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天娇》


 第一章 怎能如此欺负小姑娘

    晨雾刚散，入梦的睡眼，开始清晰起来。
    巨大的琉璃牌楼立在眼前。白石须弥座上红漆的立柱，五彩斑斓的雕梁，太气派！牌楼高耸入云，杜娟向牌楼中间的三个鎏金字看去，京华坊
    “京华坊！”杜娟笑出声，“怎么可能！”
    “京华坊何时有此等气派！不是，这真的是京华坊？”她不相信，再一定睛，跟她自己开的京华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那京华坊是在胡同里租的小单间开的一个做绢花手艺的小作坊。
    眼前这个京华坊一看就格外高大上，有气质，鎏金字大牌坊，档口也开在热闹的街上，看着就像是这里的最热闹的地方，街市两旁周围到处都是各种繁体字样的店铺。
    杜娟小心翼翼的溜达了一圈，听着周围穿来文里文气说话声，入目有丝丝繁琐装扮衣裳，杜娟心里嘀咕起来，她怎么来到了这里。
    杜娟陷入了沉思，没一会儿整个街市变得喧闹起来，青石砖的地面，直通牌楼外。络绎不绝的行人，有着素衣汉服的早市商人、有着冕服的达官贵人、更有奇装异服顶戴高冠的外邦使节……紧接着面前陆续走来几十位身着同样服装的女子，从牌楼进来，匆匆向后走去。
    杜娟看得清她们的服饰，虽都身着淡雅青绿，但看着对襟的直领，各个都梳着高鬓，也判断出了一二，如今这朝代像是宋朝。
    她再低头一瞥，自己也是如此装扮，难不成梦里穿到了宋朝，成了宋朝人？
    此时一鲜亮年轻的姑娘正匆匆对对面走过来，杜娟随她们匆忙的身影一瞧，立在不远处的一座大殿，门匾依稀可见的“京华坊”三字。
    大家走的神色匆忙，路过她身边时候，其中有个圆脸的姑娘悄声对她说道，“娟姐姐，快走，一会迟到了，姑姑又该罚我们了。”
    杜娟愣在那里，娟姐姐，这称呼倒是可以！她本身就叫杜娟，不过这什么姑姑，又是何人？。
    杜娟先前已经站在这里思考了都快一刻钟了，她感觉自己是真的人，掐一下会疼那种，而且周围环境又古风古韵，心理怎么念叨醒过来又醒不来，依旧还是在这梦里，那还不如跟着大家先进去看看。
    那就好好看看这真实到如此逼真的梦境倒地是什么样，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个京华坊是做什么的，想到这儿，杜娟向牌楼外走去。
    “姐姐，你就看看我做的娃娃，你就看一眼……”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寻声看去，牌楼外一处角落，单薄的身影，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手里正拿着几件布偶，一一向进入牌楼的人递去，只是这些行色匆匆的女子，无一理睬她。
    小姑娘看上去年方一十有二，但为何在此向大家展示这成色并不是很好的布偶娃娃呢，杜娟好奇向她走去，正巧又一位女子前来，小姑娘拦住她的路。
    “姐姐，能看看我的娃娃吗？”
    “别烦我了，迟到了会被姑姑责罚的！”
    小姑娘不想放弃一丝的希望，可能是因为她看到进入牌楼的人越来越少，或许过了今天，明天又要重新开始。牌楼外卖糖葫芦的一位老妪，瞧着直摇头，像是在劝小女孩快回家，：“别再这得罪贵人了，小姑娘。”
    但是小女孩似乎很执拗，她拉着女子的衣角，几乎是哭着祈求道，“姐姐，求求你了，就看一下。”
    “哎呀！脏死了！走开！”女子用力推开她，正要打算离开。
    眼看小姑娘要摔倒，杜娟看不下去，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小姑娘，“不看就不看，何必欺负她？”
    “她日日来此纠缠，就像一个乞丐一样，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脏了京华坊的门面，要是冲撞了贵人，你待如何？你还护着她，你不怕姑姑责罚你？”那女子反驳道，“亏你还是京华坊的人。”
    小姑娘委屈的抽泣起来，手里紧紧的握着几个布偶，杜娟这回看清楚了，原来她手中急于向大家看的东西，还真是绢塑娃娃，顿时感到了几分亲切。
    “有何难处，跟姐姐说，我看看能否帮你一下？”
    听完这句，小姑娘立刻就眼巴巴的问道，“姐姐，你真的是京华坊的吗？你能看看我的娃娃吗？”
    杜娟认得这物件：没错，在宋朝，这布娃娃就是绢人的雏形（绢孩儿），只是这做工粗糙，在这个朝代，民间的绢品的确难登大雅之堂。
    这小姑娘的手艺虽然粗糙，但是其心坚韧，而且前面拒绝这小女孩的口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是手艺人，何苦如此瞧不起人。看样子对方也是出自这京华坊的，虽然不是她家的京华坊，但是京华坊的名声不能就这样被她们败坏了，好歹跟她有点缘分！
    杜娟气不打一处来，但再瞧，该女子早已走远，总有一日会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
    “真是狗眼看人低，京华坊在这里如此有名？都来欺负一个孩子。”
    听了这话，卖糖葫芦的老妪自来熟，款步走来，“姑娘，看你从京华坊走出来，莫非你也是里面的绣娘？不过我看着你怎么有点面生呢？”
    杜娟一时语塞，脑子在不停飞转，怕说错话，只能含糊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前日偶感肺疾，歇息数日，这京华坊，我也有些时日没来了。”
    “你们京华坊在大名府的盛名，那可真是第一家。”老妪一听也不打听杜娟了，反倒是忙夸赞起来。
    不过听大名府这词，杜娟再次确定了如今的朝代为宋朝，大名府也就是现在的京城，她这梦境，还真是真实，像是她真的穿到了宋朝的大名府一般。
    “老太太您谬赞了，不过关于这小姑娘是什么情况，老太太能否给我说说说看。”杜娟看着小姑娘，她更想知道的是这小姑娘的身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杜娟总觉得很是心疼。
    老妪不再追问，顺手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姑娘，娓娓道来，“小姑娘来到这里已有月余，每天都拿着不同的布娃娃来此。估摸着是想跟这里师傅拜师学艺。
    可这里面的人各个身份显贵，即便一个学徒，都可能是王公贵戚，听闻还有从汴京特地赶过来的。要说为何，就得说起这京华坊，那可是在汴京都出了名的绢塑坊，更不用说在大名府了，做出的布娃娃可都是直接运往汴京皇城的。只是万事终有遗憾，没人知道京华坊的来历，只知道它是给皇家做事的，谁知道上面连着大名府的哪位贵胄呢。就连规矩都是按照宫里的，大家都怕，就更不用说节外生枝了，所以刚才那些绣女，也才会如此冷漠。”
    “她们这么冷漠，还能做出有感情的绢孩儿吗？”杜娟立刻不高兴了，这里人怎么都这样。
    “呦。”老妪忙上前一步制止了杜娟，“哪有你这么说老东家的，你现在这身打扮，是京华坊的绣娘，听我一句劝，赶紧进去，一会让官兵发现，就麻烦了。”
    “官兵还管坊内之事？”
    “这里面半数人都是皇亲国戚，官兵在这里，也自当是护她们周全。”
    那这里还有什么自由，完全就是被监视？那这里的手艺人也是有点惨，看似高人一等，实则都被禁锢了自由。
    “什么人！胆敢在门外聒噪！”高靴的声音铿锵有力，杜娟未转身就听到了，再看老妪已经匆忙收拾了摊点，冲着杜娟打手势。

 第二章 本戏精上线

    杜娟没看懂，老妪急了，几步上前低声道，“赶紧带她走，要被他们抓到就麻烦了！”
    “好！”杜娟拉着小姑娘的手疾步向前走去，听着靴声越来越近，老妪上前跟官兵周旋起来，只不过还没张嘴，就被官兵呵斥住了。
    “你要插手此事，明天就不要在这里出摊！”老妪没了话，杜娟大概了解一二，老妪在这里摆摊应有数日，官兵原本是可以赏她几分薄面，只是今日这情况不同了一些，“我们接到坊内通告，说门外有乞丐，已在此逗留数日，这是什么地方，难不成你还要护着乞丐！”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就当我不存在。杜娟的算盘打的倒是可以，不过还是被叫住了！
    看着杜娟的背影，再看她正拉着小姑娘的手，为首的官兵几步上前，“站住！你是不是坊里跑出来的，都误了上工时辰，还有这个乞丐，因何而聚，掌事姑姑已经生气许久，你最好识相一些，自己进去领罚！”
    “赶紧走，赶紧走！”老妪刚说完，杜娟就觉得后背一丝凉意，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回头看，官兵拔出的剑已经搭在了老妪的脖子。
    小姑娘并未见过这种场面，杜娟原想护住她的眼睛，可连她都没有想到的是，小姑娘竟然挣脱开了自己，大喊着“糖葫芦奶奶是好人，你们不要伤害她！”冲着官兵跑去，狠狠的咬住了为首官兵的手。这官兵疼的大叫一声，跟随的几人都拔出了剑。杜娟一把将小姑娘拉回，揽在怀中。
    被咬的官兵，用剑指着老妪，“走！这没你的事！”老妪只能匆忙离开，回头看看杜娟和小姑娘，眼神里充满了无力和歉意。
    “你叫什么名字！速速报上来！”为首的官兵已经被激怒了，看着架势，不把她们抓回去是不罢休了，自己倒可以与之周旋一二，但这小姑娘的命运会怎么样呢？我要不要救她？
    等等！不对，我为什么要救她！这里应该是梦境！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这一次，为何她会让我感受那么真，难道这次的梦，真不同于往常？
    梦，由心生！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杜娟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了，她微闭着双眼，些许困意，夜灯晕黄，洒在窗帘上，让原本皎白的月光不再清冷，反倒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不过在杜娟看来，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晕黄的光。
    从杜娟开始经营京华坊以来，关于那些小物件的梦是越来越多。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入梦，也不知道梦中会发生什么，而梦中她是清醒的，仿佛与现实的距离仅有一墙之隔，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梦缘起何处，是日有所思，还是天赋异禀？杜娟不止一次深思这个问题，而今，她到底要不要救下这个小姑娘？
    “你跟这个小乞丐到底是什么关系！”杜娟被拉回梦境，那晕黄的光，是顶头刺眼的太阳，看这些官兵咄咄紧逼，如若再不做出抉择，小姑娘命运堪忧。深知此境为梦，然万物向生，这里所有的一切如真实一样，而杜娟更想搞清楚，小姑娘这样做究竟是为何。再者，这是我的梦！我自己做主！
    日光刺眼，官兵手持刀剑上所反射出的光，早就晃得杜娟睁不开眼。强光下，杜娟眼睛通红，再一瞧似有泪滴挂在眼角，她索性蹲下来，一言不发的轻抚着小姑娘的脸颊，这操作让官兵们不知如何是好。
    “让你受苦了，这本不该是你受的苦。”杜娟说罢一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轻声嘱咐道，“配合姐姐，姐姐带你回家。”
    小姑娘聪慧，手里拿着娃娃，“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杜娟接过话茬，“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知道吗？往后时日还长，当言则言，当行则行，你已经做得挺好了，怎奈这世道，让你我……”
    “没用，不要做出一副娇柔的样子，我们统领也不吃这一套！这小乞丐在这里已有多日，如此下去，如何是好！”说话的是一个小兵，见他这样说，杜娟索性抽泣起来，这一哭不要紧，小姑娘哭喊着，“我不是乞丐，我不是乞丐！我就想多卖出几个娃娃贴补家用，难道……难道我做得真的不好看吗？”
    杜娟拿起小姑娘手中的娃娃，用衣袖擦着娃娃的脸，“你做的很好，看它，都脏了，咱们不要脏兮兮的，咱们一起要干干净净的。”四处打量下，为首那个官兵腰间的水袋甚是扎眼，杜娟直接用手指过去，“喂，你的水袋能不能拿过来。”
    “放肆！”几位上前，拿剑指着杜娟和小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敢如此造次！”
    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姐姐，我怕！”
    “你们真就这么忍心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吗？”杜娟将小姑娘抱紧，为首那个官兵的神色稍有些变化，不多会儿，解下水袋让手下递过去。
    杜娟接过水袋，冲着为首的官兵点头示意，这柔弱的样子让谁看了都会怜惜几分，官兵们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杜娟先是将小姑娘脏兮兮的脸擦的白净，之后又擦了擦几个绢孩儿。为首的官兵，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来回琢磨：京华坊虽为名门贵胄，大多都是知书达礼，而此女子这般刚烈作风，倒不像是坊内女子，可这一身衣物，却与其他女子无异，莫不是其身份高于坊内所有女子之上，来此微服，如此琢磨不透，看来我等还是小心为妙。
    “你们看，这样白净的妙人儿，你们怎能如此对待她呢？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乞丐，你们仔细瞧，她哪有半点像乞丐？”
    擦掉小姑娘脸上的污垢后，的确白净很多，再加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是再硬的心也该被萌化了。
    “行了，行了，走！”统领拿回水壶，冲着二人摆摆手。
    “你家在哪里，带姐姐过去，我送你回家。”杜娟温柔的对小姑娘说道，但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搞清楚，终归还是要一探究竟，“你们放心，等送完她，我自会回来。”
    杜娟不容分说拉着小姑娘紧忙离开，生怕时间长了这些官爷又生出什么变故，小姑娘也明白杜娟的意思，拉着杜娟的手朝京华坊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朝身后看看，杜娟觉察到，小姑娘很怕他们，自己救下的这位小姑娘，姓甚名谁还尚未可知，杜娟放慢了脚步，“小姑娘，能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吗？”
    “姐姐，我叫杜小娘。”
    这么巧，都是杜家人，杜娟心中暗喜了几分，“杜小娘，是个好名字。”
    “刚才跟姐姐配合的不错。”杜娟对自己周旋的能力还是有几分佩服，在这个朝代，初来乍到，首当学会生存。
    杜小娘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拉着杜娟的手往前走，京华坊离闹市不远，过了几个街巷，可比刚才热闹多了，不过看小姑娘心事重重，杜娟没再多问，一会到小娘家后，会有想知道的答案。
    小娘脚步快了起来，杜娟索性迈大步跟了上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穿了再穿了一条街巷，就她浑身不舒服，凡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不约而同的打量着杜娟，这样的压抑感，杜娟不知如何是好，刚在官兵面前自己完全就是戏精，只是这众目睽睽的目光下，倒显得羞涩了几分。
    “这是京华坊的绣娘？”
    “没错，她怎么会来这里？”
    “旁边那个小女孩是谁，怎么能和京华坊绣娘在一起？”
    杜小娘加快脚步是有道理的，京华坊在百姓口中如此相传，杜娟忍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姐姐成了师傅

    “姐姐，只要是京华坊的人，大家都认识。”杜小娘说道，杜娟起先还不明白为何，不过离开京华坊入了闹市，是感受到了刚才那位老妪所言“即便一个学徒，都可能是王公贵戚”这句话的分量，而这身份与现在又有什么关系，那般眼神，那般碎语，只因自己是京华坊的，“京华坊的绣娘是不能出入闹市的，每天也只能活动在府中和京华坊之间，坊内是有这规定的，姐姐你穿着这身京华坊的衣裳，只此青绿，也只有京华坊才用如此染色的面料。”
    家和京华坊！这不就是两点一线！小娘对京华坊这么熟悉，这越发让杜娟生疑。
    小娘的家在城郊，倒是遂了杜娟的心愿，现在只想从这闹市中脱身。出了城门往东，需穿过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绿色，林子中漫着泥土的香，是前日夜雨留下的。路，不再是青石砖，变得泥泞起来。怕杜娟走不惯这路，小娘的脚步也慢了很多，林间飞过几只啼叫的鸟儿，鸣音刺耳，杜娟还是担忧起来。城郊的冷清、荒芜、廖无人烟比起闹市却是天壤之别。来往行人的脸上，也少了几分笑意。这一路也遇上了二三行人，也认得杜娟是京华坊来的，只是大家不再议论，先是一愣，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开。
    “他们看着好像不开心。”
    “住在城郊的，日日夜夜以生计为主，哪有谈笑的机会呢？”
    杜娟佩服小娘，眼前这个仅有一十二的小姑娘，在讨生计中已成熟了许多。沿着泥泞的小路继续往前走出了竹林。是几处村落，破旧不堪，而现在日上三竿，村里竟无人烟。
    村里的青年都去闹市寻生计，只剩下村里的老人们，在院落里也没闲着。这杜娟一来，大家也顶多是看一眼。
    “小娘，回来了？”
    是一位年近六旬的婶婶，推着独轮车迎面走来，车篓里满满的装了番薯，这是奔着闹市的方向去的。
    小娘饶有礼貌的打招呼，“李婶好。”
    杜娟随着小娘点头示意，李婶一看杜娟，以笑回礼，“小娘，家里来客人了？”
    小娘点头，李婶再一看她手里的娃娃，随手抓过两个番薯递给小娘，“还没吃饭，拿着回去赶紧吃。”
    小娘摆摆手，“不行，不能要了。婶婶，我娘亲说了，不能再要您给的东西了，你帮助我们已经很多了。”
    李婶却是好心，小娘推了几个来回，杜娟看得出小娘志气，自行浑身上下一摸索，衣襟间竟还有十几枚铜板。杜娟欣喜，拿出两枚递给李婶，“婶婶，这个您就收下。”
    “不行不行！”李婶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您还是收下，就当是今天开门红了，听小娘刚才的话，您平日里也没少帮助她，这点心意是应该的。”
    杜娟拿出铜板来，小娘更慌张了，她都不知道这份恩情该怎么去还。再三推脱下，李婶收了铜板，随后又拿了两个番薯，递给小娘，小娘只好接着，“平日里乡里乡亲都互相帮衬着，住在这里的人，大家讨口饭都不容易，你看我这一把岁数了，还不得照样出去。小娘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再往前走没多远，就到她家了，小娘这位姐姐是好人，人这一生，遇见贵人真的不容易。”
    告别了李婶，小娘在前面带路，心里堵了好多话说不出来，杜娟看得出她有心事，思忖道：莫不是因为刚才铜板的事儿？
    “姐姐……”小娘停住脚，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我……我……”
    杜娟心知，摸了摸小娘的脑袋，“小娘，不要放在心上。”
    “姐姐，你能跟着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份恩情，小娘不知道怎么去还，不过姐姐，等这些娃娃卖出去后，我一定报答您。”
    小娘懂事的让人心疼，直到走进小娘家时，杜娟心头的酸楚涌出。破旧的院落，院落里堆满了杂草柴火，两间土坯的小屋，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屋里忙活，应是小娘的爹爹和娘亲。看爹爹的腿脚不便，坐在门边编草鞋；娘亲的蹲在院落一角，砍着柴火。
    “娘亲，爹爹！”
    “小娘回来了。”爹爹转脸就看到了杜娟，再一看这穿着打扮，一眼就认出来是京华坊的，有些责备小娘，“小娘过来，爹爹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去京华坊了，你就是不听，那个地方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
    “天天就知道凶孩子！赶紧编草鞋，下午还要上城里。”娘亲热情很多，看着小娘和杜娟一起回来，心里也是有担心的，“姑娘，我家小娘是不是给你们京华坊惹什么乱子了。”
    刚才在京华坊门前发生的事儿，杜娟并不打算告知。这一路杜娟已被杜小娘的坚持所感染，“杜叔、姨母，前来叨扰多有冒昧，还望见谅。”
    “京华坊是大名府名坊，敢问姑娘，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要没什么事，姑娘请回。”
    小娘的爹爹并不怎么好相处，听口气似乎对京华坊有成见，说话直截了当，得亏有小娘的阿母帮着打圆场，“怎么说话呢！甚是抱歉，姑娘，他平时就这么脾气。”
    “无妨无妨。”
    “娘亲，爹爹，这位姐姐是来教我的！她会教我做好多好多娃娃！”
    杜娟看着小娘，知道她是撒了谎，不过也只有这样，小娘的坚持才有了望，突如其来成了师傅，杜娟慌了，自己仅仅是入梦时分，在这里自己能不能担得起师傅一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姑娘，这可是真的。”小娘的阿母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拉着杜娟的手坐下，“姑娘可真是从京华坊而来？”
    不能说从京华坊出来就是京华坊的，不过自己这身衣裳也没法解释。小娘的阿母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娘打小就懂事，原本已经到了上私塾的年龄，可家中这样的情况也无法给她更好的生活。她爹爹腿脚有疾，每月家里还得支出去些许药钱，这些年我们都觉得亏欠小娘的。”
    “娘亲，家里还有我呢，您和爹爹养育了我，已经是最大的恩了。”
    “起先，小娘用秸秆编制一些小动物、小草鞋，到了闹市也能卖些铜钱，不过这些东西并不能放太久，很快大家就不喜欢了。后听闻京华坊的绢塑，小娘一直想找师傅拜师，但京华坊哪能是我们这些平民去的地方？之前小娘一直去京华坊，我跟她爹爹一样反对，但小娘独爱于此，真的只求她能寻得一位良师。”
    “其实我……”小娘的娘亲、爹爹对小娘的希望很大，杜娟开始紧张，恐是难当此任。
    “姑娘，还未请教芳名？”
    “小女姓杜名娟。”
    “杜娟？甚好！甚好！原来姑娘也是杜家宗族，我们能够遇见你是福气，只是……对于我们来说实属艰难，姑娘要不你还是回去。”
    “姨母何出此言？”杜娟不解，这一家子都想让小娘学绢孩儿，但如今却打了退堂鼓，再看小娘，听娘亲说了这话，也是欣然接受，难道她就这样放弃了，小娘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姐姐，这声姐姐不能让小娘白叫。

 第四章 就收了杜小娘吧

    杜娟来回思忖着这个问题，却依旧没想通。刚才还说要寻觅一位师傅教小娘，可眼看小娘的所求要实现了，却在这个时候打了退堂鼓，姨母口中所言的难又会是什么？
    “小娘，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杜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在京华坊门前热情满满，可这回小娘却异常的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娘不敢直视杜娟的眼睛，拿着刚才的娃娃跑进了东侧的堂屋。
    “小娘……”杜娟追了上去。
    看杜娟跟进堂屋，小娘爹爹正要拦，阿母摆摆手，“让她去。”
    屋内没有过多的陈设，单单是草席堆积起来的床榻，盖着一层粗布，被褥甚是单薄，床榻往里摆着一张“方桌”，说是方桌，也不过是木墩和木板支撑起来的，尚能放置东西。墙边角落几块木板支撑起来的架子上，放满了娃娃（绢孩儿），小娘将今日没有卖出去的绢孩儿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上架子，杜娟不解，“小娘，你是喜欢它们的对吗？这些都是你做出来的，你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何不向前再走一步呢？”
    “都是小娘懂事，才不能这样……”小娘阿爹走进来，“寒舍的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们知道小娘能够遇见你是福气，难是难在我们这般家境根本无法有束修（报酬）给到姑娘，您是京华坊来的，先前我们是想让小娘在京华坊寻得一位先生，而今你真正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场梦也应该醒了。”
    “他爹言之有理。”阿母接着说道，“原本小娘做绢孩儿，仅仅是为了维持家中生计，尚可对付。可前些日子京华坊传出消息来，下月初汴京绢塑比赛在京华坊举办，我们不想让小娘错过这个机会，小娘像我们这样没出息，只可惜苦了小娘，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杜娟姑娘，您这面我们也不能亏欠太多，今日您能把小娘送回家，其实我和她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准又是京华坊的官兵出来驱赶了，之前也有过此类情况，有时入市的街坊看到了，就带着小娘回来。咱们素未平生，您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再让你来教小娘，我们心里真就过意不去了。”
    “我和小娘遇见更是缘分，我也不想让她就这样放弃自己所追去的东西。”杜娟打量着木架上的这将近几十个绢孩儿，“这些都是小娘做的？”
    “嗯，姐姐，都是我做的。”提起绢孩儿，杜小娘的眼睛都是亮的，几十个绢孩儿，小娘几乎介绍个遍，从最开始以稻草而支撑，到如今的绢布缝制，小娘的确进步了很多，“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练手的，到最后都拆了。姐姐看这个，这就是我做的第一个绢孩儿。”
    一件碎布缝制的衣服，里面是用稻草扎成的小人，但稻草难以固定住绢孩儿原本的骨架，双腿部分都已经开始散架了，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在小娘眼中视为珍品。再看看其他的，有很多绢孩儿衣物上的针孔密密麻麻，拆拆缝缝，一块布料重复使用，最终定格在了现在看到的绢孩儿身上。
    “杜姑娘，这些绢孩儿中的任何一个，小娘都是过了好几遍手才做出来的，家里的绢布太少了……”
    真难以想象为了完成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绢孩儿，小娘究竟付出了多少。只是现在看着如此懂事的小娘要放弃这一切，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担心付不起束修。
    小娘上私塾都成难事，更何况是去京华坊请一位先生呢。杜娟没有多想，反倒是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不仅仅要让小娘入京华坊，而自己也要进去，毕竟现在的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技艺几何。
    “姨母，如果我能让小娘进入京华坊呢？哦，你们不用给我任何东西，我带她进去就可以。”
    “什么！要我家小娘进入京华坊，杜姑娘，这……这不太可能。”小娘爹妈半信半疑，“早听坊间传闻，进入京华坊得过层层筛查，更要通过层层打点才行，京华坊乃王公贵戚所在之地，我等平民百姓哪能有此机会，还是算了，我们本该就不敢奢望京华坊。”
    “可有些东西，还是要试试的，我有信心，带着小娘进京华坊，小娘天资聪颖，她值得！”想起小娘父母让自己教她，这是万万不能的！现在的身份好歹是京华坊的绣娘，只不过怕是亲自教她会漏了馅，伤了小娘的心，我应该能重新回到京华坊。清晨听闻京华坊的掌事姑姑严苛至极，我倒是想领教一二，若真能带小娘入了京华坊，那也是极好的。
    “杜姑娘，杜姑娘……”杜娟回过神，“杜姑娘，您稍等片刻。”
    阿母向里屋走去，不会儿的功夫手里拿着一个棕色木盒，放在桌上。她的眼睛是红的，她是做了多大决心，才拿出这木盒。白色的玉镯，晶莹剔透，质地纯良，杜娟一脸疑问，看这玉镯价值不菲，只听阿母道，“这镯子跟了我半辈子了，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杜姑娘，你有心让小娘有更好的前程，我甚是感激！只是家境贫寒，家里实在没有拿得出的东西，这镯子姑娘收着。”
    “使不得，使不得，姨母，这万万不可！”这镯子是杜家唯一的家当，为了小娘，这个家豁出了一切。
    “杜姑娘，你收下便是。”小娘阿爹话不多，却句句诚恳，这样一说杜娟更得拒绝了。
    只未等反应过来，手腕一阵微痛，一瞧，镯子已经在手腕了。杜娟不知所措，想要摘下来，小娘抓着杜娟的手，“姐姐，你戴着它挺好看的。”
    小娘父母面露喜色，阿母更是看着这镯子，“看看，杜姑娘戴着多合适，我的手大，都戴不进去。”
    杜娟一语成噎，此时的她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这偌大的承诺和厚礼，这京华坊是不得不去了！

 第五章 杜小娘的秘密

    “杜姑娘，您的家就在大名府吗？”
    对啊，我住哪儿啊！误打误撞进了这梦境，眼看着天色已晚，不过京华坊应该有我一席之地，但这眼下得应付一二，“姨母，我从汴京过来的，目前是寄宿在京华坊的女子公斋（宿舍）。”
    “无妨，无妨，京华坊网罗各地绣娘，寄宿公斋也属常事，您有恩于我们，与小娘又甚是投缘，今日天色已晚，如若不嫌，可留寒舍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
    小娘阿母的盛邀倒是随了她的心愿，等天明再回京华坊也不迟，但这京华坊内，她并不知道，一切未知在等着自己。杜娟应了下来，暂住小娘家一晚。
    今儿算刚入这梦境的第一天，作为京华坊的绣娘就这样跑出去，这后果她还未考虑到。
    青菜叶汤、邻里给的番薯，这就是小娘家的晚饭。
    “粗茶淡饭，杜姑娘，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杜娟不嫌弃这些，流落在梦里的她，也是心存感激。从衣袖里摸出剩下的铜板，“姨母，我这身上也不多，这个你们留着。”
    “杜姑娘，万万不可啊，你让小娘入京华坊，这对我们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我们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这不能收，不能收。”
    “那就给小娘，多买点绢布，后续还是能用到的。”
    小娘母亲落了泪，双膝弯曲，将要下跪，杜娟一把扶起来，“姨母，您这是为何，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安慰好了小娘的母亲，杜娟心情变得沉重，她顿时觉得一条扁担，狠狠的砸在自己肩上，“姨母不必这样，真的不必，小娘会有一个好前程的，她会成为大名府有名的绣娘。”
    几口淡饭入了口，小娘就帮着娘亲忙活去了，留下爹爹和杜娟，“杜姑娘，你这样帮助我家小娘，却是为何？”
    杜娟没想到小娘爹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从刚才一进屋，小娘爹爹给杜娟的感觉，就好像是有隔阂存在，是不是自己显得过于热情了？杜娟并不是很舒服，自己明明给了最大的善意，可为何还是遭此质疑？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小娘爹爹的话更迷了，跟这家人接触不到一日，自己还能知道什么？
    杜娟摇摇头，正巧小娘跑了过来，“爹爹，娘亲叫你去庖屋帮忙。”
    总算是解了围，只不过小娘爹爹离开的时候，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杜娟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真是岂有此理！京华坊如今任务繁重，这个时候她无视规矩、随意外出，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掌事放在眼里！”大殿里，掌事姑姑高高在上，完全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气势，殿下是京华坊所有绣娘，依次按个头排开。殿下无人敢说话，就连大声喘气都得斟酌一番。再看姑姑的面相，一脸横肉，双手叉腰的样子好不威风。一边的丫鬟手里拿着戒尺，这威慑力确实拉的太满，“她今天出去，有谁看到了！”
    “禀姑姑，平时就看她不在坊中。”人群中有人说道，“之前都没怎么见过她，应该是近日新来的。”
    姑姑不听，反倒是更严厉的呵斥道，“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新人旧人之分，只要是在京华坊的，都得遵守我定的规矩，因为我！就是这里的规矩！”
    殿内仅有的余晖，随着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天色暗了。那天边仅存一丝的微光下，迸发出金色的火烧云，绣娘们从大殿一一走出，道路两旁的官兵看的更紧了，大家木讷的穿过牌坊，各自回家，也不知这样的日子，她们经历了多少个日夜。
    风过竹林发出瑟瑟的声音，也时不时有几阵清香扑鼻而来，混杂着泥土、竹叶的味道。天朗气清，透过屋顶的空隙，几点星星孤零零的悬在空中，杜娟是被冻醒的，今夜她都不知道是如何睡着的，只记得睡前跟小娘聊了好多，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
    寒夜凄冷，躺在一边的小娘倒是习惯了，杜娟生怕冻着她，将自己身上的单薄被褥给小娘盖好。
    这时的杜娟头脑异常清醒，可能是这寒夜的凉意过于透彻，让她精神百倍。而自己也是有心事难以入睡：自己从京华坊出来到小娘家，按掌事姑姑那么严苛的要求，势必会点名，来到这里什么事都没做，就在京华坊落下了把柄，并非杜娟想要的。
    趁着夜色悄悄溜进去，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了？想到这里，杜娟起身，再次给小娘掖了掖被子，小娘睡得踏实，手里却紧紧的捏着一个绢孩儿，杜娟新奇。看这绢孩儿，杜娟回忆白天木架上那些绢孩儿，都没有这一个精致，不，它就没出现在木架上。杜娟俯下身，这个绢孩儿比起她自己做的那些，质地用料都好太多了。
    绢孩儿从何而来？晚膳后小娘爹爹的奇怪的问话和眼神，并没有从杜娟的记忆中消散，如今一来疑问更增加了不少。杜娟彻底没了困意，她没有打扰正熟睡中小娘，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匆匆离开。
    小娘身上还有一些秘密，按照小娘的家境，这么精致的绢孩儿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杜娟顿时觉得建立起来的信任，已经岌岌可危，但受人所托，也只能忠人之事，答应小娘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街市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官兵和打更的人，入了深夜，全城都要宵禁了。
    “站住！都宵禁了！还胆敢出来！”
    古代有宵禁，这都能忘！如何是好，自认倒霉！杜娟站在原地，官兵几步上前，问道，“你是哪家哪户的，不知道已经宵禁了？你这身，应该是京华坊的绣娘？京华坊早就放班了，你为何在这里？带走！”
    “官爷，您听我解释，我……”
    “还是回去跟你们掌事说，在大名府得罪了京华坊，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杜娟想强行挣脱开，只因架着自己的两位官爷体格宽硕，硬的不行也只能来软的，“官爷，我是去民间寻访绢塑匠人的，也在为京华坊广纳贤才。”
    “可有凭证？”
    “凭证？什么凭证？”杜娟说完就后悔了，果然不管在现实还是在梦中，自己就不是撒谎的料。
    “休在这里巧言令色！带走！”
    杜娟怕了，这要送回京华坊，以严苛着称的掌事姑姑，该怎么惩罚自己，“官爷，这回坊内掌事姑姑应该歇息了，要不您放了我，等明日一早，小女自行前往领罚。”
    “你归京华坊管，不归我们城防司，有什么话，你去跟她们说。”

 第六章 我原来是登州来的

    城防司的官兵还真是一丝不苟，一路扭送着杜娟就到了京华坊牌坊前，他们也不进去，待看着杜娟进去了，这才算是完事。等杜娟回头去看的时候，官兵们早已离开，白天看牌坊和大殿的位置近在咫尺，可如今夜半三更，这里空旷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在这儿的记忆中，杜娟一无所知。
    “真不该出来。”杜娟暗自私语着轻步向前走去，到殿门前还有几十层的白玉台阶。今夜的月色正浓，银白的月光铺洒在台阶上，整个台阶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走上去只觉得胆战心惊。一步一步，杜娟再抬头时，如此真切的看到京华坊的门匾。殿门微闭，透过缝隙能看到最深处的点点烛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烛光前摇曳着。
    只听里面说话了，“既然回来了，就进来！”杜娟听这声儿，铿锵有力充满傲慢，八九不离十就是掌事姑姑了。推开殿门，吱吱扭扭发出刺耳的声音，怕是早已打扰了这夜的静。刚入大殿两边都是精致的桌台，借着烛光桌台上放着线卷、绢布还有锃光发亮的刀剪用具。如此的桌台在大殿少说也有几十台，这是绣女们工作的地方。那发出光亮的，正在殿内最中间的三层高台上。琉璃灯盏，烛火通明，烛火左右摇曳，杜娟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杜绣娘！你好大的胆子，绢塑大赛临期，敢擅离京华坊，如今过了子时，你拿这里当什么了？”
    这强硬的态度，要是硬着来估计自己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可服软也不是她的性格，如今许了小娘承诺，不能就这样得罪了掌事姑姑，在京华坊自己还需安身立命。
    杜娟躬身作揖，“回姑姑，是小女的错，只因近日在坊内做工，歇息甚少，多有劳顿，今晨去坊外散心，也是为回坊内能够精进做工，兢业勤恳。”
    掌事姑姑走下来，杜娟看仔细了她的脸，的确是一脸横肉，凶相外露，杜娟忙低下头，掌事姑姑围着杜娟转了一圈，慢悠悠的说道，“依你所言，坊内不如坊外是吗？你是觉得在坊内做工了无生趣？擅自去坊外散心？你觉得如此搪塞的说辞，我就会信你！”
    “姑姑，小女所言甚是，绝无半点虚言。”大家一点说的没错，这位掌事姑姑的确不好应付，她对所有人几乎都是有着十足的戒心和猜疑，难怪坊内的绣娘们这么怕她。
    “虚言？”掌事姑姑胸有成竹道，“杜绣娘，你真当认为我不知其缘由，我且问你，今晨坊外的那个小乞丐是何人，你又为何跟随她而去？你口口声声说出坊外是为了散心，可她你怎么解释！”
    看来定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了掌事姑姑，不过也能理解。掌事姑姑如此的威严下，其他绣娘们定是为自保，不受罚而说出了此事，只是顿然觉得这里暗潮汹涌，自己的无心举动都有可能直接被她人所利用。罢了罢了，这样充满暗潮的京华坊，所有绣娘应该都憋着一股劲，就看后续如何被我所用了。
    不过是职场中常用的伎俩罢了，杜娟自然清楚，却也是想好了对策，不过这掌事姑姑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就索性把真话都说给她听，“回姑姑，门外的小女孩并非是乞丐，她徘徊在坊外月余的时间，也仅仅是为了入京华坊读几堂绢塑的课，她……”
    “哈哈哈……”掌事姑姑突然狂笑，打断了杜娟，“杜绣娘，你怕不是精神恍惚、神志不清，竟然替一个小乞丐说话。她还想入京华坊，当我们京华坊是什么，收留乞丐的丐帮？我就不明白了，这坊内所有的绣娘躲之不及，你却为何反其道而为之。别说月余，就是她在坊外，一年、十年，她也没有资格入京华坊！”
    杜娟强压的怒火，压不住了，这掌事姑姑确实是没有任何同情，刚想着怎么回复，掌事姑姑接着说道，“坊内的绣娘都来自大名府各个名门望族、皇亲国戚，在家里都是被宠溺，性格如你乖张！但入了京华坊，一切都得听我的，得懂规矩，懂礼数。你一个登州来的，能进京华坊是你的荣幸，在这里你哪点能比得上她们！”
    我原来是登州来的，入了这梦，算是找到根了，谢谢姑姑！
    “她们贵为名门，可也没见得你有多尊重。”杜怼怼上线了，再也压不住的火，面对姑姑这番刁难，杜娟不能惯着她。潜意识中杜娟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对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她无需惧怕。
    杜娟这一句话，掌事姑姑就炸毛了，“你好大的胆！胆敢对我这么说话，在这里，所有人都得尊重我三分，你擅出坊外，不知悔改，却言辞凿凿认为有理，我要狠狠的罚你。”
    “来啊！”杜娟冲着掌事道
    掌事姑姑狠狠咬着嘴唇，看这眼神恨不得让杜娟永远离开京华坊，听她暴吼道，“来人！”
    殿内侧门中出来四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各个都是教条刻板的样子。凶相的眼神不亚于掌事姑姑。四位女子彬彬有礼给掌事姑姑作揖，“姑姑！”
    “你们四个听好了！今晚好好看住她！杜绣娘，既然你这么不想留在坊内，那我就让你好好地在这里留着，你就好好跪在这里反省，等明早再做决定！如若还不知错，你就一直跪在这里！”完了！这是彻底激怒姑姑了，这如何是好，还说让小娘入京华坊，可如今看来，自身难保了。
    姑姑拂袖而去，四位女子见姑姑离开，向杜娟围了过来。杜娟真怕了，唇枪舌剑的面对姑姑，尚可；倘若这四位女子真要是掌事姑姑的心腹，双拳难敌四手，今夜怕是难过了。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要做什么！”杜娟向后退了几步，四位女子面无表情，掌事姑姑已走到殿门，回头看着杜娟被围，心中暗喜道，“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规矩！”
    清冷的夜，忽而吹起了风。过了竹林，窸窣的风声更大。紧裹的被褥掉落在一边，一个激灵，小娘被冻醒，回头看杜娟不在身边，着急的开始找寻起来，“娟姐姐，娟姐姐……”
    喊了几声，倒是把娘亲喊了过来，“小娘，怎么了！”娘亲进了屋见杜娟已不在屋里，忙拿起被褥将小娘紧紧的裹抱在怀中，不急不慢道，“没事，小娘别怕，有娘亲在。”
    “娟姐姐是不是走了，她是不是不管我了？”小娘心细，杜娟这次的不告而别，却让小娘误会了。

 第七章 风花雪月四姐妹

    娘亲摇摇头，“不会的，杜姐姐一定言而有信，你要相信杜姐姐，她可能是临时有事，回坊里了。”话虽这样说，但她不想让小娘担心，对于杜娟的突然离开，她心里更充满了疑问。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时候！你娘俩还是清醒一些！”屋外是爹爹的声音，给里屋的娘亲吓了一跳，“谁会无缘无故的帮助我们！”
    “你做什么！小娘还在呢，竟说这等话。现在事情尚未明了，就不要轻易定论，京华坊的规矩，整个大名府都知晓，你不知道！再者，就算她真的不帮助小娘，那却也是人家的本分。”
    “不说了，不说了，说不过你！”
    “唉！”娘亲虽嘴上不言语，却忐忑至极，“这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时候的京华坊大殿内，可热闹了许多。四位女子面无表情的将杜娟围住，只待大殿的门一关，掌事姑姑离开后。其中一位女子突然拉住杜娟的手，冷冰冰的脸突然堆满了笑意，“听掌事姑姑说，你今天出去了？”
    “对……对啊。”这些人怕不是有什么……杜娟完全被弄懵了，四位女子应是掌事姑姑的心腹，刚才唯命是从，可现在这反转也太大了！
    “跟我们讲讲，这外面有什么好，大名府的市集热不热闹？大不大？”拉着杜娟手的女子继续追问，杜娟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今早却是看到了市集，只是更多的时间是拉着小娘再躲官兵。
    “你快别吓到人家了！”一边的女子拦住风风火火的同伴，“杜……杜绣娘，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杜娟木讷的摇头，这样的反转，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起先她是这样想的，而后觉得这又何尝不是一次了解京华坊、了解掌事姑姑的机会呢，“我可以给你们讲热闹的市集，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但说无妨。”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一不小心就冲撞了姑姑，你们跟姑姑这么亲，要不讲讲她的事儿，我也涨涨记性，下次就知道怎么跟她交流了。”杜娟想了解掌事姑姑，如今的她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而做的这些，也只为之后能把小娘带入京华坊。
    “好，我告诉你。”大家都答应的很爽快，杜娟本暗自窃喜，直到听完了这四位女子的故事，她才明白了一切。
    四位女子是掌事姑姑从汴京带回来的，刚才如社牛一样拉着杜娟手的名若风，拦着她的女子名若花，剩下的两人分别名为若雪、若月，四人连组成“风花雪月”之美名，但其身世却让杜娟泪下。
    听若花所言，“我们四人是亲姐妹，自幼家室还算殷实，一家人过着幸福的日子，但好景不长，十六那年只因家乡遭了灾，爹娘蒙了难。四人被邻居叔伯收养一年，而后因叔伯欠了地主钱财，将我们四人卖到了汴京花雨楼。在此烟花之地寻生存如登天。好在我们四人自幼习得会琴棋书画，有此技一长，花雨楼答应只要我们卖艺。直到十八那年遇到了姑姑，说她先生被封了将军，宫里赐了府宅，急需四位丫鬟伺候，便将我们赎出，革了贱籍。本以为改了命，未曾想姑姑的控制欲很强，将我们禁足，让她先生教我们剑术、武学，十八般兵器如今是样样精通，练得一身好武艺。”
    杜娟没想到自己会跟她们聊成一团，“那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学得一身好武艺，也好谋生计。”
    若月接过话，“杜绣娘说的是，原本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姑姑最初的目的也是想让我们学会保护自己，我们学成，府上的丫鬟也多了起来，我们不再去伺候姑姑。我们去找姑姑告别时，边外传来了将军战死沙场的噩耗，此事暂被搁置了。那时金国缕犯大宋边关，抵御外族的争战更是毫无休止，将军和他手下百名将士成了忠魂。自那之后，姑姑就像变了一个人，开始变得没有感情，稍看我们不顺眼，就惩罚我们，后面更是制定了家法家规，半年的时间，我们身体上就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呢，她这样对你们，你们为何还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杜娟甚是同情四人的身世遭遇，这已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我们要报仇！”若雪冷冷的说，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对往事的伤感之情，她看着大家，再一次斩钉截铁道，“正因为要报仇！所以我们现在蛰伏待机，就等一个机会，我们一定会杀了她！”
    “这……”若雪眼中迸出的怒火，杜娟看得见，还有那一丝的悲意。
    若风不再是刚才热情的模仿，这段往事她并不想提起，这些年了，她们不知道和谁提起，直到刚才在侧门屏风后的时候，看到杜娟不畏权势而回怼掌事姑姑的时候，她们觉得，她们的机会也来了！若风年龄稍大，是四姐妹的姐姐，“我们想到过离开，想到过嫁人，但那个时候我们也想报恩，想陪着姑姑度过最艰难的时候，我知道我们虽为贱籍出身，但这命我们无法逆天。姑姑收留了我们，原本她是善良的，尽管禁足让我们习武，但在姑姑身边我们可以相互照顾、衣食无忧，为姑姑分担一些家务也是情愿的。只是这后来，姑姑先生离开后的一年，我们再次向姑姑告别，想要去市井寻一惬意生活，结婚生子，平凡走完这一生。姑姑当即答应了，可她……”
    若风哭了！她哭的那么无声，她轻声的抽泣，三姐妹挂着泪水，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杜娟不知道如何去安抚四人，若雪忙说道，“都别哭了，一会把官兵招来就不好了！”
    “抱歉，失态了。”若风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让我们不再是女子！”
    “不再是……女子？”杜娟没有明白若风的意思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们四人去找姑姑告别的时候，姑姑答应的爽快，给我们四人各自倒了一碗酒，以示告别。可喝完那酒之后……”
    若风清楚的记得，清酒下肚后不过多久带来的剧痛，让四人晕厥过去。再次醒来时，姑姑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们，许久才说，“都醒来了？”
    四人腹部疼痛难忍，但当时并未怪到姑姑头上，直到姑姑自己说明了一切，“是不是疼痛难忍！”
    姐妹震惊，若雪忙问，“姑姑，您这话是何意？”
    “哈哈哈……”几声大笑后，她们记得清楚，姑姑是流着泪给她们说的
    “你对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若风虚弱的问，“你不是答应放我们走吗？”

 第八章 叫板的代价

    “放你们走？你们身上的武艺都是我先生教的，你们这样一走了之，对得起我先生吗？”
    “可我们该报的恩已经报完了，当初你也是答应过我们的。”
    姑姑可不听这些，“报恩？我给你们的恩，你们报的完吗，要不是我把你们赎回来，你们现在还在花雨楼卖唱呢！就算是现在让你们离开，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幸福！你们就得陪着我！”
    听得出掌事姑姑的控制欲到了极致，而让四姐妹决定蛰伏报仇的，却是姑姑的下一句话，“你们喝的酒里，被我加了麝香，怕是一辈子都不能有孕了！”
    “我们瘫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我轻生过，是姐妹们救下了我，那一刻开始，我们只想报仇！后来姑姑不知道怎么就打通了宫里的太监，成了京华坊的掌事姑姑，如今坊内怨声满满，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你是第一个敢跟姑姑叫板的。”若雪说，“杜绣娘，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们的事情我们自有定夺，我们只想报了仇，你肯定也有你的目的，若我们都能完成自己的目的，杜绣娘你同我们一起，痛痛快快的在大名府最繁华的市集畅饮一番！”
    “好！一言为定！”
    原是闺中柔弱之女子，原是楼中莺歌燕舞者，这番豪情，让杜娟感到了侠气。如若雪之意，于白雪于圣洁！四位女子身着白衣，又何尝不是若雪一样纯白无暇，可这世道弄人，造化弄人，命运弄人！让四人原本花样的命途变得多舛，心里早就有了仇恨，杜娟未曾想到，四位会如此坦承心境，而她只想让小娘入京华坊，这些小心思比起四姐妹的故事，自己未免有些自私了。
    姑姑让杜娟在大殿跪了一宿，不过四姐妹给自己放了水，相聊甚欢。杜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趴在桌台上睡着了，早已忘记了时间。直到耳边人声嘈杂起来，睁开睡眼杜娟吓了一跳，自己被绣娘们围了个圈，大家争相看着自己，就如赏一件珍品。
    “你们……你们做什么？干嘛都看着我。”杜娟慌张的站起来，看着这些绣娘没有如昨日那般冷漠，却是十分新奇，人群中挤出一个小脑袋，古灵精怪的样子，打扮的倒是不拘一格，年岁看着比杜娟小很多，却也是这儿的绣女，只听她好奇的问，“姐姐，听闻昨晚你顶撞了姑姑？是不是真的？”
    “啊？”这问题问的，杜娟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有她是怎么知道的，“你……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啦，我自有我的方法，你就说是与不是嘛！”小姑娘逗趣的说，还有几分得意与娇气，杜娟心里打起了鼓，初来乍到对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很了解，追问的这么紧不会是姑姑那面的人？但看气质不太像，姑姑身上有太多的戾气，这小姑娘可没有，算了，不管了！
    “是，我……”
    “太好啦！”小姑娘带头一鼓掌，不想其他的绣娘也跟着鼓起掌，小小年岁竟有如此号召力，看来这京华坊确如大家所言，卧虎藏龙，“我们可算是等到你了！”
    “等我？”
    小姑娘点头，“确切的说是在等一个合适的人，一个能带着我们起义的人。姑姑在京华坊独断专行已有多年，不管是谁稍微一犯错就会被罚，我们来到京华坊已有月余，原本来这里是想习得绢塑技艺，参加绢塑大赛，但大家整日都处在心惊胆战中，生怕做错了什么被姑姑罚，每日这样的心境，怎么能习得绢塑之精华。你是第一个敢跟姑姑正面叫板的，能不能带着我们一起。”
    工具人？不怕姑姑枪打出头鸟？杜娟熟知这套路。不过小姑娘如此盘算，却是为何呢？看来在这个朝代大家都比较保守，却也如此，言语之过，在这儿的确没有。
    见杜娟犹豫，小姑娘倒也自告奋勇，“要不我们一起联手，还有这么多姐姐呢，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护着姐姐！当然啦，你也可以提要求，我都能答应你。不过你叫什么来着，这里姐姐太多，我都记混了。”
    “杜娟……”
    “哐！”殿门打开，姑姑来了，大家忙散开到两边，留杜娟一人站在中间，四姐妹紧跟其后低着头在姑姑身后走着，若雪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大家见木匣，都害怕起来，只听姑姑道，“杜娟！你可知错！”
    杜娟回头，刚那位小姑娘站在第一位，两人眼神刚对眼，小姑娘就暗暗冲着自己摆手。
    这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让我当工具人，怎么这回她先退缩了。思忖间，姑姑就到了面前，凌厉的眼神盯着杜娟，四姐妹从身边低头走过，随姑姑上了高台。姑姑转身，众人双手交叉，缓缓推至胸前，齐刷刷的屈膝弯腰，“姑姑万福！”
    “今日可还有未到者？”姑姑环视一圈，言辞凿凿道，“京华坊在大名府乃皇家钦点的工坊，你们来自各个府宅，皆为大家闺秀。只是来到这里怕是忘记了家里的规矩，昨日杜娟未经坊内允许，擅自出坊，与不良人结交，影响我京华坊声誉，该罚！”
    姑姑说罢向身后方看去，若雪了然，上前一步，打开木匣。姑姑从中拿出一把长戒尺，缓缓走下来，看着杜娟。四姐妹紧随其后，若雪忙跟杜娟递眼神，杜娟明白，若雪是想要自己暂且屈服，在姑姑的此等“威严”下，谁都无能为力。
    “按照规矩，应该怎么罚！”
    若月回道，“回姑姑，未经允许擅自出坊者，着清心智十尺！”
    清心智？什么意思！杜娟未思量，若月上前同情的看着她，姑姑的命不可违，杜娟自明白这顿罚是逃不掉的，若月道，“伸手。”
    杜娟伸出手，周围出奇的安静，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睹此情景。若月拉着杜娟的五指，往后退出两步，向上平行举高，手掌心平整的展现在姑姑面前。戒尺搭在手掌上，杜娟一哆嗦，要说不怕是真的不怕，毕竟是梦境，可梦中的疼也是真疼啊！
    “啪！”一阵风呼啸至掌心，掌心火辣辣的疼，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原来这便是清心智，掌心皆有一个清心明智的穴位，名曰劳宫穴，清心智就是拿着长戒尺打手心。

 第九章 坊内规矩，勿在识海摸鱼

    杜娟这手掌渐渐没了知觉，戒尺一下一下落在杜娟掌心，姑姑面无表情的厉声问道，“杜绣娘！你可知错！”
    杜娟疼的说不出话，她怕这一张嘴就哭了。而姑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戒尺落下的速度更快了，“看来还是不知悔改！”
    “那是我妹妹，我只是出去看看她！”
    “妹妹？”姑姑自然不信，这里每位绣娘的身份她都清楚，“从你的脚色（简历）中，可未曾写道你在大名府还有一位妹妹！撒谎成性，是何居心！”
    手钻心的疼，姑姑这张跋扈的脸变得模糊起来，杜娟身体渐渐软了下去，隐约能听到坊内其他姐妹为自己求情。
    “姑姑，不能再打下去了，就放过她。”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她和自己一样有胆识。
    “放过她……放过她。”
    该死！我和睡觉姿势也是没谁了，怎么就压到手了？难怪梦里手这么疼！杜娟转了个身，将手放平，继续睡，毕竟帝都这天，还没亮呢。
    果然，在梦境中跳出潜意识，转个身的功夫，在这儿已是过了两天一夜。
    “她醒了，醒了！你可算醒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
    “姑姑罚你，当时你疼的晕过去了，都晕了两天一夜了，急死我们了！”
    两天一夜，可真够长的！杜娟微微睁开眼，还是那位小姑娘，和其他两位绣女守在自己身边。杜娟挣扎着坐起来，手上的疼痛是缓解了很多，不过已经被精心包扎过，只不过这包扎的结绳处，竟是一个蝴蝶结。杜娟险些笑出声，强忍着笑，小姑娘一眼看出了杜娟的心思。
    “你是不是想笑，想笑你就笑，我这是第一次给人包扎……你……你就凑活看！哼！”她赌气撒娇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也是被闺中被惯坏的。
    “谢谢你。”杜娟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手心也是微红的，杜娟忙拉过来一瞧，三道清晰的戒尺印。
    “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迅速把手抽回去，故作无事，“没事，没事。”
    旁边的绣娘忍不住了，“杜娟，你可不知道，她为了让姑姑不再罚你，也顶撞了姑姑，姑姑这才……”
    杜娟想起来了，在自己晕倒之前是听到小姑娘为自己发声，“她怎么能这样，难道在这里说一句话就是错的吗？”
    “那可不！”小姑娘对姑姑早已是深恶痛绝，“在这里她就是一言堂，哼，我早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京华坊不能任由她在这里为所欲为了。对了，姐姐，你说你在外面有一个妹妹是真的吗？”
    杜娟摇摇头，“并非如此，就是这些天以来在坊外牌楼的，你们应该见过，我觉得她可怜，便随她去了家中，她跟咱们一样，也是做绢孩儿的；可唯一不一样的，她做绢孩儿是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
    “我们是在坊外见过她，那么小年岁，也会做绢孩儿？”一位绣娘言道
    “是啊。只不过做的没有我们如此精致，原本我是想回到坊内，找掌事姑姑说明此事，想要姑姑纳她入坊，可如今看来，这一步如比登天之难。”
    小姑娘摇头，“你找她？你有此想法就是错误的，姑姑如此蛮横，你这刚挨过罚，莫不是还想吃板子？”
    杜娟猛然想到前日，这位小姑娘许诺自己的一个要求，就近日而言，这位小姑娘来头定不小，倒不如，“所言极是，对了，听前日你所言，如若我答应与你一起对抗掌事，你可答应我一事，此事还可作数？”
    “肯定作数，出言成钉，岂能食言？”
    “甚好！如对抗掌事事成，可能让她入京华坊？她真的是不可多得的才人，年虽尚小，但稍加温习，定能成大器。”杜娟笃定了眼前这位小姑娘，定有能力让小娘入了坊，原本是真想央求掌事姑姑，可如今，自己在掌事姑姑这儿一定是一位“坏学生”。那日的不告而别始终还是过意不去，怕不是小娘对自己有了误会。如今在大名府，唯一让自己挂心的却也只是小娘了。
    “你放心，她一定能来京华坊的。”
    “对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我叫赵安安，你叫我安安就行。”
    “好。”
    几日的时间，杜娟受伤的手已然痊愈。杜娟也算正式习绢花技艺，到了坊内学堂，同坊姐妹们却很热情，丝毫不像头日见到的那般冷漠，这掌事姑姑一天在坊，这规矩就破不了。
    “掌事到！”学堂瞬间安静，又是那张跋扈的脸，大家端坐着，等候姑姑吩咐今天的活。
    一见到掌事姑姑杜娟恨不得上前与之撕扯，哪怕是两败俱伤，这样的画面在脑海中已经过了好几遍：在家里爸妈都没骂过我，没想到这梦里，却遭了她的毒手，我这一身反骨在这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杜娟，杜娟……”安安小声的叫，杜娟回神，安安道，“你脸色不太好。”
    杜娟恍然，明白安安所指什么。忙点头刚才副神色要被掌事看到，可又要挨罚了。
    “肃静！”
    掌事姑姑拿出针线、绢布，虽厌倦了姑姑，可这是杜娟的首堂课，还是略听一二，针线与绢布，难不成现在京华坊还停留在初学阶段？
    “杜娟，下午有半天休沐的时间，你可愿随我去逛逛街市。”
    几日来，杜娟心系小娘，从受伤这几日一直在坊中，既有休沐，便一定要去小娘家看看，“我得去看我妹妹。”
    “又是妹妹，这么神秘，下次一定带我去！”
    “杜娟！你掌心可还好！”姑姑厉声问道，“新来坊中才有半月，还需我重复一下坊内课堂规矩吗？林巧，你来告诉她，什么是规矩！”
    最后一排的林巧站起来，个头高挑，素颜清净，也是落得一美人样，“坊内规矩，一切规矩以姑姑为准，听姑姑吩咐，听姑姑指教；勿僭越、勿插嘴、勿交头接耳、勿在识海摸鱼，若……”
    “噗——”杜娟笑出了声，摸鱼什么鬼！这时候都有摸鱼一词！
    抬眼姑姑正瞪着自己，林巧继续道，“若违反以上规则，按不同程度，执清心智之责罚。”
    “今日我们授绢孩儿华服缝制法，唐（代）有赋绢纱以生命，施丝绸以灵性的说法，绢纱，也就是绢布是绢孩儿的生命之灵，而生命之灵当如何让其有灵性，便在于缝制针法。绢布为绢孩儿所穿华服，一针一线必透着严谨……”姑姑虽跋扈，但讲起这些东西来还是有一套，杜娟充满了新鲜感，大家依次上台领取了绢布、针脚、剪刀，不过大家看上去兴致不高。
    “到今日午时，大家务必完成手中的活，若不能完成者，便留于此地，直到完成！”

 第十章 被PUA的大宋绣娘

    缝制华服有什么难的，对杜娟而言，这是绢人最基本的工序。穿针引线刚下针，邻座的一位姑娘凑过来，“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你得这样来。”
    这姑娘心灵手巧，年岁比起自己小不了几岁，可那双纤细的手指着实让人羡慕，针线在她的指尖回绕，如丝绦穿过舞娘的腰肢一般，“方才你是从内往外缝制的，针走的不对。这绢布有内外两层，为了不让看出针脚，过针去之后要从内层再穿回去。”
    针线在杜娟手中自是游刃有余，只是按照这姑娘所言缝完一截后，发现外层的绢布就显得大了一圈，如这绢布用在绢孩儿身上，哪能现出灵性之说。内层绢布紧贴于身，外层却松松垮垮。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宽松了？”
    “这是姑姑要求的，必须要这么做。用姑姑教的针法缝出来的华服穿在绢孩儿身上时更有风韵。”
    风韵？这是盛唐时期女子的特征，绢孩儿刚起源于唐朝时，所流传并不广泛。直到《东京梦华录》中所言“剪绫为人，裁锦为衣，彩结人形”这是十二字对绢人的描写。其中剪绫、裁锦、彩结三词，其后均跟为人、为衣、人形，足以见得绢孩儿到宋朝时已经修出了曼妙身形，只是这姑姑如今下令大家这么做绢孩儿，让绢孩儿就技艺是不进则退了。
    “你难道没发现，这么做出来的绢孩儿太胖了，现在怎么还能用旧时的方法。”
    “嘘——可不敢妄言，倘若被姑姑听到了，又该不高兴了。”
    “平时那么严厉就算了，现在连这块她都要插手？就这些，你们做了有多长时间了？”杜娟真是操心的命，和她的几句对话，杜娟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此粗糙的去完成绢孩儿一件华服的缝制，比起杜小娘做的都差远了。
    “三月有余。”
    “这么长时间！”杜娟的声儿还是大了，四周环顾一下忙压低声音道，“你们在府里应该都会学习女红，缝制的最简单的，为何在此却学了三个月？”
    这姑娘自有道不完的苦水，“学了三个月，倒不如说在此白白耗了三个月。你是不知道，掌事姑姑每天都会说同样的话，就是刚才听到的那段，起先是靠着竹简念的，如今熟能生巧，她可算是背下来了，我们整天缝制这些东西，谁都不知道下一步教我们做什么呢，姑姑说什么，我们跟着做就是了，没人能猜的懂姑姑的心思。”
    杜娟和其他人一样很快就完成了缝制，她没有感受到一丝绢孩儿带来的快乐，大宋应是绢孩儿最为繁盛之时，只是依当下这种萧条之象，小娘进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久盼而来的休沐，在京华坊并不多。掌事姑姑的高压下，在京华坊大家盼望的便是休沐。一时间京华坊牌楼前，各府的宝马良驹套着名贵木制的马车，自午时就开始络绎不绝的往这里赶了。出了京华坊的绣娘们，不再是随时就要被罚的可怜人儿。远远的丫鬟瞧见了，便相应过来，搀扶着走向马车；思闺女的爹娘们，各个都是富态满满、一脸福相，见闺女出了牌坊，抱着就一通大哭；那些远郊的绣娘，也是事先雇好了轿夫，安静地等在离牌坊很远的地方，绣娘也绝不与轿夫与他们站在一起。
    “杜娟，你是有什么心事？”
    杜娟和赵安安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正为一会去杜小娘家而发愁。
    “没有。”杜娟停顿许久，“安安，你说咱们真的可以成功吗？”
    安安明白杜娟的意思，京华坊的现状安安比她看的还清楚，“我们会有机会的。”说完她眼中略过一丝忧伤，转而又问杜娟，“你当着不跟我一起去转转，你初来乍到，倒不如带你一起逛逛大名府。”
    杜娟还是婉拒了，眼下杜小娘的事儿已经让她好几日未能安眠了，“安妹妹，谢谢你的盛邀，只是眼下之事实在无法脱身，还望妹妹见谅。”
    “好啦，好啦，你去，一个人在大名府真挺无聊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一定陪我。”
    “好，一言为定！”两人出了牌坊，杜娟见此景象并不例外，在现实中的京城，这已经成了一种风气。与安安道别，却发现没有车驾来接安安，杜娟顾不上她，还是赶紧去找小娘。
    绕过京华坊一角，赵安安进了一处偏僻巷口，一顶极为普通的马车停在街巷边，但看这马，高有八九尺，尾部的旋毛随四时之变，眼神凌冽，名曰步景！街巷每隔米便有一位素衣男子，但看其背阔腰圆、一脸横肉，定是练家子。马车旁，两位着淡蓝百花裙的侍女各站一旁，见安安走来，上前作揖，“公主千岁！”
    “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公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果然，这竹林一人行走的时候，却有几分瘆人。虽已是午时，竹林里空无一人，凭着记忆，杜娟来到了小娘家，仅有小娘的阿爹在。本来小娘阿爹对杜娟印象不好，再有上次的不告而别，这回阿爹是一句话都不想跟杜娟说。两人就这样站在院里院外对话，杜娟自知理亏，“杜叔……上次……”
    “勿言上次之事，姑娘还是请回，这里不欢迎你。”
    “杜叔，前日离开并非有意之举，我等受制于京华坊，也实属无奈。”确实，这几天在京华坊，杜娟过得可没那么好受。
    阿爹看了一眼杜娟，也没在计较，毕竟前些日子的恩情不能忘，“小娘随她娘亲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要愿意等就进来等。”
    “不碍，我就在外面等即可。”杜娟不想进屋，她只想第一眼就看到小娘，只是这午时的太阳正烈，不会儿功夫，杜娟的困意说来就来，脚下站都站不稳了。小娘的阿爹见此状不忍心，端着一碗粗茶走了出来。
    “姑娘，姑娘！”
    杜娟回过神来，困意减了一半，躬身接过茶水，“谢谢杜叔。”
    “我并非那种不懂知恩之人，只是我家小娘，真的适合去京华坊吗？”杜娟不知道小娘爹爹在担忧什么，也想起那晚在小娘床榻上的那个绢孩儿，忍不住问道，“杜叔，那日离开时，无意间发现小娘手中的有绢孩儿一个，这也是小娘做的吗？”

 第十一章 安安，你竟是公主

    小娘阿爹的脸色立马变了，仿佛这是一件忌惮的事，杜娟更想知道所谓何事，但阿爹并没有说的意思，“小娘喜欢绢孩儿，入睡时手里拿着绢孩儿，也不是什么怪事，那个绢孩儿是她的宝，她现在做的很多的灵感，都是来源于此。”
    杜娟点头，阿爹这是又把天给聊死了，还好这粗茶苦涩，让这困意已全无了。约摸一个时辰，小娘母女俩从竹林走来。小娘也是远远地就看到了杜娟，直奔着她跑来，杜娟不知道如何去接纳。直到小娘扑到自己怀中，杜娟这脸上如火一样烧着。
    “娟姐姐，我以为你不来了！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姐姐只是突然想起有急事，便匆匆回了坊内。见你酣睡入梦，便不忍打扰你，但也都是姐姐的不好，姐姐本想很快就来告诉你，只是坊内杂事繁多，一下便脱不开身了。”
    “姑娘，你离开的这几日，小娘整天无精打采，生怕你不要她了。”
    小娘委屈巴巴，泪水打转，杜娟见此情形心就软了，“小娘，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进京华坊，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只有她自己明白，京华坊不仅仅是小娘一直追求的，更是自己的，此次来到小娘家，杜娟挪开了一直压在胸口的石头，顿觉轻松，而她更坚定了，京华坊，也将迎变天。
    那个绢孩儿的事，杜娟没在过问，不过听杜叔，小娘的灵感源于那个绢孩儿，这身上的秘密，谁又能知道。
    又是一周匆匆而过，大殿上掌事姑姑向往常一样照章念词，只不过加了一句话，“绢塑大赛举办之际，各位可要上点心，为京华坊添彩。”
    “姑姑言之有理，不过是不是应该教我们一些其他的技法，而非成日的在这里缝补？绢塑大赛比的又不是比裁缝，姑姑可想，如在大赛比了裁缝，外人将如何笑话我们京华坊？”杜娟无所畏惧的话音一落，心里也不再害怕，在这里挨了手板，无疑是现实中睡觉压了手，不过能够趁此改变一下现状，还是值得的，杜娟心知，自己出了头，安安也必定会帮助自己，只是这安安呢？
    完了！今日这课，掌事姑姑定视我为刺头，可不止是打手板的惩罚了，赵安安，你着实很坑。再看其他绣娘，眼神中含着坚定，杜娟这番话完后，都窃窃细语起来。
    她们这是做什么？增加掌事姑姑的怒气值？我又是工具人？在这里我是不是活到头了？
    果然，掌事姑姑很容易就被激怒，“杜绣娘，你是在质疑我的决策？缝制乃为绢塑之首，连缝制都做不好，还想去接触其他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四姐妹站在大殿一旁，不停给杜娟示意。
    杜娟微笑回之，且这幕被姑姑瞧见，“你们四个！回去！杜绣娘！在这坊内，你当真是对我不满，要与我作对。”
    “姑姑，我们在坊内做缝制已有数月，而今绢塑大赛临近，姑姑也应该改变一下教学方略。”
    “你又在质疑什么！上来！”
    说话这位绣娘杜娟并不相识，在这里些许时日，杜娟只认得赵安安，其他均一面之缘，却也无机会深交；以往惧怕姑姑躲都来不及，可这回反常竟帮自己说话，大家脸上也少了惧色，莫不是只有自己蒙在鼓里？
    绣娘并未上台，姑姑是彻底被激怒，从桌案下抽出戒尺气冲冲向她走来，扬起手就要打。杜娟三两步过去一把抓住姑姑的手腕，姑姑缓缓回过头，语气由温柔变得暴躁，“杜娟！你是想干什么？你们……你们都想干什么！想造反吗！这里是京华坊，看谁敢放肆！”
    姑姑的力道很大，挣脱了几下，杜娟被挣脱开推倒在地，姑姑拿戒尺过去，正要动手，所有人都为杜娟捏了一把汗。眼前的姑姑就像是一个疯子，杜娟早已满头大汗，直到看到赵安安来的那一刻，姑姑也随之瘫软在地。
    不，她不是赵安安了，可她又是安安，刚救了自己一命。
    几十名官兵从坊外冲进来，紧接进来一位白发的内官，一声嘹亮的嗓子喊道，“安邦公主到！”
    “李公公！怎么是他！”姑姑这么慌张的眼神，定是惹到大人物了！
    红顶花翎！这是二品太监才有的待遇，这位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杜娟很庆幸，入梦的时候带了脑子。
    殿门外，熟悉的身影款步而来，凤冠高立，长长的霞帔上绣着百花图，金丝勾边在殿外这少有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这周身的粉色，贵气中也多了几分俏皮可爱，倒合了她的气质。手中轻握的圆扇，是鸳鸯戏水。白净的脸颊，最显眼的便是一抹红唇了，正是应了“十里红妆女儿梦”这句诗。原就娇小的脸，如今这一打扮，怜人许多。
    “这大宋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不，公主！”杜娟心里惶恐暗想，“难怪她之前说话不计后果，本以为是莽撞，却是这大名府公主。”
    掌事姑姑跌跌撞撞爬起来，“奴婢，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安安公主没搭理她，直接冲着杜娟去了，“姐姐，你没事。”
    杜娟晕沉沉的被扶起来，转念一想，却忘了礼仪，忙作揖，“民女杜娟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坊内绣娘均以礼还之，她们并无惊讶之意，莫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姐姐，你不要跟我拘谨，我还是喜欢安安这个名字。”
    杜娟愣愣的点头，这突如其来的曝马甲，自己也是没想到安安这样尊贵的身份！公主转身，姑姑紧随其后，杜娟看不惯，这样子不是恃强凌弱吗？
    “怎么姑姑，别来无恙啊。”
    掌事姑姑扑通跪下，“奴家该死，不知公主驾临坊内，这些日子唐突了公主，是小的不识泰山，还望公主恕罪。”
    “这坊内所有人，应该都被你唐突过，这笔账又怎么算了呢，李公公。”
    李公公上前一步，朝天拱手，“孙掌事，皇上念将军已故之情，您怎么就不知情、不知恩呢？京华坊交由您打理，是为绢塑大赛做准备，选我大宋之良才，而如今您却弄成了一言堂，您这让咱家如何向皇上交待？”
    “公公，你得救救我，当时可是你……”
    “大胆！孙掌事，是我把你推荐给皇上，要你掌管京华坊。可谁想到您是带着仇恨来的，绢塑大赛迫在眉睫，您却在这里浑水摸鱼，您是想砸了皇家的招牌吗？”

