几步，一把推在晴天肩膀上。 晴天年纪小，比傅容玥矮了大半头，被她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差点儿摔倒。 这让她回忆起当年还在关外村子里的时候，因为善老大两口子的不重视，村里许多小孩都会欺负她。 之前秦哥哥说，受了欺负就去告诉他，可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以后回了京城就更见不到了。 晴天有点想哭，但是又努力忍住了。 她红着眼圈，抬着头，盯着傅容琪和傅容玥。 “你这是什么眼神！”傅容琪高高地抬起了手。 晴天下意识地低头缩起了脖子，抬起胳膊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因为根据她以前的经验，如果不这样做，就会被一巴掌打在脸上。 这样的话，回去就会被爹娘看到。 那样爹娘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但是预想中的巴掌却并没有落下，反倒是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晴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从胳膊的缝隙中看过去，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秦鹤轩。 “秦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秦鹤轩的脸色十分难看，松涛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刚才急匆匆跑回去伺候秦鹤轩更衣，被问到是否将晴天送到她父母手上的时候卡壳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鹤轩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听说他只是将晴天放在离后厨不远的路口时，连衣裳都顾不得换，立刻赶了过来。 刚过来就看到傅容琪正要打人。 秦鹤轩急忙跑过来，一巴掌打飞了傅容琪的手，将晴天抱在怀里。 看到晴天被吓得双手抱头，从缝隙里小心翼翼张望的样子，秦鹤轩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晴天别怕，是我。” 秦鹤轩刚才跑得太急，此时胸口还有些剧烈的起伏。 他抱着晴天，扭头看向傅容琪和傅容玥，皱眉道：“真没想到，傅家的家教原来就是这样的！ “傅夫人说已经教训过你们，你们也过来道歉了，原来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傅容琪和傅容玥根本没想到秦鹤轩居然还会去而复返，惊得脸色都白了。 若是被爹娘知道，她俩可就惨了。 “我，我们其实是来给晴天姑娘道歉的。”傅容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话已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如果秦鹤轩没有看见也就罢了，可刚才也不知怎么那么倒霉，竟被抓了个正着。 果然，原本就面色不善的秦鹤轩听到这话，连看过来的眼神都变冷了。 秦鹤轩自幼在手握兵权的外祖父家长大，身边接触的多是一些真正上过沙场的将士，所以身上不知不觉也带上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气势。 之前在关外还显不出来，如今回到京城，跟这些从小在家娇养长大的孩子一比，就格外突出。 傅容琪和傅容玥被他这一眼瞪得又想要哭了。 “松涛，看住她俩！”秦鹤轩说罢，抱着晴天朝后厨走去。 进门之后，走到上午两个人说话的石桌旁，将晴天放在石凳上，自己蹲下身问：“伤着没有？她们打到你了么？” “没有。”晴天摇摇头，心想被推了一下应该不算挨打？ 虽说没有被打，但是晴天还是有点被吓到了。 以前在村子里总被欺负也就算了，她没想到这些穿着打扮这般漂亮的小姐姐居然也跟村里那些野孩子一样会欺负人。 她突然伸手搂住了秦鹤轩的脖子，低声道：“谢谢秦哥哥。” 秦鹤轩搂着她单薄还有些微微颤抖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懊恼地说：“都怪我，我就该亲自送你回来，不该相信松涛那小子。” 此时在外面看着傅家姐妹的松涛，肠子都要悔青了。 想当初，秦夫人在家中所有适龄的下人中为秦鹤轩挑选小厮。 松涛在三十多个人中脱颖而出，当时简直成了全家的骄傲。 连以前对自家不屑一顾的亲戚全都拎着礼物登门拜访，一个个亲切得好像以前隔阂和瞧不起都完全不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说他这就是一步登天了，以后只要好好跟着秦鹤轩，家里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而自打跟在秦鹤轩身边之后，爹娘也天天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做事，机灵点儿，照顾好小少爷。 可这还不到一个月，竟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自己该不会被小少爷给撵走？ 一想到父母可能失望的样子和亲戚们捧高踩低的嘴脸，松涛就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其实他刚才的想法也很简单，只是想赶紧回去伺候秦鹤轩，担心秦夫人见自己没跟在小少爷身后生气。 谁知不过就那么几步路，居然就遇到这样的事儿呢！ 想到这里，松涛看着傅家姐妹的眼神就越来越充满怨气。 如果不是她俩，自己可能只会被小少爷训几句，如今可就不好收场了。 傅容琪和傅容玥刚刚已经被秦鹤轩的眼神吓到了，此时松涛那边又不时传来怨念的气息，姐妹俩不由自主地靠近，最后干脆害怕地抱在了一起。 秦鹤轩耐心地安抚过晴天之后，将她送进去交到叶老大手里。 他尊重了晴天的意见，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叶老大。 这件事他来处理就好，告诉叶老大两口子也没什么用。 从后厨出来之后，秦鹤轩脸上的温柔立刻消失无踪。 “两位姑娘请！”秦鹤轩冷冷地说。 傅家姐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傅容琪声音颤抖地小声问：“去、去哪儿？” “自然是亲自将你们送到傅夫人面前了。”秦鹤轩道，“不然万一在园子里被别人欺负了就不好了。” 傅容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鹤轩却丝毫不为所动道：“自己会走？” 看他说话的架势，好像两个人不自己走，就会叫人将她们抓过去一样。 傅容琪强忍着眼泪，拉着哭个不停的妹妹，在松涛的紧盯下走到了吃晚饭的花厅。 因为中午一顿全菊宴大家都吃得十分开心，所以晚上很多人都兴致勃勃地提前到场，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期待着晚上的菊花锅子。 “这菊花锅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是汤底有菊花还是涮菊花啊？” “我觉得应该是汤底里有菊花瓣？” “我中午吃了不少，这会儿却还是早早过来了，哎呀，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大家都一样。不信你看。好像除了王妃娘娘和秦夫人，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也是为了等秦鹤轩，但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只能留月桃在住处等着，她们两个先来花厅了。 看到瑞亲王妃和秦夫人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都坐，不必多礼。”瑞亲王妃温柔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还是等她和秦夫人落座之后，才陆陆续续重新坐下。 瑞亲王妃端起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扭头跟秦夫人道：“你还别说，中午这顿饭吃得挺顺口，让我都不由自主开始期待晚上的锅子了。 “只不过我平时晚上都吃得很少，真担心今天一不小心吃太多不好消化。” “姐姐爱吃就多吃几口，看中午的样子，晚上也不会有什么重口味难克化的东西。 “一会儿吃完饭，我陪姐姐去园子里散散步，肯定不会积食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又有坐在门口的人听到花厅外面传来哭声。 “不会？又来？” “傅家这是怎么了，想吸引人注意也没有这么搞的。” 这次不等瑞亲王妃发问，就见傅家姐妹俩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容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傅容琪也是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见此情形，花厅内已经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哎呦，这又是谁‘欺负’了傅家两位大小姐啊！” 康氏被吓了一跳，她刚才来的时候没等到两个女儿，又不敢像中午那样来得太晚，只能自己带着儿媳先过来，然后打发下人去园子里找。 谁知这会儿怎么又哭哭啼啼地过来了？ “你们两个……”还不等康氏询问，众人就看到秦鹤轩带着松涛走了进来。 这一下，屋内众人的表情不免就有些微妙了。 难不成傅家这一套还真行得通？ 真让她俩成功勾搭上了秦小少爷？ 但就算她俩成功了又如何，想一想，搁在自家身上，也真没法让女儿做不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就在众人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秦鹤轩冷声道：“你俩刚才做了什么，当着王妃娘娘和傅夫人的面老实交代！” 傅容琪紧抿着唇，低头揉搓着衣角不吭声。 可傅容玥到底还是年幼，接连被秦鹤轩吓哭，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哭道：“我错了，我不该去欺负晴天 “我，我就推了她一下，真的，别的什么都没干！” 此言一出，康氏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秦鹤轩听她说完，微微皱眉，原来自己还是去晚了，晴天被人推了竟也没跟自己说？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投向傅容琪道：“该你了！” 傅容琪一抬头，正对上秦鹤轩冷冷的眼神，忍不住浑身一抖，抽噎着道：“我，我都没碰着晴天呢，你不就来了么，你还让我说什么啊？” 康氏此时已经站立不稳，全靠儿媳洪氏扶着才没倒下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两个女儿居然会去找晴天的麻烦。 明明自己中午刚训斥过二人，也把道理都掰开揉碎讲明白了，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中午刚道过歉，下午就去找人家小孩子的麻烦。 怎么就不能忍一忍，何必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得罪瑞亲王妃和秦府。 如今倒好，非但把秦鹤轩给得罪彻底了，这次赏花宴结束之后，自家两个女儿缺少家教、仗势欺人的坏名声可就要传遍京城和周边了。 背着这么一个名声，以后还怎么说亲找婆家？ 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会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过门做当家主母？ 万一今后赴宴被人把这些陈年往事挖出来嘲笑一番，祖宗八辈儿的脸都丢尽了。 康氏越想越是绝望，最后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洪氏怀里。 洪氏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家？ 以前虽然知道公婆对两个小姑子有些过于溺爱，但好在康氏也知道好歹，不经常带女儿出门。 偶尔遇到一些不得不去的场合，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大家都还是会做一些面子上的工夫。 虽然背后怎么议论就不知道了，好歹对外的名声还算过得去。 谁知这次来参加赏花宴，竟遇到秦鹤轩这个不按常理出牌、压根儿不给别人留脸面的小少爷。 傅家一双女儿这样刁蛮的性格，以前也没少欺负旁人。 今日花厅内在座的，就有因为家世不如傅家或是父亲官职不如傅衡而被欺负过的。 所以此时看到秦小少爷这般直接地撤下傅家的遮羞布，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 瑞亲王妃见状道：“来人，傅夫人晕倒了，赶紧把人抬下去，请个大夫来给看看。” 周围众人闻言也都假惺惺地随声附和。 “对啊，快请大夫来给看看。” “傅夫人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啊！” “我们晚点时候去看傅夫人。” 直到康氏被抬下去，其他人的屁股都没动一下，根本没人愿意为她放弃晚饭的菊花锅子。 打发走傅家四口人之后，瑞亲王妃才一脸无奈地看向秦鹤轩。 “你这孩子，真是的……还不快过来？” 瑞亲王妃将秦鹤轩叫到身边坐下，并没有责备他，而是取笑道：“我跟你娘等你半天，结果你竟是去英雄救美了？” “姨母，晴天……”秦鹤轩刚想解释晴天只是个小丫头，才三岁多。 但是他突然想起母亲之前叮嘱过的话，到了嘴边的解释只好吞了回去。 “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看着晴天因此而被欺负了。” “不错，不愧是跟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孩子，有咱们文家人的担当。” 第167章 母子相处之道 因傅家引起的风波随着康氏被抬下去，很快就过去了，甚至都没有像中午那样获得太多的关注和讨论。 因为此时，后厨的人开始将一个个锅子端了上来。 小巧的铜锅里面放着燃烧着的火炭，高汤中漂浮着朵朵菊花，在其中浮浮沉沉。 汤底味道香醇鲜美，还散发出淡淡的菊花清香。 所有的锅子都上齐之后，一名侍女道：“诸位贵客可以先喝一碗汤，一会儿开始涮菜的话，汤底的味道就会变了。” 于是各家的丫鬟都开始为主子盛汤，不多时，花厅内断断续续地响起称赞声。 “这好像就是中午做菊花豆腐的汤底。” “我觉得中午的汤底更清爽，晚上这个汤底更加香醇一些。” “我也觉得是，中午的汤底看着跟清水一般，锅子里的汤是奶白色的。” 就在大家喝汤的时候，侍女们开始将涮锅子的菜品端了上来。 跟那日蒋员外吃的时候差不多，涮菜的食材依旧是四生片、四油酥和四素菜。 四生片和四油酥的种类都没变，只有四素菜变成了豌豆尖儿、莴笋片、茼蒿和白菜心儿。 能在这个时候买到豌豆尖儿和莴笋，足见蒋员外对这次赏花宴的重视，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花了多少钱。 但是不得不说，这份心思花得的确值得。 看花厅内众人吃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就知道了。 叶大嫂下午重新做了菊花蜜饮，此时也跟着食材一起端了上来。 花厅内还用木桶装了几桶冰块送上来，谁想喝冰饮可以自己加。 因为吃锅子容易出汗，所以很多年轻些的贵妇人吃了一会儿，便让下人去取冰块。 瑞亲王妃有些羡慕地看着，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夏天的时候都不敢喝冰饮，能在深秋季节喝一杯常温的而不是热饮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她还是对秦夫人和秦鹤轩道：“我不敢喝冰饮，你们若是喜欢就叫人去取冰块便是。” 秦夫人摇摇头道：“姐姐，我如今也不年轻了，这个天儿哪里还敢喝冰的，看她们年轻人喝就行了。” 秦鹤轩则默默看了眼站在一旁给自己布菜的松涛。 松涛一直担心着秦鹤轩找自己算账，跟他对上眼神就浑身一抖，赶紧去帮他取冰块。 秦夫人见状关心地道：“鹤轩，也别放太多了，又冷又热的，当心肠胃受不了。” “是，娘，我少放几块。”秦鹤轩道。 瑞亲王妃将母子俩的相处看在眼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等会儿出去散步的时候跟妹妹说说这件事儿。 因为大家都在吃锅子，花厅内的温度很快就升高了。 瑞亲王妃便命人打开了四周的窗户。 好在今晚的风不大，柔柔地送进来一些菊花的清香，让众人吃饭的兴致更好了。 瑞亲王妃对秦夫人道：“既然你认识这个大厨，回头帮我联系一下，王府年底少不得要招待客人，每年总是家里那几个厨子，我都快吃腻了，今年换个花样儿也不错。” “行，姐姐放心，回头你把时间安排告诉我，我一准儿帮你办妥了！” 瑞亲王妃一听这话就笑了，道：“问我的时间安排做什么？你也想请人去家里做酒席？” “照顾一下熟人的生意嘛！”秦夫人笑眯眯地跟姐姐开着玩笑。 瑞亲王妃点点头道：“也是，确定好了日子，也方便人家接别的声音。 “不过这就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了，等我回去问问我家王爷再定。” “这是自然，我回头先跟叶大嫂打个招呼，等姐姐把日子定下来，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叫人去通知她便是。” 姐妹俩一边吃着下人涮好的食材一边说着话。 好多人吃得出透了一身的汗，心里大呼过瘾。 吃锅子本来就慢，花厅内众人还一直在闲聊，一顿饭吃得比中午时间还长。 大家都吃完陆续离开花厅的时候，月亮都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了。 秦夫人紧了紧身上的披肩道：“太晚了，风有些凉，姐姐，咱们还是早点回去。 “刚才吃锅子都吃出汗了，当心被风给吹病了。” 瑞亲王妃一走出花厅，也的确觉得周身一阵寒意，点点头道：“也好，那你跟我过去坐会儿，咱们姐俩难得有机会聊聊体己话。” “那敢情好，姐姐不叫我，我都要去呢！”秦夫人高兴地应下，跟着瑞亲王妃一并回到跨院的住处，叮嘱儿子道，“你先回去，松涛，伺候小少爷洗个澡早点休息，洗澡的时候提前把屋子暖热，头发擦干了才能睡，当心着凉。” “是！小的记住了！”松涛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心虚。 秦夫人不在，小少爷肯定要跟他算账了。 秦鹤轩自然知道松涛在担心什么，但他偏偏什么都不说，跟瑞亲王妃告别之后便回了房间。 秦夫人跟着瑞亲王妃一起去了她的房间，屋里早就被下人用炭盆给烘热了。 姐妹俩除去外衣，到榻上歪着说话。 下人将刚沏好的茶放在桌上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娘娘和秦夫人有什么事叫奴婢便是。” 说完人就识趣地退了下去。 “姐姐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秦夫人待下人退下去了便问。 “你带鹤轩回来也有段时间了，相处得如何？” “唉……”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秦夫人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姐姐，你也知道，我心里一直觉得对鹤轩有所亏欠，我真的很想要去弥补之前这些年的缺失。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跟我就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 “无论是我关心他还是什么，他好像都无所谓。” “我叫你过来，其实也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 “我知道你们夫妻当年是身不由己，但这不是鹤轩的错。 “他一岁之前过的是父母疼爱，全家众星捧月的日子。 “一下子被送到关外苦寒之地，父母都不在身边，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瑞亲王妃见秦夫人一脸想要反驳自己的样子，抬手制止她，继续道：“你不用跟我说，你是把孩子送到娘家，有亲人照顾。 “咱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你让他带兵打仗没问题，可若是让他去关心照顾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他除了给他多安排几个下人之外，还懂什么？” “你根本不会知道鹤轩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我看他也不是个会告状的孩子。 “孩子被你们丢在关外八年，连爹娘什么样子估计都忘了。 “你以为告诉他我是你娘，孩子就能一下子扑到你怀里跟你撒娇、跟你亲密无间么？ “就算是小猫小狗也做不到啊！” 秦夫人被瑞亲王妃这番话说得垂下了头。 只听瑞亲王妃继续道：“所以我今天找你过来，跟你说这些，主要是担心你太急功近利了。 “俗话说得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然也不是一日可解的。 “你关心孩子，爱护孩子是没错的，但是不能因为孩子没有你期望的回应就心存怨念。 “你以为孩子会看不出来么？那样只会让孩子离你更远！” “姐，那我该怎么办啊？”秦夫人被瑞亲王妃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最近的确有些太着急了。 “你要做的只是用一个娘亲的心去关爱孩子，不要对他有所要求。 “孩子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有所改变的。” “姐，你说得对。”秦夫人眼圈儿泛红地说，“我把他丢在关外八年，就该用更多的八年去弥补和疼爱他，而不是希望他懂事，主动地来原谅我们做父母的无能。”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瑞亲王妃闻言终于露出笑容，“依我看，鹤轩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孩子，主要还是你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彼此之间太生疏了。 “别着急，慢慢来。” 姐妹俩在这边谈心的时候，秦鹤轩已经在松涛的服侍之下泡进浴桶中，水上还飘着朵朵菊花。 秦鹤轩将全身都没入水中，只留下头靠在桶沿儿搭着的毛巾上。 松涛原本还想用小水舀帮秦鹤轩往身上浇水呢，结果见他整个人都泡进去了，只能提着小水舀在旁边尴尬地站着。 秦鹤轩今天抱着晴天走了不少路，虽然他从小习武，臂力不错，但到底年纪还小。 当时抱着晴天到处玩还不觉得，但晚上吃锅子的时候就发现手臂开始有些酸痛起来。 此时能够泡个澡，连肩膀一起泡进热水中，甭提多舒服了。 他双目微阖，先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才突然出声问：“知道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松涛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浴桶旁边，一个劲儿地磕头道：“小少爷，小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再自作主张，一定坚决执行您的吩咐，绝对不打半点儿折扣。 “求您千万别不要小的，小的以后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您若是还生气，要不就打小的一顿，只要别把小的撵走就行……” 松涛颠来倒去说了一堆的话，也没听到秦鹤轩的回应，跪在地上的姿势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辛苦甭提有多慌了。 他说到后面，想到自己一旦被撵回家后的凄惨结果，就忍不住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说完了？”秦鹤轩这才终于开口，“哭什么哭，我什么时候说要撵你走了？” 松涛闻言猛地抬头，一脸鼻涕眼泪却又惊喜地问：“小少爷，您不撵小的走？” 秦鹤轩道：“娘说你已经是从几十个人里挑出来最好的了，若是把你换了，下一个更蠢怎么办？ “记住你自己刚才保证的，以后若是再敢犯这样自作主张的错误，到时候我再一起收拾你！” 松涛此时当真是喜出望外了，膝行几步来到浴桶旁边，呲牙笑着说：“小少爷，小的给您擦擦背！” 秦鹤轩往旁边侧着身子，嫌弃地说：“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别把鼻涕掉在我的浴桶里！” “是是，小的这就去。”松涛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干净回来了。 若不是眼圈儿和鼻头都还有些泛红，根本看不出来他刚才哭成那样。 松涛伺候秦鹤轩洗头洗澡出来，帮他擦拭干头发之后，伺候他回屋休息了才出来。 这时候秦夫人正好回来，看到他从西屋出来便小声问：“鹤轩睡下了？” “是，夫人，小少爷今天一直跟晴天姑娘玩儿，估计是累了，泡完澡擦干头发就睡下了。” “行，知道了，你先下去。”秦夫人摆摆手打发了松涛，犹豫再三，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西屋。 秦鹤轩其实只是躺下了，根本还没睡着。 就算睡着了，有人在门口说话，哪怕声音很小，他也肯定会被惊醒的。 这不仅是跟在外祖父身边习武培养出来的警觉，也是从小经常被表兄弟们欺负留下的习惯。 此时听到秦夫人进屋，秦鹤轩赶紧闭上眼睛，伪装出呼吸平缓已经睡着的假象。 秦夫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儿子那熟悉中又透着陌生的脸庞，想起刚刚瑞亲王妃说过的话，不由得潸然泪下。 她伸手轻抚秦鹤轩的头顶，小声道：“是爹娘对不住你，好在现在已经回来了，爹娘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补偿你的。” 秦鹤轩没想到秦夫人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紧接着，脸颊处就接连落下几滴水珠。 他还在装睡不敢动弹，但是想也知道，应该是秦夫人哭了。 虽说秦夫人去到文府，母子俩多年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哭了。 但是说实话，秦鹤轩当时毫无感觉。 因为那时候他看着秦夫人，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周围所有人都在让他赶紧叫娘。 但是此时，夜深人静，他自己也“睡着”了的情况下，秦夫人的眼泪，却好像一滴滴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第168章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后厨众人吃过晚饭，将后厨收拾妥当，又将明天早饭需要提前准备的食材准备出来。 之后大家便等着叶大嫂发话好回去休息，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做饭。 但是叶大嫂解下围裙之后却拍拍手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是好在没有捅什么篓子。 “之前大家也听到了，瑞亲王妃和诸位夫人对午饭赞不绝口，还给了不少赏钱。” 几个人一听，登时喜上眉梢。 虽然也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是蒋员外给的工钱本来就不少了，若是还能有额外的钱，甭管多少都是让人高兴的。 只见叶大嫂将几个人领到隔壁房间，桌上摆着四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只听叶大嫂道：“之前原本是五份的，你们也知道……所以她的那一份，就平均分给你们四个了，自己拿回去放好。” 林玉梅闻言率先道：“那不对，要分也该咱们五个人分，怎么能我们四个分呢？” 冯月英闻言点头。 吴英也连声附和道：“是啊，游娘子，您也该有一份才对。”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我是主厨，赏钱本就比你们多一些，所以这个我就不跟你们争了，都拿着！” 林玉梅闻言笑着说：“那就多谢游娘子了，我们不跟你客气了。” 她说着上前掀开了一个托盘上的红布，紧接着就瞪圆了眼睛。 冯月英和吴英也都傻了眼。 她们虽说一直是做这行的，但一来水平还算不上顶尖儿的，二来家里也没有门路关系，这还是第一次为这样身份的客人服务。 三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拿到过赏钱，但是这么多银两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玉梅的眼睛在托盘里扫视一圈，估算着怎么也得有二十两银子。 最大那个五两的银锭子，肯定是瑞亲王妃给的。 几个三两二两的大块银子，应该是秦夫人和其余几位侯爵夫人赏的。 剩下还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银角子，虽然每块都只有几钱，但架不住多啊，加起来也有不少了。 她们三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拿过赏钱，但是主家能给个一百文、二百文就算大方了，哪里见过这阵仗。 林月英等三人都看花了眼，就更不要说第一次见到这架势的叶三嫂了，整个人惊得大张着嘴都忘记合拢了。 林玉梅心里忍不住想，自己都能拿这么多赏银，也不知道叶大嫂拿了多少。 不过想归想，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没有叶大嫂的厨艺，再羡慕也是百搭。 但是她心里却越发坚定了要跟着叶大嫂做事的想法。 叶大嫂如今得到了瑞亲王妃的赏识，今后还会缺活儿干么？ 京城里那些豪门世家和有钱人，只会像闻到了腥味的猫儿一般找上门来。 到时候还愁没钱赚？ 冯月英和吴英也都上前拿走了自己的赏银，跟叶大嫂道谢之后，各自回去了。 叶大嫂跟她们一一告别，然后看向还在半张着嘴发呆的叶三嫂，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回魂儿了！” “艾玛，大嫂，我这该不会是在做梦？这么多银子？”此时灶间只剩自家人了，叶三嫂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也不怕别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了。 “这些都是我的么？开始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事，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这些干啥，给你你就拿着。”叶大嫂笑着说，“我之前还担心带你出来做帮厨，会不会赚得太少了，没想到王妃娘娘和各位夫人居然这么大方。” “大嫂，你说啥呢！”叶三嫂道，“这些天我看着玉梅、月英她们做事都比我强多了，我差得还远呢，你肯带我都就很感激了。” “赶紧收起来！”叶大嫂笑着把托盘朝她面前推了推，“不过我可跟你说，这次是运气好，以后去乡下做酒席可没有这么多钱。” “哎呀，嫂子，瞧你这话说的，你把我当啥人了！”叶三嫂佯怒道，“我是那种不知足的人么？这一次的赏银，都能赶上老三一两年赚的钱了。” “快把钱装起来，自个儿收好了，回去之后跟老三商量商量，看要不要去钱庄里换成银票什么的。” “行，我回头跟当家的合计合计。”叶三嫂抽出帕子，将银子放进去，四角一提，系在一起。 二十几两银子被沉甸甸地抱在怀里，喜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将这么多银子搂在怀里。 这感觉可真不错。 她怀里抱着银子，心里却忍不住想，不知大嫂这次得了多少赏银，说不定又有五十两那么多？ 不过她在心里想了一路，一直到回房都还是没能问出口。 不过她心里却打定主意，今晚再去找冯月英取取经，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练练刀工。 不然等以后大嫂的生意越做越大，她总不能一直跟着混日子白拿钱？ 叶大嫂并没注意到叶三嫂的小心思，她回到房间就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插上。 叶老大此时正陪着晴天在炕上玩沙包。 晴天手小，根本抓不住几个石子，所以一直在输给叶老大。 此时见叶大嫂回来，她忙丢下手里的沙包，把小石子往前一推，起身喊：“娘，你回来啦！” 叶老大见状也把自己赢到的小石子跟晴天的放在一起，然后揉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小赖皮。” “才不是呢！”晴天走到炕沿儿处，朝叶大嫂伸手要她抱。 叶大嫂不明白父女俩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生怕晴天掉下来，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娘，疼！” 但是晴天刚被她搂住就喊疼。 “怎么了？”叶大嫂开始还不明所以，稍稍松手之后看见晴天一脸纳闷地揉着胸口。 “娘，你怀里是什么啊，好硬！” 叶大嫂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着急的事儿，赶紧把怀里揣着的银子一股脑拿出来倒在炕上。 叶老大惊得眼睛都直了，把声音压得极低问：“哪儿来的银子？你偷、不是，你捡的啊？” “呸！”叶大嫂一巴掌打在叶老大的肩头，“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是哪儿来的啊？”叶老大傻傻地看着炕上的银子，看了好几遍都无法估算出到底有多少两。 “这些是今天拿到的赏钱！”叶大嫂得意地说，“蒋员外叫我去看的时候我都看傻了。” “我现在也离傻不远了……”叶老大喃喃道，“这得有多少两银子啊？” “我估摸着得有三四十两。”叶大嫂声音虽小，语气里依旧遮掩不住自己的兴奋，“老三媳妇她们几个帮厨每人差不多有二十两左右，我这个大厨，怎么也得翻个倍？” 这些话，叶大嫂在外面是绝对不会说的，也只有在自己家里，关上门，才忍不住流露出来。 叶老大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半晌都没有说话。 叶大嫂奇怪地伸手推推他：“你咋了？还真傻了啊？” 叶老大却突然闷声道：“媳妇，以前在关外的时候都没发现，你也太会赚钱了？ “跟你一比，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叶大嫂没想到叶老大会这样想，偏身坐在炕上道：“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你又要下地干活、又要去山上打猎，啥重活都不让我干，那时候你觉得我没用么？” “当然没有！”叶老大赶紧道，“可这不一样啊！” “有啥不一样的？”叶大嫂道。 “我是男的，就该赚钱养家的……”叶老大说着，脑袋又不由自主地耷拉下去了。 却听叶大嫂道：“咱俩是一家人，谁赚钱都是给家里赚钱，有啥不一样的？ “以前咱们是两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所以我也没想着要出去做事赚钱。 “可如今咱不是有晴天了么？我可不想让孩子像咱们似的，一辈子在村儿里待着。 “咱俩都好好干，多赚钱以后带晴天去京城过日子。 “晴天这孩子这么聪明，我还想送她去读女学呢！ “你自己之前不是还说，若是以后找不到合心意的女婿，就要养晴天一辈子么？没钱拿啥养？” 叶老大被叶大嫂一番话有点说蒙了，心想我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就是了。 “行了，快把银子都收起来，早点睡觉了。”叶大嫂见自己一番话把叶老大给忽悠住了，赶紧转移话题，把炕上的银两和孩子的玩具都收拾起来，抱着晴天准备带她去洗漱。 叶老大赶紧起身道：“我烧了热水，你小心别烫着，我给你倒。” 叶大嫂给晴天和自己都洗完，抱着她回屋，叶老大才用剩下的水给自己洗漱了一番，将水都泼出去，把盆儿洗干净才回屋。 回屋就看见叶大嫂正在问晴天：“这是哪儿来的？” 叶老大走近一看，发现叶大嫂手里正托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咋了？” “你看看这孩子，脖子上也不知道啥时候多了块玉佩，我看着可不像是便宜货啊！” 叶大嫂虽然不懂玉石，但是这东西无论从雕工、光泽还是温润的手感来说，里里外外就透着一个字——贵！ “是秦哥哥送给我的。”晴天道，“我说不要了，但是秦哥哥说，我送给他一个京八棱，所以他要还礼给我。 “秦哥哥还说，有了这个，我以后就可以随时去秦府找他，就没人敢拦着我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更觉得心惊胆战的，这玉佩该不会还有什么用途在身上？就被这两个孩子送来送去当礼物了？ “你快摘下来，这东西贵得很，万一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叶大嫂说着，轻手轻脚地将玉佩从晴天的颈间摘了下来，然后双手托着玉佩，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放哪里都觉得不够安全。 最后她将其放在了炕琴的一个小抽屉里，然后叮嘱道：“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碰这个抽屉。 “明天做完早饭，我就去把玉佩还给秦小少爷。” 晴天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听叶大嫂说这个玉佩特别贵，便也懂事地没有说什么。 自己送秦哥哥的京八棱不值什么钱，自然不该收人家那么贵重的回礼。 只是没有了那个玉佩，自己是不是就不能去京城找秦哥哥了？ 晴天心里带着遗憾，睡着之后梦到的都是自己跟着爹娘去了京城，找到秦府，敲门说想找秦鹤轩。 谁知从秦府门内走出来的却是杨兴和叶大凤。 两个人对叶老大三口人一顿冷嘲热讽，根本不帮他们进去通传，还一个劲儿地撵他们走。 没能见到秦鹤轩，晴天在梦里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叶大嫂被孩子哼哼唧唧的哭声惊醒，赶紧伸手摸了把晴天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松了口气。 她用火折子点起炕头的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晴天并没有醒，但眼角却一边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泪珠。 该不会是梦见以前在善家挨打的事儿了？ 叶大嫂心里不知第多少次暗骂善老大两口子不是东西，一边把晴天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不一会儿，晴天就不再哭了，重新进入了梦乡。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第二天一早起来，晴天早就忘了昨晚的梦和自己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事儿了。 她缠着叶大嫂一起洗漱之后，又跟着她一起去了后厨。 今天早晨的早饭比较简单，要做的是两道小菜，两道糕点和一大锅菊花鱼片粥。 而且各家人起床和准备走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早饭并不是大家聚在一起吃，而是由各家下人提回去自己在房里吃。 所以叶大嫂把所有东西都做好，放在炭火上温着之后，便摘下围裙，回房拿了玉佩，去跨院找秦小少爷，准备将玉佩还回去。 但是她这样的身份，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秦鹤轩的。 刚走到跨院门口就被蒋员外安排的人给拦住了。 她只好大致说明来意。 秦小少爷带着晴天玩了一天的事儿，早就在园子里传开了，所以蒋家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帮她进去通传了一声。 不多时，就见秦鹤轩带着松涛走了出来。 第169章 您啊，这次是彻底扬名立万了！ “叶大娘。”秦鹤轩看到她，先打了个招呼。 叶大嫂赶紧行礼道：“见过秦小少爷。” “叶大娘有事么？”秦鹤轩想不出叶大嫂找自己会有什么事，第一反应便担心会不会是晴天出事了，“晴天昨天被人推了一下，没事？” “啊？被人推了一下？怎么回事？那孩子回家咋没说呢？”叶大嫂一听就急了，但是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我昨天回去看她挺高兴的，也没说哪里不舒服，我回去的时候，她还正跟她爹一起玩沙包呢！” “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不懂事，想要欺负晴天，我赶过去的时候，晴天好像已经被她在肩膀上推了一把。” 叶大嫂听他这么说才放心道：“原来是这样，小孩子玩闹起来，手下没个轻重也是有的。 “不过我们乡下孩子皮实，推一把也不算什么。 “不过，对方该不会是哪家千金小姐？” 想到这里叶大嫂心里又提了起来。 如果惹的真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自家不过是乡下老百姓，到时候可护不住晴天啊！ “不妨事，本来就是她们的错，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晴天什么都没做错，她是受欺负的一方，希望叶大娘不要责怪她。” “不会，自然不会。”叶大嫂心道，闺女被人欺负了，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她。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秦鹤轩说了。 秦鹤轩见叶大嫂并非为了晴天的事儿来，终于忍不住问：“叶大嫂来找我可有什么是？” “哦，有，有的。”叶大嫂这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玉佩，“昨个儿晚上看见晴天脖子上戴着这个，说是您给她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万万不敢收啊！” 秦鹤轩看着叶大嫂手帕上的玉佩，皱眉道“这是我送给晴天的，我既然能送，她就能收，有什么敢不敢的。” “这……”叶大嫂被他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心想，你同意，秦夫人可未必同意啊！ 万一等秦夫人知道，怪罪在自家头上可如何是好。 但是叶大嫂见秦鹤轩一脸我能做主的模样，也不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比较强，尤其是秦鹤轩的身份又高，万一说他做不了主，没准儿会让他不高兴的。 其实秦鹤轩此时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他送给晴天的东西，叶大嫂凭什么要代替晴天来还给他？ 他心里不舒服便直接问：“是晴天不想要了吗？” 叶大嫂赶紧道：“没有没有，只是我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秦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秦夫人看到叶大嫂立刻道：“正说想让人去找你，谁知道你自己过来了，进屋说话！” 叶大嫂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只想着，肯定是秦夫人昨晚发现秦鹤轩身上的玉佩不见了，所以今天要找自家算账了。 她赶紧捧起玉佩道：“秦夫人，我把玉佩给秦少爷送回来了，都是晴天年纪小，不知道玉佩有多值钱，所以才……” “什么玉佩？”秦夫人昨晚跟瑞亲王妃聊得有些晚，回来的时候儿子都睡下了。 玉佩的事儿只有松涛知道，可松涛昨晚刚被秦鹤轩敲打过，胆子都快吓破了，根本不敢跟秦夫人说什么。 所以秦夫人压根儿就不知情，听了叶大嫂的话才探头看过来。 一眼就看到了那块象征着秦府少爷身份的玉佩。 秦夫人刚想问儿子是怎么回事，突然看到秦鹤轩紧抿的唇角。 她想起昨晚瑞亲王妃说过的话，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对叶大嫂道：“我还当时什么事儿，这玉佩是鹤轩的没错，不过他既然送给晴天了，那就是晴天的了。” 秦鹤轩都已经做好被训的准备了，万没想到秦夫人会这么说。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秦夫人，嘴角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秦夫人第一次被儿子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别说是一块玉佩了，就算是十块玉佩，只要能有助于母子关系，都送给晴天又如何。 想到这里，秦夫人又对叶大嫂道：“你快把玉佩收起来，回去给晴天戴着。 “玉能养人，还能挡灾，戴着对孩子有好处。” 叶大嫂听秦夫人也这么说，登时有些迷惑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没见识了，这玉佩其实并不贵重？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秦夫人发了话，她也就放下心来，连连道谢：“多谢秦夫人，多谢秦小少爷，我回去就给晴天戴上。” “这就对了嘛！”秦夫人道，“你先进来，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叶大嫂心想玉佩的事儿都说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进去各自落座之后，秦夫人才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王、王府要找我做酒席？”叶大嫂人都吓傻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王妃娘娘觉得你有，你就有。”秦夫人道，“你这次不是做得很好么？” “可是……”叶大嫂想说自己这次也是提前准备了很久，因为通过了蒋员外那一关，她才觉得可以。 但如果去王府做菜，可就没人给她把关了啊！ 而且王府招待的客人，想也知道肯定比蒋员外请的客人更加尊贵，也就代表着更加惹不起，万一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大事的。 她虽然想多赚钱以后带着晴天去京城生活，但也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啊！ 秦夫人知道叶大嫂刚从关外过来不久，估计是对自己没信心，刚想鼓励鼓励她，就听得外头下人通传：“瑞亲王妃到——” “姐姐来了，正好，让她自己跟你说！”秦夫人说着起身出去迎接瑞亲王妃。 叶大嫂好不容易站起来，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王妃娘娘哪里是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说见就见的？ 瑞亲王妃进屋，便看见叶大嫂已经早早就跪在了地上。 “游娘子不必多礼。”瑞亲王妃道。 秦夫人纳闷道：“姐姐，你怎么知道叶大嫂娘家姓游啊？” “我早晨把蒋荣发叫来问过了。”瑞亲王妃笑着说。 她虽然因为身体问题，没多少精力管家里的杂事，但是年底招待客人的宴会可是大事儿。 她身为主母，不可能不操心。 既然想用叶大嫂，就不能因为吃了两顿饭就草草决定，所以一大早就把蒋员外叫来了解情况。 叶大嫂从地上爬起来，躬身站在下面。 虽然好奇瑞亲王妃的模样，却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往上面看了。 “我昨天跟你说过这事儿之后，晚上我就想，王府的规矩多，游娘子估计是不懂的。 “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叫蒋荣发过来帮她准备，这样我也省省心。 “游娘子觉得这样如何？” 听说有蒋员外帮着自己，叶大嫂心下稍安，深吸一口气道：“承蒙王妃娘娘看得起，民妇一定竭尽全力。” “好，等我定下来日子，就叫人跟蒋荣发联系，你回去之后等着他找你便是。” “是！”叶大嫂应了一声之后，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就听秦夫人道：“既然这样，不如让蒋员外把我家的酒席也一并负责算了。” 瑞亲王妃道：“回头谁来问你，你就让他们去找蒋荣发，让他帮着游娘子把这个生意做起来也挺好。” “这是不是也太麻烦蒋员外了。”秦夫人笑着说。 “麻烦什么，他巴不得呢！” “还真是。”秦夫人也反应过来。 蒋员外办这个赏花宴，本来就是为了能跟京中各家搭上关系。 但是仅仅一次赏花宴，最多也就是让众人记住他这个人罢了。 以后还能不能再有后续，他少不得还要多费心维系才行。 而瑞亲王妃这个主意，相当于给蒋员外一个可以跟亲王府、秦府和其他各家继续联系的机会，他能不高兴？ 只有叶大嫂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询问。 只能等回去问问蒋员外，这两位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明白过来就笑着对叶大嫂道：“你回去就跟蒋员外说，我们回去之后，有谁想找你做酒席，就去找他，让他帮你好生打理，他就明白了。” 她说完又怕叶大嫂不懂被忽悠了，又叮嘱道：“你只管让他帮忙就是，用不着给他钱，他能得到的好处比你多。” 除了瑞亲王府和秦府，还会有别人找自己做酒席？ 叶大嫂晕头晕脑地离开之后，顾不上回去，赶紧先去找蒋员外。 看到她过来，蒋员外起身道：“游娘子过来了，有什么事么？” 自从知道叶家跟秦家相识之后，蒋员外对叶大嫂的态度就比以前更加恭敬了几分。 叶大嫂将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话大致学给蒋员外听。 蒋员外听完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叶大嫂问：“王妃娘娘和秦夫人真的这么说？” 叶大嫂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赶紧道：“蒋员外，你若是能帮我，我给你分成好不好，我不会让你白做事的。 “哎呀，游娘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着，拉过来一把椅子道，“来来，你先坐，咱们坐下慢慢说。” 叶大嫂迟疑地坐下。 蒋员外也一屁股坐回自己之前的椅子上，搓着手道：“游娘子，你可真是我蒋某人的贵人啊！ “当年我找一位大师算过命，就是因为听了大师的话，所以我不再出海，回家老老实实做我的富家翁。 “当时大师就说过，我到了晚年还会得遇贵人，遇到贵人之后，就可以放开手脚再做一番事业。” “当时我还想，都到了晚年，不好好地养老，还折腾什么啊！ “没想到大师算得可真准啊！” 也怪不得蒋员外此时这么激动。 当年他本来都囤了一批货准备好要出海了，但是走前一直心神不宁，便去海边一座寺中拜佛。 当时在寺中遇到一位老僧，便花钱卜了一卦。 当时老僧便跟他说，让他不要再出海，回家老老实实地做点儿生意，方可保一世平安。 蒋员外当时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哪里甘心就这样回乡养老。 老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又说他晚年还会遇到贵人，到时候才是他东山再起的时机。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有人这样说来，蒋员外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于是他那次就没有出海，将登船的名额和货一起出给了别人，他自己则带着钱回了老家。 回家待了两年，他从被人那里打探到消息，那条船根本都没能到达大洋彼岸，在半路就遭遇风暴沉船海底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蒋员外终于认命了。 看着自己足够花一辈子的财富，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他也在心里把那位老僧尊称为了大师，之后一直听从大师的指引，老老实实在老家做点生意，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这次为了幼子的前途再次出山，蒋员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尤其是这次赏花宴的前期准备一直不太顺利，也在他心里多添了几个疙瘩。 但是刚刚叶大嫂带来的消息，却让蒋员外喜出望外。 大师说得果然丝毫不差，自己这可不就遇到贵人了！ 看叶大嫂一脸迷茫的样子，蒋员外道：“秦夫人说得对，我不缺钱，我想要的是京城的人脉，这些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能帮你处理这些事情，其实都是王妃娘娘和秦夫人抬举我了。 “否则她们随便从身边挑个人帮你不是轻而易举的么？哪里还能轮得到我？ “所以你非但不用给我钱，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听完蒋员外的话，叶大嫂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能有蒋员外帮忙，她心里的不安的确减轻了许多。 “那之后就麻烦蒋员外了。”叶大嫂道。 “不麻烦不麻烦！”蒋员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不定我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游娘子呢！” 叶大嫂没什么信心地说：“还不一定会有人找我呢！” 蒋员外道：“游娘子，您就放心。 “连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请你了，其他人肯定会蜂拥而至的。 “您啊，这次是彻底扬名立万了！” 第170章 我不能过问么？ 陆陆续续地用过早饭之后，来参加赏花宴的客人便陆续离开了乐亭园。 原本待客人离开之后，花圃的人就该来将院子里的菊花都收起来。 但是因为蒋员外这次布置得太过精心，所以倒有好几家来询问租园子请客或是想要带家人过来游玩的。 虽说赚不了几个钱，还要将人手留在这里继续维护园子。 但是为了搞好关系，蒋员外就算是自己往里搭钱也不会拒绝。 不过当天下午，他便带着叶家和帮厨先回了丰乐县。 回到蒋家吃过晚饭之后，蒋员外便准备给叶大嫂结算工钱。 按照原本说好的，前期准备的六天，每天给叶大嫂五百文钱，去乐亭做饭的两天给十两银子，这样一共该是十三两。 叶三嫂每天一百文钱，做饭的两天是二两银子，这样一共是二两六钱银子。 原本蒋员外还觉得自己是宽待了叶大嫂，如今却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叶大嫂这顿饭不但帮自己挣到了众人的夸奖，大大地露了脸，最重要的是帮他跟瑞亲王府和秦府搭上了关系。 蒋员外想了想，最后给叶大嫂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给叶三嫂五两。 “叶大嫂，这是给你和你叶三嫂的工钱，你收好。 “我听说家里还有亲戚在城里？你们这几日可以出去买买东西，走走亲戚什么的，不用着急回去。” 叶大嫂看到桌上摆着的银子忙道：“蒋员外，您这给的太多了，之前不是说好……” “我之前也说了，做得好会有赏钱么？”蒋员外道，“好了，我也只是给你们凑了个整儿，就给跟我客气了。 “要知道，你这次带给我的好处，可比这多得多。” 听得蒋员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大嫂才道了谢，收下了银子。 蒋员外又提点了一句道：“城里的东升钱庄口碑不错，背后的东家是秦家。 “游娘子若是需要换银票，不妨可以考虑一下。” 这个信息的确是叶大嫂此时正需要的。 “多谢蒋员外。” 回到住处，叶大嫂便先去了叶三嫂房中。 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叶三嫂睁大了眼睛问：“大嫂，你这是啥意思？我已经拿到很多了，你可不要再给我钱了！” “这不是我给你的，是蒋员外给你的工钱。 “原本应该是二两六钱银子，但是因为这次赏花宴做得好，所以其余的是蒋员外赏的。” 叶三嫂没想到出来十天，竟然赚了小三十两银子，呼吸都忍不住粗重起来。 “大嫂，我知道我笨手笨脚的，其实根本帮不上你什么，你还愿意带着我……” 叶三嫂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做什么。”叶大嫂拍拍她的肩膀道，“蒋员外说了，咱们不用着急走，可以多住几日，你可以去看看老三什么的。 “你们两口子也可以出去逛逛，看家里缺什么，一并买了咱们带回去。 “剩下的钱，我建议你只留一点散碎银两，其他的还是去钱庄换成银票比较好。” 叶大嫂说完，还把蒋员外推荐的东升钱庄推荐给了叶三嫂。 “当然，我就是建议一下，到底怎么弄，还是你们夫妻俩商量着来。” “大嫂，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回头我去找老三，然后我俩一起去办。” 叶大嫂原本还担心叶三嫂会问自己拿了多少工钱，没想到对方提都没提。 于是她便说起另外一件事道：“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说要找我去做酒席，定下日子之后他们会找蒋员外联系。” 听了这话，叶三嫂的眼睛都瞪圆了。 几天前她还在为那些乡下的酒席订单而欢喜雀跃。 才几天工夫，都要去亲王府做酒席了？ 这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所以我想着，就咱们两个肯定忙不过来，我想把玉梅和月英也拉过来一起干，你觉得如何？” 叶三嫂闻言连连点头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玉梅懂得多，月英刀工好，我这几日跟她们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说我如今有想要发愤图强的心，但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好的事儿。 “去了亲王府或是秦府这样的地方，我能帮到你的实在有限。 “若是能拉她们二人入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见叶三嫂是真心赞同，叶大嫂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还有另外一个难题。 “但是这个入伙，该如何入呢？”叶大嫂回来的一路都为了这件事困扰不已。 让她做菜她还可以，但是这些事儿，她着实是不擅长。 “若是直接合伙，咱们已经接了那么多去乡下做酒席的生意，本就钱少事多，若是再带着她俩，一两、二两银子的都不知道怎么分。 “或者只有去京城做酒席再叫上她们？” 这一步迈得实在太大了，让叶大嫂到现在都还有些没能着地的漂浮感。 前些天她还在为了每次酒席能赚二两银子而欢喜雀跃，如今却开始觉得钱少事多了。 叶三嫂道：“大嫂，这事儿你问我不是白问？我这脑子能帮你想出什么主意来？ “依我看，既然秦夫人让蒋员外帮着你，那你不如问问他？左右玉梅和月英都是他找来的人。” “对啊，你看我这脑子，我刚才应该问问蒋员外的。”叶大嫂看着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懊恼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叶大嫂又跟叶三嫂说了会儿话，这才回房。 谁知还不等她去找蒋员外帮忙出主意，林玉梅却先找上门来。 林玉梅敲门道：“游娘子休息了么？” “没呢，有事儿？”叶大嫂过来开门。 但是因为叶老大在房中，也不方便让她进屋。 好在林玉梅早已经想好了，笑着说：“这次多亏游娘子提携，所以我跟月英准备了几个小菜和一坛果酒，想请游娘子过来小酌一杯。” “好，我马上就过去。”叶大嫂想着，自己虽然还没有去找蒋员外讨主意，但林玉梅是个脑子比较活泛的人。 她们两个既然主动请自己过去，肯定是心里有想法的，不如先听听看她们是什么意思。 回来跟去的时候一样，蒋员外自己一辆车，叶老大三口人一辆车，叶三嫂、林玉梅、冯月英和吴英一辆车，所以在车上没法说什么悄悄话。 回到蒋家之后，林玉梅一进屋就忍不住拉着冯月英商量起来。 两个人达成共识之后，下一步就是找叶大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 林玉梅性子急，连第二天都等不了，出门买了几个小菜并一坛果酒，回来就直接把叶大嫂请了过来。 她们三个人关上门聊了起来。 而此时回到秦府之后，刚被秦夫人放回去休息的姜嬷嬷，刚出了秦夫人的院门，就被秦鹤轩房中的丫鬟兰双请到了秦鹤轩房中。 “嬷嬷请坐。”面对秦夫人身边的老人儿，秦鹤轩自然不敢怠慢。 “老奴不敢，不知小少爷叫老奴过来有何吩咐。” 姜嬷嬷在秦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依旧最受信任，心里自然通透清楚。 秦鹤轩客气是他的教养，他尊重的也不是姜嬷嬷本人而是看在秦夫人的面子上。 再受重视的下人也终究是下人，所以她在秦鹤轩面前一直态度谦卑。 “嬷嬷不必客气，坐下说话。”秦鹤轩见状，先行落座。 姜嬷嬷这才斜签着身子，在绣墩上搭了个边儿坐下。 “杨兴和王大凤如今在何处当差？”秦鹤轩问。 姜嬷嬷没想到秦鹤轩竟然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小少爷怎么想起问起他们了？” “我不能过问么？”秦鹤轩微抬眼皮看向姜嬷嬷。 姜嬷嬷在府中当差这么多年，连宫中都跟着秦夫人去过，今天却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得后背发凉。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姜嬷嬷躬身道，“杨兴和他家里的因为在外擅用秦府的名号招摇过市、败坏府上的名声，所以早就被夫人打发去南边的庄子上去种地了。” 秦鹤轩之前也想过，秦夫人知道杨兴夫妇的行为之后，肯定会处置他们，但是没想到只是打发去庄子上干活？ “母亲太过宽厚了！”秦鹤轩皱眉道，“这等恶奴，就该打一顿然后发卖了事。” 姜嬷嬷见他对这样的处置不满意，忙解释道：“小少爷有所不知，咱们秦府素来宽待下人，从未有过这样打杀奴仆发卖的先例。 “而且这等恶奴若是放出去，必定一肚子怨气。 “他们不敢来找咱们府上的麻烦，说不定就会去找叶家报复。 “俗话说得好，君子易处，小人难防，正是这个道理。” 姜嬷嬷没有说的是，秦夫人将二人打发去的南边庄子，可不是江南水乡那种好地方，而是偏远荒凉之处，常年潮湿闷热，多瘴气，多蛇虫鼠蚁。 去那边开荒，可比把人打出府去要难捱得多。 秦鹤轩闻言，心中怒气稍消。 “母亲这样做，肯定是有过周全考量的，是我想左了。” 姜嬷嬷哪里敢说秦鹤轩的不是，赶紧道：“小少爷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也是正常。 “夫人掌家，少不得要多方面考虑。” “我知道了，今日劳烦姜嬷嬷了。” 秦鹤轩说罢，松涛忙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赏银。 姜嬷嬷推辞了一下才收下道：“若小少爷没别的吩咐，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去，最近临近年底，母亲诸事缠身，还要多赖嬷嬷分忧。” 姜嬷嬷心领神会道：“老奴年迈，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愿不给夫人增添烦恼就好了。” “嬷嬷跟在母亲身边多年，自是最稳妥不过的。”秦鹤轩这才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起身送客。 从秦鹤轩房里出来，姜嬷嬷长出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姜嬷嬷心里打定主意，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秦夫人。 倒不是她对秦夫人不够忠心。 可小少爷真不愧是跟在文将军身边长大的，小小年纪，身上的气势就已经不容小觑。 假以时日，待他长大之后…… 姜嬷嬷一家子都是秦夫人的陪嫁，她也得为子孙后代打算才行。 更何况小少爷也没问什么过分的事儿，对秦夫人也没什么妨碍。 在母子情分尚未修复的当下，说了也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姜嬷嬷走后，秦鹤轩一切如常地去秦夫人房中请安，一起用了晚饭。 晚上回到住处，兰双早已带人准备好热水给他沐浴。 “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下去！”秦鹤轩泡在热水中，闭着眼睛，随口吩咐道。 兰双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上前替秦鹤轩拆开发辫，细细地梳通，却并不发问。 屋内热气氤氲，过了许久，秦鹤轩才突然开口问：“冷峥和冷嵘兄弟俩安顿好了么？” “已经在城南租了个院子住下了。”兰双低声道。 “叫他们去查一下王大凤的娘家。”秦鹤轩没头没脑地吩咐了这么一句。 兰双也不多问，直接应诺一声，然后继续给秦鹤轩洗头。 又过了许久，秦鹤轩才又说了句：“找到之后，送他们去南边一家团聚。” 兰双听了这话，也没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仿佛秦鹤轩只是在跟她说明天早晨想吃什么一般，轻轻地应了一声。 秦鹤轩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由着兰双给他搓背擦拭。 洗浴之后回到房中，兰双用干爽的布巾帮他擦拭头发，而他手里则一直在盘玩着晴天送给他的京八棱，希望能尽快盘出如玉的质地。 到时候拿给晴天看看，她肯定又会瞪圆了一双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兰双感受到秦鹤轩周身的气势弱化不少，斟酌着开口道：“前些日子，老爷听说少爷喜欢核桃，着人送来一串京八棱的十八子手串。 “奴婢瞧着品相不错，京八棱能凑出一串不易，要不要拿出来给您把玩？” 秦鹤轩却毫无兴趣道：“既是父亲送的，就登记在册，好生收入库房便是。” 第171章 特意让你们来见证一下我家的风光！ 丰乐县这边，叶大嫂跟林月英聊得正欢。 两个人都喝了些酒，说起话来也不再绕弯子。 听得叶大嫂说了自己的顾虑之后，林月英连个磕绊都没打地说：“游娘子，我们既然肯跟着你一起做事，自然也不会挑肥拣瘦，哪有只看钱多才去的道理。” “但是那种乡下宴席，忙活一上午也才几百文钱，实在辱没了你们的好手艺。” 叶大嫂自然不是不舍得分钱给她们。 这次做赏花宴着实赚了不少，可先前应下的那些乡下酒席，不过是一二两银子。 就算她自己分文不要，都给她们三人分了，也实在有点拿不出手的感觉。 可林玉梅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游娘子，如今咱们都熟悉了，也不怕跟你说。 “我们两个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厉害的人物。 “若不是这次运气好，被蒋员外给选中，我们平日里做的也多是去乡下办酒席的差事。 “你还当我们能天天遇到京城来的贵人呢？ “我们都是懂规矩的，去乡下做酒席，我这样的帮厨每次一百五十文，月英这样刀工好的二百文。 “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我们以后就跟定你了。” “不嫌弃，不嫌弃。”叶大嫂闻言喜出望外，急忙给三人都倒满了酒，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冯月英不怎么说话，什么都是由林玉梅出头，于是便在一旁帮二人夹菜倒酒。 聊开了之后，叶大嫂才知道冯月英不仅刀工好，居然还识文断字。 “没想到月英你这样厉害，我真是太小瞧你了。” “她爹是个读书人，当年还开过私塾，顺带教月英识了不少字。 “只可惜她爹命薄，年纪轻轻人就没了，不然哪里用得着月英出来抛头露面地学帮厨给家里赚钱。 “若是她爹还在，她如今怎么也该是个小家碧玉，说不定早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 “你喝多了！”冯月英闻言，瞪了林玉梅一眼。 “我错了，我不说了。”林玉梅赶紧讨饶，然后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我自罚一杯。” “你……” 冯月英接过叶大嫂递过来的那张纸细看。 “八步村，卓长东家。 “双庙村，丁超家。 “许家台村，许金成家……” 林玉梅虽然不识字，但她很容易能跟人打成一片，周围十里八村的人家，她倒是能认出大半。 尤其像她们这样做帮厨的，可没有那种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命，都是要自己去找活儿的。 做酒席，无非就是红白两种喜事。 白事也不能拉活儿，只能看时间凑不凑巧。 有时间就接，没时间就算，这玩意儿也没有提前多日预定的。 红事则基本分为喜宴和寿宴。 为了能掌握这两方面的消息，林玉梅拐弯抹角地跟丰乐县颇有名气的黄媒婆搭上了关系，如今已经认了干娘。 媒婆为人保媒拉纤儿，最重要就是对范围内年龄合适的年轻人了如指掌，对各家的长辈也要能说上个子丑寅卯来。 黄氏能成为丰乐县范围内最有名的媒婆，就是因为她有个好脑子。 整个儿丰乐县区域内，不敢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八十五的未婚男女，她都了然于心。 甚至连对方祖上三倍是做什么的，如今家里有什么人，年纪属相是什么都能说得如数家珍。 林玉梅跟她认了干亲，就相当于掌握了丰乐县内八成的喜宴动向。 而听着冯月英报出一家家的名字，大部分都能跟她已知的消息匹配上。 “卓长东家应该是办寿宴，他家老太太今年应该八十九了，做九不做十，刚好该办九十大寿了。 “丁超家是要娶新妇过门，能舍得找游娘子做酒席，想必是对这个儿媳妇颇为满意的。 “许金成家儿子还小，今年是要嫁女儿，他媳妇精明，给闺女挑了个殷实人家，妥妥的高嫁，估计是打算好生置办一场回门宴，给女儿撑撑腰，也是想在新姑爷面前挣个面子…… 听着林玉梅说这些头头是道的样子，跟冯月英也是一动一静配合默契。 加上林月英识字也让叶大嫂惊喜不已，这样今后再有什么事，就可以让冯月英来写，不必麻烦别人了。 想到这里，她又惦记起得赶紧赚钱，今后要去京城生活，一定要送晴天去上女学。 林玉梅跟叶大嫂越聊越是投契，两个人推杯换盏，都没少喝。 叶大嫂到底是在关外长大的，那边是苦寒之地，一年里倒有半年多是冬天。 冬天的时候又特别冷，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要喝点酒暖身子。 是以叶大嫂的那点酒量，在关外根本不够看，但是把林玉梅喝躺下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见林玉梅都快要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叶大嫂笑着起身对冯月英道：“你快去照顾她，我回去了。” “游娘子，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冯月英道。 “不用，就这么几步路，再说了，我啥事儿没有。”叶大嫂说着就往外走。 冯月英见她的确走路稳当，再看看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林玉梅，只得先顾着后者了。 叶大嫂今天心情好，加上已经有些日子没这样喝过酒了，其实也有点儿超量了。 在屋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出门被夜风一吹，登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人都快站不稳了。 好在厢房跟正房没几步远，她跌跌撞撞地倒也还算顺利地进了正房，然后脚下平地一绊，大半个身子扑在东屋门上。 叶老大已经把晴天给哄睡了，自己正靠在炕头处等叶大嫂回来，听到声音起来查看。 谁知一开门叶大嫂就整个人跌进来。 叶老大赶紧伸手把人接住。 喝醉的人浑身使不上力气，死沉死沉的。 若非叶老大平日练得一膀子力气，还真够呛能接得住她。 饶是这样，也被带得一个踉跄，两个人差点儿摔做一处。 叶老大腰臂用力，硬生生把人给接住了，避免了叶大嫂脸着地摔进门的下场。 可叶大嫂此时却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刚才有多危险，看见叶老大的脸近在咫尺，便抬手一把勾住。 “你、你猜我刚、刚才跟玉梅和月英都、都聊啥了？” “肯定是她俩愿意跟着你呗！” “你咋知道的？”叶大嫂看着叶老大，觉得怎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人影，“你该不会去听墙角了？” “我听你们墙角？”叶老大真是对这个酒鬼无奈了。 他双臂用力把叶大嫂抱到炕上，让她歪在被垛上坐好。 “你先坐着，我出去打点水给你洗把脸，清醒清醒。” 叶大嫂点了点头，但是圈着叶老大的手却不肯松，反倒越发用力地往自己这边拉扯。 叶老大见她点头，还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都已经卸了防备，谁成想还不等他把腰直起来，就一下子被拽趴在叶大嫂身上。 叶大嫂喝多了，早就忘了晴天还在旁边睡觉，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嘴上道：“你急什么，慢着点儿。”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叶老大的腰带。 叶老大一手护在叶大嫂身侧，一手撑在炕上，姿势别扭地使不上劲儿，根本腾不出手。 谁知一扭头就对上女儿黑亮亮的大眼睛。 晴天是被吵醒的。 旁边两个人跟狗熊打架一样，这样再不醒她不是睡着，应该是昏死过去了。 晴天揉揉眼睛，声音中还带着困意地问”“爹，娘，你们干啥呢？” 叶老大吓得一骨碌从叶大嫂身上翻下去，动作太大直接从炕上滚下去，摔在了地上。 叶大嫂也被晴天一声娘唤回了一些清明，低头一看自己手里还抓着叶老大的裤腰带。 她烫手般把腰带往地上一扔，先过去抱抱晴天，但是又顾忌自己一身酒气。 “爹娘商量明天带你上街玩儿呢，你赶紧睡觉，不然明天精神不好，可就玩不尽兴了。” “好，我睡觉。”晴天软软地应着。 好在她只是被吵醒，并没有彻底醒了盹儿，所以躺回去之后，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梦乡。 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身子发软地靠在了被垛上。 叶老大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捡起腰带。 “当着孩子的面，像什么样子！”叶大嫂自己羞臊，忍不住啐了叶老大一句。 叶老大也懒得跟一个醉酒之人计较，扎上腰带之后出去给她兑了一盆温水回来让她洗漱。 “赶紧洗洗睡，明天还得上街呢！”叶老大见叶大嫂用一脸为啥要上街的样子看着自己，无奈道，“自己刚说完就忘了？你不是跟晴天说明天带她上街么？ “你忘了她可忘不了，肯定一大早就得起来等着，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叶老大说着，把手里已经拧得半干的布巾糊在叶大嫂脸上。 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脸上十分舒服，叶大嫂的酒意此时也散去不少，人也越来越清醒起来。 “哎呦，许久不喝酒了，今天一下子喝急了，差点儿就醉了。” 行，你说差点儿就是差点儿！ 叶老大活动着自己刚才差点儿抻着的药，伺候叶大嫂洗漱过后，把水泼出去，这才回房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晴天果然一大早就醒了，起来也不哭不闹，乖乖地坐在叶大嫂跟前，等她醒了给自己洗漱换衣裳，然后吃过早饭就要出去逛街了。 虽说丰乐县热闹的地方拢共不超过两条街，但是这些天没有小伙伴也不能出门，着实把晴天给憋坏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叶大嫂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什么一直在盯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就被映入眼帘的晴天的脸吓了一跳。 晴天见她醒了，高兴地拍手道：“娘，起床啦，咱们今天不是要上街么？” 叶大嫂揉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宿醉之后的滋味可真难受，好在昨天醉得不是太厉害。 房门一响，只见叶老大已经端着早饭进屋了。 “醒了？起来吃饭！”叶老大将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自己转身抱起晴天，带她去院子里洗漱。 叶大嫂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算是彻底醒了，下地也出去洗漱。 吃过早饭，一家子收拾停当，叶老大把所有银两都塞在腰带里缠在身上系紧，然后抱起晴天，带着叶大嫂和叶三嫂出门。 他们怕叶三嫂身上带那么多银子不安全，所以先将她送到木工坊交给叶老三，然后才折回去准备逛街。 这一下子就又走到了之前的那条胡同口。 想到刘寡妇一家人，叶大嫂不由得皱眉道：“要不咱们换条路走？” 叶老大却道：“这路又不是他家修的，人人都能走，凭啥为了她们要绕路辛苦自己？” 叶大嫂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 “放心，我这一膀子力气也不是白练的，你们娘俩我还是护得住的。 “从这里走，正好去皮匠铺问问，我那张梅花鹿皮硝好没有。”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叶大嫂便也不再坚持。 谁知刚走进胡同没几步，就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 抬头一看，就见前面围了一圈人，刘寡妇正站在门口台阶上，口沫横飞地说：“我之前就说我，我家闺女生得好，你们都不信。 “如今总归信了？要不是她模样好，能嫁给秦府的管事老爷么？ “去岁姑爷被主家派到南方打理庄子，我还发愁今年过年都看不见闺女了。 “谁知道姑爷细心，竟要接我们全家去南方庄子上享福……” 刘寡妇之前灰溜溜地从村里躲出来，虽说是自己做的决定，但她掐尖儿要强了一辈子，心里怎么可能不堵得慌。 可如今秦府来人，说女儿女婿要接他们一家子去南方团聚，她这心里一下子就敞亮起来，一张老脸都跟着焕发出了几分光彩。 她正得意地听着邻居们的阿谀奉承，一抬头突然看见叶老大三口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哎呦，这是谁啊？”刘寡妇扯着嗓子道，“这可真是老天爷开眼，特意让你们来见证一下我家的风光！ “别以为把老宅子要回去你们就胜了，那是因为我家不稀罕了！” 第172章 原来只是个秃尾巴野鸡 一旁的王正宝也跟着凑热闹，不住地冲着晴天做鬼脸道：“我们要去南方庄子上享福了，你都没去过南方？” 晴天闻言抿起嘴，虽然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样的，但是看到刘寡妇一家兴高采烈的样子，肯定是比这里还要好上许多的地方？ 可是秦哥哥明明说，以后若是被欺负了可以告诉他。 秦家怎么还会帮着欺负过她的人呢？ 春花虽然没有像王正宝这样上蹿下跳，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就算晴天有疼她的爹娘又如何，还不是要一辈子都在榕溪村那个穷山沟里，以后再嫁个家境差不多的乡下汉子，生几个娃，过着跟江氏一样辛苦的日子。 自己的爹娘虽然更喜欢哥哥，可姑姑却嫁得很好。 去了南方之后，只要自己能讨得姑姑的欢心，以后肯帮忙牵线，能让她嫁一个秦府的小管事，那今后的日子肯定过得比晴天强上百倍千倍。 一旁的冷峥和冷嵘两兄弟早就对刘寡妇的炫耀不耐烦了， 之前只是懒得搭理她，此时眼见行李已经都捆好了，他俩便催促刘寡妇一家上车。 王大龙带着儿子上了头一辆车车，又把王大虎招呼上来。 然后对还在下面的江氏道：“你带着春花，跟娘一起坐后一辆车。” 王大龙甚至都没有出言嘲讽叶老大。 反倒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一去，自己今后的身份跟叶老大就是云泥之别了。 以前只在话本里听说江南女子吴侬软语，柔情似水，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还有机会能够去感受一番。 他此时心里满是激动和雀跃，觉得多看叶老大一眼都是自降身价。 只是这骡车有些奇怪，怎的连车窗上都装了栅栏？ 王大龙正觉纳闷，前后两辆车的车门就都被人从外面关上落锁。 里面的人登时惊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们真是大凤派来的么？该不会是劫匪？” 冷峥用匕首敲打着车厢壁，待刘寡妇一家终于安静下来不敢乱喊之后才道：“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说是秦府的人了？ “你家女儿和女婿如今在广西布政使司桂林府下辖的灌阳县开荒种地，托我们兄弟来寻家人，送过去好一家团聚，与秦府有什么关系？” 什么？ 王大龙虽然不知道什么桂林府、灌阳县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是在皇城根下长这么大，广西布政使司他还是听说过一二。 虽然都是从旁人侃大山的话语中听来的半真半假的消息，但所有关于那边的消息都会透露出几个相同的信息。 偏远，荒蛮，多毒虫，多毒瘴。 但凡谁被派遣到那边去做官，大家就知道他肯定是得罪了皇帝，上任就相当于流放。 如今竟然要自己一家人去那种地方开荒？ 王大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正宝虽然不了解广西，但他知道开荒是什么意思。 可奶奶不是说，是姑姑要接全家去享福的么？ 姑父不是秦府的管事么？ 不是应该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看着下面的人干活就行么？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安装了栏杆的车窗和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的车门。 王正宝很快就想通了一个道理。 这分明是怕自家人逃走才特意弄出来的。 可见去广西那边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个小孩子都已经想明白了的问题，家里除了王大虎，其他大人都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了。 王大龙努力按捺着情绪道：“两位大哥可真幽默，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 冷峥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心道谁是你大哥？ 冷嵘直接道：“谁有空跟你们开玩笑，收拾停当就赶紧出发，早去一天就早团聚一天不是么！” 眼瞅着车夫一甩鞭子，骡子拉着车开始缓慢起步，王大龙终于急了。 他抓着车窗上的栏杆用力摇晃，嘴里大喊：“放我们出去，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劫财抢人，就不怕我们去报官么？” 冷峥和冷嵘还真不怕，但是为了让他老老实实不要闹了，冷峥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在王大龙眼前晃了几下道：“看清楚了，这是你姐夫的亲笔书信，我们也不过是拿人钱财，帮人做事罢了。” 刘寡妇无助地扒在栏杆上，冲外面围观的百姓大喊：“求求左邻右舍，有没有好心人去帮我们报个官？” 但是她住在这里这段时日，早就把邻居都得罪了个遍。 是以大家都过来看热闹，却没人上前帮忙。 反倒还有人说风凉话道：“也不看看你家趁什么东西？值得人家这般大费周章的折腾？” “就是，女儿女婿接你们过去，也是一片孝心，你刚不还说南方哪哪儿都比京城好么！” “要我说，其实朝廷的开荒政策挺好的，开荒出来的地直接就给地契不说，还免三年的赋税，你们去了只要勤快肯干，很快就能成为大地主、富家翁了！” 街坊邻居一句句的嘲讽像鞭子一般抽在刘寡妇的脸上和心上。 她刚才有多扬扬得意，此时就有多么打脸。 整个人仿佛云端的凤凰，突然跌落泥沼，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秃尾巴野鸡。 冷嵘道：“时候不早赶紧出发，这一路距离可不近，走得慢了赶不上一家团聚过年可就不好了。 领头的车夫闻言立刻一甩鞭子，拉车的骡子吃痛，登时加快脚步。 后面的骡子也跟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胡同口。 叶老大两口子抱着晴天，都被眼前这急转直下的一幕给惊呆了。 这也太戏剧化了，简直比茶楼里的话本还要精彩。 冷家兄弟处理好这件事之后，正准备离开，跟叶老大一家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听得晴天道：“这两个叔叔我见过！” 二人心里齐齐一惊。 “你在哪里见过？”叶大嫂问。 “之前在天津卫的集市上见过。”晴天记性好得很，虽说冷家兄弟换了衣裳，但她还是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冷嵘笑道：“我们上个月的确去过天津卫，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只可惜我们当时忙着买东西，没注意到你们。” 叶老大赶紧拱手道：“小孩子无心之言，冒犯二位了。” “无妨无妨，小姑娘这么可爱，早该注意到才对。”冷嵘笑着说。 冷峥瞪了他一眼道：“走了！” 冷嵘见他迈开大步，几步就快走出胡同口了，急忙跟了上去。 看到两个人出了胡同走得不见影子了，叶老大才对女儿道：“晴天，以后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可躲远点儿，更不能随便乱跟人搭话。 “你没看见他们腰间都别着匕首么？这样的人可惹不起，万一你一句话把他给惹恼了…… “记住没有？” 叶老大唠叨了一大堆，叶大嫂也随声附和。 晴天再三保证绝对不敢了，两口子才算作罢。 三口人先直奔钱庄，将银两全都换成银票之后，叶大嫂用帕子将银票包好，放入自己怀里揣好，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在街上闲逛。 而这边，叶三嫂来到木工坊之后，少东家就十分大方地说：“叶三哥，既然嫂子来找你，你便休息一天，好生陪陪嫂子。” 叶老三和叶三嫂客气了几句，见少东家是真心诚意的，并不是说虚的，这才连声道谢后应了下来。 “我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咱俩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叶老三道。 “我跟你过去，正好有点事儿跟你说。” “你今天咋了？肚子疼么？怎么总像是直不起腰来的样子？” 叶三嫂怀里揣着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多银两，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想伸手护着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偷。 不伸手护着又怕真被人给偷走就不好了。 最后只能做出一个含胸驼背的古怪模样，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怀里揣着东西。 “回屋再说。”叶三嫂拉着叶老三走进他的住处，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然后从里面插上门闩。 她紧接着又检查了窗户，将半开的窗户彻底关严，从里面插好。 “这大白天的，不好……”叶老三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紧接着就见叶三嫂开始解衣带。 叶老三想着，夫妻俩也的确有段时日没有亲热了。 不光是叶三嫂，他心里也想得紧呢！ 最重要的是，此时大家都在前头干活，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叶老三也开始宽衣解带。 叶三嫂以为他是要换衣裳，也没理睬，解开外衣之后又扯开中衣，然后解下一条被牢牢扎在腰间的宽布带。 “这是啥啊？”叶老三见状不解地问。 以前也没见媳妇穿过这玩意儿啊！ 叶三嫂一抬头，正看见自家男人一丝不挂地对着自己，脸轰地就红了。 “你换一身外衣外裤不就好了，脱那么干净干啥，吓我一跳！”叶三嫂嗔怪道。 叶老三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怕被媳妇嘲笑急色，忙从炕琴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开始穿。 他一边穿一边还给自己找借口道：“刚才干活出汗了，所以我寻思一起换了舒服。” 好在叶三嫂的心思大半都在银子上头，让他很轻松就遮掩了过去。 看着叶老三把衣服穿好，叶三嫂才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手道：“你过来看这里是啥！” “啥啊？”叶老三刚才都有点儿被勾起兴致来了，发现搞错之后就有点提不起精神。 但是只听稀里哗啦的响，叶三嫂倒在炕上的一小堆儿碎银子立刻便让他有了精神头。 “哪儿来的？” “赚的呗！”叶三嫂的语气甭提多得意了。 在外人面前，她不能显摆。 在叶大嫂面前，她又总觉得自己沾光占便宜了。 只有如今关起门来，只剩自己跟自家男人之后，她才终于敢肆无忌惮地炫耀起来。 “这二两是工钱和蒋员外给的赏钱。 “剩下这些所有，都是赏花宴那天王妃娘娘和其他夫人们赏的。” “这、这是多、多少银两啊！”叶老三惊得说话都打起了磕绊。 “我手头也没有戥子，谁知道呢！”叶三嫂道，“但是我看着，少说也得有二十两银子！” “媳妇，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叶老三这话一脸说了好几遍，把叶三嫂的脸都给说红了。 “以后啊，我就也是能养家的人了！” 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两个嫂子都各有擅长，只有她做什么都是平平。 可当时她对此并没有想太多，因为在关外那样的苦寒之地，大家一年到头都是在为生存忙碌。 甭管有什么手艺，也很难赚到钱，显得大家好像都站在同一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是自打入了关，差距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叶三嫂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怎么可能不想。 虽然如今赚的钱，也多亏大嫂提携，但她也有认认真真地做事，所以拿着也并不觉亏心。 叶三嫂把这些散碎银子归拢到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太没出息了，这点儿银子真是挂在腰间怕掉了，揣进怀里怕丢了。 “昨晚半夜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缝了这个布带子，缠在腰间带过来的。” 叶老三终于明白媳妇刚才那种好似肚子疼的走路姿势是怎么回事了，不免有些心疼地替她捋捋鬓边的碎发。 “换做是我，那肯定比你还没见过世面。” 叶三嫂闻言笑道：“要不咱俩是两口子呢，都没吃过见过的。 “大哥大嫂说要把这次赚的钱存到钱庄，换成银票，你说咱们这个咋整？” “你赚的，都听你的。”叶老三连个磕绊都不打地说。 “要我说，大嫂后面已经接了不少酒席，你在木匠坊这里也还能继续赚钱，不如只留二两散碎银子在手里，剩下的也都换成银票？” “行！你做主就是，我没意见。”叶老三点点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叶三嫂看着炕上的碎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当时逃荒出来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第173章 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叶三嫂把面前的散碎银两往叶老三面前一推。 “等会儿你揣着，我可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 叶老三把银子拢到一起，装进叶三嫂缝的腰带里，扎在了自己外衣的里面。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炕琴上拿下来一个木头盒子。 盒子一看就是刚做好不久的，没有刷漆，但是都已经打磨得十分光滑，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这是什么？” “你不是让我给晴天做积木么。”叶老三说着打开盒子。 这盒子里竟然还另有机关，一打开直接拉起好几层托盘来，每层托盘上都放着各种形状的积木。 而且每层的积木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 叶三嫂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看到这样子，就觉得心里莫名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伸手拿起一块积木，也不知用的什么木头，但是入手稍微有点重量，不是轻飘飘的那种，而且全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我原本打算这样就行了，现在想想，是不是太素了些？还是该涂些颜色才好看。” “对对，应该涂些颜色，我记得店里的都是花花绿绿的，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 “原本还想着，早点做好今天让你带回去给晴天玩儿呢，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叶老三说着，把箱子盖好又放了回去。 “你抽空去店里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弄的，做得这么好，万一涂色给涂坏了就不好了。” “我哪里会涂色啊！”叶老三道，“不过店里有人擅长这个，不但涂色涂得好看，还会画画儿呢，回头我请他吃顿饭，让他帮帮忙。” “那我给你留点儿钱。”叶三嫂之前还没想到，听了叶老三这话突然想起来，“你如今在店里做事，那么多人，你来了就自己一个人住，肯定要有人看不惯的。 “平时闲着没事请大家吃点东西什么的。 “你一个人在城里，身边也没人帮衬，尽量跟大家搞好关系，我在家也好放心。” 叶三嫂唠唠叨叨地，从腰带里摸出几块银角子，给他放在了炕琴的抽屉里。 叶老三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个，但又很喜欢媳妇唠唠叨叨为自己着想的样子，所以也没推辞。 反正花不完最后还是要拿回家交给媳妇的。 两口子在屋里磨磨蹭蹭的，全都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吃晌午饭的时间了。 林玉梅的夫君王哥头一个从前面回来，一进门看到他们两口子，登时笑起来打招呼道：“嫂子，吃了饭再走？” “你们吃，我们出去吃点儿，一会儿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叶三嫂笑着打招呼道。 “嫂子快别破费了，东家这里的饭菜挺好吃还管饱呢！” “有什么破费的，你三哥一个人在城里，又是个闷葫芦，我回去只有，还得多靠你们帮我照顾照顾他呢！” “嫂子这就多虑了，三哥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平日里经常照顾我们呢！” 寒暄了几句之后，叶老三跟叶三嫂出门便直奔钱庄。 将银子都换成银票之后，叶三嫂将其用帕子包好，揣进怀里这才稍稍安心。 “走，带你吃饭去。”叶老三难得主动道，“前几日小王带我去了一家面馆，味道很是不错，带你去尝尝。” “呦，今天太阳打那边儿出来了？你个榆木疙瘩竟也开窍了，还知道带我去吃好吃的了？” 叶三嫂嘴上调侃着，心里却美得很。 巧的是，两个人来到面馆，竟然跟正准备吃饭的叶老大一家碰上。 这家面馆因为生意好，客人多，所以屋里还挺挤的。 叶老大一家三口等了半天，已经终于轮到桌子进屋坐下了。 而叶三嫂看到门口这么多人，不免有点打退堂鼓。 “要不咱们还是去吃别的，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喊：“三苏，三婶儿！” “诶，那不是大哥一家么，这么巧。” 叶老大让伙计加了两个凳子，直接把叶老三两口子叫进来一起吃。 “刚才老三还说，他之前来吃过，觉得这里味道好，非要带我来。 “大哥、大嫂，你们是咋知道这里的？” 叶大嫂道：“我们就是在街上闲逛，看到这家门口那么多人排队。 “晴天觉得好奇想尝尝，我们就决定在这儿吃午饭了。 “我刚才就说，那么多人排队，味道肯定差不了。” 因为叶老三两口子来了，所以叶老大又叫来小二，多点了两碗面，又加了一盘凉菜。 凉菜很快就上桌了。 叶老大原本只点了一盘五香酥鱼，后来见叶老三来了，这才又加了个酱肉拼盘，里面有猪头肉、猪耳朵、猪舌头和猪心。 店里还送了两碟小菜，分别是香油拌芥菜丝和酱萝卜丁。 “伙计，打一壶酒来喝。”叶老三招呼伙计道。 叶三嫂在下面捅他，低声说：“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反正今天也不用干活了，少喝点松乏松乏。” 叶老大见状道：“弟妹，没事儿，我们两个人分着喝一壶，醉不了。” “既然大哥这么说了，那你就喝！” 其实叶三嫂刚才听了叶老三的话，顿时便心疼了。 想来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干活，平时肯定也不敢喝酒。 尤其修的还都是好料子的老家具，都是精细活儿。 弄坏了根本赔不起，又累身又累心的，难得有机会喝点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酒上来之后，哥俩很快便就着菜喝了起来。 叶大嫂一边弄点儿酥鱼喂给晴天吃着解闷，一边跟叶三嫂低声说着刘寡妇家的事儿。 “真的？”叶三嫂听得两眼放光，听完又懊恼得不行，“哎呀，亏大了，我就该跟你们一起的，居然错过了这么大的热闹！ “真想看看刘寡妇那张老脸上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这件事儿可真是太痛快了，听得我心情大好，我觉得我都能再多吃一碗面！” 刚好此时，伙计端着托盘过来上面，听了这话道：“客官，咱家的面是出了名的实惠，瞧您这身量可绝对吃不下两碗。” 伙计说着把面放在每个人面前。 只见一个个面碗几乎大如斗笠，碗里的卤子都快要满出来了。 叶老大点的都是店里最招牌的打卤面，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此时看到才发现，卤子花花绿绿的，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 叶大嫂打眼一看便道：“这是放了五花肉、木耳、黄花菜、鸡蛋和香菇？” “您好眼力，可不就是么！”伙计附和着夸了一句。 旁边却有个老头听不惯的冷哼一声道：“打卤面不都是放这些东西的么，还用得着她说？” 店里的伙计倒是个讲理的，还帮着叶老大一家说话道：“大爷，您这话说得就过了。 “这几位客官一听说话就不是京城本地人，说不定是第一次吃咱们京城的打卤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很正常不是么？” 老头可能是自觉理亏，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家人见他年纪大了，也不好跟他计较。 唯有晴天对他嘲笑叶大嫂十分不满，冲他做了个自认为很凶狠的表情。 只不过她以为的凶狠表情，看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在冲自己做鬼脸罢了。 老头反倒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吃面不再说话。 叶大嫂找伙计要了个小碗，加了一点面条出来晾着，然后又浇了点儿卤子拌拌，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喂晴天吃面。 “好吃么？”叶大嫂喂了两口之后问。 “没有娘做的好吃。” 之前叶大嫂教过晴天，这些话在家说说就算了，去外面不要随便说。 尤其是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说这话简直像是砸人家摊子一般。 晴天一直都很听话的，但今天怕叶大嫂为了刚才的事不开心，于是才特意说来想让她高兴。 所以她这话说的声音并不算大，偏生那老头一把年纪了，耳朵非但不背，居然还挺灵敏。 听了晴天的话，他竟直接转过来对叶大嫂道：“行了，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连孩子都能拿来利用，你们都不觉得脸红么？” 这下子，叶老大刚才压下去的火气此时真是不断叠加着往上窜。 “大爷，咱们素昧平生，能坐在一个面馆里吃饭是缘分。 “刚才我们看你年纪大了，所以虽然你说话难听，我们也没计较什么。 “但是三番两次这样，可就是您的不对了！” 其他桌的客人也都觉得老头仿佛是有点什么毛病。 谁知老头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还把手往身后一背，下巴微抬地说：“你既然觉得你比这家店的老板做得还好，那就去后厨露一手！ “我这辈子，只尊重有本事的人。 “但若是做得不如人家好，那我就要让你们知道知道，用这种小伎俩吸引我的注意会是什么下场。” 晴天感觉自己可能是闯祸了，赶紧躲进叶大嫂怀里，头埋进去道：“娘，这个爷爷好可怕。” 一旁的伙计也是满脸懵，这是哪跟哪儿啊，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要去自家后厨做面了？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自说自话的，问过我家掌柜没有啊？ 谁同意你们去后厨了啊？ 而叶老大此时生气的表情也逐渐变成了同情。 他一脸了然地坐下，抬手指指脑袋然后道：“估计是跟吴老六一样的毛病。” 叶家其他几个人闻言也恍然大悟。 晴天也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 吴老六是关外村里的一个疯汉。 听人说他一开始也不是疯的，但是有一年去山上砍树，也不怎么的，竟被倒下来的树给砸了脑袋。 人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从那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村里人就都不管他叫吴老六，而是叫吴彪子了。 确定吴老六治不好了之后，他媳妇就丢下一双儿女，卷铺盖跑了。 好在女儿当时已经十三岁，努力撑起了这个家，上照顾吴老六，下还要照顾三岁的弟弟。 善老大两口子十分喜欢用吴老六来吓唬小孩子。 动不动就说“不好好吃饭，吴彪子来把你抓走”，“不乖乖睡觉就会被吴彪子吃掉”之类的话。 导致晴天一开始十分害怕吴彪子。 但是后来晴天渐渐发现，吴彪子并不是什么坏人，他从来都不欺负自己，甚至有时候捡到什么吃的，还会分给她一些。 虽然大多都是烂了臭了不能吃的，但者不妨碍晴天觉得他是个好人。 但是眼前这个爷爷，就算他跟吴彪子一样都是脑子有病，但肯定没有吴彪子那么善良。 老头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叶家人当做脑子有毛病的疯子了，甚至还被晴天在心里跟其他疯子比较之后落败。 不过看着叶家几个人埋头吃面的样子，他此时也有点疑惑了。 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 这些人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故意来接近自己，故意说那些话来吸引自己注意的么？ 不是最好。 就算是，自己也给过他们机会了。 抓不住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老头想着，转身回去想要继续吃面，但是刚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重新吐回了碗里。 刚才被打断了两次，耽搁了时间，面已经被跑得有点过头，不如一开始那么爽滑弹牙了。 他素来嘴刁，自然不肯再吃这样不够好的。 可这一幕恰巧被伙计看到，顿时被气得七窍冒烟。 “你这人不会真是脑子有毛病？”伙计上前骂道，“你想吃就好好吃，不想吃就出去，外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夹一筷子面在这里吃了吐、吐了吃的恶心谁呢？” 店里顿时一片哗然。 老头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正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没想到叶老大却突然站起来帮他解围道：“这位老汉应该是头受过伤，脑子有点不好使了，我以前也认识过一位这样的人。 “他自己也不像这样，也挺可怜的，左右他也没怎么影响别人，大家就别跟他计较了。” 第174章 手艺再好，人品不行也是白搭 听到叶老大这样说，店里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正常人谁会这样突然冲陌生人发脾气，还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再说了，连无故被他骚扰的叶老大都不介意的话，其他人自然更不会计较什么了。 大家甚至还都纷纷夸赞叶老大。 “这位兄弟心胸宽阔，实在难得，来，咱们碰上一杯。” “年轻人能有这般胸怀和肚量，着实不容易。” “这老头真是碰上好心人了，换做是我年轻的时候，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动起手来了。” 听着众人的话，老头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脑子才有病呢！” 但此时无论是伙计还是店里的其他客人，全都对他怒目而视。 他今天没带随从，是自己一个人轻装简行地出门，此时心里也不免打怵。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呢！ 更何况这么多人，这得是捅了蛇的老窝了！ 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拍在桌上，起身便快步离开了。 伙计一边上前收拾桌子一边道：“我看还真让这位大哥说准了，绝对是脑子有毛病。” 他说着还将老头刚才用过的碗单独放在一旁道：“大家放心，这个碗我一会儿就拿到后院去喂猪，绝不会再拿来给大家用了。” 客人们一听全都拍手叫好起来，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又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排队等着吃面。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满脸赞赏地看着伙计。 这小子不错，颇有急智，今后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老头走了之后，叶家人才继续开始吃面。 这家的面条的确量大实惠。 叶大嫂跟晴天分食一碗，两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叶三嫂则剩了三分之一实在吃不下，转手塞给了叶老三。 叶老三对媳妇吃剩的自然不会嫌弃，接过来唏哩呼噜吃了个干净。 叶大嫂见状扭头问叶老大道：“你的够吃不？” “我这都要吃不下了。” 叶老大看着碗里剩下的几口面条，最后还是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硬是给吃下去了。 叶老三见状道：“大哥饭量可不如以前了！” 叶三嫂推他一把道：“你吃得多还值得骄傲了是咋地？” 叶大嫂笑着说：“老三如今天天在店里卖力气干活，吃得多也正常。 “你大哥最近天天在屋里带孩子，偏偏晴天又这么乖，根本不费事，一点力气都不出，吃的自然就少了。” “可不是么，我若是天天上山打猎，能吃你两个多！” 兄弟俩喝了几盅酒，竟幼稚地比拼起饭量来了。 “行了，咱们吃完就快走，外头还有人排队等着吃呢！”叶大嫂抱着晴天起身就要去柜台结账。 不料却被叶三嫂抢先一步。 叶大嫂赶紧放下晴天去拦着。 叶老三见媳妇不是大嫂的对手，正想上前帮忙，不料却被叶老大一把揪住。 “大哥，你这是干啥！”叶老三道，“大嫂带着她赚钱，于情于理这顿饭都该我们请才对。 “再说了，不过是一顿面条，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我们还是请得起的。” 叶老大手上用力，直接把叶老三从店里给提溜出去了。 “老三，你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 “三弟妹是赚钱了，但是你嫂子不是也赚钱了？她赚得还比你媳妇多呢！ “而且我家三口人吃饭，你们才两口人，怎么说都该我们出钱才对。 “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们是你大哥大嫂啊？跟我们出来吃饭，哪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 “不是，大哥……”叶老三嘴笨，明知道叶老大说得都是歪理，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此时，叶大嫂已经抱着晴天从店里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个蔫头耷脑的叶三嫂，一看就是在抢着付钱的环节落败了。 叶老大见状，满意地一笑，抬手拍拍叶老三的肩膀道：“你们下午有啥安排？是一起走还是分开各走各的？” 叶老三道：“我们也没啥事，就随便在街上逛逛。” 叶老大刚想说那咱们一起，就觉得后腰被人掐了一把。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叶大嫂道：“你们自个儿去逛，我们都逛一上午了，溜达着消消食，走回蒋员外家刚刚好。” 果然，叶老三一听这话，立刻道：“那行，等我们逛完我把她送回去。” 两家分开之后，叶老大揉着还有点疼的后腰不解地问：“老三为啥不想跟咱们一起逛？” “你傻啊！”叶大嫂无语道，“人家两口子好多天没见面，不愿意咱们跟着掺和，这还看不出来？” 叶老大这才恍然，挠挠头道：“哎呀，我哪有那么细的心思啊！” 可谁成想，两家分开之后，叶三嫂也不理解地问：“为啥不跟大哥大嫂一起走啊？我本来还想让大嫂帮我参谋参谋，买几块料子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呢！” 叶三嫂说着脸上便露出羡慕的神色道：“你看看晴天多知道爱护衣裳，再看家里那两个混小子，天天就跟那地里头滚啊！ “知道的是俩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了两个地蝲蛄呢！” 叶老三道：“我寻思咱俩去卖玩具的店里看看！”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叶三嫂不愧是跟他一起过了十来年的人，立刻会意。 “也是，我去看看哪个颜色好，你们男人的眼光可不能指望。” 两个人去店里看了半晌，叶三嫂心里大概有数了，出门之后问：“你说会刷漆会画画那个人是谁啊？有媳妇没有？ “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请他出去吃饭咋样？ “让他也带上媳妇，到时候我也好跟他说说用什么颜色？” “你见过！”叶老三道。 “我见过的人多了，我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人家家里什么情况，多说几个字能累死你啊？” “就是王哥！” “玉梅的男人？”叶三嫂闻言一拍手，“哎呀，这可就好办了！ “我都忘了跟你说了，玉梅如今是自己人了。 “她跟月英两个人，今后都跟着大嫂一起干了！ “你说说这事儿，可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 于是当天晚上，便由叶老三和叶三嫂做东，请林玉梅一家子吃饭。 虽说找的是路边小馆，但是挑了家有隔间的，清净一点便于说话。 王哥和林玉梅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之后，立刻道：“叶三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叶三嫂听了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嫂子，怎么了，弟弟哪里说得不对么？” “我是笑你们两个人，你管他叫叶三哥，他管你叫王哥，这都是怎么论的？” 谁知林玉梅听了这话登时笑弯了腰，拉着叶三嫂坐下道：“嫂子你有所不知，他啊，姓王名歌，不是哥哥的歌，是唱歌的歌。 “大家都说，爹娘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占便宜来的。 “甭管年纪多大，见了都得叫声王哥！” 叶三嫂这才明白，难怪看着他年纪不大，可之前在木工坊的时候，听得所有人都管他叫哥。 叶三嫂之前还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特别有本事，所以大家才给他这样一个尊称。 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儿。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都落了座，林玉梅的一双儿女都十分老实，叫过人之后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叶三嫂见状问：“你们两个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男孩子道：“三大娘，我叫王浩，今年七岁了。” 女孩儿道：“我叫王萍，五岁了。” 叶三嫂看着别人家孩子听话就羡慕得不行，招呼伙计先上两盘果子零嘴儿给孩子吃着解闷儿。 “三嫂，甭管他俩。”坐下半天了也没搞清楚叶老三两口子为什么请客，林玉梅终于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们就算是请客，也总该有个名目，不然这顿饭我可没法吃。” “其实就是想求你男人帮个忙。”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叶三嫂知道林玉梅就是这种直爽的性子，所以便直接把积木的事儿给说了。 林玉梅无语道：“就这？三嫂，你这也太见外了！ “你跟着游娘子赚了钱，想给晴天做积木，难道我就没跟着她赚钱么？ “不过是给积木刷个漆上个色，还用得着这样郑重其事地请我们一家子吃饭？” 叶三嫂赶紧道：“自然也不是只为了积木。 “你三哥是个闷葫芦，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攒钱送孩子上学堂，我是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出来做事。 “如今可好了，咱们两个一处做事，你三哥在木工坊也终于有人照应他了，我心里高兴，所以才请你们吃饭的！” “三嫂，你也说了，咱俩今后就要一起共事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以后切不可再搞这种事儿了，我还以为你要替你儿子相看我家闺女呢！” “哎呦天哪！”叶三嫂被她这话气得伸手要拧她的嘴，“孩子还在呢，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亲娘还是后娘？” 林玉梅的一双儿女似乎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样，小女儿甚至还偷着笑了一下。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反倒让叶三嫂多看了她几眼。 叶昌雪今年七岁，王萍五岁，两个孩子年纪倒是相当。 再看几年，这孩子若是能随了林玉梅的性子，娶回来做儿媳妇倒是不错。 林玉梅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句玩笑话，叶三嫂竟然还真往心里去了。 人来齐了，很开就开始上菜了。 叶老三跟王歌自然是要喝酒的，点了几个下酒菜。 叶三嫂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知道孩子能吃什么，爱吃什么。 点了几个女人孩子们爱吃的菜，跟林玉梅一边说话一边照顾着孩子们吃饭。 因为林玉梅决定跟着叶大嫂干了，所以两家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又近了一步，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另外一边，叶大哥和叶大嫂带着晴天，下午又在城里稍微逛了一圈，消消食便回蒋员外家了。 叶大嫂惦记着想跟蒋员外说说林玉梅和冯月英以后都跟着自己干的事儿，顺便还想像蒋员外讨个主意，自己今后若是想一直做这个营生，应该注意些什么比较好。 谁知回到家之后，估摸着蒋员外午睡该起身的时辰，叶大嫂过去求见，却被蒋家的下人拦住道：“游娘子，实在对不住，今日有客人到访，我家老爷正在招待……”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屋里的蒋员外扬声问：“可是游娘子回来了？” “是，老爷，游娘子说有事找您商量。 “快请进来，正等她呢！”蒋员外的声音格外热情，紧接着还对屋里的客人说了句，“游娘子便是这次做全菊宴的大厨，可是得到了连瑞亲王妃在内所有人的一致好评的！” 屋里的客人却似乎并不怎么好相处，语气淡淡地说：“瞧你这话说的，只要瑞亲王妃喜欢，其他人自然也是喜欢的。” 叶大嫂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跟着蒋家下人进屋一看。 好家伙，这不是刚才在面馆遇到的老头么！ 而当老头看清叶大嫂的模样之后，脸色也是一变。 他猛地一拍桌子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们刚才就是故意想要吸引我的注意。 “被我识破之后居然还当众污蔑我脑子有问题！ “现在又巴巴儿地让蒋员外帮你引荐。 “真没看出来，你这人模样长得挺老实，招数还挺多啊！” 老头被气得不行，冲着叶大嫂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岑老，您认识游娘子？” 蒋员外听得一头雾水，想要劝解都不知道该从何下嘴。 “管她什么油娘子还是盐娘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想学做菜，先学做人！ “手艺再好，人品不行也是白搭。” 老头说完起身，把手往身后一背就往外走。 “如果你想给我引荐的就是这个人的话，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第175章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岑老，您先别急。”蒋员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觉得叶大嫂一家绝对都是实诚人，所以他问都没问就先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老头还算给蒋员外面子，虽然面色不善，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叶大嫂被弄得一头雾水，对蒋员外道：“员外爷，既然您这里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等您什么时候得空我再过来。”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蒋员外说话，老头就又炸了。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就是这样！”老头气哼哼地说，“我这人就喜欢直来直去，最不待见搞这种欲情故纵的人！” 叶大嫂虽然脾气好，但俗话说得好，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这位老人家，看在您年纪大的份儿上，我尊老敬老，但做人也别太过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对你也没有任何所求，更没必要跟你刷什么心机，搞什么欲擒故纵。 “我看你是被身边的人巴结惯了，以为谁都想上赶着捧你的臭脚呢！ “告诉你，我不稀罕！” 叶大嫂说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冲蒋员外道了个歉，转身就离开了。 老头整个人傻在原地。 就连蒋员外都被叶大嫂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 不过蒋员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更加看好叶大嫂了。 一个半点儿脾气都没有的老好人想做出一番事业实在太难了。 叶大嫂这样平时温柔和气，真被欺负了也能爆发的刚刚好！ 蒋员外在心里感慨过后，又开始忙着善后。 他伸手拉着老头坐下道：“岑老，您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于是老头便将之前在面馆的事儿说了一遍。 蒋员外听完也有些无语，心道难怪叶大嫂生气。 不过他也知道，岑老人不坏，只是年纪越大脾气越怪。 不过俗话说得好，老小孩嘛，顺着毛捋就得了。 “岑老，这次可真是您误会了。”蒋员外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跟叶大嫂提厨艺大赛的事儿。 “而且叶家刚从关外搬回来不到一个月，她连您是谁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去面馆故意吸引您注意这件事儿了。 “再说了，您今天去的那家面馆，是如今城里生意最火爆的一家了，天天都那么多人排队。 “您说她怎么能恰好坐在您旁边呢？” 蒋员外一番话说得岑老没了言语。 他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中午那会儿，他一开始本来是排在叶老大一家后面的。 当时听他们两口子说话好像也都是围绕着怀里的孩子。 后来好不容易还有一家人就要轮到他们，伙计出来说暂时只有一个位置，需要跟别人拼桌才行。 于是岑老就运气不错地先进去了。 后来接连有两桌客人吃完离开，伙计才将他们领进来。 这样说起来，除非他们早就买通了伙计，否则说得还挺有几分道理。 想到这里，岑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不过即便是自己弄错了，但他还是努力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唉，你是不知道，自从我接下这儿差事，天天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我身边钻。 “我家亲戚、朋友，甚至家里的下人都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我也是被弄得不胜其扰了，所以一听你的邀请，就赶紧过来躲个清静。” 他这话算是变相解释了自己今天这些奇怪自恋的言行是怎么回事。 蒋员外虽然知道肯定不仅如此，但是也并不打算拆穿对方。 “谁说不是呢！”他附和着说，“您如今领的可是皇上亲自交代的差事，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我哪里还用得着举荐别人，我自个儿都得来走您的门路。” 岑老被蒋员外一番话说得心情好转，终于问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简单给我介绍一下刚才那位……” “游娘子。” “对，那位游娘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值得你这样大力举荐。” “岑老，说什么都是虚的，今晚让游娘子给您露一手您就知道了。 “正好这次为了赏花宴准备的食材还有不少，都还新鲜的很呢！” 其实有关赏花宴的事儿，岑老昨天就有所耳闻，否则他也不会特意从京城跑过来了。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吃那一碗面么？ 但他却还故意问：“能吃得上么？人家刚才走的时候可还说不稀罕捧我的臭脚呢！” 蒋员外不由得在心里抹了把汗，这老头可真是…… 不过他嘴上还是得说：“您放心，我去跟游娘子说。 “我叫人先带您去休息一会儿，保证晚上能让您吃上，如何？” 岑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踱着步子离开了。 蒋员外叹了口气，接下来就得去劝叶大嫂了。 不过他相信，只要他把事情解释清楚，叶大嫂是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叶大嫂冲老头发过脾气之后便径直回了住处。 叶老大见状奇怪道：“不是说去找蒋员外谈后续酒席的事儿么，这么快就谈好了？” “甭提了！”叶大嫂一屁股坐在炕上。 叶老大一听声音就察觉到她应该是生气了。 “谁这么大的本事，还能把你惹生气了？” 晴天一听说叶大嫂生气了，赶紧从炕里跑过来，搂着她的脖子去看她的脸色。 “娘，不生气。” “好，娘不生气。”叶大嫂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嘴上说着不生气，却还是忍不住跟叶老大抱怨道，“你可知道，我刚才去找蒋员外遇见谁了？” “谁？总不能是金东兰？” “金东兰？”叶大嫂都已经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半晌想起是谁才无奈道，“亏你怎么想到她的，告诉你，我遇到上午吃面那个老头了！” “脑子有毛病的那个。”晴天帮着补充道。 叶大嫂却摇摇头道：“人家脑子可没毛病，非但没毛病，还是将蒋员外的座上宾呢！” 她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跟叶老大学了一遍。 叶老大皱眉道：“如此说来，蒋员外其实是想把你引荐给他的？难道他是来找你做酒席的？ “拒绝了也好，那老头脾气阴晴不定的，一看就是很难伺候的样子。 “大不了就是少做一桩生意，我回头多跑几趟山里就赚回来了。” 叶大哥不住宽慰着叶大嫂，加上晴天在一旁插科打诨，总算把人给哄开心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蒋员外的声音：“游娘子在屋里不？方便聊聊么？” 闻言，叶老大跟叶大嫂对视一眼。 叶老大起身开门把蒋员外迎进来道：“员外爷，快进屋坐，有什么事儿您打发人来说一声不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首先我是想跟游娘子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儿。 “刚才那位老人姓岑，当年是御厨，伺候过三朝皇帝。 “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不做菜了，但是御膳房和京中各大酒楼中，有许多人都是他的徒弟，可以说是京城厨行的这个……” 蒋员外说着竖起大拇指，表示岑老的身份的确不一般。 叶大嫂闻言垂眸不语。 叶老大见不得媳妇受委屈道：“就算他稳坐这一行当的头把交椅又如何，也不能随随便便诬陷别人！” “你们有所不知，这件事其实也怪我。”蒋员外尽量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前段日子皇上下旨，让岑老负责牵头办一次厨艺比拼。 “获得优胜之人，非但能够得到宫中的赏赐，而且还能拥有入宫为皇上和诸位贵人做菜的殊荣。 “至于我跟岑老呢，我帮他从西洋那边带过香料回来，算是有过一些交情。 “所以我一听说这件事儿，立刻就觉得再适合你不过了，便赶紧派人去与他联系，想帮你牵线搭桥，让你去参加他那个厨艺比拼。 “这可是天底下所有厨师都想得到的露脸机会。 “即便最终没办法在御前露脸，只要多赢几轮，就足够你在京城露脸的了！” 原本听到厨艺比拼叶大嫂还并不以为然，直到听见蒋员外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距离自己带着晴天去京城生活的梦乡更进一步了？ 但一想到岑老之前的态度，她就立刻打起退堂鼓。 “反正我已经把他给得罪了，去不去都一样。”叶大嫂不好意思怼蒋员外，所以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气势全无。 “哎呀，游娘子，你说这话可就太小看岑老了。 “他能在御膳房待了这么多年，伺候了三朝皇帝还全身而退，足以见得，他绝不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唉，其实他最近也是被各种走后门托关系的人给弄烦了。 “你没看他连个随从都没人，一个人跑到咱们这边本来是想躲个清静，没想到还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叶大嫂听了这话，不免又有些动摇起来。 毕竟想也知道，京城那种地方，能人肯定多如牛毛，想要出头绝非易事。 但是这次厨艺比拼是皇上下令举办的，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 自己努努力，说不定真能稍微闯出一点儿名声来。 这样等以后真去京城发展的话，也算是能有点儿基础，用不着从零开始。 蒋员外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叶大嫂动摇了。 于是他赶紧加把劲道：“游娘子，依我看不如这样。 “咱们做赏花宴的食材还剩了很多，你今晚露一手，做几个菜给岑老尝尝。 “你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岑老是内行，一吃就知道你有真材实料的，不是那种只会削尖了脑袋只会钻营之人。 “到时候我再帮忙说和说和，误会这件事自然也揭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听得蒋员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大嫂也不好意思继续端着。 再说了，蒋员外把岑御医请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她，这个情她还是要领的。 想到这里，叶大嫂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员外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游娘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蒋员外笑着说，“晚上还得让你做菜，辛苦你了。” “做几个菜有什么可辛苦的。”叶大嫂道。 “对了，游娘子刚才过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只是想跟您取取经，聊一下我接下去该怎么办。” “哦？”蒋员外闻言来了兴致，“说说看你的想法，我来听听。” 听得叶大嫂说了几句之后，蒋员外就被震惊到了。 他万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提呢，叶大嫂居然已经将林玉梅和冯月英招拢到自己麾下了。 若说蒋员外之前接下这个差事，是因为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要求以及自己想要拓展人脉的需求的话，此时他却是当真来了兴趣。 叶大嫂刚从关外过来，没念过书，也不识字，看起来也是老实巴交的模样，没想到在这上面居然还有几分无师自通的天赋。 这让蒋员外越发出自真心地想要为她好好谋划谋划。 毕竟以他如今的年纪和财富，除了小儿子的前途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好追求的了。 但是如果能够看到一块灰扑扑的石头，经过自己的打磨，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我昨晚其实也想了这件事儿，我原本是想把秋薇放在你身边帮你……” “真的么？”叶大嫂闻言还挺惊喜，“若是这样就太好了，京城这边的风俗和规矩我都不懂。 “若是您能暂时借我个人帮衬一下，可真是感激不尽。 “秋薇姑娘帮我这段时间，她的月钱便由我来发……” 蒋员外摆手好几次才总算把叶大嫂兴奋的话语压了下去。 “你先别急，我是说，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我感觉秋薇还是不太合适。 “你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能提点你这些细节的人，还要能帮你出谋划策和算账才行。” 蒋员外想了一下道：“这样，我京城铺子里有一位账房出身的女掌柜，回头我把她暂调过来帮你几个月。” 第176章 难道当年的传言是确有其事？ 听得蒋员外这样替自己考虑，叶大嫂心里十分感动。 但她还是有点担忧地问：“可是人家都是掌柜了，过来帮我会不会有些太屈才了？” “不过是暂时叫她过来帮忙，等出了正月就差不多了。 “一来到时候各种宴会肯定会陆续减少。 “二来到时候你自己也应该能上手了，就用不着她了。” “我都听您安排。”叶大嫂听蒋员外说得有理，心想既然是来找他讨主意的，那就听他安排便是了。 叶大嫂以前都不知道女人居然也能做账房甚至是掌柜，心想京城跟关外果然就是不一样。 送走蒋员外之后，叶大嫂忍不住把这件新鲜事儿说给叶老大和晴天听。 “京城不愧是京城，还真是什么新鲜事儿都有。”叶老大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咋舌，“该不会是从西洋那边学来的？” “你管人家从哪里学来的，我觉得挺好的。”叶大嫂道，“蒋员外说，别说是女掌柜了，西洋那边女人不但可以继承爵位，还能做国君呢！” “啊？真的假的？”叶老大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这也太……”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太什么太，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叶大嫂说完，抱着晴天问，“咱们晴天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呀？” 晴天毫不犹豫地说：“做买卖，赚大钱！” 叶老大和叶大嫂都被她这话给逗乐了。 “哎呦，这话是跟谁学的？”叶大嫂笑着问。 叶老大道：“咱家可没人教晴天这样的话。” 果然，只听晴天道：“小苏说的。” “这个叶向磊，等我回去找他算账。”叶老大道，“晴天才几岁，都快被他给带着钻钱眼里去了。” “我觉得做生意赚大钱也没啥不好。”叶大嫂揉着晴天的小脑袋道，“放心，爹娘努力赚钱，以后咱们去京城过好日子，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好！”晴天脆生生地应着，不过不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其他事儿给吸引了，跑到外面去玩儿了。 叶老大这才稍微正色些问：“你该不会真想让晴天去做生意？” “做生意怎么了？你看不起做生意的？”叶大嫂瞪眼。 “到底是女孩子……”叶老大刚一开口，就发现媳妇瞪向自己，声音当即越说越小。 “你就不想想以后？”叶大嫂道，“咱俩就晴天这一个孩子，咱们这么捧着宠着她，你放心让她嫁出去？” “那总不能真在家里待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怨仇。” “招个上门女婿不就行了！”叶大嫂显然早就想过这些事儿了。 叶老大还真的从未往这上头想过，毕竟晴天年纪还小。 “你这想的未免也有些太远了。”叶老大道。 “远什么远，你别看晴天现在才这么点儿大，一眨眼就长起来了。” 叶大嫂说完见叶老大不太相信，便问他：“前些天你还说，想起昌瑞小时候的事儿，如今一晃，昌瑞都快十岁了，你说这日子过得能不快吗？你现在不想这些，等着事到眼前再想，少不得丢三落四想不周全。 叶老大这么一听，觉得媳妇说得也有道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招个上门女婿挺好。 “甭管晴天是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只要识字会看账本，到时候也不怕被人骗了。” “你总算是开窍了，所以这次蒋员外介绍的女掌柜来了之后，我得好好跟人家取取经。” 听叶老大这么说，叶大嫂终于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后厨看看，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准备起来了。” 岑老每次来这边，都会住在蒋员外家里。 反正他家房子多，也不至于安置不下。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并不在蒋员外家吃饭，而是喜欢到外面走街串巷，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 若是遇到新开的饭馆，他也喜欢进去尝试一下。 所以这次当二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蒋员外便先给岑老倒了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盅提酒道：“能跟您坐在一起吃饭，着实难得，我先敬您一杯。” 岑老闻言道：“这些客套话大可不必了，厨艺比试这件事儿上，我是绝对不会徇私的。” 一听这话，蒋员外脸上的笑都快有些挂不住了。 虽说知道岑老没什么恶意，但是他如今这脾气可真是越来越难搞了。 “瞧您这话说得，难道您是怪以前过来住，我都没陪您喝酒不成？” 岑老刚才说完那话，自己也有些后悔，也知道自己不该对蒋员外这样态度。 他叹了口气，自己一口喝掉杯中酒，然后朝蒋员外亮了一下空杯，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只是游娘子这个姓氏不太常见，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唉，不提也罢，这杯酒算我给你赔罪了。” “岑老，您这话就见外了。”蒋员外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岑老本来就对游娘子有所误会了，如今心情又不好，该不会影响他对游娘子厨艺的品评？ 但此时再想这些，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后厨已经开始陆续上菜了。 全菊宴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蒋员外帮着叶大嫂一起琢磨改良过的，加上昨日赏花宴的时候才刚吃过，所以蒋员外自然不觉新奇。 但是第一次吃到这些菜的岑老，却着实有些被惊艳到了。 这为游娘子的厨艺，远比他想的好太多了，甚至让他从中吃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些菜是你帮着她琢磨的？”岑老挨个儿尝过之后，放下筷子问蒋员外。 “您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要有这本事，我何不自个儿找您参赛去？ “菜的做法都是游娘子自个儿原本就会的，我不过是在摆盘上提了些意见罢了。” “那她的手艺算是不错了，比我这一阵子联系的几个都强。” 听了岑老这话，蒋员外喜出望外，连声道：“我就跟您说，之前都是误会，游娘子的确不是那种人。” “行，给她个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岑老话音未落，后厨不知怎的，突然又送了一碗珍珠汤上来。 若是作为主食，上一碗珍珠汤也没什么错。 但是被后厨端上来的这碗，卖相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这道菜之所以叫珍珠汤，就是因为面疙瘩如珍珠般小巧圆润。 可眼前这碗“珍珠汤”，里面的面疙瘩大的大、小的小，乍一看像是把已经取过珍珠的蚌壳放锅里给煮了。 蒋员外生怕岑老因为这碗珍珠汤而生气，赶紧冲下人使眼色，示意他立刻端走。 不料却被岑老拦住道：“等等，把这碗疙瘩汤端上来给我看看！” 蒋员外心里暗叫不好，这是生气了呀！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打圆场的时候，岑老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碗里的疙瘩汤，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岑老，你怎么了？噎着了吗？”蒋员外慌乱的伸手帮岑老拍打，“这面疙瘩着实做的太大了，绝对不可能是游娘子的手艺，肯定是后厨的人上错了。” 岑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问：“这是谁做的？快把人给我找来！” “这……”蒋员外有些不解，不就是一碗疙瘩汤么，就算没做好，也不至于这样？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只见秋薇端着一碗模样正常的珍珠汤快步走进屋道：“岑老，老爷，对不起，刚才下人上错菜了，这才是给您二位的珍珠汤。” 岑老闻言立刻丢开蒋员外的手，扭头问秋薇道：“上错的这道疙瘩汤是谁做的？立刻把人给我带过来！” 秋薇下意识地看向蒋员外，谁料却惹得岑老大发雷霆道：“你看他做什么，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吗？” 岑老说完也看向蒋员外，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处理。 蒋员外无奈，只得冲秋薇点点头。 秋薇这才道：“岑老，这碗疙瘩汤也是游娘子做的，只不过是做来自家吃的晚饭，谁知竟被下人给端错了……” 一听说这碗疙瘩汤是叶大嫂做的，岑老的脸色更加复杂起来。 “你叫她……不是，你请她过来一趟，就说我有几句话想要问她。” 岑老刚才还暴跳如雷，这么一会儿情绪的变化未免也太快了。 秋薇这次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能悄悄用余光瞟向蒋员外，准备看他的眼色行事。 蒋员外再次点了点头，甭管是福是祸，至少自己在这还能帮着打打圆场。 不多时，叶大嫂就被带了过来。 “蒋员外……” “游娘子……” 还不等叶大嫂开口跟二人打完招呼，岑老就抢着开口道：“不知游娘子师从何人？跟谁学的厨艺？” “我没拜过师，做饭的时候也都是跟我娘家爹学的。” 岑老闻言，脸上的肉都已经开始颤抖。 蒋员外生怕一眨眼，岑老就要倒下去了，于是在旁边做好了随时上前扶人的准备。 只听岑老用颤抖的声音问：“那，那你爹叫什么？” “我爹？”叶大嫂不明所以，但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儿，便道，“我爹叫游四方，但村里人都管他叫游一刀，夸他厨艺好。” “游四方，好一个游四方！”岑老感慨不已，眼角甚至沁出点点泪花，“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没再回来，原来是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听到这里，别说是蒋员外了，就连叶大嫂都已经察觉出了不对。 “您认识我爹？”叶大嫂问。 岑老看向叶大嫂，反问道：“你爹就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身世吗？” 叶大嫂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京城学过厨艺，后来应该就回关外老家娶妻生子了？” 岑老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摇头道：“其实爹根本不叫游四方，他的确姓游，单名一个彬字。 “他不到十岁父母双亡，被我收养，就连名字都是我给他取的。” 听了这话，叶大嫂跟蒋员外同时瞪大了眼睛。 叶大嫂是难以置信，蒋员外则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小道消息。 岑老能够伺候三位君王还依旧屹立不倒，这过程自然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先帝继位之时，御膳房就曾闹出过一桩大事。 当时御膳房上下，杀得杀、打得打，还放了一大批人出宫。 唯有岑老等几个人免受殃及。 当时就有小道消息称，岑老将亲传弟子推出去顶罪才逃过一劫。 难道当年的传言是确有其事？ 蒋员外好奇地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点儿细节。 “你爹的左手上是不是有一道疤？”岑老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上比划着，“从这里到这里，很长的一条。” “是，还真是……”叶大嫂磕磕巴巴地说：“您，您是说，您是我爹的养父？” “我不止是他的养父，还是他的师父。”岑老看着叶大嫂，心潮起伏。 之前他还误会叶大嫂是个心机深沉善于钻营之人，谁知兜兜转转，她竟是自己徒弟的女儿。 “你爹除了你可还收了其他弟子？” “他……”叶大嫂还有点没能彻底接受岑老嘴里说的事儿，半晌才道，“我爹没有收徒，他一身厨艺也只教给了我，连我的哥哥弟弟都没有传授。 “我爹说，如果不是生计所迫，他甚至都不愿再动锅铲。” 岑老闻言脸色黯然，叹气道：“唉，也对，经历过那样的事儿，他肯定是被吓怕了。 “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能稳稳当当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岑老自我安慰之后，一脸期待地看向叶大嫂问：“那你爹现在人在何处？还在关外么？” 听了这话，轮到叶大嫂的神色黯然了。 “今年关外大旱，又遭遇地龙翻身，大家当时都在忙着逃荒…… “逃荒路上，我也一直都在跟人打听，但是一直都没问道娘家人的消息……” “什么？”岑老今晚的情绪起伏太大，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身子晃了两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第177章 好孩子，快叫太姥爷！ 岑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徒弟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人了。 但是游彬是他付出最多也是最看好的一个苗子。 他最开始只是看孩子没了父母可怜，所以随手做点好事。 但游彬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受了他的恩惠，就总想要回报，经常去家里帮着干活。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越来越熟悉。 岑老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最后干脆收他为干儿子，将他带回了家。 被收养之后，游彬依旧十分勤快，会想方设法地帮岑老干活。 也正是因为他的勤快，才让岑老看到了他身上的天赋，正式收他为徒，开始教他厨艺。 游彬也没有辜负岑老的厚望，他就像是一颗终于遇到水的种子，迅速地开始生根、发芽、抽枝、长叶…… 当时京城的行内人几乎都知道，岑老收了个十分得意的亲传弟子，到处出去跟老朋友显摆。 但大家除了羡慕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游彬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也曾有人收徒想要跟游彬一较高下。 可那时候，游彬在京城的学徒中，已经可以说是没有对手了。 也正因此，岑老当时便有些盲目自信地将他带入了御膳房。 但宫里头的日子，哪怕是御膳房，也绝非做菜好吃就行。 游彬初来乍到就大展身手，还受到了皇上的大加赞赏，其他人心里如何能高兴？ 于是便有人趁着先皇驾崩，新帝登基之际，偷着在游彬为皇上准备的饭菜中偷偷掺入了肉丝。 国丧期间，这可不是小事。 游彬的命运如何，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岑老有心想替游彬顶罪，但是做手脚之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他们特意选择了岑老没在御膳房当值的时间。 游彬当年也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遇到这种事，吓都快要吓死了。 好在新皇登基，无论是想要树立一个仁君的形象还是不想制造杀孽坏了自己的运道，最终只将游彬流放关外，而没有命人直接砍了他给先帝陪葬。 游彬离开京城的时候，岑老给他准备了许多金银细软，让他藏好留着傍身。 更是依依不舍地将人送出去老远。 头几年游彬还会写信回京，后来时日久了就断了联系。 岑老不知道游彬过得如何，多次托去关外的商队帮忙打探消息，但是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游彬的后代，还以为终于可以师徒父子相见，谁知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也难怪他心里难受。 蒋员外宽慰道：“岑老爷子，遇到这种天灾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不过俗话说得好，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再说了，游娘子他们一路也是十分艰难才回到京城的，这才刚安顿下来不久。 “回头叫人再多去关外打听打听，如今知道名字也知道家里的其他情况了，这样找起人来就方便多了。” “是啊，岑老，我也有写信给关外的熟人，想要打听娘家人的下落。 “只不过关外那边如今情况不好，认识的人也多到处逃难，一时间找起来有些困难。 “但是我相信，娘家人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听着两个人的宽慰，岑老叹气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回头你把家里的情况跟我说说，我安排人去关外好生找找。” 当岑老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百般误会嫌弃的叶大嫂，其实是养子的女儿？也就应该是自己的孙女？ 想到这里，岑老心里终于涌起几分迟来的不好意思。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问，“那你如今住在哪里？日子过得可有什么困难？” “我夫家是榕溪村的，我们如今住着村里的祖屋，日子过得也很好，没什么困难。”叶大嫂道。 岑老见找不到可帮忙的地方，绞尽脑汁想了半晌，突然想起之前叶大嫂是抱着孩子的。 “晌午吃面的时候，你抱着的是你女儿？” “是。”叶大嫂不知道岑老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回答。 还是蒋员外旁观者清，一眼就看穿了岑老的心思。 他笑着说：“如此说来，其实游娘子该管岑老叫一声祖父，晴天更是该叫一声太姥爷才对呢！” 被蒋员外这样一说，岑老的思路瞬间打开道：“刚才你们的疙瘩汤被送错到我们这边来，那就是说你和孩子都还没吃晚饭呢？” 还不等叶大嫂回答，蒋员外就直接吩咐秋薇道：“快去叫后厨在弄几个热菜来，然后叫叶老大把晴天带过来，正好刚才也没吃饱，咱们再一起吃点儿！” 一听蒋员外这话，岑老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连声附和。 于是还不等叶大嫂发表意见，秋薇就已经快步下去执行命令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默认了眼下的情形。 不过她还是有些纳闷地问：“岑老，我有个问题……” 蒋员外打断她道：“还叫什么岑老，还叫祖父才对。” “祖、祖父……”叶大嫂从小到大都没叫过这个称呼，叫得十分别扭。 岑老却听得热泪盈眶道：“你想问什么？” “您是怎么凭借一碗疙瘩汤就想起我爹的……” “你爹从小做疙瘩汤就喜欢面疙瘩越大越好，而且你继承他的手艺也继承得很好，我一尝味道就认出来了。” 岑老说着，不免又有些感伤。 蒋员外知道他脾气倔，性格也别扭，所以替他向叶大嫂解释道：“游娘子，你有所不知，岑老一辈子无儿无女，当初是真心把你爹当儿子养，盼着你爹以后给他养老送终，摔丧驾灵的。 “自打你爹被流放关外之后，岑老也没有再收其他养子，如今一把年纪了还自己一个人住。 “好在徒弟们都知道感恩，会经常去看他，照顾照顾他。 “不然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多可怜啊！” 蒋员外这几句话瞬间就把叶大嫂的心给说软了。 很快，叶老大就抱着晴天过来了，进门看到蒋员外和一个陌生的老头都在屋里，心下不解，走到叶大嫂身旁站定，低声问：“怎么了？” 晴天这会儿都已经饿了，一直等不到晚饭，虽然她一直忍着不吭声，但是看到叶大嫂之后，便立刻闹着要她抱。 而自打叶老大进屋，岑老的眼神就跟粘在他身上了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个不停。 浓眉大眼，个子挺高，身材看起来挺健壮魁梧的。 抱着晴天就像抱个娃娃一样轻松。 但是一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看来家里日子过的应该是比较拮据的。 也不知是原本就不好还是因为逃荒出来的缘故…… 而且游娘子在蒋员外这里是来做酒席的，那他带着孩子跟过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个靠着媳妇赚钱养活的男人？ …… 岑老越想越是担心，看叶老大也开始哪哪儿都不顺眼起来。 觉得他根本配不上自家孙女。 蒋员外怕他把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局面又给弄尴尬了，急忙问：“晴天是不是饿了？都怪我家下人做事马虎，把游娘子原本给你们做好的晚饭送到我这边来了。 “所以我就干脆让秋薇把你们叫过来，大家一起吃。 “正好游娘子还有一件喜事要跟你们宣布。” 叶老大本来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听到这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什么喜事？” 蒋员外便立刻将刚才认亲的事儿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叶老大却并没有立刻露出喜色或是发表什么评价，而是扭头去看叶大嫂的表情。 二人夫妻多年，很多时候还是颇为心意相通的。 叶大嫂见他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岑老道：“今天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恰在此时，后厨端着刚做好的菜送了上来。 蒋员外立刻再次打起了圆场。 “大家别都站着了，坐下边吃边说。” 叶大嫂犹豫了一下，突然听到晴天的小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最终还是抱着她落了座。 叶老大见她坐下了，这才跟着入席。 看到叶老大这样的表现，岑老心情颇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他还挺注意媳妇的情绪和心情的，一方面又越发怀疑他是个靠女人吃饭的。 以前这种男人出门在外都是抬不起头的。 但是这些年随着海运的兴盛，京城的风气也越来越开放。 自打朝廷允许女子可以做生意赚钱，便有一些好吃懒做的男人发现了“商机”，专门找这样的女子成亲，然后待在家里做一个好吃懒做的米虫。 如果叶老大真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他可绝对不同意。 叶大嫂坐下之后，便开始照顾晴天吃饭。 叶老大便不时地给她往碗里夹菜。 岑老爷子想了一下，开始询问叶老大的情况，从家里问到个人，最后忍不住来了句：“那如今你跟你媳妇比起来，谁赚得多啊？” 叶老大被问得一愣，但还是落落大方地坦言道：“如今是她赚得多，不过我之后也一定会更努力的。” 岑老闻言眉头一皱，想着自己担心的事儿果然还是应验了。 “这样说来，你不就是……” 岑老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叶大嫂就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 “岑老，您若非要这样说话，那这顿饭不吃也罢！” 叶大嫂说完，抱着晴天就往外走。 叶老大赶紧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岑老被晾在桌上，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蒋员外放下自己一直装模作样举着的筷子，叹了口气道：“岑老啊岑老，您让我说您什么好？ “我跟在您屁股后面各种帮您打圆场，您难道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好不容易给你们创造了一个坐下来吃吃饭、说说话、拉进一下距离的机会，您不好好把握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审犯人一样问东问西呢？” “我……”岑老被他问得语塞，“我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感觉她日子过的应该不是很好，所以……我这不是因为关心她么！” “我的岑老啊！”蒋员外简直无奈了，但是看着岑老迷茫的眼神，还是不得不把事儿扒开揉碎了跟他讲，“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甭说您只是个今天刚相认的便宜祖父了，就算是天天朝夕相对的亲祖父，孙女的婚事，您也只能私下提提建议，听不听那也都是人家父母的事儿，您管不着！ “更别说人家以前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您这么个祖父存在，可人家的夫君却是一起过了十几年日子的，孰轻孰重？您说话之前就一点儿都不想么？” “我……”岑老终于被说得无话可说了，“我这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么！ “那现在人都被我气走了，怎么办啊？” 蒋员外想了一下道：“既然是您把人气走的，那您就该主动去缓和关系才行。” 岑老一听头都大了，摇头道：“让我去给那个傻大个道歉？你想都不要想。” “当然不是。” 蒋员外哪里敢提这样的建议，除非他想跟岑老闹掰了。 “我觉得，这件事儿的突破口，可以放在晴天身上。”蒋员外想了半天道，“明天叫人去买点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零嘴儿，到时候您给送过去。 “只要能哄得晴天叫您一声太姥爷，游娘子天大的火气也保证能消了。” “真的假的？”岑老将信将疑。 “您就放心，游娘子两口子关系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他俩对晴天那绝对是疼进骨子里，要月亮不给星星。” 岑老回忆了一下，跟夫妻俩比起来，晴天的确穿得更新，衣裳料子也更好一些。 “好，明天我自己上街去买。”岑老说完，起身回了自己住的客房。 第二天一大早，岑老就买得大包小裹地回来，拎着东西直奔三口人的住处。 叶大嫂被蒋员外叫过去商量事情没在，叶老大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有晴天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 岑老一看，机会难得，立刻拎着东西过去，尽量让自己笑得慈祥一些。 “好孩子，快叫太姥爷！ “看太姥爷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第178章 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晴天呆呆地看向岑老，被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 岑老只以为她年纪小怕生，所以步步紧跟，还掏出一个木头小人非要往她手里塞。 晴天的后背已经抵在院墙上了，退无可退，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呢！”岑老不明所以，“不喜欢这个娃娃？那老太爷给你换一个！” 看着岑老不断往外掏着各种东西，晴天只得哭着大喊：“爹——” 叶老大本来正在后院洗衣裳，听到晴天的哭声就赶紧起身，一边擦手一边往前院跑。 跑到一半听到闺女带着哭腔喊爹，他越发心急，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 “怎么了？摔着了么？”叶老大一边跑一边问，跑出来看到岑老，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晴天一看到叶老大，立刻哭着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 岑老手里拎着一个空竹，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道：“我，我就是给孩子买了几个玩具，但她好像都不喜欢……” 叶老大微微蹙眉，但还是心平气和地道：“我跟她娘一直教她，不能收外人的东西，所以你给她什么她都不会要的。” “我怎么能算……”岑老想说自己怎么能算外人。 但是转念一想，只要游娘子一天不认自己，那自己对他们一家来说，可不就是外人。 “那个，游娘子……”岑老想问游娘子去哪里了，但是想到她如果在屋里，出来看到自己把她宝贝闺女弄哭了，估计会更生气。 反倒是叶老大见他这样，突然道：“她去找蒋员外谈事儿了，您要不要进来坐坐，咱们简单聊几句？” 岑老没想到叶老大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他过来本就是为了缓和关系，所以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晴天是个很好哄的孩子，叶老大从院子里走回房间才几步路的功夫，她就已经破涕为笑了。 叶老大取出柔软的帕子小心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把她放在炕上让她自己去玩。 岑老赶紧把玩具也都放在炕上。 但是晴天居然真的就只扫了一眼，便再不向这边看，只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七巧板。 “晴天可真乖啊！”岑老终于聪明了一回，学会了从夸孩子入手。 叶老大闻言也冲他笑了一下道：“晴天的确比大多数孩子都乖巧听话。” 岑老听着这话，总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不太像是一般家长的炫耀语气，反倒有几分遗憾的味道在其中？ 还不等他细想，就听叶老大道：“晴天娘平日里其实脾气很好，但有时候那个劲儿上来，又倔得要命。 “她昨个儿一夜都没睡好，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天亮。 “我们夫妻十几年了，我了解她的心思。 “她并非不相信您或者不想跟您相认，只是……” 叶老大原本想说只是不喜欢你的态度，但是又担心会不会太直接了。 “咳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您本来就是长辈，如果态度上能稍微软一些，放低一点，她就没脾气了。” “咳咳——” 岑老有些难为情地低头，抬手掩口咳了几声俩缓解尴尬。 其实昨天叶大嫂走后，蒋员外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但是岑老强势了大半辈子，除了宫中的贵人，他还真没向别人服过软。 所以虽然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却还是拉不下这张老脸。 叶老大也知道，今天的对话其实很难进行。 岑老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性子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但是媳妇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早晨起来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叶老大甭提多心疼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用，他还是打算尽量跟岑老谈一谈、交交心。 “其实，昨晚她有些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的。 “我岳父的确改名叫做游四方，刚开始大家见他厨艺好，也的确管他叫过一阵子的游一刀。 “但其实，大部分人都管他叫游疯子。” 疯子？ 岑老一听这两个字，心下暗叫不好，登时坐直了身子。 “我媳妇从小就被岳父逼着学做菜，人还够不着菜板就让她切菜。 “没缺几个手指头都是她运气好了！ “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她爹的疯病也越来越厉害。 “但是为了养家糊口，他又不得不去酒楼里做厨子。 “他每次去的时候，都必须要带着我媳妇，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 “后来等我媳妇十来岁了，岳父就已经疯得无法做饭了。 因为他要么把糖当做盐，要么把醋当做酱油。 而当时让所有人都不理解的便是，他从来都只做素菜，不做荤菜。 有一次，被人备菜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根肉丝掉进了他的盘子里，这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我岳父当场在后厨发疯，抓住对方死也不肯放手，说自己终于找到了陷害自己的幕后黑手，要带着人家去面见皇上，换自己一个清白。 “他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乎将那个人给累死，好几个人上去才终于把他的手给扒开…… “家里赔了对方一笔钱，酒楼也不要他了。 “关外原本生意就不好做，丢了这个差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酒楼肯要他了。 “为了让他放手，大家拼命掰他手指的时候，害得他右手大拇指和中指骨折。” “啊——”岑老忍不住惊呼出声。 身为厨子，右手两根手指出了问题，那可是很致命的。 “从那之后，我岳父就再也没有拿过菜刀做过饭。 “他每天要么在家发疯，要么就是逼我媳妇学他的手艺。 “家里也曾攒钱带他四处看病，但始终时好时坏。 “唉，当初我们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昨晚听了您说的那些陈年往事，才终于能够理解了。” 岑老之前一直以为，虽然游彬被流放到关外去了，但是他有自己教的手艺傍身，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没饭吃的。 甚至当初断了联系之后，他心里还偷偷埋怨过游彬，觉得他有些忘恩负义。 他万没想到，游彬后来的日子居然是这样的，心里不免越发难过。 难怪自己派去的人一直找不到他，他也从来没跟自己联系，原来是精神出问题了。 “这些话，以晴天娘的脾气，她是绝对不会跟你说的，但是我见不得她难受…… “我家有房有地，我还会跑山打猎。 “当初在关外我都能养家，没道理入关之后反倒养不起了。 “她想出去做饭赚钱我支持她，她若是还想继续待在家里操持家务，我也能养得起她们母女。” 叶老大说完这些话，见岑老陷入了沉思。 任由他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其实她很喜欢做饭，尤其是看到吃饭的人吃得高兴，她比人家还要高兴。 “但是在关外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有靠这个赚过钱。 “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做，而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手艺不好。” 岑老闻言立刻反驳道：“谁说的，她手艺还不好？” “因为她爹一直说她做得不好，还达不到御膳房的要求。 “甚至有人因此给他起外号叫游御厨……他也是听到一次就犯一次病。 “当初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说疯话，万万没想到……” 谁能想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当年竟然真的会是御膳房的御厨。 “扯远了，反正因为我岳父的这些缘故，所以我媳妇一直十分自卑。 ‘嫁过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说自己做饭不好吃，不敢下厨。 “就算如今她都已经能做出全菊宴这样档次的酒席了，却总还是担心自己不行。 “她如今愿意出来拼一拼，也都是为了孩子。 “但我不想逼她，也不希望您对她太过逼迫和严厉。 “我只希望她好好的，不要变成我岳父那样。” 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叶老大终于把自己的目的给说出来了。 自家媳妇他再了解不过了。 别说岑老都已经买了玩具来看晴天，主动示好了。 就算他一直强势，叶大嫂也会看在他当年收养了游彬并教他手艺的份儿上认下这个祖父。 可叶老大跟岑老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却已经十分敏锐地发现他骨子里的强势和自负。 如果叶大嫂认了这门亲戚，他肯定会控制不住地伸手过长，来管叶大嫂甚至是老叶家的事情。 而这正是叶老大不愿意看到的。 而也正如他所料，听完游彬的情况之后，岑老也的确是心有戚戚焉。 “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岑老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担心，我总不可能把你媳妇送入宫里去做御厨？” 叶老大听得眼角直跳，心想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之后，叶大嫂也从蒋员外那边回来了。 她进门看到岑老，脚步登时一顿，狐疑地看向叶老大问：“我打扰你们聊天了？” 叶老大忙起身道：“没有，岑老就是过来看看晴天。 “你看，他还给晴天买了玩具呢！” 看到炕上放的玩具，叶大嫂的神色稍缓，但还是道：“让您破费了，这些玩具多少钱我……” 岑老闻言脸都涨红了，努力压住火气道：“就算你不认我，难道我就不能给孩子买点东西了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功不受禄。”叶大嫂垂眸道。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了许多婚前在娘家的事儿。 很多女子都怕家人，担心公婆不好相处，担心夫君对自己不好等等。 当初她却巴不得赶紧嫁人，恨不得随便找一个就可以嫁。 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在本村，越远越好。 她想离她爹越远越好。 只有嫁到夫家，她才能彻底脱离她爹的掌控。 好在她娘还算可靠，给她说了这么一桩亲事。 这么多年不敢说没有委屈，却也算是过得十分和睦了。 她如今好不容易快要从当年那些阴影中挣脱出来，好不容易让自己不再去想娘家人逃到了哪里，是否安全。 可为什么还非要有人来扰乱她的生活？ 难道是她上辈子欠她爹太多，所以这辈子不得不一一偿还不成？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岑老被叶大嫂复杂中透着哀伤无助的眼神给震撼到了，说出的话都比之前柔软了许多。 “我只是想，咱们能遇到是天大的缘分，以后靠着我，帮你们接点活儿，保证你们的日子能比现在过得好几倍。” “不必了，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叶大嫂依旧油盐不进。 岑老登时着急起来，然后就不受控制地用眼角余光看向叶老大。 他心想，你不是说，说软话就有效果么？ 我刚才那几句话说得还不够温柔么？ 叶老大无奈地给他使眼色，但是岑老却根本无法会意他在说什么。 叶大嫂却已经向他一步看到了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她抱着女儿，故意问：“晴天，你跟娘说说，你爹刚才跟这位爷爷说什么呢？” “怎么能叫爷爷，这不就差辈儿了么！”岑老小声抗议道。 但是叶大嫂并没有理睬。 岑老看看晴天，心想，之前蒋员外说过，这孩子才刚四岁，能记得住什么？这不是白问么！ 谁知晴天一张嘴，竟然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虽说不是一字不差，但是意思上绝对没有错漏。 岑老惊讶地看向晴天问：“孩子这么小就已经开蒙了？” “没有，她打小儿就记性好，听到别人说了什么都能记住。”叶大嫂一脸骄傲地看向晴天，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晴天抢先道：“娘说要攒钱以后送我去上女学，到时候我就能识文断字了。” 岑老对女学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是有些人想要效仿西方，让男女皆可上学。 却又因为男女有别，不能让男女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书院，所以就上折子奏请，最后建起来一一个女学。 一晃几年过去，女学每年都只能稀稀拉拉收几个学生，还经常有人学几天就闹着要回家再也不来了的。 所以所谓的女学，其实就是个空架子，说出来唬外地人罢了。 第179章 让我娘把你抱去我家养 但是看着叶大嫂一脸骄傲的模样，岑老难得地没有口出讽刺之言，而是另辟蹊径道：“这么聪明的孩子，送去女学估计都耽误了，以后可以请先生到家里来教她。” 叶大嫂之前的确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听了这话倒是打开了新思路。 “对啊！秦府不就是请魏先生回去给秦小少爷做先生了么！ “回头咱们也可以给晴天请个先生在家读书识字。” 岑老听了叶大嫂的话吓了一跳。 魏先生被秦家请回京的事儿，如今还只是在小范围内传递。 秦家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并没有对外公开这件事儿，魏先生也一直没有公开露面。 所以如今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一般分作两派。 一派想知道秦家是从何处得知魏先生的消息，又是如何请得动魏先生回府任教的。 另外一派则是持怀疑态度，觉得要么是秦家吹牛，要么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想要给秦家难堪。 岑老刚想仔细询问一下，就见秋薇一脸着急地跑进来道：“游娘子，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有人特意从京城过来找您呢！” “京城？谁啊？”叶大嫂不解，她在京城就只认识秦夫人和秦小少爷。 可之前在赏花宴上不是刚见过么？有什么事当时不能说，还大老远追到丰乐县来？ 难道是之前赏花宴的客人，过来预订酒席的？ 一想到可能是来生意了，叶大嫂立刻来了精神。 自己可是要赚钱给闺女请先生的人，必须要努力才行。 叶大嫂松开晴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规整了一下发髻，正准备跟着秋薇过去看看。 秋薇却道：“游娘子，等等，老爷说让您带晴天姑娘一起过去。” 叶大嫂敏锐地察觉到秋薇的称呼变了，居然还在晴天后面加了姑娘二字？ 所以来人究竟是谁？ 叶大嫂抱起晴天，跟着秋薇往外走。 叶老大和岑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叶大嫂抱着晴天，跟在秋薇身后，一路来到了蒋家的正厅。 她不清楚这其中的规矩，但是岑老却知道。 一般来说，像蒋家这么大的宅子，接待客人只需请到花厅即可。 需要动用正厅的，都应该是身份提高或者极为尊贵的客人。 叶大嫂抱着晴天先一步进屋，然后就听见晴天惊喜的声音：“秦哥哥，你来找我玩吗？” 就在岑老还在想这个秦哥哥是谁的时候，叶老大已经放下心来，原来是秦家小少爷。 紧接着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晴天，你就只看见了你的秦哥哥？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都被你忽略了不成？” 晴天这才赶紧喊了声：“魏先生。” 看到来人只有秦鹤轩和魏衍的时候，叶大嫂有些惊讶。 “秦小少爷，魏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魏衍捋着自己短短的胡子道：“叶大嫂，你也太不厚道了，去赏花宴做饭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生生错过了。” 秦鹤轩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赏花宴请的都是女眷，但是想到自己也去了，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魏衍也是越来越了解。 他这人学问的确极好，很多时候思路都能另辟蹊径，十分巧妙。 但是魏衍这个人，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是一副小孩脾气，尤其在吃东西上面特别讲究。 自打他被秦夫人请回府中，家里都已经换了好几个厨子了。 所以当他得知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去参加的赏花宴，居然是叶大嫂主厨，还做了全菊宴和菊花锅子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非要过来找叶大嫂尝上一尝。 秦鹤轩想见晴天，便求得秦夫人的允许，跟着一起来了。 叶大嫂也没想到，这个魏先生居然为了口吃的，特意跑了这么老远。 蒋员外早就知道叶大嫂跟秦家人认识，但没想到居然连魏先生都喜欢他做的饭菜，越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岑老则是毫不知情，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秦鹤轩跟晴天说了几句话，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外人。 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抬眼看向蒋员外，示意他赶紧介绍一下。 蒋员外好歹也是去过西洋见过世面的人，却被他这一眼看得后脊梁发寒。 这秦小少爷的眼神也太犀利了些。 好在蒋员外不是蠢人，立刻看懂了秦鹤轩的意思，出言为双方介绍。 “秦小少爷，魏先生，这位是御膳房的供奉岑老，是为了前些日子皇上说想举办厨艺大赛的事儿来的。” 秦鹤轩和魏先生其实都没听说过岑老是谁。 但甭管是谁，只要人家是替皇上办事儿，就必须得尊敬。 秦鹤轩上前见礼。 岑老哪里敢受他的礼，慌忙侧着身子让开，嘴上道：“秦小少爷不必多礼，什么岑老都不过是他们乱叫的，您叫我岑远明即可。” “您是老者，尊称一声不为过。”秦鹤轩十分客气地说，“所以您是想来请叶大娘去参加厨艺比试？” “正是，游娘子厨艺高超，已经尝过她做的菜了。” 魏先生一听这话高兴了：“如此说来，叶大嫂很快就要去京城了？” 但是秦鹤轩很快就打破了他的美梦：“我听父亲说过，年前只是初步筛选人员，正式的厨艺比试要等出了正月以后了。” “那岂不是还得等两三个月？”魏先生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办法。 秦鹤轩对这些没有兴趣，拉住晴天的小手，跟叶大嫂道：“叶大娘，我给晴天带了些我小时候的玩具，我可以带他去看看吗？” 秦小少爷这么客气的说话，叶大嫂哪敢不应允。 但其实叶大嫂也害怕秦鹤轩又拿出什么贵重的物品送给晴天。 不过想着既然是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应该都是些旧的用不上的，所以便点了点头。 见叶大嫂没有叮嘱让晴天乖一点或是听话一点，这让秦鹤轩对她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秦鹤轩带着晴天，来到一旁的厢房中。 他早就叫人将带来的玩具都搬了进来，征求过蒋员外的意见之后，放在了厢房屋里。 秦鹤轩小时候的玩具，即便是几年前的旧物，也都是晴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稀罕物。 尤其一个刷着鲜亮颜色的小马一下子就吸引了晴天的注意。 秦鹤轩发现她在看那匹小马，立刻带着她走过去问：“想骑么？” “可以么？”晴天有点担心地问。 “当然可以了。”秦鹤轩说着将晴天抱到小马上，然后教她道，“你试试前后晃晃身子。” 晴天一晃身子，小马立刻就前后摇晃起来。 “啊——” 小马突然间的晃动把晴天吓了一跳，她赶紧伸手紧紧搂住了马脖子。 秦鹤轩立刻一把按住马头，一把扶住了晴天。 “不怕，有我在，摔不着你！你慢点晃。” 晴天听从秦鹤轩的意见，慢慢地晃了两下。 见小马稳定地前后摆动起来，秦鹤轩这才松手。 晴天坐在马背上晃了半天，高兴地笑个不停。 “喜欢？”看着晴天玩得高兴，秦鹤轩心道，好歹这些玩具也不算浪费了，挺好。 看着晴天玩了一会儿小马，他将人抱下来，又带着她去看其他玩具。 秦家夫妇因为觉得对小儿子心有愧疚，所以人不能去，各种东西却是不断地往关外送。 不光是国内的各色新奇玩具，就连西洋玩意儿都有。 晴天哪里见过这些，看见会自己在圆盘中转圈的小人，眼睛都瞪圆了。 “秦哥哥，这，这是什么呀？该不会是什么邪术？” 秦鹤轩闻言好笑道：“你可知道邪术是什么意思？” “之前听人说，邪术就是把人的魂儿封在纸人儿里，然后纸人儿就会帮着主人干活了。” 晴天这话是之前在逃荒路上听别人瞎说的，就被她给记住了。 如今看到一个小铜人居然推着一个磨盘转圈，一下子就把这话给想起来了。 “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秦鹤轩心想，晴天的记性这么好，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叶家夫妇，平时要注意点儿，不要让她接触乱七八糟的人，否则指不定就学回来了什么东西。 “这是洋人做的机关，需要在下面拧动几下，小人就会自己走动了。” “为什么拧几下它就会走啊？”晴天不解地问。 秦鹤轩其实也不了解其中的原理，只能道：“洋人惯会做这些奇淫巧技，其实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拿着当玩具随便玩玩就得了。” “好。”晴天点点头。 两个人说话这么会儿功夫，小人已经越走越慢了。 秦鹤轩教晴天如何使用之后，便将其放在了一边。 “我之前看你的玩具里没有积木，原本想着我应该有一套，谁知回家之后叫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估计是哪个粗心的丫鬟没收进去，落在关外没带回来。” “已经有这么多玩具了呀！”晴天努力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我都玩不过来了！” “你喜欢就好，回头让你爹娘给你拿回去。” 看过玩具之后，晴天突然问：“秦哥哥，我有点事想问你，行吗？” “当然可以！”秦鹤轩把晴天抱到榻边让她坐着，自己则做了个小板凳。 这样正好可以平视晴天，让她不必仰着头跟自己说话。 “什么事儿？说！” 晴天之所以很喜欢秦鹤轩这个哥哥，就是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糊弄。 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 但是在秦鹤轩面前，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地听，再给出自己的建议。 从不会因为晴天年纪小就轻视于她。 晴天便将之前岑老跟叶老大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学给秦鹤轩听。 秦鹤轩没想到叶大嫂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不免有些唏嘘。 “那你现在的烦恼是什么呢？”秦鹤轩耐心地问。 “秦哥哥，你说，我娘该不该认那个老爷爷啊？” 秦鹤轩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操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下，问：“那你希望你娘认他还是不认呢？” “我也不知道……”晴天垂下头，许多话她不敢跟叶老大和也娘子说，只有跟秦鹤轩说道，“我不太喜欢那个老爷爷，他之前可不是今天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他好凶的。 “但是我爹说娘其实是想认亲的，那我们以后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么？ “如果双方都同意相认，自然就是要成为亲人了。” 听到这话，晴天立刻皱起眉头，几乎要把小脸儿拧成了一个包子模样。 “那他以后也要住到我家来么？”晴天担心地问，然后赶紧又说，“我家没有房子给他住的。” “放心，岑老在御膳房当差多年，他可不缺钱，也不会跟着你们回榕溪村的。 “若是相认了，以后就当个普通亲戚走动，逢年过节地去看一看便是了。” 但晴天听了这话却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秦鹤轩问了几次都没问出端倪，不免有点着急。 “晴天，你知道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我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不对？” 晴天听了点点头，抬起头看向秦鹤轩，眼圈儿已经有些泛红。 “这是怎么了？”秦鹤轩一下子有点慌了手脚，把人带出来玩，弄哭了再送回去，这可有点不像话了！ 晴天眼里噙着泪花，模样甭提多可怜了。 “秦哥哥，你刚才说那个老爷爷很有钱，那、那我娘会不会扔下我爹和我，跟那个老爷爷跑了啊？” “啊？”秦鹤轩一时间竟没能理清楚她这话里的逻辑，“甭管认还是不认，你娘都没必要扔下你爹和你自己跑了啊！” “但是之前在关外的时候，村里就有人家是这样的。” 晴天一脸认真地说：“村里人都说，是那个女的趁夫君不在家，就往家里领有钱的老头，后来就……” “好了，不用再说了。”秦鹤轩这才反应过来，慌得一把捂住晴天的嘴，“你记住了，岑老跟你娘这事儿，跟你说得根本就是两回事。 “再说了，就算你娘真跟人跑了，大不了我让我娘把你抱去我家养。” 第180章 臭脾气都被晴天这一笑给融化了 “谁跑了？跟谁跑？”叶老大刚一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句，整个人都震惊了。 秦鹤轩脸颊微微泛红，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咳，叶大爷。”秦鹤轩想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是晴天搞错了，他以为如果叶大娘跟岑老相认的话，就会丢下你们妇女跟他一起离开，我正……” 秦鹤轩说不下去了，此时无论说正在劝晴天，还是说正在给她解释好像都不太对。 毕竟刚才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都已经被叶老大听见了。 好在在叶老大眼里，秦鹤轩虽然比晴天大几岁，但也同样是个孩子，所以根本没有计较他说了什么。 叶老大走上前抱起晴天道：“傻丫头，你娘若是认他，你就多了个太姥爷，以后就多一个人疼你、给你买玩具了。” 可惜晴天对岑老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听了这话连连摇头：“秦哥哥给了我这么多玩具，我才不要他买的玩具。” 叶老大没想到晴天会对岑老这样排斥，担心她的态度会影响叶大嫂的选择。 他将晴天抱到身前问：“晴天为什么不喜欢那个爷爷呀？” “他好凶。”晴天嘟着嘴道，“那天在面馆，他凶娘亲。” “就因为这个吗？” 晴天点了点头。 叶老大解释道：“他当时那么凶，是因为误会了你娘，的确是他做的不对。 “但是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是会做错事的对不对？” 晴天听了点头：“娘告诉过我，做错事不要紧，但是要承认错误，下次要记得改正，不可以撒谎骗人，也不能知错不改。” “对，晴天说得真好。”叶老大道，“所以虽然岑老犯了错，但如果你娘愿意认他的话，晴天就也不要再讨厌他了好不好？” 晴天闻言抬头看向叶老大：“他真的不会把娘拐跑吗？以前村子里老高家……” 一听晴天说老高家，叶老大顿时明白她误会了什么，忍不住失笑道：“放心，爹跟你保证，这跟老高家的事儿半点儿都不一样。 “再说了，你娘那么疼你，怎么可能舍得都向你自己走。” 得到了叶老大的保证之后，晴天才终于重新露出笑脸。 确认叶大嫂不会被岑老拐走，晴天对岑老的排斥也相对的减少了许多。 叶老大对秦鹤轩道：“魏先生叫您过去，说今日还有功课要学。” 秦夫人之所以答应秦鹤轩能跟着一起来，前提条件就是他不能耽误功课。 他这边跟晴天玩了都有点忘了，好在魏先生还想着这事儿。 “我能带晴天一起去吗？”秦鹤轩问。 叶老大其实不太理解云家小少爷为什么这么喜欢找晴天玩。 他当年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这个时候最喜欢跟村里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一起出去调皮捣蛋，根本不耐烦搭理女孩子们，更不要说像晴天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了。 不过秦鹤轩愿意带着晴天去，叶老大也没什么好阻拦的。 既然叶大嫂今后想让晴天读书识字，现在提前跟着受受熏陶也是好的。 于是秦鹤轩便抱着晴天去找魏先生。 魏先生看到晴天也很是高兴，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儿，先考较了秦鹤轩昨天学过的功课，然后又给他出了新的题目让他去写，这才过来逗晴天说话。 “之前路上教你背的东西是不是都忘光了？” “才没有呢！”晴天格外自信地说，“我都记得呢。” 她说这话魏先生是不信的。 魏先生以前也曾给孩子开蒙，在这个年纪孩子的特点还是颇为了解。 大部分都是背得快忘的也快，剩下一部分是背得慢忘的快。 如果没有人帮着一遍遍地巩固重复，很快就会被忘得精光。 晴天的确挺聪明，背东西也很快，但是分开了这么长时间，叶家也没人能帮她复习，还能记住一句半句就已经不容易了。 不过他还是随口道：“那你背背，我听听。” 没想到晴天竟真把他教过的几首诗和三字经都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魏先生第一反应便是：“你大哥又教过你？” 此时在一旁研究该如何破题写文章的秦鹤轩终于忍不住道：“魏先生，您还没发现吗？晴天的记性特别好，她听过的东西都能记住。” “真的么？”魏先生闻言惊讶道，“没想到晴天也有这样的本事。” “也？魏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谁也跟晴天一样记性特别好吗？” “你不知道吗？”魏先生反问。 见秦鹤轩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是真不清楚的样子，魏衍这才告诉他道：“不是外人，是你姨丈，瑞亲王，他从小就过目不忘。” 魏衍说完，自己才突然想起来，一拍桌子道：“我说呢，最近瑞亲王出门替皇上办差去了，你这次回来还没见呢，难怪对此毫不知情。” 秦鹤轩心道，就算是见了又如何，人家难道会当面给我表演一个过目不忘吗？ 不过这种细节就没有必要跟魏衍掰扯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那只会变得没完没了。 “小少爷您还是赶紧看您的功课。”魏衍说罢，带着晴天去了外间，还回手把门给关上了。 秦鹤轩无奈，重新将注意力收回到正事上来。 魏衍出题十分简明扼要，偌大一张纸上，他只贴边写了一行小字。 但是秦鹤轩知道，他出的题通常都暗藏玄机，不可只看字面意思，需要细细拆解开来细解，各方面都不能有任何疏忽。 所以一句话的题目，秦鹤轩展开来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 魏衍在外面陪晴天玩了一会儿，又教她背了两首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进来验收成果。 晴天也垫着脚，凑到桌边努力地想看。 看着晴天奋力伸着脖子探头的模样，魏先生不由得好笑，揉揉她的小脑袋问：“你看得懂吗？也往前凑？” “秦哥哥的字写得好看。”晴天虽然看不懂，却不妨碍她一张嘴就夸。 秦鹤轩被她夸得有些心下暗喜，脸颊微微泛红。 不料却听魏先生道：“你连字都不认识，不知道写得好不好看？” 秦鹤轩这才发现晴天话里的漏洞，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 但晴天却说：“我看过大哥写字，秦哥哥就是比大哥写得好看。” 魏先生闻言一噎：“想要比你哥写得还差也是不太容易的事儿了。 “我让他回去好好练字，他可练了？ “他那一笔狗爬的字儿，学问学得再好有什么用，考官一看卷子就得把他甩出去。” “大哥每天都会写字的。”晴天说，“之前奶奶说等忙完秋收之后，就送他去私塾，还要把二哥三哥也都送去开蒙呢！” 顾先生想了一下问：“你们那边私塾的先生是谁？” 晴天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村长他爹，是个秀才老爷。” “秀才？”魏先生听着不是太满意。 但是想一想，乡下地方，若是当地没有什么耕读传家的世家大族，本村的私塾先生能是个秀才，就已经比很多地方强了。 毕竟许多开私塾的人，甚至连秀才都不是呢！ “唉，你大哥脑子倒是不差，好好练练字，以后家里有钱了，最好还是送到城里去读书为好，免得把孩子给耽误了。” “哦，我回去跟二婶说。”晴天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魏先生的话了。 叶二嫂对儿子的学业还是很看重的，又是魏先生说的话，她肯定会特别重视的。 只是不知道去城里读书需要花多少钱。 秦鹤轩听了这话，却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道：“魏先生，其实可以叫叶昌瑞去我家，跟我一起读书。 “您教我一个人也是教，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魏先生：“……” 他好歹也是个名声在外的读书人，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请他去教书呢！ 到了秦鹤轩这边，还想要买一送一不成？ 再说，秦家也不是寻常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而且叶昌瑞一旦进秦府读书，身上就相当于敲上了秦家的徽记，以后无论他有什么前途或是发展，身上都会带着秦家的烙印。 一旦秦家出事，叶昌瑞也会跟着受牵连的。 不过他也没急着反驳秦鹤轩的想法，万一叶家也想把叶昌瑞送到秦府读书的话，说不定会干脆搬到京城来住。 到时候想吃叶大嫂做的菜，就不用去找秦夫人请假跑这么远来。 想到这里，魏先生道：“我的确是无所谓，毕竟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小少爷还是回去问问秦大人和秦夫人再说。” 秦鹤轩撇撇嘴，就知道魏先生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才是羊呢！ 不过他还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找母亲问问看。 叶昌瑞若是能到自家来读书，叶家说不定也会跟着搬到京城来，到时候想见晴天就比现在容易多了。 晴天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都想了什么，但总觉得两个人心里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魏先生看过秦鹤轩写的破题思路，批改了一番，又列出他没有想到的几个点，一一给他讲了。 魏先生给秦鹤轩讲课的时候，晴天便像之前路上的时候一样，乖乖地待在旁边不出声。 魏先生将几个点草草讲过，道：“就先讲到这里，小少爷先自己想一想，晚上的时候咱们再细讲。” “好。”秦鹤轩知道快到中午了，魏先生心里惦记着午饭，所以起身将纸笔和东西都整理好放在一边，“先生，我先带晴天出去了。” “中午咱们一起吃。”魏先生说着看向屋里的座钟，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吃了饭再出去玩。” 秦鹤轩带着晴天一起过去。 蒋员外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岑老却又被惊到了。 叶家跟秦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家小少爷居然给他们两口子带孩子？ 不过他心里再怎么惊讶，脸上却还是下意识地冲晴天露出笑容。 晴天一看到他笑，就觉得有点害怕，想扭身钻进秦鹤轩的怀里。 但是想到之前叶老大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便忍住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岑老问：“你、你跟我娘承认错误了么？” “什么？”岑老被这话给问蒙了，他要承认什么错误？ 是当年不该带游彬进御膳房？ 是不该这么多年没有继续派人去找游彬？ 还是根本不知道游彬的精神出了问题还在心里偷偷埋怨他不想办法联系自己？ 秦鹤轩见岑老整个人愣在那里不吭声，担心晴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挡了回去，于是出声道：“岑老在宫中做事这么多年，肯定明白知错就改的道理，对？” “对，对！”岑老虽然还是不明就里，但听到秦鹤轩这样问，还是下意思地应了一声。 秦鹤轩立刻对自己怀里抱着的晴天道：“你看，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会改正的，晴天就不要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岑老：“……”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晴天了？ 难怪之前自己去送玩具都把孩子给吓哭了，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么？ 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但他对自己的脾气也还算有自知之明。 不过能听出来秦鹤轩是在帮自己说话，所以在没摸清状况之前，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随声附和。 “是啊，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正，坚决不会再犯了，晴天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晴天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相信秦哥哥不会骗自己，所以软软地点点头说了句好，然后冲岑老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这下直接笑到了岑老的心坎儿里。 之前怎么没发现，晴天这孩子笑起来可真好看。 也难怪秦小少爷这么喜欢晴天。 这么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 连他都恨不得立刻把孩子从秦鹤轩怀里接过来自己抱一抱。 一想到这么乖巧懂事漂亮的小姑娘是自己的曾外孙女。 孤身一人大半辈子的岑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硬邦邦的臭脾气都被晴天这一笑给融化了。 第181章 到头来还是让我落得个晚景凄凉 今天一起吃饭的人多，好在林玉梅和吴月英家都住在县城里，都被叫过来帮忙。 林玉梅和吴月英虽然不认识魏先生是谁，但是听说秦家小少爷也来了，越发对叶大嫂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可是一般人请都请不来的，叶大嫂居然能让叶小少爷主动登门。 两个人前后脚到了蒋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 好好跟着叶大嫂混，肯定错不了。 所以两个人进了后厨就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林玉梅问：“游娘子，咱们今天做什么？” “做溜肉段，炖排骨，烧肘子，爆炒野鸡肉……”叶大嫂直接报了好几个大荤的菜。 “啊？不做赏花宴上的那些菜了么？”林玉梅有些惊讶。 赏花宴上的菜品可都是以清淡为主，今天这怎么直接上重口味的大荤大素了？ 做这些菜，叶大嫂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的。 一来秦鹤轩刚刚吃过赏花宴，就算再好吃的菜，连着吃一模一样的也难免无趣。 二来是通过之前路上的了解，她觉得魏先生并不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甚至对此还颇为不屑。 他更喜欢实实惠惠好吃的饭菜，尤其是无肉不欢。 所以叶大嫂便据此拟出来一份十道菜的菜单。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林玉梅和冯月英还是决定选择相信叶大嫂。 肉菜都是需要长时间炖煮的，所以两个人也不多话，立刻投身到处理食材中去。 叶大嫂此时已经将耗时最久的肘子炖上了，开始准备其他菜。 有人帮忙，做得自然就快了。 所以虽然有好几个耗费时间的荤菜，但还是顺利在午饭之时端上了桌。 魏先生看到肘子和排骨的时候，果然瞬间露出了笑容。 秦鹤轩也一下子就被那道爆炒野鸡肉给吸引了，半盘子都是红彤彤的辣椒，被炒得油亮紧致的野鸡肉在其中若隐若现，看得人嘴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了。 也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回京路上吃到的那盘爆炒野兔肉。 都是叶大嫂做的，应该会一样好吃？ 等菜都上齐了之后，魏先生让人去将叶大嫂请过来。 叶大嫂接到下人的传话，还以为是做的菜出了什么问题，围裙都没顾得上解就赶紧跑过来了。 来了才发现，也不知叶大哥什么时候带着晴天也坐在了席上。 只听魏先生招呼道：“叶大嫂，坐下咱们一起吃。” 叶大嫂下意识地推辞道：“不了不了，你们吃就好了，我怎么能上桌呢！” 她说完还瞪了叶老大一眼，埋怨他怎么好意思上桌的。 这次都不用等魏先生说话，岑老就先道：“有什么不能的！ “晴天都等饿了，你就快坐下，别磨磨蹭蹭的了。” 秦鹤轩也开口道：“是啊，叶大娘，我们本来就是在等你呢！” 听了秦鹤轩这话，叶大嫂往桌上细看，可不是么！ 大家的碗筷都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十个菜全都没有半点儿被动过的痕迹。 “既然大家都在等我，那我就也不推辞了，多谢大家。”叶大嫂说着坐了下来，这才发现大家坐的位置有点奇怪。 秦小少爷虽然年纪小但是身份最高，被蒋员外安排在了上首处。 这也就罢了，但是为何秦小少爷旁边坐着的就是晴天？然后是自己和叶老大。 另外一边则是魏先生、岑老和蒋员外。 晴天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坐在仅次于首位的地方呢？ 她朝叶老大使眼色，想让他凑过来问上一句。 谁知叶老大此时却是默契全无，甚至还点头道：“大家的确都是在等你呢！” 叶大嫂无奈，也不愿意再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便把心里的疑问又给咽了回去。 谁知吃起饭来就更加奇怪了。 秦鹤轩身后有丫鬟服侍布菜，他却一直关心着晴天爱吃什么，想吃什么，每每都比她这个做娘的速度还快，直接就帮晴天夹到碗里了。 为了哄晴天好好吃饭，他甚至都没急着去吃自己爱吃的爆炒野鸡，生怕晴天看着也想要，那么辣的东西可不敢给她吃。 虽说早就知道秦小少爷喜欢逗自家闺女玩，可当初在路上似乎也没表现得这么明显？ 再说了，让秦鹤轩这样身份的少爷喂晴天吃饭，叶大嫂不免也觉得有些担心，若是被秦夫人知道，该不会生气？ 甭说叶大嫂了，就连岑老和蒋员外都不时向二人投去目光。 只不过此时岑老心里想的是，真不愧是我曾外孙女，就是招人喜欢。 蒋员外则不知怎么想起了傅家母女，听说回去之后就被傅大人狠狠训斥一番，如今傅夫人称病卧床不起，两个姑娘被关在家里禁足。 不过也真怪不得那两姐妹，任谁看见秦鹤轩对晴天的关照和周全，肯定都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很多亲兄妹都到不了这样的程度呢！ 而魏先生此时只顾着埋头吃肉。 叶老大更是直接举起酒杯开始提酒了。 叶大嫂越发无语，不再跟秦鹤轩抢着喂晴天了，主要是她好像有点抢不过，也不敢抢。 而且秦鹤轩喂得肯定比她喂得好。 毕竟他都是挑最好的地方下筷子，而当着桌上这些人的面，叶大嫂却只敢从盘子边边上夹菜。 秦鹤轩光顾着喂晴天了，自己都没顾上吃几口东西。 好在晴天人小胃口也小，很快就吃饱了。 秦鹤轩这才开始朝爆炒野鸡下筷子。 好在桌上的岑老和蒋员外年纪都不小了，一来不敢吃得太辣，二来也是有些咬不动了。 叶老大倒是喜欢，但也只敢挑了一些如爪子、腔子之类肉少骨头多的地方啃啃解馋，什么鸡腿儿、鸡胸脯和鸡翅膀这种好地方都留给了秦鹤轩。 秦鹤轩自己一个人干掉了多半盘子的野鸡肉。 若非担心太难看太缺乏教养了，秦鹤轩简直想用筷子在盘子里好生拨弄一番，以免漏掉了一些从表面看很难被发现的鸡肉。 带着一丝遗憾，秦鹤轩很快就吃饱放下了筷子。 见状，其他人这才陆续放下筷子。 就只剩魏先生一个人还在吃起来没完。 秦鹤轩怕他一下子吃太多会不舒服，问：“先生可带了助消化的药丸？” “……” 听了这话，魏先生伸向肘子的手一顿，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下，发现的确已经有点吃撑着了。 不过魏先生的一个优点就是听劝，即便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放下了筷子。 “叶大嫂，这才多久没见，你的厨艺怎么好像又有进步了？” “魏先生，您之前吃的都是逃荒路上随便做的，就算后来到了天津卫，后厨也有很多东西并不齐全。 “如今蒋员外这里东西齐全，厨具也用得顺手，还有帮厨帮忙。 “若做出来还是逃荒路上那样的味道，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虽说明知道以魏先生的才学和身份，是连秦夫人见到都会以礼相待的人物。 但叶大嫂面对魏先生，却从来都不会紧张，甚至还能开个小玩笑什么的。 看叶大嫂居然跟当世大儒都聊得十分熟络，蒋员外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岑老，不发出声音只用嘴型跟他说：“你这个孙女不简单啊！” 岑老此时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叶大嫂能跟魏先生和秦府关系这样好，秦府随便说句话，都能让她直接跳过初筛，直接进入后面的比试。 这样说来，那天在面馆中，她是当真不认识自己，也根本没有巴结或是套路自己的必要。 之前蒋员外帮叶大嫂解释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将信将疑的。 如今总算把这件事想清楚了，岑老的心情瞬间好转，脸上的笑容也更真挚了几分，手里的酒杯也频频端起，不多时就喝得有些醉意了。 他隔着桌子对叶大嫂道：“时隔这么多年，咱们终于相认了。 “这次等我回去，我就叫人把跨院收拾出来，到时候你们直接搬到京城来住。 “家里除了晴天还有几个孩子？都多大了？回头我叫下人给孩子们分别收拾出新房间来……” 岑老说着，脑海中都开始幻想着到时候儿孙绕膝的美好情景。 自己那个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宅子，很快就要充满欢声笑语了。 可他这个提议却把叶大嫂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岑老，这可使不得。 “甭说我爹只是您的徒弟了，就算是亲儿子，也没有嫁人了再把全家带回娘家住的道理。 “就算我不介意，外人也会在背后戳咱们脊梁骨的。” 蒋员外见他有些喝多了，立刻又帮着圆场道：“岑老，您不是要办厨艺大赛么，依我看，还是先别急着让游娘子搬过去为好，不然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回头游娘子若是获胜，别人都要说她胜之不武。” “恩，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其实岑老之前就想过这件事儿了。 当时理智告诉他这样并不合适。 可如今喝了点酒，最终还是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蒋员外一句话说服了岑老之后，又冲叶大嫂笑笑道：“他说醉话呢，你别往心里去。 “他就是一个人住得太孤单了，希望能有人陪陪他。 “等他酒醒了就不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蒋员外这话说得叶大嫂突然有些心酸。 虽然她看到的更多是父亲的癫狂，但不得不说，父亲的厨艺是极好的，当初岑老肯定也在他身上倾注了许多心血？ 父亲被流放关外之后，好歹还娶妻生子，有家人照顾。 可是岑老却一直独自一人过活。 想到这里，叶大嫂的心瞬间就软了。 她抬头看向岑老道：“虽说不能搬到你家去住，但是我们会经常去看望您的。 “以后等我们攒够钱了，我们也打算去京城生活，到时候就方便就近照顾您了。” 蒋员外一听这话，叶大嫂这是肯认岑老这个祖父了？ 他都忍不住替岑老高兴。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他确信，叶大嫂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岑老如今人到晚年，终于能够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 蒋员外这边都快笑得能看见后槽牙了。 最该高兴的岑老人却愣住了，盯着叶大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大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一旁的晴天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指着岑老道：“晴天，叫太姥爷。” “太姥爷！” 晴天的声音又甜又脆，听得岑老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两行热泪顺着沟沟壑壑的脸颊滑落。 晴天见他哭了，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是自己叫错了。 可是娘好像就是让这么叫的呀？ 晴天突然扭动身子，挣脱叶大嫂的胳膊，从她腿上滑下去，绕着桌子走到岑老身边。 然后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糖，递到岑老的面前。 “秦哥哥给我带的松子糖，可好吃了，给你吃，别哭了。” 看着躺在晴天白嫩掌心里的糖块，岑老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不断地往外涌。 他泪眼朦胧地蹲下身，握住晴天的小手，哽咽着道：“乖孩子，再叫一声让太姥爷听听行不？” “太姥爷——”晴天有些犹疑，但还是又叫了一声。 “诶！诶！”岑老连声答应，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不知道该怎么稀罕才好了。 晌午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魏先生甚至在觉得自己消化了一些之后又吃了起来。 而岑老太过兴奋，之后拉着叶老大喝了不少酒，一口一个都是自家人。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之后，岑老已经醉得站都站不住了。 蒋员外派人将他送去客房休息。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醒了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对先前发生过的事儿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做梦。 “来人啊！”岑老在屋里喊。 秋薇很快推门进来道：“岑老，您醒了，您先喝口水。” 岑老的确干渴得不行，但接过来却并没急着喝，而是急于确认之前到底是不是做梦。 “游娘子一家呢？” “她们中午吃过饭就收拾了东西回榕溪村了。” 岑老一听简直五雷轰顶，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我就说，老天爷哪里有那么好心，到头来还是让我落得个晚景凄凉……” 第182章 被老四媳妇气病了 秋薇不知道岑老这是怎么了，但见他伤心得厉害，只得赶紧去把蒋员外请过来。 蒋员外一进屋就，就看到岑老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岑老一把抓住他道：“就算她不想认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回家去？” 