 第十二章 京华坊是皇家的

    杜娟了然，之前四姐妹所言姑姑和宫内太监搭了线，原是如此，但这宫闱的事儿，谁又能知道后续。
    “奴家也不知赵安安是……”
    “放肆！胆敢直言皇家名讳，你怕活腻了！公主打小起，咱家就陪伴公主左右，公主最喜小布人儿。这开府刚不到三月，原本来京华坊学得绢塑，孙掌事你消怠至极、误皇家大事，还对公主动粗，您知道犯的是什么罪吗？我看这京华坊您也别待了，收拾收拾东西走人！京华坊新的主人不日就到，这已经不是您的一言堂了，京华坊永远是皇家的。”
    “哈哈哈……”孙掌事苦笑起来，“你们皇家当真认为，京华坊离了我能行吗？我是将军遗孀，我有什么错！”
    “咱家劝你切莫做强弩之末，不要以为她们怕你，咱家可不怕你，花雨楼的那场风花雪月，您是已经忘记了？”
    风花雪月四姐妹的事情，原是孙掌事的家事，可对四姐妹所做的一切，早就被大家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主说道，“花雨楼的姐姐们虽出身贱籍，被你赎下做家中丫鬟，原是出了狼窝，可你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她们跟随你的这些年，倒不如又落入虎口。”
    “这些事情你们怎么知道？难道……是她们！”掌事想起来，唯一的机会便在那晚罚跪杜娟的时候，“都是叛徒！叛徒！”
    公主看着狼狈的掌事，“孙掌事，你当初若放下仇恨，潜心钻营京华坊，又何必走到这步？统一方天地，即是方寸，让人信服，才会让人敬重，将军当年力统千军，奋勇杀敌，靠的又何尝不是信服。”
    掌事姑姑不再言语，信服二字让她沉默了，只是为时已晚，当四姐妹出现在公主身边时，掌事姑姑彻底绝望了。杜娟记得那夜四姐妹口口声声说想要报仇，如今她们却很冷静，姑姑这般惨状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气数已尽，孙掌事站起身，多久未见的疲惫，只是默默的向殿外走去。众人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言语，没有欢呼，孙掌事落得如此下场确实大快人心，而她最终是悲哀的一生。
    “京华坊永远是皇家的！”李公公这句话不停在杜娟耳边回荡，杜娟难以接受，京华坊不是自己家的吗？不，这是梦境，我这是怎么了？我何必在意梦境？
    公主走过来，杜娟自保持着距离感。，小退一步，“姐姐，以后咱们一起，一起留在京华坊。”
    “公主……”莫不京华坊是如今公主说了算
    “不是说了，叫我安安嘛？姐姐，你不要有压力，我刚开府，以后坊内大小事情还得你帮衬才行。”
    杜娟自愧不如，急忙打退堂鼓，“不行不行，我来这里也是学习的，怎能僭越。”
    “杜绣娘放心，公主的意思是您帮衬着她，公主刚入世道，往后的日子也难免会有现在的情况，这里还烦您多照顾照顾公主。坊内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等新的师傅来了，由他们打理就行。咱家不多说了，公主奴才就先告退了。”
    李公公走后，公主不生分的拉着杜娟，“姐姐，还好有你！若没有你当庭对抗孙掌事，我也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我自看不惯如此之事，不过公主你……你这身份当时着实是吓我一跳。”眼前这位微服公主，隐瞒身份一直来京华坊温习绢塑技艺，刚刚大家对她毕恭毕敬，应是早知道了她的身份，“这里是不是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的身份？”
    公主点头，“姐姐这都能猜对，坊内的好几位姐妹都是之前在私塾的时候见过的，都是玩的不错的同伴，有好几位还是跟着我一起来京华坊的。再过几日，汴京城的齐师傅就来了，京华坊就有盼头了。”
    “齐师傅？”
    “对，齐师傅从汴京文思院亲派到京华坊的，这些时日孙掌事在坊内嚣张跋扈，不谙正事，姐妹们早已不满，皆联名上书给父皇，这一次孙掌事走到这步，也真是咎由自取。”
    文思院在唐宋时期盛行，下设四十二坊，不过关于大宋文思院的记载，留存下来的甚少，公主说起文思院，杜娟倒是来了兴致，只是这距离感该如何保持？孙掌事的事，杜娟不敢在公主面前妄议，在齐师傅和公主手中，京华坊也定能重振旗鼓。
    和公主熟络起来，杜娟不知道是喜是忧，不过如今掌事已换，在这里也定能大展拳脚了，“新的掌事，想必大家都很期待。”
    “齐师傅为人谦和，记得小时候他曾来过大名府，有些许印象。齐师傅广罗天下奇才，只要真心钻营的绢塑的，丹青书画、缫丝绢布、金银璎珞等有能之人，都会成为他的门客，绢塑达十几门门类，每一门类各自讲究，齐师傅这趟前来，应有二十人有余。听父皇说，这次来京华坊的，大多都是齐师傅的门客。”
    “如此甚好。”杜娟不知道自己技艺如何，原想在这里看自己所学几何，再带小娘入坊，却不想卷入了孙掌事风波。
    公主未忘当日对杜娟的承诺，“姐姐，一会儿带我去看看你那位妹妹，她若真有绢塑天资，纳入京华坊也不在话下。”
    “好！在此谢过公主。”杜娟恭敬的作揖，辗转半月，这事算是有了着落。
    “姐姐，你这番也太客气了。”公主惭愧道，“当时立京华坊，原本就是广纳贤才的，京华坊对大名府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孙掌事执掌京华坊这些时日，机遇就不存在了，如今京华坊恢复往日盛景，想必大家也不用对京华坊有所忌惮了。”
    若不是孙掌事闭塞关坊、消极怠慢，可能小娘已经成为了京华坊其中一员，而今机会是公主为大名府所有有才学之人争取来的，虽不知在这里能待多久，公主此番善举，将推大宋绢塑进入一个新的繁华光景。
    杜娟想到这里，还是且珍惜当下，“京华坊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它还会流芳百世，我定与公主共进退。”
    表决心？怎能说出这么傻的话。
    公主却听得进去，憨憨的拉着杜娟，“姐姐，你太好了。对了，你那位妹妹叫什么名字？”
    “杜小娘。”
    “原来都是同姓，难怪你这么上心，她的身上你一定是看到了弥足珍贵的东西。”
    “嗯。小娘是真诚，很执着。”杜娟没有说出内心的话，这几次与小娘接触，杜娟更想到了自己，这份真诚和执着，她到现在都坚持着。

 第十三章 公主赐你一处宅院

    小娘的事情眼看有了眉目，也不枉这段时间杜娟的费心。
    “那咱们这就去……”
    “好！”公主雷厉风行，杜娟引路前往小娘家，只是这一次面对小娘的时候，自己也该说出实话了。
    一路上公主不忘叮嘱，“姐姐，一会到了之后，就不要说我是公主，我不想太招摇。”
    还是那辆质朴的马车，只跟了一位车夫和丫鬟。久居宫内的安邦公主，出皇城的机会太少。这一路看市井繁华，遇零嘴糕点，公主都会停下来买点，不会儿的功夫，多的连马车里都放不下了，这完全就是一个烂漫且贪吃的孩子。
    “公主，这些吃食宫里面不都给您备着，您又买这么多，回去后皇上又该说你了。”丫鬟拎着大小包，噘嘴抱怨起来
    “你这个小淘气，让你拿点东西都不乐意了。”公主伸出手，“要不我自己拿，你回去。”
    丫鬟一听怕了，“公主，还是奴婢拿着，累着您了，我可吃罪不起！”
    公主嘴上是这么说，不过依旧是帮着丫鬟分担了一些。
    熟悉的竹林，与繁华闹市却是另一番景色，公主下了马车，深呼吸竹林的清香，“应该不远了？”
    “就在前面的村子。”
    小娘在家，别又像上次一样，让公主再等个把时辰，这总是过意不去的。杜娟担忧起来。
    公主决定随杜娟走过去，刚才一路上买的东西，公主全数拿在手里，更吩咐丫鬟把车上所有的东西带着。
    “公主，你这是？”
    “当然都是给小娘的，之前坊外那个小姑娘，我并未关注太多。当时坊内规矩森严，却也是有心而无力。说起帮助小娘，我肯定连你都不如，最起码没有你的这份胆量，又或是顾虑太多，这回就当是赔偿了。”公主一路挑挑选选，竟是为了小娘，“小娘是你结实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她被误当做乞丐，听你前日几句，她一定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这些吃食，就当是我的一番心意。”
    公主这般仁爱大义，杜娟没有想到，大大咧咧的性格，心细如发，原本用饱含崇拜的眼神去致谢公主这番好意时，公主正瞪大眼睛，嘟着嘴盯着自己，杜娟吓了一跳，“公主……”
    “公主，公主，就知道叫我公主。都说了要隐藏身份的，还有咱俩是好姐妹，你叫我安安可好，还要我说几遍嘛？”
    的确是公主，公主气这就来了！
    “好！我答应你，以后就叫你安安。”
    “对嘛！这样才不显得生分。”
    没了繁华与市井，却是萧条。久居皇城过足了殷实生活的公主头回见到此番情境，那原本开朗精怪的性格，也不在了，一路上也很少说话。眼中只有村落人家的炊烟与日常，只是公主这身装扮，虽将头冠放于马车中，但少不了雍容的气派。
    “想不到这里的百姓竟过着这样的日子，这还是大名府的百姓吗？”公主触景生情，“这样贫瘠的村落，他们怎么生活。”
    “我也是前些日子来到这里的，他们在村落有几亩田地，各自务农，产果了就到市集去换些银两；也有直接去市集务工的。小娘也是如此，小娘家父腿脚不利，家中只有小娘母女俩卖些手艺活维持一家的生活。小娘做绢孩儿已经有些许时日，之前还能因此卖点好价钱，可如今好一些的绢孩儿，家家户户做的人多了，家里的营生也不是很好。”
    “小姐，我听府里的杂役说，城郊外有好几处村落都是如此，其中有一半都是边城逃到这里的，边城战事不断，他们只能就此安身立命，暂且不说营生，能在这里活下来已是幸事了。”丫鬟在一边说道
    “倘若边塞无了战事，他们应该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又何必会潦倒至此。”那种悲哀再次浮在公主眼中，只是杜娟未能察觉，然公主说出心怀天下的话，也对她敬重几分了。
    庆幸的是，小娘一家人都在。远远地杜娟就看到了小娘母女俩正在门外，“小娘，小娘。”
    “娟姐姐，娘亲，是娟姐姐来了！”小娘看到杜娟，跑过去拉着杜娟，陌生的看着公主，又看了一眼公主、丫鬟手中的吃食，“姐姐，她是谁啊？”
    “她是姐姐在京华坊的好姐妹，这次也是来看看你的。”
    “小娘，看看这些吃的，喜不喜欢。”
    小娘退后一步，只是这抓着杜娟的手还未撒开，娘亲见状走过来，上下打眼看着公主，向杜娟打招呼，“你来了。”
    公主直接将手里的吃食塞到小娘阿母手中，“姨母，我是杜娟的好姐妹安安，是京华坊的同窗。”
    小娘见到公主还比较生分，阿母若再这样生分下去，怕是会拒绝了公主的好意，便打圆场道，“姨母，我们关系很好的，这些都是她给小娘买的，就让小娘拿着，也没花多少银两，大多是家中买多剩下的。”
    “这么说真的好吗？她会不会不收啊。”公主小声的问，她对百姓的内心并不知晓。她更不知道的是，像小娘这样的家境，只有按照杜娟的说辞才得体。
    “你只有这么说，她们才会收。”
    “收着，确实是府中买多了。”
    “盛情难却，姨母，你就拿着。”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小娘，快谢谢姐姐。”小娘自懂事，接过公主手中的东西，忙着道谢。
    “太懂事了。”
    “杜姑娘，如不嫌弃，请你姐妹到屋中喝口粗茶，只是我们这屋……”
    公主不在意此，连摆手，“无妨，姨母。”
    进了屋，露天的几个窟窿透着风，简陋的陈设和破旧的屋墙，公主看了甚是心酸，“日子怎会过得如此清苦，姨母，我在城中还有一处宅院，要不你们搬过去，城中的吃穿用度，我来置办。”
    杜娟被公主的大方吓到了，丫鬟更是扯着她的衣袖提醒，生怕是太露富曝了身份。
    “小姐，小姐。”
    母女俩听着先是一愣，随后小娘阿母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这……，我们……，承蒙姑娘心意，可这恩情太大，我们实在承受不起，这万万不可。你们对小娘如此上心，这对我们家来说已是祖上积德了。”
    “安安姐姐，我想自己卖绢孩儿住上大房子。”
    杜娟趁这功夫忙提醒，“再下去，人家就知道你公主的身份了。”
    公主回过神，刚才只是被小娘家这番情景酸到了心，可这身份还得瞒着大家，忙说，“小娘，你一定会住上自己的大房子的，不过姐姐今后会经常来看你，你还要跟着姐姐去京华坊。”
    “啊？京华坊？”小娘眼睛亮了，激动的看着杜娟，“娟姐姐，我是能去京华坊拜师学艺了？”

 第十四章 她们不知道“团宠”

    杜小娘满含期待的看着杜娟，从不敢奢望进入京华坊的她，这回也如愿以偿。
    杜娟点头，“嗯，小娘，能去了。”
    “娘亲，我能去京华坊了，我能跟着娟姐姐求学了。”
    一句话说的甚是心酸，京华坊原是对众人开放，对小娘来说是一个公平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却让她等了月余。杜娟也不再隐瞒事情的真相，趁此告诉小娘，“小娘，我有一事还是要坦白，我的绢塑技艺并不精湛，在京华坊也是一位学徒，还需更多的学习才可，你想跟着我求学求艺，我怕是难担此任。”
    “不行，娟姐姐，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你就要当我的师傅。”
    杜娟不知如何应对，只因前些日子大名府的人对京华坊的名号过于在意，乃至于只要是出入京华坊的都有些许能耐，杜娟来此不过月余，公主见状道，“小娘，其实我们的技艺都不是很精湛，京华坊里的师傅啊，只有真正的老师，同窗之间是不论师徒关系的，依我看这样可好？我们三人一起前往京华坊求学，互相帮衬，相互指教。”
    “安安说的即是，小娘，这次能入京华坊还得亏了安安姐姐呢。”
    杜娟环顾四周，没见小娘阿爹，问其母，“姨母，许久怎么未见杜叔？”
    “他是城里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小娘入京华坊，杜叔会反对吗？”
    “他不会的，不瞒你说，自小娘开化起，他一直希望小娘入京华坊，只是多年以来入坊无门，此事便搁置了，而今小娘能入京华坊，他定会高兴，真的谢谢两位姑娘，为我家小娘上心此事，来，小娘！”
    母女俩一同下跪，杜娟、公主忙上前搀扶起，杜娟道，“姨母，你看看你，怎么又来了，使不得，使不得。”
    “不用这样，小娘能入坊，全凭她的聪慧。”
    “小娘做了好多绢孩儿，要不要带你去看一眼？”杜娟邀请公主，公主自然应允，一同走进小娘的屋子，之前破旧的木架换了新的，上面的那些绢孩儿也如重新擦拭一番。
    随后小娘进屋，“爹爹重新做了木架。”
    “小娘当时以为入坊无望，沮丧了几天。她爹为此重新打了一副木架，来此激励小娘，小娘重新将这些绢孩儿缝缝补补，弄得干干净净的。”
    杜娟明白，“其实小娘一直没有放弃。”
    转眼间，杜娟也看到那晚小娘怀中紧抱的那个绢孩儿，公主也注意到，拿起来看着它，“比起那些，这绢孩儿不管绢布、还是针脚上都很精细，这应该不是小娘的东西。”
    “怎么放这里了？”阿母有些责怪小娘，从公主手中拿过绢孩儿，但转而见杜娟公主二人，一脸不好意思，也只好说出实情，“小娘钟爱绢孩儿还是得从它说起，那时候小娘年幼，她爹曾在皇家做过一阵短工。有一次他带着小娘去了，回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个绢孩儿，说是宫内的人给的。也是那个时候，小娘就喜欢上了绢孩儿，后来小娘做的这些，基本都是按照这个绢孩儿的模样做的。她爹拿此视为珍宝，怕脏了破了。可谁曾想这些年，小娘照猫画虎，自己也学会了做绢孩儿，如今遇你们二位贵人，这都是小娘的福气。”
    “这个绢孩儿挺好看的，怕也是京华坊的东西，不过几年前京华坊做出的绢孩儿只供宫内流传，或许还能找到它的主人呢？”公主说道
    “不必不必。”小娘阿母连连摆手，“这绢孩儿能到小娘手中，着实她的缘分，皇城宫内的事儿，都是大事，又怎能因为一个绢孩儿，去扰了他们的清净呢？”
    公主重新拿起绢孩儿，左右端看一番，“不过此绢孩儿真可谓是极品，我在坊内这一二年，也从未见如此精致的绢孩儿，倒不如让小娘随身带着。等到了京华坊，可以当做同窗们相互交流的鉴品。”
    “娘亲，我真的能带过去吗？”
    见她脸上迟疑，杜娟也瞬间猜到了公主的目的，不过还是答应了，“行，小娘带过去也好，只是万分小心，不要弄坏了这绢孩儿。”
    “小娘呵护如此细心，姨母大可放心，等从汴京来了老师傅，大家一起求学，钻营绢艺，到那时，小娘会做出更多好看的绢孩儿，等到了京华坊，小娘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妹妹，坊内还有很多大姐姐呢。”
    “那是，小娘去了，定成团宠！”
    众人面面相觑，公主小声的问，“何为团宠？”
    怎么回事！嘴里还说出现代词了，我不是在梦里吗？难不成要醒了，这该如何是好。潜意识中，杜娟与梦斗争起来。
    “团宠就是……小娘定会成为被大家关心疼爱的，毕竟在坊内，她年岁应是最小的。”
    “原是此意。”公主点头，“想不到杜娟如此多才，不过我也是头回听闻，两日后京华坊重新开坊，小娘，恭喜你。”
    “小娘年小，往后还多烦两位姑娘细心照顾。”
    小娘这事儿算是了了，杜娟这心里的石头也搁下了。回城的途中，公主疲惫的样子，昏昏欲睡。杜娟欲言又止，公主道，“想说啥你就说。”
    “怕是打扰到公主安眠。”
    “又叫我公主？”安安噘着嘴，一脸的不快，“我哪有那个娇气，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为何让小娘随身带着那个绢孩儿？”
    “是。”
    公主说出缘由，“我就想知道那个绢孩儿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宫内有规矩。那个宫里流出的绢孩儿虽是一件玩物，但也是不被允许的。小娘只是庶民，她怎么会有此物，即便她爹爹曾在宫内做工，但其中的逻辑确实说不通。”
    杜娟思前想后，公主所言不无道理，刚才小娘阿母的反应，也不难让人怀疑一二。
    数丈的七彩绢布从牌坊落下，京华坊门前阵阵鞭炮声，三声锣响礼成。京华坊来汴京名师的消息早已传遍大名府，大家争相来这儿看热闹。坊内也开放起参看区域，这一大早，就排起长队，官兵巡视，嘴里不停的喊着，“一字队列开，前后按序入坊。”
    在各个闹市口叫卖的摊点师傅，也拉起车子匆匆赶往牌坊门口。牌坊的人越来越多，皆相议论着此番盛举。

 第十五章 京华坊开放日

    “难得京华坊开放三日，平时咱想进去都难。”
    “听闻坊内换了班主，这回来的可都是汴京的人。”
    “什么班主？你当这里是唱戏的？京华坊那叫掌事姑姑，这回从汴京过来的是齐老师傅和他的弟子们，是为绢塑大赛做准备呢！”
    “绢塑？便是泥人？这有何难，我家孩童便会做。”
    “你我学识不一，不可同路，还望你与我保持一二距离。”
    “来此都为热闹，何必如此当真，心有疾且需心药医。”
    两人呛着火，走走停停也到了点卯台。今日盛世，点卯台为礼部接待，见两人争论不休，“二位，二位！再这样争议下去，就请离开此地。”
    官员递过一条丝带，“将其系在腕处，凭此进入。”
    偏殿为众人查看区域，早已腾空了屋内陈设，转而摆上了木展架，上面罗列的是各个精美绝伦的绢塑，有人、飞禽、地兽……还有绢布扎染成的花儿，旁边的官人撒上水花，就如真的一样；最出彩的是便是仿制的唐三彩骏马，骏马为三匹，各自以不同跃跳姿势示人，马背上的人神采各异，惊恐、欢喜。不管是这唐三彩的马，又或是马背上的人儿，全都是绢塑技艺。金属丝框出骏马模样，一丝一线缝制精细，再用彩线从外勾勒，连接着马背上的绢孩儿，绢孩儿脸部拿白色粗布描画，淡眉红唇，发髻高耸，只是整个身形肥胖，却有这大唐风采。展架另一端摆放的是绢塑所用的工具，金剪刀、锉刀、五彩线。人们按序前行，嘴里津津乐道这齐师傅的手艺，出了偏殿便是大殿，众人从这里的侧门就出去了，坊外络绎不绝的长队，进来也只想一睹唐三彩绢塑真容。侧门到大殿一条长廊，延长廊前行，便直入大殿。
    大殿是安静的好去处，没有了人群的拥挤。齐师傅是前日晚时到大名府的，稍作安顿便入了坊。从前日起，京华坊内各绣娘也都开始忙活起来，帮着齐师傅的弟子摆放展架、绢品。公主和杜娟便带着小娘入坊造册，还同往日一样，公主的身份大家避而不谈，而今坊内不知公主身份的便也只有小娘了。
    殿内安静，偶然听得“铮”的一声，又不知是谁手中的针掉了。齐师傅不在乎这些，花甲之年的他在各个绣娘间走走停停，时不时指导一二。弟子们一一坐在每位绣娘身边，手里也忙活着。大多绣娘还不适应这些弟子，各个都有疑问：齐师傅给每个人安排了同座，也不知是何意。
    “绢艺如能成就，做出良品。切不可闭门造车，相互之间的配合也尤为重要。老夫来京华坊之前便熟知你们所有的长处和短板，我手下这些弟子才学并不算很高，不过你们尚可交流一番。一个绢孩儿，上下十几道工序，每一道都需精细斟酌，每一道都需你们极力配合，铸模绘染、裁衣琳琅，半点都不能马虎，在老夫这里，沟通是首位，如今京华坊重振，担负使命，我们更要做到事事巨细。”
    齐师傅言之有理，如此活跃的氛围，早已冲破了之前的桎梏。走走停停，齐师傅注意到了杜小娘，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环视一圈，俯下身看了看小娘手中的活计，“这位小姑娘，敢问你是哪家的孩童？”齐师傅误认为小娘不是坊内之人。
    杜娟坐在一边，站起身躬身作揖，“师傅，小娘也是坊内一员。”
    “是吗？”齐师傅半信半疑拿起桌上小娘刚完成的绣品，“这做工虽然粗糙，但有自己的想法，年岁尚小，能做此程度，也算是可造之材，后生可畏啊！”
    “谢师傅谬赞。”小娘起身谢道
    一对一相互求学，齐师傅的弟子虽与京华坊众人一起修学，其技艺更是高于京华坊，不过几日下来，绣娘们却也学到了一些。只不过在给绢塑画头时，杜娟为难了。
    白色的粗布包裹着寒水石制成的头型模具上，姑娘们在粗布上作画，成功时便取下交于齐师傅；失败也只能换一块粗布重新开始。桌上有三四块粗布，都是失败之作。杜娟手中的笔怎么都不听使唤，这画头临摹了多次，眼唇口鼻俏秀脸庞，总能偏离或者重墨浸染。
    杜娟深吸一口气，朝旁边看了看公主和小娘的，栩栩如生，活如真人一样，两人沉浸其中，杜娟也不忍打扰。
    齐师傅走来，瞥了一眼杜娟的画作，就指出了问题所在，“笔锋着墨太多，其手不稳，粗布遇水则染，若将笔锋提高，以少墨染之，可试之。”
    杜娟依齐师傅所言，改了笔锋高低，果然粗布上重墨浸染是不存在了，画出的脸线也着实细腻几分。齐师傅满意的点头，“画脸为神色五官之首，着喜怒哀乐之本，脸无半掌大，可这其中却是绢孩儿的一生过往，还需多加熟习才可，只有熟习，笔下才如马良，触布生花。”
    齐师傅寥寥几句，杜娟恍然大悟，收获颇丰。自孙掌事离开后，京华坊焕然一新，几日内改观如此之大，也实属幸事。下堂后，大家皆有所获，待杜娟想拜谢齐师傅时，转而才发现不见了齐师傅的踪影。
    “看什么呢？”是公主，正拉着小娘的手走了出来
    “方才齐师傅解我所惑，本想在此拜谢，可他老人家已离开。”
    “又有何妨，等明日上堂，你再问不迟。”
    话是如此，可公主越这么说，杜娟越是担心，指不定哪日，自己就不属于这里了。
    “娘亲！”小娘远远就瞧见熟悉的身影。
    “娘亲，你怎么来了。”
    “今日是小娘的第一堂课，刚好家中无事，便过来看看。刚入坊中，甚为震惊，小娘在这里，我真的放心了。”
    杜娟和公主各自打了招呼，母女俩就此离开。小娘冲二位姐姐告了别，公主道，“多好的一家人，我应该早些站出来的，这样小娘就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
    “你站出来的也不迟，至少现在的京华坊，是我们都喜欢的样子。”
    “小娘这样的家境，后续在京华坊也势必会很难，绢塑用度也是很大的开销，我们还是要多帮衬她才行。”
    杜娟看着公主，她没有说话。公主心系天下，连像小娘这样的庶民都惦念记挂，如若当了君，也定是明君；如若当了后，也会恩泽大名府。
    人慢慢散去，这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是今晨之后，京华坊不再是大家口中高不可攀的神圣之地，王公贵族、达官贵人、白丁黎明、老叟孩童都可入坊。

 第十六章 拦住师傅如厕的路

    小娘在京华坊的日子过得还算充实，跟着杜娟、安安两位大姐姐，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坊内其他姐姐也拿小娘当妹妹看待，确实成了团宠。齐师傅来后，京华坊所有公斋进行了调整，公主和杜娟分到了一个公斋。由之前的四人一舍调成了两人一舍，杜娟知道这是公主暗地疏通，不想欠公主这份情，在调整名单出来的第一天，杜娟就找到了公主。
    “公主，这样实在不妥，我怎会与公主同住一舍，我初来京华坊，只当这是一个休憩之地。”
    “姐姐此言差矣，既在京华坊一同求学，你我两人也相聊甚欢，又何尝不能住在一舍。前日孙掌事在此跋扈，众人只想逃离魔掌，而今一切明了，你我二人在此求学，可也不能懈怠了这般光景，同窗之情弥足珍贵，姐姐无须在意我的身份。你我就当姐妹相处，可不甚好？”
    既被公主安排了，得来之则安之，而她却言之有理，来到京华坊后，除了小娘外，最亲近的关系也莫过于公主了。
    见杜娟未回答，公主立马不高兴道，“怎么，你不愿与我同住？”
    “愿意，愿意！只是公主的这份情，我该如何去还。”
    “你我自京华坊相识以来，便是姐妹，何谈其他。在京华坊的时日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呢，不过可惜了小娘，说什么也不愿意来坊内住，不然我们三人该有多热闹啊。”
    “你找小娘了。”
    公主点头，“调斋之前就问过了，可她没有答应，这里条件这么好，离师傅的书房又近，何必住那数里之外的陋室呢。”
    “定是小娘自有考量，能入京华坊对她来说已是最大恩德，家中贫寒，她每日回去还得多做些绢孩儿，拿去市集，换些生计来。”
    “却也如此，只是她一个人，对一个家来说，怕也是杯水车薪。”
    “你又有想法了？”
    “嗯。倒不如你我抽空，也帮着小娘完成一些绢孩儿呢，再拿到市集去卖，我知道大名府最热闹的市集在哪里。”
    “甚好。”
    两人说定了计划，小娘真是遇贵人。只不过就近这段时间杜娟便把自己关在屋中，没日没夜的练习画头。功底是慢慢上去了，但这份自信还是少了一些。每每夜过子时，公主总能透过细纱窗帘上摇曳的灯影，看到杜娟忙碌的样子。
    时而掀开半边帘，弱弱的问一句，“姐姐，你还未入寝。”
    杜娟这时才回过神，自己过于专注，“是不是惊扰到你了？”
    “哪有。”公主摇头，打了也哈欠“你要当心身子，莫累坏了身子，我还是继续回到温柔乡。”
    杜娟连夜练习，只为画出一批新的习作，在次日开课之前向齐师傅请教一番，一周过去了，皆是如此。这日来到齐师傅书房，见齐师傅正准备出门，忙拦住道，“师傅，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齐师傅脸色都变了，见杜娟又不好意思，左右也不是
    “既然无事，还劳烦师傅看看此作可有什么问题，学生好改之。”杜娟不容分说呈上画作。
    齐师傅也只要接过来，翻看了几张，“如今你画的已经很好了，杜娟，你大可不必每日前来请教，绢塑画头重在于练习，你练习的多了，功底自然就上去了，你要深信自己。”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还是有瑕疵。”
    豆大的汗珠从齐师傅额头落下，他更着急，“要不你且等我一盏茶的时间，为师却有急事。”
    “齐师傅，您看看还有几张就看完了，不耽误您功夫的，要不您去哪，我跟着您，您在路上跟我说。”
    “为师可是要去如厕。”
    地缝在哪，我要钻进去！杜娟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方府宅后跳进去。自己敏儿上学，却将师傅逼至如此田地，满脸通红的杜娟，也只能说一句，“师傅，我等您。”
    一盏茶的功夫，齐师傅也确实守时，一张张看着杜娟的习作，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瑕疵还是存在的，“你所言的瑕疵，当真存在。你看此处，画头重在于画眼。绢孩儿一张脸在描摹后才是糊头，眼神更是精髓，在这些习作中出现的瑕疵与我之前教的弟子如出一辙。你看看你画的眼神不在于传神，倒像是随意一点。”
    几日下来，杜娟更是为此所困。每次画完耳鼻口唇，最难不过于画眼，“正因如此，也是每每困于我。”
    “绢孩儿的眼神是有技巧所在，然我们看绢孩儿时，并不太注重眼神，只因绢孩儿体型小，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你看这幅，你在画眼的时候，淡线所勾勒出的轮廓，已经给你的视孔留下了位置。视孔在何方，是左是右，眼中的瞳子可偏向与视孔相同的方向，你看这样。”齐师傅拿起笔，在杜娟的习作上稍作改动，眼便传了神。
    “弟子受教了！”杜娟拱手拜谢，“这几日我便多习得几张。”
    齐师傅道，“习作需劳逸结合，切不可过度劳累。如今你的习作已有很大进步，绢塑的每一步都不可心急。”
    “弟子谨遵师命。”
    杜娟正要告辞，却齐师傅叫住，“你请留步。”
    “师傅可还有指教？”
    齐师傅走到门前，四处望望关了门，小声问道，“近日来坊内那位年方十二的金钗女子，可是有何来头？”
    “师傅所指杜小娘？”
    “正是。”
    “小娘出身寒微，居京郊一处人家，孙姑姑掌事时，曾多次在京华坊前求学，后觉其可怜，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齐师傅了然，杜娟慌了神，这突然问杜小娘的来头，是否与前些时日自己所猜相关，师傅自然知道孙掌事，“前些时日之事，为师确实也听闻不少，公主和你都是有义之举，老夫敬佩！”
    齐师傅也知道公主？杜娟纳闷，但转念一想，这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京华坊本属皇家。
    “那……师傅问其小娘的事……怕不是因为她手中的那个绢孩儿？”
    杜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自那个绢孩儿出现后，才有了后续这些事情。齐师傅应允，“看来你也注意到了，可曾知道那绢孩儿来自何处？”
    “弟子不知，只听闻小娘阿母言之，绢孩儿从小便跟着她。”
    “好！老夫明白了。”齐师傅若有所思的缕缕胡子，杜娟稀里糊涂出了书房，却与公主撞个满怀。
    “公……安安，你怎么来了。”
    差点叫出公主的名，虽说大家都知安安是公主，但在此处，杜娟知公主不想过于招摇。

 第十七章 招牌效应

    “我也来请教师傅。”安安扬了扬手中的习作，杜娟这一看，“你都画这么好了，还请教师傅。”
    “精益求精罢了，对了，一会放课后你等我片刻，叫上小娘，咱们的承诺该兑现了。”
    “好。”
    看来杜小娘的身世，绝不只那么简单。齐师傅来自汴京，离大名府千里之遥，又怎会去在意小娘？难不成小娘跟汴京也有关系？杜娟不再想这些：不行，我入梦是为何？习得古法绢塑技艺，为自己打气？可眼下种种，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承诺该兑现了，是杜娟和公主约定好的事情。午后放课，小娘不知道两位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硬是被二人拉到了公斋。
    “姐姐，小娘可不住这里。”
    “小娘。”公主让小娘坐在床边，“来，坐这儿。姐姐们叫你过来，是有一个承诺给你。”
    说着向杜娟示意，杜娟从掀开帷幔，“小娘，你且回头。”
    床榻上正是五颜六色的绢孩儿，小娘惊呼，“这么多绢孩儿，姐姐，我从一次见这么多绢孩儿！”
    小娘激动的心难以言表，她兴奋的要哭了出来，杜娟忙安慰，“小娘，你可知这些绢孩儿是给谁的吗？”
    “我不知道。”
    “这些都是给你的。”公主说道，小娘更是欣喜，眼中放着光随而又暗淡，“这么多，给我？不行不行姐姐，我知道自己做的绢孩儿不足为美，但我不能拿着姐姐们的绢孩儿欺骗师傅。”
    “小娘，你想哪儿去了？”杜娟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些绢孩儿都是让你给师傅上交的习作呢？小娘，不是的。这些绢孩儿都是姐姐们，还有坊内其他的姐姐们送给你的，姐姐知你家境，这些绢孩儿是让你买了换生计营生的。”
    小娘连连摆手，“姐姐，这更使不得了。姐姐们对我的帮扶，怕是一辈子都感谢不完，又怎会受如此重恩。”
    “小娘不必挂怀，姐姐们素日里闲着无事，做几个绢孩儿解解闷。提升了技艺是真，可久而久之，放在手边的绢孩儿越来越多，这不就想到拿去售卖，岂不是两全其美？小娘，可能从你而言，这些是受之不起的重恩，但在坊内姐姐看来，也仅仅是举手之劳了。”
    “可……如此总觉得会亏欠姐姐太多。”
    “你如我们的家妹，我们又岂能在乎这些呢？坊内其他姐姐也同意，你现在可是大家的团宠。”呦呵！团宠一词公主倒学得挺会，听公主这么说，怕是出了梦境生活也不是难事。
    姐姐们的盛情难以推脱，小娘左右为难起来，杜娟冒出一个点子，“小娘如此为难，我这里倒有一方。不如我们一一八怎么样！”
    公主听出了一二，“你是想，小娘卖出去的绢孩儿，我们也跟着牟利？”
    “正是此意，小娘，你觉得如何？”
    “这……”
    “小娘，若还是不同意，那姐姐们只好自己卖，然后把银两给小娘送回家。”
    公主你这招儿着实狠，“安安，小娘就是个孩子，你……”
    未等杜娟说完，小娘道，“姐姐，小娘觉得二二六甚好，不能让姐姐白白帮助小娘。”
    “二二六？”公主惊呆了，要说小娘这些年在外卖绢孩儿营生，这算账还真算的明白，“小娘，可能这回我的识海入了水，经不起这番深思了，杜姐姐，小娘比咱们都聪慧的很。”
    一致同意小娘所提，以二二六定了规则。小小年纪精通商道，几言几语便让坊内所有姐妹都多了一份小用钱（零花钱）。
    “那便说定了，小娘，待每日休沐、闲暇之余，我们就去闹市卖卖绢孩儿，不过我们做的绢孩儿，你也看到了，良莠不齐，还望别介怀。”
    “姐姐处处为小娘着想，小娘感激不尽。”
    “谢承的话有一二，小娘不用挂心，我们三人皆是有缘识得一场姐妹，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既然说定了，那下午放课后我们就去试试？市集那面我已经打点好关系了。”
    “安安姐姐，认识市集的人？”小娘在市集卖东西也有一些时日，她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一般好的摊位是需要多数银两来打点的。小娘在市集卖绢孩儿的时候，那位置更不算很好，人迹罕至，在那里待一天也没几个人过来。
    公主道，“家父先前在市集做丝绸营生，和市易务（市场管理）的官人相熟，这回却也是他们介绍的。”
    有说做生意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人是全都占全了。公主通过自己的关系在热闹的市集为京华坊征得一块摊位，这其中李公公帮了不少忙。杜娟和小娘又在京华坊收了一批绢孩儿，和各位姐姐谈定了分成协议，这一来很多姐姐都入了股。在每天下午放课后，市集人来人往，现在就差最重要的一样：京华坊的招牌。
    公主、杜娟三人各自背着一个不大的背篓，来到摊位时，起先无人搭理，顶多是驻足看看。
    “这个位置可不一般，安安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果然是皇家气派，有这等身份，别说在大名府就算在汴京，还有什么生意是做不来的？杜娟也是头回见识到了公主的实力，只是如此招摇，别让小娘起了疑心。
    公主拿出写有京华坊的一块牌匾，立在摊位旁，双手叉腰站起来开始吆喝，“大家过来看看，京华坊新出的绢孩儿，五文钱一个了！”
    “姐姐，姐姐……”小娘忙拉住公主，小声的说，“五文钱，这价是不是太高了，我之前买的时候才一文钱一个。”
    公主蹲下身，“小娘，如今绢孩儿所值不同了，它值这个价。”小娘往京华坊的牌匾看去，明白一二。
    京华坊就是品牌效应，可我的京华坊何时又能如梦中这样，名声大噪呢？杜娟异常清醒。
    果然，京华坊的名号一出，大家都争着过来围观，却还有人质疑一二，“你们当真是京华坊的，京华坊属大名府名坊，怎么会在市集呢？”
    “这还有假，京华坊的招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来用的。”
    就在众人还在观望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杜娟和小娘，“你们不就是那日在被官兵追赶的京华坊绣娘，她们当真是京华坊的！”被认出了身份，这可如何是好，会不会再报官？

 第十八章 梦境开始崩塌

    大家凑近一瞧，这满满的压抑感袭来，杜娟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中也有认得两人的，“还真是！确是京华坊跑出来的绣娘，看来真是京华坊的招牌不假。”
    “我记得前日京华坊开放时，那些绢孩儿各个惟妙惟肖、眉目传神，看此质地确实如此，只是你们带过来的这些，怎么看着像是……”
    不行！再这样下去绢孩儿一个都卖不出去了，杜娟上前一步道，“各位各位，听我说，你们所言不假。我们带过来的绢孩儿的确不是当时你们在京华坊看到的那些，那些绢品都是出自汴京齐师傅之手。眼下这些，是我们京华坊的绣女各自做出来的，只是为了给自己添补点小用钱。”
    “这绢孩儿看着也不是很差，冲京华坊的名号，我买了！”
    “我也给家中女娃买一个。”
    “给我来三个。”
    大家未曾想到，头回拿着绢孩儿到市集，就如此顺利的卖出了，于小娘来说确实帮了大忙，只因大家认得都是京华坊三个字，若了没有京华坊做招牌，在短时间内，这些绢孩儿不可能这么快就抢完。
    三人兴冲冲的往回走，一路上小娘乐的合不拢嘴，杜娟道，“从认识小娘到现在，我是第一次见小娘这么欢喜。”
    “这才是一个好的开始，就如齐师傅所言后生可畏，也是看重了小娘的才学。这些时日小娘的进步很大，不过绢塑大赛临近还有月余，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准备绢品了。”
    的确，差点儿把这事儿忘了，齐师傅来京华坊的原因也是如此。只是这绢塑大赛，公主又是怎么想的。
    “如若按一人一件绢品，怕是来不及了，而今我们还要分担一部分心思到市集上。”
    “正是如此。此次绢塑大赛分个人和组合赛，倒不如我们三人一组完成一件绢品如何？”
    “尚可，但不知小娘……”
    跳出喜悦，小娘依旧是冷静的，她进京华坊的目的除却精进绢艺外，也是为参加绢塑大赛，可初入京华坊的她还需两位姐姐的提携，自己又哪能独当一面？对公主和杜娟提出的组合赛，也是认可，“全听姐姐们安排，小娘照做就是。”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定出一个绢品题目，着手准备。这几日见坊内其他姐妹们已开始做准备了，大家口风都严密的很，也是等着大赛上一鸣惊人，我们自当不能落后，姐妹们，你们二位有什么好的题目？”
    公主把杜娟和小娘问住了，在平日里杜娟、小娘也做了一些绢品，去市集买卖尚可，但要做参赛绢品，还真拿不上台面。毕竟之前所做绢塑都是野路子、仿作品，随意的很；杜娟刚掌握好画头技法，还未谙熟，这一问，都没了主见。
    杜娟递给公主一个眼神，自己失望的摇头，公主明白其意，也不再问，怕是问到小娘这儿，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就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题目方面我们三人尚且斟酌，不过按照齐师傅这次带来的绢品来看，多以史书中所记载的人物为主，上达群雄逐鹿之三国，下达玄武贞观之盛唐，有千百人物可做我们绢品之题。”
    “人物是主要，可绢品中最为传神的将是他们的故事，在千百人物中择一，有感天悲歌之往事，更有眷属鸳鸯之别离。如貂蝉、贵妃、虞姬，我们可从此中选取一位为题。”
    “待回到坊中再行商议，咦？再往前走就是小娘的家了。”
    公主提醒的及时，杜娟纳闷：不对！刚才走的路明明是回京华坊的路，为何却到了这里？眼前的竹林杜娟再熟悉不过，是小娘的家没错。三人这一路也没聊多久，就到了竹林。明明市集离城郊有段距离，怕不是这梦，要醒了？她的记忆开始混乱，去京华坊的路，去小娘家的路？到底怎么走才是正确的。
    “娟姐姐，娟姐姐……”耳边一阵嗡鸣，杜娟回神，公主和小娘正瞧着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小娘都叫你好多声了，想什么呢？”公主在杜娟眼前摆摆手，“小娘问我们，要不要去她家中歇歇脚。”
    “可……可以。”
    竹林里不知什么时候吹起了风，晌午的太阳照在竹林，感受不到暖意。这风吹得甚是邪乎，前两次来时就未遇这样的情况，竹林深处的风变大，三人顶着风，杜娟冲小娘喊道，“小娘，现在这季节怎会有如此大的风？”
    小娘不语，和公主继续往前走，慢慢地杜娟发现，自己就已经被落在后面了。可无论怎么呼喊，公主和小娘就跟没听见一样。“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由远而近向远，这声儿怎么像是胡同里驶过的自行车？这声音怎会出现在这里？不行，我不能听，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善始需善终，我不能回去！杜娟索性捂着耳朵，让自己安静下来。风声、铃声全不在了，万籁俱静。
    眼前一片清朗，有炊烟的村落，有过往的村民，仿佛一切又正常起来。
    “你刚才怎么了？可有不适？”
    杜娟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这竹林的，刚才那思绪就像是断了线，她们不会也听到了什么，“无妨，无妨。你们刚才可听到什么声音？”
    公主、小娘面面相觑，公主道，“没有，竹林甚是安静，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今天也奇怪了，以往竹林中鸟鸣燕飞，可今天静的出奇。”
    杜娟深知，这在梦中架空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了，至少它不像之前那么完整。
    “小娘，你爹爹回家没有？”
    前些时日小娘爹爹在城中忙碌，未能见公主一面。如今小娘已入京华坊，更找到解困出路，为这个家出了大力，公主很想看到他们一家人喜庆的场面。
    “爹爹是回来了，可近几日每到晌午就出去，两个时辰后才回来，现在这个时辰，怕是又出去了。”
    “晌午市集闭市一个时辰，而今正值仲夏，家家闭门不出，杜叔在此出去又是为何？”
    “不知，爹爹也没有告诉我们。”
    此事却是蹊跷，公主也不再过问，没走几步，这眼前就已到了小娘家。
    “娘亲，娘亲……”院内无人应答，小娘推开房门，屋内空无一人，不过这饭香味还是从庖厨飘出。
    “娘亲？”
    “看来姨母也出去了，小娘，别着急，这饭刚上锅，可能刚走不远。”公主开始安慰，可杜娟心中越来越慌。刚一路上就觉得蹊跷，竹林原是鸟鱼啼鸣，刚才如此安静，也定是人们惊扰走了鸟儿。小娘爹娘在晌午膳时不在家中，却忘了锅中的饭，若非情急之事，何须如此离开。
    （梦境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娟儿，起床了！

    公主觉察出不对劲，看着杜娟，又看看小娘。眼下还是要把小娘的情绪稳下来，“不如我们分开找找？或许能找到他们呢？”
    “好！我去竹林走一趟！”杜娟主动提出，如今竹林蹊跷诡谲，公主如此尊贵，这趟还是自己去。
    “你……好，那我就在村里周围找找。”公主了然杜娟的心意，见杜娟去意已决，也不忘加紧嘱咐，“一路小心！”
    “好！”杜娟应着正要出去，见无措的小娘，“小娘，别担心，娘亲爹爹一定是有事出去了，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们，我们去看看。”
    “我就在家里，就在家里等着爹爹和娘亲回来。”
    两人分头找寻，杜娟直奔竹林，她没有大声呼喊，只是按原有前往城中的路线，再走一遍。竹林里原阴冷潮湿，地上的泥泞很容易留下痕迹。阔步向前的鞋印，看这鞋底纹路，并非是村里人能穿得起的，一瞧就是官靴，这里怎么会有官家的人？
    脚印深浅不一，起先是一人，而后两人、三人……平板的鞋样，应该是小娘的爹爹和娘亲了，杜娟决定再跟一段。
    林中碎碎细语，果然如此，杜娟清楚的看到，一位身着华服雍容华贵的主，正跟小娘的父母说着什么，只是相隔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娘亲抹着眼泪，爹爹痛苦的蹲在地上，从未见二老如此悲伤，是因为小娘？
    “叮铃铃——”刺耳的声音又传来，这究竟有完没完了！杜娟捂着耳朵，脚下不听使唤，“咔嚓”踩到树枝。
    “什么人！”那位主呵斥一声。这声后，见身后闪出六位官兵，就连小娘爹妈都被吓了一跳，“什么人在偷听！出来！”
    竹林风声大作，回到了刚入竹林时所遇之情，只是这眼前越来越模糊，青翠的绿色糊成了一片，几个黑影将闪到眼前，这梦境还有什么可破解！这场梦，也该醒了！
    风声夹带着飞雪，仲夏有雪，杜娟瞬时被坠入万丈冰渊！
    可真冷，明明盖着被子！杜娟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想紧紧周身的被褥，却怎奈那寒风嗖嗖而来。
    “娟儿！娟儿！”
    这是？母亲的声音，难不成妈也在这里？还未来得及想，迎面吹来的飞雪拍打在脸上，刺骨的疼，“娟儿！起来了！”
    一个机灵，杜娟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是梦，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她正思忖着：小娘，公主，这个梦好长，好长，我从未做过这么长的梦了，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杜娟低头一看，被子不知去向，难怪梦里飞雪如刀，这又是老妈干的好事，打眼往窗外一看，果真如此，老妈正院里晒着被子呢，今儿这太阳足，
    杜娟气不打一处来，想发火却又担心伤了妈妈的心，速速穿好衣服，倚在门边，也只能撒娇道，“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拽我被子呀，害得我总做梦。”
    没错，像刚才那样的梦，杜娟做了已经不止一次了。每每醒来，不是发现被子不翼而飞，就是老妈大开着窗户透气。
    老妈雨燕回头白了一眼她，“呦，这是谁家的小祖宗，终于知道起床了？”
    杜娟老妈姓季名雨燕，原北京美术人形厂工人，师承厂里赵玺老师傅，也是北京绢人非遗传承人之一，和老中医杜北京相识后，恩爱至今，有一儿一女，儿名为杜锋，还在国外留学，今年即将回国；闺女名为杜娟，出生在春暖鸟啼之时，正巧杜娟落院中唱曲儿，杜娟这名就此而来，杜娟打小对绢人娃娃上了心，而今也正是一绢艺手艺人。
    “妈！我跟您说正事呢。”
    老妈雨燕才不搭理她，“你啊，每天把绢人带回屋，不做梦才怪，工作还是在工作室里完成的好。”
    未等杜娟回答，老妈又开始唠叨……
    “还有，你那床上的书，每次看完就收拾好喽，别到处扔。”
    杜娟还在床上寻摸着，一打眼见床头柜上那本《东京梦华录》静静地躺在那里，就着书签打开，“剪绫为人，裁锦为衣，彩结人形。”杜娟轻声念着，脑海中努力回想刚才的梦：自己因此还与孙掌事争执呢。
    “妈，我知道。”
    “对了，你屋里那绢人，是不是首饰放错了，跟青绿的衣服就不搭，妈教你的东西是不是都忘了？”杜娟眼睛在首饰盒略过，目光停留在一对绿玛瑙耳饰上，轻手拿出和原先的绢人宝石耳饰作比较，“我这是在尝试不同的搭配，这叫创意。”
    “创意归创意，但别人的要求咱得放在第一位，毕竟是人家的单子。”
    杜娟忽略了妈妈的唠叨，仔细看去，换了耳饰，一身青绿，配着绿玛瑙的耳饰，绢人的这一身还算得体。
    青绿华服，这……不是自己在梦中的打扮？还是，这就是自己？
    换了她的首饰，杜娟也从梦中彻底醒了过来，毕竟这京华坊的担子还在自己肩上，“妈，您说这批单子交出去了，下一批怎么办啊，咱京华坊总这样也不是个头啊，总不能一直承包别人的单子来做。”
    雨燕当然清楚绢人这门非遗的传承之难，杜娟也不止一次这么说了，她知道女儿想在绢艺这个圈子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品牌，但绢艺这门非遗技艺，在大街上随便找人问一嘴，估计都很难有人知道，更别说做出成绩，却是难上加难了。
    “妈也想啊，哪能不想呢，咱就说……”隔壁屋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雨燕要说的话，“这大清早的，谁啊。”
    雨燕忙跑回隔壁屋，还不忘扔下一句话，“赶紧洗漱洗漱，你爸做了早饭，在厨房呢。”
    “知道了，妈！”
    雨燕和杜娟母女俩住的屋相挨，旁边有什么动静，另一个屋就能听见，杜娟正拿着牙刷缸子往院里走，隔壁屋的母亲传来惊讶的声音，杜娟正站住脚，雨燕着急忙慌的赶了出来。
    “咋了，妈，这是？”
    雨燕的脸色不好看，顺手理了理衣服道，“甭刷牙了，咱得赶紧去医院一趟。”
    杜娟更紧张了，“医院？是爸？爸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第二十章 老死不相往来

    雨燕摇头，“不是你爸，你爸今儿正赶着退休，他能有什么事儿？是你赵爷，在家里突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妈，等我穿件衣服。”雨燕说话的功夫，杜娟迅速刷完了牙，漱漱口，三两步进屋穿件外套。
    母女俩急匆匆出了门，这朱红的大门一关，杜家这广亮大门更是气派！老胡同这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奔着胡同口的都是上班的人，还有四五位老爷爷，拎着鸟笼，腰里别着收音机，哼着放出的京剧小调，精神头十足。
    门前的青石板接着胡同的水泥路，也不乏有来这儿旅游的，走街串巷的拍照留念。不过对于住在胡同里的人来说，就见惯不怪了，时不时就听大妈来一句，“您拍照悠着点，这老砖墙可有年头了。”
    要说这胡同的老砖墙，灰色的砖墙，在整条胡同随处可见，砖墙上留下的裂痕印记，都代表了这儿的时间。
    “吱呀——”杜家正对门的一户人家也开了门，一位打扮时髦的大妈走了出来，和雨燕一样也是急匆匆的，雨燕瞧见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这大妈，头也不回地速速走去。
    杜娟跟在身后都不好意思了，冲这大妈打招呼，“秀芬阿姨早。”
    秀芬没有说话，一定是被雨燕“冷漠”的还没回过神，只是微微冲着杜娟点点头，不过这“冷漠”秀芬也见怪不怪了。
    雨燕健步如飞，杜娟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妈，秀芬阿姨一定也是去医院的，您都不跟人家打招呼，好歹一胡同住着。”
    “跟她打什么招呼，看见她就来气儿！”
    “唉。”杜娟叹口气，“您说这邻里邻居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多年斗来斗去，也没斗出个结果，竟生闷气了……”
    雨燕白了一眼杜娟，“打住，别说了啊，再说你就自己打车过去。”
    雨燕的脾气杜娟最了解了，执拗的性格更是好几头牛都拽不回来。这说话间母女俩走到了胡同口，杜娟也不再言语，拿出手机操作一番，“这早高峰打车都排二十分钟的队呢。”
    “拦拦路边的车，打车软件不靠谱。”雨燕老古板，始终是相信最简单的方法。这早高峰的出租，也不是那么好拦的，杜娟一回头见秀芬阿姨出来，也在胡同口路边拦车。
    “嘿，来了来了。”正巧一辆出租被雨燕拦下，“走，娟儿，赶紧上车，师傅，去协和。”
    秀芬往雨燕这儿瞧了瞧，杜娟不好意思点点头，雨燕早就钻进了车里，杜娟紧跟上车，这一大早见秀芬阿姨两次面，原本是打打招呼的事儿，可这招呼打的，那叫一个尴尬。
    “妈，秀芬阿姨跟咱们也是一道去医院，这早高峰又不好打车，何必不一起呢。”出租驶过，雨燕瞧了一眼窗外的秀芬，满脸的焦急，杜娟心里更过意不去了，“这些年，您说你俩这关系闹这样，每次我见秀芬阿姨都挺尴尬的，一边顾着您的面子，一边还得给人家打招呼，这关系您说闹得太僵了也不好。”
    雨燕拿出化妆镜照了照，随意理了一下头发，“闺女，要不您跟秀芬阿姨过日子得了。”
    “妈，您看您，又开始了。”
    出租车司机来了兴致，回头调侃道，“呦，我说大姐，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您闺女置气呢？”
    “哪儿啊，这丫头让人操不完的心。”
    “就您会操心，妈，您最会操心了。”
    雨燕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家里哪件大小事不都我操心？”
    “大姐，儿女都长大了，这有时候啊，适当的给自己放松放松，给儿女一些空间，没什么不好的。”司机倒是话茬子，劝起雨燕来
    杜娟一个劲的点头，认同司机师傅说的话。
    雨燕合上化妆镜，却在车上犯了愁，“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怎么样了？早就说家里请一保姆，有人照顾照顾，这多危险啊。”
    虽对母亲抱怨一二，不过女儿就看不得老妈犯愁，这小棉袄的作用就出来了，“妈，别太担心，赵爷一定没事的。”
    “嗯，还是闺女懂得心疼人。”司机道
    刚才雨燕对秀芬并不友好，杜娟更是担心，小声地在母亲耳边说道，“妈，一会在医院碰到秀芬阿姨，您别跟她急。”
    “我跟她急？她不跟我急就不错了。”雨燕说着来了一肚子气，“你说这去趟医院，非得打扮得那么时髦，又不是去看演出。”
    “妈，少说两句，您听我的，千万别在医院跟秀芬阿姨急。”
    “嗨！我知道，这点分寸还是有的。”雨燕倒不是完全不讲情面，和秀芬家多年的矛盾，心里揪着是不舒服，可遇到这样的事儿，雨燕倒也是拎得清。
    秀芬姓金名秀芬，和雨燕都是一个厂的绢花工人，两人从相识的状态是“如胶似漆的姐妹”到如今的“老死不相往来”。从师承来说，雨燕和秀芬都是绢人老师傅赵玺最看重的两位徒弟，在绢艺上那是没得比；不过这俩徒弟的关系，可不让人省心，让古稀之年的赵师傅操碎了心，两人虽为邻居，但因二十年前的一场恩怨，早已不再来往，就连雨燕还曾有过搬离胡同的想法。
    这回正在医院的赵玺老爷子，命途多舛，无儿无女；年少时有遇到过合适爱情，但那个年代，忘我的工作也是让到手的爱情渐行渐远，索性将一生都奉献给了绢艺，唯一庆幸的是，收了俩徒弟，雨燕和秀芬，两人时不时会去家里瞧瞧，按照赵玺老爷子的想法就是：视为女儿，此生足矣！
    医院走廊没有亲属相陪，也没有焦急的步伐，一切静谧的可怕，直到她们来了之后，这紧张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你们是家属？”雨燕刚到，急救室就走出一位医生问道，随即认出了雨燕，老杜刚好在这家医院上班，“唉？你不是，杜大夫的……”
    “郭大夫？哎呀，好久不见了。对对对，是我。里面是我师父，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大夫看了一眼病房，也是有口难言，“嫂子您先别着急，这怎么说呢……是赵大爷自己打的120，时间也算及时，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一会我们就送到普通病房，但老人体质差，还需要做一定的恢复工作，老爷子这高血压有年头了。”
    “是啊。”雨燕回答，“十多年了。”
    “像赵老爷子这种情况，家中最好有人照看着，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的。”医生说完推门而进，“行了，就不多说了，我再进去看看。”
    “行，麻烦您了郭大夫，我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您随时。”
    赵师傅脱离了危险期，不过雨燕更发愁老爷子今后的生活。坐在长椅上，雨燕也是不安，自己的父亲去世得早，唯有老母亲“倔强”的呆在养老院，多少年来赵玺老师傅对她的帮助很大，从技艺传承的那一刻起，雨燕就把赵玺老师傅当作了一位慈祥的父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雨燕这里诠释的算很到位了。

 第二十一章 胳膊肘往外拐

    杜娟陪着母亲，她的记忆中赵玺老师傅深深地影响着她和她如今的事业，打小就去厂里玩耍的她，对赵老爷子也有很深的感情，绢艺方面更不用说了，老爷子便是她最为尊敬的前辈。
    “早就说给他找个保姆，就是不听，这回可得好好寻摸寻摸，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赵爷爷他自己愿意吗？”
    雨燕知道老师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要强，“得好好劝劝他了，再这样要强下去，自己的身体可怎么办？”
    “妈，你这脾气是不是也是赵爷爷教的？”
    “你这丫头，不说你妈两句你是不是浑身不舒服？”
    母女俩说话间，一阵高跟鞋的“咔嗒”声由远而近，雨燕知道是老冤家来了，不去理会，径直站起来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踱步。秀芬快步走到门前，见着雨燕正打算问师傅的情况。
    杜娟生怕母亲这一张嘴又引起事端，便朝秀芬递眼神点头。秀芬心领神会，坐在长椅上，神情焦灼，时不时朝急诊室探望，虽从杜娟这儿知道师傅没事，可还是担心。
    雨燕踱步的声音慢慢沉重，秀芬也耐烦了雨燕在眼前晃来晃去，索性闭上了眼睛，雨燕一瞧来了劲，挨着秀芬就径直坐了下来，秀芬往一边挪开，雨燕往相反的另一边挪去，坐在对面的杜娟看着这二位，想笑又不能笑出来。
    红色“抢救”字样的指示灯总算灭了，门一开，两个年轻的护士推着病床就出来了，秀芬就凑上前，急忙询问着医生病情，“大夫，我师父怎么样了？”
    病床上老爷子赵玺睁开双眼，吃力地冲着雨燕、秀芬点头。
    护士并不知道雨燕和秀芬之间的恩怨，直勾勾地回了一句，“刚才郭大夫没跟你们说吗？现在病人基本恢复正常，但病人年岁大了，恢复到平常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我们要转到普通病房，你们商量下今晚谁留下来陪房。”
    “现在可以探视。”雨燕问护士
    “可以，不过病人刚醒来，你们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要太大，也不能让病人太激动。”郭大夫从后面跟过来
    “好，我们注意，我们注意。”
    医护离开病房后，三人进去后秀芬直接便说，“今晚我留下来陪师父。”
    雨燕要争，杜娟一把拉住，小声的说，“妈，就让秀芬阿姨，你俩就别争了。”
    雨燕才不听，这急脾气还是来了，“要陪一起陪，师父需要人照顾，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秀芬没有说话，拿手指示意让雨燕小点声儿，师父赵玺还处于迷迷糊糊的苏醒之际，不过两人的说话倒也听得清楚，拼尽全力咳嗽了两声。
    “你……”
    杜娟见状忙说，“妈，您就别跟秀芬阿姨争了，你俩要都在这儿，赵爷爷肯定休息不好，谁照顾不都一样？”边说边拉着雨燕的胳膊。
    “行。”雨燕也知道师父的病情，但自尊心强的她依旧不忘多说一句，“我啊，是怕她照顾不好。”
    秀芬更是不甘示弱，“看老爷子病了，不跟你计较。”
    “哼！”
    瞧着这俩的口舌一触即发，杜娟是真着急了，急忙拦住了雨燕，“妈，妈……”
    “病人刚转过来你们就吵，再吵就都出去，你们这些家属怎么这么不懂事。”一位年岁大一些的护士走了进来，她才不管什么亲属关系，雨燕低头一瞧，护士胸前的牌子上写着“护士长”三字。
    雨燕看着病床上的师傅，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出去。”
    “对了！”护士长叫住她们，“今晚病人是要陪夜的，你们家属决定好了吗？”
    “护士，我留下来。”秀芬不假思索地说
    “行，晚上要加床位的话，得提前预约，对了还有一件事，哪位是金秀芬。”
    “是我。”
    护士长从口袋拿出几张费用单据递过来，“这是刚才你提前交付的费用单据，多余的钱会在24小时内原路径返回。”
    雨燕也才想起来，老爷子从入院到现在，医生护士们就压根没提过费用的事儿，自己现在更是一头雾水，“这是……秀芬，你给老爷子缴费了？”
    “是这样，病人自己打的120，然后被邻居送过来。恰巧邻居认识金女士，就给她打了电话，她是通过我们医院的一网通直接交了费。”
    “哦。”雨燕缓缓点头，“都智能化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金女士，还得麻烦您去缴费处核对签字。”
    “好，我这就去，那师傅这儿……”
    雨燕被秀芬抢了先，心里不太高兴，“去，去。”
    秀芬脚步匆忙的离开，雨燕内心的不满变成了愧疚，“这阵子太忙，都没去老爷子家，她倒是去的勤，我这徒弟也当的太失职了。”
    “妈，您就别多想了，秀芬阿姨一定是怕赵爷爷一人在家里出事，估计提前给邻居打过招呼，让邻居多照看照看，不过这回还真是亏了秀芬阿姨。”
    “是。唉？你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雨燕抬手要“打”女儿，杜娟机灵，一下就躲开了，哪能忍心去“打”，雨燕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情绪出口罢了，“钱也是秀芬交的，今晚她还留下来陪夜，不行，这钱不能让她一个人交。”
    杜娟被母亲这番“折腾”的都没气力了，拖着长腔，“妈——您就不能消停点吗？”
    “你看着你赵爷！妈一会就来。放心！我又不找她吵架。”
    雨燕嘴上这么说，杜娟还是担心，心生一计，上前忙拉住雨燕，“妈，今儿爸退休，要不咱去楼上参加爸的退休欢送会。”
    她知道今儿是老杜退休的日子，老杜在这座医院有些年头了，平日里医院对他照顾有加，雨燕原是想过来凑凑热闹。可昨晚老杜说欢送会并未邀请家属参加，不提这事还好，被闺女这么一提，雨燕反倒是不高兴了，“人家中医部的老头子聚聚，我一个老太婆过去做什么，咱啊，就甭添这乱了。”
    雨燕奔着楼梯下去，杜娟瞧母亲这性子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跟着。秀芬正签完字正要往出走，就被雨燕一口喊住了，“秀芬，金秀芬！”
    大嗓门让整个医院大厅的人都朝着雨燕看来，秀芬这一瞧来者不善，索性直奔门外。雨燕追上去的时候都已经到了院门外，“嘿，别走啊，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第二十二章 老妈被拿捏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啊，楼上师傅还要照顾呢，我自己去，你赶紧回去！”秀芬压根不搭理雨燕，匆匆忙忙就奔着马路对过的粥铺去了。
    “唉？唉？这穿着高跟鞋，走的还挺快。嗨！我在跟您说钱的事儿！”雨燕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暴脾气，秀芬完全不吃这一套，雨燕也是无奈，“这么多年了，还拿捏我的脾气，可真有你的。”
    杜娟赶来，看着秀芬阿姨，“你俩没吵吵啊。”
    “吵吵啥，她去给师傅买粥，等回来再说，走咱上去。”
    杜娟扶着雨燕，劝道，“按我说啊，妈，您就消停点，这地儿真不是你俩吵吵的地儿，赵爷爷还在上面躺着呢，你俩这样，老人怎么看。”
    雨燕的火下去了一些，转身拉着杜娟，又想起什么，往楼上一瞧“你……你怎么也下来了！”
    “妈！放心，楼上护士在呢，我跟护士说好了。”
    “那也得赶紧回去，护士是大家的，哪能照顾老爷子一个人呢。”雨燕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得，咱也周围转转，给老爷子买点水果，这还指不定住几天呢。”
    秀芬放慢脚步，刚过了马路，回头一看雨燕母女俩正往水果店走去，手机响起来，“天天，你赵爷爷住院了，挺突然的。中午怕是赶不上看你演出了，啊？你在路上，赶紧回去，别过来了。”
    秀芬打扮这么时髦，原本是去看儿子柳天在京剧院的演出，但遇到这事儿，只能推了。雨燕和秀芬去的地儿都不远，刚分开没多久，完事两人又在医院门口碰着了。
    “挺用心，还买了各种口味的。”雨燕看着秀芬拎着的几碗粥，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碎嘴子。
    “妈——”老妈这句话一出，杜娟感觉刚才这火并没消，“您消停点，这才多久又这样。”
    “季雨燕，你是不是小孩？”秀芬丢了一句话完全不搭理，这口气雨燕是咽下去了。杜娟一边抚着雨燕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忍不住的偷笑，大家直奔电梯，雨燕跟在身后，也没辙，不过杜娟还是招秀芬阿姨喜欢，“娟娟，阿姨多买了几分粥，老爷子吃不了那么多，你一会就在这儿吃。”
    “好，阿姨，谢谢阿姨。”
    伸手不打笑脸人，雨燕明白这个道理，电梯间气氛尬到了极致，杜娟也不知道该向着谁。雨燕是一眼都不瞧秀芬，瞧这架势，秀芬头一扭，俩人这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爸，我跟妈来医院了，秀芬阿姨也在。”杜娟拿出手机，给老杜发了一微信。
    正在会议室开退休欢送会的老杜，一见信息冒头，就直接给摁了。这回沉浸在欢送会的欢快气氛中，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桌上一堆瓜子皮，忙忙碌碌大半辈子，可算放松了。
    会议室不算很大，正前方的幕布上投着“医者仁心、一生奉献”八个大字。连同老杜在内的五位老中医，穿着白大褂端坐在那里，他们的脸上少了往日的疲惫，如今都很佛系的享受这一刻。
    坐在正中的女领导照着稿子一字不落的念着，“你们为医院奉献了青春，你们为病人贡献了自己的微薄之力，在我院的中医药科室里，你们是杰出的代表，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们是……”
    会议室除这五人外，还有和女领导并排坐的四位领导，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女领导慷慨激昂，不过还是被老杜不停响起的微信声儿给打断了。老杜抬头不好意思，将手机放在一边，“没事，领导您继续，都是广告，不用管它。”
    “爸，这俩是一见面就掐，就我妈那脾气，万一绷不住了，怎么办，刚看妈的神情，都扭曲了。”看到这儿老杜“噗嗤”一笑
    “你们是……”女领导想继续，但继续不了，这一“噗嗤”引起了大家注意，领导们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老杜觉得自己要社死了，女领导示意他先处理信息，老杜索性一脸不好意思的低头钻到桌下，大家一阵哄笑。
    按照雨燕这暴脾气，不会真跟秀芬起冲突。他越想越害怕，冒头冲着大家致歉，“实在不好意思，我要不出去一下，领导，你们继续。”
    关了门，这才在走廊回拨电话，“闺女，我正开会呢，咋回事，你妈怎么来医院了，不是，你秀芬姨怎么也来了。”
    “是赵爷爷病了，就在医院呢，可她俩一见面就掐，我害怕我劝不住。”
    都知道雨燕的脾气，杜娟这一路劝了几回，都觉得精疲力尽了，总感觉这“大战”是一触即发，倒不如把老爸搬来当救兵。
    “好，我们继续。”女领导接着讲，“你们是……”
    信息声再次响了起来，女领导这回是绷不住了，“谁的手机没关？”
    女领导旁边一位大夫提醒道，“领导，是您的。”
    “哦哦，好……那个不好意思。”
    其他几位老中医乐了，这让女领导更不好意思了，旁边一个领导帮衬道，“再笑，等一会开饭了，全给你们换成素菜。”
    大家哄笑，女领导这尴尬的气氛才算是有了些缓解。
    “杜大夫，正找您呢，嫂子是来医院了，还有一个大姐，我之前没怎么见过，这俩人刚才在病房呛呛起来了，这回刚回到病房，看两人的神情不太对，你要没事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儿。”看来这事儿不小，真让闺女说对了，老杜本就紧张这事儿，被护士长这么一说，还多了一份担心。
    一路上护士长给老杜说了大致情况，这一听两人是为了赵玺老师傅的事儿争了起来，也明白一二，“她俩就是冤家，不能碰面，一碰面准掐，好几回了，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护士长也是会说话的一位，“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大家都认识。”
    说话间两人到了病房，门一开，哪有什么吵架，一进门老杜就觉察到这病房有种奇怪的氛围，雨燕和秀芬正互相“battle”呢，老杜忙上前打招呼。
    “赵师傅，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住院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赵玺早就醒了过来，病房里雨燕和秀芬都在，见杜北京来了，原本这气氛才算缓和一些。
    “好多了，好多了。”赵玺虚弱的回答，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一眼雨燕和秀芬。

 第二十三章 对这小子有兴趣了

    杜娟上前，忙把老杜拽到一边，小声道，“你可算来了，爸。你看看她俩……”
    这一瞧，秀芬正喂着赵玺师傅喝粥，雨燕手里也没闲着，拿着小刀正削着苹果，两人隔着不远，一左一右陪在赵玺床边，这氛围充满了奇怪的味道。
    “师傅，您喝完了粥，就吃个苹果，帮助消化。”
    “苹果这么硬，师傅刚恢复过来，还是吃些软乎的。”秀芬道，老杜父女面面相觑，这种情况下，的确是没办法插话进去。
    “硬不硬的，咱听护士长的。”雨燕强势，扭头就问，“护士长，您说老爷子现在能吃苹果吗？”
    护士长摆摆手，“还是过几天，苹果是太生硬了。”说完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还不忘给老杜打招呼，“杜大夫，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好，麻烦护士长了。”
    雨燕赌气把苹果放在一边，又拿出橘子，怎奈秀芬又一句话驳了回去，“橘子也不行，太酸了，师傅现在肠胃虚弱，怎么能吃酸的？”
    “我吃，我吃，正好渴了。”老杜忙从雨燕手里拿过橘子，剥开皮就往自己嘴里塞，雨燕白了一眼他，老杜开始无效夸赞，“看这大橘子，倍儿甜！”
    嘴上说着甜，脸上这神情早已告诉了一切，杜娟看着老杜被“酸”的样子，忍不住也咽咽口水。
    袋子里就剩香蕉了，雨燕不容分说拿出来，摆在桌上，秀芬道，“香蕉太……”
    “金秀芬，你是不是故意的。”
    秀芬不急不慢放下粥碗，师傅看了一眼雨燕，雨燕也不再说话，秀芬接着刚才的话茬，“香蕉太软，适合师傅吃。”
    赵玺看得明白，俩徒弟真是不够省心的，提着一口气说道，“你说说你俩，我这是住院了，要放在平常，你们是不是得吵起来，这么大人了，娟娟还在这儿呢，真不害臊！”
    “师傅，您这……您别生气，别生气。”秀芬见师傅急了，急忙安慰，雨燕递了香蕉过去，秀芬接过来，匆忙给老爷子剥好。
    老爷子耍小孩子脾气，见香蕉便把脸扭到一边儿，“我不吃，你俩吵吵个没完，我吃不下去。”
    “师傅，您看，我们现在不是不吵架了？”雨燕也顺坡下，她知道这样闹下去没有好结果。
    “师傅，您就吃，是我们错了。”
    秀芬道歉，雨燕看了一眼她，倒也没说什么。老爷子见状这才拿过香蕉，“你们俩，真够让人操心的，还没人家娟娟懂事。”
    杜娟不好意思起来，“哪有，爷爷。我平时可不听话了，我妈总数落我呢。”
    “这丫头！”
    “和谐就好！和谐就好！”见情势稍缓和了一些，老杜也放心了。
    秀芬的手机再次响起，“天天？哦，好好！我这就下来。”是儿子打来的电话，秀芬道，“师傅，我儿子过来了，我先下去一趟。”
    “好，好！”
    见秀芬离开，雨燕忙跟了出去，她这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呢，最起码的，得把钱算清喽。
    “看着点你妈。”老杜提醒杜娟，“这雨燕，可真够让人操心。”
    秀芬听见身后的脚步，一回头便是雨燕，怕像刚才一样大嚷大叫，索性等她。
    雨燕被秀芬这波操作弄懵了，“你……你怎么不走了？”
    “我还赶走吗？您这嗓门这么大，再让全医院都听见。现在老爷子脱离危险期了，不是我说你，雨燕，二十年了，你就不能改改你这臭脾气。”
    “您还在这提二十年呢，二十年了，您倒是变得会打扮了，来医院打扮成这样，您还可真能耐。”
    果然，这俩又呛起来了，跟在身后的杜娟正要上前。见一个身形消瘦、年轻小伙子跑过去，个头高大眉清目秀，杜娟瞧着有几分熟悉，他就是秀芬在京剧院唱戏的儿子柳天。“是在哪里见过呢，看着这么眼熟？”
    “妈，您怎么在这儿，刚接到电话我就过来了，咱回去。”柳天冲雨燕点头，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季阿姨好。妈，咱别在这儿吵，回去再说。”
    嗨！他还挺懂事！身后杜娟走来，不想柳天这后退一步正踩到了杜娟的脚。
    柳天也意识到了，看了一眼杜娟，先是一愣，随后忙说，“不好意思。”
    “儿女都在，就不吵了，说正事，师傅这次医疗费，我出一半。”雨燕识相，二十年的事儿再说下去无济于事，也解决不了两家多年的不快。
    “不行，这钱我都出完了。”秀芬不想让雨燕出，这瞧着又得僵持一会，柳天不知所以，以为她们是为了医疗费争执。
    “就让我妈来，没关系的。”
    “小天，你就别裹乱了。”雨燕摆摆手，径直拿出手机，“你就说多少钱，我转给你，你刚才不是去缴费处了，单子拿来看看。”
    秀芬头都大了，索性拿出缴费单，直接塞到雨燕手中，“真是懒得跟你犟了。”
    “这不是犟不犟，师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师傅。”
    “妈。”杜娟拉着雨燕的衣袖，“您就少说几句。”
    “行，我转你一半，你打开收款码。”雨燕瞟了一眼收据的数字，心里算出了大概，秀芬原本是不想让雨燕掏这钱，谁知这性格，就是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见事情也妥善处理了，柳天舒了一口气，“行，妈，我下去发动车，一会送您回家。那个……对不起啊。”
    柳天再向杜娟道歉。
    “啊……没事没事。”突然就对这小子有了兴趣，彬彬有礼，甚得娟心！
    “天，要不你先回去，下午不是还有演出吗，你赵爷爷现在这样，我得留在这里。”
    “那也行，妈，晚上我过来送饭。”
    柳天前脚刚走，杜娟忙跟了出去，穿过院内路，柳天刚坐到车中发动着车，调整座椅的间隙，就听有人敲窗户，以为是秀芬呢，顺带嘴的就是一句，“妈，稍等……我……”一抬头车窗就关了一半，不过眼前这位柳天记得，刚才踩了她的脚，难不成是找到这儿来了。
    “是你？刚才踩你脚了，不好意思。”
    一听柳天这样说话，杜娟有些着急了，“我不是说这个事情，我是替我妈给你道歉的，您……您是秀芬阿姨的儿子，平时也不怎么见你，我妈脾气就这样，您别放在心里。”
    “哦，我知道，没关系，你不用道歉。”两家二十年的纠纷柳天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恩恩怨怨都二十年了，谁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爸离开也二十年了，我妈这些年很不容易，这事儿跟你无关，你不用道歉。”

 第二十四章 老爸退休

    几句话说得杜娟云里雾里，难不成他爸爸离开和家里还有什么关系，恩恩怨怨二十年，都是二十年，杜娟暂时不想这么多，“但还是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妈大大咧咧有啥说啥，您多担待。”
    看着杜娟离开，柳天驻足了许久，那曾出现在童年中的那个她，只不过在时间的磨练下，所有的关系都发生着改变。
    杜娟赶回医院，一路上提心吊胆，老妈和秀芬阿姨怎么样了，不过等赶到的时候，只听得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决定，雨燕正做着安排，“咱这样，师父是咱俩的师父，为防止刚才那种情况发生，师父住院的这段时间，一连着星期天我来照顾，二四六你来，今儿是周四，明儿我再过来，咱俩可别碰着面，你明儿别来啊。”
    “行！”两人总算是达成共识，但这一言一语的火药味还是很足，秀芬回怼，“明儿就是您请我，我都不来。”
    “还我请……”雨燕暗自嘀咕，这一扭头，秀芬又匆匆离开了，“嗨！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您留着说给自己听。”秀芬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先回家拿点东西，晚上再过来。”
    刚好看到杜娟跟秀芬阿姨打了照面走来，雨燕忙问，“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干嘛去了？”
    “我出来上一厕所。”杜娟没有告诉母亲去单独找柳天的事儿，这一层紧张的关系，能缓和就缓和。而刚才和柳天短暂的聊天，让她充满了疑虑。
    “妈，咱和秀芬阿姨家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长这么大好像也没听你们提起过，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两家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这有啥可说的，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雨燕并没有打算告诉杜娟真相，二十年前的这场恩怨后，两家见面后也只有开启互怼模式了。
    杜娟也没打算细问，“行，妈，我也不问了。”
    “就是，有啥好问的。”
    “没错，雨燕和秀芬这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两个人心里一直有疙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本以为到现在了，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能化解呢，到头来一家还是看不惯一家。”病房里，赵玺也为雨燕和秀芬的事儿犯愁，正跟老杜唠叨呢，“以前两人原本多么要好的关系，现在搞成这样，太可惜了。你没事就多劝劝，雨燕这脾气性子，和秀芬大差不差，都不是省油的灯，虽说现在绢花厂也没了，这再过十年，从绢花厂走出来的感情，那可都是真感情，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开呢。她们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我要不是今儿生了病，可得好好说和说和她俩。”
    老杜正坐对面，陪着赵老爷子，也一个劲的道歉，“雨燕这些年也是托您的照顾，您说您这都生病了，还不让你省心，回去啊，我好好说说她，您可别心急，别让病情加重了，她俩之间这事儿，得她俩自己慢慢解开，咱啊就是操再多的心，也没辙。”
    赵老爷子心里明白，二十多年的时间，老爷子自己劝雨燕和秀芬就不计其数，更何况这次两家的矛盾又加深了一层，就甭想着说能有什么好的结果，索性转移了话题，“刚才迷迷糊糊听她们说，你今儿要退了？”
    “是，今儿刚退。”
    赵玺点点头，“在这儿一干就干了一辈子，也是不容易，这退休后有什么打算？”
    老杜心里是有打算，不过这回念着赵师傅和雨燕的师徒关系，这个打算他并不想现在就说，“还不知道呢，暂时就在家待着。”
    “你啊，可不像是能闲下来的人，雨燕也是，这么多年了一心扑在京华坊上，又要照顾你们一家子，我都担心她这身体，再过些时日还能不能吃得消了。”
    “是，她更是闲不住的人，现在她们母女俩一起经营京华坊，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是没找到门路还是什么，总感觉困难比问题多。”老杜虽整天两点一线，不过对家中的事儿也是了如指掌，母女俩整天在京华坊忙碌，可就是不见黎明，他也是打心眼里为母女俩着急。
    “门路？非遗的门路又在哪里呢！”赵老爷子明白，这哪儿是什么门路的事儿，自己作为绢艺传承人这么多年，也是一直在关注着绢艺这个圈子的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在京城流传下来的绢艺，基本都是以绢人为主了，“如今大家对非遗的感知度并不高，相信提起绢人，可能大多数人不知道，更不用说咱当地的了。这行啊，要的、等的就是一个机遇，唯一好的一点是，这几年以来，首都相关部门对老京城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度在逐年增加，作为非遗手艺人，也一定会看到黎明的曙光。”
    “老爷子，您不休息，叨叨什么呢？”雨燕走进屋来，师傅赵玺不想搭理她，见身后跟着杜娟，“娟娟，这儿还有一橘子呢，你给吃了。”
    杜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是妈买给您的，您应该多吃些水果，补充补充维生素。”
    “秀芬回去了？”师傅问
    “对，她回去拿点东西，说晚上再过来。”
    赵玺白了雨燕一眼，“你看看你俩刚才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胃口是二十几年前，一个劲的喂我吃东西。”
    果然还是被师傅批评了，老杜见师傅没有放过雨燕的意思，忙解围，“她俩倒是挺用心，买的都是师傅爱吃的。”
    “嗯，是挺用心了，罢了罢了，一会你们就回去，家里都有一堆事儿呢。等秀芬来了我再好好说说她。”师傅不想再怪罪谁，俩徒弟虽都已嫁为人妇，但在他这儿，还是两个小女娃。
    “你一会怎么弄？医院给你们安排了？”
    “呦，我得赶紧回去，还能赶上领导说个结束语，你们娘儿俩就先回去。”老杜恍惚，这才想起楼上还开着欢送会呢。
    “娟，你呢？跟妈回家？”
    “我先去趟工作室。”
    车内放着京剧选段，柳天开着车一言不发，坐在后排的秀芬瞧瞧他，“天天，你今儿不对劲，往常都是跟着它哼唱，有心事啊。”

 第二十五章 现场炒了HR

    “啊，没有，妈。”
    “你雨燕阿姨说话，不中听，你就别放心上了，这都是我们这辈的事儿！”
    柳天压根没注意听妈妈的话，反倒是关注起杜娟了，“妈，雨燕阿姨那闺女，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你说娟娟？”秀芬想回答来着，可瞬间明白儿子问这个问题的缘由，“应该没见过，小时候你竟忙着排戏，哪有时间去我们厂子。”
    秀芬能看出，柳天对雨燕定是有了兴趣，不过两家这样的关系，是根本无法奢求两人去进一步发展的，干脆就在根上断了念想，“天天，你要是想谈恋爱了，妈给你安排相亲，你爸走得早，要是现在活着，还能看到你结婚。”
    “妈——你看看你，提这儿做什么。”柳天自然清楚妈妈的意思，“我就这么一问，你提什么相亲啊，再说了，相亲就能遇到对的人？”
    “得，妈不说了，你好好开车。”从后视镜看去，秀芬闭目养神，柳天这才放下心。
    忙完医院这摊子事儿，回到家时已经下午了，正是大太阳地儿。杜娟穿过几条胡同，远远就看见一位穿着西装的女孩在工作室门口等着自己，这是谁？正纳闷儿呢，这女孩倒是先给杜娟打招呼，“杜老师，杜老师！”
    走近一看，确实这年龄比杜娟小很多，“您好，你是？”
    “杜老师好，您还记得吗？我是动创文化的人力小罗，咱们之前在电话里沟通过。”
    动创文化？杜娟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始终想不起来，“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顺带掏出钥匙，这一开门，地上的银行催款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了门缝，杜娟忙捡起来，折叠后放在手包，可这一切还是被这个女孩看在眼里。
    “这么说，您之前两次拒绝了我们。”
    小罗的大实话果然管用，杜娟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想起来了：半个月之前，杜娟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这大海捞针的机会还被自己捡到了，“记起来了，小罗。”
    “杜老师，这次我登门拜访，还是想请你去我们公司，虽然你拒绝了我们两次，但你的实力我们是认可的。我们公司最近正在打造非遗的纪录片，您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来当这个内容总监算是绰绰有余。”
    “可上次我也应该给你们说清楚了原因。”
    “我记得您说的，杜老师。您说非遗的传承，不能只靠着商业变现，更重要的是传承，但话说回来杜老师，您想想，如果一件非遗不能商业变现，它又怎么会被大家知道呢？”
    小罗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杜娟有自己的坚持，“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去贵司的原因了，我不想这门传统手艺被商业绑架。其实这几天也有好几家公司给我打电话了，开出的待遇和你们一样优厚，但非遗，不是这么来运作的。”
    “您说的都对，有自己的想法很不错，不过我们说一些现实问题，至少，您过去之后，不用再为工作室的房租账单发愁了，其实我们对您还是有些了解的，您现在这间京华坊的工作室，已经好长时间没盈利了。也没有固定的员工，所有的项目业务应该都是合作承包制，这样哪能有什么稳定的收入呢？倒不如加入我们动创，大家一起共事，任何模式的工作室到头来都是商业，非遗也差不多，您这京华坊不转变思路，很难起来的。”
    她一定是看到了催款单，和她没什么隐瞒的，直接把信从包中拿出来，大方的摆在桌上，“看来您对非遗还是了解的不多，非遗传承的是一种匠人精神，并不是你所说的全都是商业转换，咱们是理念不相同。现在非遗大火，很多公司、商家都想趁着这个热度蹭一波红利，但如果这阵势头过了之后呢，下一步呢？你们该怎么做？”
    小罗被问住了，有些着急起来，“您说这么多，现在看这情况你还是更偏向于个人创业，又何必投简历给公司呢？您自己的方向把握准确了吗？”
    “我投简历是我的自由，每个人都会有迷茫期。不过贵司我已经拒绝两次了，这次是你们自己登门。我之所以拒绝，就是因为理念不合，实在是抱歉，让您跑一趟。”杜娟心里也有了火，用温婉的抱歉说着最直接的话。
    “哦，那祝您的京华坊蒸蒸日上！”小罗阴阳怪气的说着，随后转身离开。
    杜娟看着桌上的账单陷入了沉思。小罗的出现无疑是给自己上了一课，可也坚定了杜娟的信心，她拿出手机，随即将招聘软件卸载。
    深吸一口气，杜娟穿上白色的褂子，坐下来心情平和了许多。桌上是未完工的绢人，戴上手套还是安心的完成这些。金色的凤凰头冠，当中是一颗微蓝的珠子，杜娟小心的用小棉签擦拭着它，再拿镊子重新将它固定了一番，用鎏金的细金线，在珠子四周环绕铺开，呈花瓣绽放的样子，簇拥着这颗珠子。
    每每在这里的时候，杜娟的心异常平静，她总能静下心来。直到老妈的电话打断了这一切，“娟，今儿早点回来，给你爸庆祝退休！”
    “好！知道了，妈，我一会就过去。”
    胡同迎来夜色，灰色的砖墙在路灯下，反射出晕黄的感觉。墙头的灰瓦更显得立体，门前挂着红灯笼，一到晚上，红色的光照的两扇门通亮，就像是新的一样。过了门槛三进院，这四合院可就热闹。院当中摆着四四方方的桌子，老杜一家人正围在一起，今晚的饭菜还算丰盛，从紫光园拿回来的烤鸭配上几碟凉菜，一壶老茶，可惬意了，杜娟跟老杜说着什么，时不时大笑起来。
    雨燕拿着手机，正在跟儿子视讯，“儿子，今儿你爸退休了！你在国外怎么样，缺钱吗？”
    “哦。”儿子好像并不在意老爸是不是退休，态度上却是冷漠几分，“不缺钱，对了，妈，过阵子我就回来了。”
    “啊？杜锋，这留学好好的干嘛要回来，你学业修完了吗？拿到毕业证了吗？”雨燕这声儿一大，老杜和杜娟安静了。
    “妈！你是不是都不关心我，两年了！我都毕业了，自然要回去！”
    雨燕恍然大悟，离儿子杜锋出国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自己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竟忘了日子，“儿子，妈……妈不知道……”
    电话挂断了，雨燕既恼火又失落，冲着父女俩就抱怨起来，“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儿子，去趟国外没大没小的，我这儿话都没说完呢！”
    “这不得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非让他出国，他哪能有这么大气性。”老杜一直以来就不支持儿女出国，“你说咱国家现在多好，非得出国，出国能学到什么？到时候回来了还不是在这儿找工作。再说，你说说你，儿子出国两年了，你是愣把时间都忘记了。”

 第二十六章 京华坊的瓶颈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看隔壁王叔家闺女，主动出的国，人家现在回来了，直接去外企做高管了。”
    “那也就是镀层金，我可不认这个！你就等咱儿子回来，有你烦的时候。”
    “现在打电话都跟我打马虎眼，这叛逆劲儿回来可怎么管？”
    家教这块儿，雨燕是很严格的，不过这点老杜一直都不赞同，“儿女都大了，还是少管，都有自己的想法。”
    “爸妈，就先别想这些了，今儿爸刚退休，要不咱一起举杯以茶代酒庆祝一下？”
    “对对！这是大事！”老杜看看闺女，还是闺女懂事，父女俩眼神交集，雨燕明白了，“你俩就欺负我。”
    “来，妈，今儿您辛苦了。”杜娟凑上去碰杯，雨燕还能说什么呢，就此打住。
    “辛苦了！”老杜也端过杯，夸赞道，“为这顿饭，你妈回来后可没少忙活，今儿咱们家的大功臣，当属你妈！”
    一家人喜乐，茶余饭后。杜娟起身要收拾碗筷，被父亲拦下了，“等会，娟。”
    老杜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推给杜娟，后看看雨燕，“这卡你们就收着。”
    “爸，你这是？”
    “京华坊是不是又欠房租了，这钱就拿着交房租。”
    “爸，这不行，房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雨燕拿起卡塞给老杜，“你这老头子这是做什么，这是你退休卡，还得补贴家用呢。京华坊有我和闺女，你放心就行，前些日子给他们订出去的一批绢人，我再催催尾款就是了。”
    “可这也不是头啊，要不咱这院里腾出一间方，京华坊就直接搬院里得了，反正也没啥人。”
    “那不行。”雨燕忙摆手，“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有啥。工作室现在是瓶颈期，就算搬到四合院了，到时候也是麻烦事儿，那些合作的匠人还得上咱院里做活，那像什么样子，工作还是得跟生活分开，这事儿啊，您就别操心了。”
    知道拗不过母女俩，老杜无奈只能将卡收起来，“唉！一个个的都这么犟，到时候要真急用钱了，随时说！”
    “真到那时候，我估计就直接拿来用了，还跟你打什么招呼啊！”
    杜娟乐呵一笑，老杜彻底eo中。短暂的笑后，母女俩这情绪也是陷入了死循环，京华坊虽没到停业的地步，但如今也不远了，雨燕看的透彻，“现在跟咱们合作的匠人也越来越少了，很多都转做全职了，咱这京华坊要想正规化运营，目前就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组建团队，扩大规模；另一条就是再找找老关系，找找人脉，咱们直接做一手的活，现在总跟别人做嫁衣，对咱们京华坊是一点帮助都没有。不过目前看来，组建团队这条应该是不可能实现了，还是重新梳理梳理以前的关系打问打问。”
    “你师傅就行啊。”老杜喝了口茶，吐出一口茶渣，“赵师傅不就可以，他他一定有办法。”
    雨燕不想欠师傅人情，“不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二十年前，师傅是给我们领进门，可这修行的路很长，而且师傅现在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不能麻烦他老人家，现在唯一的优势是，咱这门手艺没忘，这才是最重要的。”
    “哐当”雨燕插了门，这一天又这样过去了，杜娟的屋门还没有关，雨燕喊道，“娟，一会睡觉别忘关门，别给自己着凉了。”
    “知道了，妈！”
    雨燕知道女儿一定也在为京华坊的事儿发愁，她轻叹口气，进了屋。这一瞧，老伴儿脸上也是愁容满面，似有心事。见雨燕一进来，老杜就堆着笑，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都过大半辈子了，还遮遮掩掩的！你这退休了，寻思啥呢。”
    老杜道，“还说呢，我这退了休，总不能一天待在家里，这突然闲下来了，还有些不适应。”
    “这多简单，你留在家里帮我做做家务，不就得了。”
    “那不行，家务我也不会做啊。”
    “也倒是，这些年这家都我一人操持来着，你们一个个都忙，得，我也甭指望你了，你想干啥就干啥。”雨燕道
    老杜这才鼓起勇气说道，“你说，我退休了，跟几个老伙伴创业怎么样？”
    雨燕也来了精神，“这行啊！”
    “啊？”老杜惊讶，原以为媳妇不同意呢，不料雨燕这么快就表明了态度
    “你是怕我不答应。”雨燕坐下来说道，“你在医院的时候，就不是那种能坐得住的人，这回退休了，要说你能在家里坐踏实，我还就不信呢，你要创业也行，但别像之前在医院似的。大半夜才着家，你说老伙伴是……这次一块退休的？”
    “是，就是他们。”老杜道，“嗨！这你就放心，创业时间自由，到时候想回家就回了。”
    雨燕不怎么相信老杜，“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跟几个老哥一忙，估计又给忘记了。那你们要创业，做什么啊。”
    老杜心里是有些想法，只是目前还未成熟，他也没法跟家人说，只好隐瞒，“现在正商量呢，方向还没有定。”
    “看来是预谋了好长时间。”
    “什么预谋啊，说的好像我们要干坏事一样。”这老两口就爱逗嘴皮子，逗来逗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不过这才是生活的乐趣，老杜担心闺女，“咱闺女最近瞅着心情不太好，应该是为工作室的事儿愁的，你也多劝劝她。”
    “行，刚才我路过屋，她还忙呢，我就近也想想辙。”雨燕也犯愁，未来京华坊要如何走下去，恐怕今夜更是难以入眠了。
    老师傅赵玺看着病房窗外，眼神木讷的发呆。金秀芬提着一壶水走进来，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师傅，咱该休息了。”
    赵玺回过神，“秀芬，来坐下，师傅有话跟你说。”
    秀芬坐下来，赵玺正要起身，秀芬忙帮着他将病床摇起来。赵玺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秀芬啊，都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这些恩怨吗？白天雨燕在的时候，我看她都在让着你，你时不时就噎着人家没话说了。”
    “唉，师傅，您就别操心这些了，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好身体。”金秀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想搪塞过去，可师傅却不这么认为。
    “师傅也老了，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自打绢花厂关门后，绢人的技艺一直都是很难传承，依旧是一块短板。雨燕和杜娟那个京华坊其实并不乐观，一直都在给别人做嫁衣。要说咱这儿也有一些成型的绢人工坊，但它们的商业价值太高了，根本无法传承。你和雨燕都是我的徒弟，我是想你要是加入京华坊，会不会好一些？毕竟雨燕是你的师姐。”

 第二十七章 二十年的隔阂（上）

    金秀芬“腾”地站起来，脸色都变了，“师傅！不行，这绝对不行！这辈子我都不会跟她共事的！我没有这样的师姐。”
    “你激动什么，坐下！”赵玺被秀芬吓一跳，可秀芬就是站着，“咳咳——唉，罢了罢了！现在我老了，你们这些徒弟就没有一个是听话的。”
    秀芬也留了话口，“师傅，别的什么事儿我都能听您的，唯独这件事不行。再说了，京华坊经营不起来，是她们自己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加入就能好起来？”
    “就是你这种自私的想法才是最可怕的，这样的想法何谈传承！你加入京华坊我肯定会帮助你们。如今的绢艺，抱团才能取暖，这门技艺才能传承。雨燕性子执拗，她是不会主动求我帮忙的。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们还是邻居，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不知道你们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秀芬没有说话，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边儿。走到窗前，这才道，“师傅当年我家老柳一走，我的天就塌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柳天也不容易。老柳走了，跟老杜家能脱开关系吗？跟她季雨燕能脱开关系吗，这些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是，二十年了，每次我见到她，我真恨不得离她远远地！”
    “你这是被恨冲昏了头脑，柳云去世，跟老杜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心里难道没数？”
    “师傅，这些陈年旧事，咱还是不要说了。”
    “陈年旧事更需要解释清楚。”赵玺不搭理秀芬，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现在不说，恐怕之后是没机会说了，老师傅这么一说，秀芬也没再说什么，隐约觉得师傅是不是有事儿瞒着自己。
    “二十年前的美术人形厂是何等的辉煌。”赵玺老爷子讲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年代大车间内，大家赶制绢人的样子来，“当年老葛前辈带着大家成立美术人形研究小组后，受到了周总理的高度重视，咱做出来的绢人一开始就成为了国礼，这样的高度在当时可没有哪家工艺厂能够相比。研究小组后发展成为美术人形厂，在当时的京城属第一家，那大大小小进出厂里的车子，都是一车一车的提货，那时候我年轻，干劲十足，也收了很多徒弟，但最后还是留下了你们三个，柳云、你还有雨燕。”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秀芬很现实，她知道老师傅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秀芬，可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知道的。”老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秀芬刚才的猜测印证了，师傅真有事儿瞒着。
    “师傅，您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老爷子摆摆手，“不算是瞒，但就觉得这些年很对不起你。看你一个人拉着柳天这些年，太不容易了。白天你和雨燕来看我，我很欣慰。原本想着二十年的时间，也应该会冲淡一些东西，可我没有想到，你们两家的关系闹得这么僵，面和心不和。秀芬，当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秀芬记得，只是她不愿意提及往事，不过这回老爷子这么说，这层伤疤怕又是要揭开了，“我记得老柳离开前的一个月前，厂里刚好完成了一批国际订单，绢人再一次被当做国礼走出了国门，当时整个厂子都在庆祝。只是一个月后，他走了……一声不吭的走了，没有任何预兆！”
    二十年前，秀芬和雨燕都是如花似玉，正值少女！两姐妹关系很好，那天是去医院产检科，雨燕陪着去的，秀芬进去后，雨燕焦急的徘徊，时不时往里瞧瞧，就像是自己在里面一样，她紧张极了。
    白色的帘子掀起来，秀芬调皮的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自己，当时那种感觉宛如：侍女掀了半边帘，巧然一笑拨心弦！
    “怎么样！怎么样！”雨燕迎上去，忙扶着秀芬，“先坐下，慢点，慢慢说。”
    秀芬幸福的笑着，她看着雨燕，喜极而泣，一把将雨燕抱住，激动的声音有些发抖，“姐姐，我要……我要当妈妈了！”
    “好，好啊！”雨燕轻拍着秀芬，喜悦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你哭什么啊！”
    “我这不为你高兴吗！”
    姐妹再次相拥，秀芬说道，“你和老杜也抓紧时间，都这么长时间了，到时候咱们两家攀娃娃亲！”
    “好！攀娃娃亲！咱们说定了，将来一定要做亲家。”
    “快，打电话告诉老柳！”
    秀芬恍然，“对啊！这老傻子，我怀孕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呢，我得赶紧告诉他，他要当爸爸了！”
    投了两个钢镚儿进去，叮当的声儿很脆生，秀芬难耐激动，“听！姐姐，这声儿多脆生，这是好兆头，我这肚里的孩子怕不是唱戏的。”
    姐妹俩大笑起来，雨燕在一边劝着，“收着点，收着点！别动了胎气。”
    激动的手拨着电话的号盘，那个年代还是拨号盘的“古董”电话，“喂，你好，帮我转美术人形厂。好，谢谢。你好，我是人形厂的工人金秀芬，我找我丈夫柳云。”
    电话那头，“柳云在吗，柳云在吗……”又听，“柳师傅刚被救护车拉走了！”
    秀芬愣在那里，看着雨燕道，“姐，厂子说……柳云被救护车拉走了。”
    秀芬无措，雨燕一把抢过电话，急忙问，“哪家医院！在哪家医院！哦，好好！”放下电话，雨燕看着秀芬，“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院外一阵救护车的声儿由远而近，医生们纷纷向外面跑去。秀芬紧张起来，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到看到救护车上推下来的确实是自己的丈夫，“柳云，柳云……他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随车下来的还有赵玺，“快！快，医生，他在厂里晕倒了！”
    秀芬冲过去趴在担架上，被医生拉开，“您是他什么人。”
    “家属，家属！”雨燕帮秀芬说道，“秀芬，咱先让医生救人，先让医生救人。”
    “秀芬，先冷静点……”赵玺劝道
    担架上的柳云晕厥，却还有一丝意识，不过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见到秀芬、雨燕，拼力的笑着。
    “快！秀芬，告诉他，告诉他！”
    “什么，告诉什么！”秀芬不知所措
    “柳云，你一定要挺过来！秀芬怀孕了，秀芬怀孕了！”
    柳云微闭的双眼缓缓闭上，雨燕神情焦急，秀芬回过神，“是，我怀孕了，我要告诉他！不对，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他！”
    急救室外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好的结果，秀芬满眼泪水，无力的倚靠着门，手抚摸着肚子，她眼中有光，她看着模糊的窗户，一刻一刻的等着，等着。直到刺耳的“滴”声划破安静，秀芬瘫倒在地，赵玺雨燕忙上前，将她扶住。

 第二十八章 二十年的隔阂（下）

    秀芬冲进急救室，丈夫柳云就静静地躺着，他没有见到孩子落生就这样离开了。秀芬嚎啕大哭，扑在床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色的被单缓缓盖过柳云憔悴的脸，秀芬声嘶力竭，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秀芬始终不相信这一切，“医生，我丈夫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雨燕在旁边背过脸擦拭眼泪，赵玺拍拍她的肩膀。医生摘下口罩，“病人已经有两年的心脏病史，这次是心肌炎爆发的急性心梗，应该是过度劳累导致，真的抱歉，我们真的尽力了。”
    “心脏病？他身体很好的！”
    “病人有心脏病史你们不知道？”
    秀芬摇头，医生拿过一张皱巴巴的草纸，“这是他一直攥在手里的。”
    草纸上只有一个“天”字，还有一个宝盖头，未写完的字，“这应该是他拼力写下的，但没有写完。”
    “天，这是给孩子取得名字吗？”秀芬这话说出来，雨燕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着她。
    秀芬一激灵，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默默的推开雨燕，盯着雨燕，问着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他？”
    “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现在要告诉他我怀孕了，你是不是知道他出不来了，你是不是知道他的病情！”
    面对秀芬的质问，赵玺正上前，雨燕冲他摇头，说道，“我无意的，秀芬。我上个星期才知道的，他让我瞒着你……”语无伦次，雨燕紧张起来，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她也明白这番解释后，姐妹情定是回不到从前了。
    “走！你走！滚！”秀芬大声吼着，雨燕转身离开，赵玺左右为难，最终向门外追去。
    秀芬不想回忆这段往事，这段伤痛是她心里无法抹去的，直到现在，都影响着她。
    “当年柳云留下的一个“天”字，柳天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是。也从那时候开始，我跟他们杜家、跟季雨燕再无半年关系！可当时厂里分购房，她偏偏就住在了我家对面！”
    老爷子看着秀芬，“当年所有厂里的都在你们那一片，她并没有针对你。秀芬，师傅要跟你坦白，二十年前，柳云的病情我是知道的……”
    “您知道？”老爷子这句话像是晴天霹雳，将秀芬心里仅存的温存击碎，她没想到师傅也会跟雨燕一样瞒着自己，“所以，二十年前，你们一起瞒了我是吗？”
    “那时候工期紧，柳云怕误了工期，让我们瞒着你。我和雨燕让他休息住院，他不肯……”
    “师傅！您别说了！”秀芬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就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医院的时候，“一个是我视如亲姐的雨燕，一个是我备受尊重的您！二十年了，你为什么不说！这些年，我去您家，您为什么不说！”
    “秀芬，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总觉得说出这些就是对你的伤害！”
    “那现在就不是伤害了吗？师傅！我对您太失望了！我最信任您，可您……”秀芬摇着头，赌气离开。
    她既气愤又失望，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那二十年的回忆，仿佛是又一次的背叛。
    老爷子摇头，深沉的自语道，“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看着院里杜娟屋的灯灭了，雨燕也放心了。老杜半躺在床上，正刷着手机短视频。抬头一瞧雨燕，吓了一跳，“呦，您这嘛呢！”
    雨燕摸了摸脸上的火山泥面膜，“今儿回来超市面膜打折，看着效果多好，火山泥的呢。”
    “大晚上吓死人了！还火山泥，瞅着这色，还以为你把泥巴敷脸上了呢。”
    “少贫嘴，来，给你也来一片。”
    “我不来，我一老头子，敷什么面膜，我不习惯，你给闺女啊。”
    “咱闺女还用操心？倒是你，看这脸上干的，就裂皮了。”雨燕不容分说，“啪”一声就给面膜拍在老杜脸上，这清凉的面膜，一到脸上，本有些困意的老杜这回精神了。
    “真凉啊，哎呀，我这不习惯敷这个。”说着正要拿开，雨燕一把按住他的手。
    “别介！敷着啊，拿什么，这一片十好几块钱呢。”
    “得得得。”老杜索性躺平了，“那你给我好好弄弄，你这pia脸上也不管了，我这眼睛都看不着东西。”
    雨燕大笑起来，这一瞧还真是，“别动啊，我给你慢慢弄，先把鼻子露出来。”
    老杜随口道，“今儿医院秀芬也去了？你俩就没说点什么？”
    “说了。”雨燕不想提起她，只能敷衍的回答
    “这么长时间了，你俩应该常走动走动，秀芬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一个人拉着小天，又得操持家务……”
    “你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说她干嘛？白天闺女跟师傅唠叨，晚上回家听你数落，反正对她金秀芬，我是问心无愧，是她自己放不下过去，老跟这儿置气。得了！这面膜你别敷了。”雨燕说着说着就急了，刚给老杜敷上的面膜就直接被扒拉走了。
    “我这正享受呢，你这……说都不能说啊。”
    “你不配享受。”
    “你看看你，还急了。这不街里街坊的住着，这些年了，你俩也应该缓和一下关系了。”
    雨燕不搭理老杜，拿着从老杜脸上扒拉下来的面膜，又给自己摞了一层。
    “呦！”老杜这一瞧乐了，“这面膜还能敷两个呢，这老脸得该有多水嫩啊。”
    “管着吗你！”
    雨燕心里不想提起往事，当年秀芬让自己“滚”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今晚这样怕是睡不着了。
    “嗨！你说说你，既然认定是秀芬自己放不下过去，那你呢，你得放下啊。”
    老杜的话有几分道理，只不过现在就这两人的关系，谁都不搭理谁，除非说像今儿老爷子病了这事儿，才不得不表面上敷衍几句。
    老爷子没了困意，护士刚给换完药，还不忘嘱咐，“您就早些休息，药我帮您看着就行。”
    “谢谢，谢谢，我这还不困呢。”
    “您这精神头可真大，但还得注意休息，您现在正恢复期呢。”护士推门走了出去，不会儿的功夫门又开了。
    老爷子探头看去，是秀芬的儿子柳天。见到柳天的一瞬，老爷子心里更愧疚了。
    “小天来了。”
    “赵爷爷，您还好。”柳天进病房环视一周，“我妈呢，她不在？”
    “你妈生我的气了，估计是回家了。”
    柳天懂事，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提溜着饭盒放在桌上，“她生什么气，您别放心上，没几天就过去了。我这是刚演出完，想着我妈还在医院没吃饭，就随便买了点。赵爷爷，我也给您弄点。”
    “不了，不了，我晚饭的时候吃过了。”
    “没事，我还买粥了呢，您喝点粥，晚上休息喝点粥还是不错的。”柳天麻利的拿出一碗粥，给老爷子打开，“先放这儿，凉会儿。”
    刚放下老妈的电话就进来了，柳天也不避讳直接当着老爷子就接了，“妈，您这是在哪儿呢，怎么听着都是风声？”

 第二十九章 竟是青梅竹马

    秀芬还在出租车上，她摇上车窗，“妈这回刚坐上车，透透气。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是，我就在医院呢，这回在赵爷爷病房。”
    “妈今晚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妈！您放心，明儿我休息，今晚我照顾赵爷爷，您就先缓和缓和。”小天秒懂老妈的意思，心想着肯定是跟老爷子闹不愉快了，就先让两人缓和缓和关系得了。
    “别！小天你回去。这儿还有护士呢，不用麻烦你，你这大演员多忙啊，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儿。”秀芬这头电话里传来老爷子的声儿。
    “不碍事，赵爷爷。”
    “那行，老爷子身体弱，你多盯着点。白天我开了一张陪护床，一会你别忘了取一下。”
    “好，妈，放心，好好，行，先这样妈。”
    挂了电话，老爷子还是一个劲的让柳天回去，柳天说道，“您就让我留下来，赵爷爷，我明儿没事，不耽误我事儿的，都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您要睡不着，跟我聊聊天解解闷儿。”
    “你们小辈儿还喜欢听我这老头子叨叨过去的事儿？看你这小子，心里也是有事儿。”老爷子阅历深，瞧出了柳天的心事。
    柳天坐下来，“没有，爷爷，我哪有事儿。过去的事儿怎么了，我妈平时都很少跟我提这些。您说我爸都走好些年了，我妈还是放不下，今儿白天看她跟季阿姨唇枪舌剑的，弄的挺不好。这些年我都不敢提我爸这茬，生怕她又多想。”
    “你爸妈跟你季阿姨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徒弟，你爸走后，两人就没怎么来往过。就上门劝，我都劝了好些年了，不过这事儿也赖我，当年你父亲离开是因为心梗，我是知情的，但我也隐瞒了你妈，正因如此，刚才你妈一气之下，就走了，这以后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妈。”毫无保留，老爷子刚才心里的那股劲儿还没过，见了柳天也只想一股脑的倒出，他不去担忧柳天会不会理解自己，只是这两次冲着秀芬和柳天说出来后，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柳天通情达理，上一辈的恩怨他是不想过于参与其中。从上次遇到杜娟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而今老爷子对自己坦露心声，柳天可不这么认为，“爷爷，这些事儿您不用放在心上，我妈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毕竟这些事儿困扰她多年了，过阵子就好了，我妈妈那面，我找空也劝劝，爷爷您莫放心上，现在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你平日里忙吗？现在演出是不是挺紧张的？”
    “还行，京剧院那面的排期还算可以，就是现在准备的展演比较多，有时候会排练到很晚，不过演出结束后，也有一两天的调整时间，过得比较充实了。”
    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充满才气的柳天，不禁感慨，“这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你们都长大了。还记得娟娟，也是好久没见了，今天一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想当年，你俩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我俩？”
    “你这臭小子，怎么你忘记了？”老爷子记性不错，往事历历在目，“你跟娟娟是青梅竹马这事儿你忘记了？”
    老爷子一句话让柳天的儿时记忆从心海中慢慢浮出，白天见到杜娟的时候，他抑制住了所有的情绪，两家的关系大不如前，处关系这块柳天也是小心翼翼起来，老爷子说出两人是青梅竹马，柳天还是承认了，“没忘，只是有些记不清了。”
    “也难免，当年你跟娟娟经常来厂子玩，大家都拿你们开玩笑，说两家一定要攀娃娃亲，雨燕和秀芬也有这想法。只是后来你父亲走了，这些事儿都不再提了，后来你妈妈安排你报考京剧院，你也就很少来厂子里了，那时候记得，娟娟还为这事儿哭了呢。”
    零散的记忆中，都是唱念做打。在每一次登台的时候，柳天高度紧张，直到现在，女娃的哭声传来，将柳天一下拉到记忆深处。
    只记得那是一个傍晚，厂房空地上是天窗投下的格子影，泛黄且疲倦的照在砖地上。这天忙活的工人很少，大多都下班了，儿时的柳天和杜娟蹲坐在地上玩着玻璃珠。小杜娟怎么都不会弹，自己先着急了，“这太难了，我不学了，不学了！”
    “别泄气，这不是还有我吗？”
    “正因为有你，我才感觉我学不会，你教的都是错的。”
    杜娟急的要哭出来，柳天不紧不慢，“要不，我给你翻个跟头。”
    那时候，柳天在京剧班练底子已经有段时间了，不容分说的就连着翻了三个跟头。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太棒了，太棒了！天天哥哥真厉害！”
    只是后面的回忆都不太好了，柳天记不起来，母亲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记得在厂门外，母亲和季阿姨在争吵着什么，随后母亲气愤的走进来，一把拉起柳天的手，“走！回家！以后不准和她玩了！”
    杜娟被柳天妈的气势吓到了，木讷了许久，“哇”的一声大哭。紧接着雨燕走进来，抱起她冲着秀芬吼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吓到孩子了！娟娟，记住以后不许跟她们家来往。”
    杜娟哭的很伤心，柳天走到厂门的时候，回头看着雨燕怀中的杜娟，不舍的冲着杜娟摆摆手，这一摆手，却也是多年过去了。
    “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柳天几分失落，他一直没有忘记杜娟，只是这份青梅竹马的儿时友情，越发的平淡了。这些年在胡同里，见到杜娟的机会几乎很少。两家都是躲着对方，实在躲不过去了，就只能拉着脸各做各事儿，又或者在胡同大吵一通，雨燕和秀芬这些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会的，一定会的。”柳天突如其来的惆怅和冷静，老爷子看在眼中，他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关于娟娟的事儿，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一些？”
    柳天脸红了，演了这么多戏，还没有脸红过，被老爷子这一问，倒是脸红起来，“哪有，爷爷，我们都这么多年不联系了，我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自己想不想知道？”
    “我……不清楚我要不要知道。”柳天一时语塞，多年过去了，当年只是青梅竹马，要说其他的感情，一无所有。只是白天杜娟给自己道歉的时候，他心里的那根弦，悄然被拨动，但这种感觉他说不清楚，他心里是有强烈的欲望想知道这些年的她究竟在做什么，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第三十章 自立门户

    “你们这房间的家属在吗？赶紧去医务处领陪护床，一会剩值班的就没法领了啊！”值班护士推门喊道，“这床病人，赶紧休息了。”
    “好，我这就来，爷爷，那我先……”
    “去，去。”
    医院的走廊很静，柳天顿然感觉到清醒，他摇摇头：和杜娟还能有什么瓜葛呢，她过得好就行了。
    可也有老杜家自己心里明白，杜娟这些年过得并不是很好，至少在事业上一致处于低谷，杜娟会调整心态，即便再如何，心态是关键了。心细的雨燕不这么想，京华坊如今的低迷已让她彻夜难眠，每天深夜不知道何时入睡，更不知道何时清醒。便是关了灯，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
    卧房的台灯亮了，倒是把雨燕吓了一跳，“哎呦，你干嘛你！”
    老杜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打了一哈欠，“你这是又失眠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折腾的我也睡不着了。”
    “嫌折腾睡地上去！”
    “你看看你，我说什么了，这大半夜气也不顺啊。”
    “你说，当初我让咱娟娟学绢艺，是不是错了？”
    “啊？怎么会这么想？”老杜没料到雨燕会这么问，“娟娟学绢艺，是有天分的，你之前都不这么认为，今儿这是咋了？”
    雨燕背靠着床，抽抽身子，“现在京华坊这情况，最发愁的就是娟了，这丫头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装着事儿呢，当时也怪我，应该让娟自己选择，选一个前景好的行业。”
    “咱家丫头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人心态好着呢，做你们非遗这行，要的就是一个好心态，心态不好，谈什么发扬光大，谈什么传承，哪个匠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不也一样，怎么现在后悔了，当年你离开厂子的那魄力去哪儿了，要说真要后悔的事儿，就是你离开厂子，你气不过人家，你就当了逃兵。”
    这往事不提则已，一提雨燕就生气，离开厂子多少跟秀芬有点关系，“谁当逃兵啦，我是单纯看不惯她这人，不是我说你，这点破事还提它干嘛，跟她有什么关系。”
    “行行行，不提她了，你小点声，一会让闺女听见了。”
    “你小点声儿。”雨燕当仁不让
    “你说说闺女喜欢绢人，这是她打小就做的选择，这是咱闺女自己的选择，您啊就别多想了，当年你师傅教你不少东西，娟成天跟着你去厂里，不也学到不少吗，还成了大家的香饽饽呢，都愿意教点东西给娟儿。”
    “确实，师傅第一次见娟的时候，就说这丫头聪慧，娟娟能走到现在，跟咱师傅离不开关系。”
    “燕，你还记得咱闺女是怎么喜欢上绢人的吗？”
    老杜这问题，没有人会比雨燕记得更清楚了。雨燕和秀芬不合也已经过了十多年，可两人依旧不对付。十多年的时间，雨燕还是按不住气性，想要离开厂子自己办绢艺培训班。
    自立门户的想法，从一个月前雨燕就开始有了。而这也正是那天秀芬带走柳天后的一个月，雨燕的气性还没消，总想让秀芬给杜娟道歉，原因就是秀芬那天大吼大叫吓到了杜娟。
    当然杜娟喜欢绢人，还得从这之后说起。十年的时间，雨燕、秀芬在厂里已是赵老爷子最得意的门生，这一听说雨燕要单飞，赵玺肯定不同意，不止一次的挽留她，而秀芬内心也是巴不得让雨燕赶紧离开，这就更让雨燕坚定了单飞的想法。
    雨燕记得清，那天东城这天儿也不知道怎了，阴雨哗哗下个不停。胡同里不像现在这样铺着青石砖、水泥地。那时候的胡同，坑坑洼洼的都是水坑，走路上几乎都是深一脚浅一脚。胡同两边的院墙都是灰瓦青砖，高矮参差不一，这一下雨，雨水顺着墙檐往下流，墙根的地方，就又多了一条新的“水渠”。赵玺披着一件雨衣，跨在“水渠”上，可劲砸着杜家的门。
    好一会儿的功夫，这大门才开，雨燕一见是师傅，慌里慌张的，“师傅，您怎么来了？我当谁敲门呢，这么大声儿。”
    “别叫我师傅了，我是不是该叫你师傅了？你都自己开班了，可厉害了你。”当年的赵老爷子血气方刚，正是中壮年，说话更是掷地有声。
    雨燕道，“哪儿啊，师傅，您别这么说，赶紧进屋说话。”
    师傅倒也不客气，三两步就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木凳上，雨燕这一瞧，师傅这回来可不好伺候，“师傅，您这是……带着气来的，昨儿您不是刚来过吗？今儿下这么大雨，您还过来。”
    “能不气？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徒弟现在单飞了！嗨！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你这地儿我来了好几次了，你说你是女诸葛还是什么，让我三顾茅庐？这厂里就这么不值得你回去，都俩星期了，你愣是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开除了。我知道你跟秀芬斗了十多年了，大家看戏都看累了，就不能以大局为重？你看看你闺女都那么大了，多少给孩子做个榜样。”赵玺指着墙上的相框中一家三口的合照，随后起身走过去，一眼便瞧见旁屋里整齐的摆放着桌椅，“这小课堂，还弄得像模像样的。你说你现在自立门户，你立得起来吗？”
    “那她金秀芬也一定没忘，她老伴儿走了十年了，她过不了这坎儿，我就能过去？”
    “说一句你就抬杠，三个徒弟现在就剩下你们两个了，这些年我也好受不到哪儿去！”赵玺压了压火气，说话也开始变得软乎起来，“我知道这些年你委屈。”
    “要我说，倒不如把真相告诉秀芬得了，省的受这股子闷气。我家闺女跟小天本来玩的挺好，她倒好，搅黄了不说，还吓到我家娟儿了。”
    “跟小孩子置气是她不对，回头我说说她。但说老柳心脏病的事儿，咱也瞒了这么多年。当年本想告诉秀芬，可这些年她对你的成见一点不减，咱要说了这事儿，怕是更让她受刺激。可现在是，你因为她你要离开厂子，你是厂子的骨干，要我说还是回去。你在这里开培训班，这阵子是不是也没开起来？大家的反应也不是很好？”
    一句话扎到雨燕心窝里，师傅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师傅您怎么知道？是有几个人报名想要学习来着，可最后不知怎么了全部走了。”

 第三十一章 芭比娃娃有什么好的

    “不是说在厂子里待几年，就可以出去开培训班。厂子的工人都是真心喜欢绢艺的，培训班来的都是想着学这门手艺能不能赚钱，现在填饱肚子才是关键，还有，你是不是对人家发火了，说人家没有天赋之类的话？”
    “师傅，这是有人告状了？”
    “是啊，有人告到厂里来了，都知道你是咱厂子出去的，说你要求太严厉，一上来就要求人家剪一朵花，有两个都是老爷们，你让人家剪一朵花，合适吗？”
    雨燕也有自己的道理，“那就只能说明他们不适合绢艺，甚至可以说并不是真正喜欢绢艺，就图一热闹，这门技艺必须要有门槛。”
    “话是没错，但做事情方式方法还是要注意的，毕竟你现在还没有正式从厂里离开。”
    雨燕听出了师傅的言外之意，看来是上头对师傅吹风了，“师傅，是不是领导刁难你了，要不我找领导去理论？”
    “你可省省心，别给我找事了。不是我说，你这气性可比我大多了。因为你的事情，人家都找到领导了，但领导也没有刁难你，领导的意思还是想让你赶紧回厂里工作，厂子里也确实离不开你。我跟领导说明情况了，领导也答应把你和秀芬调去不同的车间，当然了，在一个厂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是避免不了的。”
    三寸不烂之舌，也不枉赵玺冒雨跑这一趟，雨燕也不好意思再倔下去，“行，师傅，我考虑考虑。”
    “行，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回厂子，趁着还没下班去做做秀芬的工作，这一天真够你俩折腾的，赶紧考虑考虑回来。”
    师傅在雨中的背影如一位老父亲，雨燕百感交集。她恍然，和秀芬争来争去的十年时间里，她已经把自己的前途赌了进去。进了屋，拿起墩布正擦地上的雨水，就听培训那间屋里，传出了杜娟的哭声。
    “娟儿，怎么了！”雨燕扔下墩布进了屋，杜娟正蜷缩在角落，捂着手指抽泣着，“手怎么了，妈看看，来。”
    “妈妈，我不小心把手扎破了。”
    杜娟的小手指被针扎破了，血珠子正往外流着，可把雨燕吓坏了，“哎呀！这怎么回事，走走，妈给你上药，快！”
    雨燕抱起闺女就往外屋走，一个未做好的绢人从杜娟身上掉下来。
    “这东西怎么在你身上？”雨燕捡起来正纳闷呢，仔细一看这绢人，“唉？这不是我昨晚还没来得及做完的绢人，这怎么都做的差不多了？”
    雨燕差点儿就怀疑自己的记性不行了，转而看看杜娟手上被扎伤的针眼，“闺女，这是你做的？”
    杜娟轻轻的点头，被妈妈抱起的那一刻，不再哭了。温暖的怀抱里，她只想静静的呆着。雨燕不知道是喜是忧，杜娟这才多大，也就十一二的一个小姑娘，就敢拿着针线活缝制绢人。雨燕抱着杜娟站了许久，仔细的回想着这段日子，“宝贝，告诉妈妈，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这样做？”
    自从这段时间从厂子暂时离开后，有那么几个夜晚，雨燕基本都是失眠的，加上老杜在医院工作忙，这漫长的夜晚也只能通过做绢人来打发时间。她并没有注意，每天做绢人的完工进度都比预想的要多，直到现在才发现，都是杜娟的功劳。
    杜娟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却懂事的说，“这阵子妈妈每天晚上都忙到很晚，白天还要忙那么多工作，我知道妈妈不在厂子里了，妈妈要做绢人养家糊口，我就是想多为妈妈分担点。”
    “谢谢你，妈妈谢谢你，妈妈只是暂时休息，妈妈还会回到厂子里的。”雨燕难以表达此刻的心情，她忍着泪给杜娟包扎完伤口。宠溺的看着杜娟，她心中杜娟已经长大了。雨燕仔细端看闺女缝制出来的绢人，虽然缝的还算可以，但毕竟是小姑娘，手法还是差一些，“好多了！好多了！闺女你比这几天一些来报名的人都好多了。”
    妈妈对闺女这份评价算高的，评价没有私心，雨燕看到了杜娟身上的天赋，她蹲下身认真的问道，“闺女，你喜欢它吗？”
    “喜欢。”杜娟坚定的点头
    “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
    “它看上去好可怜，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不过我可以把它打扮的美美的，给它穿最好看的衣服，还可以给它画上任何表情，这样它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娃娃了，比李班长的芭比娃娃都好看。”
    雨燕听得出，李班长在班里家境优越，时常往班上拿点洋玩意是保不齐的。闺女这是受了“刺激”，还是说想跟其他的孩子一样攀比？雨燕担忧起来了，毕竟杜娟刚上小学，这种攀比是避免不了的，自己和老杜平时太忙，好在杜娟自觉，在学校的成绩一直不错，“闺女，咱们可不能跟人家比。”
    “没有，没有。”杜娟连连摇头，“妈妈，我不喜欢芭比娃娃，我的娃娃跟芭比娃娃没法比。我有自己的娃娃，我自己的娃娃我自己留着就行，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快乐。芭比娃娃有什么好，一点都不接地气。妈妈，要不你教我做嘛。”
    “你太小了，闺女，现在还不适合做这个，现在你应当以学习为重才行。”这几日培训班的事儿让雨燕对绢艺失去了不少信心，她内心是很抵触让闺女接触绢艺的，只是这热情难以磨灭。
    “妈妈，我想学，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欣慰的，担忧的，雨燕很清楚绢艺是一个人一辈子要追求的事情，本以为杜娟仅仅是一时兴起，她都没想到，她和她一样，将自己的人生献给了绢艺。
    “妈妈，我还能跟你去厂子里学习吗？之前去厂子里，看见很多叔叔阿姨，他们都好厉害，我长大也想像他们一样。”
    “傻丫头，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想我一定会做好选择的。”
    闺女这句话久久萦绕在耳边，直到晚上。又是一个新的夜晚，杜娟早早地睡着了，依偎在妈妈怀中。今晚雨燕的心情异常平静，她不再因为厂子里有秀芬而去避讳，不再因为培训班招不到人而去沮丧，她看到了光，怀中的宝贝女儿，就是她一生的光，就算是为了她也要拼一把。

 第三十二章 《长生殿》的爱情

    讲起这些往事，有讲不完的话，不管是十年，又或是二十年，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杜娟早已独当一面了，雨燕想着过往，“当年绢艺培训班没办成，却让我意外的发现咱们的闺女就是绢艺之才。当时我回到美术人形厂，可把师傅高兴坏了，他没想到的是，我给她还带来了惊喜，娟儿只要一放学就到厂里写作业，写完作业就缠着厂里的那些老伙计拜师学艺，那时咱家娟儿可认下了不少师傅，大家都喜欢她。唉！只是没想到，娟儿最终还是走上了我这条路，我现在是干不动了，京华坊现在这样，老伴儿你说说，我能不头疼吗？这几天好多公司找闺女，想让她过去上班，咱闺女都拒了，再这样下去，我这不是耽误了闺女前途吗？”
    “别急，别急，你得稳住，咱闺女才能稳住。”老杜不知道怎么安慰，在医院多年，对绢艺更是一窍不通，也只能用自己的专业来安慰一二，“《医学心悟·论补法》中有写道：天地之理，有开必有合；用药之机，有补必有泻。意思就是我们要遵循自然规则，有开有合，不能过于着急，可能是时运不到；也跟我们平时吃药一样，吃了药补充了营养，那必然你也会拉肚……”
    雨燕忙拦住，“得得得！哎呀，好家伙，你这大医生的学问还带着味儿呢。”话音刚落就钻回被窝。
    “嘿！我这不是安慰你呢！要我说啊，最近这段时间你也别太操心了，京华坊不是一直交给闺女打理吗，她有自己的主见。这阵子你就多跑跑医院，照顾照顾你师傅得了，别整天绷着神经，弄得怪紧张的。”
    雨燕没搭理老伴儿的话，心里却咂摸这话的味道，得听进去才行。见雨燕睡了回去，老杜也放心了，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胡同老大爷们的鸟笼子里，照样传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来回的自行车叮里当啷，几声冰糖葫芦的叫卖，一切都如平常。雨燕往医院跑得勤了，却也是和秀芬错开了日子。杜娟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屋，只有吃饭的时候出来扒拉两口，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一曲京剧《长生殿》，戏腔完满的音色，似黄鹂落柳，这婉转绵绵的爱情，从他口中唱出后，充满着期待，如看到了长生殿中那般奢华、那般悲壮，那般对爱情的向往。又听后段，“只愿此心坚似始，终还有相见时。天路迢遥，怎生飞渡？死生仙鬼都经遍，直作天宫并蒂莲，才证却长生殿里盟言。”爱情的路上终究会经历坎坷万遍，见他在台上唱的艰难，台下观众也感同身受，为这曲中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而伤悲。此曲一罢，鼓落定音，掌声雷动，演唐明皇这位，正是柳天。
    过了后台，还未来得及脱戏服的“杨贵妃”忙夸赞，“天哥，《长生殿》演了这么多场，您这唐明皇演的更是形象了，不愧是咱院里的台柱子。”
    “谢谢，谢谢，你的贵妃也演得不错。”
    一来一回的搭话倒也不显得尴尬。
    “一会儿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刚好咱们可以再讨论一下展演的事情。”
    柳天婉拒，“下回，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卸完妆我就走了。”
    “天哥，您这可是第3次拒绝我了，我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还看不出来？从第一次跟你搭台子，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柳天不知如何回答，坐在化妆镜前，这才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无心谈这些，实在抱歉。”
    “看来天哥是名有主了？唉，说出来就痛快多了，天哥，就当我是一厢情愿，以后在唱功方面还望多多指教。”
    “贵妃”转身离开，这已经不是柳天在后台拒绝的第一个女演员了。
    身后化妆师走过来，“柳老师，给您卸妆了？”
    “好。”
    “刚那位老师是咱们副团长家的女儿，柳老师就这样拒绝了？”
    柳天透过镜子看着化妆师，“感情原就是双方的事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为一些外在的因素在一起，到头来受伤的还是双方，这样的爱情又怎么能称得上爱情，倒不如直接拒绝。”
    “柳老师看的通透。”化妆师也没有说什么，“跟着您十多年了，的确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过十多年的时间，就没有让柳老师心动的女孩？”
    心动的女孩？柳天注视着化妆镜许久，脑海深处，应该是有这样一个女孩的。恍惚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天抬头在化妆镜中，一个羞涩的女孩跑了进来。
    随后她慌张的看了看这儿，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走错了。”而后匆匆离开，这女孩的模样，柳天认得，就是杜娟。
    “柳老师，柳老师……”
    柳天一回头，身后除了化妆师，并没有其他人，“可能未来会遇到。”他恍神了，刚才恍惚间的记忆片段，那张熟悉的脸，如今是不是还能撩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呢？
    “遇到好的姑娘，就去追，不然这辈子错过了，就后悔了。柳老师这些年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可爱情这方面一定要给自己松松发条。”化妆师说道
    “好，那就等你到时候把我未来的新娘化的美美的。”
    “听柳老师这意思，心里是有人了。”
    柳天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新娘，是否真能如愿？
    “对了，柳老师，忘跟您说，刚才您的电话一直在响，其他老师在，我就给您调成静音了，您赶紧看一下。”
    连着三个电话，都是妈妈打来的，柳天忙回过去，“妈，怎么了，我这儿刚演完，一会就过去。”
    “儿子，赶紧过来接你妈妈，今儿季雨燕来的挺早的，我不想看见她！”
    “别着急，妈！我卸完妆就过去。”
    可真是冤家见面，分外眼红。卸了妆柳天忙开着车去医院，老远就看见母亲在路边冲自己招手。
    “怎么才来啊。”
    “这都晚高峰了，路上堵车。”
    秀芬逃命一样的上了车，柳天大笑起来，“妈，您这至于吗，就这么害怕季阿姨？”

 第三十三章 都是豆腐心

    “我怕她，我是不想看见她！你说也奇了怪了，这都快十天过去了，我俩都是遵照之前的约定，按点来的，为的就是避开她，今儿她来这么早，是什么意思，看着师傅要出院了，过来献殷勤吗？”
    “妈，这就是您想多了，您想这么多，人家季阿姨肯定都没放在心上，估计是这几天闲了，就来得早一些了。”柳天一反常态的回答，像平常对两家的事情柳天从不发表自己的观点，大多都会顺着母亲的话说下去。
    “儿子，您今儿不对啊，怎么说话向着人家呢，你不对劲，不对劲。”
    “哪有，妈，您这是不是更年期还没过去呢。”
    “好好开你的车！”秀芬嗅出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她从后视镜中一直盯着儿子，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许久终于蹦出一句话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对人家老杜家那闺女余情未了？”
    就差一脚踩刹车了，柳天也着实无奈了，“妈，您说什么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呢。”
    “那说不准，上次从医院回来后，你就不对劲，这几天我观察你小子，已经好几次都心不在焉了，看来是见到儿时的小伙伴了。”
    秀芬的印象里，杜娟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杜娟每次见到她都会礼貌的打招呼，从这点上她心里是喜欢杜娟的，只是跟杜娟的妈妈，是一万个不对付，但今晚是有细微的改观。
    “妈，您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咱吃烤鸭去？”柳天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摺过去。
    秀芬看看车上的表盘，“吃什么烤鸭啊，怕是来不及。回家对付一口得了，家里不还有昨儿的菜团子，一会再跟胡同口买二斤肘子肉，赶紧吃完，今晚还得替班呢？”
    “替班？”
    “季雨燕说晚上约了人见面，让我今晚替她照顾老爷子。”
    “然后……您就答应了？”柳天不相信老妈会做出让步，“刚你不还躲着人家呢？行啊，妈，这几天下来，看来您跟季阿姨相处的不错啊。”
    秀芬嘴硬，“说的什么话，我是可怜她，万一有什么大事，别再耽误了，跟她相处，还是省省。”
    “嗯。”柳天认真的点头，“要放我妈以前的性格，绝对不会让着季阿姨的，这也就说的通了，您帮着季阿姨替了班，她早点来也是正常的，放心，妈，今后你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的。”
    秀芬继续不搭理儿子，不知道儿子在盘算着什么，不过对自己的做法还是质疑开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对季雨燕心软呢？
    半晌的功夫，柳天开着车刚要拐进胡同，见胡同口告示栏面前就堵了一堆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来是进不去了，妈，您先回家，我去停车场停车。”
    “行，这回人多，你悠着点。”
    走到公示栏，秀芬也是好奇的看了一眼，正是京华坊的招生简章，秀芬一惊，左邻右舍更是议论纷纷。
    一位头发花白的胡同大爷，对京华坊再也熟悉不过了，“老杜家这京华坊弄了好些年了，早些年就招过几次生，也没见什么起色，现在他家闺女又开始弄，这母女俩折折腾腾的，也没个方向，不知道再弄什么。”
    “这京华坊不就是平时给大家缝缝补补的地儿？这回怎么还招生呢？招什么？裁缝？”手里拿着一冰棍，歪着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是个说话没大没小的小伙子，秀芬白了他一眼。
    “人家这做的可都是非遗，没见上面写着，绢人！咱京城的绢人！”算是有明白人了，秀芬扭头不是别人正是老杜气呼呼的站在身侧，大家反应过来，一瞧忙打着招呼。
    “呦，杜大夫？”
    “杜大夫，您这退休了，日子可清闲许多，您家闺女弄这东西，能成功吗？前几次不都失败好几回了。”
    老杜摆手，压根不听这位的话，“您先安静会，我家闺女什么样，我心里有数，她现在想做什么东西，往这儿一贴，大家有兴趣的就上我家问问，没兴趣的也别说那么多。”
    “嘿！我说老杜，您这脾气……”人群中有人不耐烦了，秀芬看不下去，上前一步道，“绢人怎么就不能成功了，我家就是做这个的，做了好多年了。大家都一个胡同住着，对京华坊还陌生吗？一个个的有几个了解非遗，都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呢。”
    大家都安静下来，就连刚才那位老爷子，也忙转身离开了，秀芬朝他叫道，“崔大爷，您别走啊，您这把事情挑起来了，就想走人啊。”
    大爷不听，一溜烟就没影了。
    人群中不知谁悄声说了一句，“赶紧走，金剪刀都来了，可不好惹。”
    “散了散了！咱别挡着道儿，有兴趣的来我家瞧瞧，没兴趣的就请自便。”老杜冲着人群吼了一嗓子，人也散的差不多了，老杜回头致谢秀芬，“真是麻烦您了，要不是您啊，我真不知道他们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秀芬不好意思起来，“那……那没事，我就是看着一帮人在这儿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合适，杜娟呢，怎么不在？”
    “她去停车场发宣传单了。”
    秀芬见四处无人，低声问道，“我说老杜，你家闺女这么干，雨燕知道吗？”
    “我估摸着不知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儿。这些传单都是新印的，这姑娘把自己关进屋里好几天，本以为是被这几天的事儿弄郁闷了，没想到她又捡起了雨燕的老本行，她还是想通过办绢艺班的方式，招一批喜欢绢艺的人，让京华坊回到正轨。”
    “这孩子这么做，雨燕肯定不同意！那个倔女人的思想……不好意思。”差点就把实话说出来了，秀芬忙改口，“雨燕的那个思想，跟杜娟压根就说不到一块去。当年京华坊成立的第二年，是不是也通过招生的方式做了，可结果呢，京华坊一直都不稳定，再到后来成了大家嘴里的缝缝补补。”
    老杜没办法，明知雨燕不同意，但对闺女杜娟，只要她想做的，他都支持，“那没辙，现在好像也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救回京华坊了。”

 第三十四章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呦，我跟你这聊什么劲呢。”秀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跟老杜聊上了京华坊，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说了，我家里还有事儿呢，走了走了。”
    老杜着实是没看懂秀芬这番做法，小声道，“我看啊，你跟雨燕的脾气，差不了多少。”
    停车场离胡同就隔着一条街，柳天停好车刚从出口出来时，就见杜娟站在不远处发着宣传单。这未免也太有缘了，之前是在医院的停车场，这回又在家附近。原本柳天是不紧张的，可他刚才正好想的就是杜娟，这回又见了面，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
    一步、两步、离她越来越近了……杜娟，这么多年，我又见到了你，我说不清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可我看到你我会紧张，我会有千百种思绪上涌，会不会是对童年未尽的回味，又或者是我戏子多情……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回过神，离杜娟仅有一步之遥。杜娟听得身后有人，回过头来，柳天紧张的不知所措，无处安放的手更是主动拿了杜娟手里的一张宣传单。他不敢正视杜娟的眼睛，嘴里也胡噜起来，“那个……你好，发单子呢？”
    “是你？又见面了。”杜娟落落大方，柳天感觉放松了许多，童年记忆中那个只会哭鼻子的杜娟如此成熟。只是杜娟，还记得自己和那些往事吗？
    “杜……杜娟，我过来停车，你在这里干嘛呢？”
    又问了一句傻话，杜娟险些笑了出来。指了指柳天手中的单子，“你不是拿着呢？”
    “对对对，不好意思！”柳天大概扫了一眼，“京华坊招生？怎么，你又要重新开始？”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一句话问的杜娟不知怎么回答，“啊？”
    “哦，我是想说，京华坊刚成立后，不是招过生吗，这条路现在还可以走吗？”看着杜娟充满疑问的看着自己，柳天意识到话多了，“抱歉，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明明是默默关注，这回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
    “你又不懂，你关注什么！”杜娟红着脸，从柳天手中抽回那张宣传单，慌张跑开。
    京华坊重新招生这事儿，基本老杜家这条胡同都知道了，不过最后一个知道，就是雨燕。
    雨燕和秀芬替了“班”，原本是赶着去见一位新客户，可谁曾想刚到地儿就被对方给放了鸽子。这肚里正憋着一股火呢，怎奈刚走到胡同口，遇见一大妈遛弯，才知道此事。
    “季大姐，厉害啊，您家京华坊要重振旗鼓了，招生招的怎么样了？”
    “什么招生？”
    “呦！您还不知道呢，您赶紧奔胡同口看看，您闺女跟那儿贴广告了。”
    雨燕不信，一路小跑到胡同口见了公示栏，刚才那把火上更是添了一捆柴，一把撕下宣传单直奔家中，可这一路走着走着，雨燕的脚步缓慢下来了，突然变得沉重了。
    看着雨燕这个点还没回家，老杜是着急了，一边瞅瞅门外，一边指责杜娟，“你说说你，这么大事儿，你妈都不知道，一会她回来了，看你怎么跟她解释。今儿下午我在胡同口待了半天，大家对这意见挺大的，要不是你秀芬阿姨出面，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爸，您别在意那些，我们做事跟他们解释什么，他们有什么意见他们自己留着，时间长就忘了。”
    “哎呀！闺女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担心你，我怕你妈一会回到家，你俩又吵吵起来，京华坊重新招生，这一直是你妈的心病，之前都失败多少回了？”
    杜娟有底气，“爸，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虽然之前失败过，但现在不一样，我想把京华坊做好，我想让京华坊有自己独创的作品！”
    院里开门的声音，老杜紧张了起来，这一望去，见雨燕像是蔫的茄子，“你妈回来了。不是，你这是怎么了？”
    父女俩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雨燕异常的冷静，老杜在身后忙提醒闺女，“你妈这不说话才是最可怕的。”
    杜娟点头，扶着雨燕坐下来，递过一杯水，“妈，喝点水。”
    雨燕推开杯子，摇摇头，“没事儿，不渴。”
    “你这怎么了，是不是跟秀芬吵架了？不对，秀芬不是回来了。”老杜的猜想是有根据的，以为是秀芬在医院气着了她。
    雨燕摇头，“跟她没关系。”
    “妈……你是不是知道招生的事儿了，我……”
    “娟儿，你还记得你大学毕业后，咱京华坊刚成立后第二年的事儿吗？”雨燕打断女儿的话，问起以前的事儿
    “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担心你管理不好京华坊，妈跟你一起管理。是你跟妈提出来要开绢艺兴趣班，在京华坊成立后的第二年开了班，三年的时间，送走了一批批兴趣爱好者，可到最后才发现，他们仅仅是爱好，即便是学习了绢艺，那也只学了一个皮毛，爱好终究代替不了专业。人形美术厂倒闭后，老爷子希望我们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可这么多年开班上课培训绢艺，这些爱好绢艺的，好像并没有让绢艺传承，反倒是把这门技艺当成了消磨时间的工具。开兴趣班虽然能维持工作室正常运转，可也不是长久之计。打那以后，咱也就不招生了，后来断断续续又办了几次短班，效果更是大不如前，对绢艺的传承，我真的看的比什么都重。”
    杜娟听出了妈的意思，听这口风应该是不同意她继续办班，但眼下摊子已经铺开了，就算想撤回来，也不可能，但她真的是一个听话的闺女，“妈，您说不办，咱就不办了，您别这么难受就行，京华坊的事儿，咱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娟儿。”雨燕坐直了身子，郑重的说，杜娟一瞧，老妈这精气神正在蓄力中，“这些年，京华坊也尝试了不同的方式方法，但最终却落得给人家做嫁衣、甚至做起了裁缝铺的活儿。咱这行当，是有很多大的绢艺工坊，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了，也有自己的品牌。但如果我们只接这些外包的散活，咱京华坊是做不出来任何作品，每一个手艺工坊，作品才能展现技艺传承。现在看来，能做好作品又能传承，最好的方式还是要开兴趣课，几年前我们没有好好的发掘他们，现在是网络时代，科技时代，咱们的观念要转变一下了。”
    “妈？您支持我？”杜娟这心情就像是过山车，她只想在确定一下，为何母亲改变了一直以来陈旧的想法。

 第三十五章 老妈开窍了

    杜娟忐忑的心放下了，本想着自作主张老妈一定会反对。这波支持来得猝不及防，雨燕拿过刚才推开的水杯，一口气儿喝了下去，老杜一边儿的眼神都变了，看着她，“你瞧瞧你妈，就喜欢大喘气，这是打算重温一下当培训班老师的时候，再熟悉熟悉感觉？”
    “你真臭贫！真是哪都有你！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咱家娟娟。你说现在娟娟都宣传出去了，这么多人都知道，咱自己要再打退堂鼓，那不成笑话了。这回就算是做，就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必须得听个响！”
    雨燕这么一说，杜娟自然信心百倍，只是老杜担心起家庭关系，“做是必须做，新的开始，终归是好的。不过你俩别又因为观念不同闹别扭，前几次办培训班的时候，你俩可没少折腾，闺女这回斗志满满，你可别瞎掺和。”
    母女俩不好意思，雨燕道，“这次不会了，咱家闺女现在能独当一面，工作室大大小小的事儿她自己做主就可以了，我就做她坚强的后盾，这段时间我也想了，我就整天去外面跑跑老关系，看看能不能对咱工作室有帮助，就完了。之前跟娟娟一起管理，其实也是害怕丢了老关系，但到头来咱自己没发展起来，倒给别人做了不少，这对咱们京华坊来说也是成长。绢艺培训班咱们要开，咱自己的作品也要做。”
    “谢谢您，妈。”杜娟很需要被母亲认可，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与母亲的经营理念不同，害怕京华坊会走之前的老路。这几天杜娟有很多新的想法，本还担心母亲这面，现在可以甩开手去做了。
    “一家人谢什么啊，我这性子你们也知道，老一辈的东西坚持的多了，就改不掉。现在看来不行，老的东西是要坚持，但也得与时俱进。”
    “你妈能有这个觉悟，挺不容易的。不过还有一个观点你们要转变，绢艺培训班开起来之后，过来报名的学生大多也都是对绢艺感兴趣的，可能还跟几年前一样，但现在可不能再因为人家是感兴趣而苦恼了。”
    “这就要工作室多元化的去发展才行，以前总觉得兴趣班，对于绢艺的传承转换比太少了，毕竟几年前像短视频、网络革新还没有这么快，我们可以在培训的时候，录制短视频，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这样咱们的绢艺在短视频领域不也是一种传承吗？开兴趣班的最终目就是师徒制，让更多的人成为传承这门非遗的弟子。”
    雨燕看着闺女说出这番话，充满认可，“现在这个思路，我是真跟不上了。再有三天，师傅也出院了。后面的日子我看没事的话就往师傅那儿跑跑，老爷子还得需要人照顾。”
    “倒不如你跟秀芬一起，给老爷子请个保姆。”老杜提议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老爷子生病那段日子前，一直都是秀芬间接照顾的，雨燕可不想再欠着她什么，“秀芬做的已经够多了，这师傅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师傅，我也得出出力。”
    “前些日子去医院办手续，看秀芬那儿子也去了，还真别说，他那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都没见着了。”
    “人现在可是京剧院名角！”
    “得空听听戏去？”老杜来了兴致，不过他自己对京剧可是一窍不通
    雨燕了解他，老杜听戏？真是百年不闻，“你去添什么乱，都过半辈子了，没见过你听戏，你以为是咱家老太太呢？”
    “我得听听啊，这过段时间去看妈，好歹也跟妈念叨几句。”老杜道
    “你那几句念叨就省省心，好长时间没看老太太了，要我说这回就直接把她接回来得了。”雨燕说，“这老在那儿待着，也不是事儿，咱这又不是没地儿住。”
    “那她也得听啊，老太太这么倔，说多了人就跟你急。”
    杜娟不插父母的话，就在一边儿安静的听着，听两人说差不多了，才说“我倒是挺想奶奶的。”
    “到时候一起劝劝妈，让她回家住得了。”老太太在家不常住，这些年也是成了杜家的心病，雨燕一直想要老太太回来，可在那儿，老太太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儿。
    “妈，咱这工作室重新调整的话，之前的那些手艺人还保留着吗？这两周又有几个兼职的师傅辞职了。”
    “没事，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发展的事业，咱们又不能强求人家，这几天我也安抚安抚人家，后面咱这再有合适的机会，再邀请人家过来也行。虽是兼职，但也陪京华坊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留下来的，咱也争取让他们做全职，把福利待遇弄得好一些，现在留下的这几位师傅里针线裁缝的比较多。”
    杜娟在心理盘算一番，“是，妈，现在工作室还有四位师傅，都是做针线裁缝的，她们要同意做全职那再好不过了，咱开培训班，针线活也是最基本的。”
    “回头赶紧找一个会计，之前的帐头都是我在弄，我这真不行，现在一看数字就头大。”
    “好，妈！这教给我，我明天就开始发招聘信息，在我的计划里，妈，咱们得招一个负责市场的，我们要真想带着产品走出去，跟市场对接的人可不能少。”
    雨燕也赞同杜娟的想法，“好，闺女，你看着安排就行，这是咱自己家的事儿，怎么好怎么来。不过你要招市场这块的话，必须对非遗，甚至对老北京绢人得有一定的知识阅历才行，现在市场这块鱼龙混杂，得注意些。”
    “这句话你妈说得对，现在咱们工作室面向的是市场，市场代表的就是咱的脸面，得慎重啊。”
    杜娟答应了二老，“好，我知道了，爸妈，招聘你们二老就放心了，我有分寸。”
    “咱京华坊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的，也一定会越来越好！”雨燕充满了信心，从京华坊创办到现在，起起落落经历了不少，但这一关想过去，对老杜家的考验还早着呢。
    一家三口聊到了很晚，直到茶水冲去了茶色，只剩下清水，大家这才去休息。回到屋，杜娟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几日的忙碌在今天算是有了一个好结果，工作室的事情又向前推进了一步。明儿重新收拾收拾，就等人过来面试。可杜娟也想到了，做起来比起说起来终归还是有些难度的。多年的锤炼，杜娟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局面，现在的她依旧不是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男大三十二变