蒋员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位是喝酒喝糊涂了，把之前叶大嫂已经认下他的事儿给忘了。 “您啊，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今天吃饭的时候游娘子已经说过，以后会经常去看你的。 “她不是还让晴天叫了你太姥爷，都忘了么？ “再说了，游娘子回榕溪村，也不是为了躲您。 “是因为秦小少爷好奇，想去叶家看看，明个儿就回来了。” “真的假的？”岑老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蒋员外，确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子擦擦眼睛，“我还当那些都是我做梦呢！” 其实从叶老大和叶大嫂内心来说，是不想带秦鹤轩回榕溪村家里的。 倒不是不愿意接待他，而是担心家里条件不好，怠慢了秦鹤轩。 但是秦鹤轩一心想去看看，魏先生非但不拦着，还一个劲儿地赞同，说人不能死读书，要多出去见世面，今后才能有所作为。 叶大嫂不明白去个乡下地方住一晚能见什么世面，但是也拗不过他们。 加上也的确很久没有回家了，叶老大干脆派人去木工坊送了个信儿，问叶老三要不要也一起回去一趟。 叶老三出来这么多天，心里自然也惦记着老娘和儿子们。 一听说待一天就回来，立刻去找少东家请了个假，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着叶老大走了。 魏先生和秦鹤轩是坐一辆马车过来的。 这次回去，秦鹤轩直接把晴天也带上去了。 蒋员外则借了一辆骡子车给叶家，剩下四个人坐着也很宽敞。 榕溪村鲜少能见到马车，村里的人基本用的都是牛车、驴车或者骡子车。 就连当初王大凤最风光那会儿，回娘家最多也就是坐一辆骡子车。 所以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从山路上驶来的时候，村口大树下的妇人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那前头可是马车？” “还真是！” “是，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 “谁家这么有本事，都能用上马车了？” “咱们村里哪有这样的人，应该是路过来投宿的人？” “咱们这儿离官道那么远，在外前就都是大山没有人烟了，谁会路过这里来投宿啊？” “哎呦，这会儿天色渐晚，该不会是什么山精鬼魅出来了？” “你快被说了，怪吓人的。”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马车渐渐靠近，大家也看到了后面跟着的骡子车。 “该不会真来了什么有身份的人？” 见车已经来到了村口，王二娘子壮着胆子上去问：“敢问车上的老爷来我们村是寻人还是借宿啊？” 坐在车辕上赶骡子车的叶老大道：“王二嫂，是来我家的。” “哎哟，叶老大回来了啊！”王二娘子一看是叶家人，态度立刻就变得微妙起来，“你们出去一趟，这是发达了啊？又是马车又是骡子车的？” “二嫂说笑了，马车是人家自己的，骡子车是找人借的。” 王二娘子闻言还是不死心，继续打听道：“那前头车里坐着的是？” 叶老大一下子被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朋友肯定不合适，若说是秦家小少爷，也不知道会不会给秦鹤轩添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道：“是一位我们进京路上认识的老先生，今天碰巧在县城遇见，便带着他的学生来家里看看。” 殊不知他这样的反应被王二娘子看在眼里，登时就觉得他一定有所隐瞒。 不过王二娘子没有继续追问，反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道：“你们这一走这么多天，也不关心一下家里，赶紧回去看看看！” 叶老大听着她这话不太对劲，担心家里出事，不再跟他寒暄，赶紧赶着车往家走。 看着马车和骡子车都直奔叶家而去，她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说要回家，扭身就钻进了村长王广平的家里。 最近秋收刚刚结束，该上交的粮食也都交完了，家家都没有什么活儿了。 而在这次秋收中，村里除了刘寡妇家，其他人家的庄稼都抢收成功，几乎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之前县衙的人来收粮的时候不但对他大加褒奖，还说要向周围村镇宣传他领导有方的事迹。 村里如今有些人家在张罗婚嫁，有的则干脆出去找事情赚钱。 王广平家里不缺钱，自然不用出去奔波，晌午刚被请去吃了一顿喜酒，回来睡了一觉刚醒，浑身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舒服劲儿。 所以见媳妇将王二娘子迎进来的时候，他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过来玩儿啊！” 王二娘子却道：“哎呦，村长，我就是来找您的！” “怎么了？”王广平坐下问，“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刚才我看见叶老大坐着骡子车，带着个坐马车的人来村里，直奔他家而去了。” “这怎么了？”王广平不解地问，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秦府又来人了？ 之前姜嬷嬷来坐的可是骡子车，难不成今天来的人比她的身份地位还高？ 王二娘子则突然提高音量道：“我刚才问他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他那模样，一看就是在跟我扯谎。 “您说说，若真是家里来了亲戚朋友，用得着藏着掖着么？他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王广平皱眉，之前的好心情都被王二娘子搅合得所剩无几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村长，您得赶紧去看看啊！”王二娘子嚷嚷道，“他们一家人都是从关外回来的，也不知根知底，谁知道他会不会带回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别回头对咱们村里不利啊！” 虽然对王二娘子不怎么耐放，但是最后这话却让她说着了，王广平还真打算去看一下。 若真是秦府的人，自己也好上去混个脸熟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 王广平三言两语打发了王二娘子，自己回房换了件衣裳，好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出门前想了一下，又去灶间提了一条咸肉，然后往叶家去了。 魏先生和秦鹤轩到了叶家之后，叶老太太没有出来，叶老四两口子屋里也没动静，只有叶老二和叶二嫂带着孩子们出来打了招呼。 叶老二更是直接道：“秦小少爷，魏先生，我家老太太这几日身体不适不便出来迎接，还望见谅，你们先请进西屋休息。” 叶老大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看着秦鹤轩和魏先生进了西屋之后才将叶老二一把拉到旁边问：“出什么事了？” “唉，娘让老四媳妇给气病了，这几天就说浑身难受，躺在炕上起不来身呢！” “……”叶老大一听，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先进东屋去看叶老太太。 进屋就见叶老太太躺在炕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正挣扎着想要起身。 叶老大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叶老太太道：“娘，您现在咋样？哪儿难受啊？你要什么叫人给你拿，小心别摔着。” “家里来客人了，我得出去打个招呼啊！” “娘，您都病了还想这些做什么，魏先生和秦小少爷不会怪罪的。” 看着叶老太太一脸病容，叶老大生气地道：“老二，娘都病成这样了，你咋也不知道去城里给我们送个信？ “如果我们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们啊？” “老大，你别怪老二，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们的。 “我没啥事儿，就是跟老四媳妇生了点气，养几天就好了。” “老四人呢？”叶老大一肚子气地问。 “上山去了。”叶老二叹了口气道，“为了这件事跟他媳妇大吵了一架，如今天天早出晚归地上山，回来就在西屋跟孩子们一起睡，自个儿屋都不回了。” 想到一进院看到外面挂着的一大串野兔野鸡，想来应该都是叶老四打回来的。 叶老大忍不住叹了口气，埋怨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如今最难受的估计就是叶老四自己了，一边是亲娘，一边是怀着孕的媳妇，他着实太难做了。 如今家里有客人，叶老大也顾不得问老四媳妇到底都做了什么，一边拿出钱打发叶老二去买肉买菜，一边翻箱倒柜想要找点茶叶出来招待客人。 西屋这边，魏先生坐下之后，看到叶昌瑞，便招呼他到自己身边，询问了几句他的功课。 叶二嫂见状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地听着，直到看见魏先生点了点头，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就听魏先生道：“之前说让你练字，可有听话？拿来给我看看！” 叶二嫂赶紧道：“练了练了，自从您说过他之后，就每天都练呢，我去拿来给您看！” 她说完赶紧回房拿了一叠写满了字的纸过来。 纸都是最便宜的宣纸，甚至还带着毛边。 为了节约，每张纸上面都写得层层叠叠，已经快要分辨不出来模样了。 所以为何说穷人家的孩子难出头，并非是没有聪明孩子，大多都是卡在一个钱上面。 这年头，读书可不光是要出先生的束修和三节两寿的礼物。 笔墨纸砚甚至是书本，哪个不要花钱？ 若是今后有了出息，就要到府城甚至是京城的大书院继续读书，那吃穿用度算下来，别说是种地的庄稼汉了，就连一些还算富裕的人家逗得勒紧裤腰带才行。 所以说，寻常人家哪里供得起孩子读书。 之前在关外还好，只有叶昌瑞一个人读书。 如今来到榕溪村之后，不但物价跟着水涨船高，下面结果孩子也都到了该开蒙的岁数。 所以叶二嫂和叶三嫂才这么着急想要赚钱。 每人家里两三个儿子，甭管是不是读书的材料，做父母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总得都送去上几年学再说。 就算不指望他们能考取功名，怎么也不能当个睁眼瞎啊！ 秦鹤轩看到叶昌瑞练字的纸登时便皱眉道：“这纸也太差了。” 叶二嫂闻言顿时窘红了脸。 这纸是她买的，想着孩子只是练字，没必要买太好的。 所以买的都是最次等的纸张，还都是裁纸剩下的部分，大小长短都不太一样，还全是毛边。 叶昌瑞不想让叶二嫂为难，赶紧道：“我的字太差了，刚开始练，也不好意思用太好的纸，所以便让我娘买的裁下来的纸边儿。” 魏先生闻言替秦鹤轩解释道：“练字用，买这些废纸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小不一也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纸张质量太差，明显是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你看这边，洇墨洇得厉害，写完也看不出什么笔锋结构，对练字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帮助。” “啊，原来是这样。”叶二嫂这才明白了秦鹤轩的意思，赶紧道，“那我下次给他买好点的纸。” “的确不用买太好的，中等偏下价位的就行。”魏先生点头道，“昌瑞当初在关外底子没打好，要趁着如今年纪还小，赶紧把这字练出来，不然再过几年，想改都难了。 “以后无论是去参加科举还是走仕途，字都是一个人的脸面。 “一手狗爬的字拿出去，人家就先轻看你几分，回去说不定还要嘲笑你。 “就你现在这一笔字，就算今后有幸能参加殿试，卷纸递不到御前就得被挑出去。” 叶昌瑞被说得满脸通红，深深地低下了头。 好在魏先生也不是一味地打压，最后还是勉励了几句道：“昌瑞，你天赋不错，我让你练字，也是为了你好，别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的前途，明白么？” “是，魏先生，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叶昌瑞连忙保证道。 这边正说话呢，就听大门被人扣响。 王广平也不等院里有所反应，直接就提着咸肉走了进来。 “老大，我听说你家来客人了，这个时辰村里怕是买不到肉了，特意拎了点咸肉过来给你们加个菜。” 第183章 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广平一边说话，一边抻着脖子往屋里瞅。 但是秦鹤轩和魏先生都在西屋，所以即便堂屋门开着，也看不到客人。 叶老大迎出来道：“村长太客气了，家里有肉，这咸肉您快拿回去！” 王广平手里拎着咸肉，也并不急着交给叶老大，而是问：“家里谁来了啊？是蒋员外？” 蒋员外请叶大嫂去做大厨的事儿，村里早就传开了。 只是有些人并不相信，都说是叶家为了招揽酒席生意故意吹出来的。 王广平是尝过叶大嫂手艺的，加上对叶家人的了解，觉得他们不应该撒谎。 而且如果是蒋员外，叶家人根本没必要这么低调地藏着掖着。 但他不好意思直接问来的是不是秦家的人，所以便退而求其次地把蒋员外拎出来利用了一下。 叶老大倒也没有隐瞒，只是跟在村口时候一样，调整了一下说话的顺序。 “是之前路上认识的一位教书先生，因为当初我家在路上救了他，所以如今他找到主家安顿下来，便特意带着学生过来探望一下。” “原来是这样。”王广平听说不是秦家人，兴致顿时大减，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先把咸肉的事儿说出来，如今不想给都不好意思了。 叶老大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直接道：“村长，您这份情我们心领了，但是咸肉真的不要了，我家也做了一些，您快拿回去。” “哎呀，你看，我特意给你们拿过来的呢！ “你家要是有，那我就先拿回去。 “回头要是用得着，我再给你们送来。” 王广平嘴上这样说着，人却已经顺着叶老大的推拒走出了院门，拎着咸肉回家去了。 与此同时，叶大嫂、叶二嫂和叶三嫂都挤在灶间，一边为晚饭做准备，一边聊着这些天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四媳妇到底干啥了，咋把娘气成那样？”叶大嫂一边收拾着兔子一边问，“我都多少年没见娘生过这么大的气了。 “上次娘被气病了的时候，老三媳妇都还没过门呢！” 叶二嫂叹了口气道：“你们去城里之后，老四就天天上山，不管是打猎还是弄点山货回来，反正总比在家待着强。 “娘当时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不怎么出门。 “我一边要做衣裳，一边还要做饭，弄着这么多孩子，也腾不出什么功夫。 “加上老四媳妇最近月份稍微大了点，自己觉得胎相稳了，就也不总待在屋里，经常说屋里气闷所以出门走走。 “一开始娘和我都没怎么当回事，但是后来村里就开始有些个闲言碎语……” “什么闲言碎语？”叶大嫂闻言瞪大了眼睛。 叶二嫂脸色难看，但还是道：“就是说她不检点呗！” “为啥啊？她干啥了？”叶大嫂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 若是搁在以前，她也不会这么激动。 可如今她有了晴天，孩子以后长大可是要嫁人的。 万一家里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哪怕只是一些谣言，都有可能影响晴天以后说亲的。 叶二嫂和叶三嫂家都是儿子，虽然也会受影响，却不似女儿家那么严重，但也都气得不行。 不过叶大嫂很快就冷静下来，问：“恐怕不只是谣言？不然娘不会那么容易被气病了。” “不会？”叶三嫂惊呼，“难道老四媳妇……” 难不成被捉奸在床了？难怪老四如今都不回屋睡了？ 叶二嫂似乎看穿了叶三嫂的心思，翻了个白眼道：“她还怀着身孕呢，你想哪儿去了！” “咳咳！”叶三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咳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你快说，可真是急死个人了！”叶大嫂追问。 “村里杂货铺的老板娘找上门来，说让咱娘看好儿媳妇，别闲着没事天天去找别人家男人闲磕牙。 “唉，反正那天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咱家把人管好了，别总趁着她家男人看铺子的时候过去，一聊就是一两个时辰，走的时候还要拿点儿东西……” “你们也知道娘是多要强的一个人，爹走了之后，她一个人把家撑起来，从来也没想过要再迈一步，如何受得了这个，当时就差点儿背过气去。 “人家走了之后，娘去问老四媳妇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她还振振有词，说她没钱，又想吃东西，自然就要自己去想办法了。 “反正只是说说话，又没做什么别的，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她这种态度，娘才被气病了的。 “老四傍晚回来知道这件事儿后，就把门窗都给锁了，不让她出去，如今我一天三顿地给往里送饭呢！” “搁谁谁也得生气啊！”叶大嫂叹了口气，打心里心疼起叶老四来，“你说老四这个命咋就这么……” 叶大嫂话还没说完，灶间门就突然被人打开了。 叶老四一头扎进来道：“大嫂回来了！” 紧接着看到叶三嫂，他才又找补道：“三嫂。” 叶大嫂扭头一看，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叶老四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原本精壮的身子，此时看起来竟然都有些单薄了。 之前在逃荒路上，人都没瘦到这种程度。 叶大嫂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叶老四知道嫂子心疼他，可他一个大男人，都已经成家了，不可能再像个小孩一样了。 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把手里拎着的野鸡递过去道：“今天下套子刚抓到的，肥得很，晚上招待客人还是用新鲜的好。” “好。”叶大嫂接过叶老四递过来的野鸡，看到他都是伤口的手，又是一阵心酸。 叶老四以前都是跟着叶老大上山，最近自己天天去山里，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虽说男人就该这样，吃过苦头才能成长。 可一想到叶老四之所以突然这么拼命，都是被他媳妇给刺激的，三个嫂子心里都不太好受。 “行了，你快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歇会儿。”叶二嫂说着往外撵他，刚给撵走又赶紧追出去道，“客人在西屋里呢，你别去那边换衣裳。” “那我……”叶老四皱眉，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回自己房间，“我的衣裳都在西屋炕琴里呢！” “你啥时候给搬过去的……”叶二嫂无语，想了一下道，“这样，你先去我家屋里，我叫昌瑞给你拿套衣裳过去。” 叶大嫂听着外面说话，叹了口气跟叶三嫂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叶三嫂也直摇头，跟这样的人做妯娌她都嫌丢人，更别说叶老四了，心里得多憋屈啊！ “爹当年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给老四说了这么一门亲事。 “老四媳妇也是，老四对她还不够好么？” “她想吃啥不能跟娘说么？家里什么时候亏过她的嘴？ “为了几口吃的，去跟别人的汉子撩闲，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是怎么有脸说得出来呦！” 看到叶二嫂转身回来，叶三嫂快人快语地说：“二哥和二嫂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咋也不去城里知会我们一声？ “要不是秦小少爷想来咱家看看，临时回来这么一趟，我们还都不知道呢！” “唉，娘被气病之后我就想让你二哥进城去找你们的，就算找不到你们俩，也能找到老三的木匠坊。 “这不是娘不让么！非说自己没事，说不能耽误你们赚钱。 “后来请了古大夫来诊脉，说娘只是一时间气火攻心，没什么大碍，我跟你二哥这才没去城里找你们。” “那现在就这么关着，她都不闹么？” “怎么不闹啊！头两天白天黑夜地闹，吵得全家都睡不好觉。 “后来看老四这次铁了心，她自己也闹不动了，这才安生下来。” “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啊！”叶大嫂叹气道。 “我让老二去问过老四，他说等娘身子好起来再说，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娘咋安排啊！”叶大嫂摇摇头道，“娘说让他和好继续过，他心里的疙瘩就能过去是咋地？” 听了叶大嫂这话，叶二嫂和叶三嫂都吓了一跳。 “大嫂，你这是啥意思，还能把人给修了不成？” 一来没捉奸在床，二来郭氏还怀着叶老四的孩子，这也不符合七出的规矩啊！ “快别瞎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叶大嫂也被这话吓了一跳，“我只是觉得，老四也该开始自个儿拿主意了。” 这会儿叶老二终于买了菜回来。 叶三嫂为了把刚才的话题岔过去，便调侃道：“二哥，二嫂让你去买点菜，你看看你去了多长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种菜去了呢！” 叶老二委屈道：“我这已经够快了，幸亏有骡车，不然去邻村买一趟菜哪有这么快就回来的。” “邻村？”叶三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可不是么，老四媳妇把杂货铺的老板娘得罪了，人家都堵上门来骂人了，还咋去买东西，可不得去邻村么！ “唉，你说这事儿闹的！”叶三嫂叹了口气，接过叶老二手里的菜，默默地洗菜去了。 叶大嫂也无奈道：“行了，赶紧先做饭，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因为家里材料有限，所以叶大嫂拼拼凑凑最后也只做出来六个菜。 葱丝拌干豆腐，煎小咸鱼，炝炒土豆丝，咸肉白菜豆腐煲，蘑菇炖野鸡和爆炒兔肉。 别的都是凑数的，最后两道才是硬菜。 而且叶大嫂还记得，魏先生最爱吃自己做的小鸡炖蘑菇，这次用了山鸡，味道肯定更加鲜美。 而爆炒兔肉，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之前秦夫人说过秦鹤轩很喜欢。 果然，菜都上桌之后，秦鹤轩和魏先生的表情都很满意。 晚上吃饭分了两桌，秦鹤轩和魏先生自然都是上宾，坐在堂屋中，由叶家兄弟作陪。 因为有秦鹤轩在，所以叶昌瑞也破例被叫到了大人这桌一起吃饭，让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秦鹤轩却道：“我还是进屋吃，免得扫了你们喝酒的兴致。” 他说罢，拉着刚在他身边坐下的叶昌瑞一起进了西屋。 西屋这边本来是妯娌三人带着孩子们吃，见到秦鹤轩进来，大家不由得都拘谨起来。 秦鹤轩见状有点后悔，但是这会儿转身再回去也不太合适，最后还是脱鞋上了炕，一屁股坐在了晴天身边。 幸好晴天和叶昌瑞对他还一如既往，其他几个孩子见他没有架子，也很快就放松下来。 外间的魏先生先喝了口酒，然后夹了一筷子蘑菇入口，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味儿！京城那些个厨子，怎么做也做不出叶大嫂这个味儿来！ “要我说，秦夫人当初就该买小鸡炖蘑菇的菜谱，买什么铁锅炖鱼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西屋也听得一清二楚。 妯娌三人都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秦鹤轩的表情。 秦鹤轩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魏先生的性格就是这样，在秦府也是如此，但他没有恶意，所以无需计较。 倒是叶家人都被魏先生这样随意的态度给唬住，心道这有名气的读书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即便去有钱有势的人家做先生，那地位也是非同一般的。 不过想到之前秦夫人那般放低身段地诚恳邀请，想来也是因为魏先生当真是有大才之人。 虽说平时……可能还真有点看不太出来。 此时，魏先生在外间已经几杯酒下肚，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跟叶家兄弟四人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地丝毫看不出读书人的样子。 西屋里，叶大嫂看着秦鹤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晌午秦鹤轩吃饭的时候是有丫鬟站在身边专门服侍的。 可他来叶家却是轻装简行，一个下人都没带。 叶大嫂有些担心，不帮忙，怕他不会自己夹菜。 主动帮忙，又怕自己做不好，还怕人家嫌弃。 就在叶大嫂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秦鹤轩不但自己吃了起来，还一直照顾着身旁的晴天，给她夹菜甚至还会帮忙去骨去刺，就差直接喂进嘴里了。 叶大嫂赶紧接手过来道：“秦小少爷，您自己吃好，晴天我来喂就好。” 第184章 以后要少让晴天跟他接触 “没事儿，我一直想有个妹妹，可惜家里我是最小的孩子了。 “所以之前在路上我就很羡慕昌瑞，能有个像晴天这么乖巧的妹妹多好啊！” 叶家五个孩子闻言齐齐点头。 叶昌年更是趁机问：“大娘，妹妹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这些天妹妹不在家，只有他们五个，大哥还要忙着背书练字，简直太没意思了。 虽说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是自从晴天来了之后，大家渐渐开始做什么都喜欢带着晴天。 只要有晴天跟着，大家好像做事的劲头都更足了，事情也会做得更加顺利。 所以晴天不在家的这些天，几个孩子都可想她了。 叶大嫂闻言有点犹豫。 明天她得跟着魏先生和秦小少爷一起回县城，但其实她不太想让叶老大过去陪着自己了。 一来她也不是一个人去，跟叶三嫂一起有人作伴。 二来蒋员外已经知道她跟秦夫人相识，只会对她多加照顾，肯定不可能使什么绊子。 三来叶老大跟过去实在没什么事做，叶大嫂也看得出来他早就有些待不住了。 但她去城里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的，把孩子放在家里她又担心晴天会害怕。 所以叶大嫂只能模棱两可地说：“现在还说不好呢，回头看看情况！” 而整个家里最想晴天的，并非是五个哥哥，而是小狗崽子。 只是因为来了贵客，叶老大怕狗崽子不懂事冲撞了，所以刚一到家就先把狗关在了自家屋里。 可怜的小狗崽都已经闻到了小主人晴天的气味，却被关在屋里出不来，急得直挠门板。 好在晴天还没把它给忘了，吃完饭就要带着秦鹤轩去看她的小狗。 叶大嫂赶紧拦着不让。 家里的狗天天在地里打滚，脏得很。 现在又正是淘气的时候。 万一不小心伤了秦小少爷可如何是好。 “娘，狗狗很乖的。”晴天努力想为自己的小狗证明，“我会看着它，它从来都不乱咬人的。” 叶大嫂被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瞬间心软，但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真出点事什么事，叶家可就完蛋了。 所以她最后还是硬起心肠道：“晴天乖，真的不行，你听话……” 叶大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鹤轩打断道：“叶大娘，没事的，我很喜欢小狗，我真的想看看，可以吗？” “……”叶大嫂无话可说，只得道，“那先让晴天爹进去把狗拴起来，然后你们再进去看。” 感受到晴天的气味越来越近，狗子简直跟疯了一样，尾巴摇成风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它就拼了命地往外挤，被叶老大用鞋底抵着脑门给推回去了。 叶老大趁机闪身进屋，紧紧关上房门。 狗崽子急得在屋里一个劲儿地哼哼。 叶老大费了半天劲才按住它，给它系上了绳子，拴在桌子腿上，确认它不会挣脱之后，才开门让秦鹤轩和晴天进屋。 晴天进屋就直奔小狗，狗崽子也原地蹦起来往她怀里钻。 秦鹤轩之前还以为晴天养的是那种好看的小狗，没成想看到的竟是个灰黑色憨头憨脑像只小熊一样的狗子。 然后就看着那狗子跳进晴天怀里，把她冲得整个人往后一仰。 小狗这个阶段长得飞快，晴天出门还不到半个月，狗崽子已经长大了一截。 加上它终于见到小主人，过于兴奋，冲力太大，晴天根本接不住它。 秦鹤轩赶紧上前一步，从后面托住了晴天，低头看她有没有被吓到。 谁知晴天却丝毫都没觉得害怕，双手环抱着狗脖子笑得甭提多开心了。 “哎呀，你别蹭我了，好痒啊！” 晴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子上方都皱起来了，格外可爱。 狗子却根本不顾这些，一边一摇尾巴一边往她怀里扎。 晴天揉着小狗的脑袋，还煞有其事地跟它说话。 “我走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跟爹娘出门，办完事就回来，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这是条什么狗啊？”秦鹤轩一直扶着晴天没有松手，扭头问叶老大道。 “应该是条狼犬。”叶老大闹闹后脑勺，也不甚确定地说。 秦鹤轩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 京城大户人家的姑娘少爷们也许不知道什么是狼犬，但是对于几乎在关外军营中长大的秦鹤轩来说，却是很熟悉的。 军中就专门有人负责用狼和狗配种，生出狼犬来再加以训练，这些狼犬既有狼的凶猛，又有狗的忠诚，在打仗中能提供很大的帮助。 秦鹤轩也清楚地知道，甭看如今这狗子还能被晴天抱在怀里，但是很快就会越长越大。 军中体型较大的狼犬，站起来几乎跟八尺大汉一般高。 就算晴天想要养狗，什么狮子狗、哈巴狗全都可以，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条危险的大狗？ 叶老大见秦鹤轩向自己投来了询问的目光，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立刻就将那天几个孩子跑到山上去、遭遇狼群、捡到狗崽子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秦鹤轩听得眉头越发锁紧，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该说叶家人心都太大了，居然敢让几个孩子随随便便出门不回家。 还是该说叶向磊太不靠谱了，自己都认不清路居然还敢带别人上山。 想到这就是晴天之前挂在嘴上的小苏，秦鹤轩立刻又重重地给他加上一重罪。 上山迷路遇到狼群这事儿过去才多久，他就又害晴天被人扔在了废窑里。 不行，晴天这个小叔太不靠谱，以后要让晴天少跟他接触。 这两次是晴天运气好，都没有出事，可难保次数多了以后，还会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 秦鹤轩正皱眉思索着这件事，就听晴天道：“秦哥哥，狗狗是好狗，春花欺负我的时候，它还跳起来咬春花呢！” 恩？春花又是谁？她为什么欺负晴天？ 弄清楚春花就是刘寡妇的孙女之后，秦鹤轩松了口气，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放心，她以后都欺负不到你了。” “是啊，他们都搬走了。”晴天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春花身上，而是正式地跟自己的狗子介绍起秦鹤轩来。 “狗狗，这是秦哥哥，对我可好了，你以后可不许咬他知道么？” 秦鹤轩听说小狗崽子救过晴天，再看到它听了晴天的话，就开始从自己摇尾巴了，觉得这条狗还算有些通人性，养在晴天身边可以当个护卫也挺好。 对小狗崽子有了好感之后，秦鹤轩也学着晴天的样子蹲下身，伸手摸摸狗头问：“你这小狗叫什么名字啊？” “就叫狗狗啊！”晴天道。 叶老大忙道：“其实一直说要给小狗起个名字，但是每次都被别的事儿给岔过去。 “我们都不识字，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来，不如秦少爷帮着起一个？” 反正若是让叶老大来起名字，小狗崽子多半会被叫做大黑或者小灰之类的。 叶老大这话正合了秦鹤轩的意，他点点头，想了一下道：“既然它是条狼狗，而且毛色黑灰掺杂，应该很容易在夜里藏匿行迹，不如就叫啸夜好了。” 不等叶老大表态，晴天已经点头道：“好啊！” 然后她伸手拍拍狗崽子的脑袋道：“听见没有，你以后就叫啸夜了，小夜要听话，知道么？” 听得晴天因为发音不准，瞬间就把他取得还算霸气的名字给变成小夜了。 秦鹤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夜就小夜，只要别成了宵夜就行。 这边晚饭吃完没多久，叶娟儿听说叶老大一家回来的消息，挎着一篮子蜜梨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叶向磊。 “老大，你们回来咋也不说一声，我娘家送来的蜜梨，今年长得好，又大又甜的，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一篮子。” 叶娟儿说着把篮子往叶大嫂怀里一塞。 叶向磊跟在她后面道：“我娘这几日天天在家念叨，生怕把梨子给放坏了。 “你们今天若是还不回来，她就得想法子把东西给你们送进城去了。” 晴天看到来客人了，立刻站起来，甜甜地叫人。 “姑奶，小苏！” “诶，晴天回来了！”叶娟儿一把抱起晴天，“快让姑奶好生稀罕稀罕，可想死姑奶了。” 叶向磊也跟着凑了上去，但是刚靠近晴天，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便瞧见秦鹤轩正神色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是……” 叶大嫂赶紧介绍道：“这是秦家小少爷，今日跟着魏先生一起来家里看看。” 叶娟儿之前总来跟叶老太太聊天，对叶家逃荒路上的事儿都了如指掌，一听便知道是谁。 叶向磊虽然不清楚，但一听说姓秦，想起之前的事儿，立刻也知晓了秦鹤轩的身份。 但自己这是第一次见秦家小少爷？ 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瘆人呢？ 就在叶向磊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跟秦鹤轩打招呼的时候，叶娟儿已经急忙冲秦鹤轩躬身问好。 秦鹤轩脸上的神色则飞快变化，丝毫看不出之前面对叶向磊时候的冰冷。 只见他笑着冲叶娟儿点点头道：“您好。” 叶娟儿瞬间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她笑得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然后一巴掌拍在叶向磊的后脑勺上，斥道：“你哑巴了，还不快跟秦小少爷问好！” “秦小少爷。”叶向磊有些不情不愿地问了个好。 他原以为秦鹤轩这样身份的人，根本懒得搭理自己，所以打个招呼过去也就算了。 谁知秦鹤轩却十分亲切地跟叶娟儿聊起天来。 “这位哥哥看着好像比我年长一些。” “臭小子今年十二岁，过了年就该十三岁了。” 叶娟儿简直受宠若惊，根本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还生怕自个儿说得不够详细。 “那的确比我大，我今年九岁，过完年才十岁。”秦鹤轩道，“我听说村里有秀才老爷开的私塾，这位哥哥应该也在私塾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叶娟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一点儿也不知道学习，别说跟您比了，连昌瑞都比他强百倍。 “原本今年我跟秀才老爷好说歹说，才又让他跟着学了一年。 “可前几日我去送明年束修的时候，人家秀才老爷说什么也不肯收了，让我赶紧把人领回家。 “说他自个儿不学也就罢了，还要影响其他孩子。” 叶向磊被说得满脸通红，压低声音道：“娘，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说怎么了，家里花了这么多钱送你去读书，你最后被先生撵回家，人家宁可不赚钱都不要你，你还有脸说？” 叶向磊觉得自己在秦鹤轩跟前丢了脸面，但是又管不了叶娟儿，只能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不吭声，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谁知却听秦鹤轩道：“是我问得太多了，还望见谅。 “主要是我看着这位哥哥的年纪，若是不读书的话，出去找个地方做学徒倒正合适，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这话说的倒没错，当初叶娟儿的大儿子就是十三岁出去做的学徒。 只不过叶向磊生日小，说是过了年就十三，其实实际岁数也才十一。 加上他性子太跳脱，不定性，所以叶娟儿总想着再留他一年再说。 这一年时间里也可以多方打听，慢慢踅摸个适合他的师父。 但是听得秦鹤轩这样问，叶娟儿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秦家小少爷为何会关心自家儿子是读书还是出去做学徒？ 难不成他…… 不对不对，不可能。 自家跟人家素昧平生，人家为什么要帮忙？ 就在叶娟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秦鹤轩道：“我家在京中小有些产业，虽然不多，但是铺子还是有几间的。 “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安排这位哥哥去其中一间做学徒，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若真能让向磊去秦家的铺子做学徒，我们全家上下都感谢您，我回头就去庙里给您供奉海灯，保佑您事事顺遂！” 第185章 不是说要给我看你的大盘子么？ “这可使不得。”秦鹤轩连连摆手。 虽说秦鹤轩提议让叶向磊去做学徒的事儿太过突兀，似乎也想不明白是什么缘由。 但是叶娟儿想着，左右自家也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东西。 再说了，那可是秦家小少爷，人家怎么可能闲着没事耍自家这样的小老百姓玩儿呢！ 然后就听秦鹤轩道：“不过我家的铺子都在京城，若是过去做学徒，估计就很难经常回来了，您舍得么？”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叶娟儿说得斩钉截铁，“他赶紧出去我还省得天天操心了！” 虽说叶娟儿的确是有些不放心的。 若是在县城里，回家也方便，自己也方便过去看他。 但是在京城的话，往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可转念一想，这么难得的机会，为了儿子的前途，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不过她还是没有被狂喜彻底冲昏脑子，答应了之后还是想起来问了句：“劳烦您问一句，不知道您是打算让他去什么铺子做学徒啊？” 这也是要紧事儿，就算都是秦家的铺子，卖古董和卖草纸那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秦鹤轩只是觉得叶向磊太不安稳，放在晴天身边不安全，所以想找个由头把他支走，并没有要使坏的意思。 所以他想了一下自己名下的几间铺面道：“有一家是合德酒楼，一个卖文玩古董的瑰宝斋，一个专门卖西洋玩意儿的玲珑阁，另外还有一间当铺和一家卖关外物件儿的山货庄，你们看看想去哪里？” 这些产业都是父母和外祖父心疼他补贴给他的。 酒楼和当铺是秦夫人从自个儿嫁妆里拿出来的。 瑰宝斋和玲珑阁则是秦大人为儿子置办的。 至于那个山货庄，自然就是外祖父文将军的手笔了，如今就连店里所有的货也都是文家直接供应。 无论是干货、药材还是皮草，也都是文将军派人送过来，分毫不收乖外孙的钱。 可以说秦鹤轩这边做的就是无本儿买卖，想赔钱都难。 更不用说文将军每次都叫人挑上好的东西往京城送。 所以这家名叫兴泰的山货庄，不到两年时间就已经在京城打出了名气。 但凡谁想买些关外特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兴泰。 秦鹤轩说完之后，叶娟儿就陷入了纠结。 这几个地方，个顶个都是好去处。 酒楼和当铺是最稳妥的选择，出徒以后，就算不能继续在秦家铺子里做事，其他酒楼当铺也会抢着要。 玲珑阁和山货庄，叶娟儿也都听说过，都是京城这两年生意极好、名头极响的铺子。 只是这两家店较为少见，一个想要有西洋的货源，还有经常有新鲜的东西才能吸引客人。 另一个则想要关外稳定的供货渠道。 所以即便在京城，也只有秦家这样甚至身份更高的人才能试着玩玩，寻常商人可没这样的门路。 在这样的地方做学徒，若是干得好，以后能留在秦家铺子里做事，那的确是老叶家祖坟冒青烟了。 可一旦做得不好没有被留下，出来以后可就难再找到类似的铺子去做事。 至于文玩古董店，叶娟儿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她虽然不懂鉴定古董什么的门道，但是想也知道，这是几个之中最难的。 叶向磊连书都念不下去了，还指望他识古通今么？ 秦鹤轩见叶娟儿一脸为难，便笑着说：“不用这么着急给我答复，我明天下午才走，您回去跟家里人好生商议一下再决定也不迟。” “真的，那太好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叶娟儿说着，一把扯过站在旁边发呆的叶向磊，满脸歉意地对秦鹤轩道：“您看，这孩子都高兴傻了，道谢的话都不会说了。” 叶向磊被叶娟儿压着向秦鹤轩道了谢，母子二人这才告辞回家。 回去的路上叶娟儿就忍不住埋怨儿子道：“你平时逃课和上房揭瓦的本事都哪儿去了？怎么在秦小少爷面前就跟个木头似的？ “我可告诉你，等你去京城做学徒的时候可不许这样木头木脑的。 “得会来事儿，不然哪个师父也不会喜欢你的！” “娘，我只是在想，该选哪个铺子去做学徒。”叶向磊从刚才秦鹤轩说完就开始纠结，因为想得太入神了，所以才会显得呆愣愣的。 想到这里，叶向磊又有些不高兴地说：“娘，就算那个人是秦家小少爷，你也用不着那么低三下四的？ “他跟咱们有什么两样，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 叶娟儿听了这话简直想给儿子一巴掌。 “你这说的是人话么！你知道别人想见秦小少爷一面有多难么？ “甭管这事儿能不能成，咱也得领人家这份情！ “若不是有晴天家这层关系在，我就是带着你去跪下给人磕头，人家都不会睬咱们的！” 叶向磊虽然学业上头不上心，但是在这些方面，他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熟一些。 叶娟儿说的这些他心里都懂。 甭管秦鹤轩是因为什么突然想帮一把，他都该殷勤主动一些抱紧对方大腿，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也不知为什么，叶向磊总觉得秦鹤轩丝毫不像是喜欢自己的样子，也不像是觉得自己可怜。 尤其他之前那个稍纵即逝的眼神，叶向磊此时回忆起来都还觉得后背发凉。 两家离着不远，母子二人很快就回到家。 叶娟儿一进家门就忍不住拉着刘全，把刚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学了一遍。 刘全听完却并没有面露喜色，反倒是伸手掐了叶娟儿的胳膊一把。 “哎呦，你掐我干什么，疼死了！” “知道疼，看来你不是做梦呢！”刘全傻愣愣地说。 叶娟儿气得伸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疼不疼？你也不是在做梦！” 刘全捂着腿呼痛，满脸却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不是做梦，咱俩都不是做梦，那就说明是真事儿了？” “可不是真事儿么！”叶娟儿一屁股坐下，缓了缓自己激动的心情，“人家秦小少爷，非但主动提出让向磊去做学徒，甚至还给了五家在京城都十分有名的店铺供咱们挑选呢！” 叶娟儿正准备跟刘全念叨念叨，夫妻俩也好有个商量的时候，站在一旁从进门起就一言未发的叶向磊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想好了，我要去古董店！” 叶娟儿闻言顿时急了，起身道：“去个屁的古董店，这个家还没到你做主的时候呢！” “我去做学徒又不是你去，我为啥不能做主？”叶向磊可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好孩子，梗着脖子跟叶娟儿吵吵。 “我说不行就不行！”叶娟儿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些个东西，等去京城做了学徒，你就有时间去逛京城的古董摊儿和古董店了，但是去做学徒是不可能的！” “为啥！” 刘全在一旁看着母子俩吵吵嚷嚷的，冷不丁突然来了句：“向磊，我听你这口音怎么有点儿被晴天家给带跑偏了啊？一张嘴怎么一股关外的味儿？你这样还想去京城做学徒？” 刘全不说，叶娟儿和叶向磊还都没注意。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叶娟儿立刻把脸一板道：“你看看你，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古董店的差事不好干，去年过年去京城置办年货的时候，不是还带你去古董铺子门口看过么？ “人家能在那里头做供奉，都得是有文化、出口成章，一句话能讲出好几个典故的人。 “你再看看你自己，背书都费劲，到时候学不了几天就被人给退回来可咋办啊？” 叶向磊无话可说，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妥协。 叶娟儿无奈又道：“再说了，古董店里的供奉，都是年纪越大越吃香，你若真是去了，那可有得熬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你有本事，真出徒了。 “可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古董铺子里但凡弄坏了一样东西或是看走眼收了个赝品，那可就是一大笔钱啊！ “向磊，你自个儿看看，咱家可是能赔得起古董的样子？” 叶向磊听了这话，头垂得更低了。 刘全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挺难受的。 虽然明知道不该选古董店，但此时都有种想替儿子说几句话的冲动。 不过叶向磊今天却意外地没有继续坚持，他垂着头叹了口气道：“娘，我明白了，那我去玲珑阁行不行？” 这次刘全不等叶娟儿说话，已经一叠声地答应下来。 “好，去玲珑阁，咱就去玲珑阁了！” 儿子最喜欢的古董铺子不能去，那退而求其次的这个要求，再不答应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刘全说完就赶紧扭头看向叶娟儿，用眼神催促着她赶紧表态。 毕竟家里这些事儿，都还是要叶娟儿做主才行。 他一个上门女婿，说了也不算数的。 叶娟儿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玲珑阁倒也还不错。 西洋物件儿如今无论在京城还是其他城池都是大热的东西，但凡有门路的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去玲珑阁做学徒，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想到这里，叶娟儿也终于点了点头。 叶向磊眼底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兴奋。 他深知叶娟儿的性格，如果他直接说自己喜欢玲珑阁，她肯定会立刻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然后从中找出一堆缺点和不合适的地方。 所以叶向磊算是小小地耍了个计谋，引导叶娟儿把火力都对准了古董铺子，这样被他藏在后面的玲珑阁就能更容易地通过。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是走对了。 不过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只剩下惊喜和感动了。 “娘，你真的答应了么？谢谢娘，谢谢爹！” “傻孩子，谢什么谢，爹娘也都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个好前途。” 叶娟儿很快就把叶向磊打发回房睡觉，还说明天早起要全家一起去见秦小少爷。 但是厢房屋里的一叶向磊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正房屋里的灯却久久没有熄灭。 叶娟儿把家里所有的钱盘算了一遍又一遍。 虽说学徒是管吃管住的，但是无论是给师父送礼还是平日的零花，总归还是要花不少钱的。 就像大儿子在县城做学徒，每年家里少说也得贴进去三四两银子。 叶向磊如今要去的可是京城，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东西也只会更贵…… “幸亏向磊自己赚回来二十两银子，不然家里的钱都快不够用了。”叶娟儿叹了口气道，“咱俩是不是太没用了？都比不上一个孩子。” “咱们也努力赚钱就是了。”刘全困得不行，含糊地回答道。 看着根本不把这件事儿往心里去的刘全，叶娟儿想要发脾气，但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叶家这边，将叶娟儿母子送出大门之后往回走，叶二嫂忍不住小声问：“大嫂，你说秦小少爷这是啥意思啊？” 叶大嫂其实也被秦鹤轩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关心给整糊涂了。 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她觉得秦鹤轩可不太像是愿意管这种闲事的人。 但是想到他对晴天的喜爱，却又像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孩子。 叶大嫂只能猜测道：“也许是因为咱家孩子都要去上私塾，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所以就顺手帮一下咱姑家！” 叶二嫂觉得倒也有礼，连连点头道：“有可能，秦小少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在叶老大屋里正在跟晴天一起看小狗的秦鹤轩突然控制不住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在吃东西的小夜被他吓了一跳，立刻警戒起来，尾巴上的毛都跟着炸了。 巡视一圈没发现危险，它才重新低头继续吃饭。 “秦哥哥，你要生病了吗？”晴天担心地看着他，之前在善家的时候，弟弟打了个喷嚏，爹娘就会特别紧张，生怕他生病。 秦哥哥都打了两个喷嚏了，肯定比打一个还严重？ “我没事。”秦鹤轩觉得自己刚才得举动太过失礼，好在除了晴天没有别人看见，赶紧岔开话题。 “不是说要给我看你捡回来的大盘子么？” 第186章 兜兜转转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对，大盘子。”晴天想起正事儿，脱了鞋爬上炕。 秦鹤轩赶紧走到炕边，用身子挡着怕她摔下来。 晴天跑到炕琴前面打开门，大半个身子都钻进去摸索了半天，最后抱出来一个几乎挡住了她自己大半个身子的盘子。 秦鹤轩见她抱着费劲，只好自己也偏身上炕，赶紧从她手里把盘子接了过来。 盘子入手沉甸甸的，表面摸起来十分光滑细腻。 秦鹤轩先翻过来看了看盘子底儿，没有任何印记。 这才翻过来细看盘面的图案。 盘子最外一圈画着回字纹，里面则是莲花纹。 色彩鲜艳，纹路清晰，而且线条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手艺好的老师傅做出来的。 “小苏说这么大的盘子，不是装菜用的，应该是摆着看的。”晴天十分不理解地问，“盘子为什么不装菜，要摆着看啊？” “他瞎说的！”秦鹤轩十分肯定地说，“这就是装菜用的盘子。” “真的么？”晴天高兴地说，“那是不是就可以拿去给娘用了！” “这盘子用来吃饭就浪费了。”秦鹤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再三确认过之后才道，“若是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双林村那一片，应该是前朝宫中建的官窑。 “这种大盘子，应该是专门烧制出来供宫中设宴用的。 “只不过这个应该是前期的试制品，所以盘子底儿上没有落款。 “若是带着落款儿，估计就值大价钱了，不过就算没有，应该也能卖不少银子。” 前朝末年，皇帝昏庸无道，朝野混乱，是以太祖皇帝领兵起义，最终推翻了前朝统治，登基称帝。 当时皇宫是太祖皇帝带人靠武力强行攻破的。 前朝昏君负隅顽抗和蓄意报复，所以叫人在宫中到处放火，使得大部分宫殿和宫中物品全都烧毁了。 太祖皇帝刚刚登基那些年，因为没有银子修缮和重建宫殿，皇宫中有一大半的宫殿都根本无法住人。 直到后来国库充盈之后，才渐渐开始动工，陆续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建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前朝宫里的东西，在市面上十分稀缺，品相这么好的，只要找对了懂行的人，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不过这些话秦鹤轩并没有对晴天解释，只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把盘子交给我，我回去找人帮你卖，肯定比你们自己卖的钱多。”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这话应该去跟叶老大两口子说。 晴天年纪太小，就算盘子是她找到的，她肯定也做不了主。 秦鹤轩将盘子在桌上放好，对晴天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你爹娘。” 他出门找到叶老大询问，不料叶老大却十分痛快地说：“那个盘子啊，您跟晴天说，她同意了就行，那是她捡回来的。 “若是能卖钱自然好，存着以后给晴天置办嫁妆。 “若是不值钱也没事儿，回头我让她三叔给她做个木头架子，当个摆件也挺好看的。” 秦鹤轩说的能卖大价钱这话，叶老大其实是不怎么信的。 晴天捡了盘子刚回来那会儿，两口子就合计过这事儿。 听说那废窑在双林村那边都快被人给翻个底朝天了。 若是说有好看的碎瓷片还差不离，这么大这么完整的一个盘子，之前怎么可能一直没人发现，单等着晴天去捡？ 叶大嫂更倾向于晴天的运气好。 但是叶老大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是叶大嫂太急着赚钱，再加上点女人家爱想象的毛病罢了。 不过那么大一个盘子，花纹还怪好看的，当个摆件也挺不错。 可惜只有一个，若是一对儿，留下以后给晴天做嫁妆多好。 所以听秦鹤轩说可以拿去京城卖钱，他没什么意见，也不报什么希望。 “不用问问叶大嫂么？”为了稳妥起见，秦鹤轩最后问。 “不就一个盘子，我还能做不了主？”叶老大说完又道，“那啥，秦小少爷，您要是想问，我叫她过来。” 叶老大说完，一溜烟儿跑去灶间把媳妇叫过来。 叶大嫂正刷碗呢，听说秦小少爷有事要问自己，赶紧洗了手，一边擦着手一边过来。 秦鹤轩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叶大嫂的反应跟叶老大几乎一模一样。 “您跟晴天说，她同意就行。” 叶大嫂心道，反正自家闺女别的不好说，运气却是一顶一的好，她觉得行那肯定没问题。 秦鹤轩没想到叶老大两口子都这么痛快，跟他平时接触的人十分不同。 很多人一旦涉及到钱的问题，都会特别计较。 可叶老大两口子却丝毫没有苛待晴天的意思。 他登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两口子对晴天这个养女好像还是挺不错的。 于是秦鹤轩回到房中对晴天说：“我帮你把盘子拿去京城卖钱好不好？你放心，我肯定……” 他话还没说完，晴天就立刻点头，还说：“秦哥哥，卖不了钱也没事，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秦鹤轩闻言，十分顺手地抄起挂在腰间的核桃道：“我不喜欢盘子，我喜欢这个。” 晴天闻言笑得更甜了，一双大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等明年秋天我还去给你捡。”晴天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后来都没再跟小苏去捡核桃。 “他自己捡了好多，后来还凑出一串十八子，卖了二十两银子呢！” 晴天在秦鹤轩面前，从来都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秦鹤轩听到十八子手串，微微一愣问：“京八棱的手串？” “对啊！”晴天点点头，“小苏每年都去捡京八棱，你这颗也是他带我们上山捡到的呢！” “那我这颗是谁捡的啊？”秦鹤轩急忙问。 “是我捡的呀！”晴天道，“这是我看到的第一颗核桃，砸开之后小苏说我这个品相可好了，若是能凑一串能值大价钱。 “可惜我只捡到这么一颗，后来捡的都跟它配不上。 “当时正好姜嬷嬷来家里，我就让她帮我带给你了。” 晴天见秦鹤轩脸上表情有些奇怪，还以为他在为了自己没有一串核桃而遗憾，赶紧向他保证道：“秦哥哥你放心，我以后每年都去捡，肯定能给你凑出一串十八子的。 “咱们就只要品相这么好的，差一点儿的都不行。” 但其实秦鹤轩是想到之前让人收进库房中的手串。 叶向磊带晴天去捡核桃，晴天把捡到的第一颗核桃送给他，别人看到他喜欢京八棱，便花钱踅摸了一串京八棱的手串送给秦府，最后被父亲送到他的手上，还让叶向磊家赚了二十两银子。 这其中兜兜转转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听了晴天的话，秦鹤轩瞬间露出笑容，捏捏她的小鼻子道：“那以后每年秋天我都过来跟你一起上山捡核桃，咱们一起找，好不好？” “真的么？”晴天眼底透出惊喜，朝秦鹤轩伸出小拇指，“那咱们拉钩，你说话可要算话呀！” “这是自然。”秦鹤轩学着晴天的样子伸出小拇指，被她的小手勾住，生疏地跟着她的动作晃了几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晴天说完，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秦鹤轩的大拇指上，然后笑眯眯地说：“盖了章可就不准变卦了。” “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食言。” “呸呸呸！”晴天赶紧学着叶老太太的样子，扭头冲着地下啐了三下，“有口无心，有口无心的！” 她这样做完之后，还拍着秦鹤轩的肩膀让他也照做。 秦鹤轩哪里见过这样的事，但是看着晴天担忧的眼神，最后还是迟疑地学着她的样子，冲地上啐了三下道：“有口无心。” 这一幕刚好被收拾完灶间回屋的叶大嫂看了个正着。 秦鹤轩面色不变，好像刚才那么做的人根本不是他，但是耳垂却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 叶大嫂以前总觉得秦家小少爷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人，没想到还能看到他这么接地气的一面，不由得露出笑容。 “盘子的事儿商量好了？”叶大嫂看出秦鹤轩的尴尬，所以很有眼力见地岔开了话题。 晴天赶紧道：“娘，秦哥哥说要把盘子带去京城帮忙卖钱，我说不卖钱也没事，可以送给他。” 她说完又道：“回头我再给你找别的盘子，好不好？” “咱家有盘子有碗的，娘不需要。”叶大嫂伸手接住贴过来的晴天，对秦鹤轩道，“我们承蒙秦家这么多的帮助和恩惠，其实一直都想要报答秦家。 “只不过我们平头百姓，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贵府用得上的东西。 “您若是觉得这盘子还看得过去眼，晴天也说要送给您了，您就也别说什么卖不卖钱的事儿了。 “无论是拿去卖钱还是放家里做个摆件，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了。” “叶大娘，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真的没这个必要。 “要说帮，咱们两家也一直都是互利互惠的。 “若非母亲心善带你们入关，后面岂不就找不到人帮忙补裙子了？ “所以母亲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一个人做了什么，老天爷都在上头看着，种善因才能得善果。” “秦夫人这话说得太对了！”叶大嫂连连称是。 秦鹤轩跟晴天又玩了一会儿，就到时候该睡觉了。 家里地方和铺盖都有限，实在没法给秦鹤轩一个单独的房间，只能让他跟魏衍一起住西屋。 叶大嫂从叶二嫂那边拿了一套八成新的给魏先生用，到了秦鹤轩这里就犯了难。 最后决定去叶娟儿家问问有没有新的铺盖，借来用用。 你别说，叶娟儿家里还真有。 她家大儿子眼瞅快到说亲的年纪，叶娟儿已经在陆续开始给他准备东西。 全新的被褥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叶娟儿一边开箱子找被褥一边道：“哎，老大媳妇，不是姑小气。 “若不是秦小少爷说要让向磊去秦家铺子里做学徒，这簇新的被褥我可绝对舍不得借给你用的！” 叶大嫂笑着说：“姑，瞧你这话说的。 “要不是有这桩事，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来找你开这个口呀！” 叶娟儿很快就从箱子里拿出一套簇新的铺盖。 “前些天我看外面太阳好，才刚拿出去晒过。” “难怪这么蓬松。”叶大嫂连声夸道，“闻着都还有晒过的香味儿呢！” “你看这套行不行？”叶娟儿翻出一套摊在炕上让叶大嫂看。 “只要是新的就行，现在也没得可挑了。”叶大嫂连连点头。 于是叶娟儿便帮着她把铺盖抱回家，铺在了西屋的炕上。 于是秦鹤轩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一进屋，就差点儿被炕上的被褥闪瞎了眼。 龙凤呈祥的大红被面儿，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套…… “这怎么这么……喜庆啊……”看着已经抢先钻进另外一个被窝里的魏衍，秦鹤轩十分怀疑是不是他喝多了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话。 送他进来的叶老大却道：“秦小少爷，您放心，这一套被褥都是全新的，没有别人睡过，晴天娘刚才刚去找我姑借来的。” 魏衍这会儿酒醒了不少，躺在一旁看秦鹤轩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都快要笑死了。 自己新收的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死板了，规矩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 这样脸色变幻不定、想说什么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着实很难遇到，必须要看个够本才行。 魏衍不光看热闹，还跟着添油加醋道：“是啊，秦小少爷，乡下地方，能找到全新的被褥不容易，虽然料子一般，不过还是勉强能用的。” 这话说得叶老大登时面露惶恐之色。 他还以为只要是新的就行，完全没想到料子的问题。 毕竟他对有钱人家的生活是完全不了解的。 秦鹤轩忍不住飞快地白了魏衍一眼。 这个魏先生，仗着喝了点酒，居然都开始坑学生了。 但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鹤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赶紧脱掉外衣，钻进了红彤彤的被窝里，以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嫌弃乡下的条件简陋。 第187章 有你这句话，爹就知足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叶家还没开始吃早饭呢，叶娟儿便带着刘全和叶向磊一起过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秦鹤轩正在院子里打拳。 他年纪虽然比叶向磊小，但二人的身高却是差不多的。 而且秦鹤轩的身材看起来也更加挺拔一些。 看来都是因为坚持习武带来的改变。 叶娟儿趁机教育自家儿子道：“你看看，人家秦小少爷，家境那么好，都还那么努力。 “再看看你！咱家可没有家底儿给你啃。 “你自己这次若是不好好抓住机会，以后等我和你爹入土了，你就等着出去要饭！” “哎呀，娘，这话你都说一晚上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我记住了啊！” “你也用不着嫌我唠叨，等你去了京城，我想唠叨你都唠叨不着了。 “到时候也没人管着你了好不好以后也是你自己受着！” 叶向磊一听叶娟儿说这话，态度登时软下去道：“娘，我知道机会难得，我一定会好好跟师父学的。” 娘俩说话的功夫，秦鹤轩那边已经打完了一套拳。 他停下来擦擦额头上的薄汗，冲叶娟儿三人招呼道：“家里商量好了要去哪儿了么？” 叶娟儿赶紧道：“秦小少爷，这孩子一心想去卖西洋玩意儿的铺子，我们夫妻俩寻思，秦家的铺子都是个顶个地好，去哪里都一样，依着他便是了。” “行，那你们看，是让他这次跟我们一起回去呢，还是我给你们写个条子，回头你们拿着自个儿去铺子里找掌柜的呢？” 叶娟儿想都不想就说：“我这就回去给他收拾东西，让他跟您一起去京城。” 这还用选，自然是要跟秦鹤轩一起回去了。 秦小少爷把人带回去安排进铺子，跟自家那这条子去找人能一样么？ 就算秦小少爷不会亲自把人送过去，店里的人只要听说叶向磊是跟着秦小少爷一起回的京城，也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叶娟儿说干就干，丢下爷俩就回家给儿子收拾行李去了。 叶大嫂从屋里走出来道：“秦小少爷，您起这么早？魏先生也起身了么？” “没有，我以前在关外早起练功习惯了，魏先生还在睡呢！”秦鹤轩道。 叶大嫂见秦鹤轩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赶紧招呼他进屋道：“您先进屋，乡下的风硬，刚出了汗小心吹风着凉，我去烧点热水来给您洗漱。” 她说完看见刘全和叶向磊在一旁站着，也打招呼道：“姑父，我姑呢？” “她回家给向磊收拾行李去了，一会儿就过来。”刘全刚才在秦鹤轩面前不敢说话，这会儿听到叶大嫂问自己，才说出今天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吃早饭了么？一起进屋，一会儿就在家里一起吃。” 秦鹤轩一进屋就看见晴天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裳。 但她整个人趴在叶大嫂已经卷起来的被褥上，脸颊被挤出一小坨肉，小嘴儿被压得微微噘起。 听到脚步声，她眼睛也不睁地说：“娘，我起来了……” 秦鹤轩见她这样好玩儿，伸手戳戳她脸颊上挤出来的那一小块软肉，声音中透着笑意地说：“困成这样怎么不多睡会儿？” 晴天听到声音不是叶大嫂，这才睁开眼睛，见只有秦鹤轩一个人，眼皮立刻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她软软地说：“秦哥哥，我不困了。” “眼睛都睁不开还说不困。”秦鹤轩把她从铺盖卷儿上捞起来，“再睡会儿。” 叶向磊此时也从外面进来，看到这情形道：“小懒虫又赖床呢！” “才没有。”晴天靠在秦鹤轩怀里，努力打起精神反驳道，“我醒了！” “你先把眼睛睁开再说！”叶向磊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秦鹤轩自己之前明明也戳了晴天的脸颊，但此时却觉得叶向磊的手指实在太讨厌了。 他护着晴天往后躲了一下道：“小孩子本来就觉多，你别闹她。” 刘全赶紧上前拉住儿子道：“就你手欠，别瞎闹！” 面对秦鹤轩，叶向磊还是有些不敢造次的，跟刘全一起退到炕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于是等叶大嫂提着热水走进来的时候，就见晴天正靠在秦鹤轩怀里补觉，刘全和叶向磊板板正正地坐在另一边看着。 “这是干啥呢！”叶大嫂看得好笑，放下手里的水壶，又拿了脸盆兑好温水端过来让秦鹤轩洗漱。 秦鹤轩轻手轻脚地把晴天放在一旁的被子上，低声道：“咱们也不着急走，没必要这么早就把她叫起来。” 看着已经重新进入梦乡的女儿，叶大嫂无奈道：“是她自个儿非要起来看你打拳，结果给她穿好衣裳她又睡着了。” 秦鹤轩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故，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道：“她愿意看的话，回头我单独打给她看就是了。” 他这边洗完脸，叶大嫂重新换了水进来，也给晴天洗了把脸。 洗完脸的晴天终于稍微精神了一些，眼皮不再打架了，但是坐在炕上还是有点儿懵懵的。 秦鹤轩小声跟她说着话，她的反应也都有点慢半拍。 不过秦鹤轩对她极有耐心，也不着急，更像是在哄着她玩儿。 叶向磊在对面看着，总觉得这个秦小少爷实在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然怎么可能对一个乡下小姑娘这么好？ 当然，晴天是很招人喜欢，但是叶向磊对于大户人家小少爷的印象，全都来自于话本和村里人口中的各种传言中。 在这些地方，这种身份高贵的少爷们，要么飞扬跋扈，要么欺男霸女的，个顶个都是纨绔自己，就没听说有好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坐不住了。 刘全见儿子跟椅子上有钉子似的扭来扭去，低声道：“你要是尿急就赶紧去上茅厕，不然就坐稳当了，扭什么呢！” 叶向磊正愁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溜出去呢，趁机忙道：“那我出去解决一下。” 他从屋里出来便直奔灶间去找叶大嫂。 叶大嫂见他过来，抬手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道：“饿了是？先吃个鸡蛋垫垫肚子，早饭马上就好。” 若是平时，早晨起来熬点粥，切点儿小咸菜，再给孩子们煮几个鸡蛋，热几个饽饽，很快就能做完。 可今天因为有秦鹤轩和魏先生，叶大嫂就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把早饭做得更丰富一些。 所以她还以为叶向磊是等急了饿得受不了了！ 叶向磊把鸡蛋放回一旁的碗中，回头确认灶间门口没人，这才低声问：“大嫂，这个秦小少爷，该不会是骗子？”、 “啊？”叶大嫂被他这话给问蒙了，完全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种念头，“咋可能是骗子呢！人家正经是京城秦家的小少爷。” “那他为啥突然要帮我啊？还那么有耐心地哄着晴天，一点儿也不像个大少爷……” 叶向磊的口音又被叶大嫂给带偏了，小声嘟囔道。 “之前在回京的路上，他就挺喜欢我家晴天的。”叶大嫂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自家闺女那么讨人喜欢。 甭说是秦鹤轩了，就连秦夫人不也都叫人把晴天抱到自个儿车上去玩儿么！ “你娘跟你说了，我前几天不在家，就是去帮蒋员外做赏花宴的酒席了？” 叶向磊不明白叶大嫂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开，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赏花宴的时候，瑞亲王妃和京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们都到场了，其中就有秦夫人和秦小少爷。 “她们只是人好心善罢了，绝对不是骗子。” 听了叶大嫂这话，叶向磊才放下心来。 “大嫂，我知道……”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被人揪住了耳朵。 “哎呦，疼——娘，你干啥啊！” “你说我干嘛，我想揍你，我……” 叶娟儿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刚走进老叶家大门，就听到自家儿子在灶间跟叶大嫂说话。 两个人丝毫没有放轻声音，站在院子里就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把手里的行李找个地方放下，便直接冲进来拧住了叶向磊的耳朵。 “就你这脑子，我看你还是甭去京城做学徒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被人撵回来的命！ “别的不说，我就问你，晴天家帮了咱们多少忙？他们能带个骗子回来害你？ “再说了，你说话都不知道背着点人么？万一被人秦小少爷听见可如何是好？ “人家好心帮你，你还跟这儿挑三拣四起来了？ “你告诉告诉我，你有啥值得人家骗你的？” “娘，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叶向磊觉得自己耳朵都快被叶娟儿给拧掉了，连声求饶。 叶大嫂也忙跟着劝道：“姑，你先松手，把孩子耳朵都拧红了。 “孩子马上就要去京城做学徒了，有点儿防范意识总比什么都相信强，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他这不是私下里来问我么，也没当着人家的面儿说。” 听了叶大嫂的话，叶娟儿的气消了大半，终于松开了手。 但她嘴上还是不忘敲打道：“到了京城铺子里可不许这样了，听见没？ “甭管是师父还是铺子里其他人，也甭管你跟谁处得好还是处得不好，都决不能在背后说人，说不定人家转身就把你给卖了！” “娘，我知道了。”叶向磊答应着。 叶娟儿这才终于放过他道：“行了，别跟这儿杵着了，把我放在外头的行李先拿屋里去，我帮你大嫂做早饭。” 叶向磊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提着叶娟儿收拾出来的包袱进了屋。 晴天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正在跟秦鹤轩一起玩七巧板。 抬头看见他进门，她笑眯眯地喊了声小苏。 “你可算看见我了是……”叶向磊习惯性地贫嘴，但是在跟秦鹤轩视线相接之时戛然而止。 晴天因此多看了他两眼，问：“小苏，你耳朵怎么了？好红啊！” “我热的！”叶向磊随口胡诌道。 “那怎么只有一边红啊？”晴天求知欲极强地问。 “我……我就这半边身子热……” 连刘全都听不下去了，瞪了他一眼道：“赶紧去把行李放下。” 秦鹤轩见状说：“咱们吃过早饭就出发，行李直接放进车里就好。” “好好！”刘全立刻连声称是，“我去帮他放一下。” 刘全趁机拉着儿子一起出了房间。 走到后院的车边，刘全才终于长出一口气道：“哎呦，总算出来了，在屋里都把我憋死了。” 叶向磊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就说那个秦小少爷有点吓人，你们之前还不信。” “吓什么人，人家哪里吓人了？”刘全朝着儿子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难怪你娘拧你耳朵，把态度给我放端正点，秦小少爷那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他说完走到骡子车旁边，拉开车门把行李暂时放了上去。 “这次去了京城，可不能像在家一样散漫了，得好生跟师父学，你这辈子啥样都看这几年了，听见没？ “人家秦小少爷虽然能让你去做学徒，但是能不能让师父喜欢，能学到多少东西，那都在你自己。 “所以你刚去这段时间最是关键，嘴甜一些，手脚麻利一些，眼睛里得有活儿。 “去了之后别惦记家里，我跟你娘抽空去看你，你就别往回跑了，若是有空就在城里多逛逛，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刘全说着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什么东西，塞进叶向磊手里道：“你也知道，家里一直都是你娘管钱，爹这点钱还是从抽烟喝酒里面省出来的，别嫌少，到了城里万一想买什么想吃什么，也别太亏待自己。” 叶向磊打开帕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小块碎银子，虽说加起来都不到半两，但他深知叶娟儿平时给刘全抽烟喝酒的钱有多少，想要省出这么多，着实是不容易了。 “爹，你放心，我肯定好生跟师父学，争取以后能留在秦家铺子里做事，到时候挣大钱，把你和我娘都接到京城去享福。”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爹就知足了！” 第188章 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叶娟儿跟叶大嫂在灶间做早饭的时候，叶娟儿把门关起来低声问：“老四媳妇昨晚没闹啊？” “没有啊，闹啥？”叶大嫂不明所以。 “哎，你这段时间不在所以不知道。”叶娟儿凑上去跟叶大嫂咬耳朵道，“你家老四媳妇啥脾气你还不知道么？被这么关在屋里，她能这么认命？ “刚开始的时候很是闹过几天，闹得你家鸡犬不宁的。 “后来一看你婆婆和老四这次是真下了狠心，才安分了几天。 “这次你家来这么尊贵的客人，她居然就老老实实地没作妖儿？” 叶大嫂被她这话说得心里直突突，低声道：“不能？” 叶娟儿撇撇嘴道：“还是小心点儿，万一她趁你们准备走的时候闹上一闹，当着秦小少爷的面儿，不够丢人现眼的。” 叶大嫂被叶娟儿这话说得心里也有点儿担心，但是思来想去，她又能咋办呢？ 难不成还能去把老四媳妇绑起来堵住嘴么？ 但是叶娟儿既然提了这事儿，叶大嫂就还是出去找叶二嫂和叶三嫂商量了一下。 两个人闻言都说：“这可真说不好，老四媳妇那人，啥事儿做不出来啊！” 叶三嫂则把事儿揽到自己身上道：“大嫂，你也别担心，我去跟老四说一声，让他早晨回屋看着点儿他媳妇，有什么事儿都等秦小少爷和魏先生走了再说。” “这样也好。”叶大嫂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点点头。 叶三嫂很快就找到叶老四，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叶老四原本因为大哥大嫂回来而高兴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眉眼都耷拉下来，垂头道：“三嫂，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回去看着她。” 叶三嫂见他这样心里也有点不太好受，宽慰道：“老四啊，你也别想太多了，主要是秦府的人，咱家真的得罪不起。 “大嫂好不容易闯出点儿名堂，咱帮不上什么，但不能给人家拖后腿，你说是不？ “来找你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要怨就怨三嫂我！” “三嫂，我谁也不怨，我就怨自己命苦。”叶老四抹了把脸，转身回了屋。 郭氏此时还在炕上，靠在被垛上看着窗外。 听到外面开锁的声音，她才收回视线。 “呦，这不是我那个天天不回屋的夫君么？”郭氏阴阳怪气地说，“今个儿太阳打那边出来了，怎么突然舍得回来了？” 叶老四一言不发，拉过一个凳子坐在旁边，说让他回来盯着郭氏，他就当真不错眼地盯着。 郭氏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心里也毛毛的。 心想这呆子该不会真被自己给刺激出毛病来了？ 想到这里，她有心想要缓和一下道：“老四，其实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我跟杂货铺的王富贵真的啥事儿也没有。 “我也没收他的东西，吃的东西都是我自个儿花钱买的。 “我就是在家憋闷，你天天上山见不到人，家里无论是你娘还是哥嫂也都不待见我，连个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跟着你来到这榕溪村，连个亲朋好友都没有，你说我还能找谁说说话？” “想找人说话可以去村口，那么多嫂子、婶子不够你说的？非要去杂货铺找王富贵？ “你若说你就是想去杂货铺也行，你怎么不找他媳妇在的时候去？怎么每次偏偏都是王富贵自己在铺子里的时候去？” 郭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声道：“他经常去城里，见多识广的，我就是跟他说说话，又没干啥！” “你们俩都孤男寡女地一起待在杂货铺里了，你还想干啥？”叶老四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郭凤英，你别太欺负人了！ “这也就是咱们逃荒出来了，不然我高低得把你爹娘请过来，让他们好生管教管教你！” “叶老四，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啊！”郭氏被叶老四的话给激怒了，“要不是家里早早给我和你给定了亲，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个锅里搅马勺呢？ “就我这身段相貌，出去找什么样好的找不到，用得着跟你受这个罪？” 叶老四被气得后脖子都开始发硬：“要不是你怀了身孕，我早把你休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你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腆着脸说这种话？我如今都不知道，你肚子里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叶老四，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是？”郭氏突然直起身子，努力把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拼命挺起来，“我跟你一路逃荒过来，天天跟你睡在一起，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这么丧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那你干脆朝这儿狠狠踹上一脚。 “把孩子踹掉了之后，咱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么？”叶老四眼睛都被激红了，猛地起身逼近炕上的郭氏。 叶老四最近虽然瘦了一大圈，但到底也还是个大男人，光是身高就已经足够碾压郭氏了。 郭氏登时害怕地朝后瑟缩了一下。 叶老四瞪着她，心里也清楚，孩子肯定是自己的没错，否则自己也用不着对她这样百般忍耐。 看着身子微微颤抖但还努力做出一副强硬模样的果实，叶老四终于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今天回屋的目的，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郭氏被吓出一身冷汗，心下暗道，以后还是不要再激怒叶老四为好。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叶老四再老实，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做乌龟。 万一真被他打上一顿，还不是自己遭罪。 想到这里，郭氏重新缩回炕里，靠着被垛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沉默地待着，直到叶三嫂进来给二人送来早饭。 她一进来就先朝炕上扫了一眼，见郭氏非但没有任何憔悴的模样，反倒还好像比之前更滋润了一些，原本都快瘦成锥子的下巴也稍微圆润了一点。 不过想着她如今有孕在身，家里也不缺吃喝，叶老太太也不是苛待儿媳妇的人，吃胖了点儿也正常。 于是她便将早饭放在炕桌上道：“你俩赶紧趁热吃！” 叶老四点点头道：“谢谢三嫂，你也赶紧去吃饭。” 待三嫂出门之后，叶老四把炕桌往里推了推道：“你吃！” 郭氏看着桌上格外丰盛的早饭，突然笑了。 “难怪今天突然回屋了，原来是来看着我的是？” 见郭氏猜出了自己的来意，叶老四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让你吃你就吃呗，那么多话！”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自不量力的人。”郭氏道，“甭管是秦小少爷还是魏先生，都跟大哥一家关系好，我闹什么呢？我闹了人家也不会管我的！” 叶老四如今却根本不敢相信郭氏，毕竟已经被她坑过太多次了。 不过他还是道：“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郭氏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这么多，你不吃啊？” “你吃，等你吃完我再吃。” “怎么，这是连跟我一个桌子吃饭都不愿意了？嫌我脏？” “不是。”叶老四皱眉，但是看郭氏一直不动筷子，还是偏身坐在炕上，端了一碗粥在手里道，“我吃还不行么！”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吃着饭。 叶老四更是只专心吃手里的粥，根本不碰桌上其他的菜。 郭氏却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胃口大开地把其他吃食一扫而空。 叶老四原本想说别吃太多小心撑着，但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吃过早饭，郭氏把碗筷一推，自己直接背对着叶老四躺下了。 叶老四只能继续坐在凳子上盯着她。 没过多久，外面的人也都吃完了早饭，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出发回丰乐县。 叶老大和叶老三两口子去跟叶老太太道别，想劝说她跟着一起去城里看病，但是叶老太太态度坚决，说自己养几天就好了，他们也只能作罢。 从屋里出来之后，叶老大对叶老二交代道：“你们两口子把娘照顾好了，万一娘的病情要是加重，你就赶紧去找人借车，拉着娘去城里找我们，千万不能耽搁，知道吗？” “大哥，你就放心，我心里有数。”叶老二点头道。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此时刘全也赶着自家的骡子车过来了。 他们两口子昨晚商量的，原本是不打算跟着儿子进城了，担心秦小少爷会觉得自家对儿子不放心。 但是眼瞅着临近分别的时候，叶娟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儿子的担忧，打发刘全回去赶着自家的车过来，决定一起跟去城里看看。 就算秦鹤轩是如假包换的秦家小少爷，却也不能真把儿子丢给人家就啥也不管了。 于是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三辆车。 秦鹤轩和魏先生带着晴天坐了马车，叶老大和叶老三两口子，四个人坐在第二辆车上，后面又多了一辆叶娟儿家的骡子车。 因为秦小少爷要走，所以家里的人都出门相送，叶老四见郭氏一直老老实实的，也跟着出去送客，还不忘帮郭氏遮掩了一句。 “家母身体抱恙，内子有孕在身，不便出来送客，还望秦小少爷和魏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魏先生还关切地问，“老太太的身子怎么样，用不用一起带到京城找大夫给看看啊？” 叶老大道：“我们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我娘非说自己没事儿，不肯去，回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魏先生也不好多掺和别人的家事，关心过就也不再多说什么。 大家纷纷上车，叶家人则一路送到了村口才打道回府。 到家之后，叶老四就去拾掇自己上山打猎的东西。 叶老二见状道：“老四，你今天还上山啊？” “嗯！”叶老四闷声道，“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去山上走走，随便打到点儿什么都是赚的。”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可叶老二最近天天看着叶老四越来越沉默，总担心他把自己憋出什么毛病来。 叶老二还没想好该怎么劝劝叶老四，就见村长万广平突然来了。 “老二，老四，忙着呢！”王广平一脸的懊恼，恨自己昨晚怎么就没再打听得细一点儿，白白错过了在秦小少爷面前露脸的机会。 尤其当他刚才得知叶娟儿的儿子居然被秦小少爷看中，要亲自带了去城里的铺子做学徒的时候，这种懊悔简直升到了顶点，早饭都没顾上吃就先跑到老叶家来了。 “村长来了啊！”叶老二招呼道，“快进屋坐。” 叶老四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打了个招呼。 “村长来有啥事儿么？” “没事儿就不能来你家了？”王广平故意板起脸来，但很快又露出笑容道，“跟你开玩笑呢，我听说你娘病还没好，所以过来看看。” 他已经打定主意，必须要抱紧叶家的大腿，争取以后也找机会把自家儿子送到秦家铺子上去做学徒。 自家儿子虽然有些不争气，但是跟叶向磊那个上十天学逃八天课的比起来，还是要优秀许多的！ 王广平知道叶家兄弟几个都孝顺，所以一进来就把切入口放在了叶老太太的身体上。 果然，叶老二和叶老四都露出了感激之情，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人往堂屋请。 因为王广平跟叶老太太是平辈，所以不好请他进屋，只能隔着门帘子说说话。 “娘，村长来看您了！”叶老二在外面说了两遍，也不见屋里的叶老太太回应，心里突地一下，赶紧先开门帘子冲进屋。 “娘——”只听叶老二大叫一声，“老四，快找人借车，送娘去城里看病！” 叶老四掀开帘子朝屋里炕上看了一眼，见叶老太太双目紧闭，口唇的颜色也有些不对劲，吓得腿都软了。 王广平一看，自己表现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我家有骡子车，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我回去赶车。” 叶老二和叶老四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把叶二嫂叫过来帮老太太收拾了几件衣服，便把人抬上了王广平赶过来的车上。 “媳妇，你在家把孩子们看好了，我跟老四带娘去看病。” “家里不用你们操心，快走，赶快点说不定能追上大哥和老三他们。” 郭氏在屋里，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将外面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第189章 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 叶老二和叶老四带着不省人事的叶老太太走了之后，叶二嫂才赶紧顾得上去安慰被吓坏了的孩子们。 她掏出一小串铜板交给叶昌瑞道：“都吓坏了？别怕，奶奶肯定不会有事的。 “昌瑞，你带着弟弟们去买点糖吃。” 孩子们听了叶二嫂的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叶昌瑞接过钱，便带着四个弟弟出门去了。 叶二嫂刚准备去灶间刷碗，就听到郭氏突然在屋里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老四媳妇，你咋了？”叶二嫂隔着窗户问。 “二嫂，我，我突然肚子疼，咋办啊？哎呦，疼得厉害，绞着劲儿地疼…… “哎呦……你，你快去请大夫来帮我看看……” “好端端咋肚子疼呢？”叶二嫂整个人都慌了神，叶老太太和老四媳妇接连不舒服，该不会是早晨吃的东西有啥问题？ 也不对啊，自己跟她们吃的一样的东西，但自己咋啥事儿没有呢！ “我，我可能是吃太多了……”郭氏哼哼唧唧地说，“早晨三嫂送来我和老四的早饭，但是我俩当时正吵架呢，他就喝了一碗粥，别的东西一筷子都没碰。 “我、我一赌气就都给吃了……” 叶二嫂听到这话简直无语了。 看他们屋里刚才端出来的碗盘，的确都吃光了。 可叶三嫂送进去的是两人份，如今相当于都被郭氏一个人给吃了。 普通人吃这么多也得难受，更别说她还有孕在身了。 加之郭氏之前就有过柿子吃多了不舒服的经历，所以叶二嫂也没怀疑。 叶二嫂嘴上还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之前有过一次还不长记性，去请大夫我都不好意思说呦！” 话虽如此，但叶二嫂还是立刻关好院门去请古大夫了。 郭氏听着叶二嫂离开了，立刻冲着后窗户外吹了几声口哨。 外头早就有人等着了，很快就翻过院墙进来。 对方两下就用斧子砸开了叶老四房间的后窗户。 窗户打开，外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杂货铺的掌柜王富贵。 “我都被关了这么多天了，你还知道来啊！” 王富贵看了郭氏一眼道：“关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你熬瘦了，反倒是胖了点儿。” 他说着伸手在郭氏腰间捏了一把。 郭氏到底有孕在身，对这样的动作颇为防备，扭身躲了一下道：“你快把我弄出去，咱们赶紧走，不然一会儿等二嫂和孩子们回来就走不成了。” 王富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被他遮掩过去。 他扶着郭氏从屋里出来，却不急着走，反倒转身进了其他房间踅摸。 “你还不走干啥啊！”郭氏压低声音问。 “咱们既然都要走了，总得准备点儿盘缠路上用？” “还真是！”郭氏听了丝毫不觉得这样不妥，反倒积极地跟王富贵分工道，“我去正房屋里，我知道老太太装钱的匣子在哪儿，你赶紧去搜其他房间。” 王富贵闻言都是一愣，半晌才勾起一侧唇角道：“你还挺豁得出去的，真是半点儿都不念旧情了啊？” “我都已经决定跟你走了，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有什么旧情可念？念他们把我锁在屋里的情么？” 郭氏说完就直奔叶老太太屋里，很快就在炕琴里找到了她平日装钱的匣子。 匣子上挂着锁，郭氏也顾不得弄开看，随手扯了块布包上就拎了出去。 可王富贵在其他三个房间里翻了半天，除了几串铜板之外，什么银子银票都没找到。 “不可能！”郭氏不信，“大嫂屋里至少得有五十两的银票，当初我亲眼看见的。 “她这次去城里做饭，肯定也赚了钱的！” “那你去翻，反正我没找到！”王富贵两手一摊，若不是郭氏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钱匣子不肯给他，他都想丢下郭氏自己走了。 叶老大屋里已经被王富贵翻得一团糟，郭氏进去又是一顿乱翻，还真没找到什么银票。 郭氏心道，该不会是怕她来偷，所以干脆都带在了身上？ 那也不对啊，就算大嫂和三嫂把银票带走了，二嫂天天在家待着，总不能也把银票揣在身上？ 郭氏便想再去叶老二房里找一遍。 但是王富贵此时已经发现叶二嫂领着古大夫拐进了门口那条小道。 “快走，来不及了！”王富贵一手挎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抓住郭氏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后院跑，从他早就准备好的地方爬了出去。 “你这拿的什么？”郭氏见他胳膊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忍不住问。 “我随手拿了几块衣料，等安顿下来之后给你做新衣裳用。” 郭氏闻言，登时笑得一脸甜蜜，拍拍自己怀里抱着的钱匣子道：“放心，叶老太太手里攒了不少钱的！” 王富贵的骡子车就停在叶家后面不远的地方，他把郭氏塞进车里，自己跳上车一甩鞭子，骡车就飞快地直奔村口而去。 他们往外走的路上，还遇到了叶家几个刚从杂货铺回来的孩子。 见骡车速度飞快，叶昌瑞赶紧招呼弟弟们靠边儿，小心被刮到。 看着疾驰而去的骡车，叶昌瑞对几个面露失望的弟弟道：“王掌柜这么着急出门，应该是家里有什么急事，难怪杂货铺大门紧锁。 “放心，我娘给的钱还在我这里，我不会自己乱花的，等回头杂货铺开门了，我再带你们去买糖。” 就在叶昌瑞带着弟弟们往家走的时候，将古大夫请到家里的叶二嫂打开院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自己走前全都关着的正房和东西厢房门怎么全都敞开了？ 院子当中还掉了一块帕子？ 该不会是老四媳妇干啥了？ 叶二嫂顾不得古大夫，赶紧冲进叶老四的房间。 房门还锁得好好的，她掏出叶老四留下的钥匙开了锁，一进屋就傻眼了。 后窗户被砸破了，郭氏人也不见了。 自己这是被人调虎离山了？ 可她一个有孕在身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还不等叶二嫂想明白怎么回事，孩子们就回来了。 几个孩子各自跑回屋，立刻就喊叫起来。 “娘，咱家屋子咋这么乱？” “娘，谁把你炕上做衣裳的布和丝线都抓乱了！” “二大娘，我家屋里咋也被翻乱了？” “炕琴都被打开了！” “炕上还有泥脚印！” “啥？”叶二嫂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赶紧挨个儿屋查看。 叶老太太装钱的匣子没了，其余三家的屋里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炕琴里的被褥都被扯出来扔得到处都是，衣柜里的衣裳也丢了满地。 最让叶二嫂心疼的是，她摊开在炕上给秦鹤轩做的衣裳也被弄得乱七八糟，原本理好的丝线此时缠成乱糟糟一团被丢在地上，做到一半的衣服上也被踩了个大鞋印。 古大夫见状忙问：“叶二嫂，可是家里进贼了？若真是进贼了，可得赶紧报官啊！” “对对，报官，必须得报官！ “古大夫，家里就我一个大人，我现在也没法离开，您帮我去把东魁叔叫来好不好？” 叶二嫂此时也不知道其他两家都有什么损失，郭氏此时不见人影，也不知是不是被掳走了，偏生男人们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她跟几个孩子。 甚至连叶娟儿家里都没人，她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叶东魁了。 “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古大夫说着离开了叶家去找叶东魁。 叶二嫂这才终于忍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几个孩子从屋里走出来，围到叶二嫂身边，脸上都是茫然和担忧。 年纪最小的叶昌年已经忍不住掉起了金豆子。 叶二嫂尽量张开手臂，将几个孩子都搂进自己怀里，哽咽地安慰道：“乖，不哭，没事，不会有事的……” 叶东魁一听古大夫说老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道：“我这就过去，劳烦古大夫再去帮忙叫一下村长，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得有村长坐镇才行啊！” “对对，你看我都没想到。”古大夫又赶紧去村长家里。 一听说老叶家出了事，王广平差点儿没忍住裂开嘴笑出声来。 古大夫来之前，他正在家里琢磨该怎么跟老叶家搞好关系呢！ 这不巧了么，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立刻抬手握拳掩口，咳了两声遮掩过去。 “古大夫，你慢慢说，老叶家出啥事儿了？” 古大夫将自己在老叶家看到的事儿说了一遍，王广平这才终于严肃起来。 若真是有人登门抢劫还把孕妇给掳走了，那可绝对是大案了。 别说是小小的榕溪村了，整个儿丰乐县境内，本朝都还没出过这么猖狂的歹人呢！ 京畿周围居然出了这样猖狂的歹徒，这案子说不定都得上达天听。 他身为村长，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跟着吃瓜落。 这下王广平不敢耽搁，急忙往老叶家赶，路上还顺便叫上了几个村里的青壮，以免歹人没有跑远，多叫几个人说不定能直接把人抓住。 若真是这样就最好了，到时候自己非但没有过错，反倒还立功了！ 万一真的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老王家的祖坟说不定也还能跟着借光冒一回青烟。 王广平带着人到了老叶家一看，叶二嫂已经被叶东魁从地上劝了起来，搂着几个孩子坐在院子里抹眼泪。 “老二媳妇，先别急着哭，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带人过来了，那歹人若是没跑远，说不定还能给抓回来呢！” “老四媳妇刚才突然说自己肚子疼，我就赶紧去帮她请大夫。 “谁知就我去找古大夫、古大夫收拾好药箱跟我过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老四媳妇人呢？”王广平问。 叶二嫂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走的时候她还好端端地被锁在屋里，当时还跟我说话呢！ “可我把古大夫请回来，打开门一看。 “就发现后窗户被人砸坏了，老四媳妇也不在屋里了。” 至于老四媳妇为什么会被锁在屋里，叶二嫂没说，但是村里人懂的都懂。 “咳咳！”王广平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是说，眼下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进了贼还是老四媳妇卷着东西逃跑了对不对？” “啊？”叶二嫂被问得一愣，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可是老四媳妇有孕在身，她自己又砸窗户、翻窗户还翻墙出去……真的能做到么？” 这话又把王广平给问住了。 他刚想说自己去后院看看院墙有没有攀爬的痕迹，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人一边叫骂一边往这边过来，声音越来越近。 只见一个女人疯了般冲进来大喊：“郭氏人呢？把那个狐媚子破烂货给我叫出来！” 王广平定睛一看，来人倒也不是外人，正是王富贵的媳妇柳氏。 柳氏平日在杂货铺买东西，对人都是笑脸相迎。 上次见她这样撒泼，还是她提前从娘家回来，把王富贵和郭氏两个人孤男寡女堵在杂货铺里…… 该不会…… 众人此时的表情全都微妙起来。 王广平道：“富贵媳妇，你先别吵，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在这里，自然会给你们做主的！” 柳氏没想到老叶家院子里这么多人，居然连村长都在。 她抬手捋捋散乱的头发，朝老叶家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带着哭腔道：“我家富贵，把铺子里之前的货都卷走了，家里的钱和骡子车都不见了。 “你们快把郭氏交出来，我要问问她，是不是她撺掇的我男人？” 王广平听到这里，已经基本明白了，叹了口气道：“富贵媳妇，你也甭为难老叶家了，郭氏砸坏窗户逃跑了，跑之前还把老叶家的钱都给卷走了！” 叶东魁跺着脚骂道：“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这是早就约好，卷着东西私奔跑路了啊！” 王广平立刻吩咐自己叫来的几个村中青壮道：“你们赶紧骑着骡子或者是驴去追一追，说不定还能撵上！ “若是找到了，务必把两个人都带回来！” 柳氏恨得直咬牙道：“带回来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 第190章 必须报官，简直太猖狂了 叶二嫂此时还有点不太相信，她搂着年纪最小的叶昌年，弱弱地开口问：“会不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老四媳……郭氏如今有孕在身，王掌柜为何要选这个时候跟她私奔？” 虽说老叶家并没有把郭氏有孕在身的事儿满世界嚷嚷，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之前郭氏肚子疼请大夫，最后查出来只是柿子吃多了，这事儿很快就传得全村人尽皆知了。 王富贵是得多喜欢郭氏，连她怀着别人孩子都不在乎，一心只要跟她在一起？ 柳氏听了这话，才想起郭氏此时还怀着孩子。 她冷笑一声道：“那我劝你们还是抓紧找人，不然回头人就指不定被王富贵那个挨千刀的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身孕不身孕的，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可就是避子汤和堕胎药。” 叶二嫂听得脸都白了，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叶昌年的耳朵。 现在家里就她自己一个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等叶老四回来，自己可怎么跟他交代啊！ 叶东魁见状宽慰道：“老二媳妇，你现在着急也没用，我看这事儿，不然就交给村长去办，你在家看好孩子们，等消息就得了。” 不过此时五个孩子都知道家里出大事了，一个个儿都老实得跟鹌鹑一样，缩在叶二嫂身边。 王广平听了这话，十分兴奋地上前一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交给我就行。 “我刚才看了一圈，只有西屋没有被翻过，门窗也都完好，你们今天就都待在西屋里，不要去其他房间。 “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也顺便给你家其他人送个信儿。 “若是不出意外，下午官差老爷们就该来了。 “你若说自己在家害怕，我让我媳妇过来陪你？” 叶东魁闻言立刻道：“我已经让人去叫我家那口子了，让她过来帮忙就行，一会儿晌午还能给老二媳妇和孩子们做口吃的。” 王广平闻言，一想到自家媳妇那糟糕的手艺，登时也没啥可说的了。 “行，还是东魁叔想得周到，那就这么办。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我都尽快叫人来告诉你。” “谢谢村长，谢谢东魁叔和大家，若是没有你们，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大家都在一个村里，我又是村长，出了事我不管谁管？说这话就见外了。” 王广平说完，这才脚步匆匆地带着其他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老叶家人和叶东魁。 叶二嫂才道：“东魁叔，刚才多谢您帮着解围，不过这下少不得要麻烦东魁婶儿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你家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还能坐视不理？ “我回去叫你婶儿过来陪你。”叶东魁拍拍叶昌瑞的肩膀，道，“你想开点儿，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儿！” 叶二嫂没能理解叶东魁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但还不等她问，叶东魁就已经走了。 她忙招呼几个孩子道：“昌瑞，你先带弟弟们进屋，我去抱点儿柴火，把西屋烧暖和点儿！” 此时，王富贵带着郭氏，正赶着骡子车走在一条荒废已久的山路上。 这是以前进城的旧路，其实也是最近的路。但后来修官道，为了能够修得更宽，也为了跟其他官道相连，这边就被弃之不用了。 郭氏在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一个劲儿喊王富贵让他慢点儿！ 可王富贵哪里管她那么多，一边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边道：“你叫我怎么慢？你想让别人追上不成？” 郭氏哼哼唧唧地说：“身子骨都快被颠散架了！” 王富贵却丝毫不为所动道：“没办法，忍忍！” 郭氏心里有点难过，抱着钱匣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挤在都是货物的车厢里，心里忍不住想，如果是叶老四的话肯定…… 想到这里她立刻摇摇头，好好的想叶老四做什么！ 郭氏隐隐感觉今天的王富贵跟往常不太一样，但是再一想，也许是因为忙着带自己逃走，所以才急切了一些。 而且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王富贵的，他不在意其实也正常…… 想到这里，郭氏觉得自己还是先忍一忍。 反正现在两个人有了钱，还有这么多货，只要能找到地方落脚，开个小杂货铺。 到时候自己把腹中的孩子打掉，再给王富贵生个儿子，日子肯定很快就能好过起来的。 她看看车里堆着的货，再抱紧了怀里的钱匣子，顿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王富贵带着郭氏，自然不敢去丰乐县，而是从半路就拐上了另外一条岔路。 他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在周围十里八乡当货郎的，后来年纪大了，赚了点钱才在村里开了杂货铺。 之后把这家铺子传给他爹，他爹再传给他。 王富贵从小跟着他爹到各处去进货，所以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和山路都熟悉得很。 所以他从这里拐上去，其实是朝着双林村的方向而去的。 但郭氏来到这边之后还没出过门，即便去过丰乐县，也从未走过这边的小路，所以根本认不出来。 王广丰派出去的人，全都沿着官道往县城方向去追，自然是全都错过了。 叶庆远骑着骡子跑得飞快，竟还真让他把送叶老太太进城的叶老二和叶老四给追上了。 “二哥，快停车，你们家里出事了！” “吁——”叶老二闻言一勒缰绳，骡子慢慢停下脚步，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老四也从车里探头出来问：“庆远哥，出啥事儿了？” 一看到叶老四也在车上，叶庆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到底出啥事儿了，庆远哥，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个人了！” 叶庆远挠挠头，也知道叶老四早晚也得知道这件事儿，只得把叶家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叶老二整个人都听傻了，叶老四的脸色从红到白，然后又再次被气得涨红。 “你们现在怎么办，是先回去看看还是继续进城？”叶庆远问。 叶老二想了一下，实在不放心让叶老四回去，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 “庆远，麻烦你陪着我家老四，先把我娘送进城看病。 “我骑着你的骡子回去，就你二嫂和孩子们在家我不放心。” “二哥，你放心，我陪着老四去。”叶庆远一口答应下来。 叶老二又赶紧叮嘱叶老四道：“把娘送到医馆之后，就赶紧去找大哥和老三，把家里出的事儿告诉他们，让他们赶紧去报官，听见没？ “老四，二哥知道你心里肯定着急，但是现在娘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你千万别冲动。” 叶老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二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知道，娘……” 说到这里，叶老四突然顿住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叶老二，急道：“二哥，娘该不会也是被郭凤英给害的？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不省人事了？ “如果不是娘病了，咱俩也不会同时出门，只留二嫂和孩子们在家……” 叶老二和叶庆远之前实在没想到这回事儿，但是听叶老四这么一说，两个人也齐齐变了脸色。 还真有这种可能！ 叶庆远从骡子上翻身下来，把缰绳塞进叶老二手里道：“二哥，你快回去，我陪老四进城。” 叶老二虽然也担心叶老太太的情况，但是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一咬牙翻身上了骡子往家赶去。 叶庆远拿起鞭子，偏身坐上车辕，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想开点。” 叶老四黑沉着一张脸道：“如果我娘真是她害的，那我……” 再想到可能哥哥们的银子也都被郭氏给卷跑了，叶老四更是心绪难平，觉得自己成了全家的罪人。 之后进城的一路，叶老四都蔫头耷脑的不吱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庆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专心赶车。 二人很快到了丰乐县，找了一家医馆将叶老太太送进去看病。 大夫一番检查下来，发现叶老太太除了昏睡不醒和郁结于心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但是郁结于心却不该让人昏迷不醒才对。 在听了叶老四的讲述之后，大夫下了结论，他觉得叶老太太应该只是被人下了迷药。 “你们可以把人带回去观察一下，不出意外今晚或者明早差不多就该醒了。” 大夫虽然这么说，但是叶老四还是不放心地问：“大夫，能不能就在医馆等啊？我们是从下面村里赶过来的，实在还是不太放心。” “医馆倒是有地方，只是要花钱的。” 叶老四急忙道：“没问题，我带钱了。” “那行，我叫人带你们过去。” 大夫招呼来药童，让他带人去后面的房间。 叶老四背着叶老太太，叶庆远帮他拿着东西，跟着药童来到后面一进院子，选了一个朝阳的房间。 后院这里应该是专门为病人准备的住处，全都被分隔成一间间的屋子。 屋里地方不大，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叶庆远帮着叶老四把叶老太太在床上安顿好，询问了叶老大和叶老三等人如今在哪里，便急匆匆地去找人了。 他知道叶老大沉稳，在老叶家是个能拿主意的。 但是听叶老四说他们如今都在蒋员外家，怕自己根本进不去，干脆就先去木工坊找了叶老三。 叶老三上午到了之后就没再闲着，这会儿正在干活呢！ 听门子说有人找自己，出来一看发现是叶庆远，他还笑着打招呼呢！ 叶庆远却一脸焦急地说：“三哥，出大事了，今天早晨你们刚走没多久，大娘就突然昏迷不醒，这会儿送到城里医馆来了，老四在医馆陪着，让我来找你，咱们再叫上大哥他们，赶紧去医馆！” 叶老三出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听了这话脸色瞬间突变。 “我娘咋了？大夫咋说的？严不严重？” “三哥，我也不知道呢，咱们赶紧先去找大哥他们！” “走走，赶紧的！”叶老三顾不得回去换下干活穿的衣裳就往外走。 门子在旁边也把叶庆远的话听了满耳，忙道：“叶三哥，你放心去，掌柜的那头我帮您请假。” 叶老三这才想起还有请假这么回事儿，赶紧点点头，对门子表示了感谢，然后钻进叶庆远赶来的骡子车里。 叶庆远想着等见到叶老大一家再一块儿事儿说了，所以就只顾埋头赶车。 好在叶老三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所以也没问什么，只有在给叶庆远指路的时候才开口，声音则比往日低沉许多。 二人很快来到了蒋家，叶老三跟门子说自己要找哥哥一家和媳妇，说是母亲来城里看病。 门子深知如今蒋员外对游娘子的器重，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进去帮忙通传。 不多时，就见叶老大抱着晴天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叶大嫂和叶三嫂跟在后面，急忙地出来了。 “娘怎么了？”叶老大顾不得寒暄，一见面劈头就问。 叶老三将视线投向叶庆远。 叶庆远挠挠头道：“大哥，您们先上车，咱们边走边说！” 众人上车，驶离蒋员外家门口之后，叶庆远这才将叶家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跟他们一五一十说了。 车里顿时就炸了锅。 叶老大急道：“啥？你是说我娘昏迷是郭氏那个婊……那个女人干的？” 叶大嫂则跟叶三嫂对视一眼。 她们两个因为担心郭氏，所以全都将银票带在了身上，所以即便房间被翻乱了，也丢不了什么东西。 但是叶老太太的钱匣子和叶老二家里的银票什么的，怕是难以幸免，都被郭氏给翻走了？ 叶大嫂担心地问：“我家老四知道这事儿了么？他没事儿？” “二哥和老四都知道了，二哥已经回家处理这件事了，老四现在在医馆陪着大娘。 “对了，二哥说了，让我找到你们之后，赶紧去报官呢！” “必须报官，简直太猖狂了！”叶老大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必须要把郭氏那个毒妇抓回来！” 第191章 俩小不点儿吃的还挺不错啊！ “娘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要告她一个害人性命的罪名！” 叶老大话音未落，就被叶大嫂一巴掌打在肩膀上骂道：“胡说什么呢！娘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还有点不放心地扭头看向晴天问：“晴天，你说是不是？” “恩，奶奶不会有事的！” 叶老大急忙呸呸呸道：“有口无心，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娘肯定没事的！” 叶大嫂又不放心地低声叮嘱道：“一会儿到了医馆，你少说几句，如今最难受的就是老四，你别胡说什么刺激到他。” 叶老大此时发泄了一番之后，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叹了口气道：“放心，我知道。” 他说完便探身出去道：“庆远，你停一下车，我去报官，你们先去医馆，我等会儿自己过去。” “好嘞。”叶庆远一拉缰绳靠边停下，让叶老大下车。 叶老大又走了一条街，远远就看见了县衙的大门。 他快步来到县衙，跟门口的差役说明自己要报官，然后就被带了进去。 好巧不巧，万广平派来报官的人此时正在里面。 两个人都是一个村的，虽然不熟，但是见面了也互相认识。 差役一看两个人报的是同一个案子，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偷鸡摸狗小来小去的案子，这才稍稍打起精神询问。 当听说叶老大如今是住在蒋员外家中的时候，差役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住在蒋员外家？你跟蒋员外是亲戚？” “不是，我家娘子是大厨，如今在跟蒋员外一起做事。” 蒋员外之前办赏花宴得到王妃娘娘称赞和赏赐的事儿，虽说在城里还没有传得人尽皆知，但是想县太爷这种身份的人，却是早早得到了消息。 所以一听叶老大这话，差役跟开始的态度简直来了个大转弯。 不但请两个人坐下，叫人上了茶，还立刻去后面请了县太爷过来。 县太爷从差役口中了解到情况，又立刻打发人去给叶族长和蒋员外送信，然后才出来受理这个案子。 听叶老大和榕溪村前来报官的人说清楚事情之后，县太爷立刻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在我的管辖境内竟然还会出这种事情，来人，立刻出发去榕溪村，仔细检查情况，然后张贴抓捕告示，务必把这对伤人、偷窃、私奔的男女抓捕回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蒋员外和叶族长已经相继赶过来了。 蒋员外到了就埋怨叶老大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只是你家老太太来城里看病，还打算一会儿带着东西过去看看呢！” “蒋员外，真不是我们瞒着您，出门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是后来在路上才知道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家老太太身子没大碍？” “我先来报官，还没去医馆看呢！ “但是听大夫说只是中了迷药，等人醒过来就好了，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别想太多了。” “是，多谢蒋员外。” 两个人正说着话，叶族长也赶过来了。 一进屋就听到蒋员外对叶老大道：“秦小少爷和魏先生已经先行去医馆了，你这边若是无事，咱们也赶紧去医馆看看！” 县太爷一听这话，赶紧献殷勤道：“我这就叫人去备车，坐车过去快一些。” 叶族长赶紧迈步进屋道：“我也去，算我一个。” “族长，您怎么也来了？”叶老大惊讶地看向叶东明。 “老大啊，不是我说你，你们之前在关外，周围没有族人，所以也不习惯。 “但是现在都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事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单打独斗了，得知道找咱们族里帮忙啊！ “咱们叶氏那么多人，我已经叫人去安排了，发动大家帮你们抓人。 “你说说，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来找我，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把人给抓住了！” 叶老大的确没想到这一层，但是听说叶族长已经派人出去帮忙找人了，急忙起身连声道谢。 但是叶老大心里也在担心，闹得这么大，老四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蒋员外其实早就看出叶东明根本就是在信口胡说。 肯定是因为在外面听到自己提起秦小少爷，所以才赶紧为自己来得晚找个借口罢了。 所以蒋员外特意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放心，这些事儿我们心里有数，我对外只说你们家里遭了贼，并没说别的。” 叶族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附和道：“是啊，老大，你放心，这些我们心里都有数，你现在照顾好你娘才是要紧。” 叶老大也的确担心叶老太太的情况，跟县太爷告别之后，急忙在蒋员外的陪同下赶往医馆。 叶东明也想跟上，但是还要着急回去安排人手出去找人，便询问了医馆的名字，说一会儿带着媳妇过去探望。 叶老大心急顾不上这些，蒋员外也懒得揭穿他，告知了医馆的名字之后，便跟叶老大一起去了。 此时医馆中，叶大嫂、叶三嫂和叶老四都围在叶老太太身边，秦鹤轩把晴天圈在自己身边，魏先生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 虽然之前路上他就已经觉得，郭氏这个人，跟老叶家人远不止性格不合的问题。 她如果只是精于算计倒也罢了，但是底子就不善良，这样的人，若是生活一帆风顺倒也罢了，可但凡遇到点儿什么挫折或是诱惑，就很难守住本心，很容易出大问题。 后来听说她有孕在身，他也曾想过，也许这个小生命能够让郭氏踏实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居然就出事了。 她怀着孕跟人私奔，无论对方之前是否知情，之后肯定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而且如果只是拿了家里的钱跟人私奔倒也罢了，居然为了调虎离山，还给叶老太太下药。 这女人的心肠未免也太狠毒了。 叶老四抱着脑袋坐在叶老太太床头，无论谁来都不抬头也不说话。 大家都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谁也不敢刺激他，全都默默地在旁边守着。 晴天靠在秦鹤轩身边，看着一直昏睡不醒的叶老太太，担心地贴在他耳边低声问：“秦哥哥，奶奶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恩，不会有事的。”秦鹤轩收紧胳膊，把晴天抱起来，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如果今晚还醒不过来，明个儿就带她去京城看病。 “全国最厉害的大夫都在京城，肯定能给老太太治好的，好不好？” “好！”晴天有点想哭，把小脸埋进了秦鹤轩的颈间。 她身子小小软软的，分量也没有多重，难过的模样弄得秦鹤轩心疼不已。 他低声跟叶大嫂道：“屋里人太多了，我带晴天出去走走，带她吃点东西。” 叶大嫂自然也心疼闺女，只是此时老太太还没醒，大家谁也顾不上她。 听到秦鹤轩愿意带她出去透透气吃点东西，自然一百个愿意。 她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脸，轻声道：“跟秦小少爷出去走走，奶奶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爹娘也没吃饭呢！”晴天看着叶大嫂，不想自己出去吃饭。 秦鹤轩赶紧说：“咱们出去多买点吃的带回来给大家吃。” 叶大嫂也道：“去，没事！” 晴天这才跟着秦鹤轩离开了医馆。 两个人往外走的时候，正遇上接到消息好不容易找过来的叶娟儿一家。 “姑奶，姑爷爷，小苏。”晴天礼貌地叫人。 叶娟儿原本还一脸着急，看到晴天立刻转换表情道：“晴天这是要出去啊？” “秦哥哥带我去给大家买吃的。”晴天道。 “这么乖啊！”叶娟儿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快去，姑奶进去看看你奶奶。” 叶娟儿一进屋看到叶老太太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早晨看到还好好的，怎么就……” 叶大嫂起身把自己的凳子让给叶娟儿道：“姑，你坐下，先别着急，大夫说没啥事儿，只是中了迷药，到了晚上应该就会醒了。” “你说这好端端的……”叶娟儿刚想再说什么，就被叶大嫂轻轻扯了一下袖子。 叶娟儿这才发现叶老四也在屋里，登时住了嘴，没有提郭氏的事儿。 但是大家越是这么避讳，叶老四的心里就越是难过。 他恨不得大家能够狠狠地骂郭氏，或者骂他也行，也好过现在所有人都闷在这里。 可他知道，大家这样避而不谈，也是为了他考虑，所以他只能努力压抑着情绪，让自己不要崩溃，不要爆发。 秦鹤轩带着晴天离开医馆，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让晴天原本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不过她丝毫顾不得自己玩什么，只想着赶紧给家里人买饭。 秦鹤轩干脆抱着她走进路边一间看起来档次还可以的酒楼。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拿手菜各炒一份，凑十个菜，再盛一盆米饭，送到隔壁的医馆去。” 掌柜的一听来大主顾了，赶紧从后面迎出来。 但是看到来人是两个小孩子，立刻又变了脸色。 不过掌柜的还算聪明，没有直接问两个孩子有没有钱，而是问：“你们家里大人呢？你们出来买东西大人知道么？” 晴天仰着头，乖乖地说：“就是我娘让我们来的。” 秦鹤轩直接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桌上道：“掌柜的，你就可着这些钱赶紧做！ “对了，记得再给我俩做个四菜一汤。” 看到银子，掌柜的眼睛就亮了，立刻一把抓过来道：“好嘞，您放心，我这就叫大厨准备。” 掌柜的把银子抓在手里一掂量，发现至少得有二两，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也会做人，一边去后厨吩咐做菜，一边用小盘子装了一些糖块、果脯和蜜饯端上来。 “小姑娘这么乖，这些好吃的送给你吃。” “谢谢掌柜的。”晴天立刻道谢。 掌柜的见状冲秦鹤轩夸道：“你妹妹可真懂礼貌啊！” “那肯定的。”秦鹤轩一点都不谦虚，反倒还对掌柜的把晴天一顿夸，“晴天不光懂礼貌，而且特别聪明，教过她的诗就都能记住，而且她特别乖……” 掌柜的只得赔着笑在旁边听着，心道自己这两个钱赚的也是不容易啊！ 秦鹤轩夸完，还让晴天背了一首诗给掌柜的听。 掌柜的只得附和着秦鹤轩，疯狂地赞美晴天，然后才终于得以脱身。 他立刻老老实实回到后厨，不敢再去前面了。 不多时，十道菜都做好了，米饭也给盛了一大盆，掌柜叫上伙计，提了好几个食盒将饭菜送到了医馆。 大厨继续在后头忙活，四菜一汤很快就被端上桌来。 这家酒楼掌柜倒是个有眼色的人。 刚才给医馆送的菜有荤有素，其中几道菜还放了辣椒。 此时上桌的四菜一汤，做的则都是适合小孩子吃的口味。 一道酸甜口的糖醋里脊，一道炸茄盒，一道松仁玉米，还有一道蔬菜小炒，最后是一道菠菜蛋花汤。 秦鹤轩如今对喂孩子吃饭已经驾轻就熟，一边给晴天夹菜，一边也不耽误自己吃。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所以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安安静静没人打扰地吃着饭，只有秦鹤轩偶尔问晴天想吃什么的声音。 掌柜的送完饭菜回来，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躺到柜台后面的躺椅上小憩。 就在掌柜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店门上挂着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掌柜的赶紧起身一看，面色顿时严肃起来。 进门来的是三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三人靴子里插着匕首，腰后也鼓鼓囊囊好像插着冰人，看打扮就不是善茬儿。 “三位爷，楼上有雅间，楼上请。”掌柜的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三个人却理也不理，视线在屋里逡巡一圈后，径直走到秦鹤轩和晴天桌前。 其中一人抬脚踩在凳子上道：“俩小不点儿吃的还挺不错啊！” 第192章 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你们想干什么？”秦鹤轩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但是却丝毫不见慌乱，将晴天护在自己身后，冷静地开口询问。 “干什么？”领头之人闻言用舌头舔舔自己焦黄的牙齿，笑得口水横飞道，“你说我们干什么？我们烧杀抢掠，什么都干！ “特别是看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和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大黄牙一边说，一边贪婪地上下打量着秦鹤轩和晴天，在心里不住地估摸着价钱。 这小子年纪大了，卖给别人家做儿子肯定不行了，但是这一身儿穿的戴的都价值不菲。 而且这孩子生得挺拔俊秀，京里不少爷们就好这一口，肯定也能卖上不少钱。 至于他身后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了点，可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卖到烟花柳巷里，肯定也有人抢着要。 这一笔下来，少说也能赚上二十两银子。 大黄牙越想越觉得这笔买卖划算，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 他伸手就去抓秦鹤轩的胳膊，不料却被秦鹤轩飞起一脚正踹在心口窝上。 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避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他两个人都看傻了。 个子稍高的那个傻了唧地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新学的招数？” 个子稍矮的人则偷偷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乱说话。 秦鹤轩看着大黄牙，眉头紧锁。 之前在关外军营跟别人过招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他这一脚的。 大部分人都会被踹得躺倒在地。 难道当初陪自己过招的人，都因为自己是文将军的外孙所以故意示弱来哄自己高兴？ 不应该啊！ 就算个别小兵会有这样的心思，可外公手底下那帮老手下可绝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秦鹤轩还是在心里将戒备一提再提。 他刚才还觉得自己以一敌三不成问题，如今却稍微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大黄牙此时完全是在硬撑，胸口那一脚踹得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瘦的少年能做到的。 而大黄牙之所以硬挺着站立，就是不想在自家小弟面前丢脸。 而关外军营中的人顺势倒地则是为了卸力，避免遭受内伤。 大黄牙如今看在秦鹤轩眼里貌似有些深不可测，但其实早已受了内伤。 大黄牙抬手掩口咳了两下，放下手的时候，隐约看到掌心似乎发红，这让他心里更觉不妙。 可若就这样无功而返，那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若是传扬出去，自己这脸往哪儿搁，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想到这里，大黄牙咬牙一摆手：“兄弟们，给我上！” 他就不信了，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么，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三个人难道还能拿不下他？ 就……还真没拿下。 只见秦鹤轩带着晴天飞快后退，一把将她塞进柜台后面道：“躲好了别出来。” 他自己借用柜台处于死角的位置优势，左手一撑柜台，身子轻巧地跃起，接连两脚踹在高个儿和矮个儿二人脸上，紧接着甩出右手中不知何时抓起来的酒瓶子，掷过来准确地砸在大黄牙的脑袋上。 大黄牙胸前先中了一脚，又被酒瓶子这么一砸，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 他壮硕的身子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轰然倒地，嘴角吐血地昏死过去。 另外一高一矮两个手下见状都吓了一跳，捂着自己刚刚被踹疼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救自家老大还是上前先解决了这个棘手的小子。 但此时已经不由得他们选择了，掌柜的已经带着叶家三兄弟跑了进来，飞快将二人制服，双手反扣在身后，狠狠地压在地上。 两个人疼得呜嗷乱叫，然后就被秦鹤轩一手一个，熟练地卸掉了下巴。 原来刚才掌柜的眼见不妙，赶紧趁着大黄牙三人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跑出去上医馆求援了。 掌柜的拿出绳子，将三人捆起来等着送官，叶家三兄弟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看秦鹤轩和晴天有没有受伤。 “晴天，快过来让爹看看，没受伤？”叶老大一把抱起女儿，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只是衣服上蹭到了一些柜台下面的灰尘，狠狠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询问秦鹤轩道，“秦小少爷，您没事？” “我没事。”秦鹤轩摇摇头，“都是我不好，不该不带人就出门，原以为离得这么近不会有事，没想到竟还是出了意外，晴天没事就好。” “秦哥哥一直护着我，我没事的。”晴天听秦鹤轩一直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赶紧替他说话，“爹，不怪秦哥哥的，都是那三个坏人的错！” 叶老大心道，闺女你也太看得起你爹了，就算是秦鹤轩的错，你爹也怪罪不起啊！ 不过这件事的确也怪不得秦鹤轩，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谁知道竟会有这样不知死活的匪徒。 秦鹤轩想的则更多一些。 “叶大叔，你先带晴天回去，她应该还没吃饱，不过也差不多了，可以在给她吃块儿点心，或是吃点水果也行。” 叶老大不知道秦鹤轩要干什么，就听跟过来的魏先生道：“你们回去，我在这里，不会出事的，别吓着晴天。” 一听可能会吓到晴天，叶老大登时不再犹豫，抱着闺女赶紧走了，叶老三和叶老四自然也跟着他离开。 秦鹤轩见他们走了，示意掌柜的将门关上，这才上前，一脚将矮个子的下巴踹上。 “啊——杀人了——”矮个子下巴复位，痛得胡乱大叫。 “闭嘴，乱叫就再给你卸了！”秦鹤轩冷声道。 从刚才两个人的表现来看，高个子明显是个不会来事的愣头青。 那种人虽然直来直去，但很多时候却也倔得很，特别讲义气。 所以秦鹤轩选择了矮个子问话。 “你们不是本地人？” 矮个子眼神闪躲，却不正面回答问题。 秦鹤轩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拖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分析道：“虽然你们从口音上听不出破绽，但是掌柜的敢跑出去找人，而不是装看不见躲起来，就证明你们以前从来没出现在丰乐县内，更不是什么地头蛇。 “当然，更大的破绽是，你们居然不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手来抓我？” 秦鹤轩这话说得矮个子惊疑不定。 他抬头看了看秦鹤轩，但是真的不认识。 “我可是京城秦家的人，县太爷和叶族长见到我都不敢造次，你们若真是地头蛇，非但不敢碰我，说不定还得派人跟着我，保护我。 “不然万一我有点什么闪失，秦家和文家再加上瑞亲王府的人，会把你们丰乐县翻个底朝天，别说是干过坏事的人了，一只偷过粮食的耗子都不会放过！” 秦鹤轩这话说得虽然略有夸张，却也的确是大差不差。 他不是自幼生在千万宠爱的脂粉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对于下面的这些猫腻，他心里清楚得很。 但凡能在县城里这么明目张胆干坏事的，要么是打算干一票就跑的，要么就是在城里有过硬靠山的。 但凡是后者，城里来了惹不起人物的时候，那消息比谁都灵通，瞬间就会全部龟缩起来甚至变身“良民”，恨不得上街去维护治安，让大人物高高兴兴地来，平平安安地走，不要横生枝节，以免牵连自身。 所以这三个人，秦鹤轩一看就断定，他们肯定是流窜作案。 但是在京城周围就敢这样放肆的，想来也是不多。 听到秦鹤轩这番分析，矮个子已经满头满身的冷汗了，汗水流到下巴上，混合着刚才被卸掉下巴时流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旁的高个子也惊疑不定地看向秦鹤轩，只可惜他下巴合不上，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不断地流着口水。 秦鹤轩将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更加有数了。 他微微挪动身子，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道：“之前不是还敢拦路抢劫商队，一个活口都不留么，这会儿怎么又怂了？敢做不敢认啊？” “呜呜呜呜——”高个子急得一个劲儿地呜呜，然后又想要膝行上前，被秦鹤轩抬脚抵在脑门上，这才不敢动弹。 秦鹤轩看着矮个子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说，就换他说。” 矮个子这才终于伏地大哭：“求秦小少爷明鉴，我们三个真的没有杀过人啊——” “我们三个原本是隔壁县的混混，最多也就是在村里干点儿小偷小摸的事儿。 “后来有一天，我们那边突然接连几家丢了东西，大家都说是我们干的。 “我们哥仨正憋着一肚子气，满处找干了这事儿让我们背黑锅的人呢，没想到就遇到了成老大。” “那个成？” “就是成功的成。”矮个子道，“成老大说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如果我们跟着他，保证我们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后他还把在村里偷到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我们哥仨。 “我们一看，这不比我们偷鸡摸狗强多了么？ “加上成老大手底下有二十多号人手，我们哥仨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还不如归顺于他们。 “再说了，在人家手指头缝底下捡点儿掉下来的渣渣，也比我们以前的日子过得滋润。 “就这么着，我们就跟着成老大混了。 “刚开始的日子的确还挺爽的，他带着我们抢东西，抢女人，大家天天大口吃肉，晚上……” “咳咳——”魏先生听不下去了，咳嗽几声打断了矮个子的话。 矮个子这才想起，面前审问自己的还是个小孩子，急忙跳过这一部分。 “反正刚开始都挺好的，我们三个私底下还说，能遇到成老大，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是后来，他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甚至计划着要去劫一个什么商队，说有很多货物和银子。 “可是商队基本都有人护卫，钱越多、货物越值钱，护卫肯定就越是严密。 “我们三个有点害怕，但是不跟着去也不好，便商量好跟在后面装装样子，看到情况不好就赶紧跑。 “谁知他们这一次竟是奔着杀人越货去的，冲下去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矮个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哆嗦了，看来是真被吓着了。 “当时一股股血飙得那么老高，我们三个都吓傻了，趁着他们还在杀人的时候赶紧跑了，不敢再跟着他们干了。 “刚跑掉的时候，我们怕他们再来找我们，也不敢回家，怕把祸带给家里人，就只能在外面风餐露宿的。 “后来实在饿得不行，我们开始学着他们原本的做法，在周围村镇抢点钱和东西，才勉强维持下来。 “今天我们正好路过丰乐县，兜里有几个余钱，想进来吃口饭，看到您小小年纪，就、就起了歹心……求您看在我们也没真伤着您的份儿上，饶了我们这一次。 “我们回去之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行了，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你不信我也不信的话。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你们是看到他们杀人抢劫的。 “你说的那个成老大手下那么多人，为什么会让你们仨轻易跑掉？而且还没有来找你们？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这段时间除了不敢回家，其实你们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多了。 “无论是偷窃还是抢劫，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甚至都没人来抓你们？” 矮个子一想还真是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在等，等他们埋在你们心底的种子发芽。 “然后再给你们多浇浇水、施施肥，让你们越来越猖狂，很快就从偷鸡摸狗变成当街抢劫。 “这个时候，他们就不会再管你们了。 “而你们三个，则早晚会像今天这样踢到铁板。 “紧接着，能证明你们就是劫财杀人犯的证据就会接二连三地冒出来，送到县太爷面前。 “送到嘴边的肥肉，县太爷舍得不吃么？ “到那时候，不是你们也是你们了！” 秦鹤轩一番话，把高矮二人说得瑟瑟发抖，冷汗哗哗地冒，简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第193章 小小年纪就这么狡猾 想明白秦鹤轩刚才说的话之后，两个人此时已经争着抢着想要坦白交代了。 只可惜此时只有矮个子能说话，高个子的下巴还没被装回去。 他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然后眼睁睁看着矮个子在秦鹤轩面前表现。 不过秦鹤轩倒也没听矮个子的话，抬手制止了他。 “来人，把他俩分别带下去询问口供，但凡有对不上的，就把他们直接交给县太爷。” 二人此时一听到县太爷，简直比听到阎王爷还要害怕。 被秦鹤轩说过之后，两个人都十分笃定，若是真被交到县太爷手里，那肯定会被当做杀人劫车的匪徒的。 于是当秦府下人将二人分别带下去之后，二人交代得一个比一个积极，都不用问，自己主动交代，还生怕记录的人记不全，反复地跟人家重复、确认。 魏先生站在旁边，看秦鹤轩三下五除二撬开了两个人的嘴，心下不由地想，这些个东西，他究竟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就算是文将军再不细心，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教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这些东西？ 魏先生正想得出神，丝毫没有发现之前被打晕的大黄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大黄牙醒过来的时候也挺巧的，没听到秦鹤轩前面的话，只看到两个小弟争先恐后地要交代罪行。 他虽然不明白情况，却还是继续装昏迷，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还在转动，想法子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跑出去。 当秦府下人因为带高矮二人下去问话而少了几个之后，大黄牙觉得自己看到了机会，而一直在发呆的魏先生，显然就是被他看好的突破口。 魏先生正想事儿呢，便听到秦鹤轩大喊一声：“先生小心。”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扑倒在地。 大黄牙原本想的是推开魏先生，自己尽快跑出酒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丰乐县。 但是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突然窜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左脚绊右脚直接把魏先生扑倒压在了身下。 魏先生下意识地一拳打出去，正中大黄牙的鼻梁。 于是大黄牙就这样，清醒了没一会儿就又被打晕了。 秦鹤轩叫人把大黄牙拖下去，反正有了高矮二人的供词互相印证，有没有这个人的口供也无所谓了。 “先生，您没事？”秦鹤轩伸手扶起魏衍，笑着说，“没想到魏先生竟然这般文武双全。” 魏衍甩甩刚刚打疼了的右手，得意道：“那可不么，老夫行走江湖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 “那您刚才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我都提醒您了，您居然还是被他给扑倒了。 “多危险啊，摔到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了，万一那人狗急跳墙，张嘴咬您一口可如何是好。” 被秦鹤轩这么一说，魏衍也不免有些后怕，于是没过脑子地来了句：“我就是想，你小小年纪就这么狡猾，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以后被你算计了的人，肯定都会以为你是跟我学的。 “哎呀，我这人素来都是无功不受禄的！” 魏衍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当自己说到狡猾的时候，秦鹤轩的身子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听到后面的话之后，秦鹤轩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我这条贼船，您如今已经上来了。 “整个儿京城都知道您是我先生，现在想要把自己摘出去，恐怕为时已晚。” 魏衍看看秦鹤轩，抬起下巴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跟着老夫好好学，免得以后出去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丢老夫的人！” 秦鹤轩闻言心下一喜。 之前魏衍虽然答应秦夫人，跟着一道回秦府，给秦鹤轩做先生。 但魏衍推辞了正式的拜师仪式，虽然嘴上说的是自己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但是秦鹤轩心里清楚，自己其实还没有彻底通过魏衍的考验，还没有能够成为他亲传弟子的资格。 所以当魏衍要来丰乐县找叶大嫂的时候，秦鹤轩就急忙求了秦夫人一起过来。 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小孩子心性，想来找晴天。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也很怕魏衍就这么跑了，或是为了口腹之欲留在丰乐县不回京城了。 此时听到魏衍这话，秦鹤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轰然落地。 他当即起身上前，撩起袍子跪地磕头道：“学生一定谨遵先生教诲。” 魏衍这次也没有客气，负手而立，正式受了秦鹤轩的磕头。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魏衍的入室弟子了，今后我可是会更严格的要求你，若是受不了的话……” “还请师父一定严格要求。”秦鹤轩双眸黑亮地看着魏衍，连称呼都从先生改成了师父。 魏衍欣慰地点点头，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能再收到一个合心意的小徒弟着实不易。 不出意外的话，秦鹤轩应该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收徒弟自然更加慎重，一不小心容易把大半辈子的名声给败坏了。 所以面对秦鹤轩，他一直冷眼看着，更是随时做好了抽身的准备。 但是这孩子让他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他正式收归门下。 这样一来，他余生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尽可能地全都传授给秦鹤轩。 魏先生跟秦鹤轩重新回到医馆的时候，叶老太太的病房中已经装不下那么多人了。 医馆的大夫也没想到，不过收了个看起来就是乡下人家的病人，竟引来了这么多平日里想见一面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他赶紧把人引到偏厅落座，叫人去泡茶，又吩咐儿子出去挂上歇业半日的牌子。 叶东明看了看大夫，又看了看医馆的环境，对叶老大道：“我看还是给你家老太太换个医馆比较好，城里最好的医馆是慈安堂，不如去那边，我跟慈安堂的陈大夫很熟……” 县太爷闻言也道：“这边的条件也太简陋了些，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也不便于老太太养病不是……”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十岁模样的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位中年人。 正是刚把事情处理好从外面酒楼回来的秦鹤轩和魏先生。 县太爷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说话还是起身问好。 秦鹤轩毕竟年纪尚小，也没有职务在身。 他堂堂朝廷命官，主动行礼似乎不太合适。 但对方可是秦家小少爷啊！ 自己如果不起身行礼，对方会不会生气？ 就在县太爷左右纠结的时候，就见秦鹤轩上前，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礼。 县太爷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秦、秦小少爷不、不必多礼，下、下官柴志鸣……” 柴志鸣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这么大的人了，好歹也是一县之长，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在秦鹤轩却并没有因此露出嫌弃的神色，而是道：“柴大人，前段时间丰乐县内发生的劫财杀人案……” 一听秦鹤轩提这个，柴志鸣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额头上的冷汗也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上头主抓这个案子的，可不就是秦小少爷的父亲秦松胤秦大人么！ 妈呀，这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了？ “秦小少爷，这个案子，下官……”柴志鸣急得一脑门汗，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下官从未懈怠，一直在抓紧调查，只是这帮贼人着实狡猾……” “是啊，的确挺狡猾的，居然还知道给自己培养替死鬼。”秦鹤轩说道，“我刚才正好遇到他们的三个同伙，虽然很可能没有参与杀人，但是劫财劫色的事儿也没少跟着参与。 “我已经让人问过口供了，如今有了线索，想来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有进展了。” 秦鹤轩这段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柴志鸣听得都有点儿蒙圈了。 什么叫找替死鬼？谁替谁死？ 什么口供什么线索？谁的同伙？ 不对，等等！ 柴志鸣终于从繁多的信息中提取到了最关键的一条。 他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您说您遇上了那帮匪徒的三个同伙？ “在哪儿遇到的？他们做什么了？您没事？” “我带晴天出去吃饭，遇到他们三个进来想要劫财劫人，不过柴大人只管放心，人已经被我收拾了，口供一会儿等他们整理好就连人一起给您送到府衙去。 柴志鸣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秦家小少爷居然在县城内遭遇匪徒，这不明摆着说自己治下不够太平么！ 而自己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人家还拱手奉上了一份大礼。 “秦小少爷，这，这真是让下官汗颜，不知该如何感谢和报答您啊！” 秦鹤轩老气横秋地说：“柴大人，你尽快破案，抓住那伙匪徒，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够了。” “是，是，您说得对！”柴志鸣觉得这话可不像是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肯定是秦大人借儿子之口来敲打自己呢！ 想到这里，柴志鸣恨不得立刻冲回府衙研究口供，抓紧办案。 “这伙匪徒不仅穷凶极恶，而且十分狡猾，善于藏匿行迹。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他们留下的破绽，必须盯紧深挖，绝对不能再放虎归林，否则后患无穷！ “柴大人啊，甭管是天子还是百姓，所希望的无非就是，一年到头，无论有什么波折坎坷，最后都能过个安安稳稳的年，你说呢？” 听了魏衍这话，柴志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希望自己要在过年前把案子破了，把人给抓了啊！ 按理说他现在就应该赶紧立下军令状，但是这嘴是真张不开也不敢张开啊！ 万一到时候做不到，脑袋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暂且不提，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过这个年都未可知。 秦鹤轩知道父亲最近正在为这群匪徒忧心，他今天能得到这个线索也是意外之喜，自然也不可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柴志鸣的身上。 “柴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回京送信了，父亲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了。 “您只需叫人看好那三个人，到时候配合行动即可。” 柴志鸣一听这话，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地，点头如捣蒜地说：“秦小少爷放心，下官一定会全力配合秦大人，尽快将那帮匪捉拿归案。” 然而令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还不到晚上，秦松胤就快马加鞭地亲自带人来了。 看到秦松胤翻身下马，秦鹤轩着实有些意外。 “父亲？” 虽说这个案子的确不小，但也远远没有到能够惊动他的地步才对。 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那伙人又犯了什么别的大案子不成？ 就在秦鹤轩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秦松胤已经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将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没受伤？”秦松胤的声音低沉浑厚，能听得出浓浓的担忧，“回头我多挑几个身手好的人放在你身边， 秦鹤轩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秦松胤是在担心自己。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若说能在他心里激起多大的涟漪，却还远远不够。 毕竟二人之间相隔着九年的时光，这道深深的沟壑，可不是随随便便一点关心就能够填平的。 柴志鸣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秦大人，急忙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秦大人。” 秦松胤眉头微蹙，对柴志鸣这种没眼力见的行为十分不满。 没看见自己正在关心儿子么？ 非要凑上来做什么？ “父亲，这位就是丰乐县的县太爷，柴志鸣柴大人。” 听到儿子帮忙介绍，秦松胤刚刚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对柴志鸣的语气也和煦了许多。 “柴大人不必多礼，咱们先进去看看卷宗，如有必要再将人提审出来问问话，你看如何？” 柴志鸣觉得自己幸福得都快要飘起来了，傻笑着道：“下官一切听从秦大人的安排。” 第194章 掌握到两个人的行踪了 秦松胤虽然的确是因为担心儿子才来，但是既然来了，肯定还是要做正事的。 跟着柴志鸣进入县衙捧起卷宗之后，秦松胤瞬间就把儿子抛之脑后了。 其实他之前就有所怀疑，以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伙匪徒绝对不可能是新手，否则做不到下手这么干脆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带有指向性的证据。 这群人犯案之后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秦松胤派了多少人出去摸排寻找，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当时秦松胤就断定，这伙人一定是惯犯，之前肯定也犯过类似的案子。 但是将京畿周围所有类似未破案子的卷宗调出来，花费了很多人手和时间去请核对，最终却一无所获。 如今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伙人每做一笔大的就弄几个人出来替他们顶罪。 这样案子很快就会结案，他们就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作案。 如此一来，自己命人在悬案中寻找，就算把所有案卷都看一遍，也是不可能找到线索的但。 于是他很快叫来手下，让他安排人再次去各县调阅卷宗，这次的范围是全部劫财杀人案，一个都不要放过。 秦鹤轩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将魏先生留下来给父亲帮忙，自己则又去了医馆。 自打下午来了那么多大人物之后，大夫对叶家人的态度跟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倒不是说大夫之前的态度太不好了，只是如今越发殷勤了。 若非担心不吉利，他都想把叶老太太供起来。 不过好在他之前的判断没有出错，到了晚上，叶老太太的确慢悠悠地转醒。 醒来之后，叶老太太使劲儿眨眨眼睛，看向围在床边的人。 叶老大见母亲醒了但是一句话都不说，担忧地问：“娘，你咋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咱们现在在城里的医馆，大夫就在外头候着呢。 “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别忍着，赶紧跟我们说。” “我……”叶老太太此时各种记忆渐渐回炉，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 叶老大一把扶住她问：“娘，你要什么？喝水还是去茅厕？” “咱家怕是进坏人了，你们没事？”叶老太太此时刚醒，思维还停留在自己昏倒之前。 她将眼神从叶老大脸上挪开，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登时急了。 “老二两口子和孩子们呢？你们可别唬我！” “娘，您别急，咱们在城里的医馆，老二两口子在家看孩子呢！”叶老大赶紧说，“不信我把晴天叫过来，您问问她。” 叶老太太了解自家儿子，看他的神情就只知道他肯定没有撒谎，心中一松，身子发软重新躺了回去。 “只要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叶老太太说完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扭头看向叶老大，“不对，老四媳妇呢？我怎么没看见她？你刚才也没提她是不是？” 虽说平时看不上郭氏的所作所为，此时叶老太太还是颇为担心的。 郭氏如今有孕在身，就算没有受伤，万一受了惊吓也是有可能出事的。 叶老太太敏锐地发现自己一说郭氏，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她费力地扭头看向叶老四，着急地问：“老四，你说话啊，你媳妇呢？到底出啥事儿了，你们是要急死我啊！” 叶老四刚开始垂着头没说话，待听到叶老太太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的时候，他忍不住把头垂了下去，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地说：“娘，您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就甭管她了。” 但是叶老太太听了这话更加着急，哪里躺得住，一个劲儿地追问。 叶老大原本不想把郭氏的事儿告诉她，怕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就跟着着急上火。 但是看着叶老太太如今着急的样子，只得道：“娘，您别急，我跟您说。” 他一边说一边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十分识趣地起身离开，只有叶老四坐在那边不肯走。 叶老大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撵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叶老太太。 谁知叶老太太听完却出奇的冷静，丝毫没有叶老大担心的情况发生。 看着丝毫反应都没有的叶老太太，叶老大反倒有些担心起来。 该不会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他跟叶老四对视一眼，都起身围到了叶老太太身边。 叶老四抓着叶老太太的手，难得主动开口道：“娘，您别吓儿子，您若是难受就哭出来，有什么事儿就说来好不好？ “县太爷和叶族长还有村长都派人出去追他们两个了，肯定能把人给追回来的。”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突然道：“追回来这个媳妇也不能要了！” “这是自然！”叶老大赶紧接话道，“主要是为了他们偷走的东西和银钱追回来。” 叶老太太闻言忙问：“丢的多么？” “他们偷走的，应该只有老二家的银子。”叶老大解释道，“我跟老三家的银票都是随身带着的，您的钱匣子虽然丢了，但是里面只有一些散碎铜板，银子都在老四身上……” 叶老太太的钱匣子平时就在自己屋里锁着，钥匙就在她腰间挂着。 所以上午发现她晕倒之后，叶老二手里没有现银，便将叶老四叫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叶老太太的钱匣子。 兄弟俩一起数了数里面有多少银子，带到城里来给叶老太太看病用。 原本装银子的荷包是在叶老二怀里揣着，中途叶老二掉头回去的时候，将荷包交给了叶老四，此时还原封不动地在他怀里。 听到叶老大这么说，叶老四赶紧把荷包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叶老太太手里道：“娘，您的银子都在这里，本是带过来给您看病用的，如今分文未动，您放心！” 叶老太太并不关心自己的银子少没少，反手握住他道：“老四，你想开点儿，不过是个女人，以后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娘……”叶老四的声音瞬间哽咽起来，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和委屈瞬间全都涌上心头，让他眼圈儿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叶老太太心疼地抬手揽住儿子肩膀。 叶老大见叶老太太朝自己使眼色，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叶老太太拍着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娘知道你这段时日受苦了。 “媳妇不是你自己选的，但你也一直好好待她，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好孩子，是她自己不珍惜，不是你的错。” 对于郭氏的所作所为，叶老太太并非不生气。 说实话，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正在病中，郭氏居然都敢叫人给她下迷药，这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 万一没掌握好药量，直接让她睡死过去了，那她死得也太冤了。 可如今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叶老太太则自然而然考虑起这件事的善后问题。 就像她刚才说的，郭氏这个媳妇是绝对不能要了。 就算叶老四对她还有感情，就算她腹中还有老四的骨肉，从她选择跟人私奔的那一刻，叶氏一族就注定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郭氏如今被抓回来，面临的也只有被浸猪笼的结果。 虽说叶老四难免颜面受损，今后也少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但以自家的条件，过个一两年，再给叶老四踅摸个靠谱的媳妇还是不成问题的。 家里没有了郭氏这个搅屎棍，叶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内心深处却隐隐地松了口气。 但是想起自家遭遇的这些事儿，叶老太太还是跟着叶老四一起抹起眼泪来。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情绪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宣泄。 叶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快把其他人都叫回来，站在外头多冷啊！” “娘，放心，如今这一整个跨院都给咱们住着呢，大哥他们肯定都在东西厢房里呢！” “包了一个跨院？”叶老太太一听登时有点心疼，“你们这些个孩子，手里有点钱就开始不知道节俭了。” “娘，这可不是咱们花钱租的，是秦小少爷有面子，大夫特意叫人收拾出来给咱们住的。” “秦家的人情，咱们真是越欠越多了。” 叶老太太没有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这人情可不好还啊！ 此时秦鹤轩正在东厢房里教晴天背诗，冷不防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大嫂忙问：“秦小少爷是不是冷？给您披件儿衣裳？” 晴天也担忧地看向他：“秦哥哥不要生病，生病了要喝苦药汤子的。” “不妨事，我就是刚才觉得鼻子有点痒。” 秦鹤轩揉揉鼻尖爱你，正准备继续教晴天往下念，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少爷，京城那边有消息了。” “进来说话！” 叶大嫂正想这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的时候，只见松涛推门走了进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啊，平时松涛都是跟在秦鹤轩身边的。 今天一直都没看到，原来是被打发回京办事了。 松涛进屋发现叶大嫂和晴天都在，只能简单回道：“少爷，咱们的人掌握到那两个人的行踪了，如今已经安排人跟上去了，只等您吩咐行事。” 叶大嫂不想听人家主仆之间有什么事情，原本都已经起身准备抱着晴天先出去了，听到这话动作突然一顿。 两个人？哪两个人？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两个？ 正想着，就听秦鹤轩对自己道：“叶大娘，劳烦您先把叶大叔叫进来，我跟你们说说这个事儿。” 叶大嫂闻言心下狂喜，没想到秦小少爷不言不语的，竟还安排人手帮自家去找那两个人了。 叶老大被叫进来之后，就听秦鹤轩道：“其实也没花什么功夫，主要是上午听你们说起这事儿，我突然想起叶二婶手里的银票，无论是补裙子还是给我做衣裳的工钱，应该都是我娘给的。 “这样的话，那就可定是我家钱庄的银票。 “甭管他们逃到什么地方，想要兑换银票，都少不得要去钱庄。 “所以我就让松涛回京了一趟，让几家钱庄掌柜多多留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如今钱庄掌柜找了个借口没有给王富贵兑换银子，让他明天上午再去。 “人应该是还没惊着，也叫人盯住了。 “明个儿一早你们跟我一起回京，过去看看情况。” 听了这话，叶老大哪里有不答应的，不住地跟秦鹤轩道谢，然后急忙出去找叶老太太商量这件事去了。 秦鹤轩则举起手里的书，继续教晴天背诗。 叶大嫂悄悄出去，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一点儿吃的端进来，放在了炕桌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没亮，县城的城门才刚打开，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就急匆匆驶离了丰乐县。 从丰乐县进京并不算远，快点赶路的话，一行人到了京城再去吃早饭都来得及。 秦鹤轩早就叫人安排好了一切，直接将人带到自己手下的一处宅子休息。 这次叶老大原本是想带叶老三过来的，但是却被叶老太太否决了。 最后确定下来的是，今天叶老大带叶老四进京处理这件事，叶老三回木工坊上班，叶大嫂和三嫂留下照顾叶老太太即可。 结果因为秦鹤轩想带晴天去京城玩儿，叶大嫂最终还是败在了女儿希冀的眼神和一脸期盼上头，只能带着晴天一起进京。 好在大夫检查了叶老太太的身体，说她并无大碍，所以只留叶三嫂一个人也没太大的问题。 因为出发得太早了，晴天是被叶大嫂用被子裹着，睡着直接抱上车的。 因为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所以晴天一路都睡得很熟，直到快到城门口才醒过来。 “晴天要不要看京城的城门楼子？”叶大嫂轻声问睡眼惺忪的女儿。 她还记得晴天很喜欢看城门口子，从山海关到天津卫全都细细看过，以至于后来还对丰乐县的城门失望不已。 如今好不容易来京城，估计也是要看的。 果然，晴天听了这话登时不困了，一骨碌爬起来，把小脑袋从车窗伸出去，看向前方不远处巍峨高耸的城门。 “哇，好高呀！”晴天忍不住惊呼。 旁边同样等待进京的车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嗤笑。 第195章 秦哥哥，你再给我点尝尝 叶大嫂有些敏感地朝那边看了一眼，招呼晴天道：“你上这边来看，这边看得更清楚。” 晴天并没有察觉到隔壁车里的嘲讽，压根儿就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便听话地换到另一侧的车窗。 叶大嫂也算不得骗小孩子，这边外面没有其他车的遮挡，甚至能够远远地看见转角处的角楼。 “好看？”叶大嫂见晴天看得高兴，也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 “好看，比山海关还好看。”晴天连连点头。 “这可是京城，自然是最好的。”叶大嫂笑着说。 原以为以秦家的地位身，进城查验身份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谁知母女俩说了半天话，车子却依旧一动不动。 叶大嫂问坐在前面赶车的叶老大：“怎么不动了？” 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就见负责看守城门的兵士一路小跑地过来，在秦鹤轩的马车前站定，躬身道：“城门口有人的车子翻了，撒了一地的货，只能劳烦您稍微等一会儿了。” “不妨事。”车内传出秦鹤轩的声音，“松涛，你带人过去赶紧帮着收拾一下。 “一大早的，虽然咱们没什么急事，但其他人说不定还要赶时间呢。” “谢谢您，您想得可太周到了。”兵士连声道。 于是就看见松涛带着几个秦府的下人，跟着兵士一起去城门那边帮着收拾起来。 叶老大不由得感慨道：“你看看，秦小少爷就是心肠好。”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道，“要我说，还是因为秦夫人心善，所以不管是秦小少爷还是姜嬷嬷，也都是心善之人，不然人家也不会一次次地帮着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了。” 他们两个小声说着话，旁边刚才发出嗤笑声的马车却突然动了，往前走了几步，跟秦鹤轩的马车并排之后才停下来。 只见车窗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七八岁小姑娘的脸。 小姑娘生得有些高眉深目，却又不像是纯粹的胡女，估计是父母双方之中有一个是胡人。 她梳着满头的小细辫子，辫子上编着五颜六色的丝线，点缀着各色珠子和宝石，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衬得本就十分漂亮的她更加光彩夺目。 叶大嫂整个人都看傻了，这样的生活，估计是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让晴天过上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晴天不是被自己收养，而是被秦夫人收养，现在是不是早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了，还有秦鹤轩那么好的哥哥陪着宠着。 叶大嫂想这些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如果当初不是她把晴天抢回来，用一袋苞谷换了她，晴天当初就已经没命了。 她正胡思乱想呢，就见那个浑身珠光宝气的漂亮小姑娘突然从车窗探出身子，敲了敲秦鹤轩所坐马车的车窗。 嗯？这是要干什么？ 叶大嫂不解地继续关注着。 就听那个小姑娘用一口稍显生硬的官话道：“我叫苏迪雅，你叫什么名字？你人真好，咱们交个朋友！” 秦鹤轩却根本不理会她，径直从车上下来，走到后车门口问：“晴天睡醒了？要不要跟我去前面坐车？ “一会儿进城之后，我给你讲咱们都路过了什么地方好不好？” 晴天以前在善家的时候，起得比鸡都早，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起床气的。 但是到了叶家之后，被叶老大和叶大嫂两个人宠着娇养着，渐渐添了个起床困难的习惯，无论是早晨还是午睡，刚醒的时候都特别黏人。 不过叶老大两口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是在惯孩子。 小孩子贪睡一点有什么，在正常不过来。 至于黏人，他俩还巴不得晴天一辈子都粘着他俩呢！ 所以当秦鹤轩叫晴天去他车上的时候，晴天立刻就收紧了抱着叶大嫂胳膊的手。 但是紧接着后面那句话却让晴天一下子来了精神。 秦哥哥对京城肯定比爹娘了解多了。 于是晴天立刻松开了叶大嫂的胳膊，将胳膊伸向秦鹤轩求抱。 秦鹤轩笑着跟叶大嫂点点头，便抱着晴天回了自己的车上。 苏迪雅跟秦鹤轩打招呼被无视之后，还倔强地不肯把身子缩回去，继续待在那边等秦鹤轩回来。 见秦鹤轩抱着晴天过来，她一眼认出就是刚才夸京城的城门口子好高的那个小丫头。 “她是你的妹妹么？”苏迪雅立刻没话找话地问。 晴天闻言扭头看向苏迪雅，然后立刻睁大了眼睛，凑到秦鹤轩耳边，自以为小声地说：“秦哥哥，这个小姐姐好漂亮啊！” 她这话虽然是咬着耳朵说的，但其实声音并不算小，被苏迪雅听了个满耳。 苏迪雅本身汉语就不是特别好，进京之前被关在家里恶补了半年，如今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平。 所以听到晴天的话，她立刻皱眉道：“什么情哥哥？难道你们是娃娃亲？ “就算是娃娃亲，成亲之前也该避嫌才对。 “不都说你们汉人最讲究礼仪么？怎么比我们草原上的牧民还要……” 最后一个不怎么好听的词被苏迪雅咽了回去，因为秦鹤轩看过来的眼神实在有点吓人。 此时正好松涛带人帮忙回来，听到苏迪雅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帮着解释道：“这位姑娘您误会了，我家主子姓秦，所以晴天姑娘才叫秦哥哥。 “大庭广众之下，还望您不要胡乱说话，平白污了我家主子和晴天姑娘的清誉。” 苏迪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一贯的骄傲让她低不下头来认错，只紧紧地抿起嘴唇。 她看着秦鹤轩将晴天放进车里，然后自己也紧接着上了马车，忍不住心里着急。 她是真的很想跟秦鹤轩认识一下。 还想告诉他，他是自己见过长得最俊朗的汉族小伙子了。 眼瞅着被堵住的车队已经快要挪动到他们这个位置了，苏迪雅终于还是扬声道：“我汉语不好，刚才是我听错了，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谁知秦鹤轩在车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秦哥哥，那个漂亮的小姐姐是在跟你说话么？你怎么不理她啊？” “晴天想让我理她么？”秦鹤轩反问道。 晴天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觉得秦鹤轩理谁还是不理谁，都不该自己说什么。 但是她总隐隐觉得那个漂亮的小姐姐对自己没什么善意。 所以听得秦鹤轩这样问，她嘟着嘴想了半晌，最后干脆把头埋进了秦鹤轩的臂弯之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城门口拥堵的马车终于被疏通了，秦家的马车也继续行驶起来。 苏迪雅问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气得跺着脚转身回了车上。 人还没坐稳就吩咐道：“给我跟着前面的马车！” “姑娘，您就别惹事了，出门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老老实实的，千万别忘了咱们这次进京的目的。” “我惹什么事了？”苏迪雅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到车厢壁上，“你到底是娘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 茶壶撞在车厢壁上摔成碎片，其中一片蹦到丫鬟脸上，将其吓得面无血色，登时不敢再说话，将车里弄出来的碎瓷片清扫干净，然后从暗格内取出一个新的茶壶放在桌上。 车夫也听话地跟在了秦鹤轩马车的后面。 此时秦鹤轩正扶着晴天，让她去看车窗外面。 虽然还是早晨，但还是能看得出京城的繁华。 昨晚没睡的和今天早起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外面，吃上一份热腾腾的早饭，甭提多舒坦了。 秦鹤轩见晴天看着外面偷偷地咽了口口水，立刻朝外面吩咐道：“松涛，找个地方咱们吃点早饭。” “好嘞，那咱们往这边走。” 松涛揣摩着自己小主子的心思，直接将人都带到了早市上。早市上各种小吃品种又多又正宗。 苏迪雅的马车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早市。 看着秦鹤轩下车把晴天抱了下来，她忍不住问身边的侍女：“那个小丫头长得比我好看么？” “姑娘，您是咱们草原第一美人儿，怎么会有人比您更好看呢！” 苏迪雅听了这话，面色终于阴转晴了，她一把推开车门从上面跳了下来。 “走，跟上他们，看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鹤轩一路抱着晴天来到一处有空的摊位上，挑了两张挨着的桌子，众人纷纷落座。 明明看着那两张桌子周围的位置上都有人，苏迪雅却还是径直走过去，朝一张桌子上丢了一锭银子道：“这桌子让给我，银子就归你们了。” 足足五两银子的银锭子，就只是让人给她腾桌子，哪里会有不同意的。 原本坐在桌上的两个人，刚上桌的早饭都顾不得吃了，抓起银子就赶紧跑了，生怕跑慢了苏迪雅就反悔了。 苏迪雅一屁股坐在离秦鹤轩最近的地方。 秦鹤轩继续对她视而不见，招呼伙计过来，点了豆汁儿、焦圈儿、豆腐脑、包子、糖花卷儿、炒肝儿等早饭。 苏迪雅赶紧道：“我要跟他一样的。” 伙计见她只有一个人，带了个丫鬟站在一边，便好心道：“您一个人带这些太多了，不如去掉几样比较好。” 伙计是好心，苏迪雅却感觉自己收到了侮辱。 “你什么意思，以为我买不起么？ “瞧不起谁呢，你们这家店我都能买下来！” 苏迪雅说着又往桌上丢了一锭银子。 “够不够？” 伙计见这人好赖不分，也懒得跟她计较。 谁会嫌赚钱多啊？至于吃不吃的完，那是她自个儿的事，人家愿意一样儿吃一口他也管不着不是么！ 不多时，丰盛的早饭就被端上了桌。 看着面前的豆汁儿，秦鹤轩不易被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就舒展开来，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 其实从关外回来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跟京城秦府的生活有些格格不入。 别的暂且不说，吃的上面就很不适应。 秦松胤十分喜欢喝豆汁儿，导致家里天天早晨都有豆汁儿，家里其他人甭管喜欢不喜欢，也都能跟着喝上几口。 唯有秦鹤轩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差点儿立刻吐出去。 那股酸臭的味道在嘴里久久不散。 看着其他人都端着碗喝得十分舒坦的模样，秦鹤轩还以为是家里的下人故意针对自己，给自己上了一碗馊汤子。 正在此时，一个堂兄笑着说：“看来鹤轩堂弟是喝不惯豆汁儿啊？ “哎呦，这可怎么好，家里人人都知道，三叔是最喜欢喝豆汁儿的了。” 秦鹤轩道：“多谢堂兄操心，并不是不爱喝，只是觉得有点热，所以晾一会儿。” 秦松胤闻言抬头道：“豆汁儿就是要趁热喝，尤其现在天气凉了，一碗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舒坦得很。” 秦鹤轩听了这话，立刻端起豆汁儿碗，忍着作呕的感觉，很快就喝了个底朝天。 那天之后，他就经常带着松涛出来，随便找个摊子练习喝豆汁儿。 最开始一喝就想吐，练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豆汁儿了，但是依旧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晴天看见自己面前摆着的是豆腐脑，跟秦鹤轩面前碗里的似乎不一样，便好奇地探头去看他的。 若是其他吃的，秦鹤轩肯定直接喂给她尝尝了。 但是豆汁儿这玩意儿是在难喝，万一一口喝下去，剩下的早饭都被恶心的吃不下就不好了。 “秦哥哥，你这是什么呀？豆浆么？”晴天就差把我想尝尝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豆浆，这叫豆汁儿，不好喝的。 “你尝尝这个豆腐脑，我给你加好料了，没放辣椒。” 晴天显然不太相信秦鹤轩的话，手里抓起勺子，眼睛却还黏在秦鹤轩手中的豆汁儿上。 秦鹤轩无奈，只得道：“给你尝一点点好不好？若是不好喝就赶紧吐掉，知道了么？” “好！”晴天立刻冲秦鹤轩笑成一朵花。 秦鹤轩连漱口用的水都给她准备好了，这才用勺子盛了一点点豆汁儿，送进晴天嘴里，然后随时预备着她突然哭出来或是吐出来。 谁知晴天砸砸小嘴儿，不但没吐，反倒说：“太少了，秦哥哥，你再给我点尝尝。” 第196章 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好喝？”秦鹤轩十分疑惑地看看晴天。 晴天老老实实地说：“太少了都没尝出味儿来。” 秦鹤轩失笑，稍微多盛了一点喂给她。 晴天这次直接眼睛亮亮地说：“好喝！” 秦鹤轩无语，晴天看向自己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秦哥哥自己喝这么好喝的东西，居然还不想给我喝。 一旁的苏迪雅看着秦鹤轩和晴天的互动，感觉颇有些新奇。 要知道，在草原上，兄妹之间可没有这样相处的，更多的是从小就争吃抢喝，抢夺有限的资源。 即便她身份高贵，家里什么都不缺，大哥也从来不会对她这么照顾，不来欺负她就是好的。 她看着秦鹤轩叫来伙计，要了个小碗，将自己的豆汁儿匀出一些给晴天喝。 晴天端着碗喝得开心。 “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喝豆汁儿。” 秦鹤轩见她喝得开心，自己也端起碗跟着喝了一口，感觉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难以下咽了。 正好此时，苏迪雅的早饭也被伙计端上桌了。 她立刻端起豆汁儿，吹了几下便喝了一大口。 “噗——” 一口豆汁儿半点儿都没浪费，均匀地喷在桌上左右的碗盘中。 周围的人见此情形，齐齐后仰，躲开她的喷射攻击。 晴天惊讶地看着苏迪雅，不知道漂亮姐姐为什么会这样。 是被烫着了么？ 苏迪雅当众丢了这么大的人，哪里肯善罢甘休，一把抓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嘴，然后把桌子一掀，怒道：“可恶，你们这黑店，竟然给我上馊了的东西！” 掀桌子的动静太大，秦鹤轩跟晴天就坐在旁边，实在很难不受波及。 秦鹤轩眼疾手快地抱着晴天躲开，但桌上的早餐却未能幸免。 不是被迸溅上了脏东西，就是被飞过来的碗盘一起带着摔落在地。 看着一桌子好好的早饭就这样被糟践了，晴天一脸心疼。 虽然现在已经不缺吃喝了，但是浪费粮食这种事，她还是无法接受。 苏迪雅掀翻了桌子还不解气，冲着赶过来的伙计和掌柜的怒骂：“你们是瞧不起我是外族人么？拿这种都已经馊了的食物来糊弄我？ “我跟别人一样给钱，你们凭什么区别对待！” 掌柜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苏迪雅的穿着打扮，知道肯定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急忙陪着笑脸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咱家早点摊子在京城都开了三十多年了，从来都是童叟无欺，这一点老街坊们都是可以作证的。” 周围原本在吃早饭的人闻言都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老王家的早饭是整条街最好的。” “我每天都过来吃，王掌柜非但不偷奸耍滑，而且一直都很大方，看我们不够吃都会多给我们一些。 “可不是么，从我爹开始就喜欢在他家吃早饭，如今我也天天在这里吃，以后我还得带我儿子来吃呢！” 对于大家的现身说法，苏迪雅丝毫不买账。 “哼，你们本地人自然是要向着你的。” “这位姑娘，您说小店的东西有问题，那可否拿出证据啊？ 苏迪雅闻言，低头看了=眼早已经打翻在地的豆汁儿。 别说是碗里的豆汁儿了，就连碗都碎成八瓣儿了。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没有证据就可以不认账！”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哗然。 这也太蛮不讲理了。 晴天终于看不下去道：“这位小姐姐就喝了一口豆汁儿，估计是被烫着了，所以才吐出去的。” “才不是烫着了！”苏迪雅大声反驳，“他给我端上来的那碗豆汁、儿，就是馊的！” 大家一听这话，登时心下了然，原来所谓的馊了，说的就是豆汁儿啊？ 在这边吃早饭，一般都是京城本地的老人儿，都爱喝他家的豆汁儿。 所以当苏迪雅说什么馊了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她说的是豆汁儿。 如今被晴天一提醒，大家这才恍然，立刻七嘴八舌地向苏迪雅解释。 “小姑娘，豆汁儿喝的就是这个味儿，可惜除了本地人，很多外地人都喝不惯。” “可不是么，这豆汁儿啊，还是得喝老王家的，就数他家的最对味儿。” “一般外地人也不会找到这边来吃早饭？” 也有人好言相劝：“小姑娘，这不是馊了，是……” 晴天轻轻挣脱开秦鹤轩的胳膊，捧着自己手里的碗上前。 “姐姐，要不你尝尝我这碗，好喝的。” 苏迪雅有些犹豫，但是听着周围人的七嘴八舌，再看看晴天真诚的模样，终于伸手接过碗。 她刚才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这碗的确是晴天喝了一半的，而且晴天一直都是用勺子喝的，嘴其实并没有碰到过碗。 想到这里，苏迪雅终于放心地把碗举到唇边，结结实实地喝了一口。 然后她就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刚入口的豆汁又被她吐了出来，还弯着腰止不住地干呕。 因为腹中空虚，所以倒没吐出来什么东西。 但是干呕的难受劲儿，却还是让她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来。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苏迪雅冲晴天发起火来。 这次还不等秦鹤轩出面护着晴天，周围其他吃早饭的人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你这丫头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不是都告诉你了，豆汁儿就是这味儿！” “就是，你不是京城人，喝不惯很正常，用不着勉强，但也没必要掀人家桌子？ “人家小姑娘也是好心，你冲人家发什么脾气啊！” “我原本对胡人也没什么意见的，可如今看来，果然都是些没开化的野蛮人。” “这丫头打扮得还挺贵气，怎么说话行事都这么没教养啊？” “谁说不是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众人的话，苏迪雅并不都能听懂，但想也知道，这些人总不能是在夸她？ 一旁的丫鬟见状不好，赶紧上前扶住苏迪雅的胳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其他人听不懂的话。 苏迪雅听了这话，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却没有进一步发作。 她瞪了秦鹤轩一眼，单方面地觉得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随即转身道：“走！” 不料身后却传来一声：“且慢！” 苏迪雅虽然还在生气，心底却也忍不住升起几分小女儿家的得意。 她就知道，从没有人能够拒绝她的主动示好。 想到这里，她缓缓转身，骄矜地微抬下巴看向秦鹤轩，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娇俏地问：“你叫我做什么？” “你掀了人家的桌子，摔了这么多碗盘，还祸害了我桌上的早饭，不赔钱就想走么？” “你……”苏迪雅的脸都被气红了，以前在草原上，甭管弄坏了什么东西，谁敢找她要钱？ 但是丫鬟再三提醒她，这儿毕竟是京城，撒野之后是不会有人来帮她收拾烂摊子的。 苏迪雅深吸一口气，解下腰间的荷包丢在秦鹤轩面前的桌上：“给你！够不够！” 秦鹤轩却连碰都不想碰她贴身的东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用锋利的尖刃挑破荷包，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王掌柜，这是赔偿你们家损失的，拿去！” 王掌柜喜出望外，收起银子之后连声道：“这位小少爷，您跟小小姐请里面坐，小的这就叫人再给您上一桌早餐，别坏了您吃早饭的兴致。” “哪里还有什么兴致！”秦鹤轩道，但是想着晴天只喝了几口豆汁儿，肯定吃不饱，最后还是点头道，“再来一碗豆汁儿，上两屉包子就行。” “得嘞，您就擎好！”王掌柜快步下去。 不多时便让伙计过来摆了满满一桌，但凡自家摊子上卖的早点，全都给秦鹤轩上了一份儿。 王掌柜擦着汗从后面过来，没有走到桌边，怕自己身上的油烟气和汗味儿熏到秦鹤轩和晴天。 他离着老远，微微弯腰道：“二位吃好喝好。” 既然都已经端上桌了，秦鹤轩就也没再客气。 这一桌几乎涵盖了京城所有的早饭，秦鹤轩样样数数地夹给晴天尝尝，每种又都不让她多吃。 只有她特别喜欢，主动提出来想再吃点儿的，才会再喂她多吃两口。 看着还在对着三不沾垂涎欲滴的晴天，秦鹤轩最终还是没有惯着她，而是道：“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该不舒服了。” “好！”晴天软软地应着，但是眼神却依旧黏在上面抽不回来。 “怎么，眼神儿被三不沾给沾上了？”秦鹤轩看她这样忍俊不禁，“行了，别看了，明个儿早晨再给你买，你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再吃就要把小肚皮撑坏了。” 早餐虽说因为苏迪雅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因为他们出发得早，所以大家都吃完早饭，也还没到钱庄开门营业的时辰。 秦鹤轩刚想说带众人去秦府暂时落脚休息一下，松涛就凑上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少爷，咱们的人找到郭氏了。” “什么意思？”秦鹤轩一愣，“郭氏没跟王富贵在一起么？” 松涛闻言没说话，眼神却瞥向了秦鹤轩怀里的晴天，明显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要避着点儿晴天。 秦鹤轩转身将晴天交还给叶大嫂，自己带着松涛往外走了几步，避开叶家人之后才道：“说！” “咱们的人跟着王富贵回去蹲守，但是见进进出出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向客栈掌柜的打听之后才知道，王富贵根本就是一个人入住的客栈。 “他们怕耽误您交代的差事，就急忙又派人出去寻找郭氏。 “刚刚终于在倚翠楼把人找到了，人没什么大事，但是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 按理说秦鹤轩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些话原本也不该跟他说。 但是松涛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自家小少爷行事做派都十分稳重老成，哪里像是孩子的样子？ 秦鹤轩之前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并未觉得惊讶，点点头道：“知道了，既然两个人都已经分开了，那也没必要顾虑了，直接把王富贵抓回来。 “至于郭氏那边，先派人盯住了，回头听听叶家人的意见再说。” 此时此刻，郭氏正躺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的地上。 她的后背能感受到地面不断袭来的阴寒之气，但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别说是起身了，就连翻个身这样简单的举动都做不到。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断没入早就被汗水浸透的鬓发中。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自己是该伤心还是后悔。 昨天王富贵带着她绕了一大圈，离开丰乐县之后就直奔京城。 郭氏刚开始还挺高兴的，她还一次都没来过京城呢！ 但就在她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的时候，丝毫没发现王富贵已经将车停在了一处看着就不怎么正经的地方。 直到王富贵让她下车，她才发现面前这栋三层小楼是什么地方，脸色登时就变了。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郭氏紧紧搂住怀里的钱匣子，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王富贵掩去眼底的不耐烦，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钱匣子，心道一切都是为了钱，然后笑着哄她道：“咱们先在这里躲几天，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会在这种地方。 “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要出门，等外面风头过去了，我去把银票换成银子，咱们两个就可以离开京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过咱们的小日子去了。” 郭氏听了这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也的确担心会被叶家的人抓回去，便跟在王富贵身后走进了倚翠楼。 楼里的女人穿着太过轻薄，臊得郭氏抬不起头来，正巧没有看见王富贵跟老鸨之间交换的眼神。 吃过晚饭之后，郭氏就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王富贵十分体贴地道：“肯定是今天累着了，赶紧睡。” 郭氏开始还想着得抱着钱匣子睡，但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里了。 虽然周身都没什么感觉，但她却仿佛有一种直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第197章 不然这孩子不就毁了么！ 一大早，刚吃过早饭，姜嬷嬷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正在秦夫人院子外面扫洒的粗使婆子看到，忙笑着躬身打招呼道：“姜嬷嬷早，您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去啊？” “小少爷要回来了，我去二门处接一下。” 因为秦鹤轩才刚十岁，不到挪出去住的岁数，回来之后便被秦夫人安置在自己旁边的跨院中，除了一个小厮松涛之外，其他伺候的人全都是秦夫人院儿里的。 秦夫人的本意自然是疼儿子，觉得儿子离开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受苦了，若非秦鹤轩自个儿不乐意，她都恨不得干脆让儿子住在自己院子里。 但是她的这些心思，看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下人眼中，少不得就成了小少爷不受宠的佐证。 倒也不是他们乱想。 一来秦夫人过门后，一共生了三个儿子。 长子秦鹤栋，今年十六岁，只等着选官就有职务在身了。 以秦松胤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大家都知道秦鹤栋这一步的绝对不会太低。 次子秦鹤越，今年十三岁，如今正在国子学读书，平时也颇受博士和直讲夸赞。（注1） 有这么两位优秀的少爷珠玉在先，大家对秦鹤轩的要求自然就会水涨船高。 虽说秦鹤轩回府之后规矩得很，没有任何行差踏错，但是也没让人看出有什么长处，自然就很容易被比下去了。 可此时见姜嬷嬷竟亲自出去接秦鹤轩，众人心里难免又要重新掂量一下秦鹤轩的分量了。 姜嬷嬷是秦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她的态度往往就代表着秦夫人的想法。 姜嬷嬷故意在府里绕了一圈，这才直奔二门而去。 这些天府里的各种传闻，什么都逃不过她耳朵。 这次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压一压府里各种不着边际的谣言。 要知道，她听到最离谱的，竟然说秦鹤轩是文老将军的私生子，假借是秦松胤和秦夫人的孩子，塞过来让他们帮忙府抚养的。 这种无稽之谈居然也有人相信， 姜嬷嬷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若是搁在平时，秦鹤轩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架子，别说是姜嬷嬷了，就连府中其他下人，他也是尽量不去麻烦。 只是没想到这些也被当做他小家子气的理由之一。 关外那种苦寒的不毛之地长大的人，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自然是远远比不过那些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少爷姑娘们了。 再加上秦鹤轩平时比较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实在有点吓人，难免会让下人觉得他脾气大不好亲近。 秦鹤轩不在乎这些议论和自己的名声，但是姜嬷嬷心里清楚，这些话万一哪天传入秦夫人的耳中，这些闲着没事嚼舌根子的人就要有好果子吃了。 姜嬷嬷倒是不在乎她们有什么下场，但若为了这么几个不懂事的，气坏了秦夫人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先来敲打一下，免得以后多生事端 她兜了一圈来到二门处，刚走进月亮门，就看见抬轿的人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二门处的管事婆子正抱着胳膊问：“谁传的轿子啊？要来多少人，怎么传了好几顶轿子？” 下人们也都是听命行事，自然如实禀报道：“刘嬷嬷，是小少爷手下的松涛来送的信儿，小的们也只是听吩咐办事罢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做不了主，都是听吩咐办事。”刘嬷嬷眼睛都快抬到脑门上去了，“我只是怕你们没听清楚吩咐，做错了事都不知道。” 姜嬷嬷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来笑着拍拍刘嬷嬷的肩膀的道：“一大早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刘嬷嬷生气了？” “姜嬷嬷，瞧您这话说的，小的哪里敢惹刘嬷嬷啊！ “小的真的是看到了松涛手里的印信才准备的轿子，小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嬷嬷给打断了。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个啊？”姜嬷嬷失笑道，“少爷自幼不在家长大，对许多规矩还没太熟悉，你们就都多担待些。” “姜嬷嬷这话就言重了，该小少爷多多担待我们才是……”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车轮声，姜嬷嬷赶紧丢开正在说话的刘嬷嬷，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几辆清油小车驶来，停在门口。 秦鹤轩头一个下来的，然后转身将晴天从车上抱了下来。 魏先生自个儿单独一辆车，此时也从上面施施然下车。 只有叶老大、叶老四和叶大嫂下马车的动作都不同程度地僵硬甚至是磕磕绊绊。 虽然早就知道秦府家大业大，但是谁也没想到竟然已经大到这般程度。 他们的马车是停在角门外的，早就有人候在那边，伺候他们换上了清油小车。 换车之后又走了半天，这才终于能够下车。 这得多大的宅子才能这样啊！ 在叶大嫂以前的想法中，皇宫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如今看到秦家，才知道自己之前对有钱有势人家的猜测，完全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此时下了车，看到二门内外站了不少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秦鹤轩招呼他们道：“过来换上轿子，我带你们去见母亲。” 于是叶家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轿子，也不知又走了多远，才最终停了下来。 秦鹤轩带着众人进院去见秦夫人。 “这么早就到了，一路上辛苦了？” 虽说是回了京城，但秦夫人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对叶家人依旧十分热情地招呼，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 秦鹤轩跟母亲使了个眼色，秦夫人便心领神会地将叶大嫂和晴天找个借口留了下来。 “母亲，你们在这里聊，我带叶大叔和叶四叔去厢房坐着说话。” “去去！” 叶老大和叶老四虽然老实却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架势，分明是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说。 果不其然，到了厢房之后，秦鹤轩便屏退了除松涛以外的所有下人，抬头看了叶老大一眼。 虽然秦鹤轩什么都没说，可叶老大却福至心灵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叶老大有些不知该如何启齿地问：“老四，你能行么？用不用先出去回避一下，有什么事我再跟你说。” “大哥，如今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叶老四苦笑着低下了头，“秦小少爷，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我能受得住。” “那大家就坐下说话。”三人落座之后，秦鹤轩才继续道，“这次的事儿，已经基本查清楚了，松涛，你来说！” “是！”松涛闻言上前道，“这个王富贵，今年秋收赚了钱之后，在京城喝了点酒，就到处吹牛嘚瑟。 “然后便被人盯上，以为他是只肥羊，勾着他去赌钱。 “他在榕溪村虽然算是个富户，可是家里那点钱放在京城的赌坊中，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没多久，他非但自己输得身无分文，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 “就在王富贵犯愁的时候，郭氏突然天天往他的杂货铺跑。 “王富贵感觉郭氏虽然长得不是顶漂亮的，但是胜在年轻，也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便动了别的念头。 “他想把郭氏骗到京城，直接卖去烟花柳巷，用赚到的钱来还债。 “但是让王富贵没想到的是，郭氏竟然会那么配合。 “不但对他的计划全盘接受，甚至还帮着他去偷抢老叶家的钱。 “可饶是如此，也未能打动王富贵的心。 “王富贵原本还有几分良知，觉得郭氏这么喜欢自己，宁愿跟自己私奔也不在家过好日子，自己不该太辜负她，本想少卖点钱，叮嘱老鸨对她好一点。 “可谁知道将郭氏迷晕之后，王富贵终于拿到了叶老太太的钱匣子，兴冲冲地打开一看，里面半点儿银子都没有，只有两吊多的铜板。 “王富贵看到之后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简直是被郭氏骗得团团转。 “于是他当即就改了主意，直接跟老鸨签了个生死不论的死契，然后便带着所有东西去了赌场。 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并且又借了一笔印子钱之后，王富贵就在赌坊整整玩了一夜。 “直到钱都输光了，借都借不出来的时候，王富贵才不得不遗憾收手，回客栈去。 “如今王富贵已经被我们抓回来了额，刚才说的这些，都是这次审问中他才知道的。 “至于郭氏……”松涛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因为是签了死契，这种姑娘之后的命运通常都不会太好。 “一般会被老鸨送去伺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如今郭氏还在倚翠楼中，没有接客，但是已经被灌了药，腹中的胎儿已经被流掉了，不出意外，她今后估计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一听到腹中的孩子没了，叶老四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似的，当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 虽然早也想过，最坏有可能要面临的结果。 但是突然就这样被人挑破，摊开摆在眼前，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看着叶老四手捂心口的样子，叶老大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郭氏暂时看是安全的，所以我们还没动手。 “到底动不动，该怎么个动法，还请少爷吩咐。” 秦鹤轩待他说完，点点头道：“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怎么打算的？” 叶老四和叶老大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秦鹤轩想了一下道：“不如这样，郭氏这边，你们就不要搀和了，我叫人去办。 “反正这个媳妇，你家叶不能要了是不是？” 秦鹤轩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把还沉浸在伤感之中的叶老四都给弄无语了。 松涛无奈在旁边提点道：“少爷，这个不光是老叶家是否还认这个媳妇的事儿。 “如今闹成这样，这件事早就已经不是老叶家一家的事儿，要按族中的规矩办事了。” “族中还有规矩？我们都不知道，叶老大纳闷儿地问，之前也没听族长说起过。” “这种东西，也没有天天到处宣扬的。”秦鹤轩道，“如果你们拿不定主意，不如我派人直接找叶族长对接，你们以为如何？” “那可真是太好了，劳烦秦小少爷了，您对我们叶家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铭记于心。 “来日但凡有什么能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绝不含糊。” “这话就见外了。”秦鹤轩正准备把事情吩咐下去，突然间小丫鬟带着叶大嫂和晴天匆匆钻进屋里。 “怎么了？”秦鹤轩诧异地问。 丫鬟忙道：“小少爷，王妃娘娘突然驾到，说要见您呢！” 叶大嫂抱着晴天站在旁边，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和受伤。 她刚刚还觉得自己跟秦夫人聊得挺好。 因为在秦鹤轩将男的都带走之后，就有人上来撤掉了屏风。 秦夫人也一如路上那般亲切没有架子。 但是就在二人正在聊着育儿经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是瑞亲王妃驾到，已经快到二门了。 当时一听这话，秦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赶紧让小丫鬟将叶大嫂和晴天带去厢房，把桌上的茶杯茶碗都撤下去。 这态度变化的也太明显了。 秦鹤轩在小丫鬟的催促下急着要走，但走前还不忘对叶大嫂解释道：“我姨母当年出了意外，没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若是还在，此时应该正好是晴天一般年纪。 “姨母当年因此受了不小的刺激，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所以我娘生怕她又想起说伤心事才让你带晴天回避的。” 叶大嫂自己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听了这话立刻心疼起来，并为自己最开始的猜测而感到脸红。 秦鹤轩不敢继续耽搁了，丢下一句让他们不要随便出门的话就转身出去了。 正房这边，瑞亲王妃已经坐在秦夫人的对面。 坐下之后也顾不得寒暄，瑞亲王妃劈头便问：“你可知道鹤轩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秦夫人被问得一愣：“啊？他？这几日跟着魏先生出门了，今个儿一早才刚回来。” “那我怎么听说有人在倚翠楼看见他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妹妹，你可不能一味娇惯孩子。 “该严厉的时候还是要严厉起来，不然这孩子不就毁了么！” 第198章 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秦夫人被说得一头雾水，紧接着有些生气地说：“姐，鹤轩才多大啊，就算是出去淘气，也不可能去倚翠楼那种地方。 “究竟是有人看错了，还是故意想要抹黑我们鹤轩啊？”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太对劲。 可不是么，秦鹤轩才多大，根本还不到去那种地方的年纪。 “不是我手下的人看见的，是王爷那边的人来传的话。”瑞亲王妃道，“你先别急，我把人带来了，叫他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月桃赶紧叫人搬来纱屏，挡在瑞亲王妃和秦夫人的前面。 