    次日清晨，杜娟早早地去工作室打扫卫生。浑身充满了干劲，紧接着又擦擦桌子、玻璃，归置了一下之前的半成品绢人，一切收拾好之后，就到中午了，平时这些也都洗洗擦擦，可今儿既然是一个新的开始，意义就不一样了。
    忙活一早到了中午，遗憾的是都没有一个人过来面试。今早雨燕在家休息，索性也来到工作室，坐在里屋，就开始挨个儿打电话，杜娟一开始还不知道老妈到底要做什么，后听了几句才知，她正联系那些做兼职的裁缝。不知道老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些兼职的裁缝师傅来了之后，谈了几句，都是乐呵呵离开的，老妈更是一句一个“姐妹姐妹”的叫着。一上午，那面倒是忙得不可开交，再看杜娟这边，冷清至极。
    “娟，回家吃饭，等下午再说。”
    “您先去吃，妈，我再等等。您下午不还要去医院？”
    “是啊，没几天了，老爷子快出院了。我一会早点过去，跟他商量下雇保姆的事儿，得好好跟他说说，你赵爷不喜欢别人伺候，一个人生活惯了。我得好好改变一下他的想法才行。这无儿无女的，以后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我受不了这刺激。”
    “是，赵爷爷肯定是需要被照顾的，实在不行您跟秀芬阿姨一起劝劝。对了，妈，您这一早晨嘛呢，那么多师傅都过来了。”杜娟说完，自知又提了秀芬阿姨，怕老妈不快，忙转移话题。
    “跟她们签合同呢，以后就是咱工作室的全职师傅了，咱这工作室没那么多规矩，上班时间也是灵活的，大家都挺愿意接受的。”
    雨燕雷厉风行，昨晚还在说的事儿，转眼间就办的利落，“妈，您这执行力这么强，不过妈，全职的话她们的工资怎么解决，您这钱还够吗？要不我想想办法。”
    “钱你不用担心，咱之前给人做活还剩下一些。也跟她们都商量完了，先在京华坊待一个月，就当是上班了。这一个月给她们开一半的工资，不过她们可以带着自己的活进来做，也可以接其他的活，不过京华坊要真有活了，她们也能顶上去”雨燕盘算的很清楚，“后续咱们做绢人，用到她们的时候还多着呢，所以能用这种方法留下她们，就先留着。闺女，你也别太担心，咱都走出这步了，会好起来的，我先去吃饭了，你一会也记得吃，别饿着肚子。”
    雨燕出了门，杜娟继续收拾，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又过去了。看看手机，也该出去吃口饭。就在这时，工作室门外吵吵起来，动静还不小，不会是有人在这儿闹事。
    杜娟忙打开门一瞧，这一男一女正在门前追闹。男的捂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跑，女的在后面扬起手包追个不停。仔细一瞧，这男的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柳天吗？没听说过他交女朋友啊。
    这女的又是谁，穿的一身时髦，妆容画的精致，在门口的几个来回，杜娟看的清楚：她是……怎么又有点眼熟。
    “臭流氓！站住！”
    “我不是流氓，哎呀！别追了！疼疼疼！”柳天捂着头到处乱跑，杜娟从没见过柳天如此狼狈，自从知道了柳天是京剧院的名角后，杜娟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穿着戏服、化着彩妆，一身精气神十足的霸气旦角。如今被追成这样子，看着看着忍不住想笑了，柳天一眼看到杜娟，“快，快，救救我，让她停下来！”
    见杜娟出来了，那位姑娘也不再追，她惊讶的看着杜娟，杜娟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文……文欣！”
    “杜娟，你，你真在这里啊！”文欣看了一眼京华坊的招牌，又看看杜娟，“我刚才还不信呢，京华坊现在做这么大了？”
    确实，从京华坊成立到现在，是已经换了两个地方，如今京华坊租的是胡同里一处空房，当时杜娟租下它的唯一理由就是图它的地儿大。
    “真的是你，文欣！”杜娟怀疑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叫文欣的姑娘，是她关系最铁的闺蜜，从大学一别，也有近十年的时间。
    “是我啊，杜娟！不过就过去十年时间，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文欣上前几步，一点都不客气的拉起杜娟的手，“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好姐妹了。”
    “哪有！这怎么会忘！”
    姐妹俩拥抱许久，杜娟松手，气呼呼的看着文欣“责备”起来，“你说说你，咱们毕业的时候都说好了，每个星期都会通电话联系。可是你去南京之后你怎么连手机号都换了，后面去你家里，又说房子租给别人了，整个人就像消失一样。后来听同学说，你一直在南京工作，也不知道联系我，你拿不拿我当闺蜜！”
    “哎呀，是我错了，我去南京之后，我爸就安排我出国留学，当时走的太急，手机都买新的，后来我再问我爸的时候，说旧电话都扔了，唉，反正后面的事情说起来就话长，到时候慢慢跟你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三天了，前两天安排一下住的地方，然后就来找你了，十年过去了，我也想第一时间看看我的姐妹。”
    杜娟半信半疑，开玩笑道，“还拿我当姐妹呢，对，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还不简单，你的京华坊好歹也是注册的工作室，这一查不就查到了，不过我刚来的时候还不确定呢，直到看到这个牌子！”文欣白了一眼柳天，他终于存在了，刚姐妹情深的时候，柳天一直在旁边看着，这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这个说法还是得要回来的，“我正打算敲门进去找你，就发现他趴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往里看，我一看这人斯文败类的，就是一个臭流氓！”
    “你说话注意点啊，谁斯文败类，我……”
    “我什么我，你要是一个正常人，你怎么不敲门进去啊，你趴在窗户算怎么回事！”
    “你怎么在这儿，柳天？”杜娟问，文欣一瞧心里嘟囔起来：我天，原来两个人认识啊！这下可完了！
    “你们认识？”
    杜娟不好意思的点头，一边看看闺蜜，一边看看灰头土脸的柳天，凑到文欣耳边道，“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没，柳天，那个青梅竹马。”
    “啊！是他啊！青梅……”文欣张大了嘴，没想到这回真是打错了人
    “嘘——你小点声！”杜娟捂住文欣的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文欣虽不懂什么事，却也点点头，这可能就是闺蜜间的默契了，十年的时间，这种默契还是有的。
    柳天摸摸头，“我来找你说点事儿，想看看你在不在，第一次来你这儿，我不确定这大中午你出去没，结果刚一看就被这……”
    “哈哈哈！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以为你是流氓呢。”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邻居柳天，然后现在在京剧院。”互相认识下，应该就没事了，杜娟在文欣耳边小声道，“人家可是名角。”
    “哦，这么厉害啊。”
    杜娟接着介绍，“这是我大学的闺蜜，文欣。”
    文欣不好意思，却也是大度的伸出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
    柳天摆手，“不用，不用，误会解开了就行，不过我这么有范儿的坏人，你们是不是第一次见。”
    “他怎么这么自恋，这就是你的青梅竹马？”
    “我哪儿知道啊，男大三十二变。”
    “三十二变？不是猪八戒嘛。”
    姐妹俩哈哈大笑起来，柳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虽然没听到什么不好听的，却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被diss了。
    文欣的突然出现为杜娟鸣不平，却为误会一场。杜娟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了，“你回来要待多久，这几天就住我家，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咱俩得好好聊聊。”
    “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那面的工作我辞了，现在就想在这儿发展，也是给自己换一个环境，毕竟还有京城的你。”
    “你们闺蜜，上大学的时候就这么损吗？”柳天插了一句
    杜娟本以为文欣只是回来工作，可后面的事情她没有想到，文欣会成为自己事业路上最重要的那个人。

 第三十七章 恩怨不应该隔代

    “什么损，我们可什么都没说。”文欣更是一脸无辜
    “瞧你们那样，准没说我什么好话。”柳天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杜娟道，“哎呀，你说说你这个大男人，干嘛计较这些嘛。”
    “就是！”
    看杜娟和文欣这一唱一和的，柳天不再争，就随她们去，“你们开心就行。”
    “那既然大家都认识了，误会也解除了，要不大家进来聊聊。”杜娟邀请二人。
    一进屋重新收拾过的京华坊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偌大的空间里整齐的摆放着缝纫机、工作台、展示柜……直观感上很是整齐。
    “哇！真不错！杜娟，你现在的工作室已经有规模了，怎么样生意也都不错。”
    一句话问的杜娟不知道如何回答，“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年一直都不是很稳定，不过最近重新调整了策略，今儿也才算是再一次重新开始。”
    “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反正我这次回来就一直待在这儿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随时说。”
    杜娟点头，“好，谢谢你。”
    “咱俩这关系还说什么谢谢啊。”
    柳天在一边附和，“看着是不错。”
    一场旧相识，误会终解开。杜娟想不到闺蜜文欣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一时间情绪激动，不过柳天就这样找过来，却是为何？平时看着都相互别扭的关系，这次因为赵老师傅住院，才算是熟络起来。
    “对了，柳天，你找我什么事情。”
    “我……”柳天看看文欣，欲言又止
    文欣瞧出柳天的意思说道：“我碍事了，要不我走？”
    杜娟拉住文欣，“别介，你又不是外人。柳天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可以了。”
    “咱两家的事情……”柳天还是不打算就这样说出来。
    “要不我先出去，你俩说完我再进来？”文欣很识相，这柳天到底是憋着什么呢。
    “别啊，不是，柳天你说，真没事，这我好闺蜜。”
    来回的拉扯弄得杜娟挺不好意思，刚跟闺蜜见面就被这样拉扯一番，柳天也不避讳了，“那我就说了。”
    “说，说，我保证不把你俩的秘密传出去。”文欣大大咧咧，开起玩笑来
    “说什么呢。”
    柳天说的是上一辈的事儿，上一辈两家的恩怨，文欣知道的并不多，上大学的时候杜娟也只提过一嘴，柳天瞧有文欣在，原本是想把事情再“复盘”一遍，转念一想这些杜娟未必能听得进去，就简单一说得了，“这算是我第一次找你，其实是想说，这次赵爷爷生病后，咱们两家的关系还是很微妙的，季阿姨跟我妈妈毕竟也这么多年的不合了。不过我想说的是，这是属于上一辈的恩怨，我也相信这里面的误会终归会有解释清楚的一天。恩怨虽然有，但不应该隔代，我最近总是回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我想说的是……你，你不用对我有那么深的芥蒂，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化解上一辈的恩怨。”
    “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杜娟打心里是有些反感的，她该后悔让这些琐事让刚回来的闺蜜听到，还是说柳天说了这么多话呢，“其实我觉得咱们两家现在的相处方式和距离是最合适的，另外我也从来不参与我妈和秀芬阿姨之间的事儿，秀芬阿姨算是我的长辈，我对她有尊重是应该的，但这些事情我现在无暇顾及，我有点不明白，事情过去这些年，为什么你今天会来找我说这个？”
    “我是觉得咱们两家还有缓和的可能，这次过来是因为之前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接受，但毕竟都在胡同住着，赵爷爷也是希望两家重归于好。”
    杜娟不想听柳天说这些，她没想到两家恩怨这么大的事情，柳天说想要和好就那么轻松，“咱们不要说谁希望，两家积怨已久。现在我妈跟秀芬阿姨的交流都在赵爷爷的病情上。你说我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接受，这个时间我妈妈也需要，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这件事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你还有事吗，要没事的话，就回去。”
    “不是……杜娟，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暴脾气啊，现在怎么一点就炸。”
    “什么啊，我哪里炸了！那你小时候也不是这性格啊，现在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柳天气不打一处来，“婆婆妈妈，我婆婆妈妈，我今儿就是好心过来说一嘴，你这……真是不可理喻。”
    “那请你……”
    “我有脚会走，不用请。”
    “再见！”柳天堵着气出了门，杜娟的嘴也撅得老高，“什么人嘛，真是气死我了。”
    柳天此番过来也是好心，杜娟内心还是认可的，她也不想看到母亲整天为这件事发愁，只是这上辈子的恩怨积累这么多年了，自己就是晚辈，又该如何插手呢？
    文欣八卦的眼神看了看走远的柳天，凑到杜娟身边，“我看你俩挺有戏的呢。”
    “你……”杜娟想到柳天刚才说的那些话，对闺蜜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你一过来就看到这些。”
    “这有什么啊，你们两家的事情，在大学的时候不是也说过一些吗。嗨！我对这些才不感兴趣呢，我感兴趣的是我看刚才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和柳天的关系，杜娟压根儿没往情侣方面去想，“哎呀！你说什么呢，我近几年都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
    “那我就坐等你打脸喽。”文欣看的明白，“他能跟你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事情，说明他是真的在乎你，最起码你们最快乐的那段日子，他没有忘记过。”
    杜娟依旧倔强，“跟他还有什么快乐的日子，净剩下气了。”
    “说说你的工作室，现在重振旗鼓，到哪一步了？”文欣关心杜娟的事业，她在工作室转了一圈，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早晨我妈刚跟几个裁缝师傅签了合同，之前是兼职，现在转全职了，我昨儿发了招聘广告，找一位专业的市场专员和会计。”
    文欣点头，“确实，工作室想要做起来，必须要正规化管理才行。”
    “还没问你呢，你现在做什么？我记得文叔叔就是开公司的？”
    “对啊。我被我爸安排出国后学了ba，回国之后找了两家公司待过一段时间，随后就去他的文化公司了，主要也是做市场营销和工商这块。但我不想在我爸的公司待着，整天顶着我爸的光环，被下面的人当面奉承，背后又说我是关系户，你说说我在自己家公司上班也有错？最主要的是跟他们的理念不合，可能我不适合在这种环境里整天玩江湖，心太累了。我也想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就来了。”

 第三十八章 都是为了师傅

    文欣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虽在职场上打下了一番天下，但这种成功得来的方式，文欣并不喜欢。如今闺蜜换了战场，杜娟忙打气，“在北京，机会还是很多的。你学历这么高，又有大公司的经验，在这儿找一份同样的工作应该不难。”
    “对，我最近也是在观望。其实现在对我来说，公司大小无所谓，最重要是文化氛围要大于权利氛围。”
    “还打算找一家文化公司？”
    文欣点头，“对，现在文化多样，呈现的方式也不一样。像咱们这儿不都有四大文化和三个文化带。”
    “连这个都知道？文欣，看来你真的下足了功夫，你跟上学的时候一样用心。”
    文欣谦虚起来，“这也就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做事情之前都得先调研一下，这样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份安心。不过杜娟，我刚才就发现，你提到工作室的时候，底气可没那么足？怎么到现在了还对自己没信心？”
    “哪儿有。”信心杜娟是有的，喊口号也要喊得响亮，不过她没有想到，心里空洞与担忧还是被文欣识破了，见文欣急切等待答案的眼神，杜娟承认，“真是，心里想的被你看破了。这一次我虽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过还是在担心会不会前几次一样。”
    文欣走到展示柜，看着里面摆放的绢人，各个精致，“其实现在是有一个好办法，就是走纯商业化的道路。其实像传承非遗的公司我见过很多，他们将很多手艺人集合起来，创作出一些作品，然后通过商业的手段进行变现，这样发展起来是最快的，也就是说非遗的传承，商业是离不开的，可你不想融资对吗？”
    文欣真的好懂自己，杜娟自认为，“还是你了解我，其实做非遗，最害怕的就是融资。我总感觉融资会让一件坚持初心的事变味。这些年你看看，有多少创业团队和小公司经过融资后，到最后的结局都不如人意。公司如果做起来了还行，但大多数小公司到最后都逃不掉被割韭菜的命运。传承非遗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情，哪怕是走的慢一些，也不想失去原有的初心。”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所以你需要找出一条适合京华坊发展的路子，融资这条路的确不适合非遗的传播，我也帮你想想。非遗是需要结合文创的，就看这两者之间如何能融合。”
    文欣说的话并不多，但句句杜娟都听进去了。尤其是刚才听闻文欣主要做市场营销，这不正跟自己招聘的要求一致？但杜娟犹豫了，文欣这么大一位市场总监，怎么能来到京华坊工作呢，而现在，她真的很需要像文欣这样的人才，只是这个口，太难开了。
    雨燕拿着一摞家政保姆的信息表，风风火火正要走进病房，就听见秀芬正跟师傅道歉呢，这一听才知道，就在师傅刚住院那天晚上，秀芬负气离开，让柳天照顾了师傅一晚。
    “师傅，我知道我这么做幼稚，我现在想起这件事就后悔，那天你刚住院，我不应该发脾气丢下您，还让小天照顾您，我就是太自私了。”
    赵玺不怪罪她，“是师傅的错，没有深思熟虑就告诉你了事情真相。柳云的事情我也不应该隐瞒这么久，他当时让我和雨燕瞒着你，是为了厂子的大事，我糊涂啊，这人命关天的事儿……唉！”
    雨燕没有推门进去，按照以往的脾气，她一定推开门质问秀芬为什么“擅离职守”，但这回她忍住了，多年压在心头的委屈也稍微舒缓许多，至少师傅帮自己分担了一半，她心里想：如今秀芬算知道了事情原委，师傅瞒住这个秘密多年，也太难了。秀芬这些年一直认定，是我在当年隐瞒了柳云的病情，现在虽然解开了疙瘩，但两家要真回到最初的时候，估计也很难了。
    雨燕看了看手中的家政宣传单，纠结了许久：算了，还是不进去了。雨燕转身离开，一张宣传单不偏不倚落在门口。
    电梯刚下了一层就停住了，雨燕正想着刚才的事儿，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
    “小季？你过来了。”
    雨燕抬头，熟悉这人，“老院长，好久不见了。”
    “有段时间了，怎么，又来看你师傅了？”
    “是，过来瞧瞧。”
    “他好像快出院了。”
    “嗯，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他老人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老杜刚才来跟我说了。”
    两人攀谈一番，雨燕都不知道老杜今儿还来了医院，疑惑起来，“老杜来了，他的退休手续还没办利索？”
    “哪儿啊，不是，弟妹，您不知道啊。”
    雨燕摇头，“我不知道啊。”
    “嗨！瞧瞧老杜，这事儿有什么可保密的。”院长说道，“这不老杜退休了，跟他一起退的还有几位，几人就合计说要创业，开一个药膳小店，刚才老杜找我问来着，说开这种有什么手续，不，您真不知道啊。”
    雨燕忽然想起来，“之前他是说要创业什么的，说自己闲不住，这没成想他还想干回老本行啊，不是，这是好事啊，他怎么不跟我说呢。”
    “估计是怕你有压力，老杜说你的京华坊最近又重新开了。”
    雨燕点头，“是，最近这压力是不小，不过这是好事儿，他想做点事儿，咱得支持啊。”
    见雨燕支持，院长也是放心，“弟妹你就放心，老杜他们都是医院最优秀的医生，就算后面真有什么困难，咱医院不会坐视不管的。”
    “谢谢，谢谢。我这到了，那我就先撤了，老院长。”
    “对了，小季！”院长跟出来，看四下没人，小声的说，“老杜这事儿在他们打退休报告开始就一直在弄，好像是要走什么商业模式，之前咨询过我这事儿，最近又见了不少投资人，这事儿你回去还得劝劝他，慎重点，毕竟商业市场的水太深了。”
    “好！谢老院长了，您这消息太及时了。”
    出了电梯间，雨燕现在就想立马回家，是得好好问问老杜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往事说了几遭，越说赵师傅就越容易回忆起往事。
    “您快别说了，师傅，再说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您了，本来就已经很愧疚了。”病房里的师徒俩还在聊天，秀芬拿出平板坐在师傅旁，“师傅，我给您看一东西。”
    不愧也是老闺蜜，想的东西都一样，平板上也是几家家政服务公司，不料赵玺这一瞧就来了气，“不看不看，不看这些！这什么啊，我现在还能动，还能自己照顾自己。”
    “师傅，您就听我一句劝。您看看这次多危险啊，要不是我提前跟您小区的邻居打了招呼，您可怎么办啊。”
    “我身体好着呢，这次就是意外，你看看我这次来医院都是我自己叫的救护车，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要什么保姆啊。”果然老师傅不吃这套，估计雨燕和秀芬齐上阵，也是这结果，“收起来，收起来。”
    不过秀芬有办法，“师傅，她们不是过去照顾您的，是帮您打扫屋子的，您说您现在刚刚恢复，腿脚都不利索呢，回到家您自己收拾家啊？师傅，您就听我的，每天让她打扫打扫家得了。”
    “我自己有手有脚，我用她们做什么！”
    “师傅，您就不能给我一个照顾您的机会吗？”眼前这倔老头，秀芬是真没辙了。

 第三十九章 好闺蜜

    老师傅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说，“要我答应你也行，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师傅您说。”
    赵玺老谋深算，说出这话后秀芬都合计，这老头早就盘算好了，“我也没那么多要求，就是回去后跟老杜家别再那么僵了，两人勤走动走动，二十多年了，你们这段恩怨也该放下了，就算再给你们二十年耗下去，你觉得还会改变当年的结果吗？”
    赵师傅的苦口婆心，絮絮叨叨了二十年，秀芬了然事情的真相，可要打心里接受雨燕，她和雨燕一样，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师傅这儿，也只能先答应着，“好，师傅，我答应您，我尽量。”
    “好！”赵玺给了自己内心一丝安慰，他知道两家回到二十年前的那种关系，已经很艰难了，“一切尽量尽心就可以了。”
    眼下对秀芬来说，师傅答应给家里请家政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两家的关系，秀芬也佛系了：一切看缘分，雨燕，我觉得我们两家不是孽缘。
    这番心意雨燕不知，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行，师傅，那我就回去安排了！等您出院的时候我再来接您。”秀芬告别后离开。一开门，是那张宣传单，秀芬捡起来，她一瞧突然明白了什么，忙向四周看看，她知道雨燕一定来过。独自走在忙碌的走廊，穿梭在医护和病人间，听着换药吆喝和离开的悲痛，这儿都是对感情的牵挂，直到走出医院，秀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掠过楼顶的蓝天，几片慵懒的白云，对她而言，是少有的惬意了。
    喝了一杯新下的茉莉花茶，文欣细品着茶的清香，“真的很久没有喝过茉莉茶了，要说这茉莉茶，真的还得要属老北京的。”随后文欣叹气，“也真没想到你们两家经历了这么多，京华坊走到现在也太不容易了。”这会儿功夫，闺蜜就已经吐露了心声。
    “所以经历的多了，现在做什么都很谨慎。”杜娟颇有心得，说话间给文欣又添了一壶水。
    “累死我了！这老头子，什么都瞒着我，一天自己瞎折腾！”雨燕边说话火急火燎入了屋，这一瞧杜娟在客厅摆上了茶具正在搞“养生局”，再一看旁边的文欣，“呦，这丫头是谁啊……”
    “阿姨好！”文欣起身打招呼
    一站起身，高大的个头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雨燕瞪大眼睛瞧着，“出落的跟模特一样，你是……文欣，是娟娟大学时候的同学？”
    “是，阿姨您记性真好。”
    “快坐，快坐，你这是刚回北京？你可是好多年没来咱家了。”
    文欣被阿姨问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尴尬时，杜娟忙说道，“文欣当时毕业后就直接出国了，联系方式都换了。”
    “这都不重要，现在回来了，有什么打算啊？”
    “阿姨，我想留下来。”
    雨燕忙点头，文欣的回答让她很“满意”，为何这样说，这些年以来杜娟来来往往都是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虽身为女儿的母亲，但闺蜜之间相谈和长辈聊天终归是有区别的，这回好了，文欣回来了，杜娟也算是有了一个伴儿，“留下来好啊！现在北京这面机会很多的，你学习又那么好，留在这儿很适合你。”
    “谢谢阿姨。”
    雨燕一拍脑门，忘记了一件大事，“哎呦！瞧我，这一聊天把重要的事儿忘了。娟娟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家。”
    “啊？”
    “嗨！文欣我也不当你是外人了。”雨燕有些着急，杜娟这一瞧像是出了大事一样，听雨燕回忆道，“刚我去医院看师傅，碰上他们的老院长了。老院长告诉我你爸跟几个同事要合伙搞一个什么药膳小店，临走时老院长说这阵子你爸正四处找着融资呢。”
    “融资？爸能融什么资？”
    “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雨燕重新说了一遍，“你爸要开店，到处找钱。”
    “阿姨，是不是那种天使轮、a、b轮次的商业融资？”文欣对这方面还是了解。
    雨燕也不清楚文欣说的是不是就是老杜正在谈的融资，随后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不过院长提醒我，让我看着点老杜，说现在商场水太深了，要老杜慎重。你说我对融资这事儿也不清楚，所以现在还是想赶紧叫你爸回来问个究竟，别哪天稀里糊涂被人骗了。”
    “那是要慎重，阿姨，现在资本市场割韭菜的太多了。药膳小店在目前来说算是上升产业，南方那面有不少成功的案例，盯着这块蛋糕的资本估计不会少。”
    “我说爸每天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是干嘛呢，原来急着见投资人？不过今儿不用担心，妈！咱可以直接过去。”
    “啊？”
    杜娟说道，“今早爸出门的时候我还碰见了，我家里那双拖鞋不是开胶了吗，然后我让爸给买一双，爸说他就在富力城聊事儿，聊完就买。”
    “呦，去的地方还挺高档，那估计就是去谈这事儿了，咱就过去。”从刚才文欣的谈吐，雨燕判断出，这一趟文欣要跟着肯定能帮上不少忙，对什么融资、ab轮雨燕更是一窍不通，不过头回见了文欣，就让人家帮忙，难免不好意思，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文欣，你一会儿有事吗？”
    雨燕这话一出，文欣也听出了什么意思，直截了当的说，“阿姨，我没事，倒是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那太好了，文欣，你说说阿姨，一见面就让你帮忙，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阿姨，您这说的哪里话。”文欣说道，“我跟娟娟就跟亲姐妹一样，上大学那会儿您又那么照顾我，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让我过去吃，我可爱吃阿姨做的红烧狮子头了。”
    “还记着呢，一会回去阿姨就给你做！要不你留下来住几天得了，刚好阿姨这阵子闲了，给你俩做一些好吃的，到时候再让娟娟带你逛逛北京城，你可不知道，咱北京城现在变化可大了。”
    “不用了，阿姨。我晚上还有点事儿，这几天刚搬过来，家里房子还得收拾收拾呢。”
    杜娟点头，“要不，妈，您做好，我直接带过去。不过文欣你家里方便，不会有男人。”
    “这丫头！真不害臊！”雨燕拍了拍闺女的肩膀，“你们年轻人现在聊的话题，我是真捏不准。”
    “哪有！”文欣迟疑了一下，而后苦笑，只不过这般情绪杜娟是没有感受到

 第四十章 骗子，要不要做个人

    老杜外出跟投资人谈事，雨燕是跟闺女和文欣说说笑笑，但内心还是担忧，“你说老杜平时就在医院工作，人际圈子小的更不用说了，这一上来就跟各位投资人聊事儿，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聊明白。一帮老头子再别让人给骗了。”
    “放心，阿姨，有我在。”
    吃了文欣这颗定心丸，雨燕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文欣身上。不过有一点还真让雨燕说对了，老杜今儿见的这帮投资人，的确是套路满满。
    老杜这面来了三人，穿着随意的坐在一边；对面却是西装革履的两人，各个都打着领带，一身的商务范儿。再看老杜这面的三老头，倒是先紧张起来。
    对方为首的一位年轻小伙，看了看打印出的资料，时而抬头时而看看资料，弄得就跟面试一样，“你们的想法是很好，我们也很中意。药膳在中医食疗文化中占据着很大的位置，你看现在很多人生病后，都是不吃药，吃吃药膳就好了。”
    “你好……打断一下，这个说法我是不认同的，病人生病后还是要吃药，药膳也仅仅是调理身体所需，甚至说是平时的营养代餐，在防病治病这两方面来说，最主要还是防病和后续的调理。”老杜说道，从刚才见面除了一直看资料，在概念而言，对方的专业性在老杜这里是过不了关的。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嘛，我们现在要说的是，这个项目到底怎么变现，它的回报率又是多少，它的投入市场产出比又是多少，它值不值得我们去投？”
    对方一句话，让老杜不知如何回答。另一位老同事问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操作？”
    “其实，刚才我们一直在聊一些概念性的东西，我们是专业的，你们要相信我们。我们要的不是概念，是把这些概念转变成钱，这才是关键的，生意场吗，就要大家一起赚钱，什么项目到这里都是一样，商业价值才是最……”
    老杜再次打断，因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对方这套完完全全的金钱理论，“不好意思……如果说我们做药膳小店就是为了赚钱的话，那它的价值又在哪里呢？”
    “那你们想要一个什么价值，我想不出除了赚钱还有什么价值。”年轻小伙身边一个看着老成的男子说道。
    老杜的初心是没有变，只不过在这儿聊，却招了一通嘲笑，“药膳属于是我们传统的药食文化，而且在现在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除了你们说的盈利，药膳本身的非遗价值就是其一……”
    话音未落，对面这二人大笑起来，“咯咯”的笑声让老杜三人很不舒服，约摸笑了几口茶的功夫，直到对面卡座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这笑声才算戛然而止，再看老杜他们三人，脸都有些黑了。
    这两位投资人可不管这些，笑完后指着方案，又时不时还有几声讥笑，“非遗价值……哈哈哈，你们三笑死我了，怎么现在你们还要传承非遗？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哪有什么非遗价值可传承！做生意不要有那么多情怀，我们是投资方，我们不差钱，我们现在只看好项目，其他的情怀在项目面前一文不值！”
    “这样！”年轻的那位投资人不耐烦了，“我看你们三位岁数都大了，应该都退休了。药膳小店这个项目我们收了，给你们先投资五百万，但我们需要年轻化的团队，所以后续的团队我们自己会铺设。就等于是我们买了你们的这个idea，然后股份占比的话，我们这面占26，你们考虑一下如何。”
    “如果股份占比做到10-13，这个盘子你们敢接吗？”文欣的出场太霸气，此处就差有战歌！杜北京都惊到了，身后竟还跟着自己的妻女，老杜思忖：这是砸场子来了！算了！这种场子砸了也罢！我们不能把这么好的一个项目交给眼里只有钱的商人。
    “你们是谁？”那位年轻的投资人站起身来，转而看着杜北京，“呦，该不会是你们请了其他的投资公司，来我这儿套路来了？想货比三家是吗？”
    “我……”老杜不知如何回答，在他眼前这两位投资人的嘴脸，老杜看着就膈应。
    文欣上前一步，“叔，别急我来。”
    老杜退后到雨燕身边，又看看身边的杜娟，小声问，“你俩怎么来了，她是谁啊？”
    “她是你的救星！眼瞅着你就被骗了，还傻呵呵的跟他们聊呢。”
    “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我也打算要撤了，你们就过来了。”
    “贫，全身上下就你嘴硬！”
    文欣气场很大，对方这两位投资人也慌起来，文欣道，“这个项目在目前这个阶段来说，就是天使轮。天使轮次的项目在融资分成占比上，你们能要出20的股份，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你是谁啊，这里有你什么事！”
    文欣完全不搭理对方，径直说道，“刚才你们谈话的内容，我也听到了一些。你们还真是纯纯的商人啊，连一点文化和情怀都不讲？当然这也是商人的本质，但如果说做一个项目，连一点情感都没有了，这跟冷血的动物有什么区别。”
    文欣注意到对方西装胸针的logo，轻蔑的一笑，“本味基金？你们公司不是已经被列入失信人了吗，怎么还敢出来？”
    “不是，小姑娘，你谁啊！”对方坐不住了，“我们在这儿聊事情，跟你有关系吗。再说了，做基金的公司，你们去查查，哪一家没有劣迹。”
    “据我所知，你们公司的负责人白总目前还在接受调查中，怎么现在还敢出来找项目？不怕家里暴雷吗？”
    中年那位投资人道，“找项目怎么了，我们这次来这里，就是白总允许的，他是很看好这个项目，才让我们过来的，没想到这几个老头不识好歹！”
    “你说话注意点啊！”雨燕听得出，对方这伙人就是骗子，这心里憋着一股火，已经压了很久了。
    文欣会心一笑，“你们要不要做个人呢？还是说我现在就报警？”
    “不至于！不至于啊。”老杜站出来，小声道，“姑娘，证明他们是骗子就足够了。”
    “杜北京！你给我回来！人家文欣是来帮忙的，你进去插什么话！”
    “文欣？她是文欣？”老杜这才回过神，“我刚才说看着就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咱闺女的好闺蜜吗？”
    “就是她，她心里有数，你别跟着瞎掺和！自己受骗了还有理了，回家再说！”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情，先走了。”
    说出这话，所有人更认定这两位所谓的投资人更有很大的问题了，但文欣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
    “要走啊，行！不过我说一句实话如何？”
    “你……你说。”
    “本味基金的负责人姓武，可不姓白哦。”文欣这句话说的温柔，眼神中更透露着一丝柔情。

 第四十一章 割韭菜

    这两位投资人一瞧，瞬间被吓到了，那位清瘦的小伙道，“求求你们了，别说了，我们这就走，行不行，就当我们没来过。”
    两人一溜烟跑得到快，杜北京目睹这场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骗局，还有刚才压着的火，一股脑全发了出来，冲着两人的背影大喊，“积点德！”
    雨燕瞪了一眼老伴儿，“还说让别人积点德，我看你啊，还是擦亮眼睛。”
    “可真有你的！”文欣寥寥几句，就让对方原形毕露，杜娟在一边都佩服，“你说你学ba的，我可不信。”
    文欣小声道，“之前在公司帮我爸整理过项目，做的多了，就敏感了。”
    正说着，老杜几位走过来，老杜感慨，“多亏了你，文欣。真是你刚来北京就帮了我一个大忙，太谢谢你了。”
    “您客气啦，杜叔！”文欣笑着回答，顺带向其他两位叔叔打招呼，“叔叔们好。”
    雨燕好奇的问，“欣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就是骗子的？我看刚才他们跟你杜叔叔聊的都挺真实的。”
    “其实，融资这行业也是一门专业。一般这种项目融资都会有低于15以下的股份给到投资人，他们一上来就开到了20以上，明显就是割韭菜。他们掌握的百分比越多，等后续项目真做起来的时候，那这个占比是很危险的，不过他们还懂这个，看来也是没少下功夫啊，不过他们的目的太明确了，一上来就想割韭菜，这对于创业来说，就是一个大坑了。”
    老杜木讷的点头，旁边两位更是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文欣再说什么，雨燕看不下去了，“真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这样听人家忽悠！”
    “哎呀，嫂子，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不都想退休了，一起做点事儿。”
    雨燕的气还没消，听同事护着老杜，也懒得计较了，“我知道，以后你们啊多多注意，多咨询咨询专业人士。”
    “话说回来，你对本味基金这么了解呢？之前打过交道？”
    杜娟更不明白，此类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文欣又是怎么辨别出来的？
    “本味基金是……我爸公司参与投资的，但后面因为他们的负责人武总，私自挪用了公账，所以就……”
    “难怪！我说呢，你对本味基金这么了解。”老杜恍然大悟，也瞬间明白，这两位投资人在本主面前，压根就不值得一提，“搞了半天，还以为他们是本味基金的投资人，一开始介绍的时候可好了，说投过什么大项目，到头来全部都是空架子。更可气的是，这俩压根就不是本味基金的人！那他们又是谁啊！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文欣无意间又提到了老爸，其实她心里一直是抗拒的，老爸为自己安排的太多，但谁能想到。文欣以前认为没用的东西，还能在这儿派上用场。
    “他们应该就是项目中介，靠转变项目来获利，他们也是背靠公司，但都是一些割韭菜的公司，他们会打着各种知名公司的名义，要的就是你的一份信任。本味基金被查出来也有一个月时间了，武总也不在公司了，成为失信人理所当然，不过他们掌握信息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这就是妥妥的骗子，刚才就应该报警！”雨燕道
    “他们要接着这样下去，自会栽跟头的。”文欣确定的说
    事情全然明了，要不是文欣的及时出现，老杜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叔叔，现在药膳这块是投资风口，很多人都盯着呢，咱更得当心，千万别被人割了韭菜，以后叔叔有这方面的疑惑，也可以随时问我，其他方面可能不在行，但在这块还是没有问题的。”
    雨燕也认可文欣的能力，“听见没，以后别什么都自己拿主意，多跟我们商量商量。现在就是一个开始阶段，以后估计还有不少事要麻烦到你。”
    处理完这事儿，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今儿天气热，不过这老北京的道道胡同倒是阴凉。大家都喜欢在各家院门口待着，拿一小马扎一坐，地上再摆一小方木桌，沏上一壶茶，一坐到晚上，这生活别提多惬意了。刚回到家，杜娟就接到一电话，“爸妈，我得去趟工作室，有人过来面试，我得去看看。”
    “怎么安排在这个时候了？”
    “她白天说是上班，这回才有功夫过来。”
    “行，那你去。”
    杜北京一回屋，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的气是更不顺，“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本想好端端做个事儿，尽遇到这种的。”
    “听你这说，不是头一回了。”
    老杜心里清楚，这段时间见“投资人”的确也是见了不少，但到头来却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你之前说一直想创业，我还以为做什么，到头来没离开老本行。你也是，这么大事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最起码得让我知道，你这创业到底要做什么。”
    “想的是等全部弄下来之后，再给你说，谁成想……”
    雨燕没有说什么，老杜退休后想一心做成事情的决心，她是最明白的。进了卧室，雨燕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出屋递给老杜，“拿着，用别人的钱不如用自己的。”
    老杜一瞧，“不行！这不是你的退休金吗？再怎么急用钱，也不能拿你养老的钱啊。”
    “一家人，说什么呢！拿着。”
    老杜推开，一个劲的不同意，“不行，不行，老伴儿，这绝对不行。”
    “你听我说啊。”雨燕道，“这钱你拿着就行了，这些年我对家里也没什么贡献。管东管西的让儿女都不待见，现在一把岁数了，京华坊是娟的事业，儿子也有他自己的发展。”
    “想多了，老伴儿！”杜北京不认同雨燕的说法，这份对家庭的愧疚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咱闺女现在多听话，儿子就是叛逆，等回来后也就稳定了。我现在要开小铺，准备的时间长一些都无所谓，但这钱绝对不能用你的，咱家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拗不过老杜这性格，雨燕也只好作罢，“那咱就慢慢来，你要开小铺，也一定会开起来的。”
    “就跟京华坊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走稳了，比啥都好。”
    “行！我去做饭，一会咱闺女忙完回来……”雨燕说半截话，鼻子里飘进一股饭香味，“老伴儿？不对！”
    “怎么了？”
    “这谁在做饭啊，怎么一股辣子鸡蛋的味儿？”
    老杜闻了闻，点头，“是有这味儿，刚进门我就闻见油烟味了，我还以为是隔壁的炒菜呢。”
    “不是隔壁的，就是咱院里的。”雨燕笃定的说，“这辣子鸡蛋，不就是咱闺女最爱吃的菜吗？这厨房谁啊，娟娟不是去工作室了吗？”
    一瞧不对劲，老两口忙奔厨房去了。

 第四十二章 活宝奶奶来了

    这四合院的厨房、卧室、客厅各个都不挨着，就像杜家来说，厨房就在最西侧的角落位置。
    里面传来翻炒的声音，听着还很老练。里面混着的还有一曲京剧的声儿，雨燕一踏进门，“妈！”
    老杜跟进来一瞧，桌台上已经炒好了三个菜，就连汤都在锅里炖着呢，“妈，您什么时候来的，快吓死我们两口子了。”
    “瞧你这胆。”老太太扭过脸，关小了桌上的收音机，“下午就过来了，好家伙，这一个个都不在家。之前你们给我留了钥匙，忘了？今儿过来就是看看我孙女娟娟，这都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我帮你，妈，您赶紧歇着。”雨燕从老太太手里拿起铲子，老杜从门后拉过一凳子，扶着老太太坐下。
    “您说您，来了也不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进屋一大会儿了……”雨燕边炒边说，随即给老杜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老杜心领神会，转而就问，“妈！这回来要不就别走了，住这儿得了。”
    “那不行，我还得回去。”
    雨燕接了话茬，“妈，您就从养老院搬出来，当初住养老院是因为爸在这儿上班，后来爸走了，您说想待在这儿找找念想。都七八年过去了，现在您儿女都在身边能照顾您，又何必回去呢？再者，您这让外人怎么看咱呢？”
    老太太不应雨燕的话，说道，“外人，你管他们怎么看呢，怎么看看去。养老院多好，你们现在这么忙，一天到晚不着家，还能照顾到我？我住养老院能吃吃喝喝，还有人伺候，还能跟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我要住这儿，那我这里享福呢，还是给你们看房子呢。”
    “您瞧瞧，妈，您又是这说辞。”同样的说辞，雨燕记不清老太太说过几回，雨燕是劝不动了，这也没法劝。
    似乎每座城市，只要是住了养老院的，基本都不想回家，对于迟暮的老人而言，养老院自然有养老院的欢乐。
    “妈，明年大年初一就是您的生日，现在还有小半年时间呢，要不就在家住得了，到时候还能给您过一个八十大寿。”
    老太太连连摆手，“过什么八十大寿啊，折腾那钱……别打岔，好些一会儿了，我怎么没见着我孙女？她怎么比你们还忙。”
    “工作室有个面试，她过去看看，要不我给打一电话。”
    “别！我一会又不走，她忙她的，急什么啊。雨燕，差不多该出锅了，再炒一会儿就糊了。”
    雨燕听老太太的话，忙盛了盘，拿饭菜罩先罩着。
    回了客厅，老太太一眼瞧出了儿子的轻松来，不免怀疑起来，“你这平时在医院工作这么忙，怎么今儿回来这么早，这么清闲？”
    “妈，老杜退休了，这几天刚退的。”
    “退休？这什么岁数了，该退休了。”
    老太太有些糊涂起来，掰着手指算起来，雨燕忙说道，“他是提前退了一年。”
    “提前退了？不是，你该不会是被医院给开除了，是不是在里面犯错误了？”
    “哪有，妈！没有的事儿。”
    老太太半信半疑，拿出手机道，“要不我给你们院长打打电话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老杜慌忙解释，“我是提前退休了，是提前退了。在医院这些年身子也熬不住了，就提前退了，过几天退休证就下来了，到时候您看看不就得了。”
    “妈，是真的，他没骗您。”雨燕道
    “就你这大忙人，能闲得住？”果然还是妈了解儿子
    雨燕也不藏着掖着，“这不嘛，他的第二春就来了，闲都闲不住。”
    “第二春？杜北京！你这嘛呢，雨燕对你不够好？都想着第二春了，你这还有俩孩子呢！”老太太厉声问道
    老杜心里有一万个无奈，对雨燕假装“抱怨”起来，“哎呀！你看看你！你倒是说全啊，这不让咱妈误会。”
    “哈哈哈……”雨燕乐呵起来，“对对对！妈，是这样，不是那个第二春，是他事业上的第二春，他准备创业了。”
    “这样啊，吓我一跳！真是，说话都说不全乎，那你打算做什么啊。”
    老杜说道，“目前是打算开一家药膳小铺。”
    “啊？不行啊，这绝对不行。”老太太不同意杜北京，“你说说你在医院干了一辈子了，就是一个操心的命。这退下来了，还想着干这行？又是整天跟药打交道，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一个药罐子，现在创业项目这么多，倒不如换一个清闲的。”
    杜北京知道老妈会反对，“妈，创业哪有什么清闲。药膳小店跟医院不一样，药膳是以饮食为主的，就是在食材里加一些中药，帮助人调理身体的，我还有合伙人呢，这一茬我们退休的几个老朋友，一起来做这个小店。”
    “那你跟中药离不开了，反正我是不同意让你继续干这行啊，多累啊，这一天天的。”
    老太太态度坚决，雨燕急忙说，“妈，药膳不是你想的那样，它没有那么累。您就当您儿子开一粥铺，是一个道理。”
    “可别糊弄人，别的方面我不懂，这块儿我门儿清。现在要说是粥铺、饮品店，满大街都是。你说你开一个药膳，问题是谁来喝？谁没事喝药啊，这广告你怎么打？养生还是滋补？又有谁信呢？别的不说，就我认识的这圈老年人里，没有人再信这种保健的鬼话了。”
    “怎能说是粥铺呢，你这解释的越描越糊涂。”老杜埋怨起雨燕来
    雨燕小声回怼，“那要不你自己来，我还懒得跟你说这些！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你刚才早就……”
    老杜也担心雨燕这嘴没把门的，一时间把差点受骗的事儿说出来，忙拦住小声的嘱咐，“别别，刚才这事儿可千万别让咱妈知道，不然我这创业就没法弄了。”
    “你俩嘟囔什么呢，反正啊，你开药膳铺子，我是不同意！”老太太一个劲的轴，老杜和雨燕都不知道下面的话怎么接茬了。
    杜娟哼着歌跑进屋，一瞧老太太在，满心欢喜的奔过去，“奶奶！”
    老太太眼睛一亮，好久没见到孙女了，“呦！娟娟，我的乖孙女！可想死奶奶了，快过来。”
    杜娟这一来，给老两口算是解了围。刚进屋之前，杜娟也是听到了老太太跟爸妈的对话，这会儿心里也正想着怎么应答呢。
    “让奶奶好好看看，好长时间没见了，娟娟怎么又瘦了？”老太太不高兴了，平生里最疼爱的就是俩孙子辈的，转而这火又冲着老两口来了，“瞧给我孙女瘦的，还做什么药膳小铺，平时怎么照顾她的。”
    杜娟挽着老太太的胳膊，“不是，奶奶，是我最近在减肥呢，最近胖了。”
    “呦！就你这还胖呢？还减肥呢，都成人灯（北京话形容瘦弱的样子）了，孙女，这肥可不能乱减，知道吗，别再弄坏了身子。”

 第四十三章 乌鸡枸杞汤

    “不会的，奶奶。我是健康减肥，是爸用药膳给我调理的减肥粥，对身体可没副作用。”
    “啊？”奶奶看向老杜，“药膳？还有这功效？”
    可真是我的好闺女！
    老杜心里想着，跟雨燕对视一看，心里跟明镜一样。杜娟长大后，哪里还操心过她的生活饮食啊，平日里一忙起来，好几天都见不着娟儿的面。不过娟儿这一说，也倒让老杜两口子愧疚起来了。老杜明白娟这回是出来给自己解围，要按老太太这脾气，甭说开药膳小店，就是想创业一番，那也是困难阻阻。
    “对啊，药膳功效大着呢，奶奶。现在大家一生病就吃药，对肠胃的伤害很大。但如果平时就吃一些药膳粥饭来预防一下，不就很少生病。就像奶奶您之前给家里熬的绿豆粥，里面加了茯苓、薏米，其实这就是药膳的一种，北京天最热的时候喝了它，这一夏天家里就很少有人中暑了。”
    听孙女这么一说，有一番道理，也不再争辩，愣神半天才道，“娟儿，你不会是帮着你爸说话呢？”
    “哪有，奶奶，我哪能骗您呢。”
    “是啊，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娟，打小就诚实。”
    “奶奶，您是不是炖了我妈最爱喝的乌鸡汤？这乌鸡汤也是药膳，里面一定放了枸杞……”
    “是啊。”奶奶自豪起来，“你妈妈当年养你弟弟的时候身子弱，都是一直用乌鸡补的，肯定得加枸杞了，这乌鸡汤啊……呦，我这汤……”
    厨房里的汤煮得“咕咚咕咚”响，老太太话都没说完忙进了厨房。老杜这一家子算是喘口气，杜北京看着闺女，暗暗竖起大拇指。这一关总算是过了，老太太不知不觉中也跟药膳打了交道，就算是再怎么反对儿子，也没有那么多理由了。
    老太太来到家中，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个饭，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家人还是不够全，少了杜锋。
    吃饭当中雨燕一个劲的称赞着老太太的手艺，生怕老太太再说起不让老杜开小铺的事儿。
    “妈，这乌鸡汤做的是越来越好了，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您这手艺一直在线啊。”
    老太太往锅里打眼一瞧，压根就不想搭理雨燕，但又不得不说，“这里面都没剩下多少汤了，刚差点儿就烧糊了，还捧着我呢。”
    “哪儿，妈，这不是夸您手艺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要折腾就随你们，开药膳小铺也罢，做其他的事儿也罢。我是干预不了，就说现在的市场经济可不像之前了，凡事得三思而后行，越是冷门的东西，越要把握得住，别让人给骗喽。”
    老杜这心里一凉，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儿没给呛着。连咳嗽了几声后，老太太看出了一些问题，但并没有点明。
    “放心，奶奶。我来监督爸，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逗趣间，巧妙中，杜娟再一次缓解了尴尬。
    老杜也不想瞒着这件事，还是主动交代了，“不瞒您说，妈。今儿下午我们出去，就是碰了一个骗子，冒充投资人来着。”
    老杜一五一十讲述了事情来龙去脉，老太太大体也知道一二，也听文欣帮着解了围，老太太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人家刚回北京就帮咱们家这么一大忙，娟儿，咱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做生意不像在医院上班，生意场上什么人都有，咱啊，凡事自己留个心眼就行了。甭管遇到任何事儿，斟酌斟酌再做决定，你要开药膳小铺，妈不反对，就是担心这个。倒不如，娟儿，你看这样行吗，你那个闺蜜，直接聘请过来多好，这样还能帮你爸排排雷呢。”
    老杜感动，老太太知道事情原委后还能这样支持自己闯事业，已是很难得了，但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也是有了这想法，“是啊，娟儿，你跟文欣打小关系就不错，要不就直接让她过来。”
    杜娟摇摇头，“奶奶，爸，我觉得不太行。文欣这次来北京也想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咱这儿还没成型，就是这么一个想法，而且她现在到底要进入什么行业，我也不是很清楚，后面再看看，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
    “爸，就刚才咱从富力城出来后，我就跟文欣说了，让她来你这儿做一个顾问，但只是兼职，就是爸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她。”
    “这个可以啊，文欣怎么说？”
    “她答应了，她愿意帮助咱家的药膳小铺。”
    老杜来精神了，“那感情好，这是好事啊，你也告诉文欣，咱们家一定不会亏待的。”
    “还告诉什么啊，等哪天我做一顿好吃的，让她过来不就得了，对了，文欣呢？怎么没跟你过来？刚完事后，我跟你爸去买拖鞋了，没注意。”
    “人刚搬过来，回去还得收拾屋子呢，等哪天的，我约她出来。”
    “好。”
    杜娟起身给老太太夹菜，老杜两口子可算是舒心了，如今这再创业的问题，在家人这儿可算是全票通过。
    “最近没跟小锋打电话？”
    老太太惦念着孙子，不过这一问，杜娟明显觉得老妈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得，躲过了一劫，另一个却躲不过了。从上次打视频电话到现在，儿子杜锋是没有主动往家里来过一个电话，其间雨燕倒是打了几个，但没聊几句，母子俩就吵吵起来。
    “打了。”
    “小锋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你看看你，还带着气说话。”老太太一语道破，也知道母子俩关系不合，“等小锋回来了，就懂事了，有些事儿，他也不能老怪罪你不是？”
    雨燕有苦难言，一股脑的吐出，“这都两年时间过去了，可他就是一直怪罪我，您说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没辙啊。就是当初帮他做了一次选择，可谁成想，这孩子记恨到现在……”
    老太太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说是记恨呢。再怎么也是母子啊，小锋比娟小那么多，这几年不刚也是叛逆期吗？过了这阵，等回了国，把心定下来就好了。”
    儿子杜锋这件事上，雨燕多少还是有点自卑的，“两年前，我要听他的，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
    “两年前，你的脾气要是不那么急，你俩也不至于成这样。”老太太一心想着孙子，这说话也难免有些不顺耳。
    “嗨！一个叛逆期，一个更年期，大家都有问题。”老杜不想这事儿让媳妇一人承担，在这件事，他看的还是比较通透。

 第四十四章 多一分的关爱

    回想起两年前，学习一向优异的杜锋，获得了国际交换生的资格，这一去就是两年，专业也是自选，当时杜锋别提有多高兴了，兴高采烈的拿着录取通知书就到了家，那时候母子俩的关系还闹得没那么僵。杜锋兴冲冲的把录取通知书塞给雨燕，“妈，快看看这是什么！”
    “这什么啊，录取通知书！你不是正上大学呢，怎么又一个通知书。”
    “妈，你打开看看。”
    雨燕好奇的打开，“国际交换生”五个大字赫然而见，雨燕眼中放光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以来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基本没让自己操心过。如今又获得了交换生的名额，更是喜上加喜，“交换生？儿子！交换生，真棒！这是要去……两年……”
    “对，去两年。”
    雨燕高兴地合不拢嘴，“这可太不容易了，交换生的名额很宝贵的，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行。”
    “我会的，妈。”
    “有专业限制吗？”
    杜锋说道，“有，院校给了两个对口的专业，让我们自己选择。我这面是设计和市场专业，妈，我想选设计专业，这跟我现在的专业很对口，接近度也很相似。”
    “好，儿子，听你的，不过选择专业这块，你一定得想想今后自己要做什么。”
    “好，知道了，妈。”
    “我赶紧给你爸打电话，等他下午回来了咱们庆祝庆祝。”
    话虽然这样说，但当妈的总能够多关爱一分。就是这多关爱的一分，让母子俩的关系才闹得现在这么僵。
    晚饭间，等老杜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见饭桌前就坐着雨燕和杜娟。雨燕气喘呼呼的不成样子，杜娟正在一边可劲劝着，“妈，您消消气。”
    “我这还不是为了他好！”
    “你这是为了我好？你什么都想替我做主！”里屋里传来一声，是杜锋。
    老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径直坐下拿起筷子正要吃，“怎么了这是，跟儿子闹矛盾了。”
    “心可真大！你还吃！”雨燕这股子邪火冲着老杜就来了
    老杜也被激到了，“我在医院忙一天，连中午饭都没吃，现在回家了，连口饭都不能吃？”
    “爸，您别激我妈了。”杜娟忙在一边小声说道，随后慌忙拿起老杜面前的空碗，往里夹了饭菜，“走，爸，您赶紧去厨房吃。”
    杜娟不容分说的将老杜推出来，这才说，“爸，您这回就别招惹她了。”
    “不是，什么情况这是。你妈中午跟我打电话还说，你弟要去国外做交换生，等晚上回家一起庆祝呢，现在这是……”
    杜娟看看屋内还在气头上的老妈，小声道，“下午趁我弟出去的时候，我妈背着他填报了专业。”
    “啊？你妈没跟小锋商量啊。”
    杜娟摇摇头。
    “那这事儿的确是你妈的不对，再怎么说这么大的事儿，小锋应该自己拿主意，那……不能改了？”老杜还抱有一丝希望
    “要能改，您觉得至于闹成这样？我妈是直接在通知书里填的，去报名人家这学校也只认通知书。我弟喜欢设计，妈非得报了一市场专业，说回国后有前途。”
    “你妈也真是……我下午就担心这事儿呢。你说说除了你打小跟着她学绢艺，你弟弟出生后就一直被她安排，高考志愿都是你妈给报的，当时小锋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这么一来，可不就炸了，她俩吵吵了。”
    杜娟点头，“吵吵是吵吵了，但也没吵吵多久……我弟本来说都不去了，妈更不同意，说不去就跟着她学绢艺……”
    “这哪能行，绢艺得打小学，那这事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都买好去国外的机票了，明早就走。”
    老杜预料到了后续的事儿，“你就看着，你妈跟小锋这事儿，每个几年，这心里的疙瘩永远解不开。”
    两年后，雨燕回想起来也是无奈，看着一桌的饭菜，唯独桌上少了杜锋，“老杜说得对，这事儿没有几年的时间，我跟儿子这疙瘩是解不开喽。”
    杜娟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了几张照片，给杜锋发了过去。
    “奶奶来家里了，奶奶想你了。”
    停了几分钟，杜娟又打了一行字，给杜锋发了过去。
    “妈也惦记你。”
    北京的傍晚，映着晚霞最后一丝光，也将是一天的结束；可到了杜锋这儿，前后相差11个小时，刚好是大清早。
    简约的公寓两人间，杜锋匆忙洗漱完，整理了一下衣裳，拿着书本正要出门。另一床的室友才睁开眼，是一个清瘦的黑人小伙，见杜锋就问道，“feng，whattiisit，youwakeupearly？（锋，这才几点就起这么早）”
    杜锋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it''salready9o''clocktheorng，e，youdon''tpntogotocss（已经上午9点了，乔治，你是不打算去上课了）”
    “thectonyoursidearereallygoodthejetgdoesn''tseetoworkforyouwhenyouehereafteryougraduatethisti，don''tyoupntostayhere?（你们那面的习俗真好，来这里时差好像对你不起作用，这次毕业后，你不打算留在这里）”
    杜锋摇摇头，正打算回答，手机响个不停。是姐姐从北京发来的，杜锋抱歉道，“rry，letcheckthessa（抱歉，我看一下信息）”
    手机里是久违的家人合照，看着奶奶和一家人在一起的样子，杜锋也羡慕起来。直到看到姐姐发的那句话“妈也惦记你。”杜锋迟疑了几秒，他慢慢将手机中的照片放大，清楚的看到妈妈的鬓角已经出了一缕白发，心中略过一阵酸楚。
    转而，那位叫乔治的室友已经起来，凑到杜锋手机面前，“look，whataharoniofaily（看，多么和睦的一家人）”
    杜锋合上手机，笑着对乔治说道，“，aftertheexchanstudentsareover，iwillgoho，gobacktobeijg，andbewithfaily（所以，等交换生结束后，我就回家，回到北京，跟家人在一起）”
    杜娟看着弟弟发来的信息，内心早已有了答案，“妈，您别多想，放心，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大仇的。”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业，等小锋回来了，你做一顿小锋最爱吃的饭，吃着聊着，这误会不就解开了？”老太太说道
    说完儿孙的事儿，老太太的去留更是一个问题。雨燕心里想要老太太留下来，但刚才老太太决绝的态度，雨燕开起玩笑，“妈，您不想离开养老院，是不是那儿遇到夕阳红了？”
    “什么夕阳红？都这把岁数了，还遇夕阳红。”
    “那您就听我一句话，搬回家得了，住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啊。”
    “对，奶奶，您搬回来，您住在家里，我们看着踏实。”杜娟撒着娇对奶奶说道

 第四十五章 再遇瓶颈

    老太太摸了摸杜娟的头，看看老杜和雨燕，“我跟那儿住习惯了，换个环境怕不好适应。人老了，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了，你说就算我留下来。吃不一定能吃到一起，生活习惯也不一样，你们各个都忙，这绢花社又要开了，他的药膳小店也开始准备中，到时候都走了，剩我一个人，我也闷的慌，还不如回去跟院里那些老头老太太聊聊天解解闷也挺好的。”
    雨燕点头，“妈说得在理儿，我们就依您，您要是院里没事了，就常回来，到时候我去接您。”
    “好，好。”老太太应了下来，“娟儿，绢花社是不是明儿一早就重新开了，我刚进胡同听到几位大妈正议论这事儿呢，咱家可真得争口气。”
    “可不，这都看着呢。”雨燕说道，“咱该做什么事儿，做就完了。”
    盯着天花板的灯，明亮耀眼，今夜的杜娟难以入眠，明儿京华坊将再一次重新开起来了，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儿谁都不知道。京华坊绢人兴趣班重新招生，场面算不上火爆。前些日子杜娟虽然在胡同贴满了招生广告，但前来看热闹的，比实际报名的还是少很多。
    今早，京华坊绢艺兴趣培训班重新开业，除了在京华坊门外立了一个简单的易拉宝之外，便无其他。时不时的会有三两人进进出出，这样的情景杜娟也没有想到。杜娟一人在工作室和前来报名的学员们沟通着，可还是有人对绢人压根儿就不是很了解。
    “我报名的话，这里都教一些什么？绣花还是针织？”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问杜娟。
    杜娟打量着她，一身嘻哈装的时尚装扮，透着几分桀骜不驯的样子，杜娟心里早已有了答案，眼前这位又是一个对绢艺不明白的。起身在橱柜拿过一个身着红衣的绢人，递给她，“这是成型后的绢人，绢人兴趣班的话，绣花、针织、裁剪都有，就是做绢人最基本的东西，需要沉下心去做这件事才行，心态还是要稳重的。”
    “这就是一个布娃娃？学这些的话跟心态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我这种心态不适合做这个？”这姑娘倒也是不避讳，“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合适就学，不合适就不学，来这儿就为了解压，消磨时间。”
    “一针一线，如果是解压的话，可能不太容易。”
    “那就算了！”这姑娘起身就离开了
    杜娟起身相送，“您慢走，后续有兴趣的话，可以再来看看。”
    跟她一起招生的两位裁剪师傅都看不下去，“现在都成这样了？我记得老季那会儿弄兴趣班的时候，就不说最后有多少人学习，那报名的人都排着队呢。”
    “娟儿，是不是你这方式方法不对啊。”
    杜娟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距离上次老妈办绢花班的时间来说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的时间，大家的思想都在转变？对传统非遗的一些事物真的无感了？
    文欣在京华坊外徘徊，透过窗子见到了杜娟，冲她招招手。
    “我出去透口气。”
    两位师傅没说什么，可脸上的神情完全是对杜娟充满了怀疑。
    文欣仔细看着易拉宝上的招生内容，又四处寻摸。
    “你怎么过来了？”
    文欣见杜娟出来，又见她一脑门子官司，“今天兴趣班不是重新开张吗？我想着早早过来帮帮忙什么的，这……这是已经忙完了。”
    杜娟摇头，“哪有，这都俩个小时了，都没什么人。”
    “你不会就立了这样一个易拉宝。”文欣指着眼前这随时被风吹翻的易拉宝，“这样的方式肯定不行的。”
    杜娟也是干着急，眼下这些与之前自己提出的计划截然不同，“我知道，这种方式肯定是最简单的，我本想着这次的兴趣班用短视频、直播或者网络的方式去宣传，但到现在才发现，这些东西实现起来太难了，我对这方面压根就不懂。”
    “哎呀，你倒是问我啊，我……”文欣是这方面出身，可刚要说又急忙将这话收了回去，“我要是早几天来北京就可以了，可以从头给你策划策划，现在都开业了，营销的策略肯定还是要改的。”
    文欣探头向屋里一瞧，里面也就几个人，各自忙活着，“怎么就这么点人？”
    “之前走了一批，一批做兼职的离开了。”
    “兼职？”文欣反问道，“这怎么能行，你工作室要发展，到头来还是要全部往全职这块转，兼职的流动性太大了，对目前初创类的工作室未尝是好事。”
    杜娟点头，“我知道，其实很多做兼职的师傅都是跟着京华坊好几年的，她们之前都是跟我妈的。即便当年的兴趣班解散后，她们一直都有联系，也时不时来工作室转转，可我这一来，她们就走了。文欣，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你说说是不是她们信不过我？”
    “这话怎么说呢？”一向看事情很透彻的文欣，却也是说了大实话，“你要这么认为的话，倒也是有一部分的原因。这就跟我爸公司那些高层一样，高层离职了，那手底下的人都会离职，因为跟着老领导，他们会熟悉。跟你现在的情况一样，大家都不知道你接手京华坊之后要如何运营，可能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未知数，很多人在观望，很多人要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刚到我爸公司那会儿，也是这样，大家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之前我爸妈都说过，做绢人兴趣班，来的要么是打发时间，要么是图新鲜，这些东西是不能过于在乎的。”
    “对啊，你看看那些大商场的兴趣班，哪个不是这样的。但非遗传承和那些兴趣班还是不同，这里面有了传承二字，就一定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大家来报名的目的不同，非遗传承不能太强求，一切都得自然而然的去发展。娟儿，你也别太上火，我这面也帮你想想办法。”
    “没关系，你先忙你的事情，我这儿也急不来。对了，你找到公司了吗？”
    文欣纠结不知道怎么说，“算找到了，也不算。唉，我爸在北京也有一家公司，但规模很小。我爸先让我去这儿锻炼锻炼，然后再做打算，我想想现在找工作也不好找，倒不如先骑驴找马，反正我迟早是要出来独立的。”
    “你这是又被叔叔给安排了。”杜娟笑道
    “是啊。”文欣道，“其实怎么说呢，我爸平时就喜欢做决定，他安排事情，有的有谱有的没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北京这家公司，是爸之前刚起步的公司，后来做到了南京，这家公司没什么业务，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一点事情。你放心，娟儿，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京华坊的事情我也会研究研究，看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用太费心。”
    “甭跟我客气，对了，今儿怎么没见到季阿姨？”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算上今天已经有三天了。前些日子妈说要去找一些老关系帮帮京华坊，其实她才是最难的。”

 第四十六章 幸运号70

    文欣点头，“对啊，生意可不是那么好谈的，季阿姨如果找老关系的话，那是难上加难了，估计很多人都改行了。”
    正如杜娟所言，确实如此，雨燕这些天下来，托付老关系聊起绢人的事儿，结果也不如人意。这一早雨燕来到潘家园，本打算跟这儿见几个熟人，但还是碰壁了。
    这刚一出地铁口，雨燕拿起电话，“不好意思，徐老师，刚才没信号，您说今儿约地铁口e口见面，我已经到了，您在哪儿徐老师，我过去找您。”
    “哦，我这儿有点事儿，等后续咱再说。”
    “行，那您先忙。”雨燕挂了电话并未失落，直接打了另一通电话。
    对方响了好久才接，里面传出不耐烦的一声，“哪位？”
    “我老季，季雨燕。孙师傅，还记得我吗，老绢花厂的。”
    “哦……”
    雨燕停了半晌，刚要说什么，又听电话中所言，“我这电话号码，您是怎么知道的。”
    “啊？”雨燕卡顿起来，“这不……这不之前咱们解散那天留下来的联系方式吗？你忘记了？解散那天厂里还组织了一场演出呢。”
    “哦，那您是有什么事情？”电话中这位说话透着冷漠
    这话茬儿根本没法接，雨燕说道，“孙师傅，我那京华坊还记得吗，我……”
    “哦，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干这行了！”
    说完对方立马就挂了电话，雨燕慨叹一声，“嗨！这些人，可真行。”
    母女俩各自碰壁，是不是这门非遗技艺真走不出去了？雨燕原想找找这些老关系，看能不能帮帮忙或提点建议就行，不过这结果，她也早已预想到了。
    电话响起，雨燕本以为是刚才中的一位，一看号码，竟然是师傅赵玺。
    “师傅，您怎么了。”师傅这几天要出院了，雨燕担心的问道
    “雨燕，你这会儿在哪呢？”
    听师傅没事，雨燕放下心，“我在潘家园这儿，过来见见朋友。”
    “哦，我刚在你手机发了一个地址。这儿正举办非遗产业论坛呢，你一会有空过去看看。”
    “好，我看看……”雨燕切回手机，这一瞧，“师傅，我知道这个论坛，这个论坛规格太高了，邀请制的，我应该进不去。”
    “去，本来我是要去的，人家给了我名额。放心，我给那面已经打好招呼了。”
    “好，师傅，我这就过去。”
    “好，赶紧去。”师傅挂完电话，秀芬正推着师傅在医院楼下花园散心，见师傅挂了电话，秀芬道，“师傅，她过去了？”
    “应该会过去，这样一个好机会，她一定不会错过的。京华坊重新开兴趣班，希望这一次对她有帮助，只可惜，那面就给了一个名额，不然你也去看看。”
    “没事儿师傅。她去比我更合适，这次是产业交流。我都在家呆了好多年了，这种场合还真不一定适合我呢。”
    赵玺点头，“你都闭门造车好多年了，再过几年啊，没有人知道你金剪刀的名号了。按我说啊，趁着这功夫，你跟雨燕联手一起做，说不定还能在这行业掀起一股浪呢，京华坊在裁剪这块一直是弱项，现在虽然有几个师傅，但哪能比得过你？”
    秀芬不答应，“算了，师傅，自打绢花厂倒闭后，这些年都是一个单打独斗，习惯了。”
    两人不和，赵玺心知肚明，也不再勉强，看来让两人关系重归于好，还是需要时间的考证才行。
    “唉，你俩啊，真是操不完的心。”
    雨燕惶恐的入了场，论坛已进行过半，她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台上是一位年迈的手艺人，正讲述着景泰蓝的制作工艺。雨燕认真的聆听，她环顾着会场四周，墙面上是用投影仪投射出的各类非遗的代表作品，有景泰蓝、风筝、京西太平鼓、北京皮影戏……等等。
    还有北京绢人！投影到墙壁上的绢人惟妙惟肖，下面也附带着一行小字介绍：2009年，北京绢人入选第三批北京市级非遗名录。
    有趣的是，介绍下方还有一个数字：70。
    雨燕低头一瞧自己的胸牌，也是70号。
    非遗真是百花齐放，它们传承了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是历史遗留的产物，更是民间手艺人们一直传承的文脉。到今年，北京绢人已成为市级非遗超过十年了，转眼间却如几十年的光阴……
    论坛一结束，大家都进入了交流环节。可面对这样的场合，雨燕已经好久没有参加了，她端起酒杯，四处寻觅着什么，随后回到桌前坐下来，翻看着资料。
    “您好……”
    雨燕回神一瞧，一位穿着工装服的男子正站在面前，面容看上去饱经风霜，比自己要大几岁。
    雨燕回礼，“哦，您好，您好。”
    “大家都在交流，看你一个人在这儿，过来跟你聊聊。”男子看了一眼雨燕胸前的号牌，开玩笑的缓和气氛，“70号，挺吉利的数字。”
    雨燕不好意思，“我是来晚了，我看着数字跟墙上投射的非遗是对应的。”
    “这一次论坛来了北京非遗产业内百位行业代表人物，每一个数字对应的是都是一个门类，像您这70号，代表的就是绢人这个门类。”
    男子这一说，雨燕差点儿吓出冷汗，“别别别，我可代表不了这个门类，本来是我师傅要来的，他身体不太好，所以……唉？您怎么知道我是？”
    “哦，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男子礼貌的伸出手，“我叫钟正，是一位修复师。”
    “幸会，钟老师。也正式介绍一下，季雨燕，之前从老美术人形厂出来的工人，现在有一间绢人工作室。”
    “那挺好！人形厂那会儿在整个工艺美术领域，可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钟正对此了解的很清楚。
    “您是修复师？是专门修复文物的？”
    “大差不差，我平时在恭王府做文物修复，然后副业是做非遗修复的，就拿景泰蓝来说，它是属于用非遗技艺成就了一物件，那这些通过非遗技艺产出的物件，后续要是损坏了，那就是我的活了，我们自己也有团队，专门就是做这个的，目前已经涵盖了十二个非遗门类。您刚才问我怎么知道您是做绢人的？讲真的我来这次论坛之前，看了一遍名录，感兴趣的我就多看了几眼。”
    “呦！您这记性是真好啊，能记这么多东西。”
    说话间过去两三人，冲着钟正打招呼，“钟师傅好！”
    “你们好。”
    看来这钟师傅的威望的确很高，想起钟正刚才说的话，雨燕继续道，“涵盖十二个门类，钟师傅这团队也算是卧虎藏龙了。像我们能把一个门类弄清楚就已经很难了。”
    “可能是我们的着重点不同，我们大多在于修复，你们是专一于一项技艺的传承。我们要说的话就是工匠精神，你们可不一样，传承这个词的分量是很重的。”
    （注：70号为北京绢人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项目编号项目编号：7-70，在此有致敬意义）

 第四十七章 老太太生气了

    钟正这番话，说到了雨燕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雨燕内心的那份激动按耐不住。
    “您刚才说有一间绢人工作室，应该开了有很长时间了，有机会的话可以让我去看看？”
    “可以啊。”雨燕盛邀，“随时欢迎，只是目前可能……唉，不瞒您说，钟师傅。工作室开开关关好几年了，之前主要是办绢塑兴趣班，折腾了几次成效都一般，现在工作室由我闺女打理，就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
    钟正大概明白了雨燕说的意思，却也猜出了雨燕这儿的真实情况，“您的师傅……是不是赵玺师傅？”
    “对，是的。”
    “哦，还真是他，您刚说赵师傅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也差不多出院了。”
    “改日去看看他老人家，赵师傅可是行业的前辈，也是我一直以来敬重的师傅。先前修复绢塑这块，我请教过他很多问题。那我明白了，您刚才说的工作室就是京华坊了，对京华坊我还是有所了解，京华坊从人形厂倒闭后就成立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别灰心，非遗传承就是在摸索的过程中，有人走到半道就放弃了，这断断续续，你们也坚持了有二十年。”
    “差不多，一直在做这个，人形厂倒闭后，很多东西都不存在了，丢了太可惜。”
    “你之前是老工人，现在您的闺女又在做，其实您这也是一种传承。”钟正对雨燕的赞同还是很高
    雨燕谦虚的回道，“不敢当，不敢当。”
    “后续看看，我也帮你找找相关的渠道，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现在京华坊的这种困境，其实这个困境不仅仅是你们绢人项目存在，像其他的一些咱老北京的皮影戏、灯彩、雕漆等等这些非遗项目，也都存在着这个问题。不过这些年咱北京对非遗的重视度一直很高，尤其是今年，第五批全国非遗代表项目的申报已经开始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那太好了了，谢谢钟师傅，我现在也是寻找突破点，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我家那闺女能不能撑得住。”
    “你得相信的现在的孩子，想法多着呢，可能咱为一件事发愁，她就想到其他办法了。”
    和钟师傅又闲谈了几句家事，便道了别，原本只是过来碰碰运气，不想遇到了钟师傅，今天也算是有收获，只是雨燕并不知道，她与钟师傅的遇见，并非是一场巧合。
    门外的人声多了，自行车打着铃，穿过胡同。熟悉的夕阳照在工作室，杜娟让所有人提前下了班。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她看着夕阳透过窗户，缓缓变换着角度，由明亮刺眼再到暗淡落去。
    杜娟的情绪不怎么好，她悄无声息的站起身，关了工作室的门。回到工作台上，将展示柜中的绢人尽数拿出，一一摆放在桌上。用白色的绢布，小心翼翼的擦着绢人头部；用小号的镊子，将绢人的胳膊腿重新固定一番；用定制的小梳，一丝一缕将发梢整理开。
    晨钟暮鼓，老北京钟鼓楼人海攒动，这胡同来来回回的人们，各自欢笑或是悲伤，各自激励或者是消沉。雨燕认识了钟正，但依旧没有放弃联系其他的老关系，整天忙得不着家，等回到家吃口饭就直接睡了。老伴儿杜北京这几天忙活药膳小铺的事儿，家里所有的事儿都是老太太操持。
    三四天的时间过去了，老太太可是心疼自己的孙女。老两口都不知道这几天下来杜娟几乎都没回过家，基本都是老太太做好饭之后带回去的。
    这天傍晚，好不容易老两口坐在一起吃饭，也是难得。老太太将饭菜端上桌后，随后拿来一饭盒，将饭菜分走一些，老杜是一脸的懵，“妈，您这是？打包给谁啊。”
    老太太真生气了，把饭盒往桌上一扔，吓得雨燕忙起身，“妈，您这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快，坐坐。”
    “我怎么了？这几天吃饭没发现桌上少人了，你俩这事儿就是在忙，也得关心关心闺女啊。”
    “我瞅着她屋里灯灭着呢，以为还没回来呢。”
    “她是没回来。”老太太护孙心切，“都好几天了，一直在工作室忙活着，这几天你们都不着家，娟娟的饭都是我给送去的，你说我打包做什么，难不成留着自己晚上躲被窝吃？”
    “妈这是真生气了。”雨燕忙安慰老太太，“是我们的错，这几天都跑关系，找渠道，一会我给送饭去。”
    老太太气顺了一些，“现在京华坊落在娟娟一个人头上，你们都出去了，她一个人守着，而且这块一周了，也不见起色。她心里肯定也憋屈，这冲谁说去，娟娟是大了没错，有自己的主见了，但你们这还是得继续关心关心，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你们的关心。”
    “妈，妈，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老太太，趁着老太太去厨房的机会，雨燕自责的对老杜道，“这几天工作室弄成什么样了，我都没问过闺女。绢艺兴趣班要想传承非遗本来就是一件难事，咱闺女不会挺不住。”
    “那不会，咱闺女我还是有信心的。这几天要不你就跟家待着，多陪陪她，看看工作室下一步怎么弄，给她分担一些。”
    “我觉得也是，不过这样的话，闺女又要说咱管的太多了，到时候又是误会。”雨燕将京华坊交给闺女打理，可这第一步，雨燕还是想帮她完成，“算了！误会就误会，我这当妈的就陪她一起走出这第一步。”
    “一会还是我去送饭，你们收拾收拾，看明儿怎么安排，得留一个人去工作室陪着她，过几天我就回养老院了，谁来照顾她？”
    “别这么着急啊，妈，多待几天。”
    “我待着干嘛，给你们做饭？你们白天一个个都不在家，这么大屋子就我一人，我待着有什么意思？”
    雨燕这一瞧老太太又说起了这事儿，也只好依着她，“行，妈，我们听您的。”
    “之前听雨燕说做一个绢人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闺女这段时间是在做新的？”老杜道
    “好像不是……”老太太去了几次工作室也看的清楚，“都是那些展架上的绢人，娟娟拿下来重新拾掇呢。”
    雨燕不解，“那些都是几年前的了，拾掇那些做什么，这闺女又是有什么想法了？”
    “有什么想法，你们自己去问，我哪知道。”
    老太太这一顿饭气都不顺，雨燕给老太太盛了一碗鸡汤，“妈，喝口汤消消气。”
    “这还差不多。”汤是温的，老太太几口喝完，还没等老杜扒拉两口饭，“还有吗？”

 第四十八章 隔辈亲

    “辛苦您了。”杜娟从外卖员手中接过外卖，道一声辛苦正要回去，不远处就见到奶奶提着饭盒步履蹒跚的向她走来。杜娟迎上去，接过奶奶手中的饭盒。
    “奶奶，不是不让你送了吗？”
    “点外卖了啊。”奶奶看着杜娟手中的外卖，“家这么近，还点什么外卖啊。”
    “奶奶……”
    带着老太太再一次进了工作室，老太太找一闲地儿坐下来，“赶紧趁热吃，这外卖也不能浪费喽，一会吃不完我帮你带回去放冰箱。”
    “好，奶奶，以后您别再往这儿跑了，虽说离着不远，但也够折腾人的。”
    老太太道，“我过几天就回去了，这不过来多看看我孙女。”
    “奶奶，您要不听听爸妈的话，在这儿住下来多好。”
    “这你就甭管了，今儿过来呢，也是想跟你说说话。”老太太说，“你吃你的，不碍事。”
    饭菜都是杜娟爱吃的，心里不禁感动起来，“又是我爱吃的，奶奶，你走后我可吃不到了。”
    “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的，到时候奶奶回来给你做。”
    看着杜娟吃了几口，老太太看了一眼工作台上的绢人，几天的功夫，有几个倒是焕然一新，“这几个是重新做了？”
    “没有，奶奶。就是之前做出来的，然后给它们重新换了换衣裳和装扮。”
    老太太不知道杜娟要做什么，也没有多问，却还是很关心她，“好，看上去很好。娟娟，这几天你心情是不是不好？”
    “没有，奶奶，怎么会。”杜娟是报喜不报忧，话虽这样说着，但能让老太太感觉出没有底气。
    “一定不要有压力，娟娟。现在人们对以前事物的接收方式不同，我们不能在看重过程，要等待结果才行。可能你觉得大家对绢艺兴趣班很陌生，所以它更说明了绢艺在大众心中的陌生，我们自己不能放弃。”
    “我明白，奶奶，我也想出办法了。”杜娟自信满满的看着工作台上的绢人
    老太太明白，不能说太多，毕竟杜娟已经长大了，看着绢人自语起来，“看看这些绢人，各个活灵活现的，被你这么再一弄啊，就跟真的一样，我要是成天盯着它们，晚上非得做梦回到那个朝代不可。”
    杜娟心头一紧，奶奶怎么会知道……这不就是之前自己做的那个很长的梦吗？是啊，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没有做那个梦呢？也不知道小娘怎么样了，梦中的我又怎么样了呢？
    “奶奶，您什么时候走啊。”杜娟不再想这些，对工作台上的那些绢人，她心里已经有数了，这回她真的打算豁出去了。
    “再待两天，等看着你们一个个的稳定下来再说，我现在要走了，心里还是不踏实。刚才还说你爸妈呢，一天就顾着忙自己的事儿，都不关心你。”老太太顺带提了一嘴
    杜娟理解父母，“没事，奶奶，您就放心我，妈既然把京华坊交给我打理，我也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你这小棉袄还真不透风，行，我也该回去了，吃完饭忙差不多就休息，看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知道啦，奶奶。”
    杜娟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这几天虽说一个人在工作室做着绢人，但心里也并非是开心的。空唠唠的一个人在工作室，虽说白天偶尔也有三四位过来问培训班的，可目前报名的也是寥寥无几。再说招聘市场经理的事儿，一周的面试过去了，都没有让杜娟碰见合适的。
    听了奶奶的话，明儿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可这天一亮，杜娟就让见到她的街坊着急起来。
    一大早，胡同里很是安静，连上班的人都没出门呢。工作室的门开了，杜娟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从工作室出来，轻轻地关了上锁。怕是行李箱的轱辘发出“辘辘”的声音，杜娟索性就提着，这么大一个行李箱这样拎着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脚歇歇。
    正打扫胡同的高阿姨认得杜娟，“呦，娟儿这么早就出去啊。”
    “高阿姨早。”杜娟一愣，原本是想不惊扰大家，可没想到胡同的环卫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我出去办点事儿。”
    “拖着，别拎着了，齁沉的。”
    “没事，阿姨。”杜娟继续拎着箱子一口气走了几步，“大家都没起呢，阿姨，我先走了啊。”
    “好好，注意安全。”高阿姨立着扫帚心里盘算，“这姑娘大清早去什么地儿，这么紧张干嘛，跟做贼似的。”
    北京的天这回才蒙蒙亮。胡同里的路灯还没灭，扫帚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微黄的路灯照在灰色的胡同砖墙上，在清冷中透着一丝暖意。正东方的天，泛出灰蒙的白，慢慢的变亮。阳光是金色的，天是蓝的，胡同几颗歪脖子树，在这时节已是枝繁叶茂，透过清晨的绿色能看到天空中那几片闲散的云。总有第一声脚步踏过胡同的石板，也有第一声自行车铃声悦耳且急促的响起。
    杜北京开了门，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沏一壶茶坐在门前，看来回过往的行人。这老北京清晨第一口花茶，算是清肠刮肚，一口下去，就连呼出的气儿都是清香的。雨燕刷完牙，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老伴儿，吃饭了！”
    进了屋，发现老太太不在，杜北京道，“妈呢，还没起吗？”
    “哪儿，妈一大早就出去遛弯了，说这几天没怎么锻炼身体。”
    “她一个人能行吗，你不跟着点。”
    “我跟得上吗？老太太腿脚可利索了，再说了，人也不让我跟啊，咱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咱闺女的门也锁着，昨晚在工作室又是一宿，这都好几天不着家了。”老杜心疼杜娟，“我就说昨儿啊，你就应该跟着妈去看看。”
    雨燕不乐意了，“你咋不去呢，竟是马后炮。我一会还得出去一趟，刚好带着她一起去。”
    “去哪儿啊。”
    “就上回那个论坛上认识的钟师傅，今儿约着见面，说是给我介绍介绍人。”
    “这好事啊，我还帮你看过钟师傅，人家在恭王府修复文物三十年，还获过很多奖呢。”
    “那太行了，不是你没事查人家做什么？”
    “哎呀，这不是谨慎吗。钟师傅约的你，你带咱闺女过去行吗？”
    雨燕确定道，“那有啥，上次聊天能看不出来，钟师傅对绢艺很感兴趣，我也跟他说了，现在京华坊是闺女打理，这几天闺女一直把自己关屋里，带她出去见见人也挺好。”
    “行，你们去，我就跟家陪着老太太。”
    雨燕突然想起老伴儿药膳小铺的事儿，“对了，这几天你们几个人没再找找渠道什么的，药膳小铺不打算做了？”

 第四十九章 初遇王府文创

    “他们几个再弄，不过还是得谨慎，像上次多危险。最近这日子，我就先陪着老太太，等过段时间再说，上次的事儿后，我也明白了，这凡是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心急。”
    “呦，时间不够了，我得赶紧出发，你快去厨房里还有些包子，给我装几个，我给咱闺女带过去。”
    雨燕刚走没多久，杜北京正收拾屋子，电话就来了，“老伴儿，闺女回家了吗？”
    杜北京往窗外一瞧，“没有啊，怎么了。”
    “工作室门锁着，这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雨燕那头有些着急
    “你别上火，这么大人还能丢了不成。”
    “行，我刚在胡同口碰见妈了，你赶紧给她热热饭。”
    气派的恭王府，威严中的奢华，清晨中最可见的王府霸气。一大早这儿就开始排队了，就等着八点半入园。钟师傅早早的就在3号门等着雨燕，这儿是工作人员入口，没有什么游客排队。
    “钟师傅，怎么约这儿了？”
    “带你见见王府文创的人，你这儿的情况我跟他们说了，刚好今年年底他们要举办一个大展，看看有没有可合作的空间。”
    雨燕惊讶，“王府文创？您是说恭博文创？”
    “对，就是负责恭王府文化产品开发、策展的，最近在做“福”系列的展出。季老师别紧张，一会咱就拿出实力聊就完事了。”钟师傅看出雨燕激动的心情，京华坊打拼这么多年，这一次也算是头回与博物馆牵了线。
    从3号门入了恭王府，随着钟师傅穿过管理处，就到了王府文创。这里看上去跟cbd的办公模式一样，大家都在工位办公。不过唯一的一点是这里的文化氛围很浓，与其说是工位办公，倒不如说在宫殿办公。大家在电脑前忙碌着，雨燕内心感慨：谁能想到恭王府历经沧桑，而今也能这样与时代接轨。
    “这是王府后建的房子，原来是仓库，现在就改成办公的地方了。”
    和钟师傅一样年迈的男子，穿着板正的中山装，见到钟师傅和雨燕主动走过来，冲着钟师傅点点头，“带过来了？这就是季老师了？”
    “对，这就是季老师。季老师，这位是王府文创负责咱这块对接的严老师。”
    “您好，您好。”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聊聊接下来的一些意向？京华坊的一些情况，钟师傅跟我说了，我们也私下了解了一些，现在的话还是以兴趣班为主？”
    雨燕惭愧的点头，“对，目前是。”
    “嗯，那这种经营观念是比较陈旧了，兴趣班算是最早的一种呈现模式。现在除了我们北京，几乎每个省市都在开发自己的非遗项目，非遗不仅仅单是让人知晓，更是让人感觉到它的魅力。你说像老北京的皮影戏，不就是这样？现在通过一些特定的剧院表演，也是吸引了一部分喜欢皮影戏的观众。反过来，绢人也一样，得用多种方式呈现。”
    雨燕后悔今儿未能带着闺女过来，如严老师所言，非遗用多种方式呈现，这不是正应了前些日子闺女说的短视频、直播等一些网络方式，“严老师说的在理儿，其实本来今儿我是想带我家闺女过来，她有很多想法之前跟我说过，说绢人也可以通过短视频、直播等一些方式走出去……”
    严老师点头认可，“没错，现在我们都在提倡一种新的方式，就是非遗+。老北京的非遗通过新型的模式走出去，不管是传播模式还是线下模式，那都是值得研究的。”
    “话是如此，严老师。可我们最近遇到的问题就是这些新兴的方式是不是需要投入较大的人力、财力，毕竟像网络和视频这块，那我是一窍不通了。”
    “投入是肯定的，但这是后话了。就目前你们这样的经营状况来看，如果直接走网络这一步，怕是很难，即便想投入，那也很大，我们最近也是再做一个投标扶持的活动，绢艺方面目前已经找了一家，这次让钟师傅请您过来，也是想问问您，看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
    雨燕没有思考，直接答应下来，“可以啊，没问题。”
    “因为绢人制作周期太长，所以这一次的投标扶持，就从你们以往的绢人作品中选择一个，然后重新进行修调就行，也是看你们以往作品的功底，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雨燕清楚，严老师说的这个，不正是闺女这几天正在做的事儿，这难道就是一种机缘巧合？整件事已经奔着好的方向去了。
    “谢谢严老师，谢谢钟师傅。”雨燕充满了信心，她有把握拿下这次投标。
    “竞标成功后的一些扶持政策，我先跟您说说？”
    “不，不……”雨燕打断严老师，“严老师，我们先做出来再说，我们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行！做事有个性，有把握度，就冲这个，你们京华坊的前景一定会不错。”
    出了恭王府，雨燕忙拿出电话，关了静音。这一瞧有好几个未接，都是街道办居委会打来的，雨燕纳闷：街道打这么多电话做什么，不会是老太太出什么事儿了？
    再往下一翻，老杜也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老太太的……
    雨燕正打过去，街道办又来电话了，忙接起来，“你好……啊，好好，我马上回去。”
    老太太、老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如何是好。老杜一个劲的道，“要不我去周边再找找。”
    “都跑了三趟，要能找到早就找到了，这姑娘不会想不开了？”
    “别乱说……”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娟出什么事情了？”
    街道办大妈认得雨燕，“这一大早，干环卫的高姐看见你家闺女拉着一个行李箱就出去了，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干什么去。然后刚才老太太过来说，你家闺女不在工作室，这才想起来这茬，是不是跟家受了什么委屈，离家出走了？”
    雨燕回想起来，一大早去送包子的时候也没瞧见闺女。从恭王府谈事出来回到家这都快中午了。
    “早晨她就不在，我就没放心上。哎呀，这可怎么办！”雨燕焦急，“妈，你们没给她打电话？”
    “打通了，就是不接……现在又不知道人在哪儿！平时不关心她，这回好了，人都找不到了。”
    怕老太太心焦，老杜在一边劝，“妈，我们再找找，再找找。”
    街道办大妈道，“按道理说这么大人了，应该丢不掉，就怕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了，实在不行咱报警。”
    “那不会，我闺女不是那样的人。”雨燕道
    事情的大与小，都在一张嘴去说。街道办的大妈几句话，让老杜一家人不知所措。

 第五十章 南锣鼓巷练摊儿

    大家正愁眉莫展，这时老杜的电话响了，“是闺女，是闺女！”
    “接啊，快接！”
    “闺女，你这是跑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听杜娟这口风，心情也不是很沮丧，“爸，我在南锣鼓巷呢。”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你可急死我们了！”
    “刚手机没电了，爸，我到处找充电宝呢。今儿南锣这面人太多了，充电宝都不够使。”
    “快，让她发个定位。”雨燕道
    “闺女，你发个定位给你妈。”
    “好，爸，你们别担心，我这正忙活呢，你们要过来的话过来，请你们去对面吃披萨。”
    一家人都不知道闺女神神秘秘的在做些什么，这股着急劲还没下去，雨燕也决定亲自去看一趟。
    “你们去，我就懒得折腾了。”听孙女没事老太太也放心了，也不忘再一次叮嘱老杜两口子，“你俩啊，以后多注意点。”
    中午的南锣鼓巷，除了人多烦躁外，这大热天更是让人加了一分困意，却就算是酷暑中的汗流浃背，也挡不住来自各自的游客那颗爱旅游的心。整条胡同巷子里摩肩接踵，想要走快根本是不可能的。还好知道了闺女没事，不然就这行进速度，可把老两口急死了。
    “要不咱边逛边往里走？”
    “还是加快脚步，这闺女一大早拎着箱子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你还有心思逛，是咱妈数落的还不够是吗？”
    “你急什么，这人挤人的，你也不是走不快吗。”
    老两口拌着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挪步。雨燕一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的定位，“还有一条街呢！”
    就在这时，网络电话进来了，老杜正点地图，却不想手滑直接按下免提。
    “杜叔，我找到文欣了，她刚给我回信息了，我现在到了。”
    “好，好，谢谢谢谢。”
    老杜挂了电话，雨燕盯着自己，“怎么回事，你还给文欣那姑娘打电话了？”
    “刚才一时着急，想咱闺女是不是过去找她了，不曾想……”
    “你说说你，你给她打什么电话啊，上次咱就欠人家一次人情，这回又让她跑一趟？人姑娘现在忙着工作，又得往咱这儿跑。”
    老杜不说话，细细看着导航往前走，雨燕也不再埋怨。过了一条街，这回的杜娟和文欣可热闹了，就在一家北京特产小店旁，杜娟拉着的大行李箱中整齐的摆放着那些修整好的绢人。还真别说，这么一来，对这小玩意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但这些绢人杜娟并不出售，行李箱边上立着招生的易拉宝。箱中这些可爱的娃娃，着实招路人喜欢。路人中却也有对绢艺略知一二的，杜娟这趟出来成效还是有的。
    文欣在一边帮着杜娟登记，等一拨人走了，文欣得出空才说道，“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真出什么事儿了。你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可紧张了。”
    “哪儿啊，我就是想换种方式，试试看能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兴趣班。昨晚忙活绢人，手机都忘记充电了。”
    “你说说你等我几天，等我这面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一起商量商量。”
    “那没事，现在也不算太迟啊。”
    “后续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这儿做一个调研，南锣鼓巷里这么多文创店，到时候也可以跟他们去聊聊，让他们谈谈对绢人的看法。”
    文欣的想法一向大胆，杜娟有些担心了，“那会不会不太好啊，感觉像是在抢他们的生意一样。”
    “要想做起来，必须要走这一步，咱们就是做一个调研，其他的不用管。”
    “那我听你的安排。”
    不远处，老泪在眼眶中打转，雨燕强忍着眼泪。看着那入了市井人海中的女儿，是那么朴实。她正在卖力给路过的行人去介绍绢人，平日里在工作室连门都不怎么出的她，这回她真的是豁出去了。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老杜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看到闺女平安无事，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啊，不该这么早把京华坊就交给她，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
    老杜不赞同雨燕的说法，“话也不能这么说，咱闺女现在已经迈出这一步了，这其实也是好事。可能是她想从其他方面着手，咱们还是应该去支持女儿，走，过去看看，你擦擦眼泪。”
    “你赶紧跟咱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什么！你打算每周都要过来两三次？”文欣惊讶道，“娟儿，咱这次做完就回去，后续调研的事情我来做就行了，你还是要回归到工作室安心的去做绢人。”
    “如果单做调研的话，可能收效不会太好，大家可能会认为我们是发传单推销产品的。咱们还是得有实际的东西，到时候你做调研的时候，我就在身边跟着，咱们可以双管齐下。”
    “闺女……”雨燕走到跟前，杜娟都没有注意，一抬头爸妈就站在自己眼前了。
    “你们还真来了……”
    “叔叔，阿姨好。”文欣打招呼
    “哎呀，又给你添麻烦了文欣，一会一起回家吃饭。”雨燕见文欣热情的说道
    “回头爸给你买个充电宝，随身带着，省的联系不上你。”老杜有一丝严厉的说道
    雨燕在旁边捅咕一下他，看着额头上沁出汗珠的闺女，心疼起来，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杜娟擦，“你看看你，大中午的这都热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这不是有您嘛。”杜娟娇气起来，随后一把抱住老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雨燕轻拍着杜娟，文欣看着这一幕，会心的笑了。
    老杜看看行李箱中的绢人，误以为闺女是拿出来往出卖呢，“闺女，这里是不是不好卖啊。”
    “不是，爸，您误会了。”杜娟解释，“我压根就没想卖，重点在这里呢。”
    杜娟指着易拉宝，老杜心领神会，“看看我这脑子，差点又想错了。你是想在这里让大家看到实物，然后报名兴趣班？怎么样，效果怎么样。”
    “咨询报名的也有，但是不多。但要说起效果的话，大家对绢人的认知还停留在外观上，都认为这个是一个有京味的布娃娃，但很多人都叫不上它的名字。”
    “这种情况早就应该想到的，其实闺女这么做也对，至少更了解了现在大众的需求和审美。”雨燕明白了女儿这么做的意图，也理解她的用心
    “所以，我打算每周都过来一两次。”
    “每周？”
    “放心，妈，等做够足够的调研后，就回去了，不会耽误工作室的活。”
    雨燕忙摆手，“你这每周过来多热啊，这到后面天肯定会越来越热的，你这身体哪能吃得消呢。”
    “放心，阿姨有我呢，杜娟没事的。”文欣说道

 第五十一章 网感非遗

    雨燕不想欠人情，忙回绝道，“这哪能行，上次的事儿就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怎么再好意思麻烦你。”
    “不碍事，阿姨。”
    杜娟也不好意思了，“你还是忙你的，整天顾着我这面，太耽误你的事情了。”
    “那也行，反正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电话就行。”
    雨燕本想再次盛邀文欣回家吃饭，“要不现在咱回家，文欣，你也尝尝阿姨的手艺？”
    “今儿就不了，阿姨，我下午还有点事儿。”怕这句话会驳了叔叔阿姨的面子，文欣冲杜娟看去。
    杜娟道，“对，妈，下午她的确有事儿。”
    “那也行，到时候抽出空了一定来家里坐坐，这都好些年了。”雨燕再次客气起来，做了简单的告别，文欣就先离开了，这匆匆忙忙的，雨燕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看看，又给她添麻烦了。”
    “妈，以后我保证，手机24小时有电。”
    “好！傻闺女！”雨燕刚才是着急，但也的确生不起来气，反倒是刚才去恭王府的事儿很重要，“走，闺女，咱找一个凉快地儿歇歇，刚好妈给你说点事儿。”
    冷风十足的胡同小店，爸妈各自要了一杯酸梅汤，杜娟手里拿着北冰洋，一口气闷了半瓶，吓得雨燕在一边忙嘱咐，“慢着点，这么凉的，别再伤到胃了。”
    杜娟放下瓶子，神色轻松了很多，不知道是这屋里冷气给的十足，还是心里有多了一丝希望。雨燕把清晨去王府文创的事儿给杜娟又复述了一遍，杜娟眼里有光，她神采奕奕道，“那这么说，妈，咱以后等于就是跟王府文创合作了？”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还不能说是合作。只能说现在大家都是竞标阶段，最终花落谁家，就真的要看咱们的本事了，总的来说，这件事是一件好事，咱们京华坊这次得把握好机会了。”
    “一定的，妈，我相信咱们京华坊一定能重新起来的。”
    “这次他们的要求就是用之前的作品重新修整之后进行竞标，闺女，这几天你一直都在做这件事，对咱们来说倒是方便了很多。但还是得用心去做，这个竞标作品我们一起完成。”
    “好，妈。”杜娟明白，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如果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完成的话，那好比登天了。虽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在做老绢人的修整工作，可要从旧品拿出一件精品的话，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正想着，文欣来了电话，杜娟接起来听了几句，应和道，“可以，可以，真的太谢谢你了亲爱的，你这么忙还帮助我，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别客气，咱们是什么关系啊，说谢谢的话就见外了，我本身就是做这个的，现在刚好看到你这面面临的一些问题，就帮你顺手做了，你要真谢啊，就好好把京华坊做起来。”电话那头文欣说道
    挂了电话，杜娟道，“妈，是文欣。她说这几天帮咱们在网上发起一个对非遗绢人的调查，这样更直观一些。”
    “这文欣是给咱们添了一把火，太好了！就是咱家又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闺女，你也随时问问文欣，她现在重新回到北京，要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让她随时说。”
    “知道了，妈。”
    随后，雨燕又开始自责了，“你看看，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几年前我们还在用传统的方式招生，可这几年过去了，网络这么发达，咱都跟不上形势了。要不是我这些年这么固执的按照老路子走，估计京华坊早就起来了。都说绢艺难传承，非遗难传承，别的不说，就拿我自己来说，造成现在这样的地步，我也是有责任的。”
    “又开始自责，你妈就是这样，总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妈，您别多想，您看看现在，咱们不是正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吗，这说明咱们这些年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其实不难看出，现在网络对老一辈文化的影响太大了。咱们为什么总是做不起来，就说明咱们做出来的东西，那些绢人的身上缺了一样东西，缺少时代感了。以往的绢人都是以古代三国西游的故事为原型，现在的绢人身上都有一种风尚，这些东西咱们没有。为什么有些老物件、老技艺到最后丢失了，是因为它跟咱们一样，也陷入了这个问题。我这些年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把京华坊交给闺女，毕竟你年轻，想法跟我们不同，等王府文创竞标成功了，京华坊该怎么走，绢人风格该如何定义，你自己定。”
    “瞧你妈说这么多，闺女，你就放开做！我们都在呢。”
    “妈，你不用想这么多，非遗技艺传承是一辈子的事儿，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老式样的绢人已经适应不了目前日渐变幻的时代，时代趋于年轻化。绢人的制作上也更应该这样。雨燕没有想到非遗的推广形式还可以利用线下与网络，这是压根就没想到的，“你们的想法新奇，网络投票我都没想到，摆摊招生我也没想到。”
    “这以后就是一个趋势，妈。您看看今年在各大商场不都开始搞文创市集，文创文化促消费，既能让大家熟知咱老北京的文化，又能身在其中，这多好。”
    “别说了，闺女，再说你妈又得感慨一会儿了。”老杜在一旁打趣，“她这么多愁善感的，你再给她说哭了。”
    “酸梅汤喝多了，说话带着酸劲儿。”雨燕不想搭理老伴儿，往外挪了挪位置。
    “妈，您离爸那么远干嘛，一会卤煮上来了，您不得喂喂他？”
    “跟你爸学的是不，嘴这么贫呢。”雨燕气也气不起来，转而冲着服务员喊道，“服务员，一会还有一份打包的卤煮，一会再做就行。也不知道老太太现在吃不吃得惯外面的卤煮。”
    “咱妈不挑嘴的，你怕啥。”
    “边儿去！”
    “等你们这面安定了，我也跟我那几个老伙计合计合计药膳小铺的事儿。”见媳妇和闺女这面见好，老杜心里也有新的盘算，“工作室不是在招市场经理吗，我觉得你们得抓紧时间了，而且还要招一个懂网络营销的市场经理才行，就像文欣说的，这之后都是网络时代了。”

 第五十二章 不能动京华坊

    “爸，您说的对。回去后是得抓紧时间招了，实在不行咱们请一个专业的职业经理人来帮我打理都行。”
    雨燕认同杜娟的提议，“这样挺好的，咱们就专注于绢人手艺上的事儿，工作室制度、管理、运营的事儿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管理才行，之前工作室管理分工不清，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再瞎弄，早就力不从心了。”
    “在没找到之前，咱们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多问问文欣。”
    “行，但是别太打扰人家。”
    文欣对公司的管理有自己的建树，这么多年了，历经商海的她如今来到新的城市，也是面临着很多问题。老爸在北京留下的这间小公司，文欣是打算做出一番事业来，可这一切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常言道：越小的公司，越是风起云涌。原本认为这间仅仅不到二十人的公司也就如此了，却不想文欣这刚回去，就被这间公司原来的领导黄总给摆了一道。
    黄总心里是有怨气的，原本在这间公司待得好好的，可以混日子也不求上进，拿着总部的工资也算过得逍遥自在。可文欣从总部空降到这儿，端走了他的饭碗不说，就连自己手底下的人也被砍了一半。黄总自然是气不过，倒也“激发”起了他的斗志，只不过这样的斗志在文欣看来就是歪门。
    “文总，您回来了？”文欣被吓了一跳，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见黄总大大方方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这一早公司这么多事儿，您这是去哪儿了？”
    文欣也不示弱，把包往桌上一扔，“黄总，我做什么还需要向您汇报？”
    黄总站起身陪着笑脸，“哪有，文总。您是咱们大文总派过来指导工作的，应该是我向您汇报才是。”
    “您有什么事儿吗？”文欣坐回到自己位置，打开电脑，正眼都不看黄总。
    “想跟您聊聊咱们公司的事儿……”黄总见文欣没再问，接着说道，“您看北京这间公司比不上总部大公司，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有一些自身的业务，不如咱们趁此发展发展？”
    “哦？怎么发展？”文欣假装来了兴趣，其实如黄总这样的人，文欣见得多了，阅人无数的她基本看过一眼就知道对方什么心思，看黄总这架势，肯定没有憋着好事儿。
    黄总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咱们这家公司原本是做会展信息服务的，可你也知道，现在会展业务很少了。咱们公司也需要用新的业务来转型，所以文总，咱们公司有没有希望转型呢？”
    “转型自然是要做的，这是我来考虑的事情，不过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文总，最近几年非遗项目都挺火的，咱们何必不偏向这块？非遗这块能做的东西太多了，咱们何不在这个时候入局？”
    文欣认可黄总的想法，“非遗这块是行业的香饽饽，它是文化的传承和手艺人的匠心，但具体怎么入局呢？”
    “文总，这您就浅薄了，你身边不就有一个吗？”
    “我身边？”文欣思索了一阵，“京华坊！黄总，您是在调查我还是在跟踪我。不能动京华坊！它是我好朋友的，现在也是创业阶段，你想动它，你这想法就有些卑鄙了。”
    “您先别着急，您听我说啊。”黄总满眼都是势力，和文欣考虑的自然不一样，“听我说文总，咱们现在公司账上不是还有点钱吗？直接把京华坊收购过来不就行了，咱们自己招募手艺人，这样不就可……”
    “闭嘴！”文欣拍桌起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京华坊是我朋友的心血，怎么就被你说的这么轻巧，收了京华坊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路。还有，自己招募手艺人，这跟现在市面上那些打着非遗的旗号，以商业为目的的公司有什么两样。”
    黄总双手一摊，冷笑一声道，“可，公司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那这钱也不是这么赚的，这个想法你最好给我打消了，京华坊谁都别想动！”
    “行，可以！文总，您真清高。”黄总不再是赔笑的脸，文欣的拒绝也让他瞬间撕下了面具，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出了办公室。文欣被气的不行，拨通了老爸的电话。
    “爸，北京分公司这面都什么人，一个个心术不正，能不能把他们调走？”
    电话那头的文总知道女儿受了委屈，“欣欣，跟爸爸说你想调走谁啊。”
    “我……”文欣还是忍住了，她才不是这样随意断人前途的人，“要不你把我调回去！”
    “这哪能行？你刚过去不到一个月时间，再熟悉熟悉，爸让你过去就是为了让你寻找自己的方向，你要坚持，欣欣，只有坚持了你才能看到自己想要什么，北京不像南京，这里有爸爸保护你，到了那里，一切都要看你自己了。”
    大文总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文欣也不再反驳，只要接下来的日子跟黄总相处也一定会有更多的矛盾。
    “京华坊走了这么多年，才算是见了一丝光，太不容易了。”回到工作室后，一听到这个消息的几位裁缝师傅也相继感慨起来。
    “是啊，咱们是京华坊的老人，能看到这一天，满足了！”
    雨燕自觉这些年亏欠了大家，“都是我不与时俱进，失去了一些好的机会。京华坊到现在，都是有大家的帮衬，咱当初都是从厂里出来的，你们能够跟着我到现在，我老季已经很感谢了。京华坊虽然已经过了这些年，但仍然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今后还是需要各位多多支持才行。”
    “燕姐，您说的这什么话，只是可惜有的人就走了，您看咱要不重新让她们回来。”
    雨燕记得清楚，前段时间京华坊经历了最艰难的时刻，工作室很多人都选择知难而退，没有陪伴着京华坊，那到底要不要请回来，雨燕陷入了两难。
    “要不我们找找其他人，吸收一些新鲜的血液进来。”杜娟冷静的说，杜娟心里最清楚，在工作室最艰难的时候离开的，不管是因为生计还是其他原因，杜娟的内心是不想再招她们回来的。
    见杜娟这样说了，大家都不作声，雨燕接了茬，“就按她说的来，娟娟之前在大学的时候，成立了绢花社，后来跟我的作坊合在一起了，才有了现在的京华坊。在绢花社的时候，娟娟也有一些喜欢绢花的同学，不如就联系联系她们，看看有没有想过来的。”
    “小姑娘很厉害，大学就有了自己的社团，给我们讲讲呗，那时候的绢花社是什么样的，跟咱们厂子里有什么不同？是不是有意思的多？”
    回想起这段大学时光，恍如昨日。

 第五十三章 小太妹文欣

    杜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儿，自小喜欢绢艺，被赵玺师傅识出慧根后，雨燕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她。通过努力来到大学后，杜娟更是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一部分用来贴补家用，剩下的都用来买制作绢人的材料。
    那年大一，学院对学生的发展很是看重，“勤工俭学”的政策在学院更是流行，大家都用自己的一技之长，有的赚取零花钱，有的赚取生活费。杜鹃本想靠着卖绢人给家里贴补家用，但能够卖出的绢人寥寥无几。
    杜娟拿着一箩筐的绢人来到活动处，申请成立“绢花社”，唯一幸运的是学院一口就答应了。
    本是忐忑的心情进了活动处，冲活动处的老师打了招呼，见杜娟拿着一箩筐的绢人，老师说道，“杜娟同学，你拿着这些东西是想做什么？咱们活动处可不能帮你卖出去哦。”
    “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有个想法……”
    “你说。”
    杜娟的想法是大胆，“老师，咱们活动处不是负责校内兴趣社团的吗？我想……我想新成立一个社团。”
    老师看着箩筐中的绢人，“你是想成立绢花社团？”
    杜娟点头，老师思忖了半晌，先是答应了一半，“想法是不错，成立社团需要三个同学都是做这行的，你现在就一个人，不符合成立社团的流程啊。”
    “老师，我想做个榜样。我在班级做过调研了，喜欢绢花的很少……所以，这次来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看我这种情况能不能成立绢花社。”
    “这个情况比较复杂，不过现在绢花属于是工艺美术中的热门学科，你母亲好像也在美术人形厂？你有这个想法我们是很支持的，这样，杜娟同学，绢花社就按你的标准成立，看看有多少人报名加入，后面咱们再继续走流程。”
    就这样，杜娟一人在学院成立了绢花社，当时还没有名字，只是叫绢花社。新的社团一公布，前来报名的人很少，有报名的也仅仅是同班的几个同学，而后因为感到枯燥，有一半的人直接退出了绢花社。杜娟白天精修学业，晚上用功制作各类样式的绢人。一天天的时间过去了，杜娟坚持了一年，都无人问津，这一年是孤独的。直到第二年新生入学，杜娟的绢花社出现在新生社团中，但却还是受到了其他系同学的嘲笑。
    “绢花社？怎么还存在啊，这社团不是没有被批下来吗？”杜娟顺着声儿抬头，是比自己大两级的学姐，带着两个人争相冷嘲热讽起来。
    “学姐……”杜娟有礼貌地站起来，“绢花社已经批下来了，校领导允许的。”
    “那比起其他社团，绢花社能做什么？能给学校带来什么？”
    旁边一个学姐道，“绢花社不就是做布娃娃的，人形厂多的是，我妈就是那儿的工人，你这个娃娃做的比起我妈做的可差远了。”
    “可能的确比不上你妈做的，我妈在美术人形厂刚成立的时候就在那儿，不知道现在她俩谁管着谁呢。”
    “你！”
    刚才为首的学姐知道一些杜娟家的情况，小声道，“别说了，走！她妈在人形厂真的是一把手。”
    几人灰溜溜刚要走，转身却有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把人损完了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快给她道歉。”这一嗓子，甭管是新生旧友，都围了过来。
    是文欣，当时的文欣刚转到学校，打扮上就是一个小太妹的样子。破洞的牛仔裤扎着脏辫，学姐这一瞧，“你是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
    “是啊。我刚转过来的！”
    “那你管我们做什么？”
    文欣假意笑着说，“姐姐，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欺负人，人家在这里卖绢人怎么了，绢人是一种文化，它的使命你们知道吗，说出来吓死你们。仗着人多在这里欺负人家，这事儿啊，我管定了！”
    “都做什么呢！”活动处的老师来了，刚还气焰嚣张的学姐这回见到老师立马没话了，“别看热闹了，散了散了！”
    老师看了她一眼，又瞧瞧杜娟，“人家在这里招新社员，碍你们舞蹈社什么事儿了，都是搞艺术的，怎么这么没品，都一个学校的，斗什么斗，有能耐把舞蹈跳出咱们校外，这才叫本事！再这么没事找事，你们舞蹈社也别留了。”
    学姐灰溜溜的走了，老师还是关心杜娟，“杜娟，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知道了，老师。谢谢老师。”
    文欣没有离开，随手拿起一个绢人在手里把玩，见老师走了，杜娟还要感谢她，“谢谢你，刚才给我解围。”
    “没事，没事。”文欣的目光聚焦在绢人身上，头也不抬的说
    “你喜欢这个？”
    “嗯。”文欣点头，“还是有些了解的，在南京博物馆见过南京的绢人，没想到来到北京也能看到，虽然说样式不一样，但这个看上去更有神采，同学，这是你做的？”
    杜娟点头，这么长时间，终于是来了一个完全懂绢人的，“是，平时闲的时候做的，做的不是太好……”
    “不不不，已经够好了。哦，对了，我叫文欣，叫我欣欣也行。”
    “我叫杜娟。”
    两人握手相识，这友谊就是一辈子的。
    “你能给我讲讲北京绢人的故事吗？我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文欣和杜娟相聊甚欢，她们有着同样的话题。这次文欣出来为杜娟打抱不平，两人在之后更是来往频繁，这样一对闺蜜就这样来了。
    记得有次在食堂，文欣问了杜娟一个问题，“杜娟，你现在做绢花社，那将来有什么打算吗？要继续在这行发展下去？”
    杜娟不假思索的点头，“对，妈妈就在人形厂工作，从我小时候就一直熏陶我，我也很喜欢绢人，也想一直钻研下去。”
    “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真好，不像我……”文欣说着有些伤感了，她的人生已经被她爸安排的差不多了。
    “你……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文欣烦恼起来，“我爸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跟着心的方向。”
    杜娟的这句话，文欣一直记在心里，她没有想到多年后，这句话会从掌控欲极强的父亲口中说出，而她心的方向，真的找到了吗？父亲这么说，是不是也真的改观了？大学时期的杜娟也是迷茫的，虽说如母亲一样在大学也做起了绢花社，可并不是很多的报名人数和这门技艺的冷门，也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人形厂，杜娟已经有好几年没去过了。自打上了高中，学业就紧张了；到了大学，白天学习晚上做绢人，这两件大事几乎是充斥着杜娟每天的生活，时间是不够用的，也只有在万般迷茫的时候，她才会静下心来。

 第五十四章 老妈的坚持

    重新走进人形厂，所有的东西还是没变，只是这无情的时间，让整个厂子有了岁月的雕琢。
    “你是……杜娟。”
    是门口开大门的大叔，这一转头，早已是满头白发。
    “路叔叔？”
    “呦，长这么大了，你可是好久没来了，你妈妈可没少提起过你。”杜娟永远是妈妈口中的自豪，看到门卫大爷的那一瞬，杜娟心里是酸楚的。这些年，时间也没有放过母亲，没有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杜娟的记忆几乎是停留在小学、初中……至少在厂里是这样。转眼间多年已过，再给他们打招呼时，一切都在变。
    老妈已经是厂里一位领导了，一边自己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还指导着手下的人，见秀芬阿姨过去了，两人就如陌生人一样。那时候杜娟心里就已经明白，这恩怨是完不了了。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放假？”母亲完全是忘记了时间
    “妈，今儿周末，过来看看你。”
    “等妈一会，再过一小时，妈就去找你。”雨燕从桌上抓起钥匙，“给，你先去二楼的宿舍休息会儿。”
    杜娟拿了钥匙，打开门，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易的衣柜。上了大学，杜娟便住校了，看来母亲也是很少回家，这里已经成了母亲的第二个家。
    躺在床上，墙壁上贴着的都是绢人的设计图，床头柜的闹钟下压着几张新图纸。等了不一会儿，或是很长的时间，雨燕进了屋，手里端着饭菜。
    “闺女，就在这儿凑活两口，一会妈还得忙。”
    杜娟一头扎进雨燕的怀抱，抽泣起来，这两年在大学的委屈，也在这一刻全部倒了出来，雨燕不知道闺女因为什么哭，自己倒是自责起来，“是妈太忙了，都没去学校看你。”
    “妈，不是你的错，就是不想看到你这么累。”
    “嗨，这有啥，妈不就一直干这个吗？这几天又有一批绢人要送出国，单子比较紧，所以时间都比较紧张。”
    “出国？”对厂子的事情，杜娟关注的并不是很多，她只知道妈妈一直在做着绢艺，绢人能够出国，在杜娟这儿根本是不敢想的，“妈，如果是个人做绢人的话，能让更多人熟知吗？”
    雨燕知道闺女要问什么，也能感觉到闺女在大学的绢花社发展的并不好，“绢人属于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想要更多的人熟知，这可是一条很长的路。”
    母亲字字有力的说着，杜娟听出了坚持的力量。这天，杜娟跟母亲不知道聊了多久，她更明白了这门技艺的传承之难，也始终记得那天临走时母亲说过的话，“闺女，绢艺再过五年，十年，或是更长的时间，它可能会消失，也可能会没落，现在大家聚在一起，在人形厂做了无数绢人；可能未来大家就散了，可能不会再从事这个行业，那么就看有没有想要一只坚持下去。”
    “从小，您就带我到这儿，我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感情。今天刚来的时候，见到门卫路叔叔，已经是满头白发了，他在这里坚持了这么多年，我也一定会坚持下去。他在这里守着人形厂，妈，我想我一定也会守住这份技艺。”
    只记得那日，跟母亲攀谈了好久。那一年对杜娟来说是幸运的，她认识了闺蜜文欣，也从那一刻起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你们啊，就别为难我家闺女了，能有什么意思？”雨燕一句话将杜娟的回忆拉回，她原本还想回忆下去，可她明白，要再回忆下去，不管对母亲，还是对在场的阿姨们来说，那就是痛处了，雨燕拉回的及时，“咱厂子那么多人，能跟绢花社比？唯一能比的就是我家闺女守住了这份技艺，这就足够了。”
    母亲的一番话让之前还对京华坊失望、对杜娟质疑的老师傅们不再言语，她们赞同雨燕说的话，可此时的杜娟内心如五味杂陈。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杜娟欲言又止，雨燕道，“闺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刚才看你想说，又不想说的，是因为她们吗？”
    “妈。”杜娟上前一步，跟上了母亲的步伐，“我并不打算联系之前绢花社的那些同学们，我打算重新找人，组建咱们的团队。离开大学这么久了，她们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了，我不想去打扰。”
    杜娟说出这个想法，也是看到了母亲一个个联系老关系时所碰的壁，杜娟不是不想去碰，而是觉得没必要了。雨燕了然闺女的心思，“京华坊需要壮大，就像你说的要吸收新鲜的血液，闺女，这块你就看着拿主意。其实我也不应该去找那些老关系的，到头来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浪费时间。你的想法不错，但一定要看准人，可能这一招人，就需要陪伴咱们京华坊走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了。”
    “我明白，妈。现在王府文创对我们抛出了橄榄枝，咱们京华坊更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了。”
    俩人边走边聊，就到了胡同口，杜娟大老远就看见文欣提着点心匣子站在门口。
    “文欣！”杜娟冲她喊了一声
    “这姑娘怎么不进去啊，家里没人吗？”雨燕上前一瞧，门上挂着锃亮的大锁，“这老头子又去哪儿了。”
    杜娟开了门，拉着文欣的手就进来了，“你说说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快进来！”
    “这次回北京还没来你家呢，算是第一次来了。”
    “娟儿，你先带文欣进去坐，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这俩是不是出去遛弯了。”
    杜娟直接把文欣拉回了自己的屋，一路上文欣看着四合院的景致，“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还是上大学那个时候来你家的样子。”
    “那时候你是学校的小太妹，第一次领你来我家的时候，我妈还以为我交了什么不良少年呢。”
    文欣大笑起来，“好多年不见了，你还挺会说话的，都大学生了，还少年呢？”
    “哈哈哈……”
    “就是咱们离别的太匆匆了，我记得临近毕业那年，咱们的绢花社有不少人报名了。咱们这一届走了之后，之后就没听到过什么消息，这绢花社真的到你这儿就没了，但也好，正是那样，才有了现在的京华坊。”
    杜娟对那段时光记忆犹新，“毕业后的第二年，我打算考研。可人形厂改制，我妈她们都失业了，自然而然的学校也不再对口做绢花社。”
    “我听我爸说过，说后来厂子倒了，很多人都转行了，现在像你跟阿姨还能坚持下来的太少了。”
    “是啊。”
    “不说过去的事儿了，越说越伤心，这种事情就得等我哪天喝醉了，一起说个痛快。”文欣敞亮的说着，紧锁着眉头，而后是一言不发。
    杜娟道，“怎么了，今天看你的情绪不对。”
    “我没事儿。”
    “欣欣，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不是说过吗，你这次回到北京，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咱们一起面对。”

 第五十五章 裂痕

    文欣却有心事，原封不动的把中午回到公司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杜娟，杜娟听得入神，文欣怕她多想，急忙解释，“娟娟，你别多想，他们是唯利是图，眼睛里只有钱，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动京华坊的。”
    “这不关你的事儿，欣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还谢我做什么，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感觉不告诉你，就太对不起你了，所以还是赶过来跟你说一声。现在很多人都想进这行搅浑水，但他们进来只会扰乱市场。”
    “京华坊有自己的坚持，不会出事的，放心。”杜娟给了文欣一颗定心丸，刚好闺蜜俩这番话被雨燕无意中听到了。
    雨燕端着茶水点心推门进来，“欣欣，喝点水，吃点点心，一会阿姨做饭去。”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今晚还得回南京一趟。”
    “你要回去？”
    “有点事儿要跟我爸说一下，放心，我还会回来的，有可能明儿就回来了。”
    “回去也行，多陪陪你爸。”
    文欣没有回答，她知道这次回去是跟父亲摊牌的。盯上京华坊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这背后如果没有老爸撑腰，区区的黄总又怎么会如此嚣张。
    “欣欣工作太忙了，回去休息休息也好。”杜娟帮文欣说话，两杯茶过后，雨燕再次邀请文欣留下来吃饭。文欣依旧拒绝了，待文欣走了，雨燕心里早就有了防范。这时也正赶上老杜推着老太太出去遛弯回来，趁着晚饭时候，雨燕憋不住了，问杜娟，“闺女，文欣她公司是想打京华坊的主意？”
    “啊？没有啊，妈。”
    “我刚跟你们送茶水，都听到了。”
    “这事儿啊，没事，妈。文欣现在的这家公司是她爸之前留下来的，里面的人事关系比较复杂，文欣又属于是空降的，她之前的领导一直想做出一番成绩，就动了歪心思。不过，妈，您放心，文欣不会那么做的，她能跑过来说这事儿，就说明她是向着咱的。”
    雨燕依旧担心，“还是悠着点，你们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谁知道她这次回来到底是什么意图。人家是混商场的，你跟她就好比，小白见大巫。”
    “你妈妈说的也在理儿。”老太太说话了，“娟儿啊，社会阅历是有，但商场如战场，一天一个样，留一个心眼没啥坏处。”
    “奶奶，我知道了。”
    杜娟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她深信文欣，但长辈这儿又不能反驳，只好先答应着。
    “你们闺蜜啊，该怎么处就怎么处，咱家自己把京华坊守住了，不就得了。”老杜这个完美的总结，迎来了老伴儿的白眼和闺女赞许的目光。
    这件事杜娟并没有想那么多，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招兵买马，扩充队伍了。
    文欣连夜飞回了南京，一下飞机就风风火火回了家。可这一到家，更气人了。老爸正跟黄总喝的正欢，看着两人推杯换盏，压根没注意到文欣回来。文欣重重的将门关上，黄总一瞧，“小文总来了。”
    父亲也看到了，满脸充满了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好好在北京待着，回来做什么！”
    “我回我家有错吗？”
    “快，这是你黄叔……”
    “爸，不用介绍了！”文欣面无表情的看着黄总，“想不到黄总的速度这么快，中午刚在我这儿碰一鼻子灰，这回就到我爸这儿疏通关系了，您是不怕这灰堵你鼻孔啊。”
    “欣欣，怎么说话呢！”老爸这一看文欣是带着气来的，走到文欣身边小声道，“欣欣，你先回房间去，爸爸一会再来找你谈。”
    文欣坐在沙发上不动，继续道，“黄总，就是我爸在这儿，我也明确告诉你，你们想动京华坊是不可能的。”
    “哎呦，小文总，您看您说的这叫什么话。”黄总没有了中午那副跋扈的样子，反倒是油嘴滑舌起来，“其实这事儿咱们是双赢的，您肯定不愿意看到我继续留在北京分公司，那我就找大文总给我调回总部啊，大文总也说了，可以调我回到总部，让你在北京自由发挥，但你是不是也得做出点成绩，眼下这京华坊不就是吗？”
    “爸！你们当真要这么做！”
    大文总没有回答，他也觉察出黄总这话说的有些过了，“黄总，你先回去，等我通知。”
    黄总会察言观色，一下就明白了大文总的意图。看来父女俩这回是要开小会了，便识趣的离开。
    等黄总离开后，老爸起身收了酒杯，看着文欣无奈道，“欣欣，就是因为你这脾气，才再总部没法待下去，到北京还没几天又得罪了黄总，你说让爸爸这工作怎么做！”
    文欣这回有发言权了，“我就不明白了爸，为什么你们偏偏盯着京华坊不放？不是还有其他的工作室吗？”
    老爸不承认了，“这可不是我盯着啊，是黄总盯着。他做了一份很详细的报告，说京华坊是目前最适合收购的。”
    老爸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文欣拿起来看了几眼，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老爸也没说什么，“那也不能这样啊，爸，京华坊跟我是什么关系，你应该知道。要这么做了，我和杜娟还怎么做朋友！”
    “朋友？这世间是没有绝对的朋友的，朋友到最后也会因利而散。”
    文欣失望的摇头，“爸，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当年也正是因为你的这份冷漠，妈才会离开你，对吗！”
    “文欣！”老爸厉声道
    文欣不再争辩，她心里跟明镜儿一样，“爸，要不是您授意，黄总他能有这么大胆子？你们想钱都想疯了，爸，我今儿也把话放这儿，我明儿一早就回北京，只要我在北京一天，谁想动京华坊，可以试试，至于北京那个公司，爸，您放心，我会按照规章流程向总部提交辞职报告！”
    说完，文欣转身离去，她含着眼泪，这一回对父亲是彻底失望了。
    “文欣，文欣！”老爸转身时，偌大的别墅就剩他一人了，看着窗外过往的车流和不着边际的黑夜，他望向墙上一家三口的合照，慨叹着，“她这性子终究还是向了你。”
    沿着夫子庙风光带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文欣的心情很差。走累了便在路边找处长椅坐下，呆呆的看着秦淮河。这个点的秦淮河风情带，来游玩的人不是很多。河边的风也不再是惬意，却透着一丝的凉意，文欣紧紧衣领。眼前一对父女走过，女儿在前面小步奔跑着，手里拿着气球，爸爸看上去年纪很大，气喘吁吁的，“丫头，慢点，我快追不上了。”
    “爸爸加油，爸爸加油！”小女儿回过头天真的笑着，也注意到了文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第五十六章 女白领来了

    文欣笑着没有说话，老父亲走过来冲文欣点头打招呼，“丫头，晚上的风劲，一会就回家喽。”
    “好……”文欣说了半个字，以为这位大叔是在冲自己说话，后一想定是冲着他的女儿了。
    “好，爸爸，现在咱们就回家好不好，可是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怕什么，爸爸背你！”老父亲弯下身，小女儿高兴的骑上去，“骑大马喽，骑大马喽。”
    天真的笑声远了，或是被风吹得迷失了方向，是秦淮河的水随着风打在了脸颊，湿漉漉的又或者是泪？是泪。文欣蜷缩的坐在长椅上，河水拍打着浪花的声音，像是在找谁倾诉着什么。
    手机一个劲的震动，是爸爸打来的，文欣不想接，权当没看见。深夜的风是暖或是冷，文欣痴痴的看着，完全没有了困意。
    “姑娘，该回家了。”明晃晃的手电光照过来，是一位景区的工作人员，一看情绪不高的文欣，“姑娘看着情绪不高啊，赶紧回家去，睡一觉啊，什么都忘掉了。”
    人在这种负面情绪控制下的时候，可能最需要的就是一句安慰，哪怕是随意的也足够了。文欣还真的听了工作人员的话，道谢后在附近开了一夜酒店就当休息了。
    次日，文欣果断辞去了北京分公司的职务，随后回到了北京。放心不下她的老文总，还是不停地打来电话，这时文欣的气也消了一些。
    “欣欣，你是真不打算回分公司上班了？”
    “不去了，我早就提交辞职信了。”
    “唉！你说你这丫头，干什么都这么轴。”老文总抱怨了一番，但又关心闺女，“要不你还是回南京，回总部上班，爸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或者你跟爸爸说，你想做什么，爸爸都满足你！”
    文欣拒绝道，“不用了，爸，我在北京有自己的打算，您就不用操心了。”
    “要不爸给黄总打一个电话，不让他打京华坊的主意了。”老文总做了最后的让步，但这句话却让文欣更加反感起来。
    “大可不必，爸。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反正京华坊这面，我会一直盯着，不会让你们干预半步的。”
    老文总无奈道，“欣欣，你当真要跟爸爸闹成这样？”
    文欣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老文总再拨过去的时候，文欣又一次直接按掉。
    老文总没办法只能给黄总打电话，也仅仅说了四个字，“先缓缓。”
    京华坊所有的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只是之前的单打独斗让杜娟感到了孤独，可这一次她不这样觉得，她有信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修整绢人、招纳贤才、制定计划……
    头尾亮相都在稳步进行，唯独招聘这块，杜娟也是真没办法了。投过来的简历就像大山一样堆满了邮箱，杜娟每天下午会抽出三个小时去处理招聘，约到京华坊前来面试的人也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称心的。
    鼠标的转轮在杜娟手里飞速旋转，她眼睛都看花了。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样去看到每一个人，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文欣？
    “文欣？”杜娟不信自己的眼睛，一口认定这个叫文欣的一定是同名同姓。
    抱着满满的好奇心，杜娟打开了这位“文欣”的简历，这不就是文欣吗？杜娟再一次瞪大眼睛确认了一下：没错，简历和真人是同一个人！文欣不是在自己父亲的公司上班？又怎么会面试京华坊？一看日期，就是这两天发过来的。文欣没想太多，第一时间给她拨了电话。
    “娟儿，找我啥事？”文欣的心情好很多了，不过杜娟这一问，自己还要装一把的。
    杜娟“不高兴”说道，“欣欣，你是不是往京华坊的邮箱投简历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你现在在工作室吗，我去找你说清楚。”
    看来文欣这回是认真了，杜娟直觉告诉她，文欣这次可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决定。她到底要做什么？母亲之前说出的担忧再一次在杜娟脑海中闪过，“不可能，不可能，欣欣不是这样的人。”
    这份简历让文欣坐立不安，她在工作室徘徊起来。杜娟并不知道，文欣为了保住京华坊所做了什么，她已经压上了自己的前程。
    欣欣很快就来了，今日与往常不同，文欣是穿着职业西装进来的。京华坊除了杜娟外，其他的师傅都是长杜娟一轮的长辈，见的世面也很少。一眼瞧见工作室走进这样一位女白领，就连干活的心思也没了，私下里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不是娟儿的朋友吗？”
    “穿这么正式，还以为在工作室换领导了。”
    杜娟被文欣这身打扮吓到了，“亲爱的，你这是来视察工作吗？对了，你在搞什么，怎么把简历投给了京华坊？你不是……”
    文欣回答道，“娟儿，我是认真的，简历是我投给你的。”
    不管是出于情理还是其他，杜娟都不同意文欣这么做，便直接拒绝了，“不行，文欣。你这样哪能行，你说你在你爸公司干得好好的，现在又到我这儿，这哪能行呢？”
    “哎呀，你想多了，亲爱的。”文欣一五一十的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委告知了杜娟。之前杜娟听说文欣公司的领导对京华坊有兴趣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这回听文欣说为了这件事，文欣已经跟家里闹掰，并且辞职了，杜娟觉得这事儿大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你这是为了京华坊辞职了？你没有跟文叔好好谈一下？京华坊只要我们自己守得住，肯定是没有人能够动它的，你是不用担心这些的，我真没想到这件事你和文叔会闹这么大。”
    杜娟说话的声儿大了一些，工作室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杜娟忙拉着文欣到门外，从文欣的眼神中，她感受到了文欣这几天经历了什么，见文欣没说话，杜娟拉住文欣的手，用比较温柔的语气道，“亲爱的，你为了京华坊这样做，真的不值得。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京华坊，可这样你怎么办啊。”
    “我不仅仅是为了京华坊，也是为了我自己。”文欣深思熟虑道，“我爸这些年总想管点我什么，总想参与些什么。分公司虽然是交给我管理了，但里面依旧是一滩浑水，每个人都想着为自己捞点什么。都说在商言商，但是他们的方向已经变了，思想都变了，我看，我爸也快被这些人带偏了！”

 第五十七章 约定后“失约”

    “也不能这么说，文叔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有些东西还是要综合考量的，欣欣，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你要真的过来了，我这心里肯定过意不去的。”
    文欣很冷静地说道，“我现在的考虑就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事业。娟儿，你这儿不是正好需要一个市场经理吗？我觉得我是可以胜任的，只要我在京华坊，他们就消停了。在北京分公司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里究竟适不适合我，我本想用这个分公司做出一番事业，可现在都是以前的老关系，老爸又舍不得将黄总调回去，放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监督我？最近这段时间跟他们的相处，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了，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另寻出路。”
    杜娟陷入两难，文欣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而文欣资历深厚，又怎么会让她屈尊来工作室，“我是需要，文欣，但我……你资历这么深，经验也丰富，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了，我这儿太小了，而且你也看见了，最近才算是抓住一个机会，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文欣，你是我的闺蜜，我不想让你陪我一起冒险。按照你现在的资历，其实你去任何一家上市公司都绰绰有余的，我这里……”
    “那怕啥，我觉得人一旦要重新开始，就要从零做起来。公司是不论大小的，京华坊怎么了，京华坊的未来大有前途。娟儿，我也愿意帮你在绢艺传承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这些年能看出，你一个人走这条路太艰难了。”
    “我……我考虑一下。”文欣再三的热情，杜娟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绝了。此时的文欣在杜娟这儿如一块烫手的美味汉堡，好吃但的确不敢接。
    文欣明白杜娟，也答应给她时间，“不着急，娟儿，咱们是闺蜜，这几天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有什么顾虑随时跟我说就行。你是做绢艺的，我是做市场的，其实我们联手的话，肯定是会成功的，就像大学时候的那个约定一样。”
    “约定？”杜娟记得那个约定，可在那个约定中，文欣爽约了
    文欣知道当年这件事也伤了杜娟的心，往事既然提起，就不怕被指责，“当年虽然因为我错过了那个约定，但这次我不想再错过。当年的约定对我来说是遗憾，这些年那我都记得呢，娟娟，你还记得这个约定吗？”
    “当然记得。”
    “记得大四那年，绢花社已经是咱们学院最热的一个社团了，来报名的人都占不到名额了。”
    杜娟和文欣大四那年，可以说是绢花社的顶峰。自从文欣在大一的时候“英雄救美”后，两人的关系如胶似漆。后来文欣也成了绢花社的副社长，在大学的这段时间，她也没少为社团操心。和杜娟一起努力，绢花社已经由原先的一个教室换成了大教室。文欣不太懂绢艺，但跟着杜娟也照猫画虎的学着。不过文欣这性子可不是那种能坐得住的，时间稍微一长就浮躁了，一浮躁小脾气也就来了。
    偌大的教室，文欣嘟着嘴一针一针的缝制着绢人的衣裳，可就算是戴着眼镜盯得仔仔细细的，还是扎到了手，索性把衣服往桌上一扔，坐在一旁开始赌气。
    杜娟手把手教完其他的学员，见文欣又生气了，走过来道，“是哪位绢人又惹我们的文小姐生气了？”
    看到文欣的手都扎破了，闺蜜杜娟更心疼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换个工种，绢人工序十几种呢，你挑一个，我亲自教你。”忙给文欣包扎起来，文欣顿时不疼了，她还是觉得要坚持下去。
    “不了，娟儿，就这个。我不能猴子捡西瓜，捡一路丢一路。”文欣看着班里的其他人，“你看大家都在坚持，我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呢。我也是绢花社的一员，我更要以身作则。”
    “还真有当领导的样子。”杜娟调侃起来
    文欣对绢花社信心满满，“娟儿，要不咱们约定今年毕业后，就把绢花社注册成工作室，咱们就拿它当事业怎么样。”
    “好啊！”杜娟没想到文欣会有这样的想法，在那个年代来说，这个想法还是很超前的。她当然是赞同的，她也没有想到后面的事情，便一口答应下来，“这是我们共同的约定。”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大学的毕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离别。杜娟还记得那天是绢花社在校的最后一次活动了，来社里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还有几位过来的专门给杜娟打了招呼才离开的。
    “抱歉啊，社长，这次的绢花课我们不能上了，我们是专门过来告别的，在咱们社团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打了招呼后离开还算好的，但有大部分同学基本就直接不来了。今天文欣也迟到了，一进门见教室的人数比往常少了三分之一，小声对杜娟道，“怎么才这点人？”
    “要毕业了，大家各自奔着前程。”
    文欣没有说话，因为她被父亲安排了出国，她来绢花社也是来跟杜娟告别的。
    “娟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可能会继续深造，读研。”杜娟思路很清楚，“在工艺美术要想学到更深的东西，还是要读研的，你呢，想好做什么了吗？”
    杜娟只字未提“约定”的事情，仿佛在这一刻，大家都成熟了，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都归于了现实。
    “我要出国了，娟儿。”文欣直接说出，但说出这话后比憋着更难受，“我爸安排的，我不想去！”
    文欣没想到说话这句话后，杜娟先是安慰起她来，“别这么想，文欣。能出国其实挺好的，出去见见世面。”
    “可娟儿，咱们的约定……”
    杜娟没有说话，毕业对于这些“约定”来说，是最残酷的。就像大学时期的爱情一样，在恋爱的时候说着未来的许诺，但真的毕业季来临的时候，大家各奔东西，就也成了分手季。
    杜娟没有说话，文欣也没有追问。她知道，可能不久前说的这个“约定”已经不作数了，可能这个“约定”就是两人闲暇之余的调侃罢了。听到文欣要出国，杜娟心里很不好受，她也更加了自己的方向，一定要考研深造。

 第五十八章 《北京娃娃》书稿

    “要不咱们重新约定一下……”文欣说道，“我走的那天，你不要来送我好吗？”
    “好。”
    就这样，杜娟和文欣的新约定生效了。文欣离开的那天，在父亲的陪同下，她心灰意冷的过了安检口。在上电梯的时候，杜娟正在下面看着自己。文欣情绪激动的看着她，她终究还是来了，那个约定她没有守。文欣忙拨通了杜娟的电话，“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文欣的声音有些哽咽，杜娟心有不舍，道，“就想跟你说，到国外后我们保持联系。”
    “好，好，一定会的。”
    电梯缓缓上行，文欣的视线模糊起来，原本瘦弱的身影，待眼睛再清晰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天杜娟在首都机场坐了许久，门外她看着飞机划过天空，留下那道美丽的弧线，她痴痴的看着，直到飞机消失在视线中。耳边的轰鸣声小了，杜娟站起身，她偷偷擦了眼泪，转身而去。
    她和文欣的那个约定，是约定重新经营绢花社，干出一番事业。但这个约定在文欣出国的那一刻，这梦就已经化为了泡影。而如今文欣以这种方式回归，杜娟不知道如何抉择。文欣说给几天的时间让杜娟考虑，可就算是让杜娟考虑十天，那也是煎熬，现在的文欣很优秀，杜娟真的不想把她留在京华坊这座小庙。
    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已是黑夜。树丛中夏虫的叫声正劲，这大晚上就可着它了，这一晚杜娟又失眠了。
    雨燕透过门见姑娘一人坐在院中，老杜已经呼呼大睡，雨燕嘀咕，“呦，这姑娘怎么大晚上还不睡觉。”说着披了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夏虫被开门声扰了清净，不再言语。
    “妈？”
    雨燕挨着闺女坐下，“是不是又失眠了？有心事？”
    杜娟也不藏事，“妈，您觉得文欣能当咱们工作室的市场经理吗？”
    “欣欣的工作能力是有的，而且这么多年，市场经验也丰富……这，怎么，闺女，她想过来啊？”雨燕夸了一通突然回过神来
    “是啊。”杜娟将白天的事儿给老妈说了，“现在她辞职了，也要重新找工作，她主动找到我，说要加入京华坊，我不知道怎么办。”
    雨燕一向考虑的全面，加上那天听到文欣与杜娟的对话，对文欣要来京华坊这件事，她还是有所保留的，“突然要来咱们京华坊，这是不是他们的圈套？之前不是觊觎我们京华坊，现在又来这出，娟儿啊，这事儿咱们还是防着点，说句实话，和文欣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人家藏得什么心思，咱也不知道。”
    “妈，我压根儿就没考虑这个，文欣是不会有歪心思的，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咱京华坊，现在她跟文叔叔都闹掰了，要是她为了自己的话，大可不必这么做。”
    “话是没错，但终归人家是一家人。要说保护我们京华坊，这个我也信，但我们自己不放手，谁还能影响咱们？”雨燕能感觉出，闺女现在是陷入了两难，她还不知道闺女担心的是什么，“那你担心的是什么？”
    “文欣是有很多优点的，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去北京任何一家大公司，来京华坊总觉得会亏了她。”
    话口能听出，杜娟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现在纠结的只是大佛进小庙的问题，雨燕也不想再掺和，“闺女，这事儿啊，我就不掺和了。你要让文欣加入京华坊也行，只是后面要真出了事儿，那对咱家来说可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妈，我相信她，咱们京华坊也早该脱离那个单打独斗的模式了。”
    雨燕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京华坊虽然全部交给杜娟来管了，可这种大事上，雨燕也想参与，但却无法参与。京华坊毕竟是要扩充队伍的，之前的日子都是单打独斗，可想要做大，市场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杜娟也始终相信。文欣的用心良苦杜娟能体会到，只是老妈过惯了那个年代的生活，对一切看得比较透彻了。
    这阵子忙于奔波京华坊大小事的雨燕，等有空回过神说想去瞧瞧师傅。才知道师傅已经出院了，想想也是如此，毕竟这么长时间了。雨燕知道这阵子一定又是秀芬在照顾师傅，心里也没有了那么大的火气，在照顾师傅这方面，雨燕自愧不如，想到后续京华坊会更加忙碌，雨燕这一大早就去了师傅家，还没进门，就被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妇女拦下来了。
    “您好，您是？”
    雨燕见她手中正拿着扫帚，又系着围裙，反倒是高兴起来了，“您是师傅家的保姆？好家伙，他可终于想通了。”
    “师傅？您是他另一个徒弟？”
    雨燕点头，“是，”
    “进来，进来。”
    屋子比之前雨燕来的时候干净了很多，之前，那应该是半年前了。眼前这个保姆虽和自己年龄相仿，但走路带风，一看就是干练的。再看赵玺，戴着厚厚的老花镜，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老爷子耳朵尖，听得见脚步声，一抬头雨燕站在面前，保姆识趣的离开了。
    雨燕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师傅，这保姆是秀芬给找的？”
    “没有，我自己找的。”赵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来想自己靠自己，但这人一上岁数，就不得不服老，从医院回来后，发现自己上楼都费劲，就干脆了找了一个保姆。”
    “之前我和秀芬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平时那么忙，哪能老靠着你们呢，我就干脆自己找了。”
    雨燕抱歉道，“这阵子太忙了，您说您这出院了我都不知道……”
    “秀芬接我出的院，”赵老爷子说道，“回家后就一直忙书的事儿。”
    从一摞摞书稿上，雨燕很快就看到了四个字《北京娃娃》，随意拿起一摞，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修改符号。之前并没有听师傅说起过要写一本书，看这样子是已经准备了很久，“《北京娃娃》，师傅您这书是写咱北京绢人的？看这样子不是最近开始写的。”
    “看看你，都没来师傅这儿多久了，这书写了有小半年的时间，光准备就准备了两年，把之前在厂里所有的资料找了一遍。绢艺这活做了一辈子，这年岁大了，总觉得应该留点什么东西。这个行当，只留下作品是一方面，能够给后人留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最近啊，也跟一家出版社也谈好了，他们对非遗也挺感兴趣的，正好现在在家无事，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这太有意义了，师傅，等出书了，我第一个支持，我看这手稿大多都是理论技法，还有插图？”雨燕翻了几张稿，里面掺杂着纯理论的文字和绢艺的插画，不禁疑惑一问。
    “《北京娃娃》是讲述咱们绢艺手艺人的一本书，里面大多还是技艺技法的传承，就算是出版后，那也是一本纯专业的工具书，估计没有多少人会看，但它的意义是不同的。”