很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便被传了进来。 小伙子肩宽腰细，身姿挺拔不说，还生得一副俊朗的面孔，惹得小丫鬟们一阵骚乱。 月桃狠狠瞪了那几个小丫鬟一眼。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没见过男人么？ 几个小丫鬟吓得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后悔刚才的孟浪。 这下完蛋了，事后又要被罚了。 “韩琪靖见过王妃，见过秦夫人。” “这是王爷身边的跟随，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瑞亲王妃低声跟秦夫人介绍了一下，然后道，“你把今天早晨的事儿细细再说一遍。” “是。”韩琪靖躬身道：“倚翠楼中有咱们王府的股份，所以就安排了两个人在那边看着。 “一大早有人来报，说昨个儿半夜有人查东西查到倚翠楼去了，我接到消息便去查看情况。 “到了地方正好看见秦小少爷身边的小厮进去……” “你是说松涛？” 秦夫人眉头紧锁，人是她自己从家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若真干了这种腌臜事，打了她自己的脸事小，万一把儿子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来人，把松涛给我叫过来。” 不多时，松涛就被人带了进来。 他进屋就立刻跪下行礼道：“小的叩见王妃，见过夫人。” “你今天早晨干什么去了？”秦夫人劈头便问。 “小的帮少爷查东西去了。”松涛道。 “还敢撒谎？” 秦夫人闻言更生气了，儿子查什么能查到那种烟花柳巷去？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欺瞒夫人。” “鹤轩查什么需要查到那种地方去？你还说你不是撒谎？” “夫人，小的真没撒谎……”松涛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也不敢提秦鹤轩到底在做什么事。 好在这个时候，秦鹤轩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的确是儿子让他去查事情的，至于会追踪到那种地方，儿子也着实没有想到。” 秦鹤轩说完突然侧身看向韩琪靖问：“你既然在倚翠楼安排了人，可知道楼中有人买卖良家妇女？” 为了繁育人口，按照律法，只有罪臣之后、奴籍贱籍之人方可为妓。 而良民女子，朝廷都是鼓励嫁人和再嫁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说辞，背地里自然也有不少爹娘发卖女儿、主母发卖妾室、甚至还有穷困潦倒不得不自卖自身的女人。 但郭氏已经成亲且有身孕在身，被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发卖到倚翠楼，如今连孩子都没了。 倘若真追究起来的话，倚翠楼肯定躲不开干系。 秦夫人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真跟儿子有关系，忙问：“鹤轩，你好好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鹤轩斟酌了一下道：“榕溪村有人将叶四嫂郭氏拐骗出来，还偷了叶家人的银票。 “儿子想着银票是咱们自己家钱庄的，便叫人帮着留意一下。 “谁知道后来顺着银票找到那人之后，才知道他把郭氏卖到倚翠楼了。” 秦夫人闻言大惊，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我记得郭氏不是有身孕了么？” 瑞亲王妃听了这话，当即浑身一颤。 秦夫人说完就后悔了，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瑞亲王妃道：“韩琪靖，这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韩琪靖站在下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光是倚翠楼，别家也一样都在做。 只是瑞亲王妃并不知道罢了。 如今被这样一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瑞亲王妃。 “你们平日里那些勾当，我懒得掺和不代表我是傻子。 “可如今连孕妇你们都……” 韩琪靖知道这是瑞亲王妃心里的坎儿，轻易触碰不得。 也是倒霉，今天怎么偏偏轮到自己当值？ 其实郭氏如今是什么情况，韩琪靖还没有松涛知道得多。 毕竟对他来说，郭氏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跟以往被人卖进来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 若非秦鹤轩派人来找，他甚至都不会关心倚翠楼是多了个人还是少了个人。 正在韩琪靖思考该如何回复的时候，瑞亲王妃却已经等不及了，拍着桌子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出来，找个大夫给把把脉。 “还怀着孕就遇到这种事，肯定吓坏了。” 瑞亲王妃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眼圈一红道：“当初若非我怀孕的时候受了惊吓和磕碰，我的孩子也不会一生下来就夭折了，我……” 见姐姐一下子又陷入到这种自责的情绪之中，秦夫人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她起身上前环住瑞亲王妃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姐，都过去了，孩子如今肯定早已转世投胎了。 “之前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瑞亲王妃靠在秦夫人怀里抽泣。 韩琪靖也知道这事儿怕是不容易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的这就去把人放出来，然后送她去医馆。” 他转身出门，秦鹤轩也跟着走了出去。 韩琪靖一脸苦笑道：“秦小少爷，以后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让人来找小的便是，何苦闹到王妃面前。” “首先，是你们想捉我的错处没想到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其次，是姨母主动来我家找我的，而不是我去找姨母告状。 “最后，给你提个醒，郭氏已经被灌了堕胎药。 “你与其有时间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件事，不如赶紧想想，这件事要如何瞒过姨母才好！” 已经堕胎了？ 韩琪靖西心里一惊。 倚翠楼那种地方，无论是避子还是堕胎药，那都绝对是药到“病”除的。 药效只会过大，绝对不会不够。 如此说来，即便他现在回去，也肯定来不及了。 但话虽如此，却还是要赶紧回去的。 韩琪靖快步离开了秦府，秦夫人还在里面安慰着伤心的瑞亲王妃。 秦鹤轩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他心里是十分想念父母和亲人的，不知多少次梦到自己回家之后的情形。 但当他真的被接回家之后，却发现一切都跟他当初梦中的截然不同。 现实远没有梦里那么美好，秦府更是让人觉得压抑和窒息。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也不想属于这里。 早知道京城的家里是这样的，他宁愿一直待在关外的外祖家中不要回来。 至少在关外，他始终是自由的。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做点什么事都会被人看着、盯着。 想到这里，秦鹤轩登时没了转身回到正房的兴致，而是直接回到了叶家人所在的厢房。 虽然心里都还惦记着郭氏的事儿，但是叶老大和叶老四却都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叶大嫂教晴天说话。 偶尔说得不对，两个人也会帮着纠正和补充。 当然，叶老大说得多一些，叶老四更加沉默，但眼神却还是一直在关注着晴天。 屋里不断响起晴天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秦鹤轩心里刚才升起来的憋闷登时一扫而空。 看到秦鹤轩进来，叶老大和叶老四都腾地站起身，叶大嫂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晴天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仰头看看爹娘，又看看秦鹤轩，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困惑的神色。 “叶大叔，叶四叔。”秦鹤轩道，“这件事已经有人接手去办了，他会先把郭氏从那边接出来，找个医馆让人给她把把脉。 “至于后续你们把人领回去如何处置，我建议你们还是先找叶族长打听一下，毕竟你们已经认祖归宗，这件事儿就不仅仅是你们家自己的事儿了，是令整个家族蒙羞的大事……” 叶老大从秦鹤轩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问：“秦小少爷，一般来说，族中会如何处置郭氏这样的人啊？”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让老四一直休书将郭氏赶出门那是最好的。 实在不行双方去官府和离也勉强可以。 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郭氏这样的，一般是要跟王富贵一起被沉塘的。” “沉塘？”叶老大闻言吓了一跳，心想该不会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沉塘？ 叶老四的面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叶大嫂没有说话，屋内却响起晴天的声音：“秦哥哥，沉塘是什么啊？” 秦鹤轩的嘴张了张，犹豫了一下还是哄她道：“就是把东西沉到水塘里，水里凉快，就可以让东西保持一段时间不会坏掉。” 这话说得晴天越发纳闷，她扭头看看窗外，虽说没有下雪，也没有关外冷，但这也实打实的快到冬天了啊！ 今天早晨出门，叶大嫂都快把她包成一个球了，生怕把她给冻着。 再说了，水塘难道都不结冰么？为什么要把东西沉到水塘里…… 想到这里，晴天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要把东西冻在水塘的冰里面啊？就像以前在关外，我们在院子的缸里冻肉冻饺子一样，对不对？” 屋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秦鹤轩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有什么办法呢，瞎话是他编出来骗小孩子的，此时也只继续骗下去了。 “族里要冻什么东西啊？”晴天继续好奇地问。 叶大嫂一把捂住女儿的嘴道：“族里要杀猪，把猪肉冻起来留着过年吃。” 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那么点儿犯恶心，脸色都憋得不对劲了。 好在晴天终于不问问题了，几个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心道以后再说这种事，可不能觉得晴天年纪小就不避着她了。 “这是规矩，就算你们去求情，叶族长也不会网开一面的。”秦鹤轩道，“这么做，不仅仅是要惩罚王富贵和郭氏那么简单，更是为了震慑和告诫其他族人，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不要做自己无法承担后果的错事。” 叶老大闻言，扭头看向叶老四。 叶老四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成亲不到一年，就出这样的事…… 要说心里没有恨，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这恨有没有到想置郭氏于死地的地步，叶老四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想到两个人之前蜜里调油的生活，也刚过去不到两三个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急转直下成了如今这样了呢？ 叶老四想不通，郭氏自己也想不通。 她躺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心里想了许多当初叶老四对她的好。 此时身体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些许，她努力挪动右手，将其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腹部其实没有什么变化，毕竟她月份尚浅，根本都还没显怀。 但是在手搭上来的瞬间，郭氏心里还是清楚地知道。 孩子没了。 最后一点能够让叶老四回头的筹码消失了。 叶老四绝对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一边想，眼泪一边顺着眼角滑落。 可当初那个会为她擦眼泪，会努力哄她开心的人却不见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在郭氏自怨自艾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快点，把人抬出来送到医馆去！” “孩子已经流掉了么？” “接没接客呢？” “有没有别的伤？” 外面的声音很是嘈杂，郭氏却丝毫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候，有人进来将她抬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郭氏却强忍着不肯闭眼，反倒迎着太阳看过去。 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第199章 晴天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郭氏被人抬进了医馆，大夫诊脉之后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受了寒凉。 “孩子刚没了，好歹也算是个小月子。 “家里上点儿心，趁着快过年了，好生将养些日子，不然容易影响以后有孕。” 郭氏闻言又落下泪来，嘴里喃喃道：“以后，我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什么？”大夫没听清楚，凑近些问，“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郭氏摇摇头，她现在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的问题，是浑身上下哪里还有舒服的地方？ 很快，叶东明从丰乐县赶了过来，秦鹤轩叫人在医馆附近的茶楼包了个雅间。 他自己一来年纪小，二来身份尊贵，不便插手此事。 但是请了姜嬷嬷来帮叶家处理。 “晴天就留在这儿，我会把她照看好的。”秦鹤轩对叶大嫂道。 叶大嫂对秦鹤轩帮忙看孩子这事儿已经有些习惯了，加之她的确想跟过去看看郭氏究竟怎么样以及这件事最终如何处置，便答应了下来。 “你在这里跟秦小少爷玩，爹娘出去办点事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好。”晴天虽然有点心下不安，生怕自己又会被父母丢掉，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乖巧地点点头说，“那你们早点回来接我啊！” “放心，爹娘办完事就回来接你。”叶大嫂心里惦记着叶老四和郭氏那边，答应了一句之后就匆匆走了。 秦鹤轩及时安慰道：“没事儿，我带你去我屋里看看好不好？” “真的么？”晴天到底是小孩子，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我可以去看么？” “当然可以，我不是也去过你的房间么！”秦鹤轩三言两语就把晴天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带着她去了自己住的跨院。 虽说如今只是被安置在跨院里，但是屋内的装饰摆设，却是秦夫人格外用心地布置的。 晴天一进屋就看花了眼。 屋里的东西都是她没见过也不认识的。 秦鹤轩带着她来到书房道：“你自己先随便看，我找两本书给你，都是我小时候开蒙用的，拿回去可以让你大哥教你。” 他所有用过的书本，全都被秦夫人打包从关外带回来了。 秦鹤轩很快就从箱子里找出两个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当初他开蒙时，外祖父亲自给他抄的，这么多年了，还一直保存得很好。 没有秦鹤轩带着，晴天就只敢站在屋里看着周围，不敢随便乱碰什么东西。 秦鹤轩找到册子回来见她这么拘谨，笑着上前把人抱到桌前的椅子上。 晴天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眼里满是好奇。 “想试试么？”秦鹤轩见她感兴趣，便招呼松涛过来研墨，自己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晴天两个字，“认识么？” “不认识！”晴天摇摇头，但是根据对秦鹤轩的了解，她猜测道，“是我的名字么？” “对，晴天可真聪明。”秦鹤轩说着，拿了一支小号的毛笔，教晴天握笔后，自己握住她执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写下了晴天两个字。 他这次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写得格外清楚。 带着写了几遍之后，秦鹤轩就松开手，打算任由晴天自己乱写乱画地感受一下。 谁知却见她竟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晴天”二字。 虽说因为手上缺乏力道，所以这两个字写得东倒西歪的。 但是这么快就能记住笔画顺序，也足以让秦鹤轩觉得惊讶了。 “当初我开蒙的时候，师父们天天夸我天资聪颖，学东西快。 “如今才知道都是唬我的，你这才是真快呢！” 不过秦鹤轩并不打算继续教晴天写字，她年纪小，手和胳膊都没有力气，此时练字还太早了。 他带着晴天乱画一番，把面前这张纸画满之后，晴天就不肯再画了。 “怎么，不好玩么？”秦鹤轩见她刚才还玩儿得开心，纳闷地问。 晴天摇摇头道：“纸贵，不能浪费。” 在家的时候，叶二嫂天天把这话挂在嘴上念叨，晴天的小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刚才秦鹤轩已经在纸上写字了，所以她就没说，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肯再浪费一张新纸了。 “回头等你学写字了，我再教你。”秦鹤轩便也搁下了笔，正准备带晴天去里间榻上玩儿，松涛就从外面脚步匆匆地进来。 “少爷，咱们今日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姑娘，小的到处都打听过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秦鹤轩闻言心下纳闷，按理来说，像苏迪雅这样容貌和性情的外族女孩，无论出现在谁家里，都会引起不小的讨论，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除非，她是入宫了？ 想到这里，秦鹤轩略有些沉不住气了。 “只可惜不会蒙语，否则若是知道她那丫鬟当时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就好了。” 一旁的晴天闻言笑着说：“秦哥哥，不是叽里咕噜，是什么阿瓦额吉……” 秦鹤轩闻言猛地看向晴天，不抱希望却又带着一丝侥幸地问：“晴天，你记得她说了什么？” “记得，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晴天说着，嘴里立刻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秦鹤轩登时大喜，冲松涛吩咐道：“快去找个懂蒙语的来。” “是！” 松涛下去之后，不多时便带了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回来。 “小的耿正天见过小少爷。” “少爷，耿正天的母亲是蒙人，所以他从小就既会说官话，又会说蒙语。” “你过来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内容。”秦鹤轩冲耿正天招招手让他靠近一些，然后对晴天道，“晴天乖，把你之前听到的跟他学一遍。” 耿正天原本被小少爷叫过来办差心里还挺高兴的，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差事。 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小丫头才几岁？看着都没有三岁的样子，听到一次的蒙语就能学出来？ 等会儿自己听不懂该如何跟小少爷交代？ 耿正天刚刚还雀跃的心情此时已经落入谷底，但是来都来了，还是得做个样子听着。 谁知晴天一张嘴，竟真的叽里咕噜吐出一串蒙语来。 若不是能明显听出她发音的生涩和断句的乱七八糟，耿正天简直都要以为晴天本身就会蒙语了。 “听不听得懂，快说话啊！”松涛见他发呆，赶紧从后面捅了捅他。 “哦，是。”耿正天这才回过神来道，“这话说的是，姑娘忘记了么，您临出门前，您的父亲和母亲交代过您，京城不比草原，必须要收着性子，不可像在家一样随心所欲。 “你身上肩负的，是家族的前途和你父亲性命，不可再顽皮孩子气了……” 除了需要重新将话断句之外，耿正天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晴天复述出来的内容给翻译出来了。 秦鹤轩此时也终于想起，之前是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儿。 好像是蒙古那边有个部落在争夺越冬的草场中落败，为了寻求朝廷的庇护，于是不仅奉上了选种和培育战马的秘籍，而且还由女儿亲自送入宫中。 其女儿将会留在宫中，直至成年后由皇上帮忙择婿。 对外说是将其接入宫中与公主作伴，实际上都知道就是来做人质的。 只是秦鹤轩没想到这个“人质”竟然这般嚣张跋扈，入京之后不但不立刻入宫，居然还有闲心跟着自己跑到早市去吃早饭。 但是这件事到底还是跟宫中扯上了关系，所以秦鹤轩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跟姨母和母亲通个消息。 “晴天，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好不好？”秦鹤轩问晴天，“叫松涛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这次晴天没有直接说好，而是问：“秦哥哥，那你要多久回来啊？” 秦鹤轩抬手往屋角的座钟一指：“你看着，等那个长长的针指到最上面的时候，我肯定就回来了。” “好。”晴天不会认座钟，但还是牢牢记住了秦鹤轩的话，乖乖地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秦鹤轩想着快去快回，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松涛看着面前的晴天，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根本不会哄孩子，但是小少爷平时对晴天什么样，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晴天姑娘想玩儿什么？” 晴天犹豫片刻，指着书桌道：“桌上的纸，反面是不是还可以用啊？” 若是质量差一些的宣纸或是墨锭，肯定一写字就直接洇透到背面去了。 但是秦鹤轩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桌上的宣纸，比他爹书房里的还要更贵。 再配上好的墨锭，纸张的背面并没有透过去太多的痕迹。 但是松涛不解，晴天要这个纸的背面是要做什么啊？ 晴天有点犹豫地问：“我能不能拿背面写几个字啊？” “当然可以，甭说在背面写了，您再拿新的纸写也可以啊！” 松涛不敢像秦鹤轩一样随便抱她，便将东西挪到榻上的小几上，让晴天自己在那边画着玩。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晴天并不是在乱画，而是在努力练习之前秦鹤轩教她写的名字。 哎呦，这么乖巧的小姑娘，别说是自家少爷了，谁看了不喜欢啊！ 晴天在这边专心练习着写自己的名字，秦鹤轩来到正房屋里的时候，发现瑞亲王妃居然还在，只是眼睛有些红肿，脸上的粉也有些花了。 秦鹤轩心里庆幸没有把晴天带过来，不然岂不是在姨母的心口上撒盐。 瑞亲王妃见秦鹤轩过来，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问：“鹤轩过来有什么事么？” “我过来看看姨母好点没有……”秦鹤轩只能说着些许有些违心的话。 瑞亲王妃在王府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但她很少看到秦鹤轩这样紧张的模样，心下好笑，觉得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而且也觉得他小小年纪，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所以也没在意，便顺水推舟地将他留下说话。 瑞亲王妃为了缓和情绪，问的都是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什么京城的气候适不适应，吃东西合不合口，回来之后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等等。 秦鹤轩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心里却还惦记着自己房里的晴天。 “我听说，你如今也学着跟你爹一起喝豆汁儿了？”瑞亲王妃好奇地问，“难不成爱不爱喝豆汁儿，还真能后天培养出来不成？” 一提起豆汁儿，秦鹤轩就觉得自己的嘴里泛起一股不好的味道。 但他表面却不露痕迹地说：“刚开始的确很难入口，但是多喝几次就觉得，喝完还是挺舒服的。” “哎呦，我可不行！”瑞亲王妃连连摆手，指着秦夫人道，“只有你娘愿意惯着你爹，居然还跟着他一起喝豆汁儿。 “我家王爷也爱得不行，可我真是一口都喝不了，连那个味儿都闻不惯，每每都打发他去外头喝，不要在家熏臭了我的屋子。” “姐姐，也就你敢这样跟王爷说话了。”秦夫人抿嘴笑道，“幸亏王爷一心宠着你，惯着你，换一个人谁听你的啊” “堂堂亲王殿下不敢在家喝一碗豆汁儿？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他乐意去别的院子里喝我自然不管，别熏着我便是了。”一提起王爷，瑞亲王妃的脸色登时好看起来，眼神里也重新有了光彩，“谁让他不肯，非要在我的院子里赖着呢！” “哎呦，快听听这话说的！”秦夫人笑得不行，心里却也为姐姐的幸福感到开心。 毕竟这样的人家，很难遇到这样一心一意的人。 听到二人聊豆汁儿，秦鹤轩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道：“姨母，母亲，我今天早晨进城之后，直接去早市喝豆汁儿，没想到却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人啊？” “应该是个外族人，她虽然会说官话，但是说得不太好。 “下人说得话我更是连听都听不懂。 “但是她从城门口就纠缠我，一直跟着我到早市。 “吃饭的时候，还把桌子掀了，弄我一身汤水。” 秦鹤轩说着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个针鼻儿大小、不仔细看都根本瞧不见的“烫伤”。 可这就足以让秦夫人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第200章 若是自己的亲妹妹该多好 “烫着了怎么不早说，上药没有？”秦夫人一叠声地喊人，“来人啊！快取烫伤药来！” 正房屋里的丫鬟们登时忙作一团，有人取来药膏，有人拿了软枕垫在秦鹤轩胳膊下面，还有人捧着白色的绷带在旁边候着。 月桃拿来上药用的工具匣子，先用象牙签子挑出一小坨烫伤药膏，然后再换了一个前面裹了棉花再用丝绢包起来的签子，蘸取了药膏后轻轻涂在伤处。 秦夫人坐在旁边轻轻帮他吹着，还时不时地问：“疼不疼？” “娘，不过是一点小伤，没事的。”秦鹤轩没想到告个状而已，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秦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哪里不知道这么点儿的伤不算什么。 旁的不说，光是家里的兄弟平日习武受的伤，都不止比这严重百倍千倍。 她心里也清楚，秦鹤轩在文家这些年，也不可能没受过伤。 可如今她对儿子满心都是亏欠，自然少不得大惊小怪了一些。 就连瑞亲王妃也十分生气道：“王爷前几日还说，最近会有胡人入京，让我出门多带几个人手。 “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出门自然都是带足了人手的。 “那些胡人就算胆子再大，肯定是不敢招惹的……” 瑞亲王妃说得直叹气：“到底是化外之民！” 秦夫人最近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加上秦松胤一直忙着办案，所以竟一点也不知道此事，闻言便问：“姐姐，哪里来的胡人？入京做什么？” “说是蒙古族一个什么部落的，被打得混不下去，便来投靠朝廷，献上了什么培育战马的良方，还主动让女儿入宫为质。 “要我说，真是荒唐至极，送个女儿来有什么用？ “但是今上眼馋蒙古马许久，非但为对方提供了容身之所，还许了不少好处。 “鹤轩遇到的人，说不定就是这位了。” 从瑞亲王妃这里得到验证之后，秦鹤轩不免在心下惊叹晴天神仙一般的记忆，这都不仅仅是过目不忘，甚至都过耳不忘了。 不过他此时更担心的还是：“姨母，我跟对方发生了一点冲突，会不会影响家里……” 瑞亲王妃闻言一下子笑了，抬手揉揉秦鹤轩的脑袋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不过是个落魄蒙古部族的族长之女，皇上允她入宫，是给她脸面。 “她拿什么跟你比？本就是她蛮横无理在前，别说是发生冲突了，就算叫人打她一顿，她也得生受着！” 瑞亲王妃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起身道：“不行，我得进宫一趟，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可别让这不懂规矩的胡女把宫里的风气给带坏了。” 秦夫人明白，姐姐突然入宫，肯定不止是给皇后娘娘提醒这么简单，估计也是担心这件事会牵连到秦鹤轩，所以去帮忙打听一下消息。 毕竟战马是大事儿，万一让那胡女抢先在御前告上一状，皇上为了哄她对鹤轩申斥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鹤轩才刚回京，本就与京中圈子的人不熟，如此一来必定对他的名声有碍，是该提前去做些工作才行。 这种事，其实应该是她这个当娘的去做的。 但是瑞亲王妃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她与皇后的关系也更为亲厚。 如果是秦夫人自己，先要递牌子求见，然后还要看皇后娘娘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心情。 但是瑞亲王妃想要入宫面见皇后就简单多了。 所以秦夫人没有挽留，起身相送的时候还低声道：“实在是劳烦姐姐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鹤轩是你儿子，难道就不是我外甥了？” 送走瑞亲王妃之后，秦鹤轩撇了眼墙角的座钟，指针都已经比他承诺的多转了两格了。 他担心晴天等不到自己回去要着急，便也急着要走。 秦夫人却拉着他好一顿叮嘱之后才放人。 看着又多走了一个格子的指针，秦鹤轩心下着急，一出屋子就脚下生风般走得飞快。 一进跨院，就看见松涛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门口团团乱转。 “不是让你陪着晴天么，你在这里做什么！”秦鹤轩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想告诉我，上次我就不该给你机会么？” 松涛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道：“少爷，晴天姑娘睡着了，小的找人在里面看着呢！” 秦鹤轩松了口气道：“那你在门口打什么转儿？拉磨呢？” 松涛犹豫再三道：“少爷，要不您先进去看看！” “怎么了？”秦鹤轩登时又紧张起来，快步朝屋里走去，走到内间门口又放轻了脚步。 门口的丫鬟见状便要行礼，被秦鹤轩一挥手给打发了。 他轻轻挑开帘子，一眼便看见蜷缩在榻上睡着的晴天，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几乎都被涂黑了的纸。 秦鹤轩轻手轻脚地进屋，想把纸从她手里抽出来。 晴天嘤咛一声，带着哭腔唤道：“秦哥哥……” 秦鹤轩这才看到她眼角的泪花。 这是怎么了？ 他转身回到外间质问松涛。 松涛觉得自己冤得很，小声道：“您走了之后，晴天姑娘就一直乖乖在内间榻上写字。” 秦鹤轩回想起她手里抓着的纸，用的还是自己之前写过字的那张。 虽说都已经被涂得黑乎乎了，但还是能分辨出上面写了许多遍的都是晴天二字。 这是想练好写给自己看么？ 秦鹤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示意松涛继续说。 “刚开始还都挺好的，后来晴天姑娘就一直看座钟，估计是等您回来。 “再后来晴天姑娘就、就说自己困了，想睡觉。 “小的开始以为她是写字写累了，就叫了丫鬟进来带她睡觉。 “谁知晴天姑娘躺下之后就把自己蜷缩起来，用被子蒙着头，偷偷地在下面哭…… “小的哄了许久，才总算把晴天姑娘给哄睡着了。” 松涛简直想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至于他刚才在门口转悠，其实是在纠结要不要去主院看看，到底是什么绊住了秦鹤轩的脚，却又犹豫着不敢去，刚好被回来的秦鹤轩给撞见了。 他嘴上虽然不敢说，心里却忍不住偷偷埋怨自家少爷。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跟人家承诺时间呢！ 晴天姑娘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又怕被人听见看见的模样，他看着都觉得心疼。 秦鹤轩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他本来是担心晴天害怕，也没想到过去一趟会耽误这么久。 此时内间又传来晴天的哭声。 秦鹤轩赶紧进屋，见丫鬟抱着正哭着的晴天哄着。 但是晴天却十分抗拒地一边推她一边哭：“我不要你，我要娘。呜呜，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秦鹤轩赶紧上前，晴天看到他时候一愣，打了个哭嗝，紧接着把脸扭到了另外一边。 “晴天，是哥哥错了，我没按时回来。”秦鹤轩也没狡辩，开口直接道歉，“都是哥哥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晴天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秦鹤轩的道歉让晴天的哭声小了一点，但小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 松涛早就见识过秦鹤轩对晴天的偏爱了，此时倒还不觉得有什么。 丫鬟却被吓得不轻，抱着晴天的胳膊都有些僵硬了。 她何曾见过自家少爷这样低声下气地哄人？ 晴天其实是个十分好哄的孩子，秦鹤轩刚开始道歉她心里就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所以当秦鹤轩伸手想要抱她的时候，她只稍微拧了一下身子，最后还是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过去。 秦鹤轩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给晴天擦拭着脸上的眼泪。 “哭得哥哥都心疼了，一会儿你爹娘回来看见，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晴天闻言抬手指着墙角的座钟，小声控诉道：“那个，都，都转过好久了！” “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秦鹤轩抱着晴天在榻上坐下，继续哄道，“哥哥来看看你写的字。” 晴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写了好多名字，赶紧把一直抓在手里的纸举起来。 但是却发现因为掉上了不少眼泪，纸上的字迹早就模糊得一塌糊涂了。 眼瞅着晴天的小嘴一瘪又要哭，秦鹤轩赶紧道：“你现在写给哥哥看好不好？哥哥帮你研墨。” 秦鹤轩说着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墨锭正准备研墨。 却听得怀里的晴天“啊”的一声。 “怎么了？” “秦哥哥，你受伤了？”晴天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满都是担心。 松涛这才看到秦鹤轩胳膊上的绷带，也着急地问：“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 他身为贴身小厮，竟然连主子受伤包扎的事儿都不知道，这怎么能行！ “就是之前吃早饭的时候烫了一下，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娘看到了才非要叫人给我包起来的。” 松涛立刻想起苏迪雅掀饭桌的事儿。 当时少爷护着晴天姑娘躲开了，并且询问晴天姑娘有没有被烫到。 而他却根本没想起来关心一下少爷有没有被烫到。 想到这里，松涛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自己做得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看到松涛满脸懊恼和沮丧的模样，秦鹤轩道：“都说了没事，不过是怕母亲担心罢了。” 但是松涛还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今后一定要更细心一些，必须时刻关注少爷的情况才行。 晴天看到秦鹤轩手臂受伤，刚才的那点小脾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秦哥哥，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晴天说着凑过去，噘起小嘴在他胳膊的绷带上吹了几口。 小孩子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她虽然鼓足了劲儿吹，却也跟挠痒痒似的。 她吹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秦鹤轩问：“是不是不疼了？” “是！”秦鹤轩看着她吹气时不时鼓起的脸颊，忍不住伸手请捏了一下，“怎么这么好使？吹吹就真的不疼了。” “是！”晴天获得了肯定，立刻露出笑容。 因为秦鹤轩手臂受伤，所以晴天一下子就有事可忙了。 她从秦鹤轩手里夺过墨锭放回桌上，拉着他道，“受伤了就不可以乱动的。” “好。” 秦鹤轩听凭晴天的摆弄，放下墨锭，靠在引枕上坐着，胳膊下面还被晴天给加了个软垫。 紧接着无论是端茶还是倒水，她全都不许秦鹤轩自己动手。 看着晴天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茶碗送到自己唇边，等着自己喝水的样子，秦鹤轩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般，这若是自己的亲妹妹该多好。 “现在是不是更舒服了？”晴天眼巴巴地看着他。 “可不是么，一点都不疼了。”秦鹤轩连声夸赞，“晴天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呢！” 晴天顿时眉开眼笑，脱口而出道：“以前我照顾过弟弟的！” 话音未落，她的情绪立刻就低落下去，低头道：“不过以前的爹娘从来都没夸过我照顾的好，弟弟一哭他们就骂我。” 她说完又努力撑起一个笑容道：“可能我现在长大了，所以做得更好了！” 看着晴天这样，秦鹤轩心里就像被人用针扎似的疼得厉害。 他伸手轻点晴天的唇角道：“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 晴天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窝在秦鹤轩身边不说话了。 秦鹤轩任由她倚着，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不是那些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在关外这几年，他见多了各种悲苦百姓。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乖巧懂事的晴天，从小就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全家人众星捧月般长大的才对。 可现实却是，她才刚满四岁，就已经受了那么多苦。 虽然如今叶老大夫妻对她的确不错，但万一他们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不能继续这样善待晴天，那也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样的先例简直不要太多。 秦鹤轩看着晴天，心疼地叹了口气。 若非自家上头还有老爷子压着，很多事不能太过随心所欲，他都想求母亲认晴天做女儿，把她接到家里来住了。 看来只有自己今后多看顾她一些，不要让她再受苦了才好。 第201章 郭氏之死 秦鹤轩的小伤很好地转移了晴天的注意，让她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刚才还哭着想找娘亲。 这边，叶大嫂跟着叶老大和叶老四一起来到秦鹤轩为她们安排好的茶楼雅间内，叶东明已经带着两位族中长老在屋里候着了。 “族长，抱歉，我们过来迟了。”叶老大进屋先躬身问好。 看到姜嬷嬷也跟着一道进来，叶东明都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真想把叶老大拉到一边仔细问问，他家跟秦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事事都有秦府的参与？ “我们也是刚到，不必客气，快坐！” 因为秦家的缘故，叶东明的态度十分好。 待大家都落座之后，他便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叶昀，这位是叶盛，都是咱们族中长老，跟你们祖父是同辈人。 “论辈分，你们都该叫叔公才是。” 三个人急忙又起身问好行礼。 “这个时候就不必拘礼了，既然来了，咱们还是先商议出个章程来！”叶昀是个干瘦的老头，面无表情的颇有几分吓人。 叶盛则十分富态，看起来也更为和气一些，开口道：“不知郭氏如今身在何处，她既然是当事人，总该也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姜嬷嬷闻言道：“郭氏如今就在隔壁的医馆中，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可能受了些刺激，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人带她过来。” 跟人私奔结果被卖入青楼，能不受刺激么！ 不过这话自然没人好意思说。 叶东明轻咳一声道：“不如先劳烦叶大嫂过去看看郭氏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咱们再做定夺？” 甭管私奔不私奔的，郭氏到底是个妇人，听说还刚刚小产，还是让女眷过去看看比较好，免得回头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闲话。 姜嬷嬷道：“也好，那我陪叶大嫂过去。” 姜嬷嬷陪着叶大嫂离开之后，叶盛立刻忍不住问：“刚才那位是？” 叶东明道：“是秦夫人房中的管事嬷嬷。” 叶昀和叶盛闻言神色都是微变，心道幸好自己之前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叶盛打量了一下叶老大和叶老四，试探地问：“你们跟秦府……” “就是当初进京路上偶遇的，秦夫人和秦小少爷心善，总是帮衬我们。” 事实如此，他对外也一直都是这样说的。 但是叶东明和两位族中长老却是不信的。 不否认有些贵妇人是心善的，但她们的心善，多是施舍粥米，或是随手救助几个看到的苦命之人。 像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帮忙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既然叶老大不想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几个人叫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一些当年之事。 叶东明也是个妙人儿，他今日找来的这两位族中长老，都跟叶老大的祖父叶伟有过一些交情。 所以聊起当年之事，叶老大和叶老四两个人虽然心里装着事儿，却也还算能听得进去。 姜嬷嬷陪着叶大嫂来到隔壁医馆。 听说她们是为了小产那位妇人来的，大夫立刻道：“唉，不是我说，就算是不想要孩子，也不该下这么重的药，伤了身子，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都难说了。” 姜嬷嬷听了这话心里毫无波澜，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以后能不能生孩子又有什么要紧。 叶大嫂却听得心下唏嘘。 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家里妯娌们怀孕生子素来都是十分羡慕的。 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是如此，能够轻易拥有的，就总有人不知道珍惜。 二人跟着药童去了后面屋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郭氏。 不过两天功夫，郭氏就从之前的满面红光，成了如今面色灰败的模样。 “老……”叶大嫂想喊老四媳妇，却又觉得不妥，顿了一下道，“凤英，你怎么样？” 郭氏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人就躺在这里，还看不出来么？” 叶大嫂硬着头皮道：“族长，族中长老和老四都过来了，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如果身子还受得住，能不能……” “事都在这儿摆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大嫂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就不打算跟老四说点什么？” 听了这话，郭氏一愣，但紧接着还是闭上了眼睛。 “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大嫂无奈，只得转身离开。 她走后，郭氏的眼泪才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姜嬷嬷淡淡地说了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郭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突然睁开眼睛，对姜嬷嬷道：“你跟老四说，我，我没做对不起他的那种事！” 姜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郭氏无力地倒回床上，开始在心里回顾自己这近二十年的人生。 她是小地方出身，从小生在关外长在关外，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如果当初能够一直留在辉南，一辈子不遇到什么大事儿，说不定她也能跟叶老四踏踏实实地一直过到白头。 但是一段逃荒路，真的会暴露出很多人性的弱点。 再见识过城市繁华之后，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在躁动，甚至不止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怀了孩子，生怕这个孩子拴住自己奔向幸福的脚步。 想到这里，郭氏抬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也许是因为她这个做娘的，从来都没有真心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 所以孩子最终也离她而去了。 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根本不知道有句话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真以为所有男人都像叶老四一样老实对她好呢！ 所以当王富贵开始对她甜言蜜语的时候，她很快就沦陷其中。 王富贵见多识广，比叶老四会说话，也会体察她的小心思。 这一切都让她越发看不上老实木讷的叶老四。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谁知道不过只是一个赌徒的见财起意。 她越想，眼角的泪就越多。 甚至想起了当初逃荒路上，叶老四偷偷留给她的鸡肉。 郭氏咂咂嘴，当初那个鸡肉的味道，此时似乎还能回味得起来。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是可惜了叶老四，遇到她这样一个女人。 郭氏抬手胡乱擦擦眼泪，起身在房里找了把剪刀，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腹中。 她整个人委顿在地，血水顺着剪刀流到她的手上，紧接着慢慢染红了她身下的地面。 郭氏唇角微微上翘，原来自己这样的人，血居然也是滚热的啊！ 茶馆这边，叶东明正在说族中对于郭氏的惩处。 “必须沉塘！”叶东明斩钉截铁道，“老四，你也别觉得舍不得。 “这种不守妇道能随便跟人私奔的女人，会是什么好的？” “沉塘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为的就是警示后人，不可犯这样的错误。” 叶老四以前在关外，也见过被男人捉奸的妇人。 也不知是不是关外娶妻不易，所以大部分都是挨一顿狠打，拖回家养好了还是照样过日子。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关里居然这么大的规矩。 那可是活生生一个人啊，就要淹死么？ 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半晌之后才声音干涩地开口问道：“那王富贵呢？” 叶东明对他这个问题倒也不意外。 大家都是男人，他自然能理解叶老四的心情。 被人戴了绿帽子，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王富贵不是咱们叶家人，咱们也管不到人家那边去。 “不过他迷晕你家老太太，从你家偷了钱匣子和银票，你们若是要告官的话，他少不得要被抓进去蹲几年大牢的。 “至于其它的……” 叶东明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这样就已经到头了，更多的也就不要想了。 叶老四不吭声了。 姜嬷嬷和叶大嫂此时从外头回来，转达了郭氏的意思。 叶东明气道：“犯了错还这种态度，还觉得委屈了是怎么的？ “这样的人，不沉塘警示族人，以后都跟她学，那不就乱套了！” 叶老大扭头看看叶老四，见他虽然眼睛发红，却已经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了。 而且说实话，他们既然已经认祖归宗地回来了，自然是要遵守族规的。 否则以后还如何在这里生活和立足。 于是叶老大道：“那就一切听凭族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隔壁医馆传来尖叫和吵闹声。 小药童很快跑过来嚷道：“不好了，你家那个小产的病人，自尽了！” 自尽？ 众人闻言一惊，但是想想倒也合理。 郭氏如今已经名声扫地，叶家是绝对容不下她了，娘家人如今是死是活、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与其再苟活几日被当众沉塘，倒不如自我了结，倒也给自己留个最后的体面。 叶东明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倒也不用再商议了。 “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像她这样不守妇道的人，是绝不可能葬入叶家祖坟的。” 叶昀和叶盛也都连连点头道：“这不合规矩。” 叶老大拱手道：“族长和二位长老放心，我们知道了，劳烦三位大老远过来一趟，实在是抱歉，待我们处理完这厢事宜，回去再登门谢罪。”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叶东明十分满意，他这趟过来根本也不是为了郭氏。 只要叶家人心里记他这份辛苦，就算没白来一趟。 他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你们就安心在这边把这件事处理好再回去也不迟，你娘那边，我会照应的。” “多谢族长。”叶老大又急忙道谢。 送走叶东明一行人之后，叶老大三人才去了医馆。 医馆这边已经将郭氏的尸首抬出来放在了院子里，用白布盖着。 但是腹部位置早已被血浸透。 可见她当时那一剪子扎得有多狠，是一点儿也没想给自己留活路的。 到底妯娌一场，虽说不喜郭氏，可如今看着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叶大嫂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我可真是倒了霉了，怎么收了这么个病人！ “你们可搞清楚，她是自己不想活了，可跟我们医馆没有关系啊！ “哎呦，弄得我们屋子里满地满墙都是血，这可如何收拾啊……” 大夫在一旁气得念个没完。 虽说这里是医馆，对死人并没有寻常买卖那么忌讳。 可病死跟自杀还是不太一样的。 传出去还指不定要被人怎么编排呢！ 若是影响了店里的生意，那可就更得不偿失了。 姜嬷嬷悄悄往大夫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这才算是把他的怨气暂时压了下去。 大夫嘟嘟囔囔地走了，姜嬷嬷才上前帮他们出主意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找人来把尸首拉走去城外埋了了事。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便找人来处置如何？” 叶老大忙道：“我们不懂城里的规矩，一切都听嬷嬷的安排便是，需要多少钱我们来出。” “钱倒是用不了多少。”姜嬷嬷道，“不过是要给来拉尸首的人一些赏钱，图个吉利，去去晦气。 “你们若是愿意，就给她买一口薄棺入土为安。 “不然一张席子裹上拉出去也是一样。” 叶大嫂于心不忍道：“人死万事休，不管她生前有多大的过错，总归还是要入土为安才好。 “劳烦嬷嬷帮忙张罗这种事，实在是对不住您！” “小少爷特意让我跟你们一起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你们帮忙的么，再说这话可就外道了。” 姜嬷嬷说完，叫车夫进来，吩咐他出去找人过来拉尸首，顺便买一口薄棺回来。 看着姜嬷嬷要掏钱给车夫，叶大嫂赶紧上去按住她的手，自己掏出一块银子塞给车夫，连声道谢。 “麻烦您了，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若是不够，回头我再给您补上。” “放心，花不完的花。”姜嬷嬷收起自己的荷包，示意车夫赶紧去办事。 车夫领命离开，姜嬷嬷见叶老四还站在郭氏的尸首旁边发呆，于是便上前将郭氏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告诉给他。 “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用呢！”叶老四眼睛红得吓人，看着好似要滴出血来，“在她敢让人对我娘下药的时候，我们的夫妻情分就彻底断了。” 第202章 哭出来就好了 很快，车夫就带着人回来了。 京城专门有人从事这个行业，所以也不必多话，连着棺材和寿衣一并拉过来的。 叶大嫂到底心软，没有假手于人，亲手帮郭氏换上了寿衣。 叶老四站在一旁看着，眼睛红得吓人却一滴泪都没有。 叶老大怕他憋出毛病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四，想哭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的。” 叶老四却摇摇头，没有说话。 直到前来运尸首的人将郭氏放入棺材中，准备封棺的时候。 叶老四才突然低低唤了声：“等等！” 大家全都停下动作看向他。 叶老四上前几步走到棺材旁边，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 这是他这段时日上山打猎卖猎物攒钱买的，原本是打算给郭氏一个惊喜，可惜…… 叶老四将银簪放进棺材，沙哑着嗓子道：“封棺！” 姜嬷嬷看在眼里，有心想要提醒，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么多人看着，放根银簪子进去，出了城门估计就得被埋尸的人偷走。 但是再一想，这簪子，其实是叶老四为了断自己的念想才放的。 至于以后去处如何，只要他不知道，就也没什么打紧。 一两银子换个心里舒坦，倒也不亏。 几根长钉将棺材封死之后，郭氏就被用车拉走了。 叶老大转身向姜嬷嬷道谢，叶老四也跟着作揖行礼。 “眼瞅要到吃午饭的时辰，咱们也该回去了。”姜嬷嬷道。 “我们回去接上晴天就走，万万不敢再劳烦府上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们不饿孩子也该饿了，说不定晴天早都跟着小少爷吃过了。” 姜嬷嬷说着招呼众人上车回到秦府。 叶大嫂一上午满心都是郭氏的事儿，几乎都没怎么想起闺女来，此时满心愧疚。 谁知回到秦府才知道，晴天非但已经吃过午饭，这会儿都已经在午睡了。 “多谢秦小少爷，给您添麻烦了，晴天没闹着找娘亲？” “没有，她乖得很。”秦鹤轩说着还拿出被晴天写满名字的纸给叶大嫂看，“上午刚教她写名字，她就记住了。” 叶大嫂听说闺女一上午都没找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但是听到秦鹤轩说晴天会写字了，登时又来了精神。 她自己虽然不识字，但是看着纸上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却觉得怎么看都好看。 秦鹤轩道：“晴天真的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你们还不知道，今天早晨咱们吃早饭时遇到的是蒙古人，当时她的侍女说了几句蒙语，大家都听不懂。 “但是晴天虽然也听不懂，回来之后却能将其全部复述出来，很快便由府上懂蒙语之人翻译出来了。” 叶大嫂原本就有要让晴天读书识字的打算，听了秦鹤轩这话，心里这个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秦小少爷放心，我们两口子会努力赚钱，争取早日带着晴天搬到京城来的。 “到时候再看是送她去女学读书还是请个先生在家里教她更好。” 秦鹤轩一听叶大嫂本就有此打算，顿时满意地点点头道：“晴天虽然聪慧，但是年纪尚小，现在开蒙的确有点早了，过一两年正好。 “你们心里有这个成算最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只管跟我开口便是。” “多谢秦小少爷。”叶大嫂跟秦鹤轩说了几句话，见晴天睡得正是香甜，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抱着孩子离开，肯定会把她吵醒。 可若是不把孩子抱走，难道还真让秦小少爷继续帮着自家看孩子不成？ 倒是秦鹤轩主动道：“让她睡，我叫后厨给你们留了饭菜，你们先去吃饭，等她睡醒也来得及，不耽误什么。” 叶大嫂只得再三谢过秦鹤轩，跟着丫鬟来到厢房屋里，跟叶老大、叶老四一起吃了一顿稍迟的午饭。 三个人早晨起得早，又忙活一上午，早都饿得不行。 但是叶老四心里装着事儿，很明显地食不下咽。 叶老大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 “大小伙子，多吃点，下午咱们还得回县城呢！” “也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叶老四心里挂念着叶老太太，“若是娘有个什么好歹，我、我都没脸再见哥哥嫂嫂们。” “大夫不是都说娘没事儿么，你就别瞎担心了。”叶老大拍拍叶老四的肩膀道，“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 “娘不会怪你，我们几个更不会怪你了。” 叶大嫂见此时屋里就自家三个人，也放下筷子道：“老四，这里没有外人，我这个做嫂子的，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话若是说得不合适了，你别跟嫂子一般见识，好不好？” 叶老四赶紧道：“嫂子，你这话说得就太重了，俗话说得好，长嫂如母，我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说什么，弟弟听着便是！” “正因为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人品，嫂子心里清楚得很。 “你没有对不起郭氏的地方，如今的下场，都是她自己一步错、步步错走出来的。 “你听嫂子一句劝，与其两个人纠纠缠缠的痛苦一生，如今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你还年轻，无论妻子还是孩子，以后都会再有的。 “嫂子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自己得多往开了想，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别憋着。 “上头三个哥哥干啥吃的？兄弟一处喝点酒，唠唠嗑，还能有啥疙瘩解不开？” 叶老大闻言也紧跟着道：“老四，你嫂子这话说得可能有的地方不太好听，但也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而且你也看见了，自打到老家之后，娘的身子骨就大不如以前了，这都接连病了两回了。 “娘如今一把年纪了，早就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了，就别让她再跟着咱们瞎操心了。” “大哥，大嫂，我明白。”听了哥嫂这番话，叶老四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泪道：“你们放心，她那样的人，不值得我为她难受，我也不会让娘为我操心的。” 叶大嫂见状，悄悄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兄弟俩在屋里。 很快，屋里就传出叶老四压抑的哭声。 叶大嫂站在廊下，无声地松了口气。 叶老四之前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能哭出来就是好事儿。 这边吃过午饭，叶老四也重新洗了把脸，除了眼圈儿泛红，已经基本看不出之前在叶老大面前失声痛哭的模样了。 叶大嫂估摸着晴天差不多快醒了，怕她要黏自己，便让丫鬟帮忙通传一声，然后去了秦鹤轩房中。 她进屋正好看见晴天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 叶大嫂生怕她要哭，赶紧加快脚步。 谁知晴天却揉揉眼睛，凑到秦鹤轩跟前，拖着小奶音问：“秦哥哥，你怎么没午睡啊？” “我得看着你啊！”内间传来秦鹤轩带着笑意的声音。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呀！” “万一你睡觉不老实，自己从床上滚下去怎么办？” “才不会，我娘说我睡觉可老实了，晚上都不起夜呢！” “是么？这么厉害啊？”秦鹤轩一边说，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轻轻给晴天擦脸。 晴天乖乖地站在那边给他擦，说起话来就稍微有些含糊不清。 “我娘说，不好好睡午觉的小孩子会长不高的！秦哥哥也得睡午觉才行。” “可是我比你大哥都高呢！”秦鹤轩道，“我要是跟你一样天天睡午觉，到时候长得太高，你都看不到我的脸了怎么办？” 晴天顿时被问住了，一脸纠结歪头想着。 秦鹤轩趁机又给她擦了擦手，拎起外衣帮她穿好。 晴天这才慢半拍地说：“那你就少睡一点，长到我爹那么高就不要再睡了。” 秦鹤轩被她这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嘴上却附和道：“还真是，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晴天怎么这么聪明呢？” 晴天这会儿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秦鹤轩弯腰要帮自己穿鞋，想起他胳膊有伤，怎么都不肯，自己一出溜下了地，飞快地给自己穿上鞋子。 叶大嫂在外间看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闺女这还没长大怎么觉得就不需要自己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整理好情绪进屋道：“晴天，醒了？咱们该回家了。” “娘！”晴天这才看到叶大嫂，唤了一声扑到她怀里，“娘，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今天在秦哥哥这里可听话了。 “秦哥哥胳膊受伤了，所以我还帮他端水，夹菜呢！ “对了，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秦哥哥教给我的，他还说我写得好呢……” 看到叶大嫂之后，晴天就像是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兴奋得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给叶大嫂知道。 叶大嫂也笑着一一回应着她，然后准备向秦鹤轩告辞。 秦鹤轩却抢在叶大嫂之前开口道：“我正准备下午带着叶向磊去铺子一趟，不如你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到时候正好可以跟他爹娘一起回去。” 叶大嫂这才猛然想起，叶娟儿一家如今还在秦府上呢！ 今天光顾着忙郭氏的事儿，竟把她们忘了个干净。 秦鹤轩这提议合情合理，大家一起来的，走的时候搭个伴一起回去也很正常。 所以叶大嫂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叫人带你们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丫鬟带着叶大嫂几人来到叶娟一家三口所在的房间。 一看到叶大嫂，叶娟儿一下子就起身，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可算见着你们了！”叶娟儿说话的时候手都在抖。 今天自打跟着进了秦府，一家三口就被安置在了这屋子里，然后就这么干等了一上午。 若非晌午有人送饭过来，她还以为自家都已经被秦府的人给忘了。 但是吃过午饭之后，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要不是看秦府这高门大户、雕梁画壁的，她都要怀疑自己一家三口是不是被人给拐卖了。 跟叶娟儿的担忧害怕截然相反的，是刘全父子的宽心。 爷俩根本没当回事儿，刘全甚至还在屋里睡了一觉。 “你就是自己吓自己，人家秦府家大业大的，骗咱们三个平头百姓做啥？ “再说了，人家秦小少爷肯定事忙，让你等一上午怎么了？ “旁人想求秦家帮忙办事都求不到呢！ “今天若是换村长来，别说等一上午了，等一个月他都得乐得屁颠屁颠的。” “就你话多！”叶娟儿白了丈夫一眼，但是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对叶大嫂道，“你们总算过来了！” “姑，你别担心，上午是我家出了点事，所以耽误了你们的差事。 “秦小少爷刚才说了，要亲自带你们去铺子上看看，等把向磊安顿好之后，咱们正好一起回去。” 叶娟儿这才看出老叶家三个大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劲，叶老四更是红肿着眼睛。 她心里一惊，攥紧叶大嫂的手低声问：“出什么事儿了，该不会是你娘……” 叶大嫂压低声音道：“姑，这事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回去的路上我再慢慢跟你说！” 叶娟儿识趣地没有再问。 很快，秦府便有下人过来，引着他们出了角门，坐上了车。 秦鹤轩的马车在前，他们的车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随着车外传进来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热闹，马车停在了一处二层小楼门前。 众人陆续下车，叶娟儿一看这铺面高大奢华的装潢，心里就先安定了大半。 再看看店里如织的人流和门口精神抖擞的伙计，心里越发喜不胜收。 她做梦都不敢想，儿子竟然有一天能在这样的铺子里面做学徒。 叶娟儿正瞅着门面发呆，里面的掌柜已经弓着身子，一路小跑地出来，冲秦鹤轩点头哈腰道：“小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您恕罪！” 第203章 孩子不如以前好糊弄了 玲珑阁是京城最大的洋货行，说是全国最大也不算夸大。 光是看门面，就已经跟其他店面完全不一样了。 店面的装潢都是按照西洋流行来的，就连掌柜和伙计都穿着西洋样式的衣裳，掌柜的甚至把长发盘在头顶，戴了一顶西洋礼帽。 虽说看起来有些许滑稽，但着实新鲜。 所有人走过路过，都会不自觉地朝玲珑阁多看两眼。 看着铺子里光洁如新的干净地面，叶娟儿的脚都有点不敢往上踩。 好在秦鹤轩领着晴天先被掌柜的迎了进去，其他人才赶紧尾随其后，一股脑进了铺子。 铺子从外面看是三开间，但是进来才发现，其实更加宽敞一些。 各种叶老大等人见都没见过的西洋玩意儿，被分门别类地摆在各种柜台中。 连叶娟儿都体验到一把乡下人进城的手足无措，更不要说是叶老大几个人了。 一个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对所有的东西都新鲜不已。 晴天被秦鹤轩牵着，眼睛也在四处打量，最后视线落在墙角的座钟上。 “娘，秦哥哥上午教我怎么看座钟了！”晴天向叶大嫂炫耀着自己今天学会的新本事，然后歪头看着座钟，细细在心里数过之后道，“是未初二刻了对不对？” 还不等叶大嫂附和，秦鹤轩就连声夸奖道：“晴天可真厉害，教你一次就学会了。” 晴天闻言顿时开心起来。 秦鹤轩趁机鼓励她道：“这家店是我的，你可以随便转转，喜欢什么就让他们拿下来给你看，不用害怕。” 掌柜的立刻听出这话的意思，赶紧招呼店里一个伙计过来道：“你陪着这位姑娘，姑娘想看点什么你都好生伺候着！” 秦鹤轩却摆摆手，将伙计打发了道：“你去把叶向磊做学徒的事儿安排一下，我带她到处看看就行。 掌柜的哪里敢放他两个单独溜达啊！ 店面虽然算不得特别大，但是开门做生意，难免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客人。 以秦鹤轩的身份，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掌柜的冲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立刻领会了意思，跟在二人身后，想着一会儿可以帮他们讲解一下。 只可惜秦鹤轩对店里的东西可以说是如数家珍，甭管是大摆设还是小玩意儿，他都能给晴天讲出个一二三来，甚至还能说出许多东西的掌故。 一楼的东西都看完之后，秦鹤轩就带着晴天上了二楼。 原以为一楼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没想到二楼居然还别有洞天。 但是秦鹤轩没管其他，抱着晴天直奔二楼正中间的桌子。 这张桌子与其他的都不一样，表面凹进去一块，上面铺着一整块透明的琉璃盖子。 先不说里头的东西，光是这么大一块完整的琉璃盖子，拿出去都能卖上百两银子。 秦鹤轩屈起手指，轻敲盖子道：“把这个给我拿出来。” 伙计闻言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不想给秦鹤轩拿桌子上的东西。 主要是这里的东西太过贵重，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只有能被请上二楼的客人需要，才会打开拿出来给客人观赏把玩。 见伙计站着不动，晴天赶紧摆手道：“秦哥哥，咱们去看别的好不好，你看那边那个是什么呀？” “怎么，我自己的店，说话还不好使了？”秦鹤轩觉得自己在晴天面前丢了面子，语气有些不善。 伙计赶紧解释道：“小少爷，不是小的不给您拿，这钥匙只有掌柜的有……” “你是呆子么？不会去取钥匙么？难道你平时也是这么招待客人的么？ “是，是，小的这就去。” 伙计这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秦鹤轩则便抱着晴天凑近桌子，让她看里面的东西。 “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吗？”秦鹤轩问。 晴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里面一个个圆滚滚带着链子的东西，迟疑地说：“这是首饰吗？但是好像以前都没见过谁戴。”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一半。”秦鹤轩道，“这玩意儿的确能做首饰，却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 晴天的目光在几个东西上看来看去，实在猜不出来，只得向秦鹤轩求助道：“秦哥哥，你快告诉我，我真猜不出来了。” 恰好此时，伙计领着掌柜一路小跑回来了。 掌柜的站定之后，顾不得多说什么，赶紧掏出钥匙开锁。 然后他连声向秦鹤轩道歉：“少爷都是我们没提前准备好，浪费您的时间了，” “不妨事，你把这几个都拿出来我看看。”秦鹤轩用手在琉璃盖子上点了几下。 掌柜的立刻将几个物件捧出来放在撤了丝绒的托盘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摆在秦鹤轩和晴天面前。 秦鹤轩对待这些东西，就完全没有掌柜的那副小心谨慎模样。 他随便拿起一个，也不知手在哪里按了一下，就有一个盖子被弹了起来。 秦鹤轩将里面的东西正对着晴天。 “你看看这个，眼熟不？” 晴天凑上去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这物件里面的表盘竟然跟之前在秦鹤轩屋里看到的座钟是一模一样的。 晴天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到底是座钟变小了，还是怎么回事？ 明明秦府的座钟足足有她好几个大，怎么这里的居然这么小一个，看样子甚至可以揣在怀里随身带着。 晴天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触其中一个。 秦鹤轩立刻放下手里的，把她碰的那块拿起来，打开给她看。 “我家里的那个叫座钟，这个是怀表，都是可以看时间的东西。 “这个比较小，可以挂在身上，随时随地都可以看时辰，是不是很方便啊？” 玲珑阁里这些怀表，都是秦家直接找西洋的钟表工匠定做的。 不但做工精湛，用料考究，最重要是里面的表盘都是按照时辰来做的，大家看起来直观易懂。 自然，售价上面也远高于市面上那些从西洋直接运过来的怀表。 但也正因为是在海外定做的，所以表盖上的花样，除了西洋图案之外，还有许多传统花样，甚至是两者的结合。 晴天用手指点到的这块，表盖上的图案是立体的，是一只小兔子正在捣药。 本来是玉兔捣药图，但是因为西洋工匠根本不知道这个典故，所以做出来的兔子跟原本的形象相去甚远。 是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兔子。 兔子身后也不是月宫的桂花树，而是衬了一圈西洋风格的花叶。 虽然算是混搭，但却出奇的和谐，十分可爱。 秦鹤轩拿起怀表打开给晴天看。 “喜欢这个？” 晴天赶紧摇头，然后又说：“我只是看看小兔子。” 秦鹤轩这才想起，晴天好像就是属兔子的？ “你属兔？” “嗯。”晴天细嫩的手指，轻抚着怀表上的小胖兔子。 秦鹤轩则直接将怀表链子的一段扣在她身前的盘扣上，将怀表交给她道：“自己好生揣起来，以后就可以随时拿出来看时辰了。” 晴天赶紧摆手，之前收下那块玉佩之后，叶大嫂就再三盯着她，不可以随便要秦鹤轩送的东西。 她把叶大嫂的话记得牢牢的，所以怎么都不肯收，还把都已经系在衣襟上的链子取了下来。 “秦哥哥，这东西肯定好贵的，我不要，我平时不用看时辰的。” 秦鹤轩微微蹙眉，但是对晴天这样的小丫头，除了哄也没有别的法子。 “刚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个铺子都是我的？”秦鹤轩问。 晴天闻言点点头。 秦鹤轩的确这样说，而且掌柜的也对他毕恭毕敬，应该是真的没错。 “既然是我的铺子，那铺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就都是我的？” “对呀！” “那我把我自己的东西送给你，有什么贵不贵的，根本就不花钱的啊？” 晴天被秦鹤轩几句话给说迷糊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又隐隐有哪里不对。 “可是……” 秦鹤轩不等晴天说话，又接着道：“就好像我去你家，你不是也拿柿饼给我吃，还要把你那些好看的小石子送给我呢？ “你送我好看的小石子，我送你一个怀表，都是各自家里的东西，根本也不用花钱不是么？” 伙计在旁边听得嘴都长大了。 还带这么忽悠人的？ 晴天虽然聪慧，但到底年纪尚小，哪里是秦鹤轩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忽悠得找不到北了，觉得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所以我吃了你的柿饼，收了你的小石子，正好用怀表来还礼，对不对？” 晴天听到还礼两个字，立刻又清醒过来，赶紧摇头说：“不对！” 上次送玉佩，他也是这么说的，晴天记得清清楚楚。 秦鹤轩没想到本来都忽悠成功了，怎么突然又前功尽弃了。 “那我去跟你娘说，你娘让你收，你就收下好不好？” 没办法，秦鹤轩只得采取迂回战术。 晴天想了想，觉得这样应该没有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秦鹤轩立刻让伙计把叶大嫂请上来。 面对叶大嫂，他就没有面对晴天时那么多的顾忌了，直接半命令半强制地让她同意晴天收下了怀表。 这主要也是因为叶大嫂根本不知道怀表的价值，不然她可是万万不敢收的。 看到娘亲点了头，晴天这才兴高采烈地把怀表挂在自己胸前。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圆滚滚的小兔子。 正常来说，怀表都是拴在胸前，然后揣在里面的口袋中，只留一小截链子在外面，需要看时辰的时候取出来，一按侧面的圆钮，表盖就会弹起来，便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表盘。 晴天刚得了新鲜玩意儿，根本不舍得一直揣在怀里，不断地掏出来按开，怎么看都看不够。 叶大嫂见状忍不住道：“晴天，你好生揣着，别总按开，按坏了可怎么好。” 她这话其实也正常，家长大多都会这样说孩子。 晴天听了立刻合上表盖，把怀表收起来不敢再玩，但是手却还一直插在怀里，摸着怀表的表盖。 秦鹤轩却不当回事道：“不妨事，叶大娘不必拘着她。 “想玩就玩，坏了再来挑一块便是。” 一旁伙计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心里一直在呐喊，小少爷，你可知道这一块怀表多少银子？ 足够一家四口在京城买宅子安家过一辈子了。 您送出去一块还不够，合着还要许诺人家随时可以来挑新的？ 掌柜的若是知道，怕是得当场厥过去给您看！ 掌柜的此时正在考校叶向磊，根本不知道二楼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是秦鹤轩领过来的人，但总还是要走个过场，顺便也是了解一下叶向磊的情况。 他对叶向磊的外形还是满意的，小伙子长得就是一副机灵模样。 “今年几岁了？开蒙了么？读过几年书？会写字么？写几个字我看看……” 掌柜的连珠炮似的问题也没把叶向磊给问懵，他不急不慢地挨个儿回答了掌柜的问题，也在摊开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办法，他倒是也想写点儿别的，可惜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就只有这几个字写得稍微能拿得出手了。 不过掌柜的看了却十分满意。 他又不是要招状元郎，能简单识字写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少爷送过来的人，肯定错不了，我也就是白问几句，了解了解你的情况。” 掌柜的打了个哈哈，跟他们大致说了在店里做学徒的规矩。 叶娟儿和刘全立刻凑上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全程听下来，竟然还比大儿子在县城的待遇更宽松更好一些。 “真不愧是秦家的铺面，跟别处就是不一样！”叶娟儿这几天阿弥陀佛都不知念了多少遍，此时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在心里把诸天神佛全都感谢了一遍。 儿子能在这种地方做学徒，今后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见掌柜的说完就离开了，叶娟儿一把将叶向磊拉到旁边，厉声道：“老二我告诉你，你给我好生在这里学，听掌柜的话，不许惹事，吃苦也给我忍着。 “你若是敢惹是生非不努力把这个差事丢了，你也不用回家了，出去自生自灭，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 第204章 这瓷盘大有来头 “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叶向磊的回答有些敷衍，眼神甚至还在看其他地方。 他刚才一进门就已经兴奋得不行，此时整个人就是一个看花了眼的状态。 他就知道，自己选这个地方绝对没错。 店里这么多西洋玩意儿，许多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让他越发想要跟船出海，去西洋那边看一看，能做出这么多新奇玩意儿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就连伙计们的穿着都让他羡慕不已，脑海中已经在想象自己今后穿上时候的样子了。 叶娟儿见儿子心不在焉，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道：“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叶向磊赶紧道，“娘，你就放心！ “我逃学是因为我不喜欢读书，但是我喜欢这些东西，我肯定会好好跟着师父学的。” 叶娟儿道：“最好是这样，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晴天跟着秦鹤轩一起下楼，正看见叶向磊被叶娟儿拎着耳朵教训。 “小苏！”晴天过去帮着解围，“你以后就要在这里做事了是不是？” 叶娟儿看到秦鹤轩也跟过来了，这才赶紧松开了手。 叶向磊笑着蹲下身跟晴天说话。 “是啊！晴天以后进城的话记得来看小叔啊！” “好！”晴天有点羡慕地说，“这里好多新奇的东西呢！” “你之前不是说，跟船出海去西洋能赚大钱么？ “等我在铺子里学明白能出徒了，我一定要去西洋看看，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 叶娟儿正对着秦鹤轩翻来覆去地说着感激之言。 秦鹤轩的注意力却都在地上两个人在说什么上头。 晴天掏出怀表给叶向磊看。 “小苏你看，秦哥哥送我的怀表。” “怀表是什么啊？” “就是能看时辰的东西。”晴天说着按开怀表，看着里面道，“你看，现在已经是申初二刻了。” 看着被分割成很多份的表盘和上面的小字，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全的叶向磊挠挠头道：“晴天，这些字你都认识啊？” “不认识。”晴天老老实实地说。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现在是申初二刻？” “秦哥哥跟我讲的时候我记住的呀！”晴天说得十分轻松。 她虽然还不识字，但是秦鹤轩只教了一遍每个时辰所在的位置，她就已经全都记下来了。 可惜叶向磊根本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晴天只得安慰他道：“放心，小苏，你在这里做学徒，师父肯定会教你的。” 叶向磊却一脸绝望，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学得会了。 秦鹤轩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不免失笑。 掌柜的拟好契书之后拿出来，一条条念给叶大嫂一家三口听，确认无误之后，便让叶向磊签上名字，然后叶娟儿和叶向磊全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行了，这样就没问题了。”掌柜的盖上自己的印章之后，将其中一份交给叶娟儿，另外一份自己收好，笑着说，“小少爷亲自送过来的人，肯定错不了的。” 这话一语双关。 听起来似乎是在说，秦鹤轩送来的人不会有错。 但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是，既然是小少爷送来的人，我们肯定会好好对待的。 叶娟儿听了立刻会意，所以心里更加感激秦鹤轩，也很感激老叶家。 若不是老叶家跟秦府有这层交情在，自家哪里攀得上这样的高枝儿。 就算运气好，真的勉强把儿子塞进来，肯定也得不到任何优待。 如今儿子却是由秦小少爷亲自送来的，这面子有多大，铺子里就连掌柜都不敢轻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叶老大见这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便过来打算提出告辞。 时辰已经不早了，自家要回县城还好，叶娟儿两口子却是要回村里的，再不走就要贪黑赶路了。 秦鹤轩却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晴天捡到的那个盘子，我今天一并带过来了。 “我家的古玩铺子就在附近，不如一起过去让供奉看看如何？” 虽说最终决定想来玲珑阁，但是叶向磊对文玩古董还是十分有兴趣的。 听了这话，他眼睛都亮了问：“秦小少爷说的可是瑰宝斋？” “正是。”秦鹤轩说罢邀请道，“若是有兴趣，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 “都是自家铺子，以后你在这里待久了，跟那边肯定也会熟悉起来的。” “我，我可以去么？”叶向磊激动得说话都打磕绊了。 “反正都这个时辰了，你今天初来乍到，就算学东西也得明天再开始了，不如大家一起过去转转。” “好啊！”叶向磊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叶老大其实本来想说，那个盘子就送给秦鹤轩了，甭管多少钱，自家也不要了，就不去古玩店了。 但看着叶向磊一脸期待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口了。 毕竟如果自家都不去，叶向磊自己一个人肯定不好意思去，叶娟儿也不能同意他去。 就在叶老大犹豫的时候，晴天已经一口答应下来道：“好啊，爹，咱们去看盘子呀！” “咱们今天已经太麻烦秦小少爷了。”叶老大抱起女儿，有些无奈地说。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秦鹤轩被她可爱地勾起唇角，笑着道：“反正也是出来一趟，不妨事的。 “再说，我之前不也去家里叨扰了么！ “我答应过晴天会找人帮她看盘子的，都到这里了，几步路就走过去了，都不用坐车。” 听秦鹤轩这样说，叶老大也实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了。 于是秦鹤轩吩咐松涛回车上拿盘子，自己则带着众人朝瑰宝斋走去。 瑰宝斋在玲珑阁的街背面，从一条小胡同穿过去再一拐就到了。 这里跟玲珑阁的风格截然不同，整个儿铺面古香古色、雕梁画栋，甚至还很端庄大气。 秦鹤轩一进门，掌柜的就像屁股被扎了一样从柜台后的椅子上弹起来，一骨碌爬起来迎上来。 “哎呀，小少爷，您来了，快里边请。”掌柜的点头哈腰，但是在看到秦鹤轩身后几个人的时候，却又一肚子的疑惑。 这几个人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秦府的下人。 秦府随便一个粗使下人可能也要比他们穿得好些！ 反倒更像是城外庄子上来的农户。 但如果是农户的话，他们跟着小少爷做什么？ 尤其是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晴天本来是被秦鹤轩牵着自己走过来的，但是秦鹤轩进门前发现瑰宝斋的门槛有些高，干脆弯腰一把抱起，把人带进屋了。 秦鹤轩对晴天好，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瑰宝斋的掌柜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能让自家小少爷伺候着抱进抱出的，最差也得是个亲王之女了！ 但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可爱倒是可爱，穿着打扮也还可以，却也只是跟其他几个人比而已。 以这几个人的身份，怕是连亲王府的门槛儿都摸不到。 文玩古董店的掌柜，平时做的都是达官显贵大人物的生意，所以自诩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毕竟穿上龙袍也未必是太子，还有可能是戏子，这不同阶层人的气质就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既然是小少爷带来的人，掌柜也不好评价什么，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又继续巴结秦鹤轩去了。 秦鹤轩在前面带路，众人跟着进屋。 古玩店里的布置，就不似刚才玲珑阁那么热闹和繁复，数个多宝阁上的物品都摆得错落有致，看在叶老大等人眼里，那就是碰一下都得赔钱的程度。 于是叶老大干脆说，我就不进去了，我留在门口抽袋烟，进去的话味儿太大了。 刘全闻言立刻道：“我，我陪老大一起抽烟，你们进去。” 叶老四、叶娟儿和叶大嫂三人面面相觑。 叶老四：“那我也抽袋烟。” 叶大嫂担心晴天，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叶娟儿一个没抓住就让叶向磊溜了进去，怕他闯祸，也只好跟了进去。 古玩店素来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买卖，所以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秦鹤轩让叶向磊自己随便看，然后便从松涛手里接过包袱，轻轻放在柜台上，解开外面的包袱皮儿，露出里面完整的大磁盘子来。 “咦——”掌柜的扫了一眼就有些惊讶，“这盘子有点意思。” 他说着从柜台下取出一双白色的棉布手套戴上，说了声得罪了，然后便拿起瓷盘细细研究起来。 他首先把瓷盘翻过来查看下面有没有落款。 发现盘底一片光滑洁白之后，又凑近细看盘底一圈凸起，甚至告了声罪，摘下一只手套，用手指摩挲着那一圈，确认一下质感。 看着背面研究了半晌之后，他又反过来开始研究正面的图案、颜色等等，最后甚至掏出一个西洋来的放大镜，对着花纹一顿细看。 叶向磊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原来鉴定古董还有这么多的手法和讲究。 这都是他以前在县城古玩铺子从未看到和了解过的。 掌柜捧着盘子足足研究了一刻左右时间，这才终于将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包袱布上，摘下手套道：“小少爷，若是小的没打眼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前朝官窑的御贡瓷盘。 “但是盘子下面没有落款……” 秦鹤轩道：“所以是试窑的产物么？” “不不。”掌柜的下意识摇头，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秦鹤轩而不是别人，赶紧找补道，“当然，小少爷您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但是，一般来说，试窑的瓷器，下面也会有落款。 “一来是要看烧出来落款的颜色正不正，二来也是为了分清批次，所以下面一般会写时日以及第几次试窑，哪一口窑之类的字样。” 听得掌柜的这么一说，秦鹤轩也明白过来，的确是自己想的不够周到，毕竟他对古董这些是真的不怎么了解。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掌柜的继续说。 掌柜的见秦鹤轩没有生气，这才继续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有可能是前朝烧制的一批特殊的瓷器。 “虽然宫中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记载，但是野史中是有提到过的。” “特殊的瓷器？”秦鹤轩疑惑地看向掌柜。 “对，根据野史记载，前朝最后一任皇帝是夺权篡位登基的，虽然对外宣布老皇帝驾崩，但其实很多小道消息都说当时老皇帝并没有死，而是被软禁起来了。 “因为最后一任皇帝不想背负弑父的罪责，便将老皇帝藏在宫中的一处严密看守的宫殿内，知道他后来因病离世。 “早年间一直有传言，说的便是当时特意烧制了一批没有落款的官窑，便是拿去专门给老皇帝用的。 “还说老皇帝过世之后，这些东西就都被彻底销毁了。 “也正因此，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只是个杜撰的故事。 “小的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毕竟毫无对证，自然怎么说都行。 “可今日看到这个盘子之后，小的似乎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掌柜的说着说着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这盘子无论是细腻程度还是颜色的把握，都跟前朝御制的瓷器一样，都是处于极高的水平。 “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官窑出产的精品，不是外面可以仿冒出来的。 “就连盘子上的纹饰和图案，也都是当时宫中才可以使用的。 “别说是平头百姓，就连亲王都不可越矩。 “就算是皇上赏赐，那也都得打上御赐的印记供在家里。 “但是这个盘子，完整无缺，却又没有任何落款。 “甚至连图案中原本象征九五至尊的九五之数，也都为了避讳，折以八四之数代替。 “这就是对野史活生生的证明啊！” 掌柜的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抱着盘子狠狠亲上几口。 秦鹤轩这才发现，盘子上的图案里竟然还藏了这么大的玄机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这盘子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命人偷偷做了给自己的亲生父亲用的？” “应该没错了！” 第205章 皇后娘娘召您入宫 秦鹤轩看着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就凭借野史上的几句瞎编乱造，就真的可以这样确定么？ 却听掌柜的话锋一转道：“当然了，这只是个说法。 “不管怎么说，这盘子的确是前朝的，盘底也的确没有落款。 “只要咱们咬定它就是那批瓷器中的一件，别人难道还能证明咱们是假的不成？ “前朝都覆灭多少年了，早就死无对证了。” 许是因为心里想着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会引来多大的轰动，他说不定也会因此一举成名，掌柜的心里就十分激动。 即便当着秦鹤轩的面，说话都有点儿搂不住了。 秦鹤轩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捂住晴天的耳朵。 这孩子听到什么都能记住，可别跟着学坏了。 好在晴天没怎么听懂掌柜的说了什么。 倒是旁边的叶向磊，一脸学到了的模样。 掌柜的抱着盘子，简直爱不释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都已经把如何放出消息，如何造势，如何吊着众人的胃口，最后再让盘子闪亮登场的一系列运作都想得差不多了，恨不得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小少爷，您只管放心，这盘子就交给小的，保证给您卖个好价钱！”掌柜的说完又立刻看向叶向磊和晴天道，“不过这件事一定不能说出去，不然可就不灵了！” 叶向磊赶紧保证，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晴天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点点头。 “行了，那盘子就交给你了，你怎么操作我不管，但是必须把事儿做干净利落了，别最后弄一堆烂摊子再后面找麻烦。” “小少爷，您只管放一万个心，小的在这行也干了三十多年了。 “再说了，咱们这东西是真的，又不是弄虚作假。 “卖古董嘛，总是要讲个故事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秦鹤轩说完，带着晴天去店里参观。 倒是叶向磊还守在柜台旁边，看掌柜的用一块丝绢细细擦拭着盘子。 他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这盘子不是已经洗干净了么？怎么还要一直擦啊？” 掌柜的一听这话便来气道：“这种东西是随便弄点水洗洗就行的么？真是乱来！” 叶向磊道：“盘子上都是泥沙，不用水洗怎么洗啊？” “上面都是泥沙就更不能乱洗了！”展柜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那些泥沙会破坏盘子的釉面，造成很多细小的刮擦。 “这些痕迹也许你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是就会破坏盘子的光泽和品相。 “幸亏这盘子品相还算不错，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然这价钱上没准儿都要打很大一个折扣的。 “像我这样多擦拭一下，会让盘子变得更亮更好看的。” 许是看叶向磊是跟着秦鹤轩一起来的，所以掌柜的态度十分和善，有问必答，一老一小在柜台那边聊起来了。 掌柜的见叶向磊一脸迷惑，不是很理解自己最后的话，便放下丝绢，举起盘子对着光亮让他看。 “看看跟之前有什么区别不？” 这盘子，自打晴天将它从废窑里带出来之后，叶向磊前前后后也见过好几次了。 因为他对古董感兴趣，所以在叶大嫂把盘子洗干净之后，他还特意翻来覆去仔细端详过，所以对其还是十分熟悉的。 但掌柜的站在这里就擦了一小会儿功夫，这盘子竟然就突然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叶向磊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原本的盘子其实就已经很漂亮了。 但当时也仅限于花纹图案漂亮而已。 现在整个盘子的颜色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图案都跟着缥缈灵动了起来。 叶向磊只恨自己之前没好好读书，一下子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掌柜的见他的眼睛都亮了，笑着收回手，继续细细擦拭这盘子。 “看出来区别了？” “嗯嗯！”叶向磊连连点头，“颜色鲜亮了，图案好像都不似之前那么硬邦邦的了。” 他肚子里墨水有限，抓耳挠腮也只能想出这样的形容了。 掌柜的却没计较这些，反而觉得他的话虽糙，但其实都说到点儿上了。 “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掌柜的此时终于对叶向磊有了几分兴趣，手里动作不停，但是眼神终于从盘子里拔出来了，上下打量着叶向磊。 “你是小少爷身边的小厮？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今年多大了？识字么？” 这番话倒是跟之前玲珑阁掌柜问的差不多了。 还不等叶向磊想好怎么回答的时候，秦鹤轩就领着晴天回来道：“这是老高新收的徒弟，你就别惦记了。” 掌柜的闻言撇撇嘴道：“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倒是少爷您是不是偏心了些，有好苗子只想着老高，都不想着小的。” “他自己挑了玲珑阁，与我什么相干。” 晴天对古董铺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所以秦鹤轩便也不在这里过多逗留。 不过此时，外面已经天色渐晚。 秦鹤轩适时道：“如今京城周边那伙匪徒尚未被抓到，我爹之前刚好在丰乐县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们若是现在回去，难免有些不太安全。 “不如便在这里住上一晚，明个儿一早再启程回去为好。” 叶老大被他说得有些混乱。 之前那伙匪徒虽然凶残，但是被劫杀的商队不是在白天遇害的么？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他主要还是惦记叶老太太的身体，而且郭氏这边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个结果，该尽早回家报个信才是。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叶娟儿，询问她的意见。 叶娟儿并不想在京城留宿。 她已经把儿子安顿好了，交给师父之后就不用操心了。 留下来住哪里？ 住秦家她怕自己睡不着觉。 住客栈她又心疼钱。 所以见叶老大看过来，叶娟儿便道：“我们还是回去，抓紧赶路，天黑透之前应该能赶回家。 “主要是明个儿有个酒席必须要去，亲戚家孩子成亲，早就应下了，不去可就失礼了。” 一听说叶娟儿坚持要回家，叶老大立刻来了勇气，婉拒了秦鹤轩的好意，打算跟叶娟儿两口子一起回去，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秦鹤轩原本是想留他们住一晚，晚上带晴天去看马戏的，但是见他们执意要走，也不好再留。 “我爹一时半刻怕是无法回京了，正好家里要派人给他送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的用品过去。 “让他们跟你们一起走，人多有个照应。” 叶老大赶紧道：“多谢秦小少爷了！ 既然他们坚决要回去，秦鹤轩就也不再拖延。 要带给秦松胤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了，秦鹤轩安排了十几个人跟着叶老大他们一起去丰乐县。 一来是送东西，二来这些人到时候就直接留在县城伺候和保护秦松胤。 秦鹤轩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所以秦府的人很快就准备好跟着叶家人一起出发了。 临走前，秦鹤轩还准备了一个小箱子交给叶老大道：“这里是旁人送的笔墨纸砚，我用不到，你们拿回去给昌瑞练字倒正合适。” 小箱子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 叶老大领会到秦鹤轩的意思，想必是这些文房四宝达不到他平日用度的标准。 但是能被人送到他面前的，估计也是叶家平日买不起或舍不得买的档次。 叶老大如今也渐渐摸透了秦鹤轩的性子。 他不是那种嘴上客气的人，喜欢直来直往。 既然他都把东西准备好了，自己推辞也是白费，最后总归还是要收下的。 所以他便道：“那我就替昌瑞谢谢秦小少爷。” 但嘴上虽然这么说，叶老大心里却是苦得很。 原本还想着多打几张好皮子送到秦府，勉强算是能把之前欠下的人情还上。 可如今非但原本的人情还没还上，又欠了新的。 但是秦鹤轩都是一番好意，叶老大自然也不可能不领情。 如今倒颇有些债多了不愁的感觉了。 秦鹤轩又叮嘱道：“对了，还有一事，这文房四宝，不要给晴天用。” 叶老大闻言一愣，心道秦小公子平日不是最疼晴天了么？ 出来进去都抱进抱出的，还会十分有耐心地陪着她玩。 若是让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肯定会以为晴天是秦鹤轩的亲妹子呢！ 说实话，亲妹子都很少有像他这样宠溺的。 晴天在旁边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委屈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秦哥哥已经送给她很多东西了。 她抬起手，隔着衣服摸摸怀里的小兔子怀表。 但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秦鹤轩。 秦哥哥明明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了，为什么还不许她文房四宝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写得不好？ 可当时秦哥哥明明还夸自己学得快，写得好呢！ 好在秦鹤轩紧接着便跟叶老大解释道：“一来晴天年纪小，筋骨也没长好，还不到开始学写字的时候。 “二来习字是不能乱来的，需得循序渐进，从一开始就要正规的学。 “不然自己乱写时间久了，就不好改了，到时候开始学写字少不得又要一番纠正，反倒更费力了。” 老叶家如今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叶昌瑞的字就是从一开始没打好底子，如今每天练字很是辛苦，却还是成效缓慢。 秦鹤轩说完，伸手在晴天脑袋上揉了一把。 “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了？头都不抬，是不是偷偷骂我小气呢？” “才没有。”晴天小声嘟囔着，没有丫头，小手却抓住了秦鹤轩的衣襟晃了两下。 秦鹤轩被她这两下晃得心都要化了，蹲下身平视她道：“是我不好，今天不该教你写字，把你的好奇心勾起来又不让你写了。 “不过练字的事儿不着急，等以后我亲自教你，好不好？ “你也不想把字写得像你大哥一样？” 想到叶昌瑞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晴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我知道了，我自己不会偷偷写字。” “这才乖！”秦鹤轩又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把她抱到车上道，“等腊月里再让你爹娘带你来京城玩，那时候大街小巷都是卖年货的，热闹极了。” “好，秦哥哥拜拜。”晴天跟秦鹤轩挥挥手，心里隐隐有些不舍。 她在心里想，如果自家也住在京城，而不是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就好了。 不过她之前听爹娘说过，京城的房子特别特别特别贵。 爹娘赚钱攒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可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见晴天虽然摆着手，但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秦鹤轩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骡子车缓缓动起来的瞬间，他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道：“回头空了我去看你。” 松涛在后头听得头都大了，小少爷，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去上瘾了？ 这晴天姑娘就再招人喜欢，就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吃住的水平暂且不说，哪里来的时间啊？ 魏先生那边的功课排得不知道有多满，小少爷还要习武和练习骑射。 怎么想也挤不出时间来了。 不过秦鹤轩却不担心魏衍那边，只要能吃上叶大嫂做的饭菜，他说不定比自己去的还要勤快。 秦鹤轩刚回到后宅，就看见月桃一脸焦急地迎上来。 “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宫里来了人，说皇后娘娘请您入宫呢！” “这个时辰入宫？”秦鹤轩惊讶地挑眉，看了眼一旁的座钟，都已经酉初一刻了。 “夫人会陪您一起入宫，瑞亲王妃此时也还在宫中。 “小少爷放心，皇后娘娘应该只是想见见您。 “夫人这会儿正在抓紧穿戴更衣，咱们也得快点儿才行！” 月桃一边说一边拉着秦鹤轩进屋，立刻将几个丫鬟使唤得团团转。 几个人给秦鹤轩重新梳头，换了身新衣裳，系上腰带之后，挂上荷包、绦子。 秦鹤轩低头看了眼腰间赭红色的绦子，皱眉道：“我原本的绦子挺好，干嘛要换个新的？” 月桃心道，夫人打的绦子虽不能说差，却也着实经不起细看。 小少爷平日喜欢戴也就算了，这可是要入宫啊！ 第206章 真是想瞎了她的心！ 秦鹤轩这边速度快，收拾好之后便去找秦夫人。 秦夫人入宫是要按品级穿戴命妇服饰的，无论衣服还是发饰都颇为繁琐。 如今时间又紧，七八个丫鬟上下围着她在忙。 好不容易穿戴好了，母子二人急忙坐车入宫。 好在应该是皇后娘娘发了话，入宫的一路都很顺畅。 加上这次被召入宫的也没有旁人，所以不用等候传召，所以到了地方便直接被内侍引领入内。 这是秦鹤轩第一次入宫，原以为要等过年才能跟着父母一起来的，没想到倒是突然提前了。 如今已近十月中旬，宫中众人早已换上了纻丝衣裳。 秦鹤轩心里虽然对皇宫也有一些好奇，却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紧跟在秦夫人身后，眼神也只看着自己脚下的一块地方，丝毫也不乱看乱瞟，倒是让知道他是第一次入宫的内侍高看一眼。 秦夫人倒是不时会入宫赴宴的，所以皇后娘娘宫中的内侍与她也算认识，能说得上几句话。 “秦小少爷小小年纪便颇有秦大人的沉稳之风啊！” 听到儿子得了夸奖，秦夫人十分高兴，眉眼都控制不住地弯了，嘴上却还谦虚道：“就是太沉稳了，都没点儿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秦夫人真是过谦了。”内侍跟秦夫人说话脸上都是堆满了笑的。 虽然并不谄媚，却也是乐意示好的。 毕竟如今秦松胤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偏生颇受恩宠却也未见人家轻浮张狂，几年如一日的沉稳干练。 宫中的人都看得清楚，只要秦松胤能保持住如今的状态，这份恩宠绝对能长久地保持下去。 再看秦夫人膝下三个儿子。 长子秦鹤栋和次子秦鹤越，都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当初秦夫人去关外接秦鹤轩的时候，京城各大世家也都在观望此事。 就连皇后娘娘偶尔设宴宽待命妇们，大家也会聊起这个话题。 大部分人都觉得秦鹤轩从小被放在关外养大，文大人又是个武将，十岁才被接回来，肯定早就被养成个野孩子了。 接回来之后肯定难以管教，秦松胤夫妇必然会为此头痛不已。 随着秦鹤轩回京，陆续跟着秦夫人拜访过长辈亲友之后，有关秦小少爷有教养懂礼节的消息渐渐传开。 只是有许多人根本不信，还觉得是秦家在为秦鹤轩造势，或是故意往外放好话。 但今日一见才知道，外面的那些评价非但没有夸大，反倒已经很收着了。 内侍心下暗道，还真是歹竹出好笋，谁能想到秦老爷子那样的纨绔子弟，竟然能生出这样家风端正的儿孙。 如此看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秦家自秦松胤开始，恐怕至少还能再兴旺三代。 想到这里，内侍对秦夫人母子的态度越发和气。 “娘娘今日与瑞亲王妃聊起秦小少爷，聊得十分开心，便想见见秦小少爷，还说要留你们在宫中用晚膳呢！” 说到这里，内侍不免又用余光扫了秦鹤轩一眼。 不知这位秦小少爷用餐的礼仪如何。 若是仪态不佳，怕是要在皇后娘娘面前丢脸了。 跟着内侍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 秦鹤轩眼观鼻、鼻观心地进去磕头行礼，然后便听到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道：“不必多礼，都快起来！ “这就是鹤轩？跟秦大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夫人闻言笑道：“谁说不是呢，头两个长得都随我，就他跟我家老爷最像。” “过来给我看看！” 听得皇后娘娘发话，宫女立刻过来引着秦鹤轩上前。 秦鹤轩这才终于用余光看到了皇后娘娘的模样。 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鹅蛋脸，一双杏眼里面透着温柔。 若非衣饰无处不彰显着她皇后的身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亲切的邻家夫人一般。 皇后娘娘细细看了看秦鹤轩，笑着对瑞亲王妃道：“这次算你没瞎说，果真是个好孩子，如今年纪小，再过几年，怕是不知要迷倒多少家的姑娘了！” 瑞亲王妃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也难怪那位蒙古贵女入宫之后还对他念念不忘。”皇后说着笑了起来。 秦夫人闻言，心瞬间提了起来。 难道是那个蒙古姑娘在宫里说了什么不成？ 但是看到瑞亲王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又放松下来。 皇后娘娘这边她不敢说，但亲姐姐肯定不会害鹤轩的。 果然，就听皇后带这些嫌弃地说：“胡人素来就没什么规矩体统，原以为她家好歹有些身份，能有些不一样呢！ “幸亏你及时入宫跟我说，不然皇上还想让她跟着公主们一起读书。 “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宫里不缺她一个人的吃喝，好好养着便是了。 “她若是敢把我的庆宜带坏了，那我可绝不饶她！” 皇后说完这话，又关心地问：“听你姨母说，那苏迪雅还把你弄伤了？” 秦夫人忙替他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当时那姑娘掀了桌子，鹤轩为了护着同桌的人，才被飞溅的汤汁烫了手臂。” 皇后娘娘听得连连点头，夸赞了秦鹤轩几句，并命人取来宫中上好的烫伤膏和祛疤膏，让他拿回去用。 秦鹤轩急忙谢恩后接过来。 皇后娘娘又叮嘱道：“以后若是再遇到，就躲她远点儿！” “是，皇后娘娘。” 秦夫人闻言心里有些不太痛快，明明是苏迪雅找事，为何却让自己儿子躲着她？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皇后娘娘更偏心苏迪雅呢？ 但秦夫人有所不知，瑞亲王妃入宫后，皇后娘娘便将苏迪雅召来问话。 当问到她为何要跟着秦鹤轩的时候，她说的可是：“因为见他生得俊朗，便想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可以招回去做夫婿。” 皇后娘娘哪里听过这样孟浪的言辞，当时就被吓得不轻，当即决定必须要让女儿远离这个不知廉耻的胡女，所以才会这般交代秦鹤轩。 毕竟若是被这样的女人缠上，想来也是十分头疼的一件事。 送给秦鹤轩药膏之后，三个女人很快便聊了起来。 秦鹤轩在一旁听着，不插话却也没有走神。 晚上留在皇后宫中用晚膳的时候，他也展现出了绝佳的礼仪，让皇后娘娘及其宫中的人都刮目相看。 只是临出宫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皇上竟突然过来了。 瑞亲王妃、秦夫人和秦鹤轩急忙跪下行礼。 皇后娘娘迎上去行了个礼，起身后向皇上解释道：“下午瑞亲王妃来看我，我便让人请秦夫人也一起入宫说话，她们刚陪我一起用过晚膳准备回去呢！” 皇上点点头，对瑞亲王妃道：“老七最近都忙什么呢？朕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瑞亲王妃忙道：“王爷最近正忙着带人清点今岁关外进贡的皮草和药材。 “昨个儿还听王爷说，今年进贡的东西比往年的品相好呢！” 皇上闻言却摇摇头道：“老七这家伙，就不能领点儿正经差事做做？ “一个亲王，不帮着朕处理国家大事，竟弄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也亏得他有这个耐心。” 瑞亲王妃陪着笑道：“皇上还不知道他么，素来就喜欢做这些事，哪儿有那个上进的心啊！ “今年夏天暑热难耐，大家都恨不得消停歇着，结果王爷却是闲不住，带着下人把家里库房整个儿清理盘点了一遍，全都重新造册。 “把下人们累得不轻，臣妾那个月不得不给下人们发了双倍月钱。” 皇上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罢了罢了，朕如今身边就他这一个兄弟，家里也不缺他顶门立户，就随他高兴！” 皇后闻言笑道：“皇上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老七听见，还不得跟得了尚方宝剑一般，到时候弟妹就更难管束他了！” 于是皇上便对瑞亲王妃道：“放心，等下次见到老七，朕帮你敲打他！” “臣妾多谢皇上。” 跟瑞亲王妃说完话，皇上又转向秦夫人道：“秦大人最近为了剿匪一事忙得脱不开身，听说因为找到新线索所以又去外地了？家里家外都要夫人操持，也是辛苦了。” 秦夫人忙道：“老爷能为皇上效力，为百姓办事，是他的福气，辛苦些又何妨。” 皇上最后将视线转到秦鹤轩身上，想了一下道：“这就是刚接回来的小儿子？跟松胤长得一样，好好读书，以后好接你爹的班！” 秦鹤轩第一次面圣，根本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应答，只得跪下磕头道：“谨遵圣喻。” 正常来说，此时应该表示谦虚。 秦鹤轩这话答得其实有些不伦不类，却偏偏惹得皇上开怀大笑起来。 毕竟谦虚的客套话听多了也是挺烦人的。 突然听到不一样的回答倒也新鲜有趣。 “哈哈，就该这样才好！” 伴随着皇上的笑声，殿内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瑞亲王妃趁机辞行，带着秦夫人和秦鹤轩离开。 走出殿门被风一吹，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才发现里衣全都被冷汗给打透了，但此时毕竟还在宫中，是以谁也不敢随便说话。 出宫之后，瑞亲王妃没有上自家的车，反倒是跟着秦夫人和秦鹤轩一道上了秦府的马车。 待车驶离宫门半晌之后，瑞亲王妃才道：“我都打听清楚了，用不着把那个蒙古姑娘放在心上。 “她今日入宫就已经将培育战马的方法献给皇上了。 “她的父母兄弟如今都在咱们的控制之下，根本也翻不起什么幺蛾子来。” “这样最好。”秦夫人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问，“那刚才皇后的话是很什么意思？那姑娘还跟皇上提鹤轩了？” “她本来应该进京立刻入宫的，结果跟着鹤轩跑到早市去不仅耽误了时辰，还弄脏了衣裳。 “入宫之后不得不先更衣再去面圣，皇上自然要问，所以她才说了。 “只是当时谁也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她还说得一副自己被鹤轩欺负了的样子。 “皇上当时都下令派人彻查了，幸亏我及时入宫跟皇后娘娘禀报了此事，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鹤轩做了什么坏事呢！” 秦夫人听得生气道：“皇后娘娘说的果真没错，胡人就是不行。 “自己做错事不说，还这样颠倒是非黑白。” “你是不知道，她还说以后想招咱们鹤轩去蒙古做她的夫婿呢！” “真是想瞎了她的心！”秦夫人震怒。 “所以娘娘才说，让鹤轩躲着点她。 “毕竟俗话说得好，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万一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好的闲话，受损的也是鹤轩的名声不是？” 秦夫人当机立断道：“鹤轩，以后出门都多带一倍人手，务必离那个胡女远一些！” 秦鹤轩点点头，然后道：“姨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姨母，姨丈是为了避嫌才故意去做那些琐碎差事的么？” 瑞亲王妃和秦夫人都没想到秦鹤轩居然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二人沉默地对视一眼，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说。 皇上和瑞亲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年纪相差了十二岁。 从小的感情肯定还是在的，但毕竟如今一个是九五至尊，一个是亲王之身。 其他兄弟都已经被打发到各自的封地上去了，却独独将瑞亲王留在了京城。 皇上说是不忍心让亲弟弟去外面受苦，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而且这些年，皇上嘴上总说瑞亲王不务正业，但实际上也从来没有派给过他什么正经差事。 好在瑞亲王天生心宽，没有那些争权夺利的心，也乐得做个闲散王爷。 所以这些年来，瑞亲王府一直颇受圣宠，想必也是这个缘故。 瑞亲王妃想了一下，最后只简单地跟秦鹤轩说了几句，然后道：“其实你姨丈那个人，也的确挺喜欢做这些事情的。 “我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如今这样过日子不是挺好么！” 最后，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如果当年宝儿活下来了，我如今的日子可就当真没有任何遗憾了。” 秦夫人只能伸手握住她道：“姐，都这么长时间了，宝儿肯定早已转世投胎，投生到好人家享福去了，你也差不多可以试着放下了！” “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我怎么放……”瑞亲王妃说着又红了眼圈。 第207章 过些日子就该想了！ 秦夫人不放心，将瑞亲王妃送回家之后才带着秦鹤轩回家。 回去的路上秦鹤轩忍不住问：“娘，姨母的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秦夫人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姨母前几年好不容易有孕，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女儿，他们两口子甭提多高兴了。 “我当时还去看过，孩子生得白白嫩嫩，甭提多可爱了。 “当时看着一切都好，谁知还没出月子，孩子就夭折了。 “瑞亲王当时雷霆震怒，当时负责照顾孩子的所有人全都被处置了。 “你姨母当时还没出月子，听到消息就晕死过去，病了好几个月才勉强能起身下床。 “从那之后，她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 秦夫人说着叹了口气道：“若那孩子当时活下来了，如今也该有四岁了。 “那你就有妹妹一起玩，不用总看着别人家的小姑娘眼馋了！” 秦鹤轩心里不以为然，就算有妹妹又如何，能有晴天那么讨人喜欢？ 他也不是没见过世家大族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要么被宠得娇纵跋扈，要么被管得呆头呆脑，根本比不得晴天半分可爱。 秦夫人心里其实一直在替姐姐担心，身为王妃，她一直没有所出，虽然瑞亲王如今看起来依旧跟她伉俪情深，但难保以后能不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 早年间没孩子，大家还觉得是他们两口子为了避嫌。 可如今几位皇子眼瞅着都成年了，瑞亲王府却还是没有一儿半女，外面说闲话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了。 当年瑞亲王妃生下女儿的时候，无论是文家还是秦夫人，全都高兴得不行。 女儿多好，又贴心又没有威胁。 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也好，嫁出去也罢。 亲王之女，谁敢怠慢？ 谁知老天爷偏偏这么不开眼，连一个女儿都不肯留给他们两口子。 这次娘家特意找人做的那条石榴裙，也是为了能给瑞亲王妃带去一些好兆头，希望她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 “生下来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没了啊？”秦鹤轩不解地问。 “傻孩子，你以为生孩子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从怀上开始就有许多危险，好多孩子根本都长不到出生就没了。 “生孩子的时候也有可能难产。 “即便顺顺利利生下来了，小孩子也很容易得病。 “光是京城，每年夭折的孩子就不知有多少。 “能顺顺利利长大的，都算是历经万难了。” 秦夫人从宫里出来，又安慰了姐姐半天，此时有些累地靠着，顺口感慨。 秦鹤轩突然问：“那当年我小时候，也经历过这些么？” 秦夫人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坐直了身子。 她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嘴角慢慢噙上了一抹笑意。 “我怀上你的时候，你爹还赋闲在家，不得重用呢！ “当时发现怀上你了，你爹还说，希望能生个女儿，然后他便踏踏实实在家做个女儿奴。” “可惜你跟你两个哥哥一样折腾我。”秦夫人说着，伸手捏捏儿子的脸颊，“吐得那叫一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喝点水都要呕上几下。 “一见我吐得这样厉害，你爹就说，得，看来又是个臭小子。” 秦鹤轩第一次知道怀孕还会这样，微微蹙眉问：“要吐很久么？” “差不多从两个月吐到四个月！”秦夫人道，“你们兄弟三个都是这样。” 秦鹤轩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了些触动。 秦夫人一下子被打开了记忆的匣子，继续道：“熬过这两个月其实就好多了。 “不过最后快要临盆和坐月子的那两三个月，正好是每年最热的时候，也是遭了不少罪的。” “临近生你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打发你爹去外地办事。 “他当时说自己快去快回，结果刚走第三天，都还没到地方，我这边在家就发动了。 “当时多亏了姜嬷嬷去通知了你姨母，她带了大夫和稳婆过来，不然娘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紧接着便是坐月子，月子里不能贪凉不能受风，大三伏天，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也不能沐浴。 “身上那痱子起得一片连着一片，都被挠破了，一出汗就疼…… “等你爹回来的时候，我都快要出月子了。” 秦鹤轩越发不吭声了，他第一次知道，怀孕生孩子原来是这么遭罪的事儿。 秦夫人没说的是，当初就因为瑞亲王妃着急忙慌请了大夫和稳婆往秦府来，被许多百姓看到，引发了不少传言。 秦老爷子觉得瑞亲王妃这样的举动落了自己的面子，所以才会看不惯秦松胤两口子，连带着刚出生的秦鹤轩都不喜欢。 最后也不知是谁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于是他便寻了个命格相克的理由，在秦鹤轩的周岁宴上提出来要将孩子送走。 说到这里，秦夫人不免有些伤感，她抬手轻抚着秦鹤轩的头发道：“都是爹娘没本事，当初在家里说话半点儿都不管用，才会任由别人揉圆搓扁。 “把你送去关外之后，你爹就不再像以前那般懒散，开始知道上进，这几年已经越来越得皇上的器重。 “放心，以后咱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爹娘会一直护着你，不会再有之前的事情发生了。” 看着秦氏有些哀伤的眼神，秦鹤轩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父母的怨气跟这些比起来，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这样的话，自己这些年吃过的苦和遭受的孤独难道就白受了吗？ 秦鹤轩一时间陷入了矛盾之中。 刚好这个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二门外。 回到正房院中，秦夫人揉揉儿子的脑袋道：“时候不早了，今天忙了一天，你肯定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是，母亲，儿子告退。” 看着秦鹤轩拐进跨院的月亮门，秦夫人才忍不住问一旁的姜嬷嬷道：“你说，鹤轩是不是跟之前有变化了？” “夫人，老爷跟您都是善良的人，小少爷即便从小没有养在身边，也是错不了的。 “小少爷如今年纪小，跟老爷和您有些距离感，心里有些埋怨都再正常不过来。 “可小少爷根子上跟您二位是一样的，所以他渐渐自己就会想明白老爷和您对他的付出。 “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说什么，小少爷自己心里就会有成算了。” “希望真能像你说的这样！” 秦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也在姜嬷嬷的搀扶下回房了。 …… 老叶家这边，虽说一路上已经尽量快走了。 但如今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一行人抵达丰乐县城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叶大嫂见状道：“姑，姑父，我看你们还是在县里住一晚再回去。 “秦大人如今带人过来剿匪，万一那帮匪徒狗急跳墙做出点什么疯狂的事儿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娟儿原本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村里的，但是刚才还是一群人结伴而行，如今回去就只有自己跟刘全两个人，再看看黑漆漆的天色，她心里不免也有些打怵。 刘全也并不是很想赶夜路回去，但他不敢吭声，只能用眼神示意叶老大也帮着说几句话。 叶老大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刻道：“可不是么，姑，你是不知道，那群土匪都是亡命之徒，都是杀人不眨眼睛的。 “也不是我说不吉利的话，我是觉得，你看看，家里好不容易出个大喜事儿，这万一……您说是？ “你们住一晚，明个儿还能去看看老大，然后再稳稳当当地回家多好？” 想到大儿子，叶娟儿终于被说动了道：“这话倒也在理，那就住一晚，我们就近找个客栈开间房！” “姑，瞧你这话说的，你晚上就跟着我们，还用得着去客栈了？” 叶娟儿就怕他们这样，所以刚才才抢先说要去客栈开房。 “我知道你们如今都是住在蒋员外家里的，但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交情，我们跟蒋员外非亲非故的，也帮不上人家什么忙，就不去添麻烦了！” 其实叶娟儿是怕自己两口子去了会给叶大嫂添麻烦，毕竟推己及人想一下，如果自己是蒋员外，家中客人还要再带不认识的客人回来，想也知道该是有多厌烦。 “姑，你这就是纯纯多心了。”叶大嫂道，“如今我们一家三口，老三媳妇还有其他帮厨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空着好几间房呢，也用不着特意如何安顿你们，不过是睡一觉就走，真用不着想那么多的。” “真的假的？”叶娟儿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地问，“你别骗姑，真不会影响你们？” 叶大嫂十分肯定地说：“真的不会，咱们吃完饭再回去，明个儿一早就走，蒋员外绝对不会介意的。” “那行，那就打扰你们！”叶娟儿道，“咱们先去看看你娘怎么样了，然后再找地方吃饭。” “行！”叶老大心里也惦记着老娘，连连点头，赶着车就往医馆方向去。 叶娟儿赶紧掏出银子塞给刘全交代道：“一会儿到了医馆，你就把我放下来，然后赶紧去店里找老大，把钱给他，让他去订个好点的酒楼。 “然后你赶紧回来接我，咱们请老大一家好好吃顿饭！” 别看叶娟儿舍不得花钱住客栈，但是在对叶老大一家表示感谢上头，她却是十分舍得花钱的。 花钱住店那纯纯就是浪费。 但是大家一起出去吃顿好的，顺便还能对恩人表示感谢，这钱花的就值。 刘全本来就是上门女婿，家里的事儿素来都是叶娟儿做主。 再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叶老大一家这次是帮了大忙的，别说一顿饭了，请十顿饭都难以表达感激之情。 所以当听到叶娟儿说让他不要舍不得花钱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犹豫地接过银子道：“你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照我说，咱们去看老嫂子，也该买点东西拎去才是个探病的样子，不然空着手去多失礼。” “妈呀，你可终于说句人话！”叶娟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我就说我好像忘了点儿什么，光想着去哪个酒楼吃饭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多亏了你提醒。” 叶娟儿说完就指着不远处还开着门的铺子道：“快点，去那边门口停一下，我买点东西咱们再走。” 叶老大赶着车很快就到了医馆，四个人下了车才发现叶娟儿和刘全的车居然没跟上来。 “姑和姑父咋还跟丢了呢？” “县城一共就这么几条路，怎么可能丢了，估计是被别的事儿绊住脚了？”叶老四道，“要不我沿着路回去找找？” “该不会是买东西去了？”叶大嫂猜测道。 “买啥？”叶老四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 “罢了罢了，咱们先进去，现在回去找也来不及了。”叶大嫂说着，抱着晴天便先进去了。 叶老四只得看向大哥。 “姑和姑父是讲究人，来探病肯定不能空着手，刚才也是我大意了，光惦记着娘了，应该让他们赶着车走在前面就好了。” 叶老四这才明白大嫂刚才那话的意思，挠挠头，感觉自己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果然还是欠缺的很多。 见他这样，叶老大心里也是叹气。 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个愣头青，这些事情都是跟叶大嫂成亲之后，慢慢从媳妇身上学来的。 可惜老四运气不好，摊上郭氏那么个媳妇。 成亲之后非但没能有什么长进，反倒还差点儿被郭氏给磋磨毁了。 想到这里，叶老大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四，大哥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你放心，只要你一天不成亲，咱家就一天不分家。 “我和你大嫂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虽说这话听起来的确让人心里很是感动，但刚刚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又刚刚处理完郭氏的后事，叶老四觉得自己是真的提不起半点儿再找的心思。 叶老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边迈步往里走一边道：“放心，你现在不想，过些日子就该想了！” 第208章 穿成这样也敢来宴宾楼？ 叶老太太当初只是中了迷药，苏醒之后其实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加上之前本身的病还没好，所以还是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 大夫给开了药，原本其实已经可以回家了。 但是为了等叶老大他们回来，便又在医馆多住了一日。 “娘，好点没？”叶大嫂一进屋便把手里抱着的晴天放在床边，“晴天快去看看奶奶，让奶奶赶紧好起来。” 晴天顺着床沿儿爬到叶老太太身边，担心地说：“奶奶，你哪里不舒服？” 她说着伸出小手，学着之前看到过的样子，在叶老太太心口处顺了几下。 也不知道是真有效果还是心理作用，叶老太太立刻觉得喘气都顺畅了几分。 她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亲了一口道：“还得是我们晴天，奶奶一看见你呀，病就好了大半。” 还不等她问郭氏的事儿酒精处理得怎么样了，叶娟儿和刘全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进来了。 “嫂子，你觉得好点没？”叶娟儿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凑到床边关心起来，“我跟老刘过来看看你。” 刘全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叶老大道：“我和你姑给你娘买了点儿东西，都是些吃用得上的。” 叶老大没想到还真让媳妇给说着了，还真是去买东西了。 “姑父，你跟我姑咋这么客气呢！”叶老大推辞着不肯收，“我娘这都没事儿，咋能收你们东西呢！” “老大，这是我们给你娘买的，你推辞啥！”刘全道，“再说了，来探望病人不能空手来，不然容易把病招回去，这是咱们这边的老令儿了，你们刚回来不懂，以后可得记着。” 叶老大听得半信半疑，但也着实没有什么其他可反驳的依据。 “行了，你快收着。”刘全道，“我不方便进去，正好趁这个时候去看看我家老大，他若是没吃饭，等会儿叫他过来跟咱们一起吃，你们兄弟都还没见过呢！” “姑父，这……”叶老大话没说完就被刘全塞了满手的东西，还不等空出手来，就看着刘全驾车离开了。 这边屋里头，叶老太太也在埋怨叶娟儿乱花钱。 “我早都没事了，大夫都说我随时都能回家了，你说说你，还破费什么！ “一会儿你自己买的东西自己拎走，不然我可要生气的！” “嫂子，这可不兴往回拿，要把病气带回去的。”叶娟儿笑着说，“你身子好了最好，就算你已经回家了，我也一样得买东西去看你啊！ “再说了，嫂子你有所不知，你家可是帮了我家大忙。 “如今向磊已经留在京城做学徒，那店铺我们都去看过了，好的不得了。 “等他以后要是出息了，得让他把嫂子也当爹娘一样孝敬才行！” “那也得是向磊自己争气，所以才被秦小少爷看中了，不然人家怎么没看上旁人？ “要我说，就合该你晚年有这样的福气，两个儿子都出徒之后，你就擎等着享福！” “享福不享福的，可不看儿子，得看儿媳。”叶娟儿道，“看看你家这几个儿媳，个顶个的……” 叶娟儿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想起郭氏来，登时说不下去了。 叶老太太也终于找到机会问叶大嫂。 “老大媳妇，老四媳妇找到没有？你们都回来了，这事儿到底咋说啊？ 叶娟儿一听这话，合着这是还没来得及跟叶老太太提呢！ 她起身抱起晴天道：“晴天饿了？姑奶买了点心，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见叶娟儿把晴天抱出去了，叶大嫂才叹了口气道：“娘，找着了，被王富贵卖到窑子里，孩子没了，人也自尽了。 “我们花了点钱，直接雇人拉出城外安葬了，然后我们才回来的……” 说完这个，叶大嫂怕叶老太太上火，赶紧道：“王富贵也抓住了，被扭送去县衙了，您放心，老二家的银票和您的钱匣子都追回来了。 “娘，事儿都已经出了，您就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凡事往开了想！” 叶老太太却异常平静，甚至还狠狠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叶老太太道，“她若是真把孩子生下来，老四这辈子就算是毁她身上了。 “如今这样也好，彻底断了念想，过两年再给老四踅摸个好的，娶回来消消停停地过日子。” 叶老太太心里也并非一点触动没有。 但郭氏能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可以说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反倒是知道家里少了这个搅屎棍之后，叶老太太顿时觉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这回算是彻底被挪开了，连呼吸都越发轻快了。 “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叶老太太给这件事下了个盖棺定论的评价之后，就不再提了。 此时叶娟儿在外面说起一起出去吃饭的事儿，叶老大便进来问叶老太太和叶三嫂吃了没有。 “我们早就跟着医馆这边吃过了，你们该吃饭吃饭，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今晚我在这儿陪着娘，明个儿咱们一起回家。 “老二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在家，估计要担心死了。” 听她这么一说，叶老大才想起家里那边，不免羞愧道：“我都给忙忘了，早知道找人帮着传个消息回去就好了。” 叶老太太道：“都这个时辰了，上哪儿去找人。 “也不差这一晚上了，明个儿早点回去就是了。 “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有老三媳妇陪着我就行了。” 听得叶老太太发了话，叶老大便也不再磨叽，一家三口连带着叶老四从医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此时刘全已经赶着车回来了。 “姑父，向鑫没跟着来啊？” “我让他自己先去吃饭的地方了，我过来接你们，免得你们找不到地方。” 叶娟儿也道：“是啊，这回你们就跟着我们走！” 叶大嫂立刻警惕道：“姑，你来看我娘都买了那么多东西了，吃饭你可不能再……” “再什么再！”叶娟儿见叶大嫂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干脆也不瞒着了。 她直接推着叶大嫂和晴天，把母女俩推到自家车上，自己也偏身坐上去，并始终抓着叶大嫂的手道：“老刘，赶紧的！” 叶大嫂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当街掳人呢！” “老大媳妇，我和姑父都是嘴笨的人，不会说啥个好听的话。 “但是我俩的确是打心里感激你们，你就让姑做回东，不然回去之后我们心里难安啊！” 叶娟儿之所以很快就跟老叶家关系处得这么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两家都是一样性情的人。 叶大嫂自己也清楚欠人情的感受，若是不能表示点什么，这件事就会一直压在心里，越来越沉。 于是叶大嫂只得道：“那你们也别太破费了，咱们随便找个馆子吃点东西便是了。” “哎，都是向鑫安排的，他在县城做学徒，对这里的酒楼饭馆都熟悉，我们俩可不懂。” 叶娟儿直接把责任推到儿子身上去了。 刘全赶着车，很快便听到了一家酒楼门口。 二层小楼的酒楼装潢得颇为奢华，看起来还挺新的。 若是搁在平时，叶娟儿难免要上下打量感慨一番。 但是刚从京城回来，见识过玲珑阁和瑰宝斋，再看县城这个酒楼，就怎么看都觉得浮夸张扬没有内涵。 “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叶大嫂一看这个门面就觉得肯定很贵，抱着晴天不想进去。 叶娟儿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到都到了，向鑫也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快进去！” 叶大嫂无奈，只得跟在叶娟儿身后进了酒楼。 虽然只是一家开在县城的酒楼，但是县城里也是有不少家境殷实的人家的。 他们几个一进门，立刻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几个人像是误入了什么奢华之所的乡巴佬，光看衣裳就不像是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 叶娟儿被众人的视线看得有些尴尬，叶大嫂的脚步也有些迟疑，犹豫着想说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一楼大厅内吃饭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走错地方了？” “穿成这样也敢来宴宾楼？” “若是连这样的人都来这儿吃饭，那我以后可再也不来了，简直是自贬身价。” “肯定是走错门了，这里一道菜，都够他们全家活一个月了？” 各种议论声传入几个大人的耳朵里，说得他们耳朵都红了，感觉呼呼地发热。 若非儿子还在楼上雅间等着，就连叶娟儿都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算了。 只有一直被叶大嫂抱在怀里的晴天丝毫没有察觉到周遭的尴尬，她的注意力全都被酒楼的柜台旁边的那个大座钟吸引过去了。 她今天刚跟秦鹤轩学会看表，正愁没地方过瘾呢！ 于是她仔细看了一下表盘上的指针，转身抱住叶大嫂的脖子道：“娘，都戌初一刻了，还不吃饭么，我都饿了。” 仿佛为了验证晴天的话，她话音刚落，肚子里就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晴天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就安静了。 宴宾楼新开张不久，不但装潢花了不少钱，店里的陈设也都比县城其他酒楼好上许多。 就说这个柜台旁边的大座钟，刚开业那会儿，多少人为了来看一眼座钟，特意排队花钱也要来店里吃一次饭。 许多人别说能看出几点了，就连座钟都是生平第一次见。 听到晴天脱口而出地报出时间，屋里登时寂静了一瞬。 晴天说完感觉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还有点奇怪地左右环顾了一圈。 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立刻害羞地把脸埋进了叶大嫂的怀里。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扬声问：“伙计，这小姑娘说的时辰对么？” 伙计也被问得一愣，他虽然在酒楼做事，但是他也不会看座钟啊！ 紧接着便有人质疑道：“小姑娘，你会看钟？该不会说瞎说的！” 晴天闻言登时急了，自己今天刚学会的，秦哥哥都夸自己学得快呢！ 她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是瞎说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晴天立刻掏出怀表，按开上面的盖子看了一眼。 确认时间没有错之后，她立刻十分有底气地说：“就是戌初一刻，现在已经稍微超过一点儿了！” 殊不知大厅内的人已经都看傻眼了。 穿成这样的一家人，小姑娘居然能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 大家立刻开始仔细打量起其他人来，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什么有钱人化妆改扮的。 但是有钱人是很难完美地装作乡下人的。 眼前这几个人，只看脸和手上粗糙的皮肤，就几乎可以断定都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也太奇怪了？ 叶大嫂这边，一听说女儿饿了，登时也不想那么多了，抱着晴天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见状急忙跟上，径直上楼去了雅间。 刚才还在说风凉话的几个人登时讪讪的。 有人还摸摸鼻尖给自己找补道：“看来是那个大户人家，下人们带着小主子出来吃饭！ 站在一旁的伙计心道，人家刚才那声娘喊得脆生生的，你们这会儿又装没听见？ 一行人上楼之后，被二楼的伙计引到一个雅间，这才跟叶向鑫第一次见面。 “这就是向鑫？个子这么高，真是生得一表人才啊！”叶老大主动寒暄着。 “叶大哥，大嫂，叶四哥。”叶向鑫见人来了，立刻起身，挨个儿跟大家打着招呼。 “大家快坐，我已经点过几个菜了，都是这家店的招牌。 “不知道你们平日喜欢吃什么，所以没敢多点，你们再选几个爱吃的！” 叶向鑫说的、做的给人感觉都挺周到的，但眼神却在习惯性上下打量着几位客人。 叶娟儿两口子对此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儿说让大家不要客气。 但注意到这一点的叶老大心里头却有点儿不太舒服。 第209章 你家的菜就是不好吃！ 叶向鑫把伙计叫进来，说再点几个菜。 叶大嫂忙问都点了什么菜。 “这位小爷刚点了京酱肉丝、宫保鸡丁、冰糖肘子，四喜丸子。” 叶大嫂一听点的都是荤菜，便道：“那就再来一道炒雪里蕻和一份芥末堆儿。” 叶娟儿忙道：“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可别给我省钱。” “姑，不是给你省钱，咱也不能光吃荤菜不是，也得荤素搭配。 “再说了，咱们才这么几个人，已经够吃了，真不用再点了。” 等待上菜的工夫，叶向鑫终于忍不住问：“娘，我爹刚才说家里有喜事儿，还跟我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你弟被秦家看中，如今已经去京城铺子里做学徒了。”叶娟儿一提起这事儿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原本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学也学不进去，其他的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才好，倒是一门心思喜欢古玩古董，这哪里是他们这样人家能玩儿得起的东西。 好在如今遇到秦小少爷这样一个贵人，还给他安排了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去处，叶娟儿如何能不高兴。 这几天早就在心里默默地把整天神佛都拜了个遍，感谢他们保佑自家，保佑叶向磊。 “哪个秦家？”叶向鑫开始还以为是县城里的人家，但是在心里找了一圈，也没想出县城里哪个铺子的掌柜姓秦。 “京城的秦家啊！”叶娟儿笑呵呵地说，“就是如今带兵驻扎在县城剿匪的秦大人那个秦家。” 叶向鑫的眼神猛地一黯，右手瞬间抓紧了桌上的筷子。 “京城的秦家？向磊怎么让他们给看中了？” 听他这么一问，叶娟儿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这件事本就来得没头没脑，不过是秦鹤轩一时心血来潮罢了，此时说出来越发显得传奇。 叶向鑫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秦小少爷看中叶向磊的理由。 而另外一边，叶娟儿已经连去京城之后的事儿都一并说完了。 她喝了口水，笑着说：“我平时最愁他了，如今可算是有了个好去处。 “娘也不求日子大富大贵，只要你大姐过得好，你和向磊今后也都有本事傍身，能赚钱养家过好日子，娘就知足了！ “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叶向鑫声音有些干涩地附和道：“可不是么，这若还不算喜事，还有什么算是喜事呢！” 想到自己当年，十个孩子里面挑两个去做学徒，自己被挑中之后，父母也是喜不自胜，还在家里摆了酒招待亲朋为他庆祝。 如今叶向磊一下子被秦府选中去了京城，父母花几两银子感谢一下叶家，似乎也合情合理。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心里的酸楚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凭什么是叶向磊，他既不认真读书又贪玩。 凭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没有轮到自己身上？ 就因为自己比他大几岁，早早就出来做学徒了么？ 好在此时伙计开始上菜了，暂时打断了叶向鑫的不满。 先上桌的是冰糖肘子、宫保鸡丁、炒雪里蕻和芥末堆儿。 伙计说四喜丸子和京酱肉丝还要稍微再等一会儿。 跟着菜一起上桌的还有米饭，叶大嫂怕晴天饿过劲儿了，也顾不得客套，先盛了一小碗开始喂她吃饭。 晴天这孩子特别好带，不但好哄而且吃东西从不挑嘴。 不过叶大嫂还是没敢喂她吃芥末堆儿，怕把她给呛着了，夹了些其他菜给她。 晴天一口一口吃着叶大嫂送到嘴边的饭菜，鼓着小腮帮子努力地嚼着。 她今天是真饿了，晌午在秦府，光顾着去照顾秦鹤轩吃饭，自己压根儿就没吃饱。 下午又是去铺子又是坐车颠簸，早就饿得不行。 幸亏刚才叶娟儿喂她吃了点心垫了垫肚子，不然这会儿都快饿晕了。 但是叶娟儿知道晚上要请客，肯定有好菜，所以怎么也不可能给晴天多吃，只肯给她吃了半块，所以现在她就是格外专心地在吃饭。 叶向鑫见状，心里越发不平。 看叶家人的穿着，除了晴天，其他人都还不如自家，衣服上不明显的地方都还带着补丁。 再看晴天吃东西的样子，虽说并不失礼，却也像是几辈子没吃过好吃的一般。 凭什么这样的人家能认识秦府的人，甚至还能让秦家人把叶向磊带到京城去做学徒？ 他想了一下，先端起酒杯道：“叶大哥，之前一直听爹娘说起你们，但是我如今在县城做学徒走不开身，一直无缘得见。 “之前娘还给我拿了你送的鹿肉，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没机会表示感谢。 “今天咱们大家终于见面了，你还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 “我先在这里敬你一杯。” 叶向鑫说完便抬手喝干了杯中酒。 叶娟儿和刘全俱是一脸欣慰地看着大儿子。 他俩都是笨嘴拙舌不会说话的人，如今看着在县城做了几年学徒的儿子这么会来事儿。 再想想以后小儿子说不定能更有出息，两口子心里就像喝了蜜似的，也双双跟着陪饮一杯。 叶老大听得叶向鑫这样说，难免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多心了，人家孩子这话说得不是挺好么。 于是他便也端起酒杯，很给面子地满饮了一杯。 叶向鑫赶紧起身给几个人倒酒。 这屋里数他辈分低年纪小了，总不能指望晴天来做这些？ 晴天这边已经吃了个半饱，吃饭的节奏就慢下来了。 叶大嫂也有时间自己吃几口东西了。 菜一入口，她就微微有些蹙眉。 这家菜看起来做得十分漂亮，无论是颜色还是摆盘，都赏心悦目。 但是这味道，还真算不上地道，甚至于都比不上一些街边小馆。 所有的菜都偏甜口不说，冰糖肘子甚至能吃出一丝苦味，绝对是糖熬过头了。 叶大嫂看其他人都在喝酒，便低头小声问晴天：“好吃么？” 晴天摇摇头道：“没有娘做的好吃。” “那肘子都发苦了，你咋也不说呢？”叶大嫂刚才给她夹了好几块肘子，此时后悔不迭。 “能吃就行。”晴天最见不得浪费食物，“哪儿能谁都做得跟娘一样好吃啊！” 今天是叶娟儿请客，所以叶大嫂本来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好吃就多吃几口，不好吃就少吃几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她更希望晴天以后能多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不是给她什么都乖乖地接受。 叶大嫂如今渐渐有些明白秦小少爷的意思了。 有些时候孩子太乖了也未必是好事儿。 她自己虽然没有生养过孩子，但是老二、老三家的孩子也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他们这个年纪是什么样儿，叶大嫂心里也都清楚。 原以为晴天是女孩儿，天生就是比男孩子乖巧。 后来才慢慢发觉，她只是更善于忍耐罢了。 “以后菜不好吃就说，你不说娘咋知道呢？”叶娟儿跟晴天道，“你这样都给吃了，娘知道以后多难受啊？” 叶大嫂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跟晴天说悄悄话的程度，桌上几个人忙着喝酒说话，根本没人听见。 但是好巧不巧，却被进来准备上菜的伙计听了个正着。 宴宾楼的伙计本来就看这一屋子人不顺眼。 当时叶向鑫来预定雅间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为了东家来跑腿的。 谁知道竟招来好几个乡下人。 惹得一楼大厅的许多客人都意见颇多。 就连伙计自己，都觉得这一屋子人拉低了自家酒楼的档次。 所以此时听到叶大嫂说菜不好吃，顿时就炸了。 他把手里端着的京酱肉丝嘭地一声放在桌上，扯着嗓子就嚷嚷起来。 “这位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酒楼开张两个多月了，天天客人爆满，从没有人说我家的菜不好吃！” 他这一嚷嚷，立刻就吸引了其他雅间和一楼客人们的注意，还有些喝了酒的人直接就走上前来看热闹。 “宴宾楼的菜还不好吃？这是喝了多少酒在这里吹大气啊？” “也没准儿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所以吃着不习惯！” 听到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伙计越发来劲道：“这位大嫂，事关我们店的名誉，还望你能当众把话说清楚。” 叶大嫂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尴尬，此时见伙计这种态度，登时心头火起道：“好啊，那我就说说。” 伙计和店里其他客人没想到叶大嫂还真敢说上一说。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看热闹，掌柜的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柜台里远远地关注着楼上的情况，丝毫没有上来阻止或是打圆场的意思。 反正看这一家子人的打扮，估计是掏光了家底儿过来吃一顿解馋的，以后是不可能再有钱来光顾的。 伙计见掌柜的都没什么反应，越发来劲道：“行，那你就说说看，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今天这事儿可没那么善了。” 若是别的事儿，叶大嫂兴许还不敢随便多说。 但这可是做菜，这不是正打她手心儿里么！ “首先就要说这道冰糖肘子。” 大家顺着她的话看向桌上的冰糖肘子。 其他人在喝酒，都还没碰这道菜，上面只有叶大嫂给晴天夹过的痕迹。 这肘子看起来十分正常，外皮裹着琥珀色的糖汁，在灯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 从被夹过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白嫩嫩的肥膘和酱红色的肉。 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了。 伙计皱眉问：“这肘子有什么问题？” “看着没有问题，吃着却有大问题。 “冰糖熬过头了，然后又加了水。 “所以颜色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吃起来却是发苦的。” 伙计将信将疑地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心下顿时暗叫不妙。 这肘子还真是带着丝丝苦味。 难不成这位大嫂还真有两把刷子？ 此时掌柜的在下面看出情况不对，终于上楼，越过众人走了进来。 “你说有苦味就有苦味啊？”掌柜的沉着脸，“你们该不会是其他酒楼派来捣乱的？我们这里可从来没有穿成这样来吃饭的客人。” 周围的客人看到伙计的尝了一口就说不出话来，都开始有些动摇起来。 但此时一听掌柜的这话，顿时又觉得有理，立场又重新摇摆回来。 “不光是冰糖肘子，还有这宫保鸡丁也做的有问题。”叶大嫂却不慌不忙地继续道。 “你们以为宫保鸡丁就是把鸡丁和花生放在锅里炒炒那么简单？ “首先鸡肉需要剃掉筋膜和软骨，用刀背拍松，改刀需用剁而不是切，腌制抓匀后需要封油。 “这样做出来的鸡丁才能嫩、滑、香。 “你们自己过来尝尝，你们这宫保鸡丁做得是什么，鸡肉又老又柴，花生米生的生糊的糊。 “我们的确是乡下人，但今天也是花了真金白银来你们店里吃饭的，你们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么？” 叶大嫂这番话说得太过专业，明显就是懂行之人，登时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只听叶大嫂又道：“不如你们把大厨叫出来尝尝，如果他敢说宫保鸡丁和冰糖肘子就该这么做，味道没问题，那我看你家这招牌也离被摘掉不远了！” 不得不说，经过赏花宴之后，又得知父亲当年原来是御厨，叶大嫂在厨艺这方面的自信已经完全树立起来了，说起话来气势都跟以前大不一样。 桌上几个人都没见过叶大嫂这样霸气外露的模样，全都看傻了眼。 只有晴天努力帮腔道：“就是，我娘做菜可好吃了，你们店里的菜就是做的不好吃！” 掌柜的此时骑虎难下，心里不由得后悔，早知道就不任由伙计把事儿闹大了。 但是有这么多客人看着，他不得不去灶间将大厨请过来。 只不过两个人路上就商量好了对策。 大厨过来将两道菜各尝了一口就立刻道歉说：“真是对不住，今天客人太多了，这两道菜都是我徒弟做的，我忙昏了头，也没把关，给您赔不是，我们这就重新做两道给您送上来如何？” 第210章 有什么话去衙门再说 叶大嫂闻言，眯起眼睛看向大厨。 大厨有种被她看穿了的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冒汗。 听伙计说这一桌的客人都是乡下来的，他压根儿就没当回事，直接就把菜单交给徒弟，让他们自己练手去了。 反正乡下人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做成什么样子他们肯定也会觉得好吃得不行。 就算真的吃出来不对劲，他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不敢在这样的店里闹事。 大厨的算盘打得很好，谁知道竟被他遇到了叶大嫂这个内行。 叶大嫂已经每道菜都尝过了，全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毛病。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家常菜，也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东西。 宴宾楼装潢得这么好，还有钱买座钟，在请大厨这件事上，肯定也不会舍不得花钱。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家店从上到下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一桌子菜都是徒弟做的。 叶大嫂的眼神很明显，如果他的表态不能让她满意，她肯定还会继续挑毛病的。 如今手下几个徒弟有几斤几两，大厨自己心里清楚，完全没有跟人硬刚的底气。 他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掌柜的，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 大厨心虚，掌柜的却并没把叶大嫂当回事。 一个乡下妇人，说不定只是给人家做帮厨学来了几招，就敢来他宴宾楼闹事？ 若是今天被他们几个乡下人给拿捏了，自家酒楼明天怕是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于是他没有理会大厨的眼神示意，冷声道：“这位大婶，你说话可是要讲凭证的！ “这里是宴宾楼，可不是你家的田间地头，能由着你信口胡说！ “我们宴宾楼虽然刚开张不久，但也是有回头客的，大家都说我家的菜好吃，怎么偏偏你能挑出那么多毛病来？” 掌柜的这话就属实一些蛮不讲理和偷换概念了。 但是周围许多食客却还是被他这话给煽动了情绪。 可不是么，自己都觉得特别好吃的菜品，几个乡巴佬还挑三拣四，这岂不是说自己还比不上乡巴佬？ 眼瞅着众人的情绪又被激发，晴天突然脆生生地开口道：“因为他们的菜都是大厨做的，我们这桌的菜都是学徒做的呀！” 叶老大立刻支持女儿道：“就是，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掌柜的就不要说出来糊弄人了！ “我们虽说是乡下人，但也是花了真金白银来店里吃饭的，凭什么就要吃学徒做得错漏百出的菜品？ “你们店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人下菜碟么？” 掌柜的脸色被说得青一阵白一阵，气道：“既然你们非要这样诽谤我们宴宾楼，那不如立刻叫人去报官，请县衙的官差来断一断是非曲直。” 能在丰乐县开这么大一间酒楼，官府那边的关系，掌柜的自然是早就打通过的。 所以他说要报官，一来是想要吓唬吓唬叶大嫂等人，如果他们害怕了，知难而退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他们非要头铁地跟他硬刚，那就等官差来了再说。 自己上下早就打点好了，孝敬了那么多银子，真遇到事儿总是要见到些成效的。 “报官就报官，怕你们不成！”叶老四这几日本来就憋屈得不行，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道，“你们自己不觉得丢人，我们自然更不怕了！” 掌柜被他说得脸色难看。 一直在后面坐着没起身的叶向鑫此时却有些怕了。 他拉着叶娟儿的衣袖低声问：“娘，他们这是干什么啊！非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县衙去能有他们什么好处？ “再说了，这菜我吃着也挺好，哪有那么多毛病啊！” 叶向鑫不知道，叶娟儿却对老叶家信心十足，毕竟她是亲眼看到县太爷和叶族长是如何跟他们客客气气说话的。 有秦家这样的靠山在，完全可以在丰乐县里横着走，横穿县衙都不用绕路的那种。 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宴宾楼做得不对，自己花了那么多钱请人吃饭，结果上桌全是学徒的手艺。 做得好倒也罢了，偏生连最基础的熬糖都能熬糊了。 更何况叶大嫂原本也没想把这件事闹大，偏生这家店从伙计到大厨再到掌柜，上下都是一路货色。 “你别管，这样的店，就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伙计自告奋勇跑去报官，很快就带着三个官差过来了。 领头那人几乎是横着走进来的，一边走还一边问：“我看看，是谁在这里闹事啊？” 叶老大一看三个都是生面孔，不由得心下叫苦。 这也没有之前跟着县太爷过来的人啊！ 全不认识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饭吃到一半还真要去县衙走一遭么？ 掌柜的却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罗捕快，您来了。 “您看，就是这几个刁民，在我们酒楼闹事。 “您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素来都是愿意以和为贵的。 “所以不但我们大厨出来赔礼道歉了，还说可以把不合心意的菜端下去重新做一份，结果他们还是不依不饶，我也是不得已，只能劳动您过来一趟了。” “都是小事儿！”罗捕快收过掌柜送的孝敬，之前已经帮他处理过类似的事情了。 他自认是个讲道义的，拿人钱财，自然要与人消灾。 那种只拿钱不干活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所以他上来就直奔叶大嫂问：“是你在这儿闹事？” “这位官爷，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好歹也该听听我们的说法？” “说什么说！”罗捕快大手一挥，“把他们都带回县衙，先关上一晚上，等明天老爷升堂再审你们，想说什么，到时候会让你们说的。” 叶老大并不怕去县衙。 但是如果去了见不到县太爷，要先被关一夜，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这宴宾楼的掌柜，一看就跟这几个捕快有什么勾结。 若是自己真被带走，这一夜还指不定要受什么磋磨遭什么罪呢！ 大人也就算了，可这还有晴天在呢！ 倘若把孩子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罗捕快一挥手，打算让两个跟班上前把叶老大几个人带回衙门的时候。 其中一个人突然凑近他低声道：“罗头儿，好像不太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罗捕快举起来的手一顿，侧耳听他要说什么。 “这几个乡下人，听到要去县衙却一点都不害怕，您不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什么蹊跷么？” 另外一个人也凑上来道：“罗头儿，我总觉得这几个人似乎有些眼熟，该不会真是个什么陷阱？” 罗捕快听得直皱眉，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看你俩才不对劲，又是蹊跷又是陷阱的，是不是不想干活？ “赶紧的，有什么事把人带回县衙再说也不迟！ “等忙完了我请你们去吃酒。” 两个人一听最后这话，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疑虑，上前就要去拧叶大嫂的胳膊。 叶大嫂怀里还抱着晴天，叶老大和叶老四齐齐出手相护。 罗捕快眉头一拧，断喝：“还敢跟官差动手？真是反了你们了！” 叶老大心道，此时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到了县衙自己就豁出去闹上一场，把县太爷闹出来再说。 “我们跟你们走，你们别动手，这还有孩子在呢！” 围观的众人闻言也连连点头。 “且不说这件事谁对谁错，事情没说清楚之前，也不该跟女人孩子动手。” “谁说不是呢！小姑娘长得还挺可爱，怕是被吓坏了！” “几位官差老爷也通融通融，人家既然都跟着走了，就别动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闹得罗捕快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飞起一脚踹在刚才那人的屁股上骂道：“谁让你随便动手了，赶紧的，把人带回去再说。” 他这话明显就已经带有要秋后算账的意味了。 叶老大将叶大嫂和晴天护在怀里，心里已经提高了警惕。 叶娟儿一家三口也在同一个雅间内，自然也无法幸免地一起被官差撵着往外走。 叶向鑫气得不行，低声埋怨叶娟儿道：“娘，你看这事儿闹的，万一传到铺子和我师父耳朵里，你让我如何解释？都不够丢脸的了！” “哎呀，向鑫你先别着急，没事的。”叶娟儿还没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对老叶家盲目信任。 谁知一行人刚刚走出酒楼，就被人给拦住了。 “且慢，三位官差先别急着走，你们县太爷马上就到。” 拦住众人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一身短打，看起来十分干练，但也看不出有丝毫官职或是身份的模样。 罗捕快挑眉看向他道：“你是何人，官差办案你也敢阻拦，是不是活腻歪了？ “还敢编造跟我们县太爷有关的谣言，你是不是跟这几个乡巴佬是一伙儿的？ “来人，把他也给我抓起来，一起扭送回去！” 罗捕快身后的两个人闻言上前，一左一右地伸手去抓年轻人的肩膀。 谁知那年轻人左右一晃，再飞起两脚，就把他们两个都给踹趴下了。 “你……”罗捕快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青筋蹦起，“你居然敢当众袭击官差！ “反了，真是反了，看我……” 他说着哐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冲着年轻人就劈了下去。 叶老大和叶老四见状不好，都大喊小心。 叶大嫂更是抬手捂住了晴天的眼睛，生怕她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 但是大家想象中可怖的场景统统没有发生，年轻人一个闪身就躲过了罗捕快的袭击，反倒把对方晃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 年轻人转身一脚踩在罗捕快的后背上，道；“一言不合就动手，你们捕头都不敢这么乱来，你挺大的官威啊！” 罗捕快此时终于察觉出不对进来。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怎么提起县太爷和捕头都像是在说自家邻居一样轻松，丝毫没有敬畏之意？ 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嚷：“你若现在放了我，咱们还有话好说，不然……” “不然如何？”一个声音接过了他的话。 罗捕快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下暗叫不好。 他努力仰头看过去，果然就见县太爷越众而出，身后还跟着捕头扈元任。 “大人……” 难道这个年轻人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但是县太爷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罗捕快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整个人的脑子都乱套了。 县太爷快步走过来，理都没理被人踩在脚下的罗捕快，而是直奔叶老大和叶大嫂而去。 “怎么样？没受伤？” “草民见过县太爷。”叶老大急忙带着家人行礼。 叶娟儿一家三口也跟着行礼。 他们两口子之前已经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形，此时倒也算不得惊讶。 跟在他们身后的叶向鑫却已经惊得张大了嘴巴，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县太爷为什么会对一个庄稼汉这么客气？ 周围比他还要震惊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不过县太爷也是要脸面的，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给秦家面子。 不过好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给他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真是荒唐！你们三个蠢货！”县太爷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指着叶大嫂道，“你们可知道这位游娘子是什么人？ “她可是御厨之后，今年过年的时候，更是要代表咱们丰乐县，前去京城参加厨艺比拼的。 “岑老爷子为了请游娘子出山，还特意从京城来到咱们丰乐县。 “你以为游娘子今天来宴宾楼只是为了来吃一顿饭么？ “她是来考校一下你们大厨的手艺如何的！ “结果你们一个个倒好，不但不虚心求教，反倒还要把人送去官府！ “如今本大人已经来了，我倒要听听，你们要将游娘子和家人扭送官府的道理何在！”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难怪刚才叶大嫂说起做菜来头头是道，有些甚至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原来人家是御厨之后，难怪一口就能吃出宴宾楼饭菜的口味不对。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渐渐都集中到了宴宾楼的掌柜和大厨身上。 这两个人此时也是听傻了，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而像小王八一样被人踩在脚下的罗捕快，此时更是吓得裤裆都湿了。 第211章 只有叶向鑫笑不出来 叶大嫂没想到县太爷会这么说，回想了一下，岑老好像也没说要让自己代表丰乐县去参加厨艺比试啊！ 再说了，就算自己是御厨之后，但是父亲在教她厨艺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疯癫的病情出现了。 自己硬着头皮去参赛也就罢了，输了丢的也是自家的人。 可自己怎么能代表整个儿丰乐县呢？ 叶大嫂抱着晴天，心里有些不安，掌心的汗把晴天背后的衣襟都给打湿了。 好巧不巧，人群里也有人跟她想法一样。 只听有人扬声道：“县太爷，就算宴宾楼的大厨手艺不行，咱们城里可还有福鼎轩和醉仙楼两家老字号酒楼的。 “就算说御厨，福鼎轩祖上也有人是御厨出身。 “这个游娘子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就凭她是御厨之后，就能代表咱们丰乐县了？” “就是，这话说得没错！” “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能代表我们去参加比试了？” “她若是输了，丢的岂不是我们的脸？” 县太爷看了眼说话的人，正是福鼎轩掌柜于旭东的妻弟高振波。 难怪要为福鼎轩说话了。 不过县太爷既然这么说，自然就不怕别人质疑。 他不慌不忙地说：“就算你们没听说过游娘子，应该也听说过前些日子蒋员外办的赏花宴？ “游娘子就是赏花宴唯一一位大厨，她的手艺，不但是经过赏花宴上所有宾客认可的，还得到了瑞亲王妃的夸奖。” 县太爷此言一出，登时四下哗然。 说起来，瑞亲王和瑞亲王妃这两口子，在京中和周围还是颇有些名气的。 一个是只顾玩乐不求上进的亲王，一个是过很多年还膝下空虚的王妃。 这些年有关他们两口子的各种传言，简直不要太多。 说他们伉俪情深的也有，说皇上不许瑞亲王留后的也有，甚至还有人说夫妻俩貌合神离、各玩各的。 但是无论外面的传言说了什么，他们两口子也算是老百姓们最熟知的皇亲国戚了。 听说瑞亲王妃都对游娘子的手艺称赞有加，刚被高振波煽动了情绪的老百姓们很快就接受了叶大嫂厨艺极好这个事实，并且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毕竟叶大嫂这身打扮，看着实在不像是什么厨艺高手。 但是高振波却依旧不死心道：“那福鼎轩的大厨以前也被微服私访的成亲王称赞过呢！” 县太爷闻言皱眉，他对这情况一无所知，于是偏头去问身后的捕头扈元任。 “这是怎么回事儿？” 毕竟一个是成亲王一个是瑞亲王妃，若高振波所言非虚，那还真不好说谁的话分量更重一些。 扈元任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小声道：“老爷，这不过是于旭东当初为了招揽生意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哪里做得了数。 “再说了，成亲王就算微服私访，也不会来咱们这种地方的。” 县太爷闻言心下了然，但是面对嘈杂的百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他在任还不到五年。 此时若说没有此事，旁人必定要问他是如何得知的。 正在县太爷犹豫的时候，最开始抢先过来帮老叶家解围的青年人突然朗声道：“县太爷，既然这么多人有意见，那不如就先在县城办一场厨艺比试。 正好岑老也在，再请上几位德高望重的人一起来做评判。 “谁最终胜出，谁便代表丰乐县去京城参加比试如何？” 县太爷一听这话，眼睛登时就亮了，当即拍板道：“这位小友说得极是，待本官回去便叫人拟个章程出来，就这么办！” 一听说要公平竞争，大家自然也都没了意见很快便纷纷散去。 扈元任护着县太爷离开，他手下的人则将罗捕快和他的两个跟班一并押走，回去再行处理。 只有那位青年还站在旁边没动。 叶老大急忙上前道谢：“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叶大哥不必客气，叫我穆铮即可。 “我家小少爷担心丰乐县这边匪患未除，不甚太平，所以叫我跟着保护你们。 “刚刚不过是举手之劳，叶大哥不必客气。 “就算要谢，也该感谢我家小少爷才是。” 叶老大没想到秦鹤轩竟然连这些细节都帮自家想到了，一时间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等下次有机会再见到秦小少爷，我们一定当面致谢。 “当然也还是要谢谢你出手相助的。” 两个人在这边客套，站在后面的叶娟儿对儿子道：“你看，娘说什么来着，肯定没事的。” 叶向鑫此时都被一个接一个的震惊给弄得有些麻木了。 “娘，你可没说叶大嫂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么？那可能是我忘说了。”叶娟儿笑着说，“你上次吃的鹿肉就是你大嫂做的，若是让我做，肯定直接糟践了，怎么可能那么好吃？” 叶向鑫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的确，当时那块鹿肉格外鲜美，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了。 但因为那是第一次吃梅花鹿肉，所以他便将鲜美都归结于梅花鹿肉本身的味道上去，没有考虑这鹿肉是谁做的。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时叶娟儿还给师父带了一大块鹿肉。 后来师娘做鹿肉那天，还特意叫他过去一起吃饭。 但是师父一家人都吃得狼吞虎咽，只有他觉得根本不如叶娟儿送来的那块鹿肉好吃，所以只浅浅地动了两筷子就不吃了。 师父和师娘还以为他是在客气，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如今想起，原来竟是因为做肉的人手艺高低不同。 竟让同一头梅花鹿身上的肉吃起来味道差别如此之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抬头打量起叶大嫂来。 但除了年轻了一些之外，他实在看不出叶大嫂跟娘亲这个乡下妇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人真可能是什么隐世的大厨么？ 叶向鑫这边心绪繁杂之时，宴宾楼的掌柜已经点头哈腰地过来道：“几位客人，外头天冷，咱们有话进屋慢慢说，如何？ “今天这一顿饭菜做得不好，不收你们的钱，然后我这就叫大厨去重新做几个菜，求几位赏个脸，不知……” 掌柜这会儿一反之前的嚣张气焰，满脸堆笑，卑躬屈膝的样子让人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大厨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道：“您放心，这次都是我亲自做，就连菜里的葱花我都自己切，绝对不假手于人，求你们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倘若是自家过来吃饭，叶老大才懒得再给这些人机会。 但今天毕竟是叶娟儿一家请客，总还是要给他们几分面子的。 所以叶老大跟叶大嫂对视一眼后，叶老大便对叶娟儿和刘全道：“姑，姑父，今天是你们做东，还是由你们来决定！” 叶娟儿想着，一桌子人，除了晴天，其他人都还没吃几口，这会儿可还都饿着肚子呢！ 再说掌柜和大厨也都已经道歉，并且承诺重新上菜，倒也不必对人赶尽杀绝。 反正有县太爷的态度镇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看着掌柜的和大厨殷切的眼神，叶娟儿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吃饭，闹了这么半天大家肯定更饿了。” 这回再回去，掌柜的亲自在前面带路，把几个人迎到二楼最大最奢华的一个雅间内，笑着说：“大家稍坐，我这就叫人上茶。” 不多时，伙计便端着刚泡好的茶上来，紧接着又摆上来八碟果子和点心，请大家随意享用。 叶老大原本想请穆铮一起吃饭，但是他推说自己还有差事在身，跟叶家人道别后便离开了。 重新坐下喝酒之后，刘全还觉得有些遗憾道：“刚才那位小兄弟身手那么好，若是没有别的差事在身，能留下跟咱们一起喝一杯就好了！ “哪怕他年纪都能做我儿子了，但是就凭他刚才的举动，我，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叶娟儿赶紧倒了杯茶给他醒酒道：“舌头都大了，快别那么多废话了，喝杯茶醒醒酒！” 毕竟大家都听得出来，穆铮那话不过就是个托词。 这都大晚上了，他能有什么别的差事，肯定还是躲在暗中时刻保护叶家人的安全。 叶向鑫的眼神在老叶家几个人脸上来回徘徊，想看出他们几个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让秦府小少爷这么帮他们的忙。 难道叶老大以前救过秦小少爷的命不成？ 叶老大很快就感受到了叶向鑫的目光，那种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他猛地一抬头，正好跟叶向鑫四目相对。 叶老大主动询问道：“向鑫，咋了，是有啥事儿想问我么？” 叶向鑫毕竟是叶娟儿的儿子，自己也没有什么证据，也不好胡乱怀疑人家孩子。 再说了，叶娟儿两口子人都挺好，叶向磊也是个好孩子，叶老大觉得叶向鑫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许是在外面做学徒，所以学到了一些城里店铺伙计的势利眼罢了。 于是他还故意提点道：“向鑫啊，像宴宾楼这样做生意，看人下菜碟可不行，你们店里应该不是这样？” 谁知还不等叶向鑫说话，叶娟儿就先抢着说：“向鑫做学徒的铺子，是城里出名的好口碑，他的师父为人也很正派，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叶老大只得点点头道：“那就好，找师父也得找个好的，不然活生生把孩子教坏了。” “可不是么！”叶娟儿也跟着感慨，然后笑着说，“好在如今我家两个都有了好去处，我这心里也没啥可担心的了。 叶向鑫闻言心里却格外不悦。 以往他最喜欢听叶娟儿和刘全对外人夸奖自己。 因为当时父母夸他的时候，还会顺带着批评一下不务正业的弟弟叶向磊。 可今日，依旧是差不多的夸奖，听在耳中怎么就让他这么难受呢！ 好去处，他以前也觉得自己在县城的铺子里做学徒是个好去处。 可如今跟弟弟去京城玲珑阁一比，他这又算得上是什么好去处？ 偏偏叶娟儿还要把这两个放在一起说，他听得脸上都臊得慌。 叶向鑫越听越坐不住，最后忍不住语气有些不善地说：“行了，娘，你少说几句，光听你说了！” 他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之冲却是压抑不住的。 屋里几个人立刻都朝他看了过来。 晴天原本都有些犯困了，正窝在叶大嫂怀里打盹儿。 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原本都快闭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叶大嫂赶紧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给她压惊。 刘全皱眉看向儿子道：“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叶向鑫也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了，急忙解释道：“我，我就是觉得娘一直在夸我和向磊，让人家听了像什么样子。 “娘不觉得难为情，我都觉得难为情了！” 叶娟儿闻言立刻接受了儿子的解释，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你看我，今天真是高兴糊涂了，多亏了向鑫提醒我。 “不过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们说说了，回村之后可说不得，不然村里那些红眼病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姑，不碍事，你说你的，我们也爱听。”叶大嫂道，“咱们这都是实在亲戚，虽说我们没能看着向鑫和向磊长大，但如今看到他们也都跟看到自家孩子一样。 “我们盼着他们好的心，也跟你和我姑父是一样的。 “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庆祝两个孩子的前途都有了着落，庆祝你们两口子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松一松了，不说这个说什么？” 叶娟儿听了这话登时高兴道：“老大媳妇，你最近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叶老大也笑着看向妻子道：“她如今总算知道自己都有本事了，人也比以前自信和开朗了，可真是都亏了蒋员外的重用。” “那还得是你媳妇自己有本事才行！”叶娟儿立刻道，“你让蒋员外重用重用我看看？” 这话一出，大家想起叶娟儿做饭的手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桌人只有叶向鑫笑不出来。 第212章 我娘都快变成你娘了！ 后厨很快开始上菜。 这次上来的菜，无论是刀工还是味道，都比之前几道菜好了不少。 可见大厨是真的在其中下了功夫的。 叶大嫂不由得又心疼起闺女来。 “你这孩子，吃着不好吃也不知道跟娘说，这会儿好了，都吃饱了，吃不下去了是不是？” 叶大嫂有心想让晴天再尝尝新菜，但是又觉得这会儿时间太晚了，万一吃撑着容易积食。 晴天似乎看出了叶大嫂的犹豫，贴在她怀里粘黏糊糊地说：“反正也没有娘做的好吃。” 叶大嫂看出晴天是困了，换了个姿势抱着她，手里轻拍着她的背。 叶娟儿在对面看得羡慕不已，对一旁的刘全道：“你看看晴天多贴心，偏我生的三个都是讨债的鬼，一个个儿都随你，连句贴心话都不会说。” “那要不你再生一个，看看能不能随你？”刘全这会儿也是有点喝多了，竟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都多大岁数了！”叶娟儿的脸瞬间红了，“还有孩子在呢，瞎说什么！” 叶老大闻言笑道：“姑，你跟姑父年纪又不大，老来得女不是也挺好！” “哎呦，快算了，好不容易把三个魔星都打发出去了，我可得好生歇一歇了，怎么可能再上赶着给自己找累受。 “再说，若是生个闺女倒还好，若再生个儿子，我可弄不动了！ “我啊，还是等着抱孙子！” 听到叶娟儿最后这话，叶老大和叶大嫂都来了精神。 “对啊，向鑫今年都有十七八了？说亲没有啊？” “还没，我寻思等他明年出徒之后再说呢！” 叶娟儿跟老叶家的人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直接道：“你们也知道，之前向鑫在城里做学徒，向磊在村里读书，两边都得开销，实在也攒不下多少钱。 “所以我寻思等向鑫出徒了，找个差事能自己赚钱了，尽量给他相看个家世稍微好一点的。 “如今向磊去京城做学徒，我合计着，以后三节两寿备的礼物，比照着向鑫的怎么也得翻一倍才行？可不比他去学堂花得少。 “我们两口子啊，少说也得再勒紧裤腰带干上几年呢！” 听到叶娟儿提起自己的婚事，叶向鑫便低下头不吭声了。 大家都以为年轻人说到这个害臊了。 却不知叶向鑫此时心里的想的却是，就算自己出徒了，也比不得弟弟的前途好。 爹娘到时候肯定会更偏心叶向磊。 以后叶向磊找的媳妇肯定也会比自己的更好。 明明从小到大，他都是比弟弟优秀的。 平日家里爹娘训斥叶向磊的时候，总会说：“你但凡能有你大哥的一半，我们也就知足了。” 但如今好像一切都颠倒了，甚至让他有些怀疑自己过去的人生。 叶大嫂听了这话，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姑，按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出去做酒席反正也要请人帮手，合该先紧着自家亲戚的……” 原本她只叫上老三媳妇一起做事，都是自家人，自然没的说。 可如今眼瞅着摊子越铺越大，也增加了两个人手一起帮忙。 所以如今听到叶娟儿说起家里缺钱的事儿，叶大嫂便生怕她觉得自己不带着她一起赚钱。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趁早把这事儿挑明了为好，免得以后影响两家人的感情。 好在叶娟儿压根也没有过这种想法，听到叶大嫂的话反倒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老大媳妇，你那活计，姑可是真做不了！ “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进灶间了，我宁可去扛大包，也不进后厨。” 刘全道：“你姑若是去帮厨，怕是帮的都是倒忙……” 叶老大赶紧拦着他的话道：“姑父，来，咱俩喝酒，让她们女人家自己去聊。” 再让他这样胡乱说下去，回家怕是得跪搓衣板了。 “对对，来，咱们喝酒。”刘全说着转头面向叶老大和叶老四。 他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拍着叶老四的肩膀道：“老四啊，你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不会苛待你的。 “放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叶老大：“……” 不过叶老四此时也已经喝了不少酒，很快就跟刘全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喝，倒还聊得很是热火朝天。 叶老大见状干脆过来加入了叶娟儿和叶大嫂的聊天之中。 叶娟儿问了些叶大嫂今后做酒席的事儿，见她这么快就出头了，也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因为几个大人聊得开心，所以这一顿饭吃了许久。 最后还是叶向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店里了，不然我回去容易把别人吵醒。” “对对，是得回去了。”叶娟儿起身道，“那不如咱们今天也就到这儿，回头等你们回村里咱们再聚。” 叶老大和叶大嫂这才察觉已经很晚了，宴宾楼里的客人也走得只剩几桌了。 他们今晚要回蒋员外家住，虽说蒋家有门子看守，但是回去得太晚显然也不合适。 几个人走的时候，叶娟儿还是想去结账的。 说好了是她请客的。 但是掌柜的坚决不肯收钱，两个人推搡了半晌，叶娟儿最后只得作罢。 不但如此，掌柜的还拿了好几盒点心非要塞给叶大嫂，应要塞给叶大嫂赔礼道歉。 “游娘子，您若是不收下，那就是还在生我们酒楼的气！” 叶大嫂无奈，也只得接了过来。 从宴宾楼出来之后，一行人先将叶向鑫送回铺子。 到了铺子门口，叶向鑫刚下车，叶大嫂便将手里的几盒点心递给他道：“向鑫，你拿去孝敬你师父两盒，剩下的跟其他师兄弟分着吃！” 看着点心，叶向鑫十分想接过来。 这可是宴宾楼的点心啊！ 上面还贴着印有宴宾楼字样的徽记。 是平时只有去宴宾楼消费十两银子以上，才能得到一小盒的点心啊！ 如今这么好几盒摆在眼前，无论是孝敬师父还是分给师兄弟，都是格外给自己长脸的事儿。 但他知道，他娘是不可能让他收的。 果然，叶娟儿立刻就伸手拦着道：“老大媳妇，你这是干啥。 “这是人家掌柜给你赔礼道歉的，用不着给他。 “掌柜的既然能拿这个出来作为赔礼，可见这点心应该是挺不错的，你快拿回去留着给晴天和你娘吃。” “这么多呢！”叶大嫂指指自己身后，“我已经提前留出来了！ “我娘那边还有你和姑父今天刚送去的点心。 “晴天才多大，一天三顿吃点心也吃不完这么多。 “再说了，这是我给向鑫的，不关你的事儿！” 叶大嫂说着，硬是把手里的三包点心塞进了叶向鑫手里。 叶向鑫手里捧着点心没说话，眼神却瞟向叶娟儿。 “不用看你娘，你大嫂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叶老大在一旁道，“时候不早了，快进去！ “明天我家老四跟你爹娘他们一起回村，你放心就是了！” 叶向鑫的注意力却全在手里的点心上，根本没听到叶老大在说什么。 看着叶向鑫回去之后，叶老大一行人跟叶娟儿两口子便赶着车回了蒋员外家。 蒋员外早就吩咐门子帮他们留门，所以门子这会儿还没给侧门上锁。 “游娘子，你们回来了。” “这是我姑，我姑父，还有我家四弟，今晚在这儿借住一宿，明个儿一早就走。”叶大嫂说着，将之前留下的点心取了一包递给门子。 门子看到点心纸上宴宾楼三个字眼睛都亮了，但还是连连推拒道：“游娘子，您放心，秦小少爷早就派人来打过招呼，我家老爷也早就吩咐小的了。 “再说，小的在这儿等你们回来，也是职责所在，哪儿能要您给的点心呢！” 如果这件事儿只是蒋员外吩咐的，门子经不住诱惑说不定也就收下了。 左右自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也清楚，不会为了一盒点心把他怎么样的。 但是蒋员外之前交代得清清楚楚，这事儿可是秦小少爷特意叫人来打过招呼的。 别说是一包上等的点心了，就算是张草纸，他也是绝对不敢收的。 叶娟儿和刘全进屋之后，倒头就睡。 回到铺子里的叶向鑫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 而正房屋里头，叶大嫂把晴天从怀里转移到炕上，轻轻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才抬手捶着自己早就被压得酸麻的肩膀和手臂。 叶老大上前帮她揉捏，小声道：“我之前就说给我抱，你非不肯。” “酒楼里吵吵嚷嚷的，她好不容易睡熟了，万一交给你再醒了可咋办，那就不容易再哄睡了……哎呦，对，就是这个地方，你轻点儿……” 叶老大一边帮媳妇揉捏着肩膀和胳膊，一边若有所思地问：“你觉没觉得，向鑫这孩子似乎有点儿……” 他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更合适。 叶大嫂本来还在认真听着，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便回头问：“有点儿什么？” “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这孩子心思比向磊深，没有向磊那么实诚。” “向鑫多大，向磊才多大？ “再说了，向鑫毕竟是在城里做过几年学徒的，若是还跟向磊那样，才不正常？ “说不定等过几年，你就会发现向磊也变得跟他一样了呢！” “会么？”叶老大被媳妇这么一说，也有点拿不准了，“反正我总觉得他心思不简单。” “我看你啊，就是一辈子都没跟生意人打过交道，所以才这么疑神疑鬼的。”叶大嫂浑不在意地说，“赶紧捏，你说话就说话，怎么手上还停了呢？说话又不用手！” 叶老大赶紧又卖力地给她捏起胳膊来。 第二天一早，众人一起来到医馆，将叶老太太接出来，一起去外头吃了一顿早饭。 叶老大看着还有些宿醉的叶老四，有点担心由他自己送叶老太太回家到底靠不靠谱。 叶娟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放心，这不还有我们么！ “我跟你娘一辆车，帮你们看着点儿，顺便我们姑嫂也能好生说说话！” 叶大嫂道：“要我说，你就带着晴天跟娘一起回去多好，我跟老三媳妇过几天也就回家了。” 她昨晚就提议这样，但是叶老大说什么也不肯。 这会儿说出来，原想着当着叶老太太的面，叶老大总不好再拒绝了。 谁知还不等叶老大说话，叶老太太就先反对道：“有老四就够了，他只是宿醉头疼，又不是醉得不省人事，赶个车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我都跟你姑说好了，我俩都坐你姑父的车，让老四自己赶着空车在后头跟着，不会有事的。” 叶老太太心里也在盘算，郭氏才刚出了事儿，可见这人啊，突然从小地方来到大地方，就容易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迷了心窍。 既然已经有郭氏的前车之鉴在这里摆着，她哪里还放心让老大和老三媳妇单独留在城里。 虽说已经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她自觉对两个人的品行还是有所了解和信任的。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家里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回村还不知要被村里人嘲笑成什么样呢！ 叶家可经不起再来一次这样的风波了。 这两天她也听老三媳妇说了不少老大媳妇如今的本事。 这么有本事的儿媳妇，俩人之间又没有亲生骨肉，只有个晴天还是抱养的。 叶大嫂如今一心向着家里也就罢了，万一之后花花世界见多了，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所以还是让叶老大跟在叶大嫂身边为好。 叶老太太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儿子道：“老大啊，你不用操心家里。 “有老二两口子和老四在，我能有啥事儿？ “倒是你，带好晴天，照顾好你媳妇，就比什么都强。” 叶老大无言以对，把他们几个人送走之后，才对叶大嫂道：“如今我倒是比姑父还像个倒插门的女婿了！ “姑父好歹上头还没有岳父岳母压着，我这倒好，我娘都快变成你娘了！” 第213章 目标逐渐清晰 “你是酒还没醒么？少胡说八道了！”叶大嫂一巴掌拍在叶老大身上，“赶紧回去，今天那位女掌柜要过来，让人家等我就不好了。” 一家三口连带着叶三嫂一起回到蒋员外家。 刚进屋歇口气，蒋家下人就来道：“游娘子，我们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叶大嫂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叶老大在一旁看着，虽说这身衣裳已经是叶大嫂最好的一套了，但还是带了两块补丁。 虽说叶二嫂手艺了得，两块补丁被她缝得像是原本衣服上的装饰一般，旁人若是不仔细看，很难看出端倪。 但是叶老大心里却清楚得很，有点后悔之前没在京城扯几块布回来给叶大嫂做两身新衣裳。 他口袋里还有点儿零钱，是之前卖山货赚的。 不如便趁着还在县城，一会儿带晴天出去逛逛。 叶老大心里算盘打得挺好，可惜宝贝闺女此时却并不想跟他一起，而是对叶大嫂口中说的那位女掌柜十分好奇。 “娘，你带我去呗！”晴天在叶大嫂准备出门的时候悄悄凑了过来，用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你想去？”叶大嫂觉得自己带着晴天倒也无妨，她素来乖巧也不闹腾。 但是大人聊天对她来说肯定十分无聊，也不知道要聊多久。 “可是去了那边没有玩具，只能乖乖坐着也没关系么？不如你还是留下，让你爹带你玩好不好？” 叶老大也道：“是啊，正好爹要出去，爹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晴天却一把抱住叶大嫂的腿，连连摇头。 出去逛街有什么意思，县城这边她又不是没逛过。 “我想去看女掌柜。”晴天眼巴巴地看着叶大嫂。 “好，娘带你去看女掌柜。”叶大嫂立刻就被她给说服了，直接弯腰抱起她，顺便回头问叶老大，“你今天出门干嘛？” 叶老大不能说出自己的这是目的，只得找了个借口道：“我去看看梅花鹿皮弄好没有。” “对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叶大嫂点点头道，“你既然要出去，正好把这包点心给老三送去。” “行，赶紧走，人家该等急了。”叶老大怕说多了露馅，赶紧催促叶大嫂带着晴天出门。 叶大嫂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赶紧抱着晴天出去，跟着蒋家下人一路来到偏厅。 蒋员外、岑老和一位女子正坐着喝茶说话。 这位女子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鹅蛋脸，眉目端庄，生得十分和善。 若非早就知道，否则还真看不出她是个掌柜，倒像是个心肠极好的当家主母模样。 蒋员外见叶大嫂带着晴天过来，便起身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路红云路掌柜，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游娘子了。” 岑老一看到晴天，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就想从叶大嫂怀里接过孩子。 晴天知道他是叶大嫂的长辈，所以虽然不熟却也没有抗拒，乖乖地被他抱了过去。 叶大嫂怕岑老抱不住孩子，双手下意识地在底下护着。 “您能抱得动么？要不还是放她下来，让她自个儿走。” “孩子瘦得跟什么似的，别说一个了，再来一个我都抱得动！”岑老吹胡子瞪眼地说，“明明那么会做饭，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孩子，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给吹跑了！” “咳咳！”蒋员外赶紧咳嗽提醒他。 早就说好的，态度要好点儿，别倔了唧的再把人给撅跑了。 可惜岑老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让他装一时还行，一直装哪有不露馅儿的。 岑老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又说得不对劲了，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要开口跟晚辈道歉？ 好在叶大嫂这个人，素来都不在意这些。 她看到的是岑老小心翼翼护着晴天的手，和他眼里对晴天满满的喜爱。 至于嘴上这话，其实也是出于担心晴天的缘故。 但是不等叶大嫂开口圆场，岑老就主动破冰道：“没事儿，我以前在宫里专门给皇子做过饭菜，回头我教你几道菜，保管把咱们小晴天吃得白白胖胖的。” “好，那我先替晴天谢谢太姥爷了。” 岑老抱着晴天坐到一边去，叶大嫂才总算有空跟路红云说话。 “路掌柜，真是对不住，孩子她爹出门办事去了，她非要跟着我过来。” “不碍事。”路红云微微一笑，“我也很喜欢小孩子的。” “游娘子，你的情况，我都跟路掌柜说过了。 “不过路掌柜坚持想要见见你，跟你聊一下再做决定，你看，不如你们先在这里聊？” “好，多谢蒋员外。”叶大嫂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人家本来就是很有本事的人，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主见和选择的。 蒋员外帮着起了个头，便跟岑老一起逗晴天说话去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好玩儿的时候，但是大多数都有点儿话痨和多动。 偏生这些毛病在晴天身上全都没有，所以两个老头子看着这个粉团子一样的小丫头简直稀罕得不行。 叶大嫂见蒋员外也走了，不免有些紧张。 毕竟路红云无论是身份还是气质，看起来都是十分有本事的人，叶大嫂很担心自己一没文化二没阅历，无论张嘴说什么都会让人家笑话。 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开诚布公地说：“路掌柜，是这么回事儿。 “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懂做这行的规矩。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家传的厨艺了。 “所以虽然蒋员外说请你来帮我，但其实我觉得，应该是请你来教我才对。 “如果你肯教我的话，我肯定会听你的话好好学的。” 路红云听到叶大嫂这个开场白，眼睛里就已经慢慢带上了笑意，心里也基本认可了这个斜刺里突然杀出来的差事。 蒋员外果然没骗人，叶大嫂的确是个实诚人儿。 “好，既然你都跟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路红云，你以后管我叫红云姐就行。 “我如今在蒋员外京城的一家铺面里面做掌柜。 “不过如果过来帮你的话，我肯定会把铺子那边安排好，全心全意地过来做事。 “不过我觉得我还需要先了解一下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所希望以后的方向是什么……” 见叶大嫂听得开始有些眼神放空，她又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道：“就是你跟我说说，你今后的目标是什么，想做成什么样子？以后是打算一直这样去被人家里做酒席，还是想开酒楼？ “这些都会关系到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如何做，所以我必须提前向你了解清楚。” 同在一个花厅内，这边两个人说话，蒋员外、岑老和晴天自然都是能听到的。 所以当两个人聊起正事之后，这边三人就瞬间安静下来，全都抻着耳朵听这边的对话。 听得路红云这么说，蒋员外登时笑着对岑老道：“稳了！我早就跟你说，游娘子肯定投红云的脾气。” “嘘——” “嘘——” 蒋员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只有一老一小同时让他闭嘴的嘘声。 “得，我闭嘴！”蒋员外笑着摇摇头。 花厅另外一边，叶大嫂听了路红云这话，仔细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多远大的目标，我就是想多赚点钱，以后可以带着闺女去京城生活，让她能去读书，不要像我一样是个睁眼瞎，以后日子能过得比我轻松比我好就行。” 路红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既朴素又很戳人心的答案。 “行，那咱们就一起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路红云冲叶大嫂笑笑说，“我详细跟你说说，咱们都可以有什么选择，先确定一个大方向再说别的。 “如果你想要一直承接酒席，去客人家里或是庄子上、园子里去做饭的话，那就可以效仿前朝的四司六局。 “本朝的风气没有前朝那么奢靡，但是可以在原本的框架上稍做改动。” “四司六局是什么？”叶大嫂此时也不怕暴露自己的无知了，不懂就直接问。 “前朝自上而下都作风奢靡，无论是婚宴、寿宴、乔迁、中举等等，都会大排筵席。 “别说是寻常人家了，就连有下人伺候的官宦人家，自个儿都操办不出他们眼里拿得出手的酒宴。 “所以渐渐的就生出一些专门承接这些酒宴的人，慢慢成了气候、有了规模和一定之规。 “所谓的四司六局，四司便是帐设司、茶酒司、厨司、台盘司，六局则是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 “所有人都各有专职，比如帐设司便是专门负责各种陈设，茶酒司则是负责茶、汤、热酒，还有人专门负责安排座次，迎送宾客。 “厨司专门负责烹饪，台盘司则传送杯盏碗碟。 “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主要负责水果、蜜食和蔬菜。油烛、香药、排办则掌管灯烛、香料以及宴席结束之后的收拾清洁。 “可以说主家只消把四司六局的人请来，说清楚自己的要求，其他就一概都不用操心，就由他们全权负责了。” 叶大嫂第一次听说居然还有这样周到的服务，都有点儿听呆了。 “你如果想走这条路，那比较重要的就是招揽和训练人手。”路红云继续道，“那咱们再说第二条路。” “如果你去了京城之后，目标是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那如今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名气，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尤其是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和有钱人。 “你被捧得越高，越厉害，这样当你去京城开酒楼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去你的店里捧场。 “当然，这两条路也并不是完全背离的。 “我想着，如今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如果你去参加厨艺比试能够寂静四座，那你今后的路就会好走得多。 “但如果比试的结果不好，倒也不用担心，咱们也可以不再考虑别的选择，塌下心来走第一条路。” 路红云一早就把岑老这次主持的厨艺比试计划进去了。 叶大嫂一下子接收到了太多消息，此时也顾不得回应，还在细细琢磨。 倒是晴天在另外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还来了句：“路掌柜好厉害呀！” 路红云见叶大嫂还在思索，便道：“你慢慢想不着急。” 她说完起身来到这边逗着晴天问：“你怎么知道我很厉害呀？” 晴天见到生人还是有点害羞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腼腆地说：“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得挺好的……” 路红云闻言笑着问：“你听懂我说什么了？” “恩，你说让我娘先去参加厨艺比试。 “如果能打出名声，以后的路就好走了，无论是想开酒楼还是继续出去给别人做酒席都可以。 “但是如果输了也不用担心，因为还是可以继续出去做酒席的。” 路红云听了这话眼睛都瞪大了，惊讶地说：“你还真听懂了？” 晴天刚才并不是复述路红云的原话，可见她是真的听懂之后用自己的话给说出来的。 路红云连连惊叹：“哎呦，这小姑娘才几岁，怎么就这么聪明？” 岑老一脸骄傲地抱着晴天道：“那可不呗，也不看是谁家的重外孙女！” 蒋员外闻言心道，人家只是叫你一声太姥爷，她外公又不是你亲生的，也不知在显摆什么。 想虽然这样想，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岑老这回可真是撞大运了，谁知道明明是来这边躲清静的，竟然认了个厨艺了得的孙女和一个这样聪明伶俐的重外孙女。 看来这老头虽然半生孤寡，晚来倒是还挺有儿孙福的。 这边叶大嫂听了晴天的话，也终于理解了路红云的意思，点头道：“红云姐，我明白了，我一定拿出最好的水平去参加厨艺比试。” 第214章 娘，你是不是也想要小弟弟？ 紧接着路红云找叶大嫂要来她目前接的酒席单子细看，忍不住皱眉道：“都是乡下的酒席，先不说钱多钱少，以你如今的身份，真是不该去这种场合做酒席了，又累又对名声有碍，不如转包出去算了。” 叶大嫂闻言却道：“我有什么身份啊？当初我接下这些订单的时候也还没去做赏花宴。 “人家找我做酒席，是看得起我，我可不能做那种违背约定的事儿。 “再说了，当初能接到做酒席的活儿，也是因为我姑和小华姑看得起我。 “这些人都是当场就给了定金的，她们根本不认识我，看的还不都是小华姑的面子。 “我若是把酒席转包给别人去做，甭说我过不去自己良心这一关，我都对不起我姑和小华姑当初对我的帮衬和信任。” 叶大嫂以为路红云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个劲儿地跟她解释，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之前她自己刚说过，以后都听路红云安排。 可如果路红云是这样的人，那她也要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跟她合作了。 