 第五十九章 无效撮合

    非遗专业的工具书自然缺少市场，这点雨燕也赞同，“总要有人要记录下这些的，师傅。您做的是一件好事，不管有没有人看，但在咱们绢艺圈子来说，这就是不可多得的宝藏书，可能几十年后，这本书的价值才会被发掘出来，这意义就不同了。”
    “没错，是这样。这本书是需要长时间沉淀的。对了，你京华坊的事儿忙得怎么样了，这段时间跑前跑后可没少忙活。”
    对京华坊这么了解，师傅是怎么知道的？雨燕并不知道，能与王府文创和钟师傅搭上关系，这其中老师傅可帮了不少忙。
    “对，师傅，最近忙着做投标的事儿。然后工作室也是打算重新扩充队伍了，最近杜娟在忙这个事儿。”
    “一定要一步步稳稳的来。”老师傅严肃的说，“就目前来看，你们工作室还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包括管理上、人员上还有对未来的发展规划上，这些因素你们都要考虑进去才行。”
    见师傅严肃了，雨燕也知道师傅一直对京华坊给予厚望，“会的，师傅，这一次不会像之前一样，只顾招生培训了。”
    “别的咱们不说，就非遗技艺这块，你觉得你的工作室现在最欠缺的是什么？”
    雨燕当然知道，最欠缺的无非也就是裁剪技艺。而要说起裁剪技艺的话，在熟知的人里、在距离最近的范围中，能叫得上号的那就只有金秀芬了。雨燕明白了师傅的用意，而后什么也没说。
    “绢人是大的门类，但其中有着将近十几道的工序，你们每个人掌握各有不同。门类是死的，技艺是相通的，你们每个人掌握的技艺不同，也要一定学会融会贯通才行，雨燕，倒不如真的试试。”
    雨燕知道走出这一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但怕师傅生气，雨燕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好，师傅我知道了。”
    “我知道说这些都没用，怎么选择还是得看你们。和事佬的工作我不知做了多少，可你跟秀芬都是一个性子，一家一家的谁都不让着谁。你说说你们两家如果关系不错，让杜娟跟着秀芬多精进一下裁缝手艺，那多好。”
    “师傅说的这些，怕是不能实现了。”雨燕几乎料想到了以后，与柳家的关系，雨燕是没有一点耐心，干脆直接说了得。
    秀芬“金剪刀”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闺女杜娟也是有过让秀芬教自己裁缝技艺，但雨燕不同意，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时隔多年，师傅同样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雨燕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和秀芬的关系这点上，雨燕终究还是让师傅失望了。
    两家这些琐碎的小事，老太太也看在眼里。虽说老太太来到家后，大小事都不管不顾，整天嘻嘻哈哈，可心里也是有小九九的。杜娟还在为文欣的事儿发愁，晚饭的时候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老太太看着心急，“瞧给我孙女为难的，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哪有，妈，我这几天都在寻思小铺的事儿。”
    雨燕知道闺女在想什么，今儿去了一趟师傅家，出来后有些问题就想的通透了，“工作室现在也是需要人的时候，闺女，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该让文欣过来就让她过来。她既然这么想来的话，那咱们也欢迎，对文欣来说，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老妈支持自己，杜娟自然高兴，但她善良，她担心文欣过来后会跟着工作室吃不少亏。
    “招兵买马，总能遇到不同的人，不用想那么多。”老杜说
    杜娟点头：那么文欣，既来之则安之！让我们一起履行当年的那个约定。
    “今儿去你师傅家，没碰见秀芬？”老太太问雨燕
    “没有，妈。”
    “记得当年秀芬是叫金剪刀，在你们厂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京华坊现在这些裁缝，不打算让秀芬过来教教她们？”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这想法，估计还是眼高看不上现在的裁缝，“现在这些老裁缝，嘴是太碎了，什么事儿总能说几句。”
    雨燕不知道老太太为何会突然关心起工作室的事儿，这一问才知道，之前文欣穿着西装来的时候，她们是有不少口舌，可雨燕又没辙，“她们上的学少，说话没轻没重的很正常，咱要人家过来干活，爱说啥就说去，跟她们没什么可计较的。”
    “要不让秀芬教教娟娟也行，记得当年娟还不是想拜秀芬为师吗？”
    听老太太这话是一句句往雨燕的心坎上撞，杜娟察出不对劲，一瞧雨燕的脸色不对劲，忙说，“不用，奶奶。”
    雨燕觉察出了异样说道，“妈，这话里话外的，我怎么觉着你在撮合我跟秀芬的关系呢。”
    “呦，听出来了啊，怎么还不给这个做和事佬的机会？”没错，老太太这次回家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借此缓和两家的关系。
    这恩怨都这么多年了，雨燕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白天在师傅那儿被说了一通，现在回到家又这样，“今儿都是怎么了，怎么都劝我呢。跟秀芬家的事儿也不是一两年了，错在他们，让我主动来往，我可做不到。”
    老太太摇摇头，“就这轴劲！你迟早会吃亏。”
    “要吃就吃了，妈，这事儿啊，您就别操心了。”
    “有些情况，你们不知道。”老太太说完放下碗筷进了屋，雨燕听的是话里有话。难不成老太太还有什么事儿瞒着？雨燕也不敢去问了，她能感觉到老太太已经不高兴了。
    杜家的这顿饭吃的很平静，大家都没有说话。老杜喝完后，也是端着半杯茶进了屋，只留下母女两人。
    雨燕有气无力的说，“一会吃完你就去忙，我来收拾。”
    杜娟只能答应，因为秀芬家的事儿，大家已经不止一次不欢而散了。尤其是这次，大家各自选择了沉默，恩怨累积了二十年，想要解开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不知道家里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此时的杜娟只觉得心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被这些琐事乱了心。更重要的是，因为别家的事儿让自己家闹得不和谐，这点杜娟最不想看到了。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睡着，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穿了衣服，直奔院外胡同一个人溜达，下班归家的人已经回的差不多了，胡同里没多少人，更没有早晨的热闹。一个人溜达还算惬意，可这些事儿到底要怎么解决。绕着胡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原点，杜娟站在离秀芬家不远的地方，呆呆的盯着那扇门。
    不会儿，秀芬阿姨出来丢垃圾，没有觉察到杜娟。她正要转身离开，就觉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仔细一看，是件黑t恤，而自己差点儿扑在一个结实的胸膛，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抬头这一瞧，冤家路窄？今儿这是怎么了，不该出门？一连串的问号在杜娟脑海浮现，眼前这位正是柳天。想想上次见到柳天还是在工作室误会那次，不过这一次见到他，怎么更有种招人烦的感觉呢？心里原本就压着火，被这一吓，杜娟大声喊道，“你看着点啊，走路没有声音啊！”

 第六十章 你们是什么关系

    “明明是你在这儿一直盯着我家门，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柳天一瞧杜娟拉着脸，语气也变得温柔几分，“呦，今儿这是怎么了？几天没见这么大气性，谁惹着你了？”
    “要你管。”柳天突然温柔下来的语气，在杜娟看来可不那么讨人喜，“阴阳怪气的，走开！”
    “等会儿。”柳天上前一步，拦住了杜娟的去路，“好歹也是小时候的玩伴，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在这儿盯着我家做什么。”
    杜娟假装不屑，这一时半会的心情是越来越糟，左右也不是，柳天这赖皮的劲儿又来了，“我真希望小时候跟你不认识。”
    “怎么了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说说，是不是跟我家有关系。”刚才柳天就猜到大概了，不然杜娟会盯着自家门看？
    杜娟一言不发，柳天也知道了答案，他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站在任何一个角度都没法评说，“上一辈的恩怨，咱不用管它。咱也没办法管，你得跳出来看这个问题，把这个问题交给时间。”
    他倒是想的通透，难怪整天过得这么开心。自己是应该向柳天学习这种大度，可我是女孩子，我凭什么要学？杜娟心里矛盾，两家恩怨的事儿保不齐以后还会再被提及，不能一次次都给它交给时间。
    “小天，赶紧回来吃饭了！”
    是秀芬阿姨，杜娟回头一看。秀芬阿姨站在门口，看架势应该是站了一会儿了，看着秀芬阿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杜娟还是有礼貌的打了招呼，“阿姨好。”
    “嗯，你吃过饭了，阿姨就不请你了啊。天，快回来，这都几点了，演出了一天不累啊。”
    柳天向杜娟告别，“得了，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先颠儿了。”
    杜娟认真的点头！
    我为什么要点头，仿佛这一刻被他拿捏了一样。不过秀芬阿姨的语气很生硬，平时打招呼还会笑呵呵的回应，这回不同，透着冷漠不说，那种感觉就是不想让自己和柳天来往。真是一个受气包，我又没想和柳天有什么关系，烦都烦死了！
    “嘛呢，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们什么关系啊。”
    柳天随秀芬进了门，可这句话还是被杜娟听到了，看来是被秀芬阿姨误会了，“阿姨，我……”
    “天黑了，赶紧回家去。”
    秀芬关了门，杜娟心里：完了，这回更是误会了，原本两家的老一辈不对付，这回可好，小辈也不对付了。
    杜娟不敢往下想，还是赶紧回家，这倒头一睡，或许真的什么都解决了。
    可柳天不同，回到家心里还挂念着杜娟呢。秀芬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有些生气，不过秀芬气的不是两家的关系，而是柳天对杜娟的态度。故意用力将饭菜推在柳天跟前，“刚热了一下，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要觉得凉了，自己再热热。”
    柳天饿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母亲的情绪，端到跟前就大口吃了起来。
    秀芬心里有疑惑，依然问道，“刚那丫头没给你说其他的什么。”
    柳天摇头，“能说什么啊，妈。就是刚回来碰到的，随便调侃了几句。”
    “没事就少招惹她，真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哪有，根本就没关系。”
    母子俩没有很明确去聊这个话题，柳天也明白母亲的顾忌，短短几句也不再提及。
    柳天的只言片语还在杜娟的脑海中回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第二天清晨，却是被文欣的电话叫醒来的。原以为是闹钟呢，杜娟顺手关了，不想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杜娟也彻底清醒了，“欣欣，早上好。”
    “嘛呢，还没起呢，赶紧来工作室啊。”
    “这才几点啊。”杜娟看看时间，“才不到八点，你怎么这么早啊。”
    “早起惯了，你赶紧过来，有事儿跟你聊。”
    家里其他人还没起床，出了家门，杜娟还是迷糊的。对门也开了，好巧不巧柳天也出来了，两人刚好撞在一起。柳天冲着杜娟打招呼，“早啊。”
    杜娟不是礼貌的回回，匆忙离开了，不过这回是真精神了。一路小跑到工作室，文欣早在门口等着自己了，还是那身职场西装。
    “跑过来的啊，你这看着也不困。”
    “哪有。”杜鹃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不知道是运动太过，还是其他原因。
    开了门杜娟回头看一眼文欣，“你又是这身衣服啊。”
    “正式惯了。”
    见文欣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杜娟忍不住又问，“这什么啊。”
    “进去说。”
    工作室还没有打扫，地上都是碎布屑，杜娟不好意思，“昨晚的还没有收拾，不好意思。”
    文欣摆手道，“跟我干嘛这么客气？”说着打开文件夹，取出一摞厚厚的纸，“娟儿，来看看。”
    “入股合作协议书？”杜娟瞪大了眼睛看着文欣，文欣这是要做什么，“入股？文欣你这是？”
    “对，娟儿，我想入股京华坊，以市场经理的名义。”
    杜娟连连拒绝，“不行，这不行。欣欣，我可以高薪聘请你，但你不能这样把自己的底儿都压进去。”
    “你先听我说。”文欣说道，“我想入股京华坊也是这几天深思熟虑的，那天让你考虑招聘我，但回去后我想，既然想做一份事业，倒不如真正的加入进来。娟儿，你就是再高薪聘请我，那比起外面那些大公司来说，是不能比的。我想在京华坊有所成就，带着京华坊一起发展，娟儿，你需要我。”
    “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儿。”
    杜娟顾虑很多，文欣也有自己的想法，“一辈子终其一个事业，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这些年我就是干的太杂了，以至于在市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倒头来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的京华坊现在正需要人，你只管做你的绢人，公司其他的杂事都不用你管，我来替你把控就可以了。”
    “这哪儿行啊，文欣，你听我说，京华坊现在是一个新的起步，后续怎么样也不知道，现在我走的每一步都在尝试，万一试错了呢。”
    “试错了咱就重新试，这次我陪你！”文欣斗志满满，杜娟看她是决心想要加入京华坊了，自己现在正需要人才这是真的，只是……
    “总感觉你来京华坊会亏了你。”这是几天来一直困扰杜娟的问题，也算是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了。
    “有什么亏不亏的，既然想要一起做事儿，就不用在乎那么多。”文欣果然是跑过市场的人，几句话下来让杜娟不知如何回应，但杜娟还是深信她，她比所有人清楚，如果文欣加入京华坊后，那将是一次全新的改观了，文欣接着说道，“其实现在京华坊正式用人之际，而且更加要规范化，虽然京华坊是以工作室的方式运营，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六十一章 帮冤家挑鱼

    杜娟认可，“没错，这倒是实话，之前的模式都太随意了。”
    “那你给不给这个让我们一起完成当年约定的机会嘛。”文欣嘟着小嘴，一脸乞求状的看着杜娟。
    这还能怎么拒绝，杜娟对文欣本来就是百分百的信任，文欣想要加入京华坊，原是她一直不敢想的事儿，可如今文欣都上门了，杜娟只好点头同意，文欣加入京华坊，杜娟之前也是有过这样的想法。
    见杜娟同意，文欣激动，忙把合同往后翻了几页，“娟儿，你看看，这是咱们工作室的股权分配，我加入之后你不用担心，按照我的份额计算，应该是占工作室的15的股份，当然这个是可以调整的，你看看，娟儿，不合适的话咱调整就行了。”
    “20，欣欣。”
    “什么？”
    “我说给你20的占股。”杜娟没想到文欣准备的这么充分，她不知道文欣要注资多少，可就凭这份感情，“多出来的5是给你的干股。”
    “不，这不行的，娟儿……”
    杜娟拦住文欣的话，“欣欣，这是你应得的，你对京华坊这么上心。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带着京华坊做起来的。”
    “好，我会尽全力的，娟儿，放心，未来京华坊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面对，我就是咱京华坊的职业经理人，有什么事儿我冲在你前面。”
    两人谈定了一切，马不停蹄就去跑手续。文欣正式加入京华坊，成为了其中一员。杜娟也更有信心把京华坊做好，至少文欣的加入上，在人事、行政上她是不用操心的。而往日京华坊更多的是一些人情世故，在商言商，人情世故多了就很难做事。即便是看着她们偷懒，也没办法去说，毕竟都是自己的长辈。这回文欣来了，杜娟完全放心了，而文欣那句“有什么事儿我冲在你前面”给足了杜娟勇气。
    清晨十点多的菜市场虽没有赶集那么热闹，但这人也不少。新鲜的蔬菜还剩着，保持着清晨的青翠；肉摊上亮着暖色的灯光，让所有肉看上去都像是刚运过来的那么新鲜；水箱里各式的海鲜，北京老大爷都喜欢买上几斤花蛤，这晚饭算是备齐了。雨燕也没闲着，在水箱前看着各式的鱼有足足近五分钟，卖鱼的老板道，“大姐，您挑好哪条了吗？”
    “这条……”
    “得嘞，那我给您收拾收拾。”老板说着正要捞起来，一个熟悉的声儿就来了。
    “等会儿！”
    雨燕一瞧，好家伙，秀芬！雨燕原不想搭理她，可秀芬看着刚才雨燕挑好的那条鱼，“这鱼不行啊。”
    “大姐，您这说的什么话，这鱼都是早晨新上的，哪儿就不行了。”
    秀芬蹲下来，道，“这鱼鳞都没光泽了，再看这鱼鳃，都带着血丝呢。”
    老板一瞧这遇到行家了，无奈的说，“要不您挑挑其他的。”
    雨燕一瞧却也是，恨自己刚才眼拙没瞧见，反倒让秀芬碰着了，这一想，又跟秀芬置气起来，“不！老板，我就要这条！”
    秀芬的眼睛迅速在水箱找寻一番，指着另一条道，“给她来这条，这条新鲜，家里有老人呢，选东西上点心啊。”
    “你……”
    “我到底听你俩谁的，你们是姐妹是。”老板道
    “谁跟她是姐妹……”雨燕嘟囔着，倒也是听了秀芬的话，“就来她这条。”
    “离开了我，你还真不行。”秀芬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雨燕“无力反驳”，因为这会儿她正忙着付钱，“瞧给她嘚瑟的，这点能耐都来这儿显摆了。”
    卖鱼老板调侃一句，“要不是真姐妹，还真说不出这话来，要不刚才那条鱼您也瞧瞧，我给您便宜点。”
    “那条真不是新鲜的是。”雨燕直接问
    老板一瞧实在人，“昨儿剩下的，我这点买卖啊，全都让你那姐妹给看破了。”
    “行，您给我便宜点，我买回去炖汤得了。”
    “得嘞。”
    雨燕匆忙出了菜市场，见秀芬拎着一袋菜还在路边等车，心里说道，“她怎么老打不到车。”
    想着想着走过去，秀芬回头一瞧，“呦，两条都买了，早知道这样，我刚才费什么劲。”
    “我又没让你挑，真是的。”
    两人就像是赌气的小孩，一呛一火，也没再说话。不过会儿，雨燕叫的车到了，见秀芬，“走，一起。”
    秀芬不上车，自己一个劲的拦出租，可来来往往的都是满员。
    “走不走了，这儿不能长时间停车。”
    “赶紧来啊，顺道的。”
    秀芬终于还是上了车，雨燕没别的，就是为感谢刚才帮她挑鱼，雨燕是一点都不想欠秀芬，“别误会啊，我这人不想欠别人的。”
    见秀芬没说话，雨燕多了一句嘴，“现在打车都用打车软件，回头你也装一个。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就这点，你离开了我还真不行！”
    无缝衔接，雨燕完美将这话回了过去，不说话的秀芬压不住气，“较劲是。”
    “哪儿跟您较劲了，我这就事论事。”
    司机师傅往后视镜一瞧，得，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赶紧送得了。可司机着实没想到的是，雨燕和秀芬“较劲”了一路，眼瞅着快到地儿了，司机脑壳子都嗡嗡的。
    “真是，家里有老太太还买不新鲜的鱼，您可是一点都不负责。”
    “这么大岁数，连打车都费劲，刚才就不该拉你。”
    司机生无可恋的表情，内心：早知道这样，我都不该拉你俩。还好瞅着快到了，司机也总结一下，“我说二位姐姐，您俩这说了一路了，来来回回就这点事儿，有啥心结是这么解不开的。要我说啊……”
    司机话没说完，一脚直接踩了刹车。坐在后面的雨燕和秀芬往前一倾，雨燕忙扶住秀芬，问道，“呦，没事，不是司机，您这开车瞧着点人啊，胡同本来就窄，人又多。”
    “没事儿。”秀芬摆手，回头看看雨燕，见雨燕也完好，就放心了。
    “这不是高姐？呦，还有崔主任。”雨燕一瞧窗外，刚才这一脚刹车正是因为两人正要过胡同，不得了！雨燕紧张的下了车，“崔主任，你们没事儿。”
    秀芬也跟着下来，“崔主任。”
    “这怎么开车的，胡同里还开这么快。”高姐在一边道
    司机听不下去了，把头探出窗外，“二位，二位大姐，您俩下次坐车啊，少叨叨几句，就不会出今儿这事儿了！”说完关上车窗，倒车而去。
    “嗨！”秀芬看不过去了，“说什么呢！自己分心还怪我们！”
    “走，聊聊去。”崔主任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的恩怨整个胡同都知道。
    无奈，两人只能跟着崔主任到了街道办，雨燕还不忘问，“崔主任，您那有冰箱吗，借我放放鱼啊。”

 第六十二章 破天荒的“和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秀芬在一边提醒雨燕
    这下好了，恩恩怨怨二十多年，这也是头一次被请到街道办，却是因为一个小心眼的司机。崔主任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二位就是我姐姐，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您俩疙疙瘩瘩的二十多年了，啥时候是个头啊。平时你俩这样，都一个街坊的，斗几句嘴就过去了，今儿这多危险啊，要那司机再跑点神儿，我跟高姐现在都搁医院了。”
    “嗨，不打紧，不打紧。那司机看着年纪轻轻，犯这错儿也正常。”高姐大度的说，“我就不跟这儿待着了，一会还得瞧瞧卫生去。”
    “行，高姐，您慢着点。”秀芬、雨燕同时向高姐打招呼，一边的崔主任看着两人，心里寻思：怎么今儿这么和谐？
    想起来确实后怕，不过雨燕气不过刚才那司机，低声道，“自己沉不住气，倒头来反咬一口，这司机太不敞亮了。”
    秀芬听得到雨燕的话，也认同，“是啊，临了了回头咬一口，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了，都差点撞人了，一句道歉也没有！”
    “你俩啊，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咱不说那个司机，他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儿，你俩是不是在车上又吵架呢，不是我也奇怪了，你俩平日里都不怎么来往，今儿个怎么坐一辆车回来了，也是够破天荒的。”崔主任话里是有责备，但看到两人坐一辆车回来，心里还是高兴的，“怎么，你俩家这关系，变好了？”
    秀芬道，“去菜市场，没打到车，她给我顺道拉回来的。”
    “这不是好事吗，那你俩在车上也不应该吵起来啊。”
    雨燕解释，“没吵，我俩就耍几句贫嘴，刚才那司机就挑毛病，说我俩太吵，可您想我俩这贫嘴都耍了大半辈子了。”
    “那还真是，那司机的定力是不够，自己心焦怪别人了。”崔主任向着二人，“您俩家的事儿，我也不想掺和。大家都在这胡同住着，现在瞧您俩心里肯定是还有气，要我说啊，有些事儿能让它过去就过去，现在整个北京打造和谐社区，咱不也得出份力？你们做个榜样得了。”
    “您放心，主任。大面儿上我们都懂。”
    “妈，您这怎么了！没事！”柳天从门外冲进来，先是围着秀芬看了一圈，“没伤着，妈。”
    “好着呢。”
    扭头见崔主任在，“主任好。”
    “呦，大明星来了。”雨燕调侃着，柳天礼貌的点头招呼，“季阿姨好。”
    “你怎么回来了！下午不还有演出吗？”
    柳天道，“我来换个衣服，这天太热了，剧院那面没有换的衬衫。刚进胡同，就听您撞车了……”
    “什么啊……”秀芬正要说，前后脚的，杜娟也来了，“妈……”一瞧秀芬阿姨和柳天都在，“主任给您添麻烦了，秀芬阿姨好。”
    雨燕猜出一二，“又是听到什么了，妈好着呢。”
    “工作室隔壁小超市的孙姨说，您被请到街道办喝茶了，究竟什么事儿啊，妈。”
    “您瞧瞧，瞧瞧！这些碎嘴子呦。”雨燕道，“没啥大事，崔主任让我俩过来坐坐，聊聊和谐社区的事儿。”
    “没事，娟儿，放心，我跟你妈都好着呢。”秀芬向崔主任说道，“主任，要我说胡同里这些碎嘴子得好好管管了，什么事儿都不清楚就瞎传。”
    “行，我回头说说她们。你们这两家儿女都过来了，也没啥事，赶紧回去。”
    出了门杜娟还纳闷呢，这两位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雨燕在门口等住了秀芬，把手里那条新鲜的鱼递过去，“这给你。”
    “干嘛？我不要这鱼儿。”秀芬推诿起来
    “拿着，拿着。”
    见雨燕硬是把鱼塞给秀芬，秀芬顺手一拿，把那条不怎么新鲜的拿过来，“我拿这个得了，新鲜的回家留给老太太炖汤。”
    妈，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同时从杜娟和柳天脑海中冒出来，两人不自觉的看向对方，相视一笑。柳天看着杜娟的笑，脑海中闪过小时候杜娟微笑的样子，回荡着她那“咯咯”天真的笑声。
    “今儿这司机是真不地道！”
    “就是！咱聊天关他什么事儿！”
    雨燕说着和秀芬向前走去，虽说这两人如今看着是和了，但是后续怎么样，这谁也说不清楚。
    杜娟和柳天在不远处跟着，杜娟忍不住抬头看看柳天，已经多年没见他了，他看上去没有那么讨厌了。从发梢到喉结，杜娟像是欣赏一俊男绢人那样着迷，柳天回头，见杜鹃这样看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杜娟脸红了，她低下头，看着柳天一步一步的步伐，她缓缓放慢自己的脚步，调整的跟他的步伐一样了。杜娟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默默的说：柳天，好久不见！
    情愫就这样暗生了，或许儿时的青梅竹马，两人都没有忘记；又或是在之前几次不愉快的“相处”中，两人的讨厌至极就是关心至极，柳天的脑海中，始终没有忘记的是那个匆匆跑进后台的她。
    各自告了别，进门时杜娟问，“妈，什么情况，你跟秀芬阿姨怎么待一块去了，还送她一条鱼，这关系都这么好了。”
    “崔主任不是说了吗，大面上得过得去才行，后面咋样就随缘。对了，你一会有事没，妈有话跟你说。”
    杜娟能听得出老妈松了口，也实属不易，二十年的恩怨到现在为止，总算是有些缓和了，杜娟欣慰。不过两家的关系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考验，但今天又何尝不是一次新的开始呢。不过后半句听着严肃，也一定是为了文欣的事儿。
    “妈，什么事儿，您说。”
    “稍等啊，妈这有截图。”雨燕进厨房先把鱼放在水池，擦擦手拿出手机，“这怎么回事，闺女，文欣怎么成咱们工作室的股东了。”
    雨燕挺用心，截的图也刚好是企业查询软件的，里面股东一栏中清楚地写着文欣的名字。
    这事儿杜娟早已经想到老妈会问自己，“对，妈，她现在是咱们工作室的股东，前几天刚加入的。”
    “合适吗？”雨燕倒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但对此事却也有几分不屑，杜娟从中看出了不满。
    “我觉得还行，妈。欣欣的决心挺大的，她过来的话，咱们工作室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就怕到时候不是咱说话做主的时候了，别到时候因为什么事儿闹掰了，朋友之间做生意，闹掰的可不少。”
    都说一家人说一家话，文欣在杜家来说也始终是外人入局。杜娟在意两人之间的感情，这话得怎么说，杜娟斟酌了许久才道，“妈，文欣也是想踏实做点成绩出来，这次她加入咱工作室，也是为了帮咱把后面的工作担起来。等到时候潜心创作，怕是顾不上其他的工作了。文欣在这方面有经验，我也相信她能打理好工作室的。”

 第六十三章 赛绣最配绢艺

    “行，闺女，我相信你们俩之间的感情，但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这两点一定要分清楚欣欣这孩子来咱工作室，咱也不能亏待了人家，该给的福利要给到，该签的合同也全部得签到位。”
    “好，妈您放心，这些我来安排就行。”
    “欣欣入股进来，咱也不能老用人家的钱，回头工作室要有什么困难，随时跟家里说，我跟你爸还攒了一些呢。”
    杜娟不想用爸妈养老的钱，婉转拒绝了，“没事，妈，这事儿我们自己来就行。”
    雨燕说虽不再多管京华坊的事儿，可对用人方面还是很上心，层层替杜娟把关。
    “对了，闺女，你这几天有没有再去南锣鼓巷？”
    “很少去了，妈，这几天忙着跟文欣跑手续的事儿，等忙完的。”
    “后续没事多看看也行，给咱工作室也多集集人才。”
    杜娟不解的看着老妈，雨燕继续道，“南锣鼓巷里人才还是有的，你看那些自己出来练摊儿的，要是有跟咱绢艺搭边的，可以跟他们聊聊，招进工作室也不错。不然按照现在职场的招聘规则来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咱的队伍扩大。”
    雨燕考虑的长远，杜娟这几日也正为此事发愁，虽说想要换新鲜血液进来，可跟绢艺相仿的人才要去哪里找呢？老妈倒是给了一个思路，“妈，这点我都没想到，这点还是得跟您学习。”
    “大家只想到南锣鼓巷是景点，可别小看这些，里面都是卧虎藏龙！就跟酒仙桥798艺术区一样，里面那些diy小店，看着不起眼，但做那些物件的人，那都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等你忙完手头这些事儿，可以多转转这些地儿，说不定就有新的收获。”
    “嗯，那就只能找找个人，看看他们个人对未来有没有新的发展打算。”
    “所以，这就要看缘分了，只能碰了。你可以跟之前一样，拿着工作室的绢人多去转转，要真有对这有兴趣的，就自然找上门了。”
    杜娟思索着什么，老妈说的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好，知道了，我一定多看看。”
    “想什么呢，这就走神了。”
    “没有，妈。”杜娟趁着刚才的功夫大致缕了一下，“妈，我简单想了想。咱现在工作室不仅仅是培训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儿就是王府文创竞标的事儿，可能培训班的事儿都得往后放放了，毕竟现在报名的人也不多，根本开不了一个班。除了咱俩负责整个绢艺的把控，咱工作室还得要更专业的人进来，分工明确才能提高效率。”
    “你说说你的打算。”雨燕倒了一杯水，倚靠着冰箱，这么长时间，的确还不知道闺女是怎么安排的。
    杜娟说道，“妈，我觉得工作室还是离不开您，绢人的组装和饰品部分咱们可以一起完成。然后除了工作室几位裁缝师傅外，咱工作室还得要一个擅长彩绘的师傅才行，绢人的面相承载着喜怒哀乐，但之前的彩绘这块过于传统，现在大家都在追求国潮风，所以咱们的绢人也得换一个新的面貌才行，好的颜值就要有一个好身材，雕模师也是很重要的，绢人的制作周期长，之前雕出来的模，基本都是千篇一律，动作一致，我们需要多样化的模型底子，让绢人更生动。最后就是缝纫了，现在几位老师傅虽然都精通缝纫，但用在绢人身上的话，针脚线头都是讲究，所以我打算寻找一个精通赛绣的，她可以是那种有自己创造力的，而不仅仅是拘泥于缝缝补补的流程化工作。所以妈，咱工作室现在至少要三个人，这就是我大概的一个安排。”
    “嗯，这样的安排很到位了，估计这样一来，咱工作室就会稳稳的发展。分工明细，各司其职，是不错的想法。你说的赛绣是不错，绢艺是离不开赛绣的，不过到时候那些老师傅，估计就得有说法了。”
    “没事儿，妈，这问题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工作室的老员工肯定不服让新来的去管，新鲜血液进了京华坊，她们也一定会有不同的意见，就看怎么去磨合了，后面发生什么问题母女俩都想不到。
    雨燕点点头，道，“行，闺女，你看着办就可以。”她也终于放心了，年轻化的想法跟老一辈的就是不同，杜娟把这些事儿安排的明明白白，她也深信，未来的京华坊会在闺女手中发光。
    “说啥呢，这么热闹。”老太太进了厨房，一瞧还没睡醒的样子。
    “妈，您怎么过来了？刚睡醒啊？”
    “呦，今晚做鱼啊，这鱼可以，看着新鲜。”老太太打一哈欠，“你们都出去了，我刚眯会儿。”
    “老杜不在啊，我以为他搁家呢。”雨燕道
    “出去了，我刚迷迷糊糊听打电话来着，说什么要商量开药膳小铺的事儿，电话里各自讲得挺激动，估计这事儿有谱，咋样，工作室的事儿弄得如何了。”
    “放心，奶奶，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就好，那就好，咱老杜家啊都是事业型的家庭。”老太太说道，“行了，你们都出去，我来收拾这鱼。”
    雨燕将老太太“推”出厨房，“妈，您就接着休息，今儿我来做，您说您来这几天，咱这都没好好伺候您，娟儿，赶紧带你奶奶看电视去。”
    秀芬这头也没闲着，雨燕给的鱼虽说不新鲜了，但也不影响吃。秀芬炖了鱼汤，拿着纱布过滤了一遍，把鱼骨小刺都过滤出来。浓浓的白色鱼汤满盛了保温桶。柳天小心的端起来，把保温桶的盖结结实实的拧紧，“妈，那我就送过去了。”
    “行，你看着他喝完，别跟之前一样。”
    柳天出了门，每天拿着保温饭盒去那个地方，柳天早已轻车熟路，心里惦念的那份情一丝未减，那份情，可以找寻到些许离去父亲的影子。这家里要做了什么好吃的，秀芬都会让柳天送过去一份，虽然隔着不远，但能吃到家里的东西，他应该还是会很开心的。
    柳天一直没问今儿的事儿，不知道老妈怎么就跟季阿姨在一块了。秀芬回来后也很安静，没有再提及。柳天自然不会问，两家这块冰，是见了一点阳光，只是这彻底化开，还是要时间的。
    满满一大盘子清蒸鲈鱼端上了桌，也正巧赶着老杜回家。一进门就闻见鱼味儿，“呦，今儿老太太又做什么了，这么香。”
    话刚说完，见雨燕和杜娟两人穿着围裙端着剩下的菜从厨房走出来瞪着他，也瞬间明白这顿饭是媳妇闺女做的，慌忙改口，“季大厨带着闺女出师了！”
    “还算有点眼力见。”
    “今儿这桌饭菜都是燕儿和娟娟做的，你啊，就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老太太从里屋走出来。
    “妈说你今儿去谈小铺的事儿了。”雨燕顺口问了一句
    老杜直奔厨房，“对，我先去洗手，一会咱细说。”

 第六十四章 一家人欣欣向荣

    见老杜神采四溢，精神头十足。雨燕心想老杜这事儿也有谱了，趁给大家盛米饭的功夫，雨燕跟杜娟道，“看你爸这状态，下午应该谈的差不多了。现在工作室交给你打理，你爸这儿又要创业，他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弄，后续我可能要多在你爸这面忙活帮衬帮衬了，工作室的事儿就全靠你跟欣欣了。”
    “我知道，妈。您就安心帮爸弄，前几天我就在想，到时候让文欣可以来家里给爸还有他们的老伙伴讲讲课，让他们也明白下市场，避避雷。”
    “想法是不错，欣欣能答应吗？”雨燕担心起来
    “担心什么？”老杜出来
    杜娟接话道，“担心你们再被骗，想让我闺蜜过来给你们普及普及，回头你也约约叔叔们。”
    “这太好了！下午我们聊的时候还说呢，找一个专业的人给我们上上课，省的再遇到那不靠谱的。”
    “那我就跟文欣说说。”杜娟倒是不避讳
    老杜忙拦住，“不行，不行！闺女，我觉得这样不妥，人家已经帮咱们这么大忙了，怎么还能让人家过来家里，这肯定不行。”
    “有啥不行，现在欣欣是京华坊工作室的股东。”
    “啊！”
    文欣回来几天的时间就发展这么快，老杜都没想到，听闺女这么一说，倒也是赞同，“欣欣过来自然是好，她对市场很敏感，对工作室会有很大帮助的，咱家一定要留住她。但药膳小铺的事儿，就没必要跟她说了，再让人家帮忙，就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爸，回头我找她聊聊。就让她过来一下午就行，又不是几天时间，占用不了太多时间的。”
    “好，别耽误工作室的事儿就行。”在闺女面前，不管是墨守成规的雨燕，还是佛系随意的杜北京，杜娟的三言两语都能把他们说服，说是说服，倒不如说这是父母对子女的爱。
    饭桌上，雨燕依旧还是如之前一样拿出积蓄想支持老杜的新事业，银行卡放在桌上没多会儿，就直接被老杜推了回去，“这不行啊，你好不容易退了休，这点钱留着自己花。”
    “你还是拿着备用，万一你们找不到合适的投资方，怎么，这小店还不开了，下午你们去开会讨论的不也是这个话题。之前都愁眉苦脸的不知道怎么继续，今儿一回来红光满面，信心满满，看来问题是解决了。”果然还是雨燕了解老杜，这几句话就连杜娟也没懂是什么意思。老杜一听，得！在雨燕这儿是藏不住什么事儿的，再瞧老太太，边吃着鱼边看着雨燕，也是一脸的疑惑，雨燕看着杜娟继续解释道，“以前你爸和几个叔叔开店，愁的不就是钱的事儿。每次都这样，这回这么高兴，那问题一定是解决了，除了找融资，还有什么办法，就是自己拿钱了，只有自己拿钱投资才踏实，是，老头子，我说的对。”
    老杜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店毕竟不是小钱能解决的，即便是凑了老伙伴的钱，也只能勉强开张，现在多一笔钱对老杜来说，那就是刚需！只是雨燕这钱，他不能要。
    “那也不行，这钱你要不给咱娟儿，工作室现在要竞标，买材料招人都是钱。”
    “爸，不用。之前工作室还有一些积蓄，然后我也攒了一些钱，已经够了。”
    “媳妇给你钱就拿着，救救急也是好的。”老太太发话了，老杜没有什么要说的，也只好收下了，“现在大家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挺好的，一家人欣欣向荣。”
    雨燕碎碎念起来，“就是，都是一家人，客气这些做什么。”
    老杜也明确说了，“那行，这钱就当我先保存着，到时候要用不上，我直接给你存银行得了。”
    “那让欣欣过来的事儿，我也最近就安排。”
    “这么快？”老杜有些跟不上闺女的步伐，自己在中医干了一辈子，要的就是一个望闻问切、慢条斯理，多年早已形成了慢性子的习惯。
    杜娟笑着说，“怎么，爸，跟不上创业的步伐了？我跟妈都是行动派的，说啥就是啥，爸，你也应该改一改了，创业中要是慢了半拍，很有可能就被市场淘汰了。”
    老杜脸一黑，看着雨燕，“瞧瞧，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说要被市场淘汰。”
    “计较这个做什么！”雨燕帮着闺女说话，“闺女是为你好，怕你吃亏呢，自己都没有信心？”
    “有！怎么没有！”老杜“气呼呼”端起茶缸子，压了一大口茶，咕咚咕咚的咽下去。
    “是啊，爸。过几天我就得腾出时间去南锣鼓巷转转招聘的事儿，怕工作室这事儿一忙活起来，文欣也没空了，完了再把这事儿给忘了。”
    “行，闺女，你看着安排就行，到时候文欣那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了，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把那老哥几个都叫过来。”听刚才闺女一说，老杜更心疼起来，“娟儿啊，现在这么忙的，自己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别熬坏了身子。”
    “知道了，爸。”
    文欣在北京正式安顿下来，接下来两天的时间，杜娟先忙着文欣搬家。杜娟没想到文欣搬到了离工作室最近的一个小区，这倒是让杜娟有些过意不去了。
    “欣欣，你真的不用这样，搬到工作室附近，这儿附近的房租多贵啊。”
    “没事儿，这不离工作室方便吗？”文欣见杜娟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哎呀，没事的，不用担心。”
    文欣越是这么说，杜娟心里越过意不去，“你已经帮我很多了，现在还要住这么近，要不欣欣，你把这房子退了，租一个差不多的，每天上班你的时间自由……”
    “这哪能行啊。”话没说完，文欣第一个反对，“娟娟，咱工作室要规范管理的，我也不例外。”
    拗不过这倔强的性子，杜娟再说的话，怕文欣不高兴，而现在又不能许诺文欣什么。
    “东西也不少，欣欣，你是把南京的家搬过来了？”
    文欣点头，“对啊，跟我爸闹掰后，我就把所有东西拉过来了，反正今后都是在北京发展的，南京想起来就回去，想不起来就不回去了。”
    “有时间还是跟文叔叔好好谈谈。”
    “要他管，他现在更管不着我了。”文欣还堵着气呢，杜娟想想还是把那事儿给说了，“对啦，欣欣，我爸邀请你去上课呢，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啊。”
    “啊？上课，上什么课！”
    “上次你不是现场帮我爸排雷了吗，然后他们的药膳小铺最近打算继续做下去，我爸想的是让你过去给他们普及普及市场方面的知识，也是怕再遇到上次类似的情况。”
    文欣经历过大场面，不过被杜娟这么郑重一邀请，倒是社恐起来，“不行，娟娟，我怕我说不好。”

 第六十五章 岁的彩绘师

    “你经验那么足，就随便讲讲呗。”
    “那到时候你在吗？”
    “我当然在啊，我得向大家介绍你啊。”杜娟说着乐了，“唉？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怕我不在，所以害怕啊，人家都是见生人社恐，你这是见熟人社恐啊。”
    文欣也承认这点，“是啊，你说我从上大学那会就经常去你家，那时候我都……你也知道，性格太张扬了，你爸还好几次说过我呢，让我女孩子一些。现在再去你家，除了叔你爸还有其他叔叔，这种情况我肯定紧张啊，我之前的形象都不怎么好。”
    “嗨！这都几年过去了，还记着呢。放心，我爸记性不好，这儿事儿估计都记不清了。”
    “信你个鬼！”
    文欣推辞几番，但还是答应了要帮杜娟这忙，“那就后天，刚好是周六，刚好我这面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我去之后，我不敢保证我讲的东西都是叔叔们能用得上的。”
    “可以，讲什么你自己来定就行。”
    “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虽说面对都是熟人长辈，可这回给到文欣的压力还是很大。趁着还有两天的功夫，杜娟也没有歇着，继续在南锣鼓巷找寻手艺人，连着之前的几天，杜娟都没有找到让自己中意的，或者说她们的作品入不了杜娟的眼。来回找的几率太小了，杜娟还是老样子，借着一家小吃店门口，重新摆上行李箱、立起易拉宝。
    小店的老板都认识她了，“姑娘，这都几天了还没找到你需要的人？”
    “是啊，又给您添麻烦了，占着您这地儿。”
    “甭客气，您摆这儿，还显得我这儿热闹呢。”老板说着拿出一小马扎，“坐这儿。”
    “谢谢，谢谢。”
    老板对这些绢人并不了解，只知道它们是非遗，店里闲着没客的时候，也会饶有兴致的出来问一两句，“这么精致的娃娃做起来是不是得花好长时间？”
    “嗯，从定型到成品得需要半个月到两个月时间，主要还是看工序的复杂度。”
    “那挺不容易，这要是我这种粗人，估计这么长时间是等不下来的。真挺佩服你们这些做非遗的，这南锣鼓巷要说做非遗的也不少，但耗费这么时间去完成一件事的太少了，他们第一要考虑的就是能不能赚钱。”
    老板说的在理，我们经常会在一些景点看到各式各样的非遗衍生品，大众对它的认知度又有多少呢？杜娟深有感触，“非遗传承本就是一件难事，老板到时候要有兴趣的话，可以来京华坊瞧瞧。”
    “好，等有机会一定过去！”
    “老板，来俩老北京酸奶。”正说着店里又来了客，杜娟低头整理行李箱的那些绢人，面前走过了几人，没太关注。直听一人说道，“这小姑娘画的东西还挺好看，你看那鸟儿，多生动啊。”
    直觉！杜娟抬头，没错，应该是机会来了。
    那是一只画眉，悄悄地落在女孩的肩头。眼睛虽小，却传出了灵性，它像是在四处张望，又像在惬意的歇息。可回过神，这哪儿是什么画眉，眼前疾步走过的姑娘背着书包，书包的一角拉锁未拉，装不下的画板就露出了一角，这一角也刚好是那画眉的栖息之地。线条勾勒完美、工笔公正到位、就连点睛也是恰到好处。小毛刷画出画眉的羽毛，从颈部到尾端，更是一气呵成！画眉通体黄褐色的羽毛，被画出了层次感，色泽由深到浅，才显得生动。最为动人的却是离画眉眼角处不远的一颗黑痣，都说“痣在此处为美人”，而放到画眉鸟眼边，更是神工之笔！
    看这鸟儿似有什么故事要讲述，若是一只真的鸟儿，那便能听到它的啼鸣声了。
    要不是后面的游客夸赞这一句，杜娟可就抓不住这个机会了。跟这姑娘走了几步，小吃店的老板打眼往远处一瞧，心里有了数，将行李箱往里挪挪，生怕被人碰了。
    国潮、国风、这么精致的线条、还有眼睛旁那点睛之笔，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姑娘感觉到身后有人，索性停下来，直接问出的一句话让杜娟尴尬了，“您是要买我的画儿吗？”
    “啊，我……没有，我不买。”
    杜娟不知道如何回答，再看这姑娘打扮，虽然穿着平素的衣服，但布艺绣品的耳饰，让杜娟认出这姑娘定是云南的。耳饰很特别也很大，是用绢丝织成的扇形，颜色从红绿蓝三色过度，扇形下坠的地方钓着圆形的红铃铛。再看长相，更是浓眉大眼，但这岁数看着要比自己小很多。
    “哦。”这姑娘继续往前走，杜娟上前介绍。
    “我……我叫杜娟，是做绢人的，有家工作室。我看你画的画，很符合我的绢人作品，我正需要一位彩绘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哦，对了，做出来的绢人作品就在那面。”蹩脚的介绍，果然还是不适合自己，被刚才这姑娘的操作搞得稀里糊涂，还是赶紧聊正事。
    “绢人？”姑娘反问，“是非遗？”
    还好这姑娘知道绢人是什么，对杜娟来说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走，过去看看。”
    姑娘半信半疑的跟着杜娟，向小吃店门口走去。路上杜娟顺带问了一句，“姑娘，看你挺小的，多大了？”
    “23。”
    23岁？应该是大学刚毕业，杜娟猜道，而后领着姑娘到了门口，冲着里面的老板喊了一句，“老板，您给我拿俩北冰洋。”
    “我不喝北冰洋，太凉了。”
    “那来常温的酸梅汤。”
    姑娘点点头。
    老板拿着饮料递给杜娟，后进屋又拿了一马扎，“你俩好好聊，有啥事儿再叫我。”
    小姑娘看着有些拘谨，不怎么爱说话，就是拿着酸梅汤也是紧紧地握在手里。直到杜娟把行李箱的绢人拿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眼中的光告诉杜娟：这人要定了！
    “这就是绢人？之前只是听说过。”小姑娘捧在手里仔细的端看，细小的手指摸着绢人的脸庞，话渐渐多了起来，“她们的脸庞都好精致啊，这眼神画的太好了。”姑娘放下手里的绢人，继续翻看着行李箱的绢人。
    “我能看看你的画儿吗？书包可以拿下来了。”看小姑娘还背着书包，杜娟帮她脱下书包。
    “看。”
    仅欣赏一幅画肯定是不行的，杜娟也是充满了好奇心。果然，姑娘这书包就是一个宝箱，除了那只画眉外，还有其他的作品，杜娟一瞧，顿时惊掉了下巴：
    气势恢宏的山河图，猛虎下山迎客松，五代仕女夜宴图，还有一卷仿清明！
    “这些……这些都是你画的？”杜娟不相信，这么小岁数的姑娘竟然有如此的爆发力。

 第六十六章 丽江姑娘阿木娜

    她，会不会成为京华坊最得力的彩绘师？
    “是。”姑娘惜字如金，继续看着绢人，随后说道，“刚看第一个的时候觉得新奇，但后面看着，好像也一般。”
    “一般？”可能这是杜娟听到过最“刺耳”的意见了，可她并不生气。这些年以来，她很愿意让别人指出京华坊绢人的不足。
    姑娘以为杜娟生气了，“要不我不说了？”
    “误会了，妹妹，有什么看法您直接说就行。”这姑娘的性格的确有些古怪，这要是到了工作室，那今后肯定是有操不完的心。可如今的杜娟看重的是她的才华，至于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姑娘接着道，“我说的一般并不是绢人的一般，绢人没问题，都挺好的。我说的一般是眼神的一般，你看这些绢人的眼神基本都是一个样，看不出它们的喜怒哀乐。”
    杜娟点头。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很长时间了，没想到小姑娘眼睛毒，一下就指出了问题，“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重新招人，看看能不能有所改观。”
    杜娟说着将姑娘的画作重新装回书包，姑娘一瞧，接过来，“我自己来。”
    好久一会儿，杜娟才问，“妹妹，你这画的这么好，不管是南锣鼓巷还是其他风情街，能买个好价钱是肯定的。可我刚才看，有些画都过了半年时间。”
    “我不允许我的画作被砍价，他们总是砍价，所以就压手里了。”
    “砍价？”杜娟大概明白，姑娘这样刚直的性格，一定是将所有画作标好了价位，但买卖讲求一个有来有去的还价，这一点这位姑娘应该是不懂。
    当然，姑娘也有自己的道理，“我画一张画大概要半个月时间，甚至会撕掉重画。他们都过来砍价，都以为这是菜市场，那艺术成什么了，要图便宜的话，去买菜得了。”
    能听出小姑娘是带着气的，在卖画这块，她一定是没少吃亏。杜娟拿起绢人，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在纸上画画跟绢布上是两码事，杜娟怕这点到时候没办法权衡，但这一步终究还是要走的。
    “你是毕业就留在北京了？”杜娟猜想
    “没有，我来北京四年了，中专毕业后在家里待了几年，就过来了。”
    杜娟点头，姑娘的一些基本情况还是要了解一些，“现在只靠这些画生活？”
    小姑娘摇头，“没有，我在楼下饭馆做服务员的。”
    “明白了。”杜娟了然，小姑娘这性格在北京卖画太难了，又何况北京人才济济，大家都在追梦，追梦的同时保持理性很重要，正如这姑娘，终究是归于生活的。
    “那……有没有兴趣来我工作室？”
    “长期，短期？”小姑娘这么问，看来是有戏，再看看绢人，“我的工作就是画它们，对吗？”
    “是。”杜娟道，“这份工作是长期的，有固定工资的。说实话工作室之前也经历了一些坎坷，现在算是重新开始。我没那么多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喜欢它们。”
    “只要让我不放弃画画就行。”
    杜娟能听出姑娘的辛酸，“不会的，只是你不嫌弃我们就可以。之前你都是在纸上作画，现在可能要换一种方式了。从纸上到绢布上，还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我刚才见过你的画，只要你心智够坚定，这样的转变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我相信我可以的。”
    这种自信杜娟也有过，聊半天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姑娘头也不抬的回道，“阿木娜。”
    “真是云南人？”
    “你知道？”
    “从刚才的耳饰看出来了。”
    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耳饰，点头应道，“嗯，对，我是丽江的。”
    “好地方。”
    “待的时间长了，哪儿都一样。”看来丽江对这位叫阿木娜的姑娘来说，有不愿意勾起的往事，杜娟没再多问，“我过去的话，工资能给我开到多少。”
    杜娟给阿木娜讲了大概的薪资结构，虽说这些工作是文欣的，但这种事情还是直接讲清楚比较好一些，没想到阿木娜爽快的答应了，“行，没问题，只要能保证这个数字就行。”
    阿木娜这么一说，杜娟还是担忧起来。阿木娜来到工作室应该是本着固定工资去的，但她对于工资的要求强了一些，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绢艺传承需要情怀，可能这点在阿木娜这儿还不能体现出来。和阿木娜见面的方式是在大街上，可她也是确实几分本事。杜娟心里更清楚，这要是文欣在的话，估计还会筛选好几层。算了，我慧眼识才，既然发现了她，我也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好，我保证。咱俩留个联系方式，我一会把明儿上班的地址发你，你明早9点到直接找文欣报道就行。哦，文欣是工作室是合伙人，也是主管行政人力这方面的。”
    “知道了。”
    杜娟想了想，还是想多说一句，“阿木娜，咱们工作室的工作都是有规章制度的，这你也知道。可能没有你现在这么自由，这一点的话你没问题。”
    “没问题。”
    阿木娜是一匹好马，但需要好的马夫，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对杜娟将是最大的挑战。见杜娟不说话，阿木娜径直说道，“行，那我先回去准备了。杜老板再见。”
    “不用，叫我姐就行。”杜娟正说，阿木娜已经走出了好远
    小吃店的老板倚着门，“咋样，找到了一个，这姑娘看着可不好带，以后得多注意才行。”
    “是啊，但眼下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在这儿蹲了快一周，才找到这么一个。”
    “慢慢来，这招聘啊也是学问，尤其咱们这些创业的。你说像我这店要是招店员，看眼缘是一方面，性子方面也得和才行。”
    “您还真是老江湖了。”
    是喜是忧呢，杜娟自己都不知道，可京华坊的工作还得继续推进，招人环节眼下才完成了第一步。回到工作室，文欣正准备给叔叔们讲课的内容资料，见杜娟回来忙上前。
    “娟儿，给叔叔们讲课的资料，我好像准备多了，这些东西一下午可讲不完，最少得一天。”
    “那就按照一天的来，我回头跟我爸说说。”
    “能行吗，这些知识很枯燥的。”
    杜娟确定道，“应该没问题。”
    “要不这样，我做两手准备，到时候看叔叔们的反应，要是觉得无聊，我就直接把资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
    “那是不是很麻烦。”
    “没事儿。对了，你这面进行的怎么样了，去南锣鼓巷找到人了吗？”文欣问道
    “招到了，招了一个彩绘师，年龄挺小的，不过她确实有才，明早就过来报道。”杜娟决定把阿木娜的大概情况给文欣细说，“不过……”
    “怎么了，她不愿意来？”
    “那倒没有，就是性格有点裂，跟咱年轻那会儿一样。”听完杜娟讲完，文欣这儿倒不算什么大事，“这有啥，这个岁数的性格古怪很正常放心，有谱。”
    “你俩都是这性格，到时候别吵起来。”
    “那不会的。”文欣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她没想到后面会打脸的这么快。

 第六十七章 好一个助攻

    杜娟点头，有文欣基本什么问题就能解决。拿出手机翻看了几页社交动态，眼睛一亮，“欣欣，这你什么时候做的！”
    “趁着闲的功夫，随便做了一张。”文欣社交动态中发的是一张招聘长图，形象生动，杜娟都没想到过这招儿，“非遗招聘就得用这种方法，圈子里都是做文化的，指不定谁能介绍呢。你要放在招聘软件里，可没这效果好，刚才已经有几个打电话过来了，但要求都不符合。”
    “我转发。”
    “转发什么，原图都给你了，你这是忙得一天都没瞧手机。”
    杜娟有所感触，几天下来才招了一个人，“的确，效率太低了，这样下去怕是错过了投标的日子。”
    “那倒不会。其实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
    文欣试探着说道，“上次工作室门外那个柳天，你还记得吗？就是你的青梅竹马，他不是唱京剧吗，我想他认识的人应该不少。京剧在定义上也能称为非遗，不如咱们找他问问。”
    文欣几句话说得杜娟的脸直发烫，何况自己前几天还见到过柳天呢，何况自己再次看他的时候，心里早就不平静了。不行，不行，杜娟立马否定，“不行，上次咱们那么对人家，人家是不会帮咱的，咱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你怎么这么紧张。”文欣看透了杜娟的内心，“你这么不希望他帮忙，是不是害怕欠他人情啊。”
    “哪有，才没有。”
    文欣眼珠一转，刚才这一问也是在测试杜娟。忙碌之余聊聊八卦，这都成文欣的习惯了，文欣装作没事人一样道，“没事，你放心，他会帮咱们的。”
    “啊？欣欣，你什么意思，你不会？”
    文欣神秘起来，不说话。这可急坏了杜娟，忙追着她问，“你是不是私自联系他了，哎呀，欣欣你快告诉我。”
    文欣点头，“京华坊离你家又不远，你俩又是邻居，找你的时候难免会碰到，放心，上次是事儿我们早就冰释前嫌了。何况我又是以你的名义请他帮忙的，他倒是答应的爽快，还说你应该亲口跟他说。”
    “啊！”杜娟整个人麻木了，文欣这是在做助攻还是什么，“你说说你俩见面，拉我做什么，你……你什么时候说的！”
    杜娟急了，文欣才不管这些，不紧不慢道，“有三四天了。”
    一算时间，不正是上次在街道办遇见柳天之前？上次对他有几分好感，不会被他看出来了。还有他那个害羞的笑，他不会是知道我……
    “你……文欣！”杜娟生气的冲文欣打去，文欣机灵跑开，两人从工作室追到外面。
    绕了一个胡同，文欣扶着墙气喘吁吁道，“别追了，最近没健身，太累了。”
    闺蜜俩倚着胡同灰色的砖墙，文欣说话都温柔起来，“娟儿，这些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家具体因为什么，你虽然给我讲过。但我觉得，你们这样一对青梅竹马就不应该被拆散，青梅竹马多难得啊，为什么非要闹得像冤家一样呢。”
    “你少说两句。”
    “柳天不错的，把握住。”
    杜娟是想把握，但如今京华坊可以说是毫无起色，杜娟的心思都在工作室，也不再考虑爱情的问题了，倒是文欣，不在北京的这些年过得如何呢。
    “你呢，你怎么样，这些年就没有让你心动的？”
    文欣眼神慌乱，她没有准备好如何去回答这问题，忙摇摇头，“我哪有，我的生活都被我爸安排了，这几年我可是事业型女性！”
    “知道啦。”
    文欣的感情，她不愿提及。她有过心动，那段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岁月，却是以离别收场的伤悲。
    “招聘的事儿你不要太心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文欣安慰杜娟
    当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以吵架开始了新的一天。
    杜娟很少穿高跟鞋，可谁知道今儿一早起来，再见到自己平时穿的板鞋时，早已被老妈挂在了外面。杜娟急匆匆冲着老妈的房间喊着，“妈，妈，我这鞋你怎么洗了。”
    喊了三两声，无人应答。倒是老太太的屋里传来一声，“你爸妈出去了看小铺的地儿去了。”
    得，这一大早就得赶紧过去。原来就在刚刚，杜娟接到了工作室的老师傅的电话，说文欣跟阿木娜吵起来了。这可急坏了杜娟：两个人的性格都是那种刚烈的，自打认识文欣，她就是得理不饶人，仅有23岁的阿木娜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这俩怎么呛呛起来了。昨儿文欣还信誓旦旦说呢，她自己都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想着这些，杜娟匆忙回屋，翻腾出了好久都没穿的高跟鞋，直奔着工作室去了。
    赶到的时候，火是熄了。文欣和阿木娜各自在一边谁都不搭理谁，几位老师傅也各自散开，见杜娟来了，小声道，“我们好不容易劝开了，你也好好劝劝，这以后都是要一起共事的，怎么能闹这种矛盾呢。”
    文欣独自在一起整理着文件，阿木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怎么回事？”杜娟走过去问文欣，阿木娜瞧了一眼杜娟，点头打招呼，随后又无所事事。
    “你自己问她！”
    文欣都不想说话了，看来这次是气的够呛。走到阿木娜身边坐下来，“阿木娜，这到底……”
    没等杜娟问完，阿木娜反问，“杜老板，您别问我，我先问您，我昨儿说你做的绢人眼神有问题，这一点你接受。”
    “我接受。”
    “可我为什么一说，她们都不接受，还反驳我，既然不接受，让我来做什么？”
    几经询问下，杜娟了解了大概的始末缘由。本是阿木娜来到工作室后，先被展示柜的绢人所吸引，但看了一圈后，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正赶上文欣进来，文欣一向维护杜娟，哪能听这些，何况现场还有其他的老师傅，便私下给阿木娜说了几句。
    “你是来报道的，先把入职手续办了。”
    “文老板，你说我刚才说的有没有道理。”原本文欣是想把这事儿就这样压了，没想到阿木娜追问不止，几经来回，文欣的火也压不住了。
    “不是你一个新人，来这里工作，先不办手续，对公司指指点点，职场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吗？”
    阿木娜自然不示弱，直接搬出了杜娟，“这公司你说了算？”
    就这样一言一句，两人吵起来了。杜娟了解了大概的情况，一边是自己的闺蜜合伙人，一边是新招来的彩绘师，现在这盆稀泥，她都不知道怎么和了。

 第六十八章 文老师，您好

    “大家都消消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杜娟说道，果然阿木娜的确是很难管理，两人的性格都太自我了，谁都有主见。要说文欣是成熟的，这倒能说得过去，可原本她就是大小姐出身，哪能受得了这气。杜娟把文欣拉到一边，打算好好安慰安慰，文欣不情愿的跟了过来，“哎呀！你拉我做什么！”
    “别生气了，我的小祖宗。”
    “我看她才是祖宗，你应该供着她才是。”一听文欣这气儿还没消下去，这阿木娜确实是气到她了。
    文欣没有停歇吐槽，“你说说，她是不是没经历过职场。一上来就没大没小的，连一点规矩都不懂。最可气的是什么，薪资到底能不能给到那个数？娟儿，昨儿你们是谈定薪资了，她这又问一遍什么意思，她的薪资比其他老师傅的都高，得亏我压住了，要不让人老师傅听到多寒心啊。这小姑娘也太没边界感了，娟儿，我觉得这种一上来就说钱钱钱的，在这行未必能做好。毕竟咱们跟公司还不一样，我觉得她不能留，就这种性格，指不定后续惹出多大的乱子！”
    “阿木娜性格是张扬，你想想，现在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哪个不是这样。怼天怼地，是人家的常态，阿木娜的绘画底子不错，要不咱再留一段时间看看，总得给人一个适应的过程。”
    文欣指了一下杜娟的脑袋，“你啊你，就是善良！娟儿，你现在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前期阶段选对人很重要的！”
    “所以嘛，这就需要我们的文老师多多调教才行。”一堆彩虹屁直铺脸面，文欣终究还是向着娟儿的，哪怕是自己承受多一些，又能如何呢？
    “就怕她pua我了。”
    “行了，你多理解理解，现在招聘是一方面，等到时候人招齐了，团队磨合才难呢。”
    文欣不想听杜娟在这儿“啰嗦”，“得，我回去工作了，你啊，还是好好说说她。”
    “辛苦文老师了。”
    文老师这个称呼分量很重，文欣自然受不起，那么给杜娟能回复的也只有一个白眼了。
    杜娟也回工作室，她没有找阿木娜单独谈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淡然的说了一句，“没事，工作。”这事儿算是平息了，可这一刻开始，文欣对阿木娜的映像已经有了刻板，后续要怎么挽回，还得看阿木娜自己的本事了。杜娟走到展示柜前，有所深思。这批绢人的彩绘方法是老了一些，可能真的跟不上时代潮流，阿木娜这一点没说错，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承认。也正因此，京华坊墨守成规，多年以来发展不上去。
    阿木娜见杜娟在展示柜前发呆，心里也有一丝的歉意，走到杜娟身边，“其实它们已经很不错了。”
    杜娟回头看阿木娜，她眼神中依然闪着光，她有信心把绢人重新换个样。杜娟坚定地说道，“它们应该更好。”
    文欣看着杜娟和阿木娜，要按照文欣的标准，阿木娜的确留不下来。可谁让自己现在变了身份，一切都是要以大局为重。她知道杜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才并不容易，阿木娜的言行，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杜娟回头，文欣忙低下头继续忙。
    “明天周六，大家可以好好休息，我给大家准备了购物券，阿木娜你给大家发一下。”杜娟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拿出一沓购物券，直接把分配购物券的权利给了阿木娜。
    阿木娜疑惑的看着杜娟，杜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忙说，“趁这个机会，跟大家认识认识，快去。”
    文欣知道，这是要锻炼阿木娜。可两个人毕竟刚闹过不愉快，一会该怎么面对？按道理，自己应该是拿到购物券的最后一个人，毕竟每个人都有这种心理。文欣正想着，就见阿木娜先是奔自己过来了。
    “文欣姐，给你！”阿木娜嘟着小嘴，随后又没大没小的开了一句玩笑，“多买点梨吃，败火。”
    “你……”文欣想撒气却撒不出来，见杜娟也正瞧着自己，只好气呼呼的坐下来。
    一圈购物券发完了，工作室拢共就这几人，还剩下一张，阿木娜把它交给杜娟，杜娟指了指文欣，“去给文经理。”
    阿木娜不情愿走到文欣办公桌前，“呐，多的一张。”
    “你自己拿好，就当是新员工入职礼。”文欣将多的这张直接塞给阿木娜，原本就可以了，可文欣也是那种“有仇必报”的，“天热，多喝点酸梅汤。”
    “谢谢哦。”阿木娜答应道，“文老师。”
    好家伙，这姑娘是刚才听到我跟杜娟说话了？真是气都没法气。
    阿木娜也没有那么讨厌，可能是自己久居打打杀杀的职场。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办事，多少少了一些人情味，看来真的要慢慢融入这个新家了。文欣暗自想着，给自己下定决心。
    诚惶诚恐，已是周六。文欣完成了杜娟交给自己的任务，便是给叔叔们上课。叔叔们听得如何不知道，可一边的杜娟从中也学到了不少。一阵热烈的掌声后，文欣战战兢兢走下来，身后的白板上写满了idea，叔叔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文欣再一次被认可。
    还没等文欣说话，杜娟就先道，“你还别说，就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咱们工作室也能适用。比如未来企业的管理、商业避雷这些方面。”
    文欣谦虚道自愧，“你可别这么说了，我刚才都紧张坏了。其实我讲的这些东西都是浅显的，很多公司也都是这个讲法，可能是叔叔们没有接触过现在的职场，对这个不是很了解。”
    “讲的很好了。”杜娟鼓励她，“我爸他们头回创业，什么也不懂，估计这以后还有不少事情得麻烦文老师呢。”
    文欣大方地说道，“你又开始了是！这样，以后各位叔叔有什么问题，我随时解答，回头你可以拉个群，嗯……对了，给你打个预防针？”
    “什么啊？”
    杜娟是压根忘了某件事儿。
    “下周一，柳天要带人过来面试，你做做准备，别紧张。”可算是让文欣找到机会了，省的杜娟如此“嘚瑟”。
    文欣一提醒，杜娟才想起来，柳天这回真是帮了一大忙，妥妥欠了柳天一个大人情，但说到情绪上，杜娟还是嘴硬，“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才不紧张。”
    “真没想到，跟他说了之后，他这么快就办完了，看来柳天是对京华坊上心，对你更上心。”文欣继续调侃
    杜娟道，“你少说，要不是你，我能和他有什么瓜葛？”
    “嗯？”文欣故作思考状，“要不是我，你怎么和柳天有瓜葛？”
    “突然有点不想搭理你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很期待柳天再次登门，眼神早已出卖了一切。文欣看得透彻，不再说什么。

 第六十九章 如格桑花美的青海姑娘

    这一早，杜娟是第一个到工作室的，把工作室打扫的一尘不染。不会儿的功夫老师傅来了，今儿本是老师傅打扫，可这一瞧，工作室这么干净，“今儿没我事儿了？得，明儿我打扫。”
    随后阿木娜、文欣陆续来了，文欣一瞧杜娟还顶着黑眼圈，止不住的想笑。趁着接水的功夫，路过杜娟说道，“看这样子是相思了一晚上没睡着啊。”
    “瞎说什么呢。”杜娟红着脸说道
    “放心，他一会才到呢，早上人家得去剧团报道。”
    杜娟延续昨儿的嘴硬，“没事！他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又不着急。”
    “工作室又要来人？”阿木娜听到了，走过来问道
    “来一个缝纫师，说是很优秀，也是个女孩。”文欣了解一些大致的情况
    “哦。我今儿做什么工作。”
    “来，我给你安排。”杜娟带着阿木娜来到展示柜前，展示柜上摆了三个绢人，“这三个绢人是展示柜中特点最鲜明的，可能还存在像你说的那种眼神一致的弊端。你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在纸上画出你所想呈现的绢人，尤其是眼神这块，你自由发挥就可以。”
    “好，知道了。”阿木娜利索，直接将三个绢人拿到工作台上，接着从书包拿出画具，罗列到工作台上。画具繁多，有些笔连杜娟都叫不上名字，在这儿论彩绘专业，阿木娜绝对是第一了。
    阿木娜作画、老师傅们缝缝补补、文欣在电脑上捣鼓着什么，杜娟手里摆弄着绢饰，大家都在安静的工作。约摸十一点，一阵敲门声响起，柳天来了。文欣离得近，开了门。
    “都忙着呢，不打扰。”柳天朝里面看看，不好意思的说
    “不打扰，进来。”
    文欣邀柳天进来，先前以为是一个人，再一看一个稍稍矮小的姑娘紧跟柳天身后，要不是这一前一后，估计文欣就看不着这人了，“这就是您说的那位缝纫师？”
    “对，来。格桑，这是京华坊的文总。别这么说，算不算师不师，就是一个学徒，来咱这儿学学东西。”
    “太谦虚了！”
    “文总好。”这位叫格桑的姑娘怯懦的回答，文欣心里担忧起来：难不成这又是一个问题少年，一个性格张扬大大咧咧目中无人，一个连正眼都不敢看我，杜娟啊杜娟，你这工作室也是可以！收揽的确实都是奇才。
    想是这么想，可又能如何，还是要办正事，“不用叫我文总，叫我姐姐就行。”
    杜娟迎出来，一眼就瞧见了柳天，眼神急忙从柳天身上移开，“来了啊，里面坐。”
    “这是格桑，做缝纫的。”柳天忙介绍，杜娟礼貌的示意
    “我叫杜娟，这家工作室负责人。”
    格桑轻微的点头，场面有些尴尬，文欣立马用笑声解围，“哈哈哈，小姑娘有些怕生。”
    大家坐下来，阿木娜几次探头往里屋望望，心不在焉。一边儿的老师傅看不下去了，“小姑娘，做好你自己手里的活，别管那些事儿。”
    阿木娜没有说话，而是冷冰冰的继续工作，老师傅自讨没趣，摇了摇头。
    “格桑是我四年前认识的，当时我演出的戏服坏了，服装师又请了假，是她给我救场，挽回了一局。小姑娘人挺好的，先前没干过什么工作，但这大大小小的剧组里，学徒了当了不少。”
    “有没有过正式的工作经验呢，我是说除了学徒之外。”文欣的面试正式开始。
    “没有，之前都在跟组。”格桑回道
    文欣明了，想起她的名字又问道，“你是叫格桑是吗？家在哪里，青海？”
    “对。”
    这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文欣着急，跟阿木娜比起来，这两人的相同点和不同点都是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场面着实有些尴尬，文欣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面试，杜娟在旁边看着也着急，两人相视一眼，文欣趁格桑不注意冲着杜娟摇摇头，可杜娟还是决定一试，就刚才的这段对话，得赶紧找一个出口才行。对了，人既然是柳天带来的，他一定了解多一些，杜娟的头转向柳天，“你了解她，她有没有什么代表的作品，能给我们看看？”
    “这……”杜娟一句话问的柳天也不知道该咋办了，他只能对格桑说道，“来这儿就放开点，别太生分，这以后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你还不赶紧拿出作品让姐姐们看看。”
    按说京华坊来了一位新彩绘师，对大家就是无足轻重，毕竟绢塑行业也有分界；可新来的格桑，让几位老师傅可坐不住了，大家都围在门外，想看看这小姑娘究竟有什么本事。
    “有什么本事，亮出来让大家瞧瞧啊。”
    “是啊，怎么这回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过分了啊。”杜娟冲她们嚷嚷，老师傅识半趣，不说话了，但没有离开。
    格桑随身背着一个斜跨小包，上面绣着的是草原骏马图，起先大家并没有注意到。格桑将包递给杜娟，杜娟先一愣，听格桑说道，“这就是我的作品。”
    杜娟拿过来，细心地翻看着，也不知过了多少遍，却没有看出任何东西。正要退还给格桑，心里即将落满失望的时候，格桑提醒，“文总，你可以翻开看看。”
    杜娟不好意思直接翻格桑的包，交给格桑，“还是你来，我这么做不合适。”
    包里也没装什么，腾空后将包递给杜娟。杜娟冲着包内一瞧，着实被吸引到了，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缝纫师。包外看着都是粗布针织而成的，可这里面的内衬，就像是古代宫女衣袖风带处一样，柔软的绢布上绣着朵朵花儿。
    “这就是格桑花。”杜娟认得，她更清楚绣出朵朵格桑花的这般技艺在如今可是流传甚少，便是赛绣。除了赛绣点缀的花朵，再看整个包缝制的针脚，都细丝入微，整整齐齐。
    “对，是格桑花。”
    “真好。”杜娟赞不绝口，“这个包就是你做的？看这里面的针法，可不仅仅是一种。”
    “是。里面有赛绣、刺绣两种，还有一些比较普通的针法了。刺绣的针法是从我家乡民族服饰上学到的，那面主要是往服装上刺绣一些花瓣。”
    “从这几朵格桑花来看，应该不仅仅是绣花这一道工序，感觉这花的层次感很强。”
    说起专业的东西，格桑的话匣子打开了。文欣见状，也放心了。心想着格桑这性子只聊专业的时候话多，平时话少，这完全是符合她的招人标准了，因为这样的人才能踏实的干实事。
    杜娟对刺绣有了解，格桑开始兴奋起来，“是的，绣花只是一道工序。在我们那面不管是服饰还是藏毯，这种形式都会用到很多，除了绣花外，像补花、盘花、抠花更是运用的多。不过我之前听柳老师说过，咱们这里是做绢人的，要在很小的范围上绣花，所以能用到最多的应该是赛绣，和一些缝纫的工作。”

 第七十章 熟悉的困意

    又捡到了一块宝，杜娟别提有多高兴了。
    “是挺专业的，挺不错。”杜娟笑着说，也冲着柳天客气起来，“多谢你啦，给我介绍这么好的人才。”
    “都是文艺，文艺就是要百花齐放，相互帮衬。”柳天这大局观，让杜娟不知道怎么回了，只好转问格桑。
    “你既懂赛绣，又明白你家乡那面的技艺，这可不容易，有些技艺都失传了，很少找到了，这些都是你自学的还是？”
    格桑答道，“技校里学过一些，也跟着阿奶学过一些，然后阿奶认识一些其他的阿奶，也教过我很多东西。赛绣是我阿奶教我的，我阿奶说她年轻的时候来过北京，跟着几位老师傅学的。”
    “你看看，这就是缘分。你阿奶年轻时来过北京，现在你又来到了北京。所以技艺的传承并不是很刻意的，而是很自然的去传播。”柳天插了一句话
    “知道，大道理都懂的。她掌握的挺精的，一个人能掌握一门就了不起了，她还能掌握好几门，一定下了不少功夫，格桑这些你小时候就开始学了？”杜娟对她赞赏有加，文欣在一边观察着格桑，肚子里也憋着一堆问题呢。
    “嗯，阿妈阿爸总是在外面荡羊（放羊），藏袍总是破，小时候就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但这些不算什么。到了技校后，学的就是藏毯工艺，接触了不少来自各地的工艺手法，有过交流也有过学习。”
    “对，现在技校里面教的也很好，这几年国家在大力提倡职业教育。技校职校也能出人才，那你父母呢，现在也是在青海？”文欣赞同格桑说的所有话，虽然她自己是高学历出身，但对于每个人，文欣都是一样的眼光，要知道在现实中，瞧不起技校的那可是大有人在。
    提起父母，成了格桑的难题，不回答这个问题又不行，难堪的局面又来了，文欣一瞧又触碰到了雷区，忙说，“那什么，杜总，您要觉得她没问题的话，我就带她去办入职了。”
    “我没问题的。”杜娟知道文欣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格桑是有故事，只是这个时候，还没到说出来的时间。
    “对了，你看着跟阿木娜差不多大，你今年21岁？”
    “文总，我24。”
    “你说说你，老打问新员工的年龄做什么，不知道这是人家的隐私？”杜娟在一旁开玩笑道
    文欣道，“我是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我最大！”
    大家乐的不行，阿木娜也笑了，性格直爽的她主动带起头，“欢迎我们两人加入！”
    大家鼓起掌，文欣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不过在这慢慢成型的小家庭中，她也找到了那份遗失的快乐。
    这一天都在极度祥和的气氛中进行着，柳天临走的时候和杜娟说，“现在你收获了两员大将，心情怎么样？”
    “还不错，我觉得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不定还会做个好梦呢。”柳天说着看着杜娟，眼中的深情流露，杜娟沉浸在刚才柳天的这句话中，忽视了他的眼神。
    “是啊，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过一个好梦了。”这句话的深意，只有杜娟自己清楚。
    柳天把这话当了真，“怎么，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是不是因为工作室的事儿。”
    突如其来的关心，杜娟还真有些不适应，忙回道，“没有，没有，休息的很好。”
    “现在好了，工作室的人员架构也慢慢起来了，格桑和那个叫阿木娜的小姑娘，都很有个性，得需要一段时间好好磨合了。”
    “还是得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为会京华坊考虑到，我……”对于之前的误会，杜娟还是抱有歉意。
    “没事。”柳天看着她，“都给你说过了，恩怨是上一辈的，不应该波及到咱们晚辈的。我们做晚辈的，也要调和好她们的关系才是。”
    话中有话，杜娟听出的言外之意便是两家的关系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就在于年轻的这辈儿了。杜娟也同意柳天的说法，“一定会好起来的。”
    “行，那我先撤了。格桑这姑娘不错，我拿她当妹妹看，放你这儿，也是给你添麻烦了。”
    柳天走出几步，杜娟在后喊了一声，“你要没事的话，可以过来常看看她。”
    “她真是我妹妹！”柳天回头强调一声，杜娟忍不住要笑：真是的，这跟我解释什么啊，用不着跟我解释。不过转念一想，什么理由她都找不出来了，什么话她都说不出来了。
    这天，杜娟和文欣忙到了很晚，等回去的时候，杜娟早已是困意满满。见父母屋的灯还亮着，一步步艰难的挪过去，倚在门口冲着爸妈打招呼，“爸妈，奶奶呢？睡了吗？”
    “对，休息了，快，娟儿进来，妈有话给你说。”
    杜娟现在的状态迷迷糊糊，临门一脚就直接坠入梦境了！老妈起身拉着她坐下，老爸一脸的不情愿，杜娟困意潺潺，没注意到老两口的细节，“妈，我都忙一天了，您有什么事儿明儿说也行啊。”
    “就是，让闺女赶紧休息去。”老爸在一边道
    “嗨！就这一两句话的事儿！不占多大功夫。”看来老妈这是真有事儿，杜娟蔫蔫儿的坐下来。
    雨燕一开口就问了工作室的事儿，“怎么样，这几天工作室进新人了？”
    “是，妈，招了俩。”
    “这好事啊，怎么都没跟妈汇报？”
    杜娟有些不耐烦，耷拉着睡眼，“妈，这不是想着全部弄好之后再给您说。”
    “那有啥，有啥就随时说呗。”老妈很是兴奋，主动请缨，“闺女，听妈说，现在工作室人多了，文欣又刚来，她也是头回管理咱这样的工作室，要不妈回去帮帮你们？”
    “嗨！赶紧消停会你。”老杜忙在一边拦住，看来自己回家之前老爸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杜娟心里想。但这个时候的她，只想赶紧应付完老妈回去睡觉，便直接问。
    “妈，您到底想说什么，工作室不是交给我了吗？您这几天不是一直帮着爸跑小铺的事儿？”
    “这不你爸这儿快忙完了，就想着回过头帮帮你。趁着现在人还没招满还好说，等到时候人招满了，就不好管理了。”
    困意再次袭来，杜娟脑海中出现了那空灵的叫声，“娟姐姐，娟姐姐……”
    是她，是杜小娘，那个梦境中的姑娘！
    她怎么样了，那面怎么样了！
    坚持不了，我得赶紧去睡觉！而且这困意，这么熟悉！
    “妈，我实在熬不住了，我先去睡了，管理这块……”杜娟连着打了俩哈欠，“管理这块您不用担心，文欣弄得已经很好了。”
    说完，杜娟就奔着自己的房间去了。雨燕见求情落空，不免失落。老杜本不想搭理，只见她可怜样儿，忍不住说道，“你啊，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什么目的，你这样做不就是想近距离监视人家文欣。”

 第七十一章 梦回大名府：消失的公主

    雨燕起身忙关上门，指责道，“去去去！说什么呢，你这老头子，闺女还没走多远，瞎说什么实话。”
    “难道不是？你前脚让闺女管理工作室，没几天后脚又反悔，你敢说你自己没有目的？”
    雨燕也说出了大实话，“我这不是担心，咱闺女吃亏吗？你说文欣一来，就直接参与入股，这会不会太突然了，人家可是在商场拼过来的，人家稍微玩个心思，就能把咱玩进去。”
    “你这想的太多了，这哪儿可能的事儿。”老杜向着闺女，也向着文欣，“你咋不说人家一上来就给工作室注资了呢，再说了，那个占股比例你不是很清楚吗，对咱们能有什么威胁？她能害咱闺女什么？她那是信任咱闺女。”
    “唉！可我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是！你是非得出点什么事儿，你就得劲了，你想想人家文欣家底子那么大，就算真的给你搞商战那套，咱这工作室他们能看得上？”
    听老杜这么一说，雨燕也不再猜疑。老杜放心不下雨燕后面还会做出什么事儿，耐心劝道，“现在工作室都是年轻人，她们有自己的想法，让她们自己去折腾就得了。现在的年轻人可比咱那个时候聪明多了，你啊就少操心，多操心操心家里，可别让咱闺女看出来你想监视文欣，咱闺女那脾气，你看着没什么，可这件事上，你要是做的过分了，她指定跟你翻脸。”
    “知道了，知道了。”雨燕无力辩驳，双腿一蹬躺在床上，“睡，睡，嘚嘚的，就你能耐。”
    杜娟躺在床上，窗外是爸妈屋子的灯，还亮着。那昏黄的色，似曾相识。好像在哪一夜梦回的时候见到过。夜晚寂寥无声，轻风吹过院落中的树，沙沙作响，这惬意的催眠曲倒是管用，她很快就睡着了。
    整个身子如千金一样重，杜娟刚躺在床上，整个床就像是深渊一样拖着她入了梦境。刚才跟爸妈都说了什么，她自己也不记得，这时间她只想休息。今儿恍惚间的那一声“娟姐姐”，更等着她去找寻。只是这有些日子了，梦中的大宋大名府究竟如何了？京华坊是不是依旧繁盛如初？绢塑大赛是否已结束了？公主获得名次了吗？还有那梦境中神秘人究竟在和杜小娘的爹娘商议着什么？我的绢塑技艺有没有长进？哈哈，笑不活了。现实中并非佼佼者，但却也有几分成绩，只不过在大名府的时候，我还是那么敏而好学！没错，大名府也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去做呢！杜娟潜意识里这么想着，想着……
    入了京华坊大门，没错！
    我杜娟，又回来了！
    可这里怎么这么安静？人比起上次也少了很多。迎面的绣女见面，都只管着匆匆行走，却不曾如往日那般热情的打招呼，恐是时间长的缘故，又或是大家将自己遗忘了？这究竟是过了多久。大家脸上的笑意尚少，怕是那专横的掌事姑姑又回来了？不会，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
    “娟姐姐！娟姐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杜小娘，那个跟自己同姓的小姑娘。还好，她依旧在！杜娟回头，小娘眼睛通红的站在面前，看上去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未等杜娟问，小娘说道，“娟姐姐，这半月以来，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怎么都不来京华坊了。上次从我家离开后，你就无了踪影，爹爹阿娘怕你出事，找了好久，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我……姐姐有事儿，回了趟老家。对不起，小娘，姐姐应该及时给你说的，但姐姐走的太着急了，对不起，是姐姐的错。”对杜娟来说，可能这就是最好的解释了，半月以来，原来这已经过了半个月，跟现实中差不了多少。
    “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姐姐们。”
    一个人？难不成公主也走了？京华坊在这儿属于是皇家的，这一路上绣女们的神情没有了欢笑，还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儿？
    “怎么回事，小娘，公主也没来吗？”
    “那日你离开后不久我就未见公主到过京华坊。后几日闻宫中来的绣女所言，公主近日闭门不出，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到现在，公主也已有半月未来了，只留下了这回参加绢塑大赛的绢孩儿，这几日师傅也为此着急，问到我娟姐姐住在何处，可我又不知。”
    杜小娘很是着急，看来现在带着绢孩儿参加绢塑大赛的重担落在了自己和小娘身上，只不过现在临绢塑大赛的日子接近，公主留下的绢孩儿到底能不能如约完成？
    “娟姐姐，不要离开我了，你这回要是走了，在京华坊，我真不知道该依靠谁了。”杜小娘乞求杜娟。
    杜娟本就心软，还是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答应了小娘，一起完成绢塑大赛再说，“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完成公主剩下的绢孩儿。”
    “绢孩儿是公主带着我一起做的，原本是咱们三个的，可你走了，只有公主和我。”
    “做的是什么？貂蝉？”
    “是虞姬。”还好当时大家商量的确实管用
    不知道小娘是否深知虞姬的故事，虞姬算是悲情人物，可公主为什么要选择虞姬做这次的绢孩儿呢，“小娘，你知道虞姬的故事吗？”
    “不太知道，但公主好像很中意它。”
    “虞姬的故事很动容，要不要姐姐讲给你听？”
    “好啊。”
    楚霸王自刎乌江，别了虞姬，留下千年情！长长的廊桥上，杜娟将霸王别姬的故事，向小娘款款讲来，小娘听得入迷，杜娟讲得动情。这姐妹俩半月未见，却没想到以这故事开了场。
    “杜娟！”是齐师傅的声音，杜娟本打算一会要去拜会，可没想到在此碰到。
    “师傅。”杜娟回身恭敬的作揖
    齐师傅一身素衣，眼神有些憔悴，却能看出他生气了，“简直是无法无天，半月有余，不知道去了何地，杳无音信！前日见你对绢塑颇为上心，而今半月了然无声，为师真不知你是忠爱绢塑，还只是一时兴起！杜娟！你拿这京华坊当什么了！”
    京华坊当然是我家啊！杜娟心里做着斗争，可在这儿不能乱说。
    杜娟再次作揖，很有歉意道，“师傅，是弟子的错。弟子近日家中有急事，事态难以从缓，未能向师傅告假，是弟子的不对。”
    “说这些有何用？十日后便是绢塑大赛，而今公主退了坊，不理此事。小娘年岁尚小，这担子你不担着，难不成还让老夫替你扛着不成！”

 第七十二章 梦回大名府：绢品虞姬

    “师傅。并非娟姐姐的错，是小娘学艺不精，不能为姐姐们分忧。”
    “你何错之有？”齐师傅甚是疼爱小娘，看来这半月的时间，小娘的确是进步很多，她已经不是半月前那个内敛娇羞的小娘了。
    “师傅放心。公主所留之事，弟子和小娘一定完成，绝不辜负师傅厚望。”这回是应该下军令状的时候了，杜娟许诺。
    齐师傅不再多说，便直接介绍了公主所做虞姬绢孩儿的情况，“公主所做绢孩儿，而今只剩下周身道具物什、凤冠玉坠未完成。先前公主和小娘完成了大部分，剩下的，就全靠你们二人了。”
    “敢问师傅，公主她……”
    齐师傅是知道真相的，可到了杜娟这儿，他并不想说，“公主的事情，不是你我能过问的。还是好好做好这绢孩儿，就是对公主最好的回应，当然这也是公主对你二人的嘱托。”
    “公主带话了？”小娘抓住了师傅的言外之意，“师傅，她带出了什么话？”
    “是。”师傅回答小娘的问题，倒是很全面，“公主在三日前就告诉为师，绢孩儿虞姬是她的心血，也拖你们要尽力做好，若能在大赛夺魁，倒也是扬了京华坊的名声。”
    “师傅，能否见公主一面。弟子刚到京华坊，想着绢塑的事情还是和公主当面商议的比较好。”
    齐师傅断然拒绝，“这段时间恐怕不行，公主很不方便。你们若有什么其他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师傅，公主玉体可有不适？”方才小娘说公主已有时日没来，便起了疑心，堂堂公主能有什么大事。而上次见公主天真烂漫、自由洒脱，并不是那种谁都能驾驭她的情绪的。
    “关于公主的去向，你们就不用打听了，安心做好你们的事情便可。”齐师傅这么一说，杜娟心里更充满疑虑，看来公主那面的事不小。
    见杜娟不再追问，齐师傅接着说道，“你未在京华坊半月，不知绢塑大赛规制。此次来大名府竞争者无数，还有来自外邦异域的，都想在绢塑大赛摘得头筹。而今剩下十日，便是开赛之日。宫内会在开赛前三天来收绢塑成品，这几日为师也是陪着你们，一起完成虞姬。”
    “一切听师傅安排。”杜娟道
    和师傅道了别，小娘带着杜娟来到坊内二楼最东侧的一间房。杜娟还纳闷呢，随口问小娘，“咱们做绢塑不是在一楼？”
    “师傅怕大家聚在一起会分散精力，便安排每个组单独在一间房中。这间房是公主的，也是坊内最大的一间房了。”
    还是公主的面子大，杜娟想着。
    迎面走来几位绣娘，遇到杜娟和小娘两人，冲她们笑了笑，杜娟正要回应，只听对方道，“小娘好。”
    怎么回事？这次来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事儿？瞧那几位绣娘，不就是刚才自己遇到的宫里来的绣娘吗？不对！之前京华坊分组的时候，好像还没有宫里的绣娘呢。
    “她们是宫里的？”
    “她们是公主府的。”小娘见几人走远后，小声说道，“公主没来的那天下午，她们就进了京华坊，可她们的目的好像并不是在这里备赛。”
    看那几人，的确是不像来此参加绢塑大赛的。倒像是在盯着某人，盯着小娘吗？公主府的人见到小娘如此毕恭毕敬，不行，我还是得找机会问问公主，她一定知道答案。
    公主的这间厢房很大，一进门，让杜娟暖心又惊讶的是，原先自己在这儿的公斋，竟然被搬进了这里。厢房内一共有三个架子床，每个架子床的大小一致，上方的四角木棱上，顺势而下的是白色的纱帐。厢房靠南的位置，却是明轩雕窗，窗叶未关，窗外正对着京华坊前那条热闹的街市，站在窗边还能看到络绎不绝的行人。厢房四角，摆放的是名贵的青花瓷，小娘说这些都是公主特地从府中搬来的。
    厢房正中的位置，有一张四方桌，桌下刚好是三个梨花木的凳子。这样的品调在之前的公斋中可是没有的。杜娟能看得出，公主是做好了在这里长期做下去的准备，搬来了府中物件，又将这儿装点如此精美。三个架子床，能看得出公主的决心，是想和杜娟、小娘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如今呢？这房中少了公主，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能牵绊住公主。
    四方桌上有个木匣，还有早已摊开的交刀（剪刀）针线、西域丝绸。桌上落上了一层淡灰。杜娟的眼神落在木匣，明白这应该就是公主未完成的虞姬。小娘打开，果真如此。
    匣中的虞姬，出自公主、小娘之手。这绢孩儿做的精致，杜娟着实被惊艳到，平时看公主不谙世事，可做起这女工来一点都不马虎。身形娇瘦却有秦末女子之柔弱，也有不畏权势之风骨。四肢灵动巧然摆出舞姬问天之美，头首处黑发盘鬓，金色铂片夺了彩晶的美。身披貂绒，她早已不在舞池妖娆看项羽，却好似做好奔赴沙场之备。
    眼神娇滴处，是那迷茫不清的。掉了粉的唇，惨白的如一张宣纸，好不给人凄凉之感。杜娟的眼中，这个绢孩儿已经是成功的，可为何齐师傅和小娘都说，未完成全部呢？
    “小娘，这就是公主和你做出来的虞姬？”
    “是的，可公主并不满意，它不满意虞姬的命运为何如此凄惨，不满意虞姬为何会自刎。”
    公主应该是对霸王别姬的故事颇有建树，眼前这个绢孩儿，杜娟仔细端看。除了头部的金色铂片，的确没有其他任何饰品的装饰，就连一对耳坠也没有。
    “当时公主说，这金色的铂片要不是为了束紧发鬓，也大可不要。公主认为所有的花钿宫绦（古代饰品）、凤冠玉坠都是多余，可要没有这些，这样的绢孩儿便显得无趣许多。”
    “公主因何有如此想法？”杜娟搞不懂公主的用意，印象中的公主是洒脱之风，绝不会因为这些零碎之物而扰了心智，怕是公主的心，早已不在这儿了。难不成，大名府会有什么事发生？杜娟不敢往下想，这深宫的事，她又有何权去知。
    她年幼天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倒认为这是顺其自然的事，“现在倒也好了，娟姐姐不用担心这些，眼下这个虞姬该怎么做，就听姐姐一人安排了。”小娘这么一说，却是让杜娟觉得她有那么一丝陌生，她知道，从遇到小娘开始，她就太想证明自己了。
    “小娘，眼前这多情虞姬，你有什么妙法可让它更添神韵？”
    小娘也没有确切的办法，缓缓摇头，“师傅曾跟公主说，应该表现出虞姬最风韵的一面，那便是神韵。而这种神韵，跟她所戴的身外之物有很大关系。可公主不同意这样做，而且娟姐姐，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这虞姬身上着的都是素衣锦缎，少了几分贵气。”

 第七十三章 梦回大名府：一柄长剑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见到公主，这些问题，估计只有公主才能给我们答案。小娘，你难道没发现，公主做了这绢塑虞姬，其实是在表述她的心境，这样看来，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怎么回事！我回来这趟，这一切都变了！仿佛已经不是以前的京华坊了，这里所有的人都理智的看待一切。公主在的时候大家都很欢乐，可如今，这种感觉杜娟是不想要的。
    聊了些许，杜娟也决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真的不能让公主失望，公主的担子，是要挑起来了。夜深了，小娘已安睡，轻微的鼾声，好似杜娟来了，这绢孩儿的事儿就轻松了一些，她才睡的踏实，可也不知道小娘的阿爹娘亲怎么样了，白日里忙着绢孩儿的事儿，却忘了问。帮着小娘盖了盖被子，看着摇曳的烛火，全然没了困意。杜娟回到桌前，重新拿起那虞姬：虞姬啊，虞姬，你到底是藏了什么样的故事。
    望着窗外那轮晦暗的月，仅有的微光，杜娟口中所言的虞姬，更是公主。木匣中发亮的是什么，好似透着寒气。白日里怎么没有发现，在木匣的角落，杜娟拿起一瞧，却是一把袖珍长剑，这长剑做得精致。剑柄尾端是金麦色丝绦为剑穗，青铜剑柄雕花祥云或是水纹，银色的剑身一面在月光下透着寒气，一面却在烛火下，如镜中燃起熊火的辽阔之感。
    “这应该是公主留下的。”杜娟心想着，那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公主不想让虞姬有任何的饰物点缀，却多了长剑。尝试着将长剑放在虞姬手中，没错，公主想要的就是这个意思。
    乌江自刎为西楚霸王，可虞姬舞剑并非是为了取悦，而是想随他而去。公主，你究竟发生了什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件绢塑身上，体会出的是制作人所带出的七情六欲，在虞姬这里，杜娟只看到了悲。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杜娟没了困意，公主还是一定要见的，不过这之前还得告知师傅这把长剑的事情。
    轻叩着师傅的门，门开了，杜娟惊愕，齐师傅走出来，“就知道你会来的，是不是发现那柄长剑了。”
    “师傅，你是怎么？”
    “绢塑大赛之际，为师也难以入眠。料想你今夜造访，便一直在此等着你了。你此番回来，发现一切大有不同。连朝夕相处的公主也未能谋面，心中也一定是有不甘。”
    杜娟从袖中取出那“长剑”，交给师傅，“莫非师傅早已知道这长剑在虞姬绢品木匣中？”
    “那日公主离开京华坊后，我便在木匣中发现了它。它当时是握在虞姬手中的，是我把它放下来的。你也知道，按我朝规制，这种绢孩儿身上是不能出现利器的。虽说此长剑仅为绢品虞姬的装点之物，但这若让有心之人看到，对公主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师傅看着手中的长剑，原来竟是这样的原因，可公主为何会有此意呢？
    杜娟不解公主用意，师傅也看懂了杜娟心中的疑惑，接着说道，“以长剑取代舞袖之柔美，公主此番用意在于独立。半月以来，可能公主依不是你当初见到的那个样子，这半月以来，她经历了很多。为绢塑大赛操碎了心，更是为皇家劳神。”
    齐师傅并没有说明杜娟为何这样做的原因，看此形势必是有碍皇家脸面。有些话齐师傅难以启齿，也必须要见到公主才行。
    “师傅，弟子当真不能见公主一面？”
    “至少现在是不可的，等七日后时宫里派人来京华坊收绢品，当夜公主负责绢品最后的清点，那个时候我可以送你入宫。”师傅松了口，杜娟就知道师傅这里一定有门道，刚要欣喜，师傅也提醒道，“但此事你要谨记，切不可张扬，让他人知道。”
    师傅越这么说，杜娟心中的疑惑就越来越多了。公主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见一面还要如此遮遮掩掩？但现在是真的不能再追问了，所有的结果就只能等着七日之后了。
    “杜绣娘，见公主并非是难事。此事为师已经打点三日了。所以，在这期间，你且忍耐一二，不可再出什么乱子了。”
    齐师傅对公主也这么上心，他早已料到我会因此而去找公主。齐师傅如此费心打点，难不成也有自己的目的？我仅不过是一介绣女，又能如何撼动大树？就目前看来，齐师傅的目的并不明确。可绢品虞姬，又该如何处理呢？
    “师傅，公主和小娘做出的绢品虞姬，弟子仔细看过，无大的问题。可师傅为何还要弟子再次斟酌？眼下这绢品虞姬在弟子看来，素雅中透着几分不阿，头戴金冠为饰，其他的也无需再进行装点，没了手中的长剑，再多的装点看上去也是多余。”
    师傅道，“杜绣娘所言甚是，绢品的装饰是要华服绣品与首饰花钿相搭。贵气雍容搭翡翠明珠，秀色雅致配翠玉丝绦，这才算是上品。可你们三人的绢品虞姬，言雅致少了秀色，更不用谈雍容。袖珍宝剑是最好搭配，可它不合礼制。距宫里来人还有七个时日，为师也知道在七日内锻造一份饰品并非易事，看看能否在衣裳华服上再略动一针。”
    “可这一针改动，若是公主知道，她会同意吗？”
    “即是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公主性格张扬，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其实原本这虞姬的身上着的是一件霓裳羽衣，是公主花费了近月余才缝制而成，听公主府的人说，绢塑大赛刚开始的时候，公主在府中就做此准备，轻薄如纱，着绢品身上，宛如你我在汴京乐坊中听那《破阵子》。可那日公主回来后，将她换了衣裳，便成了现在的样子，那件霓裳羽衣，也被公主付之一炬。”
    “啊？烧了！”
    “那羽衣那么美艳，真的太可惜了，数月的心血刹那间化为灰烬，那晚看着火光，它挣扎着，我仿佛看到一只浴火的凤凰，飞鼎九天。杜绣娘，我知你此番依旧有疑虑，我多番打点让你入宫，也是想让你好好劝劝公主，切莫悲伤过度，一切皆有命数。公主久居府内，已有多日未出宫门一步，老夫觐见多回，都无果而返，你与公主交情甚好，兴致相投。也正是那宫内将所有绢品送至宫内时，公主才会亲点绢品。”
    “明白了，师傅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之。”

 第七十四章 梦回大名府：小娘的身份

    几天的时间太煎熬，每夜杜娟都在担心公主。绢品虞姬还要进行改观？杜娟和小娘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愣是放了三天，在这间公斋中，两人也是整整待了三天。京华坊早就取消了传授绢艺工法，整个坊内大家各自关在房中，也只有到三膳的时候，才会出来，比起之前冷清了太多了。杜娟一向喜欢热闹，只是这份冷清，她有些不习惯了。
    坊内绣娘们越来越对小娘恭敬，起先杜娟认为这仅仅是大家对于公主的尊敬。毕竟自己和小娘都是公主的姐妹，按现代来说，总得人情世故一番。但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大家恭敬的是杜小娘本身。离收绢品最后一天的时候，杜娟忍不住问道，“小娘，你娘亲怎么最近都没来坊内？”
    “她跟我阿爹最近忙着修缮房子呢，一直都没空。”
    “修缮房子？”
    “是啊。”小娘说道，“那天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给了阿爹一套宅院，可阿爹不要，说在村子里住习惯了，那些人就说要帮家里修房子。”
    小娘出身寒微，哪里认识能送出一套宅院的人家，“他们是谁啊？”
    “不知道，小娘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是宫里的人，也只有宫里的人才有这样的实力。可小娘家什么时候招上了宫里的人呢？
    “小娘，那你知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对你这么有礼貌？”
    杜小娘愣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小娘年岁小，大家都让着我？”
    看来小娘的确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招喜欢的原因了，但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娟姐姐，虞姬这样子，公主会喜欢吗？”小娘一句话将杜娟拉回来，眼下木匣中的绢品虞姬，还是听了齐师傅的建议，略微修改了一些。素雅的服饰未改，貂绒披肩，头戴金冠，这些都一一保留了下来。只是虞姬双手的位置，紧握着一条三彩丝带，色泽艳丽，倒是让整个绢品显出了神采。
    “大动未动，大改未改，按照师傅的意思已经达到了。公主原是以长剑装点，多几分刚直，倒不如这三彩的丝绦，也堪比那霓裳羽衣了。”
    “三彩丝绦是姐姐选的，要是配上公主姐姐的霓裳羽衣，那该多好看啊。”
    小娘的话使杜娟深思，是啊！如是配上霓裳羽衣，那这三彩丝绦自然是绝配，可霓裳羽衣被公主烧了，就像公主生活中失去了一抹颜色。三彩丝绦最是点缀这虞姬绢孩儿。这样做，也是想让公主一切向前看，前面的路才更为多彩，公主，您可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啊。杜娟想的泰然，可她不知，公主早已万念俱灰。
    “霓裳羽衣又或是素锦，都各有美中不足。绢品的配饰，并非都要用华美的明珠翡翠，而是要有适合它的，配饰如同是这些绢孩儿的命运，一珠一绦一翡翠，各有不同，她们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要多多注意去看，去体感她们的生活。”杜娟说
    小娘回道，“今天又从娟姐姐这里学到了……姐姐，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一起去街市上吗？你们走了之后，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去街市上，但没有你们，太没意思了。”
    “小娘，卖绢孩儿得来的银两，家里还够用吗？要不姐姐看看后面有没有时间，跟你一起去。”
    “不用，姐姐，银两够用的。”
    杜娟又顺便问了几句，才知道小娘已经有段时间没去街市摆摊卖绢孩儿了，这要放在以前，哪怕是一个人，也会去，看来小娘家来的那些人的确是改变了她的生活。
    “娟姐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安安公主？”
    杜娟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说，毕竟师傅再三叮嘱不要告知外人。而小娘现在的身份更是扑朔迷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算了，还是先瞒着小娘。
    这天日子来了，白天一大早。宫里都来了人收坊内各组的绢孩儿，李公公紧随其后，见齐师傅两人耳语一番。杜娟在一边看着，心想：齐师傅说打点好了一切，想必这李公公就是了。
    各组的绢孩儿放在木匣中，贴上名帖一一上交。杜娟这才见到京华坊昔日的姐妹们，大家脸上比前日轻松了很多，但并未见得有多高兴。李公公见手下官人收的差不多了，缓步上前道，“京华坊绢塑绢品收契完成，即日起将存在宫中藏宝阁，待安邦公主查验完成后，三日后呈于大赛，供万民赏，供万民评，而花落谁家，大家就拭目以待。”
    随后原本事了，宫人也各自回了。李公公带着两位小公公向自己走来，杜娟慌了！莫不是知道了今晚……
    “小娘，你且随我来一下。”李公公恭敬的对身边的小娘说道，并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原来李公公是奔着小娘而来，小娘，你究竟是谁呢？你还是我认识的小娘吗？小娘随李公公到了一边，见李公公蹲下身来，在小娘耳边低语着什么，这隐隐绰绰的体态，好像在哪里见过。杜娟绞尽脑汁的去想，对，那天在小娘家附近的竹林中，难道是他？
    叮铃铃……熟悉的声音，这并不是北京胡同自行车的铃声，杜娟看的很清楚，李公公起身的时候，腰间正挂着一串猫铃，这铃铛有个特点，平日里款步而行，它不声不响，却是周身有大动作时，才会发声。
    是李公公！
    那个声音不是自行车的铃声，那个时候我还在沉睡，并没有清醒，我还在梦中！这铃声让杜娟更清醒了一些，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杜小娘与皇家有很大的关系。
    眼睁睁的看着李公公送小娘回来，看着一脸疑惑的杜娟，李公公在杜娟耳边低声道，“杜绣娘，今晚子时藏宝阁，咱家都给您安排好了，您直接去便是。”
    “是，李公公。”杜娟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猛然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一时一刻，见日落。熬到了晚上，小娘从离开京华坊后一直没有回来，杜娟顾不上那么多了。脑子想的全都是跟公主见面后该说些什么，离子时越来越近了。亥时的时候，杜娟正要出门，门先被敲响了。
    “谁？”杜娟小声的问
    门外没有出声，而是继续敲了三声。

 第七十五章 梦回大名府：夜访藏宝阁

    杜娟轻步上前，把门开了一条缝，透着门缝这人杜娟认识，是早前李公公身边的一位小公公，趁着屋内的光，这位小公公说道，“杜秀娘，咱家是专程来接您去藏宝阁的，您可准备好了。”
    “哦，好，好了。”
    “那咱家就在坊门外等您。”
    杜娟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之前那身青绿的华服。本以为这间公斋的衣柜中了然无几，一打开后才杜娟便挑花了眼。一件一件的试了起来，没想到公主把这衣柜收拾的还挺像样。
    “杜绣娘，您怎么样了？咱家可是等了许久。”不会儿的功夫，小太监就上来催了。
    杜娟拿不定注意，索性打开门，让小太监进来，“要不你进来等会，刚好可以帮我参谋参谋。”
    “呦，杜绣娘，您这话要传到大公公那里去，咱俩都得完，您还是慢着来，看这时辰，咱家最多再等您一炷香的功夫。”
    杜娟也不敢让公公久等了，这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挑好了。坊外等着她的公公一瞧，不由得惊叹，“杜绣娘，您这身白绸锦缎，真是闪了咱家的眼，比咱家这马车的宫灯还亮呢。”
    一阵吹捧，杜娟都不好意思了，“公公，要不您把马车上这宫灯给吹了。”
    “咱家是说不过您，您还是赶紧上车，咱啊，要在子时之前回到宫里，再晚，咱就得睡大街了。”
    亥时的大名府早已闭市，打更的也回去休息了。公公赶着马车，马车在道上加快狂奔。坐在轿内的杜娟被摇的七荤八素，一句句的喊着，“公公，您慢着点。”
    一连喊了好几遍，可轿帘外的公公压根是没有听到，一个劲的往前奔。杜娟紧紧的抓着轿窗边上，被风掀起了轿帘吹进阵阵寒风。杜娟打个哆嗦，忙缩在一角。
    马车缓步下来，能听到有序的马蹄声。杜娟倾身上前，掀开半角帘子，眼前便是大名府皇城。可惜现在入了夜，今夜的月并不明，整个城楼看上去高大威严，城楼上飘着的番旗发出震耳的声响，那旗布被风撕扯的声音。眼前紧闭的朱红大门，上百个青铜门钉更是清晰可见。
    “城下何人！”在这风中，一声巨大的声音传来，向上看去，不见人影。
    “公主府通令在此，速开城门！”
    城楼上再道，“开城门！”
    朱红的大门开了一道，公公下了马车，牵着马缓步行进。皇城内静谧的可怕，马蹄踩在这白玉石的地砖，发出的回音，如此有力。
    “公公，咱们是直接去藏宝阁？”
    “是。杜绣娘，咱家这就送您去藏宝阁，您且小声说话。”
    一路上除了会遇到几路巡逻的官兵外，就是夜间还在皇城忙碌的下人。大道两旁皆为亭台楼宇、门牙府邸。公公牵着马微步而走，杜娟一路上也不敢说话，这皇城就像是一个逃不出的迷宫，在这子时将来时，顿感压抑。
    “杜绣娘，前面就是藏宝阁了，公主就在里面等您呢。”马车停下来，公公掀开轿帘道，“藏宝阁乃皇家重地，咱家只能停在这儿了，还得烦杜绣娘小走一段。”
    “好。”杜娟下轿，大名府藏宝阁就在眼前不远处！虽在夜色中，一路走来见那些府邸的灯也未亮，想必都是歇息了。可这处不同，灯火通明。藏宝阁呈塔状，共有七层，意在七级浮屠。塔身四周，由上而下挂着铃铛，只当风吹过的时候，铃动乐起。
    闻公公几言介绍，藏宝阁先前是皇家的一处佛塔，后皇家为其专修庙宇，这塔便空了出来，即成藏宝阁。藏宝阁一二层为皇城常用珍品，若皇家办珍品大典，这一层便派上用场。三四五层分别为书籍、名家字画、还有各番邦使节进贡的奇珍异宝，至于六七层保留了原佛塔的样子，在其中囤积了大量经书。
    从杜娟脚下起，通往藏宝阁需要上八十一级台阶。杜娟站在这儿，向上望去，连藏宝阁的正门都难以瞧见。
    “杜绣娘，您自己上去，您上去了，推了门绕过大殿就能见到公主了。咱家就在此处等您，等您一会完事了，咱家再送您回去。”
    “一路上有劳公公了。”
    过了八十一层台阶，推了门，这就是藏宝阁。“哐当”一声重重的门音，杜娟刚一进门，门便自动关了。藏宝阁内比外面要暖和许多，满眼都是烛火，便是这个原因了。
    这一层内大殿挑高数米，都是由古铜色的柱子以榫卯结构搭建而成，没有红蓝底色的雕梁画栋，要不是这千百盏烛光映着，这儿是谈不上金碧辉煌的。唯一出彩的便是堆积在两边不计其数的珍品。小且精致的物件放在红漆木的架子上，大的便直接堆放在地上，上面盖着一层薄纱，还有角落堆积的木箱，不知其中是什么。杜娟继续往前走，像这样的陈列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大殿。
    绕过大殿向后走去，左侧是琉璃盏的灯，右侧是宣纸糊的窗棂。灯影随着风而摇曳，让这窗棂上的纸也不安分起来。一左一右，本就是被烛光闪了眼，这一来杜娟都有些晕了。
    她快速穿过这儿，眼前算是看到熟悉的东西了。这是一间别有的后房，今晨公主府收上来的木匣子正一一摆在地上，所有的木匣子都被打开了，里面各式的绢孩儿清楚可见。房内一侧，是书桌，书桌旁是累积起来的大箱子，上面均绑上了红色绸缎。
    看着喜庆，但比起外面的景致来说，这后房的确萧条了几分。公主怎么会把绢品带到这里？杜娟一步步向前走着，奇怪，怎么没看到公主呢？
    “公主殿下？公主？”
    “公主殿下，公主。”一阵回音连续传来四五次，杜娟吓得不敢说话，公公说公主在此，怎会不见人影呢。
    “这不是我们做的虞姬？”在地上找了一圈，杜娟都没有找到虞姬。转而看见那个木匣正在桌子上，虞姬是站立着的，手里的三彩丝绦不见了，拿着的依旧是那柄长剑。
    这！公主这是要做什么！显然，公主又把它换了回来！
    不行！趁着还没被人发现，我得赶紧换回去。杜娟一手拿起绢品虞姬手中的长剑，可却不想被刺破了手指。
    “好痛！”杜娟咧着嘴，用最土的办法“嘬”着手指，她并没有发现，那柄长剑上的血，慢慢化开，被长剑吞噬。
    “铮！”刺耳的声音，虞姬手中那柄长剑，本是袖珍如食指长短，可就在瞬间，它脱离了虞姬的手，腾空飞起，硬生生的插到地上。再看时，这袖珍的长剑，已变了尺寸，它竟成了一把真正的长剑！剑身发出的寒光，和那刺耳的声音，让杜娟受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玄幻！不，这剧情不该如此！
    杜娟一步步向长剑走去……

 第七十六章 梦回大名府：和垓下歌

    梦境！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平时看的玄幻剧那么多，这回让自己遇上了，我倒要看看这大名府藏宝阁有什么秘密？再次处于须弥之时，杜娟在梦境边缘意识清醒的想着。
    长剑插在地上发出寒光，整把剑微颤着。杜娟每走近一步，就能感到这长剑周围发出了不一样的气场。那一股吸引着自己的力量，也让杜娟充满好奇的向前走。
    她想伸手触摸这长剑，手与剑接触的刹那，一道白光闪过，杜娟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可眼前的一切也已慢慢清晰。寒风阵阵，裹着风沙袭来，险些又迷了双眼。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望眼一瞧，身在一个巨大的帐篷中，帐篷四周立着斧钺钩叉各式兵刃。帐内很大，有两旁宾朋做客的草蒲团，中间是一长桌，直贯到帐内正中的台上，台后方挂着地形图，应是掌权人在此运筹帷幄之地，恍惚间，眼前仿佛出现众将士一起饮酒的豪迈之景，再一定睛，什么都没有，杜娟蓦然明白，此番此景，却是中军大帐！
    可眼前一切落败，狂风吹起大帐时，能依稀看到门外破烂的战鼓和折断的长戟。时而一阵地动感，是马蹄的共振；又或是远处传来的厮杀，这又是什么年代！全凭那柄剑，自己就入了此地。
    “姑娘打扮雍容，又怎会想到来此蛮荒之地？”
    谁？谁在说话。看来这大帐并非是荒废的，杜娟回头，眼前站着的这人，让杜娟险些吓倒在地。她后退着一个踉跄，被脚下的兵器一绊，腿脚就不听使唤了。这姑娘几步上前，一把将杜娟拉回，“姑娘，可知此处是何处，你又因何而来。”
    眼前这位再追问着，杜娟自己稳定情绪，“假的，都是假的，这都是梦，都是梦！”
    眼前杜娟忌惮的这个人，正是公主、小娘还有杜娟三人完成的那个绢品虞姬。梦境越发的迷离，前些日子入梦时，都未曾有过此等情况。可这是怎么一下就入了绢品的幻象中，杜娟搞不明白。
    “敢问您真的是虞美人？”
    “您可知我困在此处多年，一直在等着我的王归来。我以长剑舞之，助我王凯旋，我以水袖抚之，只此一生厮守。”
    虞姬信心满满，可杜娟心里清楚。在历史演变中，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的故事，四面楚歌，泪别虞姬，项羽和虞姬的故事注定成为悲剧，“可是，结局并非你想的那么圆满。”
    虞姬并未搭理杜娟，在虞姬眼中，杜娟仅不过是外人，“此情你可懂？你未经允许闯入我王大帐，也是想一睹我的舞姿？”
    历史中素问虞姬跳舞一绝，但这时的杜娟只想从这里出去。她四处找寻着出口，看着风沙不断灌进的大帐门口：这是不是出口呢？自己还要回到京华坊找公主呢。
    杜娟思忖这片刻的功夫，一曲《秦时明月》的曲调响起，这大帐并未有乐师，声是从何而来？帐内空空，一曲一舞皆有回音，似千军万马过了大帐之宏，又似浣女在乌江洗衣之柔。
    “这一舞秦时明月，愿天下有情人长厮守！你可知，这《秦时明月》是我最为得意之舞！”
    在杜娟的历史记忆中，《秦时明月》为虞姬最后一舞。当虞姬说出时，杜娟想要拦住她。
    “快停下来！”
    可这鼓点舞乐加快，见缝都难以插针。虞姬沉醉其中，见她右脚一挑，一柄剑从袖中划出，这不正是那柄袖珍小剑？剑影如虹，冷光倾出，甚是激烈。
    只待这曲罢了，虞姬瘫软在台上，眼角一颗泪滴如美人痣，仿佛已预知了一切，“他不会回来的对吗？”
    “我……我不知道……”明知道答案，可杜娟不知如何回答，说完这句虞姬并没有什么反应，看这样子却又是要再起一曲？
    见虞姬痴痴望着帐外，那大帘掀起落下，她捂着胸口，泪如雨下！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
    悲悲戚戚，果真唱了。这不是《和垓下歌》？她一定知道了结局。《和垓下歌》为虞姬得知项羽兵败自刎时所唱，天下众人皆知《垓下歌》的名句，却不知在此之后，虞姬的《和垓下歌》才是绝唱。一切已晚，天下众人也皆知，此曲罢了，虞姬便在帐内拔剑自刎。
    “不要！”杜娟阻止道，“不要！”
    一步上前，杜娟使劲抓着剑身，指间被辞出了血。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杜娟，你也看到了她为不公命运而离开的悲壮？即便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也难抵虞姬帐中的挂念，这命运却为何捉弄这双世人呢？”
    是公主，这是公主的声音。神智稍稍清晰了一些，中军大帐被风沙迷了眼。
    “贱妾何聊生！”虞姬唱出《和垓下歌》最后一句，将杜娟推开，身后轰然，风沙卷入大帐，将杜娟吸出！
    虞姬身形本妖娆，可却为情而为情，长剑落地风嘶鸣，霸王为情姬为和？
    杜娟坠出幻象，一个个木匣子在眼前，回来了，还好在藏宝阁中。竟是自己乱了心神，因何会到它们的故事中？
    杜娟定睛一看，公主眼泪婆娑的看着自己，和手中的虞姬。杜娟低头，这虞姬什么时候跑自己手里来了，慌忙放下，给公主行礼请安，“公主万安！”
    “仅有半月未见，你我当真是生分了吗？”
    “公主，我……不敢。”是啊，为何这么生分，这儿的公主是自己的好姐妹呢，不应该是这样的见面，应该有很多问题问公主。
    “半月有余，家中事且已处理完？”
    公主真的认为杜娟离开是为了处理家事，如此说来也应允着回道，“是，皆以处理完毕。可您……”
    “是想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何不再理会京华坊大小事务？”
    “不敢。”杜娟恭敬起来，“公主为天下的公主，心系万民，内心纯良，应是有家国大事，才未能来坊。可公主留下了绢品虞姬，也不算是完全离开。”
    “哼！”公主冷笑起来，回味着杜娟说的每一句话，“什么天下的公主，什么家国大事。我能有什么家国大事……要说这虞姬，齐师傅应该没少犯难。”
    公主对绢品虞姬中用什么饰物此事，更是知晓。“虞姬佩剑，有何不可？难不成女子这一世都要以柔美示人，难不成女子这一生都要以君命为先？”
    听公主话里有话是不假，可公主已判若两人，半月未见，她伤古悲秋，叹世间之不平，和杜娟相聊这几句话间，杜娟深切觉得多了几分距离感，莫不是她真遇到了什么难事，杜娟忍不住道，“公主如遇难事，倘若信得过杜娟，可与我分享一二，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一起面对不了的。”

 第七十七章 梦回大名府：公主的使命

    “可这事，你们任何人都帮不了我。”公主走到那一箱箱系着红花的大箱前，一个个全部掀开，里面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翡翠宝石、奇珍异品堆满了这些箱子。
    而今，杜娟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公主要出嫁了，就不知轻重的祝福起来，“公主可是要与心爱郎君成亲，这是举国的幸事，是同庆的事情啊。”
    说完杜娟就后悔起来，不对，不对，若真是成亲，公主应该高兴才对，可如今公主消颓，不像是同意这门亲事，“公主勿怪，我……”
    公主笑着，一言不发又将箱子合上，杜娟上前帮忙。
    “和亲使团”四个大字刻在箱子两侧，刚入这后堂时，匆匆找寻公主，再加烛火昏暗，杜娟并未注意到这些。
    “和亲！公主，你要和亲！”杜娟惊愕，这样一来所有奇怪的事儿都解释通了。
    “是，和亲。”公主转身看向地上的木匣，“杜娟，你可知为何大名府会这么着急举办绢塑大赛吗？”
    杜娟摇头，难不成这绢塑大赛与和亲有关？她不敢往下猜了。
    “近些年，金国屡犯大宋，大名府居镇边地带，多次抵御金国未果。前些时日，汴京的人过来了，与父皇商议和亲之策，来化解宋金关系。父皇原想借此次绢塑大赛重振大名府威望，让大名府绢塑在让整个大宋人尽皆知。可眼下和亲这个机会，比起重振威望而言，更有说服力，也更有效。”
    “这算什么！就算是为了威望，也不能这样啊！”杜娟愤愤不平，难不成公主就如刚才幻象中的虞姬一样，明知道是那种结局，自己却无能为力？千年历史的演变中，纷争不断，和亲虽为下策，但此法屡见不鲜，千百年来历史也就是这样过来的，可在这里，要去和亲的是自己的好姐妹。
    “可为了皇家，为了大宋，这又算得上什么呢。我被册封为公主那日，父皇着令我为安邦公主，安邦定国，也就是如此了。”公主原认为，让大名府百姓平安如意，便可以了。直到前些日子被定为和亲公主之日起，公主就明白了“安邦”这个封号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了。
    “这不公平！公主，要不我带你走！咱们走的远远的。”
    “走？你以为我走得了吗？”公主看透了一切，“走能走到哪里去？你知道京华坊是怎么来的吗？它原本是在我册封为公主那日，父皇送给我的礼物，让我统领大名府绢塑技艺，可人人觊觎它。我无心卷入这些无畏的纷争，其实你为京华坊出头时，我对京华坊已没有了信心。是你给了我新的希望，杜娟，这段时光我真的很开心，要不是你，京华坊便毁于我手。但话说回来，可你我都无法把握命运，不是吗？”
    又是一个早已注定好的结局，杜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公主身为皇家，命运难握己手。公主，和亲是什么时候？”
    “三日后。”
    杜娟原想日子长，可以再细细周旋一番，然三日的时间，即便有计划，也难翻起大浪，而三日后，也是京华坊的特殊日子。
    “那不是绢塑大赛开榜之日？”杜娟和小娘都在期待这天，对杜娟来说，在这儿来京华坊学习的日子并不长，开榜之日对两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日子，可这天公主就要随着使团离开大名府。
    “京华坊会如期开榜，父皇会亲自颁布榜单的。”
    “可有人陪你同去？公主殿下！您若是不嫌弃，我愿陪你一同前往，您就当我是贴身丫鬟……”
    杜娟想尽任何方法，可能跟在公主身边，一切都会改变，这样的侥幸心，才是真感情。公主摇摇头，道，“你我相识时日不长，我不能把你也置于危险之地。金国生性野蛮，怕是你去了会吃亏，我不想这样！杜娟，我谢你一心想护我周全，可此番和亲，是我的使命，若毁了契约，届时金兵压境，城里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呢！随行丫鬟、士兵父皇都已经安排好了，当然还有它们，也会陪着我的。”
    “它们也要去，这些绢孩儿？”
    “是的。”公主深切的说道，“这是我主动要求父皇的，京华坊我倾注了太多心血，我不想就这样把它们扔在这里。坊内的绣娘这几天我也派人告知，她们手中所有的绢孩儿，我都收了，又何况，这里还有我的很多回忆，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真不知道我去了那面，还有谁会听我一言一句。至少我留一个在身边，在我夜望大名府的时候，我有一个可倾诉的对象，我不知道我去那面，我会多恨父皇，又会多想他。”
    “只留一个？虞姬？”
    “是。”公主道，“这可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完成的，剩下带过去的绢孩儿，我打算散在民间，也算是一份礼物了。”
    “公主，您大可不必这样。”杜娟越说越委屈，为何会这样？如此心系苍生、悲悯万物的公主，偏偏是这样的命运！
    地上木匣子中的绢孩儿不少，公主说全部收了，在大名府她早已散尽了一切。杜娟仔细看着木匣中良莠不齐的绢孩儿，它们一个个安静的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有一事要托付于你。”公主从桌案角落拿起一沓银票，递给杜娟，“这是你走之后，我和坊内其他绣娘一起帮着小娘卖绢孩儿得来的营生，你可帮我转交于她。”
    “这……”杜娟在公主和亲的悲伤中久久未能走出，可公主如今已开始安排身后事，心里挺不是滋味。
    “小娘她……”公主提起了小娘，杜娟也想在公主这里搞清楚小娘的身份，可这样，自己未免有些自私，“小娘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公主苦笑起来，那是一抹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怕是我离开后，京华坊不再如现在这般受人敬仰，你可想过要重新谋一份生计？”
    “没有，我刚来的时候便在京华坊，在这里我遇到了小娘，还有公主您，还有坊内的姐妹们，我忠于绢塑，我不知道我离开这里，我要做什么。”
    “可前面的路，总会有好的，不是吗？”公主看着杜娟，缓缓一笑，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公主也有金手指？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杜娟没有回答，公主和亲木已成舟。即便现在公主对自己笑意满满，杜娟明白，她的内心一定悲伤极了。刚出了幻象见公主的泪眼婆娑，不知道这藏宝阁内的多少夜晚，公主在此独自落泪啊。
    “还有一事，京华坊绢塑大赛的榜单，其实我已经拟出来交于父皇了。杜娟，咱们的虞姬未能入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饰品一事，宫内人知道不少，我不想让这件绢品惹上麻烦。京华坊也有做得极为精致的绢孩儿，它们可能更适合夺魁。”
    杜娟当然理解，这个时候能不能入榜被认可已经不重要了。公主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杜娟感慨，“当时带着小娘到京华坊，是为了帮她家里人贴补家用，想着在绢塑大赛获得头筹，小娘家的生活可以改善，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娘……她属于皇家，她不需要改善任何生活。”杜娟无心一问，公主说了实话，这次来大名府所遇的疑虑，都清楚了。
    小娘，你又因何瞒着姐姐呢？

 第七十八章 梦回大名府：小娘的身份

    “她属于皇家？”杜娟早该猜到的，却依旧充满疑问，几次去过小娘的家，那样落寞的生活环境，怎可能会是皇家？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件事，当时母后因为和亲之事和父皇大吵一番，无意中说出了民间还有一女，便是杜小娘，是皇家十年前遗失的孩子。当年小娘遗失的时候，年岁尚小，宫里一直在派人寻找，可十年过去了，父皇打算收回成命不再寻找时，它出现了。杜娟，不知你可曾发现，小娘身上随身带着一个绢孩儿？”
    杜娟当然记得，上次在小娘家的时候，小娘还抱着它睡觉呢。当时那个绢孩儿质地精良，一看就不是民间之物，这下全部明白了。原来那个绢孩儿就是小娘身份的象征，而小娘现在的爹爹、娘亲那么忌惮的原因也在于此。
    “记得，那个绢孩儿是属于小娘的？”
    “对，父皇说是小娘刚出生的时候，专命皇家绣坊做的。小娘一见此物，更是爱不释手，就这样成了她随身之物。”
    “随身？”杜娟想起来，前几次在京华坊的时候，小娘随身带的那个绢孩儿，莫不是那个时候露了身份，“小娘的身份莫不是在京华坊的时候……”
    “没错。”公主说道，“其实在半年前，母后就已经打听到了那家人，就是现在收养小娘的这家人，他们本家姓陈，膝下本有一儿，可在出生后不到三月因疾病夭折。拾得小娘后，视如己出。因之前没有这个绢孩儿的出现，母后不敢认她。直到上次小娘拿着绢孩儿到了京华坊，被手下人报了母后，母后也派李公公去过陈家，证实了小娘就是当年遗失的那个女孩。”
    “原是这样。”杜娟豁然开朗，小娘的身份被揭开，但小娘自己呢，“小娘她知道吗？”
    公主点点头，“她知道的，你离开后没多久。母后微服去了陈家，告知实情。据回来的人说，小娘悲痛欲绝，而那之后，陈家父母便离开了大名府，母后把小娘领回宫住过几日，可小娘闷闷不乐，母后这才令修缮小娘家的房子，让这念想慢慢断了。”
    “这对小娘有些残忍了，小娘和陈家生活近十年时间，爹爹娘亲都叫习惯了，突然换个环境，这怎么能行。”
    “可能是母后思女心切，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自己有个妹妹，母后为此事日夜明灯，操劳了不少。”
    公主说的也没有错，小娘并非是自己故意走丢的。两家自有两家的苦，可这最终苦了的，还是小娘。她这么小，从贫瘠的生活一下跃到皇宫，怕是会迷了她的心智，“小娘她……她喜欢宫里的生活吗？”
    “她不喜欢。”公主断定道，“谁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生下来就被附着使命！有时候我挺羡慕小娘的生活，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倒不用烦忧这些事儿。小娘不属于皇宫的，我也希望她不属于这里。小娘在皇宫来的这几次，都没有在京华坊欢悦，她整天哭着要爹爹、要娘亲，可陈家人心里该有多苦啊。父皇看着没办法，也只能任由小娘而去。”
    “却是为何？”
    “小娘爹爹娘亲出城，是母后安排他们去真定府采购一些宴会所用食材。母后许诺了陈家大好前程，可这代价便是小娘。在绢塑放榜大典上，母后打算宣布此事。”
    “陈家当真能同意此事？”
    公主什么都没有说，失望的摇摇头，杜娟明白，皇命不可违背，可这事儿就这样陷入僵局，再无转圜余地？公主见杜娟也不言语，便说道，“娟姐姐，我还想叫你一声姐姐。你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姐姐了，我想请你带小娘离开这里，离开大名府，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杜娟突然明白公主为何还会将卖绢孩儿的银票给小娘，公主是为小娘的后路做了打算。可如今小娘被皇家确认了身份，自己形单影薄又如何带着小娘逃出这大名府？
    “公主，这……”
    “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了，我在真定府还有一处行馆，你们离开后就去真定府，把它卖了。刚才给你的银票里，有行馆的地契。卖了它，带着小娘和陈家，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我真的不想看到小娘将来和我一样的命运，宋金两国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如今和亲也只是缓兵之计。我怕是小娘到我这个时候，面对的比我更要艰难了。”
    宋金两国对战，耻在靖康之变！这段历史是最不愿让人提及的。公主所言有理，和亲并非是长久之计。完颜双宗（完颜宗望、完颜宗翰）野心昭昭，对北宋所图并非和亲这么简单。杜娟熟知这段历史，听公主多次提到和亲，怕也正是这个时候。
    “好，我会带着小娘离开。”杜娟答应公主，新一轮的冒险又要开始了，可这大名府层层森严，又如何带小娘顺利出城？那她怎么办，“那公主你呢？”
    公主苦笑着，“若我和亲能换来城内一日安宁，我愿意这样做。生在皇家，可不就是这样的命。跟你交代完这些后，我也想通了，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不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也会好好做好这个和亲公主。”
    “公主……”
    “好了，姐姐，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回去，别忘了所托之事。”
    “公主，我们还会再见吗？”
    “你我情同姐妹，若真有缘，即便隔了千年万代，我们也会再见的。”
    杜娟脚步沉重的走出藏宝阁，沉思默想刚才公主所托之事。回到坊内怕是要和小娘商议。公主推开门，款步走出藏宝阁，站在高耸的九十九阶上，看着远行而去的马车，她抬头望向残月，神情已然轻松了一些。
    回去的马车飞快，如何把小娘带出城？杜娟想了一路也无果，和公公告了别。回到京华坊时，公斋的烛火还亮着，小娘到现在都还没有休息？杜娟刚一推开门，小娘就奔着自己跑来，“娟姐姐，你是不是要带我离开？”
    “啊？”连杜娟都没有想到，小娘早已把收拾好的行囊放在床榻上，一个人就这样等着杜娟回来。
    桌上的一杯水见了底，杜娟问道，“你一直都在等我？”
    “是的，娟姐姐，我知道你去找安安公主了，安安公主是不是想让你把我送出城外？”
    “此事，公主也曾告知于你？”
    小娘点头，“是的，你不在那几日，我去了皇城，安安公主特地告诉我，说我如果离开了大名府，就可以跟爹爹娘亲团聚了，这里已经不让住了，房子就要拆了。”
    公主对小娘撒了谎，却是善意，杜娟只好顺着小娘的话说道，“公主是想让我送你离开这里。”傻丫头，你是不知道，公主是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她。
    “娟姐姐，出了大名府我能见到爹爹和阿娘吗？”
    “当然可以。”

 第七十九章 梦回大名府：倒戈

    小娘着急的快要哭了，这是杜娟头回见小娘如此不平静。毕竟前几日问及爹娘的事，她的情绪并没有这么大起伏，这所有的伤感留到了夜晚，藏在心里最真实的感情也就出来了，“娟姐姐，其实这几天我真的挺难受。安安公主说不能让我看上去很伤心，这样爹爹和娘亲就回不来了，是不是这样？”
    公主心善，为了保护小娘，怕小娘与陈家夫妇难舍难分，到头来害了他们一家人，但对于皇家来说，小娘也是他们的家人，这是一个极端难解的双面难题，还是别让小娘面对了。杜娟不知道小娘见到亲生父母后究竟是何感想，一生一养，她的选择又是什么呢？杜娟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小娘，公主虽说带小娘离开，护她周全，从情分而言，皇家为了小娘，也找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可见皇家对小娘的重视，若是自己一意孤行让小娘跟着自己逃离这里，后面会发生什么，杜娟不敢想了。
    “小娘，你要想清楚，如果走出这一步，我们就再也回不了大名府了。可如果离开了大名府，他们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杜娟这话的含义便是，再也看不到亲生父母了。
    说的含蓄了一些，可小娘听明白了。
    “我知道，娟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皇宫里他们的确对我挺好的，还说要给我举办什么大典。可……可我放心不下养我十年的陈爹爹和娘亲，这些年他们对我关心的无微不至。我要是留下来，那他们怎么办，这对他们也是不公平的，娟姐姐，我不想待在大名府了，你今夜就带我走，去找爹爹阿娘，我很想见到他们。”
    “今夜？”
    “对。今夜就走。”
    小娘这场说走就走的逃离，让杜娟手足无措。对大名府自己又不熟悉，现在连一个具体的计划都没有，现在就这样走，真的能够逃出大名府吗，要知道现在皇家这面，除了公主，连一个帮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娟姐姐，你大可放心。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会站在前面的。”
    “好！现在还未到卯时，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对了，小娘，这是公主给你的。”杜娟将银票全数给了她，她豁出去了，小娘都那样说了，自己一个大人，胆量却没有小娘大，还需要一个小孩子帮自己扛着，自己这也太没担当了，杜娟心想。
    “娟姐姐，你拿着，小娘身上从未带过这么多银票。”
    “那也好，等到了我给陈叔就行。”
    两人做好了准备离开京华坊，可这回在藏宝阁的公主，却是遇上了大麻烦。
    “胡闹！公主啊公主，您让奴才说您什么好。这杜小娘是皇上的心头肉，您怎么能出这样的馊主意呢，让那个绣娘带着小公主离开大名府，您是怎么想的？”不曾想，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到了李公公耳中
    “真没想到，李公公，你手下的探子可真多。今晚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这事儿连宫里都知道了。”
    李公公苦口婆心，“哎呦！我的姑奶奶。要不是我手下这些探子一个个效忠于我，当我的耳朵，这些年公主你的跋扈劲儿，怕是让皇上知道好几回了，老奴这是在保护您啊。可您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这样做啊，皇上要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怒。”
    公主回道，“李公公，本宫知道你的衷心。这要真出了事儿，本宫自己担着；要是她们逃不出去而牵连了您，本宫自行承担后果，反正本宫已是出关和亲之人，就算是父皇也会让着几分的。”
    “可您有没有想过那个绣娘？她在大名府，可是没亲没故啊。”
    “本宫就是她的亲！”
    见公主决心于此，李公公本想再劝。就听殿外一声，“那朕是谁的亲啊！”
    “皇……皇上……”李公公忙跪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面无表情的作揖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李公公，你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敢！请皇上恕罪。”
    “你真以为朕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信的人了？”皇上说完，一个年轻的太监伴在左右，李公公这一瞧，是熟人，刚才还派他从京华坊接杜娟来此呢。
    “你！”
    “怎么？李公公，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认不得了。”
    “奴才认得，奴才认得。”
    “好了！起来！”皇上一摆手，“念你没酿成什么大错，这次就算了！”
    杜娟和小娘逃出无望，如今皇上都知道了此事，她们会不会有危险！李公公被无情打脸，想到这儿，公主道，“父皇，她们怎么样了？”
    皇上本没有搭理公主，公主这一说，皇上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公主！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儿臣不知何错之有。”
    “朕和你母后，苦苦找寻小娘十年，这眼下找到了，你却为何想尽方法将我们拆开？朕自然是不会亏待陈家的，公主，你这么做，究竟何意！”
    “父皇，儿臣只是不想让小娘和儿臣有同样的命运。”
    “放肆！”皇上生气道，吓得李公公一哆嗦，忙在一边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你是怕朕也会让小娘去和亲？小娘年岁尚小，还走不到那一步。倒是你，现在身份是和亲公主，整天不学习金国礼仪，倒是日夜躲在这藏宝阁，是何体统。”
    “父皇，儿臣本就不想和亲！我此行和亲，是为了大名府黎明百姓，并不是为了皇家！”
    “你当真这么恨朕！也罢！朕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只想着用这些软招数讨金人欢心，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两国交战，那苦的不还是黎明百姓，到时候家家流离失所，亲离子散，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公主不想多言，“父皇不必说这么多，儿臣自会履行好和亲之责，但也请父皇不要为难她们。”
    “唉！”皇上深沉的叹口气，转过身，“公主啊公主！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小娘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她这么小，怎么能跟着一个不知深浅的绣娘跑动跑西。宫里会给她安排好一切，你可别忘了，小娘身上流着的可是皇家血脉。对了，苏公公，这回应该快到了。”
    那位小太监道，“回皇上，他们正赶往京华坊的路上。”
    “你们要做什么！”公主情绪激动，一把撕住小太监的领子，“他们是谁，快说！”
    李公公吓破了胆，忙把公主拉开，“公主，万万不可，不可啊，皇上还在呢。”
    李公公看得明白，如今自己身边这位衷心的苏公公随了皇上，自己在皇上这儿是没有什么话语权了，这内斗的事儿就不多啰嗦了，只是怕也连累到公主。
    “够了！”皇上厉声，“你这像什么！哪里还像一个公主的样子！我看你待在这里也好，应该好好地清净清净了。”
    皇上负气离开，可杜娟和小娘该怎么办。李公公想要安慰公主，只听得皇上又道，“李公公，你也是想留在这里？”
    “对不住了，公主，都是我管不住手下的人！”李公公说着给自己扇了三个嘴巴，灰溜溜跟着皇上回去了。

 第八十章 起床，闺蜜要告状了

    两扇门合上，原本天边已是鱼肚白，可这仅有的光亮也不在了。透过窗户，公主看到门外站起了守卫。公主冷笑着，自嘲着，“什么公主，什么一国公主，到头来全都是虚妄！都是虚妄！”
    她们逃不出去了，都怪我，这一切全都怪我！杜娟，你可不要记恨我才行。这深宫，大家都盯着自己手上的权利，连一个年轻的太监也能随时倒戈。也是，是时候该离开大名府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杜娟带着小娘出了京华坊，刚走到牌楼，左右各自围上来一堆官兵。
    “大胆杜绣娘，胆敢带着小公主犯宵禁，拿下！”
    犯宵禁？这是什么荒唐理由！犯了宵禁至于出动这么多人？是不是公主那面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呢！杜娟下意识的抱住小娘，小娘吓哭了，官兵们也不敢上前，怕伤到了小娘。他们叫她小公主，看来皇家是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小娘离开的。
    “杜绣娘，我劝你识相一些！赶紧放开小公主！”为首的官兵头子说道
    “娟姐姐，别管我了，就这样。”怀中小娘挣扎着，杜娟知道小娘出去后不会受到半点伤害，可是答应公主的事儿，又该怎么办。
    “我跟你们走！你们能放过娟姐姐吗？”小娘冲着官兵大声喊道
    “能！只要公主随我们回去，我们定不会为难杜绣娘。”
    “娟姐姐，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我跟他们走，你赶紧离开这里。”小娘的话真的好使吗？不，她就是一个孩子，官兵又怎么会相信她的话？况且这公主的名号也是虚的，并没有正式册封。
    小娘见杜娟不松手，使劲咬了一口杜娟的手。杜娟疼的松开，小娘跑了回去。为首的官兵抱起小娘，回过头看着杜娟，冷冷地说道，“拿下！”
    “骗人，你们骗人！”小娘哭了，一遍遍的叫着杜娟的名字，可为时已晚，“娟姐姐，对不起，娟姐姐，是我的错！”
    杜娟没有说话，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公主那面也是一样，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局，而这个做局的人，便是皇家。官兵上前，架着杜娟的胳膊，一阵生疼传来。杜娟要挣扎，只发现这疼痛感更厉害了。小娘哭喊着，为首的官兵头子将她抱远，官兵散开，不远处正停着一架华贵的轿辇。四个丫鬟守在轿旁，将小娘抱上轿辇。
    “放开，我自己会走！”
    “看紧了！”
    胳膊越来越疼，一阵白色的光照在脸上。这是已经卯时了吗？没错！这一夜过得太漫长了，而这一夜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做成。押解的官兵手劲越来越大，胳膊就要脱臼了。
    “官老爷，你们能轻一点吗？我胳膊都快脱臼了。”
    再怎么乞求也无人搭理。
    眼前这白光越发的刺眼，这是什么，白昼？卯时的太阳这么强烈？
    官兵们一一捂着眼睛，都顾不上杜娟了，白色的光灼的浑身难受。不远处的轿辇看不见了，整条街巷上白茫茫的一片，都被这白光所吞噬。
    杜娟见官兵各顾各，就拼了命的往前跑！怎么回事，他们都不在了，胳膊怎么还是这么痛？这种痛的感觉太熟悉了，不对，我是在梦里，不会又是睡觉的时候压到胳膊了！
    白色的光，杜娟也未能逃掉，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那么熟悉。在这梦里挣扎着，杜娟想极力睁开眼睛，白色的光渐少，它聚合成一个圆形，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圆球出现在自己面前，杜娟看得很清楚，是家里天花板上的灯，这一宿睡着了，我是连灯都忘记关了？
    关了手机的闹铃，我杜娟，该起床喽！
    阿木娜来到京华坊后，并没有像之前约定好的去画一些有关绢人的脸谱，而是把自己的画作带到了工作室开始画，对绢人彩绘并不是太上心。几天下来都是如此，文欣看着着急，想说说，又怕这阿木娜性子上来跟自己吵架。这天一早，文欣在工作室又看到了同样的事儿，忍无可忍，决定等杜娟来了好好反应反应。
    “欣欣，早，给你带早餐了，想什么呢！”杜娟走到文欣面前，文欣都没有注意到杜娟。
    文欣愣了愣神，想起正事，“你先别进去，我有事儿跟你说。”
    “怎么了？”
    “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京华坊是要往前走的，可这才来几天就这样，
    她还不如回家去得了。”文欣告知了大概的情况，对阿木娜的工作态度失望，“我并不是针对她啊，娟，你别多想。以前工作室的阿姨们接点私活做一做就行了，她怎么也这样啊。”
    “这也怪我，最近是没给她安排什么重要的活。”
    “我虽然不太懂绢人啊，但那时候咱也是接触过一些。她想要画画，可以，可以在绢布上练习，我不相信她一个纸上画画的一上来就能在绢布上作画，这有点不现实。”
    “主要是现在咱们还缺少一个雕模师，人员还不好进行管理，而且头模不出，彩绘也没办法跟上去不是？”
    “这倒也是，有可能真是我自己的偏见了。”文欣认自己的暴脾气，转而又说起格桑，“不过你还别说，那个格桑，这几天倒是很用功。我看经常拿一些碎布料练手，她的手也巧，几块碎布在她手里都能变废为宝了，那几个阿姨还想让她给教呢，可她那性格，跟人很少说话，阿姨们讨个没趣也自然就离开了。”
    杜娟明白文欣心急，这要放在文欣以前在公司，怕是早就开了员工培训课，可这儿不能这样做，“欣欣，别着急了。咱们多给她们一些时间，她们需要适应。”
    “好！听你的！”文欣嘟着嘴，“现在京华坊不一样了，我就是不想看着她们在这么一个好平台上荒废了自己。”
    “会好起来的。”杜娟深信京华坊定能步入正轨，不管对阿木娜还是格桑，两个都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姑娘，文化差异不同，做事风格自然也不同，“其实她们就像绢人一样，绢人身上每一处单拆下来，是绢布、是头模、是饰品、是线头……虽然有它们各自的用处，但作用单一，而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我们看到的就是绢人，多美啊。”
    文欣开始转移话题，“对了，娟儿，您今儿给我带的是不是你家门口那煎饼？”
    “是啊。”
    文欣一把上手，从杜娟手中“抢”过来，“赶紧拿来你，说这些我是说不过你，听得我都饿了。”
    “以后每天给你带，腻死你！”
    姐妹俩闹了一通，文欣最终还是归了正题，“现在雕模师不好找，尤其在绢塑这个圈子里。娟儿，你跟我讲讲，雕模真的有那么难吗？”
    “是啊，雕模需要特定的技艺，比彩绘和缝纫难多了。模型是绢人的骨架，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单用石膏做一个头模，就需要大概一周的时间，倒模出后还要不断的进行调整。很早以前，绢人雕模做头模的时候，基本上不会雕出五官，捏出头模后直接进行下一步糊头，可现在不同了，不仅要捏出头模，还要在上面雕刻出颧骨、五官的轮廓，再进行糊头，这样做出来的绢人就更立体了。”