谁知路红云听了她的话却笑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游娘子不要着急，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你不觉得麻烦，那就把这些交过定金的做完便是了，以后就不要随便接生意了，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商量。” “好好！”叶大嫂赶紧答应下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服了路红云，殊不知从一开始这就是路红云的试探。 如果叶大嫂想也不想就答应她这个提议，那她虽然还是会继续帮叶大嫂做事，但是肯定会有所保留，不会太掏心掏肺了。 但是叶大嫂的表现却让她有些意外，也十分钦佩。 路红云做事，从来都是先看人品再看是否赚钱。 虽说她对蒋员外十分信任，但是今后跟她相处的人毕竟是叶大嫂，她还是要自己仔细确认一下才行。 蒋员外跟她共事多年，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此时应该是已经满意了。 于是他起身，笑着走过来，看了眼路红云，意有所指地说：“早都跟你说了，你们两个肯定能处得来，这下放心了？” 路红云冲他笑道：“您推荐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她找蒋员外借了纸笔，将叶大嫂接的订单全都誊抄了一份。 叶大嫂不明所以地问：“您这是做什么啊？” “我听蒋员外说你们准备回家了，我这些日子会一直住在这里，帮你处理京城那边的事情。” 叶大嫂恍然道：“哦，那是要抄一份的，万一时间有冲撞就不好了。” “不止如此，你去做酒席，我也得跟着你啊！”路红云道。 “啊？”叶大嫂没想到，“红云姐您去干什么啊？” “我既然要跟你一起做事，那首先就要了解你是怎么做事的，你的能力如何，才知道今后我该如何帮你不是么？” 叶大嫂觉得她这话说得在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那不知道这个工钱该怎么算呢？您也看见了，我们去乡下做酒席，钱真的不是很多，我还要给三个帮厨工钱，剩下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路红云打断道：“工钱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几个月的工钱都是由蒋员外给的。 “至于之后你我还要不要继续合作，那就看这几个月合作的怎么样了。”路红云自信一笑，“放心，只要你信得过我，我肯定能让你赚钱的，到时候你就能自己给我开工钱了。” 叶大嫂完全不知道像路红云这样的女掌柜的月钱是多少，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能赚钱是赚多少钱。 所以她此时还毫无压力地笑着说：“那我就借红云姐的吉言了。” 路红云又问：“游娘子，不知道你是否介意我对外宣扬一下你的身世？就是御厨之后之类的，不会涉及到太详细的内容。” 叶大嫂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岑老。 其实她对父亲是御厨这件事，虽然知道了，却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所以此时听到这话，她自己是所谓的，反倒担心会不会伤害到岑老的感受。 岑老这些日子也越来越感受到叶大嫂和叶老大的人品和性情都是很好很实诚的人，所以也越发希望他们能发展得更好，能够来到京城，跟自己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此时看到叶大嫂居然还这么重视自己的感受，心里更别提有多满意了，点点头道：“没问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可以直接找我。” 路红云闻言越发满意道：“能有岑老的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您放心，若是有用得上您的地方，我肯定不会跟您客气的。” 叶大嫂闻言还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太给岑老添麻烦了，神色有些不安地看过去。 蒋员外见状对她道：“他是晴天的太姥爷，帮你们那是应当应分的。 “要不是了解你的脾气，知道你不可能接受，他都恨不得直接把你们接到京城去跟他一起生活了。” 叶大嫂闻言有点惊讶地看向岑老，没想到他说起话来硬邦邦的，心里却已经为自家考虑了这么多事儿。 路红云见状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好好干，明年肯定能搬到京城去住！” 叶大嫂听了这话十分兴奋地说：“那可就太谢谢红云姐了。这样，我中午做几个好菜，正好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说着就想撸胳膊挽袖子直接去后厨做饭。 谁知却被路红云拦住道：“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随便给别人做饭吃！” “啊？为什么啊？”叶大嫂一脸不解。 “知不知道什么叫奇货可居？”路红云道，“京城的有钱人都是这样，越难得的越舍得花钱。 “所以你首先要把自己的架子端起来，今后的生意才会更顺利。” 路红云趁着刚才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把叶大嫂先前接的酒席单子上的时间都看清楚了，确认过最晚的一个是在十一月二十八，便对岑老道：“岑老，县里的厨艺比试，安排在腊月里行不行？” “没问题。”岑老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这件事，本就是他全权负责的，就连县太爷都得听他的安排。 “只要你不把厨艺比试安排在除夕夜，其他日子都好说。”岑老道，“到时候叫人提前去各个村子里宣扬一下，肯定有很多人过来看热闹。 “来了之后顺便就可以买些年货回家，这不就一举两得了么！” 蒋员外老奸巨猾地接了一句道：“不光是去咱们县里的村子，周边的村镇都可以去放放风嘛，到时候县城的商铺也都会开心的。” 路红云冲他俩竖起大拇指道：“可不是么，这里有岑老坐镇，其他地方想学都学不来，也不敢学，这次丰乐县的风头可出大了。 “县太爷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抓住这次机会。” 叶大嫂听着他们说话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干脆扭头去看女儿。 却见晴天坐在岑老的怀里，正听得津津有味。 之前她还担心她听不懂会觉得无聊，如今听不懂的反倒好像是她自己。 她过去问：“晴天，听得懂么？” 晴天闻言摇摇头。 抱着她的岑老却道：“晴天这孩子聪明得很，你好好干，早点来京城，别把孩子给耽误了。” 说到这里，岑老才终于问出自己早就想问的事儿。 “你就晴天一个孩子？前头没有？” 叶老大和叶大嫂一看就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按理来说不该只有这么小一个女儿才对。 叶大嫂闻言眼神一黯，伸手把晴天从岑老怀里接过来道：“是啊……” 岑老见叶大嫂的神色和语气都有了变化，想着她前面的孩子应该是夭折了，不免有些后悔。 “对不住，我不该这么问的。” “不管您的事儿。”叶大嫂很快调整过来道，“反正您只要知道，我们就晴天一个孩子，努力赚钱也都是为了她就行了。” 晴天搂着叶大嫂的脖子，犹豫了许久，终于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问：“娘，你是不是也想要小弟弟？” “不想，娘一点也不想！”叶大嫂想都没想就拼命摇头，嘴里也斩钉截铁地说，“娘就要你，也就疼你，好不好？” 她说着就觉得鼻子一酸，伸手用力地搂住晴天的小身子。 只有她知道晴天之前都遭受过什么。 就是因为善老大两口子想要自己的孩子，所以晴天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被彻底颠覆，让她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遭了多少罪。 可她如今居然还能冒着自己可能会再次失去父母宠爱的危险，问她想不想要孩子。 叶大嫂是真的不想要，她只想好好把晴天养大。 她跟路红云已经谈完，也没别的事了，便跟几个人告辞，带着晴天回到房间。 叶老大还没回来，叶大嫂将晴天放在炕上，自己坐在她对面。 “乖宝儿，娘只要你就够了，记住没有？”叶大嫂十分认真地看着晴天的眼睛，跟她保证道，“爹娘这辈子就只要你，只疼你。” 晴天红着眼圈，直接扑进叶大嫂的怀里，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儿贴在了她的颈侧。 叶大嫂轻拍着晴天的后背，心里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娘俩正抱在一起呢，叶老大正好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了。 “呦，这是干啥呢？”叶老大进屋见娘俩搂得那么紧，还以为她俩在玩什么，笑着问。 谁知两个人分开之后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你买啥了？”叶大嫂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问。 叶老大却放下东西直奔炕边。 “你俩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俩了？”叶老大皱着眉头。 岑老和蒋员外应该不至于，难道是今天新来的那个女掌柜？ “是那个女掌柜？她刁难你了？实在不行就不用她了，咱们去乡下接酒席一样赚钱！” “不是，你快别瞎问了，回头再跟你说。”叶大嫂白他一眼，“你先说说都买啥了？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其实也没多少。”叶老大说着先把最大的一个包袱拎过来解开道，“梅花鹿皮弄好了，我就给拿回来了，寻思若是能再遇见秦小少爷派来的那个小哥，就托他把东西给秦小少爷带回去，早点叫人做成衣裳和靴子，天冷的时候正好穿！” 包袱皮一解开，叶大嫂就看直了眼睛。 经过硝制的梅花鹿皮格外柔软，这头鹿又正值壮年，皮毛上都带着油光，稍微一动就有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这也太好看了！”叶大嫂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梅花鹿皮，手感也太好了，“回头若是能给晴天弄一张做袄子就好了。” “等咱们回村之后，我就多上山转悠转悠，肯定还能在打到的。” “你说回村，我正想跟你商量呢，要不咱们下午就回去？总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事儿，之前老四说家里都被翻的乱七八糟，虽说没丢钱，可我这心里还惦记着呢！ “行，你说啥时候回去咱就啥时候回去。”叶老大说着就要着手收拾东西。 叶大嫂忙拉住他问：“你还没说，其他买的都是啥啊？” “这不是买了几块衣料么！”叶老大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寻思着，眼瞅着要过年了，你又要去参加厨艺比试，总不能还穿以前旧的带补丁的衣裳。 “我如今虽然没赚太多的钱，但是拿卖山货的钱给你买几块料子做衣裳还是买得起的。” 叶大嫂闻言挨个儿打开看了一遍，一看就都是给女人和孩子用的花色。 她刚刚才缓和下去的情绪再一次翻涌起来，红着眼睛拍了叶老大一巴掌。 “你这人，这买的都是啥啊！” 叶老大还以为是自己眼光不好，忙道：“店里的人都说，这些是今年最时兴的了，你若是不喜欢，那我拿回去换！” “谁说我不喜欢了！”叶大嫂又给了他一下子。 “啊？那这是咋了？” “你个呆子，怎么都不知道给自己买几块？”叶大嫂说着起身，“走，咱们再去一趟！” 第215章 有钱花不出去的憋屈 “要不咱们还是收拾了东西直接走？”叶老大提议，“晌午在外头吃个饭，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家。” “那也行，我去跟蒋员外打个招呼，你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叶大嫂出门先直奔对门，跟叶三嫂说了这事儿。 叶三嫂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早就想回去了。 但是一来知道叶大嫂还有事不好意思开口，二来自己回去又有点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才一直没说。 此时听叶大嫂说要回家了，立刻满口应好。 “你走前是不是去看看老三啊？”叶大嫂问。 “对，是得去一趟。”叶三嫂一拍脑门道。 她要去找叶老三倒不是因为惦记他，而是突然想起来，让叶老三给晴天做的积木应该去拿回来了。 “你先收拾东西，一会儿咱们出门雇辆车，先把你送去木工坊，我和你大哥还想去买点东西。” 叶老大在对门听到这话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道：“依我看，要不咱们直接买头骡子，再买辆车算了。 “家里没有大牲口总归还是不方便，也不能总找别人家借着用啊！” 叶老大这话让叶大嫂有些心动，她之后一个多月还要去各处做酒席，没有骡车的确很是不便。 “也好。”叶大嫂点点头，“那咱们去木工坊接上老三一起去看看，车子什么的他比咱们懂，别回头买个不好用的，回去反倒闹心。” “行，正好一起在外头吃了饭再把老三送回去。”叶老大连连点头。 “那你赶紧收拾，我去跟蒋员外辞行。” 叶大嫂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身后还跟了岑老和他的两个随从。 岑老的随从一大一小两个人。 年长的是个黑脸大汉，看起来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叫做石雷。 年轻的十七八岁模样，长了张娃娃脸，见人自带三分笑，叫做孟钰。 “岑老说既然我已经认了他这个祖父，他自然该去咱家登门拜访。”叶大嫂无奈地跟叶老大说。 “没啥，这也是应该的。”叶老大倒是无所谓，只不过，“那咱们去买东西他也跟着？” “我也不知道呢……”叶大嫂也有点尴尬，虽说已经认了亲，但她跟岑老毕竟不熟，以前从来没有过交集，这可不是叫几声祖父就能很快熟络起来的事儿。 岑老却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甚至心里还存了想要去给叶大嫂撑撑腰的想法。 毕竟结婚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他很担心叶大嫂在家受婆婆苛待。 岑老虽然有自己的马车，但是这么多人，肯定是坐不下的。 所以叶老大还是出门先叫了辆车，众人直奔木工坊找叶老三。 此时已经差不多快到晌午休息的时间，所以叶三嫂进去很快就把叶老三交出来了。 他手里还抱着很大一个匣子。 叶老三一上车，手里的匣子立刻就吸引了晴天的目光。 匣子已经跟之前叶三嫂看到的不一样了，上面被画的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三叔，这是什么呀？”晴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打开看看。”叶老三把匣子推到晴天面前。 晴天扭头看看叶大嫂，见她点头这才伸手打开了匣子。 盖子一掀开，四层托盘就依次被拉起，最后将所有积木完整地呈现在了晴天面前。 “哇——”晴天被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是积木么？” “是啊，喜欢不？” “喜欢！”晴天点点头。 叶大嫂早就猜到叶老三两口子肯定会有所表示，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精美的一套积木，比之前在京城铺子里看到的还要精美讲究。 “这不行，这得挺贵的？”叶大嫂义正词严地说，“老三，你们两口子才刚赚了点钱，可不能这么乱花！ “你这是花多少钱买的？现在去退了还来不来得及？” 叶三嫂笑道：“大嫂，你就放心，这东西不花钱，是老三自己做的。 “还有上面这个漆，都是王哥上的，就是林玉梅的夫君，你还记得不？” “你们自己做的？”叶大嫂惊讶地拿起一块积木细看，“这样做得太好了，京城铺子里卖的都没有这么精致。” 晴天在旁边突然冒出一句：“三叔可以做积木去京城卖啊！” 叶老三听了这话还笑着说：“这个做起来虽然不花钱，但是也挺费工夫的，好些天才能做出一套来，店里才卖多少钱？” 叶三嫂这些日子跟在叶大嫂身边，也比以前长了些见识，隐约觉得晴天这个主意不错。 “店里卖的不贵，那是因为没有你做的质量好，若是能做得这么好看，卖给京城那些有钱人，说不定真能赚不少钱呢！” “人家有钱人家还找不到个人做积木了？”叶老三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商机。 但是晴天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想着下次见到秦鹤轩的时候，一定要帮三叔问问。 众人直奔卖牲口的地方，准备先买头骡子再去买车。 岑老也不嫌弃骡马行的味道难闻，跟着一起下车，指着黑脸大汉道：“石雷最懂牲口了，让他帮你们挑，他也了解行情，肯定买不亏。” 果然，最后石雷帮着老叶家挑了一头两岁多接近三岁的青花骡子，正是年富力强开始干活的时候。 石雷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讲起价来也十分老练，最后以四两银子成交。 卖骡子的老板一边收钱一边直嘬牙花子。 “这位兄弟，你也太能砍价了，要不是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大牲口都不好卖了，这个价可万万卖不到的。” “掌柜的，您也不亏啊，还省了一冬的草料钱呢！”石雷笑呵呵地说，“万一冬天没养好有个病啊灾啊的，岂不是更亏！” “呸呸呸，你可盼我点儿好！”老板称了银子之后问，“要碎银子还是铜板？” 想着一会儿要上街买东西，叶老大便要了铜板。 他牵着骡子往外走，越看越是喜欢。 “石大哥，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他冲石雷竖起了大拇指。 “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看牲口上头，我自问还是有点眼力的。”石雷也知道岑老如今跟叶老大两口子的关系，自然也乐意跟他亲近，“你们打算去哪儿买车？这个我也能帮着看看！” “就去旁边的旧货行，我们上次来买家具的时候，看到那边有很多二手的车。”叶老大指着不远处的大门。 岑老一听说他们居然要去买二手的车，就恨不得说自己买个新的送给叶大嫂。 但是被孟钰从后头扯了一下衣服。 “老爷，您忘了蒋员外跟您说什么了？”孟钰小声叮嘱，“您快悠着点儿，您越这样，游娘子就越想躲着您！” “哎，那你说我这辈子攒了那么多钱干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想给花钱的人，结果人家还不稀罕！”岑老一张老脸皱得抽抽巴巴，唉声叹气。 “您先好好跟人家相处，以后关系处得好了，还能少了您花钱的地方了？” “行！”岑老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些古怪，有些时候也太过固执，便道，“一会儿买什么都听你的，你帮我参谋着来，免得我又用力过猛了。” “得嘞，您就放心！”孟钰笑着点头，见岑老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忍不住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老爷，您想想看，如果游娘子一家是眼里只有钱的，你还会想认她么？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怎么如今人家不贪财不爱钱，您反倒还嫌钱花不出去了？” 岑老一想，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么，不禁失笑。 “行了，我知道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她现在不用我花钱，钱省下来以后也都是她的。” 这话孟钰就不好再接了，见岑老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叶老大带着叶老三来到卖旧货的地方，果然院子里停着新旧程度不同的好几辆车。 “老三，你给看看，买哪个合适。” 卖旧货的掌柜迎出来，一看到叶老三登时笑了。 “哎呦，什么风把叶三哥吹到我们这儿来了？您要看什么，我肯定给您个实惠价。” 原来最近这段时间，旧货铺的老板听说张记木工坊来了个修复手艺很好的师傅，便试着把一些自己收上来的旧家具送过去拾掇一下。 尤其是一些木料极好只是有些破损的家具，拾掇完了再卖价钱几乎翻倍。 所以这段时间掌柜的没少去找叶老三修家具，此时看到他过来，立刻拍着胸脯说一定给个最低价。 叶老三围着几辆车看了半天，最后看中了一辆灰扑扑并不怎么起眼的。 岑老在一边看得不满意，指着旁边一个九成新的道：“我觉得还是这辆好一点？” 谁知还不等叶老三说话，掌柜的就抢先道：“老先生，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叶三哥挑的这辆车虽说看着不起眼，但用料是几个里面最好的。 “回家只要稍微拾掇一下，喜欢光鲜亮丽就自己再上几遍漆，那绝对不比新车差。 “而且这辆车质量好，你买回去只管用，两年之内若是出毛病，您拿回来我给您退钱！ “但是这辆您看着好像很新，其实就是个样子货，根本不结实。 “在城里这种路上用用还行，若是要走山路，用不上多久就得散架！” 听完掌柜的这样说，岑老也闭了嘴。 掌柜的也的确是个实在人，最后给了个十分优惠的价格。 “这车我是花三两银子收的，叶三哥你若是看得起我，你就原样给我三两银子拿走。” “那怎么行，也不能让您分文不赚啊！”叶老大执意要多给点。 掌柜的却坚持道：“我以后还少不得麻烦叶三哥帮我修补家具，咱这是长久的生意，不差这点儿。” “那我这次就沾老三的光了。”叶老大给掌柜的三两银子，再三道谢。 然后他在叶老三的帮助下把车套在了刚买的骡子身上。 不得不说，石雷这头骡子挑得的确不错，不但膘肥体健，而且十分温顺。 一路被牵过来都很老实，此时给它身上套车，它也没有任何不乐意的样子。 大家把之前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结了车费，终于不用再雇车，有自家的车可以做了。 叶大嫂和叶三嫂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车里，在里面铺了张被单，便把晴天先抱上了车。 叶老大转身跟岑老商量道：“老三一会儿还得回木工坊，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买东西行么？” “行是行，但我有个条件！”岑老这话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孟钰在他身后干着急，心道吃个饭而已，人家问你是给你面子，怎么还提上条件了？ 叶老大也没想到岑老会这么说，但还是礼貌地道：“您说。” “今天的晌午饭必须由我来请，不然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听了这话，众人才全都笑了。 石雷和孟钰也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觉得跟着岑老可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叶老大怕岑老又把自家都弄到宴宾楼那种档次的地方去吃饭。 一来太贵了，二来也没有多好吃，三来也很耽误时间。 于是他道：“行，您请客，那我们挑地方可以么？” 叶大嫂在背后拧了他一下，低声问：“干啥让人家请客啊！” 叶老大扭头跟她咬耳朵道：“你没发现么，老头儿一直憋着想给咱们花钱呢！ “与其一直让他憋着，一会儿买一堆东西去咱家，倒不如先让他少花点儿！” 岑老还以为他们在商量去吃什么，有点儿高兴地问：“行，你们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 然后只听叶老大道：“咱们去吃之前那家面条。” “啊？”岑老刚刚高兴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们商量半天，就要去吃面？” 就算所有人都敞开肚子往死里吃，那也花不了几个钱啊！ 叶大嫂道：“我觉得挺好，虽然咱们之前吃面闹了些误会，可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如今大家冰释前嫌了，再去吃碗面也挺好！” 听叶大嫂这么说，岑老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满口答应：“好，那就去吃面！” 第216章 这回可真是要立大功了！ 吃过面，大家一起上街买了东西，这才分别坐着两辆车出了城，开始往榕溪村的方向赶路。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穆铮带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城，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铮哥，秦大人不是让咱们去周围巡逻么？您这是要往哪儿走啊？” “大人又没说必须去什么方向，往这边巡逻不是一样么？”穆铮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有些散漫地坐在马背上。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家小少爷为何这么担心这一家乡下人的安危。 出来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家了，晴天一路上抱着积木，但是嘴里心心念念的却都是小夜。 “娘，咱们这么久没回去，小夜会不会都不认识我了？” “不会的，狗一旦认准了主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别说咱们离开这几天了，就算你离开一年、两年，它也还是一样认识你的。” “爹，小夜会不会比咱们走的时候长大了啊？” “肯定的，狗崽子都长得很快的，十几天就能长大一圈儿呢！” 听了叶老大这话，晴天有点闷闷不乐道：“以后不能把小夜放在家里了，出门要带着它才行。” “不然万一它一下子长大了，它还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了可怎么办。” 叶老大和叶大嫂听了这话都笑起来，这可能也就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苦恼了。 “娘之后去别的村子办酒席，你就不用跟着去了，你在家跟哥哥们和小夜一起玩。 “等到腊月里，娘去城里参加厨艺比试再带着你俩一起去，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陷入了纠结之中。 到底是留在家里陪狗子，还是陪叶大嫂去做酒席呢？ 叶大嫂见女儿居然还犹豫上来，不由得心头一酸。 自己这个做娘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狗崽子？ 不过她已经是大人了，所以很快压下自己心里的醋意。 她刚要说话，晴天就合身扑上来搂住她道：“娘，我要陪你去做酒席。” 叶大嫂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熨帖，难怪别人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真是不假啊！ 不过晴天紧接着又小声问：“能不能带小夜一起去啊？” “……”叶大嫂一阵无语，但是想了想，毕竟还是自己胜了，于是笑道：“娘去做酒席，早晨去晚上就回来了。 “那些地方没有熟人，不像上次去双林村一样有向磊帮我照看你。 “所以就算你想去，娘也不能带你去。 “到时候忙起来顾不上你，万一被别人给抱走了可咋办？ “娘要是找不到你，肯定会疯了的！” 一听说会被别人抱走，晴天立刻吓得连连摇头道：“那我不去了，我乖乖在家待着等娘回来。” “这才是娘的乖宝宝！”叶大嫂奖励地亲了晴天一口，抱着她凑到窗边往外看。 如今已经是十月底，外面树的叶子基本都掉光了，灰蒙蒙的一片，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但是今天太阳很好，也没有风，天气倒还舒服，于是叶大嫂干脆抱着晴天在窗口透透气。 此时后头的车里，岑老爷子正在闹脾气。 “我就知道，不该听你的，你看看，你买的这都是什么！”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孟钰看着面前摊开的东西，“点心、衣料、红糖、蜂蜜，两只老母鸡，还有这些都是日常滋补的药材，怎么了？” “第一次见亲家，这能拿得出手？”岑老爷子不悦地说。 “老爷，您有所不知，乡下人送礼，这已经算是上等的好礼了。 “若是听您的，买什么人参燕窝过去，还不得把亲家太太吓出个好歹来！” “真的假的？”岑老皱眉问，“拿这些真的不会被人看轻了？” “我的老爷，您是在宫里待久了，如今都不知道人间疾苦了。 “您拿着这些东西，去我老家村里，当场就能娶个二八年华的小媳妇回家！” “去你的！”岑老一巴掌拍在孟钰的肩膀上，把人推到一旁去，“满嘴胡吣！” 孟钰见他这样，知道脾气的劲儿是过去了，笑嘻嘻地说：“真的，不骗您，您什么时候想要了，随时跟小的说。” “你这没大没小的猴儿，看我不打你的！” 岑老伸手抓着孟钰作势要打。 孟钰连声求饶，嘴里还不闲着，各种乱七八糟没边儿没沿儿的保证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吐露。 最后硬是把岑老给逗笑了。 石雷坐在外面赶车，对车厢内这样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车上一个老小孩，再加上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时会让他有种自己其实是带孩子出来玩的错觉。 晴天在前面车里，都隐约听到了后面两个人的笑闹声，忍不住双手扒着窗沿儿，探出头去往后看。 “晴天，这样不行，快回来，太危险了！”叶大嫂见她半个身子都已经伸出窗外，急忙出言制止，“万一翻出去了可怎么办！” “哦。”晴天闻言，听话地想要缩回来，但是半截又突然停下了。 “晴天？”叶大嫂纳闷地喊她。 “娘，你看，那是什么！”晴天突然指着路边不远处的树林里问，“那边好像有很多人诶！” 大白天的，阳光正好，叶大嫂却被晴天这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路边再过去一些，穿过一小片树林就是附近远近闻名的乱坟岗。 据说是前朝末年有人造反起义，一路攻打准备直奔京城，取皇上首级、改朝换代。 但是却在这里被官兵全歼，尸横遍野。 因为死的都是反贼，大家自然不敢过问，都觉得这一片煞气极重，所以周围也无人定居。 后来慢慢的，什么孩子夭折、私奔苟合被抓、无亲无故的死者等等，就都会被拉到这里，随便挖个坑埋了。 于是这块地方，就变成了周围十里八乡的乱坟岗。 所以晴天突然说那边有很多人，叶大嫂脑子里第一个升起的念头便是，这是大白天遇到鬼了？ 人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该不会真的是…… 叶大嫂虽然害怕，但是出于想要保护晴天的心里，还是鼓起勇气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没成想她也隐隐约约看到一堆人影儿。 叶大嫂这下可慌了神儿。 这些鬼能白天出来晃荡，甚至连自己都能看到，那得是多大的煞气啊？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妈呀，该不会是阴兵借道？”叶大嫂吓得大喊了一声。 林子里的影子们突然齐齐地脚步一顿。 叶大嫂急忙一手将晴天搂回怀里，一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叶老大在外面赶车，就听到最后这句话，扭头朝里面问：“怎么了？” “没、没事……”叶大嫂嘴上说着没事，但是上下牙都在乱撞，发出嘚嘚的响声。 她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跟那是一群鬼对上了眼神。 自己该不会要被那些鬼给抓走了？ “到底咋了？”叶老大听出媳妇声音不对，冲后面的石雷喊了一声，然后便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门想看看叶大嫂到底出啥事儿了。 叶大嫂一看他停车却更要疯了。 跑都来不及怎么还能在这时候停车呢！ “别停，快走，赶紧走，不然来不及了！”叶大嫂扭头看向窗外，眼瞅着那群人影开始朝自家骡车这边过来了。 她急得拼命推叶老大：“快赶车啊，鬼要追上来了！” 叶老大闻言也朝外看了一眼，一看不要紧，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一把拎起旁边还在睡的叶老四：“快醒醒，抄家伙！” 叶老四宿醉未醒睡得正香，突然被拎起来一脸懵。 但是听了抄家伙三个字，却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就伸手往一旁摸去。 自从离开辉南县一路逃荒出来，叶家也没少遇到危险的人和事儿。 抄家伙三个字都已经快要成为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了。 叶老大自己背上弓箭和箭篓，将一根长棍和一把匕首塞给叶老四。 叶老四猛地搓了把脸，强迫自己精神起来，然后接过大哥递过来的家伙。 叶老大紧接着朝后面车喊道：“石大哥，小孟，抄家伙，有情况！” 石雷和孟钰正在奇怪前面的车为什么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车，若是说想方便一下，却也不见有人从车上下来。 突然听到这话，两个人都没问什么，便立刻从车厢底下的暗格中抽出长刀来。 寻常百姓是不许拥有这种大型利刃的。 所以叶老四手里只有一把小匕首。 但是石雷和孟钰奉命要保护岑老的安危，在衙门报备过，所以才能随身携带兵刃。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树林那一端的人就已经冲了过来。 哪里是什么鬼魂或是阴兵，根本就是一群土匪路霸。 叶老大心下暗叫不好，该不会真碰上之前那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了？ 对方二十几个人，手里或大或小都拿着兵刃。 再看己方，除了他们四个，就都是老幼妇孺。 这如何打得过？ 可无论能不能打过，叶老大和叶老四也都没有退缩。 想要伤害女人和孩子，那也得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眼看跑得最快之人已经跑进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叶老大试着射出一支箭，没成想竟直中那人眉心。 那人眉心中箭之后，身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地。 这一下子，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但是土匪们也的确被这一箭给震慑到了，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石雷和孟钰也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居然是这么多的敌人。 但此时也没有再后退的可能，唯有拼死一战了。 看到叶老四手里简陋的兵刃之后，石雷伸手在车子下面又摸了一把，抽出一把长刀喊道：“老四，接着！” 叶老四扭头一看，登时两眼放光。 赶紧丢掉木棍，把匕首插进靴子里，这才伸手接过石雷扔过来的长刀。 他拿着刀挥舞了两下，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这可是开过刃的上好钢刀，他虽没用过却是见过的，砍人的脑袋就跟砍西瓜一样。 孙子们，过来，让你们渐渐爷爷我的厉害！ 叶老大一箭命中之后，又接连射出两箭。 谁知道居然又连中两人眉心。 这下连叶老大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相信了。 第一箭这样还能说是巧和，可接连三箭都这样，那事情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剩余十几个匪徒的脚步也都迟疑起来。 该不会是碰上什么硬茬子了？ 这些看起来乡下汉子打扮的人，该不会是官差假扮，就等他们来自投罗网的？ 想到这里，领头之人振臂一挥道：“风紧扯呼！” 其他人闻言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他们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可不想被别人杀了。 但很显然，他们醒悟的有点晚了。 一直跟在后面都快无聊到睡着的穆铮此时一马当先，领着十几个手下就冲了过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卖秦小少爷一个顺水人情，帮着护送一下叶老大一家，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十几个匪徒，刚才喊风紧扯呼的明显就是领头之人，这若是一举拿下，回去岂不是擎等着秦大人论功行赏了么！ “兄弟们，跟我冲啊！”穆铮大喊着，身先士卒地冲入了匪徒之中。 他手下的人可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以一敌三都是小意思，更不要说如今人数相当。 更何况匪徒刚才就已经被叶老大的三箭射丢了胆量。 此时突然被十几个练家子一冲，便彻底乱了套。 一时间打斗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车里的叶大嫂把晴天搂在自己怀里，紧紧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尽量不让她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甚至不敢看如今外面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这还用看么，对方十几个人，自己这边只有四个人…… 想到之前被残忍杀害在官道上的那些商队的人，叶大嫂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晴天伸手帮她抹去眼泪道：“娘不哭，爹不会有事的。” 第217章 村里的闲言碎语 叶大嫂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将晴天塞到自己买的一堆东西后面，叮嘱道：“一会儿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的车门被人拉开。 叶大嫂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想要被冻住了一般。 她僵硬地转过身，徒劳地将晴天挡在自己身后。 但是抬眼一看，开门的根本不是什么匪徒，而是叶老大。 叶大嫂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叶老大把人拽上车，上上下下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没事？受伤没啊？外头咋样了？你说话啊！” 叶老大却整个人都神情恍惚的。 刚才他满脑子都是要保护家人的决心，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犹豫。 但此时危机过去，看到妻女都安然无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杀了人，而且还一口气杀了三个。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是鸡鸭鹅，也不是猪牛羊。 叶老大越想手越抖，连弓都拿不住了。 叶大嫂被他这模样吓得不轻，急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到底咋了，就算再不好，只要咱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四就匆匆赶了回来。 他用的是长刀，虽然比不上孟钰功夫了得，但是跟石雷一起背对背地互相掩护下，也砍伤了好几个匪徒。 但此时穆铮带的人已经基本把所有匪徒都控制住绑了起来，也没有再让他发挥的空间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回来。 叶老四突然一脸血地出现在车门外，差点儿没把叶大嫂和叶三嫂给吓厥过去。 叶老四赶紧道：“大嫂，三嫂，别怕，我没受伤，这都是别人的血。” 他跟叶老大的状态截然不同，声音中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嫂，三嫂，晴天，你们刚才躲在车里都没看到，大哥简直神了！”叶老四做出拉弓射箭的模样，“嗖嗖嗖三箭，就把三个土匪给放倒了，而且每一箭都正中眉心。 “那帮土匪吓得都不敢往前走了……” 叶老四话没说完，叶老大就突然丢下手里的弓，扭头扑到车辕上开始大吐特吐。 “大哥，你这是咋了？” 穆铮那边已经把人全都抓住了，终于有空过来。 看到这情形，十分了然地说：“第一次都是这样，没事儿，缓缓就好了。 “没想到叶大哥的箭术居然这样了得，真是太厉害了！” 叶大嫂对这些并不了解，但是想到叶老大平日经常上山打猎，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说不定就是因为箭术了得？ “他这也都是打猎的时候练出来的，哪里用来射过人啊！” “原来叶大哥是个捕猎高手，难怪有这样的准头。”穆铮闻言连连点头。 他见叶老大吐完一脸菜色地坐在车辕上，一副随时还要再吐的模样，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叶大哥，你想想看，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此时倒在血泊里的可就是你和你的妻儿亲人了。 “以那群匪徒的凶残，一旦发现你们没有自保能力，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你们抢车逃跑的。” 听了穆铮的话，叶老大的面色稍缓。 正好此时晴天也抱着水袋走到叶老大身边道：“爹，漱漱口喝点水！” 一看到女儿，听到女儿奶声奶气却又无比懂事贴心的话语，叶老大瞬间绷不住了，一把搂住晴天大哭起来。 没有人嘲笑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家都十分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穆铮低声对叶大嫂道：“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叶大嫂这才终于腾出功夫问：“穆小兄弟，是你救了我们？”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家小少爷救了你们。”穆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难道是秦小少爷让你来救我们的？”叶大嫂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她不由想到，自打收养了晴天之后，自家就一路走运。 难不成秦小少爷也跟晴天一样，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在身上的孩子？ 若这是这样，那就也难怪秦小少爷会这么喜欢晴天了，两个人说不定都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外人的小秘密在身上的。 然而就在叶大嫂浮想联翩的时候，穆铮一句话却一下子把她的幻想给戳破了。 “小少爷怎么可能知道匪徒的动向。”穆铮觉得叶大嫂这话有些好笑，“若真能知道，我家老爷不是早就带人把他们抓了么，还能拖到现在？” 可不是么！ 叶大嫂瞬间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那你怎么会一直跟着我们啊？”叶三嫂刚才鼓起勇气探头朝外面看了看，发现满地的血，好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剩下的匪徒都被捆绑起来，还有人在看守，便忍不住插嘴问道。 “我本来就是跟着我家老爷在这边剿匪的，只不过我的职责是带人在周围巡逻，查找这伙匪徒的踪迹。 “所以小少爷叫人给我带信儿，让我有空的时候照看一下你们，然后等你们回家的时候，带人护送一程。 “我本来就是要带人四处巡逻找线索的，所以倒也算是还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真让我们碰到了这伙人！” “原来是这样。”叶家人听得唏嘘不已，“可真是多亏了秦小少爷，也多亏了穆小兄弟你啊！” “没事儿，我这一趟也不白来啊！”穆铮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路上，手底下那帮人一直磨磨唧唧地发牢骚。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其实也不认为老叶家回村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 一来他们回家的这条路，那伙匪徒之前就是在这里杀人越货的，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再回来。 二来老叶家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也不是什么有钱的样子，根本不是这伙匪徒的劫杀目标。 可谁知道就这么巧，那伙匪徒想要反利用官差的心理，特意选择从这条路走，想要逃出丰乐县的地界。 他们先一步发现了缀在老叶家后面的穆铮一行人，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此时官道上一共就只有这么两辆车。 匪徒们商议之后，想要冲出来将两辆车抢了坐车逃跑，再怎么也比两条腿跑得快。 谁知就在他们准备冲出来速战速决的时候，却被叶老大正中眉心的三箭吓破了胆子。 当穆铮带人冲上来的时候，很多人几乎都没了反抗的斗志，比画两下就缴械投降了。 他简直可以说是轻轻松松，白捡了大功一件。 此时叶老大也终于收了眼泪，情绪渐渐缓了过来。 他发现女儿的衣裳都被自己给哭湿了，一张脸涨得黑红。 “叶大哥，没事了？”穆铮笑着说，“若是没啥事儿，咱们就继续赶路，这边血腥味太重，你们也都被吓着了，赶紧回家休息一下。” 说起要回家，叶大嫂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岑老，赶紧问：“老爷子没事？” “放心，他有石雷和孟钰护着，好着呢！”穆铮笑笑说，“再说了，岑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 “宫里的日子可比这凶险多了，毕竟这些刀剑都是能看得到的，宫里的刀剑可都是无形的！” “臭小子，不会说话就快闭嘴！”岑老的声音从后面车里传出来，“少在外面乱说话给你家老爷惹事儿了！” “这不是也没有外人么！”穆铮嘿嘿一笑。 一阵乱糟糟之后，穆铮安排一部分人先带着被抓住的匪徒往回走。 自己则挑了几名手下，一起将岑老和老叶家护送回到榕溪村。 今天因为天气好，所以村口大树下一如往常地坐着许多村中妇人，大家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一边闲聊。 王二娘子眼尖，车都还没来到近前，她便一下就看到了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叶老四。 “哎呦，你们快看那是谁回来了！” “谁啊？” “那不是叶老四么？” “不是他还有谁！” “就他自己回来的么？他媳妇呢？富贵儿呢？”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老四心再宽，也不可能带着富贵儿一起回来啊！” “就是，你是咋想的？我要被你给逗死了！” “这也是说不好的事儿。”王二娘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关外那边可乱了。 “那边男人多，女人少，成亲不容易，跟咱们这儿可不一样。 “他们那边都不怎么看重贞洁，一个女人可以嫁好多回。 “听说还有两三个男人合伙儿娶一个媳妇的呢！ “所以说叶老四不过是被戴了绿帽子，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咱们等着看热闹，人家说不定早就和好又回来一起过日子了呢！” 王二娘子这话说得众人一片哗然。 “还能这样？” “妈呀，听着都臊死个人。关外那些还能叫人么，都快跟牲口差不多了！” “谁说不是呢！” “真的假的，可别让他们把咱们村的风气给带坏了啊！” “我看那叶老四怎么好像还美滋滋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家里出了事儿的样子啊！” 在一群妇人的议论声中，老叶家的车驶入村子。 “这是买新牲口买新车了？”有人眼尖地发现。 “买什么买，肯定是租的。”王二娘子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道，“谁这个时候买牲口啊！” “车里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人！” 众人虽然都好像在忙手里的活儿，但其实眼角余光全都在盯着老叶家的车。 叶老四之前状态有些兴奋，是因为他刚才在击退匪徒的时候狠狠发泄了一把，所以心情有所好转，还主动帮身体不适的叶老大赶车。 但是随着村口越来越近，他都已经能听到那些长舌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了。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叶老四原本有些好转的心情，顿时再次跌落谷底。 但此时眼瞅就要到家了，村里人也都看到他了，实在没有再跟叶老大换一下位置的必要，叶老四只能硬着头皮赶着车往家走。 离着大榕树越来越近，众人的议论声，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一些钻进耳中的。 叶老四越听越气，心底甚至隐隐升起一股想要提着刀把这些人的舌头都割掉的冲动。 叶老大突然推开车门，一把按在了叶老四的肩上。 “老四，冷静点儿，别搭理她们。 “你越激动，她们就会说得越起劲。” 叶老四这才稳定了一下心神。 “恩，大哥，我知道了。” 看到老叶家的车门打开了，刚才还装模作样用余光偷看的人顿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恨不得能把头塞进车里看个清楚。 叶大嫂干脆主动跟一个和气些的村民打招呼道：“胡婶儿，纳鞋底呢？” “啊，是，是啊！”胡婶儿被她这么一点，手下一哆嗦，针差点儿扎进自己手里，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从城里回来了啊？” “是啊，回来了！”叶大嫂笑着说，“我娘昨个儿就回来了，您有空去家里坐，你们老姐妹一起说说话。” “好，好，我回头一准儿去。”胡婶儿只得连连点头。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老叶家的车就已经穿过村口，直奔自家而去了。 王二娘子不悦地瞥了胡婶儿一眼道：“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跟她家关系挺好啊？那你可知道她家老四媳妇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真跟王富贵跑了？” 胡婶儿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否认：“我，我不知道，我，我都没有你知道的多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二娘子顿时一叉腰，“你是在说我传闲话？”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胡婶儿嘴笨，脑子也转的不快，哪里说得过王二娘子，被挤兑得眼圈儿都红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俩吸引，竟然都没发现石雷驾着车从她们身后驶了过去。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一个车屁股了。 “哎呦，那辆车是哪儿来的啊？什么时候进村儿的？” 王二娘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笸箩里，抱着就跟了上去。 “我去看看！” 第218章 把我男人还给我 虽然人没有车走得快，但是村子总共就那么大，不用紧跟着也知道那辆车是去老叶家的。 王二娘子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走到路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从第二辆车上，下来一个老头。 发现第二辆车上并没有郭氏亦或是王富贵什么的，王二娘子有些失望。 但是老叶家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这老头儿是什么人啊？ 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个富家翁的模样。 难道是老叶家想给叶老太太找下家，带人来上门相看不成？ 叶二嫂本想凑到门口偷听一下，但是院子里疯狂的狗叫声最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很快就灵光一闪，抱着笸箩转身就走了。 此时老叶家院子里，比之前长大了一圈儿的啸夜正围着晴天疯狂地撒欢儿，尾巴摇得只能看得到残影，汪汪叫个不停，还是不是发出几声撒娇似的呜呜声。 只不过它本身个头就不小，现在更是长得几乎要比一般的京巴儿还要大了。 但其实却还是个连奶毛都还没换的小宝宝。 叶二嫂道：“幸亏出事那天，我打发几个孩子出去买糖，他们把小夜也给带上了，不然这么点儿的狗子，还不得被王、那个谁给打死啊！” 她原本想说王富贵那个狗贼，但是一抬头正好看到叶老四，立刻把后面几个字给咽了回去。 啸夜似乎听懂了叶二嫂的话似的，一脑袋扎入晴天怀里，嘴里哼哼唧唧像是在哭，又像是说以后去哪儿都把我带上，别再把我丢下了。 晴天抱着啸夜的脑袋，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耳朵道：“若是小夜在家，肯定能抓住那个进来的贼，不会让他跑掉的。” “嗷呜！”啸夜像是再回答一般。 “这狗怕是成精了。” 大家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岑老爷子走过来刚准备说话，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啸夜却突然后退了一步，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晴天后面。 “怎么，怕我啊？”岑老微微一笑，却并不意外，反倒往后退了两步。 “岑老，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啸夜害怕谁呢！” “可能是因为我以前杀过狗！”岑老尽量云淡风轻地说。 晴天闻言立刻用手捂住了啸夜的耳朵，这可不能让小狗崽听到。 “小时候家里穷，又赶上闹饥荒，当时都快要饿死了。”岑老发现晴天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当时被饿晕在我家门口的小道上，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被饿急了的野狗，估计是要以为我死了。 “它一口咬在我胳膊上，结果把我给疼醒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跟那只野狗打在一起，最后竟把它给弄死了。 “我拖着野狗回家，我跟我娘就靠着这条野狗的肉，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岑老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个伤疤。 都过了这么多年，看到伤疤的瞬间，还是会让人感觉十分狰狞，足见当年是被咬得不轻。 “看着都疼啊！”叶大嫂感慨道。 叶老大则道：“岑老真是福大命大，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晴天却不解地问：“你杀过狗，所有的狗就都会怕你么？” “倒也不一定，但人家不都说，杀过狗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势。 “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是狗却能敏锐地感受到。 “估计是你这条狗太敏锐了，所以一下子就发现我不对劲了！” 听到岑老夸奖啸夜，晴天立刻高兴起来，揉着啸夜的脑袋道：“是啊，秦哥哥也说小夜是条好狗！” 啸夜伸出舌头温柔地舔着晴天的小手。 叶老太太虽说离开医馆回家了，但是身体到底还是没好利索，回来之后就没再出屋门。 可此时一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却总是不见人进来，终于忍不住扬声问：“外面说什么呢，是不是老大他们回来了？” 听到叶老太太说话，岑老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是见亲家。 虽说从叶老大和叶大嫂这边论起来，岑老要被叶老太太高一辈儿。 但是他还是主动登门，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免得叶老太太挑理。 叶老大赶紧进屋，把岑老的情况跟叶老太太说了一遍。 “你是说，老游头是御厨？”叶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就算我身体不好，你想哄我开心，也用不着编这么离谱的事儿。” “娘，我真没撒谎，人家都已经来了，你看到人就知道。” 叶老太太再三跟叶老大确认后，知道不是假话，立刻抓紧爬起身道：“赶紧叫老二和老三媳妇进来帮我拾掇拾掇，换身衣裳，哪儿能这么见亲家呢！更何况人家还是长辈！” 叶老大出去帮她把叶二嫂和叶三嫂叫进来，自己则先把岑老爷子迎到自家屋里坐下聊天。 岑老一进屋就开始四下打量屋里的陈设。 屋里家具虽然都是旧的，之前也被王富贵翻了个乱七八糟，但此时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这么多天没回来，叶二嫂也一直在帮他们打扫卫生，所以屋里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岑老看着屋里的情况稍稍有些不满，但是想到来的路上孟钰不断地叮嘱，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叶老大请他上炕坐下，他也没客气，直接盘腿上炕了。 “你们赶紧检查检查家里都丢什么东西了，检查清楚之后让孟钰帮你们写下来。 “回头我带回城里帮你们交给县太爷，看能不能从王富贵手里追回来一些。 “不要怕麻烦，写得详细一些，这样好找。” “祖父，不用担心，我们出门前把之前的东西都随身带着了，家里只剩一些被褥和旧衣服，没什么值钱东西。” 这话还真不是为了给岑老宽心才说的，因为郭氏早就有过偷银票的前车之鉴，所以这次由于出门时间久。 叶大嫂不但将所有银票全都贴身带好，带上了自己所有的首饰，连秦夫人给晴天的礼物以及秦小少爷给她的玉佩都一并带在了身上。 当初叶老大还说她太过小心谨慎，认为把东西放在叶老太太屋里就行，如今除了说叶大嫂未雨绸缪之外，也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正房屋里，叶老太太很快就收拾妥当出来了。 她没有只在堂屋等着岑老过去，而是亲自来到厢房迎接客人。 “这位就是岑老了？您看着可真年轻，倒像是跟我同岁一样，搞得我一声叔到了嘴边都叫不出口啊！” 叶老太太很会说话，把岑老夸的眼睛都微微弯起来。 “我这几日在病中，也不知道你们要来，这些个孩子们也不打发人来给我送个信儿，弄得我都没做什么准备，实在是怠慢了。 “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到堂屋里坐着说话？老大媳妇，你过来作陪。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已经去买菜准备做饭了。” 叶大嫂一听这话便道：“还是我来做饭！” 叶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离开你他们还不吃饭了？你过来陪客。” 岑老刚才被叶老太太夸得高兴，此时看她自然顺眼不少，听到她这么说，越发觉得叶大嫂的这个婆婆还挺不错。 于是岑老、叶老太太、叶老大和叶大嫂便挪到堂屋里落座继续聊天。 晴天也带着啸夜跟进去听热闹。 谁知这边刚刚落座，客套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乱套了。 啸夜猛地直起身子，耳朵也努力想要支棱起来，但是每次都功亏一篑。 但这也不妨碍它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紧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院门被人重重推开，叶二嫂提着篮子跑进来，身上还挂着臭鸡蛋液，脑袋上顶着菜叶子，简直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咋地，出啥事儿了？”看到媳妇这样，叶老二立刻坐不住了。 “快出去接应一下老三媳妇！”叶二嫂着急地说，“她被人给堵在外面了，要不是她拼命拦着那些人，我根本也回不来。” “你到说是什么人啊！”叶老二着急地问。 叶老大和叶大嫂却吓得齐齐站起身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担忧——该不会是匪徒的同伙儿找到这里来了？ 谁是叶老大刚说出这话，就被叶老四给否了。 “你看见过哪个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有功夫朝你扔臭鸡蛋啊！肯定是村里的人！” 叶老四说着把院门推开，刚准备看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就有人从外面一脚踹上了院门。 “哎呦！” 院门直接拍在了叶老四脸上，鼻血瞬间就流下来了。 “赶紧抬头。” “过来冲凉水，止血。” …… 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起叶老四来。 叶老太太怕他想不开太冲动了，所以极力劝阻道：“你赶紧回屋收拾收拾，鼻血流了一身……” 但是还不等叶老四走开，就突然有人撞开了院门冲进来道：“想走？没门儿！ “今天你家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那我绝对跟你们没完！” 来人冲了进来，老叶家人才算看清楚，原来是杂货铺老板娘柳氏听到老叶家的人都回来了，便带着娘家人找上门来闹事。 柳氏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鼻血还没止住的叶老四。 她上前一把揪住叶老四的衣领道：“你回来了，我男人呢？” 叶老四从小到大都没有跟女人动手的习惯，此时一言不发地被柳氏扯着衣领，反倒像是他理亏一般。 叶大嫂却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抓住柳氏的手腕，越来越用力，直到手指都不过血了。 柳氏被握得又疼又胀，实在坚持不住了才松开手。 叶大嫂把她的手往旁边一甩，不悦地说：“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一点儿体面都不讲！” 柳氏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嚎起来。 “我男人都跟你弟媳妇跑了，我还要什么体面，体面能把我男人还回来么？ “非要说体面，你家老四媳妇恬不知耻地跟别人家老爷们私奔，到底是谁不体面？” 叶老大沉下脸道：“明明是你男人包藏祸心，翻箱倒柜地偷我家东西不说，还把老四媳妇作为人质给抓走。” “谁说不是呢！”叶大嫂接话道，“王富贵害得我家老四媳妇小产，一尸两命，人都埋了，你还敢登门找我们要王富贵？ “你既然想找你男人，那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 “王富贵人在衙门，等着看我家究竟有多少损失，赔了钱就可以宣判下大狱了！。 “你若真想要人，就去县城府衙找县太爷要去！” 叶大嫂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柳氏的几个娘家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干脆攥紧了拳头。 这番说辞，其实也是众人在回家的路上商议过的，为的也是多少给叶老四留点脸面，也给自家留点儿面子。 柳氏一听王富贵都要被下大狱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孩儿他爹啊，你怎么这么点儿背啊，好好的怎么还让人给抓住了啊！ “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剩下我们母子几人可怎么活啊……” 老叶家的人都用看耍猴的眼神看着柳氏。 叶大嫂一脸震惊。 叶二嫂自己震惊过后又开始去看别人的表情。 叶三嫂则下意识地说了句：“都这样了你还想要他？离开他你活不下去是么？” “没有他赚钱养家，让我们娘儿四个可怎么活啊！” “那也不能因为他赚钱，就什么都不管了？” “那你说怎么办？不抓钱喝西北风去啊？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怼完叶三嫂，柳氏又朝叶老四去了。 “老四啊，刚才踢得门撞了你鼻子这事儿，是我的错，我跟你赔礼道歉。 “不过你们能不能跟县太爷说说，就说家里没丢东西，之间只是一个误会。 “只要你们能原谅他，让他不要下大狱，你们只管开始条件。 “是要多少钱还是要我做什么事？行不行？” 这回不等叶老四说话，叶老太太突然拎着扫把从屋里冲了出来，冲着柳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第219章 村长的心事 “哎呦，你怎么打人啊！”柳氏哭着嚷道，“你家儿媳妇不检点，天天来勾搭我家老爷们，你们还打人，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叶老太太下手挺重，又出其不意，直接把柳氏给打哭了。 柳氏的娘家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想要帮忙，叶老大立刻带着两个弟弟迎上去，石雷和孟钰也紧随其后。 五个人一起挡在叶老太太面前，震慑得柳氏娘家人也不敢造次。 柳母道：“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你们丢了什么东西说出来，赔给你们就是了，干嘛非要把人往死里逼！” “谁把谁往死里逼？”叶老太太怒道，“如今是我儿媳妇和孙儿都没了，你女婿可还好端端地在衙门里活着呢！ “你想让我们谅解也行，你们家先赔出两条人命再说！” 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柳氏娘家人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 尤其是柳氏的大嫂，她原本就不想来，这件事儿怎么看都是小姑子两口子理亏，如今被村里人撺掇几句就登门闹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但是公婆和夫君都来了，还叫着她一起，她不来也不合适。 来了之后也果然不出所料，人家理直气壮得很，自家根本占不到理不说，小姑子还给人用扫帚给打了。 看到柳氏挨打，柳大嫂心里居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平时在家里的时候，柳氏就总仗着自己开杂货铺，有几个钱，对她丝毫都不尊重。 家里公婆和夫君也都是各种捧着小姑子，就连她的一双儿女，也因为小姑子经常给他们一些零食，所以跟她更好，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嫌弃她这个做娘的。 柳大嫂早就对这个小姑子够够儿的了，如今终于看到她吃瘪，心里不免有些舒爽。 叶老太太最后冲柳氏道：“你自个儿愿意跟垃圾过一辈子，不关我们的事儿。 “但是你来找我家要人？打量我家好欺负？那你可真是想瞎了心。 “你们……” 柳氏的爹娘和大哥本就是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主儿。 来之前三个人跟柳氏拍胸脯保证，一定帮她讨个公道。 可此时见老叶家的态度这么强硬，根本也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人家儿，他们三个就先怂了。 “妹儿啊，要不咱还是先回去？”柳大哥道。 “是啊，闺女，他们人多势众，咱们惹不起啊……” “你们……”柳氏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被气出来了，“来之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来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么……”柳父有点尴尬地说。 “平时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东西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现在我遇到事儿了，需要娘家给我撑腰了，你们跟我说这话？” 柳氏当着老叶家的人说出这话，登时让柳父柳母觉得十分下不来台。 “你怎么跟爹娘说话呢？”柳大哥板起脸来，“来之前你也没说老叶家出人命了？ “人家眼下让咱家赔上两条人命，不走拿谁去赔？爹还是娘啊？” 柳母见状又柔声劝道：“闺女，咱先回去，明个儿去县里看看能不能见到姑爷，问清楚到底咋回事再说，好不好？现在怎么说都觉得是咱不占理啊！” 柳氏这会儿其实也就是在硬撑，柳母的话和态度给了她台阶，她便立刻抓住机会下来道：“行，娘，我听你的。” 柳家人莫名其妙来闹了一顿，又一股脑地离开了，留下老叶家一院子人都摸不着头脑。 岑老冲叶老太太竖起大拇指。 叶老太太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丢掉手里的扫帚，理了理衣裳道：“真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亲家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你一个人在关外，拉扯大了四个儿子，还给儿子都娶上了媳妇，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儿啊！ “你若是不泼辣些，还不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要我说，对付这种不明事理、胡搅蛮缠的人，就该这样。 “也就来闹的是个妇人，若是个汉子，我也要上手打他几下的。” 叶老太太见岑老这么理解自己，心里也是一阵热乎乎的。 “咱们聊得好好的，结果都被她给搅合了，来，快回屋坐！”叶老太太招呼岑老进屋。 岑老还没迈步，院门外就传来村长王广平的声音。 “我听说柳家人来你家闹事了？没事儿？” 王广平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在看到岑老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 难道王二娘子说得是真的？老叶家真是要给叶老太太找个下家儿？ 这老头看着穿着打扮倒像是个有钱人。 该不会是秦家老爷子？ 若真是，也难怪老叶家能搭上秦家这条线了。 只不过秦家老爷子什么样的女人不缺，能看上叶老太太这样的？ 王广平的眼神在岑老和叶老太太之间徘徊，一时间都没听到叶老大跟自己说话。 “村长。”叶老大提高声音，“柳家人已经走了，没什么事儿。” “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嘛！”王广平说着看向岑老，问叶老大，“这位是？” “这是我媳妇的祖父，过来家里认认门儿。” “你媳妇的祖父？”王广平一时间有点儿懵，扭头看看叶大嫂，又看看岑老，“那之前……” “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不村长进屋咱们慢慢说。”岑老抢先道。 有关叶大嫂的身世问题，之前在蒋员外家，大家已经大致商量出来了一个版本。 隐瞒掉了她父亲受刺激疯疯癫癫的事儿，只简单说了当年的误会以及后来阴错阳差的再次重逢。 王广平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位就是岑老？ 虽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岑老本人，但却早就听闻其大名。 至于眼前这位究竟是不是岑老，王广平是丝毫没有怀疑的。 他们是在蒋员外家里意外相认的，自己虽然不认识岑老，但是蒋员外肯定认识，所以必定错不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叶老大和叶大嫂。 这两个人简直运气逆天了！ 跟秦家认识不说，秦小少爷还亲自来他家这破房子住过一晚，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有的荣幸。 甚至连跟老叶家关系好的叶向磊都被秦小少爷一句话提拔到京城去做学徒了。 这绝不是一般的关系。 再说叶大嫂，不过是出去做了个酒席，怎么就能突然被蒋员外相中，去城里给王妃娘娘和那么多位贵夫人做酒席？ 去做酒席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她这么好命，找到了岑老这么大的一个靠山。 他的目光打量完叶老大和叶大嫂，顺势往后一划，就看到依偎在叶大嫂身边的晴天。 王广平的心里突然平衡了不少。 再有本事又如何，还不是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若是个男孩儿，就凭岑老和秦家这两个关系，还不随随便便就一飞冲天了！ 王广平自己这边想得天马行空，连岑老什么时候不说话了都不知道。 叶大哥见屋里气氛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道：“村长，晚上要不要留下一起吃点儿？” “那可真是…… 恰好此时，王广平收回了思绪，闻言刚想点头，却见岑老抬头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 他立刻识趣地改变了自己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今晚家里也有事儿呢，若不是听说柳家过来闹事儿，我那边根本都脱不开身。” 王广平说着起身道：“你家这边没事最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柳家之后如果还敢来你家闹事，我一定出面敲打他们！” “多谢村长，他们要是再来，那肯定少不得要麻烦您的。”叶老大起身送王广平出去。 岑老见人走了才问：“这村长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叶大嫂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自从知道我家跟秦家认识之后就是这样了。 “应该是有什么事儿想要求到秦家门上，但是一直也没好意思跟我们明说。 “尤其前些天秦小少爷来我家，看中我姑家的儿子向磊，直接把人带去京城铺子里做学徒了…… “村长估计是知道这件事儿了，今日一直魂不守舍的。” 叶老大从外面进来，接着叶大嫂的话道：“甭说村长了，族长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后悔没让自己的小儿子在秦小少爷面前露露脸，说不定到时候秦小少爷看中的就是他家儿子，而不是向磊了。” “别脸没露成反倒现眼了。”岑老闻言笑道：“秦府虽然难入，但他爹是叶氏族长，但凡他自己有点儿本事，去秦家的铺子里做个学徒还是不难的。 “连这都还要想方设法地托人走关系，可见他儿子是没什么能耐的。” 岑老这话把老叶家众人都给逗笑了。 叶老太太一边笑一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其他人心里也都不约而同地想，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看问题果然一针见血。 这边王广平从叶家出来，一路想着这事儿，半晌才走回家里。 家里的晚饭都已经摆好就等他了。 黄氏不由得埋怨道：“眼瞅着要吃饭了还往外跑，跑出去半天都不回来，现在可好，菜都凉了！” “凉了就凉了，能吃饱就行。”王广平心里头惦记着事儿，说起话来也有点儿心不在焉。 黄氏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王广平，你什么意思？你若是嫌我做饭不好吃你就直说，没必要跟我甩脸子，要不你觉得谁做饭好吃你就找谁去！” 王广平此时满脑子都是老叶家的事儿，只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顺口道：“这还用问，叶大嫂做饭好吃啊！” “你……”黄氏直接被气哭了，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这就带孩子回娘家，你喜欢叶大嫂，那你就去找叶大嫂过日子！” 王广平被黄氏摔碗的声音惊扰，这才从自己沉浸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皱眉问：“好端端地吃饭，你又闹什么啊？” 黄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也狠狠摔在地上，然后还是不解气，干脆一把将桌子掀了。 “吃什么吃，谁还吃得下去？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心！ “你不是说叶大嫂做饭好吃么，那你找她过去啊，以后我做的东西你一口都别想吃！” “叶大嫂做饭的确好吃，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谁做饭好吃我就要跟谁去过日子？你这娘们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吵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误会给说清楚了。 “你说那个叶大嫂是御厨之后？岑老是她祖父？” “千真万确，岑老如今人就在老叶家，我骗你做什么！”王广平龇牙咧嘴地摸着刚才脸上被黄氏挠出来的血道子，“你说说你，往哪儿挠不好，非要挠在脸上，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我哪儿知道啊……”黄氏有点儿心虚地说，“你快别乱摸了，我给你上点药。” 黄氏嘴上说是上药，但其实也是心不在焉的，几次都把药给抹到了其他地方。 最后一次干脆抹到了王广平的嘴上。 “哎呦，呸——呸——”王广平吃了一口药膏，一个劲儿地往外吐，“你快别抹了，伤没好再让你把我给毒死。” 黄氏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间落下泪来。 “你说那件事，咱们能找岑老帮忙打听一下么？ “你之前说，秦家跟老叶家只是认识，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你不敢说。 “如今岑老不但直接就是宫里的人，而且还是叶大嫂的祖父，这层关系总归更靠谱一些？” 王广平见媳妇开始抹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地叹气。 最后他一咬牙道：“明个儿你拾掇几个好菜，我叫叶老大来家里吃饭，先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倘若真能靠得住，我就豁出去了。 “都这么多年了，咱俩年纪也越来越大，这件事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若是弄不清楚，我真是死都闭不上眼！” 第220章 有功的统统有赏！ 在将岑老和叶家人送到榕溪村之后，穆铮便带人掉头往回走。 “铮哥，真没想到，咱们来这边居然会遇到这伙匪徒。 “是啊，咱们这次算是立功了？” “回去就算不升职，赏银肯定是少不了的！” 穆铮开始的时候没有说话，后来见身边的人越说越飘了起来，这才沉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没有叶大哥那三箭把匪徒给镇住了，咱们能赢得那么顺利么？” 这一句话立刻就把几个人得意的小心思都给压下去了。 的确，当时他们发现匪徒之后，便飞快地往前赶。 是眼睁睁看着叶老大射出那三箭的。 所有人也都被他这一手给镇住了。 “他的确是有几把刷子。”有人点点头表示认同。 却也有年轻人不以为然道：“说不定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穆铮扭头看过去，沉声道：“一箭还能说是巧合，三箭都正中眉心，你给我去碰一个看看？” 年轻人垂眸不再说话，但还是能看出他的不服气。 “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么？”穆铮道，“觉得技不如人就去勤加练习，在这里说酸话有什么意思？” 几个人很快赶回了刚才跟匪徒发生过冲突的地方。 之前留下看守的几个人都还在原地等着他们。 看到地上一字排开的几具尸体，尤其是那三具眉心插着长箭的，大家忍不住又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这样的准度和力道，真是看一次让人震撼一次。 “走了，赶紧回县城去向大人禀报。”穆铮看着天色也不早，便招呼众人速速出发。 但是因为带着十几个匪徒，所以等他们终于走回丰乐县城的时候，城门都已经锁起来了。 “这么早就锁城门了？”有人急着去向秦大人邀功，看到城门已经锁了，十分不满地嚷嚷。 城墙上有人探出头来，想问下面在吵闹什么，然后一眼便认出了穆铮。 “呦，穆大人，您回来了。”那人抬手指着东边道，“真是对不住您，我们县城南北两道门锁得早，不过此时西门还可以走，劳烦您移步去西门。” “好！”穆铮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调转马头，一挥手就带人朝着西门的方向走去。 之前就有些抱怨的年轻人又低声道：“都已经到城门下了，就不能通融一下，把门打开么？这么大晚上的，还要咱们自己去西门。 “若只有咱们倒也罢了，这还抓了这么多匪徒呢！ “不尊重咱们不说，就不怕匪徒跑了么？” 穆铮实在听不下去，一鞭子甩在他脸上骂道：“再废话你就滚，以后也不用来了。” 年轻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没想到穆铮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穆铮带的这一队人马，并非都是秦松胤自己的人手，其中还有一些是顺天府的人手。 他们之前是一起跟着秦松胤过来的，穆铮是后期带队过来送东西的。 这些人对穆铮不太了解，看他面生所以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服气。 所以之前穆铮决定带队往榕溪村的方向巡查的时候，就有一些人颇有意见。 谁知这一去竟真的遇上了这伙匪徒。 虽说在论功行赏的这件事上，大家都能分一杯羹。 可很明显，穆铮一个人就得把大半收入囊中，剩下的才轮得到他们分。 所以年轻人嘴上说叶老大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实际上是在表达对穆铮的不满。 而其他几个原本就是秦松胤手下的人，却一直都没有跟着他们掺和，反倒是在等穆铮什么时候收拾他们。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穆铮年纪轻轻能这般得秦松胤的重用，那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啊！ 果然，穆铮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上去给了那人一鞭子。 “哎呦——”年轻人捂着脸惨叫起来。 他的脸上，从右侧额头开始直到左侧下巴处，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皮开肉绽。 顺天府其他几个人见状，瞬间抱团站在了一处，其中年纪最大的人开口道：“穆大人，您这怕是有些不合适！” “怎么，你们也想挨鞭子？”穆铮将手中的马鞭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顺天府几个人被吓得齐齐一抖。 “噗——” 穆铮身后的几个手下中有人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穆铮回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人立刻抬手捂住嘴巴。 “你们今日既然归我管，那就必须听我的命令，违令者我自然可以惩处。 “至于我做得合不合适，自有我家大人评判，轮不到你们置喙。” 穆铮说完，调转马头，率先骑马进城。 其他几个人立刻紧随其后，还不忘记牵上捆绑着匪徒的绳子。 顺天府的几个人就被孤零零地甩在城门外面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没等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到城门上面有人喊：“几位官爷进不进城啊？西门马上就要关了。” 几个人无奈，此时不进城，就只能在城外露宿了。 这样的天气，幕天席地的休息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他们只得灰溜溜地进了城。 被穆铮打的年轻人龇牙咧嘴地说：“这事儿没完，他凭什么打我？我要去找秦大人告状！” 其余几个人闻言都没说话。 穆铮一看就不是个冲动行事的莽撞人，他既然敢打这一鞭子，就说明他根本没有把顺天府放在眼里。 话说回来，可着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们数过来，谁又真把顺天府当什么正经衙门呢？ 在京城，随便抓个人说不定就有背景，有靠山，人家一句话就把人给提走了，他们这边还要陪着笑脸送人家出门。 可以说在顺天府做事，主打的就是一个憋屈。 事事憋屈，年年憋屈。 顺天府尹做上几年还可以调任他处，他们这些个官差，除非被大人看中带走，否则就得在衙门里憋屈一辈子。 穆铮回到县衙，刚一下马便有小厮匆忙跑来道：“我的穆爷爷啊，您可总算回来了，大人都找了您好几次了！” “大人找我什么事？”穆铮一边问一边将马鞭丢给小厮。 小厮抱住马鞭，引着穆铮往议事厅走。 “还不就是剿匪的事儿，宫里又来催，大人正召集所有人议事呢！” “知道了，下去！”穆铮走到议事厅门口，打发走小厮，敲敲门之后进去。 “大人，属下回来了。” 还不等秦松胤说话，坐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先开了口。 穆铮抬眼一看，这不巧了么，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顺天府尹郑有为。 “见过郑大人。”穆铮虽然看不上他，却不愿当众失了礼数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上前行了个礼。 “我可不敢当，穆壮士快请坐！”郑有为阴阳怪气地说，“就等你便可以开始了。” 穆铮心道，可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这两人的阴阳怪气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坐在了秦松胤下手处，明知故问道：“不知道郑大人不辞辛苦地从京城来到丰乐县所为何事啊？” “这还用问？”郑有为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还不是因为你们剿匪不力，如今皇上让我来督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已经又出钱又出人手了，尽一切可能满足你们的需要，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甭说皇上心里着急，我也是寝食难安啊！” 穆铮扫了眼郑有为肥硕的身子和潮红的脸颊，跟他比起来，秦松胤才更像是寝食难安的样子，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看着秦松胤为难的表情，穆铮也不再跟郑有为兜圈子。 “郑大人今日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将所有匪徒抓捕归案，人犯已经全部押入县衙大牢了，您来了刚好可以旁听一下我家大人审问犯人，回去也好如实向皇上禀告。” “什么？” 秦松胤和郑有为异口同声地惊呼。 但是秦松胤是惊讶中带着欣喜。 郑有为的惊讶中却是满腹狐疑，我刚代表皇上来催，你们就突然把匪徒都给抓住了？该不会是弄几个假的来哄弄我？ 秦松胤迫不及待地起身问：“真的抓到了？在哪里抓到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大人，我今日带队出去巡查，正好碰上岑老要跟着叶老大一家去榕溪村……” “等等，这里有怎么又有岑老的事儿了？还有那个叶老大又是什么？” 穆铮简单几句话跟他介绍了一下继续道：“属下看到有岑老在车上，他们回榕溪村的官道之前又是出过事的，担心会不安全，想着反正去哪里巡查还不都是巡查，便带人远远缀在了他们后面。 “谁知那伙匪徒竟然真打了这样的主意，可能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发现我带人出现之后，便打算劫持岑老，抢夺车辆。 “好在叶老大常年在关外打猎，练了一手好箭法。 “他三箭解决掉三个匪徒，大大震慑住了那些宵小。 “叶老四也手持长刀加入战局，帮了我们不少忙。 “所以我们人员没有任何伤亡就抓住了这十几名匪徒。 “属下担心还会有漏网之鱼，所以便带人将岑老和叶老大一家送回榕溪村之后才带着人往回赶，所以并非有意来迟。” 穆铮这话，十分巧妙地将自己跟过去的原因归结到岑老身上。 无论怎么说，岑老也算是御膳房里老祖一般的存在了，他这次又是奉皇名来找手艺好的厨师去参加比试的。 如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保证他的安全都是绝对没错的。 “确定就是那伙匪徒么？”秦松胤追问。 “大人，小的一一比对了画像。”穆铮道，“若只有一个人相似，那也许只是巧合，但是那五六个核心人物，特征全都能够对上，应该是错不了的。 “二位大人若是不放心，不如移步到大牢亲自看一看、问一问？” 秦松胤听了这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铮，我可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个案子可不小，早都已经上达天听了，万一有个什么错漏，咱们两个可就解释不清了。” 穆铮自然明白秦松胤的意思，他是怕万一有什么问题，郑有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在皇上面前告状的好机会。 “大人，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穆铮给了秦松胤一个坚定的眼神。 秦松胤这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穆铮只是为了一时气愤夸大其词说了刚才那样的话。 如今既然穆铮都这样肯定了，秦松胤自然松了口气。 “郑大人，您这边请，虽然阿铮说得这么肯定，不过咱们肯定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您说是不是？” 郑有为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去大牢，他在顺天府也都是把差事全都交给幕僚和师爷们，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 此时突然得知要去大牢，心里甭提多抗拒了。 他一方面觉得那种地方很脏，另一方面也是有些迷信在其中的，总觉得踏足那样的地方特别不吉利。 但是秦松胤说完请就已经自己先往外走了，根本也没打算等他表态。 郑有为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好在如今差不多已经入冬了，大牢里冷若冰窟，却也比夏天少了许多难闻的气味。 但是牢里不断发出的哀嚎声和乱七八糟的叫嚷声，还是让郑有为心里毛毛的，走路都是垫着脚尖挑着地方走，活似牢里有什么沾到身上就会要他命的东西一般。 秦松胤这些年经常为皇上办案，对这种地方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也没有郑有为那么矫情。 他一路跟着狱卒来到关押匪徒的监牢门外，隔着栅栏一看那几个人的模样，心里基本上就已经有数了。 就是这几个人，绝对没错。 这几日，这些人的画像都被他给翻得破破烂烂，早就将他们几个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了。 秦松胤激动地用力拍着穆铮的肩膀，道：“好样的，真是不枉费我安排你去带队的用心，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 穆铮却道：“还是多亏了叶老大和叶老四的帮忙。” 秦松胤大手一挥道：“你回头拟个章程上来，有功的统统有赏！” 第221章 穆铮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几个人在牢里正等着提审犯人，外面突然响起了吵闹声。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大人给我做主！” “我不管，他算什么啊，我要见郑大人！” 秦松胤开始微微蹙眉，心道是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 听到后面又喊要找郑大人，这才升起了几分防备，该不会是跟郑有为串通好了来找自己麻烦的？ 郑有为觉得自己刚丢了面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立刻道：“外面这是怎么了，秦大人不必考虑我，先把人叫进来问问情况。” 秦松胤此时基本可以确定，是郑有为的人在搞事情，抬头跟穆铮对视了一眼。 看到穆铮一脸镇定的样子，秦松胤才点头道：“来人，将外面吵闹之人都带进来。” 很快，几个顺天府的差役就被带了进来。 打头一人脸上的鞭痕把秦松胤吓了一跳。 郑有为更是直接跳起来道：“窦骏，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虽说刚才有人给他悄悄传递了信息，说自己人当中有人受伤，可以趁机闹上一闹。 可他不知道受伤的是窦骏，更不知道竟然是伤在了脸上。 这皮开肉绽的，还不得破相了啊？ 要知道，窦骏可不是外人，那可是他的内侄。 只是这件事他并没有大肆宣扬，身边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他这次之所以将窦骏送过来，其实也是打听到秦松胤掌握到了那伙匪徒的消息，所以让内侄过来想要蹭一份功劳的。 可如今功劳虽然蹭上了，但人却破相了，让他回去如何跟妻子和岳丈一家交代？ 穆铮也不说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大家本就是去剿匪的，还将匪徒的几个当家人都抓回来了，身上挂点彩实属正常。 正常人看到窦骏，第一时间肯定会认为他是在剿匪的过程中受了伤。 但郑有为却是这样的反应，可见他们之前肯定已经想法子通过气了。 不过就算通过气又如何，穆铮也不怕他们。 郑有为直接黑着脸看向秦松胤道：“秦大人，我的人是你带出来的，如今伤成这样，您总该给我个交代！” 还不等秦松胤说话，穆铮就道：“郑大人，我们来丰乐县，本就是来剿匪的，受点伤不是很正常么？ “毕竟刀剑无眼，缺胳膊少腿或是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难道所有的主帅都要被问责么？那以后谁还敢带兵出来办差。” “你……”郑有为被穆铮几句话问得语结，半晌才反应过来又问，“你的意思，窦骏的脸是匪徒弄伤的了？” “那我可没说。”穆铮依旧气定神闲道，“他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你……”郑有为再次被哽住了，干脆不再跟穆铮说话，转头去质问秦松胤，“秦大人，您手下的人打伤了我的人，还这种态度，我今天就要您一句话，您管是不管？” “郑大人就不问问我为何打他么？”穆铮淡定地接过话头。 “你，你为什么也不能打人啊！”郑有为被气得浑身哆嗦。 秦松胤怕再这么聊下去，郑有为万一被气出什么毛病来，自己回去也不好交代，便出来打圆场道：“穆铮，你好好跟郑大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有为却道：“我不听他说，窦骏，你来说。” 于是窦骏便将刚才在城门外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捂着脸道：“就这么点事儿，然后他就突然甩了我一鞭子。” “秦大人，您听见了？您说说看，如今这件事该如何处置。”郑有为问。 穆铮道：“郑大人，这种事，总不能就听信一面之词？您是不是也该问问我，到底为什么打他？” “窦骏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郑有为压着气问。 “他只说了最后的结果，前因可没讲呢！” 穆铮也不等郑有为的允许，便继续说了下去。 “其一，今日从县城出发去外面巡视的时候，窦骏就牢骚满腹，一路上都在质疑我选择的方向，不断地说匪徒不可能再去榕溪村的方向，导致顺天府的几位人心涣散，提不起任何戒备。 “其二，在发现匪徒准备攻击岑老和无辜百姓的时候，大家都在拼命打马往前冲，也包括顺天府的这几位差役，只有窦骏一个人不但不打马上前，反倒还轻勒缰绳，让自己落在了最后。 “其三，跟匪徒交手的时候，他畏敌情绪严重，只顾自己抱头鼠窜，差点儿连累同僚，还好岑老的人出手相救，我才能无伤亡地将人都带回来。 “其四，最后收拾残局的时候也躲得远远的，说自己看不得尸首。 “其五……” “行了，不用说了。”郑有为的鼻孔都开始往外喷粗气了。 窦骏也没想到，自己从出发开始的一切举动居然都被穆铮看在眼里。 城门外那一下子，是他在跟自己算总账。 郑有为这下子陷入了为难。 窦骏身为他的内侄，平时是个什么德行，他哪里会不知道？ 别的不说，就连真的遭遇匪徒就躲到后面小心受伤这样事儿，都是他提前交代过的。 谁知道这傻孩子也不知道遮掩一下，全都被人家看在眼里。 “那、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郑有为的气势瞬间就不如之前那么嚣张了，“秦大人，您看这事儿……” 秦松胤这才终于站出来道：“来人，赶紧带窦骏下去处理伤口，将之前皇上赐给我的祛疤药膏找出来送过去。” 听得秦松胤这样说，郑有为更加没了底气。 “您看，这，这多不好意思。” “孩子的伤势要紧嘛！” 这话说得郑有为心里直突突，难道秦松胤已经知道窦骏是自己的内侄了？ 不应该啊！ 就连衙门里都只有自己几个亲信才知道，秦松胤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就听秦松胤继续道：“至于穆铮……” 郑有为一下子抬起头，看向穆铮。 等等，刚才秦松胤说的是谁？ 穆铮？ 他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秦大人，您刚才说的穆铮，该不会是穆家的那个穆铮？” “如果你想问他是不是穆子秋老将军的孙子，穆敬云将军的儿子的话，的确是他没错。” 郑有为这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了。 穆家遗孤！ 惹谁不好惹上这么个主儿！ 别说是在秦松胤这儿了，这件事就算是告状告到御前，皇上都不可能对穆铮说一句重话。 穆铮什么时候成了秦松胤手下的人了？ 郑有为脑子里简直乱成一团麻。 “那个，秦大人，今天这件事，的确是窦骏有错在先，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惩罚他。 “下官刚刚也只是看到他脸上皮开肉绽太过骇人，所以难免激动了一些，还望秦大人见谅。” 秦松胤笑着说：“郑大人护着自己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是个误会，不必挂心。 “无论如何，这次参与剿匪的人，都是该论功行赏的……” 郑有为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喜，只要能拿到这个功劳，倒也不枉费遭了这么大的罪。 “要我说，您回去也不用惩罚他了，功过相抵就算了。 “年轻人，吃了苦头肯定就会长教训的，您说是不是？” 郑有为一听这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若是能先把功劳拿到手，回去之后惩罚还是不惩罚，如何惩罚，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可如今秦松胤这么一说，是一点儿好处都不想让窦骏得到啊！ 偏生还说得好像自己十分宽宏大量，是在替窦骏考虑，让他免受惩罚一样。 郑有为想了半天，却根本找不到理由来替窦骏开脱或是争取，只得转移话题道：“秦大人，就先不提他了。 “已经被他耽搁了这么久，不如咱们现在开始审问匪首！” “好，来人，提匪首过来。”秦松胤占足了上风，自然乐得如此。 秦松胤这边当晚连夜审问了匪首和他的几名亲信，整理出来粗略的笔录，已经基本上将这伙人的犯罪事实都搞清楚了。 从县衙大牢出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秦松胤活动了一下身子，吩咐道：“大家尽快收拾东西，准备囚车，咱们吃过早饭就立刻回京。” 大家为了剿匪，都已经在外奔波许久了，一个个全都归心似箭。 更何况这次大获全胜，回去少不得要论功行赏。 就算没有亲力亲为地抓到匪徒，但是人家吃肉，他们肯定也能跟着喝点儿肉汤。 所以没有人觉得现在时辰太早了，全都积极地准备起来。 郑有为昨天跟着秦松胤审了一夜的犯人，早晨出来之后刚去看了看窦骏的伤势，回房正准备休息，就听到有人来报。 “郑大人，秦大人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吃过早饭就启程回京。 “他有病！”郑有为气得摔了床上的瓷枕，“他自己不用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 “那么着急回去做这么？赶着投胎啊？” 下人生怕牵连了自己，却又不得不说，只能小心翼翼地道：“秦大人说，京畿匪患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皇上的心病，如今既然有了结果，自然要立刻快马加鞭回去给皇上报喜，以解皇上之忧……” 郑有为无语，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说自己不愿意去给皇上报喜，还是不想让皇上解忧？ “难怪人家这几年扶摇直上，成了皇上跟前的第一大宠臣呢！ “就这拍马屁的工夫，我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郑有为发了一堆牢骚，却还是不得不把自己的人手都叫起来，收拾东西跟着秦松胤一起回京。 回到京城之后，秦松胤直接命人将犯人交给郑有为道：“辛苦郑大人将犯人收押，以便之后再审。 “这些匪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郑大人可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万一他们还有同伙想要趁机劫囚车，或是被哪个不小心跑了，可都是大大的隐患啊！” 秦松胤交代完了，自己轻车简行地带人直奔宫中，向皇上报喜去了。 郑有为看着囚车里的十几个犯人，气得恨不得把人抓住来揍一顿解解气。 人家去皇上面前邀功，自己却要带着这些个匪徒回衙门。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想到秦松胤的话，郑有为心里也有点不安。 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吞了口口水。 如今秦松胤的人都被他带走了，自己身边只有衙门的十来个差役。 如果真有人想来劫囚车，此时绝对是最薄弱的时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衙门！”郑有为扯着嗓子嚷道。 这些匪徒若是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意外，皇上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唉，就说这顺天府尹不好干，好事轮不到，坏事跑不了， 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挪个窝啊！ 穆铮跟着秦松胤入宫面见了皇上，得了褒奖不说，还得了不少赏赐。 回到秦家之后，他叫人将东西放在自己屋里，根本没上心，反倒是捧着一个包袱直接去找秦鹤轩了。 “穆大哥，你回来了？阿爹的差事办完了？” 秦鹤轩看到穆铮，起身迎上来问。 当年穆将军战死沙场，穆夫人紧跟着殉情而亡，留下年仅八岁的穆铮，被文将军收留养在家中。 穆铮也算是看着秦鹤轩长大的了。 小时候秦鹤轩受欺负，穆铮也不止一次帮他出头，甚至还私下教过他拳脚功夫。 对秦鹤轩来说，穆铮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只不过穆铮十六那年就被文将军送到秦府，跟在秦松胤手下做事了。 所以直到秦鹤轩这次回京，两个人才再度重逢。 “小少爷，给你的。”穆铮将手里的包袱递给秦鹤轩。 “穆大哥，我都说多少次了，你不要再叫我小少爷了，你就像小时候一样叫我鹤轩不好么？” 秦鹤轩无奈地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张十分完整美丽的梅花鹿皮。 “这是你买的么？”秦鹤轩伸手抚摸了一下鹿皮，手感十分丝滑，流光溢彩，“真是好皮子啊！” “叶老大送你的，我帮他带过来罢了。”穆铮说完就转身就走。 “诶，穆大哥，你……” 秦鹤轩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再次低头轻抚着梅花鹿皮，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第222章 仿佛都是在向他招手的铜板 所有人都回到家之后，原本气氛应该是很热闹的，但是因为出了郭氏这件事，大家无论说话做事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看脸色。 具体是看谁的脸色，其实他们也说不好，但就总觉得有些尴尬。 叶老四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所以飞快地吃完饭就回屋去了。 岑老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说自己累了，带着石雷和孟钰去了叶大嫂给收拾好的西屋休息。 叶家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声议论起来。 叶老二问：“大哥，老四这几天情绪咋样啊？” “刚才老四在这里，我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随便说话。”叶二嫂则心有余悸地说。 “没啥事儿，大家还是该咋样就咋样，你们表现得越别扭，老四就只会更别扭。 “大家都还跟以前一样，他慢慢也就不去想了。” 叶老太太听了叶老大的话连连点头，稍微加重了语气道：“瞧你们一个个刚才吃饭时候那样子，当着老四的面我又不好意思说。 “甭说是老四了，我都想放下碗回屋去了。 “明天一个个都给我正常点儿！” 大家都点点头。 叶大嫂叹气道：“咱们家里还好说，老二两口子也是因为出事之后这才第一次跟老四见面，尴尬也是在所难免的，过两天顺过来就好了。 “要我说，最闹心的还是村里那些人。 “我们下午回来经过村口，就已经听到有人在说闲话了。” 听了叶大嫂这话，家里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俗话说得好，人言可畏。 尤其是住在村子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传到后面还会被添加许多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容。 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也没办法给人家堵住。 而且一旦遇到这样的事儿，往往越努力想要澄清，反倒会愈演愈烈。 “老四也不是小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儿还经不住么？”叶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却也还是担心，扭头问老三媳妇道，“能不能让老三在城里帮老四找个活干？” 叶三嫂也叹气道：“娘，我们早就想过了。 “本来老三都跟少东家说过了，可以先让他在木工坊里打杂。 “若是找到更好的差事，随时可以离开。 “但是老四自个儿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老大担心叶老太太刚刚病愈，想太多了伤神，便道：“娘，您就放心，明个儿我就带老四上山打猎。 “我们早出晚归，碰不到几个村里人的。 “正好也为咱家过冬多存点山货和肉。” 不仅如此，叶老大还惦记着想多打几张好皮子送去秦府。 如今欠秦府的人情越积越多，让他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急迫感来。 “这样也好。”叶老太太想了想，点了点头。 去打猎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好事儿。 而且山里那么大，很少会遇到其他人。 兄弟俩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说说心里话，老大也能开解开解老四。 “行，那你们就去，反正待在家里也是闲着。” 商量好了这件事儿，大家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叶大嫂这才有空检查了一下家里的东西。 “少什么了？”叶老大洗漱完甩着手上的水进屋问。 “少了好几块之前在天津卫买的衣料。”叶大嫂一脸心疼地说，“那可都是好料子，我寻思着留着过两年给晴天做衣裳用呢！” “只丢了几块料子已经很好了，幸亏没把银票和首饰留在家里。 “尤其是秦小少爷给晴天的玉佩，那上头可是有秦府徽记的。 “若是丢了惹出什么事儿来，咱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叶大嫂听了这话也是后怕不已。 可不是么！ 当初坚持不收就好了。 自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拿着这样的东西，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一旁已经被安顿在被窝里的晴天插嘴道：“秦哥哥说过，就算丢了，秦府也能把东西找回来，谁也不敢去卖秦府的东西，更没人敢用秦府的东西做坏事的。” “好好好，你秦哥哥说得都对。”叶大嫂嘴上敷衍着女儿，顺手给她掖掖被子，轻拍两下道，“赶紧睡觉！” 晴天却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问：“爹，你明天要跟四叔去打猎么？” “不能带你去！”叶老大都不等她问，便直接给她拒绝了。 晴天的小嘴立刻就撅了起来。 “可是大哥他们明天都要去上私塾了。” 这是晴天这次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噩耗”，家里五个哥哥，竟然无一幸免地都被送去私塾念书了。 原本叶老太太只打算送叶昌瑞、叶昌雪、叶昌兆、叶昌丰四个人去私塾。 叶昌年今年才五岁，还可以在家多留一年。 但是因为王广平最近对叶家颇为热络，所以一听说这事儿，立刻上门游说。 一共五个孩子，叶昌年也就小一岁而已，不差他这一个了。 王广平不但私下里给老叶家减免了一个人的束修，还说既然你们尚未分家，三节两寿的礼只备一份即可，不用每个孩子都准备一份那么铺张。 叶老太太一听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于是也没等叶三嫂回来商量一下，就直接同意了。 好在这也不是坏事，叶三嫂虽然担心昌年小一岁会不会跟不上，但是能跟哥哥们一起开蒙，一起读书，也是利大于弊的。 至少兄弟们可以互相帮衬，免得孩子太小被人欺负。 更何况如今她跟着叶大嫂有了赚钱的营生，不用为儿子的束修和节礼发愁，这才是她欣然接受的最根本原因。 大人们都觉得这是好事儿，只有晴天心情低落。 之前秦哥哥送了她那么多玩具，还有三叔给她做的那么好看的积木…… 她原本一直想着回家就可以跟哥哥们一起玩了。 可如今叶向磊去了京城，家里的哥哥们也都要去私塾了，那岂不是家里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如今连爹跟四叔上山打猎都不肯带她…… 叶老大一见女儿的表情不对，赶紧解释道；“我跟你四叔去打猎，要去很深很深的山里。 “打完猎还要把猎物背回来，实在不方便带着你。 “晴天明天在家跟你娘一起陪你太姥爷好不好？ “你看，太姥爷第一次来咱家做客，咱们是主人，得好好招待人家是不是？ “爹明天一天都不在家，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咱们的小晴天好不好？” “好！”晴天听叶老大把这件事说得这样重要，立刻来了精神，一边喊好一边看向叶大嫂，“娘，我帮你，你明天要我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会做好多事情呢！” “好，娘知道了！”叶大嫂心想小孩子果然是好哄的，笑着把她塞进被窝里道，“你想明天帮娘做事，那你现在就要赶紧睡觉。 “不然明天没精神，还怎么帮我做事？” 晴天一听这话，立刻躺平，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叶老大和叶大嫂见状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晴天睡醒，叶老大跟叶老四就已经背着弓箭、砍刀还有叶大嫂早起准备的吃食上山了。 等晴天终于睡够了起身的时候，别说爹了，五个哥哥都已经出门去私塾了。 晴天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叶大嫂见状赶紧把啸夜叫进来，让它陪着晴天。 啸夜一进屋就开始在炕边打转儿，一个劲儿地朝晴天哼唧，甚至还用后腿撑住身子，两个前爪努力地想要搭在炕沿儿上。 只可惜它如今还有点小，身长和力气都不够，接连试了几次都没扒住，气得自己原地打转直哼哼。 晴天被啸夜的模样给逗笑了，起床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俯身趴在炕边，伸手招呼啸夜。 啸夜登时不哼哼了，赶紧凑过来用脑袋拱她的掌心。 晴天被它毛茸茸的脑袋拱得痒痒，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叶大嫂出去兑了半盆温水端进来准备给她洗漱。 进屋看到她被狗崽子逗得直笑，也跟着露出笑容。 “看来以后就该天天放啸夜进来叫你起床。”叶大嫂把盆放在炕沿儿上，“娘叫不起来啊！” 晴天立刻一骨碌滚进她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道：“才不是，就是要娘叫我起床才行！” 啸夜虽然听不懂叶大嫂在说什么，却也学着晴天的样子拼命蹭着叶大嫂的腿脚，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哎呦，这狗怕是成精了，这都能跟着学会！”叶大嫂见状笑得直不起腰，“可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娘，我才不坏！”晴天立刻抗议道。 “好，你不坏，你只是个小懒虫！”叶大嫂说着，把晴天从被窝里挖出来，给她穿上早就在炕头烘热乎了的衣裳裤子。 都穿戴妥当了，才把她放在炕沿儿上坐好，拧了帕子给她洗脸洗手。 “娘，哥哥他们晌午会回来吃饭么？”晴天一边被擦脸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会，私塾就在村里，你不是都去过。 “只有其他村的孩子才会留下吃饭，咱们本村的，都是回家吃饭的。” 在私塾吃一顿午饭的话，一个月要交半两银子，吃的菜也并没有多好，只是能吃饱饿不着罢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半两银子比全家一个月的花销都多，能送孩子去读书都已经是勒紧裤腰带了，哪里还舍得让孩子在私塾吃饭。 给晴天洗漱完毕之后，叶大嫂抱着她去正房屋里吃早饭，路上顺口问：“晴天，你说今天你爹和四叔能打到东西么？” “肯定能！”晴天毫不犹豫地说，“爹昨晚不是说想打梅花鹿么？梅花鹿皮好好看！” “好，那就希望你爹能再打到一头梅花鹿。”叶大嫂听了晴天这么说，十分高兴。 晴天却突然松开搂着叶大嫂脖子的手，尽全力比划到最大。 “爹肯定能打回来很多很多梅花鹿的！” 晴天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饶是知道她运气好，叶大嫂也没怎么太相信。 梅花鹿又不是野鸡野兔，山里面到处都是。 否则也不会那么值钱。 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但是此时，叶老大跟叶老四却都趴在地上，看着江边一群喝水的梅花鹿瞠目结舌。 叶老大对这片山其实也不是很熟悉，他今天也只是带着叶老四先来到了自己之前遇到梅花鹿的溪边，想要碰碰运气。 谁知道这运气未免也太逆天了，居然让他碰到了梅花鹿群！ 叶老四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郭氏，眼睛、脑子和心已经完全被梅花鹿给占据了。 瞧这修长健硕的腿，油光水滑的皮毛，威武粗壮的鹿角…… 一只只梅花鹿身上的花纹，仿佛都是在向他招手的铜板。 “哥，你可太厉害了！”叶老四此时对大哥的崇拜之情也是溢于言表，“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梅花鹿！” 叶老大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惊喜中冷静下来。 “多又怎么样，咱们最多也只能抓到一头。 “你这边一有动作，那边肯定就都受惊跑了。” 叶老四挠挠头，这还真是个问题。 “那咋办啊？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多，只能抓一只也太可惜了。” 叶老大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但是想来想去，没有一个行得通的。 叶老四突然灵光一闪道：“大哥，你就像昨天那样，连着射三箭，说不定能直接放倒三头鹿呢！ “就算不能一击毙命，只要能伤到它们，咱们再抓就好抓了。” “我……”叶老大想说自己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之前那犹如神助的三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射中的。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控制了箭的方向和力道一般。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只要力保第一箭可以射中一头梅花鹿，后面的中了更好，不中就算了。 反正眼前十几头鹿挤在一起喝水，实在很容易给人一种随便射几箭就可以撂倒一片的错觉。 “我试试看！”叶老大说着，摘下背了一路的弓箭，箭筒中抽出三支箭，做好了准备。 叶老四也随时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影响了大哥的发挥。 第223章 当心惹怒了山神老爷 叶老大拉开弓，瞄准鹿群最前面的头鹿，一箭射中了它的后脑。 头鹿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鹿群顿时乱作一团。 没了头鹿的带领，剩余的鹿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往什么方向跑。 它们乱了方寸，东突西冲，有的鹿因此掉入溪中，有的互相撞击着对方的身体。 更有两头强壮的雄鹿直接头对头撞个正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居然一起被撞晕，双双倒下。 叶老大和叶老四目瞪口呆地看着，还能这样？ “大哥，你快继续射箭啊！”叶老四率先反应过来。 鹿群互相冲撞导致根本无法四散逃窜，此时还不赶紧补箭更待何时。 叶老大这才想起来，抓紧时间连发两箭。 这次因为鹿都在乱动，所以准头没有之前那么好，一箭射中一头母鹿的背心，另外一箭射中了一头鹿的大腿。 此时，剩下的鹿终于从纠结的混乱中解脱出来，朝着不同方向逃窜。 叶老大和叶老四先追上大腿中箭还想要跑的年轻公鹿。 兄弟俩一起出手，好不容易将其按倒在地，用绳子将四肢捆紧。 “呼——”叶老四出了口气，“大哥，剩下的就别追了。” 毕竟眼前的收获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叶老大也有些气喘，笑道：“说得好像你能追上一样。” 他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担心如今正处于敏感阶段的叶老四介意。 叶老四却根本不以为然，看着一地的战利品，三头强壮的公鹿和一头母鹿，以及一头受了伤的年轻公鹿，笑得后槽牙都快全露出来了。 稍稍喘匀气，叶老大就一骨碌爬起来，将刚才自己把自己撞晕的两头鹿捆了个结实， 这两个大家伙一会儿若是醒了，想要再制服它们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二人看着满地的梅花鹿，又是高兴又是犯愁。 “哥，这么多鹿，咱俩可咋弄回去啊？”叶老四问。 “车道山前必有路……”叶老大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水声。 两个人回头一看，登时就都乐了。 刚才被同伴挤得掉进水里的鹿以为这边已经没有危险了，竟然又游了回来。 叶老大一把按住听到声音想要起身的叶老四。 两个人尽量放轻呼吸，躲在头鹿后面。 游回来的这头鹿看着几个躺倒在地的同伴显然也有点懵，脚步都随之迟缓起来。 它抬起头左右看看，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它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来到头鹿身边，用嘴巴拱了拱它的身体。 发现头鹿真的一动不动了，它才发出一声嘶鸣。 也不知道是在为头鹿感到伤心，还是在呼唤其他伙伴。 叶老大抓住机会，瞬间搭弓射箭。 羽箭直接穿透这头鹿的脖颈，让它直接压在了头鹿身上。 “大哥，你猎了这么多头鹿，咱俩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不过这么多鹿，怎么运回去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 “你在这儿守着，我回去叫人过来拉？”叶老大提出一个办法。 “行啊，其实更应该我去跑腿儿才对。”叶老四自告奋勇，“大哥，你留下来说不定还能下套子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我留下可就真的只能发呆睡觉了。” “那回到村子里之后……”叶老大担心的话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但叶老四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笑着说：“大哥，我又不是纸糊的，别人喷点儿唾沫星子又能怎么地？” “好，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叶老大拍拍叶老四的肩膀，放他回去找人，自己还真利用闲暇时间，在周围下了好几个绳套，看能不能趁这会儿工夫再多来点儿意外收获。 叶老四记性还不错，虽然来的时候是被叶老大一路带进来的，但还是细心地记住了各处标志性特征，所以回去的一路也十分顺利。 只不过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村里大部分人都开始出门活动。 有结伴出门的，也有在家闲不住出来聊天的。 许多人都看到了叶老四，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这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用余光甚至是赤裸裸的打量，感觉是真不好受啊！ 叶老四硬着头皮一路走回家，把猎到许多梅花鹿的事儿跟家里人一说。 这下别说是家里人了，就连岑老、石磊和孟钰听闻后都直呼不可能。 石雷和孟钰甚至主动要求帮忙，主要也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叶老四很快就驾着马车，带着石雷，孟钰，一路上山去找叶老大。 叶老大猎到梅花鹿的地方稍微有点偏，马车走到半截就已经没有山路再继续坐车往前走了。 大家只好下车，徒步走进去找到叶老大，然后再把一头头梅花鹿给背出来。 最后的头鹿则是被石雷和叶老大抬出去的。 叶老四道：“走，咱们回家，脚程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能赶上回去吃晌午饭呢！” 不过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山路本来就难走，车上放了这么多头鹿，沉得直接把地上压出深深地车辙，四个人拼尽全力连推带拉都很难前进。 没多久几个人就又累又饿了，就地将带的午饭吃了个精光，才继续往山下推。 眼瞅着太阳都快西落了，几个人才终于看到了村子的轮廓。 上午叶老四从山上下来，又回家拉了两个人手，赶着车上山去了，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大家都好奇不已。 “老叶家这是又猎到什么东西了？还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 “谁说不是呢！” “叶老四刚刚情场失意，没准儿就要在别的地方得意了呢！” 听了大家的议论纷纷，众人的好奇心越发浓郁。 更主要的是，如今秋收都忙过了，正是村里人最闲的时候，有个什么新鲜事儿都能围着看半天。 既然大家都这么感兴趣，干脆就都在山脚下围成一个圈等着老叶家的人回来。 就连平时都聚在村口大榕树下做针线活的女人们，看到这边有热闹看，也都端着笸箩凑了过来。 一下子聚集了三十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起来，简直不要太吵。 “我跟你们说，你们听说了吗，叶家老四那个媳妇，根本不是跟王富贵私奔的，而是被王富贵骗到城里卖进了青楼，被人活活给糟践死了。” “不能？那郭氏可还有孕在身呢，王富贵那么狠的心？” “你没听说过吗，赌徒赌到最后，都是没人性的。那王富贵卖的是郭氏，而不是自己的媳妇，就已经算有良心的了。” “妈呀，那得遭不少罪啊！” “谁说不是呢！” “难怪府衙直接把王富贵给抓起来了，这个不是私奔那么简单的事儿啊。” “倒也难说。私奔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叶氏一族不会那么轻易饶了王富贵的。 “反倒是关到大牢里安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闲话的女人们很快就继续低头做针线活了，听了这话的男人们却把脑袋扎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叶娟儿今天来得晚了，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一耳朵，顿时脸色一变。 “要死了，你们这群不要好的，天天就惦记着裆下那二两肉，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有个关系跟她相熟的人道：“我们说我们的，谁让你来听的？” “你们一个个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为自己，也给孩子积点口德！”叶娟儿说着，翻了个白眼才离开。 刚才凑在一起说荤话的几个青年这才觉得不好意思，急忙各自分开，不再提了。 大家就这样叽叽喳喳地等了半天，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始终不见人回来，便陆陆续续都回家吃饭了。 没想到下午大家却又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直到天光渐暗，终于有人看到了他们出现在了半山腰。 “来了来了。”王二娘子冷不丁喊了一嗓子，把叶娟儿给吓了一跳。 “大家既不瞎也不聋，用得着你那么喊么？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一听说来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山坡的方向看去。 果然就见叶老大等人拉车的拉车，扶车的，朝山脚下走了过来。 但是车上却用东西盖住了，根本看不清楚猎到了什么呢。 “老大，老四，回来了啊？猎到什么了啊？”王二娘子第一个扭着腰凑了上去，伸手就想去扯上面盖着的布。 好在叶娟儿反应极快，上前两步挽住王二娘子的胳膊道：“都血呼啦的有啥好看的。” 但老叶家弄得越神秘，这帮人就越想知道车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叶娟儿帮着老叶家圆场道：“大家着什么急，他打回来的猎物，吃不完总要在村里卖的，到时候咱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在叶娟儿的掩护下，叶老大几个人终于脱身，赶紧跑回了家。 王二娘子朝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要我说，老叶家人心可真宽啊，媳妇不守妇道，一尸两命，他们居然还有闲心上山打猎……” 叶娟儿却不惯着她的臭毛病，直接道：“打猎怎么了？快过年了，谁家不是赶紧张罗年货？ “不然呢？给儿媳妇披麻戴孝，摔丧驾灵么？”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王二娘子被叶娟儿几句话气得后脖子疼。 但周围人显然都更认同叶娟儿的话，等了半天都没人附和，她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叶娟儿看着王二娘子离开的背影，故意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些人就是喜欢先吃萝卜淡操心，跟她没关系的事儿，管得倒是挺宽。 “好不好的，上头有官府，有官姥爷，自然会有决断，用得着她跟这儿隔空断案呢？” 但虽然叶娟儿都替老叶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有人好奇地跟上去想一看究竟。 尤其老叶家的车看起来也特别的重，在地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印。 这下大家越发忍不住议论纷纷。 “该不会是老虎？” “你少胡扯了，还老虎，你见过老虎么？” 叶老大这边几个人合力将车推进了内院。 “咋地了？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没出啥事儿？”叶老太太出来关切地问。 叶老大朝叶老太太招招手道：“娘，您过来看看。 叶老太太也的确好奇，闻言上前了几步。 叶老大扯掉车上盖着的布。 叶老太太一下子就被惊着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梅花鹿。 “你们这是去捅了梅花鹿的老巢啊？” 叶老大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娘，我们就是运气好，碰到梅花鹿群了……” 心有不甘又跟过来的王二娘子，此时遥遥领先洽谈人，已经走到老叶家门口，一下子也看到了车上的梅花鹿。 好几头梅花鹿叠放在一起，让她眼花得都数不清一共有几头。 但肯定是好多好多头！ 王二娘子心里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老叶家这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于是还不等叶老太太细问，外面就传来王二娘子的声音：“就你家天天运气好，运气好的。 “我怎么觉得，自从你家来了之后，我们村里其他人家的运气了可都不怎么好了！” “这又胡说八道什么呢？”叶老太太一听就黑了脸。 但是跟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却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是，这种东西也有人信？”孟钰一脸震惊。 “这就是人言可畏啊！”邹老叹了口气道。 叶老大起身嘭地一声摔上院门，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清净。 “甭理那些人，她们不过就是羡慕。”叶老太太拍拍儿子的肩膀。 谁知叶家想要息事宁人，王二娘子却不肯，她还继续在门外说些添油加醋的话。 “咱们在榕溪村这么多年，日子虽说不富裕，却又安安稳稳。 “直到这家人来了之后，就又是狼群又是山匪的没消停过。 “今天又猎了这么多梅花鹿回来。 “我刚才看见的，足足得有八九头。 “上山打猎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她家怕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邪术…… “再说了，打猎也没有这样赶尽杀绝的，总是要留下一些的。 “像老叶家这样打猎，山神爷都是要动怒的！ “万一到时候牵连到咱们村里的人……” 第224章 论功行赏 王二娘子在外面说得口沫横飞。 叶老四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一把拉开院门，冲着王二娘子嚷道：“你知道个屁啊就在我家门口胡说八道？梅花鹿是我哥用箭射的，你家才用什么邪术呢！” “你以为你哥是武状元呢？还能一口气射中好几头梅花鹿？可把你大哥能耐坏了！”王二娘子朝叶老四翻了个白眼，“你也挺能耐的，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还有这闲心呢？” “你……”叶老四气得抬手想要打王二娘子，被叶老大从后面一把拉住。 这要是先动起手来，有理都要变没理了。 但是这王二娘子说话的确气人。 还不等叶老大开口，围观村民后面突然传出穆铮的声音：“叶大哥虽然不是武状元，可这射箭的本事，却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王二娘子正说得起劲，被人打断直接翻了个白眼道：“你是哪儿来的啊？你知道什么！” 叶老大看到穆铮，十分惊讶地道：“穆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之前只知道穆铮是秦小少爷派来的人，后来回村路上被他救了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秦大人手下做事的。 虽然不知道穆铮到底是什么职位，但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叫声大人也不会错就是了。 “穆大人？”王二娘子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虽说生得一表人才，但是也没穿什么官服。 这么年轻应该不可能是什么大官？ 说不定是叶老大是故意瞎说的，来人也未必就真是什么大人。 王二娘子努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就看见王广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完蛋了！ 王二娘子嫁过来这么多年，夫家跟王广平家既是同族，又多少沾点儿亲戚，所以对他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能让王广平这样的，来人肯定是不简单。 要么是得罪不起的人，要么是有得罪不起的人做靠山。 王二娘子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想把自己隐藏在其他村民中，找准机会就赶紧溜走。 王广平这会儿已经跑过来了，陪着笑脸问：“不知道穆大人要来我们村子，有失远迎，还望穆大人见谅。 “不知您今日来所为何事？我们全村上下一定鼎力配合。” “那正好，您通知一下，让村民都到晒谷场集合，我有点事要说。” “好，好，我这就去叫人。”王广平立刻领命。 穆铮则跟着叶老大一起进了叶家的院子。 王二娘子趁机赶紧问：“村长，这位是哪里来的大人？这么年轻就做官了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王广平没时间跟她废话，吩咐人去取了锣，满村子的敲。 “大家立刻都去晒谷场…… “大家立刻去晒谷场，有事要说……” 很快，村里人都陆续走出家门，开始往晒谷场去了。 穆铮这边一走进院子，就看见车上一头摞着一头的梅花鹿。 “嚯！好家伙啊！”穆铮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倒不是他没见过这么多猎物，以前在文家的时候，文将军每年都会带人进山捕猎，每次打回来的猎物都堆成小山。 每年一到这个事后，都是营地里最热闹的时候。 皮子收集起来留着进贡入宫，肉则都留给营地，大家可以敞开来喝酒吃肉，狠狠热闹几天。 但那都是几百上千人进山围猎，叶老大和叶老四两个人能打到这么多梅花鹿，可着实不易。 “你是真有几把刷子啊！”围着车转了一圈之后，穆铮拍着叶老大的肩膀，又感慨了一句。 叶老大赶紧把当时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谦虚道：“都是因为运气好。” 没想到穆铮听了这话笑起来道：“这话听起来耳熟，昨个儿秦夫人才刚说过！” “啊？秦夫人说什么了？”叶大嫂被吓了一跳，秦夫人怎么好端端的会说自家运气好？ 该不会是晴天运气好的事儿被人发现了？ 难道秦小少爷对晴天这么好，也是因为这个么？ 他们该不会要把晴天给抢走？ 叶大嫂自己心虚，穆铮还没说话，她就已经把自己吓得后背满是冷汗了。 “昨天不是把几个匪首和他们身边的狗腿子都一举拿下了么，今天一大早，秦大人就带着我们回京城向皇上报喜去了。 “从宫里回府之后，秦大人对秦夫人说起这次剿匪，你们叶家也帮了不少忙。 “夫人便说，早就觉得你家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无论什么事儿，遇到你家，就好像都能逢凶化吉，顺利度过的。” “哦，原来是这样。”叶大嫂这才松了口气，“秦夫人过奖了，与其说是我们运气好，不如说是每次都沾秦府的光。 “与其说我们运气好，倒不如说是秦大人和秦夫人总做善事，所以受上天眷顾，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受益呢！” 她刚才被吓了一跳，紧张得神经都快绷断了。 此时发现是虚惊一场之后，倒一下子会说话起来了。 叶老大瞥了妻子一眼，总觉她刚才的反应怪怪的。 但是这会儿也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便只能先搁在心里，想着等晚上回房了再问问。 “穆大人，那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该不会是我们这边还有逃窜在外的匪徒？” 穆铮却只笑着摇摇头，卖了个关子道：“走，咱们先一起去晒谷场，我当着所有村民的面一起说。” 此时，村里其他人都已经全在晒谷场等着了。 上百号人各说各的，也着实很是吵闹。 “正准备做饭呢，把咱们都叫过来干什么啊？” “你还算好，我家菜都下锅了，只能半生不熟地先盛出来放在一边，一会儿回去再接着炒！” “天都快黑了，冻死个人，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开始？” “是不是要等人来齐了才开始啊？好像还有人没来？”王二娘子一直关注着老叶家的情况，发现他家一个人都没来，便立刻在人群里说了出来。 “不会？谁家还没来？” “大家都左右看看，谁家没来啊？” “谁家这么不讲究啊，让全村人都等他们？” 王二娘子把这话放出去之后，都根本不用说是谁，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我看了半天，咱们村里的人都到齐了，就差新来的老叶家了！” “该不会是不知道村里的规矩？他们来了之后似乎就没敲锣集合过。” “刚才可不光是敲锣，那么大声喊了好多遍，让大家来晒谷场集合，大家都来了，怎么就他家听不懂么？” “太过分了，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他们住下来，他们这才来了多久，闹出多少事儿来。” “谁说不是呢！可惜人家叶氏家族枝繁叶茂，比咱们王氏家族有本事，说什么是什么，咱们就只能听着！ “你们没看见刘寡妇家都被他们给挤兑走了么？” 叶娟儿一边让刘全赶紧去老叶家叫人，一边忍不住还嘴道：“王二娘子，你少在这儿里挑外撅的了。 “什么叫把刘寡妇一家挤兑走了，人家刘寡妇分明是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这如果也叫挤兑，那你们快来挤兑挤兑我。 “能去城里过好日子，谁愿意在村儿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土里刨食儿啊！” “这话说的有道理。” “可不是么，我也想进城过日子呢！” “可惜没人挤兑咱们啊！” “哈哈，要不咱俩互相挤兑挤兑？” 王二娘子见叶娟儿三言两语就拆解了自己的挑拨之词，登时脸色难看。 她闭上嘴不说话了，但是心里却还是时刻注意着，看什么地方能添油加醋一番。 可惜大家的话题很快就被叶娟儿给带偏了。 王二娘子不悦地瞪了叶娟儿一眼，酸道：“哎呦，还挺维护你这便宜侄儿一家的嘛！ “不就是把你儿子弄去京城做学徒了么，至于么？ “再说了，人家看上的是向磊这个孩子，又不是老叶家帮你走后门进去的。 “这说明向磊这孩子有本事，本就不该被埋没，跟老叶家有什么关系？” 叶娟儿理都不理她，心里却清楚得很，若不是老叶家，秦小少爷那样身份的人，猴年马月都不可能来榕溪村一趟。 就算向磊再有本事，连面都见不到，又怎么可能被人一眼看中。 就在晒谷场上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时候，穆铮终于带着老叶家的人过来了。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晒谷场，身边还跟着两排举着火把照亮的人。 “穆大人，您来了，我们村里人都已经到期了，等您吩咐。” 举着火把的人进入晒谷场之后便散开到各处帮着照明，还剩下几个人则围在穆铮身边。 王广平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穆铮准备了一个木台子，请他站上去说话。 王广平扯着嗓子冲下面大喊：“都别说话了，听穆大人跟咱们说要紧事！” 下面的人看到老叶家是跟着穆铮一起过来的，正奇怪地交头接耳呢。 但是听了王广平的话，大家还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穆铮没有站到王广平准备的木台上，但他是习武之人，从丹田发声，正常说话就已经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榕溪村的诸位村民大家好，我叫穆铮，在秦松胤秦大人手下做事。 “最近一直负责咱们丰乐县内的剿匪事宜。” 他这话一说，刚才还安静的下面突然起了点小骚乱。 “如今临近年底了，该不会是那伙匪徒又出来作案了？” “太吓人了，听说他们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不留呢！” “哎呀，今年置办年货，咱们大家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事儿，互相也是个照应。 “呸呸呸，你置办年货才出事呢！” “就是的，不会说话你就少说几句，这不是纯纯膈应人么！”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可解释不清了！” “说不清楚就闭嘴！”王二娘子不耐烦道，“你搞清楚，人家那是山匪，都拿着大砍刀的，咱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别说是个了，十个八个捆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还说什么结伴而行。” “安静！都安静！”王广平又开始跳着脚底喊。 下面的嘈杂声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老乡们不必担心，今日之所以来咱们榕溪村，就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的！” “一直在京畿周围四处流窜作案的这伙山匪的大小头目，都已于昨日尽数落网，现在都已经全部押解入京。 “以后大家出行，想必可以安心许多了，不过该有的警惕心，大家也还是要有的。” “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被抓了？” “阿弥陀佛，太好了，我都好久不敢进城了！” “果然还是秦大人有本事，之前一直说剿匪都毫无进展，秦大人这才来多久，就把他们都给抓住了！” “可不是么！难怪皇上都那么器重秦大人！” 这些拍马屁的话，王广平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没有制止。 穆铮听了几句，抬手往下压了压，下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我今日来，不光是为了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也是为了来论功行赏的。” “论功行赏？”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难道村子里还有人在剿匪上面出过力、立过功不成？ 就在大家都纳闷儿的时候，只听穆铮道：“今日要嘉奖的两位村民，便是叶庆晨和叶庆安两位。 “谁？” “村里还有叫这名字的人么？” “听名字倒是庆字辈的，会不会找错村子了？是别的村的人？ 这两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把下面的人都给听糊涂了。 就连叶老大和叶老四都没反应过来穆铮说得就是自己。 穆铮只得冲下面的叶老大和叶老四道：“叶大哥，叶四哥，叫你们呢！ “怎么光顾着高兴，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们？” 王广平赶紧跑过来，把叶老大和叶老四推到前面，跟穆铮站在了一起。 突然间站在全村人面前，两个人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尤其是叶老四，毕竟屋里刚出了那样的事，突然间面对全体村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225章 来自皇上的嘉奖 “怎么是他俩啊？” “嘉奖他们什么啊？” “不是说剿匪么？” “他俩跟剿匪有什么关系？不是秦大人带人剿匪的么？” 村民们顿时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王广平赶紧起来，双手下压道：“都安静，吵吵什么，听穆大人把话说完。” “昨天，叶庆晨和叶庆安回村的路上，遭遇到了之前一直为祸地方的山匪头目一行人。 “当时我虽然带兵就在附近，但是很显然，山匪离他们更近。 “就在我们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的时候，是叶庆晨叶大哥用他打猎的弓箭，接连射中三名山匪，阻止了他们杀人抢车的恶行。 “在我带人赶到之后，叶大哥和叶四哥也一直在帮我们跟山匪对抗，并且为抓住山匪立下了不可忽视的功劳。 “秦大人今日回京后，将二位的英勇事迹全部上报给了皇上。 “皇上下令嘉奖二位勇士，秦大人便命我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一听到这嘉奖居然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来的，王广平的腿都软了。 他一脸崇拜地看向局促的叶老大和叶老四。 这两个人，以后可就是受过皇上亲口褒奖的人了。 王二娘子在下面腿也软了，但却是被吓的。 老叶家是不是真的有点儿邪门？ 怎么好事儿都落他家了？ 这可怎么办，自己才刚得罪过他们，他们就得到了皇上的夸奖，万一以后他们找自己的麻烦可怎么办？ 柳家人傍晚才刚从县城回来，他们今天去打听王富贵的案子去了。 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见到人，但是王富贵耷拉着脑袋，只说是自己咎由自取。 甚至还说自己甘愿坐牢，让家里人不要再起什么要把他捞出去的念头了。 只是太对不起家里人了。 柳氏听了王富贵这话，感动得不行，在牢里就哭得肝肠寸断，人都要哭厥过去了，最后还是被柳父和柳大哥架出来的。 回村的路上又断断续续哭了一路，到家刚洗了把脸准备休息，就听到了村里敲锣让去晒谷场集合的消息。 好在天色已晚，只要不贴近了看，别人一般也注意不到她红肿的双眼。 一家人找了个最边缘处的位置，尽量离其他人远一点。 “老叶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柳氏听到穆铮的话，恨得直咬牙，“虽说富贵儿不让我管他，让我把孩子带好就行，可我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牢里受委屈，反倒让害他入狱的人在外面风光自在……” 柳大嫂听了这话简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如果被老叶家人听到，估计都要被气笑出来。 这柳氏连谁是受害者都没搞清楚？ 王富贵入狱是他罪有应得，谁害谁啊？ 合着不原谅你夫君犯下的错，就是坏人了不成？ 这思维逻辑也属实是太感人了！ 更让她觉得有点害怕的是，柳父、柳母甚至柳大哥都不觉得柳氏这话有什么问题。 之前没遇到什么大事儿还没觉得，如今一看，自己这到底是嫁了个什么人家啊？ 可如今孩子都有了，她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小姑子，叶家不但跟京城的秦府认识，如今更是得到了皇上的褒奖，咱们家就是平头百姓，哪里弄得过人家啊……” 柳氏闻言顿时怒了，扭头瞪视着柳大嫂问：“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富贵儿是我夫君，我不管他谁管他？ “再说了，老叶家再有本事，那也一样是平头百姓，也没做官，我才不怕他们！ “都是一家人，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 “那万一以后我哥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会立刻撇清关系，明哲保身啊？” “呸呸呸！”柳大嫂赶紧往地上啐了三下，皱眉道，“你大哥好好的，你可别咒他！” “这不是关键！”柳氏不依不饶，“我夫君出事你不让我管，那是不是说明你就是这么想的？” 柳大嫂没想到自己只是开口劝了几句，根本连一句过激的话都没有，就突然被柳氏这样针对。 更荒唐的是，柳父、柳母和柳大哥也都盯着她，在等着她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大嫂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富贵不是也说，不要为了捞他去做那些徒劳的事情了么！ “我还有孩子，我可不想家里出什么事！” “就你有孩子么？我难道没有孩子么？我的孩子还需要亲爹在身边呢！” 柳氏恶狠狠地瞪着柳大嫂，仿佛她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一般。 柳大嫂已经放弃跟她讲理了，扭头去问自家男人。 “孩子爹，你是怎么个意思？” 柳大哥被她问得眼神躲闪，半晌才小声道：“那平时妹妹、妹夫也没少帮咱。 “要是一出事就不管了，咱也太不是人了？” “好，你们是人，你们一家子都是人，就我不是人，我带着孩子走还不成么！” 柳大嫂气得一手一个拉起孩子就往外走。 谁知却被眼尖的王广平给逮了个正着。 “西北角那边是谁家的人？拉着孩子上哪儿去？事儿还没说完就着急走？赶紧给我回来！” 穆铮闻言也道：“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件事了，等我说完大家就可以回去了。” 柳大嫂无奈，只得又拉着孩子回来。 但是她这次却没有回到柳家人身边，而是选择靠近其他村民的地方站定不动了。 柳氏瞪了她一眼，随即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上面。 叶老大和叶老四还并排站在穆铮身边，他没让兄弟俩下去，难不成接下来的事儿还跟他俩有关？ 只听穆铮扬声道：“为了表彰叶庆晨和叶庆安在这次剿匪中立下的功劳，奉皇上口谕，赏赐二人，每人五十两银子。” 此言一出，晒谷场上立刻炸了锅。 “多少？” “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那得是多少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怎么可能听错了，虽然五十两对咱们俩说的确很多，但那可是皇上赏的。 “这天底下的钱都是皇上的，赏个五十两一百两的还不跟玩儿似的。” 此言一出，顿时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那可是皇上，出手能不大方么！ 叶老大和叶老四也被惊到了。 不过他们跟村民们不一样，并也不是因为赏银太多而吃惊。 尤其是叶老大，毕竟自家媳妇卖一道菜的菜谱就能赚五十两银子，如今出去做个席面都能收入二三十两。 他们只是没想到穆铮会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 如今村里人全都知道他俩各有五十两银子，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过不消停了。 但是心里担忧归担忧，两个人还是很快就高兴起来了。 毕竟这可是皇上的褒奖和赏赐，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下面站着的叶老太太早已听得老泪纵横。 她先是骂两个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来居然都没告诉他。 “两个混小子，就知道逞能，看到山匪也不知道跑，还上去跟人家硬碰硬。 “这幸亏有官府的人就在附近，不然他俩哪里打得过十几个山匪啊！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是要我的命么！” 叶大嫂忙帮他们解释道：“娘，当时真不是我们不跑，是真来不及了。 “其实要不是我抱着晴天趴在车窗上透气，晴天看到了林子那边有人，我们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叶大嫂说到这里，登时就哽咽了。 仿佛当时那种恐怖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叶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经过的事儿也多，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估计当时老大和老四都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上去跟匪徒拼命的！ 幸亏当时穆铮带人就在附近，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叶老太太拍了拍叶大嫂的后背以示安慰，转移话题道：“真后悔怎么没把你爹的牌位抱出来，让他也亲眼看看两个儿子如今的出息。 “老叶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回头找人算个好日子，咱们全家一起进城，去坟前给祖宗和你爹都烧点纸，上炷香。 “告诉一下他们这个好消息，也求祖宗继续保佑咱们家！ “难怪古人都讲究叶落归根，还真是有道理的。 “有祖宗保佑那就是不一样！” 穆铮在前面宣布完这件事，就再也不管下面的人在喧闹什么了。 他一招手，便有人端上来两个托盘。 托盘上铺着红色绣巾，上面分别摆着五锭雪花银。 下面的村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上看，要不是穆铮带来的人都腰挎长刀，他们此时早就冲上去把叶老大和叶老四团团围住了。 穆铮亲手将两个托盘交给叶老大和叶老四，最后还跟叶老大低声道：“这绣巾也是宫里的东西，既然是皇上赏的，自然是有龙气护体的。 “你回去之后把这个压在枕头下面，保证邪祟尽除，百毒不侵。” 叶老大听了这话身子一震，抬头看向穆铮，眼圈儿瞬间泛红。 自从昨天杀了三名山匪之后，叶老大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是被逼无奈，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妻女。 但那毕竟是杀人，三个活人在自己手底下瞬间变成尸体，一回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 当着家人的面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昨晚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所以此时听到穆铮说这话，叶老大便知道他肯定看出了自己的硬撑，是懂自己感受的，一瞬间百感交集。 一旁的王广平没听到穆铮对叶老大说了什么，但是在看到叶老大红了眼圈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能够理解。 他反倒觉得只知道傻乐的叶老四有点儿傻了唧的。 想象一下，如果这种好事降临在自己头上，别说只是红了眼圈儿了，他说不定能激动得当众大哭。 给完银子之后，穆铮就表示大家可以散了。 但是下面的村民们此时却又不急着走了，一个个都想等穆铮走了之后找叶家人搭句话。 就算不能占到什么便宜，打听一下事情经过，以后也好出去跟人吹吹牛不是么！ 但是穆铮却也没急着走，他转身对王广平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今晚怕是要在村里叨扰了。 “麻烦村长给我这几个兄弟安排一下住处。” “没问题，您尽管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王广平满口答应，“我家东西厢房都空着呢，您和几位官爷随便住。” “我就不劳烦您了，我住叶大哥家就行。”穆铮一副跟叶家关系很好的样子。 “就算您住叶家，咱们也得安排一顿晚饭不是？”王广平说完，就见穆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道：“瞧我这个脑子，论做饭的手艺，村里谁比得上叶大嫂啊！” “我们来的路上从县城买了些肉和菜带过来的，不用劳烦村里破费，你们只需要出几个人手就行了。” “我明白，您放心，我这就安排几个人去给叶大嫂打下手。” 穆铮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村长一会儿也记得过来喝两杯啊！” “一定去，一定去！”王广平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 于是穆铮便跟老叶家的人一起离开了晒谷场。 他一走，手下的人自然也都跟在后面。 一下子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把想要凑热闹和上前打探消息的村民都给隔绝在后面了。 一直回到自家院子，叶家人都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老二先道：“大哥，老四，你们没受伤？” “没有！”叶老四此时终于来了精神，之前本来是怕家人担心，也不敢说，这会儿立刻开始讲叶老大是如何神勇，三箭解决了三个匪徒的事儿。 几个孩子立刻都围了上去，叶老四在中间讲得口沫横飞。 若是搁在昨天，听到叶老四说这些，叶老大肯定会再次想起之前自己杀人的经历。 但此时，他抬手摸摸揣在怀里，用绣巾包着的五锭银子，觉得心里十分安定，非但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心口暖洋洋的。 第226章 穆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广平找的几个帮厨的人很快就都来到了老叶家。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个村长，但也着实让王广平给当明白了。 他挑的几个人，要么是叶氏族人，平时与叶娟儿关系好，连带着跟老叶家也有那么点儿交情。 要么就是村里格外老实巴交、不惹是生非的。 总是稍微有一点儿作妖儿、闹事儿可能的人都没有。 穆铮的手下此时也把来时路上买的菜和肉全都拎了过来。 穆铮笑嘻嘻地过来冲叶大嫂道：“我手底下这几个都是大肚汉，吃东西倒是不挑，只要有肉、管饱就行，给嫂子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啊！说这话不就见外了么！ “放心，保管肉多，够吃还好吃。” 叶大嫂扎上围裙，招呼叶三嫂过来帮忙。 若是搁在以前，就算王广平送了人手过来帮忙，叶大嫂估计也不好意思指使她们。 但自从在城里被蒋员外再三提点之后，她如今也敢安排别人去做事了。 也多亏了村长选人选的不错，加上这些人也都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所以全都老老实实下去做事。 穆铮今日带来的手下，并不都是当日剿匪的人马。 所以有些人对叶老大的了解，还只停留在别人的口中。 当看到车上那好几头梅花鹿的时候，立刻就沸腾起来了。 “叶大哥，这当真都是你自己打中的？“ “我的个乖乖，这可真不少呢！” “还都是梅花鹿，这也太厉害了！” 穆铮之前就已经凑上去看过了，所以此时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跟叶老大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手下几个人撒欢儿，自己嘴角也挂着一抹笑容。 “叶大哥，你这些梅花鹿准备怎么处置啊？” “其实我当时去打猎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打到这么多头梅花鹿，刚到家不久你们又来了，根本都还没顾得上想这事儿呢！” “我看不如这样，我给你指个明路。”穆铮道。 “什么明路？”叶老大不解其意。 “明天我回去的时候，把这些梅花鹿一并带回去。 “肉我们自己就吃了，皮啊角啊这些都归你。” “我找人帮你弄，卖完了钱再给你送来，怎么样？” “那可不行，那我岂不是太占便宜了！”叶老大连连摆手。 穆铮的一个手下道：“叶大哥，你别让我们老大骗了，他这是空手套梅花鹿，不打算给你肉钱呢！” 叶老大听了这话笑着摆摆手道：“你家老大这是让着我，让我占便宜呢！” 梅花鹿身上，肉是最不值钱的。 但是想找人加工皮子、鹿角，再卖上个好价钱，那付出的可比鹿肉的价值高多了。 不过叶老大显然另有算计道：“穆大人，听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有了点儿想法，你帮我听听看我这样安排合不合理？” “叶大哥，你说说看。” “你跟着秦大人做事，又曾经受秦小少爷的委托来保护我家的安全。 “你就应该知道，我家究竟欠了秦家多少人情，真的是怎么努力都还不上的。 “所以我想这几头梅花鹿，不如便托你帮我带去京城，送给秦大人、秦夫人和秦小少爷！ “至于秦府如何处置，那我就不多过问了。 “当然，我也知道，这点儿东西，根本无法报答秦府对我家恩情的万一，只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穆铮没想到叶老大会这样说，他楞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道：“叶大哥，你真不用想这么多，对于秦府来说，帮你们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儿，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 他说着，环顾了一下叶家明显很是老旧的院子道：“比起秦家，你家才更缺钱，不如卖了钱好好给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之前你托我带回去的鹿皮，我已经交给秦小少爷了，就相当于将你的心意带到了，其他真的没必要的。” 穆铮与秦家的关系，说是亲戚又没有血缘关系，说是上下级却又更像是一家人。 所以穆铮一时间便站在了秦家的角度，说了这样一番话。 没想到叶老大闻言却皱眉道：“穆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正因为秦家家大业大，所以人家还能记得我家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惦记着我们，吩咐手下关照一下我们，就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怎么能因为人家并没有亲力亲为就觉得不值什么呢？ “而且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虽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也想力所能及地汇报一点什么。” 穆铮听了叶老大这番话，突然道：“难怪夫人和小少爷回京之后，不止一次夸你家人品好，品行端正。 “如今看来，他们还真说对了。 “要是能人人都像你家这样知恩图报，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帮助别人的。” 又聊了几句之后，穆铮越发觉得叶大哥这人，虽然没上过学也不识字，但却是个十分通透的人。 他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很淳朴的见解。 “叶大哥，你这个朋友我交了！”穆铮跟叶大哥碰了碰拳头，“等回头有空，我带着我自己的弓箭过来跟你切磋切磋。” 叶老大一听这个连连摆手：“哎呦，我昨天就是情急之下超常发挥了，根本算不得数。 “今天能抓到这么多梅花鹿，也全靠它们自己太蠢。 “不但有两头撞在一起把自己给撞晕了，还有一头掉进水里，游了一圈又游回来被我们当场捉住了。 “可不是因为我的箭法准！” “没事儿，切磋嘛！你比我强你就教教我，我比你好那我就教教你，不用紧张。” 慢慢的，两个人开始漫无边际地闲扯起来。 好在穆铮话挺多，不然早就得冷场了。 叶老大都觉得有些许尴尬了，好在灶间那边突然传来叶大嫂的喊声：“大家准备吃饭了。” “吃饭了，穆大人赶紧入席！”叶老大如释重负地起身。 却不知穆铮在他身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秦鹤轩也是他看着、护着长大的弟弟。 虽然他如今嘴上一口一个秦小少爷地逗他，却也决不允许有不怀好意之人待在他的身边。 不过通过这次的试探，叶老大一家的确不错，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秦鹤轩若是真喜欢跟他们来往，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不过他也会盯紧了叶家的，一旦他们胆敢生出什么歪心思，他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堂屋地下摆了一张圆桌，坐着穆铮、岑老、王广平和叶家三兄弟。 叶老太太让媳妇们都带着孩子到自己屋里来吃，西屋则摆了一大桌专门用来着招待穆铮的手下。 好在人还不算太多，不然老叶家这老房子怕是都要住不下了。 叶大嫂的手艺那绝对是没的说，穆铮也是个舍得花钱的主儿。 什么猪牛羊肉鸡鸭鹅，但凡丰乐县市场上有卖的食材，他几乎都给买回来了。 叶大嫂也十分卖力的收拾了大半桌子的硬菜，其余的就只能往后排一排了。 一口肉下肚，西屋瞬间就疯了般嚎叫起来。 穆铮登时觉得脸有点红，用力咳了两声。 西屋登时安静下来。 穆铮在这边先提了一杯酒，敬了桌上所有的人。 “我知道，咱们都不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所以大家满饮此杯，后面就敞开了，随便吃，随便喝，好不好？” 大家本来也不是为了拼酒，闻言自然全都支持。 穆铮坐下之后，先随便夹了一筷子最靠近自己的菜。 菜一入口，嚼了两下，他瞬间就理解西屋刚才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大欢呼声。 就像是一群没吃过见过的人，突然间尝到了美食的味道一般。 “该说不说，叶大嫂这手艺可是真不赖啊！”穆铮放下酒杯，开始专注吃菜，把桌上十几道菜全都尝过一遍之后，他突然转身，十分认真地看向叶老大道：“叶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听说嫂子之后会进城给人做酒席？回头让嫂子通知我，只要我不当差，我就过去帮忙保护嫂子的安全，好不好？” “啊，这……”叶老大心道，京城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危险？还至于动用穆铮去保护？ 但是穆铮根本不等他开口，直接截断他的话头道：“叶大哥，你放心，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我自然是不会找你要钱的。 “只要大嫂管顿饭就行了！” 听了穆铮的话，叶老大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饶了这么大一圈子，合着就是为了去蹭顿饭吃。 “就真这么好吃？”叶老大不解地问。 “好吃！”穆铮点头，还道，“叶大哥，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嫂这么好的手艺，你居然还觉得不好吃？” “我可没这么说。”叶老大连连摆手。 西屋埋头吃饭的众人也隐约听到了穆铮的话。 立刻就有人扬声道：“老大，你去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啊！” “对，我可以帮忙扛东西，我这一身力气平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使。” “老大，吃独食可不是好行为啊！” “苟富贵，莫相忘啊老大！” “行了，都给我闭嘴，人家也没答应让我去啊，你们一个个的比我还激动。” 穆铮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打算由明转暗，私底下再找叶老大细说。 第227章 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穆铮过来的时候，可是买了不少好食材的。 叶大嫂的手艺更是没的说。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有岑老微微有些走神。 大家吃饱喝足之后，穆铮将手下都打发去王广平家休息，自己则准备跟岑老一起在西屋住上一晚。 谁知道这一晚睡得真是苦不堪言。 石雷和孟钰今天上山帮忙拉梅花鹿，都累得不轻，吃饱喝足躺下，可以说是沾枕头就着，睡得死沉死沉的。 尤其是孟钰，那呼噜打得简直震天响。 穆铮本就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 而且突然出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身体的本能就会让他格外警惕。 他开始还以为是石雷在打呼噜，没想到仔细一听居然是孟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光是呼噜声倒也罢了，另外一侧的岑老睡得也并不安稳，时不时地翻一下身。 穆铮每次刚刚睡着，就会立刻被吵醒。 他不由得后悔，还不如跟手下一起去村长家里住。 虽说那帮手下都是不怎么太讲卫生，屋里估计都是臭脚丫子味儿，但至少能睡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听得院子里有动静，穆铮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他出门一看，惊讶地小声问：“叶大哥，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我怕你们急着走，先起来把灶间的火架上，一会儿好给你们做早饭吃。”叶老大抱着柴火走进灶间。 穆铮也跟了进去。 “你怎么起这么早？真想不打招呼就悄悄走啊？” “甭提了，昨晚孟钰打了一夜的呼噜，我几乎就没睡着。” 虽说以前出去办差，两三天不睡觉都是常事儿，但是有觉不能睡却还是让穆铮觉得有些疲惫。 穆铮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着穆铮眼下发青，的确是没睡好的模样，叶老大刚想说什么，院子里又传来脚步声。 两个人一起探头往外看，没想到从正房屋里出来的竟然是岑老。 “您怎么也起这么早？天都还没亮呢！”叶老大惊讶不已，赶紧把人扶进灶间。 这个时节外面已经很冷了，灶间这边好歹刚生上火，虽然比不上烧了炕的屋里，却也比外头暖和不少。 岑老进来看到穆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一直翻来覆去的，影响得你没睡好觉？” “跟您没关系，我这人新换了地方本就睡不着的。”穆铮见灶坑里的火烧起来了，就往里面又塞了块柴火，“不过您昨晚的确一直翻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也没什么，就是……”岑老才刚开口，灶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叶大嫂拉开门，低着头整理套袖。 她以为只有叶老大一个人在灶间生火，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说早晨做点什么吃好啊？要不烙点儿鹿肉馅儿饼？” 穆铮一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接话道：“如果不麻烦的话自然好，不如我来帮忙收拾梅花鹿。” “哎呦妈呀！”叶大嫂被他冷不丁一句话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你咋起这么早？老爷子怎么也起这么早？你们几个天不亮就在灶间蹲着，该不会是昨晚没吃饱？” “吃饱了，吃饱了。”穆铮赶紧道，但紧接着又挠挠头笑着说，“不过大嫂要是做鹿肉饼的话，我也还能吃！” “那就做鹿肉饼，当家的，你赶紧去挑一头鹿收拾出来。” “叶大哥我帮你。”穆铮紧跟着叶老大离开。 岑老留在灶间，挽起袖子洗洗手道：“我帮你一起做。” “不用了，现在时辰这么早，您还是回去再眯一会儿。”叶大嫂赶紧道，“我叫老三媳妇起来帮我。” 但是岑老却不由分说地开始帮着和面。 叶大嫂也只好不跟他争了。 但是岑老今天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手底下揉着面，人却一直欲言又止的。 “老爷子，虽然我爹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但我既然认了您，就会把您当一家人，好好孝敬您的。 “您有啥话也不用顾虑，直说就是。”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爹都是怎么教你做菜的？” 岑老之前在县城吃叶大嫂做的菜的时候，其实就察觉出了一点点问题。 但是当时得知养子的消息，加上认了孙女和重外孙女，激动的情绪一时间就把那一点点违和给冲淡了。 昨天再次吃到叶大嫂的手艺，这种违和感一下子就又被唤醒了。 但是叶大嫂如今事业刚走上正轨，有许多人夸奖她，刚刚让她建立了自信。 岑老担心如果自己指出她的问题，会打击到她的积极性和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自信。 叶大嫂却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岑老是想念自己的父亲了。 毕竟她从来没跟岑老一起生活过，但父亲却是岑老曾经认真教导过并寄予厚望的养子。 所以她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都一一说给岑老听。 岑老听得十分认真，也渐渐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小时候不懂我爹的想法，看到哥哥弟弟们都可以出去玩，只有我必须在灶间跟他学做菜，心里其实也不是没有怨过他。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真的要感谢他教给我这一技之长。 “不然我如今拿什么赚钱养家？您说是不是？” 听得叶大嫂这样说，岑老原本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又重新咽了回去。 “是啊，学一门手艺比什么都强。”岑老将揉好的面团放在一旁。 院子里，叶老大和穆铮已经手起刀落地把鹿皮剥了下来放在一旁，叫叶大嫂过去选肉。 穆铮丝毫不心疼地拿着自己削铁如泥的匕首，点着鹿身上的肉问：“大嫂，您看上哪块就跟我说，指哪儿打哪儿，说哪儿切哪儿！” “这么多人呢，怎么也得半扇鹿才能够。”叶大嫂挑了几处肥瘦相间的地方，“就这些，我已经把粥熬上了，家里还有些腌制的小菜，我把肉馅儿和好，等人来了，咱们一边烙一边趁热吃。” 穆铮把叶大嫂说的几个地方的鹿肉都剔了下来。 他这把匕首是真的锋利，切肉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样，把叶老大看得眼热不已。 但是叶老大心里清楚，这样的匕首肯定很贵，自家就算能买得起也不舍得买。 不过找穆铮借来用几下感受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穆铮也很爽快，调转匕首递给了叶老大。 “叶大哥若是喜欢，回头我再帮您踅摸一个。” 叶老大试了几下，越发爱不释手。 这匕首切肉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除了骨头，其他什么肉啊筋啊，全都迎刃而开。 但是听到穆铮这么说，他立刻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都白瞎了。” “怎么能白瞎了呢，就算是打猎，也的有个趁手的好刀才行。”穆铮说完，在看看叶老大的神色，这才明白过来他的顾虑，顿时笑着说，“叶大哥，这匕首是我以前收缴的战利品，咱们这边可买不到，以后若是再有出去打仗的机会，我帮你抢一把回来。” 叶老大没想到这把匕首居然还大有来头。 但他还是反手将匕首还给穆铮道：“那还是永远不要打仗，永远不要再上战场才好。” 穆铮没想到叶老大会这么说，接过匕首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酸酸的。 他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却把替叶老大踅摸一把匕首的事儿记在了心上。 若非自己这把匕首有些来历，不好轻易送人，他此时肯定就直接送给叶老大了。 叶老大用过匕首过了瘾之后，很快就不再想这件事，拎着剔下来的鹿肉去灶间帮忙剁肉馅儿去了。 于是，在一阵有节奏的剁肉声中，太阳终于越出了地平线。 天光大亮，老叶家除了孩子们，都陆续起床出来洗漱。 大家相处久了，都不用说什么，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能帮忙的来灶间帮忙，帮不上忙的就自己给自己找点儿活干。 鹿肉剁好之后，岑老主动揽下了调味的工作。 叶大嫂也没多想，还笑着说：“今天大家可有口福了，跟我这御厨之后不一样，老爷子可是真正的御厨。” 但是不得不说，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 刚拌好的生鹿肉馅儿搅动几下，就已经喷香扑鼻。 岑老戳戳面团，见已经差不多了，揪下一块，手脚麻利地包起一大团肉馅儿，然后放在案板上轻轻一按。 一个圆滚滚、鼓鼓囊囊的肉饼就成型了。 下锅煎至两面金黄之后，岑老将肉饼夹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刀一横一竖地十字切开。 饼皮刚破，香味就十分霸道地从肉饼里冲了出来。 “这也太香了！”就连叶大嫂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过来尝尝！”岑老自己拿起一块，顺势招呼叶老大、叶大嫂和穆铮这几个一大早就开始干活的先来尝尝。 他自己却不急着吃，手里捧着肉饼，眼神却一直瞟向叶大嫂。 叶大嫂吹了吹手里滚热的肉饼，凑上去咬了一口，烫得直吸凉气。 但是尝到味道之后，她的表情立刻收敛，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手里的肉饼。 第228章 媒婆这不就上门了么！ 辉南县除了地处东北，一年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十分寒冷，但其实山里的物产还算丰富。 除了春天的山菜和秋天的蘑菇，山里的野兽也是很多的。 不时就会有人打到狍子或是梅花鹿之类的。 所以游彬曾经教过叶大嫂好几个用鹿肉做的菜。 鹿肉饼就是其中之一。 但今天的鹿肉馅儿是岑老调制的，其他人吃起来只会觉得好吃，但是她一吃就感觉到了，这味道跟自己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岑老做的鹿肉饼，并不似自己做出来的那么油腻，但是香味却更浓，调料与鹿肉的鲜美味道浑然一体，根本吃不出来都放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鹿肉馅儿没有放那么多油，却依旧汁水丰富，口感柔嫩，一点儿也不干柴。 难道是爹对她有所隐瞒，没有把杀手锏教给她？ 应该不会？ 但是想到游彬的精神状态，叶大嫂又忍不住怀疑他教给自己的东西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有错漏？ 一想到这儿，许多事儿好像就迎刃而解了。 她以前在关外的时候也没少做饭，虽然也有很多人夸她做饭好吃，但是绝对没有回到榕溪村之后这么夸张。 总不能是以前吃她饭菜的人都分不清楚好坏？ 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因为自己在关外做菜，用的多是当地的食材和调料，很多菜估计都是游彬根据自己会的其他菜改良而来的。 但是他自从被流放之后，精神状态一直时好时坏。 做菜的水平自然也是忽高忽低的。 而且他被流放的时候还太年轻，虽然跟着岑老学了一手好厨艺，却还没到可以自己融会贯通，创造新菜品的程度。 这次回到榕溪村之后，出去做酒席，为了撑牌面，叶大嫂做的都是游彬之前教过的现成的菜品，也就是跟岑老学的那些菜，所以才赢得了一致好评。 但说不定就连这部分菜，其实也是有些许问题存在的。 否则蒋员外也不会让她提前那么多天就去练习和改进。 岑老做了一辈子的御厨，他的舌头肯定是更加刁钻的，一定早就尝出她菜品的不对劲儿了。 他今天特意主动帮着做早饭，肯定就是想用这个来点醒自己。 不得不说，叶大嫂算是把岑老的心思猜到了九成九。 “老爷子，这鹿肉饼也太好吃了，等回头得空，您可得好好教教我。” 听了叶大嫂的话，岑老眼睛一亮。 紧接着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十分高兴地说：“只要你愿意学，我随时都有空。” 穆铮几口就把分给自己的鹿肉饼吃了干净，正意犹未尽地砸着嘴。 听了这话他忍不住问：“叶大嫂，您的手艺都已经这么好了，还用学啊？” “岑老在宫里做了大半辈子的御厨，手艺可比我这个半个门外汉强多了，我要跟他老人家学的还多着呢！” 岑老见叶大嫂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道：“放心，只要你肯学，保管让你比你爹还厉害！” 灶间里说说笑笑的时候，穆铮的手下已经都从王广平家过来了。 其实万广平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不肯管饭的人，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家的饭菜，再怎么做也不会有叶大嫂做的好吃。 所以他干脆提都没提，甚至自己都跟着官差一起过来准备再蹭一顿早饭。 “村长来了，快屋里请，咱们今天早晨吃鹿肉饼，一边烙一边趁热吃。 “今天的肉饼可是岑老亲自和面拌馅儿做的，味道绝对没得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叶老大笑呵呵地跟王广平玩笑。 见叶老大主动跟自己表现得这么亲近，王广平高兴不已，想着赶紧拉近关系，今后好求他办事。 “老大，你如今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王广平笑着拍拍叶老大的肩膀，“我看你如今这口才，都能去做生意了。” 叶老太太闻言接话道：“村长您有所不知，我家这四个儿子，其实数老大最会说话了。 “只不过自从家里造了难，一大家子人不得不出来逃荒，老大才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如今您看他这样，这才是恢复本性了！” “老大这孩子就是靠谱，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嘛！ “家里出了事儿人家能扛下来，如今你家日子越过越好了，他自然也就不用那么绷着了。” “老嫂子，您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叶老太太看着叶老大走出去端肉饼的背影，被王广平这话说得鼻根发酸。 “自从他爹没了之后，他和他媳妇就一直帮我撑着这个家，这么多年了也毫无怨言。 “反倒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他们两口子啊！” “老嫂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看你家如今这势头，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 “承您吉言，你看我，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上了。”叶老太太说着，扯出帕子擦擦眼睛。 叶老大正好端了新出锅的鹿肉饼进来，见叶老太太眼圈红红的还在擦眼睛，立刻问：“娘，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谁哭了啊，我刚才是不小心被热气熏了一下眼睛。”叶老太太急忙遮掩道。 叶老大心里虽然没信，但是清楚母亲应该是不想说，于是便也没追问，反倒笑着打趣道：“嗐，我还以为是肉饼太香，把你给馋哭了呢！ “喏，这个给你。” 叶老大说着，将一盘已经一切四瓣儿的肉饼摆在叶老太太面前。 “晴天娘给你切的，她说你吃不了烫的东西，切开凉得快一点。” 王广平趁机道：“老太太您看，多好的儿子儿媳妇，您家可真是羡煞旁人呢！” 一说这话，叶老太太就忍不住想起了郭氏。 “若是没有郭氏那件事儿，您这话我说不定就厚着脸皮认了。 “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还羡煞旁人？不当面笑话我们家就是好的了！” 叶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还先扫视了一圈，见叶老四不在屋里，这才低声说了。 殊不知叶老四在门外都听了个正着。 叶老四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 觉得是自己给家里丢了人，把好好一个被人羡慕的大家族弄得成了村里人的笑话。 实在不行，要不自己干脆离开家，出去闯荡两年再回来？ 反正自己有力气也不怕吃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出去的话不敢说能赚多少钱，至少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过个两三年再回来，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提这件事儿了。 当叶老四在门外都已经想到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外的辛酸时，却听到屋里传出王广平的笑声。 王广平哈哈大笑之后说：“老嫂子，您这话若是昨天说，我怎么也得全您想开点儿。 “可如今你家老四跟以往可不一样了，他如今是得过皇上的褒奖，还得了赏银的啊！ “甭说外面那些人敢不敢当面嘲笑你家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有媒婆登门给老四说亲了呢！” 王广平说到这里，扭头看看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叶老大，于是又道：“也就是你家老大已经成亲了，不然也得有不少黄花大闺女争着嫁给他！” 叶老太太根本不信他这话，只以为王广平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便岔开话题道：“肉饼不那么烫了，大家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肉饼一入口，谁也没工夫再想王广平刚才说了什么，全都沉浸在鹿肉饼的美味之中了。 给大人们烙的鹿肉饼又大又厚，馅料满满，要的就是一个大口吃肉的实惠。 穆铮的手下自然吃得开心，但是家里孩子却吃着费劲。 叶大嫂干脆又单独给孩子们烙了一锅小一些、薄一些的肉饼，招呼他们在西屋吃。 “昌瑞，你是大哥，帮我照看点儿晴天。” “大娘放心，我喂晴天吃。”叶昌瑞说着，一把就将晴天抱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叶大哥和叶大嫂进城，把晴天带走一去就是十几天，家里的孩子们都可想她了，就连家里的玩具和平时最爱玩的游戏都提不起精神来。 如今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五个却每天都要去私塾，只有吃饭和晚上的时候才能看到妹妹，简直不要太郁闷。 “慢点儿吃，别烫着。”叶昌瑞掰了一小块肉饼，自己先试试不烫了才递给晴天。 他也顾不得自己吃，只低头看着晴天。 其他四个臭小子也一样，完全没有平时的狼吞虎咽，全都等着妹妹先吃。 晴天吃了一口就幸福地笑弯了眼睛。 “肉饼好好吃啊！”晴天说着，举起手里的肉饼就往叶昌瑞嘴边送，“大哥，你也吃！” 叶昌瑞丝毫不嫌弃这是妹妹吃过的，一口就给吃了，紧接着又给晴天掰了一块。 就在屋里人都沉浸在鹿肉饼的美味中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里可是叶庆晨和叶庆安家？” 王广平听这声音耳熟，探头一看，登时笑了。 “老嫂子我说什么来着，你看，媒婆这不就上门了么！” 第229章 不光是你们族中的喜事，也是咱们全县的喜事 “啥？媒婆？”叶老太太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啥世道啊！ 就算她不喜郭氏，但毕竟人刚没了才几天。 这么着急就来上门给老四说亲，真不怕损了自己的运道啊？ 但是人来都来了，也没有把媒婆拒之门外的道理。 毕竟叶老四以后肯定还是要再找媳妇的，家里几个小的长大了也是要说亲的。 媒婆十里八乡到处走家串户全凭一张嘴，万一把她们得罪了，指不定会在外面说什么呢！ 所以叶老太太虽然心里觉得这个媒婆有些不地道，但还是赶紧让叶二嫂去把人请了进来。 只见一个穿着紫色袄裙，外面穿了件浅色褙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脸上粉涂得老厚，白白的脸配上大红的嘴唇，着实有点吓人。 晴天直接躲到了叶昌瑞身后，歪着小脑袋，只露出半只眼睛看着来人。 王广平帮忙介绍道：“老嫂子，这是咱们丰乐县最有名的媒婆，您叫她黄娘子就行。” 黄娘子笑着冲叶老太太行了个礼道：“老太太万福。” 叶老太太一辈子都在乡下地方生活，除了家里儿孙过年给磕个头之外，哪里受过外人的礼，惊得赶紧起身。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个乡下老太太，黄娘子太客气了，您快请坐！” “您两个儿子都得了皇上的褒奖，谁还敢说您是乡下老太太？” 黄娘子扯出帕子，顿时挥起一阵香风。 她掩口笑道：“如今县里不知多少人羡慕您呢！多少人家眼巴巴地想把女儿嫁进您家里享福呢！” 黄娘子这话，叶老太太左耳听右耳就冒了。 昨个儿傍晚穆铮才刚当众宣布的这件事儿，黄娘子自个儿能一大早赶过来都已经是她的消息灵通了。 其他人？ 其他人怕是连这件事儿都不知道呢！ 谁知叶老太太刚这么想，门外紧接着就传来声音。 “吁——” 这又是谁来了？ “老二，你出去看看！”叶老太太指使道。 叶老二放下手里的肉饼，用手背擦擦嘴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就愣住了，赶紧把油乎乎的手往旁边的柿子树上蹭了几下。 “族长，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叶老二明显没有叶老大会说话。 若是搁在平时，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叶东明就算不拂袖而去，少不得也得给个黑脸。 可今天他却是满脸堆笑，连叶老二黑乎乎的脸看起来都那么让他心情舒畅。 “你家这么大的喜事，我这个做族长的，自然是来道喜的。” 叶东明说着，从车上拎下来几提东西，自己快步越过叶老二就往院子里走。 “老嫂子，我来给您道喜了！” 黄娘子一看连叶氏族长都来了，越发确信自己今天抢先一步赶过来的决定没有错。 甭管这次能不能成，好歹先抢占住这个先机。 “叶族长。”黄娘子起身行礼。 叶东明本来直奔着叶老太太而去的，这才看到黄娘子在这儿。 他心里暗骂这些个三姑六婆最是会钻营，竟然把自己的先机都给抢了。 但他脸上还是笑着说：“呦，黄娘子比我来得还早呢！” 黄娘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事儿了，赶紧描补道：“我这几日在这边帮人说亲，就在隔壁村子，听到消息就过来看看。” 听了她这么说，叶东明才稍稍顺了顺气，继续转身跟叶老太太道：“老嫂子，老大和老四是真给咱们叶氏宗族长脸啊！ “我今个儿来得早，还没来得及跟族中的长老们说这件事儿。 “若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得高兴坏了。”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来了，正好跟他询问起能不能去给老头子烧点纸的事儿。 “这咋不能呢！”叶东明一拍大腿，用蹩脚的东北口音道，“这么大喜的事儿，必须去上喜坟。 “不但要让东海哥知道，还要让咱们叶氏一族的列祖列宗都知道。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怠慢不得！” 叶东明说着，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又道：“我看这个事儿，倒也不急在一时，等我回去跟族中几位长老商量一下。 “这是大事儿，咱们也得按照老例儿好好办一下才行，马虎不得。 “正好趁着这次，把族谱也请出来，把孩子们都加到族谱上去。” 其实按理来说，当初回来将叶东海葬入祖坟的时候，就该把一家人都记入族谱才是。 但是叶东明一来是有点犯懒，二来也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紧迫。 他当时便说等年底跟族中其他添丁进口或是离世的人一起弄。 如今听说过叶老大和叶老四都被皇上褒奖了，他又开始着急要赶紧把人记入族谱，免得以后再出什么变故。 只要名字记入族谱了，这份荣誉才相当于就落在了叶氏一族的头上，跑不了了。 叶老太太没有他那么多心眼子，再说，自家本来也都是叶氏族人，什么时候记入族谱都一样，自然点头应允。 这边正说着话，叶老大端着一盘子刚出锅的鹿肉饼从灶间过来。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赶紧伸手去接叶东明手里的东西，嘴上忍不住嗔怪道：“族长来了你们也不知道搭把手，也不给人看座，这也太怠慢了！” 叶老太太这才看到叶东明手里还拎着东西。 “族长，您能来一趟已经是看得起我们家了，哪里还能让您破费呢！” “老嫂子，这是我给老大和老四道贺用的，您说的可不算。”叶东明今日在叶家人面前，可以说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整个人都和气得不行。 “族长这么早过来，肯定还没吃早饭呢？” 叶老大又忙张罗着给叶东明盛了一碗粥，把装肉饼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今天早晨这肉饼可是岑老亲自和面拌馅儿烙的。 “岑老的手艺如今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着的了，您多吃点儿。” 叶东明闻言心里忍不住想，也难怪叶老大能得到皇上的褒奖，别的不说，光是为人处世这一块，可比叶老二强多了。 若非他抢先说了这肉饼是岑老的手艺，他尝过之后肯定要大夸特夸叶大嫂的手艺好。 到时候再知道是岑老做的，那就未免太尴尬了。 叶东明的心思本不在馅儿饼上，但是一大早过来的确饿了，想着随便吃几口垫垫肚子。 谁知道一口肉饼下肚，接下来的第二口、第三口……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 等他再回过神来，觉得胃里涨涨的一口也吃不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吃掉了三张脸一样大的鹿肉馅儿饼，还喝了一大碗粥。 好在今天但凡上桌吃饭的人，全都跟叶东明差不多，所以谁也不会笑话他便是了。 叶东明有些尴尬地揉着胃说：“岑老的手艺可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皇上都十分看重的御厨啊！ “我今天能有幸尝到岑老的手艺，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了。” 听得他这么说，桌上众人都不免纷纷侧目，这马屁拍得也太露骨了点儿？ 再说了，人家岑老还在灶间没出来呢，你这是夸给谁听呢？ 叶东明也发现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赶紧补充道：“你们想想看，岑老以前可都是在宫里给皇上和贵人们做菜的。 “平常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想吃到他的手艺，除非祖坟冒青烟，让我中个状元什么的。 “可如今在这儿就有幸吃到了，可不就是没白活么！” 大家一听他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过去。 屋里正说得热闹，外面居然又来人了。 有人在门外喊：“这可是叶庆晨家？” 又来人了？ “我去看看！”这次叶老大主动起身出去。 不多时，竟把县太爷和捕头扈元任给带回来了。 县太爷满脸笑容，扈元任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一进屋，县太爷就先直奔叶老太太道喜，紧接着又假装冲叶东明埋怨道：“叶族长也太不厚道了，族中出了这么大喜的事儿，都不想着叫本官一起过来。” “我这不是怕您公务繁忙么！”叶东明其实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个事儿，但是嘴上还是要客气几句，“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族中的事儿，我自己过来看看就得了。” “叶族长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县太爷道，“虽说是你们族中的喜事，可老叶家如今也是咱们丰乐县的人啊！ “所以不光是你们族中的喜事，也是咱们全县的喜事啊！ “就连秦大人走前都还说过，这次剿匪成功，也多亏了叶老大和叶老四呢！” 叶东明听了这话，心下暗道，秦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不知道早点来道喜，反倒比自己来得还晚，难怪这些年一直也升不了官。 不过这话也只能自己心里想想，虽说叶氏一族在丰乐县势力庞大，但明面上叶东明还是要给县太爷几分颜面的。 叶老太太没想到昨晚刚发生的事儿，今天就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家里都快有些装不下了。 穆铮见状赶紧起身道：“我们还有差事在身上，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叶大哥以后去京城，记得找兄弟出来喝酒。” 第230章 宁信世上有鬼，不信媒婆的嘴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有村民想来凑热闹。 但是来到老叶家门口一探头，发现家里竟然已经坐着这么两尊大佛，谁还敢进去？ 很快，村里就都传开了，县太爷和叶族长都在老叶家。 王二娘子在家里气得不行，做个家务手里都摔摔打打的。 王老二蹲在门口抽烟，忍不住叹气道：“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得了，你何苦非要跟老叶家置气！” “是我要置气么？”王二娘子最听不得他这丧气话，“王婆子都给算了。 “老叶家把刘寡妇一家给挤走了之后，就要开始借咱家的运势了。 “你看他家如今越来越好，那本来都该是咱家的！” 王老二无奈道：“怎么就是咱家的了？咱家是我能打退土匪还是你会射箭啊？就算没有老叶家，这份好处也落不到咱家头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你懂个屁，他们从咱家偷走的是运势，如果不被他们偷走，咱家肯定会发生别的好事儿的！” 王二娘子越说越是生气。 “如今县太爷、族长全都来了，围着他家转，那本来都该是咱们的！” “疯了，真是疯了。”王老二跟她说不明白，干脆端着烟袋锅子出去找人老天去了。 王二娘子找不到人发泄，于是平白无故去把女儿骂了一顿，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老叶家这边，叶东明正在跟县太爷讨论该如何庆祝这件事，如何去上坟等等事宜。 “自然是要敲锣打鼓热闹起来的，再请几个舞狮的来。”县太爷道，“最好是从榕溪村，一路热闹到县城，让沿路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件大喜事儿！” “对，这个可以。”叶东明连连点头，又帮叶老大和叶老四争取道，“我们族里是要给两个人表彰的，您看，县衙是不是多少也得表示表示？” 这种事儿上，县太爷自然也不含糊。 如果叶老大和叶老四只是剿匪出了力、立了功，他自然不会这么积极。 但这二位是被皇上亲口表彰的人。 换句话说，连皇上都亲口表彰了，县里能差这个事儿么？ “两位壮士剿匪有功，那也不是为了自己，是造福乡里的对不对？ “咱们丰乐县这几个月饱受匪患困扰，闹得百姓人心惶惶，无法安心生活和下地劳作。 “如今二位帮大家解决了匪患，我们县衙怎么可能没有表示呢！ “叶族长，我办事儿您放心，绝对给足了你们叶氏族人这个面子。”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叶东明说着，举起手里的茶杯，跟县太爷碰了一下。 两个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甚至都没有问过叶老大和叶老四的意见。 不过在这件事中，他俩的意见，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俩除了同意，就只有同意。 这个事儿谈妥了之后，两个人就起身准备告辞了。 “县太爷，族长，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在家吃个午饭再走啊！” 县太爷的理由很好找，道：“就不叨扰了，衙门里还一大堆公务，这次能过来都是抽时间来的，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叶东明则道：“我跟县太爷做个伴儿一起回去，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中的长老们，不然以后一个个儿都得埋怨死我！” 全家人一起出去送别二人，回来才发现还有个黄娘子在家里。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黄娘子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似的，笑着坐到叶老太太身边。 “老姐姐，我听人说，你家小儿子如今是一个人儿？” “哦，是，不过他……” 还不等叶老太太解释，黄娘子便继续道：“这么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又得过皇上的嘉奖，想要找媳妇的话，咱们丰乐县的姑娘还不都可着你挑！” 她说着就从随身带来的小箱里掏出一叠画像，不由分说塞进叶老四手里道：“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叶老四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好在叶老大刚才叮嘱过他，不高兴就回屋别搭理她，但是千万别得罪了媒婆。 所以叶老四忍了又忍，才没把这一叠画像摔在她那张沟沟壑壑还抹得惨白的老脸上。； 他将手里的画像放回桌上道：“多谢您操心，不过我现在暂时还不打算考虑这件事。” 叶老四说完便起身走了。 叶老太太忙打圆场道：“这孩子重情义，跟本来的媳妇感情都挺好的，谁成想能出这样的事儿。 “所以真是不好意思了，虽说不用替她守着，却也没有原配前脚刚没，续弦就立刻抬进门的道理。 “等以后他那股劲儿过去了，想说媳妇了，我们再去找您帮我们牵线搭桥。” 叶老太太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不把事儿闹得太僵。 人家毕竟大老远跑来一趟，总不能连点儿口头上的甜头都不给人家。 谁知叶老太太还在这儿替人家尴尬呢，黄娘子却丝毫不觉得，反倒笑着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她嘴上一边说着不碍事，眼神却一直在老叶家人里面逡巡。 看到刚才在外面被叶东明拉住多说了几句话的叶老大回来，登时眼前一亮，扭头对叶老太太道：“我听说大儿子如今膝下如今只有闺女？” 叶老太太不明白她提老大是什么意思，但是想着，只要不是非要给老四牵线搭桥就好。 “是啊，我家两辈儿就这么一个小闺女，都疼得不行呢！” “再疼不也是闺女，满打满算疼她十几年，难道还能在身边留一辈子？ “女儿大了还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 “不如趁早给老大纳个妾，早日生个大胖孙子给您抱！” “啥？”叶老太太抬手掏掏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黄娘子，您可真是会说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养得起妾室，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老姐姐，您家这么？您家不是还刚收到了换上的赏银么！ “再说了，现在纳妾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若要纳个良妾，怎么也得用个小轿抬进来，高低摆两桌意思意思。 “不过如今早都改了，我最近帮人办了好几次，门儿清着呢！ “虽说是妾室，但咱们不提是妾室，就说是找了个服侍夫人的丫头。 “到时候白天服侍夫人，晚上服侍老爷，这不就刚刚好么！” 叶老大刚才还劝叶老四冷静，不要得罪媒婆，此时心里的火却蹭蹭往上冒。 听听，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晴天小眉头拧得紧紧的，担心地扭头问叶昌瑞。 “大哥，爹是要跟别人给我生小弟弟了么？” 她虽然能记住别人都说了什么，但是很多时候是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的。 叶昌瑞到底年长几岁，隐约听明白了黄娘子的意思，但也看到了叶老大一脸隐忍的模样。 他伸手把妹妹搂进怀里，小声安慰道：“放心，大爷不会同意的，不把她撵走就不错了。” “真的么？”晴天有些犹豫，爹娘是不是真的应该生个小弟弟才行？ 直到如今，她还记得善大娘子确定有了身孕之后，两口子抱头痛哭。 善大娘子生孩子，稳婆抱出来说是儿子的那一刻，善老大更是直接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自己今后终于能在村里抬起头，死后也有脸去见老善家的列祖列宗了。 那爹娘是不是也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才行？ 叶老大根本不知道黄娘子这番话让晴天有了这样的想法，否则他才不管对方是媒婆还是煤球，一定立刻把她踹出家门。 他只是沉着脸起身道：“娘，你们唠，我去看看老四。” 黄娘子如何看不出叶老大不高兴了，但她却完全不明白叶老大为什么要生气。 哪个男人不想要三妻四妾？大部分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没有那个本事罢了。 于是她猜测道：“老大这是害臊了？” 叶老太太简直无语，就这眼力见儿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呢？ 自己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帮村里人保媒拉纤都比她做得好。 但是两个儿子都跑了，叶老太太只得自己跟黄娘子解释道：“老大两口子感情好得很，成亲那么多年没孩子也没红过脸。 “如今既然已经有晴天了，就更不可能纳妾什么的了。 “再说，我家大儿媳那可是岑御厨的孙女，无论是家世厨艺还是人品相貌，那都是我家老大高攀了； “他要是还敢起这样的念头，甭说岑老答不答应，我头一个打断他的腿！” 一旁的岑老闻言立刻跟着帮腔。 “他小子要是敢做这种事，我就带着孙女和小晴天回京城去，让他跟妾室一起过日子。” 黄娘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叶家，竟然还这么藏龙卧虎，但怎么偏偏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呢！ 就在黄娘子不甘心的时候，她突然眼睛一亮，直直地盯着叶老太太看。 叶老太太被她看得发毛，问：“黄娘子，您这是咋了？” “老姐姐，您守寡有些年头了？” 第231章 要我说还是打轻了，瞧把我们晴天给吓的！ “啥？”叶老太太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刚才该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谁知黄娘子却继续道：“其实我手里也有几个老员外或是富家老爷想续弦的……” 叶老太太这下确定了，她居然还真是这个意思。 幸亏这会儿县太爷、叶族长都走了，岑老也被村长王广平请去喝茶了。 此时院子里除了黄娘子就只剩自家人了，不然让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丈夫过世那么多年，她拉扯四个儿子过日子。 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再往前走一步。 如今被个媒婆问要不要再嫁？ 一旁的叶老二看到叶老太太脸色都变了，登时一拍桌子起身道：“你这话啥意思？你是来说媒还是来膈应人的？” 黄娘子似乎没想到老叶家的人敢跟自己翻脸。 要知道，像她这样有名气的媒婆，在县城里虽然不敢太过嚣张，但是到下面乡镇的话，哪家不是捧着哄着她的。 她今天之所以上赶着来，还不是为了蹭皇上褒奖了老叶家的这个事儿。 谁知叶老四不乐意，叶老大也给脸色看。 这一家子人竟然都这么不知好歹。 黄娘子也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叶老太太，我一大早赶过来，是诚心诚意想给你家说媒的，你们一个个儿若都是这样的态度，那可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四就举着笤帚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黄娘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那可就什么？我们家可没请你登门！ “你来了之后一顿胡言乱语，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还想威胁谁？” 不过从他手里拿的是扫炕笤帚而不是炉钩子就能看得出来，叶老四虽然生气，但是理智还是在的。 扫炕笤帚打几下，疼也是有限的，也打不坏人。 黄娘子先挨了两下，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左躲右闪。 笤帚几次从她脸上扫过，没把人打疼，却把粉扫下来不少。 黄娘子此时脸上看起来一条一条的，有的地方粉多，有的地方粉少，细看甚至都能看出扫帚扫过的纹路。 她这般样子看起来着实有点儿吓人。 叶昌年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晴天身边靠，两个人挤在一起躲在叶昌瑞身后。 “大哥，她看起来好像奶奶给咱讲过的大马猴啊！” “哇——”叶昌年一句话直接把晴天给吓哭了。 叶老大在屋里听到女儿哭，跑出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打起来了。 见叶大嫂已经过去抱起了晴天，叶老大便直奔叶老四和黄娘子。 他一手抓住叶老四的右胳膊，让他不要再打了。 另一只手则按住了黄娘子的肩膀，让她没有办法趁机反击。 黄娘子被打得披头散发，最引以为豪的妆容也是一塌糊涂，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叶家是，你们可真行，我记住你们了！” 黄娘子说着转身要走，却被叶老大一把扣住。 “你要干什么？”看着老叶家三个高大健硕的男丁，黄娘子终于觉得有些怕了。 她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们……” “放心，我不打你，只是在你走之前，给你几句忠告。”叶老大道。 “你身为媒婆，本来是该帮大家保媒拉纤，让许多人家两好并一好，日子越过越美满的。 “可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家刚出了事，一尸两命，尸骨未寒。 “你巴巴儿地上门来要给我家老四提亲，就不怕被我四弟妹和孩子的冤魂缠上你么？” 这话说得黄娘子后背一凉。 说实在的她还真没往这上头想过。 但此时被叶老大一说，的确觉得是有点儿不太合适了。 “帮我家老四提亲不成，就开始打我和我娘的主意，若非你是媒婆，早就被打出门了！ “我知道你不过是依仗自己走家串户人脉广，一张嘴说两家话，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不过我也提醒你一下，皇上刚刚褒奖过我和我家老四。 “县太爷和我们族长也要为我们庆功。 “这个时候你若是出去到处说我家不好，说我家老四不好…… “听到的人少不得要掂量掂量，你到底是跟我家有仇呢，还是对皇上以及县太爷的嘉奖不满呢？” 听到这话，黄娘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对皇上的嘉奖不满。 “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家老四不好了！ “不找就不找呗，牛不喝水我也不能强按头！ “再说了，你家老四早晚也要再找，下面还有这么多孩子们。 “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有什么可着急的……” 黄娘子语无伦次地给自己描补了半天，这才用帕子遮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无法直视的脸走出了叶家大门。 叶老二和叶老四同时冲叶老大竖起了大拇指。 “大哥，还是你会说话。” “可不是么，像我这样嘴笨的，就只会跟人家动手。” “但是你把她打了一顿也挺解气的不是？” “那还用说，相当解气了。” “哈哈哈哈——” 兄弟三人说完，相视而笑。 叶老太太这边从刚才的生气中缓过来了。 见晴天缩在叶大嫂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忍不住道：“要我说还是打轻了，瞧把我们晴天给吓的！” 叶老太太伸手摸摸晴天的小脑袋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晴天不怕了啊！” 叶大嫂凑在叶老太太耳边低声道：“以前让善家两口子拿大毛猴给吓唬的，如今一听见就哭。 “没事儿，我带她回房缓一会儿就好了。” “快去！”叶老太太道，“真是造孽啊！” 叶老大黑着脸说：“娘，放心，他们两口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叶老太太却叹了口气道：“他们两口子倒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若是能托生个好人家该多好啊！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叶老大一听这话，赶紧压低声音问：“娘，你该不会真听进去那媒婆的话，想让我再生个儿子？” “呸！”叶老太太啐了他一口，“这么多年了，你连个蛋都没生出来，我指望你？还不如指望他们三个！” “那你好端端的说这话干啥，吓人倒怪的。”叶老大动作夸张地抬手抚着自己胸口，表示自己被吓着了。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瑞亲王和瑞亲王妃来了么！ “那么富贵的人家，偏偏要不上个孩子。 “偏生还有那么多孩子遇上不靠谱的爹娘。 “若是老天爷真能开开眼，就让孩子能托生个好人家！” 最后这句话叶老太太说得很是含糊。 但是叶老大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叶老太太这是想起郭氏腹中那个被硬生生流掉的孩子了。 “娘，别想那么多了，回头我去庙里给孩子点个海灯祈福。 “孩子虽然跟咱家缘分浅，但是肯定能遇到跟他父母缘深的好人家的。”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家里其他几个大人也都明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大家也都收敛神色，默默为孩子祈祷，希望他再投胎能遇到个好人家。 叶老四心里也酸溜溜的，沉声道：“大哥，回头我跟你一起去庙里。” “好，等头七的时候我陪你去。”叶老大点点头。 “行了，折腾一早晨了，你们不乏我都乏了，都回去歇会儿，晌午就不做饭了，谁饿了就自己热几个馅儿饼吃！” 叶老太太说着起身回屋去了。 叶二嫂一拍大腿：“哎呦，什么时辰了？你们几个还跟这儿待着，不上学了啊？ “啊，对，完了，迟到了！” “完蛋了，要挨戒尺了！” “先生打手心可疼了！” 五个孩子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哀嚎声一片。 “谁让你们几个自己不想着的！”叶二嫂赶紧给几个孩子穿好衣裳，叮嘱他们拿好自己的书包。 叶老大道：“我去送他们，今天家里有特殊情况，别说几个孩子了，咱们不是也没想起来么！ “我去跟先生说说，看看能不能通融一次。” 还不等几个孩子发出欢呼声。 叶二嫂就板着脸道：“大哥，我是做弟妹的，有些话本不该说。 “但是你如果非要去说情，就只给老三家的说情便是。 “我家这三个不用说，先生要怎么罚就怎么罚。 “上学读书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自己都不想着，谁能帮他们想一辈子？” 叶昌瑞和双胞胎闻言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叶三嫂在一旁也想附和几句，却被叶二嫂在后面扯了扯衣裳，想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叶二嫂已经出头，自己若是跟着帮腔，就实在太不给叶老大面子了。 而且如今老二家的孩子不需要求情，叶老大肯定也不好意思只给老三家的孩子求情。 果不其然，叶老大也觉得自己越矩了，而且细细一想，叶二嫂说的的确有理。 于是他便十分没有立场地倒戈道：“弟妹此言有理，是大哥想得太简单了。 “行了，那昌瑞你就带着弟弟们赶紧去私塾！” 叶昌雪和叶昌年在听叶二嫂说话的时候，本来还心存侥幸。 此时听了叶老大的话，顿时垮了脸，一个个像打了败仗的小公鸡一般，蔫头耷脑地跟在叶昌瑞身后去上学了。 第232章 高利贷上门讨债 老叶家终于安生了一会儿，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晌午就像叶老太太说得那样，谁饿了谁自己去灶间找点儿东西吃。 叶娟儿吃过午饭才过来看看情况，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出去了？”叶娟儿纳闷儿地自言自语，然后就见啸夜从屋里冲出来，跑到院门口，弓着背朝她汪汪地叫个不停。 紧接着，被裹成一个棉包子的晴天追了出来。 “小夜，不许叫，这是姑奶，是自家人！” 啸夜闻言立刻不叫了，冲叶娟儿摇了摇尾巴。 叶娟儿听到晴天这么说，登时喜笑颜开，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问：“家里人都哪儿去了？” “太姥爷被村长请去吃饭了，我爹、二叔和四叔上山去砍柴了，五个哥哥都去上学了，奶奶在屋里休息，我娘跟三婶儿都在二婶儿屋里做针线活呢！” 她说话慢悠悠的，但是谁干什么去了，都说得清楚明白。 此时叶老二屋里的妯娌三人也听到了叶娟儿的声音。 叶大嫂推开窗户冲她招手：“姑，外头冷，进来咱们一起说话。”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叶娟儿抱着晴天进屋。 “帮老二媳妇拾掇一下这些碎布头，看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别浪费了。” “之前被王富贵偷走的料子还没找回来？” “早就被他给卖了，上哪儿去找啊！”叶二嫂叹了口气，紧接着道，“好在这第二套衣服我当时已经差不多做完了，虽然丢了几匹衣料，但是衣裳没被偷走，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秦府交代了。” “那就是万幸了。”叶娟儿道，“柳氏去牢里看过王富贵了，听说他如今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毕竟是出了人命的，说不定要一命赔一命了。 “左右都是个死，所以他是不可能退赔任何东西的了。” 一听刘娟儿说起柳氏，妯娌三个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个柳氏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得，都这样了还放不下王富贵，还想让他回来继续过日子？ 叶娟儿比她们更清楚情况，小声道：“这倒也怨不得她。 “王富贵带着郭氏走了之后，柳氏才发现家里所有的银子和银票全都不翼而飞了。 “就连杂货铺里囤了多年的好酒，还有一些之前的货，几乎都被王富贵给拿走了。 “如今就剩了个空壳子给柳氏，她一个人还带着孩子，娘家还得靠着她接济，不把王富贵弄出来，她一个人哪里撑得起来？” “这倒也是。”叶大嫂闻言跟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她倒也是个苦命的人。” 叶三嫂赶紧道：“大嫂，你可别乱发善心，同情这种人只会让自己倒霉。” “放心，我不会的。” 几个人正说这话，就听到外面传来粗的脚步声。 有人冲进院子里便喊：“叶大哥？叶二哥？叶四哥？谁在家啊？赶紧出阿里几个人啊1” “出什么事了？”叶大嫂探头往外看，发现来人原来是叶庆远。 “庆远，咋地了？啥事儿啊？” “叶大哥他们在家么？” “他们都上山砍柴去了，你有啥事儿跟我说也一样的。”叶大嫂道。 “这事儿……”叶庆远犹豫了一下道，“有人来王富贵家闹事，村长让我叫些人过去帮忙拦着点儿，“不过叶大哥他们都没在家就算了，我再去别家看看。” 叶娟儿立刻叫住他问；“谁来闹事？闹什么事，你这么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就要走，吊谁的胃口呢？” “唉，都是来讨债的人。”叶庆远丢下这么一句就往外跑哦，叶娟儿立刻兴奋地起身张落道：“走，咱也看看去。” 叶大嫂迟疑道：“我们过去好像不太好？” “也对，我去看看，回来讲给你们听。”叶大嫂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起身下地，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叶三嫂本来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但是被叶大嫂看了一眼，立刻乖乖坐了回去。 “大嫂，你啥时候有空，也该教教我怎么给你打下手了？” “不着急，回头等岑老教我的时候，我叫上你一起。” “岑老要教你？教你什么？”叶三嫂惊讶地问。 “我厨艺还不到家，岑老做的菜才是这个呢！”叶大嫂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也是，岑老再怎么说也是御厨，还有那么多年的经验，咱们是该好好跟人家学学。”叶三嫂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在岑老面前，她肯定没有在叶大嫂面前舒服自在。 也不知道若是没做好，岑老会不会像私塾先生一样打手板啊？ 叶娟儿这边跑出去看热闹才知道，原来是城里放印子钱的人，听说王富贵被衙门抓了，所以都着急来找他家讨债。 王富贵家门口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院子里许多人都在吵吵嚷嚷。 叶娟儿来的有点晚，已经挤不到门口的位置了，只能问前面的人：“这是来了多少人啊？讨个债而已，至于么？” “你有所不知，这里头好几拨人呢！”前面的人道，“这会儿正在里面抢东西呢！” “抢东西？” “是啊，看见什么抢什么，反正多少都是能卖点钱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王富贵在外头这是欠了多少钱啊？”叶娟儿听得连连咋舌。 “光是我听见的，至少就得这个数了。”前面的人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 “五十两这么多啊？”叶娟儿被吓了一跳。 “谁说五十两啊！”前面的人闻言有些不满地说，“他家好歹是开杂货铺的，倒也不至于连五十块钱都凑不出来。 “几个加起来，都要超过五百两了！” “五百两？”叶娟儿吓得拔高了嗓门，“欠这么多钱？难怪他都狗急跳墙了！” “你以为呢？赌博可不是个好事儿。随随便便就能输成穷光蛋。”前面的人感慨了一句又道，“不过他这五百两，说得应该不是本金，估计是利滚利滚到这么多的。” “那也吓死个人了！”叶娟儿抬手拍拍心口，想着回头得去城里叮嘱一下儿子，赌博可是万万不能沾的啊！ “也幸亏王富贵爹娘没得早，不然听说儿子欠那么多债，还不得吓厥过去？” 外面正说着话，里面突然传出孩子疯了一般的哭喊声，是王富贵和柳氏的女儿小月的声音。 “娘，我不要走，你们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走……” “月儿，你们放开我闺女！”柳氏也哭嚎着，“你们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么？ “我都跟你们说了，他在外面赌博欠的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 “谁管你知道不知道，你男人欠了债还不上，你身为他媳妇，连带着两个孩子，就必须替他还债！ “你闺女好歹还能卖几个钱，解解燃眉之急嘛！” 一听说要把孩子抓走，外面围观的人顿时听不下去了。 “冤有头债有主，孩子才多大，冲着孩子去算什么？ “可不是么，月儿才多大啊，你们也下得去手？” “你们这些放印子钱的，赚的就是断子绝孙的钱，还要来做这样的事儿，真不怕以后遭报应么？” 讨债的人虽然来了不少，但他们本来就分成几波，互相还算得上是竞争对手，所以想让他们齐心协力，那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再一个，讨债的人再多，肯定也没有村民人数多。 所以当村民义愤填膺的时候，讨债的人也不敢直接跟榕溪村全村对上。 于是只得放开了抓着月儿的手。 柳氏一把将女儿拉回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 月儿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呆地靠在柳氏怀里，连哭都不会了。 不多时，讨债的人拿着抢到的东西开始陆续离开。 但凡能拿走的，一样都没有不放过。 等到人都走光只剩下柳氏和孩子们的时候，家里已经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叶娟儿看着王富贵家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杂货铺小老板的模样，心下唏嘘不已。 王广平站出来道：“行了行了别看了，除了想捐钱捐东西的，其他人都散了！” 他晌午跟着岑老喝了点酒，正准备休息，就听说村里出事了，赶紧跑了过来。 大家一听让捐钱捐物，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了。 如果是什么老人生病，孩子受伤之类的事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帮帮忙也是正常的。 可出去赌博借高利贷这种事儿谁敢边儿？ 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王广平见状叹了口气，掏出一小串铜板递给柳氏道：“这件事，还是早点解决，总这样招人来村里闹，大家也受不了啊！ 听了这话，柳氏刚收住的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再次纷纷滚落。 她一把抓住王广平的手，哭着哀求道：“村长您别走，您帮帮我们？帮帮我们行不行？ “富贵媳妇，真不是我不想帮，主要是你家这种事，谁也不敢沾边儿啊！”王广平叹气道，“我能叫村里人过来帮你壮壮声势，就已经是看在咱们两家多少有点沾亲带故的情分上了。” 第233章 失去孩子的母熊 村民们从王富贵家门口一哄而散之后，很快又在村里其他地方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议论起王富贵家的事儿来。 “听说欠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吓死个人，这么多钱，得几辈子才能还上啊？” “柳氏一个人还带着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那些人把他家东西都被搬空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把人给逼死？把人逼死了不是更要不到钱？” “谁知道呢，都说那些放印子钱的人心狠手辣的。” 有人说着害怕起来，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袄子。 “要是这群人隔三岔五就来闹事，那咱们村子以后可就没消停日子可过了。” “可不是么！”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聊着，突然看到柳大嫂背着背筐走过。 柳家今日为了王富贵欠高利贷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柳大嫂本来是为了多清净，才背着背筐准备去捡点柴。 万万没想到这么多村里人都聚在这里聊自家的事儿。 “你们大家先聊着，我得去捡柴火了。” 柳大嫂可不敢停留，吓得丢下一句话就赶紧加快脚步上山去了。 村里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撇撇嘴。 “看样子，老柳家是不打算管了啊！” “唉，说句实话，怎么管啊？管得了么？” “说是这么说，可村里人谁不知道，柳家这些年过日子，全靠女儿和女婿帮衬。 “如今一出事就赶紧撇清关系，也太让人寒心了。” “总不能为了女儿，把儿子一家也搭进去啊！” 大家七嘴八舌，话题很快便越扯越远。 柳大嫂进山后，也终于听不到村里人的议论。 她松了口气，一边捡柴火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儿。 自家公婆偏疼儿孙，男人又是个扶都扶不起来的懒蛋。 这些年之所以能衣食无忧，的确全靠小姑子帮忙。 所以今天当高利贷上门催债的时候，叶大嫂是真的想去帮一把柳氏的。 但是一来她实在没这个能力，成亲多年，孩子都不小了，自己手里总共也没攒下多少钱。 二来公婆和丈夫全都拦着她，不许她去掺和这件事。 柳母更是直接嫌弃道：“就你那点儿钱，连一天的利息钱都够不上，你快给我歇会儿，别上赶着去找事儿了。 柳大嫂心里头过意不去，却也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躲了出来。 她一边想着家里这些事儿，一边捡柴，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越走越偏远了。 老叶家兄弟三个从山上下来，每个人背上的背筐都被装得满满的。 这点儿活对他们来说根本都不叫事儿，三个人说说笑笑地从山上往下走。 走着走着，叶老四突然顿住脚步，冲两个哥哥做了个嘘的手势，侧耳听着山里的声音。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叶老大和叶老二闻言也安静下来去听。 叶老二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道：“听错了，是不是风声啊？” 叶老大却没说话，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叶老四见状立刻点头，表示自己听着也是那边发出来的声音。 “怪不得你俩能上山打猎，我就总是不行呢！”叶老二见状忍不住感慨道。 “老二，你看着背筐，我和老四过去看看。”叶老大说着攥紧了手里的柴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叶老四也紧随其后。 叶老二站在原地等他们两个，不一会儿也终于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呼救声。 而且这声音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树林里横冲直撞一般。 “老二，快躲开！”叶老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老四也扯着脖子大喊：“二哥，快跑，回村里报信儿，熊瞎子下山了！” 叶老二原本还想过去帮忙，一听叶老四说是熊瞎子，立刻丢下背筐就开始往山下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快来人啊，快来帮忙，熊瞎子下山伤人啦！” 这边离着村里已经不太远了，他一边往回跑一边疯狂地大喊，很快就被村里人听到了。 “喊什么呢？” “熊瞎子下山了？真的假的？” 但甭管是真是假，大家还是立刻让老人、女人和孩子们全都回屋，不要在外面逗留，然后青壮年的男人们纷纷抄起家伙，开始往山脚下聚集。 他们很快就看到从山上跑下来的叶老二。 “熊瞎子在哪儿呢？”叶东魁老当益壮地，抢先一步冲上去问。 “东魁叔，您快别往前凑了。”叶老二气喘吁吁地说，“应该就在后头，我也没看见呢！” 村里有人闻言立刻不悦道：“没看见你就瞎喊？有毛病！” “刚才我们砍柴回来，听到有人呼救，我大哥和四弟过去看情况，我留在原地看着柴火。 “结果没多久就听到他们拼命地喊，说有熊瞎子，让我快跑回来报信。” “熊瞎子一般都是秋天来村里偷吃的，这个时候地都收干净了，它来干什么？”说话的人明显对叶家兄弟几个有些不满，阴阳怪气道，“帮着官府剿了一次匪就飘了，真以为自己是村里的救世主呢！” 叶东魁刚才之所以冲上来问话，就是想要避免村里人说三道四。 此时听了这话，十分不悦道：“不是熊瞎子当然更好，难道你还盼着是不成？ “他们也是为了村里人的安危，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东魁叔，我敬重你是长辈，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拉偏架……”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见叶老大和叶老四中间还架着一个人，从山上狂奔而下。 一只黑色的大家伙正追在他们身后，不是熊还能是什么？ 村里人立刻都攥紧了手里的家伙，但也有不少人开始往后稍。 这可是黑熊啊，一爪子就能把人拍死、一舌头能把人脸皮舔掉的黑熊啊！ 随着三个人越跑越近，大家才看清楚被架起来带着一起跑的人竟是柳大嫂。 叶东魁有经验，皱眉道：“这是招惹到带孩子的母熊了？” 然而实际情况比这还要更糟。 柳大嫂招惹到的，是一头刚刚失去了孩子正在发疯的母熊。 她一路捡柴，看到地上有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只已经咽气了的小熊。 小熊的身体还没彻底僵硬，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热乎气儿在身上。 柳大嫂左右看看没见到母熊，又看了看旁边的山崖，想着小熊可能是跌落山崖摔死的。 既然母熊不在，把小熊捡回去，既能让家里吃到肉，皮子说不定还能给儿子做个坎肩儿。 于是她便把背筐里的柴火都倒出来，把小熊的身体装了进去。 谁知就在她准备下山的时候，找孩子找到发狂的母熊突然从山上冲了下来。 柳大嫂还算机灵，立刻丢下背筐便疯狂逃命。 背筐里的小熊的确给她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但是当母熊确认孩子真的死了之后，就变得更加癫狂了，循着气味紧追不放。 柳大嫂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双腿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眼瞅着就要被母熊追上了。 关键时刻，叶老大和叶老四寻声找了过来。 二人一看这情况，也顾不得多想，一人一边架起柳大嫂就往山下跑。 叶老大以前在辉南县的时候，有跟着老猎人们去猎过熊瞎子的。 所以他一边指挥着叶老四跟着他跑，拐来拐去、东躲西藏地争取将母熊甩开一点距离。 这些小办法虽然奏效，但也都是暂时的。 失去孩子的母熊格外固执，一次次又循着味道追了上来。 好在此时已经快要跑到山脚，都已经能看到村里人的影子了。 叶老大也叶老四都大张着嘴，拼命喘着粗气。 他俩不但要跑，还要拖着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此时完全已经是靠一口气在撑着，随时都有倒下来的危险。 叶东魁立刻扬声道：“大家快分散开，各处都多发出声音，吸引熊瞎子的注意。” 大部分人都听从叶东魁的话行动起来，多个地方同时响起的噪音果然扰乱了熊瞎子的判断，让它追逐的脚步稍微有些迟疑。 这才给了叶老大和叶老四最后一线生机。 两个人一口气跑到村民们的身后，立刻就松手将柳大嫂丢在地上，然后两个人也四仰八叉地躺下，像拉风箱似的大口喘着粗气。 但是叶东魁却快步跑过来，催促三人赶紧起来。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那熊瞎子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此时有村民从家里拿了爆竹出来，点燃之后丢向熊瞎子的方向。 鞭炮的巨大声响将母熊吓得往回跑了一段距离，但它却依旧不肯回到山里去，反而越发暴躁地在周围徘徊，时不时地拍打着周围的树干。 “这熊到底怎么回事？”叶东魁过来问，“你们动熊崽子了？” 叶老大喘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好在柳大嫂此时终于能说出话来，把自己刚才的遭遇简单说了。 叶东魁的眉头登时拧成一个疙瘩。 王广平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听了柳氏的话，他沉声道：“没办法了，只能想法子把母熊杀了，否则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234章 好端端的咋跟熊瞎子对上了？ 母熊此时完全处于被人类激怒的状态，虽然也害怕鞭炮的声音，却还是一直伺机想要冲过来报仇。 叶娟儿见状赶紧跑到老叶家去送信儿。 “啥？好端端的咋跟熊瞎子对上了？”叶老太太一听这消息，手都开始发抖。 叶大嫂更是脚都软了。 在山里长大的人都知道，带崽的母熊是最危险的。 一旦招惹上，那绝对是不死不休。 “那，那现在咋办啊……”叶大嫂声音颤抖地问。 叶娟儿赶紧道：“你们先别急，村长已经带人过去帮忙了。” 可这事儿也不是说不急就能不着急的啊！ 叶大嫂鼓起勇气起身道：“姑，你在家陪我娘说说话，我过去看看。” “你看，差点儿忘了正事，我过来是想问，要不要把老大的弓给送过去，万一用得上呢！” “对，把弓带上。”叶老太太激动地说，“老大连土匪都能射中，熊瞎子肯定也不在话下。” 叶大嫂回屋从墙上摘下弓箭，提着箭篓快步出门去了。 叶二嫂也急忙跟了上去。 叶三嫂和叶老太太担心不已，拉着叶娟儿让她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晴天很担心叶老大的安危。 她见叶大嫂忙着去送弓箭没有交代自己什么，家里剩下的大人又都忙着聊天，便捂着啸夜的嘴巴，在它耳边小声交代道：“小夜，你千万别叫，咱俩偷偷出去救爹爹好不好？” 啸夜从喉咙里挤出两声极轻的呜呜声，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捂住嘴巴不太舒服。 晴天就当它答应了，轻轻松开了手。 啸夜果然没有乱叫，而是跟在晴天身后，从叶家后门溜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熊瞎子在什么地方，但是晴天还挺聪明，知道带着啸夜去此时村里最闹腾的地方找人。 此时还没进腊月，提前准备鞭炮的人家不多，很快就都用完了。 虽然周围的味道还很刺鼻，但是没有了巨大的爆炸声，于是母熊再一次朝村子逼近。 好在是叶老大和叶老四已经缓过来了一些，至少不像刚才那般浑身无力，能够不靠别人的搀扶自己站起来了。 随着母熊的逼近，村民们的阵线则一再后撤，眼瞅着都已经要退到村子里去了。 王广平急得扯着嗓子喊：“别退了，都抄家伙，咱们这么多人，还弄不过一只熊么？ “要是让它跑进村子里，到时候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有些人家离着远，总觉得波及不到自家，自然就没有那么积极。 有些人则是害怕受伤，过来也不过是充个人数，免得事后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众人各有各的私心，简直就像是一盘散沙。 王广平见此情形愁得不行。 他心里明白，这也是说村民们就不团结或是人品有什么问题。 私心人人皆有，但往往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带头，做个榜样，其他人就都会立刻跟着往上冲的。 只是很少会有人主动来做这个带头的人。 一来是最危险，二来也是压力太大，很多人都缺乏这个胆量。 其实王广平心里是更属意叶老大来的。 他本身就是个有经验的猎户，又刚刚打退过劫匪，能够很好地激励村民，让他们放下恐惧和顾虑。 可此时叶老大的状态还没恢复过来，别说带头往前冲了，能顾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眼瞅着已经真的不能再退了，叶东魁心一横道：“村长，我上！” “东魁叔，你可别冲动。”王广平闻言吓了一跳。 叶东魁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甭管年轻的时候多有本事，如今无论是速度还是反应都早已跟不上了。 他打头阵的话简直与送死无异。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突然有人大喊：“弓箭！叶老大的媳妇给他送弓箭来了！” “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啊，有弓箭就可以远远地射中黑熊，就不用上去肉搏了！” 叶大嫂没想到自己带着弓箭过来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几乎所有人都将期盼的目光投了过来。 见此情形，叶老大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刚才跟叶老四架着柳氏从山上跑下来，已经耗尽了所有体力。 此时两条腿才刚刚不再发抖发软，胳膊却还是酸软得没什么力气，别说射杀黑熊了，他此时根本连弓都拉不开。 叶大嫂来到叶老大身边，看到他此时的状态，心下顿时咯噔一声，觉得自己过来怕是帮了倒忙。 王广平制止住村民们的欢呼，皱眉道：“吵吵什么，叶老大刚把柳氏救下来，自己都快累断气了，他哪里有力气拉弓！” 叶东魁也急忙帮着补充道：“就算能拉动弓箭，你们可知道熊瞎子的皮有多厚？ “除非是军中用的硬弩配合精炼的箭头才能射穿黑熊的皮毛。” 他说着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往石头上摔打两下，铁制的箭头就变形了。 叶东魁把箭往地上一丢，道：“这玩意儿对黑熊完全无用，只会更加将它激怒。” 大家闻言立刻又都沉默下来。 叶东魁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只不过他巧妙地没有提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只要叶老大的箭法足够好，足够准，能够一箭射中黑熊的眼睛的话，说不定也是可以一击制胜的。 但是黑熊是在不断移动的，又不是个固定在那边的靶子，想要射中难度十分之大。 王广平和叶东魁都在努力帮叶老大解释。 毕竟他刚刚受到褒奖，还得了一笔不小的赏银。 村里难免会有人心生嫉妒。 此时若是处理不好，事后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叶老大对村长和叶东魁的良苦用心还是十分个感激的。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但眼下实在是提不起这个力气。 然而，就在大家跟母熊对峙僵持的当下，一旁的树丛突然晃了几下。 紧接着，两个小脑袋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谁家孩子怎么跑出来了！”眼尖的人立刻指着那边嚷道。 众人的视线顿时从母熊身上移开，看向那人手指的方向。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叶老大和叶大嫂差点儿吓晕过去。 从树丛里探出头的，正是刚刚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晴天和啸夜。 看着母熊也朝树丛的方向看过去，叶大嫂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 她顾不得其他，疯了一样冲出人群，一把将刚钻出来还没搞明白情况的晴天塞回树丛，自己则挡在了母熊和晴天之间。 母熊看着这个胆敢自己冲过来的人，缓缓地调转方向，一步步朝叶大嫂逼近。 叶老大一看妻女此时都处在随时可能被母熊袭击的情况之下，起身就想冲上去。 但他此时完全处于脱力的状态，刚跑了两步就摔倒在地。 眼看母熊越来越近，叶大嫂浑身都僵硬了，却还是咬牙护在晴天面前，一个劲儿地说：“晴天，赶紧从后面跑，去找你爹，听话！” “娘……”晴天此时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靠近，声音中满是害怕的颤抖。 “好孩子，听话，快走！”叶大嫂劝说无果，只得厉声道，“快走，不然娘要生气了！” 叶老大眼睁睁看着母熊靠近妻子，自己却连爬起来都困难，急得不住捶打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腿。 村民们分散开发出各种声音，想要吸引母熊的注意，将它从叶大嫂身前引开，但是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王广平和叶东魁都已经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 “嗷——”母熊却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叶东魁听着声音不对，赶紧抬头看过去。 只见啸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从中窜出来，一口咬在了母熊的鼻子上。 鼻子是熊十分脆弱的位置。 母熊疼得不住嚎叫，两只前爪胡乱挥舞，想要把啸夜从自己脸上抓下来。 啸夜虽然个头还小，反应却很灵敏，不断地扭动身子躲闪。 母熊非但没有伤到它，反倒还往自己脸上抓了好几下。 “嗷——”母熊气得仰天嚎叫。 村里人都看呆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叶老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挪动到了离母熊很近的地方，伏在地上积蓄着力气。 此时趁着母熊抬头之际，他整个人突然弹射出去，将手中的柴刀狠狠插入了母熊的心口。 紧接着，叶老大就脱力地松手摔在母熊脚下。 村里人都看傻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叶老大已经耗尽了体内所有力气，可此时母熊只要一脚就可以将他踩死。 “爹！”晴天急了，喊了一声就朝叶老大冲了过去。 “晴天！”叶大嫂一把没抓住闺女，整个人都吓疯了。 只见晴天径直冲到叶老大身边，小小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冲母熊大喊：“不许欺负我爹！” 听着晴天奶声奶气的喊声，大家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预想中血腥的悲剧场面并没有出现。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动，母熊几乎是贴着晴天的身体轰然倒地，万幸没有伤到她分毫。 啸夜从母熊身上跳下来，蹭着晴天的手哼哼唧唧地撒娇，丝毫看不出刚才冲上去勇斗母熊的凶猛。 第235章 柳大嫂投江自尽了！ 叶大嫂巴掌都举起来了，但最终也没能落下来，而是改打为搂，将她狠狠地揉进自己怀里。 “你个傻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怕呢！” “爹——爹——” 晴天被叶大嫂搂在怀里，却还固执地朝趴在地上的叶老大喊。 叶老大这会儿浑身是血，是真得累到动弹不得。 他嘴里不住应着女儿的呼唤，却连翻个身都力气都提不起来。 最后，叶大嫂抱着晴天蹲下身，凑到了叶老大身边，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晴天也不嫌弃叶老大满身血污，急忙歪着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爹，你没事？”晴天眨巴着眼睛问。 叶老大想摸摸她的脸，最后却只有手指头尖儿颤抖了几下。 晴天却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直接把自己白嫩嫩的小脸儿贴在叶老大的手上。 此时村民么已经一拥而上，确认母熊真的死了，这才将它四肢捆起，几个人一起用木棍抬着往村里的晒谷场走。 王广平示意村里人都先跟着过去，自己则叫住叶庆飞和叶庆远等人，跟叶东魁一起落在了后面。 “还不赶紧去扶着你庆晨哥！”叶东魁冲自家老二叶庆飞喊道。 叶庆远也跟了过去，帮着叶庆飞一起把叶老大给架了起来。 叶庆飞弯下腰道：“庆远，你把老大扶到我背上，我把他背回去，你去看看老四咋样了！” “你能背动么？”叶庆远看了看叶庆飞不高的个头儿，再看看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叶老大，有点儿担心地问。 谁知他这一问，反倒激起了叶庆飞的斗志。 “你瞧不起谁呢！别说是庆晨哥自己了，再加一个我也背得动。” 于是他奋力背起叶老大，开始往晒谷场走。 身后几个人看着他背人的样子都陷入了沉默。 你若说他背不动，人家的确把人给背走了。 可你若说他能背动，叶老大的两只脚都还在地上拖着。 叶东魁看着也觉得有些脸上无光，扭头清了清嗓子去问万广平。 “村长，这次的黑熊打算怎么分啊？” 他这话虽然有大半是为了转移话题，但却也是真心想要知道。 “虽说村里出来了不少人，但是明眼人都看得见，母熊之所以被杀，功劳几乎全部都是叶老大的。 如果还像往年那边全村平分的话，着实有些对老叶家不公平啊！ 王广平其实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儿，恰好叶东魁问出来了，他立刻对叶老大道：“老大啊，按理说，这母熊完全是你一个人猎杀的，村里人其实没资格来分一杯羹。 “但是我想着，毕竟村里这么多人过来帮忙，也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如这样，一会儿我找人，就在晒谷场，把黑熊直拆分开，熊皮自然是归你的，剩下的肉给村里每户分上二斤，其余的甭管还剩多少，都是你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头母熊差不多得有三百来斤重，除掉熊皮，头、掌、内脏等物，剩下的好肉能有个一百多斤就不错了。 村里一共三十几户人家，每家二斤肉，几乎就要分走一半。 叶东魁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王广平这番安排还算合理。 每家二斤肉这个分量比较合理，太少了不够体面，太多了又实在给不起。 他担心叶老大脑子转不过弯来，忙抢在他前面道：“我听着村长的安排挺合理的，老大，你说呢？” 叶老大虽然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可脑子还是能正常转动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王广平和叶东魁是真心替自己着想。 自己才刚在晒谷场接受了皇上的褒奖和赏银。 这样估计都已经有一些人心里觉得老叶家走了狗屎运，若是被自己碰上，肯定不能做得比叶老大还好。 但因为是皇上的褒奖和赏赐，使得这些人即便心里嫉妒得要发疯，却也只能让其烂在心里。可现在他紧接着又猎到一头熊，这可就跟之前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如果叶老大选择将这么大一只黑熊独吞的话，道理上其实也是站得住脚的。 可他真这样做了的话，村里许多人之前积压在心里的嫉妒和不满，就会趁着这次的事儿彻底爆发出来。 就在王广平和叶东魁还在心里琢磨如果叶老大不同意该怎么说服他的时候，只听叶老大道：“村长，我同意您刚才的分法。 “如果等会儿剔下来的肉比较多的话，每家分三斤肉也不是不可以的。” “哎呦，老大啊，你可真是太大气了，识大体！”王广平没想到叶老大这样好说话，乐得直拍自己大腿，斩钉截铁地拍板儿道，“用不着三斤，那么多户人家呢，每家两斤就足够了，你家多少也得留点儿不是？ “再说，现在天气凉了，也不像秋天那会儿了放不住东西。 “如今天凉了，往年这时候都该下雪了。 “肉什么的都能存得住了，多余的肉回去用盐腌一腌，能一直吃到开春儿呢！” 听得王广平替自家打算得这样细致，叶老大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等到这几个人说着话，互相背着、搀扶着回道晒谷场的时候，基本上村里没事的男女老少已经都出来了。 大家将黑熊围在中间，一边看着稀罕一边七嘴八舌地聊天。 “咱们村都多久没人猎到过熊了？” “少说也得而是多年了，我记得上次吃熊肉还是我小时候呢！ “爹，你吃过熊肉啊？好吃不？”他儿子惊讶地问。 “急啥，一会儿村长来分到肉，晚上就让你娘炖了给你尝尝。 王二娘子听了这话道：“哎呦，你可别胡乱给孩子许愿，我可听说，这熊是人家叶老大一个人杀的，跟村里人压根儿什么关系都没有。 “人家老叶家可从来都没说要把熊肉分给村里人？” “这……”说话的人瞬间被噎住了。 刚才还满心期待等着吃熊肉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爹，我想吃熊肉，你也去猎熊好不好？” 男人开始看到儿子哭了还有些心疼，听到后半句话却恨不得糊儿子一巴掌。 “你个臭小子，是真不把你爹的命当命啊！”男人在儿子脑袋上揉了一把，“你爹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在这儿等着别人分肉给咱们么？ “你若真那么想吃熊肉，倒不如赶紧长大，自己有本事去打猎，让你爹我也能跟着你小子沾点儿光！” “那我要从现在就开始学打猎了！” 爷俩说着说着，气氛逐渐又恢复到了父慈子孝，谁也没注意刚才出言挑拨的王二娘子已经换了个地方跟其他人说话去了。 就在王二娘子四处搅混水的时候，大家终于看到王广平等人的身影。 看到叶老大浑身是血地被人从山上背下来，晒谷场上立刻一片寂静。 “我的儿啊——”叶老太太哭嚎一声，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叶二嫂和叶三嫂一左一右紧紧搀扶住叶老太太，自己的心里也是突突乱跳，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好在叶东魁离着老远就大喊：“大家放心，没人受伤，叶老大就是累脱力了，血都是熊瞎子的，人没事。” 晒谷场上此起彼伏地想起大家松了口气的声音。 叶老太太听完身子直接瘫软下去，一屁股坐在晒谷场上，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老天保佑，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王广平则直接走上之前为表彰叶老大和叶老四临时搭的小台子上，冲下面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 “大家都安静一下，我宣布个事儿。”叶东魁清了清嗓子，想要学着之前穆铮的样子，只可惜他根本不会用丹田气，最后还是得扯着嗓子喊。 “叶老大说了，虽然这次母熊是被他一击致命的。 “但是……” 王广平停顿了一下，享受着下面所有人越发专注的注视之后，才继续道。 “但是他又说，如果没有村里人一直的吓唬和围堵，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斗得过一头刚刚失去孩子的母熊。 “所以今天这头熊，村里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二斤肉，剩下的其他地方再归老叶家所有。 “让我们大家一起谢谢叶庆晨，咱们村今天一起开荤，吃熊肉了！” 大家开始都以为不会分肉了，听到王广平这话，顿时都激动起来。 孩子们是最容易受鼓动的，听到全村一起开荤吃肉，就先跟着欢呼起来。 大人们收到气氛的影响，也都肉眼可见地跟着高兴起来。 村子里一时间竟好像有了那么点儿年根儿下一起杀年猪的欢快气氛。 王二娘子四处挑拨了半天，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不说，居然没有起到半点儿效果，甚至还隐隐有了些为叶家做嫁衣裳的感觉。 看见正在为能分肉而高兴的两个孩子，她的气越发不打一处来，上去一人给了一巴掌。 “吃吃吃，就知道吃！”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打破了晒谷场上欢快的氛围。 与此同时，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喊：“不好了，柳大嫂投江自尽了！” 第236章 人已经不干净了，不配继续做我柳家的媳妇！ “什么？”王广平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被笼罩上一层阴霾，“她好端端的又闹什么？” 虽说这黑熊是被柳大嫂招来的，但是如今打死了黑熊，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对村里来说可以说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尤其目前也没人怪罪过柳大嫂，好端端的她闹腾什么？ 来报信的人一脸不方便说的模样。 但是刚被柳大嫂坏了心情的王广平却并没有察觉到，反而催促道：“说话啊！” 来人无奈，只得道：“村长，柳大嫂是被她公婆逼着跳下去的……” “什么？”王广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说这个柳家，其实并非本地人，听说老家在南方，家底儿还颇为殷实。 当初柳父父母双亡之后，带着全部家产和妻儿来京城做生意。 结果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用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笔钱，买通官府的差役，一家人这才落户在了榕溪村里。 柳父不会种地，又不是做生意那块料，所以刚开始家中日子过得十分捉襟见肘，全靠柳母典当自己的首饰和嫁妆过日子。 直到后来将女儿嫁给王富贵，家里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至少在吃喝和日常用物上不用发愁了。 靠着女儿的彩礼和帮衬，老两口给儿子娶了媳妇。 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好好的为啥要逼儿媳妇投江？ “因、因为柳家老两口说，柳大嫂是被叶大哥和叶老四从山上架下来的，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来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广平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对，大家会是看见了，但是谁也没怪她不是么？这熊瞎子又不是她故意去招惹的……” 这次，王广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村长，柳家老两口的意思是，柳大嫂被别的男人碰了，不干净了，要以死保全名节……” “什么？”万广平提高了音量，满脸的不解，“当时性命攸关，人家兄弟俩也是为了救人，他们两个怎么能想到那种地方去？心咋那么脏呢？” 周围的村民也都被这话给惊呆了。 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平时没看出来，柳家老两口还挺保守的。” “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就是这样，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出门就要戴起帷帽，连根儿头发丝都不能被人看见，否则除了嫁给那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乖乖，这是什么道理，那如果碰上什么登徒子，故意去轻薄小娘子，难不成也要嫁给他？” “谁说不是呢！幸好咱们靠近皇城，民风开化，不然咱们别说跟别的男人说话了，出门都不能随便出。” 村民们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些的确是实情，有些其实也不过是大家以讹传讹的闲话。 但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国泰民安，百姓的生活水平比前朝富足许多，再加上打开海禁，跟西方来往密切。 所以比起前朝，大齐可以说是民风开化的典范了。 众人都十分无法理解柳家来两口的做法。 叶老四急忙问：“人救上来了么？” “救是救上来了，呛了点水，但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一听说人救上来了，叶老四悬着的一颗心立刻放了下来。 活着就好。 什么都没有活着要紧。 若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丢了性命，那也太不值得了。 谁知那人又紧接着道：“村长，您还是赶紧去看看！” “人都救上来了我还去看什么，没见这么多人都等着我分熊肉呢么？”王广平听说人没死，顿时更不想去管这种家务事儿。 来人却道：“但是柳大嫂被救上来之后，情绪一直有些崩溃。 “柳老大在旁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柳家老两口更是在旁边不断地说风凉话，像是要逼着柳大嫂再跳一回似的。” “岂有此理！”王广平闻言气得不行，“这老柳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家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王广平说完便大步朝江边走去。 虽然他让众人在这里等着，但是村里人却都不想错过这样的热闹，跟在万广平身后走了大半。 只有老叶家的人，全都留在晒谷场没动地方。 “娘，您说这事儿最后该不会赖到咱家身上？” “这怎么赖？村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老大和老四一人也只拉着一条胳膊。 “原本是救人的，结果您说说……”叶老太太叹了口气，又对两个儿子道，“怕什么，只要你们两个没做亏心事，柳家也不能颠倒黑白不是？” 稍微缓过来一些的叶老大点头道：“娘说的对，老四，甭想那么多，咱们老叶家的人，做事素来只求问心无愧。” “好。”叶老四在母亲和大哥的开解下，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没有去看热闹的村民也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要不是你们兄弟俩，柳大嫂如今怕都已经被黑熊给撕碎了。” “要我说，不是咱们本地人就是不行，心眼儿都不一样。” “以前怎么发现柳家老两口这样呢？柳氏整天在杂货铺里做买卖，每天要接触多少男人啊？当时怎么不见他俩看不下去？” “因为当初柳氏在杂货铺赚了钱，那可是真贴补家用啊！ “柳母几乎每天都要去杂货铺里拿点儿东西回家，每个月还单独有孝敬的钱。 “柳氏可不光是她女儿，更是一家人的摇钱树，谁敢指责她不守妇道，柳家夫妻俩自己就能力可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这边王广平气喘吁吁地来到江边，果然见柳大嫂浑身湿透地伏在江边一块大石头上。 她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正盯着悬空的哪个位置。 而柳父和柳母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念叨着。 “真是没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山里算了！ “要我说，这就是个荡妇，该不会已经在山里跟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不会，人家那可是兄弟俩，还能一起……” “够了！“王广平一声厉斥，打断了柳母的话，“再说可就太难听了！ “老叶家兄弟好心救人，到你们嘴里怎么就变成这么龌龊的事儿了？” 柳父闻言不服气地说：“若不是早就有什么苟且，当时熊瞎子都追到跟前儿了，那两个人还不赶紧逃命，还能抬着她不撒手？”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时间把万广平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大嫂伏在石头上，大冷天的，湿透了衣裳像冰似的裹在身上，却都没有她心里更冷。 公婆的话像冰锥一样，一根根刺入她的身体。 而比起那些伤人的话，柳老大的一言不发，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大嫂如今越来越觉得公婆说得有理，自己这样失了名节的女人，活着只会让婆家和娘家全都蒙羞。 以后儿子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娶不到媳妇，女儿也会因为自己而找不到好的婆家。 既然如此，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这里，柳氏就万念俱灰。 她趁着王广平跟公婆说话的机会，想要再次翻身入水，一了百了。 谁知她被救上来之后晾在这里半天，浑身早就被冻僵了，原本翻身入水这样简单的动作，现在都变得艰难无比。 所以还不等她翻入水中就被人给发现了。 村里几个年轻妇人凑上去，有人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有人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然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解。 “柳大嫂，你可千万别寻短见啊！” “就是，你想想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你要是走了，他们以后就要落到后娘手里了。” “你娘家爹娘如今都还健在，难道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你别听你公婆满口胡吣，咱们都知道，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可不是么，你看，村长都来替你做主了，别怕！” 此时，柳家老两口已经被王广平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众人的话的确给柳大嫂了一些安慰，想起孩子和娘家父母，她也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是太冲动了。 王广平骂完柳家老两口之后，又没好气地冲柳老大道：“还不赶紧把你媳妇背回家去，好生暖和暖和身子，煮点儿姜糖水喝，发发汗，这么冷的天，你是想让她冻死在外头啊？” “是，不是，村长，我这就背她回去。”柳老大的心情其实十分复杂。 最开始对这件事，他并没有多想什么，甚至还在庆幸妻子的死里逃生。 但是妹妹过来找父母不知说了什么，父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开始指责起妻子不守妇道。 他听着觉得父母的话似乎也有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站在哪边好了。 最后柳大嫂不堪忍受公婆的污蔑和指责，一时气愤跳入江中。 他想跳下去救人却被父母死死拉住。 好在村里有人听到响声，过来跳下去将柳氏救了上来。 不料这又成了她非死不可的另外一桩罪证。 “人已经不干净了，不配继续做我柳家的媳妇！” 第237章 非要弄出条人命来才高兴么？ “胡闹！”王广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冲柳家老两口发脾气道，“你们自己听听，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是人话么？ “柳大嫂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叶家兄弟俩也是为了救她。 “人家两个都累成什么样了，你们也看到了！ “本来咱们村里没有伤亡，是多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儿。 “结果你们两口子的心咋这么脏呢？非要弄出条人命来才高兴么？” 柳父闻言不服气地嘟囔道：“村长，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村里连这个都管？ “在我们老家那边……” 王广平打断道：“你也说了是你老家那边，要不你就拖家带口回去，要不就别那么多事儿。” 陆陆续续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帮着劝。 “柳大嫂嫁进你家之后一直安守本分，这是咱们村里人都有目共睹的，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把人逼死么？” “谁说不是呢，柳大嫂还给你家生儿育女，这些年伺候公婆，照顾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不是么，当时那种危急关头，谁还会想那么多，肯定是救人要紧。” “你家把事做那么绝，也不怕柳大嫂的娘家人上门找你家要人么？” 前面的话柳父丝毫都没听进去，但是最后这人的话却让他迟疑了。 柳大嫂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是叶氏族人。 前两日叶老大和叶老四得了褒奖之后，老叶家虽然暂且看不出什么，但是村里其他姓叶的，一个个都把胸挺得老高，走路都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叶氏族人在榕溪村被王氏族人欺负了那么多年，突然间仿佛找到了点儿要翻身的感觉。 更不要说叶氏族长最近也往村里走动频繁。 身为外来的人，柳父深知被排挤的苦。 让女儿嫁入王家，给儿子娶个叶家女儿，也都是他为了让自家日子能好过些的小算盘。 所以此时自然也不想冒着得罪叶氏一族的风险继续逼迫柳大嫂。 反正来日方长，这些人总不可能天天盯着他家过日子。 想到这里，于是柳父便对柳母道：“罢了罢了，咱们就听村长的！” 柳母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被柳父在肩膀上按了一下，这才收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行了，别跟那儿哭丧个脸了，还不赶紧把你媳妇弄回家去，在这儿不够丢人现眼的了。”柳父说着便一脚踹在儿子的屁股上。 柳老大赶紧过去搀扶柳大嫂，低声道：“咱们赶紧回家！” 柳大嫂此时真是寒透了心，根本不想再跟他们回去。 但是她娘家在邻村，加上如今浑身湿透，实在是太冷了，都已经冻得浑身僵硬了，这才没有拒绝，任由柳老大扶着自己回家去了。 村里人见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看了，立刻又都赶回晒谷场，等着分肉。 他们回来之后发现，半扇儿熊肉被摆在一张大桌子上，村里的叶屠户正在唰唰地磨着刀。 看到王广平回来了，叶屠户立刻起身道：“村长，都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分肉？” “恩，一切都还按照以前分肉的规矩来。”王广平点了点头。 叶屠户笑着说：“您就放心，我都做这么多年了，不会有错的。” 所谓村里分肉的规矩，一直都是可以提出来要肥一点或者瘦一点，但是最后分到什么样，还是要靠叶屠户决定。 切下来上称之后的肉，那是绝对不退不换的。 不过今天是给大家分肉，不涉及到花钱不花钱的问题，只要叶屠户能尽量做到公平合理，大家一般也不会因此而闹不痛快。 分肉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急着回家去炖肉。 王广平叫住几个人道：“你们先来帮忙把东西和人给老叶家送回去啊！” 他自己说完也跟着去了一趟。 叶大嫂循声从屋里迎出来道：“还剩这么多肉啊？” 她刚才见晴天弄了一身一脸的血，便没有在晒谷场等着分肉，而是提前抱着孩子回来了。 此时见村里人给自家抬回来大半头熊，还有硕大的熊脑袋和四只熊掌，不免有些惊讶。 “快冬眠的熊就是肥，你们自己留着慢慢吃。” 王广平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还是对这熊掌吞了口口水。 这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 叶大嫂自然看到了王广平的小动作，但是当着其他村民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她心里隐隐觉得，叶老大对熊掌说不定会有其他的打算。 等村长和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叶大嫂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这熊皮和四个熊掌你是怎么打算的？” “当然是收拾一下给秦府送去！”叶老大不假思索地道，“咱欠着那么多人情，得想着还才是啊！ “熊皮和熊掌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送人可比梅花鹿皮更拿得出手。” 叶老大说着晃了晃自己拿回来的一个小瓶子道：“我还特意让叶屠户把熊胆给我装起来了，这也是好东西，到时候一起给秦府送去。” “这样也好，咱家也不吃，免得别人惦记着。”叶大嫂点点头。 “谁惦记着？”叶老大不解地问。 叶大嫂没提王广平，只随口道：“大家都没吃过熊掌，谁都惦记着想来尝一口呢！” “那就更不能咱家自己吃了。”叶老大道，“有熊肉吃就不错了，熊掌还惦记？” 此时叶昌瑞突然探头进来道：“大娘，水都烧好了，大爷可以洗澡了。” 叶老大今天不但出了一身臭汗，而且还劈头盖脸弄了一身的熊血，回来自然是要好好洗洗的。 “昌瑞，你把晴天带出去玩一会儿，等你大爷洗完澡再回来。” 叶大嫂把晴天塞给叶昌瑞，找出澡盆，一遍遍地提水回来，兑好了洗澡水，这才扶着四肢还在发软的叶老大泡了进去。 叶老大将身子沉入热水之中，立刻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总算是舒服点儿了。” “刚才叫你跟我们一起回来你还不听，一身血还非要在晒谷场看大家分肉。” “你不懂，那时候我不方便提前回来。”叶老大摇摇头道，“村长还想靠我在那边震慑村里人呢，怎么可能让我回来？” “你能震慑住谁啊！”叶大嫂一边帮他往身上舀水一边笑着说，“你靠过来，我给你洗洗头，这头发都快让血给糊住了。” 叶老大把整个儿身子都浸入热水之中，只剩下个脑袋露在外面，靠在浴桶的边缘处，享受着叶大嫂帮自己洗头。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十分温馨。 就在叶老大享受得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怎么了？”叶老大猛然惊醒，“我怎么好像听见晴天在哭？” “你做梦了？”叶大嫂耳中听到的都是水声，被他这么一说才放下手里的水舀子，侧耳倾听。 这一听还真是，不但有晴天的哭声，还有狗叫声和家里其他孩子的吵嚷声。 叶大嫂听到晴天的哭声就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跑。 叶老大此时光着身子泡在水里，身边连件儿干衣裳都没有，急得站起身又急忙坐回桶里，只能留在屋里干着急。 叶大嫂跑出来的比较晚，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先跑出来了。 她一把搂住还在抹眼泪的晴天，着急地上下检查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问：“出啥事儿了？” 晴天哭着指着外面道：“柳、柳家哥哥，过、过来就打大哥……呜呜……” 孩子一边哭一边说，根本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大嫂只得扭头去找叶昌瑞，想问问他出什么事了，谁知竟看见叶昌瑞额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表面还渗着血。 “这是咋弄的？柳家人打的？”叶大嫂想起刚才晴天抽抽噎噎说的话，但是却不敢相信，“柳家人为啥要打你？你大爷和你四叔不是刚救了柳家大嫂的命么？” 叶大嫂整个人都混乱了。 叶二嫂心疼儿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听到这话终于绷不住哭着道：“大嫂，你刚才带晴天回来了所以有所不知。 “柳家人非但不感谢大哥和老四，还、还说他们坏了柳大嫂的名节。 “刚才逼得柳大嫂投江自尽，幸亏被人救上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昌瑞带着几个弟弟和晴天在门口玩，柳家那孩子突然跑过来，捡起一块大石头就砸在昌瑞头上了……” 叶二嫂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把将昌瑞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儿啊，怎么让你受这样的罪，这一下怎么不砸在娘的头上……” 叶老四在门口直打转儿，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突然转身回去，抄起一根棍子就跑出去了。 “老四，你干啥去！”叶大嫂见状，知道他肯定是去找老柳家算账了。 她根本追不上叶老四，只得赶紧喊：“老二，你快把老四追回来，气头上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就不好收拾了！” 看刚才叶老四那架势，万一把老柳家人给打残或是打死了，那自家有理都要变没理了。 第238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叶大嫂匆忙之间也是昏了头。 叶老大在浴桶里泡着出不来，老三不在家，她下意识就喊了叶老二。 却忘了叶老二那可是叶昌瑞的亲爹。 做叔叔的都气不过要去讨说法了，他这个亲爹还能忍得了？ 不等叶大嫂把话说完，他就拎着炉钩子跟上去了。 “哎呦！”叶大嫂一拍大腿，“这下可毁了！” 她顾不得其他，自己先跟着追了过去。 见叶大嫂追上去了，叶三嫂赶紧过来看叶昌瑞的伤势。 也是万幸，石头砸在了叶昌瑞的眉弓上方，稍微再往下一点儿就砸到眼睛了。 若是把眼睛给砸坏了，那可就出大事儿了。 “昌瑞，难受不？头晕不晕？恶心想吐不？ “哪里不舒服都要说出来，千万别自己忍着，知道不？” 叶老三以前上山砍树，被粗壮的树枝掉下来的砸到过脑袋。 当时还挺严重，头疼不说还总是恶心想吐。 当时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看病的，养了一个来月才好利索。 所以当时的情形，叶三嫂至今仍印象深刻。 叶二嫂只顾着哭了，还没想到这一点，听叶三嫂一问，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自家儿子素来聪慧，在关外的时候就经常被先生夸奖。 就连魏先生都说他是个好苗子。 夫妻俩早就决定要好好培养儿子。 谁知如今居然被人把脑袋给砸了，这要是给砸坏了，今后可如何是好。 叶二嫂越想越是担心，哭得更厉害了。 反倒是叶昌瑞一个劲儿地给她擦着眼泪道：“娘，别哭，我没事。” 这边，叶大嫂脚程没有叶老四和叶老二快，等她赶到柳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家，当初就不该把我闺女嫁过来！” “你家也太祸害人了，非要把我大姐逼死才罢休么？” “闺女，你去收拾东西，这个家咱不待了，跟娘回家。” “就是的，大姐，你别怕，有娘家给你撑腰呢！” “大姐，老柳家要是敢对你不好，咱就让他们在这儿待不下去！” 叶大嫂听了几句才听明白，原来是柳大嫂的娘家找上门来了。 叶老二和叶老四手里还抄着家伙，但却都站在一旁，连话都插不进去。 “柳大嫂娘家人来得挺快啊！”叶大嫂凑过去小声道。 “谁说不是呢！”叶老二也有点蒙圈。 这柳大嫂娘家姓叶，就在隔壁村，抄小路走过来都用不了一个时辰。 之前发现柳大嫂招惹了母熊的时候，村里就有远房亲戚去给她娘家报了信儿。 当时倒不知道柳家人是这个样子，那远房亲戚只是担心柳家是外来户，柳大嫂又姓叶，将黑熊招惹到村里，万一村里有什么人员伤亡，说不定会被村里人指责和欺负。 柳大嫂娘家得到消息之后，老两口立刻带着三个儿子出发过来了。 谁知道村里根本没人欺负柳大嫂，反倒是柳家人差点儿把她给逼死。 尤其他们到的时候，在门外就听到柳母在骂人，满嘴都是怎么不去死，丢人现眼之类的话。 柳大嫂的娘家人开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得知来龙去脉之后，立刻就掀桌子翻脸了。 柳家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老两口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柳老大更是被三个小舅子按住狠狠打了一顿。 叶老二和叶老四跑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柳老大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时候。 柳老大在看到他俩之后，居然还有脸喊道：“叶二哥，老四，救我！” 叶老二和叶老四自然不可能管他，便站在一旁想等他们这边结束再算自家的账。 最后还是柳大嫂的远房亲戚从旁劝说，这才总算把两家人给分开。 柳大嫂的弟弟扭头看向老叶家人，心里有点儿不太高兴。 觉得这三个人实在太没有眼力见儿了，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看到家里闹成这样了还不走？还要站在这里看热闹？ 于是他便没好气地问：“不知三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远房亲戚闻言赶紧拍了他一巴掌，给他们介绍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这几位是我们村里的，前阵子才刚搬回村里住。 “今天就是他家老大和老四救了你姐，不然你姐早让熊瞎子给吃了！ “这是他家老二，这是老四，这位是他家大嫂。” 一听说是叶大嫂的救命恩人，她娘家几个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二哥，四哥，大嫂，谢谢你们救了我大姐。” “既然都姓叶，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咱们就当亲戚处着！” 柳大嫂娘家人既热情又通情理，说出的话都让人舒坦。 叶大嫂不免腹诽，好好一户人家，当初咋就找了老柳家这么个亲家呢？ 不过这话就扯远了。 叶大嫂跟柳大嫂娘家人客气了几句之后，便问柳父、柳母道：“你家柳天浩呢？” 柳母看见叶老二和叶老四手里握着的家伙，登时警惕地问：“你找我孙子干嘛？” “你孙子用石头把我家昌瑞头都打破了，你说我们来找他干啥？”叶大嫂说着将目光投向柳老大，“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孩子动手。 “但是我得问问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柳大嫂听说儿子闯了祸，顿时揪心不已，连带着她娘家人也都没了响动。 虽说跟柳家有矛盾，但孩子到底是柳大嫂生的，他们也疼爱得紧。 柳母看着已经被打了一顿的儿子，再看看叶老二和叶老四高大魁梧的身材，吓得哆哆嗦嗦撒谎道：“天浩出去玩了，不在家。” 谁知她话音未落，房后就传来了狗叫声。 晴天的声音随之响起：“娘，人在这儿呢！” 然后是一个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你的狗离我远点，不要咬我衣裳……哇，不要咬我哇……” 大人们听到之后，立刻都往房后跑。 过去之后只见啸夜正咬着柳天浩的衣服不松口，晴天叉着腰站在旁边道：“你少乱喊，小夜从来不随便咬人的！ “你说，刚才是不是你用石头砸我？ “我们没招你没惹你，你为啥过来就打人？” 晴天刚开始被吓坏了，只知道哭。 但后来看到叶大嫂追了出去，便也带着啸夜一起来了。 因为当时若不是大哥挡在面前，被砸到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她必须要为大哥把坏人揪出来。 大人们刚刚都在前面吵闹打架，她则在啸夜的帮助下找到了躲在后院柴房不敢露面的柳天浩。 其他人都没仔细听晴天的话，只有叶大嫂听得仔细，突然发觉不对。 她一把将晴天拉到自己身边问：“晴天，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打你了？” “他本来是要打我的，但是大哥挡在了我前面，不然那石头就砸到我头上了。”晴天说着，又红了眼圈。 叶大嫂原本一直压着的火儿，此时终于控制不住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那么大一块石头，砸在昌瑞头上都已经伤得那么严重了。 晴天还不到四岁，这要是真被砸中，可就不是受点伤这么简单了。 叶大嫂一把抓住柳天浩的手腕，把他从柴房里拖了出来。 柳家人见状都急了，想要上去护着孩子。 “你们干嘛啊，有什么事跟我们说，怎么能跟孩子动手呢！” “放开我孙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拼了！” 就连柳大嫂都过来哭着哀求道：“叶大嫂，你有话好好说，别弄伤了孩子。” 柳大嫂的娘家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前帮忙还是先看看情况。 叶老二和叶老四带来的家伙终于起了作用，两个人手持木棍和炉钩子，护在叶大嫂和晴天身前。 那架势防护谁敢上前，就得先挨他们一下子才行。 叶大嫂本来也没有要对孩子动手的意思，她把柳天浩拉出来便松开手，厉声问：“你自己说，刚才到底干啥了？” “呜——”一旁的啸夜也伏低身子，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 好像只要柳天浩不乖乖交代，就会上去给他一口似的。 之前啸夜把春花屁股咬了之后，柳家老两口就天天吓唬他，一定要躲老叶家的疯狗远一点。 所以此时有啸夜在旁边虎视眈眈，柳天浩简直都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奶、奶奶说因为叶老大和叶老四多管闲事，所以我以后就要变成没娘的孩子了…… “哇——，我要娘，我不要变成没娘的野孩子…… “所以我，我看到他们在门口玩，我就觉得有点生气。 “凭什么晴天还有爹娘，她爹却要让我变成没娘的孩子……” 柳天浩话虽然说得有点乱，但是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大人们瞬间都沉默了。 柳大嫂难以置信地看向柳母，她娘家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十分一言难尽。 柳大嫂的娘一把将柳天浩搂进怀里，冲着柳母骂道：“你们这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玩意儿，还想把我外孙也一起教坏了不成？ “闺女，收拾东西，带上孩子，走，咱回家！” 第239章 一看就是个讲究人家儿 听得娘家人这样说，柳大嫂也一咬牙，进屋收拾了两个包袱，拉着儿子和女儿就要走。 柳家人见状立刻急了。 柳母冲上来抓住柳天浩就往自己怀里扯。 “谁敢把我孙子带走，我这把老骨头就跟她拼了。” 柳大嫂的娘上前，一把将柳天浩夺了过来，沉着脸道：“什么好孩子都得让你们给教坏了。” 柳母见状伸手就要去抓对方的头发。 柳大嫂的娘直接拉着外孙往后撤了两步。 柳母刚要追上去，柳大嫂的三个弟弟就上前挡在了双方之间。 看着三个大小伙子，柳母就是拼命也拼不过啊！ 她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嚎啕大哭起来。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天浩是我们老柳家的根，你们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柳父和柳老大想要上前，也都被柳大嫂的娘家弟弟给按住了。 一家三口气得发狂，却都只是无能狂怒。 但是家里又打又吵的，还是把小女儿柳巧兰给吓着了，她缩在柳大嫂的怀里抹着眼泪。 “娘，咱们回姥娘家之后还会回来么？” 这一句话把柳大嫂也给问哭了。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婆家，她还能再继续待下去么。 柳大嫂红着眼圈儿，低头问儿子：“天浩，你想跟娘走还是留在家里？” 两家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了柳天浩身上。 柳母忍不住道：“天浩，奶奶平时对你多好……” 但是柳天浩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娘，我跟你走。” 柳家三个人一听这话，全都炸了。 柳父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道：“可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啊！” 柳母哭得前仰后合，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前胸道：“造孽啊—— “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比不过姥娘偶尔来一次给买点儿好吃的啊—— “你说我累死累活图啥啊——我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柳老大更是气得伸手就想要打孩子。 叶老四离得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柳老大顿时就疯了，指着柳大嫂和叶老四道：“还说你们没有什么猫腻，这都心疼得要帮你挡巴掌了！ “我可真是个冤大头，儿子儿子养不熟，媳妇媳妇胳膊肘往外拐。 “如今这野汉子都招到家里来了，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 柳老大话没说完，就被叶老四一把揪住领子，把人直接给拎了起来。 柳家本就是南方过来的，一家人个子都不高，都生得小巧玲珑的。 这柳老大跟柳大嫂几乎差不多重的感觉，直接就被叶老四给提得双脚离地了。 “你……你……” 这一举动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是侮辱性却极强。 柳老大一张脸憋得通红，气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警告你，以后村里咋因为这件事有任何风言风语，那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拳头好不好惹！” 柳老大扭头想要朝院子里的人求助，可柳大嫂的娘家人却根本看都不看他。 柳大嫂的大弟弟更是高兴地一把抱起柳天浩，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孩子，姥爷、姥娘和舅舅真没白疼你！” 柳父和柳母急得要死，却又被拦在外面，想过来帮忙都有心无力。 “先回家，有什么事之后再说。”柳大嫂的娘一锤定音。 走之前一家人还来到老叶家人面前连声道谢。 “今天时间太仓促了，事也乱糟糟地让你们见笑了。”柳大嫂的爹说，“明个儿我们专门过来拜访，到时候该道谢道谢，该道歉道歉，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对方都这么说了，老叶家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不依不饶。 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柳大嫂娘家的错。 柳大嫂带着孩子跟家人离开之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柳家三口人跟老叶家的人了。 只见坐在地上蹭了一身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柳母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脸上的泪痕和鼻涕都还没擦干净，情绪却已经收了回去，就好像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叶大嫂见状急忙招呼两个小叔子一起回家，跟这样的泼妇根本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三个人出门之后，还听到院子里柳母冷静的声音道：“没事儿，甭管之后是休妻还是和离，就算把官司打到衙门里去，天浩也是咱们老柳家的根，县太爷不可能让她把孩子都带走的！” “这家人可真是……”叶大嫂一时间都想不出还用什么词来形容。 “柳大嫂娘家人都那么靠谱，怎么给她找了这么个婆家。 “俗话说得真是没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嫁进这么一户人家，真是白瞎柳大嫂这个人了。” “娘，啥叫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晴天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 叶大嫂简单道：“就是说，男人最怕选错了行当，女人最怕是嫁错了人。 “无论是选错了行当还是嫁错了人，日子肯定都不会好过的。” 晴天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那娘嫁给爹，嫁对了还是嫁错了？” 还不等叶大嫂回答，她自己紧接着又道：“娘，你以后要是回娘家的话，我也要跟你一起，你得带着我！” 叶老大匆匆从家里赶出来，刚到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心态差点儿崩了。 “我好不容易给自己冲干净，擦干净水，换了衣裳过来，生怕你们受欺负，结果就听见你这小丫头说要娘不要爹？” 虽然知道是童言无忌，但是叶老大着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酸。 叶大嫂虽然心里高兴，但其实也并不太理解。 毕竟之前当叶老大遇到危险的时候，晴天这孩子她可是真不顾自身安危的往上冲啊！ 最后还是叶老四问出了这两口子都关心的问题。 “晴天，为啥跟你娘走啊？你爹对你不好是咋地？” “爹对我好。”晴天不假思索地说，“但是爹有那么多人在身边，有奶奶，二叔、三叔、四叔、大哥…… “可是娘就只有我呀！”晴天说着伸手圈住叶大嫂的脖子，蹭了两下道，“我要是不跟娘走，娘就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 这番话一出口，叶大嫂立刻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 叶老大也瞬间不说话了，心里止不住的震惊。 早就知道女儿聪慧过人，却没想到她这么小的年纪，已经能想到这么多事儿了。 就连问话的叶老四都被晴天这回答给感动了。 但是看着一家三口走在一起的模样，叶老四心里不免涌起深深的羡慕。 也不知道属于自己的缘分如今就几个在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来到自己身边呢？ 第二天上午，叶大嫂的娘家人还真拎着东西登门来了。 她娘跟叶老太太坐在炕上捋了半天的关系，终于算清楚了，柳大嫂的父亲叶东健应该算是叶老爷子的远房堂弟，母亲林氏自然就是堂弟媳了。 “老嫂子，昨天可真是太谢谢你家儿子了。 “要不是你家老大和老四，我家昨个儿就该挂白布，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搞清楚大家该怎么叫人之后，林氏立刻抓着叶老太太的手连声道谢。 “哎呀，弟妹，可千万别这么说。”叶老太太急忙客气道，“这不也是路过赶巧了么，就算是遇到别人，能搭把手咱们也得搭把手不是！” “嫂子，您就别客气了，那可是面对熊瞎子，一般人不把我闺女丢过去喂熊以求脱身就是好人了。” 林氏说完，赶紧示意儿子们把拎着的哦东西都带来了，一一摆在桌上。 “你看你这还是干啥啊！”叶老太太把脸一板，“第一次登门就带这么多东西，我告诉你，我可不收，你怎么拿来就怎么拿回去！” “嫂子，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老大和老四的，是我家的一片心意。 “跟我闺女的命相比，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一说起柳大嫂，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凝固。 这件事如今僵在这里也很尴尬。 柳大嫂如今也没法回家。 娘家人虽然愿意养她和孩子一辈子。 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摩擦和意见，到时候反倒伤了姐弟情，得不偿失。 毕竟跟对方家里不熟，所以叶老太太也不好对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 林氏显然也不想谈论这个，立刻转移话题问：“昨个儿被打伤的孩子呢？我能过去看看么？ “我还特意给孩子买了好吃的呢！” “在他家屋里歇着呢，我带你过去。”叶老太太说着起身。 林氏走到院中，从车里又拎出两袋东西，然后叫上耷拉着脑袋的柳天浩，一起去屋里看叶昌瑞。 一进屋林氏和柳天浩就齐齐被吓了一跳。 经过了一晚上，叶昌瑞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肿得更厉害了，连上眼皮都有些淤青浮肿。 林氏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炕边，端详片刻担忧地问：“看大夫了么？孩子额头肿成这样真的不要紧么？要不咱赶紧套车带孩子去城里看看！ “你们放心，看病的费用都由我家来承担。” 第240章 进京看病 柳天浩看到叶昌瑞此时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怯生生跟在林氏身后。 林氏一把将柳天浩拉过来道：“天浩，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跟人家赔礼道歉！” “我、我……”柳天浩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林氏皱眉道：“昨晚在家姥姥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么？” 柳天浩这才终于走到炕边，对叶昌瑞道：“对不起，你大爷救了我娘，我还去打你，都是我不对。 “我姥姥说了，我家拿钱给你看病。” 柳天浩说完，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叶昌瑞，忍不住又哭着道：“等你好了之后，你要是还生气，你就来找我，我让你打回去，好不好？” 屋里几个大人听了这话全都有点欣慰又觉有点好笑。 老叶家也不是会用这种事儿讹人的人家儿。 柳天浩既然都道歉了，也没有再揪着不放的必要。 更何况，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还是柳家人。 若不是他们在孩子面前乱说话，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林氏看着叶昌瑞的情况着实吓人，再一次问：“要不还是带孩子去看看大夫？” 叶二嫂昨晚看了孩子一夜都没睡，此时眼睛比兔子还红。 “昨晚请村里的大夫来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没啥大事儿，说养几日就好了。” “你们村里的大夫？古大夫么？”林氏挑眉问。 “是啊！”叶二嫂不解地点点头，“之前他给我娘看过病，医术好像还不错。” “快算了。”林氏撇撇嘴道，“跟外人我不好说什么，跟你们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那古大夫，以前就是因为误诊害死了人，所以才搬到乡下来躲着的！” 叶二嫂一听这话瞬间慌了，拖着哭腔喊：“昌瑞爹，你赶紧套车，咱带孩子进城看病！” 林氏见之前自己都那么说了，老叶家人也没有趁机敲一笔钱的意思，对这家人好感更盛，干脆道：“直接去京城，我家认识一个大夫，专攻小方脉，在京城都是数得上号的名医，让他给孩子好生看看，确定没问题也省得你们今后担心。” 叶二嫂此时已经慌得没了主意，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虽然也担心孙子，但毕竟年长许多，经历的事儿多，所以还算冷静地安排道：“老二去套车，老二媳妇，你赶紧收拾要带的东西。 她交代完叶二嫂，自己也回房收拾东西，最主要的是把钱带上。 虽说林氏说由她家来承担，但是万一需要花的钱太多或是有别的变故，肯定还是要自己有所准备才安心。 晴天听说要带叶昌瑞去京城看病，立刻跑过来道：“奶，我也要去！” 叶老大忙哄着她道：“是去看病，不是去玩，晴天在家等大哥回来好不好？” 晴天立刻爬上炕，搂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叶老太太胳膊恳求道：“奶，你带我一起去呗，我可以陪大哥说话，给大哥解闷儿，我肯定乖乖的听话好不好？” 叶老大正准备过来把闺女抱走，不料却听叶老太太问：“那你爹娘都不能去，只有你跟着奶奶，晚上会不会哭鼻子？” “不会！”晴天赶紧保证，“我最喜欢跟奶奶一起睡了！” 叶老太太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捏捏她的鼻尖道：“你说这话都不亏心呀？也不知道谁天天粘着娘呢！” 叶老大忙道：“娘，你甭听她的，让她在家待着就行。” 晴天听到这话立刻扭头看向叶老大，生气道：“爹，奶奶肯定会带我的！” 见闺女眼圈儿都红了，叶老大瞬间改变立场道：“那个，娘，要不带着她也行，晴天乖巧得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谁说不带她了？”叶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你看看你，非要把孩子给弄哭了才算完！”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叶老大连连道歉。 一个老祖宗，一个小祖宗，他哪个都惹不起。 “不过你们去京城的话，能不能顺便把熊皮、熊掌和熊胆给秦家送过去？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叶老大这话瞬间提醒了叶老太太，赶紧对晴天道：“快去跟你二婶儿说一声，让她把给秦小少爷做的衣裳一并带着。 “既然进城就直接给送去，免得人家再来取一趟了。” 这种简单的传话对晴天来说毫无难度，跑到叶老二屋里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好，好，我刚才还想这个事儿呢！”叶二嫂连忙答应。 她将自家要带的东西收拾好，然后重新取出一个干净的包袱皮铺在炕上，取出做好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用包袱皮儿细细包好。 叶二嫂一边收拾一边道：“幸亏之前王富贵来偷东西的时候，给秦小少爷做的衣裳已经基本成型，只剩一些边角的装饰了。 “那家伙不识货，只偷走了容易变卖的衣料，并没有注意柜子里挂着的成衣。 “这衣裳才算逃过一劫，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秦家交代。” 晴天听得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突然转身跑回房间，冲正在给自己收拾东西的叶大嫂道：“娘，三叔给我做的积木呢？你给我带着！” “乖宝儿，进城是要给你大哥看病的，咱就别带玩具了好不好？”叶大嫂细声细气地跟晴天商量。 但晴天却十分坚持道：“我要带去给秦哥哥看！” “秦小少爷家里又不缺这种玩具……” 但是任凭叶大嫂怎么劝，晴天就是坚持要带着积木进京，最后没办法，只能给她放在了车上。 大家麻利地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准备上车出门。 林氏见叶家东西多，便招呼叶老太太道：“老嫂子，你过来跟我一起坐。” “啊？能坐下么？” 叶老太太看着林氏的三个儿子，心想你家这人比我家还多，岂不是更挤？ “就让我家老三跟着赶车，其他人就直接回家了。”林氏看出叶老太太的犹豫，又道，“你家昌瑞有伤在身，在车里最好还是躺着为好。”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客气，带着晴天上了马车。 晴天一上车就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柳天浩。 两个人齐齐移开了视线。 柳天浩昨天回去被姥爷、姥姥、亲娘和舅舅们轮番数落了一顿，早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看到晴天的时候，一想到自己本来是想要砸她，顿时就觉得心虚不已。 再想到若是叶昌瑞脑袋上的伤出现在晴天脸上…… 他浑身一颤，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晴天昨天看得清楚，知道柳天浩其实是冲自己来的。 所以此时再看到他，心里难免有些害怕，所以自打上车之后就一直抓着叶老太太的衣裳，缩在她怀里。 “你家这小孙女长得怪好，就是有点儿太认生了啊！”林氏逗了晴天几句，见都得不到什么回应，还以为是孩子认生。 “谁知道呢，平时也不认生啊！”叶老太太也纳闷儿得很。 结果柳天浩不知怎么的，突然从车厢角落里出来，挤到叶老太太和晴天面前。 晴天被吓得直接把脸埋进了叶老太太怀里，浑身抖得不行。 “我，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昨天不该想要打你。 “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打人了。 “你别怕我了好不好？要不你打我几下解解气？” 林氏和叶老太太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晴天年纪那么小，叶昌瑞的伤势看着又很吓人，她心里肯定害怕。 叶老太太赶紧抱紧晴天，轻声安抚着她。 林氏更是直接，抬手就打了柳天浩几巴掌道：“昨个儿因为你大哥受伤的事儿已经打过他了，这几下是打了给你赔不是的。 “我跟你保证，他以后肯定能长记性，绝对不敢了，好不好？” 林氏这几下一点儿都没惜力，打得啪啪作响。 柳天浩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但是看到晴天怯生生地从叶老太太怀里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立刻擦掉眼泪，红着眼圈儿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要是再敢欺负你，就让我姥姥用棍子打我！” 晴天虽然不太懂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家人对柳天浩的态度。 这种态度跟之前对刘寡妇家是不一样的。 但明明大哥伤得很重…… 她觉得自己的小脑瓜有些理不清这个问题了，若是秦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给她讲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大家都在等自己的回答，晴天只得犹豫地抬头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揉揉她的脑袋道：“天浩哥哥已经知道错了，晴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那好！”晴天犹豫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你以后不可以再想打我家人了。” 晴天说完又补充道：“打别人也不行。” 柳天浩连忙点头保证。 但一路上晴天却还是只依偎在叶老太太身边，不肯过去跟柳天浩一起玩。 晌午时分，两辆车终于到了京城。 大家也顾不得吃饭，赶紧先带着叶昌瑞去医馆看病。 第241章 小骗子！ 医馆位于城西的一条胡同里。 虽然位置不是很起眼，但是病人却着实不少。 大晌午的，门口还排着好几个带孩子的人。 林氏下了车就道：“你们等我一下，我进去跟大夫打个招呼。”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招呼他们把车停到后院，然后将众人安顿在后院一个房间里。 “叶大娘，您稍微等会儿，林大夫看完现在这个病人，很快就过来。” 一听大夫也姓林，而且林氏只是去打了个招呼就有这样的待遇，看来她跟大夫的关系还真是挺亲厚的。 老叶家人见状都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冲林氏道：“姑，出什么事了，家里哪个孩子受伤了？” 林氏把他拉到叶昌瑞身边道：“不是我家孩子，是亲戚家孩子。 “瞧孩子伤得这样怪可怜的，你赶紧给看看！” 林大夫看到叶昌瑞的伤势，倒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估计是孩子受伤这种事，平日也是见得多了。 他先细细向叶家人询问了叶昌瑞的情况，然后又问了他自己几个问题，最后才开始检查伤势和诊脉。 叶二嫂全程屏气凝神地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最后林大夫道：“皮外伤，没什么大事，伤后若是及时用药就不会肿得这么严重了。” 林大夫嘴上说得轻松，但其实还是十分体谅父母的心情，道：“你们这两天先住下，我叫人给你们把外敷和内服的药都弄好直接送过来，待孩子的情况好转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那就多谢林大夫了。”叶老太太连连道谢。 林氏这才对林大夫道：“你好生给人家看病，药捡好的用，诊金和药费都由我来出。” “你出？”林大夫闻言十分奇怪，就算是亲戚，陪着来找熟人看病也就算了，怎么连钱都要替人家出？ “唉，我刚才没跟你说，这孩子的伤，都是天浩这臭小子给打的。” 柳天浩耷拉着脑袋跟在林氏身后，话都不敢说一句。 但是听说叶昌瑞情况并不严重，他倒着实松了口气。 要知道，昨晚他姥爷、姥姥可没少说万一把人家给打傻了，就得照顾人家一辈子这种话来吓唬他。 林大夫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也很快就想明白了林氏的顾虑。 林氏担心一开始就说孩子是被天浩打伤的，人家会觉得自己说孩子没事是在向着林氏说话。 不过叶老太太等人显然没往这上头想，还连连对林大夫道谢。 “姑，那你们就在这儿歇着，隔壁的房间也没人，你们自己看怎么住。 “我前头还有病人等着，我先过去忙了，晚上得空再来跟你说话。” “你快去忙你的，孩子没事我们也就安心了，别的都不用你操心了。”林氏冲他摆摆手。 林大夫走后，不多时，便有人送了配好的伤药过来，细细替叶昌瑞糊在额头肿起来的地方。 “林大夫给开了药，一天两碗，到时候会熬好了送过来的。” “多谢小哥！”叶老太太连忙道谢。 叶二嫂只顾着受伤的儿子，一直坐在床头陪着他，低声问：“怎么样，难受么？” “娘，我不难受，这药敷上去清清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这位大嫂您放心，这是我们林大夫自己研制出来专门给小孩子用的伤药。 “不但效果好，而且对伤口也没有刺激，还可以清凉消肿。 “这药膏在整个儿京城都是有名的，许多有孩子的人家都会来买一罐回去以备不时之需呢！” 叶老太太听了这话不免有点心动，想着如果真的效果好的话，家里那么多孩子，回去的时候买两罐备着也不错。 叶昌瑞这边安顿好了，大家也都饿得不行了。 叶老太太赶紧招呼林氏道：“弟妹，咱们赶紧出去找个地方吃饭。 “就算咱们扛饿，孩子也受不了。 “老二媳妇，你陪着昌瑞在这儿，我让老二买了午饭给你们送回来。” “好。”叶二嫂点点头。 其实叶老太太就算不说，叶二嫂也不可能丢下孩子自己出去吃饭。 她又叮嘱叶老二道：“买点儿容易消化的吃食，别太油腻了，对伤口不好。” “放心，我知道。” 叶老二出去不多时便回来了，买了面条、馄饨、点心和一些小菜。 一家三口围着炕桌刚吃完饭，叶老太太和林氏也带着孩子吃完回来了。 待林氏带着柳天浩去隔壁休息之后，叶老太太才冲儿子道：“老二，你下午抽空去趟秦家，把该送的东西送过去。” “娘，我倒是能找到秦府，可人家未必让我进啊！” 晴天闻言立刻道：“二叔，我，我能找到秦哥哥，你带我去！” “你咋找秦小少爷？”叶老二不是很信晴天的话。 倒不是觉得晴天撒谎，只是觉得小孩子太天真，不清楚秦家的情况。 “二叔，真的，秦哥哥给了我……”晴天刚想说玉佩，立刻想起秦鹤轩和父母都交代她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立刻改口道，“给了我一个宝贝，他说拿着这个宝贝，就可以随便去秦府找他。” 叶老太太是知道秦鹤轩对晴天的喜爱的，说实话亲兄妹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她便点点头道：“行，老二，那你就带晴天去，她之前去过秦府，说不定秦家有下人认识她呢！” 于是叶老二便套了车，带着晴天和要给秦府送的东西直奔秦家而去。 来到角门处，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叶老二跟门子说明情况，门子倒是知道最近有一户姓叶的庄户人家，莫名跟自家主子走得很近。 但他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叶家人，只说会帮忙进去通传一声，并没有直接放人进去。 叶老二心想，只要肯进去帮忙通传，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便也没让晴天拿出她一直藏着的宝贝来。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消息。 外面天这么冷，车厢也并不怎么挡风，晴天的小脸儿都被冻得发红。 叶老二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晴天裹上，犹豫地问：“晴天，你真有宝贝能让门子放咱们进去？” “秦哥哥说可以的。”晴天冻得说话都有点哆嗦。 “那你拿给他看看？”叶老二犹豫着，抱着晴天再次来到了门口。 门子见又是他，眼皮一翻，伸出手比画了一下道：“我已经帮你们通传了，等着！” 其实门子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点辛苦费。 但是叶老二哪里懂得这些，压根儿就没往那上面想。 门子没拿到孝敬，自然想给他些颜色看看。 谁知叶老二依旧不识趣，竟直接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了门子跟前。 “你想干嘛……” 门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发怒，就见那孩子竟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玉佩无论是样子还是花纹，都十分眼熟。 在秦府当门子的第一课，就是要记住府中诸位主子的玉佩和信物。 可小少爷的玉佩为何会在一个乡下小姑娘身上？ 门子揉了揉眼睛，凑近仔细看看，发现竟然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吓得腿都软了。 “姑奶奶，您有这玉佩怎么不早说，何苦在外头等这么久……” 门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哪里还敢耽搁。 一边叫人把叶家的车赶进来给骡子饮水喂食，一边点头哈腰地将叶老二和晴天请到花厅稍坐。 “您二位请在这里稍候，小的这就叫人去给小少爷送信儿。” 秦鹤轩接到消息的时候午睡刚起不久，正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打拳。 “晴天来了？”听到消息秦鹤轩十分高兴，顾不得换衣裳就赶紧过来找人。 门子看到小少爷居然亲自来了，更是吓得慌了手脚。 自己今天得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秦哥哥！”晴天看到秦鹤轩，立刻眼前一亮。 她还是第一次见秦鹤轩穿这样的练武服。 整个人比平日少了几分书卷气，更显得个高腿长，英气勃勃的。 秦鹤轩进屋直奔晴天，表情立刻就是一变。 花厅里烧着炭盆，很是暖和，但晴天身上却还裹着叶老二的披肩，手和脸摸着也都还有点凉。 “刚到京城？”秦鹤轩将自己的手炉塞给晴天让她抱着，“路上太冷了么？” 还不等叶老二和晴天说话，门子已经控制不住发抖的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少爷，都是小的不好，让这位姑娘在外头等的时间太长了。 “但是后来看到玉佩，小的就赶紧把人请进来了。 “都是小的不好，请小少爷责罚。” 秦鹤轩没搭理门子，伸手捧着晴天的小脸蛋，帮她暖着脸，道：“傻不傻，早就告诉你，来找我把玉佩拿出来就行，怎么还在外头冻了那么长时间？” 看着门子在旁边不住地磕头，晴天有些于心不忍地说：“我忘了，后来才想起来。” 门子没想到晴天会帮自己说话，激动得不行。 秦鹤轩却双手微微用力，把晴天的小嘴挤得嘟起来道：“小骗子！” 第242章 小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晴天平时从来都不撒谎，所以一说谎就十分明显。 不但眼神闪躲，而且原本就被冻红的小脸蛋居然还能再红上几分。 秦鹤轩甚至都不用看她这些表现，光是从她那虚的没有底气的语气中就能听出端倪。 晴天撒谎被揭穿后，越发没了底气，只好妄图转移话题来蒙混过关。 “秦哥哥，我手怎么有点痒啊？” 秦鹤轩果然立刻顾不得她说谎的事儿，担心地拿开手炉，捧着她的手问：“该不会是冻伤了？” 叶老二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秦鹤轩对晴天的宠爱，站在一旁都看傻了。 若非晴天是他自己带过来的，他简直要以为坐在那边的只是个跟晴天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姐公主了。 秦鹤轩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边抱起晴天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他一转身才看到叶老二还在旁边，才想起来问：“叶二叔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还是特意送晴天过来玩的？” 叶老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我媳妇给您做的另外一套衣裳做好了，加上大哥猎到一头黑熊，让我把熊皮、熊胆和熊掌一并给府上送过来。” “叶大叔也太客气了，前两日让穆大哥带回来的鹿皮和鹿肉都还没来得及道谢，熊皮、熊胆和熊掌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万万不能收的。 “如果家里不需要的话，不如我帮你联系一下，在京城直接卖了钱带回去？ “不不！”叶老二连连摆手，“这是大哥叮嘱要给你们送来的，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叶老二最笨，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说东西一定要送给秦府 秦鹤轩担心晴天的手，于是便也不再跟他纠结，点点头道：“那就先收下，回头我再谢叶大叔。” 不过他还是很细心地问了一句：“叶二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叶老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都来不及遮掩便面露惊讶。 其实秦鹤轩会想到这方面也很简单。 这次来送的东西，熊皮、熊掌和熊胆才是重头，衣服不过是顺带的，就算不送来，自家也会派人去取。 如果老叶家没出事，那么带着晴天来送东西的肯定是叶老大或者叶大嫂，再怎么也轮不到叶老二。 秦鹤轩想着要么是叶老大猎熊受伤不能来，要么可能就是叶老二有什么必须要来京城办的事儿，所以才会这样安排。 这次还不等叶老二说话，晴天就已经委屈地抢着道：“大哥被人打伤了，我们是陪大哥来京城看病的。” “已经看上病了么？在哪个医馆？”秦鹤轩问。 “已经看上了，找的石鼓胡同的林大夫。”叶老二道。 秦鹤轩闻言将视线投向松涛。 松涛赶紧道：“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小方脉大夫。” 秦鹤轩点点头道：“你安排人跟着叶二叔去一趟，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松涛知道自家小少爷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忙过去招呼叶老二道，“叶二叔，咱们从这边走！” 叶老二见秦鹤轩抱着晴天离开，急忙追上去道：“晴天，你不回去了？” 松涛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追过去，赶紧也跟了过去。 秦鹤轩道：“叶二叔不用担心，晴天在我家不会有事的，你们回去之前来接她就行。” 松涛一把拉住叶老二道：“叶二叔，之前叶大叔和游娘子来京城也是把晴天姑娘放在我们府上的，您只管放心便是了。 “来来，小的跟您去看看衣裳和熊皮什么的，得找人从车上搬下来才行。” 一听说车，晴天突然想起她特意带来的积木，赶紧扭头冲后面喊：“二叔，我的积木，把我的积木给我留下，我特意带来的……” 秦鹤轩见她急得整个身子都在往后仰，怕她摔着，只得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停住脚步问：“什么积木？我叫人去买便是了！” “三叔给我做的积木，可好看了，我特意带来给你看的！” 听了这话，秦鹤轩隐隐有些不耐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立刻冲松涛吩咐道：“赶紧去把车上的积木取回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松涛无奈连连应诺，心道小少爷这是要把自己劈成几瓣儿用啊！ 不过他还是马不停蹄地带着叶老二出去，先把车上给秦家的东西搬下来。 然后找了个靠谱的下人，让他陪着叶老二去一趟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紧接着他一手抱着秦鹤轩的新衣裳，一手提着晴天心心念念的积木，一路小跑地往回赶。 这边才刚进院门，就被秦夫人屋里的月桃抓了个正着。 “跑什么跑，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手里拿着什么？” “哎呦，月桃姐姐，您来得正好。”松涛见到她，直接上前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道，“叶二嫂给小少爷做的第二套衣裳，叶家刚送过来的。还送了一张黑熊皮，一颗新鲜的熊胆和四只新鲜的熊掌，您帮着跟夫人禀报一声，小的还得赶紧给晴天姑娘送积木去，小少爷等着看呢！” 松涛一连串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完就跑了。 月桃捧着包袱听得云里雾里，气得直跺脚。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晴天姑娘的积木，小少爷为何又要看？” 不过她还是捧着包袱回了正房，将叶家来人送东西的事儿一一禀报给了秦夫人。 “刚收了人家好几头梅花鹿，怎么又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秦夫人皱眉道，“门子就收了？”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听松涛那小子说晴天姑娘来了，这会儿正在小少爷屋里呢！” 秦夫人点点头道：“先把衣裳拿出来给我看看，然后拿过去给鹤轩试试合不合身。” 月桃解开包袱，将衣裳拎起来给秦夫人过目。 当初第二身衣裳，是晴天给挑的弹墨料子。 这是江南那边的新工艺，石青色的料子上面带着深浅不一的竹叶墨印。 在叶二嫂的一双巧手之下，光看衣服就觉得一种劲瘦挺拔的感觉。 腰带被绣成段段竹节，跟衣服上的竹叶交相辉映。 领口、袖口和衣摆都细细绣满了花纹，绣线的颜色跟布料相近，乍一看并不突出。 但是只要一动起来，就会有种隐隐的光晕流转。 月桃一看就说：“这身儿衣裳，小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拿过去给他看看。”秦夫人起身道，“正好也过去看看晴天。” 秦夫人带人来到跨院，跟刚被请过来的大夫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谁请的大夫？”秦夫人瞬间紧张起来，“可是鹤轩哪里不舒服？” 大夫闻言忙道：“见过秦夫人，小少爷房里的人只说可能是有人冻伤了手，让在下赶紧过来。” 其实大夫此时也有点懵，虽说如今天气寒冷，但是秦府各位主子的房里都有地龙，出门的车里也都有炭盆、脚炉、手炉。 再不济还有皮毛或是棉的手捂子，怎么样也不可能把手给冻伤了啊！ 秦夫人却一听就知道这大夫肯定是给晴天请的了。 但是平时见晴天爹娘对她一直很是在意，怎么还能把孩子的手给冻伤了？ 秦夫人带着满肚子疑问走进儿子房间。 晴天正坐在榻上，身边是打开了的积木盒子，簇新的积木被她摆了一榻，正在展示给秦鹤轩看。 看到秦夫人进屋，晴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秦鹤轩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跟在秦夫人身后进来的大夫。 他一把抓住晴天想要缩到背后去的小手，冲大夫道：“她刚才在外面冻了一段时间，进屋之后我给了她一个手炉暖手。 “但是暖了一会儿之后她就说手有些发痒，您赶紧过来帮忙看看！” 大夫虽然不认识晴天，但见秦鹤轩这么紧张她，便忙提着药箱上前检查。 晴天的小手此时已经暖和过来，只是还有些发红，个别地方隐隐有些痒痒。 “痒得厉害么？”大夫翻来覆去检查了半天，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在秦鹤轩的盯视下又不敢直接说，只能询问晴天。 “就有一点点痒。”晴天抬手比画了一下，试图说明程度。 大夫看着她几乎都要贴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无奈道：“小少爷，这只是受凉之后突然暖手引发的正常情况，一会儿就会恢复的，不必担心。” “但是她的手这里都红了。”秦鹤轩抬手指着晴天的小拇指道。 “……”大夫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妥协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秦鹤轩道，“可以将这个药膏涂在患处，一天两次，直到不痒即可。” 秦鹤轩接过药瓶，还亲自打开闻了闻，挖出一点在自己手背上试了一下。 确认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涂上也不会有什么刺痛或是不舒服的感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帮晴天上了药。 下人早已习惯秦鹤轩对晴天的在意，大夫倒是看得直咋舌，心想难道自己竟然不知道，秦府还有一个没有对外公布的千金不成？ 秦夫人却在一旁看得心下羡慕，什么时候儿子能对自己这个亲娘这么关心就好了！ 第243章 只想多宠着她一点儿 秦夫人虽然想跟儿子亲近，但是无奈秦鹤轩的态度却并不热络，甚至因为晴天的放不开而有些隐隐的不耐。 她只好让月桃将衣裳拿过来道：“叶二嫂那边的衣裳做好了，你试试看，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能让她给改一改。” 秦鹤轩不太想试衣服。 以往在关外的时候，大家平日都穿得很朴素，基本都是以方便活动为主。 虽说每年秦夫人都要大包小包地往关外送东西给儿子，但其实秦鹤轩除了过年过节，都没穿过那些很华丽繁复的衣裳。 可如今回到京城他才发现，这里众人的奢华程度，比之前母亲给自己做的衣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他礼仪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实际上，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 但是秦夫人如今却又也很好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见他面露不耐立刻抢先道：“晴天也想看秦哥哥穿新衣服对不对？这衣服的料子还是咱们晴天选的呢！” 秦鹤轩见晴天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自己，无奈放开她的手腕起身道：“你乖乖坐着，我去换衣裳，手刚涂了药，别乱摸乱碰。” “好！”晴天软软地说。 秦鹤轩去屏风后面，很快就换好了衣裳出来。 他回到京城之后这段时间，除了稍微长高了一点点之外，身量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叶二嫂这套衣裳做得十分合身。 尤其是系上腰带以后，瞬间显出秦鹤轩的蜂腰长腿。 竹叶和竹纹更是十分符合他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贵脱俗。 伺候他更衣的丫鬟们脸颊都忍不住有些泛红。 小少爷虽然年纪尚小，但如今已经隐隐能够看出几年后翩翩公子的模样了。 还不等秦夫人说话，晴天就拼命拍起手来。 “秦哥哥好好看啊！” 秦鹤轩上前抓住她两个手腕问：“手不痒了？” “不痒了不痒了！”晴天的手本来也不严重，涂了药又在暖和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早就恢复过来了。 秦鹤轩用帕子将她手上的药膏擦拭干净，这才放手随她去了。 秦夫人这才得空叫儿子过来前后仔细看看。 “叶二嫂的手艺真是没的说，这套衣裳做得可真好。” 她说着伸手去摸秦鹤轩的腋下和腰侧。 “穿着合适么？有没有哪里觉得太紧或是太肥了？” 但是当手即将碰到秦鹤轩的时候，她很明显感受到儿子想要往后躲。 虽然秦鹤轩又硬生生忍住了，但是身子却还是绷紧着无法放松。 秦夫人心下难受，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收回手道：“我看着还是挺合身的。” “是的母亲，很合身，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秦鹤轩说罢，回到屏风后重新换回自己之前的衣裳。 待他重新出来之后，就看到秦夫人正跟晴天没话找话。 “这是新买的积木？” “不是，是我三叔给我做的。”晴天听到秦夫人问积木，立刻高兴地给她展示，“秦夫人，我的积木是不是特别好看。” “那你三叔手还真巧呢！”秦夫人微微有些惊讶，积木做得精致倒算不上难事儿，但这个装积木的盒子还是挺有巧思的。 秦夫人为了能跟儿子多待一会儿，干脆坐下来陪着晴天一起摆弄积木。 谁知秦鹤轩换好衣服出来之后便冲晴天问：“想说什么就直说，难为你憋了这么久。” 秦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就见晴天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问：“秦哥哥，我三叔的手艺这么好，要是做了积木拿到京城来卖，能不能赚到钱啊？” 秦夫人闻言吃惊不已。 她刚才还以为晴天邀请她看积木，只是小孩子喜欢显摆自己的玩具罢了，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有这份心思。 秦鹤轩其实早就看出晴天有话憋着想说，但是他并没有着急问。 但此时看到晴天把带来给自己看的积木又展示给秦夫人，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便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秦夫人的脑子里很快就想到了许多问题。 这话是不是老叶家人教给晴天的？ 他家难道是想利用秦鹤轩帮他们把积木卖给京城中的显贵人家？ 之前她一直觉得老叶家人挺踏实本分的，得知秦家的身份之后非但没有上赶着巴结，而且也不想依靠秦家这棵大树，而是坚持回到榕溪村自力更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秦夫人才会愿意偶尔帮帮他们。 可如果是她刚刚想的那样的话，那这老叶家人私底下怕是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就在秦夫人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就听秦鹤轩问：“你三叔打算把积木卖给谁啊？” “三叔说做这个不赚钱，不会有人买的。”晴天噘嘴，“但是我觉得三叔做得很好啊！” 她说着，仰头看向秦鹤轩，仿佛在寻求认同。 秦鹤轩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被晴天摊开在榻上的积木，中肯地评价道：“这盒子有点意思，积木都各有各的位置，不会一层摞一层的不好找。 “但是这积木无论是做工还是上色，都还差点儿意思。 “如今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大钱赚不到，小钱还不值当的。” “啊，真的不能赚钱啊！”晴天面露沮丧，“我还以为自己好聪明，帮三叔想出一个赚钱的法子呢！” 不过她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重新高兴起来，一边收拾积木一边道：“算了算了，那我就自己留着玩儿，别人不喜欢我喜欢！” 秦鹤轩见状却又话锋一转道：“倒也不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如果把积木上的花纹图案都换成西洋的样式的话，别的不敢说，在京城应该会卖得很好。” 秦夫人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心里不免有些触动。 一来是觉得自己想太多误会了晴天，二来又觉得小儿子身上没准儿还真有几分做生意的天赋。 这几年因为皇上喜欢西洋玩意儿，所以百姓们争相效仿。 无论是店里的、路边摊的，但凡跟西洋沾上边儿的，就没有卖不出去的。 所以秦家玲珑阁的生意这两年一直很好，日进斗金，不然秦夫人也不会将其送给秦鹤轩当私房产业。 如果这套积木真能换上个西洋的图案，放在店里肯定很多人愿意买一盒回家。 “可是怎么换呀？”晴天不懂西洋流行的图案是什么，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向秦鹤轩。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回头叫人弄个章程出来，然后看看你三叔能不能做。 “若是能做出来，我可以让他将东西放在玲珑阁里寄卖。” “谢谢秦哥哥。”晴天立刻笑弯了眼睛，紧接着问，“小苏是不是还在玲珑阁啊？我能去看他么？” 秦鹤轩却伸手捏住晴天的小鼻子，问：“就知道想你小叔，都不知道问问你那个青花大盘如今怎么样了？” “啊？盘子啊……”晴天挠挠头，“秦哥哥你要不说我都给忘了。” “你这个记性啊！”秦鹤轩无奈摇头。 “没事儿，那个盘子就当送给你了呗！”晴天十分大方地说。 “我可不占你的便宜。”秦鹤轩道，“那盘子瑰宝斋的掌柜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如今很多人宁可花钱都想要一睹真容。 “过年的时候京中会有私下的竞价，到时候如果价钱差不多，就可以帮你出手了。” “没事，秦哥哥做主就好了。”晴天对此放心得很，一句话就全权交给秦鹤轩处置了。 “这个盘子说不定能卖很多钱，到时候你家就能买宅子搬到京城来了。” 秦夫人在旁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什么盘子能卖那么贵？需要瑰宝斋的掌柜参与，那肯定是个古董了。 老叶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底儿么？ 但为什么是由一个孩子做主？ 她如今是越听越糊涂了。 不过晴天此时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转移了。 她飞快地将积木收回盒子里，然后问：“秦哥哥，我能去看小苏么？” “看他干什么？难道你每次来京城都要去看他不成？” 秦鹤轩努力想要忽略掉自己心底的不痛快，但是说话的语气里却还是不自觉地带出来了几分。 晴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十分识趣地说：“没事，秦哥哥，我等回家之前，让二叔带我去看小苏就行。” 秦鹤轩的关注点却彻底歪了。 “你二叔两个字不是说的很准么？怎么到了叶向磊那边，就变成小苏了？” “啊？”晴天以前从来没发现这个问题，家里也没人纠正她，都觉得小孩子发音不准也很正常，长大之后就好了。 此时听到秦鹤轩这么问，她才慢半拍地想了一下道：“好像应该叫小叔才对。” “你才知道啊？从小学说话就要说准，不然以后可就难改了！” 秦鹤轩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吩咐下人去套车，准备带晴天去瑰宝斋一趟。 他也不知为什么，只要被晴天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想多宠着她一点儿。 第244章 亲娘都比不过晴天？ “母亲，我带晴天出去一趟。”秦鹤轩顺势向秦夫人请示。 但秦夫人心里明白，与其说是请示，其实也不过是变相的通知罢了。 她自然不会拦着儿子，只说：“如今到年关了，外面人多杂乱，多带几个人跟着。” “好，母亲放心。”秦鹤轩点点头，转身叫人找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给晴天披上。 他的衣裳套在晴天身上又大又长，倒像是披了个大氅一般。 秦夫人在一边看着，却不由觉得心口有点儿发闷。 她若是没看错，那件衣裳好像是秦鹤轩这次回京之后，瑞亲王妃送给他的貂翎眼外套。 貂翎眼难得，平时能给衣服镶个边儿都是难得的了。 也就是秦鹤轩如今年纪小，瑞亲王妃攒了好几年才叫人给他做了这么一件儿衣裳，算是庆贺他从关外回京的礼物。 秦夫人平日都没见他拿出来穿，还以为是太过珍惜不舍得穿，谁知道这会儿竟直接给套在晴天身上了。 晴天好奇地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下摆几乎都要拖地了。 “太长了，下面弄脏了就……” 秦鹤轩却不由分说地给她系上领口的扣子道：“外头冷，好生穿着，手才刚缓过来就不记得教训了？” 系好扣子他就直接将晴天抱起来道：“不下地就不会弄脏了。” 秦夫人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心塞地领着下人回了正房。 “你说说这孩子，跟自家人总像是隔着什么，偏生对晴天掏心掏肺的。” 回房之后，秦夫人忍不住冲姜嬷嬷诉起苦来。 “我倒不是讨厌晴天那孩子，她那么乖巧懂事我看着也喜欢。 “可嬷嬷你说，鹤轩对晴天的好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 “玉佩给晴天了，如今大姐送的貂翎眼也给她穿了……” 秦夫人越说越是心酸，自己还是他亲娘呢，都比不过一个晴天。 姜嬷嬷静静听着秦夫人抱怨，待她将怨气都发泄出来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夫人，其实老奴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儿。 “之前怕夫人听了伤心，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您…… “可如今听您这么说，老奴觉得，告诉您这件事儿，说不定能让您更理解小少爷一些。” “什么事儿？”不知为何，秦夫人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其实老奴也是听穆铮说的。”姜嬷嬷这话一下子就提高了她接下来内容的可信度。 穆铮作为穆家遗孤，无论是当初被养在文家还是后来到京城跟着秦松胤，都不可能真的被当做下人看待。 所以当他来到秦府之后，秦夫人就叮嘱姜嬷嬷多多照顾一下对方。 经过接触之后，姜嬷嬷也是真的打心里疼爱这个身世坎坷的孩子，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处越近了。 “要不是老奴这几年跟穆铮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也不会露出这些话来……” “嬷嬷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秦夫人着急地催着。 “穆铮说，其实小少爷小时候在文家，受了不少欺负。 “穆铮就是因为有一次撞见别的孩子正在欺负小少爷，过去帮他解围，两个人才熟络起来的。 “他当时见小少爷可怜，还曾教过小少爷一些拳脚功夫，希望他能有反击的能力……” “不可能！”秦夫人十分激动地否认道，“有父亲在，谁敢欺负鹤轩！” “夫人，文将军公务繁忙，又是个粗喇喇的大男人，这些事儿，他说不定根本都不知道。” 秦夫人瞬间哑了火，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姜嬷嬷叹了口气继续道：“夫人应该知道，小孩子是最天真的，却也可以是最残忍的。 “他们根本不会管小少爷是什么身份，只会说小少爷是被父母抛弃的野孩子，是、是连父母都不想要的丧门星……” 秦夫人捂着嘴，泪珠顺着脸颊不断地滚落。 她知道没有父母在身边，小儿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难怪当初她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娘家，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小儿子的时候，秦鹤轩却只是在父亲的介绍下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个礼，丝毫没有终于见到母亲的惊喜和该有的感情流露。 所以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鹤轩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厌恶和抛弃的孩子么？ 只听姜嬷嬷继续道：“晴天这孩子，也是身世不详，跟着养父母生活。 “老奴曾听到小少爷私下里问晴天姑娘，她如今的爹娘对她好不好，还说如果他们对她不好，就把她接到府上，把她当妹妹养。” “所以老奴揣度着，小少爷自从回京路上认识晴天姑娘，就一直对她宠爱有加。 “说不定只是因为晴天姑娘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希望晴天姑娘不要受自己受过的那些伤害……” 姜嬷嬷的话没说完，秦夫人就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难怪她总觉得小儿子对自己，对这个家都十分疏离，原来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但她万万没想到，原因竟然这样让她难以承受。 一想到自己之前甚至偷偷怀疑小儿子是不是天生凉薄之人，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该死了。 明明是大人的无能，让孩子不得不从小就离开父母身边，受尽欺负和委屈。 如今怎么还能有脸觉得儿子对自己还不够亲近。 秦夫人自己大哭了一场之后，近乎自虐地吩咐道：“叫穆铮来，我有话问他。” 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想知道儿子小时候到底都造了什么罪。 姜嬷嬷却劝阻道：“夫人，这些事儿也并非穆铮故意告诉老奴的，都是一次次聊天中无意透露出来的。 “老奴以为，咱们府上如今也只有穆铮还能跟小少爷亲近些了。 “万一把这个渠道也给断了，以后说不定可就真摸不准小少爷在想什么了。” 秦夫人觉得姜嬷嬷这话说得有理，这才按下了想找穆铮问个清楚的念头。 但是心里揣着这件事儿，却让她坐立难安，最终决定去找姐姐说说心里话。 “来人，备车，去瑞秦王府。” 此时，秦鹤轩正将晴天从车上抱下来，走进玲珑阁的大门。 门口的伙计从刚才看到马车上秦家的徽记开始，就已经满脸堆笑躬身候着贵客下车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看到秦鹤轩从车上下来。 伙计刚要躬身上前问好，就见秦鹤轩转身从车上抱下来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 能在玲珑阁门口迎接客人的伙计，眼力自然是不一般的。 一眼就看到了晴天身上的貂翎眼，不由得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样贵重的皮子，居然做出一整件衣裳不说，居然还就这样随意地给这位小姑娘裹着御寒。 就连小少爷都要抱着她照顾她。 也就只有公主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伙计愣神的功夫，秦鹤轩已经大步越过他走了进去。 掌柜的见秦鹤轩来了，赶紧迎出来，一眼看到晴天，立刻笑着说：“呦，晴天姑娘又来了，上次那个怀表用着可还喜欢？ “若是不喜欢了，随时来店里换一个样子的拿去玩儿。” 伙计在一旁听着掌柜的这样说，越发觉得晴天的身份肯定尊贵无比。 不过这也许就是掌柜的之所以是掌柜，而他只是个伙计的原因。 掌柜的说完这话，晴天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秦鹤轩的神色却瞬间舒展了许多。 见此情形，掌柜的越发明白自己是赌对了。 与其讨好高冷的小少爷，倒不如从这位晴天姑娘入手。 店里有地龙，暖和得很，但秦鹤轩还是暂时按住了晴天想要脱掉外衣的手。 “不着急，先暖和暖和再脱。”他说完又扭头看向掌柜的道，“上次送过来的那个学徒，学得如何？” “您是问叶向磊啊？”掌柜的闻言微微吃了一惊。 虽说当时叶向磊是被秦鹤轩亲自送过来的，但他觉得当时小少爷更像是带晴天姑娘来看新鲜玩意儿，顺便将人捎过来的罢了。 此时听到秦鹤轩居然又问起了叶向磊，不免在心里将叶向磊的重要程度向上提了一个档次。 “向磊这孩子脑子灵活，一点就通，学得又快又好。 “如今这不是快到年底了么，让他跟着师父在后面盘点库房呢！ “干这行就是得多长见识，多上手，盘点库房这差事，用心的话能学到不少东西！” 掌柜的这话说得颇为圆滑，既表明了自己没有苛待叶向磊，反倒是在给他学习的机会。 但是又把自己给择了个干净，万一没学到东西，那也不是他的错，而是叶向磊不够用心。 秦鹤轩如何听不出这其中的关窍，但是他其实并不在意。 晴天不明所以，还在认真听着掌柜说的话，打算回去之后一个字不差地学给叶娟儿听。 听得掌柜说完，晴天才凑到秦鹤轩身边小声问：“秦哥哥，那我今天还能见到小叔么？” 秦鹤轩听罢没说话，直接将眼神给到掌柜。 掌柜的急忙道：“能看见，能看见，库房就在后头，小的这就去叫他过来。” 第245章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叶向磊正在库房里打扫卫生，弄得灰头土脸的。 那日秦鹤轩等人走后，掌柜的便安排店里资历最老的供奉廖振江亲自带他。 叶向磊能感受得到，廖振江刚开始其实并不怎么情愿带他这个“关系户”。 廖振江接连几日都只给他分配一些杂活儿，后来干脆还主动跟掌柜的申请来清点库房。 库房里面到处都是灰尘。 廖振江先让叶向磊收拾出来一块儿干净地方，自己弄了个躺椅在那边喝茶，剩余的清扫就都由叶向磊自己完成。 好在叶向磊虽然是托关系进来的，却并非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 尤其是库房里存了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物，他一个个擦拭，端详，高兴都来不及，根本不像廖振江以为的那样吃不了苦。 更何况叶向磊心里清楚得很，他亲大哥就是在县城做学徒的，最开始那一年完全就是个打杂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 像他这样只是打扫一下灰尘，还可以接触到这么多好东西，已经是难得的好事儿了。 所以叶向磊非但没有怨言，反而一天天干得尽头十足。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廖振江对叶向磊的印象已经比最开始好了许多。 对他的一些问题，已经从懒得搭理到十个里面能回答三四个的程度了。 叶向磊对这种进度已经很满足了，有时候问了问题得不到回答也不恼，只冲廖振江笑笑便继续回去做事。 于是廖振江越发觉得，这孩子被秦小少爷塞进来，估计也只是看到哪个下人家的孩子聪明的临时起意罢了，并不像是有多大背景的样子。 所以当听伙计说秦小少爷来了，要见叶向磊的时候，廖振江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你说谁要见他？” “哎呦，当然是秦小少爷了，您忘了，当初就是秦小少爷送他过来的啊！”伙计着急地说，“人呢？秦小少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人在里头呢……”廖振江一脸难以置信地朝里面喊了一声，“向磊，出来一下。” 很快，就从里屋钻出来一个用布巾裹着脑袋，灰头土脸的人来。 伙计都被吓了一跳：“哎呦，怎么弄成这样！” 廖振江腹诽，每年收拾库房的人不都这样，装得好像你不知道似的！ “这可怎么出去见人啊！”伙计赶紧抄起一旁的掸子，上前帮叶向磊掸着身上的灰。 “见谁啊？”叶向磊一边被他拉着掸土一边问，“我爹娘来看我了？” “是小少爷来看你了！” 伙计将他身上的土掸得差不多了，又出去打了一盆水让他赶紧洗洗脸，把头上的布巾拆掉。 “小少爷来看我？” 廖振江在旁冷眼看着，觉得叶向磊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 这关系倒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过了半晌，伙计终于拉着收拾得差不多的叶向磊回到店里。 叶向磊进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的晴天。 “晴天，你来了！”叶向磊直奔晴天而去，走到跟前被掌柜的扯了一下，才看到旁边的秦鹤轩。 “秦小少爷。”叶向磊赶紧行礼，但是注意力却还是全在晴天身上。 “小叔！”晴天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叶向磊一愣，之前不都是喊小苏的么？ 虽然叶娟儿说过，小孩子刚开始说话，咬字不准很正常，之后慢慢就会好了。 但是叶向磊一直很享受被晴天喊小苏的感觉。 那仿佛是一种只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是别人无法插入和企及的。 所以此时突然听到晴天清清楚楚地喊了声小叔，他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好像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在晴天心里的特殊地位了似的。 不过这样的感觉只是在心里飞快地掠过，他自己还来不及将其捕捉到细细琢磨便消失不见了。 叶向磊便也没再纠结，笑着应了一声。 “今天怎么得空进城来了？” “大哥被人打到头了，我们是进城来给大哥看病的。” “昌瑞被人打了？”叶向磊顿时瞪大了眼睛，“咱们村里人干的？” “恩，是柳家……” “柳天浩？”叶向磊之前是村里的小霸王，对村里各家的孩子都熟悉得很，“他皮痒了！我出门才几天，他都敢打人了？” 掌柜的见他们居然聊起来了，秦鹤轩在一旁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这样着实有些影响店里的生意啊！ 想到这里，掌柜的硬着头皮上前插话道：“小少爷，咱们不如移步楼上慢慢叙话？楼上雅间清净，还预备了茶水点心，您看？” 这是秦鹤轩自己的生意，他也没有为难掌柜的意思，听到他都安排妥当了，便点点头道：“也好，我们上楼慢慢聊，免得打扰楼下做生意。” 听到这话，叶向磊才勉强收住自己的一肚子疑问，上前想要去抱晴天。 谁知秦鹤轩却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将晴天抱了起来。 叶向磊手都伸出去了，只得有些尴尬地收回来道：“也好，我一身的灰，别把晴天的衣裳弄脏了。” 上楼之后，屁股刚挨上椅子，叶向磊就又迫不及待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晴天记性好，这个年纪又是最话唠的时候，讲什么事儿都事无巨细。 好在叶向磊捧场，叶老大捕杀黑熊的经过，听得他惊呼连连。 秦鹤轩虽然对这事儿并不感兴趣，但是一边喝着伙计端上来饮品一边听晴天叽叽喳喳说话，也颇有耐心。 但是当听到后面晴天冲出去的时候，秦鹤轩和叶向磊齐齐变了脸色。 秦鹤轩：“受伤没有？” 叶向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冲出去！” “我没受伤。”晴天正讲得兴起，说了一句又继续往后讲。 后面的部分，晴天虽然知道来龙去脉，但其实却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我爹和四叔明明救了柳婶子，她公婆为什么要她去死啊？” 叶向磊对此半懂不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秦鹤轩虽然明白，却并不准备讲给晴天知道。 “是那些人脑子有问题，你只要记得，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性命都是第一位的。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去付出生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记住没有？” “哦！”晴天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呢？”叶向磊心里还惦记着叶昌瑞被打的事儿，催促着晴天继续往下说。 直到听晴天说，柳天浩抱着石头过来其实是要砸她的，只是被叶昌瑞给挡住的时候，秦鹤轩彻底黑了脸。 偏生晴天还在问：“秦哥哥，奶奶说这件事儿不是柳天浩的错，他也跟我赔礼道歉了，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他？” 叶向磊闻言，气得跳起来道：“凭什么原谅他！ “等我回去给他来一下子，然后也去给他道歉怎么样？” 秦鹤轩看着晴天困惑的眼神，抬手揉揉她的脑袋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动手打人的是他。 “道歉是他应该做的，但并不是所有的道歉都理应得到原谅。 “晴天如果不想原谅，那就不用勉强自己。” “好！”晴天闻言顿时开心起来。 她心疼叶昌瑞头上的伤，并不想原谅柳天浩。 只是叶老太太的话让她有些困惑，担心是自己想的不对。 如今听到秦鹤轩这么说，她登时如释重负，虽然声音不大却还是很坚定地说：“我才不要原谅他。” “好，那咱们就不原谅他。”秦鹤轩道。 叶向磊微微蹙眉，刚才那种转瞬即逝的奇怪感觉似乎又来了一次。 明明自己才是晴天的小叔，自己跟晴天应该更熟悉才对，怎么会有种自己反倒是个外人的感觉？ 不过叶向磊心大，很快就把这点儿不自在抛到脑后去了。 “晴天，你大哥在哪个医馆？我今天晚上过去看看他。” 秦鹤轩却突然起身道：“正好我们也要过去，我去跟掌柜的说一声，你跟我们一起去！” 晴天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有些奇怪，秦哥哥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看大哥了，哪里来的正好？ 秦鹤轩抱着晴天下楼，跟掌柜的交代了一声，便带着叶向磊一道离开了。 伙计看着他们三人上了同一辆车，忍不住咂咂嘴道：“叶向磊这小子还真有点儿东西，平时可看不出他跟小少爷的关系这么好。” 掌柜的却比其他人多看出几分端倪。 叶向磊跟小少爷其实根本就不熟络，二人之间的纽带，估计是那位不明来历的晴天姑娘。 他扭头问：“廖先生，叶向磊这孩子表现如何？” 廖振江心想，他表现如何你每天不都看在眼里，何必明知故问。 但他却还是给面子地说：“还可以，吃得了苦，不挑三拣四。 “也能看出来他是打心里喜欢对店里的玩意儿，所以很是愿意琢磨钻研。 “抛开小少爷这层关系不谈，也算是个还过得去的苗子。 “不过到底年纪还是小，有些不定性，得多磨练磨练才行。” “那这孩子就交给廖先生了。”掌柜的在心里琢磨半晌，觉得甭管小少爷对叶向磊是个什么态度，人总归是他送过来的，又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好好对待总归没错。 去医馆的路上，秦鹤轩打发松涛去买了些探望病人该带的礼物。 医馆这边却因为秦鹤轩的到来而乱了套。 秦家下人先行来到医馆，告知林大夫秦家小少爷要过来，然后直接把控了后门。， 林大夫刚开始还以为是秦家小少爷要来找自己看病。 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来探望病人的。 待搞清楚秦小少爷要来探望的人正是叶昌瑞的时候，林大夫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姑姑这是惹上什么大人物了？ 但是看叶家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显贵人家啊！ 他心里纳闷，在征得秦府护卫同意之后，先行去后院将此时告知老叶家人和林氏。 老叶家人听说此事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叶二叔甚至还笑着对炕上的叶昌瑞道：“爹跟你说什么来着，秦小少爷肯定会来看你的！” 叶昌瑞的小脸因为激动微微有些发红。 之前跟着魏先生学习的那段时间，他是真心想把秦鹤轩当朋友的。 但他心里清楚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从来不敢妄想。 但是分开时秦鹤轩送给自己的书本以及后来让晴天帮忙带回来的笔墨纸砚，却又都在不断助长着他那颗想跟对方做朋友的心。 之前他还期盼着，秦鹤轩知道自己受伤了，会不会过来探望自己。 当看到叶老二自己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叶老二当时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儿子还是什么，十分笃定地说秦小少爷一定会过来的。 所以叶昌瑞一颗心便一直都摇摆在期盼和纠结之间。 如今听说秦鹤轩来了，他原本因为生病而有些暗淡的脸色瞬间红润起来，眼睛都比之前亮了几分。 林氏却听得心下一惊，抬头跟林大夫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老叶家该不会是找秦小少爷来给他们撑腰的？ 叶昌瑞让叶二嫂把自己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等着秦鹤轩过来。 很快，秦鹤轩就抱着晴天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叶向磊。 众人闹哄哄地互相打过招呼见过礼之后，叶向磊便率先挤到床边上，看着叶昌瑞的伤势直咬牙。 “柳天浩，我看你小子是欠揍了！”叶向磊瞪向柳天浩，“当我死了是不是？” 柳天浩吓得直往林氏身后躲。 林氏赶紧伸手护住外孙，连声道：“孩子不懂事，都是被他爷爷奶奶挑唆的，我们已经骂过他了，他自己也知道错了……” 叶老太太也急忙打圆场道：“都是小孩子闹矛盾，下手没个轻重，天浩已经知道错了，这事儿早就翻篇儿了，没事的。” 秦鹤轩在一旁听得微微眯起了眼睛，也看向了柳天浩。 若说叶向磊还只是言语上威胁的话，秦鹤轩的眼神却险些把柳天浩给吓哭了。 第246章 以后我若是也能去女学读书就好了 林氏心疼外孙，但这事儿毕竟是自家理亏。 再加上看到秦鹤轩的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侄子也是一副要捧着对方的模样。 林氏生怕惹恼了贵人，更加不敢护着，只能拉着柳天浩一个劲儿地给众人赔不是。 柳天浩刚刚被秦鹤轩瞥过来那一眼吓到，但此时再看过去，对方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吓人的表情，让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但是秦鹤轩身上却总像是有一种气息，让他隐隐觉得危险。 他就像个丛林中的食草小动物一样，时刻警惕地关注着突然入侵到自己安全领域内的陌生食肉动物。 秦鹤轩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晴天，其他人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些拘束。 所以在向林大夫询问过叶昌瑞的伤势没有问题之后，便准备离开。 他临走前还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人去秦府知会我一声。” 看着秦鹤轩抱着晴天离开，老叶家的人竟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最后还是林氏小声问道：“嫂子，你家跟秦家是什么关系啊？晴天不是你家孙女么怎么让他给抱走了？” 叶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秦小少爷怎么把晴天给抱走了？” 叶老二道：“之前秦小少爷就说了，让晴天住他家，让咱们回家之前再去接。 “他还说之前大哥大嫂来京城办事的时候，也是把晴天放在他家的。” 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把晴天放在那边也的确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叶老太太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咱们也住不了多久，等昌瑞见好就得赶紧回去，还要去给你爹上坟呢！” 林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没有看走眼，老叶家的人品的确是靠得住的。 住在侄子的医馆虽然不用花钱，但也是欠下人情，以后都是需要还的。 而且住在京城，吃喝还是避免不了要花钱的。 之前林大夫就私下提心过她，小心老叶家住在这里就赖着不走了。 林氏虽然嘴上说不会的，但当时心里也有点儿没底，此时才终于安心，还给了侄子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林大夫此时却还沉浸在见到秦小少爷的震惊之中。 “姑，咱们也别都在这儿说话了，孩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对对，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去了。”林氏起身对叶老太太道，“嫂子，你若是想聊天就去隔壁找我，我先带天浩回去了。” 从老叶家房里出来之后，林大夫立刻冲柳天浩道：“你先回屋，我找你奶有话说。” 柳天浩最近惹了麻烦，听话得很，乖乖地自己回屋去了。 林大夫这才一把将林氏拉到厅中询问。 “姑，你快把事情经过跟我说说，这是打哪儿认识的贵人啊？” “什么贵人？你是说那个秦小少爷？”林氏好奇地问，“他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啊？” “那可是如今皇上跟前儿最受重用的秦大人家的小公子！”林大夫说完不免有些遗憾地说，“刚才秦府下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哪里不舒服，要请我看病呢！ “真是可惜，如果我能给秦小少爷看过病，那以后医馆和我的名声肯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这么厉害？”林氏虽然并不知道秦大人是谁，但是在皇上面前最受重用的，那肯定都是达官显贵。 林大夫急切地问：“姑，你快说说，你跟这家人咋认识的？这次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林氏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有点儿拿不准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这算是交下这个朋友了还是把人给得罪了。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家有这么大的背景啊！” 林大夫也听得直嘬牙花子，最后叹了口气道：“我看他家人还挺讲理的，咱们这几日好好对人家，尽量化干戈为玉帛。 “姑，你也跟人家好好处，能搭上这么一层关系，以后的好处可多了去了。” “你说啥呢，我跟人家结交又不是为了这个……”林氏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林大夫的话记在了心里。 其实她倒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如果柳家继续这样下去，她是不可能放心让闺女再回那个家了。 可如此一来，难免要面对母子分离的痛苦。 若是和离的时候能把孩子也要过来就好了。 自家是肯定没有这样本事的了，若是能有贵人帮一把的话…… 不过想虽然是这样想，但林氏也觉得，这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人家大人物哪里会管这些小事。 再说了，柳天浩可是人家柳家唯一的孙子，别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了，就算是皇上亲临来给断案，也没有一个孩子都不给人柳家的可能。 能把孙女讨过来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可是柳天浩这孩子本性不坏，若是把他留在柳家，早晚要被柳家人给教歪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儿，林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大夫起身道：“行了，姑，你也别想太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头有啥用得着我帮忙的，就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这次就已经够麻烦你了，你快去忙，我不耽误你了。”林氏说完回了房间。 这边秦鹤轩带着晴天离开医馆，叶向磊自然也跟在他俩后头。 “对了，晴天，最近你那个盘子可火了，好多来我们店里买东西的人都在说它呢！” 秦鹤轩原本就想带晴天去一趟瑰宝斋，此时不得不多带了叶向磊这个尾巴。 好巧不巧，三个人到了店里的时候，正好有客人在店中雅间内，要求看一看盘子。 秦鹤轩冲掌柜的挥挥手，示意他去忙他的，不用招呼自己。 掌柜便捧着装盘子的锦盒上楼去了。 秦鹤轩对自己的店面十分熟悉，也不用伙计带路，自己便带着晴天和叶向磊上楼走进了另外一个雅间，然后轻轻按动墙上的一处机关，只见一小块墙板竟然自己内陷下去移开了。 隔壁客人跟掌柜说话的声音立刻清晰地传了过来。 晴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秦鹤轩，想问又不敢出声，生怕隔壁也能听到自己说话。 叶向磊却是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关，觉得自己又学到了新东西。 见秦鹤轩看向自己，他忙抬手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表示自己嘴严得很。 秦鹤轩其实倒不是这个意思，他既然敢带叶向磊进来，就不怕这个。 他本来是想提醒叶向磊不要出声的，没想到反而有了意外收获。 无论如何，面对叶向磊这种有眼力见儿而且心里有数的人，总归还是比面对一个蠢蛋来得让人心情舒畅一些。 掌柜一直在向客人介绍盘子的情况，最后还戴着棉布手套拿出来给客人过目。 客人似乎对这个挺感兴趣，细细看过盘子之后问：“不知这盘子价钱几何？” 掌柜笑着说：“您是咱家的熟客了，我绝不坑您，只要这个数。” 他估计是用手比画的价钱，这边并没有听到。 叶向磊一双眼睛急得都瞪大了许多，恨不得自己能突然获得透视眼，可以看到隔壁的情况。 只听客人的声音有些不悦地说：“五百两？你也真敢要这个价啊！” 五百两？ 叶向磊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之前捡核桃卖了二十两银子，他娘都要欢喜疯了，说要把钱留着给他娶媳妇用。 如今一个盘子就能卖五百两？ 五百两那得是多少个二十两啊？ 他一时间都有些算不明白了。 晴天此时对五百还没什么概念，所以听到也没有什么反应，反倒目露询问地看向秦鹤轩。 她想问问这到底是多少，但是怕被隔壁听见，最后还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问出口。 秦鹤轩心里清楚，就算掌柜编的来历是真的，那盘子也不值五百两银子。 不过是掌柜的狮子大开口，等着对方还价罢了！ 他抬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表示稍安勿躁。 果然，就听掌柜笑着说：“您若是诚心想买，不如您说个价我听听看？” “五十两最多了。” 叶向磊和晴天又同时瞪大了眼睛。 从五百两直接到五十两，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上下这么大的幅度，把两个没接触过这行的孩子给吓着了。 掌柜听了这离谱的还价倒也不恼，笑呵呵地说：“那看来这宝贝可能跟您没有缘分，小店儿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不如我叫人拿来给您掌掌眼？” 客人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的确还价还得太狠了，犹豫了一下说：“八十两最多了。” 掌柜语气依旧温和，但是态度却很坚定地问：“您还需要再看看别的什么？” 这已经是在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客人有些不悦，起身道：“你们那故事编得太假了，谁会信啊？ “一个盘子而已，还真想卖出什么天价啊？” 客人离开之后，叶向磊和晴天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他俩刚才都下意识地在屏住呼吸，生怕被隔壁的人发现似的。 “没事，用不着那么紧张。”秦鹤轩说着，摸了摸壶壁，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这才倒了杯水推到晴天面前，“先喝点水。” 晴天听话地抱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才抹抹嘴问：“秦哥哥，这盘子到底能卖多少钱啊？” 秦鹤轩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呢！这盘子能卖多少钱，就要看掌柜的本事了。” 原来此时，掌柜已经送走了客人，正上楼来准备跟秦鹤轩打招呼。 他刚推开门就听到秦鹤轩这话，连忙拱手道：“小少爷，您快别拿小的玩笑。 “不过盘子最近行情还是不错的，来看盘子的人很多，带动的店里的生意都比上个月好了不少。 “请小少爷和晴天姑娘放心，卖盘子的事儿，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叶向磊不想听这些虚话，忍不住问：“这盘子到底能卖多少钱啊？”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故作玄虚地说：“这个可说不好，要看缘分！” 秦鹤轩问：“晴天，你想卖多少钱？” “不知道……”晴天挠挠头，抬头看向秦鹤轩问，“秦哥哥，卖盘子的钱能够在京城买一套房子么？” 掌柜听了这话浑身一哆嗦，心想您可真敢问啊！ 京城这边，一套两进的四合院，差不多就得三百两银子。 若是地段儿好、或是房子比较新的说不定还要更贵。 想靠卖盘子来买宅子的话，恐怕是有点儿困难呢！ 掌柜正想着，就听秦鹤轩继续问：“晴天想买多大的房子啊？” 晴天闻言摆着手指道：“得住得下奶奶，爹，娘，二叔，二婶，三叔，三婶……” 她每多数一个，掌柜的就觉得眼前多黑一层。 这么一大家子，老太太并四房子孙，怎么也得买个两斤带双跨院的院子才能住得稍微宽敞舒服一些。 没有个四五百两银子怕是下不来？ 掌柜哆哆嗦嗦地想着，紧接着就看见小少爷将视线投向了自己。 “听到了？掌柜的要多多努力啊！” 掌柜简直想直接给这位小爷跪下了。 这哪里是他努不努力的事儿。 这是要等天上掉下来个有钱的傻子才能完成的任务？ 秦鹤轩压榨过掌柜，抱着晴天出门，准备回府。 碍眼的叶向磊也已经自己回店里去了。 秦鹤轩心情十分不错地问：“这么着急想搬到京城来啊？” “我之前听到娘跟爹说，希望能多赚点钱，明年可以带我搬到京城来。” 晴天老老实实地说。 听说是叶大嫂想来，秦鹤轩勾起的唇角微微下落。 “娘还说来京城之后，想请先生教我读书识字。 “她说她最近开始做酒席，才知道不识字真的耽误事儿。 “所以不想让我跟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晴天小嘴不停地说着。 “我娘还说，京城还有女学，跟大哥他们上的私塾一样。 “那边会有很多女孩子一起读书识字，以后我若是也能去女学读书就好了。” 秦鹤轩听到后面，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沉声道：“当然，肯定可以的！” 第247章 晴天说得对，是我不该罚小少爷 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家之后，秦夫人的态度对比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还将月桃打发过来。 “夫人听说晴天姑娘要在家里住，早早便叫奴婢带人收拾了屋子。 “又想着奴婢跟晴天姑娘比较熟悉，便特意安排奴婢今晚过来伺候晴天姑娘，免得别人来了她认生。” 母亲的态度转变，似乎早就在秦鹤轩的预料之中。 他陪着晴天玩了会儿积木，便让月桃带她下去洗漱休息了。 虽说不是第一次来秦府，但却是第一次在这里留宿。 晴天白天一直没表现出什么端倪，到了晚上却还是想娘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该这样，应该乖乖睡觉才对。 但是一闭上眼睛，就还是觉得周围好陌生，好害怕。 为了不让月桃看到，晴天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出声地偷偷掉起了小金豆子。 月桃听见床内没了声音，还以为晴天睡着了，便掖好帐子，自己去了外间，随时听着里面的响动。 秦鹤轩不像晴天一样睡这么早，他今天白天陪着晴天，晚上就必须要补上落下的功课。 他正在屋里挑灯夜读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响动。 松涛站在一旁，还毫无察觉。 秦鹤轩吩咐道：“有人来了，去开门迎一迎。” “人？什么人？”松涛闻言一愣，但如今他已经被秦鹤轩训练得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了，所以一边纳闷一边还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然后便看见穆铮站在门口，正抬手做叩门状。 “穆少爷？”松涛惊讶不已。 穆铮见门开了，便放下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不错，几年不见，水平倒是没退步。” 秦鹤轩冲松涛道：“你先下去，有事我再叫你。” “是！”松涛应了一声，帮二人关好了房门下去。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秦鹤轩一边练字一边随口问道。 “你突然叫人给我送信儿，让我跟姜嬷嬷透露以前的那些事儿，我自然要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周围没有外人，穆铮也不再跟秦鹤轩假客套了，自己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 “没什么事。”秦鹤轩闻言眸色一沉，手底下的笔便没有拿稳。 他撂下笔，将已经快写好的一页纸抽出来丢掉，重新铺开一张写了起来。 “你之前明明还叫我保密的，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改主意了？ “怎么，是不是发现还是得卖惨才行？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你这十年又不在父母身边，感情远不如他们之间亲厚。 “你又不是那种会伏低做小，讨好他们的性子。 “所以就必须要想法子尽量久地维持住他们对你的亏欠感，这样对你才最有利……” 秦鹤轩本不想提这件事，但架不住穆铮一直在耳边聒噪，害他写废了好几张纸。 最后他受不了地道：“行了，你也不用瞎猜了，我只是不希望母亲对晴天有什么不好的意见。” 穆铮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细细咂摸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秦鹤轩对晴天的疼爱，简直比许多人家的亲兄妹之间还要更亲。 别说是秦夫人了，其他人看在眼里，心里也都会忍不住犯嘀咕。 这样时间长了，难保秦夫人会不会对晴天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也难怪秦鹤轩突然改变主意，让他将小时候的事儿隐晦地透露给了姜嬷嬷，并且还朝着他想要的方向悄悄引导了几句。 合着他这是在利用自己小时候受过的伤害，为自己疼爱晴天这件事扫清障碍。 虽说他这个动机和出发点着实让穆铮有些无语。 但是细想一下，这还真不失为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既增加了秦夫人对秦鹤轩的心疼，又避免了她因为秦鹤轩对晴天太好而有什么意见。 甚至以后秦鹤轩对晴天越好，秦夫人就会觉得越愧疚。 穆铮越想越觉得这法子精妙，激动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秦鹤轩的胳膊上。 “我早就说，你小子这脑子就是比我好使。” 看着手底下再一次废了的字，秦鹤轩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忍不住开始跳了。 “你……”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了，你再写一张！” 穆铮见自己闯了祸，便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看着一连写废了几张纸，秦鹤轩无奈地揉揉额头，打算先平稳一下情绪再回来重新写。 刚才既然提到了晴天，他干脆披了件衣裳去晴天住的厢房屋里看看她睡了没有。 听得外面轻轻叩门，月桃赶紧起身开门。 看见来人是秦鹤轩之后，立刻行了个礼。 “睡了？”秦鹤轩问。 “刚才就睡着了。”月桃小声应着。 “嗯！”秦鹤轩点点头往屋里走。 月桃不明所以，心想人都睡了还来看什么？ 其实秦鹤轩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想过来看一眼便来了。 但是进入内间，走到床边，秦鹤轩就察觉出不对。 晴天的呼吸听着根本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甚至随着他的走近还屏住了呼吸。 只不过她根本也憋不住太久，很快就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鼻子。 秦鹤轩见她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偏身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道：“装什么睡呢？别捂着脑袋，小心闷着。” 被子下面的小身子瞬间僵硬，但是半晌也不见她掀开被子露出头来。 秦鹤轩发现不对，又唤了一声：“晴天？” “嗯……”被子下面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要掀开被子了！”秦鹤轩这下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了，直接通知了一声便直接上手。 月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端着油灯过来帮着照亮。 就看到晴天被闷得通红的小脸蛋，上面还挂着两行泪痕。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小少爷，都是奴婢没照顾好晴天姑娘。 晴天赶紧摆手道：“秦哥哥，不怪月桃姐姐，是我……” “想家了？”秦鹤轩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花。 “就是有点想我娘了。”晴天低下头，小声地说。 “只是想娘了？” “还、还有点害怕……” 秦家的房子又高又大，睡的是床而不是炕。 四下的床帐一放下来，里面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实在太吓人了。 秦鹤轩叫月桃下去端了温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帮晴天把哭花了的小脸儿擦干净。 他找了个引枕放在床头，自己合衣靠坐在床外侧，把晴天用的枕头放在旁边。 晴天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秦鹤轩见她傻愣愣的模样，抬手拍拍身侧道：“过来睡觉。” 晴天闻言眼睛一亮，赶紧爬了过去，挨着秦鹤轩躺了下来。 秦鹤轩帮她盖好被子，轻拍着她道：“这样还怕么？” 晴天两只手抓着被子上缘，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额头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鹤轩。 听到他这么问，晴天先是摇头，然后又小心地问：“秦哥哥能等我睡着了再走么？” “我不走，放心睡！”秦鹤轩用手在她脸上抚了一下，强迫她闭上眼睛，“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孩子哪有这么晚还不睡觉的。” 晴天其实早就困了，只是害怕得睡不着而已。 所以有了秦鹤轩的陪伴，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秦鹤轩见她真的睡熟了，本来想起身回屋把还没完成的大字写完。 谁成想晴天却偷偷在被子下面抓住了他的衣角。 为了不吵醒晴天，秦鹤轩只得又重新坐了回去，吩咐月桃将自己的书取过来，默默背着明天先生要考的文章。 至于还差的那几张大字，只能明天早起赶一赶了。 晴天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晨醒了，先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刚想睁眼却突然顿住了，然后只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到处乱瞄。 “找什么呢？”秦鹤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晴天听到声音，猛地将两只眼睛一起睁开，看了过来。 只见秦鹤轩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合衣靠坐在床边。 “秦哥哥，你没走呀！”晴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惊喜。 “还不是怕你半夜偷着哭么，小哭包。” “我才不是小哭包呢！”晴天小声反驳，但是嘴角却扬起了甜甜的笑。 秦鹤轩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自己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让月桃姐姐带你洗漱穿衣服好不好？”秦鹤轩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明明早就醒了，晴天抓着他衣服的手也早就松开了，他却还是非要等到晴天醒了才肯离开。 但是看到晴天脸上甜甜的笑容，又觉得多耽搁这一会儿也值了。 不过离开厢房之后，他就立刻赶回书房，开始写昨晚没有写完的大字。 松涛在旁边帮他研墨铺纸，看了眼墙角的座钟，无奈地想，小少爷今天怕是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果不其然，几张大字写完就已经临近上课的时辰。 秦鹤轩简单地洗了把脸梳了梳头，换了身儿衣裳，抱着功课就直奔书房。 魏先生已经提前来了，正坐在屋里喝茶。 看到秦鹤轩进屋，他抬头瞥了眼墙角的座钟，可以说是刚刚好，踩着点儿进来的。 不过既然没有迟到，他也就没说什么。 秦鹤轩将写好的功课放在魏先生面前的桌上，然后开始背他昨天布置的文章。 魏先生看着墨迹还有些没有干透的几张大字，微微蹙眉。 待秦鹤轩将文章背完之后，他才道：“看来是魏某的功课布置得太多了？” “先生布置的功课不多，是我昨天没能及时完成，请先生责罚。” 秦鹤轩知道魏衍最不喜别人找借口，所以干脆也不解释，直接伸出手准备认罚。 松涛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替秦鹤轩解释几句，却又被他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 魏衍也不惯着他，抽出戒尺就狠狠地打了下去。 秦鹤轩疼得身子一颤，却咬牙没有发出声音，更没有将手抽回去。 就在魏衍扬起戒尺准备继续再打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晴天奶声奶气的声音。 “魏先生在这里啊？” 松涛这回格外机灵，不等魏衍反应过来就冲过去打开了房门。 “魏先生……”晴天脆生生地叫人，待看清屋里的情况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魏先生，你为什么要打秦哥哥！”晴天冲进屋，抓住秦鹤轩的手指，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看到上面那一条被戒尺打红打肿了的印子，晴天的眼圈儿瞬间红了，顷刻间蓄满了泪水。 她在家是见过几个哥哥被先生打手心儿的。 每次挨了打他们都是疼哭了回来的。 娘告诉她，先生打手心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念书，做错了事，是为了教他们学好。 但是秦哥哥字写得也好，读书也很好，魏先生为什么还要打他？ 魏衍很快就在晴天控诉般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便解释道：“小少爷他的功课都是今天早晨现赶出来的……” “他没写完么？”晴天问。 “这倒不是，可是这墨都还没干，这是态度问题！” “那是他写得不好不认真？”晴天又问。 “这……倒是也没有……但……”魏衍居然被她几句话问到语竭。 “那魏先生为什么要打秦哥哥？”晴天问清楚之后，立刻来了底气，声音都提高了，“只要完成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管他是昨晚写的还是今天早晨写的？” 魏先生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还是觉得秦鹤轩这样做态度有些不够端正，但是晴天说得也的确有理。 “晴天说得对，是我不该罚小少爷。” 晴天见自己说服了魏先生，这才赶紧回头去看秦鹤轩的手心。 “疼不疼？”她小心给他吹着气，难过地说，“要不是我，秦哥哥也不会被魏先生打手心的。” “刚才有点疼，但是现在被你这么一吹，立刻就不疼了。” “真的么？”晴天立刻来了精神，“那我多给你吹吹。” 第248章 正常的十岁孩子应该什么样？ 秦鹤轩任由晴天替自己吹着手上被打的伤痕，眼神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了松涛和站在门口的月桃。 两个人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鹤轩开始还以为晴天是来找自己的，但是想到她当时在门外说的那句话，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晴天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如果知道秦鹤轩在读书，肯定不可能会闹着要来找他。 定是松涛早晨见他紧赶慢赶才写完了昨晚的功课，怕魏先生责罚，所以叫人偷偷去给月桃送了消息。 月桃应该是借口带晴天来看魏先生，然后把她带过来帮自己解围的。 所以之前晴天在门外问的不是秦哥哥，而是魏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他能想明白的问题，魏衍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只不过魏衍并不知道这是松涛的自作主张，以为是秦鹤轩耍的小伎俩。 不过晴天刚才的话说得也有道理，甭管什么时间写的，秦鹤轩的确是完成了功课，也都是认认真真写的并没有糊弄了事。 于是责罚这件事便就此翻篇儿了。 “晴天，你是留在这里陪小少爷上课，还是跟着月桃回去玩儿？” “我在这儿陪秦哥哥。”晴天不假思索地说，一脸生怕自己离开之后，魏衍又要打秦鹤轩的模样。 魏衍失笑道：“放心，你刚才已经说服我了，所以我不会再责罚他了。 “你若是想留下，那我可是要考校你了。” “先生尽管考。”晴天十分自信地说。 魏衍随口提了几句之前教过她的诗，晴天都十分顺利地背出了下一句。 就连之前秦鹤轩写给她的册子上面，大部分的诗她都已经会背了。 就连魏衍也不由得服气，这种天生的才华，别人是真的羡慕不来。 “那你先乖乖在这里坐会儿，我给小少爷讲完文章，再教你背几首新的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被秦鹤轩报上椅子坐着，听魏衍给秦鹤轩讲课。 只不过她虽然记忆力好，但是理解能力还跟不上。 魏衍讲的很多东西听在她耳朵里就像天书一般，越听眼皮越沉。 等魏衍给秦鹤轩讲完，布置了几道题让他作答之后，刚想夸晴天乖巧，一直没有出声更没有捣乱，两个人才发现晴天原来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鹤轩见状失笑，脱下自己的坎肩儿给她盖在肩头，小声冲魏衍解释道：“她昨晚第一次在外头睡觉，想她娘想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没睡好。” 魏衍此时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昨晚过去陪她来着？” 秦鹤轩没想到魏衍这么敏锐，抿唇点了点头。 “难怪一大早起来赶功课。”魏衍皱眉，“那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 “先生不喜欢找借口的人。”秦鹤轩垂眸道，“是我没能安排好时间。” 其实昨晚他是有时间完成功课的，只是当时被穆铮扰乱了心神所以才没能写完。 “我不喜欢找借口的人，有不代表我不近人情，真的有事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啊！”魏衍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一点儿正常十岁孩子的样儿都没有。” 秦鹤轩听了魏衍这话，微微有些怔愣。 正常的十岁孩子应该什么样？ 应该是关外军营中那些孩子一样每天到处疯跑么？ 还是该像回京之后看到的一些公子少爷一样沉溺于玩乐？ 见秦鹤轩一脸迷茫，魏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干脆拍拍秦鹤轩的肩膀道：“既然晴天过来玩，不如今天就给你放半日假。 “今天也没有功课，你就好好陪她去玩，自己也放松放松。” 魏衍说完，自己端着茶壶离开了书房。 秦鹤轩看着睡得正香的晴天，缓缓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回想着魏衍刚才的话，有些发呆。 晴天没睡多久便醒了，揉揉眼睛发现屋里一片安静，吓得她赶紧坐直身子四下张望。 发现秦鹤轩还在旁边才松了口气。 “秦哥哥，魏先生呢？”晴天有点心虚地问，“该不会因为我睡觉被气走了？” “怎么会。”秦鹤轩笑着说，“魏先生见你来了，还特意给我放了半日假人，让我好好陪你玩呢！” “真的？”晴天惊喜地看着秦鹤轩，然后发现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纸，上面已经花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图案了，“秦哥哥，这是什么呀？好好看呀！” “好看么？”秦鹤轩问。 “好看！”晴天拼命点头，“有点儿像之前在玲珑阁看到东西的那种感觉。” “没错儿！”秦鹤轩没想到晴天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画的的确都是西洋风格的花纹。 晴天之前说想让她三叔做积木，秦鹤轩是记在心里并且细细考量过的。 叶老三的手艺不错，上色也做得十分细致，单从工艺上说，是绝对拿得出手的。 只是如果想多赚钱，就还是要多花点儿心思。 所以秦鹤轩就将主意打到西洋物品上头了。 虽说朝廷开了海禁，但是因为路途遥远，风险极大且时间很久，所以商人们往往都是挑稀罕物件儿运回来贩卖。 像积木这种没有任何特殊技术的孩童玩具，是不可能在他们有限的船舱内占上一席之地的。 但是这几年京城十分流行西洋玩意儿，各家也都有小孩子，若是能做一批这样的积木，应该很容易打开销路的。 所以昨天白天去玲珑阁的时候，秦鹤轩便向掌柜简单询问了几句。 掌柜听了之后对此颇有兴趣，表示如果真的做工很好的话，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所以秦鹤轩刚刚没事做的时候，便着手花了一些样稿。 他心里对这个生意已经有了一定的打算，于是对晴天道：“你之前的提议挺好，我回头叫人去找你三叔谈一谈，若是他想做这个的话，那可以合作一下。” “好。”晴天的心思很简单，只是为了秦鹤轩认可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如果三叔能通过做积木赚钱那就更好了。 既然决定要做这个，秦鹤轩就丝毫没有耽搁地行动起来。 毕竟此时已经临近年底，若是能在过年前赶制出来一批积木，说不定可以趁着过年卖个好价钱。 他将自己画好的花纹交给穆铮，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明之后，让他去丰乐县找叶老三谈这件事。 叶老三如今依旧还在木工坊做事。 这天大家都在房中午休，门子突然表情怪异地过来找他。 “叶三哥，少东家叫你去花厅一趟。” 叶老三闻言赶紧一骨碌起身，穿好衣裳跟着门子往花厅去。 他如今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也学得会为人处世了不少。 路上走到前后无人的地方，立刻摸出几枚铜板塞给门子，低声问：“好兄弟，你跟哥哥透露一下，少东家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可是我最近有什么东西没做好？” “叶三哥，其实也不是少东家要找你，是京城来人要找你。 “而且还是由扈捕头陪着来的，少东家这会儿正在花厅内招待他们呢！” 门子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叶三哥，你也跟我说句实话，你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跟蒋员外家认识也就算了，怎么还认识京城秦家的人啊？” “秦家来人了？来做什么？”叶老三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木工坊做事，对家里的事儿一无所知。 门子见他的表情不似伪装，加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木工坊上下都知道叶老三是个老实人。 “那兴许是秦家有什么贵重的家具需要修补，听说了你的名气所以才来的！” 但是这话说完别说叶老三了，门子自己都不信。 京城是什么地方，卧虎藏龙的什么能人没有。 再说了，以秦家的能耐，除了御用的工匠找不到，其他什么样的手艺人请不来？ 还用得着专门派人跑到这里来找叶老三。 叶老三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花厅。 他跟穆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看到是他立刻放松了几分。 “穆大人，少东家。”叶老三进屋打了声招呼。 少东家见状立刻起身，十分识趣地对捕头扈元任道：“扈捕头，听说您喜欢喝茶，我爹前阵子刚搜罗到一点儿好茶，但是我们都不懂这个，不如您来帮我们品鉴品鉴？” 他这话不过是找个理由将扈元任带走，给穆铮和叶老三说话留出空间。 扈元任本就是来替穆铮证明身份的，跟这件事更是毫无关系，一听这话立刻起身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讨你家一口好茶吃。” 待这两个人离开之后，穆铮才道明了来意。 叶老三登时一愣。 之前晴天说这话的时候，他根本都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上心，居然还去找秦小少爷问这件事儿。 穆铮说完从怀里掏出秦鹤轩画好的图纸，递给叶老三问：“这样的花纹能画出来么？” 叶老三立刻老老实实地说：“晴天那一盒子积木，虽然的确是我做的，但是上色的却另有其人。” “谁啊？” “也是我们木工坊的人，要把他一起叫过来么？” “那就要看你介不介意让他跟你一起做这个生意了。 “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若是你想自己做，那就不必了。” 叶老三十分实诚地说：“在上漆这件事儿上，我实在没有王哥手巧。 “虽说慢慢练也可以，但就是太耽误时间了。” 穆铮点点头，又提醒道：“那你是想跟他合伙还是雇他干活呢？” 叶老三一听这话更懵。 “这俩有啥区别么？” “如果你跟他合伙，那就是要按比例分账，赚得越多给他的越多。 “但如果你是雇他做事，那就只需要给他开工钱就行了。” 听得穆铮这样说，叶老三才明白过来。 他刚想说那自然是合伙的，大家都是兄弟，有钱当然一起赚。 但是穆铮却道：“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跟他透露太多，只雇他来做事就好。” 叶老三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穆铮只好帮他分析道：“我看到过晴天带过去的那盒积木，无论是设计还是做工都很不错。 “但是如果细分的话，做工好盒子精巧是你的功劳，如今花纹是我家小少爷画的。 “那么你说的那个王哥，要做的只是照着花纹上色罢了。 “拿不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做一些手工上的活计，自然是不适合作为合伙人的。” 穆铮见叶老三还有些犹豫，便道：“我听说你的妻子如今正跟着叶大嫂一起出去做酒席，她也是跟叶大嫂合伙分账的么？” 叶老三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大嫂的厨艺好，我家那口子不过是做些打下手的事儿罢了……” 这话说完，不用穆铮再多说，他自己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积木真的能赚钱。 “那我是否可以向大嫂那样，赚得多就多给他开一些工钱呢？ “那是当然了！”穆铮笑道，“生意若是做得好，无论是涨工钱还是给红封，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好，那我明白了。”叶老三嘴上说着明白了，但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哥说这件事儿。 穆铮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道：“叶三哥不必担心，你把王哥叫过来，我来跟他谈。” “那敢情好！”叶老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叫人了。 不多时，叶老三带着王哥回到花厅。 面对穆铮，王哥可比叶老三紧张多了。 穆铮耐着性子说了好几遍，他才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秦小少爷看上了之前他俩给晴天做的积木，但是想做一些图案不一样的，问他能不能做。 看了秦小少爷画的样图之后，王哥连连点头道：“没问题，这个花纹虽然看着新鲜，但如果细看就知道，其实比给晴天做的那个还更容易画一些呢！” 他说着干脆出门找了块没用的边角料，随手打磨了一下，当场就照着秦鹤轩的图样，三下五除二便画出一面给穆铮过目。 第249章 这回可真是见大世面了 王哥在上漆这件事上面，果然更加有天赋。 他只对着秦鹤轩画的图纸看了一会儿，就基本调出了一样的颜色，上到木头上之后更是几乎分毫不差。 穆铮见状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果你们两个都想做的话，那我就去跟你们少东家打个招呼，今日就直接跟我去京城。 “具体怎么做，做成什么样，还要听我家小少爷的。” 穆铮对少东家张鹏嘉找的说辞是，秦家有个老家具需要找人修理，还需要重新翻新上漆。 之前在这里剿匪的时候听说叶三哥的手艺好，所以特意慕名而来。 而叶三哥又推荐了王哥，便要将二人一起带回去修理家具。 张鹏嘉听了这话简直高兴疯了，立刻满口答应。 秦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如果叶老三和王哥能成功帮秦家修好老家具，那以后自家这木工坊可就不仅仅是在县城里出名了，可就要京城扬名了！ 所以叶老三和王哥去后院收拾东西的时候，张鹏嘉也兴奋地跟了过去，一个劲儿地叮嘱。 “虽说秦家不是寻常人家，但是你们两个要相信自己，你们的手艺也是没的说。 “去了之后千万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胆大心细地放手去做便是。 “当然，咱们也不能盲目自信，先看看东西能不能修，别上来就大包大揽。 “最后若是修不好的话，可就不好收场了。” 叶老三和王哥心里清楚，根本不是去修什么家具，自然没有心理负担。 二人虽然不能对张鹏嘉说实话，但是也都满口答应着。 毕竟给秦小少爷做积木只是个临时的活计，长期的营生还是得继续在木工坊才行。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跟着穆铮来到京城。 进城之后，穆铮没有急着去秦府，而是先到玲珑阁将王哥放下。 “我早就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了，你进去多看看西洋物件儿用的都是什么颜色，我晚点时候再来接你。” “好，我一定好好琢磨。”能为秦府小少爷做事这样的机会，他平日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所以此时浑身都洋溢着干劲儿。 别说只是叫他来多揣摩一下颜色了，就是让他现在去学自己制漆，他都能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放下王哥之后，穆铮才带着叶老三直奔秦府去见秦鹤轩。 叶老三跟秦鹤轩接触的比较少，进了秦府看到这样豪华的府邸更是越走越紧张。 好在到地方刚一进屋，就看见晴天正趴在桌上玩着积木。 “三叔，你来啦！”晴天循声抬头，看到叶老三立刻笑嘻嘻地打招呼，“我就说做积木能赚钱你还不信，秦哥哥也说可以呢！” 叶老三紧张的心情立刻缓解了许多。 他抬头环顾屋里，没看到秦小少爷，刚要发问，就见秦鹤轩从内间走了出来。 “叶三叔到了。”秦鹤轩招呼了一声。 叶老三吓得连称不敢，躬身向他问好。 “三叔别客气了，看座。”秦鹤轩叫人给叶老三搬了个绣墩过来，自己偏身坐在了晴天身边。 “我听晴天说这个积木连带盒子是三叔做的？” “是。” “是挺不错的。”秦鹤轩点点头，“的确是可以做来赚钱的程度了。” 叶老三闻言心下一喜，但还是谦虚道：“多谢秦小少爷夸奖，其实还是多有不足的。” “这个暂且不提，我先跟你说说做积木这件事儿，我是这样考虑的。 “若是你自己做积木拿到京城来卖，应该也能卖出去，之前画的图样我可以送给你们，你们自己去做便是。 “但是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你来负责做积木，做好的积木我会想法子在京城做些宣传，并且可以放在我的铺子里售卖。” 叶老三又不傻，自然是要选择后者。 只有背靠秦府这棵大树，积木才能卖到更好的价钱，有更好的销路。 更何况如今家里兄弟四人，大哥一家早就凭借大嫂的厨艺和晴天的招人喜欢搭上了秦府这条线。 二哥一家也凭借二嫂精湛的手艺算是搭上了一点边儿。 自家一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如今难得秦小少爷看中了自己的木工手艺，还要跟自己合伙做生意，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叶三叔如果同意的话，那咱们就按二八分成。” 叶老三闻言惶恐不已，连声道：“还是您八我二好了。” 穆铮在一旁听了这话笑出声来：“叶三哥，你把我们小少爷当什么人了？ “他若是想赚钱，哪里还用找你过来？ “这两成也不是我们小少爷自己要，只是要下面的人要做事，总要给些跑腿儿的钱，你说是不是？” “对对，但是八二也太过了……”叶老三惶恐不已，但是秦鹤轩那边却油盐不进。 他也不敢一直说个没完，生怕惹恼了秦鹤轩。 就在他急得百爪挠心的时候，看见正在桌上搭积木的晴天，突然间福至心灵。 “若是亲小少爷不肯要，不如我拿出两成利润放在晴天名下。 “若是没有晴天帮忙牵线搭桥，这样的好差事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这笔钱留着以后给晴天压箱底儿，做嫁妆用。” 秦鹤轩之所以管这件事儿，本来就是因为晴天。 他没有靠这个赚钱的意思，但是听到叶老三要给晴天分红，却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 但是他却没有替晴天应承下来，而是道：“叶三叔能这样想很好，不过这件事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回去跟叶大叔他们商量便是。” 叶老三连连点头称是，但是却将秦鹤轩的态度记在了心里。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秦鹤轩话锋一转，“只不过，你做的这盒积木，虽然已经不错了，但如果想赚大钱，就需要做得更好才行。 “叶三叔你的手艺是没的说，其实也算是颇有巧思之人。 “只不过局限于眼界上面，见得少就很难想到更多。” 叶老三自己也清楚这个问题，这是他的硬伤。 如果不是在张记木工坊做了一段时间，他此时的眼界只会更窄。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一点，但是眼界这东西，也不是意识到就立刻能够弥补上的。 只听秦鹤轩道：“如果叶三叔自己也想开开眼界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当然，如果你只是趁着年前赚一笔钱，那也没有问题。 “只是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从我自己这里，还是建议叶三叔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谁知叶老三根本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道：“秦小少爷，我选第一个，就算没有时间做积木赚钱，我也想去开开眼界！” 做积木的时间有的是，开眼界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会有的。 叶老三的回答让秦鹤轩十分满意，他点点头道：“既然叶三叔也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天我叫人带你过去。” “多谢秦小少爷。” 期待感冲淡了叶老三第一次住在秦府的紧张，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秦鹤轩给他安排长见识的地方，竟然是将作监。 将作监的名头，叶老三还是在张记木工坊中听说的。 是专门掌管宫廷建筑、宫中各种金玉珠翠、精美器皿、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色器物打造的官署。 其下似乎还细分为多个不同的分支，其中便专门有一个竹木务。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制作各种竹质和木质器皿、物品的地方。 之所以会聊到这些，是因为在丰乐县里，还有一家跟张记木工坊打擂台的木工坊，黄记木工坊。 黄记木工坊的掌柜，一直号称自己的师父出身将作监的竹木务。 张记木工坊多年来一直被对方压制。 所以无论是东家还是少东家，提起对方来都是咬牙切齿的，说他那个所谓的师父根本不是竹木务的，不过是个野路子出身的罢了。 但是黄记木工坊的掌柜恬不知耻，对外非要这样宣传，百姓又不知道真假，便都觉得他家更有传承，手艺更好。 直到后来叶老三加入木工坊，给木工坊提供了一个修理家具的新路子，反倒带动的生意蒸蒸日上，终于反超过了黄记木工坊。 第一个月结算工钱的时候，东家还高兴地额外给叶老三包了一个红封。 当天晚上东家更是喝得烂醉如泥，满嘴说着自己终于超过黄记了。 当时叶老三觉得奇怪，便特意找王哥打听了一下来龙去脉，所以连带着对将作监也有了一点了解。 这可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们做东西的地方，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来这里开眼界。 甭管积木这个生意能不能干得起来，光是今天将作监一行就已经够本儿了！ 走进将作监大门的时候，叶老三的腿都没出息地在发抖。 进入之后，因为秦鹤轩提前都安排好了，所以里面早就有个年轻的学徒在等着他了。 “秦家打过招呼了，不知师傅想看点儿什么，我带您到处转转。”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想去竹木务看看各位大家的手艺，开开眼界。” “这好说，我带您过去。”年轻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叫齐孟辉，您叫我孟辉或是小齐都行，不知您怎么称呼？” “您叫我叶老三就行。”叶老三诚惶诚恐地说。 齐孟辉是个有眼色的，闻言便笑着说：“行，那我管您叫叶三哥，咱们往这边走。” “您今天来得有点早，师父们都还没上工呢！”齐孟辉先带叶老三去了库房，“我先带您看看库房里已经做好的东西。 “不过我先跟您说，里面的东西都是只能看不能碰的，毕竟都是要进上的，您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我肯定什么都不碰。”叶老三连连点头，看着库房大门两眼放光。 这里面肯定都是好东西啊！ 都是要给皇上娘娘们过目和使用的东西，甭管是巧思还是做工上面，那都必须是首屈一指的才行。 果不其然，一走进库房，叶老三就沉迷了进去。 一排排架子上摆着的各种玩意儿，有些他还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有些只靠看不能上手的话，他甚至都猜不出那物件儿是做什么的。 但是各式各样的成品还是看得他心花怒放，遇到一个喜欢的甚至可以站在旁边呆呆地看得走不动路了。 齐孟辉见他看得专心，人也规矩，便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也不敢放任他自己在库房里转悠，这些可都是仅此一件的物品，无论弄坏了哪个，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收人钱财，给人办事。 不过是跟在叶老三后面一步三停的磨蹭，比起秦府给的银子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 但谁成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叶老三没惹祸，齐孟辉自己却闯了大祸。 他跟在叶老三屁股后面太过无聊，抬手掩口想打个呵欠。 谁知道这一抬手，胳膊肘竟然碰掉了架子上的一个物件儿。 齐孟辉的脸色瞬间变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捧起掉落的东西。 发现摔断了一根横撑之后，登时面如死灰。 “完了，这下完了。” 他如今还只是个学徒，弄坏了东西，不但需要赔偿，肯定也是要被撵出将作监了。 这下前途尽毁不说，家里还不一定能赔得起这笔钱呢！ 叶老三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一件事，赶紧蹲下身帮他查看。 “哪里坏了？” 齐孟辉也是懵了，哭丧着脸，举起怀里抱着东西给叶老三看。 “你看，就是这里，摔断了。”齐孟辉越想越是害怕，浑身开始发抖，“我完蛋了，刘师父肯定会打死我的…… “被撵回家的话，我爹也肯定会打死我的…… “家里花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把我塞进来做学徒，我若是被撵回家……” 齐孟辉越说越绝望，最后终于忍不住，裂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叶老三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先别哭，我看看！” 他从齐孟辉手里接过物件儿，但是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齐孟辉绝望地坐在地上：“算了，是我倒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250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是个不大的物件儿，几乎可以被叶老三双手笼罩在内。 但是结构十分复杂。 这物件儿的整体结构是用一块整木掏出来的，是个山的形状。 但是上面又被加上了许多其他小物件儿，而这些地方都是可以活动的。 叶老三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研究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好开口询问一旁正哭得伤心的齐孟辉。 齐孟辉抽抽噎噎地说：“这是个香炉。” 香炉？ 叶老三再次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实在无法把这个东西跟香炉联系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香炉就是摆在条案上插香用的。 齐孟辉垂头丧气地说：“叶三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坏都坏了。” 不料却听叶老三道：“我仔细看过了，断掉的这个位置，是额外加上去的部分，并不属于整体结构，所以如果你能找到一样的材料，应该是可以修上的。” 齐孟辉却依旧摇头道：“没用的，我可没有刘师父那么好的手艺，能修得天衣无缝。” 叶老三沉默片刻，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道：“你若是能给我找一块跟这个材质一样的木料，说不定我可以试试。” “啊？”齐孟辉先是一愣，刚想说叶老三说大话。 但是突然想起，叶老三若非真有什么过人之处，秦府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花钱把他送过来开眼界？ 他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老三，虽然依旧还是难以置信，但万一人家就真是什么绝世高人呢？ 齐孟辉擦了把眼泪，问：“你需要多大的木头，我那边有不少师傅们用剩下给我练手的边角料。” “工具你也都齐备么？”叶老三又问。 “都有。”齐孟辉点点头，一咬牙，脱下外衣将那香炉包起来拎着，带着叶老三从后门溜出去，直奔自己平日练习的房间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将作监的地方太大、屋子太多了。 齐孟辉身为一个学徒，居然还有单独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不算太大，靠窗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对面墙边还有一张小床。 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各种形状材料的小木块、到处都是木屑，工具也东一个西一个地满桌子丢。 齐孟辉把叶老三带进来之前只想着千万别被人看见，进屋之后才想起自己这里乱七八糟的，脸一红道：“前几天熬夜赶着做一个东西来着，没顾上收拾……” 不过叶老三并不在意这些，他直奔桌边开始在小木块中挑选能用的材料。 一边翻找一边咋舌。 这些放在外面一小块就可以卖不少钱的贵重材料，在将作监里竟然就只是给学徒练手的东西而已。 最后叶老三选中了两个材质一样、颜色也最为接近的小木块。 此时齐孟辉已经把桌上其他地方都收拾出来了。 叶老三的镇定让他的心踏实了不少。 工具虽然依旧凌乱，但也都给归拢到一起了。 香炉也已经被他摆在了桌子正中央。 “叶三哥，您看看这个该怎么弄，还需要什么您跟我说。” 叶老三坐在桌前，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细细端详起香炉来。 每一个可以活动的地方他都要拨弄几下，观察其活动的范围和角度。 “你说这是香炉，那这些活动的东西，就只是为了好看做装饰么？香又要插在哪里啊？” 听得叶老三这样问，齐孟辉一瞬间又陷入了绝望。 一个连这东西是什么都认不出来的人，真的能把这个香炉修好么？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只能耐着性子跟叶老三讲道：“这是个倒流香的香炉，将香放在山顶这个位置，烟就会顺着山体而下，缭绕在整个儿山中。 “然后这些可以活动的部分，也都会跟着轻轻摆动，像是被山风吹动一般。” 叶老三所知道的烧香，都是礼佛或者祭拜的时候，哪里懂有钱人家这种熏香的雅趣。 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却从中提炼出一个信息，这些部分在燃香的时候是要轻轻摆动的。 那就必须要很轻才可以。 他用手指一一掂量过去，最后又仔细看着因为折断而掉下来的那个小零件儿。 “难怪这么轻，原来是空心儿的。” “啊？什么空心儿的？”这回轮到齐孟辉惊讶了。 这个香炉他私下曾揣摩过不知多少次，却从来没发现这一点。 叶老三将零件递给他道：“它很轻，而且你仔细看，最下面是有一个小孔的。 “里面的空心儿是被一点点儿掏出来的。” 这零件一共也就指甲盖大小，居然还要中空，齐孟辉这下更绝望了。 难怪师父常说，他们这些师兄弟之中，刘师父是最厉害的，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竹木务就是他挑大梁了。 但他见叶老三依旧一副淡定的样子，忍不住问：“这、这还能修么？” “应该可以，就是费点功夫，我试试看。” 叶老三说着试试看，手底下便立刻动作起来。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木块削出大致的轮廓来。 齐孟辉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刀阔斧的手法，越发怀疑后面越来越精细的操作他到底能不能胜任。 谁知就在他走神的这一会儿功夫里，小木块在叶老三手里居然都已经初具雏形了。 “这……” 齐孟辉震惊不已，这手也太快了，他就不怕自己下刀下错地方么？ 但是叶老四此时已经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齐孟辉的惊讶。 他之前早就细细观察过那个零件儿，也仔细研究过这块木头，心里早已有了腹稿，此时要做的就是准确的下刀罢了。 齐孟辉在后面越看越震惊，叶老三的手很稳，虽然无论是持刀的手法还是下刀的方法都跟将作监教的不一样。 但是他下手果断，每一刀都十分到位，从来不会在一个位置反反复复地纠结。 随着木屑的掉落，表面的雕琢很快就完成了。 叶老三没有继续打磨零件的表面，而是换了个工具准备开始掏空其内部。 这一步比前面可是难了不止一个档次。 就连叶老三心里都有点儿没底。 但是通过他自己的琢磨，还是一点点地磨出了一些效果。 齐孟辉在一旁激动得心都快成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这不是快成了么！ 但是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两个人都吓得一哆嗦。 齐孟辉赶紧问：“谁，谁啊？” “齐哥，你不去吃饭啊？”门外响起另外一个学徒的声音。 齐孟辉松了口气道：“你去，我现在还不饿，打算先睡一会儿。” “那行，你休息，我不打扰你了。”门外的人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很快就离开了。 但是当齐孟辉回过头来却发现，叶老三已经把之前完成了八成的小玩意儿丢到一旁，拿起另外一个木块重新开始雕琢。 “怎么了？”齐孟辉心里一紧，赶紧拿起被丢到一边的小玩意儿细看。 “刚才被敲门吓了一跳，给戳穿了，不能用了。”叶老三十分淡定地解释，“不过这次再做就能快一些了，别急。” 齐孟辉都想给他跪了，这是急的事儿么。 但是看到叶老三下刀的速度果然比之前更快更准了。 前一次还只敢一丝丝地往下削，第二次再来就更敢下手了。 这精准的掌控力简直太可怕了。 齐孟辉心里默默盘算着将作监的几位师父。 能跟叶老三这刀工媲美的，也就是刘师父了。 这个叶老三吃亏就吃在没有见识上了。 难怪秦府要花钱送他进来开眼界。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挖到的这个宝。 虽说是野路子出身，年纪又大了些，但是如果让师父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会争着抢着想要收他为徒的。 就在齐孟辉胡思乱想的时间，叶老三已经第二次完成了表面的雕琢，开始小心翼翼地开始将其掏空。 这次齐孟辉在旁边屏气凝神地看着，生怕自己呼吸声重了都会影响到叶老三的发挥。 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很快掏空了内里，又细细打磨了表面，将其安装在香炉身上。 “试试看行不行。”叶老三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冲齐孟辉道。 齐孟辉早就准备好了香，将其点燃放在了顶上。 叶老三惊讶地看着，随着香的点燃，烟气却并不是像他以前见过的那样向上升腾。 而像是被什么吸下去了一般，很快就填满了山体中雕刻出来的孔洞，形成了山上云雾缭绕的感觉。 而半山腰处的几个小零件，也的确开始随着烟气的增加慢慢晃动起来。 “成了，真的成了！”齐孟辉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去了，“居然真的成功了！” 看到叶老三刚刚安上去的零件也跟着轻轻摆动，他激动得再次泪流满面。 这下好了，不用被师父责罚了，也不用赔钱了，更不会被爹赶出家门了。 齐孟辉激动不已，叶老三却并不满意。 因为他发现，他做好的这部分，不如其他零件晃动得厉害。 看来还是掏空的不够多。 因为害怕再把东西给掏穿了，所以叶老三这次下手稍微有点儿轻，看来还是不行。 他重新将零件取下，继续将工具伸进去细细处理。 “能动就已经很好了，不用这么精益求精。”齐孟辉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把这给弄坏了。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叶老三很快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那小零件重新安了回去。 这回看着舒服多了，几乎没有什么差距了。 齐孟辉如今对叶老三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就知道，秦府也是不养闲人的。 值得被送到将作监来长见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几把刷子。 齐孟辉把香熄灭，把香炉细细擦拭一遍，重新用东西包起来。 “三哥，你现在我房里坐一会儿，我先偷偷把这个送回去再回来找你。” “好，你小心点儿。”叶老三叮嘱道。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齐孟辉提着东西出门就往库房去。 这个时辰，整个儿将作监的人应该都吃完饭在午休呢，加上手里的东西被修好了，所以他并没有之前那么怕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但是眼瞅着都看到库房大门了，齐孟辉突然被人给叫住了。 “小齐，你干嘛去？” “刘，刘师父……”齐孟辉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碰见谁不好怎么偏偏碰见他了。 “你拎着什么啊？”刘师父随口一问，看到齐孟辉紧张的脸都白了，不免心下起疑，“你打开给我看看！” “我……”齐孟辉虽然一万个不想，但是也不敢违背刘师父的命令，只能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轻轻解开了包袱皮儿。 “这不是我做的那个香炉么？”刘师父先是一愣，然后道，“好小子，偷偷拿回去琢磨了？” 齐孟辉心里有鬼，听到这话瞬间理解错了，差点儿双膝一软给刘师父跪下。 他语无伦次地说：“刘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您、您别生气，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刘师父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喜欢我做的东西，肯拿回去自己钻研学习是好事儿。 “我以前做学徒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 “好小子，不错，好好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刘师父满脸赞许地夸了几句，还允许齐孟辉以后去找他。 齐孟辉瞬间又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 看样子是没有发现问题啊！ 齐孟辉松了口气，嘴里就习惯性地恭维起来：“多谢刘师父，我就是太喜欢您做的这个香炉了。 “您说您怎么那么厉害，就连这上面的每一个小零件都是掏空了的。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学到您这样的水平。” “哦，你居然发现了这些零件是空心儿的？”刘师父刚准备要走，听到这话又重新折返回来，“你可是学徒里面第一个发现这个的，来，我给你好好说说。” 齐孟辉：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第251章 完了，被发现了 刘师父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拉着齐孟辉说起来没完。 齐孟辉一来怕他发现东西不对劲，二来还惦记着独自留在自己房内的叶老三。 若是叶老三等不到他到处乱走也是很容易出事的。 刘师父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见齐孟辉一副凳子上有钉子一样，坐都坐不住的样子，不由得皱眉。 要知道，因为他是师兄弟中手艺最好的，所以平时也是最忙的。 基本上要进到御前的东西，都会由他亲自操刀。 他今天下午遇到些难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打算给自己放假半天，来库房找找灵感。 甘冈看到齐孟辉这么肯动脑子，突然起了爱财之心，想着指点他一下，说不定说着说着也能启发自己。 谁知道这孩子居然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要知道，就连他自己的亲传徒弟，想找个这样的机会都很难得呢！ “你若是不想听也不必勉强。”刘师父沉下脸来。 齐孟辉急忙摆手解释：“当然不是，刘师父，能得到您的点播，晚辈三生有幸。 “只不过……今日秦府安排了一个人过来开开眼界，陈师傅让晚辈负责接待……” 这话说到这里，刘师父自然也就明白了。 这种事儿在将作监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毕竟宫中的喜好和用品，会带动京中的达官贵人，然后再流传到民间。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自然少不得有人想要掌握第一首信息。 所以京中的一些达官贵人就经常会花点钱，让自家养着的工匠到将作监来观摩和学习。 一来是看看最近宫中又流行什么了，二来也是看能不能跟着学点儿什么。 以刘师父如今的地位，自然也轮不到他去接待这些人。 他对这种事儿，说不上厌恶，但是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喜欢。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将作监灰灰色收入的一种，这些学徒们是无法拒绝的。 所以听到齐孟辉一脸为难地这样说，他立刻了解地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快去，这香炉给我，我帮你放回去。” “啊？马上就要到库房了，就不劳烦您了……”齐孟辉的冷汗再一次刷地流了下来。 “不麻烦，我本来也是要去库房找点儿东西的。”刘师父起身，不由分说地抱起香炉就往库房方向去了。 齐孟辉只能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提心吊胆地回到自己房中。 他告诉了叶老三自己刚才偶遇刘师父的事儿。 “不过，叶三哥，你的手艺可真厉害，你换上去的那个东西，连刘师父都没看出来呢！” “我就只是照葫芦画瓢，要说还是刘师父厉害，能没有任何参照做出这样有巧思的香炉来。”叶老三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齐孟辉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笑着道：“那可不么，刘师父可是连我师父都佩服的人，他这个香炉啊，其实……” 他现学现卖，把刚才刘师父讲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叶老三听。 刘师父刚才是为了指点齐孟辉，讲得可以说是十分深入浅出。 齐孟辉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这样一讲出来，立刻收获了叶老三敬佩的目光。 “小齐，没想到你还只是个学徒，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有好多地方，我看的时候的确隐隐觉得有那么点儿想法。 “但是又有些抓不住，更不知道该怎么归纳总结。 “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叶老三激动不已，回味了半晌之后又夸道：“你说的真的是太好了，好多地方都正好切中要害。 “将作监果然不愧是将作监，卧虎藏龙啊！” 齐孟辉本来还想冒充显摆一下自己，结果被夸得脸上臊得慌，连连摆手道：“叶三哥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这些都是之前刘师父自己讲的，我说给你听罢了。” “原来如此，刘师父果然是太了不起了。”叶三哥连连感慨，“若是能有幸听他老人家亲自讲解，那可就……” 叶老三话没说完，因为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齐孟辉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了起来，叶老三也突然觉得自己腹内空虚。 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为了修那个香炉，两个人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齐孟辉笑着拍拍肚子道：“这会儿才突然觉得饿，叶三哥早就饿坏了？ “走，我请你吃饭去！ “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吃饭的时候叶三哥你顺便教教我，你这么好的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说罢，齐孟辉不由分说地拉着叶老三出去吃饭了。 两个人在胡同里找了家羊汤馆，一人先热乎乎地喝了一大碗羊汤，然后齐孟辉又点了炒羊杂、烧羊血和一盆羊蝎子。 再来上一壶酒，大冷天的吃起来甭提多舒坦了。 两个人酒足饭饱之后。 “叶三哥，以后再来直接找、找我，我、我再带你逛库房……”、 “多谢齐小兄弟了，咱们后会有期。” 叶老三没喝太多，向齐孟辉问过路之后，准备去医馆看看还在养伤的叶昌瑞。 两个人便直接在羊汤馆分开。 齐孟辉喝得微醺，哼着小曲儿回了将作监。 刚迈步进了竹木务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齐孟辉在这儿呢！回来了！” 紧接着就跑上来两个同为学徒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把他给钳制住了。 齐孟辉被吓出一身汗，酒都跟着醒了大半。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刘师父到处找你，你跟我们过去就知道了！”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侧的人平时跟他关系较好，低声道：“你是不是犯什么错了，刘师父为了着急，都快把竹木务给翻了个底朝天。” 齐孟辉一听，这下酒彻底醒了，脸色都跟着白了几分。 完了，肯定是东窗事发了。 被带到刘师父面前的时候，齐孟辉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刘师父摆手让其他人下去，紧紧关上房门才问：“齐孟辉，这个零件儿是谁做的？” 齐孟辉一听果然是这件事儿，直接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半晌才拖着哭腔道：“刘师父，都是我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把您的香炉弄坏了的，您要打要罚，我齐孟辉都认了。” 刘师父听了这话，急得直跺脚。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换上去的这个玩意儿，是谁做的！” “我、我做的……”齐孟辉想自己承担下来，没有供出叶老三来。 “你做的？你也真敢说，你有这手艺么！”刘师父都被他给气笑了，“赶紧说，谁做的，我有要紧事。” 刘师父说完，看到齐孟辉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又一拍脑门道：“你看我，光顾着着急去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追究你任何责任，我只是想知道这是谁做的。” 齐孟辉闻言抬头看向刘师父，似乎在验证他刚才这话的真伪，是不是为了让自己说实话而撒的谎。 “我找个人有正事儿，你赶紧的！”刘师父催促道，“我是那种说谎的人么？” 齐孟辉一想也对，刘师父在竹木务之所以这么受尊重，除了他手艺好，更是因为他人品好。 而且如果刘师父真想查的话，秦家今日送人过来的事儿，根本也瞒不住。 想到这里，齐孟辉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过全都说了，最后还强调道：“刘师父，东西真是我弄坏的，叶三哥根本不懂这些，他只是为了帮我才做了这个零件，希望能帮我蒙混过关的。” 刘师父却根本不关心这些，只追问道：“那他人呢？在秦府么？” “啊？我也不知道……”齐孟辉被问蒙了。 “你说说你，你还知道什么啊你？”刘师父生气道，“真是该知道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齐孟辉突然灵光一闪道：“对了，我们分开之前，他跟我打听专攻小方脉的林氏医馆来着，好像是要去探望病人！” “快，赶紧去找他！”刘师父立刻道，“把人找到赶紧带回来，我找他有事儿！” 齐孟辉不明所以，但此时也没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只能起身准备出去找叶老三。 但是才刚转身就被刘师父给叫住了。 “你不用自己去，叫人去便是，你过来把事儿再详细跟我说说。” “啊？还说？所有的事儿我刚才都说了，真的没有半点儿隐瞒了。”齐孟辉哭丧着脸道。 “谁问你那些没用的东西了。”刘师父道，“你跟我详细说说他是怎么做的这个零件儿。” 一听刘师父问起这个，齐孟辉倒还真有不少话要说。 “那个叶三哥，奇怪得很。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懂，连香炉都不认识，手法也看不出师承自哪一派。 “但是手艺是真不错，下刀稳准狠，还很细致……” 刘师父这次听得认真了许多，听齐孟辉讲完又问：“他一共做了多久？” “也没多久，上午开始做了一个，结果午饭的时候，师兄去敲门叫我吃饭，他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给捅穿了。 “待师兄走后他就又重新开始做，这次手里就更有数了，简直可以说是大刀阔斧地干啊！ “做好之后我准备把香炉放回去，正好就在库房门口遇见您了。” 将作监一日三餐是有固定时辰的。 即便有时候忙着做东西顾不上去吃饭，也会有人将装着饭菜的食盒送到门口的。 所以刘师父只需在心里稍稍估算一下，就得出了叶老三做这东西花费的时间，竟然都不到，两个时辰。 更不要说他这才是做的第二遍。 “你确定这都是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儿？”刘师父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 “当然确定，叶三哥今天一早才头一次过来。”齐孟辉十分肯定地说。 刘师父搓搓手，隐隐有些兴奋。 他最近想做一个层层镂空的物件儿，但是自己又有些力有不逮，总是没办法完美地实现构想。 今天从齐孟辉手里拿过香炉送回库房之后，他便站在香炉前面发呆，目光无意识地在香炉上下打转儿。 谁成想这一下竟让他发现了问题。 虽说叶三哥的手艺已经十分精妙了，但刘师父毕竟是这个香炉的制作者，他对这个香炉了如指掌不说，对自己下刀的手法也是最为熟悉的。 刚发现问题的时候，刘师父也有过一瞬间的愤怒，想着肯定是齐孟辉搞的鬼。 但是当看清楚做工之后，他顿时不这么认为了，甚至连气都消了，只想着该怎么找到这个人，看他能不能帮自己做出想象中的效果。 小半个时辰之后，将作监的人终于将叶老三带了回来。 叶老三也是一脸惊慌。 一来是以为东窗事发要受到责罚，这可是将作监，给皇上做东西的地方，弄坏了不知道会不会被砍头。 二来也是怕自己给秦府丢脸惹事儿，秦小少爷好心送他过来学本事，他却第一天就弄出这么一件事儿来。 他被一路带到刘师父的屋里，一进门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齐孟辉。 齐孟辉此时已经搞清楚了刘师父的用意，早就不害怕了。 看到叶老三进来，便冲他挤眉弄眼的，想让他放宽心。 虽说早就有齐孟辉的铺垫在先，刘师父看到叶老三的时候还是一愣。 不得不说，各家送来将作监观摩的人，无论是态度谦虚还是鼻孔朝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穿得基本都很讲究。 就算平时穿的不怎么样，来将作监的时候也会刻意捯饬一下自己。 叶老三却与他们截然不同，衣服鞋子别说奢华讲究了，都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就差打几个补丁就彻底像是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老农了。 就在刘师父有些犹疑的时候，只听叶老三开口道：“刘师父，小齐兄弟第一时间就准备去向您请罪的，擅自修补香炉是我的主意，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都是我的错，有什么责罚……” 第252章 闹了个大乌龙 刘师父却并不听叶老三说什么，直接丢给他一小块木头。 “齐孟辉说换上去那个零件是你做的？你现在做给我看。” 叶老三平时是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人。 也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耐得住性子去琢磨这些手法和东西。 此时他只以为是刘师父不相信齐孟辉，所以想让自己当场展示一下。 于是他就自然而然地跟着刘师父走进了工作间，坐在刘师父平日工作的台面前面，拿起他的工具就开始做了起来。 同样一个东西，同一天里这已经是第三次做了。 叶老三已经越做越熟练。 站在他身后的刘师父刚开始越看越皱眉，但是越往后看，眉头就越发舒展，眼睛都亮晶晶的。 最后更是根本不等他做完就迫不及待道：“行了，不用继续做了，你过来看看这个。” 叶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正做着的东西就被刘师父一把拿走，然后被塞进了另外一个东西。 他赶紧抬起拿着刻刀的手，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伤了刘师父。 见刘师父没事，他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刘师父塞进他手里的东西是个镂空雕花的球，细看才发现里面还另有乾坤。 里面居然是一层连着一层的镂空雕花层。 原来东西还可以这么做。 叶老三觉得自己又开眼了。 “刘师父的巧思和手艺当真是……” “嗐，我不是让你夸我，你看看这个球，我一共想雕九层，但是最后一层操作起来实在太难了。 “我试了好几次都还是不行，可操作的余地实在太小了，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刘师父如今正在做的这个木球，是为了过年进献入宫的。 所以他雕的每一层都是龙的造型，唯有最后最核心的位置还是个实木疙瘩。 刘师父如今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叶老三看着手里的玲珑木球，陷入了沉思。 虽然每一层的雕花都是镂空的，但是因为各层的图案并不一样，所以空隙的位置也并不统一。 这样一来，越往里面雕，能让工具伸进去和活动的地方就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一层，就连素来手艺最好的刘师父都束手无策了，都被卡在这里好长时间无法突破了。 “这……我看一看……”叶老三虽然看出了这个球的精美和难度，但是以他的性子，根本没有进一步想这样的东西是要给谁用的。 叶老三举着木球端详半晌，最后指着两个地方道：如果能有人从这里插入工具帮忙固定，这另外一个人从这里将工具伸进去雕刻的话，还是有可能将最里面的这一层给雕出来的。”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刘师父恍然大悟地拍着脑门。 因为跟师兄弟们的水平有差距，所以从出徒开始，他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 但是叶老三对这类东西接触的很少，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反倒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刘师父得到一个好法子，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场坐下道：“你愿意帮我一起完成这个么？” 叶老三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可以么？” 要知道，很多手艺极好的人，都很介意自己做东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边看着。 当初在关外教他的那个木匠就是如此，每次做到最后一步，就打发他出去做其他事情，然后自己关起门来做最后的处理。 虽说如今叶老三的水平早已远超过当年那个木匠师傅，他却一直还记得当年的这些细节。 可如今给皇上做东西的刘师父就这么近地坐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让自己看到他的每一次下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叶老三睁大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一丝一毫。 于是这两个人便直接沉浸进去，心无旁骛地做起东西来。 叶老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有些不够用了。 原来这里是要这样下刀？ 原来这边还可以这样处理？ 真不愧是齐孟辉一直赞不绝口的人。 齐孟辉站在旁边，看着刘师父和叶老三已经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了，便没有打扰他们，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并且帮他们把门给带上了。 叶老三这边沉浸进去了，就把给家里送个信报个平安的事儿给忘了。 而他之前是被人从医馆直接带走的，老叶家的人都急得不行，却连该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你们说这个老三，好端端的跑到京城做什么。” 叶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 此时早已过了她平日休息的时间。 可她此时却毫无睡意，满心都是对叶老三的担忧。 叶老二见状道：“娘，老三不是说，是秦小少爷找他来让他做事的，不如我去秦府求见，问问秦小少爷？”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找过去人家秦小少爷也睡了，有什么也都要等明天早晨再说了。” 而秦府这边，秦鹤轩根本不知道叶老三又被将作监叫回去的事儿，还以为他直接在医馆留宿了，更是没有在意。 于是叶老三跟着刘师父，在他的工作间内熬了一晚上。 老叶家人在医馆就也煎熬了一晚上。 除了叶昌瑞以外，几个大人全都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叶老二便直奔秦府，说要找晴天和自家三哥。 听到对方报出晴天的名字，门子登时不敢怠慢。 要知道，上一个怠慢了晴天姑娘的门子，事后就直接被小少爷撵到庄子上去做农活了。 “您来的有点儿早，晴天姑娘怕是还没起身儿呢，您在这儿坐会儿，小的进去帮您通传一声。” 门子将叶老二带到一处花厅落座，还叫人段上来了茶点。 叶老二哪里有心思吃什么东西，但这里是秦府，他也不敢造次。 人家让等就等，至少比上一次直接被拦在外面冻着等那么久强多了。 门子安顿好叶老二，便赶紧去给后宅送信儿。 二门内的婆子直接道：“再等等，晴天姑娘还没起身呢！” “嬷嬷行行好，帮我通传一声就行。”门子赶紧陪着笑脸道，“人家家里找过来了，小的可怠慢不得啊！” 婆子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儿，道：“罢了，我过去帮你看看！” 门子立刻嘴甜地道谢：“哎呦，多谢嬷嬷疼小的。 “您以后有什么需要跑腿儿办的差事，只管来找小的便是。” 二门处的嬷嬷来到晴天住的地方，一进院子就看到松涛在门外站着。 难不成小少爷在这里？ 嬷嬷脚下瞬间迟疑了。 秦鹤轩此时的确正在屋内，只不过他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月桃在内间帮晴天洗漱。 “因为临近过年，所以今日城里有集，魏先生说人不能死读书，也要多沾沾人间烟火，所以准备带你我一起去赶集，说是直接去集市上吃早饭。” “秦哥哥从来都没赶过集么？”晴天好奇地从帘幔后面身处小脑袋，立刻又被月桃伸手给捉了回去，继续帮她穿衣裳。 秦鹤轩还真没赶过集。 他从记事起就在文家生活，那边跟京城大不一样，甚至跟许多其他的城池都不一样。 那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兵营。 是因为文家军驻扎在当地，所以才慢慢有了形成了这样一座城。 城里男人多女人少，大部分都不会做饭，要么在军中吃大锅饭，要么自己花点钱下馆子改善生活。 周围更是空旷，没有农田也没有村落，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集市。 他又从来不会像同龄人那样偷着骑马跑到远处的村镇甚至是县城去玩耍，所以今天还真是头一遭。 其实秦鹤轩对这些不感兴趣，今天只是因为可以带晴天一起去玩，所以才多了几分兴致罢了。 魏先生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趁着晴天还在，安排了这件事儿。 他可不想自己教出一个不了解百姓民生只会死读书的学生。 “赶集可好玩了。”晴天努力回忆着小时候难得的几次赶集经历，“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过来，大家带着家里要卖的东西，热闹极了。 “集上还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人卖艺耍把式…… “京城的大集也是这样的么？” 晴天终于穿好衣裳从屋里出来了，她对赶集充满了兴趣，出来就催着秦鹤轩赶紧走。 秦鹤轩刚起身，松涛就从外面进来道：“爷，叶二叔来找晴天姑娘，此时在前院花厅候着呢！” 晴天闻言一愣，这是要回家了么？ 那岂不是不能跟秦哥哥一起去赶集了？ 晴天倒不是不想回家，她其实早就想叶老大和叶大嫂了。 但是赶集她也很想去的。 秦鹤轩却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因为如果只是要打道回府，叶老二不可能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找人。 他弯腰抱起晴天道：“走，咱们去看看你二叔有什么事儿。” 晴天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秦哥哥，我想回家，但是我也想跟你去赶集。” “没事儿，就算是回家，也不急在这一大早。”秦鹤轩安慰着她，伸手把她的帽子戴好，这才迈步走出屋子。 叶老二在花厅等得心急如焚。 看到秦鹤轩抱着晴天进来，立刻扑上去，将昨晚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被将作监的人给带走了？”秦鹤轩闻言皱眉。 “对，他们把老三带走的时候跟我们是这么说的。” 秦鹤轩立刻扭头看向松涛。 让叶老三去将作监的事儿，是松涛安排的，此时听说出了事，也是惊出一脑门冷汗。 “小少爷放心，叶二哥也不要着急，小的这就去了解一下情况。” 松涛倒并没有怎么担忧，因为将作监虽然被叫做衙门，但其实根本不是寻常的衙门，既不审案也不断案，甚至都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地方。 而且叶老三毕竟是秦府送去的人，就算真的在将作监里闯了什么祸，除非是冲撞了皇上，否则将作监都不可能不跟秦府通个消息就擅自处置。 所以松涛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转身准备出去安排人，立刻去将作监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叶二哥不用着急，叶三哥不会有事的。” 见叶老二一脸焦急地跟着自己出来了，松涛还安慰他。 “好的，好的，多谢松涛小哥。”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只要没见到人，叶老二就很难听得进去这些宽慰。 松涛也看出来了，所以便也不多说了，叫人套车准备直接带着叶老二去将作监看看出什么事了。 谁知晴天听说三叔不见了，竟然也吵着要去。 秦鹤轩想着只要这件事能很快解决，就也不会影响赶集，便叫松涛直接套车，所有人一起过去。 但是此时时辰太早了，将作监根本还没开门。 松涛下去敲了半天，才终于有人语气不太好地出来应门。 “谁啊，一大早的瞎敲什么……”有人打着呵欠打开院门，一眼看到挂着秦字灯笼的马车，后面的话立刻自动消音。 “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贵客给吹来了……” 松涛知道秦鹤轩急着去赶集，肯定不耐烦啰嗦个没完，赶紧直奔主题地询问。 原以为门子还需要进去询问一下。 没想到门子听了这话立刻就笑了，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放心，没事儿，只是昨晚跟我们刘师父一起做了个东西。 “你也知道，将作监这一尊尊大佛，都是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门子说完，甚至还对松涛拱手道喜：“刘师父可是咱们整个儿将作监都出了名的要求严格，我在这儿做门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大肆夸赞别人。 “那叶三哥如今人在哪里？他家里找他有事，所以我们才一大早赶了过来。” “哎呀，两个人忙了一个通宵，这会儿应该是正在吃早饭呢！”门子想了一下道，“你们若是有事，也可以派一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叶老二赶紧冲上前道：“我，我跟你去！” 第253章 双赢才是硬道理 进去之后，果然看到叶老三正在跟一个中年人对坐吃饭，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还在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 叶老二一看这情形就气得不行，上去一巴掌扇在叶老三脸上。 刘师父被吓了一跳，大喊：“什么人，你怎么上来就打人？快来人啊……” 门子赶紧拉住他道：“刘师父，这位是叶三哥的家人。” 果然，叶老三挨了一巴掌，刚开始也是一脸怒气，可抬头一看是自家二哥，顿时没了脾气。 “二哥，你打我干啥？” “我打你干啥？你还问我打你干啥？”叶老二气得上去劈头盖脸又给了他几下子，“你大晚上突然被人给带走了，一家子人吓得一夜没睡觉，生怕你出什么事，我一大早就去找秦小少爷打听情况。 “你倒好，娘还在家提心吊胆的呢，你竟跟这儿吃上了！我不打你打谁，打的就是你！” 叶老二说着又要上手。 门子赶紧上前拉着。 刘师父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的问题，之前叫人去找叶老三的时候没说明白，闹出这么个大乌龙来。 “这位小兄弟，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你先坐下，我跟你说。” 叶老二对叶老三一肚子气，但是对将作监里其他人还是很尊重的。 在门子和刘师父的双重劝说下，终于不再动手了。 刘师父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连连道歉，说都是自己当时太着急了，也没把话说清楚，才闹了这么大误会。 叶老三被带来之后，两个人就只顾着琢磨怎么才能把那个玲珑球做好了，忙得把别的事儿都给忘了。 叶老二对弟弟这种情形倒也了解，叶老三从小就是这样，一旦投入进去做东西，就能连吃饭睡觉都忘记的程度。 叶老三讨好地拉拉二哥的胳膊道：“二哥，你还没吃早饭？要不你坐下吃点儿？” 叶老二没好气地说：“吃什么吃，这早饭是你的啊？ “再说了，娘在家都还没吃饭呢，我能吃得下去么？ “吃你的饭，我得赶紧回家给娘送个信儿，免得把娘急出个好歹来。” 叶老二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叶老三只得无助地看向刘师父。 刘师父摆摆手示意他先跟叶老二去，然后小声道：“你得空了赶紧回来，咱们那个还没做完呢！” 叶老三胡乱点点头，然后一溜小跑地追着叶老二出去了。 走出将作监的大门，叶老三才发现原来秦府的马车也在门外。 叶老二上前道：“多谢秦小少爷，一大早就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车里是秦小少爷？ 叶老三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说明情况，又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影响做积木的。 秦鹤轩却来了兴致问：“叶三哥说的刘师父，可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右边眉梢这里还有一颗很大的痦子？” “正是。”叶老三点点头。 秦鹤轩有些惊讶，他知道叶老三会做木匠活，给晴天做的积木也的确很精美，但说到底，也只是一般木匠用点心都能做出来的东西。 之所以打动他，让他觉得积木这个生意可以试试的，一个是因为那个带有巧思十分新颖的盒子，一个则是因为晴天的拜托。 谁成想他不过才来将作监一天，就得到了刘师父的青眼。 于是秦鹤轩道：“刘师父是竹木务如今最有能力的中坚力量，能跟着他做事，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是的是的！”叶老三激动到，“刘师父真的很厉害，他给我讲了许多东西。 “有些东西我以前只是自己琢磨着瞎做，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被刘师父一讲，就都理解了。” 一说起刘师父，叶老三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然后竟然大着胆子催促叶老二道：“二哥，赶紧的，我跟你一起回家报个平安，然后刘师父还让我早点回来呢，我俩那个东西还没做完呢！” “你们在做什么东西？”秦鹤轩随口问道，问完又赶紧摆摆手，“若是需要保密的就不用告诉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听刘师父说好像是过年要进献给皇上的。” 叶老二闻言吓了一跳，跳起来又是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头上。 “哎呦，二哥，你又打我做什么！” “送给皇上的东西你也敢跟着一起动手，万一弄坏了你赔得起么？咱家赔得起么？” 这个问题叶老三之前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被二哥一问，顿时吓得白了脸。 还不等秦鹤轩说话，将作监门内突然走出一个人道：“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东西每次都能成功，别说是他一个外人了，就连我都不敢这么说。 “所以在将作监里，从来不会因为做失败了而受到责罚，这点你尽管放心。” 秦鹤轩没想到刘师父竟然会跟着出来帮叶老三说话。 看来他是真的很看重叶老三这个人。 秦鹤轩给叶老二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自己则从车上下来，跟刘师父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了一下。 “秦小少爷！”刘师父没想到马车内坐着的是秦小少爷。 但是想了一下，他又觉得很是合理，毕竟叶老三这样的手艺，能够得主家重视也是正常的。 殊不知在此之前秦鹤轩根本都不知道叶老三有这样的本事。 “能够得刘师父看重，是叶三叔的造化，原本我是不该阻挠的。 “但是我原本打算趁着年前做一批玩具放在店里售卖的，所以才送叶三叔来咱们将作监找找灵感、长长见识。 “眼瞅着如今离过年也没多久了，家里那边一摊子都还在等着叶三叔回去开工呢！ “不如这样，等过完年，我立刻就把叶三叔给您送过来，如何？” 叶老三一听就急了，心想我刚说了刘师父要赶在年前把东西做好，秦小少爷怎么还这么说呢！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先答应了秦小少爷要一起做积木的。 若是没有这一层原因，人家也不会送他到将作监来。 他总不能在将作监有了别的机缘，就把秦小少爷这边给丢下不管了。 想到这里，叶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耷拉着脑袋说：“刘师父，您的活计，还是在将作监里再找个手艺好的人帮您，我的确先答应了秦小少爷，年前估计是没有时间再过来了。” 秦鹤轩的本意是从刘师父手里讨要点好处，但是没想到叶老三果然是个实诚人。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并不意外。 老叶家一家人的品行，素来都是这样的。 从当初在路上遇到，他们一家人就从未起过攀龙附凤的心思。 即便自家很穷，也从未在秦家人面前弯下脊梁。 明明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动动嘴就能帮到他们。 但是老叶家却也一直知恩图报，不断把自家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送到秦府，从来不会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此时听到叶老三居然为了践行跟自己的口头约定，竟主动拒绝了刘师父。 秦鹤轩内心惊讶之余，又有些果然如此，老叶家人就该这样的感觉。 刘师父闻言却是脸色一变，也顾不得秦鹤轩的身份便问：“秦小少爷，您要做什么玩具？甭管什么玩具，用叶老三这不都是屈才了么？玩具而已，谁还不能做啊…… “对啊，玩具而已，谁还不能做啊！” 刘师父一拍脑门道：“我手底下有几个徒弟，虽说有些愚笨不成器，但是跟了我几年，手艺还是说得过去的。 “秦小少爷若是不嫌弃，我便拿他们几个跟您换叶老三，如何？” 秦鹤轩本意只是想换一两个人过来帮忙，没想到刘师父竟然这么大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假意犹豫了片刻，又抬头看看叶老三希冀的眼神，这才点点头道：“既然刘师父都给安排得这么妥当了，我再不同意就显得是我不通人情了。 “叶三叔能跟着您学本事，也是他的福气。” 刘师父十分高兴地说：“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我就让几个徒弟过去。” “直接去玲珑阁即可，我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秦鹤轩立刻将这件事敲定下来。 将作监出身的人，即便是学徒，那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手底下的基本功都绝对是过硬的。 一下子多了几个人帮着做积木，进度都可以加快不少。 秦鹤轩知道，过年进献给皇上的东西，至少都要提前半个月送入宫中。 所以刘师父用得着叶老三的时候，也就眼下这大半个月罢了。 所以他临走前又对叶老三道：“叶三叔，你在这边忙完就赶紧回去，那积木盒子还得靠您来做呢！” 叶老三闻言连连点头道：“秦小少爷只管放心，我可以白天在这边忙，晚上抽空做盒子。” 刘师父立刻反对道：“那可不行，休息不好手不稳容易出问题，放心，我这边最多再用你十天，保护耽误你回去做事的。”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秦鹤轩微微一笑，冲刘师父拱手道，“叶三叔就交给刘师父了，他生性老实，劳烦您多照顾了。” “秦小少爷只管放心。”刘师父得偿所愿，满意地满脸堆笑。 一旁的门子却忍不住同情起他的几个徒弟来，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父当交换，即将送出去给人做玩具了。 不过那些学徒怎么想，秦鹤轩就不去管了，只要他们一天没出徒，就要听刘师父的安排。 别说是叫他们去做积木了，就算是去给师父看孩子，他们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秦鹤轩心情极好地回到车里，晴天好奇地问：“秦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因为这回赚大了。”秦鹤轩笑着点点晴天的小鼻尖，“咱们晴天可真是个小福宝，遇到什么事儿都能有个超乎预期的好结果。” 秦鹤轩之前同意做积木生意，纯粹就是为了晴天难得向他开一回口。 别说的确是能赚点儿小钱的买卖了，就算是赔钱生意，他也不会在意。 可如今事情却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叶老三相当于帮他搭上了刘师父这条线。 要知道，刘师父因为是竹木务这一批中坚力量中手艺最好的，在京中不知有多受追捧。 但是刘师父性子纯粹且有些孤高，素来不贪慕钱财美色，所以十分难以接触和亲近。 秦鹤轩此番不但跟刘师父搭上了路子，还拐带了几个他的学徒到自己店里来做事。 这期间想要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也用不着这些人为他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 只要偶尔能送出些宫中喜好的第一手消息，就足够玲珑阁和瑰宝斋两个铺子享用不尽了。 而且这样一来，积木的销路似乎也不用发愁了。 虽然明面上说，将作监的人外出接私活是不合适的。 但是私下里，这些消息也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只消一说，这积木是刘师父的徒弟做的，京中定然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的。 不过这里面的这些弯弯绕绕，秦鹤轩也没打算都告诉晴天。 毕竟她年纪小，说了估计也听不懂。 所以秦鹤轩就只告诉她：“你三叔的积木生意，说不定要赚大钱了。” “真的？太好了！”晴天先是高兴地拍着手，然后突然又顿住了。 “怎么了，就高兴这么一下子就结束了？” 秦鹤轩见她手还举在半空，人就已经放空了，不由得好笑。 不料晴天却凑到他身旁问：“秦哥哥，你只要两成的钱，是不是太少了？ “这样你会不会吃亏啊？” 秦鹤轩闻言故意道：“那让你三叔多赚钱还不好么？” 晴天却微微蹙眉道：“但是也不能让你亏欠啊！你们做生意不是都讲究什么，双赢么？” 秦鹤轩没想到晴天会说出这样的话，笑着问：“这又是听谁说的？” “忘了……”晴天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词儿了，不过这并不重要，“而且我爹说过，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都不能单方面的付出，时间长了肯定就要出问题的。” 第254章 今天真是多亏了晴天保护我 晴天这样的年纪，顶着一张粉团子似的小脸儿，说出这样老成的话，着实有些不搭。 秦鹤轩忍不住轻笑出声，故意问她：“晴天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 晴天半晌没有说话，眼帘也渐渐垂了下去。 秦鹤轩以为她是因为回答不上来自己的问题而不开心，正准备哄她的时候。 却听晴天突然道：“意思就是，在以前的家里，我喜欢爹娘和弟弟，但是爹娘却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所以我过得不好，爹娘看到我也总是生气。 “到了现在的家里，我喜欢爹娘，爹娘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就过得很开心……” 秦鹤轩没想到晴天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有了这么强的理解能力。 竟然能把叶老大说的话套用在这件事上头。 看着晴天落寞的神色，秦鹤轩恨不得打死刚才多嘴非要问这个问题的自己。 他伸手把晴天抱到自己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之前的爹娘对你不好，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不对。 “如今你遇到了对的爹娘，日子就越过越好了对不对？” “嗯。”晴天用力点点头，“我喜欢现在的爹娘。”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人活一世，苦日子和好日子都是有定数的。 “你现在已经先把苦日子都过完了，以后就只剩下好日子了。” “真的么？”晴天抬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秦鹤轩。 “真的。”秦鹤轩把她抱进怀里，“秦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晴天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道：“那秦哥哥以后也都是好日子！” “我过的一直都是好日子。”秦鹤轩下意识地说。 晴天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很小声地贴在他耳边道：“但是你不开心。” 秦鹤轩被她说得一愣，也用力地回抱住了她。 “但我每次跟晴天在一起的时候，都真的很开心。” “那我以后多陪你。”晴天十分认真地承诺道。 “好，以后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秦鹤轩抱着小小软软的晴天，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在一天，就一定会好好护着她，让她能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秦鹤轩相信，以自己的家世和能力，只要秦家不倒，护住晴天乃至于叶家都是不成问题的事儿。 车厢内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着，直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松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爷，晴天姑娘，咱们到地方了，里面马车进不去了，咱们得下来自个儿逛了。” 此时时辰尚早，但是集市上已经人头攒动。 待二人下车之后，松涛急忙介绍道：“每年到了年底，城中便会以十日为间隔，允许大家进城摆摊儿买东西。 “从这里向东数三条街，都是今日集市的范围。 “不过咱们要先去天成茶楼跟魏先生汇合。 “集市上人多，今日不然就由……” “走！”秦鹤轩不等他说完，抱起晴天就顺着人流走了进去。 松涛急忙招手示意侍卫们跟上。 这么多人，万一冲撞到小少爷可如何是好。 他本来还想说人这么多，不如由他抱着晴天，谁知小少爷却根本不想假手于人。 松涛只得落后半步地紧跟着。 刚走出去没有多远，还没到天成茶楼，就突然听到有人说了句：“呦，这不是秦家老三么！来找你大哥？” 那人说完也不等秦鹤轩回答，就转身冲自己后面喊了一嗓子：“鹤栋，这是你家弟弟？” 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越众而出。 秦鹤栋一身宝蓝色的袍子，裹着白狐皮大氅，唇红齿白。 他眉眼间跟秦鹤轩有五分相像，但是兄弟俩气质上的差距却是很大的。 “大哥。”秦鹤轩只得放下晴天，认认真真地行礼问好。 秦鹤栋身后的人惊讶地问：“鹤栋，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都不跟兄弟们说实话啊？” 秦鹤栋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晴天，甚至因为他如今自己已经在外面置办了私宅，所以回秦府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关老叶家的事儿。 “鹤轩，你这是把谁家孩子抱出来玩儿了？她家父母也真放心，就这样把孩子交给你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上前跟晴天打招呼，紧接着就想伸手去捏她的脸颊。 秦鹤轩急急地退后一步，勉强躲开了。 他不悦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这下轮到秦鹤栋不高兴了。 他脸一沉道：“你这是跟人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同窗，你至少要放尊重些。 秦鹤轩道：“是他先举止不尊的，我难道还必须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由着你们欺负晴天一个小姑娘不成？” “谁欺负小姑娘了，不过是看她生得可爱，亲近一下罢了。”秦鹤栋听了弟弟的话，越发生气，“倒是你，从谁家拐带出来的孩子？” “大哥不如先听听自己再说些什么！ “无论孩子是打哪儿来的，第一次见面，大哥的朋友就这样举止轻浮真的合适么？” 其实秦鹤栋也觉得朋友刚才的举动十分不合适，可能是大家都还有些宿醉未醒的缘故。 但是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总归还是要面子的心更重一些。 “快来道歉。”秦鹤栋厉声道。 他此时争的，早已不仅仅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更是一份身为兄长的尊严。 谁知秦鹤轩根本就不接招，抱着晴天转身就要离开。 秦鹤栋此时被弄得下不来台，气不打一处来。 刚巧洪涛满脸堆笑地上前想要帮忙说明情况。 “大少爷别生气，真不是我们爷不等您，主要是魏先生还在前面酒楼等着我家爷呢！” 松涛这话说得没毛病，坏就坏在没找好时机。 秦鹤栋正因为弟弟的不听话而满肚子火气。 听到松涛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扬起手，抡圆了狠狠给了松涛一巴掌。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有你开口的份儿？ “再说了，老三一没成家，二没行冠礼，怎么就满口爷啊爷地瞎叫！” 松涛毫无防备，被打得身子一个踉跄，直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赶集的百姓见这边打起来了，原本都是已经围拢过来准备看热闹了。 但是一看两个人的穿着打扮，瞬间觉得这热闹估计也不是白看的，一个弄不好反倒容易跟着受牵连，还是有多远走多远为好。 毕竟有些热闹可不是随便就能看的。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 秦鹤栋当众打了松涛，就跟打秦鹤轩的脸没什么区别。 他沉着脸停住脚步，转身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管教不好自己手下的人，那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只好替你管教一二了。” 秦鹤栋这话说得很硬气，但其实心里却酸得要命。 这些年里，虽说这个小弟不在京城，但是家里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母亲都会情不自禁地说一句，要是鹤轩也在就好了。 久而久之，秦鹤栋就对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弟弟少了几分好感。 虽然秦鹤轩被送走的时候，秦鹤栋都已经记事了，但是你又能奢求一个六岁的孩子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影儿有多少的爱和喜欢呢？ 其次便是松涛刚才口中所提到的魏先生。 魏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世大儒，是连皇上都对其才学赞不绝口的人物。 当初自己开蒙和学习的时候，怎么不见父母想方设法请他老人家出山？ 如今到了老三，就特意请了魏先生回来。 还不敢明说，找了个什么半路偶遇之类的借口。 这些年，母亲明明是最偏疼小儿子秦鹤轩了，如今接回身边还要说对他有所亏欠，总是想要再多补偿他一些。 如果秦夫人知道大儿子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怕是要冤死了。 魏先生可不就是回京半路偶遇的么，若说是请来的才是撒谎好不好？ 但秦鹤栋从未在秦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这些想法。 他干脆趁着秦夫人离京回娘家接秦鹤轩的空档，回禀过秦松胤便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去。 秦松胤只当是儿子长大了，眼瞅着又要选官了，所以希望自己不要借助家里，而是能独立出去，还很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 秦夫人回京之后，果然只简单询问了几句。 听说是丈夫应允的，便没有再多问，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秦夫人的反应正中秦鹤栋的所想，便让他越发钻了牛角尖。 所以在秦鹤轩回来之后，他就很少回秦府了。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集市上起了冲突。 松涛担心秦鹤轩因为自己跟秦鹤栋起冲突。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秦鹤轩道：“小少爷，都是小的不会说话，惹恼了大少爷，小的认罚，咱们还是赶紧去见魏先生！” 松涛希望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或者干脆等见到魏先生之后你们再针锋相对也行。 他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厮，主子之间争斗能不能不要把他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鹤轩的脸绷得紧紧的，原本还有几分圆润孩子气的下颌，此时硬生生被绷出一道犀利的弧度。 狭长的丹凤眼中更是流露出骇人的气势。 这是他从小在文家军中摸爬滚打长大磨炼出来的气势。 只稍微外放了一点，就已经让秦鹤栋这个从未离开过京城附近几十里范围内的文弱书生软了腿脚。 秦鹤栋硬撑着身子，想要瞪视回去，却没有那个勇气，只能不断用眼角余光去瞄秦鹤轩的手，生怕他突然出手要打自己。 不料秦鹤轩脸上的危险表情居然转瞬即逝，紧接着换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大哥若是有什么训诫，别说是打个小厮了，就算是打在我的脸上，弟弟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弟弟愚钝，今后还要多靠哥哥教导指点。 “只不过……无论大哥愿不愿意承认，咱们毕竟是亲兄弟。 “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咱们秦家的脸面。 “大哥这样，岂不是白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秦鹤轩这番话拿捏得恰到好处，周围人一下自己就都被他给唬住了。 “这孩子也不容易啊，别说是秦家这样的人家了，就连我家，大小子还欺负小的那个呢！” “谁说不是呢，亲兄弟之间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 “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啊……” 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声，秦鹤栋越发觉得自己理亏，也不敢再闹，匆匆丢下已经一句：“待我回去禀报爹娘再做定夺，若是我做错了，大不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跟你赔不是便是了。 见秦鹤栋怂了想跑，秦鹤轩也不打算得理不饶人，至少不能在外面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谁知就在他刚想见好就收的时候，被他放在几名护卫包围之中的晴天突然冲出来，用尽全力撞向秦鹤栋。 秦鹤栋毫无防备，被晴天撞得摔了个仰面朝天的大屁墩儿。 “你……”秦鹤栋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晴天怕得攥紧了小拳头，却还是鉴定地挡在秦鹤轩面前。 “不许你欺负秦哥哥！” 秦鹤栋刚被小厮扶起来，听到这话差点儿没被气笑了。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晴天，没事，这是我大哥，他不会打我的。”秦鹤轩开口介绍道。 但是晴天却不信，明明秦哥哥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特别的不开心。 晴天年纪小，看待人和事情大部分时候还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秦哥哥这么好的人，若是有人对他不好，那就一定是对方的错。 秦鹤栋心里生气，但此时自己已经落了下风，若是在跟一个孩子计较，只会越发丢了脸面。 于是在被小厮扶起来之后，秦鹤栋就飞快带人离开了集市。 晴天这才放下了小拳头，回头对秦鹤轩认真地说：“秦哥哥，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对，今天真是多亏了晴天保护我，不然我说不定就要像松涛一样挨打了呢！” 松涛：“……” 第255章 秦鹤轩的表情也瞬间凝重起来 秦鹤栋离开之后，他那几个朋友自然也不可能久留，全都跟着他一哄而散了。 秦鹤轩看起来也没受任何影响，继续带着晴天去找魏先生。 只有松涛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也只能自认倒霉。 来到茶楼的时候，魏先生都已经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要不是知道晴天肯定对集市感兴趣，他都怀疑秦鹤轩是不是找借口临阵脱逃了。 见人终于来了，喝了一肚子茶水的魏衍起身道：“你们就别上来了，咱们去集市里逛逛。” 下楼之后他又对秦鹤轩道：“你不要只顾着玩，好生留意集市上的东西，下午我可是要出题考你的。” 三个人说着汇入人群，开始在集市中逛了起来。 虽说是百姓自发形成的集市，但因其在京城之中，顺天府尹还是安排了一些人前来维持秩序。 他们主要起到的还是维护治安的作用，但是为了方便，还是会尽量将卖同类物品的人安置在一起。 茶楼下面这一片，正好都是来卖家中作物的。 当然，很可能这才是魏衍将碰面地点选在这么一个不太方便位置的缘故。 魏衍下楼之后，便开始细细看着楼下的各个摊位。 为了方便出来卖东西，百姓的各种粮食、种子，大多都是用自己缝制的布袋装着。 赶路的时候扎紧开口，到了地方打开，把多余的袋口卷起来，一包包地摆在面前供来往的人挑选。 各种豆类和干果这个时候是最好卖的，因为这是腊八节之间唯一一次集会，大部分人都等着这个时候过来采买熬煮腊八粥的材料。 魏衍也挨个儿摊位地买些东西，但是他的目的却是跟摊主搭话。 “老乡从哪儿来啊？” “从霸州过来的。” “那么远啊？这得提前好几天就出发？” “可不是么，带着这么多东西，走走停停地折腾了好几天呢！” “今年田里收成可好啊？”魏衍示意自己的随从掏钱，买了一袋绿豆。 此时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摊主倒也愿意跟他们多聊上几句。 “今年年景不太好，东北那边又旱得不行，多多少少是不如往年的。 “不过总的来说还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摊主说着叹了口气道，“不然怎么办呢，家里那么多张指望着我一个人……” 魏衍一路买一路地问。 很快就几乎附近的摊贩都问了个遍。 他的随从怀里已经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便渐渐由秦府的侍卫帮着一起提的提、抱的抱。 魏衍跟各个摊主都会或多或少地聊上几句。 秦鹤轩跟在旁边仔细听着。 好在晴天并不是那种觉得无趣就闹着要去玩其他的孩子，也一路乖巧地跟着听。 短短的一小段路，三个人硬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完。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京城中的传言已经从“秦大少和秦三少在集市发生冲突、秦三少身旁带一身份不明女童”变成了“秦三少现身集市，因娃娃亲对象与秦大少发生冲突”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谣言。 而这般离谱的话，尚未传到秦夫人耳中，就先被瑞亲王妃得知了。 瑞亲王妃便直接叫人备车来了秦府。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秦夫人看到姐姐过来十分惊喜，赶紧让人进屋，姐妹俩坐下细说。 谁知瑞亲王妃劈头便道：“你什么时候给鹤轩定了亲？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儿？是哪家的女儿？ “唉，你糊涂啊你！如今孩子年纪都还太小，即便看着好，也保不齐以后会不会长歪了。 “咱家鹤轩多好一个孩子，以后还愁会没媳妇么？你说说你着的什么急！” 秦夫人被瑞亲王妃连珠炮一般的问题给问蒙了。 待她停下来赶紧道：“大姐，你在说什么啊？ “鹤轩的婚事怎么可能定下来了？就算是我想挑儿媳妇，还能不叫你一起帮我拿主意？” 瑞亲王妃闻言点点头，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大姐，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啊？”秦夫人无奈道。 “还不都是外头那些人乱传么！”瑞亲王妃说完才突然想起什么问，“那外头好多人说鹤轩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在逛集市，究竟是什么回事？” “今日去赶集的事儿，是魏先生张罗的。 “他说孩子不能死读书，要知道百姓民生。” “先生这话说得没错，我听王爷说，有些官员被外放为官，实则什么都不懂，连水稻要种在水里都不知道，纯纯是去丢朝廷的脸面的。” “谁说不是呢，我家老爷也没少抱怨。”秦夫人连声附和，她还以为已经将之前那件事儿给岔过去了，没想到瑞亲王妃的关注点却一直没有变。 “你还没说，鹤轩身边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没谁啊……” “没谁是谁啊？” “咳……”秦夫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道：“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之前入关的路上遇到的。 “魏先生跟她和她父母也都认识，所以小姑娘偶尔会过来玩。 “这次是因为她大哥受伤，全家带孩子进城看病。 “家里人忙着照顾那个生病的，剩下这个小的没人看管，便暂时送过来让帮忙照看一下。 “刚巧魏先生今天要带鹤轩去赶集，就把小孩子也一起带上了，去看个热闹。” 听得秦夫人这样说，瑞亲王妃很快便打消了对晴天的兴趣。 “外面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简单单一件事，被他们传来传去都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可不是么！”秦夫人岔开话题道，“我还听人说容妃娘娘有孕了呢，如今看来这消息也不敢尽信。 “这倒的确不是谣言。”瑞亲王妃闻言点点头道，“只是荣妃如今年岁不小了，自打诊出喜脉之后就一直胎像不稳，随时都会有小产的危险。 “所以皇上有意叫人压着消息，暂时先不对外公开。”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里发生的事儿。 除非知道的人都死了，否则根本就瞒不住。” 姐妹俩很快就围绕荣妃这一胎能否保住、能否一举得男给自己生个下半辈子的依靠之类的话题聊了下去。 而集市这边，魏先生带秦鹤轩细细询问了京城周围今年秋千的收成情况，之后又去看了卖牲口和卖身为奴的两处地方。 这两处，魏先生就没有再细细询问，而是将询问和思考的重任交给了秦鹤轩自己。 最后午饭之前，魏先生对秦鹤轩道：“这些情况，你刚刚也都听到了，你回去之后自己消化整理一下。 “而今日的功课，便是试着讨论一下，今年粮食收成与大牲口的价钱波动以及人口买卖之间的关系。” “是！”秦鹤轩应道。 魏衍今日赶集的目的达到了，便准备带人先行回府。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逛不动了，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免得跟着我受拘束，你只需在明天把功课交上来即可。” 魏先生离开之后，秦鹤轩跟晴天说起话来，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饿不饿？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逛好不好？” “好。”晴天嘴上说着好，眼神却粘在街上各种摆摊的东西上拔不下来。 “找什么呢？想买什么叫人去买就是了。”秦鹤轩眼瞅着集市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担心晴天年纪太小出危险，打算先把她带离这个环境再说。 谁知晴天根本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反倒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想去看杂耍。 秦鹤轩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妥协道：“那咱们先吃点儿饭，然后叫人把买的东西送回府上，到时候咱们再逛也轻松不是？ 确认好下午行程之后，秦鹤轩先带着晴天找了家干净的酒楼吃午饭。 这边因为靠近集市，所以生意也很红火，但是稍高的价位又为他筛选掉了一批顾客，所以屋里还算清净，大家也都是在小声地交谈着。 隔壁桌的对话很快便传入了秦鹤轩耳中。 不是他想去听别人说话，主要是两桌离得太近，对方的声音自己就往耳朵里钻，躲都躲不开。 “骡马市那边有老板很实在，我刚从他手里买了几头骡子，品相价钱都不错，你们若是想买马，不妨吃完饭去他那边看看。 “好嘞，多谢老哥介绍，我想买几匹马，不知道他家可有？” “马当然有了！”这人说罢，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想买，我也不瞒你，他家的马，什么档次都有，只看你想要什么样儿的了。 “只要你的银子使到位，别说是马了，就连蒙古战马，那老板都能给你弄到手！” 问话的人闻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想买几匹拉车的马，要什么蒙古战马啊！” 最后这句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秦鹤轩的耳朵里。 京城居然还有人卖蒙古战马？这到底是不懂装懂在吹牛，还是真有人私下里做这样的勾当？ 秦鹤轩越听越对隔壁桌的对话上了心，一边陪晴天吃饭，一边吩咐手下盯紧这两个人。 吃过午饭刚从酒楼出来，松涛就上前道：“少爷，刚才那两个人，找到一个卖骡马的老板，约好要一起去另外一个地方看马。 “您放心，咱们的人已经都跟上去了。”松涛说完又道，“不过人都安排去那边了，如今咱们身边的护卫人手不足，您还是先别带晴天姑娘去集市里了，人多不安全。” “我们就在附近走走。”秦鹤轩想第一时间得到护卫送回来的消息，好确定蒙古战马的事儿。 但是酒楼门口这边，卖的都是针头线脑、荷包绣帕之类的东西，两个人都不感兴趣，便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 好在这次运气好，里面紧挨着的就是卖玩具的地方。 这个时辰小孩子一般都被家长拎回家吃饭和午休了，所以这边反倒没什么人。 秦鹤轩便放晴天去看玩具，自己站在路边琢磨着刚才的事儿。 晴天挨个儿摊子看了一遍之后，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秦鹤轩扯出帕子给她擦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珠，问：“有什么喜欢的么？” 晴天把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没看到喜欢的还这么高兴？” 秦鹤轩见她脸上红扑扑的，便帮她解开了披风带子，刚吃完饭容易出汗，可以适当地透透气。 晴天伸手勾勾，示意秦鹤轩低头，自己则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刚才挨个儿摊子看了，他们都没有三叔给我做的那种积木。” 秦鹤轩闻言失笑，合着这小丫头还惦记着卖积木的事儿呢！ “放心，积木的事儿我记着呢！”秦鹤轩揉揉她的脑袋，“玲珑阁那边此时说不定都已经开工了，过年前肯定能赶制出来一批积木的。 “等以后若是生意好了，很多活儿就可以雇人来做了。” “已经开始做了？”晴天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将杂耍抛之脑后，想去看看积木的情况。 “那走！”秦鹤轩正好不想继续待在集市这边了，玲珑阁好歹是自己的产业。 万一那边真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在玲珑阁也更好处理一些。 秦鹤轩带着晴天坐车来到玲珑阁，掌柜的迎出来第一句话便是：“小少爷您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把将作监的人请来磨木块。” “来了几个人？”秦鹤轩问。 “一共来了五个呢！”掌柜都已经高兴一晌午了，午饭都是哼着歌吃下去的，还比平日多吃了一大碗。 “人家是过来帮忙的，虽说是刘师父的安排，但咱们也不能怠慢。 “吃喝方面，你一定好生照顾着，别让人家挑咱们的不是。” 秦鹤轩还想要借此维系住跟将作监的良好关系，生怕掌柜的把人家当的小工使唤。 “小少爷，瞧您这话说的，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这个轻重么？” 两个人正说着话，松涛突然一脸凝重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小少爷。”他唤了一声，却没有说后面的话。 掌柜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秦鹤轩这才问：“什么情况？” “的确是蒙古马，但不确定是不是战马。” 这下子，秦鹤轩的表情也瞬间凝重起来。 第256章 你们如今眼里就只有三弟了是么？ 秦鹤轩没有怀疑是不是下属看错了。 因为蒙古马跟大齐的马比起来，区别还是很直观的。 蒙古马不但体型较小，而且头粗颈短，胸廓深长，背平腹大，四肢粗短，被毛浓密。 虽然体型上不占优势，但是蒙古马的生命力极强，耐劳耐寒，而且经过调驯之后，在战场上能够不惊不诈，勇猛无比，是极佳的战马苗子。 正因如此，蒙古那边对蒙古马的管控也是十分严格的，也只允许将骟过的公马卖到其他地方。 朝廷自然也曾试图通过一些手段弄到一些蒙古马，但是不知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培育出来的蒙古马表现总是十分不尽如人意。 否则皇上也不会因为苏迪雅的父亲呈上了蒙古马的培育和选种的机密，就为她家部落提供庇护，并且还让苏迪雅入宫生活。 苏迪雅入京还不到一个月，京中就有人开始公然贩卖蒙古马？ 事情真的会这么巧合么？ 因为自小在文家长大，所以秦鹤轩对战马这方面的事儿还是颇为了解的。 只不过他一时间还想不出，这两者之间究竟会有什么联系。 “小少爷，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啊？” 松涛还在一旁等候秦鹤轩的命令，见他半晌都没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什么都不用做，把人盯住了就好。” 秦鹤轩说着，走到桌边，铺开纸，提笔写了一张字条，晾干后叠好交给松涛。 “你把这个给父亲送过去，剩下的事儿，父亲自会处理的。” “是！”松涛领命下去。 如果此时是在文家，秦鹤轩肯定会选择自己继续查。 但是他对京城还不够了解，可用的人手也少，所以他最终选择将事情告诉秦松胤。 反正这本来也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操心的问题。 秦松胤一大早被皇上召入宫议事，直到下午才被放回家，连午饭都是在宫中简单吃了几口的。 回到家之后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又累又饿。 外人只看到他深得皇上信任，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谁又知道他每日的压力和辛苦呢？ 好在秦夫人早就叫后厨备好了饭菜，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秦松胤那边一出宫门上马车，立刻就有下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儿。 所以等秦松胤到家的时候，热乎乎的饭菜就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秦松胤一进门，就有下人捧上热乎乎的毛巾供他擦脸擦手。 他一屁股坐在桌边，感慨道：“还得是夫人惦记我。” 秦夫人自己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也还是陪在一边帮他夹夹菜、盛盛汤什么的，顺便聊一聊家里的琐事。 不知不觉间，倒成了夫妻俩难得的温馨时刻。 “今天魏先生带鹤轩去赶集了，说是不能让他一味读书，要了解民生百态。” “魏先生说得极是！”秦松胤听完大力赞成，并且夸赞道，“能为鹤轩请到这样好的先生，夫人当真是功不可没……”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下人来报：“老爷，夫人，小少爷身边的松涛求见。” “什么事儿啊？让他进来。”秦松胤点点头。 秦夫人还笑着打趣道：“该不会是鹤轩在集市上买到了什么稀罕东西，特意叫人给你送过来。” 松涛进来将秦鹤轩写的字条交给秦松胤。 秦松胤展开看完就变了脸色。 他将手里的字条团成一团，丢进锅子下面的炭炉中，很快就变成了一撮黑灰。 “出什么事了？”秦夫人担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鹤轩在集市上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叫人来给我送信。” 秦松胤说着放下筷子，起身对松涛说：“你跟我来书房。” 到了书房，秦松胤关上门都来不及坐下便对松涛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头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松涛急忙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还替秦鹤轩解释道：“其实当时旁边桌的人说话声音很小，小的都没有听到。 “也就是小少爷自小五感敏锐，听到情况不对之后又多加留意，才听到了这些消息。”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接手调查的，你回去。” 松涛回到秦鹤轩身边的时候，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交给他道：“少爷，老爷说这件事他会接手调查，让咱们不用管了。 “还有，这是老爷特意给您的银票，说是给您的奖励。” 秦松胤是个挺规矩的人，行事做派都比较传统，如今这样的表态，就已经很能说明他对秦鹤轩的赞许了。 “有父亲接手调查，相信事情肯定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秦鹤轩既然选择将事情交给秦松胤，便也不再惦记着这件事儿了，而是陪着晴天在外头玩了一下午。 殊不知大哥秦鹤栋正在考虑该如何回家告状呢！ 因为秦鹤轩足够机敏，早早安排了人手跟了上去，所以在秦松胤接手之后，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那边动向，只需要叫人回来一问便清清楚楚了。 所以天刚擦黑，秦松胤就雷厉风行地抓了好几个人。 将人关押进大牢等到明天审问，秦松胤心情极好地回了家。 他一进屋便问：“鹤轩回来了么？” 然后便听到有人说：“父亲如今也跟母亲一样，眼里只有三弟了是么？” 秦松胤定睛一看，见大儿子秦鹤栋正坐在妻子对面，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秦夫人更是在秦鹤栋背后不断冲他使着眼色，想让他说几句大儿媳爱听的话安抚一下。 但秦松胤却并不惯着大儿子这臭毛病。 他把脸一沉，道：“你这么多天不回家，一回来就是为了争宠的么？ “身为长兄，你也真好意思！” 秦鹤栋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正在跟秦夫人诉苦，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突然听到秦松胤这话，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还以为在跟秦夫人说话，直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道：“是啊，如今在父亲眼里，老三什么都好，我们自然都是要靠边站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秦松胤沉着脸，刚刚抓到几个人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秦夫人的面色也不太好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下人们一个个更是噤若寒蝉，生怕惹火上身。 秦鹤栋在极度的害怕之后，却突然破罐子破摔起来。 他桩桩件件说着自己的不满，从教书先生的选择一直说到做衣裳做鞋之类的小事上头。 “特意请了魏先生教他也就罢了，可是做衣裳做鞋府里也是年年都有定额的。 “怎的如今他回来了，就想做多少做多少？ “娘早早给他准备好的不算，回来之后又添置了不少？ “什么梅花鹿皮的靴子、熊皮，但凡有点儿好东西就都往他屋里送。 “爹娘如今都已经把我和老二抛到脑后去了，只要秦鹤轩一个儿子就够了是不是？” 秦鹤栋发泄不满期间，秦夫人几次想要打断，但是都被秦松胤用眼神给制止了。 秦松胤今天也是豁出去了，他想听听，大儿子究竟还能说出多少不满。 秦鹤栋演独角戏似的说了半天，但是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他一开始鼓起的那点儿勇气也基本用光了，话越说越虚，越说越迟疑，最后终于悻悻地闭上了嘴。 秦松胤见他不说话了，这才问：“说完了么？” 秦鹤栋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缩缩脖子道：“我……” “还有什么想说的，我今天给你机会，你一口气都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 “今天不说的话，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这话听得秦鹤栋浑身一抖。 “没，没有了……” 秦松胤这才开口道：“说实话，有关鹤轩回家这件事，我早就想到会打破家里的一些平衡。 “为此我还提前找鹤越谈过这件事。 “因为鹤轩当年被送走的时候，鹤越年纪尚小，还不怎么记事，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毫无印象，更谈不上什么兄弟感情。 “但是我没有找你，一来当年鹤轩被送走的时候，你哭了好几天，我一直以为你们兄弟感情深厚，你会对他的回来感到开心。 “二来是我觉得，你是家里的老大，如今都已经在等着荫补选官了。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跟你娘定亲了。 “所以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 听着秦松胤的话，秦鹤栋垂下了头，但是显然是不服气的。 秦松胤继续道：“关于魏先生的事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魏先生如何难请，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当年皇上相邀都被他婉拒了。 “你以为你爹娘有多大的面子，想请就能把人请来？ “那是鹤轩自己的机缘，旁人羡慕不来。” 秦鹤栋听得这话，将头埋得更深了。 秦松胤最后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以为鹤轩被送到关外是去享福的么？ “你以为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离开父母，被送到一个陌生的苦寒之地，身边只有下人照顾，会比你在家的日子过得舒服？ “你知道鹤轩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从小受到了多少欺负么？” 秦夫人刚才就已经眼圈泛红，此时更是忍不住发出了抽噎声。 等到秦松胤说完，她也哭着道：“鹤栋，娘真没想到，你竟然连几件衣裳，一双鞋子都要跟你弟弟比。 “鹤轩在关外这么多年，娘看不见摸不着的，如今好不容易把他接回来，少不得要带他出门见人。 “娘真没想到，不过是多做了两套衣裳一双鞋，就值得你心里这般不平？ “你若非要怨怼，这件事也该怨我，而不是鹤轩。 “衣裳又不是他主动要的，而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愧疚和补偿。 “梅花鹿皮的靴子你们兄弟三人每人都有，只不过老三以前在关外穿的棉鞋太厚，在京城穿不合适，所以才叫人先将他的赶制出来好让他有的穿罢了。 “你跟老二的过两天差不多也该做好送过去了。 “至于熊皮，那是因为鹤轩帮了别人的忙，人家作为谢礼送来的，不给他用给谁用？” 秦夫人越想越难过，哭着道：“难怪你要趁着我去接鹤轩的时候搬出去，你爹原本还以为是你如今长大了，想要独立了。 “我担心你在外面吃苦，你爹还劝我要放宽心，多给你空间让你成长。 “可如今看来，你搬出去根本是在跟我闹脾气，嫌我去接鹤轩回家了是不是？” 秦鹤栋被母亲一语戳中，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秦松胤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不轻，话也说得越发尖锐起来。 “鹤栋，我不是那种一定要求孩子读书上进的家长，我也从来没因为学业的问题苛责过你。 “但我今天想跟你说几句不好听的实话。 “你在学业上花了多少心思，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就算你娘早几年遇到魏先生，你觉得以你的水平，人家会收你这个学生么？ “你若非要比的话，你跟老二可是同一个先生开蒙读书的，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厚此薄彼？ “可如今呢？老二在哪儿，你在哪儿？ “我为何要将家里唯一一个荫补的机会给你，你还想不明白么？ “你将这个机会占了去，老二和老三日后若是想要做官，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参加科举。 “你出去跟你那些朋友打听打听，别人家为了一个荫补的缺儿都打成什么样了？ “所以你是得到得太过容易，所以非但不知道感恩，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秦松胤每多说一句，秦鹤栋就觉得自己脖子上仿佛多挂上了一个铁坨子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上气。 秦夫人觉得秦松胤后面这些话说得有些太重了。 但是夫君在管教儿子，她也不好插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直等秦松胤说完，她才赶紧帮着描补道：“鹤栋，你爹话虽说得重了些，但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个儿可要好生想想才是。” 第257章 空中飞人 秦鹤栋被父母联合说了一顿之后，整个人都觉得昏昏沉沉的。 其他的也就罢了，荫补做官只有一个名额这件事，如当头棒喝一样将他给砸醒了。 虽说外面的人每次夸赞，都说秦家三子个个儿出色。 可自家事自家知，秦鹤栋其实从小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 但秦家这样的人家，子孙只要不在外面闯祸惹事，就已经可以被夸上一句成材了。 之前在学堂读书的时候，秦鹤栋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因为无论他怎么用功，都比不上比自己年幼两岁的弟弟。 年初，秦松胤将他的名字报上去等着荫补做官，并且不用他再去族学读书，而是安排了两位师爷教他一些官场上的规矩和道理。 谁知秦鹤栋在这方面，倒是比他在读书上头聪慧许多，有些地方可以说是一点就透。 也正因如此，让秦松胤稍稍放松了对他的管束。 毕竟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还是比平民百姓多了许多选择，而不用让孩子死磕读书。 这突如其来的放松让秦鹤栋多了时间出去跟一些朋友厮混。 但大部分跟他同龄的孩子，这个时间都是在族学甚至是国子监读书，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去玩儿。 跟他混在一起的，大多是一些在家被溺爱的不成样子的二世祖，或是一些已经被家中放弃的纨绔子弟。 秦鹤栋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确定可以做官，只需要等着朝廷给他分配职务即可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跟这些人在一起时间久了，秦鹤栋被捧得浑然忘记自己这一切一切不过都是靠着家里。 秦松胤之前怕儿子心里有压力，所以一直没有提荫补做官只有一个名额这件事。 而跟秦鹤栋一起玩的人，也没有一个有正事儿的，所以才导致他今天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眼下，他被脑子里还嗡嗡的。 原以为自己是不受关爱的，没想到自己其实才是被偏爱的那个。 想到这里，秦鹤栋整个儿身子都因羞愧而颤抖不已。 秦松胤说完刚才的话，已经转身离开了。 秦鹤栋将头埋在秦夫人的怀里，感受着她在自己背上的轻抚，最终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一丝哭腔。 “娘，我、我错了……” “好孩子，知道错了就好。” 秦夫人心下一松，孩子本性还是好的，好在及时发现了问题，只要能把人拉回正道就好。 “三弟那边……”秦鹤栋犹豫着问。 “放心，鹤轩不是会记仇的孩子。” 秦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却没什么底。 毕竟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秦鹤轩又是个不爱表达自己的性子，所以直到现在，秦夫人都还摸不太准他的性子。 但此时秦鹤栋已经羞愧得快要崩溃了，她也只能这样宽慰。 家里发生的这一切，秦鹤轩并不知情，他此时正在陪着晴天逛傍晚的集市。 临近傍晚，集市上多了许多卖小吃的摊子。 许多都是晴天没见过更没吃过的东西，一声声的吆喝勾着她的心神。 秦鹤轩本来并不打算让她吃太多外面小摊上的东西，但是架不住晴天好奇。 只要她一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过来，最后妥协的人总会是秦鹤轩。 “好了，最后一个了，吃完这份不许再吃了。” 看着晴天杂七杂八吃了一肚子，秦鹤轩懊恼地阻拦道：“若是喜欢咱们明晚再过来，今天不能再吃了。” 不过担心晴天不开心，他紧接着赶紧道：“那边的杂耍快要开始了，要不要去看？” “要！”晴天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 秦鹤轩带着她走了半条街，前面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多。 秦家的护卫们护着二人，很快就走到了最前面。 今天过来表演的是个中型的杂耍班子。 他们自己圈出了很大一片场地。 此时正式表演还没开始，圈子里有几个年纪小的学徒正在做着一些简单但热闹的表演热场。 松涛瞟了眼旗杆上的字，低声对秦鹤轩和晴天介绍道：“这是宋家班，台柱子是一对龙凤胎兄妹。 “他们两个空中飞人的表演，一直都是宋家班的绝活儿，是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除了这对儿台柱子，宋家班还有其他几个有绝活儿在身的……” 听着松涛的介绍，晴天的眼神也越来越亮，手里拿着的东西都顾不上吃了。 见围上来的人不少了，锣声一响，宋家班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正如松涛所说，宋家班还真是有点儿东西，即便是各个班子都有的顶碗，喷火之类的项目，都被他们玩儿出了新花样。 看着台上几个人齐齐对着观众喷火，晴天先是被吓得捂住了眼睛，紧接着又挪动脚步，挡在了秦鹤轩前面。 秦鹤轩被她这举动弄得心头一暖。 从刚才场上开始喷火的时候，晴天就已经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 他原以为晴天会被吓得躲到自己身后，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不顾自己害怕也要挡在他的前面。 秦鹤轩牵住晴天捂着眼睛的手，安慰她道：“不怕，真是看着吓人，喷不到咱们这里的。 “再说了，有这么多护卫呢，他们会保护咱们的。” 两旁的护卫闻言，立刻上前半步，将二人护在身后。 晴天这才重新找回安全感，小身子却还紧紧贴着秦鹤轩，眼睛盯着场上喷出的一条条火龙，眼里终于不再是害怕，而是惊奇和赞叹。 趁着喷火表演结束的空档，秦鹤轩低头问：“站了这么久累不累？” 晴天连连摇头，眼睛却依旧紧盯着台上，因为下一个要上场表演的就是空中飞人了。 宋家班许多人搬着东西跑上来，很快就在场地中间搭起了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木头架子。 晴天仰头看向架子顶端，要在这么高的架子上表演么？ 围观众人的热情越发高涨，掌声和欢呼声不断。 宋家班的小学徒们端着盘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不断能听到铜板落入盘子中的声响。 为了能看到空中飞人的表演，观众么此时也都大方起来。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收钱最多的。 过了许久，有些观众已经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之时，龙凤胎兄妹才终于登场。 他们穿着十分紧身的衣裳，袖口和裤腿都用彩色的布条扎紧，身上还搭着长长的缎带。 两个人一露面就引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晴天受气氛的感染，也跟着周围人一起喊了起来。 秦鹤轩拍拍她的脑袋道：“别跟着他们乱喊，当心喊坏了嗓子。” 但是晴天已经顾不得回应他了。 因为此时龙凤胎已经爬到了架子的顶端，将缎带固定上去。 然后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两个人就突然跳了下来。 “啊——”晴天被吓得大叫，抬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向场中。 秦鹤轩被她这又怂又爱凑热闹的样子逗笑。 “别捂着眼睛了，不然就错过精彩的部分了。” 晴天此时也明白过来，刚才的纵身一跳，肯定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她松开手，抬头看向场中，只见两个人手中挽着缎带悬在空中，借助着惯性荡来荡去，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简直像两只在空中上下翻飞的花蝴蝶。 周围欢呼声四起，愿意为此慷慨解囊的人也越来越多。 晴天看得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两只小手拍得停不下来，手心儿都被自己给拍红了。 龙凤胎兄妹俩本来就有默契，加上长时间的练习，配合得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一场表演结束，两个人松开一直抓在手中的缎带，跳下来稳稳地落地，不断拱手向欢呼的观众们致意。 观众们的情绪也都被推到了顶点。 紧接着两个人就拿起盘子，走入围观的人群，嘴里熟练地说着吉利话，希望大家能够多给些钱。 秦鹤轩弯腰抱起晴天，问：“好看么？” “好看！”晴天一个劲儿地点头，“他们两个好厉害啊！” 她以前在辉南的时候，也看过一次杂耍。 当时善大娘子还没怀孕，善老大对她还算可以，带着她进城赶集，顺便看了一会儿杂耍。 当时的杂耍班子很小，全加起来也才十几个人，表演的内容也十分简单粗糙。 但是晴天当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眼瞅着要到最后一个节目了，杂耍班子的人端着盘子过来收钱。 善老大哪里舍得在这上头花钱，所以便直接带着晴天离开了。 后来晴天总是会想起这件事，在心里猜测着最后一个节目会是什么，会不会特别好看。 但当时善大娘子已经怀孕了，善老大对她也不如从前。 每天睁开眼都有做不完的活等着她。 已经没人再带她去赶集，更不要说是看杂耍了。 没想到今天在京城，终于看了一场完整的杂耍。 尤其是最后一个节目，绝对是超出了她想象的精彩。 晴天兴奋的小脸儿通红，眼神一直锁定在那对龙凤胎身上，看得秦鹤轩都不免有些吃味。 尤其当龙凤胎捧着盘子走到跟前的时候，晴天更是激动的小身子都一个劲儿地向前倾。 秦鹤轩不得不伸手抱紧她，以免她大头朝下摔出去。 “就这么喜欢？”秦鹤轩的语气有些无奈。 “秦哥哥觉得不好看么？”晴天诧异地问。 “好看！”秦鹤轩对这种花里胡哨的表演其实没什么兴趣，在他眼里，看这些都不如去看军中的将士们肉搏来得有趣。 但是只要晴天看得高兴就好。 所以当那对龙凤胎将盘子捧到面前的时候，秦鹤轩直接丢了一块碎银子在上面。 兄妹俩鲜少能在集市上看到出手这么大方的观众，全都围上来向秦鹤轩道谢。 秦鹤轩抱着晴天退后一步，淡淡地说：“你们表演得不错，我妹妹看得很高兴。” 两个人能在杂耍班子里混成台柱子，除了有真本事之外，也是十分会来事儿的。 听出秦鹤轩的言外之意，就立刻都向他怀里抱着的晴天表示感谢。 晴天还红着小脸跟其中的妹妹拉了拉手，满眼崇拜地说：“姐姐你好厉害，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直到回了秦府，洗漱之后被塞进被窝里，晴天依旧兴奋得很。 月桃哄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困意，无奈只得去求助秦鹤轩。 晴天看到秦鹤轩进来，立刻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秦哥哥，我睡了，你快回去！” 秦鹤轩伸手扯下她蒙住脸的被子，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头蒙起来睡觉。” 晴天便将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然后骨碌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你今天的功课是不是还没做呢？你快回去做功课，不然明天魏先生又要罚你了。” “早做完了！”秦鹤轩素来都是一个会吸取教训的人。 上次因为哄晴天睡觉差点儿耽误了完成功课，这种错误他又怎么会犯第二次。 “做完了？”晴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秦鹤轩今天一直都陪着她玩儿，什么时候做的功课？ “放心，趁你午睡时候做的。 “倒是你，今天玩了一天还不够累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我睡不着。”晴天小声说。 秦鹤轩偏身坐到床边，隔着被子轻拍她道：“我看着你，快睡！” 晴天玩了一天身体早就累了，只不过是看完杂耍，精神上太亢奋了，所以才觉得不困。 在秦鹤轩有节奏的轻拍之下，倦意很快袭来。 上下眼皮之间也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一般，离得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合在一起。 见晴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甚至因为今天玩累了，还打起了轻轻的小呼噜，秦鹤轩不禁失笑。 他起身给晴天掖掖被角，叮嘱月桃好好守夜。 秦鹤轩从晴天屋里出来，没成想却看见秦夫人正站在外面等他。 “母亲。”秦鹤轩上前行了个礼。 秦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小儿子，半晌才道：“来，娘有话跟你说。” 第258章 母子谈心引发的误会 秦鹤轩随着母亲回到自己房间。 母子俩坐下之后，一时间竟有那么点儿尴尬。 自打从关外回来之后，两个人似乎就没再这样对坐说过话了。 而之前回程的一路，秦鹤轩也大多是在看书。 当时秦夫人只觉得秦鹤轩勤学上进，怎么看都高兴。 可如今想来，心下却不由得唏嘘。 那哪里是什么勤学上进，根本就是在借读书躲避跟自己交谈。 于是秦夫人打算先聊点儿其他的缓和一下气氛。 “集市上如何？好玩么？” “挺好的。”秦鹤轩不知道秦夫人想找自己聊什么，显得有些紧绷。 “京城的集市应该比关外热闹是不是？” “主要是关外那边想去赶集的话，离得太远，不太方便。”秦鹤轩说完又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了一条道，“想去赶集，必须有大人带着才行。” 谁是这话却勾起了秦夫人心中的酸楚。 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连想去集市都找不到人带自己去。 “鹤轩，都是娘对不住你。”秦夫人的眼圈儿瞬间红了。 秦鹤轩一愣，不是说赶集吗，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秦夫人红着眼圈，一把抓住秦鹤轩的手道：“你大哥今日回来，已经被你爹和我训斥过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也是一时想岔了，并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意见。 “你自己不记得，其实小时候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大哥是最喜欢你的了，逢人便说自己又有小弟弟了。 “他当时有了什么新玩具都先拿来给你玩儿，还经常闹着想要抱你呢！ “如今就是分开的时间长了，所以兄弟之间有些生分。 “我们已经训斥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你就别把这件事搁在心里了好不好？” 秦夫人说的言辞恳切，孰不知听在秦鹤轩耳中，却是那么的荒谬和令他羡慕。 “原来母亲找我，是为了这件事。”秦鹤轩淡淡地说。 秦夫人不明白儿子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冷淡下去，只当他是在生老大的气。 “哥他真知道错了，今儿个都被你爹给训哭了……” 秦鹤轩不等秦夫人把话说完便道：“好了，娘，你不必再说了。 “我本来也没生大哥的气，谁知一点小事，竟还闹到父亲和母亲跟前。” 秦鹤轩的意思十分明显。 秦鹤栋虽然算不上聪明，但肯定不会自己无缘无故回家找骂。 他肯定是觉得自己有理，回家找秦松胤和秦夫人告状，以为他们会替自己撑腰。 谁知非但没找到人撑腰，反倒还被训斥了一顿。 可即便如此，秦松胤和秦夫人却还是替他考虑、惦记着他。 否则此时就该让秦鹤栋站在这里，当面向自己道歉。 而不是只会躲在父母的背后，让秦夫人来替他说项。 秦鹤轩心底对于这种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会有父母帮忙和袒护的感觉，其实是有一丝羡慕的。 至少这可以证明，父母是爱秦鹤栋的。 而他，明明年纪更小，却是那个被要求大度一些原谅对方的人。 秦夫人不了解秦鹤轩的想法，只以为他还是在为上午的事儿生气，觉得惩罚力度不够，又道：“你爹今天对鹤栋说了很多重话，你大哥羞愧得很，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才……” “都是小事，娘也说了，我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仇呢！” 秦夫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毕竟秦鹤轩已经十分大度地表示自己不介意了，她还能说什么？ 但是屋里的气氛却始终十分尴尬，就这么结束是不是也显得太过突兀了？ 秦夫人便想再聊几句什么缓和一下关系。 但是却发现，除了日常的起居坐卧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跟儿子聊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先生都安排了什么功课。 秦夫人不得不再次将话题扯回到今天赶集上面。 而且为了让儿子开心，还故意聊起了晴天，希望借此可以让儿子的心情有所好转。 “晴天在集市上玩得很开心？” 一提到晴天，秦鹤轩的脸色的确有所好转，甚至连面部的轮廓都跟着柔和下来。 “她玩得可开心了，只是看上什么都不舍得买，我给她买她也不干。 “然后一整天都在盼着晚上看杂耍，看完甭提多高兴了……” 一说起晴天，秦鹤轩的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秦夫人看着，心里酸溜溜的。 她身为亲娘，如今想看儿子展颜，居然还要靠着这样的小手段。 但该说不说，这一招是真的好使啊！ 秦夫人顺着秦鹤轩的话夸奖道：“晴天虽然年纪小，但是又懂事又有规矩，也是十分难得的了，可见叶家人是懂得教孩子的。” 秦鹤轩却说：“哪个孩子生下来就是又懂事又守规矩的。 “若非需要看人眼色小心地过日子，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 “晴天以前吃过太多的苦，她能长成现在这般模样，全都靠她自己生性善良，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功劳。” 秦夫人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夸奖，居然引出儿子这么多话。 而这些话看似是在说晴天，实则又怎么不是在说他自己呢！ 小孩子其实都是机灵鬼，他们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照顾者的性格，然后一步步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只有深知自己被无条件地爱着的孩子，才不用去考虑其他，只需要让自己开心就够了。 秦夫人只觉得一阵心酸。 但是母子间缺失的这九年时间的沟壑，又怎么可能是说几句话、做几身儿衣裳就能填平的呢！ 秦夫人又想起之前姜嬷嬷从穆铮那边打听到的消息。 感觉自己越发能够体会儿子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和宠爱晴天了。 他一定很希望当年那个被父母安置在外祖家没有人疼爱、受了许多委屈的小鹤轩身边，也有一个人可以为他做这些事就好了？ 想到这里，秦夫人原本准备好的第二个话题，突然间就有些张不开口了。 但是有些话，是瑞亲王妃特意交代的，她又不得不说。 秦鹤轩见秦夫人先是面露了然，紧接着又有些苦恼和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询问：“母亲可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儿子。” “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你初回京城，各家的眼睛都盯着你呢！ “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带着晴天出门，让许多人都好奇晴天的身份。 “虽说晴天年纪小还不碍事，但毕竟你都十岁了，该避嫌的也还是要避避嫌的……” 秦夫人这些话说得十分艰难，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一个专门给儿子泼冷水的恶毒后娘一般。 果然，她这话说完，秦鹤轩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甚至比之前谈起秦鹤栋的时候还要难看。 “不是娘不喜欢你跟晴天一起玩，只是如今京城已经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甚至都传到你姨母耳朵里去了。 “就当是为了晴天着想，也该稍微注意一点儿，你说是不是？” 听了秦夫人的解释，秦鹤轩的面色稍缓。 他自动将秦夫人的话理解为，只要不过多地带着晴天在外抛头露面即可。 秦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儿子的脸色说话，到底还是没敢将瑞亲王妃最后那几句话转述出来。 当时瑞亲王妃临走之前特意说：“我大概了解过，叶家虽然只是平头百姓，但胜在家世清白。 “鹤轩若真是喜欢，等他成亲之后，把人抬进来做个良妾也不是不行。 “只是平日里还是收敛些，对鹤轩的名声不好。” 说实话，在听到瑞亲王妃说这些之前，秦夫人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主要是两个孩子还都太小了，秦鹤轩对晴天也不过是一种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她总觉得说这些话实在为时过早。 不过她还是想给秦鹤轩一点盼头，便含糊地说：“你姨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刚回来，还没站稳脚跟，少不得会惹人议论。 “等以后你自己有本事了，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了，你就算想把晴天接到家里来都不是问题。” 秦夫人这话说得太过含糊，秦鹤轩完全没能理解到瑞亲王妃说的那个意思，反倒误会了她的意思。 秦鹤轩有些惊喜地问：“母亲，真的么？” 他之前就动过想让秦夫人收养晴天或是认晴天做干女儿的想法，这样他不就顺理成章的是晴天的哥哥了么！ 到时候他也能更理所应当地照顾晴天、对晴天好，最好是能将她养得娇纵一点儿，不要再继续那么懂事。 所以秦夫人含义不明的一番话，听在秦鹤轩耳中，就成了只要自己好好努力，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话，秦夫人就会考虑收养晴天，让晴天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秦家。 秦夫人看到秦鹤轩听了自己的话这么激动，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亏得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姐姐说，鹤轩年纪小还没开窍，晴天比鹤轩还小好几岁，两个孩子只是在一起玩的好罢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谁知中午才刚说完，晚上就被儿子啪啪打脸。 就那么喜欢晴天？ 一听说可以带回府中就高兴成这样？ 罢了罢了，反正老叶家家风还算端正，如果这样能够激励儿子上进，以后让他将晴天收入府中也不是不可以的。 最终，母子俩这段貌合神离、尴尬不已的谈心，以一个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误会结束。 “不必送出来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儿休息。” 秦夫人说着起身离开了秦鹤轩的房间。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用，秦鹤轩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起身将她送到门外。 秦夫人心想，自己跟小儿子之间，果然还是有着很深的隔阂。 如果是老大或是老二，此时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礼数上的问题。 但是沉积多年的坚冰，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轻易破除的。 秦夫人如今也只能让自己学着更耐心一些，希望可以尽快暖化儿子心里的坚冰。 送走秦夫人之后，辗转难眠的人变成了秦鹤轩。 一想到晴天今后有可能会被接入秦府，跟自己一起生活，他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他躺在床上，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根本无心睡眠。 如果晴天来家里，必然不能住在父母院子旁边的跨院里了，那自己首先就得争取从这里搬出去。 到时候他一定亲力亲为地帮晴天准备房间和院子，肯定会让她十分高兴的。 但他紧接着又想到，如果晴天被接入秦府的话，那么叶老大两口子该怎么办呢？ 晴天如今对他俩似乎有着很多的依赖和眷恋。 实在不想就让他们留在晴天身边照顾她，他们肯定会十分尽职尽责的…… 秦鹤轩信马由缰地想着，但是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猛地一拍脑门坐起身来，自己刚才竟然忘记问，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姨母和母亲的认可？ 居然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秦鹤轩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但是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现在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去打扰秦夫人了。 秦鹤轩被自己蠢得睡不着觉，干脆起身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子来到厢房屋里。 月桃又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道：“小少爷，您怎么还没睡？” 秦鹤轩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进屋，走到床边。 晴天此时已经进入熟睡，对于突然有人进屋毫无知觉。 她一张小脸儿被挤在枕头和被子之间，睡得红扑扑的。 嘴角微微翘起，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秦鹤轩抬手轻戳她的脸颊，把她终于养出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儿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个小酒窝一般。 晴天的睫毛微微颤抖，嘴里哼唧了一声。 秦鹤轩急忙缩手。 好在晴天并未被他吵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秦鹤轩站在床边，低声许下自己的承诺。 “晴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尽快让你能够名正言顺地搬进我家。” 第259章 这才是最舒坦的日子啊！ 眼瞅着要到去给叶老爷子上坟的日子了，叶昌瑞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叶老太太终于待不住了，坚持必须得回家才行了。 其实叶老太太早就急着想回去了，在医馆住着虽说不花钱，但是几口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终究是不舒服。 但是林大夫见他家跟秦家有关系，担心孩子回去再有什么问题牵连到自己，三番四次的挽留。 直到如今叶昌瑞额头上的红肿已经全消下去了，伤口处的结痂都快要脱落了，他也觉得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才总算是点头放行。 叶老太太跟叶二嫂一起收拾东西，打发叶老二去接晴天，顺便再把叶老三给叫回来。 叶老二赶着车先来到秦府接晴天。 晴天这次在秦家住了足有七八日，后面几天都一直跟着秦鹤轩一起去上课。 魏先生先给秦鹤轩讲解清楚让他去背书或是写文章之后，就会教晴天背诗，识字，而且开始教她如何执笔，写一些简单的笔画打基础。 原以为晴天会不耐烦，谁知她却十分耐得住性子，使得魏先生越发喜欢她。 接晴天回家不难，但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两箱子的东西。 叶老二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他又不是晴天的爹娘，也不好替人家推辞，被松涛说过了几句就稀里糊涂地被抬上车收下了。 离开秦府去将作监的一路，叶老二都在琢磨这件事儿，自己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但是好像也没损失什么。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赶着车很快来到将作监，叶老三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帮刘师父做事，如今正到了关键的时候。 他若是走了，刘师父那边就得停下来等他。 “二哥，我也要跟着回去么？”叶老三问。 “你说呢？”叶老二板着脸，“这次要回去给爹上坟，族长和长老们都来，就差你一个人？你觉得合适么？” “啥？”叶老三一脸蒙圈，“这是啥时候的事儿？为啥突然要这么大张旗鼓地给爹上坟？” 叶老二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叶老三根本都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城里木工坊做事，压根儿就没人去通知他。 后来在京城见到他，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又被将作监的人带走，开始没日没夜地跟着刘师父干活，更没机会说起这事儿。 叶老二想简单跟他说明一下，却又怕自己嘴笨说不清楚，干脆招呼晴天出来说。 晴天记性好，声音也清脆，更是把事儿说得清清楚楚。 叶老三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人说书一般。 晴天讲得引人入胜，这件事儿也着实离奇，尤其是叶老大三箭杀匪那一段，听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天，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听得晴天把事情讲完，叶老三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大哥和老四这回可真出息了，光宗耀祖啊！” “可不是光宗耀祖么！” “原来前些日子得了皇上夸赞的居然是叶三哥的兄弟。 “叶三哥，行啊，你们兄弟几个真是个顶个的有能耐啊！” 叶老三刚松了口气，就被身后七嘴八舌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才知道，刘师父、齐孟辉和门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都在听晴天讲这件事儿呢！ 叶老三看到刘师父，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无论如何，这都是老叶家的大事儿，他身为儿子，是一定要回去的。 但是如果他回去的话，势必要耽误刘师父这边的进度…… 这几日刘师父对他一直很好，教会他很多东西，也为他解答了许多当初自己没能摸索出来的疑惑。 打心里，他都已经将刘师父视作自己师父一般的存在了。 而且他之前也答应过刘师父，一定竭尽全力帮他把这个作品完成。 如今突然要离开几日，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刘师父看出他的纠结，十分爽快地说：“这是家里的大事，必须要回去。 “我这边时间还算充裕，耽搁一两日没什么打紧。 “你家里的事儿忙完可要赶紧回来。” “那是自然。”叶老三听罢连连点头，“就算您不说，我自己心里也着急回来呢！” “行，去，早去早回。”刘师父爽快地放行了。 当然，也不是他的时间就真这么宽裕。 可谁让叶老大和叶老四是被皇上夸赞过的，人家族里要大肆庆贺一番，他自然没有不放人走的道理。 本来找个外人来帮将作监做东西就已经是挺没脸的一件事儿了，总不能还蹬鼻子上脸？ 依依不舍地送走叶老三之后，刘师父摩拳擦掌地回到房间。 虽说没有叶老三在，无法继续进行内部的镂雕，但是他可以趁这几天时间，把外面几层精修一下。 叶老三虽说是野路子出身，但也许是兴趣使然，这些年还真让他钻研出一些脱离于正统手艺之外的东西来。 刘师父如今需要的正是他这一点。 如今他回家去了，刘师父就只能先做些不用他辅助的工作了。 所以在心里这样想完，刘师父顿时觉得老脸一红。 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高手在民间。 他以前不以为然，如今却是不得不承认，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看得透彻。 老叶家这边在城里吃过午饭，便启程回家了。 半路跟林氏等人分开之后，叶老二更是一路加速地往家赶。 到达村口正好是傍晚时分，村里大多数人家的烟囱里都冒着炊烟。 从村口一路走到家门口，晴天都已经闻出别人家晚饭做的好几样菜了。 “咱们晴天饿了是不是？” “嗯！”晴天跟家里人从来不装样子，饿了就是饿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马上就到家了，到家让你娘给你做好吃的。” 家里这边一下子少了几口人，屋里屋外都觉冷清得很。 但是京城又离得那么远，想打听一下情况都做不到，正在家里干着急。 要不是几个孩子都还要去私塾读书，每天必须吃好吃饱，叶大嫂简直连做饭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她这边正在刷锅收拾厨房，忽然听到啸夜在院子里狂吠不止。 “叫什么叫！”叶大嫂想着都已经喂过它了，平日这个时候都怪乖巧进屋趴在晴天的床头上，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一心只等着晴天回来。 怎么这会儿竟自己在屋里叫个不停呢？ 叶大嫂觉得有点不对劲，甩甩手上的水珠打算过去看看。 谁知她才刚走出灶间，就见自家房门被叶老大从里面一把推开。 开门的瞬间，啸夜嗖地一下就窜出去了。 叶大嫂只觉眼前一花，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 “怎么了？” “狗跑了！”叶老大刚才是只被啸夜叫得心烦，起身想把狗撵出去。 谁知狗比他还着急，门刚打开一个小缝就冲了出去。 “该不会是狼群回来找他了？她听到声音就出去个跟狼汇合了？” “你快别乌鸦嘴！”叶老大无奈道，“还不赶紧出去找狗，万一真丢了，等晴天回来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结果夫妻俩刚一出门，就看见叶老二赶着车出现在路口，车旁边还跟着一个上蹿下跳的狗子。 “我说啸夜刚才怎么一下子像疯了似的，原来是因为晴天回来了。 叶老大和叶大嫂在门口并排而立，看着由远及近的骡子车，一时间竟还都有些难以名状的感觉。 自打把晴天抱回来当亲闺女养之后，叶老大和叶大嫂还没跟晴天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甭提多想孩子了，叶大嫂晚上经常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偷偷地掉眼泪。 此时看到晴天从车窗探出小脑袋，甜甜地喊着：“爹，娘！” 叶大嫂觉得自己这些天一直空落落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看着闺女问：“这几天吃得可好？睡得好不好？夜里有没有想娘啊？” “娘放心，我这几天都住在秦哥哥家，吃得好，睡得还行，就是特别特别特别想娘！” 听得晴天这么说，叶大嫂哪里还忍得住，恨不得立刻将闺女从车上抱下来亲个够。 不过还是叶大哥冷静一些，很快发现问题道：“你咋住到秦家去了？” “秦哥哥留我在府里住的啊！”晴天理所应当地说，“秦哥哥说医馆那边地方小，我也回去就太挤了。 “而且秦哥哥还说，大哥受伤需要人照顾，我回去的话还要专门有人照顾我，到时候大家都休息不好。 “不如让我留在他家住，这样奶奶和二叔、二婶省心不说，我在秦府也能有人照应，不会出事的。” 叶老二闻言接话道：“秦小少爷对咱家晴天那可真是好得没话说。 “走前我去接晴天的时候，秦小少爷还让人抬上车两箱子东西呢！ “你收了？”叶老大惊得眼睛几乎瞪大到了平日的两倍。 叶老大前段时间打猎的猎物，无论是梅花鹿还是黑熊，都送到秦府去了。 原本他还在想，这样基本上就两清了。 谁知就少叮嘱一句，叶老二就帮他们收下了这么多东西。 但是既然已经都收了，也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这件事把叶老大看到闺女回家的喜悦都给冲淡了许多。 他将箱子搬到自家屋里便开始拆。 好在这次秦鹤轩没往里面放什么玉佩之类的贵重物品，基本都是衣服和鞋子。 “这……”叶老大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双小皮靴。 皮靴十分漂亮，上面的毛皮却让他越看越眼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不是自己当初送到秦府的那块梅花鹿皮么？ “晴天，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叶大嫂翻看了一下，衣裳都是好衣裳，但又不是簇新的。 只能说准备东西的人，有努力在为他们考虑，但是又考虑的不多。 衣裳虽然不是簇新的，可料子却都是上好的。 看着炕上铺开的六七套衣裳，叶老大无奈地捏捏晴天的小鼻子道：“看来这次爹得去打个老虎回来才可以了！” 叶大嫂闻言吓死了，赶紧一巴掌拍在叶老大的后背上，道：“打什么老虎打老虎，快别胡说八道，赶紧呸呸呸。” 她说完叶老大，还特意扭头对晴天道：“晴天，可不能听你爹瞎说？ “老虎可不能随便遇见？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叶老太太在车上催促道：“别光站着说话了，老大还不赶紧去把门打开，老大媳妇，晴天饿了，你赶紧去给孩子弄点儿吃的。” 叶大嫂这会儿才刚把千思万想的女儿搂进怀里，还没稀罕够呢！ 但是听说闺女饿了，她忙低头问：“晴天想吃什么？” 晴天最近在秦府吃得一直挺不错，所以想了半晌道：“疙瘩汤！娘，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汤了。” 本来都已经出来准备帮忙的叶三嫂一听这话登时笑了，将都已经穿好的围裙又脱下来交给叶大嫂。 “我刚想说大嫂晚上已经忙活半天了，我来给你们做点儿吃的。 “结果晴天想吃疙瘩汤，这个我做的可真没有大嫂做得好，我就不上赶着逞能了。” 叶老三最近在城里待的，倒是比以前更有眼力见儿了。 此时听得媳妇这么说，他立刻道：“那让大嫂给晴天做，你给我们做不就得了。” 叶三嫂被他说得一愣，扭头一个劲儿地打量他，心想这还是我家那个傻老爷们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叶老三被媳妇看得后背直发毛，心想自己是说错话了么？ 就听叶大嫂失笑道：“老三，我多做点疙瘩汤，大家一起吃不就得了。 “干啥，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想你媳妇的手艺了不成？ “要不让她单独给你做？” 叶老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毛病，被叶大嫂取笑得连连拱手讨饶。 “大嫂，是我说话没走脑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其实我最爱吃大嫂做的疙瘩汤了。” 叶老太太坐在自己屋里暖烘烘的炕头上，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和不时传来的笑声，也不觉得吵闹，微微眯起眼睛，这才是最舒坦的日子啊！ 第260章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疙瘩汤本来就是快手菜，叶大嫂很快就做出一大盆，端到了叶老太太屋里的炕桌上。 好几天没见闺女了，叶大嫂恨不得把晴天揣在身上，晚饭都想直接喂她吃。 不过看到叶二嫂带着叶昌瑞进来之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 “昌瑞的伤好利索了么？”叶大嫂伸手撩起叶昌瑞额前的头发，看了看他额角伤着的地方。 “大娘，已经没事了，大夫说只要等结的痂自己掉了就好了。”叶昌瑞乖巧地回答。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爷保佑。”叶大嫂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快来吃饭，大娘抱你上去。” 叶昌瑞看着叶大嫂伸过来的手，臊得脸都红了，赶紧摆手道：“大娘，不用了，我自己行。” 跟在他后面的叶二嫂笑着说：“大嫂，不用这么小心，早就没事儿了。 “若不是林大夫一直挽留，我们早就回来了。” 叶昌瑞趁机赶紧上炕坐好。 他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人抱上炕像什么样子，弟弟们看到都要笑话他的。 刚回来的几个人陆续换了衣裳过来，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开始吃饭。 啸夜一直蹲在地上，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晴天，生怕一扭头小主人又找不到了。 叶大嫂用脚尖逗弄它一下，它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狗崽子天天蹲在门口等你，一直到天黑了才肯进屋，然后就守在你平时睡觉那个位置的地上，也不肯回它自己的窝里。 “没法子只能又弄个垫子给它放在那边让它睡。” 晴天听了这话立刻心疼起啸夜来，伸手想要去摸他。 叶大嫂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它身上脏！” 啸夜却已经激动得直接站起身来，两只前爪搭在炕沿儿上，伸着舌头，哈赤哈赤地看着晴天，尾巴都快摇得飞起来了。 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紧紧盯着晴天。 晴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热情小狗的诱惑，伸手揉了揉狗头。 啸夜这才心满意足地下去。 叶老太太惊讶道：“狗崽子是不是又长大了？爪子都能搭到炕沿儿上了？ “这再长大点儿岂不是一蹿就能上炕了？ “你们最近可好生管着点儿，若是养成了随便上炕的习惯，以后可就扳不过来了。” 叶老大闻言道：“敢上炕就打，打几次就记住了。” 晴天赶紧道：“爹，不打狗狗！” 叶大嫂正在给晴天擦手，闻言道：“啸夜听话得很，不会随便上炕的。” “就是，我会看着它的，爹不要打它。” 叶老大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被闺女给当成了喜欢打狗的人，只得赶紧澄清道：“爹瞎说的，不打，怎么能打它呢！” “真的不打？”晴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绝对不打，爹保证。”叶老大就举手发誓了。 叶大嫂也帮忙道：“放心，娘帮你看着他！” 晴天这才终于信了，松了口气道：“小夜很聪明，爹，你好好跟它说，它会听话的。” “那可不么！”叶老大立刻道，“全村其他狗加起来都没咱家这狗崽子聪明。” 叶老太太话都懒得说了，埋头吃饭。 瞧这两口子这不值钱的样子，就算晴天说要把狗崽子搂在被窝里睡，他俩都不会反对，说不定还会抢着把狗崽子塞进去呢！ 晚饭吃过，叶老太太道：“老三和老三媳妇先留一下，其他人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怕是要忙一整天，不睡饱了可顶不住！” 叶三嫂一头雾水地被留了下来，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做啥错事，倒是叶老三，好端端的怎么跟老太太一起从京城回来的？难不成是他闯什么祸了？ 叶三嫂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待其他人都走了立刻着急地低声问：“娘，咋了？是不是老三在外头闯祸了？” 叶老三无语道：“我难得回家一趟，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 叶老太太道：“不是坏事，是好事，你先坐下，让老三自己跟你说。” 于是叶老三便说了自己被秦小少爷派人带到京城做积木，没想到又被将作监的刘师父看中，如今在那边帮着做事的事儿。 他说话太过简明扼要，这么多事儿，愣是几句话就交代完了，害得叶老太太还要不时在旁帮着补充几句，免得叶三嫂听不懂。 听完事情经过之后，叶三嫂有点儿懵，看看叶老太太，又看看叶老三。 “娘，孩儿他爹，你们该不会是在拿我寻开心？” 叶老太太也能理解她难以置信的心情，笑着说：“行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本来让老三自己跟你说就行，这不就是怕你不信么，才让你俩留下来说的。” 叶三嫂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 积木生意虽然不知道能赚多少钱，但甭管是一锤子买卖还是能长期做下去，至少都是跟秦府搭上了关系。 积木做不长久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生意。 再说将作监那边，虽然叶三嫂不太懂它到底是个什么衙门，但是宫里皇上用的东西都是他们做的，想来肯定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地方。 叶老三能跟将作监的人搞好关系，以后也是受用不尽的大好事儿。 想到这里，叶三嫂竟忍不住眼圈一红，默默地低头擦拭起眼泪来。 叶老三被媳妇这一举动给整懵了。 “好端端的咋还哭了呢？” 叶老太太十分能理解叶三嫂此时的心情，拍拍她的肩膀道：“行了，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其他的你们夫妻俩回去自己慢慢聊！” 自打搬进老房子、在榕溪村安顿下来之后，叶三嫂就一直十分焦虑。 大哥还是个打猎跑山的好手，嫂子更是有一手好厨艺能赚大钱。 二哥虽然就是个庄稼把式，可二嫂那一手好女红，就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以后收几个徒弟都不在话下。 老四如今光棍一个，倒也不急着什么。 更何况如今大哥和老四都有了皇上的嘉奖和赏银。 唯有自家，木工手艺又累赚得又少，自己更是啥也不会，连帮厨都还做不到位。 两口子都赚不到大钱也就罢了，偏偏还生了三个臭小子。 读书进学、娶妻生子，哪哪儿都得要钱。 叶老三是个脚踏实地只看当下的人，从来都不琢磨这些事儿。 叶三嫂则是连带着他的份儿一起发愁，夜里都时常睡不踏实。 如今得知叶老三终于靠着自己的手艺拔尖儿冒头了，她能不喜极而泣么！ 叶老三接收到叶老太太给自己使的眼色，也似懂非懂地大概理解了媳妇的心情。 “行了，娘该睡觉了，回去我跟你细说说。” 两口子回屋之后，叶三嫂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起积木生意来了。 毕竟这才是能最快见到钱儿的买卖。 叶老三虽然不善言辞，但是架不住叶三嫂会问，不一会儿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乃至于细节都给问出来了。 听得叶老三说秦小少爷跟他二八分成的时候，叶三嫂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一把抓住叶老三的胳膊问：“孩儿他爹，你跟我说实话，秦小少爷到底要让你做什么东西？ “好端端的人家为啥要给你那么多钱？ “若是这样分成，秦小少爷那边怕是根本就不赚钱，二成利都不够他打点关系和下人的。 “他该会是打着做积木的幌子，要让你做什么被抓到就要下大狱的坏事儿？” “你看看你这人，这是想哪儿去了啊！”叶老三都被媳妇这清奇的想法给逗笑了，“你清醒一点，你男人我就是个木匠，能做出什么坏事儿来？” “那他干嘛给咱这么多？”叶三嫂还是满心疑虑。 “你就光惦记着钱呢！”叶老三道，“我做的不过是盒积木，就算我做得比外面卖得稍微精美一些，盒子新奇一些，可终究也是积木。 “说句不好听的，秦小少爷若是想，随便找个手艺好的木匠来，只需看上两眼，就知道那盒子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们自己做不出来，照猫画虎还能不会做么？ “说白了，秦小少爷若是想赚钱，你以为这生意能轮得到咱们？” “那是为啥啊？”叶三嫂越听心里越是没底，她抓着叶老三的袖子，拖着哭腔道，“犯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做啊！ “你不为我想也得为三个孩子想。 “你若是出点什么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你看看，你这人咋还越想越歪了呢！ “秦小少爷人家根本都没把积木这生意看在眼里 “哎，我这么跟你说。 “你知道晴天这次为什么非要跟着娘一起进城么？” “为什么啊？去找秦小少爷玩？” “的确是去找秦小少爷，但却不是去玩。”叶老三说起来忍不住感慨，“晴天特意带着我给她做的积木去找秦小少爷，问他如果我多做点这样的积木能不能赚钱。 “人家秦小少爷是看在晴天的面子上，才帮忙拉我一把的。 “既然是帮忙，人家就好人做到底，压根儿也不图咱这点儿小钱。 “而且若不是秦小少爷帮忙安排，我也不可能进得了将作监的大门，跟刘师父的缘分就更不必提了。” 叶三嫂没想到竟然是晴天在里面出了这么大的力。 “我说呢，我之前还觉得奇怪，晴天平日里多黏着大嫂啊！ “之前大嫂去蒋员外家都要带着她一起，离开一天都不行。 “怎么这回突然转了性子，非要跟着娘进京啊？ “原来竟是为了帮你招揽生意。” “晴天才多大的人，就懂得这么多。” 叶三嫂忍不住感慨起来。 她自己能做帮厨赚钱，都还多亏了叶大嫂肯教她，不嫌弃她。 如今晴天居然又帮着叶老三揽了这么好一桩生意。 “咱家欠大哥家的太多了，真是还都还不清啊！” 叶老三趁机道：“所以我想，从这积木生意中抽出三成纯利给晴天，你觉得如何？” 他说完似乎害怕媳妇不同意似的，赶紧又道：“其实在秦府跟秦小少爷谈如何分配利润的时候，我觉得秦小少爷其实是在暗示我要感谢晴天的。 “人家帮忙都是看在晴天的份儿上，咱们也不能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多吃多占，你说是不是？” 叶三嫂闻言伸手在他肩头锤了一记，道：“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给看扁了不是？ “就算你不说后面的话，难道我会不同意给晴天分红？ “不过你若是这么直接给，大哥大嫂未必会要啊！ “晴天年纪又这么小，就算她聪慧过人，也不能让她自己拿着钱，多不安全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之前在京城打听过了。 “秦家的钱庄可以存钱，到时候就将该分给晴天的红利存到钱庄里，然后将汇票交给大哥大嫂，回头等晴天长大了要成亲的时候，再取出来给她压箱底，你觉得如何？” “你这主意还真不错，就是总觉得不像是你能想得出来的。 “老实交代，谁给你出的主意？” “就是被秦小少爷派去木工坊接我的那个小哥，他给我出的主意，我觉得挺不错的。 “而且这样存的时间长，几乎都不用交什么钱的……” 叶三嫂忍不住抬手朝他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记。 “你这可真是个猪脑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动手了！”叶老三不服气道，“我刚才说的不对么？你干嘛又说我猪脑子？” “你真以为人家是好心帮你出主意呢？ “人家这不就是明着在告诉你该怎么去做么？ “这就算不是秦小少爷授意的他也肯定知道并且默许了。 “说是放在秦家的钱庄里，实际上不就是秦小少爷要替晴天保管这笔钱，等她长大之后再一股脑给她么！” “啊？是这么回事儿么？”叶老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难怪穆铮后来专门去将作监叫他出来喝酒吃饭。 他想着两个人虽然认识，但关系似乎也没好到这种程度。 若说是故意来提点自己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第261章 都是从救下晴天开始的 这边叶老三两口子睡不着觉一直在说话，对面叶老大家屋里，两口子正对着摆了满炕的东西发愁。 主要是好几套衣裳鞋帽。 叶大嫂之前随手翻看了一下，还以为都是旧衣裳。 谁知道只有最上面一套是九成新，下面两套全都是簇新的，两双小巧的梅花鹿皮靴更是新做的，甚至还贴心地给搭配了两对儿珠花。 看着一红一粉两套新衣裳，叶大嫂无奈道：“秦小少爷这是给晴天准备过年的新衣裳呢？” “秦小少爷可真是把咱家晴天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了。”叶老大感慨道。 叶大嫂心道，就算是亲妹妹，也没有几个亲哥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别的不说，一个十岁的男孩子，真的能这般细心地给别的小孩准备这些东西？ 听了媳妇的疑问之后，叶老大不以为然道：“你以为秦小少爷还会亲自给晴天准备东西不成？ “自然是交代下去，下面自有丫鬟婆子们去做的。” “这倒也是。”叶大嫂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话。 夫妻俩小声说这话，睡在一旁的晴天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哼唧了两声。 啸夜登时警觉地直起上半身，朝晴天这边看过来。 确认过没有危险才重新趴回自己的窝里。 叶大嫂伸手轻拍了几下，晴天立刻又重新熟睡了。 “行了，快把东西收拾起来睡觉。”叶老大低声道，“明个儿还有大事儿要办呢！” 叶老大对县太爷和叶东明所说的表彰其实没太大兴趣，但是明天一家人的名字会正式被记录在族谱上。 之前不过只是将老爷子葬入祖坟，算是让他落叶归根了。 但其实一大家子人都并未得到族中的认可。 说句不好听的，族中祭祀都可以不带上他们。 待明日将所有人都记入族谱之后，这才算是真正的认祖归宗。 老家的这些事儿，除了叶老太太之外，家里就数叶老大听老爷子讲得最多了。 所以哪怕刚回到榕溪村之后，一切都并不像是叶老爷子口中的那么美好，叶老大也还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有种不一样的感情。 如今终于可以被记入族谱了，希望明天能够一切顺利。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亮，榕溪村村口就来了一大群人。 大家很快穿戴起来，开始敲锣打鼓。 大冬天的，地里也没什么活，大部分人此时都还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突然被锣鼓声吵醒之后，大家都先是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满，性子急的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谁家这么缺德，天刚亮就这么闹腾，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但是外面的锣鼓声却还在持续。 大家睡是睡不着了，干脆都陆续爬起来，穿上衣服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来一看，嚯，好家伙。 村口不但有人在吹吹打打，居然还有人在舞龙舞狮，热闹得不得了。 正在大家好奇地打听这些人是谁家请来的时候，突然走上来几个官差。 “呦，扈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我们这小破地方了？”有人一眼认出领头之人正是县衙的扈元任扈捕头，赶紧上前打起招呼来。 “我这不是奉县太爷之命，来接叶庆晨和叶庆安去县里接受表彰呢！” “谁？”听着这两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村里人又蒙圈了。 “哎呀，你是猪脑子啊！说的不就是叶老大和叶老四么！” “哦，他家啊！”村里人这才恍然大悟。 说话间，老叶家的人就已经被请过来了。 大家身上都穿着自己最新最体面的衣裳，一个个捯饬得十分精神，倒把村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叶家四兄弟，本来就都长得人高马大、肩宽腰细的，都是天生的衣裳架子。 只是平日里都不怎么注意形象，看着并不怎么起眼。 可如今一番收拾下来，四个人一字排开往那儿一站，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眼神顿时就不好意思地闪躲起来。 中老年妇女们的眼睛却一下子都亮了，一个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兄弟四人。 叶老大被看得有些尴尬，赶紧拱手跟扈元任打招呼。 扈元任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快别这么客气，该是我说恭喜才是！” 寒暄了几句之后，一家子人便分开上了两辆马车，启程前往县城。 一路上欢快的锣鼓声从未中断，吵得想要再睡个回笼觉的晴天都烦躁地一翻身钻进叶大嫂怀里，用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叶大嫂却很是高兴，毕竟这是叶老大的好日子，身为妻子，她打心里替他感到高兴。 “这是为了给你爹和四叔庆贺呢，就得这么喜庆才好。” 晴天听说是给叶老大庆贺，这才不再埋怨，但是头却依旧扎在叶大嫂的怀里不肯出来。 就算睡不着，能在娘怀里多赖一会儿也是好的。 殊不知叶大嫂更是巴不得她多黏着自己。 如今年纪小，才特别喜欢黏人。 等以后长大了，怕是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都追不来如今这样的亲近了。 这一路，每经过一个村子，扈元任就会打发一个手下进去宣传叶老大和叶老四的英雄事迹。 然后锣鼓手上前，舞狮舞龙都整起来。 每次都是这么一套流程，所以车队几乎是在龟速前进。 但这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县太爷之所以要跟着褒奖叶家兄弟。 一来是给叶族长面子，毕竟这算是叶氏一族较为重要的一件喜事了。 二来就是为了给百姓安心，顺便教化民众，让大家知道叶老大和叶老四的光荣事迹，今后也可以向他们学习。 一直到中午，车队才终于驶入丰乐县的城门，进城就直奔县衙。 县太爷和叶东明此时都已经在县衙门口候着了。 叶老大和叶老四按照要求率先从车上下来，一边就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晴天双手捂着耳朵，却还是从车窗处探出小脑袋看向放炮的方向。 等到这长长的一串鞭炮放完之后，县太爷迎上来，各种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把叶老大都给夸得脸红了。 “县太爷，您过奖了！” “哪里过奖了？一点儿都不过，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县太爷说着，立刻有人上前给叶老大和叶老四披挂上红绸和大红花，弄得两个人看起来像要去迎亲的新郎官一般。 人群里许多大姑娘和小媳妇的眼神几乎从头到尾都黏在叶老四身上。 毕竟叶老大虽然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但到底年纪大了，一看就是已经成家的样子。 反倒是叶老四看起来年轻，也不知道有没有成亲。 若是没有的话…… 叶老四被披挂上红绸之后，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想起还在关外那会儿跟郭氏成亲的情形。 别人看他是面无表情，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那边。 但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压根儿就是他走神儿的表现。 好在县太爷此时还顾不上他，在夸奖过二人之后，便开始有些卖弄般地读起他早就准备好的文章。 文章自然是出自师爷之手，写得还算不错，挺有文采的。 能一个字不错地从头到尾读下来，对县太爷来说都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儿了。 所以当他读完之后，围观的百姓几乎没人听懂，安静一片，唯有几个师爷激动得啪啪鼓起掌来。 要知道县太爷之前练过好几遍，就没有顺顺利利一点不错的。 这会儿居然完整且准确地读下来了，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他们几个一鼓掌，围观的百姓们才知道县太爷这是说完了，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县衙门口一片巴掌声。 县太爷意识到，最后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最后一件事。” 县太爷的声音本来就不大，还有些体虚的老毛病，根本压不住。 最后还是扈元任大喝一声，才总算让围观的百姓安静下来。 “为了表彰叶庆晨和叶庆安两位壮士的勇敢之举，县衙特拿出纹银二十两奖励他们……” 这下子围观的百姓闻言全都露出羡慕的眼神，也不用别人带着了，一个个拍得越发卖力。 但是大部分人心里想的却是，这钱如果是给自己的话，该怎么花才好。 叶大嫂带着晴天站在离叶老大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在上面接受嘉奖，母女俩同时露出了笑容，晴天更是拼命鼓掌，把自己的手心儿都给拍红了。 “娘，爹爹好厉害啊！” “是啊！” 母女俩看着县太爷将赏银交给兄弟俩，这场在县衙门口的表彰大会就算是结束了。 晴天扯扯叶大嫂的裙摆，示意她矮下身来。 “怎么了？”叶大嫂弯腰问。 “娘，什么时候能吃饭啊？我饿了。”仿佛是担心大声说话会给叶老大抹黑一般，晴天十分小声地问叶大嫂。 “饿了？”叶大嫂也不知道今天的安排究竟是什么，所以早就用油纸包了几块点心带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叶老大在上面看到媳妇正在喂晴天吃点心，快步下来道：“吃一块垫垫肚子就得了，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晌午在哪儿吃啊？”叶大嫂小声问。 “晌午是县太爷这边安排，晚上在跟族里的人一起吃饭。”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来招呼老叶家的人，一起前往酒楼。 县太爷今日不光请老叶家一家人，还请了许多城里的名流士绅作陪。 所以叶大嫂抱着晴天一进门就看见了蒋员外。 看到熟人让叶大嫂原本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好在很快就有人过来将老叶家的女眷和孩子们都带到二楼的雅间去了。 确认雅间内都只有自家人之后，叶三嫂就忍不住立刻伸了个懒腰道：“哎呦天哪，刚才县太爷在上面说话，我听不懂也不敢乱动，可真是累死我了。” 叶二嫂赶紧拉住她道：“快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很快，伙计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叶大嫂怕晴天饿过劲儿了，赶紧先夹了菜给她吃。 伺候着孩子们都吃上饭之后，婆媳四个人突然间闲下来，彼此对视之后，全都笑出声来。 叶老太太感慨道：“想当初从老家出来逃荒的时候我还想，我这把老骨头，真有命能撑到回老家的那一天么？ “谁知如今不但平安回到老家了，家里的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若是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辉南那边的房子和地都卖掉直接回来就好了。” 叶三嫂闻言，快言快语地接话道：“娘，要我说，现在就挺好，这运气啊，可是都讲时机的。 “说不定要是咱们早早回来，根本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听得三儿媳说这话，叶老太太下意识地看向了晴天，嘴里道：“要我说，咱家运气越来越好，都是从救下晴天开始的。 “肯定是菩萨看咱家救人于危难，就……”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帮她说出了后半句话：“就保佑咱家日子越过越好。” 叶老太太见状故意起了个头道：“所以……” “所以我们要对妹妹好！” “所以我们要保护妹妹！” …… 五个小子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声音大得隔壁雅间都听得一清二楚。 县太爷几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有点红了，侧耳听了半天才问叶老大：“隔壁这是喊什么呢？” “五个臭小子，淘气得不行，不知道又瞎喊什么呢，我过去说说他们。” 县太爷一把抓住叶老大的胳膊，硬是把他拉得坐回了原处。 “小孩子，不就是吵吵闹闹的么！” 好在隔壁在闹腾了那么一下之后又恢复了安静。 叶老大松了口气，起身举杯对县太爷道：“今日多谢大人对我们兄弟俩的抬爱。 “这一杯酒，小的敬您。 “我干了，您随意。” 县太爷祖籍南方，被安排来丰乐县任职，这辈子就没出过山海关，丰乐县已经是他所到过最北的地方了。 所以他根本不了解叶老大这样在关外长大的孩子，酒量究竟会有多么的恐怖。 第262章 都是自己人了，还分什么主客。 午饭结束的时候，县太爷已经快要被喝到桌子地下去了，是被两个捕快架着出的酒楼。 “您看这事儿闹的……” 叶老大也没想到县太爷的酒量这么差，他压根儿也没劝酒啊，怎么就喝成这样？ 叶东明则见怪不怪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儿，让扈捕头把县太爷送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将县太爷交给扈元任之后，叶东明便带着老叶家人去了叶氏祠堂。 之前为了将叶老爷子安葬入叶氏祖坟，老叶家人就来过这里一次。 但是上一次来身份还是客，这次过来，身份上就要有不一样的转变了。 老叶家人抵达的时候，族中的六位长老已经全都在祠堂正厅内等着他们了。 看到叶家四兄弟进门，几个人全都眼前一亮。 族中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老，比叶老爷子还要高上一辈。 他眯着眼睛点点头道：“东海那小子，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有闯劲儿的。 “否则也不会那么有魄力，孤身一人就去关外闯荡。 “如今他这四个儿子也都是一表人才，没有坠了他的威风啊！” 其他几个人都跟着随声附和。 “可不是么，这就叫虎父无犬子啊！” “这回真是给咱们叶氏家族争光添彩了！” “最要紧的还是将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一网打尽了，不然咱们出门都提心吊胆的。” “谁说不是呢！真是干了件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儿，也难怪会得到皇上的亲口嘉奖。” 几个人说起这件事，全都是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但其实心里头都挺后悔。 当初叶东明帮着老叶家说话，想在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之后就给老叶家的人上族谱。 但是几位长老年纪大了，懒得折腾，便推说等过年的时候一起。 谁成想这才多长时间，人家就出息了。 如果当初直接帮他们上了族谱，那老叶家少不得要记大家的一份情。 可现在人家得了皇上的亲口嘉奖了，如今再给人家上族谱，非但算不得人情，反倒还有点儿上赶着倒贴的意思。 若是人家心里有气，此时阴阳上几句，他们也只能生受着，说不定还得陪着笑脸。 好在老叶家都是实诚人，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对族长和几位长老也都很是尊重，压根儿没有半分得意张狂的模样，让几位长老对他们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几位长老跟叶家人寒暄了几句，又关切地询问搬过来之后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了些无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族中开口，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之类马后炮的话。 趁着这个功夫，叶东明将族谱从祠堂中请了出来，放在大厅的条案上，然后将文房四宝摆出来。 “志川叔，还是要请您老人家来亲自动笔，我给您研墨。” 叶东明说完又跟老叶家人解释道：“志川叔是咱们族中写字最好的人，从十几岁就开始负责这桩差事了，这些年族谱上所有的记录，都是他老人家写的。” 只见辈分最高的那位长老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小子少胡说八道，我哪里敢说是族中写字最好的，不过是因为我写得工整清楚罢了。” 叶东明已经帮他研好墨，铺好纸张，叶志川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桌边。 但是别看他走路颤颤巍巍的，一拿起笔来，手却稳得很。 一笔一划落在纸上，横平竖直，工整清晰，简直像是刻印出来的一般。 叶志川写的是最为标准的馆阁体，也就是科举考试的时候必用的字体。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勤学苦读过十几年的。 只可惜天赋有限，止步于秀才，但一手馆阁体却是练得极好。 叶二嫂虽然不懂这是什么字体，也不认识他都写了什么字，但是看着叶志川笔下一个个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字，就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低声对叶昌瑞道：“儿啊，你看看人家长老的字写得多好，你再想想你自个儿的？ “以后等你去参加科举，人家监考官看到你那狗爬一样的字，甭管你文章写得多好都不会取你上榜的。” 叶昌瑞被叶二嫂说得脸上发红，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娘，我这不是已经在努力练字了么！” 娘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厅中太过安静，所以还是被大家给听见了。 叶志川抬眼看向叶昌瑞，笑着问：“怎么，字写得不好看啊？” 叶二嫂虽然自己敲打儿子，但是在外人面前却又急忙维护道：“之前在关外开蒙，先生也没注意他写字的问题，我们也不懂这些，所以就给孩子耽误了。 “后来入关之后得魏先生提点，才知道要让孩子好好练字。” “魏先生？”叶志川闻言有些激动地问，“你说的该不会是魏衍魏先生？” “正是。” “没想到你们竟然跟魏先生认识。”叶志川说着，早已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想当年，我跟魏先生还曾经在同一个学堂进学过。 “那个学堂只是魏先生成为大家路上的一站，却已经是我拼尽全力才能达到的顶点了。” 叶志川感慨之后，对还在为自己写字不好而羞愧的叶昌瑞道：“我家里有许多早年间誊抄的书册，回头我找两本适合你用的，叫人给你送去，照着好好练字。 “你娘刚才说得没错，虽说字写得好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但若是写得太差，说不定就当真把你的好才华给埋没了。” “是，多谢长老，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练字。”叶昌瑞忙端正地给叶志川行了个礼。 “是个好孩子。”叶志川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写着手下的族谱。 因为这次叶老大和叶老四受到了皇上的亲口嘉奖，所以这次不但要将老叶家这些人都写进族谱中，还要把叶老大和叶老四帮助剿匪的事迹一并记录进去。 叶东明早早就拟好了草稿，如今叶志川就只需要照着誊抄即可。 但是他到底年纪大了，为了避免字迹变形，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会儿。 就这样，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所有要写入族谱的内容写完。 大人还算能坐得住，但是对于孩子来说，这段时间着实有些太难熬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连哄带吓唬，才勉强控制住了几个孩子。 叶三嫂再一次将快要从椅子上出溜下去的叶昌年拎起来，咬着牙，气不打一处来地小声说：“你就不能老实坐着么？你看看晴天，人家比你小都比你稳当。” 叶昌年弓着腰，抱着肚子道：“娘，我快憋不住，要尿裤子了！” 叶三嫂闻言大惊失色，抱起他就快步往外跑。 这要是在祠堂里尿了裤子还得了？ 弄脏了祠堂不说，这大冬天的，也没带替换的衣裤，若是尿湿了可是容易把人给冻坏了的。 出去也顾不得找茅厕了，只找了个墙角的树根底下，叶昌年扯下裤子就开始嘘嘘。 等他尿完之后，叶三嫂检查了一番，发现裤子没有弄湿，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要尿尿怎么也不早说！” 叶昌年委屈道：“我好几次都想说了，不是你让我闭嘴别说话的么……” “……”叶三嫂，“这个还是得说的。” 叶昌年被说迷糊了，大人们真是善变，一下子这样，一下子又那样。 叶三嫂看着儿子困惑的表情，忍不住叹气：“唉，你但凡能有晴天一半儿聪明就好了。” 叶昌年被亲娘这样说，也丝毫不觉得生气，反倒点头认可道：“妹妹就是很聪明。” “行，说不定你傻人有傻福呢！”叶三嫂无奈地揉了把儿子的脑袋。 叶昌年放完水就准备回去，被叶三嫂一把拉住，带着他在外面多待了会儿放放风。 临回去之前，叶三嫂还叮嘱道：“行了，这次再回去可就乖乖坐着不许乱动了。” 娘俩回去又做了半天，叶志川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写好了。 叶东明检查了一遍，然后又让老叶家的人自己过去看一看。 毕竟族谱平时也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只可惜老叶家除了叶昌年之外，其余大人都不识字，孩子们也都才刚开蒙，根本还没认识几个字。 大家凑上去也就看了个热闹。 叶老太太拉着叶昌年，让他将族谱上写的文字念了几句给自己听。 听到都是夸奖大儿子和四儿子的话，叶老太太眼圈红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待墨迹全都干透之后，叶东明将族谱收起来放回祠堂深处。 “行了，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得抓紧去上坟了。” 众人从祠堂中出来的时候，叶东明早就安排了人在门口放炮。 伴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家陆续地往外走。 叶老大抱着晴天，让她自己把耳朵捂好。 晴天的小心脏都被震得砰砰响。 但是一想到这鞭炮都是为了她爹放的，她顿时又高兴起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墓地，这边叶东明也早就安排人打扫过了。 其他人都没有跟进去，只有老叶家的人进去上坟、烧纸。 叶老太太嘴里小声说着话，想要把最近家里发生的大事儿全都给他说一遍。 “老头子，你可要继续好好保佑咱们家啊！ “如今老大、老二和老三都算是有了着落，只剩下老四的事儿，你可得多上点儿心…… “你说说你，之前你给老四张罗是个什么媳妇？ “惹得家宅不宁不说，最后更是害人害己。 “等这次再给老四张罗婚事，我可必须要自己做主了。 “唉，老四如今老大不小的了。”叶老太太道，“媳妇没了，孩子也没有，我如今唯一的心事也就是他了。 “老头子，你若真的在天有灵，就一定要保佑老四以后都顺顺遂遂的，不要再遇到什么坎坷了。 “等明年给他相看个媳妇，这次一定要找个本分过日子的，看着他有孩子就好了。 “这样日后我去下头见到你，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叶老太太念叨了许久才起身，腿脚有点儿使不上力气，踉跄了一下。 叶老四赶紧上前扶住她道：“娘，你天天在家对着我爹的牌位说话还没把家里的事儿都说给他知道，到了这儿咋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叶老太太原本想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跟你爹多托付了几句。 但是突然想到老四的心情这两天才刚刚有些好转，就不要再勾起他的伤心事儿了。 于是她话锋一转道：“还不是因为老大跟你这次露脸了，我还不得多跟你爹说几句，让他也高兴高兴。” “那是应该好生说说。”叶老四笑着说，“我还特意在坟前给我爹倒了一壶酒呢！ “我爹一高兴就喜欢喝酒，自己捏个小酒盅，滋滋儿喝得美着呢！” “你爹啥时候不喝酒？高兴也喝，不高兴也喝的。 “若不是他总喝大酒，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算了，说这个干啥。 “走快点，咱们都落在最后了。” 老叶家原本以为上完坟就结束了，说不定还能趁着天黑之前赶回家去。 但是叶东明怎么可能这样放他们回去。 “走什么走，族中早就安排好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一起热闹热闹呢！” 一行人回到祠堂才发现，晚上的席面都已经快要做好了。 叶东明道：“今天的晚饭你们千万别嫌弃，族中负责张罗席面的几个人，手艺虽然还过得去，但是跟叶大嫂还是比不了的。 “其实若是能请叶大嫂来做席面，那味道肯定没得说。” 叶大嫂闻言道：“族长，以后有这样的事儿，您不用客气，直接跟我开口便是。 “还有几个菜没做完？我现在去后厨帮忙还来得及么？” “不用不用。”叶东明赶紧拦着，“你们一家子人是今天的主角，是座上客，哪有让贵客干活的道理。” 但叶大嫂却宁愿去后厨做事，也不想进去跟那些压根儿就不认识的族人寒暄。 “族长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啊？我说错什么了？”叶东明一头雾水。 “我们家不是刚上了族谱么？都是自己人了，还分什么主客。” 第263章 这家人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叶志川闻言笑了，冲叶东明道：“人家这话说得在理，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于是叶大嫂便带着叶二嫂和叶三嫂加入了后厨做菜的队伍之中。 她进了后厨也并没有抢着表现，而是十分钟自然地先接手了一个洗菜的差事，然后又去帮着切菜，飞快地融入了进去。 后厨此时忙得飞起，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看她做事麻利，切菜也切得又快又好，大家便十分钟自然地将她接纳进来。 叶二嫂和叶三嫂见状也有样学样，很快就跟后厨的人打成一片。 这么多女人一起做事，少不得要聊天，话题自然就是围绕着今天的主角——老叶家一家人。 “听说是刚从关外回来不久的，这么快就站稳了脚跟，这家人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听说关外的条件特别差，所以为了生存，人就必须得彪悍一些，不然面对土匪早就被吓傻了，哪里还敢跟土匪对着干啊！” “谁说不是呢！若换做是我，早就吓得腿软脚软动弹不得了！” “那不正好，直接让土匪把你扛回去做压寨夫人！”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么！我都多大岁数了，把我扛回去给他们做娘么？” 大家都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渐歇之后，有个中年妇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不太一样的笑容。 她手里正洗着菜，抬起手肘碰碰身旁的人道：“哎，你们看见他家那兄弟四个了么？啧啧！” 被她碰到胳膊的妇人比较年轻，瞬间羞红了脸，也笑着道：“你们说说，人家咋那么会生儿子？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好，还都这么有本事，可真是让人羡慕。” “你先别羡慕人家儿子生得好了，我可听说，他家老四刚没了媳妇，如今正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哎呀突然说这些干嘛！”年轻妇人臊了个大红脸，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看到的叶老四的样子。 的确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哎呀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 年轻妇人越想越是臊得慌，脸上都热得快要可以煎鸡蛋了。 她这边不好意思说什么，那边却已经有人上赶着开始打听。 “咋回事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媳妇了？” “这里头的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 帮厨的女人们聊得兴起，叶大嫂一边做事一边支棱耳朵听着她们闲聊。 有关郭氏的事儿，外面的传言并不算多，很多事情外界根本就不知道。 叶大嫂听着族中的女人们聊，也只是知道郭氏跟别人私奔出去，不知什么原因腹中的孩子没了，自己也丢了性命，更细节的部分，她们就都不知道了。 这样也好，不然外面传言太多的话，对叶老四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这样，三个人在后厨帮着忙活了半天，叶大嫂就已经从洗菜一路升级到帮大厨备菜了。 叶二嫂和叶三嫂则一直做着帮厨的活。 叶氏家族比较庞大，所以虽然大家都是同宗，但其实很多人彼此之间并不认识。 所以妯娌三个生面孔混入其中，让大家都以为是族长临时安排过来帮忙的，所以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疑问。 直到有人过来招呼她们道：“三位嫂子，前面就等你们去了好开席呢，快别跟这儿忙活了！” “等谁开席？”一直在后厨忙活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稍等！”只见叶大嫂把手里正在切的菜切完，洗了手，这才一边往外走一边解下围裙道，“这就来了。” 叶二嫂跟叶三嫂也从人堆里走出来，跟着叶大嫂一起离开了。 来叫人的小厮刚准备走，就被后厨一帮女人给拉住了。 “刚才那三个人是谁？” “她们怎么还能去前头吃饭啊？” “她们不是来帮厨的么？” 屋里的大厨也忍不住扬声问：“给我帮厨的人呢？怎么走了啊？ 七嘴八舌的问话把小厮吵得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了。 “哎呀，还能是谁，当然是老叶家的妯娌三人了。”小厮说完又冲灶间大喊，“什么帮厨啊，那可是游娘子！” “啥，你说刚才给我帮厨的是游娘子？”大厨听了这话，手里举着锅铲就出来了，“就是最近特别出名的那个游娘子？” 小厮道：“不然呢，还能有几个游娘子？” 大厨刚想再问什么，就听得灶间里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菜要糊了！” 大厨只得赶紧拎着铲子往回跑。 小厮趁机甩脱众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人都走了之后，后厨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么说过刚才那三个人，就是老叶家的三个媳妇了？”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撇嘴道：“应该就是了！我看也都是一般人儿，就有一个长得还行，可惜厨艺不怎么样，除了洗菜也不会干点儿别的了。” “瞧你这话酸的，人家媳妇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还想跟人家抢男人不成？” “你胡说什么！”小媳妇立刻板起脸来，“再敢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小媳妇说完这话，便端着洗好的菜送进屋去。 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鄙夷的眼神。 有熟知她的人撇嘴道：“看着，这下肯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有人不清楚她的为人，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回来了？你们这打的到底是什么哑谜啊？” “你不懂，以后离她远点儿，别被她教坏了就行。” 小媳妇也果然如别人猜测的那般，将洗好的菜送进灶间交给帮厨之后，便主动接下了去前面送酒水的差事。 到了席上，小媳妇很快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叶老四。 她端着托盘款款走上前去，走到叶老四面前突然俯身要将托盘放下。 叶老四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躲，生怕她把手里的酒坛子摔在自己身上。 小媳妇见叶老四的目光压根儿就没在自己身上过多停留，还有些不服气地轻咬下唇，越发主动地从托盘里取下酒壶，开始帮叶老四斟酒。 她的一举一动，被席上众人尽收眼底，有些知道内情的人脸上登时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是找到新目标了啊！ 这个小媳妇娘家姓汪，是从外地嫁到丰乐县叶家的。 谁知汪氏刚过门还不到一个月，男人就摔断了腰，躺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家里为了给她男人治病，本就不多的积蓄花了个精光，还欠了不少外债。 如今她嫁过来都已经七八年了，天天守着个瘫子过穷日子。 但汪氏生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加上男人不中用，平日里经常有些流氓混混之类的人想要占她便宜。 要不说汪氏也是个奇女子。 被骚扰之后，她居然另辟蹊径地想，反正左右都是背叛夫君，倒不如借此赚上一笔。 这样不仅能补贴家用，说不定还能给家里赚点钱。 自那之后，汪氏就开始了这种用身体换钱花的行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汪氏的公婆很快得知这件事，过来闹了起来。 但是也没闹多久便被汪氏全都给一一压下去了。 毕竟儿子在人家手里，要全靠汪氏赚钱养家糊口，除非他们想直接把儿子接回家自己照顾。 后来公婆这边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当汪氏主动靠近叶老四的时候，大家都露出了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叶老四却浑然不觉，伸手要去接她斟满的酒杯。 谁知道汪氏突然身子一歪，朝他这边倒了下来。 叶老四整个人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来，直接躲开了汪氏的“酒水攻击”。 他心道，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就得被泼一身酒了。 叶老四甚至还好心地说：“这位大姐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早回去休息为好，不要勉强，换别人来上酒。” 汪氏本来是想顺势倒进叶老四怀里的，谁知道这人竟这般不解风情。 甚至连她自己被酒水打湿了衣衫，叶老四都没有看上一眼。 汪氏的脸都有些绿了。 屋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汪氏平日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又狠狠拿捏住了男人的劣根性，在勾引男人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今天终于也有人让她尝尝碰壁的滋味了。 汪氏起身，狠狠瞪了叶老四一眼，端着托盘转身离开了。 叶老四被瞪得莫名其妙，扭头低声问：“大哥，我说错话了么？” 叶老大压根儿没发现汪氏刚才过来的那些小动作，更加莫名地反问：“你说啥了？” 唯有知道内情的叶大嫂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娘，你笑什么呀？”晴天十分好奇地问。 有什么这么好笑的事儿，娘怎么不跟她说呢？ “没事儿，娘啊，笑你四叔傻人有傻福呢！” “啊？”叶老四听了这话，越发不懂了，抬手挠挠头，但是很快就被前来敬酒的人转移了注意力。 汪氏这边气哼哼地端着托盘离席，也没有直接回后厨，而是站在后院的回廊中生闷气。 就这么端回去，肯定要被后厨那帮长舌妇们笑话死。 大厅的后门口很快又溜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见四下无人，过来便一把搂住了汪氏的腰。 “哎呀！”汪氏其实从那人一出门就发现了，但还是假意被吓到了，做作地小声惊呼。 “别怕，是我。”男人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揉搓，把脑袋凑到她颈侧，低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当着我的面就去勾搭别的男人？” 汪氏闻言伸手推他，道：“你自己不是也有媳妇，还管我勾不勾搭别人？” “你若是肯跟我，我回去就把那个黄脸婆休回娘家。” “得了，少说这话！”汪氏道，“你舍得把媳妇休了，我还舍不得不要我男人呢！” 男人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咬牙道：“那你还勾搭我！” “我勾搭的人多了，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么？ “哎呀，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何必弄得这样认真。” 汪氏虽然脸上还带着笑，说话的声音也依旧细细柔柔，眼底却已经浮现出不耐的神色。 她当初也是见这人做点儿小生意，手里还算有点小钱儿，加上他每每看过来的眼神里，都饱含着压抑的情欲。 所以汪氏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给钓上来了。 谁知这人花钱抠抠搜搜不说，还天天做些个天长地久的白日梦，还粘上就甩不开了。 男人根本没有发现汪氏的态度，反而急切地说：“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只是图他最近拿到的赏银。 “但是我真的看不得你朝别的男人笑，我……” “那我有什么法子？”汪氏在心里大翻白眼，表面上却演技超群地瞬间红了眼圈，“你也知道，我男人瘫在床上这么多年了，家里花销都得靠我，他还要看病吃药。 “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谁愿意干这种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儿呢！” 汪氏原以为自己都这样说来，男人就算再铁公鸡，也该拔根毛了。 毕竟是他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想一直跟她在一起的。 谁知男人闻言一脸心疼她的表情，嘴上却道：“那，那你答应我，把他的赏钱哄骗过来之后，就回到我身边，不要再理他了好不好？ “不过那个叶老四看起来不怎么开窍的样子，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 “用不用我回去多敬他几杯酒，帮你把他灌醉了，好方便你下手？” 汪氏简直要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谈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谈钱，这种人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为了钱，自己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又矮又胖的老男人。 汪氏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用不着，你离我远点儿别来烦我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她说完，端起托盘就往后厨走。 男人看着汪氏离开的背影，尤其是她习惯性扭动的腰胯，简直觉得百爪挠心，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大厅。 第264章 哪个臭小子也甭想带走我家晴天！ 除了汪氏这点儿小插曲之外，一顿晚饭吃得还算和睦。 尤其是晴天，一顿饭的工夫都数不清接受了多少夸奖。 有夸她漂亮的，还有夸她听话懂事的，甚至还有人想要来给自家儿子求个娃娃亲的。 若说前面那些话，叶老大还听得一脸得意的话，后面这个却把他给吓着了。 他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多谢您抬爱，但是我家晴天还太小了，说这些都还太早了。” 那妇人闻言笑着说：“现在看着小，等过几年一晃眼儿，可就成大姑娘了！” 叶老大心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昌瑞出生时候的情形他都还历历在目，如今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叶老大本来就喝得有些微醺了，不想倒还好，一想就停不下来了。 他越想心里头越堵得慌，甚至都已经仿佛看到了以后晴天嫁人，他跟叶大嫂两个人年纪大了，反倒又成了孤家寡人，天天盼着女儿能回来看看自己。 一想到这些，都不用别人来敬酒了，他自己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叶大嫂身边一直有人过来说话，有些只是来打个招呼的，还有人是过来打听一些菜的做法，所以一直忙于交谈，根本没有注意到叶老大那边的情况。 直到晴天伸手扯她的袖子，叶大嫂立刻低头看向女儿。 “怎么了，想吃什么，娘给你夹。”叶大嫂以为晴天又饿了，忙拿起筷子问。 晴天却一个劲儿地摇头，然后凑上来贴着叶大嫂的耳朵道：“娘，爹好像喝多了？” 叶大嫂这才扭头看向叶老大。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无语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这人怎么就把自己给喝多了？ 叶大嫂见此时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让叶老四去跟族长打个招呼，然后问问今晚该如何安顿，得赶紧把叶老大付出去找个地方休息才行。 不然叶老大一会儿若是耍起酒疯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东明听罢叶老四的来意，立刻将自己的小厮招呼过来道：“让他带你们过去。” 于是叶大嫂先将晴天临时托付给叶二嫂帮忙看着，自己跟叶老四一起扶着叶老大回了房间。 叶老大一喝多了就喜欢黏自家媳妇，叶老四在一边帮忙可是遭罪了。 不但要承担叶老大大半的重量，还要忍受他在自己身边做些亲密举动刺激自己。 好不容易把人送进屋了，叶大嫂急着回去带晴天，便麻烦叶老四留下帮自己看着点儿叶老大。 叶大嫂回到正厅的时候，晚饭基本已经开始散场了。 毕竟主角叶老大和叶老四都离席了，其他人也都察觉到时间不早了，便开始陆续散场回家了。 叶大嫂从叶二嫂怀里接过已经有些困倦、开始打呵欠的晴天，妯娌三个人带着孩子们也都朝住处走去。 族中立刻有人热情地要送他们，围在周围一起往住处走。 叶三嫂见小儿子已经困得迈不开腿了，便弯腰抱起也有些困了的叶昌年。 今晚晚饭吃的时间太久了，主要是男人们一直都在喝酒。 叶老三见状上前两步，从媳妇怀里接过儿子，低声道：“他最近又胖了，还是我抱着！” 这么一个小举动，倒叫围在叶大嫂身边的妇人们都羡慕不已。 还有人干脆凑到叶三嫂身边，想等着叶老三离开之后，再问问她是怎么调教男人的。 叶三嫂还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驯夫有道的能人了。 她将孩子交给叶老三，自己快走两步追上叶大嫂，随口打听道：“大嫂，咱们住哪儿啊？远不远？” “就在前面不远了，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还能把你们卖了不成？”叶大嫂打趣道。 “你倒是想买呢，也得有人买啊！”叶三嫂一句话接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东明早就叫人在祠堂这边后院收拾出来了几间房，就是知道老叶家一家人肯定要在这边过夜呢！ 还不得一大家子人走到小院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这是咋了？”叶老太太见状着急地加快了脚步。 叶老二赶紧跟上她，继续扶着，怕她走得太快摔着自己。 众人一走进院子，就看到汪氏脸上顶着一个大巴掌印，叶老大和叶老四面色铁青地站在旁边，脸上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表情。 “这到底是咋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赶紧说黄瓜啊，你们是要把我急死啊！” 叶老太太在一旁急得不行。 这么大好的日子，如今这还是在祠堂，偏生又是老大和老四两个人。 万一真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今天可就真是喜事变笑话了。 叶老大酒还没醒，沉着脸站着伏在地上大哭的汪氏，嘴里骂道：“你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这、这是我们的住处，你偷偷摸摸地进来算怎么回事？还，还……” 叶老大说到这里，一整张脸爆红，连说都说不下去了。 汪氏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众人这才想起来细看伏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汪氏。 只见她衣衫凌乱，领口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里面玫粉色的肚兜和浑圆白皙的肩头。 一众妇人们见状，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哎呦，我当这是谁呢！大冬天的穿这么少，还露着肩膀头子这是要给谁看呢？” “真是没想到，你这勾搭人的本事，居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这是都摸到人家床上又被打下来了？” 渐渐地，几个人嘴里的话都越发不堪起来。 汪氏也不说话，就伏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 表面上看是这些人在不断地用言语刺激汪氏。 但其实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汪氏手里吃过亏的。 即便自己没有直接吃亏，也都有亲近之人或是关系好的朋友被汪氏恶心过。 此时终于有个机会能让她们发泄一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度。 叶大嫂伸手想把晴天的耳朵堵起来，却又觉得自己有些掩耳盗铃。 晴天见状乖巧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耳朵，还故意逗叶大嫂开心道：“娘，我自己捂着。” 叶大嫂倒是的确被晴天的话给逗笑了，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 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人把这边的事儿跑去告诉族长和长老们了 叶东明原本正准备跟几位长老说是下族中最近的大小事情。 但是才开了个头，就被叫过来了。 “都聚在这里闹什么呢！”叶东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烦。 叶东明说着，将目光转回到叶老大身上，问：“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叶老大刚才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站在那边直打瞌睡。 被点名问到，他才睁开眼睛，正要说话便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叶大嫂。 叶老大立刻委屈巴巴地贴了过去。 “媳妇，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喝多你也不守着我，搞得有人胆子大地直接往我床上爬！” “啥？”叶大嫂听了叶老大这话，直接惊呆了。 她以为汪氏最多就是像刚才在席上那样，想要勾引男人罢了。 谁知道竟然都敢直接往床上爬了？ 叶大嫂担心是叶老大喝多了没说清楚，便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叶老四。 再说了，刚才明明留下他在这里照顾叶老大，怎么还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只听叶老四道：“嫂子，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你去接晴天之后，我哥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想喝水，我在屋里没找到，就出去找人讨了一壶茶。 “谁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女的衣衫不整地正往我哥的床上爬呢！” 叶老四说着伸手一指汪氏。 叶大嫂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就是一黑。 叶老大虽然喝多了还有些迷糊，但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急忙解释道：“媳妇，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你呢，后来发现不是之后，我立刻就把她从床上踹下去了。” 叶东明的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一般。 今天是他张罗着留老叶家住下的，眼下却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不相当于在啪啪打他的脸么！ 但是见叶老大一脸自己被人占了便宜，求媳妇心疼自己可怜自己的模样，其他人也都十分无语。 都一把年纪的老夫老妻了，又不是小年轻，居然还这么黏糊么？ 从始至终，也没人询问汪氏的意见，就直接认定了叶老大和叶老四的说辞。 这里除了叶东明对叶老大和叶老四品行的了解和信任之外。 主要还是汪氏也不是初犯了，只是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大胆子，先勾搭完叶老四不成，又来爬叶老大的床。 想到这里，叶东明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层。 要知道，县衙和叶氏家族都刚刚大肆表彰过这兄弟俩。 如果当天晚上就被汪氏爬上床做出什么不能言说的事儿，传出去不但对叶老大和叶老四的名声有碍，也相当于变相打了县太爷和叶氏宗族的脸。 叶东明越想越气，原本他对汪氏的行为一直是知道但不过问的态度。 毕竟她男人是个瘫子，人家公婆和男人都不管这些事儿，他身为族长贸然插手，说不定还要惹一身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汪氏如今倒是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叶东明沉着脸道：“赶紧来人，把她带走，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整个儿过程中，汪氏一直坐在地上哭。 不是因为她耍赖不肯起来，而是因为刚才叶老大被吓到之后，那一脚踹得太重了，摔得她到现在都站不起来。 原本汪氏也是自己认栽了的，但是在被带下去之前，见叶老大还在贴着叶大嫂各种求安慰，委屈巴巴地说自己如何非礼轻薄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认错人了，还以为你是叶老四呢！” “啥？”叶老四没想到这事儿竟还跟自己有关，吓得立刻连退好几步，恨不得能躲她多远就躲多远。 叶东明越发觉得丢人，厉声道：“还不给我堵住她的嘴拖下去！” 汪氏被拖下去之后，屋里登时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 唯有叶老大还在缠着叶大嫂，嘴里还说着一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当众说出口的情话。 之前因为屋里乱糟糟的，还不太显得出他来。 这会儿其他人一安静下来，就显得叶老大的声音格外突出。 叶大嫂唰地一下红了脸。 叶东明讪笑着说：“真是对不住，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江氏这边族中会想法子处理的。 “主要是没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就好。” 他说着看了叶老大一眼，心想他平日里看着还挺沉着稳重的，没想到为了哄媳妇高兴，也挺豁得出去的啊！ 叶大嫂被看得越发窘迫，连忙解释道：“他这人一喝多了就有这个毛病……” “哈哈，挺好，挺好！”叶东明打了个哈哈，“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众人呼啦啦一下子走了个精光，叶大嫂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解释信了几分。 正好一旁的叶老大又蹭了上来，叶大嫂便数落他道：“你说说你，闲着没事喝那么多做什么！” 要知道，叶老大的酒量还是很好的，不敢说能喝倒全场，但如果不是他放纵自己的话，还是不太容易喝醉的。 谁知叶老大听了这话，突然间更加委屈起来。 他突然松开挽着叶大嫂的手，双手抱头一下子蹲在地上。 叶老二见状忍不住道：“大哥耍酒疯又耍出新花样儿来了？” 叶二嫂忙伸手推他：“你也一身酒臭味，还有工夫在这儿说别人，赶紧去洗洗，不然不许上炕睡觉。” “好端端的这又咋了？”叶大嫂无奈地伸手想把叶老大拉起来，谁知却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叶大嫂吓了一跳，要知道，叶老大平时可不是一个会随便掉眼泪的人。 “当家的，你到底咋了？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啊？” 晴天也凑上前，伸出小手帮叶老大擦拭着眼泪。 叶老大突然一把抱住晴天，嚎啕大哭起来。 “不行，哪个臭小子也甭想带走我家晴天！” 第265章 城里玩的花，赶紧回家 晴天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乖巧地任由叶老大抱着。 叶大嫂一巴掌拍在叶老大的后背上道：“你这又抽的是什么风？” 叶老四闻言想起之前席上的事儿，笑着说：“刚才有人说要跟晴天结娃娃亲，还说孩子一眨眼就长大该嫁人了，大哥怕是把这话往心里去了。” 叶大嫂无奈道：“所以说就不能让他多喝酒，一喝醉了就抽风。 “今天我就一错眼没看住，结果就喝成这样了。” 家里人都知道叶老大喝多了之后的毛病，于是叶二嫂便问：“晴天今天来跟二婶一起睡好不好？” 晴天哪里懂得这些，连连摇头道：“我要跟娘一起睡。” 叶大嫂也婉拒道：“这孩子粘人得很，跟你去半夜怕是要哭的，还是我自己带着。” 叶二嫂随口道：“之前晴天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住在秦家都没人陪她，也不知道她夜里有没有偷着哭。” 叶大嫂闻言也低头看向女儿。 晴天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第一天也偷偷哭来着，但是后来秦哥哥过来陪我，我就不害怕了。” “秦小少爷陪着你睡觉？”叶大嫂听得心里一紧，“他怎么陪着你睡觉啊？” “就是坐在床边拍我睡觉呀！”晴天道，“就像娘哄我睡午觉一样。” 叶三嫂闻言连声道：“秦小少爷人可真是太好了，可一点儿都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有钱人家少爷。 “最难得的是，秦小少爷对咱家晴天可真好啊，亲哥哥都很难做到这样了……” 因为秦小少爷在晴天的建议下帮叶老三弄了做积木这个营生，还送他去将作监学本事，所以叶三嫂如今对秦小少爷满心都是感激，一夸起他来都停不下来。 但是叶老三却敏锐地发现叶大嫂的表情不是很轻松的样子，似乎有很多困扰。 他赶紧从后面扯了扯媳妇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 “时候不早了，孩子们都已经困得不行了，我明个儿一大早也得赶回京城去，还是都各回各屋，早点睡觉！” “对对。”叶三嫂连忙附和。 叶老太太这才终于开口道：“都早点睡，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回家。” 今天从早晨出门到现在几乎就没闲着，叶老太太还在叶老爷子的坟前大哭了一场，本就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身体上早就觉得累了。 但今天是两个儿子露脸的日子，又让她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只是没想到，原本大好的日子，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最后竟遇到这么一件膈应人的事儿。 叶老太太也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刚才都被弄懵了，这会儿才总算回过神来。 若非现在时间太晚已经关城门了，她都想立刻带着一家子连夜回村了。 城里人玩儿得太花，乡下人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原本今天席间许多人来找她打听叶老四的情况，她还觉得挺高兴，想着如今挑选的范围大了，正好明年给老四好生说个媳妇。 结果汪氏这事儿一出，就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弄得叶老太太总觉得如今想来跟叶老四结亲的人，说不定都是不怀好意的。 她越想越是心烦，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 大家闻言都各自回房了，叶二嫂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她才问：“大嫂，我刚才看你神色不对，咋回事儿啊？” 碍着晴天在旁边，叶大嫂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晴天，你在这儿陪着你爹，娘去打点热水回来，咱们洗洗睡觉了。” “好！娘，你去！”晴天立刻接下了叶大嫂交给自己的任务，拍着小胸脯保证完成。 叶二嫂立刻跟了上去：“大嫂，我也去打水。” 出了门之后，叶大嫂才叹了口气。 “大家都能看出秦小少爷对晴天好，就连晴天都一口一个秦哥哥地对他越发依赖。 “你也知道，这孩子平时在家，连老太太或是你们都不肯跟，只粘着我和她爹。 “可如今去了秦府，有秦小少爷陪着就能不哭不闹乖乖睡觉了，弄得我这心里……” 叶二嫂闻言笑着说：“原来大嫂是吃味了？” “那倒也不是……唉，我也说不清楚。” 叶大嫂心里其实有点乱糟糟的，她理了理思路才道：“我就总觉得心里头没底。 “你说说，秦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不是入关的时候碰到，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也摸不到人家的边儿。 “秦夫人和秦小少爷人的确都好得很，尤其是秦小少爷，把晴天当亲妹妹一样宠。 “可是在人家那样身份的人眼里，晴天跟个小猫儿小狗儿又有什么区别？ “我就怕他喜欢的时候宠得不行，用不了多久兴头一过，就想不起来晴天是谁了。 “所以他对晴天越好，晴天越喜欢秦哥哥，我这心里头啊，就越是不安生。” 叶二嫂没想到叶大嫂原来想得这么深。 她之前的确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但是听得叶大嫂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大嫂你若是这么担心，以后就少让晴天去秦家便是了。 “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记不得了。” 叶大嫂点点头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打完热水各自回屋，先给孩子们擦洗一下，赶紧塞进被窝。 孩子们早都困得打呵欠了，一躺进暖融融的被窝，几乎都是立刻进入梦乡。 晴天这边也不例外，头才刚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叶大嫂这才有空去管叶老大，先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又重新兑了热水给他泡脚。 叶老大脑袋靠在椅背上，略有些难受地闭着眼睛。 “晴天睡了？”泡了会儿脚，他似乎舒服点儿了，这才坐直身子问。 “躺下就睡着了。”叶大嫂低声道，“能熬到这会儿就不易了，在家这个时辰早睡着了。” 叶老大呼出一口浊气，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道：“我刚才是不是把孩子给吓着了？” “你还知道啊？”叶大嫂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跟那儿耍酒疯，晴天还担心你呢！” “以后不能喝这么多了！”叶老大闷声道。 听了这话，叶大嫂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成亲这么多年，这话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好在叶老大虽然爱喝酒，却还算心里有数，从来没耽误过正事儿。 加上他喝醉了也只是比较粘人，也从不出去惹事，更不会跟家里人动手。 所以叶大嫂虽然不喜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却也没有太过干涉他喝酒这件事儿。 今天也就是随口借着晴天敲打他几句，听了他的保证也丝毫没当回事。 “行了，你既然酒醒了，那就赶紧自己擦擦脚上炕睡觉！” 谁知刚刚明明都已经坐直了身子的叶老大突然又瘫软下去，声音也弱了下去，哼哼唧唧地说：“哎呀，我怎么感觉还是有点头晕呢！你快来给我搭把手……” “你少来！”叶大嫂说着把手里准备给叶老大擦脚的布巾丢进他怀里，“孩子在这儿呢，你给我老实点儿！” 叶老大一边自己擦脚一边道：“没孩子的时候盼着有孩子，有了孩子是真好，只是偶尔也真是有点碍事儿啊！” “回头我就告诉晴天，你爹啊，嫌你碍事儿了！”叶大嫂故意道。 “哼，晴天跟我那么好，才不会受你的挑拨呢！” “你等着，等明个儿晴天醒了我就跟她说。” “你快去说，最好现在就把她叫醒了告诉她。 叶老大知道媳妇是在开玩笑，是不可能跟孩子说这样的话的，所以丝毫都不惧，还在跟她耍贫嘴。 谁知他话音刚落，炕上就传来晴天带着困意的声音：“爹，你要叫我说啥呀？” “没啥！”叶老大吓得一脚把洗脚盆都给踩翻了，水洒了一地也顾不得，“乖宝，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醒了。” “我听着你们一直在说话……”晴天含含糊糊地说。 晴天这孩子不但粘人，其实还稍微有点儿认床。 只是以前她根本不敢表现出来，自从跟着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后，才慢慢被宠出了一些小孩子原本该有的样子。 叶大嫂也是后来慢慢发现，晴天刚换地方那天基本都睡不太好。 所以她半梦半醒间听到爹娘说话好像提到了自己，便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叶大嫂瞪了叶老大一眼，怪他把晴天给吵醒了。 “你自己洗漱完了再上炕！”叶大嫂丢给他一句话，自己就先上炕去哄孩子了。 在叶大嫂的轻拍之下，晴天很快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叶东明从家里赶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老叶家一家人已经离开了。 一旁专门负责收拾祠堂这边的妇人还在说：“这家可真是讲究人儿，他们走了之后我进屋一看，好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也都放得整整齐齐，就跟压根儿没住过人一样。 “要不说人家能受到皇上的嘉奖呢！族长，您说是不是？” “行了，快干你的活儿！”叶东明没好气地说。 “哎呦，我不是刚说过，人家都给收拾好了，根本用不着我干活儿了。” 妇人说完，收拾起自己拿来的打扫工具，直接转身回家去了。 老叶家一家子人天刚亮就从祠堂离开了。 城里比村里方便多了，不用非得自己动手做，只要花钱就能吃到各式各样的早饭。 一家人吃得饱饱的才出发回家。 这次出来是被县太爷带人用车接过来的，所以一家人回去还要自己再花钱雇车。 叶老大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那份儿早饭，起身先去找老板付了钱，然后回来对众人道：“娘，你们先吃着，我出去转一圈，雇两辆车回来。” 叶老太太点点头，然后盘算道：“等过完年开春儿之后，咱家管怎么也还得再买头骡子才行，不然全家人一起出个门都不方便。” 如今家里三个儿子家都有了能赚钱的营生，老大和老四又得了不少赏银，叶老太太盘算起花钱也不像以前那般抠门儿了。 叶老二赶紧道：“还得买头牛，明年开春儿咱就得种地了。 “我之前去地里看过，刘寡妇家根本也没好好拾掇，白瞎了那好田了。 “等明年开春儿，咱家可得好生多犁几遍地。 “俗话说得好，春耕多一遍，秋收多一石。 “种庄稼可是最容不得偷奸耍滑的事儿，你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没有凭空不劳而获的。” 一说起种地的事儿，叶老二顿时就来了精神，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叶老四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豆浆道：“行了，二哥，你也不用说这么多了，等明年开春儿，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叶老二拍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家里的地我保管伺候得好好的，你们平时只管去忙你们的，农忙的时候回来搭把手就行。” 叶老四一听这话，顿时想起大嫂、二嫂和三哥三嫂如今都有了自己能赚钱的营生，剩下的大哥能上山打猎，二哥是种地的一把好手，思来想去，就只有自己啥本事没有还没有个差事做了。 “二哥，要不明年我跟着你学种地？” 叶老二闻言抬眼瞅他，不太相信地问：“你想学种地？” “那我也不能总这样啥也不会地混日子？” 最近因为郭氏刚出了事，家里人都很照顾他，不但不叫他干活，还尽量给他留出疗伤的空间。 但是叶老四心里也明白，甭说是亲兄弟了，就算是亲爹娘，也不可能一直容忍他这般无所事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就先试试看呗！” “你若是真想学那我求之不得。”叶老二道，“只不过很多事儿，是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的，等到明年开春儿，那可就晚八村了。” “那岂不更好，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 “二哥，那咱们今天回去就开始，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第266章 你们这是端了狐狸的老窝啊！ 叶老四这话说得很满，自己也信心十足的样子。 但是等到回家第二天，看到二哥要带自己做的事，顿时就有点崩溃了。 因为叶老二直接带着他去翻粪堆了。 “俗话说得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叶老二道，“咱家刚回这边，家里也没养猪啥的，就更得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粪肥了。 “必须要多翻几遍，不然若是明年开春粪没发好，到时候种的庄稼就得都被烧死了。” 叶老四倒不是不知道这些，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大家也都是一起忙活地里的活儿的。 但是他当时用的都是叶老二早就发酵好的肥料。 发酵后的肥料气味其实会轻很多，根本不像现在这么臭。 叶老四找了两块布条塞着鼻孔，却还是阻隔不了不断往鼻子里钻的气味。 偏偏还需要把每一块地方都翻到，确保所有的肥料都能均匀发酵。 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回家之后，叶老四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般奄奄一息。 叶大嫂准备去做午饭，问他俩想吃啥。 叶老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大嫂，我没胃口，你们吃。” 叶大嫂笑着说：“被熏的？行，一开始都是这样，时间长就习惯了，你看你二哥就没事儿。 “那我一会儿在锅里给你留一碗，你什么时候饿了自己去热热吃。” “好嘞，谢谢大嫂。”叶老四道。 叶老四冲叶老二比了个大拇指，钦佩地说：“二哥，以前家里堆肥都是你干的，你也太厉害了。” 叶老二蹲在门口抽烟，笑着说：“等明年看着咱家的庄稼比别人家都长得好的时候，你就知道堆肥的好处了。” 今年因为家里粪肥不足，叶老二没少想办法，闲着没事就去山上弄一些落叶回来跟肥料拌在一起，生怕明年不够用的。 “头一年少点儿也没法子，等明年咱们自己养些鸡鸭，再抓几头猪来养，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一说起养鸡鸭，叶大嫂立刻就赞同道：“可不是么，以前在辉南，村里数咱家养的鸡鸭最多，每天都能捡不少蛋呢！ “如今给孩子们吃点儿蛋都得出去买，白白花那么多冤枉钱。 “今年连年猪都没的杀，我前几日心里还合计，等天再冷一点能冻住了，就该去买一头猪回来咱自己杀。 “反正你大哥也会杀，若是叫别人来弄，不但要给人家包红封，还要请人家吃杀猪菜。” 叶老二拍手叫好：“这个好，回头打听打听，看村里谁家要卖猪。” “倒也不一定非得局限在村里，我最近要开始去周围村子做酒席了，看看谁家的猪好咱就买谁家的。 “今年家里多了不少进账，怎么也能过个肥年了！” 叶大嫂一番话说得叶老二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一旁在炕上摊着的叶老四却一下子想到鸡鸭粪便和猪屎的味道，一翻身趴在炕沿儿上干呕起来。 叶老二无奈地拍拍他的后背，给他端了杯水过来漱口。 “老四，你要是真受不住这个，不如干脆去学点儿别的营生。 “就咱家这点儿肥料，我自己一个人做也不费什么劲。” “不，二哥你能行我肯定也能行。”叶老四开始还格外要强，但是第二天又跟着干了一上午之后，还是吃什么就吐什么。 这下连叶老太太都给惊动了，过来道：“你跟你爹一样，就不是种地的料，快拉倒！” 叶老四虽然不服气，但是身体上的反应却由不得他不妥协。 叶老大道：“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上山打猎比较好。” “大哥你啥时候上山啊？” “等着下了雪就去。”叶老大推开门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冷的味道，“我估摸着也就这两三天，肯定有一场大雪。” 这也就是京城这边天气比关外暖和，若是搁在关外，这时节早就大雪封山了。 叶老大看得挺准，当天夜里就下了一场大雪。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天一亮就停了，甚至还出了太阳。 冬日的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里，像是被人洒下了一把金箔似的，闪着淡金色的光芒。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打猎了，动物们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觅食，而雪则会让它们的行踪无处遁形。 一大早，叶老大刚起身，一推开房门就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叶老四抱着他的弓和箭篓蹲在门口，可怜巴巴地说：“大哥，你带我去打猎，我保证听你的话。” 看样子是真被堆肥这事儿给吓着了。 吃过早饭，叶老大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弓箭。 叶大嫂则给两个人烙了一摞饼子，用干净的白布包着，让他们带着上山吃。 “走，出发了。”叶老大说着背起弓箭，却不往外走，先钻回自家屋里，冲晴天道，“乖宝，爹和四叔去打猎了！” 晴天立刻道：“爹肯定能打到好多猎物的！” 叶老大俯身在闺女脸上亲了一口，高兴地说：“借你吉言！” 叶老四见状也跃跃欲试地想过来走一套这个流程，却被叶老大一眼给瞪住了。 “这是我闺女，又不是你闺女，等你自个儿有闺女了再说！” 倒是晴天十分暖心地说：“四叔也加油，多打猎，好攒钱娶媳妇呢！”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话！”叶老四被侄女说得脸上一红，“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娶不娶媳妇的。” 叶大嫂笑着说：“还能是哪儿听来的，肯定是听娘念叨的。” 晴天一听叶老四说自己不行，着急道：“谁说我不知道，娶媳妇就是再找个四婶儿嘛！ “不过以前那个四婶儿不好，四叔你下次得娶个好的回来。” “那你说说什么叫好的，什么叫不好？”叶老四好奇地问，想看晴天可知道该说什么。 这问题终于把晴天给难住了，只见她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之后，终于道：“反正跟以前四婶儿那样就是不好，像我娘和二婶、三婶这样的就好。” 叶老四笑着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你倒是会讨巧。” “那我说的不对么？”晴天俏皮地歪歪头，露出点儿狡黠的神色。 “对，对得很，四叔到时候就按照你说的找。” 叶老大催促道：“行了，别墨迹了，快走。” 两个人便背着东西往山上走。 半路偶尔遇到个别村里人，看到他俩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老大，老四，这是要去打猎啊？” “是啊，婶儿，这不是下雪了么，我们上山碰碰运气。” “以后有机会也带带我家那小子呗！”对方试探地问。 “行啊，看以后有机会的。”叶老大也客套地回着。 对方也知道叶老大这回答肯定没走心，便识趣地笑笑没有继续。 有羡慕的，自然就有满肚子酸水的。 “呦，这是要上山啊？ ”你们两个不是刚拿了双份儿的赏银？ “这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家守着媳妇孩子热炕头。 “出来遭这个罪干什么啊！” 叶老四听了这酸言酸语，不由得皱眉。 倒是叶老大面不改色，笑着说：“我们两个在家待不住，上山随便逛逛，打不到猎物也能捡点柴火回来不是。” “难怪你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真是越有钱越喜欢往家划拉啊！” “咱们这平头百姓家里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么！”叶老大笑着说，“自己你能干为啥还要花钱去买。” “得了，我们才是平头百姓，你家如今可是村里出名的有钱人了！” 叶老大见自己一再退让，对方依旧言语尖酸、不依不饶，便懒得再跟他废话，拉着叶老四继续往山上走。 兄弟二人清楚地听到，那人在背后啐了一口道：“呸，真是有本事了，眼睛都要长到脑袋顶上了，这村子怕是没人能让他们看在眼里了？” 叶老四被叶老大拉着，不悦道：“大哥，你干啥一直压着我不让我说话？对这种人何必给他好脸色。” “若是一对一咱们自然不惧他，但他是王氏宗族的人。 “咱俩最近这风头出的也的确大了些，让人家心里发酸也实属正常。 “这话你若不让他说出来，压在他心里头，以后还指不定憋出什么祸来呢！ “咱家老人孩子一大堆，总归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叶老四听了这话，信服地点点头道：“大哥，还是你想得周到，反正被他们酸几句也不会掉块肉，也不会少一两银子，不搭理他们便是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叶老大最怕的就是叶老四年轻气盛，最近心里又压着事儿，万一在村里被人言语激怒，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听得他赞同自己的观点，让叶老大十分欣慰，道：“咱家最近，就是要尽量低调一些，别再刺激村里人了。 “甭说是王氏宗族的人了，就算是叶氏宗族的人，真正盼着咱家大富大贵的又能有几个？” “大哥你说的没错。”叶老四听得连连点头，“低调，低调点儿。” 结果到了下午，兄弟俩看着面前堆成一堆的狐狸，陷入了沉思。 “后山上居然有这么多的狐狸么？” 叶老大纳闷儿，自己以前来怎么也没发现呢？ “刚刚说好的低调呢，这可怎么拿回去？”叶老四看着面前至少十几只狐狸，挠挠头提议道：“狐狸肉不好吃，不如在山上剥了皮带回去。” “不行，这么多只狐狸，万一血腥味引来什么猛兽，咱俩可就玩儿完了。”叶老大摇摇头，“而且我剥皮的手艺也没有太好，剥坏了的话就白瞎了。” “那咋办啊？”叶老四问。 叶老大抬头看看头顶的天色，一咬牙道：“咱俩先不回村了，直接去县城把狐狸卖了换钱。” “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叶老四点点头，将狐狸分装在两个人的背篓中，上面又盖了枝条做掩饰。 两个人背着沉甸甸的背筐，在山上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丰乐县城的方向走去。 入冬之后天短了，兄弟俩走到县城的时候天色都黑了。 叶老四顾不得腹内空虚，催促道：“大哥，咱们是直接去皮匠铺么？” 叶老大心念一动却道：“要不先去野味馆？” “狐狸肉又腥又骚的，没人吃？”叶老四怀疑地问。 当年在关外的时候，叶老爷子过世之后，家里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宽裕，别说是狐狸肉了，抓到只老鼠都恨不得啃个干净。 但当时是因为饿得狠了，不吃说不定就饿死了，所以大家才捏着鼻子硬吃的。 后来日子稍微宽裕一些，能吃饱饭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过吃狐狸肉这回事儿了。 “说不定只是咱家不会做，万一人家野味馆的人做得好呢！”叶老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路线，“倒也用不着绕多少路，走！” 两个人到达野味馆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通明，不时传出碰杯的声音，应该是有客人在里面吃饭。 叶老大上前敲门，小四子应声出来开门，一看到叶老大顿时认了出来。 “呦，这不是叶大哥么！今天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我们掌柜的前几日还说您如今发达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给我们送山货了呢！” “我今天上山打了几只狐狸，不知道你们野味馆要不要？若是不要，我就直接拿去皮匠店剥皮子了。” “狐狸啊……”小四子有点犹豫，“您等会儿，我去问问掌柜的。” 小四子进去之后不多时，刘掌柜就快步跑了出来。 “狐狸在呢儿？有几只？” 叶老四闻言赶紧将自己的背筐扣过来，将里面装着的狐狸都倒了出来。 刘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多只狐狸？ 却听叶老大道：“我这儿还有一背筐……刘掌柜，您若是要狐狸肉，就便宜点儿卖给您！” 刘掌柜瞠目结舌地看着满地至少十几只狐狸，不由得咋舌道：“我的天哪，你们这是端了狐狸的老窝啊！” “就是这狐狸肉又腥又骚的，怕是不好吃？” 刘掌柜闻言眼睛一瞪道：“谁说的？那是你们不会做。 “会做的话，狐狸肉可比羊肉还要鲜嫩！ “这些我都要了！” 第267章 鲜美不输羊肉 不过刘掌柜看着这么多的狐狸，一时间也有些犯难道：“这么多今晚怕是弄不完了，好在如今天冷，也放得住，明个儿起来再收拾。” 他说完看向叶老大问：“你们是在城里住下等着呢，还是回头再过来？” “今晚得回去，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叶老大道，“我明个儿一早再过来。” “那也好，我先把钱结给你，你明个儿倒也不用来太早，晌午之前过来把皮子拿走就行了。” “好，那就多谢您了！”叶老大收了钱，跟叶老四一起赶紧出城往家赶。 两个人都做好了可能要走回家的准备了，但是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在城门外遇到一辆往回家方向去的牛车。 虽说只能给他们送到半路，但这已经很好了，两个人下车后就只需要再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能到家了。 兄弟俩今天一天也累得不轻，但是想到那么多的收获，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下车之后往村里走的路上，叶老大就跟叶老四商量道：“今天卖狐狸肉的钱咱俩平分，狐狸皮也一人一半，你是打算自己留着还是卖掉？” 叶老四想了想说：“留一两条就得了，以后再娶媳妇的话，给她做个围脖啥的。剩下的就卖了。” 叶老大听说他要卖一部分，这才道：“那你若是要买，不如就都卖给我！” “大哥，你要这么多狐狸皮做什么？” “我想找你二嫂，让她给秦小少爷做个狐皮大氅。 “人家送给晴天那么多东西，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还礼呢！”对于这件事，叶老大是着实有些苦恼的。 毕竟对秦鹤轩来说，送的那点儿东西根本都算不得什么。 但是对叶老大来说，却是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还礼的程度。 “大哥，你需要就拿去用呗，咱们亲兄弟还说什么买不买的。 “再说了，要不是你带着我，我自己也打不着这么多狐狸啊！” “那不行，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一码归一码。” 兄弟俩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家。 叶大嫂看到两个人居然空着手回来，十分诧异。 “咋？啥都没打到么？” “打了几只狐狸，直接送到城里卖了。”叶老大说着从怀里掏出钱来，分给叶老四一半，然后将自己那一半都交给了叶大嫂。 叶大嫂看着钱不太多的样子，疑惑道：“狐狸现在这么不值钱了么？” “这是卖狐狸肉的钱，狐狸皮得先送去硝皮子才行。” “狐狸肉还能卖钱？”叶大嫂越听越是惊讶，“那玩意儿又酸又骚的，还会有人花钱买？” 叶老大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野味馆的刘掌柜说了，若是做得好了，狐狸肉比羊肉还好吃呢！” “真的假的？”叶大嫂对此表示怀疑。 毕竟在关外这么多年，大家猎到狐狸，都是只要皮不要肉的，从来没听说过谁能把狐狸肉做好吃了。 岑老在屋里听到这话走出来问：“你说的可是丰乐县的那家野味馆？” “没错。” “他们刘掌柜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估计是有什么去除腥臊味的秘方，明个儿咱们一起进城，去尝尝他做的狐狸肉。” “也好，我们也跟着去开开眼界。” 兄弟俩今天累得不轻，吃了口饭就早早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岑老直接叫上石雷和孟钰，套上自己的马车，带着叶老大一家子一起进城。 刚一出门就遇到昨天在后山小道上一直酸言酸语的那个村民。 他一脸憔悴，眼底都是红血丝，一看就没睡好的样子。 他看到叶老大居然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眼睛登时睁圆了过来问：“你们昨天啥时候回来的？” 叶老大被问得莫名其妙，心想我啥时候回来的为啥要告诉你啊？ 叶老大哪里知道，那人昨天为了等着看他都猎到什么东西，从晌午开始就在后山小道上溜达，硬生生溜达到天黑都没等到叶家兄弟俩回来。 “我们昨天没打到什么东西，山上雪太厚了，就早早回家来了。”叶老大随口道。 那人一听这话，心情登时好了许多，笑着说：“我就说嘛，你们家就算运气好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好。” “可不是么！”叶老大冲他笑笑，钻进了车厢里。 那人见状又问：“怎么，你们今天不上山了么？这是干啥去？” 石雷看不惯这种人的嘴脸，一甩马鞭道：“今天我家老爷请他们进城下馆子去。”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人只能气得在后面直跺脚。 坐着马车，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里。 野味馆此时还没开门，但是小四子把众人领进去之后，就看见刘掌柜正在院子里剥狐狸皮。 已经剥好皮的七八只放在一旁的大盆里，剩下的至少还有两倍都不止。 饶是岑老见多识广，也被吓了一跳。 “你们昨天猎了这么多狐狸啊？” 难怪兄弟俩昨天没回家，而是直接带着狐狸来了城里。 这要是带回村里，还指不定要惹得多少人眼红呢！ 孟钰还从来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狐狸，跟晴天一起围着那堆狐狸左看右看，像两个好奇的小孩子。 晴天伸手摸摸狐狸身上的皮毛，惊呼道：“好滑溜啊！” 孟钰闻言也赶紧伸手去摸。 石雷受不了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多大了？还跟人家小孩子似的！” 岑老站在旁边看着刘掌柜手法娴熟地剥着狐狸皮，便问他；“今天若是想吃狐狸肉可能安排啊？” 刘掌柜这才抬头看向岑老问：“您是来吃饭的啊？” 他原本还以为岑老是叶老大的什么长辈呢！ 叶老大连忙帮二人介绍道：“刘掌柜，这位是岑老，您应该听说过的。” “岑老？就是出身御膳房，被皇上指派来负责厨艺大赛的那个岑老？”刘掌柜放下手里的工具，站直了身子拱拱手道：“失敬失敬。” 虽然嘴上说着失敬，但是刘掌柜的态度却并不热络，打过招呼又继续收拾起剩下的狐狸来。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他是那种热衷于名利的人，也不会只待在丰乐县这个小地方不肯去京城开店了。 “您若是想吃狐狸肉，那就今天晚上来！” “好嘞，那咱们先去蒋员外家坐坐，晚上请他一起来吃。” 于是岑老带着叶大嫂和晴天一起去了蒋员外家，叶老大自己在这边等着刘掌柜把所有的狐狸皮都剥完，一起送到皮匠铺子之后，才去蒋家与他们汇合。 晌午自然是在蒋家吃的饭，吃过饭之后蒋员外还特意找叶大嫂聊了一下之后的安排。 “你们若是不过来，我也得抽空去找你了。 “我这边给你接了三个酒席，都是那日来参加过赏花宴的贵客，都跟秦府关系不错，也都是风评极好的人家。” “好，您把日子和要求跟我说一下，我好提前想一想。” “我已经跟路红云说了，她到时候会去找你的，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岑老，这么一尊大佛在身边，可不能浪费了。” 叶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我最近跟着祖父学了不少东西，才发现以前自己真的有很多做得不到的地方。 “当初真是承蒙您不嫌弃我，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大胆，您那么重要的赏花宴我居然也敢应承……” “是我看上你的手艺，就算出问题，那也是我的问题，怪不得你！ “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挺有眼光的不是？”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蒋员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丰乐县的厨艺比试定在了小年那日，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来参加。” 一提起这个，叶大嫂瞬间就有些不自信起来。 毕竟是从整个儿县城里选人出来比试，她能行吗？ 远的不说，就是今天早晨看到的那个刘掌柜，人家连又腥又骚的狐狸肉都能做成美食。 整个儿县城以及下辖的那么多地方，说不定还有多少高手，自己真的能比得过么？ 蒋员外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又开始想东想西的不自信了。 “别想那么多，就算赢不了，也是一次难得的切磋机会不是么？” “也是，是我想太多了。”叶大嫂闻言笑了起来。 她一开始只要能接到酒席的订单就已经很高兴了，如今做了一次赏花宴，心倒是越来越大了，反倒失了最开始的从容。 “蒋员外，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出发去野味馆吃饭。 许是有不少老顾客听说店里要做狐狸肉，今晚也都慕名而来，把野味馆为数不多的几个房间就都给坐满了。 幸亏岑老预定的比较早，加上他们人多，所以还是很幸运地占据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刘掌柜在后厨忙活，也没工夫上前面来招待客人。 好在老顾客已经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一心只想好好做饭的态度，大家凑齐一起天南海北的瞎聊倒也不觉得寂寞。 结果也不知道谁先起头，就聊起了汪氏的事儿。 这件事虽说叶东明已经三令五申不许外传，可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要我说，还是那兄弟俩不懂得享福，汪氏那娘们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人家可是得过皇上褒奖的人，会眼皮子浅看上她那种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破鞋？” “这跟皇上褒奖有什么关系，但凡是个男人就逃不开好色。” “听你这话说的，你是对汪氏感兴趣啊？” “我没兴趣，你们最好也少打她的主意。 “实话跟你们说，她如今被人盯上了。 “跟她走得太近可没什么好处，真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咋回事啊？你这不是吊人胃口么，详细说说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说了。” 隔壁房间的人嗓门太大，他们的对话叶老大这边听了个正着。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 看着石雷和孟钰投来的揶揄眼神，叶老大连连摆手道：“跟我可没关系，老四也没搭理她，真有事儿也找不到我们头上的。” “到底怎么回事？”岑老一脸严肃地问，“虽说她爹娘都不在身边了，但还有我这个祖父给她撑腰，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我可饶不了你！” 叶老大赶紧把那天的事儿说了一遍，并且再三保证道：“您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叶大嫂这辈子难得受到这样坚定的维护，一时间感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听见没有，我可是有娘家人撑腰的，以后对我好一点。” “天地良心，我对你还不够好么？”叶老大连连叫屈，“你看咱家钱都归你管，我和闺女也都归你管，你如今又越来越厉害了，我都怕你以后抛弃我，不要我这个糟糠之夫了！” 屋里众人都被叶老大这话给逗笑了。 晴天伸手拍拍叶老大道：“爹，我要你。” 听了这话，大人们笑得更大声了。 叶老大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道：“还得是我闺女啊！” 这时候，后厨终于开始上菜了。 刘掌柜做了个狐狸肉四吃，分别是红烧，干煸，酱香和白切。 其他三道菜岑老还能明白，是用重料来遮掩狐狸肉的气味。 谁知最后一道居然是白切肉，虽然配了蘸料，但若是没能去掉腥臊味，肯定会格外十分明显。 菜上桌之后，大家的筷子都下意识地绕开了那盘白切肉。 谁也不想第一口就吃到一嘴腥臊味，这样后面的菜可都无法下咽了。 只有岑老头铁，上来就先夹了一筷子白切肉，连调料都不蘸就直接放进嘴里。 桌上其他人都停住了手中的筷子，等着看岑老会做出什么反应。 只有孟钰忍不住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啊？” 岑老细细品味了一下，点头道：“刘掌柜果然没有吹牛，的确是细嫩柔滑，鲜美不输羊肉啊！” 一听这话，大家的筷子立刻都改变方向，抢着伸向了白切肉。 很快，几个房间内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第268章 多赚点儿钱过个肥年 岑老慢悠悠地将四道菜一一品尝了一遍之后，越发确信这位刘掌柜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去除腥臊的秘方。 狐狸肉他也不是没研究过，好的地方肉质的确不错，但是腥臊味实在难以去除。 如果大量使用香料来腌制的话，香料味又会过重，不但不好吃，而且根本吃不出肉的味道了。 所以研究了几次之后，岑老就也放弃了。 没想到果然还是高手在民间，竟然真有人能这般完美地去除掉狐狸肉的腥臊，真是不服不行啊！ 叶大嫂一边自己吃，一边还在帮晴天夹肉。 四道菜里面，晴天格外喜欢白切肉和酱狐狸腿。 吃了两块白切肉之后，便自己抓着一只腿啃得不亦乐乎。 岑老一边吃一边还妄图想要分辨出刘掌柜都放了什么调料。 但是最后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被别人尝出来，那也算不得什么独家秘方了。 看着其他人都吃得一脸满足，岑老也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执念，开始专心享用起面前的美食来。 各桌的菜都上完之后，刘掌柜才终于从后厨出来跟众人寒暄起来。 主要还是询问一下对菜品是否满意。 “刘掌柜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白切肉可比去年的好吃多了，真是绝了。” “今年的狐狸比较肥，最重要的是很新鲜，最适合做白切肉了。” 屋里众人闻言，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以后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以多来几次！” “这我可说了不算，得看打猎的人能打到什么东西不是？” “我又有点想之前的狍子肉了，下次再有狍子记得让人去告诉我一声啊！” “我还是觉得梅花鹿好吃。” “今年到现在好像都没吃到野猪肉呢！” 听着外面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这些，叶老大则悄悄记在了心里，想着之后上山看能不能打到。 正想着，刘掌柜就来到了这屋。 “岑老，吃着如何？” “以前在京城就听说过你的野味馆，只是一直没机会过来尝尝。 “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岑老突然想起自己这次出来的目的，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问了一嘴。 “不知道刘掌柜可想来参加厨艺大赛啊？” 果不其然，刘掌柜闻言连连摇头道：“多谢岑老抬爱，这种比试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参加，我一把年纪了，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就很满足了。 “而且我也只会做些野味，别的菜水平着实一般，就不去掺和了。” “那好，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岑老有些遗憾地说。 刘掌柜趁机道：“您以后若是有时间，可以多来光顾，也欢迎您提出意见。” 岑老闻言笑着，抬手点点他道：“你这算盘打得倒是挺响。” “您既然跟叶老大熟悉，以后他打了什么野味卖给我，您就过来吃顿饭，多好啊！”刘掌柜笑着说。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岑老身为御厨，其实对野味的兴趣不大。 因为御膳房出于安全考虑，基本不会给宫中的贵人们做纯野味。 即便偶尔上面要求换换口味，吃点儿新鲜的，也都是皇家猎场圈养出来的。 所以岑老对野味一直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今天吃过刘掌柜做的狐狸肉之后，还真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趣。 即便刘掌柜不说，他今后应该也会经常过来光顾的。 一顿晚饭吃得大家都十分开心，晚上在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路红云也从京城过来了。 “明天就有一个酒席要做，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 “我以前从未做过餐饮这方面的差事。 “不过上次回京之后，我还是想方设法去了解了一番。 “但我还是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你是怎么做事的，才能了解更具体的信息，方便我能够帮你谋划，后续如何能做得更好。” “这肯定没问题，只不过乡下地方，条件估计不咋样，我主要是怕您去了受不了。” “游娘子，你难道以为我是出身什么富贵人家不成？ “跟你说，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比你们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不如。 “别的不说，就连我哥哥成亲，家里都请不起人摆酒席，最后还是我娘带着我们随便做了几个菜就对付过去了。 “你放心就是了，这些人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肯定比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好，我哪里会嫌弃人家。” 叶大嫂没想到路红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居然这么差，毕竟从她现在的气质上可丝毫看不出来。 第二天，叶大嫂去联系了林玉梅和冯月英，约好了时辰在对方村门口碰头。 叶大嫂还听从了路红云的意见，将蒋员外已经帮自己接到三个京城酒席的事儿告诉了两个人。 一来是将时间安排告知她们，二来也是相当于给她们吃一颗定心丸。 毕竟两个人都是准备要跟着叶大嫂干的，必须要让她们知道叶大嫂有能力让她们比自己单干赚得更多才行。 不然时间长了，对方就该失去信心了。 果然，当两个人听说已经接到三个富贵人家的酒席之后，顿时都喜笑颜开，连声保证明天一定按时到。 林玉梅还跟叶大嫂多聊了几句，询问自己男人如今在京城到底做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 若非他是跟叶三哥一起被带走的，林玉梅都快坐不住想自己去京城找人了。 叶大嫂没有提积木的事儿，只跟她保证道：“他俩如今都在秦府做事，前几天我们去京城还见过，你就放心！ “再说了，那可是秦府，不会亏待他们的，正好可以趁着年前赚一笔，荷包鼓鼓地回来过年多好？” 林玉梅听得叶大嫂这么说，便不再担心，拉着她的手感激道：“自从在蒋员外家遇到你，我家就像是跟着转运了似的。 “虽然你没说，可是我心里清楚，我家老王能去秦府做事，肯定是三哥推荐的，不然人家秦府的人能知道他是谁啊？ “对了，既然今天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在家吃顿饭再走！” “不了不了，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叶大嫂道，“等老三他们从京城回来之后，咱们再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那也好。”林玉梅想想也是，最近接连好几个酒席要做，大家也都挺忙的，谁都想趁着年前多赚点儿钱过个肥年，的确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京城将作监这边，刘师父的作品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头。 两个人也都熬得有些憔悴。 刘师父只是担心自己的作品能不能如期完成。 叶老三却还要担心秦小少爷那边做积木的事儿，比刘师父还要着急上火。 刘师父也知道他的心思，道：“你也不用着急，只要这次不出问题，熬过这两天我就放你回去了。 “再说了，你以为我给他送去的那几个学徒都是去白吃饭的？不差你一个人。” 话虽这样说，但是也架不住叶老三着急上火，嗓子都哑了。 好在两个人经过这些天的配合已经有了些默契，后面三天十分顺利地结束了整个儿摆件的雕刻工作。 看着桌上雕刻好的镂空九层的木雕，刘师父简直要喜极而泣。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类雕刻，无论是什么材质，七层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今年决定要做一个九层镂空的木雕球这件事，不但他自己心里没什么底，即便是在将作监内，其实也是有很多人都不看好的。 他这下半年几乎都在忙这个事儿了，但一直都是自己埋头研究，每次都是坏在最后三层的雕刻上面。 因此即便他用的是木料而不是象牙或是玉石，也还是惹来将作监内不少人的质疑。 尤其是眼瞅着时间离年根儿越来越近，刘师父自己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完成这件作品的能力了。 好在此时机缘巧合之下，让他认识了叶老三，在两个人的合作之下，终于按时将这个作品完成了。 刘师父这边的事儿忙完之后，叶老三就着急想要回秦家去做积木盒。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刘师父将做好的木雕锁进柜子里，东西做完之后终于良心发现地想起了被自己丢去玲珑阁的几个徒弟。 两个人一起来到玲珑阁，掌柜一听是将作监的刘师父来了，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 “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不是还在你这儿么，我这个做师父的总得过来看看？” “您放心，您的几位高徒我们都有好生照顾。” 掌柜说着将二人带到了后院。 刘师父一看，果不其然，几个傻徒弟明显都比之前胖了，一个个儿的脸都圆了。 几个人一看到师父来了，却都露出一脸愁容。 在玲珑阁虽然吃得好住得也好，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们每天做的就是按照尺寸切木头，打磨木块，帮忙给木块上色。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天天干这种事，实在是容易把人给闷死。 偏生那个负责上漆的王哥却是干劲十足，弄得他们几个为了不给将作监丢人，不给自己师父丢人，只能也跟着努力做事。 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已经做出十几套积木了。 听说刘师父来玲珑阁了，秦鹤轩也很快就从家里赶了过来，顺便也看一眼做积木这边的进度。 刘师父见到秦鹤轩之后，一个劲儿地感谢他将叶老三送到自己面前来。 秦鹤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故意道：“叶三叔帮上忙了就好，好在您那边花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应该不会太耽误叶三叔研究该怎么做这个积木盒子。” “积木盒子有什么可研究的？”刘师父一听直接道，“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我跟你一起研究。” 秦鹤轩一听刘师父主动说了这话，便道：“这个咱们进去说。” 于是三个人一起进了内室，秦鹤轩拿出叶老三之前给晴天做的积木盒子给刘师父看。 “这盒子倒是花了几分巧思，不过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刘师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打开之后虽然能露出大部分的积木，但其实每一层都还有一部分地方是被挡住的。” 秦鹤轩一拍手道：“真不愧是刘师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我也是拿着玩了一阵子才发现这里很不方便的，所以才想着送叶三叔去将作监开开眼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谁知道人一送进去就给您给扣住了，如今才给我还回来。” “这个问题不难，我有法子。”刘师父说着叫人准备了纸笔，便随手画起了草图。 “宫中的娘娘们喜欢打骨牌，为了方便娘娘们装骨牌，将作监也是给做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盒子的。 “其中有一个稍微改动一下，就很适合你们用来装积木。” 刘师父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很快就把草图给画出来了。 无奈叶老三不会看这玩意儿，只得又一点点地给他讲解。 听了刘师父的讲解，叶老三倒是很快就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秦小少爷，您给我一天时间，一定做个成品出来给您过目。” “行，那你们先忙着，我这几个徒弟，我就先带走了。” 刘师父迫不及待想要跟徒弟们展示自己最新完成的作品呢！ “这是自然，您把叶三叔还回来了，您的徒弟们自然是跟您回去了。”秦鹤轩笑着说。 他已经从掌柜那边得知，刘师父这几个学徒不但切割打磨上面手法娴熟，就连上漆的手艺也不输给王哥，在店里这段时间，已经帮着做了十几套积木出来了。 几日后，秦夫人下帖请了几位关系好的手帕交，让她们都带着孩子来自家做客。 秦鹤轩作为小主人，自然也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前来做客的孩子们。 而他拿出来请大家一起玩的一套积木，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 第269章 西洋积木风靡京城 招待孩子们的房间里摆了许多玩具，但是能跟着母亲到秦家来做客的孩子们，家里也从来都不缺玩具。 但是其中一个充满西洋风情的盒子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鹤轩，这也是玩具么？是从西洋带回来的么？” 玩具不稀罕，但如果是西洋玩具，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不是从西洋带回来的，是专门请人做的。” 秦鹤轩这话说得没毛病，但是听在其他人耳中，却都以为是秦家请了西洋工匠做的积木。 “你们若是都对这个感兴趣，不如我打开大家一起来玩！”秦鹤轩说着伸手在匣子上按了一下。 只见匣子内部发出咔嚓一声响，然后便从不同方向弹出了好几个小盒子，从上面看像是展开了一朵花似的。 每个小盒子里都装着积木。 积木上的花纹跟盒子相辅相成，用的都是十分典型的西洋元素。 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积木上面，画着繁复的花纹，让人看着就觉得工艺特别精湛。 秦鹤轩将积木全都倒在榻上，随手摆了几下，就堆出一个十分具有西洋风情的小房子。 有人惊呼道：“这是西洋的房子，跟我爹之前买的西洋画里画得好像！” 大家全都凑过去摆弄起积木来，这才发现，原来积木不全是一个造型，有方有圆有三角甚至还有拱形。 只要展开想象，完全可以拼出许多不一样的西洋房子来。 此时更有人眼尖地发现，原来匣子侧面就画了好几栋西洋建筑，而且还都是用匣子里的积木就可以基本还原出来的。 一时间大家的兴致更高。 几个简单的房子造型很快就都被摆出来了，唯有最后一个着实有些难度，几个小孩子原本还是一起合作，谁知道摆着摆着居然还起了冲突。 “你这个不该放在这里的，这个应该留在后面做屋顶用。” “有那么多个，又不差我用的这一个。” “你这个用在这里一点儿也不稳，就不是应该放在这里的……” 眼看几个人为了搭积木吵了起来，秦鹤轩赶紧去劝架。 “别吵别吵，大家一起玩，和气为上。” 但是一直被人说搭得不对的孩子气的先行丢掉手里的积木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让我娘给我买一盒，回家我自己爱怎么搭就怎么搭！” 听了他这话，其他几个人也立刻动心了。 于是秦夫人跟其他几位夫人聊得正兴起的时候，只见几个孩子突然一股脑从外面跑进来。 “娘，我要买积木！” “娘，我也要！” “娘，我要买跟鹤轩那个一样的积木。” 几位夫人都被他们的话给说蒙了。 “什么积木？” “什么样的积木啊？” 秦夫人闻言，跟站在门口的秦鹤轩对了个眼神道：“哎呀，我还当是什么，不就是积木么，买什么买，我叫人去玲珑阁给你们一人拿一盒就是了。” “哎呀，不用，一盒积木罢了，还用得着你送。” “就是，在你家玲珑阁卖么？我叫人去买。” “就是，玲珑阁不是咱们鹤轩的产业么？你说送人就送人可不合适，我们几个做姨的，也该支持一下孩子的产业不是！” “就是就是，我们自己去买就是了。” 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完，秦鹤轩才适时插嘴道：“娘，您忘了，积木就只做了这一套。 “几位夫人想要的话，估计还要再等些日子了。” “可不是么，你看我这个记性，都把这事儿给忘了。”秦夫人轻拍脑门道。 几个孩子一听说自己不能立刻拥有同款积木回家去玩，瞬间都垮了脸。 这下立刻把几位夫人的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 毕竟她们这般人家的孩子，什么玩具没见过，居然还会为了一盒积木这样激动，着实有些难得一见。 “什么积木这么吸引人？” “也拿来给我们看看。” 秦鹤轩打发松涛去取积木。 松涛去了半天才抱着装积木的匣子跑过来。 他也是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把积木都装回去了。 几位夫人一看到积木匣子上画的居然是西洋画，瞬间都来了兴趣。 “这种花样的积木果然是第一次见呐！” “我家老爷这两年特别喜欢西洋的东西，家里买了不少，没想到如今连积木都有这样图案的了。” “也难怪孩子看着想要，我看着都喜欢得很。” 秦夫人见大家都这么感兴趣，无奈的双手一摊。 “可惜现在只有这一盒，也不够给你们几个人分的。 “这样，等剩下的做好了，我便立刻叫人送到你们府上去。” “不用你送，我们自己买！” “就是的，一盒积木而已，哪里用得着你送啊！” 秦夫人笑道：“你也说了，一盒积木而已，送你们怎么了？ “再说也不是白送给你们，回去多帮着宣传宣传，最好能让我家鹤轩年前能小赚一笔。” “你这人还怪精的呢！” “罢了罢了，看在鹤轩的面子上，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这主意是鹤轩想的么？真不愧是你儿子，看看我家这个，只比鹤轩小了一岁，还天天就只知道傻吃傻玩儿呢！” “他要不是贪玩，能找人给他做积木么？”秦夫人刻意谦虚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可人家鹤轩贪玩都能做成生意呢，我家这个，除了搞破坏，什么都不行。” 此时玲珑阁内，做好的积木已经积累了六七箱，箱子上的花纹也都已经漆好了。 将作监的学徒虽然都回去了，但是掌柜在秦鹤轩的吩咐下，请了几个木工回来做最基础的切割和打磨的工作，使得叶老三和王哥做积木的速度提升了不少。 只不过那些人都被安置在厢房内做事，叶老三和王哥则在堂屋。 王哥一边在匣子上画花纹一边道：“三哥，咱们做了这么多积木，也不知道最后能给咱们结算多少工钱。 叶老三之前一直想找个机会跟王哥谈谈工钱的事儿，毕竟两个人关系不错，而且也是自己叫他一起来的。 如果在工钱这件事儿上藏着掖着，以后万一被王哥知道了内情，两个人之间的交情估计也就走到尽头了。 “王哥，其实我之前就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叶老三斟酌着用词，将秦小少爷找自己合作的事儿说了一下，但是没有提双方的分成比例。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按照秦小少爷那边的意思，你的工钱由我这边来出。 “我现在也不知道这积木究竟能卖多少钱，但是我想着，到时候按总利润的一成给你分成，你觉得如何？” 王哥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信息，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 他原以为自己跟叶老三都是被叫来干活的，如今才知道原来叶老三跟秦小少爷居然是合作关系，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失落，甚至还有种自己是不是被蒙骗了的感觉。 但是转念一想，最开始如果不是叶老三叫上自己，他根本连这个差事都接不到，哪里还有机会在这儿想七想八的。 而且之前将作监的几个学徒过来做事，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毕竟人家无论是打磨还是上漆，都做得又好又快，每一个拎出来都完全可以将他替代。 可是叶老三不但不嫌弃自己，甚至在秦小少爷认为只需要给自己工钱的情况下愿意给自己分成，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王哥自己想着，叶老三既然是跟秦小少爷合作，如今他们吃住都在人家的店里，这个生意的分成，肯定也是秦小少爷占大头。 叶老三能拿到三成或是四成都很不错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愿意拿出一成分给自己，自己也就不该再计较多少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盒积木，能卖二两银子都是撑天了。 而秦小少爷对积木的要求却又很高，用的都是好木料，好质量的漆，这样算下来感觉利润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一成利润就更别奢望会有多少了。 不过他大概盘算了一下，应该还是比在木工坊赚得多一些。 而且等到年根儿下回家之前，主家多半都会给包个红封。 像秦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出手应该不会太小气才是。 叶老三说完之后，一直在等王哥的反应。 结果对面半晌都没说话。 “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咱们可以再商议一下。” 王哥被他这话唤回了思绪，忙道：“叶三哥，这就已经很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毕竟这差事你找别人也一样做，又不是非我不可，你这个时候能想着兄弟，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你放心，就按你说的办，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叶老三听了他这话，之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虽然也不知道积木能卖多少钱，但是从旁揣度秦小少爷的意思，应该不会卖得太便宜，所以这样分成应该不会太亏待王哥。 两个人天天闷在屋里干活，一个上漆，一个做匣子，忙得不亦乐乎。 根本不知道外面都已经为了这盒积木闹翻了天。 秦夫人招待客人之后没过几日，便将精美的积木分别送到了各个府上。 得了她送的礼物，尤其是这么精致罕见的好东西，几位夫人在帮她宣传这件事上做得也着实卖力气，更不要说几个孩子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 家里孩子多的更是为了一盒积木吵得不可开交，逼得没法子，又急忙派人去玲珑阁再预定几盒，最好能做到孩子们人手一盒。 京中的人，本来就是最喜欢追潮流的。 无论是宫中贵人们的喜好还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风潮，都是那些世家和富商们喜欢竞相模仿的。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新奇的西洋积木，很快就在京城中传开了。 再加上那几位夫人帮忙宣传，导致京城大大小小的玩具店都有人去询问：“卖西洋积木么？” 各家掌柜开始还只是疑惑：“西洋积木是什么？小店没有，也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等稀罕玩意儿。” 但是问的人多了，各家掌柜也开始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答案。 “西洋积木到底是什么？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要买西洋积木？这玩意儿该去哪儿进货？” 一时间京城内竟然形成了一个寻找西洋积木的小浪潮。 秦鹤轩此时叫人放了些风声出去，表示这西洋积木本是玲珑阁找人做了送给秦家小少爷的，后来秦夫人发现几位手帕交的孩子也都喜欢，便叫人多做了几套送给他们。 如今若是想买西洋积木，就只能去玲珑阁预约，至于什么时候能轮得到，可就不好说了。 大家一听要去玲珑阁预定，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就算需要等很长时间，那也是早约定早到手。 于是好多人一股脑跑去玲珑阁预定积木，掌柜光是挨个儿登记，就忙得不可开交。 另外一边，秦鹤轩又通过瑞亲王妃，将一盒积木送入了宫中。 没几日宫中便传出消息，这套积木不但深得皇后和三皇子的喜爱，而且连皇上都跟他们一起玩过这套积木。 这下子，刚消停了两天的玲珑阁瞬间又人满为患。 之前预定的客人都是要求年前交货的。 大部分人一听说要等到年后，就干脆先不预定了，觉得年后热度退了再来买，说不定根本不用预定，而且价钱还能更便宜一些。 可如今听说连皇上、皇后和三皇子都喜欢玩这套积木，那别说是年后了，等多久也得买啊！ 不但要赶紧去预定，而且还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不干脆预定下来，说不定还可以再早点拿到手。 与此同时，京城其他西洋货品店和玩具店的掌柜也都急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每天至少有几十个人来店里问有没有西洋积木，可偏偏就是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到了门口的生意就这样又溜走了。 有些掌柜的脑子灵活，想着既然买不到，那不如自己找人做。 但是他们一个两个连原本那套积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要仿造都无从下手。 第270章 你这人是不是飘了？ 就在叶老三和王哥忙着做积木的时候，叶大嫂终于在路红云的陪同下，来到京城的程府，为第二天的宴席做准备。 程家跟秦府有姻亲关系，程夫人跟秦夫人的关系也不错，所以程府的下人对叶大嫂一行人的态度还是颇为和善的。 管事带人给她们几个人安排了住处，放下东西之后便带她们去了后厨。 菜单已经在之前确认过了，除了一些需要明天现买的新鲜食材，程府这边的食材也基本都准备好了。 叶大嫂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便跟程府后厨的管事确认了自己明日需要开始的时间，熟悉了一下厨房的布局，将灶台周围的调料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摆放了一番。 管事对叶大嫂认真的态度十分欣赏，陪着她从灶间出来之后道：“今天下午没什么事的话，你们想出门可以自从东角门出府，我已经跟门子打过招呼了，你们回来的时候他会放你们进来的。”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叶大嫂倒是没什么需要去的地方，但是她想着，叶三嫂和林玉梅肯定想要去看看叶老三和王哥。 果不其然，两个人听说可以出门，都高兴得很，她们原本是打算等明天做完宴席，离开的时候顺便去见一面再回家。 但是那样的话时间就太紧凑了，远不如今天过去，足有一下午一晚上的时间。 “大嫂，你跟不跟我们去啊？”叶三嫂邀请道。 “我去干啥啊，你们赶紧去，记得早点回来，别跟人家门子添麻烦。” 两个人出门之后，随便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玲珑阁。 看着高档大气的门面，两个人脚底下都有点迟疑，生怕自己进去被撵出来，又怕就这么贸然进去，会不会冲撞了正在里面买东西的贵客。 门口的伙计见她们两个人一直在门口徘徊，便过去询问：“两位大嫂可是有什么事儿啊？” 林玉梅赶紧道：“我们来找人。” “找谁啊？”伙计询问。 “找叶老三和王哥……” 伙计问：“那您二位是？” “我是叶老三的媳妇，这是王哥的媳妇。”叶三嫂还有点迟疑地问，“他们两个是在这儿？” 伙计一听说两个人的身份，态度立刻热情起来。 “原来是两位嫂子啊，叶三哥和王哥在我们这儿，您二位等一下，我带你们过去。” 伙计说着转身跟店里打了个招呼，便回来带着两个人直奔店铺的后院。 两个人跟着伙计来到后院堂屋，发现只有王哥自己在屋里给积木上漆。 发现媳妇过来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道：“你怎么来了？家里出啥事儿了？”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 “家里好着呢，我这不是跟着游娘子来京城做酒席么，下午得空过来看看你。” “游娘子？哦，你是说叶大嫂啊！” 听得媳妇也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叫起了游娘子，王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林玉梅帮叶三嫂问：“怎么就你自己，三哥呢？” “掌柜的把三哥叫过去了，说是跟他算一下账，再算算年前还要再做多少盒积木。” 林玉梅一听来了精神道：“卖得好么？” “应该是挺好的，我们最近天天都忙着做积木呢！ “秦小少爷请了人来做其他工序，我和三哥就只需要负责做匣子和上漆，所以速度快了不少。” 林玉梅闻言高兴不已，笑着说：“我这次跟游娘子来做酒席，光工钱就能给一两银子，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走前主家肯定还要再给点儿赏钱，我估摸着，少说也能拿二两银子回家。 “搁在以前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出来两天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回家。 “而且游娘子年前已经接到了三个来京城做酒席的订单，再加上其他的，年前我努努力，说不定能赚十两银子。” 听得媳妇这样说，王哥立刻又觉得有些危机感了。 别回头自己在京城做了一个多月的积木，最后还没有媳妇赚得多，那可就太丢人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又把刚才放下的积木捡起来开始上漆。 “哎呀，你这人，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只顾着做积木，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么？” 林玉梅虽然这么说，但人却已经拽过来一个小板凳过来坐下，十分熟练地帮他递着需要的东西，然后念念叨叨说着家里这些天发生的琐碎小事。 夫妻俩瞬间形成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叶三嫂干脆悄悄出门，站在院子里等叶老三回来。 此时，叶老三正在掌柜房间内发呆。 因为刚刚掌柜说的话实在太让他震惊了。 掌柜很能理解他现在的感觉，所以笑了笑也没打扰他，自己小口小口地喝起茶来。 过了半天，叶三哥才一脸恍惚地问：“掌柜，您刚才说，一盒积木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掌柜笑着重复了一遍，“其实如果对外假称这积木是从西洋带回来的，还可以卖得更高。 “但是我家小少爷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所以就只定价在二十两银子了。 “但是这个价钱，估计也不会维持太长时间。 “等过完年，其他店里的人估计就能把仿品做出来了。 “所以最好能趁着年前，尽量多做几套出来，对你们也有好处。” “好好，您放心，我们一直都在加班加点努力地做呢！”这点叶老三倒是完全没有意见。 从掌柜的房间出来之后，叶老三还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走起路来脚底下都发飘。 回到院子里发现叶三嫂正站在院中，他抬手拍拍自己脑门道：“我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果然是我在做梦呢！” “当家的，你回来了，掌柜跟你说啥了？” “咋还说话了呢？”叶老三更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这咋还不醒呢？” “你干啥呢！”叶三嫂上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呦！”叶老三叫了一声，这才确信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你咋来了？” “我跟大嫂来做酒席，所以就跟玉梅一起过来看看你和王哥啊！”叶三嫂见他恢复正常了，忍不住问，“你刚才干啥呢，跟梦游似的。” “刚才掌柜的跟我说了一下做积木的事儿，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叶老三说着又想拍自己的脑门，“你猜，我们这次做的积木，卖多少钱一盒？” 叶三嫂心想，能把自家男人吓成这样，那应该是卖得挺贵？ 于是她努力往贵了猜道：“五两银子一盒？” “差远了。”叶老三见媳妇没猜中，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冲她比了个手势。 “啥意思？翻一倍？十两银子？”叶三嫂有点难以置信。 她觉得之前自己咬牙说的五两银子都已经很贵了，这玩意儿再怎么说也只是给孩子的玩具，不当吃不当穿的，居然能卖那么贵？ 叶老三越发兴奋，又比画了一下道：“比十两银子再翻一番。” “啥？二十两银子？抢钱啊？”叶三嫂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不对，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才又小声问，“卖那么贵能有人买么？” “有，卖出去十几盒了。”叶老三小声跟叶三嫂道，“而且还有很多人预定，年前我俩应该还能再做十几盒出来呢！ “不过掌柜的也说了，能卖这么贵，都是因为秦小少爷帮着宣传得好。 “等过完年，别人店里估计也很快就会学去了，到时候就卖不上这个价了。” “那肯定的，要是一直卖这么贵才见鬼了。”叶三嫂松了口气，“人家秦小少爷之前不是也跟你说了，就是趁着年前赚一笔。 “只是我没想到居然能赚这么多。” 叶老三此时已经冷静了不少，闻言在心里算起账来。 “这次做积木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漆，还请了人帮忙，本钱也比我们自己之前做的高了不少。 “加上之前秦小少爷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个积木，还拿了几盒去送人。 “再刨除给秦小少爷、晴天和王哥的分成，落到咱们手里的利润应该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 “你这人是不是飘了？”叶三嫂白了他一眼道，“你以前做一盒积木能赚几个钱？” “这倒是。”叶老三憨厚地笑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过还是秦小少爷出的主意好，若非做成西洋样式，也不会这么容易卖出去的。” “这话没毛病。”叶三嫂点头道，“人家是什么身份，比咱们见识广多了。 “我看啊，你回头是不是琢磨着做个什么东西送给秦小少爷，感谢一下人家啊？” “你也说了人家见识广，我做那东西怎么入得了人家的眼啊！”叶老三苦恼道。 叶三嫂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哎呀，我总算知道大哥大嫂为什么总发愁怎么给秦府还礼了。 “人家啥也不缺，还真是难办啊！” “对了，这事儿你先别跟别人提，毕竟咱也不知道最后算利润的时候能有多少钱呢！” “放心，我嘴严着呢！”叶三嫂表示自己理解。 回屋之后，叶老三说掌柜叫自己去说了一下后续还要做多少积木的事儿。 “我算了算，咱俩如果快点做，腊月二十七之前应该就能做完，到时候结了账还能顺便买点儿年货回家，啥都不耽误。” 王哥听了还有点不甘心道：“其实咱俩可以一直做到大年二十九的，三十儿能回家过就得了。” 倒是林玉梅十分理解地说：“瞧你这话说的，你当然做到啥时候都行了，可是人家玲珑阁也得准备过年。 “而且大部分人到大年二十九的时候，肯定也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谁还顾得上买积木啊！” 王哥一想，媳妇这话说得也的确在理，笑笑说：“难得有了这么个赚钱的机会，还真是有点舍不得，恨不能多做点儿！” 叶老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掌柜也说了，这东西，卖的就是个新鲜和稀罕劲儿，若是做得太多了，谁都能买到了，反倒就不值钱了。 “所以即便是玲珑阁这边，也一直在控制预定出去的数量。 “掌柜的还说，等过完年若是降价的话，积木跟盒子也会跟现在不一样。” 王哥想了一下，用自己的理解道：“意思就是，现在咱们做的这些，都是卖给有钱有势人家的，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买的是特殊的。 “年后若是降价的话，就必须比现在的差一个档次。 “否则那些花了大价钱买的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没错。”叶老三连连点头道，“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 林玉梅此时突然想起之前要请客的事儿，忙道：“哎呀，那天游娘子去家里通知我做酒席的时候，我还说要请你们吃饭，结果当时因为三哥和三嫂都不在，游娘子就推掉了，说等你们从京城回来再聚。 “可是今天咱们人不就凑齐了么？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回程府把游娘子叫上，一起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王哥闻言立刻赞同道：“这主意好，你们也别推辞，不然回县里我们也还是要请你们吃饭。 “倒不如在京城。咱们还能去吃点儿好吃的。” 叶老三两口子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推辞。 毕竟人家也不光请他们两口子，还有叶大嫂一起，他俩也不好替叶大嫂拒绝不是？ 最后还是叶三嫂拍板儿道：“行，我也看出来了，你俩要是不找机会请一顿，这心里说什么也过去了是？” “那可不呗！”林玉梅立刻道，“我们这可都是跟你们学的，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就为了找我家老王给积木上个漆都非要请客吃饭呢！” 这话把叶老三和叶三嫂都说得没了脾气。 叶三嫂笑着伸手捏了捏离林玉梅的脸道：“你这张嘴啊，真是太会说了！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吃顿便饭就行，可不许瞎浪费钱！” 第271章 玲珑阁里有内鬼 其实这个时候，做积木的钱都还没拿到手呢，若真让王哥和林玉梅请什么大餐，他们一来舍不得，二来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 叶三嫂这话很好地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林玉梅立刻笑着说：“这可是京城，我们想奢侈一次也奢侈不起啊！ “咱们就吃个便饭，主要是表达一下我们夫妻俩的感激之情罢了。” 最后，王哥找伙计询问之后，选择了一家离玲珑阁比较近的小酒楼。 叶大嫂看着二层楼的门面，有点儿犹豫着不敢往里走。 “这里会不会很贵啊？” “游娘子，您就放心，这地方玲珑阁的伙计推荐的，说是味道不错，价钱也比较合理。”王哥笑着把人往里面请。 今天不年不节的，所以酒楼的客人并不算多，王哥咬牙多花两百文钱，单独要了个雅间。 几个人跟着伙计上楼，在二楼雅间落座。 待伙计离开之后，叶三嫂环顾四周道：“这京城的酒楼就是不一样，我看着比丰乐县最好的酒楼看着还要高档呢！” 她说着，突然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你们可问清楚价钱了，别搞错了啊？” “三嫂放心，我们都问清楚了。”林玉梅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老叶家的人果然都是实在人儿。 五个人吃饭，为了避免浪费，点了三荤三素六个菜，外加一大碗汤。 因为第二天都还有正事儿要做，所以也没点酒水。 也许因为点的都是家常菜，所以菜很快就上齐了。 伙计帮他们关上了房门，避免别人的打扰。 叶老三跟他们聊着做积木的事儿，叶大嫂则专心品尝着店里饭菜。 不得不说，能在京城一直开下去的酒楼，肯定都是得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这家店的家常菜，的确是做出了几分水平的。 “这家店味道的确不错。”叶大嫂每个菜都尝过之后，满意地点评道。 林玉梅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能得游娘子这句夸奖，看来这地方就没选错。”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林玉梅起身出去付钱，谁知却被掌柜的告知：“您这屋吃饭的钱都已经有人付过了。” “啊？”林玉梅闻言吃了一惊，“谁付的？是不是搞错了？” 王哥也说：“是啊，我们在京城无亲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帮我们付钱呢？” 酒楼的伙计道：“几位客官，我们柜台只负责收钱，至于是谁付的钱，我们就不知道了。” 正在几个人满心疑惑的时候，一旁突然走上来一个四十多岁、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说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上来就自来熟地说：“这二位应该就是叶师傅和王师傅了？” “您是？”叶老三和王哥面面相觑，发现对方也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是很仰慕两位的手艺，今天有缘在这里遇到，便自作主张地帮你们付了饭钱，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但是叶老三和王哥听了这话却警惕起来。 他俩在京城又没有名气，谁会知道他俩有什么手艺？居然还值得用上仰慕这两个字？ 这人肯定是冲着积木来的。 中年男人说着便想将二人往自己的雅间内请。 “这位大哥，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个饭钱，还是我们自己付比较好。” “哎呀，年轻人别这么心急嘛！”中年人着急地上手想要去拉叶老三的胳膊，“进来喝杯酒，说说话又不会少块肉。” 叶老三一把甩开他的胳膊道：“玲珑阁的生意你们也敢抢，未免也太不把秦家放在眼里了？”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知道这两个人不是自己耍这种小手段可以拉拢过来的了。 正面跟秦家对上他自然不敢，但却还是不死心道：“只要你们给我看看那套积木的模样，我就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如何？ “如果谁能将积木跟匣子的图纸提供给我的话，我可以保证至少给他五十两银子。” 王哥听得心下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这人居然还在想着离间自己跟叶三哥，期待能逐个击破呢！ “这顿饭花了多少钱，我照价给您，您也甭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瞎耽误工夫。 “都说了是请客了，哪里还有要钱的道理，交朋友嘛！” “您若是不说，那我们可就直接走了，这顿饭就真当是你请客了？” 中年男人开始还在假装大方，希望能让叶老三和王哥主动背叛秦家，投奔自己。 后来见几个人当真准备要走，这才急了，赶紧道：“一共花了一两二钱银子，你们……” “放心，我们才不会欠你的钱呢！”林玉梅从荷包里掏出钱丢在桌上，然后五个人扬长而去。 留下站在桌边直咬牙的中年男人，还在不服气地嘟囔：“我今天还就不信了，真会有人这般忠心耿耿？不过是惧怕秦府的势力罢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等我自己想法子把积木弄到手，你们再想拿这些到我这里换钱我都不要了。” 但是放狠话容易，该怎么做却是个大难题。 几个人从酒楼出来之后，互相对视，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叶老三和王哥的身份，别说是外人了，玲珑阁内都有人搞不清楚呢！ 今天几个人来这个酒楼吃饭也是临时起意。 这个中年人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明确知道他们是在做积木？ 叶老三朝王哥询问：“你今天是找谁打听的这个酒楼？” “就是店里那个最年轻的小伙计，好像姓尤？”王哥挠挠头道，“我当时也是因为出门前正好看到他，所以就问他了。” “他该不会是被人买通了？”叶大嫂道，“老三，这事儿你可不能瞒着，得抓紧跟掌柜的说啊！” “大嫂，你放心，我回去就跟掌柜的说。”叶老三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京城做个积木，居然还被卷进了商战之中。 难怪人家都说大城市难混，做个积木而已，用得着这么钩心斗角么？ 两个人将叶大嫂、叶三嫂和林玉梅送回程家，看着她们被门子放进去之后，两个人才回到玲珑阁。 此时玲珑阁还没关门，尤姓的小伙计还在店里，见到两个人这样清醒、浑身一点酒气也没有得回来，神情顿时慌张起来。 叶老三让王哥先行回房，自己则直接去找了掌柜，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掌柜的脸色登时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好啊，挖墙脚都挖到秦家的铺子里来了，这是觉得我家小少爷太好性儿，不把秦家放在眼里了啊！ “叶三哥，多谢你提醒，这件事儿我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叶老三听了这话又有点犹豫地问：“您还是先问问清楚再说，我也不敢确定就一定是他……” 毕竟这么大的事儿，万一冤枉了别人可如何是好。 “放心，我会问清楚的，不能冤枉了好人，却也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掌柜的做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把事儿都问清楚了。 第二天一大早，姓尤的伙计就已经不见踪影。 这位姓尤的伙计来店里还不到一年时间，算是店里除了叶向磊之外最新的人了。 平时只负责做一些打扫卫生、搬搬东西之类的杂活儿，根本连在店里招呼客人的资格都没有。 掌柜的见他做事勤快也不多话，还一直觉得这小孩儿人不错，想着年后要不要给他的待遇稍微提一提呢！ 谁成想还没等到年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但说白了动机也很简单，就是为了钱。 掌柜的被气得觉都睡不着， 他在这行干了大半辈子，自以为很会看人，谁知竟被一个小鸡崽子啄了眼睛。 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干脆也不管是什么时辰了，直接把店里所有人叫起来，将尤姓伙计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大家说了一遍。 “咱们玲珑阁的待遇如何？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可着全京城去打听，不敢说是数一数二，也能算是屈指可数了。 “最重要的是东家和善，对大家一直十分宽宥，逢年过节也从未少了你们的红封！ “所以我说，做人要凭良心，你们说是不是？ “眼下在店里做的这套积木，整个儿京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从我到下面的伙计们，你以为只有你私下里被人拉拢和引诱过么？ “但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做昧良心的事儿，就只有你自己这么吃里扒外呢？” 尤姓伙计本来年纪就不大，此时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叶向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但是丝毫都没觉得害怕，反倒看得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 掌柜的大半夜的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说这件事儿，目的自然是为了杀鸡儆猴。 而叶向磊如今是店里年纪最小、来的时间最短的人，是他最想震慑的那只“猴”。 谁知叶向磊自己心里没鬼，反倒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掌柜开始还觉得有点无语，但是转念一想也对，叶向磊本来就是小少爷亲自送过来的，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还怀疑起他的忠心来了？ “行了，就是跟你们说这么个事儿。”掌柜道，“以后若是再被我抓到谁吃里扒外，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最后，这件事以尤姓伙计被玲珑阁辞退收场。 他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惩罚，但是掌柜的将他被辞退的原因宣扬了出去。 这样一来，京城基本是不会再有铺子愿意用他这样的人了。 尤姓伙计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一早就冲去找那位中年男人的麻烦。 谁知道那位中年男人非但不承认，反倒还将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两个人当街给大家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这件事自然也被报到了秦鹤轩的耳中。 玲珑阁的掌柜最近这般积极，并不是因为积木的热度被炒起来、订单多了、能赚钱了。 而是因为秦小少爷终于对玲珑阁有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说句不好听的，玲珑阁以前在秦鹤轩的概念中，就是个父亲送的、能赚钱的、卖西洋物件儿的铺子。 他每天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过问每间铺子的情况。 玲珑阁掌柜在秦鹤轩眼里，看到能觉得有几分眼熟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自从前段时间将叶向磊送过来之后，掌柜的发现秦小少爷对玲珑阁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掌柜的在店里卖力做事图什么？ 生意又不是他自个儿的。 图的还不就是主子的夸奖和信任么！ 积木那点儿收入，跟玲珑阁其他西洋玩意儿比起来，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秦鹤轩的关注和隔三岔五的询问，才是掌柜最近干劲十足的原因。 所以当铺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儿，掌柜的自然不敢也不准备隐瞒，他大晚上就写好了信，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到了秦鹤轩的手边。 秦鹤轩看完却只是淡淡一笑，随手丢开道：“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样的人，掌柜的处理的也不错。 “不过以后这种小事，就不必特意来回我了。” 比起店里抓住内鬼这件事儿，秦鹤轩更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我不是让你去打听，今日程家的席面当真是游娘子做的么？”秦鹤轩问。 “小少爷放心，小的都打听清楚了，绝对是游娘子掌勺，昨晚叶三哥和王哥被堵住的时候，一起吃饭的人就有游娘子。” “那就好，我这就去告诉师父！”秦鹤轩道，“师父早就念叨想吃游娘子做的菜了。” 魏衍在秦家给秦小少爷做先生这件事儿，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当程府这次要设宴款待宾朋，魏衍自然那也收到了一张请柬。 只是平时这种请柬多了，魏衍也没精力一张张分辨要不要去，都是一股脑叫人丢掉的。 这次程府发的帖子上也是，要不是突然看到请柬上有行小字，写着特意邀请游娘子掌勺，他也早就把这张请柬跟其他的一起丢掉了。 第272章 意外之喜 今日程家设宴款待宾朋，程夫人一直在后宅招待女眷们，一天下来累得不轻。 将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之后，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终于绷不住了。 挺直的腰杆儿也顺势塌了下来。 丫鬟见状急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道：“夫人，奴婢扶您回去歇着。” 程夫人抬手敲打着自己的后腰道：“唉，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过年更有得累呢！” 她说完还不放心地问：“前院那边散了没？爷喝了多少酒？后厨的醒酒汤备好了没？” “夫人放心，都早准备上了。”丫鬟道，“前院这会儿也散了，老爷带着几位爷送客去了。” “行，那你们留意点儿，我得去歇会儿了。” 程夫人回房才刚躺下，就见程老爷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进来。 她赶紧起身，程老爷却一屁股坐在床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夫人不必起身，今日真是辛苦夫人了。 “宴席办得十分不错，客人们也都赞不绝口。 “有夫人坐镇后方操持家务，真是我程某人的福气啊！” 程夫人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夸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儿子。 程家老大笑着说：“母亲今日请游娘子来做酒席，没想到竟引得魏先生大驾光临。 “父亲本就一直十分敬仰魏先生，咱家又是京中第一个设宴请到魏先生大驾光临的，今日席间父亲和魏先生聊得十分尽兴，所以高兴得不行呢！” 程夫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要知道，她之所以请游娘子来做席面，其实大部分原因是给秦夫人一个面子，当时把话说出去了，也不想食言。 没想到今天的酒席着实给了她不小的惊喜，脱离了必须用菊花入菜这个主题，游娘子的手艺非但没有任何退步，反倒还有些更加精进的感觉。 这一切本来就已经让程夫人觉得十分物超所值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意外的惊喜。 程老爷这会儿还在兴奋之中。 “甭管怎么说，今天也算是跟魏先生搭上关系了。 “你记得过年的时候也给魏先生备一份儿年礼。 “老三明年就要下场参加春闱了，到时候若是能得魏先生指点一二，就够他受用不尽了！” 一直听到这里，程夫人才终于重视起来。 牵扯到儿子的前程问题，但凡能有一点儿帮助，她都会万分尽心的。 “老爷放心，我记得了，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程老爷最后还叮嘱道：“魏先生不是那种凡俗之人，那些阿堵之物入不得他的眼，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送什么东西还请夫人多加斟酌。” 程家成功请到魏先生赴宴这件事儿，随着宴席结束，也很快就在京城的富贵人家之中传开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猜测，程家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请到魏衍。 游娘子是宴席主厨这件事儿自然也被当做其中一条原因被拿出来讨论。 一时间好几家都立刻派人折返回程家，想找游娘子预定宴席。 只可惜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折返回去的时候，游娘子已经结算了工钱离开了。 因为程家的宴席是设在中午的，所以都忙完时间还没有太晚。 叶大嫂几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下午忙完就直接回丰乐县。 不过这一次，岑老就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去了。 “今天这几道菜都做得不错，我这边还有厨艺比试的事儿要忙，不能一直跟着你到处跑了，等下次你再来京城做酒席的时候咱们再见。” “这段时间多亏您的指导，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有进步。”叶大嫂十分感激地说，“我先把您送回家再走。” 岑老原本还想推辞，但是想了一下道：“也好，跟我去家里认认门 “回头我叫人给你们收拾个院子出来，以后再来京城做酒席，可以把晴天带过来玩儿，到时候直接住在家里。” 听到他说这话，叶大嫂瞬间想到之前听说，他一个人住老大一个宅子，空虚寂寞得很。 叶大嫂心里一软，便没有拒绝，点头道：“好，回头我带晴天来住。” 果然，岑老一听这话，眼神都比平时亮了许多。 “你有空也多过来，我这大半辈子练出来的厨艺，当初没能尽数传授给你爹，传给你也是一样的。” “好。”叶大嫂道，“我努力多赚钱，争取明年能搬到京城来住，这样以后过来看您就方便了。” “那敢情好！”岑老知道叶大嫂是个要强的人，所以明明自己可以轻易拿出在京城买院子的钱，却也没有提这件事儿，只道，“你也别太逼自己了，若是钱不够我也可以先借给你们，以后慢慢还便是了。” 果然，听得岑老说的是可以借钱给她，而不是大包大揽地要给她钱或是直接帮她买房，叶大嫂脸上露出笑容道：“好，如果到时候需要的话，我肯定跟您张嘴。” 看着叶大嫂上车离开之后，孟钰笑着说：“老爷这段时间没白在榕溪村住，如今越来越能摸清楚叶大嫂的脾气，相处得也越来越好了。” “她是个有骨气的好孩子，靠自己赚钱是好事儿。” 越相处，岑老就越喜欢叶大嫂的脾气性情，心里对这个晚辈也是越来越满意，恨不得把自己这一身本事都立刻传授给她。 叶大嫂回到车上之后，车边直奔城门而去，准备出城回家。 叶三嫂迫不及待地问：“大嫂，你快看看，程夫人最后给的赏钱有多少。” 林玉梅和冯月英对此也好奇得很。 只是之前叶大嫂一直在岑老的车上，她们三个人谁都不好意思越过她直接打开荷包看。 “你们直接看不就是了，还用得着等我。”叶大嫂说着，解开了荷包上的袋子，往车里一倒。 只见四个银锭子从荷包里滚了出来。 叶三嫂伸手抓起一个，掂量了一下，一脸惊喜道：“居然是五两银子！” 林玉梅和冯月英也面露喜色。 她们之前议论的时候还觉得，能有二两银子就很好了，没想到居然有五两银子。 “没想到这个程夫人还挺大方的，之前真没看出来，还以为她不是太满意呢！” “要招待那么多客人，估计是累着了。” “也是，如今看来，在富贵人家做夫人，也是个辛苦的事儿。” 叶大嫂拿起这五两银子，加上今日做酒席的十两银子工钱，来京城这一趟有赚了十五两银子，若是过年前后能多接点儿这样的酒席，明年在京城买房的愿望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天擦黑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回到了丰乐县。 林玉梅直接邀请道：“游娘子，三嫂，别贪黑走夜路回去了，干脆就在我家住一晚，天亮了再说。” 叶大嫂想了一下，就她跟叶三嫂两个女人，贪黑雇车回家心里的确有点害怕，便点头道：“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有啥可麻烦的，老王也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婆婆和两个孩子，晚上你俩跟我住一个屋，咱们还能说些体己话。 “月英要不要也一起留下睡一晚再回家？” 冯月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就算了，我还是回家住。” “那也好，我们先把你送回去。” 将冯月英送回家之后，三个人便一起来了王家。 林玉梅敲门道：“娘，开门，我回来了。” 院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五十多岁老妇人的面孔。 “娘，这是游娘子，这是叶三嫂。”林玉梅说着又转身介绍道，“这是我婆婆。” “王大娘，我们来给您添麻烦了。”叶大嫂道。 叶三嫂也赶紧上前打招呼。 “我们回来得有点晚了，也没来得及给您买点儿东西，就这么空着手登门，还望您多多原谅。” 王大娘虽然第一次见叶大嫂和叶三嫂，但她知道自家儿子和媳妇如今赚钱全都是靠着老叶家，哪里会计较她们有没有买东西。 “又不是外人，说这话不是外道么！”王大娘说着把人迎进门，“你们还没吃晚饭？我给你们做点儿吃的！” 叶大嫂忙道：“王大娘，您快别忙，我们从京城带了吃的回来。 “您和孩子们晚上吃什么了？要是吃得不多就也一起吃点儿！” “是啊，娘，我们带了好多硬菜回来，都是主家程夫人给我们拿的，我去热一热，你把孩子们也叫过来一起吃点儿。” 林玉梅对自家婆婆很是了解，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做饭，加上又过于节俭。 所以如果林玉梅两口子都不在家的话，她基本就是做点儿水饭或是煮点儿面汤，就给孩子们对付过去了。 从京城程家打包回来的基本都是荤菜，硬菜。 加上天气也凉得很，带回来晚上吃也不怎么影响菜的风味，下锅热一下香味很快就出来了。 两个孩子都不用叫了，闻着香味就找过来了。 只见两个孩子从灶间门口探出头来。 “娘，你做什么这么香啊？” “娘，我饿了。” 叶大嫂循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在灶间门口。 叶大嫂道：“呦，这就是你家的小兄妹俩？” “是，老大是儿子，叫王浩，闺女叫王萍。”林玉梅又对孩子们道，“还不快叫人，叫叶大娘，还有三大娘你们之前见过的，还记得么？” 两个孩子都乖乖叫人。 王萍看起来跟晴天差不多大，叶大嫂凑近逗她说话，见她不认生便直接把她抱起来。 “你看看孩子这眉眼，长得跟你可真像啊！” “幸亏像我，不然一个小姑娘，长得跟她爹似的以后可咋找婆家。” “孩子才多大，你想得倒远。”叶大嫂说着笑起来，“我还没跟你们说呢，前几天有人说想跟我家晴天结娃娃亲，结果把她爹气得喝多了抱着闺女哭。” “还有这样的事儿？叶大哥可真疼晴天啊！”林玉梅忍不住道。 虽说自家老王也很疼闺女，但那是因为自己第一胎先给他老王家生了儿子。 林玉梅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跟老王成亲十几年，就只有一个闺女的话，她觉得老王肯定是做不到叶大哥这样的。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些事儿了，反正现在儿女双全，自家男人有门能赚钱的手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孩子也都还不错，又何苦为了那些假设的事情纠结。 几个人很快将饭菜都热好，摆在了屋里的炕桌上。 林玉梅忙着端菜，叶大嫂便带着两个孩子去洗了手，让他们上炕等着开饭。 一转头发现王大娘不见了。 “玉梅，你婆婆呢？” 林玉梅都不用看便道：“我婆婆肯定又躲回房间了，你们先吃着，我去叫她。” “娘，吃饭了。” “我吃饱了，你们吃！” “那么多菜呢，我都热了，快过来跟着吃点儿！”林玉梅道，“两个孩子晚上都没吃饱呢，你能吃几口？” 王大娘从屋里出来，嘴里喃喃道：“我晚上做了水饭，怎么能没吃饱呢？” “娘，我不是说过来，我们不在家的话，您就去街上买点儿现成的回来吃。 “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就算没有肉，好歹也该有鸡蛋才行，顿顿清汤寡水的哪里受得了？ “您也不看看，浩浩比邻居家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一点！” “啥人家啊还顿顿吃肉吃蛋！”王大娘闻言不乐意道，“你男人小时候顿顿吃野菜，连水饭都没的吃，不也长得好好的么！” “是啊，他长得可真好，就比我高半头！”林玉梅有点生气道，“我们两口子这么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孩子能比我们小时候过得好么，我们难道是为了让孩子吃野菜的么？” 王大娘闻言不吭声了，但是明显不高兴了。 她本来都走出来了，结果转身又回去了，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你们有钱，爱吃什么吃什么。 “我一个老婆子，可没你们那么嘴馋，非得吃肉吃蛋的。” 林玉梅气得也不再劝她，转身回到堂屋道：“不管她了，爱吃不吃，咱们自己吃。” 第273章 我也不能一直当这个冤大头 “这是怎么了？”叶大嫂侧过身子，背对着孩子们小声问，“怎么刚回来就跟你婆婆闹别扭了？该不会是因为我们……” “游娘子，不是的。”林玉梅想要解释，但是看到孩子，先忍住了道，“算了，等晚上我再跟你们细说。” 两个孩子根本没有注意大人在说什么，光顾着埋头吃饭了。 他们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林玉梅见两个孩子吃得头都不抬，强压下心里的酸楚，笑着问他们：“好不好吃？” “好吃。”王萍道，“娘，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王浩闻言也跟着点头。 林玉梅笑着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道：“这都是叶大娘的手艺，娘如今就跟着叶大娘一起出去做酒席呢！” 王萍一听立刻抬头看向林玉梅问：“娘，那你以后做菜也会做得这么好吃么？” “那你可真是太难为你娘我了！”林玉梅被女儿的话给逗笑了，“不过娘以后出去做酒席，带回来的好吃的就都是你们叶大娘做的了，高不高兴？” “高兴！”王浩顿时笑了起来。 王萍闻言也一个劲儿地拍手。 “大晚上的，你们也别吃太多了，吃点儿就回去睡觉，剩下的娘给你们留着。” 林玉梅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洗漱，让他们回房休息之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拎进屋里。 叶大嫂一看她这架势，是准备一起喝酒谈心了。 果不其然，两杯酒下肚，林玉梅就开始叹气。 “别人都说我命好，嫁了个有手艺的男人，婆婆还能给看孩子，让我也能出去赚钱贴补家用。 “但是家里这些琐碎的事儿，我又能跟谁去说呢？” 叶大嫂陪着她喝了两杯酒，这才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来的时候你婆婆不是还挺高兴的么？怎么一转脸就跟你生气了？ “真不是因为我们在这儿借宿的事儿么？实在不行我们出去住客栈也行，你千万别为了这个犯难。” “嫂子。”林玉梅喝了几杯酒，称呼一下子又变回去了，“真不是因为你们。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婆婆再没眼色，也知道如今我们两口子能赚钱，全都是靠你家提携，她再怎么耍脾气也不敢对着你们耍。 “唉，我这婆婆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抠门了。 “不光对我抠，对孩子也抠，对她自己也抠。 “也幸亏我是做帮厨的，经常能带一些菜回家，不然我家桌上连荤腥都很难见到。” 叶三嫂闻言惊讶地说：“不至于？你家两口子赚钱，家里就一个老人两个孩子，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对啊！” “你没看见我家那两个孩子么，跟同龄人比都又瘦又矮的。 “王萍比晴天大一岁，看着就跟晴天一样大似的。” 叶大嫂这才惊讶地得知，原来王萍比晴天还大，看着真的差不多。 更何况晴天以前在善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本身就比同龄的孩子看着要瘦小一些。 直到后来跟着叶老大和叶大嫂之后，才跟着吃了点儿好的，如今小脸蛋也红润起来了，个子也比刚开始的时候长高了一些。 “我倒是听说过抠儿媳妇、抠孙女的，没听说家里明明有钱还抠儿子、孙子的。”叶三嫂几杯酒下肚，说话越发直接起来。 “谁说不是呢！”林玉梅叹了口气，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其实她若是偏心，我还能跟她闹上一闹或是吵上一架。 “可她对自己比对我们更抠，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偶尔委婉地提一提。 “但是我每次一提，她就一大堆话等着我。 “说什么现在已经比以前吃不起饭的时候强多了，只要不饿肚子，吃什么不都一样？ “我若说再多说几句，她就开始骂我们太馋了，赚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但是这些琐碎的事儿，说出去好像又显得我很矫情，在炫耀自家赚得多条件好似的。 “可是不说，时间长了我这心里头是真憋得慌啊！ “我家老王平时多在木工坊吃饭，我出去做帮厨也管饭，里外里苦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林玉梅说着就抹起眼泪来。 “我每个月给婆婆的钱也不少，虽然不能供他们天天大鱼大肉，但是三个人正常吃饭总归是用不完的。 “但是我婆婆一个月至少要攒起来一多半儿，剩下的还要算计着花。 “为了这件事，我跟我家老王都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了。 “他去说一次，好歹比我说管点儿用，但是好不到三天，就又恢复原样了。” 看得出来，林玉梅是真的很为这件事苦恼，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 叶大嫂和叶三嫂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她们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老叶家以前日子过得的确紧，但是叶老太太也从来没在吃饭上抠到这种程度，而是一直在想尽办法让一家人吃饱、吃好。 用她的话说，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身体熬坏了别的什么都是白搭。 不然叶家四兄弟也不可能一个个儿都长得那么高大。 后来四个儿子都长大了，日子过得稍微好些了，叶老太太偶尔也会主动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而自从入关之后，日子越过越红火，家里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吃顿肉，叶老太太也从来都没说过什么，尤其看着孩子吃得香，更是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不过像林玉梅婆婆这样的老人，以前在关外也不是没听说过。 但那都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不得不抠门。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家里明明条件不错，结果却连孩子的吃喝都不舍得的老人。 叶大嫂和叶三嫂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劝林玉梅想开些，平时在家就尽量自己给孩子们做饭，出去做酒席就多带些菜回来，偶尔回不来，孩子吃一两顿清淡的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坛酒三个人分着喝，都喝到微醺，刚好累了一天，三个人倒头便睡。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被王萍进来叫醒。 “娘，叶大娘，三大娘，奶奶做好早饭了，让你们起来吃饭。” 三个人一看外面都已经天光大亮，赶紧起床洗漱。 坐到桌边叶大嫂和叶三嫂才明白了林玉梅昨晚是啥意思。 王家的早饭居然只有一锅清可见底的小米粥，里面的米粒儿几乎都能数出来。 然后桌上摆了四碟小菜，分别是腐乳、酱黄瓜和酱红薯叶，另外还有一小碗鸡蛋羹。 林玉梅看到饭桌上的菜，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她伸手将婆婆拽到外屋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如今我们两口子赚钱全靠叶家，你一大早就给人家吃这个？” “这怎么了，我不是还蒸了鸡蛋羹？”王大娘一脸不解。 “那一小碗蛋羹够干什么的？一人一勺都不够分？”林玉梅气得手都在抖，“你可知道我跟着游娘子去京城做一次酒席，能赚好几两银子呢！ “你儿子如今跟着叶三哥，是在帮秦小少爷做事。 “昨天你弄的那一出，就让人家以为你不愿意招待人家在咱家住了，我还好说歹说地帮你解释。 “如今可好，一大早晨你就给人家吃这个？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两口子好过，恨不得我们以后天天都吃糠咽菜你才高兴是不是！” “林玉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大娘瞬间破防了，“我看你是最近多赚了几两银子，所以就看我哪儿都不顺眼了是不是？ “我就王歌这一个儿子，我能不盼着他好么？ “你天天在外面忙得不着家，两个孩子都是我拉拔大的，我一把年纪了，我容易么我？ “我省钱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如今孩子大了，用不着人看着了，你就开始挑我的毛病，不想用我这老婆子了是不是？” 林玉梅被她这胡搅蛮缠气得要命。 “谁挑你的毛病了？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你天天就给我和孩子们吃这个，我还不能说了？ “再说了，这是你亲孙子，亲孙女，你不看谁看？ “有本事你同意让你儿子入赘，孩子跟我家姓，我才用不着你看呢！” 王大娘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林玉梅，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天天对我挑三拣四的，就是没憋什么好心思！ “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儿又不是不能赚钱，别以为你如今多赚了点钱就能压我家一头，这个家还姓王呢！” 叶大嫂和叶三嫂在屋里听到哭声赶紧跑出来查看情况，一看这婆媳俩一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一个站着抹眼泪。 妯娌二人对视一眼，一边一个上前，赶紧把人先分开再说。 叶三嫂先把抹眼泪的林玉梅拉进堂屋里。 叶大嫂则上前将坐在地上哭的王大娘给扶起来。 “大娘，吵架没好话，玉梅说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平时我们出去做酒席的时候，玉梅总跟我们夸您，说多亏您在家帮她带孩子，她才能放心地出去做事。” 王大娘面对叶大嫂，也不好意思继续说儿媳的不是。 但是对叶大嫂的话也并不全信。 另外一边，叶三嫂将林玉梅拉进屋里之后，突然问：“你婆婆真的就王哥一个儿子？” “是啊。” “那你们带着她一起过日子，又没把她丢下，她自己为啥还那么抠抠搜搜地攒钱啊？”叶三嫂十分不解。 “谁知道呢，我跟我家老王都想着，婆婆当年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 “她如今年纪大了，也许觉得自己手里没钱心里没底，所以才想要自己多攒点儿钱！” “三个孩子又怎么了，我婆婆一个寡妇带四个儿子，也没抠成这样啊！”叶三嫂翻了个白眼，“那你那两个姑子可都在本地？ “大姐跟着夫君去外地了，一年到头能见一次就不错了。 “小姑子嫁到京城去了，妹夫是个货郎。” 叶三嫂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婆婆攒钱该不会是贴补闺女了？” “不应该啊！”林玉梅道，“姐夫是个秀才，在外地开了间私塾，大姐好歹是个秀才娘子。 “小姑子的婆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妹夫是个货郎，家里条件也比我家要好一些。 “小姑子每次来看婆婆的时候，也是大包小包带着东西来的，不应该用婆婆贴补才是啊？” 叶三嫂听她这么说，也有些拿不准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还是留个心眼儿为好。”叶三嫂道，“你回头再问问你家王哥，看老太太有没有私下找他要过钱！” 被叶三嫂这么一说，林玉梅心里也有点儿没底了。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林玉梅急得直跺脚，“过几天再去经常做酒席的时候，我叫上我家老王去小姑子家里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叶三嫂拍手道：“这法子好，你到时候诈她们一下子，说不定真能诈出点儿东西来呢！” “你这是要诈谁？”叶大嫂从外面走进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你可少给人家出歪主意。” “大嫂，我是那样人么？”叶三嫂道，“我这是帮玉梅想办法呢！ “我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老太太抠门那么简单，也就是玉梅太老实了，从来都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去小姑子家走一趟，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叶大嫂拿叶三嫂没法子，只得劝林玉梅道：“你自己好生斟酌一下，别啥都听她的。 “毕竟都是亲戚，万一弄错了，以后相处起来多尴尬啊！” “游娘子，你放心，我肯定不能直接问。”林玉梅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道，“但是三嫂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婆婆跟我们一起过日子也好几年了，我每个月真金白银地往里搭，孩子却连个鸡蛋都吃不上，我也不能一直当这个冤大头，你说是不是？” 第274章 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林玉梅家吃过早饭之后，叶大嫂和叶三嫂就去城门外搭车回了榕溪村。 回去的路上叶大嫂有些担心地说：“我总觉得你刚才那些话说得不太妥当，毕竟咱们也没有证据，凭空猜测，万一惹得玉梅家里闹矛盾可就不好了。” 叶三嫂却道：“大嫂，你就是心太善了，总觉得这世上都是好人。 “殊不知人心隔肚皮，可不是所有做婆婆的都像咱家老太太这般明事理的。 “而且今天玉梅跟她婆婆吵架的时候，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那老太太一脸心虚，眼神儿飘忽不定的，这里头啊，肯定有事儿！ “就算钱没有被她贴补给闺女，肯定也早就花掉了。 “让玉梅早点儿把这事儿弄清楚，总比拖到后面爆个大的出来强。” 叶大嫂闻言立刻又被叶三嫂给说服了，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实在不行下次进城做酒席的时候，咱们陪着玉梅一起去看她小姑子，也好帮她撑撑腰。” “那是肯定的。”叶三嫂摩拳擦掌道，“必须给玉梅撑腰，咱们好几个人，还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几个人回家之歇了一天，紧接着就去乡下做了两场酒席。 这次去做酒席，叶大嫂明显感觉到自己更受尊重了，游娘子这个名头在各个村里也渐渐传开了。 许多人都想找她预订酒席，她便如之前说好的那样，都推给路红云去处理，自己只负责将饭菜做好。 路红云自然不可能再给叶大嫂接这些乡下的酒席，毕竟京城那边想找她做酒席的人都已经排起了长队。 虽然说很多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魏衍。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根本不会把这些小心思宣之于口，那路红云就装不知道，当他们都是在追捧游娘子的手艺。 不过因为叶大嫂在年前剩余的时间已经很有限了，所以路红云最后只能忍痛拒绝了大部分的预约，年前只留下了三个时间对得上、主家名声也不错的人选。 至于年后的安排，如今倒是还不用着急。 虽说在乡下跟去京城做的菜品肯定是不一样的，精致程度更是天壤之别。 但是无论在哪里做酒席，叶大嫂都从来不瞎糊弄，全都做得认认真真，收获了一众乡亲父老的好评。 只可惜路红云咬死了叶大嫂二月份之前都没有时间，将想要来预约酒席的人都给打发了。 之前在叶华家说了要预定做酒席，结果因为种种原因犹豫着没有交定金的两家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你们还不知道，游娘子最开始出名，就是在双林村，给叶华家闺女做回门宴啊！ “那天我就在她家，一顿饭把我们全都给惊着了，简直是太好吃了。 “蒋员外也就是因为去参加回门宴，吃了一口游娘子做的菜就惊为天人，紧接着就定下来要用她做赏花宴的主厨了。 “当时游娘子还没有现在这么忙，只要日子不重复，完全是敞开了接生意的。 “我当时都已经让叶华她家小子帮我写下名字、时日和住处了。 “只可惜就是身上钱带得太少，想着还要买点儿东西回家，就没交上这个定钱。 不然高低我儿子成亲肯定也能请到游娘子来做酒席的。” “嗐，说了半天还以为你预定到了酒席呢，结果这不是白说么！” “怎么能叫白说呢，你现在完全无法体会我的后悔，我那会儿若是把定钱交上…… “唉，现在真是花钱都请不到人了，家里老爷们和孩子们全都明里暗里地埋怨我。” “能不埋怨你么！”坐在她旁边的人道，“你是不知道如今游娘子在咱们县里名声有多响。 “之前交了定金那几家，一个个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能不翘上天么，我若是能请到游娘子来给我儿子做酒席，我也要翘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看见！ “你们可知道如今游娘子在京城做酒席的身价是多少？” “多少？” “至少十两银子！这还不算最后的打赏呢！” “我的个乖乖，就算游娘子现在还接酒席，我也用不起了啊！” 听了这话，因为没交定金最后跟游娘子失之交臂这人觉得自己心痛得都快要死掉了。 “当时请游娘子做酒席，只需要二两银子，如今这是翻了几倍啊！” 此时又有人凑到她们这桌上，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可知道游娘子的夫君是谁？” “她夫君是谁管我们什么事，难道知道她夫君是谁，就能请到她做酒席不成。”这人还在耿耿于怀，越想越觉得心痛，仿佛自己凭空弄丢了八两银子甚至更多。 不过她不感兴趣，却架不住其他人感兴趣。 至少听听游娘子的夫君是谁，总比听她翻来覆去在这里后悔强。 “谁啊？” “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该不会是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的又如何，以游娘子如今这身价，多养几个吃软饭的也养得起。” “吃软饭？”来人闻言嗤笑出声，“她夫君若是吃软饭的，这天底下怕是得有大半男人都还不如一个吃软饭的了。” “到底是谁啊？难道我们都认识不成？” “你们认识不认识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你们肯定都听说过。 “这位游娘子的夫君啊，就是前阵子刚被皇上亲口嘉奖过的叶庆晨。” “叶庆晨？就是那个三箭打穿了三名匪徒眉心的叶庆晨？” “刚被皇上夸奖过的，不是他还能有谁？” “天哪，他们两口子也太厉害了，一个功夫和胆量了得，一个做饭的手艺这么好。” “你刚才不是还猜人家吃软饭呢么？” “哎呀，你都说了是猜，我不就随口一说么！” “两口子都这么有本事，人家的日子肯定过得可红火了！”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等话题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再一扭头，发现桌上的菜简直都快要被洗劫一空了。 “哎呀，快别光顾着说话了，游娘子做的菜，你们还不快吃，真是吃一顿少一顿了。” “等这几家走了狗屎运能请到游娘子的人家酒席都办完之后，咱们若是想再吃到游娘子的手艺，可就只能在梦里头了。” “为什么在梦里……”话还没说完，问话的人自己就先想明白了。 到时候村里做酒席根本请不动游娘子，京城那些人虽然能请到游娘子，但是她们可就没有去吃席的资格了。 一顿酒席做完，主家除了说好的工钱之外，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红封。 “当初能找您来做酒席，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但是没想到您出名之后，也没有反悔，依旧遵守诺言，大老远过来给我家做酒席…… “但我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所以给你们包个小红封，聊表心意，代表对你们的感谢……” 主家喝得稍微有点多，说起话来也有些不太清楚，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发自肺腑。 而且乡下人家，一般都是说定多少钱就多少钱，没有额外再给的。 如今主家都出来主动给红封了，足见主家对叶大嫂这次做酒席的满意程度。 所以即便每个人的红封里其实就只放了一串铜板，大家回去的路上却还是十分开心。 唯有林玉梅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叶大嫂想着明天又要进京去准备下一个酒席了，瞬间明白了林玉梅的纠结。 “玉梅，这件事的主动权永远都在你自己手里。 “你若是想做，那咱们姐妹就陪着你去做。 “你若是不想做，难得糊涂的话，那咱们就不想那么多了。” 但是林玉梅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咬牙决定要去小姑子家试探一下。 第二天上午，林玉梅和冯月英等到了从家里过来的叶大嫂和叶三嫂，四个人一起坐车进京。 到了京城，先去主家把该做的事儿都做完，剩下的时间才是属于她们自己的。 林玉梅带着几个人出门，稍微打听了一下便直奔小姑子家的住处。 为了不让自己的登门拜访太过突兀，去的路上林玉梅还买了些点心和水果，拎着去了小姑子家。 一走进胡同，就看到有一户人家门口支着一个小摊儿。 林玉梅抬手指向那户人家道：“这就是我小姑子家，妹夫在外面卖货，她便在家门口支了个摊儿。 “既不影响她在家干活看孩子，又能赚几个钱贴补家用。” 看着胡同里一切正常的样子，林玉梅心下暗道，说不定真的只是叶三嫂多心了，自己就当过来走个亲戚算了。 谁知正在她心里想着的时候，就见胡同对面走过来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他们来到支着摊子的门口，领头之人一脚将摊子踹翻在地，然后径直走进了院子里。 林玉梅见状下意识地就想赶紧过去看看，却被叶三嫂一把给拉住了。 “嘘，你先别出声，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听到摊子被踹翻了，屋里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听声音正是林玉梅的小姑子小王氏。 “几位大哥，你们这是干啥啊，上次不是都说好了么，给我们宽限几日……” “上次已经给你们宽限了十日，还要我如何宽限？” “可是……”小王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道，“可是我男人出门弄钱去了，还没回来。 “求几位爷再等我们几日，等我家男人弄到钱回来，立刻就还给你们。” “去找你娘要钱就说去找你娘要钱，还出门弄钱？你还真会给你男人脸上贴金。” 讨债的人嗤笑一声，显然十分瞧不起他们两口子的所作所为。 “你娘家倒是挺有钱啊，天天供着你男人吃喝嫖赌的！” 叶三嫂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抓着林玉梅的胳膊一个劲儿摇晃，却还要努力压低声音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婆婆跟你小姑子之间就是有猫腻！” 林玉梅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但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叶三嫂说得没错。 原来婆婆根本不是节俭惯了，而是拿着自己给她的钱，苛待着自己的儿女，然后一股脑地贴补给小姑子。 讨债的人显然也知道，现在是要不出钱来的。 所以恐吓威胁了一番之后，便带着人一步三摇地离开了。 片刻后，小王氏从院子里出来，俯身正准备收拾一地狼藉，无意中一抬眼，登时整个人立刻就定住了。 “嫂、嫂子，你，你怎么来了……快，快上屋里坐……” 小王氏此时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林玉梅只是刚到，并没有听到前面讨债人跟自己的对话。 但是看着林玉梅的青白交加的脸色，又哪里像是没听到的样子呢！ 林玉梅哑着嗓子问：“多久了？” 小王氏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下去了，半晌才道：“嫂子，你先别急，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看着小王氏身上穿得比自己还要好的衣裙，林玉梅苦笑地摇摇头，“行，这么多年了，我总算知道我给婆婆的钱都花在哪儿了。 “我也总算知道我儿子闺女在家为什么连个鸡蛋都吃不起了！ “这事儿我管不了了，让你哥自己看着办！ “今天他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以后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林玉梅说着转身就走。 叶大嫂见她精神恍惚地怕她出事，赶紧追了上去。 叶三嫂则看着小王氏跺脚道：“我们来京城做酒席，你嫂子还专门买了东西说来看你和孩子…… “你说说，你们老王家人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叶三嫂说完也转身追了上去。 林玉梅强撑着走出胡同，整个人就开始抖得站都站不稳了。 叶大嫂一把抱住她，哄着她道：“玉梅，你缓一缓，别把自己气出毛病来，不值当的。” 冯月英也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帮忙把她扶到路边茶铺中坐下。 林玉梅呆愣愣地坐了半晌，这才一把抱住叶大嫂，嚎啕大哭起来。 叶大嫂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第275章 你这是要讹诈啊！ 见林玉梅只知道哭，叶三嫂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走，我陪你回去找你小姑子算账去！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这样回娘家要钱给咱家填窟窿的？ “这和强抢民财有什么区别，真是岂有此理。” 叶大嫂闻言忙抬头给叶三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说几句，事已至此，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玉梅，一直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咱先去玲珑阁找你男人去，毕竟是他的妹妹，先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再说。” 叶三嫂知道自己性子急，听了叶大嫂的话也觉得有理，忙帮着一起劝说林玉梅。 林玉梅抹了把眼泪，知道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慢慢平静了下来，任由叶大嫂和叶三嫂搀扶着，一同前往玲珑阁。 她们之前来过，门口的伙计一眼就认出来了，直接把几个人带到了后院。叶老三与王歌二人正在埋头做积木，听到声音一抬头，看着叶大嫂和叶三嫂扶着眼睛红肿的林玉梅进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歌还以为是老娘或者孩子出了什么事，急得丢开手里的积木，一下子起身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老三也一脸关切地看过来。 叶大嫂轻推林玉梅的后背，让她进屋，又冲叶老三招手道：“老三，你先出来，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聊聊。”其他人都离开后，林玉梅反倒比之前冷静了些，沉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俩不在家的时候，娘什么都不舍得给两个孩子吃，弄得咱家孩子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都又瘦又小的，这事儿你可曾真的往心里去过？” 王歌一听是这事儿，松了一口气，以为林玉梅出来做事受了气，所以才来找自己翻旧账。 他忙笑着哄道：“我还寻思啥事儿呢，那不是因为咱娘平时太会过日子了嘛。 “这事儿我也不是没说过咱妈，何至于你哭成这样呢，回头我再说说她便是了。” “如果只是你娘会过日子，我也不说啥了，只怕是把我给她的钱都存着贴补别人了！”见王歌又嬉皮笑脸地和稀泥，林玉梅的火立刻又上来了。 “玉梅，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娘是抠了点儿，但是帮咱们带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咋能这么说她呢？ “！” “”王歌不免心急起来，“我知道我娘有些事做得的确不对，但是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妹夫有本事，会赚钱，小妹家日子过得比咱家好多了，哪次去看咱娘不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不上赶着贴补娘就不错了，还用得着娘去贴补她？” “要不是我今天去看你妹妹，你这话我说不定还真信了！”林玉梅冷笑着说，“你可知道，咱们给娘的钱，都被她拿去给你的好妹夫还赌债了！ “你妹夫可真有本事，就是个吸人血肉的烂赌鬼！” 听了这话，王歌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还是小妹怎么得罪你了， 但是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可不能自家人污蔑自家人！林玉梅此时早已瞪圆了双眼，浑身颤抖地说：“我污蔑她？ “王歌，她是你妹妹，我还是你媳妇呢！” “我说的话你是一句不信啊？ “既然如此那干脆别过了，我带着儿子闺女走，你守着你们老王家人过下半辈子！” 林玉梅越说越激动，指着王歌说：“这件事若是解决不了，那就去和离，没有你，我一样能把姑娘儿子养大，起码比跟着你娘的时候强！” “林玉梅，你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多赚了几个钱，就瞧不上我了，在这儿没事找事？” 外面的三个人一听屋里越吵越凶，赶紧推门进来劝架。“玉梅，有事儿好商量，这事儿本来也不是王歌的错，你跟他生什么气呢！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因为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是？” 林玉梅听着叶大嫂的话便落下泪来。 “王歌，你也是，你跟玉梅这么多年夫妻，还不知道她是啥性格？ “她是那种听风就是雨，满口瞎话的人么？ “今天我们陪她去看你小妹，刚到门口就碰上高利贷讨债，我们都能给玉梅作证是真的！” 叶三嫂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能作证。 王歌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事儿竟然是真的？“大嫂、三嫂，刚才你也听见了，他就知道护着他家里人，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都还是个外人，我能不生气么！”林玉梅委屈道。 “就是，哪有这么跟自己老婆说话的，我听着都生气，不能怪人家玉梅不想跟你过了！”叶三嫂在旁边附和道。 叶老三见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怕叶三嫂这话又火上浇油，破坏了人家夫妻感情，忙在背后偷偷用手指戳她。 叶三嫂此时正在气头上，压根儿没理叶老三，反倒回头瞪了他一眼。 叶老三做不了自家媳妇的主，也只得作罢。 叶三嫂干脆利落地说：“你不是不信么，咱们这就去你妹妹家，当面对质！” “好，我自己去问清楚。”王歌一咬牙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当着大家的面给你赔礼道歉！” “去就去，我等你道歉！”林玉梅态度更加强硬。 于是几个人一起再次来到小王氏家，门口，刚刚被催债人踢翻的摊子已经收拾起来，大门紧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王歌上前拍门，院子里却半晌都没有声音。 “家里没人？” 叶三嫂冷笑道：“估计以为你是催债的，不敢开门！” 王歌扬声喊：“小妹？在家不？” 半晌之后，小王氏才终于从里面打开院门， 看见哥哥，稍显心虚地笑着道：“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把你给吹上门了。 “你咋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得好菜好饭地招待你啊。” 叶三嫂看她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 “怎么，你这是打算拿玉梅家的钱来招待他们两口子吃饭？怪不得是货郎娘子，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小王氏面对王歌心虚，却并没把林玉梅和她带来的朋友放在眼里。 “哎呦，谁家狗在这儿乱叫啊？ “我劝你一句，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乡下地方，别人家的闲事少管为好！” 林玉梅一听小王氏居然敢骂叶三嫂，比自己受了委屈还生气。 “你别太过分了！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叶大嫂赶紧伸手把叶三嫂往后拉，低声道：“别人家的事儿，你让人家自己解决。” 王歌见妹妹这态度，心下不免狐疑，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玉梅说葛玉荣好赌成性，不但欠了高利贷，还常年管妈要钱，这事儿是真是假？ “你若还把我当哥，就跟我实话实说，这事儿就还有解决的余地。” 听王歌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小王氏此时也软下声来，眼圈一红，抽抽噎噎地说：“哥，妹妹的命好苦啊—— “当家的前几年被人带着去赌钱，一来二去就上了瘾，我也不想找娘要钱，可我们家如今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再不还钱，催债的就说要把我和孩子抓去抵债，哥，难道你忍心就这么看着我们不管吗？” 听着自家妹妹声泪俱下的承认了这件事，王歌先是震惊，而后心底涌上一股酸楚。 本以为妹妹跟妹夫在京城过的是当家娘子的好日子，谁承想这几年竟凄惨到这个地步。 “都是哥不好，这几年忙着干活赚钱，都没顾得上关心你，不知道你如今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眼看着兄妹二人抱头痛哭，林玉梅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别胡扯了，为了博取你哥的同情，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你看看你身上穿金带银的，衣裳也都是上好的料子 “随便一件就比我从头到脚都值钱。 “你吃不上饭？无非就是看我和你哥好欺负罢了！” 小王氏本来都把王歌给稳住了，谁知却被林玉梅一语揭穿，脸色顿时一沉：“我和我哥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家里的钱大部分也都是我哥赚的，我可是他亲妹妹，给我花点儿怎么了？ “以前我隔三岔五往娘家拿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要啊？ “现在开始跟我分彼此了，合着只能你占便宜，一点儿都不想付出？” 看着小王氏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林玉梅抬手指着她，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叶三嫂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呢？玉梅如今跟着我家大嫂出去做酒席，主家可都是达官贵人， 你哥如今可未必有我们玉梅挣得多！” “吹牛谁不会啊！”小王氏说完，就看见王歌垂下了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如今真是嫂子比哥哥赚得多了？ 王歌听了这话心中泛起一阵委屈，但叶三嫂说的是实话，他也无从反驳。好巧不巧，正在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葛玉荣突然吹着口哨迈进了自家大院儿。 他刚找丈母娘要了钱，看到王歌两口子却丝毫不觉愧疚，冷淡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要进屋。 小王氏却心急地一把拉住他问：“钱还上了么？今天他们又来家里闹了，把门口的摊子都给……” 葛玉荣不等小王氏说完，一把甩开她的手道：“还钱，还钱，你除了还钱还会说点儿别的么？ “看看你天天这哭丧的样子，我的好运势都快让你给我败坏光了！” 小王氏此时也顾不得哥嫂就在旁边，压低声音问：“你不是去找我娘要钱了么？你答应我拿到钱就去还高利贷的啊！” “你娘手里能有个钱？都不够还利息的！ “你少废话了，难得我今天感觉不错，说不定一把就翻身了！” “你还要去赌？”小王氏瞬间提高了嗓音。 “喊什么喊！”葛玉荣习惯性地抬手就给了小王氏一巴掌。 呆愣愣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两口子说话还没反应过来的王歌见状瞬间急了。 “你小子敢打我妹妹？”一时间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王歌冲上去就狠狠给了葛玉荣一拳。 “你敢打我？”葛玉荣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嘴里顿时泛起一股血腥味。 他平时自诩是京城人士，一直看不上王家这样的“乡下人”。 万万没想到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王歌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呸！”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转身就跟王歌打在了一处。 叶大嫂见王歌根本不是葛玉荣的对手，赶紧喊：“老三，你快把人拉开。” 叶老三人高马大的，一冲上去局势立刻就得到了反转。 小王氏见葛玉荣落了下风这才急了，竟直接冲上去抓住王歌的胳膊不放。 “哥，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还动手呢！” “跟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趁机挣脱的葛玉荣，王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刚才自己被葛玉荣压着打的时候，妹妹在旁边无动于衷，还不如叶家人关心自己。 但是一看到葛玉荣落了下风，妹妹立刻就冲上来护着。 也难怪葛玉荣敢这般有恃无恐。 双方分开之后，小王氏赶紧上前想要查看葛玉荣的伤势。 葛玉荣一把甩开她，捂着脸就往外走。 “你敢打人，我这就去报官抓你！ “不让你赔个倾家荡产，我就不姓葛！” 见葛玉荣这架势，叶三嫂急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干出这种事儿来，打你一拳怎么了？还要去报官？能不能要点儿脸！” 葛玉荣一脸鄙夷地对叶三嫂道：“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你家那穷乡僻壤的地方。 “我们京城人都讲理讲法，跟你们这些刁民真是说不清楚！” 好在小王氏还没彻底丧良心，见葛玉荣真要去报官，赶紧过来拦着他道：“你快别闹了，还真要报官把我哥抓起来不成？” 葛玉荣停住脚步道：“不报官也行啊，十两银子，拿钱私了！” “十两银子？你这是要讹诈啊！” 第276章 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葛玉荣被说得脸上一红，但是他此时也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现在急需拿钱去翻本儿。 丈母娘每个月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点儿钱，就只够他还高利贷利息的。 只有赢一笔大的，他才能彻底堵上欠债的窟窿。 所以在听到叶三嫂说林玉梅如今都是给达官贵人做酒席，比王歌赚得还多的时候，他立刻就动起了歪脑筋。 如果能从林玉梅手里要到一笔钱，他就能再去赌场里拼一拼了。 所以即便对方是他平时根本瞧不起的乡下穷亲戚，葛玉荣还是厚着脸皮开了这个口。 王歌没想到葛玉荣居然还有脸张嘴要钱，豁出去地嚷道：“去就去，我怕你不成？一个烂赌鬼还有脸讹钱呢！ “去了正好让官老爷评评理，算算你都从我娘手里骗了多少钱，好给我一文不少的退回来！” “你少胡说，谁骗钱了！那是你娘主动给我的！”葛玉荣碍着有外人在场，还是想维持一下自己的脸面。 “当初你妹妹嫁给我就属实是高攀了,过门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没嫌弃她、把她休回家，就已经很给你家面子了。 “如今我临时有点难处，丈母娘心疼我，贴补我点儿钱又怎么了？ “说出来怕吓着你们，只要我能赢一把大的，别说是十两银子了，一百两，一千两都不在话下。 “到时候你们想巴结我，给我送钱，我可都不稀罕了！”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无语了。 可能这就是所有深陷赌博之中无法自拔之人的侥幸心理？ “你都赌这么长时间了，赢了几次？还不是都已经快要输得倾家荡产了么！” “那是我运气不好，运气好的话只要赢一次，就什么都不愁了！” “你醒醒，你要是能赢早就赢了，那么多因为赌博倾家荡产的人，你看谁赢回本儿了？” 王歌见他油盐不进，最后只能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想想媳妇和孩子？ “也幸亏你有父母老家儿留下的房子，不然媳妇孩子还不得跟你睡大街了？” 一说到房子，葛玉荣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表情突然闪过一丝心虚。 小王氏见他眼神躲闪，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葛玉荣，你该不会把房子也抵押出去了？” 怪不得那些讨债的人来了根本不提房子的事儿，只说要拿她和孩子去抵债！ 原来是因为房子在就被抵给人家了。 要不是她娘每个月从嘴里抠出来一点钱帮他们还利息，一家人估计早就被人家从房子里撵出去了。 小王氏越想越是绝望，眼前一黑，身子就软了下去。 王歌赶紧上前扶住妹妹。 林玉梅虽然生气，但是见此情形，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上去帮忙，先把小王氏扶进屋里，安顿在床上。 王歌走到葛玉荣面前，厉声问：“你真把房子也押出去了？” 葛玉荣第一次在王歌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 王歌见状心顿时凉了大半。 这可是京城的一套房子啊！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一家人有个容身之所。 要不是祖上一直是京城人士，就靠葛玉荣自己，干一辈子也买不起这样一套房子的。 若是他一直还不上钱，房子被人抵债收走的话，那这一家子就彻底完了。 而且京城一套房子可不便宜，所以葛玉荣这到底是欠了多少钱啊？ 王歌越想越是心惊，看向葛玉荣的眼神中难免就将自己所想带了出来。 葛玉荣见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葛玉荣就算是落魄了也比你强！ “等我翻身之后……” “都这样了你还想着翻身？除了开赌场的老板！还有谁能靠赌博发家致富？倒是家破人亡的满地都是！ “你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那也用不着你休妻了，我就得让我妹妹跟你和离，大不了我带着她们娘俩回家。 “把我娘每个月给你的那些钱省下来，足够养活她们娘俩了！” 葛玉荣闻言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王家居然还敢主动跟他说和离。 要知道，当初他肯娶小王氏，并不是因为他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儿，而是因为小王氏生得好看，相看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 但是成亲这么多年了，再好看的皮囊也早就看腻了，加上小王氏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葛玉荣早就开始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葛玉荣也不是没动过休妻再娶的念头。 但是因为如今欠债太多，还需要靠丈母娘帮衬，才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他原本还想，等自己赢了大钱之后，若小王氏肯乖乖听话，允许自己纳妾，就勉强让她继续留下来。 但如果小王氏不识趣，就把她休回家，自己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回来生儿子。 谁知他这边都还没付诸行动，王歌居然敢放话要让小王氏跟他和离。 无论心里怎么想，葛玉荣嘴上还是硬气得很。 “和离是不可能的，你妹妹过门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我早就想休了她了。” 还不等王歌说话，小王氏就哭着从屋里跑了出来。 “哥，你胡说什么呢！ “谁说我要和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小王氏说完又扭头冲着葛玉荣哀求道：“当家的，你别听我哥胡说。 “我生是葛家的人，死是葛家的鬼。 “你若是非要休了我，我、我就吊死在堂屋里！” 葛玉荣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呸！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怪不得我赌运一直不好，每次明明很好的牌，总是在最后功亏一篑。 “你听听你这嘴里一天到晚说的都是什么！ “我的赌运就是被你给弄坏了的！” 王歌如今也算是看清楚了，妹妹一门心思都扑在葛玉荣身上，自己是说什么也没用了。 “行，说来说去是我太多余了。”王歌抬手指着葛玉荣道，“你若还是个男人，以后就别来我家要钱。 “你若是再敢登门，就别怪我把你打出去了！ “毕竟我们那是乡下地方，没有你们京城那么多规矩。 “摊上你这样不要脸的亲戚，只要打不死就随便打！” 看着王歌恶狠狠的样子，葛玉荣心里不免有点儿害怕。 毕竟从小他爹娘就总像向他灌输，说乡下的都是野蛮人，只会靠骂人和打架解决问题。 王歌放完狠话转身要走。 叶三嫂突然道：“着什么急，先让他把今天要的钱交出来。” 林玉梅被叶三嫂提醒了，也立刻道：“对，快把你今天找娘要的钱交出来！” 这下葛玉荣是真火了，这可是他要拿去还利息的救命钱，也是他翻本的希望！ 他扭头冲叶三嫂挥着拳头骂道：“臭婆娘，我们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你从刚才就跟着瞎掺和，我懒得搭理你，你不知收敛，反倒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那都是王歌和玉梅赚的辛苦钱，是从老太太和孩子牙缝里省出来的，不要回来难道给你继续拿去赌么？” 听了叶三嫂的话，林玉梅想到这几年孩子受的苦，忍不住低头抹起了眼泪。 王歌原本想说算了，但是看到媳妇难过的模样，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也跟着硬气起来，找葛玉荣要钱。 叶三嫂用手刮着自己的脸颊嘲讽道：“哎呦呦，你不是口口声声看不上人家乡下人么？ “看不上人家还用人家的钱？ “可真是不嫌丢人啊！我都替你臊得慌！” 到底有外人在，葛玉荣脸上挂不住，从怀里掏出钱袋丢给王歌。 沉甸甸的钱袋砸在王歌身上。 他弯腰捡起钱袋，抬手交给了林玉梅道：“咱们走！” 林玉梅抹了把眼泪，跟着王歌一起往外走。 葛玉荣心里窝着火儿，看到叶家人也都转身离开，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根木棍就朝叶三嫂扔了过去。 好在叶老三一直提防着他，一把将叶三嫂拉到自己身边，躲开了飞来的棍子。 然后他弯腰捡起棍子，大步朝葛玉荣走过去。 叶老三人高马大，比王歌足足高出一头，拎着棍子的架势一看就是练家子。 葛玉荣瞬间吓得腿都软了，竟后退几步躲到了小王氏的身后。 小王氏张开胳膊将葛玉荣护在身后，冲叶老三嚷道：“你干什么？还想在我家打人不成？” “是你男人先拿棍子砸我的！”叶三嫂气道。 “那不是也没砸着你么！”小王氏理直气壮地嚷道。 “那是因为我男人反应快，护着我才躲过去的。”叶三嫂说着，眼珠一转道，“我男人跟你男人可不一样，不会出了事就往女人身后躲。” 小王氏被这话给扎心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叶三嫂伸手拉住叶老三道：“咱们走，跟这种拎不清的女人没啥可说的。 “反正不管她男人能不能把钱赢回来，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还不上钱就拿她去抵债，赚了大钱就休妻再娶，左右遭罪的都是她自己。” 叶三嫂说完这话就拉着叶老三离开了。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至于小王氏会不会往心里去，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儿了。 从葛家出来之后，王歌和林玉梅都觉得有些疲惫。 王歌耷拉着脑袋道：“大嫂、三哥、三嫂，真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 “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不是？错的是他们，消化你们做什么？”叶三嫂说完又问，“该说不说，遇上这么难缠的亲戚，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王歌和林玉梅此时心里其实也十分茫然。 “大不了就断了联系，随他们去！”王歌道，“我这妹子已经彻底胳膊肘往外拐，连最基本的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叶大嫂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倒还好说，关键是你娘那边，她若是放心不下女儿、女婿，以后肯定还得闹矛盾。” 林玉梅闻言立刻看向王歌，等着他表态。 一提到老娘，王歌的态度顿时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叶三嫂立刻道：“王歌，你就知足，娶了玉梅这么好的媳妇。 “换做是我啊，根本不可能忍这么久，早闹起来了！ “咱们累死累活的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孩子过得比咱们好？ “结果孩子啥都吃不着，钱都被别人拿去赌了，你说说这是图啥啊？” 王歌也明白叶三嫂这话有理，见林玉梅红着眼睛看向自己，再想想家里又矮又瘦的两个孩子，咬牙道：“从这个月开始，不再给我娘钱了，以后家里把吃的喝的都买齐，让她看着孩子就行。” 林玉梅对他这个表态还算满意，点点头道：“那你回家自己去跟娘把事儿说清楚。” 王歌闻言立刻又有点怂了道：“我这边做积木正是关键时候走不开，还是你……” 叶三嫂立刻道：“我们明天要做酒席，离开玉梅忙不过来。” 她说完还伸手在叶老三的后背上拧了一把。 叶老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你现在搭个车回去，把家里的事儿处理好，晚上不就能赶回来了么？做积木也不差你这一天半天的，家里的事儿也不能耽搁。” 王歌这下也看明白了，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是站在自家媳妇身后给她撑腰的。 叶老三更是个什么都听媳妇的。 自己这边完全是孤立无援。 叶大嫂将手里一直拎着的东西塞给王歌道：“这本来是玉梅买了拎去看你妹妹的。 “有点心也有熟食，都是好东西，别浪费了，正好拿回家给你娘和孩子们吃。 “唉，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本来特意买了东西去看你妹妹，结果……” 叶三嫂接话道：“要我说这次去的一点儿都不亏，不去还不知道他妹妹家简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呢！ “是老天爷不忍心让玉梅继续被蒙在鼓里，特意让她发现这件事儿的。” 听得叶大嫂和叶三嫂这话，王歌心里对媳妇的愧疚感更重，他拉着林玉梅的手道：“玉梅，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第277章 你可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几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王歌便回家去了。 他到家的时间比较早，所以刚走进胡同就看见自家的烟囱还在冒着袅袅炊烟。 他推门进屋一看，只见桌上摆着三碗清可见底的米粥，中间放着一盘玉米面饽饽。 “爹！” “爹，你回来了！” 两个孩子看到王歌，都高兴地围了上来。 此时王大娘从灶间端着一碟自家腌的咸菜和一碟大酱出来，看到儿子回来了便是一愣。 “儿啊，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积木都做完了？秦家给结算了多少钱啊？” 听得亲娘这么问，王歌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回来这一路，他一直在想该怎么跟母亲说这件事儿。 他总觉得他娘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心疼小女儿、偷着贴补点儿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就只能吃这些东西，他突然一下子理解了林玉梅的心情。 自己还只是看到了几次，林玉梅却是默默忍了好几年。 而她每次跟自己说起这件事，自己却还不当回事。 王歌越想越觉得心酸，声音沙哑地问：“娘，我们不在家，你就给孩子吃这些啊？” 王大娘闻言也没当回事儿地说：“能吃饱就行呗，你从小不都是这么吃的么！ “再说了，等明天玉梅做完酒席，肯定会带好吃的回来的，平时吃清淡些有什么关系。” 见她是这样的态度，王歌心里憋着的火气终于忍不住发了出来。 “我小时候这么吃，是因为家里穷，没办法！ “你以为我爱吃么？你以为我不愿意吃饱肚子，吃鱼吃肉么？ “你以为我愿意比别人都矮大半头么？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过那么苦不可以么？” 王大娘闻言脸色一沉，将手里端着的盘子往桌上一摔。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媳妇又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她如今赚钱多了，就开始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了是不是？ “浩儿和萍儿是我的孙子孙女，我还能故意害他们么？ “我把孩子给你们看大了，如今好不容易能脱手了，就想把我挤兑走是不是？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嫌弃我，那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走？去哪儿？去跟你那个烂赌鬼女婿过日子？等着他把你和小妹一起卖了换钱么？” 王大娘一听这话，脸色唰就白了。 “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把从孩子嘴里抠出来的钱都贴补你的好女婿了？ “你明知道他赌钱，你不但不说，还帮他瞒着，给他拿钱。” 王大娘着急地解释道：“儿啊，不是这样的，你妹夫当初其实是出去进货被人坑了，他去赌钱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想把损失的钱给赢回来……” 听到母亲也跟妹妹一样，还在帮葛玉荣说话，王歌气道：“你还替他说话？如今他都已经赌疯了，不但欠了一屁股债，而且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就差卖媳妇卖女儿了！” “什么？”王大娘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王歌的手道，“儿啊，那你可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玉梅最近不是赚了不少钱么，你们先借钱给你妹妹，先把房子赎回来，把高利贷还上！” “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我和玉梅有多少钱？能赎得起京城的房子？ “再说了，葛玉荣他就是个烂赌鬼，借给他多少钱都填不满他那个无底洞的！” 王大娘哭着道：“那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歌闻言不免有些绝望：“娘为了救她，让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也在所不惜么？”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帮他们把高利贷还上，你妹妹家的日子就能回到从前了……” “行了，不要再说了！”王歌气得一把将桌子掀了。 两个孩子之前就已经被吓得缩在房间一角，见此情形，王萍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王浩搂着妹妹，眼泪也已经在眼圈儿里打转儿了。 王歌见状心疼不已，上前抱起两个孩子道：“走，爹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他临走前，对王大娘道：“娘，这些年，我和玉梅对你怎么样，你不用跟我说，自己拍着良心想一想。 “你就我这一个儿子，只要你愿意，我肯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但是你想拿我们两口子辛苦赚的钱去贴别人，那你想都不要想了。 “孩子我先带走了，希望年底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想清楚了。” 王歌说完这些话，抱着孩子转身就走了。 王大娘整个人瘫软在地，半晌之后才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王歌抱着两个孩子出门之后，先在家附近找了个小饭馆，毫不吝啬地点了好几个孩子爱吃的菜。 看着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王歌越发觉得心酸。 王浩一边吃一边还不住地往门口看。 “怎么了？不好吃么？”王歌问。 “爹，奶奶不来吃么？”王浩小声问。 “奶奶在家有饭吃。”王歌看着儿子这么东西，心里越发自责，问，“你们以前在家吃的都是今天这样？” 王萍道：“就是喝粥或者是煮玉米面糊糊，然后吃饽饽，吃咸菜。” “吃得饱么？” “有时候吃不饱，但是奶奶说人吃太饱了就没精神，不能吃得太饱。” 王歌听着孩子的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问：“那你娘多久能带些肉菜回来吃？” 这次王浩道：“娘以前出去做酒席，最多带点儿馒头或是饼子回来，很少有什么肉菜。 “就是最近跟游娘子一起做酒席之后，才会带点儿荤菜回来。” 王歌一听这话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 之前林玉梅去做帮厨，主家都是县城和下面村镇的人家，本身荤菜准备的就不会很多。 即便是剩下的菜，荤菜主家也会自己留下吃。 即便让做酒席的人拿走，基本也都是由主厨拿走，根本轮不到林玉梅这样的帮厨。 直到最近林玉梅开始跟着游娘子，做了几次有钱人家的酒席，加上游娘子照顾她，才会有荤菜带回家来。 所以说，以前孩子过的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只有自己和林玉梅回家才能吃上鸡蛋和荤菜的日子。 王歌现在越来越能理解林玉梅为何会三番几次地跟自己说这件事儿了。 可惜他之前都没把林玉梅的抱怨当回事儿，只以为是普通的婆媳矛盾，才使得林玉梅对母亲的做法怨言颇多。 “吃完饭爹带你们去京城好不好？”王歌暂时不想再把孩子交给母亲了。 想着自家两个孩子都很乖，到玲珑阁跟自己住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最近临近年底，林玉梅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时间回来带孩子。 “去京城？” “爹，你带我们去玩么？” 两个孩子一听说要去京城，眼睛立刻都亮了起来。 虽然丰乐县离京城很近，但是父母都忙，一年到头也很少有时间能带孩子去京城逛逛。 “爹还要干活，你们到时候乖乖听话，等爹干完活可以带你们去玩儿，好不好？” “好！” “那等你们吃完饭咱们就走。”王歌道。 两个孩子立刻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王浩还关心地问：“爹，你不吃么？” “爹吃过了，你们快吃。” 吃完饭，王歌出门雇了辆车，直接把两个孩子带到京城去了。 好在做积木的差事是秦小少爷交代下来的，所以玲珑阁这边的掌柜还比较好说话，见他带着孩子过来也没反对。 “反正你们在后院，也有地方住，孩子只要听话不到前面来捣乱就好。 “至于吃饭，就跟着你们一起吃便是了。 “添两副碗筷的事儿，他俩才多大啊，能吃几口。” “多谢掌柜。”王歌连声感谢，将两个孩子拉过来道，“听见没有，在这里住着可不许淘气，也不许去前面的店里。” “我记住了。”王萍乖巧地点头道。 “谢谢您。”王浩也忙对掌柜的鞠了一躬，“我会看好妹妹的。” 掌柜的见两个孩子都这么听话懂事的样子，笑着拍拍王歌的肩膀道：“好福气啊！” 王歌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孩子。 叶老三知道他的心思，待掌柜的走后道：“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好好照顾孩子就行了。 “你突然这么把孩子接过来，得去跟你媳妇说一声，不然明天她回家中找不到孩子，还不得吓一跳。” 叶老三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朝王歌和孩子们看了几眼，皱眉问：“你就这么来了？” “咋了？” “咱们少说还要在这儿干半个月的活儿呢，你连件儿换洗衣裳都没给孩子带？” 王歌闻言一拍脑门。 平时孩子都是他娘和林玉梅照顾，他晌午的时候又正在气头上，哪里能想到这些细节。 王歌挠挠头道：“我先去跟玉梅说一声，实在不行等她明天做完酒席，让她回去给孩子拿一趟衣裳过来。” “那你快去！”叶老三催促道，“你媳妇要是埋怨你，你可别顶嘴。” “三哥，你放心，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心里有数。” 王歌带着孩子去了林玉梅这次做酒席陈府，给门子塞了一串铜板，对方很快就将林玉梅叫了出来。 叶大嫂、叶三嫂和冯月英因为不放心，也全都跟了出来。 “娘！”一见林玉梅出来，王萍立刻扑了上去。 林玉梅抱起女儿，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咋回事儿？” 王浩上前叫了声娘，又乖巧地跟其他人打招呼。 “叶大娘，叶三大娘，月英姨。” “浩儿真乖。”叶大嫂摸摸孩子的头夸奖道。 王歌叹了口气道：“媳妇，我回家看见我娘给孩子做的午饭，实在是…… “你之前跟我说这些事儿，我总是不当回事儿。 “就算去说我娘，也总是被我娘的各种解释就给说服了。 “今天我问了孩子，才知道他们平时在家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我娘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居然还想让我拿钱帮小妹还高利贷，赎回房子……” 林玉梅闻言吓了一跳，赶紧追问：“你没答应？”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答应。”王歌道，“虽说她是我妹妹，但是赌债就是个无底洞，根本不是咱们这样人家能还得起的。 “更何况我也有一家子人要养活，我总不能胳膊肘先往外拐不是？ “我这次过来，把家里的钱都带出来了，把孩子也带出来了。 “掌柜的也答应让孩子可以跟我一起在玲珑阁吃住，你就放心。” 林玉梅到底还是心善，闻言又问：“那娘呢？自己在家？你也没给她留点钱么？” “给她留钱不就等于给葛玉荣？”王歌撇嘴道，“反正家里有米有面的，饿不着就得了。” 林玉梅还想说什么，被叶三嫂在后面捅了一下。 叶三嫂道：“那你快回去干活！ “刚好我们下午没事，正准备去街上转转。 “孩子就先交给我们，回头晚上再给你送过去。” 两个孩子一听说可以去逛街，立刻用期盼的眼神看向王歌，生怕他不同意似的。 林玉梅也在，王歌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他还是叮嘱两个孩子道：“去，不过要听大人的话，不可以乱跑。 “京城街上人多，还有拍花子抓小孩的，万一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待王歌走后，林玉梅才纳闷儿地问：“三嫂，你刚才捅我干啥啊？” “怕你心软犯傻呗！”叶三嫂道，“那是王歌的亲娘，他自己怎么安排，你操什么心？ “你没听他说，你婆婆还想让你俩帮他妹妹还钱呢！ “难得你家男人硬气了一回，正好趁机治治你婆婆那些个臭毛病。 “让她搞清楚，她如今是靠你们养活的，免得她总想方设法地贴补闺女。 “你这时候心软，就等于坑你自己，你赚多少钱够她往里搭的？” 第278章 当爹的带孩子就是不靠谱 这次叶大嫂也十分赞同叶三嫂的意见道：“孩子都已经被接过来了，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咱们下午带孩子好生出去逛逛，晚上再去吃点儿好吃的。” 林玉梅一想也是，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次多亏了你们帮我拿主意，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以前啊，就是太心软了。”叶三嫂说着，伸手摸摸王浩的头，“咱们做大人的苦点儿没什么，可不能苦了孩子。 “走，三大娘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王浩闻言赶紧道：“三大娘，我们中午吃过了，爹带我们下馆子，吃得饱饱的呢！” 他说着还伸手拍拍自己的肚子。 “咱们先去逛街，然后再去街上吃小吃，到时候你们就能吃得下了。” “小吃是什么吃的啊？”两个孩子闻言都好奇起来。 “哎呀，京城什么小吃都有，你要叫我说，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会儿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四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京城最热闹的路段逛了一圈儿。 孩子们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一条街逛下来，虽然没买什么东西，但是中午吃的饭的确消化得差不多了。 叶三嫂见状大手一挥道：“走，咱们去小吃胡同。” 所谓的小吃胡同，其实是条沿街都是店面的胡同。 因为这条街上近八成都是酒楼饭馆，所以便吸引了不少人挑着担子过来卖小吃。 周围的酒楼饭馆对此也并不排斥，反倒乐见其成，大家互相帮着对方吸引客人。 有些路过来吃东西的，买了小吃之后没有地方坐，便会在路边随便找家店进去坐会儿，消费些钱财。 而许多在店里吃饭的人，也经常会隔着窗户要一碗小吃解解馋。 也有人会给伙计塞两个铜板，让伙计去帮忙卖点儿什么回来。 而且因为这边都是卖吃食的，久而久之打出了名气，大家一提这里就说是小吃胡同，想吃饭喝酒都会先约在这里。 总体来说，算是大家互利互惠的事儿。 而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小吃街是最热闹的。 如今虽说刚进腊月，但也已经能看出热闹的端倪来了。 还没走到胡同口，就已经有阵阵香味飘出来了。 “娘，好香啊！”王萍被林玉梅抱在怀里，胳膊虽然还搂着她的脖子，但是脑袋早已经扭向小吃胡同的方向，似乎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好吃的，居然飘出这么诱人的香味。 几个人刚一走进胡同，最先听到的就是糖葫芦的叫卖声。 “蜜哎嗨哎一--冰糖葫芦!” “吃糖葫芦么？”林玉梅问两个孩子。 兄妹俩同时摇了摇头。 冰糖葫芦他俩以前就吃过，这次难得来一次，更想吃点儿没吃过的新鲜小吃。 “那咱们再往里面走走。” 越往里去，吆喝声越不绝于耳。 “甜酸咧豆汁儿哎——” “刚出锅热乎乎的大肉包儿诶——” “香甜软糯比蜜还甜的烤红薯，不甜不要钱——” “卖糖瓜儿了，赛白玉的糖瓜儿——” “枣窝窝，糖窝窝，白糖、芝麻、澄沙三样艾窝窝——” “豌豆的黄儿来，好大块儿的豌豆黄儿，您弄块儿尝尝！” “满糖的驴打滚儿！一包糖的豆面儿糕啊！” “焦喂灌肠哦！” “卤煮，炸豆腐、茶鸡蛋喂——” “爆肚儿，开锅喽——” “铁蚕豆咧！酥皮蚕豆咧——” “香蕈蘑菇馅儿的，素包子——！” “大梨膏哎，蘸帖儿嘞大梨膏！” 每个人吆喝的腔调不一样，最后拖着的尾音也各不相同。 经常来的老食客，完全可以凭借吆喝的腔调和尾音便可以分辨出想吃的摊子在什么位置。 但不熟的人走进来，第一时间就会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声音，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两个孩子更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完全应接不暇。 叶大嫂道：“咱们先找家店坐下，然后再出来买小吃。” “去前面的茶楼坐。”叶三嫂建议道，“点一壶茶，可以出来多买几种小吃给孩子们尝尝。” 有孩子的人都知道，带小孩子出来，都是看到什么都想吃，但是眼大肚子小的。 所以大人们只需要捡孩子们吃剩下的，基本就能吃饱了。 大家都认同叶三嫂的意见，带着孩子先去茶楼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两盘茶点。 伙计过来上茶的时候，叶三嫂就跟人家聊了起来。 “小哥儿，你们这胡同里什么小吃好吃啊？” 她说完，取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然后推向伙计站着的方向。 伙计收了铜板笑着说：“您问我可真是问对人了，咱们这胡同里，老陈的冰糖葫芦、刘婆家的酥皮蚕豆、姜老拐的驴打滚儿、老成的炸灌肠和黄婆子做的艾窝窝，都是颇有名气的。 “您几位来得早，现在去买应该还都能买到，若是再晚来半个时辰，他们应该就都卖光收摊儿回家了。” “好，我出去买。”林玉梅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叶大嫂则一把将她按回座位上道：“你快留在这儿看孩子，我和老三媳妇去。” “今天必须我出钱，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怎么能……” “行了，就别跟我客气了。”叶大嫂道，“你若是过意不去，明个儿多帮我干点活儿就行了。” 说罢，妯娌俩一起出了茶楼，不一会儿就把伙计说的美食都买齐了。 还额外买了烤鹿肉、烤鹌鹑和酥酪回来。 茶楼的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各种小吃。 “快尝尝。”叶大嫂示意两个孩子快吃。 但是王浩和王萍看着一桌子的好吃的，反倒有点儿不敢动筷子了。 “玉梅，孩子愣着你咋也愣着呢，快让孩子吃，有的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林玉梅道：“你们先谢谢叶大娘和三大娘，然后想吃什么就自己吃什么，够不着的跟娘说，娘给你们夹。” 听得林玉梅发了话，两个孩子赶紧道谢，之后才敢对桌上的东西动筷子。 “你家这俩孩子可真乖啊！”叶三嫂忍不住感慨道。 “三嫂，你家孩子不是也很听话么！” “你是没看见他俩淘的时候，能气死你。”叶三嫂摆摆手，一脸不说也罢的表情。 大家坐在茶楼里，喝着茶、吃着东西、聊着天，直到外面天色渐晚才意识到该回去了。 大家全都吃得挺饱，正好也省得专门去吃晚饭了。 几个人准备陪着林玉梅先将孩子送到玲珑阁交给王歌，然后再一起回陈府。 谁知到了玲珑阁，林玉梅才知道，王歌竟然除了孩子和家里的钱，其他啥都没带来。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林玉梅帮孩子洗漱之后，脱得只剩中衣，然后塞进被窝里，“等我明天做完酒席回家拿了衣裳给你送来。” 王歌赶紧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呢！ “主要是孩子的衣裳我没你清楚，怕拿错了。” 林玉梅嗔怪道：“你打算个屁，忘了就说忘了，还好意思给自己找补。” 王歌一见被媳妇识破了，便不再狡辩，只笑着挠挠后脑勺。 “行了，你们赶紧睡，孩子的衣裳我都放在炕梢的褥子下面了。 “这样明天早晨拿出来穿就是热乎的。 “浩儿自己会穿衣裳，你只要管好萍儿就行。 “我明天早起就得开始忙活，实在没空过来，你可把俩孩子给照顾好了。” “哎呀，我是亲爹，又不是后的，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甭管亲的后的，你们这些当爹的就是不如做娘的靠谱。” 林玉梅虽然不放心，却也不能再久留了，叶大嫂三个人还在外面等她，回去太晚也不合适。 第二天做完酒席，主家送给她们的吃食，叶大嫂和叶三嫂都没要，直接一分为二，都给了林玉梅和冯月英。 其他三个人拿到工钱和赏钱就准备坐车回去了，林玉梅则不放心两个孩子，准备先去玲珑阁看看再说。 叶大嫂担心道：“那到时候你自己回县城能行么？要不我们等你，一起回去还能做个伴儿。” “不用不用，我今晚还不一定会去呢。”林玉梅跟她们说话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反正过两天的酒席还是在京城做。 “我想着，我若是回家，不就得自个儿面对我婆婆了？ “还不如在京城跟他们爷仨一起住几晚呢！” 叶三嫂问：“那你不回家给孩子拿衣服了？” “我跟月英说好了，回头让她去我家帮孩子收拾几件贴身的衣裳拿过来就够了，反正大冬天的也不是夏天，用不着天天换衣裳。” “这主意好，你婆婆现在肯定难缠得很，现在的确不是回去的好时机，最好等王歌做完积木的活计，你们全家一起回去比较好。” “现在还说不好呢，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几个人将林玉梅送到玲珑阁之后，便坐车直接出城回家了。 林玉梅直奔后院而去，进屋见两个孩子都在榻上玩儿积木呢！ “今天跟你爹在这儿听话不？没给三大爷添麻烦？” 还不等王歌和孩子们说话，叶老三便先道：“你家两个娃儿都乖得很，比我家那俩个皮猴子强多了。 “今天不但乖乖听话，不吵不闹的，晌午吃饭也都是自己吃的，之前还想过来帮我们做事呢！” 林玉梅听得叶老三夸自家孩子，十分高兴，将从陈家拿回来的菜放在桌上道：“游娘子今天把主家给的好吃的都分给我和月英了，回头晚上我热一热，再去打壶酒，你们哥俩儿就着好菜喝一口。” 叶老三一听这话，问：“都是我大嫂做的菜么？” “是啊，而且陈夫人是个讲究人，给我们拿的菜都是干净没上桌的，不是桌上的剩菜。” 说到这里林玉梅突然笑了起来，道：“不过游娘子做的菜，也很少会有太多剩下的，基本都会被吃得很干净。” 叶老三闻言起身过来看了一眼林玉梅带回来的菜，然后建议道：“要我说，王歌，你今晚不如去买坛好酒，让你媳妇把菜给你热好，你去请掌柜的过来吃顿饭。 “毕竟你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连吃带住的，掌柜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你会来事儿一点总归不会错。” 王歌和林玉梅没想到叶老三居然这么替他们打算。 王歌忙道：“三哥，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呗！” “是啊三哥，游娘子让我拿这么多菜过来，肯定是带了你的份儿的，我们不吃都行，你可不能不吃。” 叶老三摆摆手道：“这些菜本来也不多，两个人吃刚刚好，三个人吃就不太够了。 “你请掌柜吃饭，总不好最后让人家吃不饱回去？ “再说了，我大嫂的手艺，我在家经常吃，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三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林玉梅抹着眼泪道，“我们两口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认识了你们老叶家人。” 一看到林玉梅哭，叶老三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赶紧起身道：“哎呀，多大个事儿啊，咋还哭了呢！ “王歌，你快哄哄，我出去活动活动腿脚。” “叶家人也太好了。”林玉梅跟王歌道，“事事都替咱们考虑，都帮着咱们。 “做积木的活儿你可千万好好干，回头无论赚多赚少，也别跟叶三哥闹矛盾，别伤了和气。” “我是那样人么？”王歌道，“再说了，三哥也不是那样的人，分红的事儿他早就跟我说清楚了。” “也对，三哥肯定不能亏待了你。 “甭管怎么说，只要能比在木工坊赚得多就值了。” 两口子说完话一回头，见两个孩子都扒着里屋门偷看他俩。 “娘，你哭了？”王萍小心翼翼地问。 “娘这是高兴的。”林玉梅赶紧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来安慰，又揉揉儿子的头。 但是刚抱起女儿，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孩子身上怎么摸着鼓鼓囊囊的不平顺？ 她把王萍放在榻上，解开外衣一看登时无语。 “我就说当爹的带孩子就是不靠谱，就让你给孩子穿个衣裳都能穿成这样！” 只见孩子里面的衣服和裤子都被王歌穿得歪七扭八的，带子都系错了，把孩子缠得跟个粽子似的。 也难为王萍这样难受了大半天也没哭闹。 第279章 晴天你就别想了 林玉梅给孩子换好衣服之后，叶老三也从外面回来了。 “我替你跟掌柜说好了，弟妹，你赶紧去买坛好酒，晚上好生招待掌柜。” “三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林玉梅连声道谢，叮嘱两个孩子听话，让王歌好好干活，自己揣上钱便出去买酒了。 不多时，林玉梅便提着一坛酒从外面回来。 见王浩和王萍已经从炕上下来，蹲在王歌身边帮他递东西。 “你俩今天怎么这样乖？晚上娘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的脸上一下子挂上了笑容。 “看着你家两个孩子，弄得我都有点儿想我家那两个臭小子了。” 王歌闻言突然冒出个想法，笑着道：“三哥，以后咱们两家说不定可以结个亲家。 “若是浩儿能跟晴天，萍儿再嫁给你儿子，咱们两家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还不等叶老三说话，林玉梅就连忙拍了他一巴掌道：“你这话当着三哥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让叶大哥听见，不然他可是要哭给你看的！” “啥？”王歌还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而起。 叶老三却已经笑得不行，连连点头道：“可不敢跟我大哥说这话，他若知道你现在就开始惦记晴天，非揍你不可。” 王歌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不说，让孩子们自己发展行了！” 晚上，叶老三早早便回房睡觉了，将堂屋留给王歌用来招待掌柜。 林玉梅将带回来的几个菜热好摆在桌上，再配上一坛好酒。 “这是游娘子做的菜？”掌柜的一进来就对桌上的菜十分感兴趣。 “是的，掌柜您坐。”王歌给掌柜的让了座，看着他坐下了，自己才在下首处坐下，替掌柜倒了一杯酒。 “你小子挺有能耐啊，还能弄得到游娘子做的菜？ “要知道如今京城这些富贵人家想请游娘子去做酒席都难如登天呢！” “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媳妇如今跟在游娘子手下做帮厨。 “她们今个儿正好在陈府做酒席，陈夫人和游娘子心善，让我媳妇拿了这么多菜回来。 “哦，您放心，这些菜都是从陈府后厨拿的干净的，不是别人吃剩下的。” “没想到不但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你媳妇也是个能干的人啊！” 掌柜夸了一句，这才夹了一筷子菜，尝过之后登时露出满意的神色。 王歌见掌柜满意，陪着他喝了会儿酒，不住地帮他夹菜。 待气氛差不多之后，他赶紧趁机道：“最近我媳妇隔三差五就要来京城做酒席，如今两个孩子都在这边，她一个人来来回回也不方便，我也不太放心，您看……” “那还折腾什么，你和孩子都住在这里，也不差你媳妇一个人了。” “真的，掌柜的，太感谢您了！”王歌连声道谢。 掌柜此时喝得微醺，主要是桌上的几道菜的味道是真好，让他吃得十分满意。 “游娘子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没想到我今日倒是借了你的光吃上了。 “不然我这么一个小掌柜，上哪儿去吃游娘子做的菜啊！” 王歌赶紧道：“等以后游娘子到京城来发展之后，肯定有机会的。” “哦，游娘子要来京城发展？”掌柜的虽然听说过游娘子的名气，但是对这些细节并不知情。 王歌道：“掌柜的，您不会还不知道，游娘子就是叶三哥的大嫂？ “我听说她之前还来过店里呢！” 掌柜的喝过酒，反应稍微有点儿迟钝，半晌才想明白王歌说的是谁。 “你是说，游娘子是叶大嫂？是晴天姑娘的娘亲？” “可不就是一个人么！” 掌柜的对晴天的印象简直太深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可是连小少爷都抱着哄着的人。 想到这里，他对王歌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 “你小子挺有本事啊！” “啊？”王歌心道怎么突然夸起自己来了。 “你跟着叶三哥做积木，你媳妇跟着游娘子做酒席，你们两口子眼光是真不错，挺会跟人啊！” 王歌闻言忙道：“那您可是误会了，不是我们两口子有眼光，是我们运气好，遇上贵人了。 “我们两口子能有今天，全靠叶家人提携，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 王歌虽然没有掌柜喝得多，但是也已经有些微醺了，顺口道：“我今天还说呢，以后等两边孩子都长大了，我们两家可以亲上加亲结亲家呢！” “跟谁结亲家？”掌柜的闻言突然警觉起来。 “我如今膝下一儿一女，刚好一个跟叶大哥结亲，一个跟叶三哥结亲嘛！” “那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掌柜的想起秦鹤轩对晴天疼爱的样子，就算只是把她当妹妹，以后也不可能同意让她嫁给这样的人家。 “啊？”王歌没想到之前媳妇和叶三哥都不让他说，如今居然连掌柜让他别想了。 王歌有些委屈道：“我家浩儿和萍儿也不差什么！” 掌柜的喝了一口酒道：“你想把闺女嫁给叶三哥的儿子说不定还真成，晴天姑娘你就别妄想了。” “啊？掌柜的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柜的感觉自己说太多了，赶紧转移话题道：“我随口说的，没什么意思。 “游娘子做的这个菜可真好吃，来来，你也别光喝酒，多吃点菜。” 酒足饭饱之后，掌柜被伙计扶了回去，王歌随便洗漱了一下也回了房间。 两个孩子早就被林玉梅哄睡了。 林玉梅还点着蜡烛等他。 “怎么样？跟掌柜说了我也要过来住些日子么？” “放心，掌柜的很好说话，我一提他就答应了。” 林玉梅一听这话放下心来，她可不想自己回家面对婆婆。 若是玲珑阁这边不能借住，她就只能厚着脸皮跟着叶三嫂一起回乡下蹭住几日了。 “不过你在这边住着，去乡下做酒席就没那么方便了？” “之前付过定金的酒席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两个了，也都不是太远，到时候搭个车就去了。 “红云姐说年前不会再接太多酒席了，一来是怕游娘子太累，影响了她去参加厨艺比试。 “二来也是想吊着京城这些人的胃口，如果谁来订酒席都答应的话，时间长了就不值钱了。” “这么看来，还是学厨艺好啊！”王歌感慨道，“秦小少爷说，我们这个积木生意，就只能做到年前。 “等到年后，别人肯定就要研究出仿造品了，我们这个就不值钱了。” “已经很好了，别不知足了，若不是叶三哥提携你，你连年前的钱都赚不到呢！” “这话说的没错，等回头我拿到工钱，咱俩商量一下，趁着还在京城，买点儿拿得出手的年货，到时候大年初一咱们早早去给叶家拜年。” “放心，这还用得着你提醒我？”林玉梅道，“甭管你年前能不能拿到工钱，咱都得买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去给叶家拜年，这钱我早就预备出来了。” 两口子说了会儿话，便进入了梦乡。 叶大嫂跟叶三嫂这边回到家里，叶老大见她俩空着手，好奇地问：“这次咋没带吃的回来？想着你们能带东西回来吃，我今天都没去买菜呢！” “今天的菜不多，我就给玉梅和月英分了分，没带回来。”叶大嫂道，“家里白菜土豆什么都有，你去买块豆腐，我做个土豆白菜豆腐汤， 在灶底坑烧几个干辣椒，热乎乎的吃着也挺好。” “成，那我这就去买豆腐。”叶老大被她说的有点儿馋了，家里好久没吃这个菜了。 当初在关外的时候，这道菜是家里冬天吃得最多的，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别的菜吃。 那会儿一个个都吃顶着了，看到就没胃口。 但是现在快一年没吃过了，居然还有点儿想念。 “晴天，要不要跟爹出去买豆腐？” 晴天连连摇头，伸手扯着叶大嫂的衣襟，跟着她进了灶间。 叶老大叹了口气，闺女果然还是跟娘最亲啊！ 叶大嫂把晴天抱到一旁，让她乖乖坐着，别靠近火。 她自己切了点儿五花肉片炝了炝锅，将白菜和土豆倒进去翻炒一会儿，添上水，盖上锅盖。 叶老大很快也把豆腐买回来了。 “幸亏我脚步快，就剩这最后两块了。 “我刚买完往回走，就看见村里有人过去买豆腐。” 叶大嫂打开锅盖，将豆腐托在手里，横竖划了几道，豆腐就一片片地掉进了锅里。 “好香呀！”晴天看着锅里道。 “晴天以前吃过这个菜么？”叶老大顺口问。 “我看见过，但是没吃过，平时都只能吃咸菜。” 晴天摇摇头，她说的很平静，也没带什么情绪，却听得叶老大和叶大嫂心都揪起来了。 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疼的闺女以前在善家吃过那么多苦，叶大嫂就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过，应该早点儿把晴天给抱回来养。 叶大嫂抬头瞪了叶老大一眼，怪他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叶老大也自觉失言，赶紧抱起晴天道：“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爹带你出去买糖吃。” 自打王富贵家出事之后，柳氏一个人带着孩子，杂货铺也做不下去了，便转手卖给了村里另外一户叫王金斗的人家。 叶老大抱着晴天过去买东西，正好王金斗和他媳妇严氏都正在杂货铺里忙活。 “王大哥，王大嫂，忙着呢？” “哎呦，叶兄弟来了，快屋里请，想买点儿什么？ “都是今天刚去城里新进的货，我们两口子正往货架上摆呢！ “你看看，都是好东西。” “嚯，还真不少呢！”叶老大一看就来了精神。 “这不是进腊月了么，我们想着多进点儿货，村里人买着也方便不是！” “有道理，你们两口子是会做生意的。”叶老大心里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但表面上还是夸赞了一句。 虽说跟丰乐县其他地方相比，榕溪村这里有些偏僻，但是无论是去县城还是京城买东西，基本上一天也能跑个来回。 大家平时喜欢来杂货铺，是因为买的东西少，不值当跑那么远。 但这眼瞅要过年了，谁家不得出去置办年货啊！ 去城里买东西，种类又多又比杂货铺便宜。 而且如今天气冷，多买点儿也都放得住。 如果腊月真是个赚钱的好时机，柳氏也不可能这么着急把铺子盘出去。 不过人家货都进回来了，叶老大自然不可能扫兴地说这些话。 叶老大给孩子们买了糖瓜，还给叶老太太买了一盒点心。 王金斗见状高兴得很，还抓了一块饴糖送给晴天。 叶老大直接把饴糖塞进了晴天嘴里。 让她抱着糖瓜，自己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点心往家走。 刚进家门，家里三个小的就围了上来。 “大爷，买好吃的了？” “晴天吃啥呢？” “晴天，你抱着啥？” 叶老大像哄小鸡似的把几个人哄走。 “马上就吃饭了，现在都不许吃这些，我都放你奶屋里，什么时候能吃了，你奶就给你们了。” “但是晴天都吃糖了！”叶昌年不服气地嚷嚷。 还不等叶老大说他，叶昌兆和叶昌丰兄弟来就伸手把他给架走了。 “晴天吃糖咋了！” “就你眼尖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不让晴天吃糖，我……”叶昌年哪里是他俩的对手，鬼哭狼嚎地就被拖走了。 叶大嫂这边的白菜豆腐汤做好了，盛了满满一大盆端上桌。 在灶坑烤过的干辣椒，香味全都被激发了出来，搓碎之后放在一个小碗里，谁想吃就自己盛。 叶老太太看着桌上的白菜土豆炖豆腐，感慨道：“当初在关外，这个菜一直都是清汤寡水的，每年一到冬天就吃得够够的。 “如今放了肉，闻着挺香，看着还怪馋人的。” 叶大嫂先给叶老太太盛了一碗。 叶老太太自己加了点儿糊辣椒，趁热吃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 晴天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叶老太太笑着说：“奶奶这个放辣椒了，你不能吃，等你娘给你盛不辣的。” “奶，我也想吃辣椒。”晴天闻着辣椒的香味，早就有点馋了，但是因为叶大嫂教过她吃饭的规矩，所以才一直忍着不动。 “可辣了，你能行么？”叶老太太有点担心，征得叶大嫂同意之后，才用筷子蘸了点儿带辣椒的汤，送进晴天嘴里让她尝尝味道。 第280章 要不你是娘的宝贝闺女呢！ 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盯着看晴天的反应。 叶大嫂甚至已经抽出了帕子，准备好了凉茶，做好了晴天可能会被辣哭了的准备。 结果晴天嗒嗒嘴，非但没哭，反倒还说：“好香呀！” 叶老太太闻言笑起来：“哎呦，咱们晴天还挺能吃辣呢？ “来，奶再喂你一口尝尝。” 她说着，在勺子里夹了一点白菜垫底儿，再一次放上土豆片和豆腐，最后夹了一点糊辣椒放在最上面。 这是叶家人吃这道菜时候最喜欢的方法。 晴天长大了嘴，啊呜一口吃掉了勺子上的所有食材。 嘴巴里塞得鼓鼓的，努力嚼的样子像个小松鼠一样。 “辣不辣？”叶大嫂忙问。 晴天嘴里还没咽下去说不出话来，只能冲她摇摇头。 “晴天可真厉害了，比你爹还能吃辣！”叶大嫂笑话起自家男人来毫不心软。 叶老大赶紧道：“能吃辣也不能多吃，她才多大，回头把舌头都给辣坏了。” 家里几个年纪小的，看到晴天吃糊辣椒吃得这么喜欢，也都吵着要吃。 叶二嫂无语地看着双胞胎道：“你俩以前在关外又不是没吃过，一个个辣得哭叽尿嚎的，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叶昌兆忙道：“娘，我比之前长大了，妹妹都能吃，我肯定也能吃的！” 叶昌丰不爱说话，见状也懒得等叶二嫂答应，自己学着叶老太太的样子在勺子里叠上菜，然后放了点糊辣椒在上面，一下子都塞进嘴里了。 另一边，叶三嫂的性子爽利，听得叶昌年吵着要吃，直接弄了一勺塞进他嘴里了。 于是大家便眼睁睁看着叶昌丰和叶昌年的脸腾地红了。 叶昌年年纪小，第一次吃糊辣椒，被辣到之后觉得嘴巴里火烧火燎的，“哇”的一声就吐到了地上。 叶三嫂一边拿水让他漱口，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嘴里还忍不住道：“这回知道厉害了？让你以后看到什么都想吃！” 但叶昌丰性子倔，即便感觉自己被辣得嘴里冒火，却依旧不肯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努力想要咽下去。 叶二嫂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帕子，气得不行道：“快吐出来，喝几口水漱漱口，别辣坏了！” 叶昌丰就是不肯，憋得脸红脖子粗还紧紧闭着嘴。 叶二嫂气得都想上去把他的嘴给扒开了。 好在此时晴天在旁边道：“四哥，你刚才糊辣椒放太多了，快吐掉啊！” 有了晴天这话做台阶，叶昌丰才终于扭头跑到外面，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叶二嫂端着杯子追出去让他漱口。 叶老太太无奈摇头，指着叶老二道：“瞅瞅你生的这个儿子，跟你一样就是个倔驴！” 叶老二被亲娘说了也不当回事儿，憨厚一笑，道：“我儿子像我那不是应该的么，要是不像我才出大事儿了呢！” 叶老太太被他说得一噎，只得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瞎说，要是让你媳妇听见，看她回去不收拾你的！” 叶老二笑笑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叶二嫂拎着漱完口的叶昌丰进屋。 叶昌丰的嘴唇和舌头都被辣得发红，看着就挺疼的样子。 “你等饭菜凉点儿再吃，不然疼死你。” 另外一边，叶昌年的嘴巴也红红的，眼泪还在眼圈儿里打转，可怜巴巴地看着晴天问：“晴天你骗人呢！辣得嘴巴痛死了，你还说好吃。” “可就是很好吃啊……”晴天小声替自己辩解，但是看到叶昌丰和叶昌年那可怜的样子，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只好扭头去看叶大嫂。 “这吃辣啊，因人而异，有人特别能吃辣，有人一点儿辣都吃不了。” 叶大嫂说着让孩子们看自己和叶老大的碗。 只见她的碗里红彤彤一片，一看就是放了不少糊辣椒。 而叶老大的碗里几乎看不到辣椒的影子。 “不光是小孩，大人也是一样。 “有的人像我这样就特别能吃辣。 “有的人就像你爹这样，几乎一点辣都不能吃。 “所以说这吃辣啊，就像是人的酒量。 “有酒量大的，就有酒量小的。 “不能吃辣少吃就是了，也没什么对错可言。” 晴天闻言高兴地搂住叶大嫂的胳膊道：“太好了，我跟娘一样都能吃辣。” 叶大嫂丝毫没有犹豫地道：“那可不，要不你是娘的宝贝闺女呢！” 叶昌年闻言将目光投向叶三嫂。 叶三嫂看看自己碗里的辣椒，只得道：“你不能吃辣都是随你爹的！” 叶昌年只得嘟起嘴，十分遗憾地说：“那我爹也太没用了。” 而叶昌丰则看看叶老二和叶二嫂的碗，见他们碗里都红彤彤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为啥爹娘都能吃辣，只有他不行？ 然后他突然扭头看向叶昌兆。 趁着他张嘴吃饭的瞬间，夹了一筷子糊辣椒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咳咳——”叶昌兆毫无防备，糊辣椒直冲嗓子眼儿，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叶大嫂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给叶昌兆拍背，让他把嗓子里的糊辣椒吐出来。 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叶昌兆剧烈的咳嗽声。 看着叶昌兆咳得眼泪鼻涕横流，叶昌丰也被自己搞出来的这情形吓傻了。 好不容易把呛入喉咙里的糊辣椒都吐出来之后，叶昌兆才终于止住了咳嗽。 他一张脸咳得涨红，眼泪糊了满脸。 叶二嫂赶紧给他擦擦脸，端来水给他漱口。 “没事儿？” “好多了……”叶昌兆的嗓子都哑了。 见他真的没什么事了，叶二嫂这才转身找叶昌丰算账。 “你抽什么风，你知道要是被辣椒呛到了有多难受么？ “你都多大了，闹着玩也该有个限度！” 叶昌丰心里懊恼得很，但是被叶二嫂这么一骂，却只低着头不吭声。 叶二嫂见状更生气，一把把他揪过来，按在炕沿儿上。 她抄起扫炕笤帚，当着全家人的面，朝着叶昌丰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一顿打。 叶二嫂这次是真气急了，打得毫不手软。 叶昌丰这孩子也犟，挨打也不肯服软，咬牙忍着，哭都不肯哭一声。 若是平时，看到叶二嫂这样打孩子，家里人怎么也得开口拦着点儿。 但是今天叶昌丰的行为的确太过分了，所以大人们都觉得他应该挨打，好让他长长记性。 最后还是晴天心疼叶昌丰，过去拦着叶二嫂道：“二婶儿别打了，四哥知道错了。” 叶二嫂此时打得手都酸了，叶昌丰却还是一声不吭，她也有点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听得晴天过来说情，她顺势停手道：“你看看你，还不如晴天懂事，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事了？” 晴天又赶紧伸手去扯叶昌丰的胳膊，小声道：“四哥，你快说话呀！” “不敢了。”叶昌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二婶儿，四哥说他不敢了，你就饶了他这回。” 叶二嫂这才把手里的扫炕笤帚丢下，气哼哼地说：“他最好不敢了，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死他！” 好好一顿晚饭，被吃不吃辣椒这件事儿搅合的乱七八糟。 叶二嫂飞快吃完自己碗里剩下的几口菜，便带着哑了嗓子的叶昌兆和一瘸一拐的叶昌丰先回屋了。 其他人草草吃完，便也都收拾了各自回屋。 晴天找出叶老大带她去买的糖瓜，捧着去敲对面的门。 叶二嫂正在屋里训叶昌丰，开门的时候表情还不怎么好，看到是晴天来了才赶紧换上笑脸道：“晴天来了啊，有事儿么？” 晴天把手里的糖瓜捧起来道：“二婶儿，给三哥吃糖，吃了糖嘴里就不疼了。” “哎呀，咱们晴天是来送糖的啊，怎么这么乖啊！”叶二嫂弯腰抱起晴天，把她放在了炕上，“你们一起吃，一人吃一块，然后再去刷牙。” 晴天便拆开包着糖瓜的纸，拿了一块递给叶昌瑞，又拿了一块塞进叶昌兆嘴里。 当她准备再拿一块给叶昌丰的时候，却被叶二嫂给拦住了。 “你四哥今天做错事了，不能给他吃糖，要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啊？”晴天闻言偷偷看了叶昌丰一眼，见他耷拉着脑袋觉有点可怜，但是也没敢当面违背叶二嫂的话。 可叶昌瑞和叶昌兆都已经在吃糖了，也不能让人家吐出来。 晴天最后想了一招道：“那我也不吃了，四哥，我陪你。” 她离开之前，还覆在叶昌丰的耳边小声道：“四哥，你的糖瓜我给你留着，等二婶不生气了我再拿来给你吃。” 从老二家屋里出来之后，晴天又直奔老三家，给叶昌雪和叶昌年送了糖瓜过去。 叶三嫂问：“晴天吃了么？” 晴天登时犹豫起来。 看着手里捧着的雪白的糖瓜，她也馋得很，但是刚才刚说了要陪着四哥一起不吃的…… 叶三嫂把晴天抱上炕，把她的脚塞进暖和的被窝里道：“你这孩子，自己都没吃就给他俩送糖？” 晴天小声说：“二婶不让四哥吃糖，我说了我要陪着四哥一起不吃的……” “你刚才的确陪着他没有吃啊，现在都到我家屋里了，跟他就没关系了，昌雪和昌年都再吃，你当然也可以吃了。” “是这样么……”晴天的小脑瓜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当然是这样了。”叶三嫂忍着笑，从晴天手里拿了一块最大的糖瓜塞进她嘴里。 感受到嘴里甜甜的味道，晴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吃过糖瓜，叶三嫂将晴天送回叶老大屋里，悄悄跟叶大嫂说了刚才的事儿，妯娌两个笑得直不起腰。 “小孩子可真好玩儿。” “谁说不是呢！” “不过老二媳妇今天做的对，昌丰那么做实在太危险了，必须得让他长记性才行。” “我看二嫂今天打孩子可没吝啬力气，明个儿昌丰那小屁股就得肿得老高，到时候去私塾估计都坐不下。” 果不其然，第二天叶昌丰的屁股就肿得不敢挨凳子了。 叶二嫂却丝毫都不通融道：“坐不下就站着听课，束修都交了怎么能随便请假呢！” 于是吃过早饭，叶昌丰只好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跟在其他兄弟们身后去了私塾。 私塾里的孩子们几乎都有被家长打屁股的经历，但是老叶家的几个孩子却一直都没有过，这还是头一遭。 尤其挨打的还是平时总是高冷不爱搭理人的叶昌丰，大家就都忍不住开始起哄。 “哦，有人挨打了，屁股都肿了！” “叶昌丰不是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么，怎么也会挨打啊？” “哈哈，看某些人以后还敢不敢继续用鼻孔看人！” 叶昌瑞闻言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道：“你们怎么那么多话？先生昨天让背的书都背出来了么？ “别回头你们屁股没肿，手先被先生给打肿了！” 叶昌雪和叶昌兆也都上前一步，站在了叶昌瑞的身后。 尤其是叶昌雪，都已经开始挽袖子，按手指了，一副好好说你们不听的话，那我就要动手了的架势。 就连年纪最小的叶昌年都挡在了叶昌丰的面前。 几个人无论在家怎么打闹，有什么矛盾，但是只要出了家门，那绝对都是一致对外的。 有人不服气地说：“不就仗着你们家兄弟多么！还想仗势欺人是怎么的？” 叶昌雪上前两步，冲他挥了挥拳头道：“你们要是不主动来惹事，谁有空搭理你们啊？” 私塾里其他孩子见状，知道自己讨不到好，便一哄而散了。 叶昌瑞跟其他四个人进度不同，所以跟他们不在一个房间。 他进屋之前还不放心地叮嘱叶昌雪：“不管有什么事儿也不能打架，听见没有？ “回家挨骂挨揍事小，万一惹恼了先生，不让咱们来上课就完蛋了，知道么？” “大哥，你放心，我就吓唬吓唬他们，就他们那小胳膊小腿的，我万一给他们打坏了还得赔钱，我才没那么傻呢！” 第281章 野猪下山 叶昌丰站着上了一天的私塾，晚上一瘸一拐地跟着兄弟们往家走。 大家走得快，他自己落在了后面，也不愿意开口叫住大家。 快走到家的时候，突然看到晴天带着啸夜站在路口。 “四哥！”晴天看到叶昌丰便赶紧跑了过来，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糖瓜递给他道，“喏，我给你留的。 “快吃，吃完再回家，免得二婶儿又不让你吃。” 叶昌丰拿着糖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揉揉晴天的小脑袋道：“谢谢妹妹还惦记着我。 “但是这块糖瓜我想给三哥吃，行么？” 晴天没想到叶昌丰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赶紧点头道：“当然可以啊！ “昨天看三哥很难受的样子。 “我娘跟我说，若是被辣椒呛到或者碰到眼睛，都可疼了。” 听得晴天这么说，叶昌丰心里更加难受。 昨天他刚害得叶昌兆那么难受，今天在私塾被人嘲笑的时候他还依旧挡在了自己前面。 叶昌丰虽然性子别扭，但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他攥着糖瓜下定决心道：“我把我的糖瓜给三哥吃，向他赔礼道歉。” 晴天闻言在旁边拍手道：“好啊好啊，娘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但是话说得容易，到了家叶昌丰看着跟其他兄弟凑在一起写功课的叶昌兆，又有点怯场了。 一块糖瓜他从回家一直握着，直到叶大嫂叫大家去洗手吃饭，他才终于找到机会单独拦住了叶昌兆。 “干啥？”叶昌兆虽然在私塾的时候护着他，但是在家里却丝毫不给他好脸色。 昨天辣椒被呛进喉咙的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次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叶昌丰的。 叶昌丰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一把抓住叶昌兆的手，把自己握了许久的糖瓜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叶昌兆只觉得自己手里被塞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顾不得看是什么，就气得大喊：“叶昌丰，我刚洗干净手，我看你是挨揍挨轻了是不是！” 晴天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帮忙解释道：“三哥，四哥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我给他的糖瓜他都没吃，说要留着给你赔礼道歉用呢！” 叶昌兆这才看出自己手里那块黏黏糊糊、上面还带着几个手指头印的东西原来是融化了的糖瓜。 “这么恶心谁要吃啊！” 叶昌兆嘴里嘟囔着，但是表情却舒展了许多，转身又去洗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昌丰还是不敢坐下。 叶二嫂还在生气，也不管他。 谁知却见叶昌兆抱着一个软垫从外面走进来，放在了叶昌丰身后的凳子上。 “你坐下试试。” 叶昌丰小心翼翼地坐下，发现虽然还是有点疼，但是也比站着强多了，站了一天腿脚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叶二嫂诧异地看着这小哥俩，心想刚才叶昌兆还冷着脸理都不理叶昌丰呢，这么一会儿怎么突然就和好了？ 叶老二趁机低声劝道：“你看看俩孩子都和好了，你就也别生气了。” 吃过晚饭之后，晴天又去找叶老大要糖瓜。 糖瓜一热就会融化，所以不能放在屋里。 但是直接放在外面又怕被老鼠吃了。 所以叶老大便将其放在院中的一个缸里，用东西盖上了。 晴天自己拿不到，只能找他求助。 “小馋猫，刚吃过晚饭就想吃糖啊？那可不行。” “我不吃。”晴天悄悄将叶昌丰想给叶昌兆糖瓜吃，结果却化得黏糊糊的没法吃的事儿告诉给叶老大，“我拿去给三哥和四哥吃。” “你三哥四哥也刚吃完饭，现在都不能吃。”叶老大把晴天抱回屋里，承诺道，“等明天爹再给你拿。” “好。”晴天扭头看了看院子里装糖的大缸，一脸遗憾地被叶老大抱回屋了。 叶家几兄弟都是勤快人，平时闲着没事就会上山捡柴火。 所以虽然在榕溪村安顿下来还没多久，院子里的柴火垛却丝毫不比村里其他人家的小。 柴火多，叶家人也舍得烧，所以虽然外面已经是数九寒冬，但每个屋里都十分暖和。 所以晴天被抱回来放在炕上，不一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叶大嫂打了水进来给她洗了脸泡了脚，然后脱脱将她塞进了被窝里，还没拍几下她就睡着了。 叶老大也不嫌弃，直接脱了袜子，把脚泡进了晴天洗过脚的水里，然后小声跟叶大嫂说了叶昌兆和叶昌丰和好的经过。 叶大嫂听得抿着嘴偷乐道：“虽说性子差距大，但到底是双胞胎，心里还是互相惦记着的。” “那可不呗。”叶老大回忆起小时候道，“甭说是双胞胎了，就说我们兄弟四个，小时候经常打得恨不得断绝关系，过几天就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尤其是老三和老四，他俩小时候可真没少打架。 “有一回他俩为了抢一个嘎拉哈，在家里打得不亦乐乎，被娘拎着烧火棍从家里撵出去。 “他俩出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好久都没回来。 “我叫上老二出去找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出去又打起来了？” “打起来倒是没错，但不是他俩，而是村里有别的孩子欺负老四。 “老四当时年纪小打不过，被老三看见，冲上去跟老四一起把人家给揍了。 “我和老二就看着他俩把人家打跑了之后，勾肩搭背跟没事儿人似的往家走了！” “亲兄弟姐妹可不就是这样么！” 夜渐渐深了，老叶家各个房间的灯都陆续熄灭了，大家也都进入了梦乡。 就在半夜大家睡得正熟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啸夜突然支起身子，转动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突然间狂吠起来。 叶老大、叶大嫂和晴天是最先被吵醒的。 叶大嫂被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地厉害。 她自己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已经先伸手去摸到了晴天，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摸着黑开始给她穿衣裳。 叶老大也一骨碌爬了起来。 “该不会又要地龙翻身？”叶老大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道。 之前在关外，地龙翻身之前，村里所有的猫狗和牲畜都十分反常。 当时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震得东倒西歪了。 所以这次一听到啸夜突然疯狂大叫，叶老大两口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要地龙翻身了。 啸夜叫个不停，越发让夫妻俩觉得肯定是要出事。 毕竟这狗崽子平时聪明得很，从来都不乱叫。 叶老大飞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招呼家里其他人赶紧起来。 叶大嫂给晴天穿好了衣裳，将她塞进叶老大怀里：“你先把孩子抱出去。” 然后她才顾上给自己穿衣裳。 叶老大抱着晴天就往外跑，结果刚跑出去就立刻掉头回来了。 他跑回屋里把晴天往炕上一放，又赶紧回头关上房门。 “大哥，这是咋了？”叶老二也被狗叫吵醒，披着衣裳出来查看怎么回事，就看到叶老大这奇怪的举动。 叶老大冲外面大喊：“都别出屋，有野猪下山来了。” 原来啸夜叫个不停，是因为听到了野猪从后院进来的动静。 叶家老宅子后院挺大，只简单的用树枝夹了障子。 野猪那么大的个头，随便一供就能进来了。 叶老大心道，回头得跟叶老太太商量一下，还是花点钱盖个院墙比较好，不然现在这样太危险了。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应对院子里跑来的野猪。 野猪进院找吃的，院子里囤的粮食说不定就得遭殃。 而且之前野味馆的人还说想吃野猪，叶老大最近上山转了好几圈，别说是遇到野猪了，连野猪的脚印都没看到过。 大家都说今年山上各种野果丰收，野猪不愁吃的，所以都待在深山里不出来了。 今天好不容易有送上门的，叶老大可不想错过。 他低头看看还在嗷嗷大叫的啸夜，可惜这狗崽子还太小了，也没经过训练，野猪那獠牙一挑就得给它开膛破肚了。 叶老大拍拍啸夜的头，道：“你今天报信有功，等以后好生教教你，你就能帮着猎野猪了。” 叶老大和叶老二把窗户开了条小缝往外看。 发现院子里有一头大野猪正在四处溜达，东拱拱，西闻闻的，应该是在找吃的。 屋里突然响起晴天的叫声：“爹，后院有好几只小猪！” 叶老大闻言又赶紧去后窗户往外看，果然后院里面有好几只小猪正在几处雪堆里拱来拱去。 野猪一般每年年初和秋天生小猪，每窝能生四到八只小猪。 小猪一般长到五六个月大，就会离开母猪独立生活。 母猪便很快进入下一轮的繁殖。 如今后院这几只小猪，看起来都是四五个月大的样子。 带着小猪的母猪一般都比较凶，但是这几只小猪长得圆滚滚的，若是能抓住卖给野味馆去做烤乳猪，肯定能小赚一笔。 想到这里，叶老大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只野猪给拿下。 只要能将母猪解决了，剩下几只小猪就好抓了。 叶老大正想着呢，就听到外面哐啷一声。 他急忙问：“老二，外头咋了？” “野猪把咱们冻肉的缸给拱倒了，缸摔破了，肉撒了一地，哎呀，都让它给踩了！” 缸里的肉都冻得梆硬，就算是野猪估计也是咬不动的。 所以野猪很快就放弃了一地的冻肉，开始在院子里寻找下一个目标。 叶老大这边正在准备弓箭，就听叶老二大喊：“哥，野猪把苞米楼子给拱开了！ “完了，苞米都让它给祸害了！” 老叶家今年虽然没在这边种地，但是秋天的时候还是从村民手里买了不少玉米和粮食，按照以前在关外的习惯，盖了个苞米楼子，用来存放苞米。 如今被野猪找到了，它居然顺着叶老大搭的木板走了上去，还将木板门给拱开了，此时正在里面大吃特吃。 叶老大手下加快了速度，给箭头涂上了自己配的药汁。 这是纯草药熬出来的药水，刺入身体之后会让中箭的人或者动物身子变得麻痹，煮熟了吃也不会对人造成什么毒性。 这是叶老大以前在关外跟着老猎户学到的，涂过这个药汁的箭若是射中野兔，野兔就会立刻晕倒在地。 上次遇到黑熊之后，他就赶紧去买了草药，自己熬了一瓶放在箭篓里，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虽说对黑熊和野猪这样皮糙肉厚的大家伙，效果肯定不如对兔子那么立竿见影，但是也聊胜于无。 有些关键时刻，多那么一点儿作用，说不定就能保住自己一条命。 如今果然就用上了。 叶老大将几支箭都厚厚地涂上了药水，然后背着弓箭从后窗户翻出去，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他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 好在野猪只顾着大口吃着苞谷，并没有发现叶老大的意图。 叶老大最后找到一个在野猪正后方的位置，飞快地拉弓射箭，一口气射了三支箭出去。 第一支箭正中野猪左侧的屁股。 野猪哀嚎一声，也顾不得吃苞谷了，想要转身看看是谁在伤害自己。 但是苞谷楼子的门口比较狭窄，它卡在中间转身十分困难。 叶老大趁机又连射出两支箭。 一支射中了野猪另外一侧的屁股，一支射中了野猪的后腿。 三支箭头上涂的药水很快起了作用，野猪发现自己不但屁股剧痛、转不过身，甚至连后腿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它顿时慌了，一边嚎叫一边扭动着身子，把苞谷楼子里的苞谷扒得乱七八糟。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叶老大见药汁起了作用，野猪已经开始行动困难，立刻站起身，再次搭箭拉弓。 这次他瞄准的，是野猪的绝对要害——肛门。 野猪此时后半截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叶老大一箭正中它两股之间。 只见野猪庞大的身子抽动了一下，然后轰然翻倒，从苞米楼子上滚落下来。 第282章 制服野猪才是当务之急 “哦！野猪被打死了！”被吵醒的孩子们都在扒着窗户往外看，此时都欢呼起来。 眼看大野猪抽动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叶老大立刻大喊：“老二，老四，快出来抓小猪！” 几只小野猪没有什么觅食的经验，此时都还在后院里拱来拱去地找吃的。 叶老二和叶老四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叶老大站在屋顶指挥道：“老四，你先拿个木板去把障子的破洞堵上，别让这群小猪崽子跑了。 “老三，你去仓房里找点儿绳子。 “你们两个小心点儿，这些小野猪也都得有几十斤重，被撞一下也不是闹着玩的。” 叶老四找了块木板，跑去挡住了障子上的破洞，又用几根粗壮的树墩堵住。 看这个破洞的大小，肯定是母猪拱出来的。 老叶家的后院障子虽然不是很结实，但也不是这些小猪能随便拱开的。 把这个洞堵上之后，小猪想要逃跑就很难了。 叶老大此时也从屋顶上爬下来，跟叶老二和叶老四一起想法子抓小野猪。 啸夜在屋里急得直蹦跶，嗷嗷地叫，连晴天都无法安抚住它。 叶老大听到声音，特意回去打开房门，将啸夜放出来道：“大野猪你打不过，小野猪你去试试，小心点儿！” 啸夜蹭地从屋里窜出去，先跑到母猪身边闻了闻，然后就朝后院跑去。 叶老大没急着去抓小猪，而是先去了仓房，做了几个活扣的绳套，又找了三根比较长比较结实的树枝，砍掉所有的枝杈，然后把绳套捆在树枝顶端。 他扛着树枝来到后院，分给叶老二和叶老四道：“套上之后就使劲儿往回扯，绳套收紧就抓住了。” 叶老二道：“这个好，还是大哥有经验，我还以为要追着抓呢！” 叶老大刚摆出架势准备套一只小猪给两个弟弟打个样儿。 就见啸夜嗷嗷叫着，追着一只小野猪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叶老大立刻调整姿势，顺着野猪跑过来的方向，一下子就将活扣套在了野猪的脖子上。 小野猪一下子收不住脚步，还在继续往前冲，绳套一下子就收紧勒在了它的脖子上。 叶老大立刻扎了个马步，准备跟小野猪拼一拼力气。 谁知道捆在树枝上的绳子一下子被野猪扯掉了，叶老大被闪了一下，直接摔了个仰面朝天。 好在如今地上都是积雪，摔不坏人。 但是刚被套上的小野猪却已经带着绳子一起跑远了。 叶老大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啸夜已经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一口咬住了绳子的一端，开始拼命地往后扯。 啸夜此时还没长大为成犬，拼力气根本比不过野猪，一直被拖着往前跑。 但是它还是起到了拖慢野猪脚步的作用。 而且绳套是缠在了小野猪的脖子上。 随着绳套不断地收紧，小野猪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力气也越来越小。 叶老大爬起身就追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绳子，跟啸夜一起将小野猪拖了回来。 按住小野猪之后，叶老大麻利地用绳子将野猪的四个蹄子捆在了一起，然后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绳套。 这种小野猪，活着卖可比死了值钱。 另外一边，叶老二和叶老四虽然没有叶老大这么娴熟，但是在兄弟俩默契十足的配合之下，也套住了一头野猪。 这头野猪冲的太猛，大半个身子都冲过了绳套，收紧的时候卡在肚子上，两个人使劲儿硬生生把不断挣扎的野猪拽了回来。 叶老大赶紧跑过去帮他们把野猪捆好。 眨眼间就抓到了两头野猪，兄弟三人顿时士气大振。 叶老大跟啸夜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很快又抓到了两头小野猪。 最后一只漏网之鱼不多时也被叶老二和叶老四合力擒住。 “居然一共有五只，今天这收获可真不错！” 叶老大看着五只小野猪，笑得合不拢嘴。 老叶家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让附近的人家听到了。 只听邻居家的房门一响，叶庆刚披着棉衣，提着灯过来查看情况。 “大哥，出啥事儿了？” “野猪下山来我家偷吃，已经抓住了，没事儿了！” “野猪？”叶庆刚闻言吓了一跳。 往年村里偶尔也会有野猪下来偷东西吃，经常会造成不小的损失，有时候运气不好还会有人员伤亡。 前几年有一次，好几头成年野猪一起下山，就撞塌了村里一栋土坯房。 当时一家子都在睡觉，老爷子直接被塌下来的房梁给砸死了。 所以对榕溪村的村民来说，野猪下山可是天大的事儿。 所以一听是野猪下山，叶庆刚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左右看看自家院子里有没有进野猪。 “来了几只啊？都抓住了？” “一大五小，都抓住了。”叶老大说完又补充道，“这是钻进我家院子里的，外面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叶庆刚闻言更加害怕，转身回房拎出铜锣就拼命地敲了起来。 刺耳的铜锣声打破了村里寂静的夜空，各家的狗陆陆续续开始叫了起来，附近一些原本黑洞洞的窗户里此时都映出了灯光。 叶老大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庆刚，大半夜的，你干啥啊？这声音吓死个人。” “野猪下山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村里有规矩，无论什么时候发现了野猪，都必须赶紧通知全村的人。” 叶老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知道既然村里有这种规矩，大概率是因为以前出过事。 他见叶庆刚只敢站在房门口敲锣，干脆走过去，越过障子找他要过手里的锣，拎着出门，一边敲一边喊：“有野猪下山，大家注意安全。” 随着叶老大的喊叫，村里家家户户都飞快地亮起了灯。 也别说，叶老大出来这么一转悠，还真发现除了自家那一大五小，的确还有其他野猪一起进村，拱坏了两家的障子，此时正在院子里大吃特吃。 村里人很快就都起来了，王广平飞快穿好衣服从家里跑出来查看情况。 “老大，野猪在哪儿呢？” “我家进去一大五小，已经都解决掉了。”叶老大道，“我刚才敲锣的时候看到王铁军和叶庆远家的障子都被拱开了，院子里也有野猪在吃东西。” 万广平闻言汗都下来了，心想这都快到年根儿下了，村里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不然全村人这个年怕是都过不好了。 “现在可怎么办啊！”万广平说完突然想起叶老大的本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老大，这次都得靠你了啊！” “村长，我试试看！”叶老大没有推辞，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儿顾虑，“不过我也不敢打包票……” “只要你肯帮忙把野猪收拾掉，野猪肉就都归你。” “村长，倒不是这个问题。”叶老大连连摆手，“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把野猪都解决掉。” “你放心，当然不能让你自己上，我这就去叫人，村里还有几只跟着去打过野猪的狗，都能用得上。” 还不等村长去叫人，就见好几个人已经主动带着自家的狗，从四面八方聚到村长家门口了，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村长，野猪在哪里？” “有人受伤吗？” “没撞坏房子？” 叶老大听了这些话，大概明白应该是以前野猪下山给村里造成过不小的损失，所以大家才会这么紧张。 不过想想也是，京城周围的冬天没有关外那么长，这边靠山吃饭的人也没有关外那么多。 除非年份不好，否则野猪在山上都不太会缺少食物，就很少会下山。 村里人见得少，自然会十分紧张。 若是在关外，村里若是来了野猪，大家只会高兴又有肉可吃了。 见村里不少男丁都过来了，叶老大道：“村长，我回家去取弓箭。” “快去，我们上……叶庆远家等你。”王广平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叶庆远家。 然后他又安排了几个王姓的村民先去王铁军家看看情况。 “你们尽量吸引野猪的注意，减少铁军家的损失。 “但是千万别激怒野猪，免得造成更大的损伤。” 几个人本来觉得村长这安排有点偏心，但是想到叶家四兄弟跟叶庆远的关系挺好，就算村长不说，叶老大肯定也会先去帮叶庆远。 村长这样说，反倒还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家牵着狗、拎着棍子、柴刀等物，分成两拨快步赶往叶庆远和王铁军家。 叶庆远家一共三口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跛脚的老娘，一个眼瞅着快要生了的媳妇。 所以即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损失些粮食，也不敢激怒野猪，毕竟谁受点伤这个家都承受不起。 庆远娘听着野猪在外面祸害粮食，默默地抹着眼泪。 家里本来就困难，再损失了粮食，明年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但是她更不敢让儿子出去跟野猪搏斗。 庆远媳妇还有一个来月就要临盆了，本来就身子沉。 大半夜突然被吵醒，听说家里进了野猪，被吓着了，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肚子也隐隐作痛。 但她还是不忘一直拉着叶庆远不放，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跑出去。 就在一家人要多无助有多无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狗叫声。 紧接着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庆远，我们过来说是野猪了，你家三口人好好在屋里待着，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出来。” “是叶大哥的声音！”叶庆远此时听到这话，简直如闻仙乐，“娘，媳妇，你们听见没有，叶大哥来帮咱们了！” “听见了，听见了！”庆远娘起身下地，来到佛龛前面，恭恭敬敬地给佛祖上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默默祈祷。 院子里，叶老大让带着狗的几个人从远处围上去。 一来是防止野猪逃跑。 二来是分散它的注意力，让它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叶老大在家已经把剩下的箭头上都涂了药水，抬手拉了个满弓。 “东魁叔，你那边再稍微吸引一下野猪的注意。” 叶老大努力瞄准着野猪的眼睛，希望可以一击致命。 叶东魁见状，将手里一直拉着的狗绳放到松了一点。 狗子立刻扑上去冲着野猪狂吠。 野猪立刻朝这边转过身来。 叶老大抓住时机猛地松手，一支长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射入了野猪的右眼中。 “大家快往后撤，找地方躲起来！”叶老大大喊一声。 野猪的眼睛本身就是要害，更不要说叶老大的箭尖儿上还涂了迷药。 剧痛之下，野猪本能地想要狂躁地发泄，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它踉跄地朝叶东魁的方向跑了几步，前腿一软就地摔了个狗吃屎。 叶东魁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胆子却比其他人大多了。 见野猪摔倒，他立刻举着柴刀冲上去，一刀砍在野猪颈间。 这一刀砍得深可见骨，猪血立刻就喷了出来。 院子里其他人见状立刻欢呼起来。 叶老大上前查看，发现叶东魁这一刀把野猪的喉咙都切断了大半，野猪肯定活不成了。 他立刻毫不耽搁地背起弓箭对王广平道：“村长，咱们赶紧去下一家！” “对对，还有铁军家。”正在欢呼的王广平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家，赶紧闭上自己笑得快要裂开的嘴巴，招呼众人赶紧走。 众人来到王铁军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成一片狼藉。 之前被王广平打发过来的几个人此时都在院子外面不敢进去。 王铁军家的人躲在屋里，在院子外面都能听到大人吵孩子哭的声音。 而院子里的野猪此时正在发疯，横冲直撞地到处乱跑不说，还不断用獠牙挑飞所有阻挡它去路的物品。 所以院子里才会被弄得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们不要激怒野猪么！” 几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叶老大上前几步道：“村长，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制服野猪才是当务之急。” 第283章 这件事儿必须给我家一个说法！ 王广平气得跺脚道：“唉，你们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他也知道叶老大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制服这头被激怒的野猪。 但是这只野猪体型比之前两头都要更大，此时正在院子里发疯，东跑西撞的根本无法瞄准。 叶老大想了半晌道：“村长，村里谁家有渔网么？能不能拿出来找几个人扯着，把野猪网进去困住？” 王广平闻言立刻扭头看向一位村民。 “王金川，你平时不是总去江里网鱼么！” 被点名的王金川无奈道：“村长，不是我不舍得把渔网拿出来，主要是我那破渔网，网几条鱼还将就，哪里困得住野猪啊！” 叶老大闻言道：“只需让它不要再乱跑，给我一点时间瞄准就可以。” “让你拿你就拿，啰嗦什么！”王广平态度强硬地吩咐道，“回头村里赔一个新的给你。” 一听这话，王金川才立刻跑回家取了渔网过来。 不过他之前也没说假话，他这渔网的确不怎么结实。 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叶老大爬到障子上，看了眼院子里的情况。 “村长，你找个人将障子上的破洞堵上，免得野猪跑了再去祸害别人家。 “然后找几个人拉着渔网的四角，爬到障子上，等它再冲过来就将它兜在渔网中。 “我去隔壁家的屋顶上等到合适的时机，争取能直接把野猪解决掉。”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就是不要着急，等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你们。 “哦，对了，还要多弄点火把照亮一下，不然有点儿看不清楚。” 因为叶老大已经解决掉两只野猪了，之前还曾解决过黑熊，王广平对他的安排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 叶老大背着弓箭，拎着箭篓去了邻居家，很快就爬上了屋顶。 此时王铁军家周围已经燃起了许多火把，将院子照得清晰可见。 四个壮小伙子已经爬上障子，骑在了上面，下面还有人在帮忙抱着他们的腿，以免他们一会儿被野猪给拽下去遇到危险。 野猪此时还在院子里乱跑，王铁军家用来存放冻货的两口大缸都被撞破了，存放在里面的各种吃食都被祸害了个遍。 王广平正朝屋里大喊：“铁军，你别着急，家里人也都不要出来，我们正在想法子抓野猪呢！” 许是听到了王广平的话，王铁军家屋里原本的混乱稍稍平息，传来了王铁军有些沙哑的声音。 “村长，我们知道了，多谢大家帮忙了。” 叶老大在隔壁屋顶找好了位置，冲王广平喊：“村长，我准备好了，最好能让野猪正面冲着我的方向。” 王广平叫人撬开两根障子，将狗从另外一端放了进去。 村里的几只猎犬早就快按捺不住了，一直在外面着急。 此时终于被放进去了，几只狗都嗷嗷叫着冲向了野猪。 面对好几只狗，野猪也不想硬碰硬，便朝前面跑了过去。 叶老大在屋顶上看得一清二楚，大喊：“就是现在，拉渔网！” 四个人闻言，立刻收紧了手中抓着的绳子，渔网一下子就被拉了起来，挡住了野猪的去路。 叶老大喊话的同时，自己已经拉弓搭箭，做好了随时将箭射出去的准备。 渔网被飞快地拉紧，野猪虽然看到面前似乎有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但是渔网在它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有危险的阻碍，所以丝毫不在意地冲了上去。 跨坐在障子上的四个人只觉手中的渔网骤然收紧，幸亏王广平有经验，早就安排人在下面抱住了他们的腿，不然他们肯定要跟着渔网飞出去了。 野猪一头撞在渔网上，去势一下子减缓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等待着叶老大赶紧将野猪射杀。 有些心急的人已经忍不住大喊：“快射箭啊！” 叶老大一直拉着满弓，其实是十分累的。 大冷天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很快就被冻成了冰珠子。 叶老大的掌心也都已经满是汗水，但是他却丝毫不敢动，双眼紧盯着在渔网中挣扎的野猪。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要射中要害位置才行。 就在野猪挣扎着撕破了渔网，眼看就要挣脱出去的瞬间。 叶老大终于松开了一直捏着箭尾的手。 刷满了药汁的箭直奔野猪而去，但是大家都觉得箭的方向有点偏了。 一瞬间，大家都觉得这下完蛋了，渔网也破了，野猪肯定也会更加警惕了，想要收拾它只会更难。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箭尖即将接近野猪的时候，野猪突然一个抬头，想要彻底冲破缠在身上的渔网。 而叶老大射出的箭就那样直直地射入了野猪的喉咙，没入了很深。 “射中了！” “喉咙，是喉咙啊！” “真不愧是皇上褒奖过的神箭手，简直太厉害了！” 大家激动地喧哗起来。 野猪被射中咽喉，却还疯狂地向前冲了十几步，最后才轰然倒地。 猎狗们立刻冲上去围住了野猪，一只只疯狂地叫唤。 王广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说王铁军家损失有些惨重，但是只要没有人员伤亡就已经是幸事了。 “太好了！”王广平快步来到隔壁邻居家，一把抓住了刚从屋顶下来的叶老大的手，“老大，今天可真是多亏你了！” 王铁军和家里人听说野猪已经被制服了，这才敢开门出来。 院子周围的火把还没有熄，所以他们一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满院狼藉。 铁军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拍着地面放声大哭起来。 “老天爷啊，家里存的东西全都被祸害了，我家这年可咋过啊！” 王广平闻言道：“东西要紧命要紧？你去看看那野猪有多大，人没事就是好的了！” 其他村里人也都帮着劝说道：“可不是么，幸亏那野猪没撞你家房子，不然这大冬天的，房子撞坏了，那可是要冻死人的！” “院子里虽然乱七八糟的，但是收拾收拾，应该还是有很多可以吃的。” “是啊，铁军娘，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觉，明天我们过来一起帮你收拾。” 王铁军上前看了眼已经被捆住四蹄的野猪，也是暗暗心惊。 这头野猪个头真是不小，估摸着都得超过四百斤。 要不是村里人过来帮忙，自家这几个人肯定应付不来。 “村长，叶大哥，还有大家，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王铁军今天是真被吓着了。 要知道，他家虽然比叶庆远家好一些，但也是老的老、小的小的，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她也是着实承担不起。 所以他真心实意地向所有来帮忙的人道着谢。 王广平道：“行了，铁军，大半夜的，就别说这么多了，都各自回家睡觉，有啥事儿都等天亮了再说。” 叶老大这边回到家，家里人都还没睡，都还在等着他。 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叶老二和叶老四都相继探出头来。 “大哥，回来了？” “大哥，没事儿？” 叶老太太虽然没出来，却也在屋里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放心，没事，村里还进了另外两头野猪，已经都收拾了，睡！” 叶老大说完，还特意走到东屋的窗户外面道：“娘，我啥事儿都没有，您赶紧接着睡。” “没事儿就好，你也回屋，别让你媳妇和孩子担心。”叶老太太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翻了个身，很快便再次进入梦乡。 叶老大回到自家屋里，一进门就见炕上的叶大嫂和晴天同时看过来。 叶大嫂下地帮他脱去外衣外裤和棉衣棉裤。 晴天突然大喊：“娘，爹的手一直在抖！” “没事儿，刚才拉弓用的力气太大，有点儿脱力罢了。” 叶大嫂把在屋顶上蹭脏了的外衣放在一旁，棉衣棉裤塞进被窝里，然后赶紧出去兑了一盆比较热的水，放在叶老大面前。 “先泡泡手再睡！”叶大嫂见他这样也心疼得很，但也知道收拾野猪是正事儿，只能尽量想法子帮他缓解。 “嘶——”叶老大把手放进热水中，先是觉得有点儿烫，紧接着就觉得舒服起来。 刚才拉着满弓等合适的时机那段时间，是真把他给累着了。 他从屋顶下来的时候，手都抓不住梯子，差点儿没直接滚下来。 晴天凑上前，也把手伸进了盆里，道：“爹，我帮你揉揉！” 叶老大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抓住了她差点儿伸进水中的小手。 “这水烫，你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叶老大说着在晴天脸上亲了一口，“你快乖乖坐着。” 晴天一屁股坐在叶老大身边道：“那我等你泡完再帮你揉。” “你不困啊？”叶老大低头看着晴天，“赶紧睡觉。” “刚才都困得不行了，却还一直不肯睡，非要等你回来，一直念叨着爹爹打完大野猪就回家了什么的。 “一看到你回来精神头倒是又来了。 “算了，随她去，左右明天也没啥事儿，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叶老大泡完手，晴天立刻兑现承诺，上来帮他揉捏着双手。 虽然她年纪小没什么力气，但架不住叶老大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叶老大感慨道：“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享到闺女的福了。” “你早就不知享了多少闺女的福气了。”叶大嫂自己心里有数，却又不敢挑明了说，生怕影响了晴天的运道。 很快，三口人也重新熄灯再次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王铁军家就都起床开始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两口大缸全都被弄破了，东西被拱得满地都是，被野猪给踩进了土里。 好在是冬天，地面都冻住了，不然怕是都得用铲子往外挖。 铁军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来帮忙的人讲着昨晚令人后怕的经历。 “你们是没看见，那么大一头野猪，足有四五百斤。 “要不是叶老大和村里人及时赶过来帮忙，我家这，老房子怕是都得完蛋。” 一说起这话，来帮忙的人也都感慨不已。 虽说有人去世这种事儿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上了年纪却不能寿终正寝，反倒死在这种意外中，还是容易让大家唏嘘不已。 虽说野猪已经被村长带人抬走了，但是看着这满院子的情况，大家也都十分相信铁军娘的话。 要不是那么大的野猪，咋可能把他家弄成这样。 “你们还别说，老叶家人还真挺不错的。” “对啊，我也发现了，他家人都挺热心肠的，而且叶老大的箭法也太好了，听说他昨晚一口气解决了好几头野猪呢！” “也不知道今天村子里会不会分猪肉。” “野猪都是人家叶老大猎杀的，咱们能分到个屁！” “那可不一定，你忘了上次分熊肉的事儿了？我觉得他家人为人处世还是挺大方的。” 王二娘子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被邻居叫来一起帮忙，毕竟都是一个姓的，她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没有推脱。 但此时一直听大家夸老叶家，她心里难免有点儿不舒服。 虽说接连几次对付老叶家都以失败告终，但王二娘子还是忍不住道：“铁军娘，要我说，感激他们是没错，但是也别太感激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铁军娘都被她这绕来绕去的话给说糊涂了。 “昨个儿我家男人听到锣声，便赶紧穿上衣服、带着我家的狗跑去村长家准备帮忙。 “昨晚可不止你家被野猪祸害了，还有叶庆远家。 “俗话说得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 “叶老大拿了弓箭就先直奔叶庆远家了，把那边的野猪处理完了才来的你家。 “如果他能先来你家的话，你家估计也不会损失这么多东西了。” 铁军娘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她也顾不得继续收拾东西，起身解下围裙，扯下套袖，扑打一下衣裳上的雪，便大步往外走去。 “铁军娘，你这是要干嘛去！”有人在后面喊她。 “我去找村长问问清楚，这件事儿必须给我家一个说法！” 第284章 快说说每家能分多少猪肉吧！ “你想要什么说法？”王广平皱着眉头，看着来找自己的铁军娘。 铁军娘看到村长之后，刚才讨说法的气势稍稍弱了一些，但还是不服气地说：“昨天我家和叶庆远家都进了野猪，我家那头野猪明显更大更凶，你们为什么先去叶庆远家，然后才去我家？” 如果只是进了野猪这件事，铁军娘可能还不觉得那么生气。 但是她刚才特意绕路从叶庆远家门口经过，发现他家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根本不像自家那么狼狈，她心里顿时更加失衡。 “叶庆远家就三口人，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他家的房子也远不如你家的结实。 “所以我先带人去了他家有错么？ “而且我同时是不是也派人去你家帮忙了？ “再说了，叶老大是今年才刚回村里的，以前没有他的时候，村里人还都不活了么？” 铁军娘却不太相信王广平的话，皱眉道：“村长，你没必要替他遮掩，他们都姓叶，他能不偏心叶庆远家么？” 王广平对铁军娘的胡搅蛮缠十分不满，声音也不由得严厉起来。 “他一个新来的，就算他想去叶庆远家，我不答应的话能有人听他的么？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村里其他人。 “昨晚情况紧急，这已经是我但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就是了！” 王广平原以为自己这么说，铁军娘应该就不会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了。 谁知铁军娘愣了一下，却道：“就因为叶老大受过皇上的嘉奖，你就这么护着他么？” 王广平都要被她给气笑了，道：“人家叶老大本来也没有义务非要帮你家打野猪，如今还帮出错来了？ “若是没有叶老大帮忙，你家现在说不定早就房倒屋塌了，还有功夫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 “以前咋没看出你家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呢？” “我……”铁军娘心里不服，但是嘴上又说不过王广平，只得气哼哼地往外走。 刚出王广平家大门，正好碰上过来找王广平的叶老大和叶庆远。 铁军娘登时脸一板，转身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铁军娘……”叶庆远今天早晨刚从叶老大嘴里得知王铁军家也被野猪给祸害了，所以看到铁军娘，本来还想打听一下他家的情况，表示一下关心，谁知道人家居然黑着脸扭头就走。 “这是怎么了？” 叶庆远百思不得其解，就算铁军娘不想搭理自己，可还有叶老大在这儿呢！ 叶大哥昨天可是帮他家收拾了野猪，再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感谢？ 叶老大却丝毫没觉出什么来，直接迈步进了王广平家的院门。 “村长，您找我们有事啊？” “老大和庆远来了啊，先进屋，铁军还没来，等他来了咱们一起说。” 王广平招呼两个人进屋，又等了一会儿，王铁军才姗姗来迟。 “村长，我来了。” 因为刚才铁军娘过来的一顿指责，导致王广平现在看到王铁军都依旧气不打一处来，只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今天叫你们过来呢，其实是为了商量一下昨晚进村的这两头野猪该如何分配的事儿。” 王广平特意只说了两头野猪，因为闯进叶家那一大五小的野猪，都是人家老叶家自己解决的，完全属于人家自己，根本谈不上什么分配不分配的问题。 他要谈的，就是闯进叶庆远和王铁军家的那两头。 谁知叶老大一听这话就抢先表态道：“村长，这两头野猪我家就不参与分配了，村里觉得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老大，两头野猪都是你打死的，若是没有你，昨天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你才是最应该分到猪肉的人！” “村长，真不用了，我家那边不是打到一头么，要那么多肉也吃不完。” 王广平听了这话，用眼角余光扫过王铁军，看了看他的表情，道：“老大，你该不会是听到村里有什么不好的闲话所以才这么说的？” “啊？村里有啥闲话？”叶老大听得一头雾水，他昨晚打野猪累得半死，早晨抱着闺女睡得正香。 若不是王广平派人去叫他，他这会儿估计还呼呼大睡呢，对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浑然不知。 王广平摆摆手道：“没什么，那若是依着你，你说怎么分最合适？” 叶老大推辞了几句，但是万广平执意要他说。 他只好道：“那我随便说说，说得对不对的，您多担待。 “我想着，昨晚庆远和铁军家都被野猪祸害得不成样子，首先应该给他们两家多分一些，尽量能抵一些损失。 “二来村里不少人出来帮忙围捕野猪，也都是出了力的，这些人家也该稍微多分一些。 “至于再剩下的，不如就平均分给村里其他人家，快过年了，大家都跟着一起开开荤。” 叶老大说完自己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我也就是这么随便一说，最后还是要看村里是怎么决定的。” 王广平却直接冲叶老大竖起了大拇指道：“老大，我果然没看错人，我就知道，你是个没有私心的。” 他说完还特意瞥了王铁军一眼。 王铁军刚才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此时被王广平一看，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叶老大 深揖道：“叶大哥，我娘也是被有心人挑拨了才会想歪了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昨天夜里帮我家除去了野猪，全家人都十分感念您的恩情。 “我刚才还跟我媳妇商量该去您家登门道谢呢！ “一会儿等我回去，我一定好生说我娘，让她不要再钻牛角尖、往歪了想了。” 叶庆远之前一直没说话，听了王铁军的话才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难怪刚才看到铁军娘，她沉着脸，理都不理我们，转身就走了。” 王铁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叶老大起身扶起冲自己鞠躬的王铁军，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甭管是谁家遇到这样的情况，该帮我也都是会帮的。 “至于你娘那肯定都是误会，你回去好好跟老人家解释解释就行，没事儿的。” 这边商议好了之后，王广平就招呼了几个人到家里来，将两头野猪抬到了晒谷场，然后把去村里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 “昨天夜里野猪下山，大家应该也都听说了。 “真是多亏了叶老大，先把闯进自家的野猪收拾掉了之后，还去叶庆远和王铁军两家帮忙打死了野猪。 “最后因为拉弓，累得手都在抖。” 虽然一大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村里，但当此时大家看到一旁放着的两头野猪的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压迫感。 王广平双手下压，晒谷场上的议论声登时小了下去。 他继续道：“现在叫大家过来，除了要表彰叶老大这种在关键时候敢于顶上的精神，也要表扬昨天大半夜出来帮忙的村民们……” 王广平说罢，竟然还将昨天来帮忙的所有人名字念了一遍。 “当然，叫大家过来，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表彰，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分野猪肉。” 一听说要分肉，村里的孩子们最先欢呼起来。 大人们也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这里着重要说的是，叶老大不但帮村里猎杀了野猪，而且还主动提出不参与后面两头野猪的分配，大家来给他鼓鼓掌！” 晒谷场上瞬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王铁军扭头对自己老娘道：“娘，村长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你咋就那么信王二娘子的话？ “村里人可都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个搅屎棍！” 铁军娘其实心里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觉得没面子，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听得儿子又开始数落自己，她气得转身就走。 “你们在这儿等着分肉，我先回家了。” 王铁军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听王广平在上面继续说着分猪肉的事儿。 “这两头野猪，我已经叫人称过了，一头三百四十二斤，还有一头四百三十七斤。 “按咱们一般杀猪的经验来看，一头猪的出肉率大概有七八成，咱就按七成算，那也能出五百多斤肉了。 “头蹄下水两斤算作一斤，有想要的可以自己换。 “但若是还想多要的话，可就要花钱买了……” 王广平为了怕再惹出矛盾，所以这次特意解释得很细。 结果下面的村民反倒不耐烦起来。 “村长，你快说说每家能分多少猪肉！” “就是啊，村长，你先说正事儿！” “好好，我说正事儿，叶庆远和王铁军两家，每家可以分五十斤肉。 “村里其他人家，每家可以分十斤猪肉，来帮忙的一共十七个人，每人再多给十斤。” “多余的大家可以随意购买，卖肉的钱我也会一一记录下来，存在村里用于平日维修水车石磨等东西。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叫人当着大家的面把两头野猪都收拾出来。” “哦哦，分猪肉了！” 叶东魁昨天带着儿子牵着狗出来帮忙，这么一算自家可以分到三十斤猪肉，也很是高兴。 “村长，叶老大不要咱就真不给了么？也不好？不管怎么说，两头野猪都是他用箭射杀的啊！” 村里立刻有热心肠的人附和道：“是啊，村长，我觉得也该给叶老大家分五十斤肉才对！” 一听村里有人这么说，叶庆远立刻道：“是啊，村长，我可以少要点，怎么也得给叶大哥分一些才行！” 王广平听了这话，环顾四周问：“大家都同意么？” 已经有人表态了，村长又这么问，谁会跳出来说自己不同意啊？ 而且大家在心里算算账，就算加上给叶老大的五十斤，野猪肉也还是会有的剩。 既然不会侵害到自己的利益，大部分人就都选择了沉默。 王二娘子在人群中，气得将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断了。 就听得王广平在上面宣布道：“那好，等一会儿把野猪收拾出来之后，就先切五十斤好肉给叶老大送去。” 王二娘子真想大喊一声凭什么。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去做出头鸟，非但改变不了什么，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她只能默默咽下了这口气，心里暗骂铁军娘不争气，连当初刘寡妇一半的能耐都没有。 不过根本没人在乎王二娘子高兴与否，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围观着杀猪分肉。 “我要猪尾巴！” “给我两个猪蹄儿！” “我要猪心，两个不行那一个也行！” “我要一对儿腰子，再给我一挂肠子。” “我要个猪头，斤数不够我自己添钱还不行么！” 想要什么位置的人都有，好在爱吃头蹄下水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想要肥油五花肉或者猪肘子的。 晒谷场上足足闹哄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村里各家的肉都给分好了。 多余的部分，村里人买走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王广平安排人直接拉到县里去卖掉。 叶庆远和王铁军先跟着王广平一起，将五十斤好肉送到了老叶家，好说歹说才总算让叶老大收下了。 几个人这才拿着各自分到的猪肉回家。 王铁军扛着五十斤猪肉回到家，故意径直走进堂屋，将肩上的猪肉重重地撂在桌子上。 “爹分肉回来了！”孩子们都高兴地围了上来。 铁军娘也忍不住从里屋探头往外瞅，看到桌上那一整块连着五花肉和腹部肥膘的肋条肉都惊呆了。 王铁军扬声道：“娘，多亏了叶大哥的提议，咱家分到了五十斤好肉，说是为了弥补咱家被野猪糟蹋的东西呢！” 铁军娘的老脸瞬间红了，冲儿子翻了个白眼道：“行了行了，你用不着每句话都在这儿点我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怎么的，还非得让你娘我去给叶老大赔不是啊？” “那我可不敢，不过您下次看见叶大哥，别板着个脸，跟人说句软和话，道声谢总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铁军娘嘴上不耐烦，但是看着桌上肥膘足有三指宽的猪肉，心里却是美得不行。 第285章 果然还是太年轻 当天下午，扈捕头陪着一个年轻人来了村里，直奔王广平家。 “王村长在家么？”扈捕头一进院儿就扬声喊道。 王广平昨天折腾了半夜，上午又应付铁军娘，又组织村里分野猪肉，累得不轻，此时吃过午饭，正在屋里补觉。 听到喊声他懒得起身，直到黄氏进来叫他：“县城扈捕头来了，还带着京城来的人呢，你快赶紧起来。” “啊？”王广平吓了一跳，京城来人不可怕，可这人若是由扈捕头带过来的，那应该不是一般人。 “你赶紧去给人家泡茶，我这就起来。”王广平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叫媳妇赶紧先去招待客人。 “你快着点儿！”黄氏说着转身出去，提着刚烧好的水去给客人沏茶。 黄氏不知道扈捕头跟带他带来的这位年轻人谁的官职更高，不敢随便称呼。 她便只能笼统地道：“您二位先喝口茶，我家老爷昨晚忙了大半宿，上午又折腾一上午，所以见他午睡睡得挺熟，我今个儿到了时辰就没叫他，想着让他多睡会儿，谁知道竟耽误了正事儿。” 扈捕头闻言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没想到你们榕溪村还挺忙啊，难道是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么？” 黄氏道：“嗐，昨天夜里有野猪下山，大半夜把村里人都给闹醒了……” 没想到扈捕头和京城来的年轻男子一听这话，都齐齐变了脸色。 “你们村已经有野猪来过了？” “啊？是啊，怎、怎么了？” 黄氏被他俩的反应吓了一跳，心想该不会是自己说错话了？ 扈捕头赶紧问：“野猪呢？没出什么事？村里可有什么人员伤亡？” “没啥大事儿，就是为了猎杀野猪，大半夜的耽误了不少功夫。 “而且有一家的院子被野猪拱得不成样子。 “不过今天上午全村人一起分了野猪肉，特意给被野猪祸害的两家多分了些肉，大家都高兴得很呢！” 扈捕头闻言跟年轻人对视一眼，表情上都有些难以置信。 恰好此时，王广平终于穿好衣服拢好头发从屋里出来了。 “真是对不住，我今天睡过头了。”王广平一出来就连声道歉。 不料扈捕头和那年轻人却也都起身道：“不碍事不碍事，您昨天为了野猪的事儿忙了大半夜，今天补觉也是应该的。” 王广平闻言忙嗔怪黄氏道：“哎呀，你也真是的，这点儿小事还值得跟二位说。” “王村长可不要这样说，这可不是小事儿。”扈捕头闻言忙给王广平介绍道：“这位是司农寺的上林令詹长胜詹大人。” 王广平赶紧起身行礼道：“詹大人，草民刚刚失礼了。” “王村长不必多礼，咱们还是说正事儿！” “对对，说正事儿。”王广平说完看着二人，心里揣度着两个人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王广平身为村长，对于朝中一些官署的设置还是稍有了解的。 他虽然不知道上林令是个什么官，却知道司农寺乃是掌管朝廷粮食积储的官署。 但是这样的官署，除了每年交纳粮食，还能跟老百姓扯上什么关系？ 该不会是今年关外遭灾歉收，所以需要京畿各村镇多交粮食？ 王广平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扈捕快道：“其实我们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最近野猪下山偷吃扰民一事来的。 “最近京城附近已经有许多村镇被野猪袭击，损失的粮食和其他东西暂且不说，已经有四人因此丧命。 “甚至连皇家储粮的粮仓都遭到了野猪的袭击，幸好被把守的御林军击杀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所以京中对此事十分重视，特意派司农寺的诸位大人下来巡查，顺便警示百姓注意防范。” 扈捕头道明来意之后，詹长胜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村里昨晚来了几头野猪？都被你们制服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王广平一听他们原来是来问野猪的事儿，难怪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听到黄氏在跟他们说打野猪呢！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王广平刚才还在瞎猜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昨晚我们村里一共来了三大五小，八头野猪呢！” 詹长胜这下更好奇了，身子都微微前倾地问：“大半夜的，你们难道早有防备不成？” “不瞒您说，几年前有一次野猪半夜下山祸害庄稼，还撞倒了我们村一栋老房子，房梁掉下来正好把那家的老爷子给…… “自从那次之后，我们村里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甭管谁家发现有野猪进村，都赶紧敲锣告知邻里，村里的青壮也会立刻赶过去帮忙，就是担心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昨天晚上，最先发现野猪的是叶庆晨家。 “他家进去了一头带着五只小猪的母猪。 “叶庆晨自己箭法准，家里兄弟也多，他射杀了母猪，又在兄弟的帮助下抓住了五只小猪。 “他收拾掉家里的野猪之后，立刻敲着锣出来巡视，发现村里另外两户人家也进了野猪。 “村里人都被叫醒了，很多人都牵着自家的狗过来帮忙。 “但是那两头野猪可着实不小，最后在村民的帮助围堵之下，靠着叶庆晨的好箭法，将另外两头野猪也都拿下了。 “我们今天上午全村人都分到了野猪肉，大家都开心得很呢！” “叶庆晨，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詹长胜闻言露出思考的表情。 扈捕头倒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毕竟他当捕头这么多年，县里也就出了这么一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能人。 “詹大人，这叶庆晨，便是之前三箭射杀三名悍匪，得到了皇上褒奖的那位啊！” “难怪啊！”詹长胜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一拍桌子道，“难怪别的村子都叫苦不迭，一个劲儿地朝上面诉苦，要求官府出面帮忙解决野猪。 “但只有你们村，不但没有给官府添麻烦，甚至还自己解决了野猪，全村人高高兴兴地分野猪肉。 “真不愧是被皇上褒奖过的能人啊！” 不过詹长胜倒也没有厚此薄彼，在夸完叶老大之后，也对王广平的做法表示了肯定。 “当然，这一切更离不开村长的带领啊！ “能够主动从祸事中吸取教训，并且化被动为主动，可见您当真是一位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好村长啊！” 王广平被夸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居功，昨晚若是没有叶庆晨，我们村里也很难有人能对付得了野猪啊！” “王村长不必过谦，这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功劳，回去之后我一定写个折子呈上去，好好为你们二人邀功。” 当然，詹长胜想要大书特书的，自然不是万广平，而是叶老大。 要知道，这可是刚被皇上褒奖过的人，紧接着又为村里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足见皇上是有多慧眼识人啊！ 这哪里是在为叶老大请功，这分明是拍皇上马屁的大好时机啊！ 之前被分配到榕溪村这种穷乡僻壤来的时候，他还一肚子的不满。 如今这些不满早已烟消云散。 幸亏自己没有想法子推脱，不然这天大的功劳可就落入旁人之手了。 詹长胜想到这里，兴奋得都要坐不住了，着急地问：“不知道叶庆晨叶壮士如今身在何处啊？可否让我结识一下？我生平最佩服这样的英雄人物了！” “这还不简单，我找人叫他过来。”万广平说着就要出去喊人。 詹长胜赶紧拦住他道：“何必去叫人，我是真心想要结交，怎么好如此居高临下，咱们过去拜访一下就是了。” “哦哦，那我带你们过去，倒是也离着不远。” 王广平根本理解不到詹长胜的所思所想，还在那边心下暗道，这位詹大人果然还是年轻，还没在官场养成盛气凌人的架势，居然这么亲民，属实难得。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老叶家，王广平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便带人进了院。 叶老二正在修自家的苞谷楼子，见状赶紧爬下来道：“村长，您来了，快屋里坐。” “你大哥呢？”万广平在院子里环顾一圈，没看到叶老大出来便问。 “哦，我大哥跟老四一起进城卖野猪肉去了。”叶老二道。 詹长胜上前围着苞谷楼子转了一圈，看到有些地方带有血迹，便问：“这是昨天被野猪弄坏的？” “是啊！”叶老二道，“昨晚那野猪爬上来拱坏了门，一头扎进去就吃了起来。 “不过也幸亏它是钻到这里来了，两边的立柱把它给卡住很难转身，所以我大哥爬到那边屋顶上去，几箭就把它给解决了。” 王广平闻言感觉这话有些削弱了叶老大的本事，忙帮着补充道：“当时大半夜突然被惊醒，状态不好，所以才射了好几箭。 “后面两头野猪，一头射中眼睛，一头直接射中咽喉，可都是一击毙命呢！” 叶老二闻言刚想说，射中眼睛那个可没一击毙命，是东魁叔补了一刀才毙命的。 但是刚一张嘴就被王广平给瞪了，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王广平在心里抹了把汗，心道幸亏在家的是叶老二，要是叶老四，这会儿早嚷嚷出来了。 詹长胜夸赞了几句之后，便扭头对扈捕头道：“既然叶壮士去县城了，那咱们也快点儿回去！” 扈捕头隐约猜到了詹长胜的意图，嘴里答应着，但是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又突然说自己肚子疼要去个茅厕。 “借你家茅厕一用。”扈捕头冲叶老二道，“劳烦帮我带个路。” 叶老二一头雾水地被扈捕头给拉走了，一直走到后院才想起来道：“扈捕头，我家茅厕就在后院，一眼就能看见，不用我给你带路的。” “嘘！”扈捕头冲他做了个小声些的手势，然后低声道，“劳烦你帮个忙。” “扈捕头，有什么事儿您直接吩咐便是了。” “我的随从都在村长家门口，劳烦你赶紧去帮我送个信儿，叫他速速骑马回程，将你大哥昨晚猎杀野猪的事儿告知县令大人。” 叶老二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扈捕头不是马上就要回城了么？这消息又不是什么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扈捕头时刻担心詹长胜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压低这声音又急又快地说：“你有所不知，这位是京城来的官员，我必须陪着他一起走。 “而我家大人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一会儿等我们回去之后，面对京中官员，我家大人身为本地父母官，对此事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太丢脸了？” 叶老二哪里懂得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扈捕头说得有理。 再加上县太爷和扈捕头之前都帮过自家，虽然都是冲着秦府的面子，但也不能不念人家的好。 于是叶老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帮你送信儿。” 扈捕头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叶老二，指了指反方向道：“从后门走！” 王广平和詹长胜在前院等了许久，非但不见扈捕头回来，连叶老二也没回来。 不知道茅厕在哪里让人带路也就罢了，难道还要人家陪着上完茅厕再给带回来么？ “扈捕头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坏了肚子？”詹长胜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打算去一探究竟。 好在此时叶老二已经从村长家门口赶了回来，扈捕头赶紧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刚走两步就看到詹长胜从正房旁边拐了过来。 扈捕头赶紧做出提裤子的动作，一边提一边道：“哎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肚子刚才拧着劲儿的疼，拉出来才舒服多了。” 詹长胜闻言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对扈捕头这种粗鲁的言行不太适应，甚至还隐隐觉得他带回来了一股臭味。 他顿时没了追问的兴致，催促道：“扈捕头，现在能走了么？” “可以了，真是对不住，劳烦您等我了。”扈捕头赶紧迎上去，装作没看见詹长胜嫌弃的表情，心里却为自己截胡成功乐开了花。 第286章 今天这件事，当给你记头功啊！ 詹长胜跟着扈捕头一起回到王广平家门口，发现之前扈捕头带来的随从不见踪影了。 “扈捕头，来时那位赶车的捕快小哥和你的马怎么都没了……” “哦，我刚才听说榕溪村这边已经遭遇过野猪了，就打发他回去跟我们大人报信儿去了。 “这眼瞅着都年关岁末了，我们大人也是生怕辖区出事儿。 “叫人回去报个信儿，也好让他安心。” 詹长胜听了这解释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起疑。 主要是他一直觉得下面小地方的捕头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根本不觉得扈捕头会从他稍显急切的态度中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 “那咱们也抓紧回去，别又跟叶壮士错开了。” “好嘞，您就放心，从榕溪村回城就那么一条路，肯定不会再错过的。” 因为捕快骑着扈捕头的马回去报信了，所以扈捕头主动承担了赶车的工作，请詹长胜上车之后，自己甩起马鞭，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回城之路。 而此时，叶老大正在野味馆，从自家车上往下卸野猪。 一头大野猪加上五头还活着的半大野猪，一下子就让野味馆的刘掌柜乐开了花。 大野猪偶尔还是能遇到的，但是这种半大的小猪却不好找。 这样的小猪都还没有脱离母猪的看管，而带崽的母猪可是不好惹的，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手，也得拉帮结伙才有可能对付得了。 “前两日刚听说最近开始有野猪下山祸害庄稼。 “我还想着要不要想法子联系你一下，看看能不能给我弄两头过来。 “没想到还不等我找你，你就送货上门了！” 刘掌柜一边说，一边围着几只半大小猪打转。 他越看越是高兴，扭头吩咐伙计道：“叫人去送信给想吃野猪的食客们，今晚先把这头大猪给吃了。 “这些小猪都是活的，先养几天，回头请岑老过来，咱们来吃个烤全猪。” 刘掌柜说完转身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到时候带你媳妇和闺女一起来吃，算是我对你额外的感谢了。”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伙计来给野猪称重。 母猪肉肯定不如活的半大猪崽值钱，但这头母猪还算年轻，不是生过很多胎的老猪，所以刘掌柜给的价钱还算公道，三百多斤的猪，十文钱一斤。 剩下的五头小猪，最沉的六十五斤，最轻的五十八斤，加起来三百斤出头，二十文钱一斤。 刘掌柜十分大方地取了个整，直接给了叶老大十两银子的银票。 他吩咐伙计将半大猪崽先放入后院的圈中养着，然后拍拍叶老大的肩膀道：“以后再有这好东西，记得还给我送来。” “那是肯定的，我如今甭管打到什么野味，都先来问问您要不要。 “您这儿若是不要我才再想办法卖给别人呢！” “这就对了，咱们互利互惠，合作愉快，一起赚钱嘛！”刘掌柜话音未落，就见两个身穿捕快服的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今天什么风把两位官爷吹过来了，刚好到了新鲜的野猪肉，不如我做两道菜给您二位下酒？” 刘掌柜到底是生意人，面对官府的人，立刻就端起了笑脸。 “刘掌柜，今个儿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两个捕快一听说野猪，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了，扭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叶老大。 其中一位捕快抱拳道：“敢问这位壮士可是叶庆晨叶壮士？” 虽说之前县太爷大肆庆祝叶庆晨和叶庆安兄弟俩受到嘉奖的时候，县衙的捕快都是见过叶老大的。 但是他那天刮了胡子，把自己捯饬得一表人才的，跟今天这副胡子拉碴、睡眠不足的样子着实有些差距。 所以两个捕快看了看也有点拿不准，决定还是先打个招呼，别回头再搞错人了。 “不敢当壮士二字，草民正是叶庆晨，不知二位官爷找我所为何事？”叶老大有些奇怪，心想难道不许打野猪么？ 那也不对啊，若是不许打野猪，那野味馆肯定也不敢收，就算收也该偷偷摸摸的才对啊！ “叶壮士，我家大人听说您昨晚表现神勇，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去村里搞破坏的三大五小八头野猪，高兴坏了，让我们赶紧来请您过去，想听听您打野猪的经过和经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其他村镇学习的地方。” 刘掌柜一听这话，关注点立刻歪了，一把抓住他道：“好你个叶老大，刚才还说有野味都先给我留着，一转头就跟我藏心眼儿？另外两头野猪呢？你卖给谁了？” 叶老大哭笑不得道：“刘掌柜，您误会了，我昨晚的确是射杀了三头大野猪。 “但是除了这头闯进我家的是我一个人解决的之外，其他两头都是跟村里人合力解决的。 “加上另外两家也被野猪祸害得不轻，所以那两头野猪的肉便由村里做主分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刘掌柜立刻又换上了笑脸，抓着叶老大胳膊的手也松开了，顺势在他胳膊上轻拍两下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个实诚人。 “哎呀，我不耽误你了，县太爷想见你，快去快去！” 于是叶老大很快便跟着两位捕快来到了县衙。 叶老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衙门，虽然明知道不是自己犯了事儿，却还是觉得进门的一瞬间腿有点发软。 好在捕快并没有将他带到公堂，而是直奔后面的偏厅。 “叶壮士，您在这里稍后，我这就去请我家大人。” 叶老大被两个捕快一口一个壮士叫得浑身不自在。 这边才刚坐下，立刻就有人进来奉茶。 这样的待遇让他有些惶恐，心想自己只是杀了几头野猪，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他刚喝了一口茶水给自己压压惊，县太爷就带着三个师爷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叶老大赶紧起身见礼。 “叶壮士不必多礼。”县太爷的态度也和善得有些过头。 叶老大简直想要掐自己一把，确认一下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县太爷坐下之后就让他也落座，只见跟着县太爷进屋的三个师爷模样的人还在那边忙活。 有人给他们搬来了条案和椅子，条案上很快就摆上了笔墨纸砚。 三个人纷纷落座，铺开纸，拿起笔，沾饱了墨汁，悬停在半空等着随时记录什么东西。 叶老大后背一阵发凉，总觉得除了换了个地方之外，简直像是要审讯自己，那三个师爷就是来记录口供的。 县太爷平时说话其实挺喜欢绕弯子的，正常来说，总是要先说些废话再慢慢进入正题的。 这基本也是当官之人的通病了，他们讲究含蓄委婉，觉得单刀直入是缺乏涵养的表现。 但是县太爷今天却也顾不得了，看到三位师爷都准备好了，便直接询问起叶老大昨晚猎杀野猪的事儿。 这是必须要问清楚的，毕竟是要写入折子里的，不能自已瞎编。 万一有什么不尽不实的地方被别人抓住小辫子，那可就不是登天梯，而是自己找死了。 叶老大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昨晚是如何发现野猪，如何猎杀了闯入自家的野猪之后，又去通知村里人，并且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射杀了另外两头野猪。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那三位师爷。 只见三个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 叶老大心里越发没底，自己这点事儿，还值得三个人一起记录？ 事情经过很快就说清楚了，县太爷立刻夸赞了他几句，然后也扭头看向那三位师爷。 领头的一位微微颔首，表示已经够用了，县太爷立刻道：“真没想到，圣上褒奖你还没过去多久，你就又为村里立下了大功，当真是所有人学习的楷模啊！ “我已经叫师爷将你猎杀野猪的经过全部记录下来了，回头我便安排人去各个村子宣讲，让大家一起学习你猎杀野猪的经验和不顾自己安危的奉献精神。” 叶老大这才知道师爷们奋笔疾书的用意，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谦虚道：“大人您真是太过誉了，我不过恰巧从小学了些箭术和打猎的本事，当不得这样的盛赞。” “这是事实，有什么当不起的。”县太爷拍拍叶老大的肩膀，抬头看了眼屋角的座钟道，“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回村里啊？我叫人套车送你。” “不用不用，我和四弟一起开车来的，我去找他一起回家便是了。”叶老大听出了县太爷话里的送客之意，赶紧起身主动告辞离开了。 叶老大一走，县太爷就迫不及待地走到条案前面问：“怎么样？能行么？” “大人放心，最近京城和周围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野猪的侵害。 “叶庆晨这次猎杀野猪是咱们县的头一桩，不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还及时制服了野猪。 “而且全村人都分到了猪肉，落了个皆大欢喜，本就可以写一本折子递上去邀一下功的。 “但如果只是这样，虽然是功劳一件，却很难引起皇上的注意。 “万幸叶庆晨前阵子才刚得过万岁爷的夸奖，紧接着又为村里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事迹也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儿瑕疵。 “只需要稍加润色便可直接递上去，估计明个儿一早就能送到万岁爷的案头上了。 “到时候皇上看完龙颜大悦，大人怕是就要平步青云了！属下现在这恭喜大人了！” 另外两名师爷也齐齐拱手向县太爷道喜。 县太爷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嘴上还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还要有赖三位先生多多润色，写一篇好文章出来呢！” “大人放心，我这边连提纲都已经列出来了，我们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能将折子写好的。” 县衙这边三位师爷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折子上的措辞，另外一边扈捕头赶着车终于从榕溪村回到了县城。 在城门口跟正准备回家的叶家两兄弟撞了个正着。 “詹大人，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就正遇上了么！” 詹长胜赶紧拦停了叶老大的车，将兄弟俩请到离城门最近的一家茶馆坐下说话。 叶老大弄清楚詹长胜的来意之后有些莫名地挠挠头道：“啊？这位大人也要问我猎杀野猪的事儿么？” “也？”詹长胜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还有谁问你了？” “县太爷才刚刚问过。” 一听叶老大这么说，扈捕头的心里不免稍稍有点紧张。 虽说司农寺管不到他，但詹长胜毕竟是京城来的官员。 不过既然能被派到榕溪村去，应该都不是什么有背景有本事的。 詹长胜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问：“县太爷问你这事儿做什么？” “县太爷说，最近京城周围很多地方都被野猪下山袭击了，还有人伤亡。 “好在我们丰乐县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听说我们村子毫无伤亡地制服了野猪，所以县太爷准备派人到各个村镇去宣讲我们村的相关经验。 “希望能让其他村子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可以沉重冷静的应对，尽量减少损失，更是要争取做到无人伤亡。” 叶老大倒也没撒谎，这的确是县太爷忽悠他的话，听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詹长胜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我是司农司派下来，专门去你们榕溪村了解情况的。 “既然是你猎杀了野猪，我自然要找你问个清楚，回去好向上面汇报和交差。”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很冠冕堂皇，叶老大只得将刚才跟县太爷说过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送走叶老大兄弟俩之后，天色已经渐晚。 詹长胜借口说自己太累了，找了家客栈投宿，说第二天一早再回京。 扈捕头将他送到客栈，说好明天一早过来送行。 他刚回到县衙，立刻就被县太爷召见。 “大人……”扈捕头刚要行礼，被县太爷一把拉住。 “元任啊，折子已经写好，快马送入京城了。 “今天这件事，当给你记头功啊！” 第287章 接下来可就看您的了！ 第二天一早，将经过预处理后的奏折送到龙案上的小太监看到，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竟然是来自丰乐县县衙的，心下不免疑惑。 那种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地方能出什么事儿？ 屁大的大地方，无论出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也都是屁大的事儿，怎么还值得被放在第一位？ 不过他心里想归想，这些奏折可都是经过中书省的诸位大人阅后分类排序的，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内侍敢随意置喙的。 大齐逢五逢十才有朝会，平日不用上朝的日子，皇上会在用过早膳之后，来到前后宫交界处的天一楼批阅奏折。 如有需要进一步询问或者商议的国事，再叫人召对应的官员过来问话。 但是一般还是会有一两位皇上比较器重、或是对朝堂诸事都颇为了解的官员在此候着，以备皇上随时垂询。 只是今日在天一楼候着的两个人的组合颇为奇特，居然是瑞亲王和秦松胤秦大人。 内侍进屋将奏折整齐地放好之后，才转身过来跪下给二位请安。 “奴婢叩见瑞亲王，见过秦大人。” “起来！”瑞亲王有些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随便抬抬手，然后打了个呵欠问，“皇兄还有多久才来？” “怎么，朕若是来得晚，你就不想等了？” 瑞亲王和秦松胤立刻起身，躬身迎接皇上。 皇上进屋之后，走到书桌后面坐下道：“你们两个就不必多礼了。 “老七，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进宫了？平时想找你都难！” “皇兄，我来找您，自然是有事相求的。”瑞亲王笑嘻嘻地说。 “朕就知道，你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皇上有些头疼地按按额角问，“说，这次又是什么事儿？” “皇兄，我想借您的温泉皇庄住一段日子。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京城更是又干又冷的。 “所以我想带我家夫人去泡泡温泉，暖暖和和地过个冬。” 皇上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道：“这都进腊月了，眼瞅就要过年了，你又往外跑……” “皇兄，京城这里有您坐镇就足够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您也知道，一到过年，我家夫人的心情就不好，留在王府只会让她更加伤心难过，倒不如陪她出去散散心。” “行了行了，你每年都是这个借口。 “朕看啊，就是你不耐烦过年那些繁文缛节，自己跑出去躲清闲了。” “那皇兄就行行好，让我再去躲个清闲呗！” “真是拿你没办法！”皇上无奈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当着秦大人的面，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 秦松胤原本坐在旁边当木头人，听皇上提到自己才笑着道，“瑞亲王一直是这样真性情。” “皇兄——”瑞亲王再次看向皇上。 “朕真是怕了你了，去去，朕会吩咐人去安排的。”皇上说完，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下去通知该通知的人去了。 瑞亲王目的达成，立刻便待不住了，起身又打了个呵欠道：“皇兄，您先忙着，臣弟就不耽误您处理政务，先行告退了。” 他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皇上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朕这个弟弟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孩子，他自己就一直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唉，如果当初那个孩子没有夭折，如今也该能满地跑着管朕叫皇伯伯了。” “瑞亲王和瑞亲王妃都是积德行善的有福之人，老天爷肯定会让他们幸福的。”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秦松胤跟瑞亲王算起来还是连襟（注1），更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能说了些模棱两可的吉利话。 好在皇上也只是有感而发，并也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很快就开始翻开桌上的奏折。 他第一本拿起来的，就是被人特意放在了顶上的、来自丰乐县的奏折。 发现是丰乐县的奏折，皇上还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之前的匪患。 如今怎么又被放在第一位了？ 难不成是上次的山匪还有余孽？ 这都到年根儿下了，野猪的祸患还没找到原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想到这里，皇上眉头紧锁地翻开了奏折。 秦松胤坐在下面，看着皇上的表情，心不免也提了起来。 难道是又出什么事了？ 于是他看似在处理自己手头的政务，但其实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皇上的表情。 一本折子还没看完，皇上的表情就已经阴转晴了，最后甚至高兴地一拍桌子道：“爱卿，你来看，这个叶庆晨还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啊！” “叶庆晨？”秦松胤平时公务繁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第一时间都没想起来皇上说的是谁。 好在他记性不错，很快就反应过来问：“皇上说的是之前为剿匪立下了大功的那个叶庆晨么？” “可不是么！”皇上说着将看完的折子递给他道，“这个丰乐县的榕溪村不错嘛！ “其他地方都因为野猪下山遭了灾，他们村子不声不响地消灭了野猪不说，还全村一起分猪肉，高兴得很呢！” 秦松胤接过折子，飞快地浏览了一下，很快就提炼出了重点道：“榕溪村这个法子很好，很值得其他村镇推广借鉴。” 皇上道：“那也是他们运气好，有叶庆晨这么个神箭手在村里，不然怕是也没这么容易。” “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齐心协力对付野猪，总归还是会有效果的。 “即便不能当场猎杀野猪，说不定也可以将野猪赶回山里去。” “这话有理，记下来回头让司农司他们派人去周边的各个村镇宣讲一下，尽量避免再出现因为野猪下山导致的重大事故。 “对了，叫人组织些人手，上山探查一番，看看这些野猪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过年了怎么都开始往山下跑了！” “是！”秦松胤领命。 皇上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把叶庆晨也安排进去，我记得你说过他以前是个猎户？ “既有跑山的经验，箭法又好，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皇上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接连两次了，叶庆晨先是帮忙抓获了山匪头目，然后又在猎杀野猪的事情上开了个好头。 叶庆晨这个人有多少本事不知道，但是运气好像是挺不错的。 把他安排进去，事情说不定就可以顺利解决了。 但是这种话，显然不适合当着臣子的面说出口，所以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是，臣明白。” 虽然皇上没有说出口，但是秦松胤凭借对皇上的了解，也大致能猜出他的想法。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但很是时候，想要办成一件差事，除了动脑子和努力之外，运气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条件。 叶老大此时还对自己肩上即将被委以的重任浑然不知，正带着媳妇和晴天准备进城。 “我家老爷已经在野味馆了，叫我赶车过来接你们过去。” 孟钰性子比较活泼，平时在岑老跟前还稍微有些收敛，这会儿话多得不行。 “咱们赶紧进城，直奔野味馆，我家老爷今天要跟掌柜的一起烤全猪呢！” 一听岑老也要参与，叶大嫂立刻就着急起来。 “赶紧走赶紧走，我得跟着学一学。” “姑奶奶，您甭急，下午才开始做呢！” 因为叶大嫂认了岑老这个祖父，所以石雷跟孟钰也早都跟着改了称呼。 “我们老爷就怕您着急，这才让我赶车来接你们。 “咱们稳稳当当地过去，什么都耽误不了。” 叶老大先把晴天抱上车，然后把叶大嫂扶上去，然后关上车厢门，自己坐在了外头。 孟钰跳上车辕，侧坐着，一甩马鞭便出发了。 一路上叶老大陪着孟钰坐在外面说话，让叶大嫂带着晴天坐在车厢里。 好在今天虽然干冷，但是没什么风，即便是坐在外面赶车，只要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得冷。 听着孟钰天南海北的胡侃，很快就到了野味馆。 几个人进门，一个人都没看到，只听到后院倒是有人说话。 叶大嫂一把将晴天塞进叶老大怀里，自己先快步跑到了后院。 到了后院发现刘掌柜，岑老，石雷还有几个认识不认识的伙计都聚在后院墙边上。 过去一看才发现，这地上有个像井一样的东西。 叶大嫂探头往下看，只见里面像井口一样用青砖一圈圈垒起来的，但是却并不算太深，隐约能看见底儿，但是下面黑乎乎的。 “不是说烤全猪么，你们在这儿看什么水井啊？” 岑老和刘掌柜闻言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水井，这是焖炉。”岑老跟叶大嫂解释道，“刘掌柜今日的烤全猪，用的就是这焖炉。” 叶大嫂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追问：“这么说是要把猪放进去烤么？为什么叫焖炉啊？难道不是明火烤的么？” 刘掌柜闻言冲叶大嫂竖起大拇指道：“这话一下子就说到点儿上了。” 看过了焖炉，就要先处理野猪了。 刘掌柜早就挑了一头野猪宰好了，下水什么都收拾好了，此时只剩一头干净的猪留在条案上。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岑老道：“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岑老也不客气，上前先抽出一把砍刀。 顺着野猪的脊椎骨将其一劈两半。 别看他年纪大了，手上的力气可一点儿都不小。 而且这还不是个用蛮力的活儿，力气太大容易直接劈到猪肉甚至将整个儿猪一分为二。 而岑老则是一刀下去，将椎骨一劈为二，然后顺势带着刀往下滑动一下，便将其一分为二。 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在一条线上，几下就将野猪整个儿骨架在体内一分为二了。 紧接着他换了把窄的尖刀，自己磨了磨，又用指腹试了试锋利程度，这才继续动手。 只见他握持着尖刀，将刀尖插入肋骨和肉之间一片，让肋骨跟猪肉分离。 刀尖儿在关节处一挑，上下的脊骨就分离开了，一大片几乎没带着什么肉的肋骨就这样完美地被剔下来了。 刘掌柜和叶大嫂在一旁都看呆了。 直到岑老将野猪腹腔内的骨头都剔除干净之后，刘掌柜才终于回过神来，竖起了大拇指道：“您老这手艺真是绝了！” 岑老笑笑擦了擦手里的刀，拿起磨刀石又继续打磨了几下，一边磨刀一边对叶大嫂道：“别急，用的都是巧劲儿，回头我教你，你多练练就会了。” 刘掌柜闻言羡慕地看向叶大嫂，这可真是被大神追着喂饭啊！ 岑老磨了几下刀之后，又开始在野猪腹中打起了花刀。 不多时就在野猪腹中划出了整齐均匀的线条。 “孟钰，去把我准备好的调料拿过来。” “好嘞，这就来！”孟钰很快就抱着一个竹筒跑了过来，“我家老爷昨晚接到消息就在家准备，又是称重又是研磨的，可是花了不少时间。” 岑老闻言忙又对叶大嫂道：“回头我把配方教给你。” “多谢祖父。”叶大嫂也感受到了岑老对自己的一片爱护和教导之心，抿着嘴笑了起来。 扒开塞子，一股混合着各种香辛料的香味霸道地扑面而来。 刘掌柜因为凑得太近，正吸了一鼻子，喷嚏立刻打得山响，一个接一个地停不下来。 叶大嫂吓得不敢往前凑，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发现竹筒里装着的都是粉末状的调料。 岑老示意孟钰将调料倒在一个木盆中，然后一把把抓着调料，均匀地涂在每一个花刀打出来的缝隙中。 将猪的内部全都涂好调料之后，岑老叫石雷用铁钩勾住猪的下巴，将其吊起来，再用尖刀在猪皮上均匀地戳着。 “这样是为了烤的时候皮下的油脂能更好地被逼出来。” 很快，这只半大的野猪就被岑老给处理好了。 “刘掌柜，接下来可就看您的了！” 第288章 啥？圣旨？ “岑老，您就擎好儿！”刘掌柜十分自信地说，“论调味我老刘不如您，不过要说这焖炉烤猪的手艺，那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都做了几十年了。” 刘掌柜一边说，一边招呼伙计将木柴丢入焖炉中点燃。 然后叫人用两个铁钩将野猪吊起来，下面还垂着一个接油用的大铁盘。 一根铁棍穿过上方的两个铁钩，整头猪被放入焖炉中之后，铁棍正好留在地面上，卡在预留好的凹槽内，然后伙计又去搬来一个很沉的铁盖子，将焖炉盖了起来。 此时的焖炉还不是完全密不透风的，所以里面的柴火虽然还会继续燃烧，却已经不再有明火。 青砖垒成的焖炉壁吸热后，就相当于在猪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烤炉的效应。 这样烤猪，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的掌握。 时间短了还没烤透，时间长了皮肉都烤焦了也不好吃了。 因为今天这头野猪个头小，所以刘掌柜便没有走开，一直守在炉子边，觉得差不多了，便叫人打开盖子，查看了一下焖炉内野猪的情况。 盖子一打开，肉香味瞬间在后院炸开，连在屋里取暖的晴天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娘，好香呀！” “香？一会儿就能吃着了。”叶大嫂笑着说。 刘掌柜检查了一下野猪的情况，确定已经差不多了，便叫人将猪重新放回去，盖上盖子之后，用泥巴将周围的缝隙全部封死。 这样一来，焖炉内的木柴就彻底没有办法继续燃烧了，但是炉壁的温度还在，继续焖烤着猪肉。 又过了半晌，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刘掌柜才招呼伙计过来开炉。 扒开封着盖子的泥，将铁盖掀起来，这回的香味跟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上次是肉香，这次则纯粹是烤过的香气了。 刘掌柜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没吃，但是光闻味道就已经比自己之前做的还要香了。 岑老真不愧是御厨，一出手果然就不一般啊！ 刘掌柜心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岑老今天用的调料秘方买过来。 若是买不到配方，不知道能不能定期向岑老购买这种调料。 此时两名伙计已经用厚牛皮垫着，抓着铁棍将野猪从焖坑里拎了出来。 香味越发霸道地向外扩散开来。 有些人从外面经过，隔着院墙闻到，就忍不住提高嗓音大喊：“刘掌柜，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也太香了，闻了你家的味儿，我们回家还怎么吃得下饭？” “刘掌柜，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我上午从你家门口过还问过伙计，没听说今晚做什么大菜啊？” 还不等刘掌柜回话，院子里就涌进来好几个人，看到外皮焦黄，散发着香味的烤野猪眼睛都发直了。 “刘掌柜，你这可太不厚道了，做好吃的居然还藏着掖着？” “可不是么，我们好歹也是老主顾了，有这好吃的都不知会一声。” 也有以前吃过刘掌柜做的焖炉烤肉的人，抽动着鼻子问：“刘掌柜，您这手艺好像又精进了啊？我闻着可比以前还香呢！” 其他人还以为他是在拍马屁，立刻群起而攻之。 “黄老板，您也用不着这么拍马屁？” “就是，大家一起过来的，也不可能因为你说几句好话就单独把你留下！” 也有人立刻加入道：“要我说，刘掌柜的手艺不光是咱们丰乐县之最，就连京城的人都会跑过来吃。 “就算是手艺更精进了，那也是刘掌柜不甘于现状，不断突破自我的结果。” 这拍马屁的话可比刚才的还要露骨，顿时得到了其他人的嘲讽。 刘掌柜笑着说：“今天这焖炉烤猪，的确跟我以前做的不一样，但功劳不在我，而是因为今日给猪肉调味的，是京城鼎鼎大名的御厨岑老。 “今天这只猪呢，使我们两个第一次合作，他老人家负责调味，我负责烤。 “所以并不对外售卖，如果这次尝过效果不错的话，之后大家都是有机会品尝的。” 刘掌柜说着，伸手指着后院一角道：“我不骗你们，那边可关着好几头半大的野猪呢！ “我刘玉海什么时候亏待过熟客了？” 大家一听这话才终于不再闹着要立刻吃上烤猪肉了。 刘掌柜一摆手，两个伙计赶紧扛着猪肉进屋去了，再耽搁下去都要凉了，那就不好吃了。 其他几个人开始围着刘掌柜吵嚷起来，务必要立刻预定好下一次焖烤野猪的位置。 好不容易将几个人打发走，刘掌柜进屋发现大家都还没开始吃。 “哎呀，等我做什么，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岑老道：“这盘子下面都加了炭火，屋里有这么暖和，凉不了。 “再说了，你是主人，怎么能不等你就吃呢！” 刘掌柜回来之后，直接拿起刀开始切分野猪肉。 此时猪皮已经被烤得酥脆，下刀的时候能够听到咔嚓咔嚓的脆响。 下面的猪肉却因为是焖炉烤的结果，依旧锁紧了许多汁水。 一刀下去就顺着刀刃流了出来，让人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 足以想见这样一块外酥里内还肉汁四溢的肉，放在嘴里咀嚼的时候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晴天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野猪，小嘴巴一直在忙着吞咽口水。 好在刘掌柜切下来的第一块肉就直接放进了晴天面前的盘子里。 叶老大和叶大嫂立刻不好意思道：“哎呀，应该您和岑老先吃，怎么能先给她一个小孩子呢！” “大人忍得住，小孩子馋了就是馋了，干嘛要叫她忍着！”刘掌柜说着，还顺手将盘子里的肉切成了小块，方便晴天来吃。 岑老非但没有不悦，反倒比自己先吃到肉还要开心，笑得一脸和善地道：“晴天尝尝，好不好吃。” 叶大嫂开始还担心晴天咬不动，没想到这个烤肉，外面又酥又脆，里面的肉却鲜嫩多汁，就连晴天这样的小孩子都吃得毫无阻碍。 “太好吃了！”晴天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抓起一块就往叶大嫂嘴里塞，“娘，你尝尝。” “好，娘来尝尝。”叶大嫂见闺女这么想着自己，心里甭提多熨帖了。 叶老大却在一旁吃起味来。 “晴天咋不给爹尝一块啊？” 晴天赶紧用自己满是油的小手抓了一块，转身塞进了叶老大的嘴里。 这下雨露均沾了，叶老大的心里也稍稍平衡了。 虽说还是排在叶大嫂后面，但毕竟孩子是叶大嫂救下来的，到家里之后也是叶大嫂照顾得更多，孩子跟她更亲也是理所应当的。 三口人都挺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们对面的岑老眼里流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 要知道，他身为御厨，这么多年下来，其实还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晴天用小油手抓起来的烤野猪肉，怎么就觉得要比盘子里的还要好吃呢？ 不过晴天跟他几乎是对面而坐，除非他自己凑过去，否则是不可能也喂他一口的。 岑老心里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竟有外人在，以他的身份和年纪，还是需要表现得稳重一些为好。 刘掌柜将肉挨个儿分给桌上的众人之后，才切了一块最后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说实话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若不是烤的整猪，随便一点破损就能被人看出来，刚才在外面野猪出炉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切一块尝尝了。 不过现在吃起来猪肉的温度刚好，皮脆肉嫩还不烫嘴，一口咬下去慢慢的肉质。 半大的野猪肉质也没有那么柴，尤其几头小猪之前在山上应该吃得都挺好，一个个滚瓜溜圆，油水足足的。 猪油香混合着肉香，再加上岑老恰到好处的调味，简直香得人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屋里顿时没有了说话声，大家都在埋头品尝。 岑老年纪大，对这种纯肉类的菜吃不了多少，怕给肠胃造成负担，所以最先放下了筷子。 “刘掌柜家里祖传的这个焖炉烤肉的手法果然名不虚传，连野猪肉都能被烤得这么细嫩鲜美。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啊！” 其实宫中的御膳房里，除了岑老这种年幼被选进去拜师学手艺的所谓根正苗红的御厨之外，也是有不少野路子出身的大厨。 这种多是皇上微服私访出行，在外面吃到了什么觉得十分好吃，便将厨子召入宫中，就只负责在皇上想吃的时候给他做这一道菜。 不过对于刘掌柜来说，他若是那种想入宫的人，也不会将野味馆开到这么偏僻的县城里来了，所以岑老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提这件事儿。 刘掌柜得了岑老的夸赞，高兴得脸都红了，挠挠头笑着说：“要我说还是岑老的调料味道好，今日的焖烤猪肉可比我之前吃的好吃多了。” 俗话说得好，说话听声，锣鼓听音。 听得刘掌柜这么说，岑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调料的方子，我回头教给晴天娘，到时候你找她买就是了。 “放心，他们两口子都是实在人，不会跟你狮子大开口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掌柜有点遗憾，岑老没松口将方子卖给他。 但是能随时找叶大嫂买，倒是比每次都要去京城找岑老方便多了，他想想倒也可以接受。 但是叶大嫂闻言却十分惶恐道：“岑老，这不太好……” 虽然已经相认了，但是有外人在的时候，叶大嫂都还是尊称岑老的。 “这有什么，我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弄这些东西，教给你之后，你可以赚点零花钱，刘掌柜用着也方便不是？” 刘掌柜闻言赶紧道：“叶大嫂，您这调料可千万别随便卖给别人啊！” 叶大嫂闻言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呢，岑老道：“那就看你刘掌柜的诚意了。” “放心，我绝对诚意满满！”刘掌柜闻言放下心来，只要不卖给别人家跟自己抢生意，他倒也不太执着于非要将配方买下来。 毕竟从岑老手里买配方，价钱肯定不低，而自己的野味馆又不是以烤肉为主的地方，一年到头估计也用不到太多，像这样用多少买多少倒也不错。 原以为一头野猪这么几个人吃，肯定会剩下不少，没想到岑老手下的石雷和孟钰完全是两个大胃王。 看到其他人都吃饱放下筷子了，他俩顿时撸胳膊挽袖子，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烤猪肉都给吃光了。 石雷也就算了，他那体格看着就很壮硕，能吃点儿也很正常。 但是孟钰生得高高瘦瘦，还长了一张娃娃脸，抓着猪腿大口啃肉的画面着实有些跟他平时的风格不符。 几个人吃得盆干碗净之后，岑老说自己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让孟钰将叶老大一家送回去。 刘掌柜本来还想留他们一起住下，但是叶老大出来的时候跟家里说过晚上会回去。 加上最近山里不太平，附近村镇也开始有野猪下山祸害粮食。 所以叶老大担心万一自己不在家，又有野猪下山，叶老二和叶老四两个人对付不了。 然后孟钰便自告奋勇道：“那还是我去送他们，送到之后我就在叶家住一晚，明天早晨再回来接您回京，什么都不耽误。” “这样也好。”岑老点点头，“那你们就趁着还没太晚快走，路上小心。” 跟来时的慢慢悠悠不同，夜里官道上基本没有人也没有车，孟钰把车赶得飞快，一个时辰出头就来到了榕溪村村口。 “咦，村子里咋灯火通明的，该不会是又来野猪了？” 村子地势高，叶老大一眼就看到上面亮了许多火把，心立刻就揪了起来。 孟钰赶紧一甩鞭子，让马儿再走快些，赶紧进村。 谁知经过村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哎呦，叶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看着叶庆远焦急的神色，叶老大脑子嗡地一下，忙问：“咋了，出啥事儿了？” “出啥事儿，出大事儿了！”叶庆远拍着大腿道，“圣旨都到了，结果找不到你的人，你说是不是出大事儿了！” “啥？圣旨？”叶老大这下彻底被他给说蒙了。 第289章 准备进山 叶老大这辈子就没想过自己会跟圣旨这种东西扯上什么关系。 被叶庆远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庆远，你跟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叶庆远闻言笑着说：“叶大哥，瞧您说的，怎么可能是坏事。 “若是坏事，还能让我在村口给你通风报信么，早就有人埋伏在这里抓你了不是？” 见叶老大还是一脸担忧，叶庆远干脆也挤上车坐着道：“放心，来的人好像是秦家的，这会儿村长正陪着在你家喝茶等你呢！” 一听说是秦家的人，叶老大才稍稍安心，坐着马车一路回了家。 几个人刚一进门，就见叶老四扑上来，拉着叶老大就往堂屋走。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人家都在家里等你一下午了。” “老四，到底是啥事儿啊，怎么还有什么圣旨啊？接旨该怎么接啊？ “哎呦，你先别拉我，我腿肚子有点儿转筋。” “大哥，你说啥呢，啥圣旨啊？”叶老四一头雾水。 “庆远说的啊！”叶老大闻言立刻看向叶庆远。 叶庆远也有点蒙：“啊？村长跟我说，是皇上有什么旨意，那不就是圣旨么？” 几个人在院子里小声嘀咕，被屋里的穆铮听到之后，起身走出来笑着道：“叶大哥回来了，我的确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的，只不过没有圣旨，你们也不用接旨，快进来！” 叶老大看到穆铮也是松了口气，跟着进了屋。 王广平埋怨道：“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出去干啥了，这么晚才回来，让人家等你到现在。” 穆铮道：“不妨事，我正好趁机偷个懒。” 王广平此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可以留下来听一听。 穆铮见他屁股半抬不抬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笑着说：“村长也一起听听，其实是皇上为百姓着想的好事儿。” 王广平立刻一屁股坐了回去，笑着说：“那正好，我也跟着听听，学习学习。” 穆铮对叶老大道：“最近京城各处都有野猪下山祸害百姓、祸害粮食的事儿发生，这个你们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按理说今年京城周围还算是风调雨顺，山上也不缺吃的，之前野猪也一直都十分安分地在深山里活动。 “突然间大批的下山，肯定是山里出了什么状况。 “皇上为了让百姓能够安心过年，所以命我家大人组建一支由兵士和猎户构成的队伍，进山去一探究竟。 “而皇上则钦点让您加入这支队伍，希望你们能够一举排除隐患，在过年之前解决掉这个问题，让百姓能够踏踏实实的过年。” “我，我能行么？”叶老大不免有点儿犹豫。 在他心里，京城的兵士和猎户，肯定都是人中龙凤那种，哪里用得着他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小猎户。 “叶大哥，您就别妄自菲薄了。 “无论是之前面对山匪还是后来的猎杀野猪，您都表现得那么优秀，可都上达天听了。 “这可是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成就，您若是不行还有谁能行啊？” 王广平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老大，这可是皇上钦点要你加入的啊！ “再说了，这也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大好事儿。” 王广平的话点醒了叶老大。 可不是么，这是皇上钦点的，也不容他拒绝。 所以叶老大道：“承蒙皇上错爱，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希望能为百姓除害。” “叶大哥能这样想就最好了。”穆铮起身道，“行，我把该传达的都传达了，也该回去了。” “天都这么晚了，就在家住一晚再走！”叶老大闻言挽留道。 “不了，我骑马过来的，回县城还有别的差事，你记得明天上午到县里的东来客栈找我。” 穆铮离开之后，王广平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叶老大道：“老大，你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连皇上都记住你了，真是不简单啊！” “村长，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应该是这次猎杀野猪的事儿被上头知道了，所以才把我算进去了。 “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有本事能让皇上记住我啊！” “甭管怎么说，你如今都已经是咱们村的大红人了。 “这次上山若是再能帮咱们老百姓解决了野猪的问题，我都想去寺里给你供个海灯了！” “这可使不得，我可担不起。”叶老大客气了几句之后，将王广平送了回去。 回到家关起门来，叶大嫂才担心地问：“去山里会不会有危险啊？” 叶老大一边脱着棉衣一边道：“你快别瞎想了，能有啥危险，我平时自己不也经常进山么？ “这次这么多人一起去，只会更安全，有啥危险的。” 叶大嫂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便继续轻拍晴天哄她睡觉。 晴天半睡半醒地咕哝道：“爹去了肯定立大功，不会有事的。” “好，借你吉言。”叶老大俯身在闺女脸上亲了一口，这才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另外一边王广平回到家，黄氏着急地问他：“你跟没跟叶老大说咱家的事儿啊！” 王广平闻言没说话。 黄氏伸手打了他一下道：“你都错过多少次机会了，问一问能要你的命么？” 王广平找借口搪塞道：“叶老大虽然跟秦家认识，但是他自己除了打猎啥也不会，问他也是白搭。” “我看你是压根儿没打算问！”黄氏闻言，气得转身就走。 王广平自己慢慢坐下，叹了口气。 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一来是怕最后得到一个坏结果，倒不如干脆不问。 二来也是怕万一这里头水太深，再把叶老大一家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所以他好几次想开口，却又都咽了回去。 叶老大这边根本不知道万广平两口子的心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好自己的弓和箭篓以及进山所需的东西，搭了杂货铺的车直奔县城去找穆铮。 穆铮骑马带着他来到京城，两个人在街上吃了口饭便直奔衙门而去。 顺天府尹郭崇亮已经按照秦松胤的吩咐，召集了十五名经验老道的猎户，并且配了三十名年轻的兵士，此时都已经在衙门里整装待发了。 穆铮与郭崇亮寒暄几句之后，将叶老大介绍给他。 郭崇亮立刻道：“原来这位就是被圣上褒奖过，这次还特别指定要加入的叶庆晨叶壮士啊！” 其他人一听到这话，都立刻扭头看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叶老大身上。 这些目光有的单纯只是好奇，有的带着探究，还有几个就明显是带着嫉妒和不怀好意的。 穆铮微微蹙眉，对叶老大此行不免有些担心。 要知道，他们可是要进山多日，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万一出点什么事都很难追查出真相。 想到这里，他一冲动，直接来了句：“郭大人准备的物资可还有的多？我也准备跟着大家一起进山。” 听了这话，最高兴的自然是叶老大。 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未免有些担心。 但如果有穆铮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听穆铮道：“今天大家彼此熟悉一下，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 “我要先去向我家大人复命，明天一早在衙门口集合，到时候一起出发。” 穆铮从顺天府衙出来的时候，见叶老大也一起带了出来。 “你跟我一起回秦家？晚上可以在我屋里凑合一晚。” “我就不去秦府打扰了，我家老三还在玲珑阁住着呢，我过去看看他，正好借住一晚。” “那也好，我送你过去。”穆铮将叶老大送到玲珑阁，还跟玲珑阁的掌柜嘱咐了几句才走。 其实就算穆铮不说什么，掌柜也不可能对叶老大不敬。 他可是知道秦小少爷对晴天是有多宠，若非晴天姑娘知道分寸，怕是自己这满铺子的东西都能可着她挑选。 这叶老大是晴天姑娘的亲爹，他如何敢怠慢。 非但不敢怠慢，掌柜还特意去库房翻出一个盒子，颠颠儿地送了过去。 “掌柜，这是什么啊？”叶老大不知道掌柜为何突然要送自己东西。 “这是个西洋的手弩，还配了这么一匣子的小箭。 “本来是个好东西，但是因为搬货的伙计没拿稳，摔了一下，不但盒子有了裂缝，就连里面的手弩都摔坏了一角。 “这样的东西，卖是卖不上价了，便宜处理又拉低我们玲珑阁的身价，所以就一直放在库房里了。 “我刚才听穆小哥说你们要进山猎野猪，一下子就想起这个来，给你带着防身也是好的。” 叶老大闻言这才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个十分小巧精致的手弩，一旁还配了十支袖珍的箭。 手弩的一角果然摔出了一个缺口，连上面的雕花都摔坏了，但其实真是稍微有些影响美观，丝毫不影响使用。 而且十支箭虽然袖珍，却都是上好的精钢制成，一支支都闪着寒光。 其实叶老大也不太明白，袖箭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捆在手臂上，藏在袖子里用的，做那么精美有什么用呢？给谁看？ 有钱人的想法果然是无法理解。 不过突然多出这么一个贴身武器，对他来说倒是个好事儿。 回头把这些箭尖儿都淬上药汁，回头在山里若是遇上大家伙，抽冷子给它来一下，说不定就能事半功倍。 叶老大拿起袖箭把玩一番发现，这个袖箭居然还是可以连发的。 每次可以填入五支箭，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五支连发。 叶老大真是越看越爱不释手。 “掌柜，这个多少钱，不如还是我出钱买下来。” “说这话就外道了，这玩意儿在西洋那边买，其实也不值几个钱，运回来虽说能卖个高价，谁知道还被人笨手笨脚的给摔破了。 “你们进山是去为民除害，这个袖箭送给你也算是我们玲珑阁为此尽一份心，我身为掌柜，这点小事儿还是能做主的。” 见掌柜说得诚恳，叶老大才终于收下了袖箭。 送走掌柜之后，叶老大取出自己特意熬制的药水，开始往袖箭上刷。 叶老三则好奇地看着袖箭，越看越是入迷，直到手里的东西突然被叶老大给夺走了。 “大哥，那么小气干啥，我看看都不行啊！” “你那是看看么，我要是发现得不及时，你就又得给我拆了。” 叶老大后怕地把袖箭收好，不肯再让叶老三多看一眼。 要说叶老三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因为拆家里的东西可没少挨打。 长大之后懂事了反倒好多了，也可能是长大以后他已经基本能把自己拆掉的东西再复原回去了。 但是这个袖箭结构太过精妙，他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就想要拆开一看究竟。 好在被叶老大及时发现，不然不一会儿他心爱的袖箭就要变成一堆零件儿了。 叶老三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蹲过来也开始帮叶老大往箭上刷药汁。 这个药汁至少要刷三遍，每刷一次就要晾干，然后再刷一遍。 兄弟俩蹲在屋里一边刷一边聊着家里的事儿。 “娘身子挺好的，自从上次回去就没再生病了，你家两个小子也都挺好，就是不乐意上私塾，每天都得昌瑞盯着才肯写字背书。” “我就知道，他俩一看就不是学习那块料，我也不指望他俩能像昌瑞一样，上几年私塾，识点字，别跟我一样当个睁眼瞎就行 “以后看看是出去做学徒还是跟着我学木工活儿，有个能糊口的手艺就行。 “我这些日子在这儿，看着向磊在店里做学徒，也学得挺好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孩子各有各的擅长，逼他也没用不是。” 叶老三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便问：“大哥，咋了，我媳妇逼两个孩子了？” “这倒也不是。”叶老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觉得自己一个当大伯哥的说弟媳妇好像不太合适，“就是总能听见她在屋里训两个孩子，还说要让他们向昌瑞看齐什么的，我看最近两个孩子一去私塾就打蔫儿。” 第290章 晴天发高烧了 “嘿，要不说是我儿子呢，跟我一样。”叶老三憨笑一声。 当年叶老三四五岁的时候，叶老大和叶老二已经能帮家里干活了，而叶老四还没出生，叶老爷子那几年身体还不错，帮人送货跑车，也赚了一些钱，可以说是家里条件最好的时候了。 当时正好村子里来了个识字的先生，为了能在关外站稳脚跟，便在村里开了个私塾，束修也很便宜。 叶老爷子便动了想将叶老三送去开蒙的念头。 谁知道送是送去了，但是叶老三对读书识字根本没兴趣，去了没几天就把先生的书箱给拆了。 叶老爷子气得追着他满村子打，最后还赔了人家先生一个书箱，这件事才算作罢。 但是即便不敢乱拆东西了，叶老三也是半点儿都学不进去。 先生一念书他就犯困，一让背书他就舌头打结。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学了一个月，先生直接登门，将剩余的束修还了回来，说这孩子实在教不了。 叶老爷子气得不行，叶老三倒是挺高兴，终于不用去念书了。 后来叶老爷子一气之下说：“你不是喜欢拆东西么，那就是用你去学木匠！” 当时也不管叶老三才几岁，直接把人丢到村里老木匠屋里去了。 没想到叶老三还真就对木工活感兴趣，一头扎进去就不肯出来了，七八岁就能像模像样地给家里修凳子，补家具了。 叶老爷子一看，觉得只要学一门能养家糊口的手艺就行，倒也不拘泥于非让他读书了。 叶老三说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积木道：“你看我，如今靠着这手艺，不也一样养家糊口么！ “不过像我这样一个字都不认识也不好，所以这两个孩子，还是得压着他们好生读几年书再说。 “好歹得会看得懂契书，会看账本会记账才行。” 叶老大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以后甭管做什么都容易被人坑。”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各自做着手上的活儿。 晚上，掌柜的叫人送了一桌酒菜过来，但是自己却直接回家了。 于是叶家兄弟俩便跟王家四口人一起吃了晚饭。 因为第二天要上山，所以叶老大没有喝酒，只有叶老三和王歌两个人小酌了几杯，大家就早早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榕溪村这边，叶老大走了之后，叶家妯娌三人便凑在西屋里准备做冬衣。 如今孩子都跟着各家父母住，西屋炕上便空出来了，刚好给她们做衣裳用。 无论是剪裁布料还是往里面絮棉花都施展得开不说，晚上大家去睡觉了，东西就可以直接摊在炕上不动。 用不着晚上收拾起来，早晨再都铺出来的折腾。 而且妯娌三个人凑在一起做活儿，不但有人可以说话做伴儿，有什么不懂的就可以直接问叶二嫂。 叶二嫂针线活做得又好又快，所以不但要做自家几口人的衣裳，连叶老太太的新衣裳基本也都是她在做，叶大嫂和叶三嫂帮着打个下手。 结果有一天叶娟儿过来串门正好看到妯娌几个在做衣裳，羡慕不已，干脆回家把自己做衣裳的东西都搬过来，跟她们凑到一堆儿来忙活。 叶大嫂见状跟叶二嫂道：“这样也好，过两天我和老三媳妇还要出去做酒席，到时候你跟姑还能做个伴儿。” 其实往年做过年的衣裳也没这么忙。 当时家里条件差，没钱，一年到头都未必做得起一件新衣裳。 老叶家一般是给孩子每人做一件，或是褂子或是裤子。 大人们有的穿就先不做，实在旧了破了没法子了，才赶着过年做一件新的。 但是今年家里日子过得这么好，之前在天津卫又买了不少料子，给全家人做都富富有余。 最重要的是，妯娌三个人心里也攒着劲儿呢！ 自打逃荒过来之后，村里其实不少人都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是关外来的，上不得台面。 今年过年就让你们看看，究竟谁家日子过得好。 所以自打进了腊月，妯娌三个人只要有空就开始埋头做衣裳。 叶大嫂和叶三嫂虽然手艺远不如叶二嫂，但是以前也是经常给家里人做衣裳的。 叶二嫂帮她们裁剪好衣料，指点一下，也都做得像模像样。 不过领口、袖口和前襟这样重要的地方，最后还是要交给叶二嫂帮忙修饰一下。 叶大嫂缝了一会儿衣裳，抬起头直直腰，皱眉道：“怎么觉得天色暗下来了？该不会是下雪了？” 坐在窗边的叶三嫂推开窗户一看。 “可不是下雪了么，雪还挺大的，这么一会儿，地上都积了一层了。” 叶大嫂赶紧趿拉着鞋出去，冲后院喊：“晴天，下雪了，还不快回来！” 晴天这会儿正在雪地里跟啸夜玩儿得开心，听到喊声下意识道：“娘，再让我玩会儿呗！” 说完她又怕叶大嫂不高兴，正准备带着啸夜回去，就听叶大嫂又问：“穿厚棉衣戴手套了么？冷不冷？不冷就再玩一会儿，要是觉得冷了就赶紧回来，知道不？” 晴天一下子高兴起来，大声应道：“恩，知道了，娘，我一会儿就回去！” 其实对于从小在关外出生长大的人来说，小孩子出去玩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叶大嫂小时候也经常滚得一身雪地回家。 她虽然疼爱晴天，但也不是那种把孩子牢牢拴在身边不肯撒手的人。 小孩子天性就是爱玩，她还生怕晴天因为以前在老善家的经历会放不开呢！ 这会儿见她玩得高兴，便也不愿扫她的兴。 一看叶大嫂从外头回来，叶三嫂便笑着说：“这有闺女的人跟咱们有儿子的就是不一样，有点什么事儿都惦记着，我家那两个小子，从小就在外面野，我也没操过心。” 叶娟儿闻言也道：“可不是么，我家老大是个闺女，我那会儿真是天天跟着操心，后头两个小子就完全都是散养的，淘得都没边儿了。” 叶三嫂闻言道：“姑，你现在可算是熬出来了，两个儿子的前途都有着落了，我们这都才刚开始呢！” “你现在往前看，觉得还得十来年，觉得太长了。 “等你到我这个时候再回头看，就该觉得这十年怎么一晃就过完了？ “之前觉得向磊在家，我天天跟他有生不完的气。 “可如今向磊去京城做学徒了，三个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我这一天天心里反倒开始空落落的。 “你以为我为啥把东西搬过来跟你们一起做衣裳，还不是不愿意天天在家光对着你们姑父那张老脸！ “我真是，天天看他看得够够的，一点小事儿都能吵架。” “姑父不是啥都听你的么，怎么还能吵架呢？”叶三嫂满脸好奇。 “那是在外头，装得老实巴交的，在家可完全不一样。 “跟头倔驴一样，天天就会惹我生气。 “再说了，两口子过日子那么多年，哪有不吵架的？” “这倒是，平时忙着家里的事儿，忙孩子还不觉得，若是孩子都不在身边了，只剩两口子，肯定少不得要拌嘴吵架的。”叶二嫂道，“不过架还是少吵为好，吵多了伤感情。姑，你若是看姑父不顺眼了就上我家来，跟我们一起做活儿也行，跟我娘唠嗑也行，就当自己家一样。” “唉，不瞒你们说，若不是快过年了，我都真想出去找个活儿个干了。 “这一天天的待在家里是真没意思。” 叶二嫂道：“等过完年，收拾收拾就该忙种地的事儿了，到时候就不觉得闲了。 “咱们这边的冬天比关外短，我家那口子早就摩拳擦掌地等着明年开春儿好种地了。” “倒也是，像我这样的，啥也不会，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时间又这么短，的确也是不容易找活儿。” “姑，如今孩子们都有安排了，你们老两口就踏踏实实在家种地多好啊！ “忙了一年了，总该歇一歇才好，不然若是把身体累坏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叶娟儿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觉得也都说得挺在理，便不在纠结这件事儿。 在这屋做了一会儿活，叶老太太午睡醒了，过来发现叶娟儿在这儿，便坐下跟她聊天。 叶娟儿给她们讲了不少村里面各家的事儿，听得妯娌三个手里的活儿做得都慢下来了。 听了半天家长里短之后，叶大嫂才突然想起，不知道晴天回来没有。 她赶紧起身出去一看，雪都已经下得没脚脖子了。 叶大嫂一下就急了，她人在西屋，晴天如果回来肯定会直接去西屋找她，而不会回自家屋里，如今雪都下得这么厚了，这孩子咋还没回来？ 她赶紧趟着雪往后院走，就看见后院堆起来一个比晴天自己还高的雪人。 雪人旁边露出一条狗尾巴来。 叶大嫂赶紧绕过雪人，发现晴天可能是玩累了，竟然就趴在雪人后面的雪地里睡着了，身上都落了挺厚的一层雪了。 啸夜则趴在她身边，用身子紧紧地贴着她，像是在给她取暖。 “这孩子，咋还能在雪地里睡着了呢！”叶大嫂顾不得别的，赶紧上前抱起晴天就往回走。 屋里众人看到叶大嫂抱着一身雪的晴天进屋，都忙问咋回事。 “你说说这孩子，玩累了在雪地里睡着了，落了一身雪都不知道，我抱她回来都没反应！” 叶大嫂说完又生气地冲跟在自己脚旁的啸夜道：“平时有啥事儿都叫得欢，今天咋不知道回来叫人呢？” 啸夜耷拉着脑袋，嘴里呜呜几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赶紧把孩子外头的衣裳都脱了，让她上炕暖和暖和。”叶老太太着急地说，“手脚没冻伤？” 叶大嫂低头看了一眼，松口气道：“还好带着棉手套，穿着鹿皮靴子呢，应该没事儿。” “那也赶紧给她搓搓。”叶娟儿凑上来，看着晴天小脸儿通红，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一摸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热。 不是冻红了，应该是发烧了。 “发烧了，还挺烫，赶紧去请大夫，小孩子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烧厉害了，可是……”叶娟儿见叶大嫂已经急得要哭出来了，不敢再说，赶紧道，“我去叫古大夫。” “算了，我们还是直接去城里看病！” 叶大嫂如今有点儿信不过古大夫，想到之前给昌瑞看过病的大夫，觉得还不如直接套车去城里。 叶老太太还算冷静地劝道：“老大媳妇，你先别急，你看看外头雪都多大了？ “这还下个不停呢，现在去城里，万一路上出点儿什么事，或是堵在什么地方，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更麻烦。 “孩子如今只是冻着了，发现得也及时，先叫古大夫过来看看怎么样再说。” 叶大嫂却道：“就是因为如今雪还在下，后面积雪只会越来越深，路越来越不好走。 “若是古大夫看得好倒也罢了，若是看不好，到时候想去城里就更难了。 “我就晴天这么一个孩子，她爹正好又不在家，我可不能让她有半点儿闪失！” 叶大嫂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大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了。 叶老四推门进来道：“大嫂，我都听见了，我已经套好车了，现在就走，晚上之前肯定能到京城。” “好，我去收拾点儿东西，咱们这就走。”叶大嫂一听这话，立刻也不耽搁了。 她把刚刚给晴天脱下来的衣裳重新穿好，将孩子先交给叶老四抱着， 叶大嫂自己飞快地回屋拿了晴天平时用的被子和枕头丢到车里。 再回去收拾了几身孩子的衣裳，连带着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和铜板，一并卷在包袱里也丢到车上。 然后叶大嫂飞快地躬身钻进车厢，再从叶老四怀里接过孩子，自己的屁股都没坐稳就道：“好了，咱们走。” 叶老太太此时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站在门口叮嘱道：“老四，路上赶车千万小心。” “娘，放心！”叶老四说罢一甩手中的鞭子，骡子立刻迈开脚步，车身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中。 第292章 怎么一遇到她的事儿，你就这么上心？ 秦鹤轩一听，这话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么！ 他眉头紧锁，有心想把晴天带回家，但此时他一时间也找不到比林大夫更好的大夫来给晴天看病。 这种无力感让秦鹤轩十分不舒服。 “那就等明天早晨再看看。”半晌之后，秦鹤轩道，“我在这儿看着！” 这话一出，林大夫、叶大嫂和松涛都吓了一跳。 “秦小少爷您……” “秦小少爷，有我晚上在这里守着晴天就行了。” “爷，咱得回府啊！”松涛都快要哭出来了。 要是夜不归宿，秦夫人会把秦鹤轩怎么样未可知，但是肯定会把他剥皮抽筋的！ “先看看晴天的情况如何再说。”秦鹤轩看着生病的晴天，心里甭提多闹心了。 他又想起之前秦夫人说过，以后如何可以的话，能把晴天接到府上的事儿。 如果晴天是在自家，有下人跟着看着，应该就不会因为这样的疏忽而生病了？ 但是看到叶大嫂早已红肿的双眼，秦鹤轩又不确定自己这样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毕竟小时候他身边也有下人，生活条件也一直很好。 甚至大人们出于补偿的心理，还会特意给他买很多其他小孩子想要都要不到的东西。 可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过得好么？ 他还清楚记得，小时候他不知多少次躲在被子里抹着眼泪想，宁愿父母都是只普通人，只要能在父母身边就好。 什么下人、随从、衣服玩具都不是他想要的。 此时看着叶大嫂将全部心思都扑在晴天身上，不断地给她换着额头的帕子，不时去摸她身上有没有出汗，还经常用温水擦拭着她的手脚，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样子。 秦鹤轩突然有些恍惚，自己小时候最期盼的，不就是一个这样的娘亲么？ 叶大嫂照顾了晴天一个多时辰，他就坐在旁边呆呆地看了一个多时辰。 松涛在旁边急得直打转，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到他。 叶大嫂又伸手摸了摸晴天的身上，皱眉道：“老四，你再去请林大夫过来一趟。” “好。”叶老四起身就去找人了。 秦鹤轩也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担心地问：“怎么，可是晴天的情况不好？” 林大夫虽然不在房中，但是有秦鹤轩在医馆中，他根本也不敢自己回去睡觉。 听到叶老四说叶大嫂请他，林大夫立刻起身过去查看。 “怎么样了？” 叶大嫂带着哭腔道：“药都喝下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孩子身上还是这么热？身上却一点儿汗都不出呢？” 她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但是家里这么多孩子，哪个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发了烧基本就是捂出汗来就好了。 可晴天这都发热快半天儿了，也不见出什么汗，感觉都在体内憋着呢！ 林大夫见晴天的情况也是有些棘手，在秦鹤轩的盯视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给她针灸一下试试？” 此言一出，甭说是秦鹤轩了，就连叶大嫂都越发皱紧了眉头。 身为大夫，说话怎么这么没有底气呢？ “针灸会有效么？”叶大嫂问。 林大夫被问得语塞。 这怎么说？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事儿，他也不敢打包票啊！ 若是只面对病人的家长倒也罢了，这不是还有个秦小少爷在旁边看这么！ 秦鹤轩也对针灸这个法子颇有微词，晴天人才多大，针灸的针那么长，感觉都能把她给扎穿了。 “就没有别的不用这么……的办法么？”秦鹤轩问。 林大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那就只有试试推拿的手法了，但是这个法子我不太擅长……” “谁擅长？”秦鹤轩打断他直接问。 “宫里有一位专攻小方脉的御医，应佳敏。 “她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论辈分我该叫她师叔。 “通过按摩和推拿穴位让小儿退烧，正是她的拿手绝活。” 叶大嫂一听就绝望了，就算秦小少爷在这里，但那可是宫里的御医。 大晚上的谁敢去跟宫里要人啊！ 不过这就是她不懂了，御医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一直在宫中当值的，总是要有回家休息的时间。 秦鹤轩心里飞快地把之前秦夫人跟他说过的宫中情况想了一下。 如今皇上膝下最小的皇子都已经十四岁，已经出宫建府了。 宫里虽然荣妃有了身孕，却还不到生产的时候。 宫中没有小主子，那小方脉的御医自然就不需要在宫中当值。 那么只需要想法子找到他的住处，将人请过来就好了。 不过御医的住处，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找人打听的。 万一被人怀疑要对宫中的主子不利，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片刻功夫，秦鹤轩脑子里已经转了不知多少个法子，最后决定还是去求瑞亲王妃。 他起身道：“叶大嫂，你照顾好晴天，我去想法子把应御医请来。” 叶大嫂闻言惊讶不已，看向他：“这，这怎么请得来啊？” “我去求我姨母。”秦鹤轩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去求瑞亲王妃了。 “松涛，赶紧去雇车！”秦鹤轩一边说一边将大氅披在身上。 叶老四闻言立刻道：“秦小少爷，我家的骡车就在医馆后院停着，您若是不嫌弃，我送您过去。” 如今已经很晚了，外面的雪还没有半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说京城的主要街道会有人定时清雪，但是路也不是太好走，这个时候肯定很难雇车的。 “这有什么可嫌弃的。”秦鹤轩说着，便跟叶老四一起去了后院上车。 松涛坐在叶老四身边帮忙指路。 今天的雪太大了，饶是平时夜里都热闹无比的京城，人也基本都回家了，路上只遇到了零星几个人。 于是叶老四将车赶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瑞亲王府的角门外。 瑞亲王府的门子正准备关门落锁，然后就看到一辆行驶得飞快的骡车冲过来，一个急勒，停在门口。 “什么人？这里可不是你们随便停车的地方，这么大的雪，赶紧回家！”瑞亲王府的门子态度倒还挺和善。 松涛刚准备给秦鹤轩摆脚凳，就见他自己直接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门子一看秦鹤轩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他一边忙着给秦鹤轩行礼，一边心里暗暗猜测，这大雪天、大半夜的，秦小少爷自己过来，该不会是秦家出什么事儿了？ “劳烦进去通传一声，说我有急事想要面见姨母。”到了瑞亲王府，秦鹤轩就不能像在家一样不管不顾了，态度上也十分恭敬。 “秦小少爷您客气了，我家王妃娘娘跟秦夫人那可是亲姐妹，既然有急事儿，您就快随小的进去！” 秦鹤轩跟在他身后进了门，被安置在花厅内等候。 不多时，一身家常打扮的瑞亲王妃就快步赶了过来。 “鹤轩，出什么事了？”瑞亲王妃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她心里觉得肯定是秦松胤或秦夫人出了什么事。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值得秦鹤轩亲自冒着这么大的雪来登门求助。 所以听秦鹤轩将事情说完之后，瑞亲王妃的两道柳叶眉已经拧得变了形状。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涵养，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失态。 “你是说，那个叫晴天的小姑娘高烧不退，你想请应御医去给她推拿退烧？” 说完这几句话，瑞亲王妃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这是外甥第一次向自己开口求助。 但瑞亲王妃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我听你娘说过，那个晴天，不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小丫头么？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法力，怎么就让你这么看重她？” 瑞亲王妃说这番话的态度算不上和善，但这已经是她再三斟酌和努力压制之后的结果了，实在没办法再改善了。 如果今天过来求她的不是秦鹤轩，而是秦鹤栋或者秦鹤越，她肯定会劈头把人骂一顿，然后送回去交给秦夫人处置，说不定还会想法子让叶家人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跟自家外甥有任何瓜葛。 但偏偏就是秦鹤轩。 他不是瑞亲王妃看着长大的，从小又有过那样的经历，如今连秦夫人都还在努力修复跟他之间的关系，瑞亲王妃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秦鹤轩垂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第一次见到晴天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十分面善，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总想着她若是我亲妹妹该有多好……” 秦鹤轩回忆着当初第一次见到晴天时候的情形，再想到她此时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之前一直强做镇定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瑞亲王妃原本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是看到外甥这样，心突然就软了下来，随即又想起之前自己女儿生病时候的情况。 那会儿但凡能有一丝生机，别说是御医了，就算是天上的仙医，她也要拼了命想法子给女儿请来。 “罢了罢了，我知道这位应御医，我派人去请。” 一听瑞亲王妃松了口，秦鹤轩大喜过望，急忙躬身道谢。 “不过……”瑞亲王妃紧接着道，“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不能再去医馆了，必须立刻回家。” “姨母，我就再过去看一看，只要应大夫能让晴天退烧……” “怎么，她不退烧你就不回家了？”瑞亲王妃的眉毛又拧了起来，“且不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爹娘会不会担心你。 “就说这孩子高烧不退，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万一过了病气给你，你这不是要你娘的命么？ “请大夫和去医馆，你自己选一个！” 听着瑞亲王妃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秦鹤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虽说瑞亲王妃是姨母，但毕竟相处得时间太短，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为了能请到应御医给晴天看病，秦鹤轩只得妥协。 “红缨，备车，送秦小少爷回家。”瑞亲王妃怕秦鹤轩半路再出什么幺蛾子，干脆叫自己的贴身侍女将其送回去，“把人交到秦夫人手里再回来。” “是。”红缨领命，一边命人备车，一边挪步到秦鹤轩身边，看样子是准备寸步不离地将他送回家了。 秦鹤轩无奈，只得跟瑞亲王妃告辞，带着红缨出了门。 他先告知叶老四，已经去请大夫了，但自己必须回家了，让他回医馆等着。 听了这话，叶老四其实反倒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以秦鹤轩的身份，若是真在这里守着晴天一整夜，叶老四都怕秦家会一怒之下把自己一家人全都丢回关外去。 “多谢秦小少爷，多亏了您才给我们晴天请到了大夫。 “晴天平时总说，最喜欢秦哥哥了。 “若是知道您对她的病这么上心，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秦鹤轩道：“我明天再去看她。” 这边瑞亲王府的车也已经备好了，秦鹤轩不得不在红缨的催促下上了车，一路被送回了秦夫人面前。 秦夫人都已经躺下了，看到儿子被瑞亲王府的人送了回来，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压根儿都不知道儿子出门去了。 红缨完成任务之后很快就离开了，秦夫人看着眼帘微垂的儿子，不免有些头疼。 要知道，之前瑞亲王妃说晴天如何，她其实是没太往心里去的。 因为怕勾起瑞亲王妃的伤心事，所以她一直都没提晴天的年纪。 瑞亲王妃估计以为晴天是个跟秦鹤轩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可如今看着被送回来的儿子，她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都能够想到，若非不得已必须要向瑞亲王妃求助，秦鹤轩今晚肯定是不打算回来了。 秦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鹤轩，晴天身上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怎么一遇到她的事儿，你就这么上心？” 秦鹤轩眼帘微垂，答非所问地说：“母亲，儿子刚才在医馆，看着叶大嫂无微不至地照顾晴天，心里特别羡慕，竟就那么呆呆地看了一个时辰。” 第293章 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对 叶老大跟着众人进山之后，便有人提议大家兵分两路。 京郊这座山虽然算不得多么巍峨的山脉，但是占地面积也不小了。 他们几十个人进山，简直就像是把沙子扔进了沙漠里一样。 士兵这边带队的人叫罗金胜。 他这个名字可以说是起得十分贴切了，日常他就是个十分有好胜心的人。 尤其他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能不能在而立之前获得晋升，就看这一年时间里能不能有什么立功表现了。 但是大齐虽然今年有些地方遭了灾，却也都是远离京城的地方。 在京城这边做驻军，说出去名头好听，但是日常太过安稳，想立功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这次带队进山的任务，是罗金胜花钱疏通了关系才终于抢到手的。 但是他没想到穆铮也会跟来。 罗金胜是知道穆铮的身份的，心下认定他肯定是来抢功劳的，所以刚一进山立刻就提出要分开行动。 穆铮并不反对，只道：“我跟叶大哥一队，兵士留一半给我，其他人你随便挑。” 罗金胜一听这话，丝毫也没谦让道：“穆兄弟，我知道你身手好，而且你这边还有叶壮士帮忙，所以挑人上头，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然后他就直接挑走了十五名强壮的兵士，另外挑走了八个他认为经验老道的猎户。 穆铮对此也没有意见，剩下的人又不是老弱病残，只是比被挑走的人稍微弱一些或是经验少一些而已。 但是能被选中到这个队伍里来的，本身就都已经是比别人优秀许多的人了，所以这点儿差距，穆铮并没有放在眼里。 罗金胜带队朝南边出发了，穆铮便招呼大家往北边走。 虽然穆铮并不在乎，但是没有被罗金胜选中的人却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垂头丧气。 叶老大悄悄问穆铮：“你是不是应该给大家鼓鼓劲儿什么的？我看着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的样子。” “我可没有哄孩子的兴趣。”穆铮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哎……”叶老大有心想劝一劝，却又怕说多了惹穆铮不开心，只能快步跟在他身后，不去管身后那些人在想什么。 于是这一队人就这样安静地往北走了一上午，这里还算不得深山，所以不时还能碰到猎户和跑山的人。 穆铮不说话，叶老大却极好地发挥了自来熟的优势，朝他们打听起最近山里的情况来。 这些经常在山里跑的人，对山里的情况会有一种十分敏锐的直觉。 如果山里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们肯定是最先能够察觉到的。 “最近感觉是来了什么大畜生，不光是野猪群十分骚动，山里其他动物也都不太正常。 “我前几天看到好几头梅花鹿飞快地从我眼前跑过去，好像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它们一样。” “看到是什么猛兽了么？”叶老大问。 “我可没有鹿跑得快，哪里敢看啊，转身往回跑都来不及。”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叶老大摸摸鼻子，讪笑着说：“还是您经验丰富，这种时候最怕好奇心重。” “可不是么，我从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爹跑山，我爹就经常跟我说，在山里，只要觉得不对就赶紧跑，千万不要凑上去看热闹，一不小心你自己就成热闹了！” “这话说得可太对了！”叶老大竖起大拇指夸道。 他这一路不断地跟人搭话，听得后面有些人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但是碍着穆铮没发话，其他人都不敢作声，但是私底下相熟的人都在不断地交换眼神，对叶老大十分不服。 大家之前对他都只是听说，只知道是个乡下汉子。今日见到果不其然。 尤其看到叶老大跟什么人都能搭上话，还把对方说的各种猜测当个宝的样子，大家心里都难免有些不屑。 觉得叶老大除了个子高大一些，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什么能力的样子。 能够有幸被皇上钦点两次，肯定是走了狗屎运。 他们看着叶老大，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坨好运的狗屎为什么没落在我的头上？ 如果我有叶老大这样的好运气，现在肯定早就…… 叶老大心里清楚后面的人都在想什么，但他此时无暇顾及，心里正忙着整合刚才那些人话里透露出的各种细节。 有人听到过咆哮，有人看到鹿群被追赶狂奔，有人带着狗上山，狗走着走着突然害怕地停住脚步，甚至不听主人命令地掉头往回跑，还有人看到过树上留下的锋利抓痕和被吃剩的动物残骸…… 叶老大皱眉，快走几步追上穆铮，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把野猪逼下山觅食的有可能是老虎。” “老虎？”穆铮闻言皱眉，“这里临近京城，周围也有多条官道，朝廷每年都会组织人进山猎杀一些容易伤人的大型动物。 “今年秋天刚进行过一次，按理来说山中应该不会有老虎这样的猛兽才对。” “我虽然没在山里遇到过老虎，但是听老猎户们说过，老虎一般会把崽子带在身边一年半到两年左右，然后才会脱离母虎自行生活。 “而老虎发情和下崽子一般都是在冬天或是春天两季，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所以我怀疑这边山里可能是在入冬之后新来了一头年轻的老虎。 “野猪和鹿都是老虎喜欢捕猎的动物，所以野猪会放弃山里的食物转而下山偷袭农户，刚才也有人说看到梅花鹿惊慌逃窜。” 听了叶老大的分析，穆铮也终于重视起来。 如果真的是老虎，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每年除夕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周围许多地方的百姓都会进城采买年货、进城游玩等等。 到时候若是出点什么猛虎伤人的案子，那可就太让人头疼了。 而且如果需要面对的是老虎的话，穆铮突然觉得自己带着的这些人怕是未必能够应付得来。 “刚才不该贸然答应分开走的。”穆铮皱眉道。 “要不咱们现在折返过去找他们？”叶老大提议，“就算追不上，好歹也能缩短距离，万一出点什么事，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穆铮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先停下休息一会儿，大家都吃点东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行，那你跟他们说一下情况，我去打点儿东西来吃。” 这次进山的时间预计会比较久，所以大家带的都是煎饼、烧饼、咸菜、肉干之类的干粮。 叶老大想着这么多人，还是能吃点儿热乎的比较好。 叶老大主动避开了之后，穆铮让所有人原地休息。 大家走了一上午也的确都累了，一个个找好地方，将背着的东西垫在屁股下面便坐了下来。 穆铮将叶老大打听来的消息和推测的想法跟众人一说。 果不其然，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 猎户们率先表示了不同意见。 “朝廷每年都派人巡山围剿，京城周围已经十来年没见过老虎了，我觉得叶庆晨这话未必可信。” “就是，叶庆晨在关外也许的确是个很厉害的猎户，但这毕竟是京城附近，跟关外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那你们觉得是什么？”穆铮反问道。 猎户们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又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一名老猎户开口道：“甭管是不是老虎，但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头猛兽。 “所以我觉得，叶庆晨的提议还是有一部分值得采纳的。” 他说着折了根树枝，在一旁的雪地上简单画了几笔。 “咱们不要继续向北了，从这儿先往西走一段有条河，咱们到了河边再顺着往南走。 “这样跟罗大人的队伍能离得近一些，有什么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连连点头。 他们本来就觉得自己是被罗金胜给挑剩下的，不如人家那一队的人有本事。 如今再听说山里可能有猛兽，心里更加没底了。 但是大部分人却还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叶老大分析得有道理。 所以听了老猎户的话，大家就像瞬间找到了下去的台阶一般，立刻纷纷表示同意。 穆铮懒得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觉得只要最终达到目的就好。 他吩咐两个人去捡些柴火生一堆火，然后便双手抱胸，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火很快便升起来了，刚好叶老大也拎着猎物回来了。 看着他腰间挂着的收获，除了穆铮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叶老大干什么去了，以为他是被穆铮特意支开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去打猎了。 几个猎户看着叶老大将手里的几条鱼丢在地上，从腰间摘下三只野鸡，又从身后背筐里拎出四只野兔，感觉人都麻了。 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居然就打回来这么多猎物？ 穆铮听到叶老大回来的声音才睁开眼睛，虽然知道叶老大肯定不会空手而归，却也没想到收获这么丰盛。 十几名兵士虽然没打过猎，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如果打猎都能这么容易的话，那猎户们一个个还不早都发大财了？ 穆铮道：“都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收拾！” 听了他这话，大家才反应过来。 有的兵士赶紧道：“我再去捡些柴火过来，多生几堆火，这样做起来快一些。” “我也去！” “我也去！” 刚才还蔫了唧的兵士们全都积极起来，毕竟天寒地冻的，谁不想吃口热乎的。 有新鲜的肉谁愿意啃又硬又干的肉干儿？ 眼见得十几个兵士全都冲向不同的方向捡柴火去了。 刚刚说话的老猎户主动道：“那咱们一起来收拾！打算怎么吃？” 他这话是问叶老大的。 叶老大则扭头看向穆铮，等他的意见。 穆铮也不客气道：“咱们不是带了两口锅么？把鱼收拾出来煮汤，野鸡和野兔烤着吃，正好大家自己都有干粮。” “好嘞！”大家闻言就全都忙活起来。 林子里遍地是雪，根本也不用到其他地方取水。 找一片平整没有被踩过的雪地，把表面的浮雪拨开之后，将下面的雪铲进锅里，在柴火的助攻下，雪很快就化成了水。 有人不断地往锅里加雪，煮成水供大家使用。 鱼最先被收拾好投入了锅里，另外一口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刚好用来褪鸡毛。 身为猎户，收拾猎物是最基本的谋生手段，所以大家做得也都十分麻利。 等捡柴火的人陆续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鱼汤已经渐渐飘出香味，野鸡和野兔也都收拾好串在了树枝上。 因为叶老大早就想过要自己捕猎来吃，所以带的调料也十分齐全，所以正在做最后的调味工作。 “赶紧生火！”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很快，三堆火几乎同时升了起来。 “够了够了。”叶老大将穿好的野鸡和野兔分别递给他们，叮嘱道，“架高一点，勤翻面，当心别烤糊了。” 老猎户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野鸡，下意识地说：“放心，我们打猎的本事可能没你厉害，但是烤个肉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了这话，几个猎户突然间都沉默了。 叶老大举着剩下的野鸡和野兔，那边却没人伸手来接。 就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候，另外一个年轻的猎户突然站起身，从叶老大手里接过一只野鸡，架在自己面前的火堆上烤了起来。 他一边烤一边道：“怎么了，承认人家比自己有本事就那么难？ “你们若是不服气，有本事自己去打猎物回来吃，别吃人家叶壮士打的。”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猎户脸上更挂不住了。 老猎户摇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本来就是被人家挑剩下的，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不丢人，强撑着不承认才丢人！” 老猎户本来是在替叶老大说话，没想到他听了这话却道：“大爷，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对。” 第294章 罗金胜在求援！ “怎么不对？”老猎户闻言皱眉，他觉得自己明明是在帮叶老大说话，结果对方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着实有些不悦，斜楞着眼睛看向叶老大。 反正这会儿吃的还没做好，叶老大干脆坐下来跟他细细掰扯。 “大叔，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因为没有被罗队长选中，所以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沉闷。 “但是我并不觉得大家就比被挑走的人差。” 说到这里，叶老大便挨个儿细数起来。 “如果没有您跟着，我们都不知道往西走会有一条河对不对？ “上午这一路上，几位兵士和年轻的猎户都有主动在帮大家背行李，让其他人能够节省体力，可以更好地寻找猛兽的踪迹。 “就连晌午做饭，咱们也都没有人相互推诿，大家都在积极出自己的一份力。 “所以说咱们这些人中，有您的经验，有我们年轻人的体力，再加上穆大人的身手和咱们团结一心的精神，咱们比谁差？” 叶老大一番话说的其实是有点儿夸张了，上午这一路虽然的确有些人在互相帮助，但大家情绪都不高，仅限于偶尔搭把手之类的。 至于晌午吃饭大家都很积极干活，那也是因为叶老大先带了猎物回来。 为了能够在这天寒地冻的林子里吃点儿好的，众人才积极起来。 但是被叶老大这么一说出来，大家除了脸上有些发热之外，又仿佛好像真像他说的那么回事儿似的。 有了叶老大这番话做开头，不但老猎户的表情舒展开了，大家也都开始互相夸赞起其他人来。 “可不是么，刚才这个小伙子还帮我背帐篷来着。” “我看见了，刚才数这位小哥捡回来的柴火最多。 “几只兔子都是这位猎户大哥剥的皮，我在旁边想打下手都没插上手。” “就是，咱们也都是被郭大人从那么多人里面选中的，哪儿就比他们差了！” “可不是么，咱们这边有穆大人还有叶大哥，比他们强多了好么！” “谁说不是呢，他们午饭能有咱们吃得这么好？ “咱们不但有烤野鸡、烤兔肉，还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汤呢！” 鱼汤最先熬好了，叶老大分别盛到众人的碗中。 “都喝点汤暖和暖和，不过也别着急，小心烫。” 所有人都没急着喝汤，反倒开始主动分享起自己带的干粮来。 “我媳妇给我烙的饼，泡在汤里肯定特别好吃，一会儿大家都尝尝。” “我娘做的这个火烧味道也不错，谁想吃自己拿。” “我这里有煎饼，还有我媳妇自己做的咸菜，我带得多，大家别跟我客气。” “我带的肉干太硬了，不过挺香的，你们可以放在汤里泡一泡再吃。” 气氛一下子就被扭转了。 就连之前对此一直不愿理会的穆铮都忍不住悄悄冲叶老大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缺点自己心里清楚，那就是太独了。 只要能自己做的事儿，就不愿意跟其他人一起。 总觉得别人容易添乱，宁可自己多受点累、费点功夫，也愿意自己做。 秦松胤也不止一次跟他谈过这个问题，说他这样的性格以后很难升迁或是带兵。 但是穆铮不在意这些，比起带兵或是当官，他其实更喜欢做秦松胤手里的一把刀，跟在他身边，替他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秦松胤说过两次见他完全不感兴趣，便也不再提了。 反正只要有他在，总不会亏待了穆铮就是了。 如果他出了事，以穆铮跟自家的关系，也一样会被牵连。 所以既然他志不在此，也没必要强求。 之前叶老大示意让穆铮说点什么提升一下大家的士气，他一方面是不在意，另外一方面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压根儿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事儿。 但是穆铮没有想到，叶老大不但很有自来熟的天赋，甚至在鼓舞士气方面也很有天分。 大家陆续将手中的鱼汤喝完，肚子里热乎之后，身上也跟着暖和不少，之前的负面情绪更是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把自己带的食物摆在外面，让大家随便来吃。 “哥，你娘做的这个火烧可真好吃，能不能再给我半个？” “半个够干什么的，喏，再给你一个，我天天在家吃都吃腻了，你爱吃几个就自己随便拿！” 叶老大见状赶紧提醒道：“先别吃太多了，一会儿该吃不下烤肉了。” 刚抓起火烧的年轻猎户闻言笑着说：“叶大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可别小看了我的胃口。” 老猎户见状笑着说：“还是年轻好啊，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儿，一顿恨不得能吃五六个馒头，面条能吃一大盆。 “现在老了，肠胃克化不动了！ “你们一个个的，趁着年轻能吃就多吃点儿，不然到了我这个岁数，再好吃的东西摆在眼前也吃不动几口了。” 野鸡和兔子也陆续都烤熟了，大家也都不客气，伸手撕开便分着吃了起来。 多亏叶老大带了调料，吃起来是真香啊！ 听得众人都说香，叶老大笑着说：“能不香么，这可是御厨岑老亲手配的，本来是给我们县城野味馆掌柜的，被我先给讨了过来。” “叶大哥，你还跟岑老认识啊？” 叶老大没有说岑老跟叶大嫂的关系，而是道：“我是跟野味馆的掌柜熟悉，我每次打了野味都送到他家去，他怎么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嘛！” “刘掌柜人还是不错的。”老猎户回忆道，“其实他之前是在京城开店的，我以前也给他家送过野味。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关门歇业了。 “过了大半年我才知道他竟是回丰乐县去了。” “哎，在京城，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你路上随便得罪的一个人，说不定就是谁家的亲戚。 “街上随便找三个人，里头就得有两个是咱们开罪不起的。 “除了赚得稍微多一点之外，真不如找个安稳的县城过日子。” “可不是么，那个刘掌柜我也认识，他手艺不错，也是个懂得取舍的。 “他回县城开店之后，也有不少客人为了他的手艺，专程从京城赶过去吃饭，也不少赚，还省心不少。” 叶老大听到大家说才知道，看来刘掌柜在京城周围还真是个颇有名气的做野味的大厨，猎户们竟然都知道他。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吃着烤肉，一个个幸福的直冒泡。 但是却有一个人，他一手覆在胃上，一手抓着刚咬了两口的烤兔腿面露难色。 刚才吃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怎么感觉胃越来越涨？ 问题是他刚才也没吃太多啊，为了留出肚子吃烤肉，他还特意比平时进山的时候少吃了一些。 眼瞅着胃里越来越不舒服，他渐渐将手里一直举着的鸡腿放了下来。 叶老大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忙起身上前询问：“是不是胃难受了？”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平时吃得比这还多都没事……” “你刚才连喝了两碗鱼汤，又吃了那么多火烧。 “肚子里又是热汤又是干火烧，遇到一起火烧能不吸水么？” 叶老大真想说，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但是看着他此时难受的样子，也顾不得别的，让他赶紧抠嗓子眼儿。 此时只要能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人立刻就会舒服了。 年轻猎户一直在干呕，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还是穆铮灵机一动，找了半天找到一根极细的小树杈过来，让他用这个挠嗓子眼儿。 年轻猎户接过去试了试，呕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却依旧吐不出来。 就在他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只听得穆铮在一旁纳闷的嘀咕道：“不应该啊，这都沾了尿怎么还吐不出来啊？” 一听这话，年轻猎户吓了一跳，手指头往嗓子眼儿里深得长了一些，也不知道刺激到了哪里，突然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他一边吐还一边想找穆铮问个清楚，但是吐得根本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等他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空了之后，才终于找到机会询问。 叶老大怕穆铮真给人家往树枝上撒尿了，赶紧道：“穆大人那都是骗你的，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个什么……” 年轻猎户不是很信，还是固执地将目光投向了穆铮，直到看见对方点了头，这才狠狠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雪地里。 其他人吃完饭，已经不用人说就主动开始收拾残局。 火必须灭得彻底，不能有半点儿死灰复燃的机会。 吃剩的鱼汤和骨头，也被埋在了雪堆下面，这样可以延缓被林中肉食动物发现的时间，免得跟它们撞上。 就连年轻猎户吐的火烧和羊汤，也有人默默过去帮忙掩埋起来了。 叶老大见自己无事可做，便回到穆铮身边站定，笑着说：“没想到穆大人也会耍这种小花招。 “但是不得不说，这招由你来用可比我用真多了。 “若是我拿着树枝说上面有尿，他们肯定不会信的。” 而穆铮一直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对周围的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所以他说出来的效果才最好，更不要说他刚才演得也十分不错。 叶老大说着，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毕竟这事儿看着挺小，可若是处置不当，是很有可能酿成大祸的。 叶老大小时候，就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地主老爷给亲爹过八十大寿。 他请了许多村里长寿的老人前来赴宴，也希望能够有个好兆头，保佑他爹长命百岁。 满桌的酒菜就更不必说了，连主食都是纯白面馒头，没有掺任何杂粮。 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见过这样豪华的酒席，一个个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生怕自己少吃一口便宜了别人。 其中就有个八十出头的老头，当时一口气吃了三个那么大的白面馒头，然后又呼噜噜喝了两碗肉汤。 老头吃饱了，满意地抹了把嘴，也不急着走，坐在那边跟其他老人闲磕牙。 然后就突然发生了变故。 老头刚开始还只是微微皱眉，后来手就不自觉地抬起来按在了胃上。 紧接着没一会儿，老头就满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后来才赶到的大夫看过之后就说是撑死的。 他馒头吃得太多，已经把胃都塞满了，却还不知足地喝了两大碗肉汤。 汤进入胃中，将原本吃下去的馒头越泡越涨，最后直接把胃给涨破了。 胃都破了，人哪里还有不死的道理。 所以从那以后，叶老大就特别注意这方面的问题，对家里人也时常叮嘱，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要一口气吃得太多。 这次好在发现得及时，年轻猎户没什么事。 叶老大想着，用肩膀碰了碰穆铮的肩膀，笑着说：“穆大人，其实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嘛！” 穆铮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情形，微微蹙眉道：“我只是不想他出问题耽误时间。 “再说了，你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若是出点什么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叶老大闻言笑意更深，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怕穆铮脸皮薄挂不住。 大家把中午吃饭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之后，很快便将行囊全都背起来，朝着老猎户指的西南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他们是斜刺里过去的，所以画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河边。 河水早就冻结实了，所以叶老大刚才砸开冰面就有鱼急着往上蹦，好抓得很。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大家都开始回味中午鲜美的鱼汤。 “咱们就沿着河边走，这样晚上还能再捞几条鱼炖汤喝！” “有道理，这大冷天的，就该喝点儿热乎的。” “你们快打住，咱们是来猎杀猛兽的，可不是来林子里吃吃喝喝的。” 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比上午走的可要轻松多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黑了下来。 穆铮选了一处地方作为今晚的落脚点，大家有了中午的配合，这次越发默契。 晚饭虽然没有午饭那么丰盛，但是大家也都喝上了热乎乎的鱼汤，一个个满足的不行。 夜里，叶老大值前半夜，穆铮守后半夜。 两个人刚换了班，叶老大躺下还没睡着，就突然听到尖厉的哨声在不远处破空而上。 是响箭！ 罗金胜在求援！ 第295章 吓破胆了 罗金胜自从跟穆铮等人分开之后，一直都是十分自信的。 他挑选的人是最精壮的兵士，还有正值壮年，又有经验又有体力的猎户。 所以罗金胜十分自信，这样一队人马，无论遇到什么猛兽都可是轻易拿下。 他甚至还玩笑地说：“就看咱们这些人的本事，不来一头老虎给咱们练练手都浪费了。” 谁也没想到，夜里就真有一头老虎偷偷找上了他们。 罗金胜虽然自信，但也不是傻子，晚上也留了人值夜。 但是后半夜值夜的人觉得周围一片安宁，便放松警惕，打起了瞌睡。 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一头吊睛白额虎已经从身后悄悄接近了他。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晚山林的宁静。 罗金胜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借着还没有熄灭的篝火，正好跟老虎四目相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老虎轻松咬断了那名兵士的脖子。 虽然离着有一定的距离，但罗金胜恍惚之间，觉得像是有滚热的血喷了自己一脸。 他猛地反应过来，大喊着叫其他人赶紧起身。 “有老虎！老虎都到跟前儿！都别睡了，赶紧起来抄家伙！” 正常情况下，十几个人，对付一只老虎，不敢说是十拿九稳，应该也是可以周旋上一阵子的。 但此时正是后半夜，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所有人起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睛的确看到了老虎，身体却很难立刻紧张和戒备起来。 被老虎一口咬断喉咙的兵士，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倒地再也不动了，明显是被咬死了。 众人这才觉得稍稍有了些实感，一个个紧张起来。 但是为时已晚，就在他们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迎战老虎的时候，老虎已经主动出击，扑过来一爪子一个，接连抓伤了两名兵士和一名猎户。 猎户被抓伤了大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其中一名兵士下意识躲了一下，只被老虎抓伤了左肩，他连滚带爬地跑开，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而另一名兵士最惨，直接被老虎一爪子抓在脸上，大半张脸的皮肉都被老虎抓了下来，瞬间血肉模糊。 大量涌出的血被他自己吸入肺中，直接被呛得上不来气，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给呛死了。 接连死了两个人，还都这样惨烈，其他人几乎都被吓破了胆，别说相互配合跟老虎对抗了，谁都不敢乱动，生怕老虎下一个找到的就是自己。 于是林中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群人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老虎舔舐自己沾满鲜血的爪子。 罗金胜刚才喊得挺大声，自己却趁老虎刚才伤人的时候，跑到所有人的身后去了。 见他都这样，其他人更是没了斗志，眼神都在四处漂移，但凡有个机会就准备立刻跑路。 而这个所谓的机会，自然就是老虎去袭击别人的时候。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被袭击的倒霉蛋会不会是自己。 最开始的茫然和慌乱劲儿过去之后，终于有人想起来要放响箭求助了。 此时他们这边的伤亡已经过半。 罗金胜却在心里暗骂，放个屁的响箭，两队人是反方向走的，别说他们能不能注意到了，就算注意到再赶过来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而且响箭声音那么大，万一再将老虎给激怒了可如何是好？ 还好在连续伤了几个人之后，老虎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得他们如今已经不构成什么威胁了，终于转头走了。 虽然老虎看起来是暂时离开了，但是剩下的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响动会让老虎去而复返。 受伤的几个人就只能躺在地上无助地呻吟着。 另外一边，穆铮和叶老大已经将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穆铮点了几个人手带着武器先过去支援，让其他人留下收拾东西，带着大家的行李，由老猎户带领着赶过去。 叶老大跟老猎户确认了一下不同记号的意义，发现基本上大同小异，便道：“我会一路留下记号的，劳烦您带着大家赶过去了。” “放心，我虽然年纪大了，没有你们的体力好，但是在林子里认路找人的本事，我敢说他们谁也比不过我。” 穆铮也难得地开口道：“你们也要保持警觉，不要掉以轻心。” 此时情况紧急，能说这么几句话已经是有些耽误时间了。 所以话音未落穆铮就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老大和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耽搁，急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对于叶老大来说，冬天的森林是更熟悉也更好走的。 其他季节的森林，地上会有浓密的植被，走路会有枝条枝蔓绊脚，时不时会有灌木丛挡住去路，会有不知名的植物挂住衣服，到处都有可能遇到蛇虫鼠蚁甚至是有毒的虫子。 但是冬天，植物都已经凋零衰败，被大雪掩埋其下。 而京城附近山上的积雪也远没有关外那么深。 关外的生活为什么那么艰难？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冬天太长，不像南方那般可以种两季甚至三季的庄稼。 关外的农户都是干半年，歇半年，又没有那么多可以做工赚钱的机会，有力气都没地方使，大家自然都过得紧巴巴的。 京城这边山上的积雪也比山下要厚一点，但最厚的地方也就是没脚踝的样子，完全不会像关外那般直接没腰深。 京城这边的山林，对叶老大来说简直就如履平地，所以他很快就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穆铮见状只能默默加快脚步，努力跟上去。 叶老大擅长的是弓箭，属于远程攻击，需要有人帮他牵制住猎物才行。 他若是突然对上猛兽，无法拉开射箭距离的话，是很容易出危险的。 穆铮带着的这一队人，下午一直在抓紧赶路，所以其实跟罗金胜队伍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两个人率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响箭发出的地方，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叶老大心下暗叫不好，无论是猎杀了猛兽还是有人受伤流血了，这么大的血腥味，很有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正准备一头扎进去，穆铮一把拉住了他道：“别急，我先探一下。” 叶老大脚步顿住，就见穆铮抄起手中的长枪，清理掉了面前早已干枯的灌木，映入眼帘的惨状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六七个人躺在地上，周围的雪地上到处都是迸溅的鲜血。 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里，能看出来已经有几个人失去了生命。 罗金胜正抓着一个年轻人的肩膀疯狂摇晃：“别睡，你再坚持坚持，不要放弃！” 但饶是他如何呼唤，年轻人还是渐渐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啊——”罗金胜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疯狂的嘶吼。 其他人见状也都面露凄色。 如今天气太冷，而且缺医少药，手上太重的人很难能挺到天亮。 他们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在面前失去生命了。 叶老大和穆铮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走过来这么半天，这些人居然都没有发现他们。 尤其是罗金胜，他此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特别正常。 穆铮大步走了过去，其他人这才迟钝地扭头看过来，发现穆铮和叶老大之后，眼睛都先是一亮，但那一点点光芒又很快就湮灭，恢复成悲哀又麻木的模样。 叶老大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但是穆铮对这种情况还算熟悉。 许多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在突然面对同伴死亡的惨状时，也很容易变成这个样子。 “究竟是什么野兽干的？”穆铮皱眉问。 虽然是被夜间偷袭了，但是罗金胜带的人也都是好手，怎么会伤亡如此惨重？ 听得穆铮这样问，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些人的胆子已经彻底被吓破了。 只要一提到相关的话题，都会想到刚才的情形，已经到了闻风丧胆的程度了。 最后还是罗金胜停止了发疯，走过来，沙哑着声音道：“是老虎！” 此言一出，穆铮和叶老大心下越发觉得奇怪。 老虎虽然凶猛，但基本都是单独活动，而不是成群结队。 罗金胜带着十几号人，再怎么说应该也能抵挡一阵才对，怎么会这么惨？ 但是事实已经这样，再问这些已经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刺激到罗金胜和其他幸存的人。 叶老大道：“咱们赶紧换个地方，这里血腥味太重了。 “等老虎走远之后，肯定会引来其他野兽的。” 听得叶老大这么说，罗金胜和他手下的猎户们才想起来这回事儿。 但是看着地上的伤者和尸首，罗金胜皱眉道：“那他们怎么办？” 叶老大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蹲下身，开始帮伤者开始处理伤口。 现在也顾不得手法正不正确了，先止住血、保住命最重要。 穆铮则叫人去看了四根臂粗的小数，将枝杈全都砍掉，利用绳子和帐篷布做出两个简易的担架，准备尽快抬着伤者离开。 当其余被他们落在身后的人赶过来的时候，穆铮和叶老大已经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就等你们来了。”穆铮道，“先别问了，抬着这两个人，帮他们拿上点儿行李，咱们得赶紧换个地方才行。 听了这话，罗金胜突然十分悲观地来了来一句：“咱们再怎么换地方，老虎也一样能找过来的。” 罗金胜话音未落，就有个兵士猛地丢掉手里拎着的行李，双手抱头蹲在原地，浑身颤抖，嘴里喃喃自语：“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这些人已经被老虎给吓废了。 别说指望他们做什么了，不拖后腿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人丢在这里。 穆铮一边招呼跟着自己的人过来帮忙，一遍琢磨着明天早晨还是应该先把这些人送出去，然后再上报朝廷，到时候让朝廷派专门设立的猎虎营来处理。 近些年，各地虎患严重，所以先帝在位的时候，便率先在京中建立了猎虎营，专门培训了一批人，用来应对会下山为祸百姓的猛兽。 获得一些经验和成绩之后，还陆续在一些较大的州府也设立了相应的机构。 今年秋天他们还跟军队一起进山清剿猛兽。 如果在山里遇到了那没办法，如今既然老虎已经跑了，那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一行人紧急转移，罗金胜被拉着走出几步才想起来，转身着急地指着地上几具尸体问：“他们就不管了么？丢在这里万一被野兽吃掉……” 穆铮从刚才就已经在努力按捺自己的脾气了，此时听了这话登时怒了。 “你自己睁开眼看一看，你带的几个人如今连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需要被人扶着，你们的行李都要我们背着。 “你说说看，该怎么把他们带走？” 叶老大也沉声道：“眼下情况紧急，还是先顾活人！”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罗金胜也不例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么了，为什么还要去关注这些东西。 只听穆铮继续向其他人承诺道：“明天咱们回城之后，我会再带人过来为他们收尸的。” 大家自然都没有意见。 正如叶老大说的，此时还是要先顾着活着的人。 看到没人支持自己，罗金胜才闭口不言了。 叶老大示意他去前面开路，自己则留到最后，检查过没有问题之后，还不忘在树干上给老猎户刻下记号。 老猎户带着的几个人身上背着所有人的行李，大半夜赶路辛苦得很。 但是大家都没有抱怨，因为知道最先赶过去的人，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不仅如此，为了尽量能帮上点儿忙，他们居然还在暗中较劲，全都铆足了劲儿加快脚步。 穆铮跟叶老大这边带着人刚转移没多久，老猎户带着的人就追了上来。 看到营地这边这么多血和尸体，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第296章 爹爹在打老虎呢！ 老猎户刚才走得太着急，突然看到眼前这幅场景，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急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稳住身子，嘴里喃喃道：“完了，出大事儿了，这次可真是出大事儿了。” “大叔，咱们现在怎么办？您给看看他们人都去哪里了？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追上去帮忙啊？” “对，得赶紧追上去。”老猎户嘴上这么说，但是腿却迈不动步。 之前一直在赶路还不觉得，突然停下来，这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 “我扶你过去。”说话的兵士见状，扶着老猎户过去查看叶老大在树干上留下的标记。 老猎户看完，给他们指了个方向，喘着粗气道：“你们先追过去，我，我歇会儿再去找你们。” “那可不行，现在天还没亮，林子里太危险了，我们怎么可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年轻的兵士说完，将自己身上背着的行李卸下来，交给其他人，然后一弯腰，直接将老猎户给背了起来。 老猎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腾空，被吓了一跳，连声道：“孩子，你快放我下来，我挺沉的，你背不动的！” 年轻兵士的手却紧紧扣着老猎户的腿，笑着说：“沉什么啊，您是不知道，我们平时出去训练，身上少说都得背着几十斤上百斤的东西跑步，根本不叫事儿。” “就是，我们还得需要你帮我们指路呢，不然万一我们迷路了可怎么办！” “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呢，大不了轮流背着你，咱们肯定很快就能追上穆大人和叶大哥的！” 叶老大等人带着伤患，加上天还没亮，所以也没走得太远。 根据一个猎户提供的消息，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处山洞。 进去探查和简单清扫了一下之后，一行人全都躲了进去。 穆铮留了两个人在入口处站岗放哨，这才进去向罗金胜询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罗金胜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反复地摩挲着，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留了人守夜，但是我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只老虎正叼着崔文斌的脖子……” 说到这里，罗金胜的喉结上下滑动，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后来的一切就发生得太快了，老虎把崔文斌咬死之后，又冲上来袭击了其他人……” 罗金胜有些痛苦地抱住脑袋，摇头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穆铮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便道：“那你先休息一下。” 叶老大见他问完了，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去外面说话。 两个人走出山洞，叶老大道：“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他们睡觉的地方，周围有晚上吃剩但是没有掩埋的动物骨头，也许就是这些的味道把老虎给吸引过来了。” 穆铮摇摇头道：“这个罗金胜，心气挺高，但是却没什么本事。 “郭大人这次选的人可真是一言难尽。”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叶老大问。 “等到剩下的人也跟过来之后，咱们等天亮了就往回走。” “好！”叶老大应了一声，抬头朝东边看看天色，现在离天亮至少还得有将近两个时辰。 他今晚总是有些莫名的心神不宁，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叶老大跟穆铮一起站在寒风中等待天亮的时候，叶大嫂还在照顾生病的晴天。 前半夜，秦鹤轩离开之后没过太久，瑞亲王妃便派人将应御医送了过来。 应御医给晴天做了一次全身的推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做完之后，应御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道：“接下来别给孩子捂得太严实，出汗了要勤擦身勤换衣服，如果明天早晨起来烧还不退的话，你们再来找我。” 后半夜，叶老四想替一替叶大嫂，让她去休息一下。 但是叶大嫂觉得晴天的烧还没退，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休息。 “还是我看着，一会儿要是开始出汗的话，还要给她擦身换衣服什么的，你也不方便。” 叶大嫂的确已经很疲惫了，不光是身体上的，心里也担心得要命。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也知道不仅生孩子的时候，大人孩子都要过鬼门关。 就算这一关过来了，孩子如何能好好长大不夭折，也是很难的事儿。 远的不说，就说自家的。 叶二嫂当年难产失去了一个孩子，叶三嫂在年年之前，也曾还有过一个儿子，但是还没养到两岁就夭折了。 所以她现在心里怕得要死，叶老大也不在身边，连个能够倾诉或者给她做主心骨的人都没有。 她真的太害怕了，只能通过不断地给晴天擦拭身体和守在身边来缓解自己的这种焦虑。 叶老四劝不动叶大嫂，只能一直陪在旁边，想着一会儿需要的话，可以帮着烧烧水，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晴天却还是没有出汗，额头依旧滚热。 叶大嫂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了，背过身去偷着擦了擦眼泪。 秦小少爷连御医都帮忙请过来了，可还是没有什么成效，难道孩子…… 叶大嫂想到这里赶紧摇摇头，把这些不吉利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袋。 她伸手轻抚晴天滚热的小脸儿，忍不住凑上去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晴天，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很多事情，如果以前一直没有得到，也许可以比较平淡幸福的过下去。 但是曾经拥有过，体会过那种得到的幸福，一旦失去，那绝对是撕心裂肺的痛。 叶大嫂一边说，眼泪一边顺着脸颊滑落。 也不知道听到了叶大嫂的这番话，还是病情终于迎来了转折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天终于开始冒汗了。 她难耐地翻了个身，把身上盖着的被子踢到了一旁。 叶大嫂伸手想要把被子给她盖好，突然发现她身上的中衣摸着有些潮湿。 她赶紧把手从衣襟伸进去一摸，喜极而泣道：“出汗了，终于出汗了！” 叶老四坐在一旁都等得睡着了，一听这话猛地惊醒，冲过来伸手摸上晴天的额头道：“真的，额头也没那么烫了，这应御医还真神啊！” 叶大嫂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可可不，人家可是御医呢！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高兴了一会儿，又赶紧忙活起来。 叶老四出去把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水壶提进来，兑了一盆温水。 叶大嫂用柔软的布巾浸湿后，开始个晴天擦身，然后给她换了一身新的中衣。 但是虽然出了汗，热度也退了不少，可晴天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搞得叶大嫂还是有些担忧。 叶老四安慰道：“大嫂，不发烧了就是好事儿，现在外头天还没亮，咱们再等等，天亮之后我就去找林大夫，让他过来给晴天看看。” “爹，小心……”晴天又翻了个身，显然睡得很不安稳，仿佛梦见了什么。 叶大嫂没听清楚晴天说了什么，凑过去问：“什么？” 晴天半晌之后又说：“爹，小心老虎……” 叶大嫂听到女儿嘴里喊爹，心里难免有那么点儿吃味，但是当着叶老四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笑笑掩饰道：“说让他爹小心老虎呢，估计是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但是叶大嫂根本想不到，此时此刻，叶老大在山中，的确正在跟一头成年的老虎面对面。 因为山洞里人多，还有伤员，地方不够加上气味也不太好，所以穆铮和叶老大说完话就没有再回去，而是站在了山洞口。 两个人正在小声商量着明天回程的事儿，叶老大忽然觉得心里一颤。 他下意识地四下环顾一圈，突然发现山洞顶上的干枯灌木丛中，好像有点儿什么东西。 叶老大拿起一个火把举起来，借着反光，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老虎！”叶老大立刻大喝一声，“大家快抄家伙，注意安全！” 穆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伸手从自己背后抽出了长枪。 山洞里也奔出几个拿着武器的人来。 穆铮用余光一扫，果然都是之前跟着自己的人。 罗金胜和他带领的人，此时都正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穆铮死死盯着老虎，脚下缓慢地移动着位置，想要预判到老虎下一步的行动。 “叶大哥，你赶紧去取弓箭，找个合适的地方，我、我们会尽量帮你把老虎引过去。”面对一只这样凶猛的老虎，就连平时一直冷静淡定的穆铮，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紧张。 “好！”叶老大也知道，自己的优势不在近身肉搏，所以也不墨迹，转身就往山洞里走，去拿自己的弓箭。 山洞里，几个伤员还躺在担架上，罗金胜几个人则已经瑟瑟发抖地躲在最深处的角落里。 叶老大进来的声音更是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 叶老大不屑地朝那边瞥了一眼，伸手抓起弓箭和箭篓就往外走。 谁知刚走出山洞，就听到穆铮大喊一声：“小心！” 叶老大只觉得头顶上一阵邪风呼啸而来。 老虎居然在这个时候冲着他跳下来了。 叶老大在听到穆铮的提醒之后就已经第一时间反映过来，他将手里的弓和箭篓丢到一旁的雪地里，自己则飞快蹲下身躲开了老虎在半空中挥过来的爪子。 叶老大紧接着就地一滚，滚到一旁不等稳住身子，绑着手弩的胳膊已经抬起来对准了老虎，另一只手则摸出了插在靴筒里的匕首。 他打定主意，如果老虎还要继续仆向自己的话，那就先给它五箭，然后再用匕首给它开膛破肚！ 当然，这只是叶老大自己的美好预想，至于能不能实现，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因为老虎落地之后，并没有继续攻击叶老大。 老虎甩着尾巴，盯着围住自己的几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有种野兽的直觉。 眼前这几个人，应该没有之前那些人那么好对付。 为了把老虎的注意力从叶老大身上引开，穆铮举起长枪，咬牙攻了上来。 老虎受到攻击，果然立刻戒备地看向穆铮，甚至压低身子做出了要攻击的模样。 叶老大见老虎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立刻反身回去捡起自己的弓和箭篓，先找了个大树躲到后面，开始寻找射杀老虎的最佳位置。 实在不行就只能爬到树上了。 好在现在是冬天，树叶都掉光了，不会有树叶遮挡视线。 叶老大看了一圈，觉得除了山洞上面的位置，就只有上树了。 但是山洞上面的位置不太安全，因为老虎刚才就是从那边跳下来的，它肯定能找到路再上去。 眼下就只剩下爬树这一条路了。 毕竟根据以前老猎户的说法，成年老虎基本上是不会主动爬树的。 因为成年老虎基本都有四五百斤的重量，大部分树枝是很难承担它们的体重的。 想到这里，叶老大便将弓和箭篓在身上挂稳，紧了紧腰带，然后开始爬树。 另外一边，穆铮不断用长枪压制着老虎，但是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点到为止。 其他人则在外围封堵，以免老虎突然跑掉。 毕竟老虎已经害死好几个人了，没看到的话没办法。 可此时既然又遇到了，就必须要把这个隐患除掉才行。 就在叶老大努力爬树的时候，正在跟老虎周旋的穆铮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中，跟老虎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了不足一个身位。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胆小一些的都已经忍不住发出惊呼，若不是手里都拿着兵刃，都想要捂住眼睛不敢看了。 穆铮的心也是一凉，也觉得自己这下要完了。 老虎臭烘烘的呼吸都已经快要喷到他的额头上了。 叶老大见状，立刻举起右手，冲着朝穆铮走过去的老虎就来了个五箭连发。 第297章 爹爹是打虎英雄 老虎凭借自己野兽般的直觉，认为穆铮是个很不好惹的人，所以很想趁机解决掉他。 五支袖箭飞快地破空而来，它到底还是闪身躲了一下，没有硬抗。 好在叶老大射出袖箭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每一箭都稍稍变换了方向。 这箭虽然小，但上面可都是涂满了药的，但凡能有一支射中老虎，就会让己方获得很大的优势。 老虎闪身躲过了前四支袖箭，但是当它这一跳力竭落地的时候，最后一支袖箭才姗姗来迟，深深扎入了它的前腿。 “吼——” 老虎生气地发出一声怒吼。 小小一支袖箭对它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反倒将它给激怒了。 好在趁着这个功夫，穆铮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端起了手中的长枪。 而林子里也传来了一串急促又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后续的人也赶过来了！ 穆铮闻声大喊：“别着急过来，这里有老虎，你们先就地把行李放下休息一会儿，休息过来的人再来帮忙。” 虽然只在他手下待了一天，但是穆铮却不希望看到他们受伤或是牺牲。 老虎的五感比人敏锐，它自然也知道又来了好几个烦人的家伙。 当它此时被腿上的袖箭弄得十分烦躁，但是它一时间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把仇记在穆铮身上，一心想先弄死眼前这个不停跟自己周旋的浑蛋。 穆铮的话虽然大家都听到了，但是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其中一个人放下了背着的老猎户，让他找个地方躲好。 其他人放下身上的行李，抽出兵刃就都飞快地朝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老虎可不是好对付的，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谁还顾得上休息。 大家跑过来之后，便看到穆铮正在跟一只硕大的猛虎对峙，其他人围在周围，时不时地上去给老虎一下。 环顾一圈不见叶老大的踪影，估计是已经找地方准备射箭了。 大家都没说话，就迅速加入了包围圈，将老虎围在中间。 叶老大此时已经爬到了树上，找了根正对着老虎方向的大树杈趴下，他取下弓，搭上箭，努力想要瞄准老虎。 但是从他这个位置想要射箭的话，还是稍微有些偏，不太容易用上全力。 叶老大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冲下面的穆铮扬声道：“能不能试试让老虎往南边挪一点，目前这个位置不太合适。” 穆铮此时其实体力已经有些告急，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他一边指挥着其他人缩小包围圈，用火把和武器吓唬着老虎，希望能让老虎往南边过去。 但老虎非但没有被吓住，反倒还跃跃欲试地想要扑过去伤人。 幸好穆铮急忙上前，用长枪直刺老虎的后颈。 老虎察觉到危险，这才放弃周围的人，猛地扭身又跟穆铮打在了一处。 穆铮这次为了让老虎回头，一下子靠得太近，已经没有时间往回撤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老虎硬碰硬，立刻感受到了吃力。 但是他却还没忘记叶老大刚才的话，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的同时，脚下却已经悄悄朝南边撤了。 老虎浑然不觉，只想先一爪子拍死面前这个烦人的东西，于是便一步步跟着穆铮，踏入了危险的范围。 与此同时，穆铮渐渐感受到，老虎有一只前爪似乎有些不太灵活了。 定睛一看，果然是之前中了袖箭的那条腿。 他想起叶老大曾跟自己说过，箭上是反复淬过一种麻药的，顿时信心大增。 其他人见穆铮不住后撤，刚想上去帮忙，却见他突然间又勇猛起来，逼得老虎前脚一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大家正准备一拥而上的时候，穆铮却扬声道：“别都凑上来，挡住叶大哥的视线，他没法射箭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才止住了脚步。 叶老大此时趴在树上，身上的压力却一点儿都不比在下方跟老虎缠斗的穆铮小，紧张得汗水都开始顺着脸颊滑落，汇聚到下巴处，被冻成了一个小小的冰溜子。 叶老大却连擦一下汗或者是把冰溜子拂掉的心思都没有，双眼紧紧只盯着老虎。 看到老虎终于进入了自己正前方的视线中，他立刻拉紧了手中的弓箭。 那一瞬间，叶老大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 仿佛天地之间所有东西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手中的弓箭和不远处的老虎。 叶老大突然冷静了下来，心也不慌了，手也不抖了，连心跳似乎都停住了。 摒除了一切影响他的因素，他的箭尖儿直指老虎的咽喉。 松手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告诉他，成了！ 叶老大的目光随着箭一路过去，看着箭头穿透老虎的喉咙，迸溅出一串血花。 居然真的成了！ 看到这一箭射中，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老虎虽然被射中喉咙，但是并没有立刻咽气。 它猛地一个跃起，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扑向了面前的穆铮。 但此时老虎已经是强弩之末。 穆铮竖起手中长枪，冰冷的枪头直冲老虎的胸腹。 老虎最后的动作简直像是门户大开的主动送死，将自己死死钉在了穆铮的长枪上。 然后穆铮便被彻底失去力气的老虎压在了身下，长枪透背而出，老虎这回是死的透透的了。 所有人见此情形都欢呼起来。 与此同时，天边的第一缕晨光也终于跃过远山的山顶，照亮了林中这片土地。 叶老大此时才发觉自己脊背已经湿了一大片，冰凉的中衣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下面众人激动得不住欢呼，惊扰起一大片林中的飞鸟，在晨光下四散飞向空中。 老虎下面传来穆铮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倒是把它从我身上弄下去啊！” 老虎死了之后，穆铮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挥舞长枪，如今双臂酸胀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尝试了几次想把老虎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但是老虎足有四五百斤重，他根本推不动不说，还被压得几乎要断气了。 偏偏其他人都只顾着兴奋地发疯，根本没人想到要过来解救他一下。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打虎之后反被老虎压死的第一倒霉蛋，穆铮也只能出声求助。 其他人这才想起老虎身下还有一个人，赶紧上去合力将老虎抬到一边，露出被压在下面的穆铮。 穆铮此时弄了一身的虎血。 老虎一被挪开，他立刻冷得打了个哆嗦。 老猎户听到欢呼声，也从藏身之处出来，过来看到这情形，赶紧招呼众人先进山洞里烤烤火，至少要把衣服烤干了再说，不然这样是很容易生病的。 众人走进山洞，却发现罗金胜和手下的人依旧十分戒备地缩在山洞的角落处，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有些许怀疑。 大家都还沉浸在杀死老虎的喜悦之中，一时间也没注意这些细节。 还有人好心道：“别怕，老虎已经被打死了！” 谁知却有人一脸不信地说：“你们该不会是要骗我们出去送死？” 罗金胜和其余几人虽然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也出卖了他们，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穆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你们就好好待在这里，没人要你们出去，有本事你们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别出去！” 这话说完之后，穆铮就不再理会他们，拉着叶老大来到火堆旁开始烤火。 其他人也都不用吩咐便自己找活儿干，有人出去找刚才丢在半路的行李，有人则忙着给他们添柴，把火拨旺一点。 行李很快都被搬了回来，火也烧得旺旺的了，大家这才将二位围坐在中间，兴奋地聊起刚才打虎的经过。 “叶大哥可太厉害了，那一箭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飞过去的，我当时都吓傻了，然后就看见那一箭正中老虎的喉咙，箭尖儿都从脖子后面穿出来了！” “那你以为呢，叶大哥可是连皇上都知道的神箭手。” “幸亏你小子当时没乱动，不然被射穿了事小，耽误了射杀老虎事大。” “呸，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 “不过我就算想乱动，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等我感觉到的时候，箭都已经飞过去了！” 大家兴致都很高，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 猎户虽然不都会射箭，但是兵士们却都是识货的人。 “刚才叶大哥这一箭，速度可是真快啊！” “弓再拉估计都要崩了！” “可不是么，快得跟飞一样，我眼睛都没跟上，一眨眼箭就已经扎进老虎的喉咙里了。” “我感觉叶大哥这射箭的工夫，比咱们头儿都厉害。” “你小子找死么？要是让咱们头儿听到，可饶不了你！” “嘿嘿，咱们现在在山里，只要你们不说，头儿怎么可能会知道。 …… 就在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昏迷了一夜的晴天终于悠悠转醒。 她刚睁开眼睛，叶大嫂就发现了，激动得立刻抬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喊叫出来吓到孩子，但是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晴天，醒了？身上难受么？饿不饿，想吃什么跟娘说……”叶大嫂控制好情绪之后，才柔声地询问起来。 但晴天虽然醒了，眼神却有些涣散，并不聚焦，有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 叶大嫂担心的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难道是发烧烧坏了不成？ 晴天发了会儿呆，突然说：“娘，爹爹是打虎英雄！” “啥？”叶大嫂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从何而来。 想起之前晴天昏睡时候梦里说过的话，她以为女儿是还沉浸在梦中没醒过来，便哄着她道：“你爹进山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晴天却摇摇头说：“爹今天就要回来了。” 说完这话，晴天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叶大嫂被晴天这样子弄得心里有些发慌，难不成是叶老大出什么事了？ 恰在此时，林大夫过来了。 昨晚虽然是他主动说的应御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瑞亲王府派人将应御医送了过来。 而且都没等到第二天早晨，大晚上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这让林大夫越发觉得叶家简直高深莫测，有这么深厚的背景，偏偏又那么低调朴素，难不成是什么隐士高人？ 所以他也不敢怠慢，今天起了个大早，第一时间就过来查看晴天的情况。 “出过汗了？我摸着没有那么热了。” “是，后半夜出了不少汗，这会儿已经不烧了。 “刚才还醒了一下，但是人呆呆的，眼神也很散，很快就又睡着了，这是咋回事儿啊？” “刚发过烧，人精神不好是很正常的，多睡觉也有助于身体恢复，只要烧退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已经叫人去煮鱼片粥了，等会儿送过来，看看能不能叫她起来吃一些。” 叶大嫂听了林大夫的话稍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 林大夫转身刚走出门，就见药童跑进来道：“老爷，秦小少爷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秦鹤轩带着松涛快步走了进来。 “秦小少爷。”林大夫赶紧行礼。 “林大夫不必多礼，昨晚应御医来过了？晴天怎么样了？”秦鹤轩问。 “来过了，给晴天姑娘做了推拿，后半夜就出汗退烧了，这会儿正在休息。”林大夫赶紧道。 “那就好。”秦鹤轩说着便进了屋。 落在后面的松涛忙往林大夫手里塞了一个小银锭子道：“劳烦林大夫多费心了。” “这可使不得！”林大夫连连推拒，最后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心里不免将晴天的重要程度又往前提了提。 秦鹤轩进屋跟叶大嫂打了招呼，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晴天。 烧退了，晴天的小脸儿也不似昨晚那么红了。 秦鹤轩怎么看都觉得晴天的小脸儿瘦了一圈，憔悴得不行。 松涛提着老大一个食盒从外面进来道：“叶大娘，我们爷让后厨做了些补身子又好克化的吃食，也不知道晴天姑娘爱吃什么，就各种都做了一些。 “你们也熬了一夜了，一起来吃点儿！” 他说着打开食盒，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林大夫端着鱼片粥进屋，见状脚下一顿，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298章 该不会是大哥他们吧？ 山药瘦肉粥、银耳炖莲子、海鲜疙瘩汤、牛奶炖蛋、红糖饼、鸡蛋饼、椒盐葱花饼、鸡汤面，蟹黄拌面、鲜虾云吞、鲜肉小笼包、牛肉烧麦、素馅儿锅贴、玉米发糕…… 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吃食摆满了桌子，看得叶老四直咋舌。 这么多好吃的，秦家后厨的人该不会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准备了？ 其实打从昨晚秦鹤轩回府之后，就立刻交代后厨要做早餐，今天早晨他要带走。 后厨看着单子都傻眼了，几个人足足忙了一夜，才能赶在一大早天不亮全都做好，装进食盒里交给松涛。 叶大嫂自己就是做这行的，看到这一桌子精致的早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她再宠闺女，也很难做到这个份儿上。 林大夫的鱼片粥，怎么端过来的便又怎么端了回去。 不过他还是打发药童过来告知：“晴天姑娘一会儿就该吃药了，若是能叫醒的话，还是让她吃些东西比较好。” 叶大嫂这才走进内室，在床边轻唤道：“晴天，起床了，咱们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好不好？” 这次晴天很快就被唤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软糯糯地唤了声：“娘——” 见晴天不似上次醒过来那么呆愣了，叶大嫂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试探地小声问：“晴天，你刚才说你爹怎么了，你还记得么？” 晴天又揉揉眼睛道：“爹不是上山去了么？” “上山然后呢？”叶大嫂问。 晴天摇摇头道：“娘，我不知道呀！ “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乖，你赶紧好起来，你爹就回来了。” 叶大嫂见状不再继续追问，只当晴天当时只是发烧做梦在说胡话，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帮她穿衣裳。 “我怎么了？这是哪儿啊？” 晴天这才发现这屋子十分陌生，自己也根本不是从自家炕上起身的。 叶大嫂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道：“你啊，昨天睡在雪地里，发烧得不省人事，都快把娘吓死了！” “啊？” 晴天努力回忆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在外面堆雪人，当时啸夜还在旁边陪着她，后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娘，我记不起来了……”晴天皱着眉头道。 她的记性素来很好的，别说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儿了，就连很久以前别人说过什么，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叶大嫂却怕她想多了头疼，忙道：“发烧就是这样的，你是烧糊涂了所以才不记得。 “好了，咱们不想了，以后娘可不敢放你自己出去玩了。” 晴天闻言伸手搂住叶大嫂的脖子，用小脸蛋蹭着她的侧脸道：“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有闺女这句话，叶大嫂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哪里还记得昨晚的辛苦，心里美得几乎要漾出蜜来。 晴天被叶大嫂从屋里抱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堂屋等得着急的秦鹤轩。 “秦哥哥！”晴天立刻高兴起来，“你是来看我的么？” “是啊！”秦鹤轩立刻走上前，仔细看了看晴天的脸色，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和小手，见温度都正常才松了口气道，“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早饭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晴天之前还没觉得，被他这么一问，又闻到了西屋飘过来的香味，顿时感觉小肚子咕噜噜乱叫。 叶大嫂将晴天抱过去，放在榻上坐好 晴天看到一桌子各色各样的早饭，更是馋得她都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了。 “你先坐会儿，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漱一下。” 虽说是在病中，但最基本的卫生还是要讲的。 不过叶大嫂话音未落，松涛就已经颠颠儿地端着刚兑好的温水进来了。 “叶大娘，您试试这个温度还合适么！” 叶大嫂一摸，温度刚刚好，就连搭在盆沿儿上的布巾都比她平时给晴天用的更加柔软细腻。 她帮晴天擦了脸和手，又让她漱了口，这才允许她过去吃饭。 但是晴天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饭，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才好。 秦鹤轩上前，先给她盛了一小碗鸡汤道：“你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先喝点儿鸡汤。 “这鸡汤是从昨晚炖到今天早晨的，我叫人把油和杂质都撇出去了，清爽又滋补。” 晴天听话地尝了一口鸡汤，果然一点都不油腻，味道却十分香醇。 秦鹤轩见她喝了一口眼神儿就亮了，紧接着又喝了好几口，知道这鸡汤对了她的胃口，便少挑了两根面条给她放在碗里。 “慢慢喝不着急，尝尝这个手擀面，我特意叫人擀得细细的，煮得软一些，吃着好克化。” 见晴天吃完面条之后，他又问：“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哪个是什么呀？”晴天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在桌上各种菜品上扫来扫去，都觉得有些不够用了。 “这是牛奶炖蛋，我盛一勺给你尝尝。” 为了能让晴天多吃几种，秦鹤轩每一道菜都只给她盛很少的量，尝尝味道就换下一道。 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不敢让她吃太多。 一来是不好消化，二来还要留着点儿肚子喝药。 所以估摸着晴天应该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秦鹤轩就不再给她夹菜了。 最后又喂了她两口鸡汤往下顺了顺，秦鹤轩便扯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小嘴。 他这一套动作也不知怎么这般熟练，整顿饭吃下来，叶大嫂在旁边竟一点儿都没插上手。 秦鹤轩喂晴天吃好之后，抱着她起身让开地方道：“叶大娘，叶四叔，我看着晴天，你们也赶紧吃点儿东西，不然这些剩下也都浪费了，晌午还会有人来送饭的。” 叶老四原本看着这么多东西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动筷子，一听说这些菜吃不完就要浪费了，这才放开了吃起来。 好在虽然菜的种类多，每种的份量却都不打。 叶老四年轻力壮正是能吃的时候。 他开始还是慢慢吃，待叶大嫂吃饱撂下筷子之后，他立刻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都给打扫干净了。 叶大嫂一吃饱就着急地过去看晴天，见秦鹤轩正陪着她在玩积木，这才想起叶老三还在京城。 自己带孩子过来看病，昨天来得着急也没顾上去打个招呼，今天孩子既然没什么事了，还是应该过去看看老三在这边怎么样了才好。 不过她半步都不想离开闺女身边，便打算让叶老四睡一觉起来之后去看看叶老三，打声招呼便是了。 秦鹤轩抬头见她站在门口，便道：“叶大娘，你最好还是睡一觉休息一下。 “白天我在这里陪着她，你放心就是了。” 叶大嫂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也知道秦鹤轩这话说得没错。 但是晴天刚醒过来不久，她总想再多陪一会儿。 秦鹤轩见状又道：“我知道你想陪着晴天，但是我昨晚问过大夫，听说小孩子发烧比较容易在夜里反复。 “你昨天已经熬了一晚上了，若是不去休息，万一晴天晚上再发烧的话，你哪里还有精神照顾她？” 秦鹤轩一开始本来不想说这话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说法，甚至会有人觉得这是在咒孩子的病好不了。 好在叶大嫂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懂道理的人。 林大夫之前也的确说过差不多的话。 “那就劳烦秦小少爷了，有什么事您就打发人去叫我。” 秦鹤轩点点头道：“去，东西厢房我都叫人收拾出来了，你跟叶四叔都去休息，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 叶大嫂跟叶老四从正房屋里走出来，叶老四忍不住感慨道：“秦小少爷小小年纪的，做事怎么这么周到呢！真是什么都帮咱们想到了。” “可不是么！”叶大嫂深以为然，点点头又想起刚才的事儿，忙道，“老四，你睡醒之后记得去看看你三哥，他一直在京城这边做事，虽说是在秦家的铺子里，肯定不会受什么亏待，但是娘和你三嫂都挺惦记他的，他估计也惦记家里。” “行，大嫂，放心，你就只管照顾好自己和晴天，别的事儿都交给我就行了。” 叔嫂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许是因为晴天此时已经不发烧了，人也能吃能喝有精神，加上还有秦鹤轩看着让她放心不少。 叶大嫂之前还担心怕自己睡不着，结果头刚挨上枕头，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叶老四年轻，熬一晚上也不怎么当回事儿，加上昨晚他虽然也守在晴天身边，但大部分时间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断断续续眯了挺多次。 所以还不到晌午，他就精神百倍地醒了。 他去堂屋往内间张望了一眼，见秦小少爷正举着书给晴天念故事，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他便也没进去，出门套上车直奔玲珑阁找叶老三去了。 “三哥。”叶老四一头撞进屋，冷不丁看到一个女的在屋里，登时惊了一跳。 “三哥，这是咋回事儿，你可不能背着三嫂做这种事啊！娘知道了肯定打断你的腿！” 叶老三闻言从自己的屋里出来，听得叶老四一惊一乍地乱说，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骂道：“胡说什么呢！这是你王哥的媳妇，还不赶紧叫嫂子！” 刚才背对着门口的女人转过身来，不是林玉梅还能是谁。 林玉梅也被闹了个大红脸，她也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其实让叶老三十分不方便，几乎每天都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今又闹了这么个误会，让她越发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了。 叶老四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也赶紧道歉：“王大嫂，真是对不住，我这嘴也没个把门的，都是胡说八道呢！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主要是叶老四来的时候刚巧，王歌出去上茅厕了，林玉梅又恰好出来给孩子们倒水喝，才闹了这么个误会。 这会儿王歌从外面回来，看见叶老四便顺口道：“老四进城来耍啊？” “不是，昨晚晴天突然发高烧，人都烧糊涂了，我陪着大嫂带孩子过来看病。” 一听说是晴天病了，叶老四赶紧问：“现在咋样了？没事？你咋不留在医馆帮大嫂的忙呢，上我这儿来干啥啊！” “昨晚秦小少爷专门请了御医过来给晴天推拿，今天已经退烧了，不然我哪儿敢走开啊！ “再说了，是大嫂叫我过来看看你的。 “大嫂说娘和三嫂都惦记着你，也怕你惦记家里，让我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 “没事就好，晴天那孩子身子骨弱，多亏你大嫂养得精心，不然肯定总得生病。” 王歌两口子听了叶老四的话却都心下震惊，交换了一下眼神，越发觉得自家跟着叶家混绝对是选对了路。 兄弟俩正说这话，忽然听到外面街上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个谁家办喜事么？”叶老四疑惑道。 “哪有这个时辰办喜事的啊！”林玉梅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地往外走，想出去看看热闹。 另外三人互相看了看，也都好奇地跟了出去。 玲珑阁本来就是开在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等他们出去的时候，街道两边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连玲珑阁的掌柜、先生、学徒和伙计们也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叶向远看到叶老四，忙过来问：“四哥，你啥时候来的。” “昨晚来的，刚过来看看三哥，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事儿？”叶老四抻着脖子往远处看，但是光能听到热闹的锣鼓声。 “刚才有人过来喊，听说是打虎英雄巡街呢！”叶向磊道。 “真的假的？”叶老四心念一动，心道该不会是大哥他们？ 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大哥进山才两天功夫，估计都还没走到深山里呢，哪里那么容易就遇到老虎了。 但是还不等他心里这想法散去，就眼睁睁看到穆铮和叶老大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披红挂彩，身后有人抬着一头浑身是血的老虎。 第299章 替叶老大挡了灾 “大、大哥？”叶老四傻眼了，一把抓住身边的叶向磊问，“是不是我昨晚没睡觉眼花了？我怎么看着马上那个人像我大哥呢？” “可不就是大哥么！”叶向远已经兴奋地蹦起来了。 他一边跳一边挥手大喊：“大哥！大哥看这里！我们都在这儿呢！” 叶老大听到喊声，扭头便看见跳个不停的叶向磊，还有一旁的三弟和四弟。 他轻轻一带缰绳，控制着胯下的骏马朝这边靠过来。 “老四，你咋在这儿？” “大哥，你真打到老虎了？” 还不等叶老四说话，叶向磊就一脸崇拜地抢着问道。 “当然不是我自己打到的，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猎杀的。”叶老大自然不可能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那也很厉害了！”叶向磊此时看向叶老大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早就知道叶老大射箭的本事高超，当年甚至三箭射死了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但是在叶向磊这种少年人的心里，猎到老虎是很不一样的功绩，不然人家为什么管打虎的人叫做打虎英雄呢！ “大哥，我能不能去摸一下老虎啊？”叶向磊激动地问。 “现在可不行。”叶老大摇摇头，“你没看老虎身边跟着那么多差役么？你若是能上去摸一把，别人就也想上去摸一把。 “你看看路两边这么多人，都上去摸一把的话，那不是乱套了！” 叶向磊一想也对，只能遗憾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叶老四这才找到机会道：“大哥，晴天病了，我是陪着大嫂和晴天来京城看病的，晴天早晨还说想爹了呢！” “什么，晴天病了？”一听这话，叶老大登时急了，一叠声地问，“什么病？严重么？现在咋样了？在哪个医馆？ “你个臭小子，你咋不在医馆帮着你大嫂照顾晴天，还有功夫跑这儿来看热闹？” “大哥，你别急，晴天已经退烧了，是大嫂让我过来看三哥的，谁知道会碰到你们巡街啊……” 不过此时叶老大已经听不进去其他任何话了，问清楚人在林氏医馆之后，他就赶紧打马追上穆铮道：“穆老弟，我闺女病了，我得过去看看，就先走了啊！” 他说完也不等穆铮说话，一扯缰绳，胯下骏马掉了个头就跑远了。 也多亏路上一直有差役维持秩序，把看热闹的人都拦在了路边，不然他这会儿想出去怕是都出不去。 这边抬着老虎巡街吸引了京城绝大部分无所事事的人，所以一旦脱离了这条街，剩下的路上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影。 于是叶老大便一路疾驰地来到了医馆，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药童就直奔里屋而去。 “哎，这位客官您是来看病还是来做什么的呀？”药童慌忙将马栓好，这才追着叶老大进去。 “我闺女病了，说是在这里！” 叶老大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药童却突然福至心灵地问：“您闺女可是叫晴天？” “对对，就是晴天。”叶老大连连点头，“人在哪儿呢？” “您跟我来！”药童看着叶老大披红挂彩的模样，心下暗道，这个当爹的难不成是娶亲半路跑过来的？ 他带着叶老大来到晴天暂住的院子，敲门进屋。 叶老大进门就看见正坐在榻边准备吃午饭的闺女。 “晴天，你好点没有？”叶老大冲上去把晴天抱在怀里，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爹，你回来啦！”晴天看到叶老大一脸惊喜，“娘还说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爹把差使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叶老大抱着闺女，恨不得从头到脚地摸一遍，确认她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你看看，爹才出去两天，你就生病了，以后爹可不敢把你们娘俩儿单独放在家里了。” “爹，我没事。”晴天软软地凑过去贴着叶老大，伸手去扯他身上的大红花，“爹，你怎么戴这么大一朵花啊？” “喜欢么，喜欢就给你。”叶老大说着摘下身上的红花，挂在了闺女的肩膀上。 晴天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一旁被叶老大无视了的秦鹤轩此时才终于插上话道：“我之前听松涛说有人打到了老虎，回来之后要巡街庆祝，难不成便是你和穆铮一行人？” 叶老大这才发现秦鹤轩在一旁，赶紧打了个招呼道：“是啊！我们进山的第一天夜里就遇到了老虎，也不知道该说我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叶老大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哐啷”一声。 几个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刚进门的叶大嫂不小心摔了手里端着的盆子。 叶老大赶紧放下晴天，上前准备帮着收拾。 叶大嫂却一脸见鬼的表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刚才说啥？啥时候遇到老虎了？” “昨天夜里啊！”叶老大还以为叶大嫂是在担心自己，忙道，“放心，我们去的人多，老虎已经被打死了，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不信你看！” 叶大嫂却依旧神情恍惚，半晌才道：“你、你把昨晚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秦鹤轩道：“叶大叔，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说，我和晴天也想听呢！” “好，那我就详细跟你们说说。”叶老大这也是生平头一次打到了老虎，自己也兴奋得很，把昨晚的经过细细讲给三个人听。 秦鹤轩和晴天听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兴奋，叶大嫂的脸色却像是打翻了调色瓶，一直变幻不定。 根据叶老大说的时间，昨晚晴天梦里说爹爹打虎，差不多就是他们遇到老虎的时候。 而早晨晴天退烧之后第一次转醒，呆愣愣地说爹爹是打虎英雄，正是天边刚透出第一缕晨光之际，也就是老虎被打死的时候。 难不成晴天昨天发烧，根本不是因为着凉，而是因为叶老大遭遇到危机？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 如果叶大嫂不知道晴天那与生俱来的好运气，她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但是晴天给家里带来了太多的幸运的巧合，真是不由得她不想。 叶老大讲完打虎的经过，秦鹤轩和晴天都连连夸他厉害，只有叶大嫂缄口不言。 “咋了？”叶老大抬胳膊轻碰着叶大嫂，“吓着了？” 叶大嫂突然间红了眼圈，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控制不住的哗哗往下流。 其他三个人都被她给吓住了。 叶老大整个人从榻上弹起来，凑过去一边给叶大嫂擦眼泪一边问：“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还哭了？” 晴天也担心地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叶大嫂身边，担心地唤了声：“娘……” 秦鹤轩在一旁略有些尴尬。 叶老大劝叶大嫂道：“你看你这是咋了，都把孩子给吓着了。” 叶大嫂一把将晴天搂进怀里，哭着道：“这种危险的事儿，你以后不许再去了！ “你要是光棍一个，冒险就冒险了。 “可咱们如今有晴天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和晴天可怎么活！” 其实叶大嫂心里想的是，晴天之所以生病，肯定是因为替叶老大挡了灾，所以他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若是让他觉得自己太厉害了，以后再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儿，晴天这小身子骨哪里受得住一次次地替他挡灾？ 叶老大自然无法领会叶大嫂的真实意图，只以为媳妇是担心自己出事，太后怕了。 不过因为这次进山，连女儿生病都没能陪在妻女身边，的确让叶老大愧疚不已。 所以听得叶大嫂这样说，他就急忙保证道：“你放心，我以后多陪你和孩子，没事绝对不会去冒险的了。” 不过叶老大也有些委屈，说完又小声道：“其实这次也不是我想去冒险，要不是皇上点了我的名字，这差事哪里轮得到我这个乡下人呢！” 叶大嫂也想起这差事是皇上亲口指派的，此时又当着秦鹤轩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反正你以后甭管做什么，都得先想着我们娘俩，可不能随便冒险。” “放心，就算是为了你和晴天，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叶老大满口承诺道。 叶大嫂抱着怀里的晴天道：“如今咱家也不那么缺钱了，你也少上山。 “大夫说晴天身子骨弱，底子太差，得好生补补，你有空多在家陪陪孩子也好。” 叶老大一听这话登时关切地问：“大夫可说了该怎么补？甭管要用什么，咱们都买！” 秦鹤轩闻言也紧张起来道：“是林大夫说的还是应御医说的？” 叶老大一听这里头怎么还有御医的事儿，心里头忍不住发慌，竟比之前在林子里打虎的时候还要紧张。 “是应御医说的，还给开了张方子。”叶大嫂说着从袖子里取出方子，“我也看不懂上头都写了什么，正打算回头问问林大夫，看能不能直接从他这里抓药呢！” 秦鹤轩闻言接过药方细看，方子上大部分都是寻常滋补身体的药材，还写了如何炮制药丸的法子，只是最后又加了一句，若是能有上好的灵芝一起入药，效果更好。 应御医估计是觉得叶家条件一般，应该买不起上好的灵芝。 但又是瑞亲王妃出面请她来给这孩子看病，她一时间也拿不住叶家究竟是什么条件背景，所以最后还是添了这么一句话。 秦鹤轩看完心里便有数了，道：“叶大叔，叶大娘，这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们府上每年入冬都会做各种丸药，除了家里人吃的，也有送给亲戚朋友的，我拿回去叫他们一并做了便是。” “这怎么行，听应御医说，这药应该也不便宜？”叶大嫂立刻道。 “应御医说的不便宜，是对普通百姓人家而言，需要长期吃的药都是很大的负担。 “但是对我家来说，这些不过就是寻常滋补的东西罢了，每年各地的庄子也都会送当地上好的药材进京。 “都是自家原本就有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叶大叔之前送来的梅花鹿、熊皮、熊掌和新鲜熊胆，都足够晴天吃上一年还有富裕了，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叶大嫂不识字，也不知道方子上究竟写了什么，听得秦鹤轩说得笃定，便也信了几分。 但是她也不好自己做主，便扭头看向叶老大。 叶老大沉吟片刻，觉得如果拒绝得太过强硬，未免也伤了秦鹤轩的一片心意。 叶老大思忖片刻道：“多谢秦小少爷，您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们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不过我以后若是再打到猎物，或是在山里采到珍贵的药材，便直接送到秦府，到时候您也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才好。” “好，那我就先谢谢叶大叔了。”秦鹤轩道，“您送来的东西都是又新鲜又好的，连我父母都连连夸赞。 “尤其是上次的新鲜熊掌和熊胆，这可都是平时有钱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母亲前几日还在念叨，说收了你们那么多好东西，得趁着过年给你们多准备些节礼。 “她若是知道我家能帮晴天做些补养身子的丸药，肯定会很高兴的。” 秦鹤轩这话倒也不全是撒谎。 因为之前送来的熊掌和熊胆，被秦夫人拿去送礼，收到礼物的两家都十分高兴，因此间接地帮到了秦松胤。 所以秦夫人的确说过等过年的时候给叶家还礼。 见秦鹤轩说得这样诚恳，叶老大和叶大嫂心里也踏实不少。 只有晴天皱着小脸问：“我真的要吃那么久的药么？” 如果吃药就可以不生病，不让爹娘和秦哥哥担心，她肯定会吃的。 但是药真的太苦了，真的有必要吃一年多那么久么？ 其他三个人听了她这话，全都笑了起来。 秦鹤轩道：“你乖乖吃药，身体好起来就不用吃那么久，好不好？” “好！” 秦鹤轩在医馆待到傍晚，等秦府后厨又送了晚饭过来才告辞离开。 走出医馆大门，秦鹤轩便对松涛吩咐道：“找人放出消息，高价收购品相好上等的长白山灵芝。” 第300章 怀恨在心 看着摆了一桌子的晚饭，叶老大眼神发直地问：“这么多菜？” 叶老四一屁股坐下道：“早晨和中午也是这么多。” 早晨和中午，叶老四都是等晴天吃完了才坐下吃饭的。 这会儿秦鹤轩走了，他才敢坐下来准备一起吃饭。 一家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便准备开饭。 叶老大刚要伸筷子，就听到房门被叩了两声，穆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大哥，是在这儿么？” 叶老大赶紧起身开门，将手里提着东西的穆铮迎了进来。 “晴天好点儿没有？”穆铮一进屋便问。 “白天都挺好的，烧也退了，精神头也挺足的，就看晚上还会不会烧起来了。”叶大嫂道。 穆铮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道：“这是大家知道晴天病了，凑钱买的，我代表大家给送过来。” “你们真是的，这么客气做什么！”叶老大嘴里嗔怪着，但是心里却十分受用，这是大家把他当回事儿的表现。 但是叶大嫂却看出了穆铮还有别的事儿没说，便问：“穆大人，有什么事儿您直说便是。” 叶老大诧异地看向穆铮，身子凑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咱俩都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了，还有啥事儿能比打老虎还难？” 穆铮这才道：“你是打虎英雄，刚才巡街半路就跑了，晚上的晚宴总不好也不去参加啊！” “啊？还有晚宴？”叶老大这也是第一次打虎，哪里知道这些规矩。 “是啊，顺天府尹郭崇亮郭大人牵头办的，虽说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但也有不少京中的官员书吏。”说到这里，穆铮看了晴天一眼，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道，“晴天这会儿看着也挺好的，不如你跟我过去一趟？” 之前叶老大半路跑了，为了给他找借口，平素最不爱与人解释的穆铮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帮他编出个理由来。 可是这晚宴毕竟是顺天府尹亲自举办的，叶老大若是连这个都不去出席的话，今晚怕是就得传出叶老大仗着打虎的功劳看不起郭崇亮的谣言。 叶老大闻言有些犯难，倒不是他打怵这种场合，主要是晴天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但是大夫也说了，晚上很容易再次发烧。 孩子昨晚病得那么凶险他都没在身边，还让媳妇熬了一夜。 今晚说什么也要亲自守着闺女才行。 但是叶大嫂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虽说叶老大已经被皇上点了两次名，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平头百姓。 别说是顺天府尹郭大人了，就算是被邀请去的那些小吏，也都不是叶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所以叶大嫂主动道：“让你去就去，晴天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一切有我呢！” 叶老四赶紧道：“大哥，还有我呢，我给嫂子帮忙，你就放心，若是散得太晚了，我就驾车去接你。” 虽然大家都表了态，但叶老大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找借口道：“要不还是算了，我也没带什么合适的衣裳，总不能就穿这一身破衣服进去？ 穆铮却一把抓住叶老四的胳膊，生怕他反悔似的把人往门外拉。 “衣服还不简单，咱俩身量差不多，我给你找一身便是。” 穆铮说完拉着叶老大就走了。 既然是顺天府尹牵头办的，地方自然是选在了衙门里。 叶老大从来没参加过这种事情，身上穿着穆铮的新衣服也稍微有点儿绷紧，让他整个人都无法放松下来。 好在桌上其他人都是一起打虎的兄弟，不用面对其他陌生人，让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只可惜桌上其他人都比他还要紧张，所以穆铮一走，他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酒席开始之前，惯例该由郭崇亮讲几句话的。 但是郭崇亮才刚端起酒杯，就有小厮快步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郭崇亮的表情瞬间变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今天大家运气真好，可算是来着了，秦松胤秦大人亲自莅临，探望诸位打虎英雄。 秦松胤一进屋，第一眼就先看见了被安排坐在郭崇亮身边的穆铮。 但是穆铮身边却不是叶老大，而是个不认识的小官。 秦松胤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这才看到了跟猎户和普通兵士们坐在一起的叶老大。 “叶庆晨。”秦松胤道，“皇上听说你们成功猎杀了猛虎，十分高兴，人人都有赏赐。 “尤其是你和穆铮，奖励都是双倍的！” 大家人人都有赏赐，对叶老大和穆铮得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那么羡慕嫉妒。 毕竟大家心里也清楚，打虎主要靠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充其量就是个在旁边凑数的。 之前众人看到穆铮坐在正桌，而叶老大只能跟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心里很不痛快了。 幸亏叶老大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反倒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更舒服一些。 此时听到秦松胤叫叶老大过去，大家全都替叶老大激动。 “叶大哥，快去啊！” “秦大人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叶老大无奈，心道自己都已经藏到最边上来了，怎么还那么快就被找到的。 此时主桌上坐着的不但有秦松胤和郭大人，还有丰乐县的县太爷汪建新，是被郭崇亮临时派人给叫来的。 汪建新之所以有资格被安排在主桌，全都有赖他当初送上去的那一封折子。 他坐在主桌心里暗自得意的时候，却不知道其他桌上，此时正有一个咬着牙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便是之前去榕溪村查看野猪扰民情况的詹长胜。 当初从榕溪村回到丰乐县，他便急着开始着手写折子。 但是他一个人哪里比得上郭崇亮手下好几个师爷幕僚的速度快，最后被人抢占了先机。 而最让詹长胜丢脸的是，他压根儿不知道汪建新那么快就递了折子上去。 还以为这么巧妙的主意只有自己想到了呢！ 他写完之后还不紧不慢地润色了一番，又重新誊抄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封起来递了上去。 折子递上去之后，詹长胜便做了个自己被皇上重用，平步青云的美梦。 谁知一觉睡醒，没等到任何夸赞、赏赐，甚至连个登门来报信儿的人都没见到。 他一直从当天等到第二天，没等到梦里的平步青云和泼天富贵，反倒把自己递上去的折子等回来了。 “中书省给的回话是，让大人今后不要照着别人递过的折子写……”来送还折子的小厮都觉得这话稍有刻薄，说的时候头都不敢抬。 “别人递过的？还有谁递过了？” 詹长胜简直要气疯了，究竟是谁抢了原本该属于他的通天大道？ 来送信的小厮哪里敢说这个，被吓得转身就跑。 詹长胜气得手撕了被打回来的折子，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今日总算让他知道了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难怪那天扈捕头的反应一直十分奇怪，还有那个突然骑马消失的差役。 根本就是回去通风报信的！ 詹长胜气得捏紧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连坐在他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詹大人这是饿了？我看怕是要一会儿才能上菜，您小心可别把牙给咬碎了。” 詹长胜根本无暇理会身边的声音，眼神一直死死盯着汪建新的一举一动。 秦松胤先表扬了穆铮和叶老大遇到老虎不后退，反倒率领众人奋力将其捕杀，为京城周围百姓的安全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话音未落，各种就响起了掌声。 但是听在叶老大耳中，就只有猎户和兵士那一组声音最响。 幸亏秦松胤不是那种一讲起话就没完没了的人，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吩咐后厨上菜。 他这样做其实是稍微有点反客为主了，但是郭大人却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还为自己居然能跟秦松胤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而兴奋不已。 要知道，郭崇亮虽然身为顺天府尹，但是平时也只配跟穆铮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根本没机会面见秦松胤，最多也就是在大朝会的时候远远看到一眼。 这次能有机会跟秦大人近距离接触，瞬间让他觉得自己这个酒席真是办得太值了。 只可惜酒席是今天临时安排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请游娘子过来做饭。 不然的话，说不定秦大人对他的印象会更好。 随着菜一道道的上桌，秦松胤十分给面子地没有急着走，而是起身率先提了一杯酒。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与有荣焉，举杯公饮了一杯。 叶老大心里记挂着晴天，所以除了第一杯秦大人敬的酒之外，其余无论谁来都被他给婉拒了。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叶老四出去找活干，叶东明就先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谈给叶老爷子安葬的事儿。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便出去找了叶大嫂道：“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我知道了。”叶大嫂挽起袖子开始为午饭做准备。 堂屋里，叶东明跟叶老大已经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事儿聊得差不多了。 叶东明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 他早晨出门太早，这会儿早就饿了。 叶老大见状起身道：“族长，您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饭做的咋样了。” 他一出门，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饭。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喝得高高兴兴的，听见么？”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答应道。 不多时，叶大嫂就把菜端上来摆了一桌子。 叶老太太还道：“族长，都是家常菜，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明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夹了一片肉。 叶大嫂立刻递过来一碗蒜汁道：“族长，您蘸这个吃。” 叶东明将肉放入蒜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肉啊？”叶东明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上买的，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叶东明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好酒啊！”叶东明闻了一鼻子就忍不住夸道，尝了一口就更放不下了。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叶家人来。 叶家人衣裳都穿得朴素，大部分都打着补丁，看着也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啊！ 倒是之前被叶老太太抱着的小丫头穿得最是鲜亮。 衣裳像是新做的，不但没有补丁，反倒还颇为精美。 再低头看看桌上的菜色，除了鹿肉之外，还做了肘子和五花肉炒木耳，另外还有几盘素菜。 主食竟然是大米饭，还专门给叶老太太和孩子们熬的小米粥。 这生活条件，看着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叶东明开始还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兴致起来，也没工夫分析这分析那的，跟叶老大几个人越聊越欢。 韩春玲早就吃饱了，一边跟叶老太太聊天一边等着叶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