 第八十一章 还是您局气

    听完杜娟专业的讲解，文欣听得明白，“我一直以为雕模就是用模具倒模，原来出模后才是最难的，咱们还真得花花功夫了。上次缝纫是柳天帮忙找的，要不咱再试试？”
    “什么？”
    “找柳天啊！”
    “不行啊，这绝对不行。都找人帮忙了，还找人家帮忙，人家会觉得咱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文欣才不听杜娟这通解释，“你脑洞可真够大的，你怎么知道人家会那么想。”
    “反正，找他就是不行。”
    “好，我们自己找，我的杜总，我再去发发招聘信息，这就去。”说着给杜娟扮了一个鬼脸，杜娟拉住她，“等会……”
    杜娟小声冲文欣说道，文欣自然的凑了凑，听杜娟说起了两次的梦，“我最近两次做梦，都是连续梦，会梦到同样几个人，然后我跟她们一起经历一些事情，那些梦太真了，而且我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你说，我最近是不是精神不好。”
    “我看你精神好的很！”文欣回怼，“你啊，就别放在心上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不过我之前看《周公解梦》说，连续一段时间遇到同样的梦境，是说明在现实中阻碍多，成长慢，但是结果却是好的。”
    “的确，最近遇到的阻碍是挺多的。”
    “那我们就一起挺过去。”
    “好！但真的不能再找柳天了，上次就欠他一个大人情。”
    “行，听你的。”
    刚演出完的柳天在后台卸妆，驱车回到家。倒头呼呼大睡，敲门声响了几声，秀芬端着一碗绿豆汤，推门而入。柳天坐起来，“妈，您来了？”
    “这大中午的就睡觉，吃没吃饭？”
    “在剧团吃过了，妈。”柳天揉了揉眼睛，“这几天起早贪黑的排练，睡眠不足，好容易今儿演出完了，就回来睡一觉。”
    “先挺会儿的，一会再休息，妈有事跟你说。”秀芬坐在床边，放下绿豆汤，“儿子，你是不是把格桑那姑娘介绍给京华坊了？”
    “对，妈。”老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莫不是她不同意跟杜家有来往，柳天担心起来。
    秀芬没有此意，反倒是放心的说道，“那就好，这样的话格桑也算有个着落了，之前还发愁怎么安排她的工作呢，不能在我这儿学完了手艺，没工作这也不好。”
    格桑是跟着秀芬学了一段缝纫，但时间不长。
    “妈，您同意啊？”
    秀芬道，“这有啥不同意的，这是好事啊。我说前几天看着格桑进了京华坊，想着她一个人不可能找到这儿，一定是你在后面帮忙。她去京华坊也好，现在京华坊重新调整，她去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锻炼机会。”
    柳天点点头，内心的担忧放下了。想起秀芬曾经“金剪刀”的名声，也是感到可惜，“不过，妈，当年你的金剪刀太出名，这回京华坊重新开张，我觉得你也应该捧个场。”
    秀芬摇头，“算了，这场合我可不能去。再说了，我要去了，还有格桑什么事儿？还是把这机会留给她。”
    柳天自然明白，母亲和杜家的恩怨没有完全了结，都二十年，多少是疙瘩。柳天不言，发呆想着这些琐事。许后才说道，“妈，您现在还恨杜家吗？”
    恨不恨？秀芬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家的恩怨也渐渐磨平了，不过秀芬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说到恨倒不至于，不过要说生气的话，我只跟老季置气。”
    “季阿姨？”
    “对，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我就一股子气，你说她怎么生活的那么自恰，以前是事事管，现在好像大小事都不怎么管了，反倒是对我指指点点。”
    得，看来妈是还记得上次医院的事儿，“妈，医院的事儿就别计较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怄什么气啊，毕竟您跟阿姨都上了岁数，别哪天再把自己气着。”
    “我可比她年轻着呢，要上岁数也是她上。”一瞧秀芬，这不满的置气就开始了，“行了，不说她了。你赶紧把绿豆汤喝了，解解暑，我一会儿直接把碗洗了。”
    柳天也正好渴了，加上绿豆汤的冰凉，几口便喝完了。把碗递给秀芬，秀芬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个……京华坊这阵子招人，是不是还没招齐？”
    “好像是，这几天没怎么去，不太关注这个。”
    “他们应该还没有雕模师傅。”秀芬思忖道，“这样，天儿。咱家这条胡同后面那胡同奔北走，就是老杜家后面儿。里面有个雕模师叫李维安，可以让京华坊试试这个人。”
    “啊？”柳天惊讶，还说对杜家人不关心，这就帮人招人了。秀芬是刀子嘴豆腐心，柳天没有多问，答应了她，“行，妈。”
    不过住这胡同多年了，自己都没听过这胡同还隐藏着这样一位人物，总觉得这个李师傅是个迷，“妈，您说的这位李师傅，之前我怎么没听过啊。”
    “人家家就在这儿，前几天在外省当老师，也是去年才回来的，他自己有个雕模工作坊，还算稳定，只是眼下他也正寻找这样一个机会。”
    “那不行，妈，人家自己都有门脸了，还会去京华坊？”
    “事在人为啊，这有啥。”秀芬说起这家师傅的大致情况，“他自己有个门脸，但是雕模这项工作它不好干。之前李师傅在外省大学教学的时候，教的就是美术系，负责制模。后面回北京了，这家工作坊是他家人传下来的，可别小看他，人家可是手艺世家。”
    “那他爸妈呢？”
    “他家可潇洒了，家里老人退了休，就出去旅游了，一年回来三四次都算是稀奇的。这资源你就给杜娟介绍试试看，行的话，就让杜娟自己过去聊就行。”
    柳天看着母亲，开起玩笑，“妈，您这口口声声说不帮人家，转眼就给人介绍资源了。”
    “我是可冲着杜娟去的，不是冲老季。”秀芬心里有所盘算，但对柳天来说，这回倒是离她又近了一步。
    “我看您啊，还是希望这绢人技艺流传下去，不然您怎么能这么上心呢？妈，您这大局观还是可以的。”
    秀芬被儿子看透了，除了恩怨情感的纠葛外，秀芬最看重的是绢艺的传承了。京华坊兜转多年，秀芬也希望它能好起来，可这话被儿子说出来，这老脸就挂不住了，“去去去，都说了我是冲着杜娟去的，我还想着能收杜娟当徒弟呢。”
    “妈，还是您局气！不过让杜娟这样唐突的过去，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人家也是一工作坊，咱让杜娟自己过去，这样挖墙脚会不会太明显了。”

 第八十二章 屋后那条胡同

    “你就让杜娟大胆的去，再不成，你陪着她去？再说了，李师傅这要被挖，也是挖自己的墙角。”
    柳天慌忙摇头，“那还是算了，妈，过后几天我还有演出呢，这事儿啊，我抽空跟她说一声。”
    “好，好，不过这件事，你得抓紧时间通知。对了，那个李师傅脾气性格有些古怪，叮嘱那姑娘，谦虚着来，别撞人枪口了。”秀芬提醒完，柳天也刚好喝完，拿着碗就出去了，“行了，我不说了，你赶紧休息。”
    眯了几个小时，柳天起来的时候都到下午六点了，精神抖擞，咿咿呀呀练了几声嗓子，闲来无事，心想：今日事今日了，倒不如现在去找杜娟，一起去李师傅家瞧瞧，也不知道京华坊现在下班了没？
    “杜总，文总，我们走了。”
    “好，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阿木娜、格桑按点下班，冲着杜娟、文欣两人打了招呼。不过对于杜娟来说，忙碌才刚刚开始。文欣麻溜的收拾出桌子，杜娟从库房拿着一摞资料放在桌上，看着文欣，又于心不忍，“欣欣，要不你回去，今天累了一天了。”
    “我累，你不累啊。一起弄得了，再说，这些资料这么多，你一个人什么时候能弄完。”
    “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等弄完了，我请你吃羊蝎子！谁让这主意是我出的呢。”
    现在京华坊招不上人，杜娟便出了一个主意，找出京华坊几年前办培训班时留下的学员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上面找出一些人才来。这个方法无异于大海捞针，京华坊往年培训班的学员大有上千人，现在也只能一页一页的翻看才行。杜娟把这些资料放在桌上，就连文欣都震惊了。
    “真没想到，京华坊培训了这么多人？咱季阿姨太厉害了。”
    “是啊。大多都是我妈那时候培训的，这些都是压箱底翻出来的，怕是时间久了，看都不能看了。当时登记的时候，只有现场填的表格，当时也没有电脑，这算是唯一的资料了。只可惜当时的培训班只顾着兴趣培训，没想过这么长远的事儿。”杜娟说道
    “不要有遗憾，娟，至少从京华坊这里出去的学员，都是知道绢艺的，不管他们未来从事什么，但对绢艺而言，他们肯定不陌生，这也是一种传播啊。”文欣安慰杜娟，“咱现在就开始，指不定在这堆资料里，还能找出一些为咱们所用的人才。”
    杜娟和文欣分工明确，杜娟负责从这些资料中筛出合适的学员信息，文欣负责记下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样一来一回，工作倒是轻松。杜娟也整理出来了几个适合的人来，单独放在一边，“欣欣，咱们明儿可以先联系这几个，至少从他们的简历看，还在做这行。”
    “牛啊！娟你这效率可以！不过他们既然做这行，当初又为何去兴趣班呢？”
    “不清楚。”杜娟也不知道这是为何，牛人大隐隐于市，所想所做都不是随便能猜出来的。
    “既然要联系还是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都几年了，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干不干这行了。”文欣道
    “这都几点了，还没下班啊！”是柳天的声音，不请自来。
    杜娟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文欣，那犀利的眼神是在质问：柳天是不是你带来的？
    文欣摇摇头，委屈的眼神表明了一切：我可没有，这回他来可不是我。
    “你……你怎么过来了？剧团不忙了？”杜娟打招呼
    柳天看了看四周，又瞧瞧她们正在整理的资料，“忙完了，好阵子没来这儿，现在弄得不错啊。怎么样，格桑在这里还习惯？”
    “还行，还行，就是有些胆小。”文欣说道
    “多接触接触就行了。”柳天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下来，随手看着资料，“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去？”
    杜娟上前从柳天手中抢过资料，“我们在忙啊。”
    “别瞎忙了，走，带你们去见个人。”
    杜娟、文欣对望一眼，柳天这么神秘，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文欣忍不住问道，“什么人啊。”
    “也是你们这行的，见了面不就知道了，放心，这个人你们肯定满意，不过能不能拿下，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柳天也无心瞒着二人，出了京华坊去李维安家的路上，就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李维安，你是怎么认识这人的？听着还算靠谱。”
    杜娟这一问，柳天脑海中立马浮现了刚才出门时母亲的再三叮嘱，“记住啊！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你的朋友。李师傅那面我已经打完招呼了，你们直接去就行。”
    “妈，您这做好事不留名哪能行。”
    “就这样，要老季知道了，就她那脾气，绝对不答应。”
    老妈说的在理，柳天也是这样回答杜娟、文欣二人的，“一个朋友介绍的。”
    “唉？娟儿，这不是去你家胡同的路吗？难不成这人就住这儿啊。”这条路越走越熟悉，文欣更觉得不对劲了。
    可杜娟就有点想歪了，“柳天，你不会是想带着我们去你家，那个人在你家？”
    柳天忙说道，“哪儿啊，你想什么呢。”
    文欣在一边打趣，“你俩太有意思了，娟儿，你就这么想去柳天家啊。”
    “别打岔！”
    柳天解释起来，“他就住咱胡同后面，离得不远，按距离来说应该是正对着杜娟你家的房子，也就屋前屋后。”
    “啊！”杜娟没想到这么一位匠才就住在自己家后排，“长这么大，我还真没听说过，这屋后住的什么人，好像也不太关注。”
    “这就是说现在的邻里，像以前大家住在一个院里，都知道谁是谁，现在家家安着安全门，这大门一关，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隔在外边。”柳天又开始炫大道理，但说的句句在理。
    杜家屋后这条胡同，她自己还真没怎么逛过。胡同格局都是一样的，不过这条看着就比前面这条安静了许多，毕竟不是临着主街。李师傅家的院门大开，这院门更是那种有讲究的垂花门，在老北京也叫做宅门。这老北京老话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中的二门，指的就是这垂花门。一般垂花门出现的地方，就说明这是人家内宅，像这样的门上大都贴着“游客勿入”的字样。
    一只燕子飞入门内，杜娟小声说道，“这么好呢！”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要说老北京这家家户户这么多，甭管是广亮大门还是垂花门，又或是金柱大门、如意门，只要家中进了这燕子，做了巢，那这儿便是求之不得的吉兆。
    院门整洁，柳天带二人跨过门坎儿，这门坎儿也是有讲究的，其高低正说明了这家主人地位身份的高低，只是现在没这么多讲究了。过了门坎儿，门口再往里地上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膏倒模，有的堆的时间长了，石膏底部都起了深绿的苔藓，和灰色院墙的苔藓融为一体。

 第八十三章 “北京大爷”李维安

    两把藤条编织成的躺椅和一个小圆木桌，在院子背阴处摆着，倒是收拾的干净。桌上玻璃壶里沏的一壶茉莉花茶，从壶盖处飘出清香。再往里走就是房屋了，这屋子虽没垂花门那么气派，可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窗台上支撑起的一块木板，上面放着各式的锉刀、刻刀……
    窗户有段时间没擦了，玻璃上呈流体状的鸟粪，早已干涸。往上一瞧，好家伙一排的鸟笼。鸟笼开着笼门，看来这家主人是佛系养鸟。柳天敲了敲门，许久才听得里屋传来一声，“进。”
    屋里飘着刚炒完菜的香味，这点儿了，闻这味儿，杜娟和文欣都饿了，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起来。柳天在一边小声的说，“别说你们饿，我也饿。”屋内的陈设还算简单，正当中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是未完成的石膏模和倒模专用的硅胶壳，刀剪锉刀杂乱的堆放在一起，还有一个拍立得在一边，看着和这些工具不搭。桌子右侧的一整面墙壁上，贴的都是已经完成的模型照片。杜娟粗略的看了一眼，模型多以人物居多，这拍立得是用来做什么的，立马都明白了。
    “桌上的东西不要动啊。”声音依旧是里面传来的，绕过这屋子就到了偏屋，是他的卧室。杜娟和文欣背过脸去，柳天索性关上了门。再往前走，饭香的味道越来越近，这柳天到底要带我们见一个什么人，这么神秘？走了几步，便是厨房。
    厨房摆着小饭桌和两三个马扎，一个魁梧中微胖身材的男子正坐在那儿吃饭，厨房里温度很高，他穿着跨栏背心和大裤衩，脚上一双趿拉板，稳妥的北京大爷风范。一瞧这炉灶，和别人家的不同。这位家的炉灶共有四个，两个上面是用来做饭的，另外俩炉灶上，正炖着两锅白花花的似胶水一样的东西，味道闻着刺鼻。
    三人受不了这味儿，捂着鼻子。眼前这位定力十足，始终背对着大家吃饭，这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胶味，他也能吃得下去？不过还好，这位吃饭倒是快，扒拉几口就得了。
    “甭担心，这没毒的，都是上等的胶，做模具最好使。”他站起身，个头都比柳天高，只是这声音听着太老成，难不成真是一位大爷？杜娟想着一瞧他鬓角的白发，更确定了他是大爷。不过柳天说要介绍一位雕模师傅，应该不是这位？
    他走到灶台前关了火，打开抽油烟机，这屋里感觉算是好些了。
    杜娟冲着他打招呼，“大爷，您好，我们是来找李维安李师傅的，请问他还没有回来吗？”
    “我就是李维安。”眼前这人一转身，大家可算是看到正脸了，身材算是魁梧，可这脸庞倒是白净许多，看上去也就三四十的样子。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胸襟前系着一个围裙，这样一个青壮年就被自己叫成了大爷，旁边又有文欣、柳天二人，最主要就是柳天，他一定是要笑掉大牙了。
    “不好意思，我……李师傅，抱歉！”杜娟急忙道歉
    李维安看了一眼柳天，大概也知道这三人来此的意思，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拿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风趣的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哪有，哪有。”柳天出来打圆场，“一定是您刚才沧桑的背影，感染到了她。”
    “不愧是唱戏的，这文辞就是多啊。”李师傅一句话，让柳天紧张起来，怕是在说下去，连老妈都藏不住了，正想着怎么应对呢，杜娟一直看着李维安，倒是引起了李维安的注意。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杜娟再次脚趾抠地，他真的太机敏了，不过看这张脸，“李师傅，我就是觉得你有些面熟。”
    杜娟这么一说，文欣忙说道，“等等！等等啊，有印象，我有印象！”
    “你小点声儿，吓我一跳！”杜娟被文欣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文欣摆摆手，闭着眼睛继续苦想，“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一定是见过的。”
    误认成“大爷”的气氛，已经很尴尬了，文欣这么一来，杜娟都不知道怎么收场，柳天是怕李师傅说出老妈，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劝劝闺蜜，“欣欣，想不起来就算了。”
    “想起来了！李师傅，你是不是参加过京华坊绢艺培训班？”
    “啊？”杜娟张大了嘴，文欣的记忆很好，但被她这么一说，杜娟脑海中飞速过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学员资料，是有那么一丝印象。
    李维安也承认了，“对啊，那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应该是我教书之前。”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报名参加兴趣班？”文欣问道
    “权当是喜欢，这个理由可以吗？”
    “可以，可以。”再这样聊下去，今儿的正事就别聊了。
    “那你们这次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李维安主动问起，倒也是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杜娟整理一下复杂的思绪，说道，“李师傅，您之前去京华坊培训过，我就不多介绍了。我们这次来呢，刚才进门的时候也看到了您在做的一些东西。京华坊现在处于起步阶段，目前还缺一位雕模师，我们想请你加入进来。”
    “那不行，我这面还有很多活要忙呢，而且我这儿比较自由，不想受约束。”果然没有那么好答应，李维安一口回绝了杜娟一行人。
    文欣见李维安拒绝的如此果断，上前道，“李师傅，京华坊的发展前景还是很不错的，我们不是那种画大饼的。不过在京华坊的话，一定会收获不一样的东西……李师傅，您需要什么条件，您也可以提出来的。”
    “你觉得我们缺少你们的这些条件？”文欣被李维安问住了，随后又看着杜娟道，“京华坊就在这胡同前面，这些年它什么样儿，这胡同里没有人不知道，起起落落，也是很难的。”
    几句话让杜娟和文欣败下阵来，柳天看不下去了，有些急躁，“你就给她们一个机会，试试呗。”
    “抱歉啊，各位，我不想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我只做我乐意的事情，我不乐意的事情，您就是开再好的条件，那也没用。各位，要不今儿先这样，我一会又得开始忙了。”
    “可……”柳天还想说什么，一把被杜娟拦住，“走，走。李师傅，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忙您的。”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文欣，文欣意会，两人就这样架着柳天出来了。
    一出大门，走了几步道，柳天还被架着，他挣脱开，“不是你们啥情况，怎么就出来了？”
    “你真不懂？”
    杜娟看着柳天，他哪能知道，便直接摇摇头。
    文欣说道，“刚没听李师傅说，要不今儿先这样。这是给咱留话口呢，说明这事儿还有的谈，但不是今儿。娟儿啊，你得做好三顾茅庐的准备了！”

 第八十四章 二顾茅庐

    柳天挠着头，“啊？还有这层意思，我还真没听出来。”
    “你整天都在唱戏，商业上的事情你当然不懂了。”文欣回答他，转而向杜娟言语，“不过讲真的，娟儿，这李师傅的技艺是真了得，进了他的院，就觉得他们家太有匠人精神了，那些照片你看到了吗，上面的成品多精致啊。”
    “的确。李师傅这个人一定要请到京华坊，他要真能来，那咱们京华坊就有挑大梁的了，绢人的根本就在铸模、雕模，它可是一人之本！”这一趟下来，杜娟也颇有感触，“再找找机会，我再去找他好好聊聊。”
    “你下次可不能叫人家大爷了。”文欣笑着说道
    “你是没完了是！”杜娟“不高兴”了，疾步向前走去，“我饿了，今天文欣请客，柳天要不要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我请客了。”文欣成了冤大头，不过看着这架势，文欣今儿做东，是逃不掉了。
    饭后大家各自回家，柳天一回到家老妈就着急问起来，“怎么样，带杜娟她们去李师傅家了？”
    柳天有些沮丧，毕竟去了这一趟事儿没怎么办成，“是，妈。带她们过去了，可李师傅好像不太热情，他还不想加入京华坊。”
    “能理解，李师傅这些年自由惯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辞职不当老师了？就是因为管束太多，他一直觉得艺术是自由的，自己也是自由的，要想请李师傅重新出山，杜娟那姑娘得费点劲了。”
    柳天道，“没错，妈，文欣都做好让杜娟三顾茅庐的准备了。不过，妈，您跟李师傅那么熟，倒是可以通通气啊。”
    秀芬连忙摆手，“那肯定不行，你们的事情你们来做就行了，我可不掺和。我这儿还一堆裁缝的活呢，你这儿子，不都跟你说了，避着老季呢。”
    “知道了，妈。”柳天应着，“不过按照李师傅这个性，杜娟估计得折腾一阵子了。”
    “心疼了？”
    “哪有，妈。”
    “男女之间啊，还是保持点距离。”秀芬的言外之意柳天懂，她不想让儿子跟杜娟有太多的来往。
    杜娟不想就这样放弃，如文欣所言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这不，刚吃完饭就拎着一堆东西奔着李师傅家去了。李师傅忙了一天，这儿正躺在院里躺椅上休息，听脚步声眯着眼一瞧，是杜娟拎着茶叶和点心匣子过来了，李师傅装作没看见，继续睡。
    “李师傅，这会儿忙完了？”
    “嗯。”李师傅随口应了一声，也没有让杜娟坐下。可杜娟不能站着啊，将东西放在桌上，李师傅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我都说了不考虑去京华坊。”
    杜娟不打算退缩，如今京华坊大为调整，得好好跟李师傅说说，“李师傅，要不您在考虑考虑，京华坊跟之前不一样了，不再单单是办兴趣班了，我们现在主要是参与了恭博文创那面的一个竞标，我们也想把这次的竞标做好，给工作室打开新的局面。”
    李师傅依旧不为所动，许久嘴皮子动了动说道，“那你们是想参与好竞标还是给京华坊打开新局面呢？”
    “眼下最重要的是参与好这个竞标项目，但与我们打开新局面也不冲突。”
    杜娟这个回答李师傅是满意的，不过面对她，李师傅还是要拿一把，“说的没毛病。你也知道，我这儿也是一间工作室。我要是去了你们那儿，我这面的活就得歇着，而且说真的，您说的这类型的文创竞标，我之前也参加了不少，竞争者太多了，你怎么能保证你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大家喜欢的呢？现在你临时搭台子，你确定这出戏能唱好吗？”
    聊到这份上，杜娟已经开始着急了，要不是李师傅是个人才，杜娟估计早就撤了，李师傅在杜娟眼中属于是那种“好话说不进去”的，她决定改变策略，“是这样，李师傅。首先呢，咱们是本着一个做事的态度来谈这件事，我也是听柳天老师说到您，白天又看了您做的这些塑型作品，您的确是一个有才的人。可您的工作室，我也大差不差的了解一些，您之前是有个团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散了，现在这工作室也是您一个人单打独斗。说句真心话，李师傅，倒不如我们一起。”
    提及以前工作室的事儿，李维安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杜娟，能看出来他有些生气。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杜娟寻思着。
    “你先走。”李维安淡淡的说
    杜娟一瞧李维安这脸色确实有些不对，“抱歉，如果哪句话说的过了，我向您道歉，我改日再来。”
    “你不用来了！”李维安语气生硬的说道
    杜娟没有搭理，转身就走了，而后被李维安叫住道，“等会儿！东西也都拿走。”
    杜娟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心里也有几分不快，负能量是会传染的，便丢下一句，“您要不喜欢，可以扔了。”
    “嗨！气性比我还大！”李维安嘟囔着，这时杜娟早已出了门。
    一路上气不顺，回到家后也是闷闷不乐。一家人坐下吃饭，老太太瞅见孙女这幅表情，“又是哪家不长眼的，惹我孙女了。”
    雨燕两口子还没注意到，被老太太这一说，一瞧还真是。雨燕怕坏了吃饭的气氛，道“咋了，娟儿，吃饭也耷拉个脸，有啥委屈跟妈说说。”
    “没事，白天出门碰一钉子。”
    杜北京端着酸菜鱼走来，“烫死了，接一下，接一下。”
    老太太和雨燕都在关注杜娟的心情，压根就没人搭理他，他也只能快速放下酸菜鱼，然后一个劲的捏住自己的耳朵，听着闺女讲。
    杜娟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妈知道，是柳天牵线引荐的人脉。便道，“奶奶，妈，最近工作室不是在招新吗？我发现了一位雕模师傅，非常优秀。可他好像并不愿意来工作室，我去了两次，都被他拒绝了，这么好的人才我是不想错过。欣欣让我三顾茅庐，我怕下次去了，直接给我关门外。”
    “雕模师傅？叫什么啊，是哪家的啊，说出来看看我认识不，我去找他谈。”
    李师傅住在屋后，柳天知道，妈一定也知道。这怎么能说呢，“妈，您这一上来就打听人家，不合适。妈，这件事我想自己完成，您就不要管了。”
    “这行业里现在大火的雕模师也就那么几十家，叫得上名的更是少了，要不妈就帮您问问？”
    老杜不赞同雨燕，说道，“闺女说想自己完成，这事儿啊，就让她自己完成得了，你啊，还是少操心。”
    “我这不是怕闺女吃亏吗？”
    “妈，真没事的。这对我来说是一次磨练，您看您现在都把工作室交给我了，有些事情还真得我自己完成。”
    雨燕不辩驳，点点头赞同杜娟的想法，“行，妈依你。”
    这有啥，自己才二顾茅庐，我就不相信，请不来他！

 第八十五章 ＋13道工序

    “要实在请不来，可以换别人啊，干嘛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老杜说道，“现在就请不动，到时候要真进了工作室，那你怎么管理？”
    “可不能这么说。”雨燕道，“你是不知道，这行里招人得多难，哪能说随便找找就能找到合适的。你看咱娟儿这段时间招人都累成什么样了，不管咱请不请得动人家，就看这事儿怎么去聊了。”
    “投其所好的去聊，没什么聊不下来的。”老太太边吃边说，“赶紧吃，别光聊天了。”
    投其所好？杜娟记住了奶奶的这句话，看来确实要沉下心打动李师傅才行。人脉是柳天介绍的，谈不谈下来就看自己了，想到这里，杜娟心里已经有了方法。
    “妈，咱工作室那些雕模工具还在吗？”
    “在呢，都在仓库压着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用。”杜娟笑着说。
    京华坊的雕模工具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用了，即便几年前开兴趣班时也是如此，用的都是老模具。再加上后几年京华坊多半是给别人做嫁衣，压根就用不上雕模了，而雕模更是绢人在塑形中原创的根本。晚饭后杜娟一人去了工作室。翻箱倒柜找出落满灰尘的雕模木箱，自己也已有好些年没碰过它了。
    雨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这箱子还是你小时候学做绢人用的呢。”
    “妈，您来了？这儿太脏了，您还是……”
    “我来，老物件容易坏，得轻着点。”雨燕上前，帮着女儿把箱子擦干净，“搞得神神秘秘的，这事儿还瞒着家里人呢。”
    “哪有，妈。”
    母女俩打开箱子，里面的工具也是落上了一层白灰，是原来模具上的残留的石灰。雨燕看着眼前的工具，大多都是锈迹斑斑，恍如回到昨日，“那时候教你学做绢人，这雕模的样样工序你都记得，都熟悉。那时候倒模用的都是石灰，就怕你伤了自己的手，没让你往深里学，这些东西都是老物件，用惯了石灰，可灌不得硅胶，不然这些东西就毁了。闺女，你翻腾出来是不是打算自己做雕模师？”
    “我哪能做的了那个？”杜娟自谦起来，“雕模师得万分精细，得有十多年的功底。我当时就学了皮毛，我可不敢碰这个。但现在，我想拿它来证明自己，我想做一个简单的头模出来，然后拿给那位师傅，让他指点指点，他要在不答应，那咱只能再找别人了。”
    “你这越说，我越好奇了，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师傅，能让你这么上心。”雨燕到现在还不知道李师傅的大名，不过她能感觉到杜娟口中这位师傅“段位”一定不低，“你就安心做，工作室的事儿有文欣呢，再不成我过去看看也行。”
    杜娟知道，这做一个头模，又需要折出去将近一周的时间了。
    一个简单的头模，杜娟看似说得轻巧。可在绢塑这行来说，头模才是最难做的，也是最能考验一个手艺人的根本。头模的制作要根据五官之间的距离做一个模型，如前文所言，前几年京华坊绢塑头模（模型）大都是统一的制式，但要想做成不一样的，就需要重新测量所做绢人的五官比例。
    老杜家翻出来的这套工具，是最早时候用石膏翻模的。不过做之前先用泥团团成鸭蛋的形状，然后用细线在鸭蛋泥坯上找出中线，做一个浅显的标记。而人的面部分为“三庭五眼”，这位置不好确认，泥坯是绢塑头模的雏形。做好这些之后，真正考验手艺的才开始，那就是用石膏翻模了，石膏翻模又讲八道工序（做槽、放入泥坯、灌浆、隔离、做规矩、再次灌浆、开模、完成）。
    都说完成一个绢人需要近十四道工序，而完成绢人的头模就需要八道工序，这八道工序仅用于石膏的翻模。而后又要经过十三道工序才能完成整个绢头。翻出来的石膏上需要摞三层松紧棉布分别放在石膏头模上，将上左右三个角集中到头后，而后用其做出脸型大致的特征，便是下巴和脖颈。这还不算完，等棉布与石膏融合的差不多了，再用塑刀塑压五官，上乳胶。而后将纱绢轻轻的铺上去，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彩绘了。彩绘完成后，将棉布的纺织料慢慢切开，并再次缝合，这样一个绢头就制作完成了。在绢人的非遗传承中，头模的制作最为困难，以上这些能通过文献考究的方法，仅仅是一个参考，待真实操作的时候，还会遇到各种万变的问题，其间一个步骤出了问题，便要推倒重来，这几日杜娟神经紧绷，每一个步骤她都高度紧张，不敢出任何差错。
    杜娟在工作室忙着做头模，整天把自己关在小屋子。外面文欣和阿木娜、格桑的交流也日渐顺利，大家很快就打成了一片。雨燕本想着过来看看给工作室帮帮忙，那晚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决定不参与这件事，直到工作室收到一堆快递，文欣没办法才让杜娟给家里打电话。
    文欣敲了敲工作室里屋的门，杜娟一开门，一身白的站在文欣面前，给文欣吓了一跳。
    “亲爱的，你怎么成这样了？”
    这一嗓子不要紧，就连阿木娜和格桑也被吸引了过来，“杜总，怎么了？”
    一身的石灰沫子，杜娟怕沾到大家身上，忙说，“别过来啊，这石灰上了身，可不好洗，我这身衣服是打算不要了，你们可别沾上，快，去忙你们的。欣欣，怎么了？”
    “你出来看看，门口一堆快递，刚才快递说给这里打电话了？”
    “对，刚才说有快递，我说放门口，怎么有什么不对劲？”
    “你还真心大，出来看看，顺带透透气。”
    大大小小的箱子正堵着工作室的大门，杜娟忙给老妈打电话。雨燕赶来一瞧才知道，原来是儿子杜锋从国外寄回来的。
    这时，杜娟的电话也响了起来，的确是弟弟杜锋搞的鬼，“你在搞什么啊，寄东西也不知道给家里说一声，干嘛寄到我这儿。”
    “姐，我快回国了，就先把东西寄回去了，哎呀，你那面方便，就替我收一下。”
    “是小锋的电话……”雨燕在一边问道，隔着电话就喊，“小锋，东西寄完了吗，后面还有吗？”
    电话那头杜锋忙问杜娟，“姐，妈怎么在呢？”
    “那有啥，等你回来了，还不得天天面对她啊。”
    “行，你告诉妈，后面没东西了，就这点东西了。就麻烦姐帮我搬到我屋里去。”
    “这点东西，你还嫌这不够多啊。我警告你啊，下次再这么搞突然，当心你回来我揍你！”
    “你舍得吗，姐？”
    “不说了，我还忙着呢，到时候回来前打电话，我去接你。”挂了电话，大家都傻眼了，这东西也不能堆在工作室门口啊，虽说工作室离家也不是很远，可这么多东西，一趟趟的跑该多累？

 第八十六章 三顾茅庐

    “这小锋，为什么不直接寄到家里去，这不是找麻烦吗。”老妈抱怨起来，杜娟心里知道，小锋和妈本来就有芥蒂，这要是直接寄到家里，还不得打家里的电话，到时候妈接了电话，弄不好两方都不好受。
    文欣问道，“要不要我们帮忙给抬回去？”
    “那不用，欣欣，你们忙你们的。”雨燕拿出手机，“我还是赶紧给胡同口张大爷家借个板车拉回去得了。忙你们的，都进去。”
    大家进了屋，文欣趁着这回空闲，问杜娟，“怎么样，做出来了吗，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差不多了，到时候拿过去给李师傅看看就得。”
    “反正我是做了两手准备，我这面也备选了两人，也是做雕模的，他们也同意来京华坊发展，李师傅这面要不行了，我这面就顶上去了，不能再这样耗着了。”文欣道，她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以往在公司的时候基本都是双方案执行者，来到京华坊有段时间了，可文欣发现京华坊的节奏比起其他公司要慢好多。
    杜娟感谢文欣的好意，“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都没怎么去管工作室，不过到时候再去李师傅家的时候，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可以啊，你是被拒绝怕了？”
    “别人拒绝没事，就是李老师这种方式的拒绝，很容易让人从社牛变成社恐的。”
    “别多想了，哪能有那种事儿。”文欣安慰杜娟，她知道闺蜜这阵子压力颇大，可又有什么办法，创业便是如此，还是转移个话题，“娟儿，你弟弟跟季阿姨的关系还没好呢？上大学的时候就听你说过，季阿姨把他的人生安排的满满当当，现在这关系看着还这么紧张。”
    “她俩这关系，且缓和呢。过阵子我弟回国，我都担心这娘儿俩别又掐起来。”
    “好好劝劝他，你弟弟毕竟也长大了。”
    “是啊。”杜娟也烦家事，“家事才是难事呢，单劝一面没用，我妈那面我也得下下功夫。”
    杜锋回来，一家人团聚是好，可杜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杜娟、文欣约定好做好头模后再去拜会李维安，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这日子没多久也就来了。
    刚一进门，屋子传来剧烈的响声，听着像是在砸墙。往里走就见李师傅全副武装，拿着锤子将一个残破的石膏砸碎，见杜娟、文欣走来，忙停下手里的活，怕石灰迷了两人的眼，忙道“往后，往后。”
    杜娟、文欣连连后退，李师傅看了一眼杜娟道，“上次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怎么还过来？”
    “李师傅，我这面有个绢人头模，您能不能帮着看看，挑一挑毛病。”
    “没空，没看我正忙着呢。”
    “要是这绢人想请您看了呢，您看吗？”文欣不知怎么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杜娟怕这话呛到李师傅，吓了一身冷汗。
    李师傅没有生气，放下手里的工具，擦擦手进了屋，“那就拿过来！”
    桌上端放着乳白色的头模，很是精致，五官的地方凸显出来，没有上色。头模棱角分明，边缘处更是被磨的很光滑。白纱布铺成的脸颊，质感很好有细微的颗粒感。李维安拿着放大镜，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杜娟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文欣见过大世面，可这回李师傅给到的那种压迫感，让文欣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嗯。”李师傅鼻子里出声，“这眼睛的地方，还是要再加强，眼睑的轮廓不是很突出，没有美感。耳朵这面也是，耳朵得有立体感，因为耳朵是要夹住妆发的，它相当于一个支点。差不多就这样，其他的地方都挺好的。”
    文欣当即叫出了声，“可以啊，杜娟，这么多年没碰雕模了，还能做得这么好！”
    李师傅看向杜娟，严肃的问道，“这头模，是你做的？”
    杜娟点头，“是，李师傅，是我最近才做出来的。我想拿着这个头模来请教你，想让你给它提提意见。”
    李师傅懂了杜娟的意思，“明白了，你是想拿它来当敲门砖是。”
    “好像也是这个意思啊。”文欣小声地说道
    李师傅一眼看出了杜娟的小心思，不过还是松了口，“我如果真的不答应的话，这个头模要做的再好也是没什么用的；我看的是你们的诚意，我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室就我一个人，但我如果选择不干工作室了，重新到这个圈子里找一份相同的工作的话，那给我开出的酬劳会很高的，当然这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其实这次也是金剪刀找我，让我帮你们这个忙，我想直接答应多没意思，就想着让你们多跑几趟，看看诚意。”
    李师傅直言快语，直接曝出了金剪刀的名号。杜娟也终于明白，这回找到李师傅，自己又又又一次欠了柳天，不，欠了柳家一个大人情。
    “金剪刀？秀芬阿姨？”杜娟惊呼道，随后小声跟文欣说道，“这人情我怕是还不清了。”
    “我说柳天那小子，怎么主动找上门呢。”
    李师傅对秀芬极其尊重，见杜娟对其也这么熟悉，也不拿她们当外人，“嗨，你们两家的事儿我也知道一些，当然是听爸妈说起过。金剪刀让柳天出面，也是合情合理的。”
    事儿，这就妥了，不过杜娟还要再次确认一下，“那……李师傅，您愿意过来吗？您之前跟京华坊也有一面之缘，京华坊的过往您也清楚，李师傅，我是诚心邀请您。”
    “到这个份上了，我要再说不答应，那我也太不近人情了。”李师傅笑着说，“不过最近这面还有一些活，我得忙忙跟上东家做个交接，可能不会那么太按时上班，你们多理解就行。”
    “成了！成了！”文欣拉着杜娟的手，高兴地合不拢嘴。
    “那您明儿来工作室，大家相互介绍认识一下，以后好开展工作。”
    “不用，不用，我就想低调一点，认真做事就完了。”
    杜娟、文欣尊重了李师傅所说，等到第二日李师傅来京华坊后，文欣就将他领到工位，李师傅安静地坐下来，笑着冲阿木娜、格桑点头招呼。就这样，京华坊内，阿木娜、格桑、李维安三位手艺人再加上杜娟和文欣，这仅有五个人的小团队已成型。
    那天从李师傅家拿回头模后，回到家杜娟也没闲着。而后几天忙中抽闲，把头模和工具带回了住处，按照李师傅那日提出的意见，一点点将头模重新修饰一番，眼睛处勾勒出的线条，虽头模未上彩绘，却能看出其轮廓来；后耳处的地方再往深锉了几刀，将假发套戴上去，却也能卡住头发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真好，这门技艺还没有丢！杜娟庆幸，她怕长时间手生，久而久之会忘了这门技艺。

 第八十七章 开业典礼（上）

    将这副头模装在玻璃框中，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晚上灯光照上去，乳白色的头模就像是3d打印出来的一样，精巧别致。杜娟看着她发呆，雨燕进了屋，累的满头大汗，“这几天收拾你弟的房间，太累了，瞧你这屋亮着灯，过来看看，还没休息？”
    “嗯，没呢。”
    一瞧床头柜多了物件，“这放这儿多危险啊，别擦了碰了，要不你挪客厅去。”
    “不，妈，放这里是有意义的，它会时刻提醒我，这一步走出去的意义。这次把李师傅招进来，对我来说，重要的已经不是结果了，而是过程。他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更明白要守好这门技艺的重要性。”
    “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就是咱屋后的李师傅，很早的时候跟他爸妈打过交道，后来这胡同都连起来了，也就不往后面走了。”老妈果然认得李师傅，不过还好只是认得其父母。李师傅和秀芬阿姨之间的交情，杜娟决定继续瞒下去，不过老妈对李师傅的评价倒是很高，“能把他请到咱们京华坊，这是大好事，可别小看他，他继承了他爸妈的手艺，他爸妈原先也是老绢花厂的工人，那在厂里算得上是倒模能手，不过之前在厂里听说，维安的爷爷也是搞这个的，具体的就不怎么清楚了。他们家守着这门技艺几代人了，咱也得跟他们一样，守住非遗，也要守住咱自己的心。”
    老妈从未说过如此热血沸腾的话，寥寥几句就把传承说了个透，“妈，咱京华坊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肯定的，闺女。”雨燕自信的说着转而又吞吞吐吐起来，“闺女，妈，有件事，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
    “您说，妈。”
    雨燕道，“妈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办一个简单的开业仪式，得让大家知道咱京华坊又重新开业了。”
    先前维安说要低调，杜娟自己也不同意大张旗鼓的办，对老妈的这个意见做保留，“没那个必要，妈。咱们京华坊街坊四邻谁不知道啊，来来回回好几年了，别说支持咱的，看咱笑话的也有一堆，这开业仪式我觉得可办可不办。”
    “他们看他们的笑话，咱做咱的事情不就得了。现在京华坊重新调整，想着借这次机会邀请邀请行业的老前辈一起过来，还有王府文创的人也一起邀请过来，毕竟大家之后都是要共事的。”
    杜娟深思熟虑，觉得不妥，“这样不太好，妈，咱京华坊现在还没有什么代表作品呢，一上来就邀请这么多人，有点不合适。不如咱们多做点作品，沉淀沉淀，后续再说也不迟啊。”
    “后续怎么说啊，那就不叫开业仪式了。”
    “可您邀请王府文创的人过来，那大家的压力得有多大，其实这次大家能攒到一起，都想着低调做事。”
    雨燕不听这套，执拗的劲又犯了，“妈都把工作室交给你了，妈就不能提这样一个要求了？”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怕老妈又生气，杜娟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那按照您的想法来，不过开业仪式的流程，大家要商量着来，不能您一个人一言堂了。”
    “怎么会一言堂呢，你想什么呢。”
    就这样，在李维安到京华坊的一周后，在雨燕的要求下，工作室决定还是举办一个简单的开业仪式。同时也邀请了赵玺师傅、绢艺老前辈、街坊四邻前来捧场。
    杜娟不答应办开业典礼，总觉得今儿不会太平。可老妈一向“坚持”，至于这开业典礼办的怎么样，杜娟不敢想，只能按部就班了。
    要说开业典礼简单，倒也是简单，在京华坊门前拉了一条红色的横幅。“京华绢人坊开业大吉”几个字甚是醒目，门前摆放着几个花篮，是前来祝贺的行业前辈们送的，地上一条红毯直通工作室内。今儿杜娟、文欣都换上了职业西装，看上去特正式。阿木娜、格桑、李维安三人依旧是穿着平常的衣服，李维安脸上露着不快，杜娟还时不时跑过去安慰。要说在场最高兴的人就是雨燕了，一边忙着接待来宾，一边又着工作室的人忙这忙那的。她时不时看看门口，自己的师傅赵玺还没有来。
    街坊四邻来的人多，都被雨燕邀请到了工作室，大家对绢艺没几个明白的，权当是参观来了。来到工作室的老前辈，有几位都认识杜娟，感叹着时光飞逝。空暇间，听老几位说着：
    “真没想到，一转眼，这闺女都这么大了。”
    “是啊，都说女大十八变，老杜家这闺女是越来越好看了，我儿子要不是结婚了，这门亲我得攀一攀。”
    “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指不定哪家小伙子早就相中了呢。还记得当年在厂里，跟娟娟一起玩的那个小男孩，我看他俩就挺配的。”
    “柳天，都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去京剧院了。”
    老几位滔滔不绝的说着，杜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生怕说来说去勾起两家的旧事让老妈听到，再闹一个不愉快，忙端着茶水上前，“叔叔阿姨好，你们先喝点茶。”
    “瞧这知书达礼的，多好。”
    “谢谢阿姨。”
    从这老几位的人堆中出来后，杜娟舒了一口气，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她。
    “呦，赵师傅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对赵师傅还是尊敬的，坐着的都站了起来，站着的都瞧瞧自己是否仪态端正。雨燕应着赵玺老爷子进门，大家各自打着招呼，这行里论资排辈是很重要的。跟大家打过招呼，赵玺便想看京华坊新招的人，低声跟雨燕说道，“最近听说招新了，他们在不在，我想认识认识。”
    “就在里面呢。”雨燕带着老师傅过去
    一瞧老爷子奔着工作区走来，杜娟忙跟过来问，“妈，怎么回事？”
    “老师傅想看看你招的人，他们都在。”
    “赵爷爷好。”杜娟打了招呼，带着老师傅过去了，“他们都在里面，我带您过去。”
    工作室这伙人里，除了文欣，其他的都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阿木娜、格桑更是浑身不自在。内向的格桑唯唯诺诺的往后退，性格张扬的阿木娜完全不当回事，却也觉得窒息；不过看李维安，还行！坐在一边稳如泰山，看样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杜娟介绍起来，“赵爷爷，这些就是我们这个新团队的成员，大家要不做一下自我介绍。”
    李维安首当其冲，“赵师傅好，我李维安，在京华坊做头模、模具，雕模。”
    赵玺见他越发的觉得眼熟，怎么在哪里见过，应该是熟人，便上去握握手，“你好，你好。”
    “阿木娜，彩绘。”阿木娜简洁明了，不过就这简单的五个字说出后，雨燕和杜娟不好意思了，忙补充道，“她的彩绘很不错。”
    阿木娜不自在的看了一眼杜娟，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轮到格桑，更别说了，“你……你好，我是格……格桑。”

 第八十八章 开业典礼（中）

    雨燕一瞧，性子有些着急起来，“得，还是我说。格桑在工作室主要负责赛绣、刺绣的针线活。”说完，雨燕朝着格桑看了一眼，杜娟在一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文欣落落大方，“您好，赵师傅，很早就听到您的名字，我是工作室负责市场的文欣，还望指教。”
    “你好，你好。”
    这一轮走下来，赵玺也算是看了京华坊的新团队，不过赵玺老师傅脸上并未有满意的表情。出了工作区，雨燕、杜娟紧随其后，雨燕忍不住问道，“师傅，您觉得怎么样，提点提点？”
    赵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雨燕，“你是想听实话？”
    雨燕道，“自然想听实话，师傅，您还不了解我。”
    赵玺若有所思道，“可以说是希望和失望占半，你这个团队还需要好好去凝练。看着组成了团队，但要真遇到什么事儿，大家未必能想到一起。团队作业中有个性可以，但个性代表不了团队，到底是一堵墙还是一盘沙，就看你们自己了。”
    “明白了，师傅，这块我们会多注意的。”
    赵玺叹了口气，“说得容易，到时候你们一步步做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京华坊不同往日，以前招生就可以了。现在你们是在正儿八经的做事业，其实不是我说啊，今儿这个开业仪式，您就是不办，也是这个理儿，在没做出任何优秀的作品之前，行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看来闺女的想法没错，这开业仪式办的，刚好把工作室所有的弱点都让大家看到了。但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还能如何？
    “好，我知道了，师傅。”被师傅这么一说，雨燕脸上挂不住的情绪就显现了出来。
    赵玺一见雨燕脸色有异，也不再多说，还是先走为上，“行，看看你们工作室成立起来就可以了，我还得回去修书，要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打我电话。”
    “一会留着吃个饭，师傅。”
    “不了，不了，走了，快去忙你的。”赵玺冲不远处招招手，保姆从角落走过来，搀着老爷子离开了。赵玺老师傅太了解雨燕的脾性了，她认定的事情，即便是错的也要做，但这回老师傅赵玺给雨燕的第一感觉便是，老师傅来捧场却冷了场。
    “闺女，我这哪儿做错了吗？老爷子怎么瞧着不高兴？”
    容不得杜娟回答，文欣从后面匆匆跑来，“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快！王府文创那面来人了。”
    “是钟师傅？”
    “没有，是严总，还有他们公司的两位。”
    自打上次钟师傅引荐恭博文创的严总给雨燕认识后，这阵子京华坊都忙着扩充队伍了，竞标的事儿一点都没进度。这回虽是邀请人家来了，可这人到门口了，雨燕担心起来。
    “这怎么办，竞标的事儿咱都没做准备呢，要是问起来该如何。”
    “阿姨，您不用担心，竞标的方案我已经提交过一次，这次他们就是来看一下环境，人家就是来视察视察，不会问那么多的。”
    连杜娟都不知道，文欣是什么时候提交了方案，这段时间文欣身兼数职，还能百忙中提交方案，“你什么时候交的？”
    “交上去一周了，放心，这面有我把控着。”
    “这工作室你没少操心，太感谢你了，真的欣欣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太上心了。”
    “行啦，阿姨，夸我的话，回头再说，咱先出去接人。”
    严总一行三人进了工作室，雨燕在前面带路。严总便说道，“这家工作室看上去就有年头了，看来你们是做了好些年，不容易。”
    “对，严总，有段时间了。”
    严总点头，雨燕边走边介绍。两人正聊得欢，杜娟和文欣紧跟身后，文欣小声道，“这就是季阿姨找的严总，看着很靠谱的。”
    “你眼睛这么厉害？”
    “那可不。”
    正说着雨燕开始引荐自己的闺女，“严总，这位就是我闺女，之前给您提过的，现在工作室的大小事务是她来把把控的，后续你们也可以建立联系，对于非遗绢人的新传播方式，她有很多自己的看法。我是老了，也干不动了，这以后啊就是她们年轻人的天下。”
    “姑娘好福气啊，这也算是你妈妈为你铺好了路，不过要走成什么样，就得看你们自己了。”
    “谢谢严总鼓励，我们会努力的。”杜娟信心满满的说道
    严总又道，“看！后生可畏！我们是很看好京华坊的，后续看这次投标，京华坊如果真的很出色的话，一些非遗扶持，我也可以帮着你们申请。”
    “太感谢了，谢谢严总。”
    “别谢我，要谢啊，就谢上面的政策好，对非遗的扶持力度大。”
    相聊间，雨燕又带着严总认识了新的团队成员，简单看了一下工作室的环境。一路上雨燕和严总聊个不停，时不时大笑起来。不过说起团队成员，严总却是有自己的看法，“对了，季师傅，刚才瞅着你们团队的那几个小年轻，他们都挺有特点，个性都很强，要好好打磨才是。”
    “会的，他们还没有过磨合期呢，等过了磨合期拧成一股绳，就好了。”
    严总点头，“对，我就要你们拧成一股绳。这些年我们扶持的文创团队不少，很多人起先好好的，但最后走到中途就散了。这不仅仅是对项目的损失，而且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你们工作室那几位成员，虽看着个性，但能看出来，都有能把一件事做好的信心。”
    文欣说道，“严总放心，员工这块就交给我。”
    “嗯，文欣可负责了，她也是咱们工作室的合伙人，这段时间她没少操心。”
    雨燕不忘夸文欣一句，严总听了风趣的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嗯，季师傅，知道你工作室里卧虎藏龙，可得把这些龙守好了，别让他们跑了啊。”
    “严总，您还真幽默。”
    跟严总的交谈是愉快的，雨燕发现，严总这里没有太多的边框限制，反倒是很自由的。雨燕很庆幸严总是这样的性格，因为这种看似自由的风格，与工作室这些年轻人们才能更好的合作，毕竟大家都年轻，都渴望自由。雨燕也很喜欢跟严总攀谈，杜娟、文欣跟着，更多时候都插不进话了。

 第八十九章 开业典礼（下）

    两人正聊着，这时杜北京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见着严总就先握手示好，“你好，严总，你好你好。我是雨燕的丈夫，哎呀真的很感谢你，给了她们这次机会，绢人这一行真的太难了，太难走了……”
    “不好意思……严总，我先过去一下。”雨燕上前，把老杜拉倒一边。
    严总和两个手下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杜娟忙解释起来，“不好意思，严总，是我爸，他看到你有点激动。”
    “无妨，无妨。”严总摆摆手
    “那我俩带您再看看。”不愧是做市场的文欣，关键时候还得是她救场，严总点头应着，文欣在前面带头。
    雨燕气呼呼的直接把老杜拽到了工作室门外，这才撒手，呵斥道，“你在干什么！没看见我忙正事呢。今天开业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显着你了是。严总是来指导工作的，你半道儿出来什么意思，瞎捣什么乱！”
    “我可没别的意思，倒是你，你干嘛呢！我观察好半天了，跟那个严总聊得那叫一个开心！”
    “我聊是为了……”雨燕说了一半，觉得不对劲，“不对！不对啊。不是老杜，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说到这儿，雨燕的气也消了，真想不到这个老东西都一把岁数了还在吃醋。但老杜可不承认，“我可没有！我是早晨出去看店面了，然后才想起来今儿闺女的工作室开业，我是紧赶慢赶赶回来的。”
    越说越有醋意，雨燕乐呵呵的说道，“还说没吃醋！你就是吃醋了。真不知道你咋想的，人家严总是咱的贵人，我跟他聊这么多，不还是为了让他多了解了解咱工作室，我这也是给咱闺女铺路呢。”
    “哦！这样啊。那就行了，我又没说什么，是！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情绪。”老杜放心了，也不承认自己刚才说的一切，“得！我回家做饭了，老太太还等着我回家炖肉呢。”
    “你就可劲酸你！”
    “这么大日子，老太太没过来？”
    “人一大早出去遛弯了，我出家门的时候还没回来呢，估计这会儿回去了，你啊，赶紧回去陪陪妈。”
    “行，弄完后回家吃饭，把文欣也叫上，这阵子这姑娘也没少忙。”老杜正打算离开，一个移动的花篮摇摇晃晃的出现在眼前，花篮太大挡住了脸。只听隔着花篮呜呜囔囔的有人说话，“叔叔，阿姨好，开业大吉！”
    “这谁啊！”老杜说着上前帮这人接过花篮，一瞧，是熟人又是冤家，“柳天！呦这小伙子。”
    “啊，柳天啊。”雨燕一瞧柳天，不怎么想搭理他，刚还高兴的表情立马就换上了丧气。
    老杜捅咕着雨燕的胳膊，“嘛呢，这脸儿变这么快，好歹人家孩子来了，咱得客气客气，之前不都挺好的吗？”
    雨燕看了一眼花篮，又瞧了柳天一眼，开始挑刺，“柳天，你这次送花篮是给谁送的？”
    “阿姨，是给京华坊的，这部重新开业了，就……”
    雨燕打断柳天的话，“你给京华坊的，你写什么杜娟的名儿啊。”
    “阿姨，这个……这个没别的意思，就想着大家都是朋友……”
    “什么朋友，谁跟谁是朋友？”
    雨燕的几番轰炸，让一边儿的老杜看不下去了，急忙拦道，“你这是干嘛啊，人家过来恭喜咱，咱是不是得尽地主之谊。都这时候了，您心里那点事儿就赶紧放下得了。”
    “行了，花篮我们收到了，也谢谢你的祝福，你可以走了。”雨燕还是没好气，老杜陪着笑脸不断的道歉。
    “不好意思，天儿，你阿姨脾气就这样，你的好意我们收下了。”
    当然，这场合柳天过来祝福也是正常的。雨燕并不知道京华坊能招齐人有一半功劳在柳天。要说柳天委屈吗？至少在这时候并不委屈，两家恩怨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柳天也认。可是，下面这位的出现，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柳天，却忍受不了他。
    “他送来的礼，不能收！”这个声音对柳天来说是陌生的，不过对老杜两口子来说，却是盼了好久的儿子。
    “小锋？”
    “儿子！”
    老杜和雨燕激动，眼前这位穿着时髦、带着墨镜的小伙子，便是杜家唯一的儿子，也是杜娟的亲弟弟——杜锋！
    杜锋因之前上学的事儿跟母亲有隔阂，可这回见着面了，也是毫不吝啬的冲着爸妈，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儿子回来了，当妈的热泪盈眶，连连问道，“不是说过阵子回来吗？怎么来之前也不告诉一声？”
    “杜锋？”柳天应该是认得他的，杜锋回看他一眼，就跟装作没听见一样。
    “那面的事儿办完了，就赶早回来了。再说了，姐这儿工作室不是开业了，我想回来给她一个惊喜，怎么没见我姐呢？”杜锋四处寻摸着
    雨燕指着工作室内道，“在里面忙呢，正领着领导参观呢，你要不一会再进去？”
    “行，妈！那我就来处理下这儿的事儿。”
    老杜觉察到不妙，忙警告儿子，“小锋，你可别乱来啊。”
    杜锋没有说话，而是绕着柳天送的花篮绕了一圈，然后拿起来，放在柳天面前，“这花篮！你还是拿走！我家不欢迎你！”
    “小锋，我好像没得罪你。”柳天也压着火，连带着刚才的委屈劲儿，就在爆发的边缘。
    杜锋直接无视柳天，念着花篮上的字，“祝杜娟事业蒸蒸日上，祝京华坊越走越远！”
    念完“噗呲”一声，让柳天很不舒服，杜锋接着说道，“你是在祝我姐，还是在祝工作室呢！现在应该是工作室更重要才对，你第一句话先祝福我姐，你什么居心？”
    柳天脸部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做，笑着回道，“我什么居心？我能有什么居心。这就是一个简单的祝福罢了，你至于吗？”
    “别别别，别吵吵了，小锋，你赶紧回家去，你奶奶在家呢。”老杜见苗头不对，这俩是要打起来啊，忙对着儿子说道
    杜锋完全不理会老爹的话，对柳天更过分的说，“柳天，说实话，我早就看不惯你了，知道吗！”
    “小锋，回家去！柳天，你也赶紧回去。”雨燕在一边着急起来，“让你们回家！听到没有！”
    雨燕说出这句话后，恰巧文欣、杜娟带着严总刚出工作室的门。杜娟忙跑过来，杜锋见姐姐格外亲切，“姐，我回来了。”
    杜娟一脸严肃的瞪着他，“回去再找你算账！”转而到老妈跟前，“妈，怎么回事，刚在里面就听到你们在吵架，这到底怎么了。”
    雨燕回头，严总一行人正往这儿看呢，完了，是不是没希望了。雨燕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指着柳天，“你问他。”

 第九十章 杜锋，消停点！

    这回的柳天情绪可没那么好，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我就是来送个花篮祝福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们家不收你的花篮！”杜锋没完没了，拿着花篮打算硬塞回柳天，可柳天这些年在京剧院也不是白待的，身段可是相当灵敏，见杜锋气势汹汹的冲来，柳天往右侧一闪，连同花篮和人，狠狠的摔在地上。
    雨燕着急了，“都别闹了，都回家去！”
    “杜锋！你干嘛呢！”杜娟小声的在一边喊着，文欣这面也慌了，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得不知所措，只能陪着严总一起尴尬的看着。
    严总神色淡定，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这局势已经收不住了，两人都被激怒了。
    “算计我！”杜锋爬起来，转身就跟柳天撕到了一起。要说两人都是小伙子势均力敌，力气相当，完全行不通。柳天经历了这么多年唱念做打的磨练，个头又比杜锋高，杜锋就只能吃亏了。推推搡搡，两人谁也不撒手，就像斗牛场的公牛一样，非得争出个高下。
    趁着撕巴的瞬间，杜锋警告柳天，“不要打我姐的主意！”
    柳天当仁不让的回复道，“关你屁事！”
    “行！”杜锋咬着牙，攥紧拳头向柳天打去，柳天再躲，可慢了半拍，拳头从脸部擦过去。杜锋也因为后半拳空了，一个惯性摔倒在地，胳膊刚好被花篮上的竹篾擦出一道口子。
    “柳天！”这一声儿让整个胡同都听得见了，同时也叫醒了在场所有人。雨燕才注意到，这么会功夫，刚刚散开的街坊四邻又聚集过来了，大家就站在那里看着，也不说什么。
    “秀芬阿姨……”杜娟看到，刚才这一厉声正是秀芬阿姨。杜娟有些失落，她的童年印象中，也有类似的情景。秀芬阿姨那次喊完柳天的名字后，再见面就到了如今，可如今呢？
    柳天拿手指按按刚才被擦伤的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秀芬本想说些什么，但也知今日为京华坊开张，拽着柳天径直离开。杜娟心里愧疚起来，柳天帮了这么多忙，到头来却……
    杜锋若无其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杜娟走过去原想训一顿他，又见弟弟受了伤，在衣袋掏出一块方巾，给杜锋包扎上。
    “姐，我没事。”
    “闭嘴！你坏我大事了，知道吗？”
    见杜娟认真的跟自己说，杜锋看着工作室几位陌生的面孔，还有围观的人，也怕了，“姐，还真是，我这次好像真过分了，我还是赶紧回家去。”
    “行了！你看看你手上也是血，赶紧去后面洗洗，下次能不能控制点情绪！都回来了，还这么大火！”
    “我知道了，姐，这次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弄成这样。”
    “得了你！别吓着我就行了！”
    纵然再怎么生气，杜娟对弟弟还是发不出火，只是这时的柳天，怕是以后没机会再见了。
    杜锋向工作室的方向跑去，门口正是文欣陪着严总一行人。杜锋见到严总点头招呼。刚才这一闹，工作室其他员工也堵在门口，见杜锋过来，纷纷让道。阿木娜见杜锋跑进工作室，手上还滴着血，便跟了过去。
    “嗯，看来是闹完了。”严总这才说话，文欣在旁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原本一切进行的很顺利，怎奈半个杀出个程咬金！
    严总走到大家面前，看了看地上那个损坏的花篮，弯下身将它扶起来。转而向雨燕和杜娟说道，“嗯，怎么说呢。刚才这种情况我还是有些担忧的，刚小杜、小文带我们看了京华坊大致的情况，我很满意。可我还要说一点，不管是你们的家庭关系、朋友关系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关系，一定要处理好。在做事业的过程中，如果这些关系处理不好的话，是很容易出问题的。今天来呢，一是祝贺京华坊重新开业，二是看看咱们这面的实力，当然这个实力包含很多。所以，京华坊还是在我们的考察范围内，你们安心做好这次竞标的事儿，就可以了。”
    严总离开，所有人都大喘一口气。杜娟看着刚才柳天离开的方向，心里越想越气，本想质问老爸老妈，一扭头，老两口正收拾门口的花篮呢，文欣懂得她的心情，说道，“其实结果还不差，不是吗？”
    杜娟点头，弟弟回来原本是好事，可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
    杜锋在工作室转悠好久才找到卫生间，原本只想洗掉手上的血迹，可看着被划伤的胳膊还在流血，索性也拿清水冲一冲。刚把胳膊伸到水龙头下，杜锋疼的直咧嘴，忙把胳膊抽了回来。
    “这样清理伤口是不行的。”
    阿木娜这一声，给杜锋吓了一跳，透过镜子反射，杜锋看到一个秀外慧中的姑娘站在自己身后，虽穿着平常的衣服，可内衬的花格衣角还是让杜锋看出了，“你是云南的？”
    “啊……我是。”阿木娜低头一瞧自己的衣角，也不避讳，当着杜锋的面掖好了衣角，杜锋看傻了，也忘记了伤口的疼，“你怎么知道的？”
    “我研究过这些，嗯？你过来做什么？是这儿的员工？”
    “嗯。我以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你这伤口不能这么拿水冲，会感染的。”阿木娜说道，“我可以帮你包扎。”
    “啊，行！”
    阿木娜随便找了一个工作台，让杜锋坐下。随后拿出一个袖珍的小药箱，取出碘伏、酒精棉给杜锋消毒擦拭。
    “慢点，慢点！”杜锋吸溜着嘴，“轻点，你轻点啊。”
    阵痛已经让杜锋不耐烦了，阿木娜没有说话，更是认真的帮他包扎，可阿木娜掌握不住力道，不会儿的功夫就弄疼杜锋的伤口。杜锋只好咬着牙强忍着，上完药，阿木娜却怎么也系不住包扎绳，杜锋越看越急，直接抢过来，“我的天呐，你真的学过急救知识吗？要我命啊！”
    “学过啊，只不过我已经好久没给人包扎了。”阿木娜说道
    “已经好久……那你就敢跟我包扎啊！”杜锋刚才的不顺气还没有撒出去，这回看着阿木娜，倒是找了一个出气筒，“真是够了，回来就没一件事让我顺心的。”
    杜锋这两句话，把阿木娜顶急了，直接站起身来，冲他嚷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是看你流血了，所以才想给你包扎，现在不是好了吗？你冲我发什么邪火！”
    “我让你包扎了吗！太可笑了，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好吗？”
    杜锋说话不知轻重，却不想这句话已经伤了阿木娜的心。虽是素味平生，可阿木娜性格乖张，承受不住这样的言语。
    “杜锋！你就不能消停点！”杜娟来得及时，雨燕、老杜、文欣紧跟其后，门口那摊事儿刚处理完，这回工作室内又起了矛盾。大家一进门就见杜锋和阿木娜僵持在那里，谁也不想让步。

 第九十一章 乖孙儿的面子

    阿木娜含着眼泪，杜锋不以为然。杜娟本来要问怎么回事，阿木娜丢下一句，“我不想在这儿待了！”说完拿起包转身离开。
    “阿木娜，阿木娜……你……”杜娟喊了几声，阿木娜不应，直接离开。
    杜锋道，“看到了，她自己走的！她是工作室的员工吗，这还没下班就撤了？姐，你这眼光不行啊！”
    “回家去！”雨燕冲着杜锋吼道，“工作室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在这瞎搅什么！”
    “我搅和？我这刚回来成搅和了，行！我走！”杜锋挤出人堆，蛮不服气的离开了工作室。
    “那我也回去，就不在这里添乱了。”老杜说着紧跟杜锋身后离开，“今儿小锋刚回来，晚上大家好好聚聚。”
    “今天大家就早下班。”文欣见状，也只能如此了。杜家这事儿一件接着一件，都是这怪脾气给闹得，杜锋回来了，这以后恐怕也不会这么消停了，雨燕张罗想办这一场开业庆典，到头来弄成这样，如今只能靠自己来挽回局面了。大家提早下班，这事儿还是来了，最重要的是要找回阿木娜。
    刚阿木娜这出，让雨燕自责起来，“看来这开业典礼办的的确不是时候，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欣欣，咱能找到阿木娜住的地址吗？看这样子，咱得上门跟人道歉了。”杜娟问道
    “能，当时填入职登记表的时候，里面应该有，我去看看。”
    文欣紧忙走到工位前翻看资料，雨燕和杜娟也跟了过来。雨燕也不闲着，道“我赶紧跟杜锋那小子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去跟阿木娜道歉！”
    “别，妈，还是我来，我现在就回家一趟。”杜娟说道，生怕老妈跟弟弟一打电话又吵吵起来，两人之间的误会更加深了。
    “也行，快去快回，我一会跟欣欣过胡同口等你们。”
    杜娟一溜小跑到了家中，老爸早就钻进厨房准备饭菜了，正巧看到杜锋正帮着奶奶浇花，好几年未见，奶奶对杜锋也甚是想念。
    “看看，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咱家小锋算是长大了。以后啊，没事就在家待着，少往国外跑，国外有什么好的。”
    “好，知道了，奶奶。姐？你回来了？”杜锋抬头，见杜娟喘着大气跑进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然后回到院中这才给奶奶打招呼。
    “奶奶。”杜娟冲奶奶打招呼，把杜锋拉到一边儿，“你过来，有事儿跟你说。”
    老太太关心的看着杜娟，“啥事儿啊，跑这么急，你慢着点。”
    “咋了，姐，有啥事说呗。”好一个杜锋，这回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杜娟见状，凑到杜锋耳边说道，“你是不是也想奶奶知道你欺负人家小姑娘的事儿！”
    果然这招管用，杜锋停下手中的活，冲着奶奶笑了笑，“奶奶，我一会再来帮您。”
    跟着杜娟到了屋里，杜娟关上门，杜锋先按捺不住性子了，跟杜娟着急起来，“不是，姐，什么叫我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你那还不叫欺负，人家阿木娜刚才工作室没多久，现在被你气跑了！你说是不是你的错！人家给你包扎伤口，你倒好，不知好歹啊！”
    杜锋也能听得进姐的话，“姐，我刚才不是着急吗，再说了，那个叫什么阿什么娜的姑娘，包扎手法真的很差劲……”
    “行了！人家名字叫阿木娜，阿木娜。人家给你包扎就说明人家心善，你凶人家就是你的错！我跟妈商量了，你得跟她道歉。”
    “道歉？”一听要道歉，杜锋当即不干了，“凭什么啊，让我跟她道歉，我不干。”
    杜娟没搭理弟弟说的话，转而问道，“对了，奶奶是不是平日里最疼你？”
    “是啊，小时候奶奶就最疼我。”
    “那行。”杜娟转身朝着奶奶的方向走去，“那我告诉奶奶你欺负人家小姑娘的事儿，看看奶奶怎么说？”
    “不是，姐……”杜锋急忙拦住姐姐的路，“姐，我今儿刚回来。”
    “我知道啊。”
    “不是，姐，您听我说啊。我说我今儿刚回来，这事儿就不要让奶奶知道了，奶奶本来对我印象挺好的，你这一说，那我这乖孙儿的面子往哪搁？”杜锋还是要面子的
    杜娟洋洋得意，总算是拿捏了弟弟，“乖孙儿，你这话说的。反正我不管，谁让你欺负我员工来着，你知不知道，人家小姑娘现在都回家了，明儿来不来工作室还不一定呢。反正要是不来工作室，那我就告诉奶奶，这是迟早的事儿。”
    “别介，姐。”杜锋不知如何是好，但又无奈，只能妥协，“行行行，我跟您去还不行吗，姐。”
    “这还差不多。”
    杜锋嘴上答应，但心里还有不服气，“不是我说啊，姐，你这位员工这么着就回家去了，这以后工作室真出点什么事儿，她能扛得起来吗？心理素质也忒差了点儿。”
    “奶奶……”杜娟假装小声的冲奶奶喊了一声
    “哎呀！姐，我这不都答应您了嘛，您这干嘛啊。”
    “那行，走。妈跟文欣还在胡同口等着呢。”
    “啊？妈也去啊。”一听老妈去，杜锋有些打退堂鼓
    “对啊。”
    “行，走。”
    杜娟提前嘱咐，“你一会别跟妈吵，妈给你兜着这事儿呢。”
    “行，我知道了。”
    按照查到的地址，杜娟四人不会儿的功夫就到了阿木娜家。从距离来说，阿木娜家的位置还不算太远。这是一家老北京的筒子楼自建房。四人从一层进去，就看见院里一位洗衣服的阿姨，杜娟问道，“您好，我问一下阿木娜是不是住这儿？”
    阿姨看着并不友善，看了一眼四人，“不知道，你问房东。”
    “你们是租房，还是？”筒子楼二楼栏杆处，一位北京大爷直接问道，“几个人啊。”
    “大爷，我们找人。”雨燕冲着他说着，“您这有一住户叫阿木娜，是住这儿吗？”
    “就在三楼，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们是她同事，朋友。”
    “行，上来，三楼305，你们自己去找。”大爷倒是爽快，给四人说完便进了屋。
    这筒子楼在北京来说算是很常见了，在城乡结合部最为突出。大多数外地来北京奋斗的小年轻都住这儿，当然也不乏有上了岁数的大叔大妈。筒子楼从下向上看，三面基本都是住户，这家的楼高三层，上面是用玻璃封闭的，以免雨季时这雨水都可这筒子里钻。楼梯是直挺的铁梯子，上面铺上了一层红色的地毯，尽管这地毯都被踩的有些年头，成了黑色，可从外观看上去就像是真的水泥台阶一样。
    绕到三楼，得绕着二楼转一圈。四个人进了这院子，对这院子来说就是新鲜事儿。在家的住户基本都探出头往外望望，有的屋子开着门，里面就是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完事了。每一层大概有八九户的样子，阿木娜住的305号，位置还算是偏内，杜娟四人到的时候，阿木娜家的房门半开着。

 第九十二章 登门道歉

    “有人吗？”文欣敲了敲门
    “谁啊。”门开了，确实是阿木娜，一看是工作室的同事，也不好赶人家走，毕竟上门了就是客，这在丽江那儿是很讲究的，“是你们，进来。”
    杜锋躲在杜娟身后，阿木娜刚才并没有注意到。杜娟这一进门，紧跟着杜锋就进来了，阿木娜看了他一眼，杜锋也不好意思的笑着打招呼，“你好……”
    阿木娜点点头，脸上也无笑模样，没再说话，情绪看上去比刚才也好了许多。
    “真逗，你跟人打什么招呼啊。”杜娟低声说道，“一会记得道歉。”
    “知道，姐，我明白，你可真啰嗦。”
    “先随便坐，我给你们泡茶。”阿木娜礼貌的让大家坐下来，屋子里虽然陈设简单，但收拾的整齐。
    雨燕忙说道，“不用，姑娘，我们坐会儿就走。”
    原本白色的墙壁上，贴着淡蓝色的墙纸，一进屋就有种清凉的感觉。一张床也就当了沙发，床沿处特地铺了半条床单，四人挨个坐下来。阿木娜把立在门边的折叠桌支起来，刚好这时壶里的热水也烧好了，咕嘟咕嘟直冒热气。阿木娜租的这间房是带厨卫的，还算比较方便。厨房里的一张铁柜子，上面堆着瓶瓶罐罐，还有一个电磁炉。从诸多瓶罐中，阿木娜一眼找出了茶叶，分别在四个一次性杯子中，撒了点茶叶。一壶热水从上而下，奇异的茶香味飘出。
    而这屋子最后特色的地方，便是除了床的其他位置。床摆放在屋子的角落，剩余的部分是一个支起来的画架，地上立着的也是几幅看上去刚刚完成的作品，作品的墨色未干。大概环视了一下房间，雨燕先开了个头，“这屋子收拾的还不错，女孩子就是会收拾。”
    “阿姨，您喝茶。”说话间，沏好的茶水一一端到了四人面前。
    “别忙活了，赶紧坐，阿姨给你说几句话。”雨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阿木娜坐下来，雨燕说道，“唉，我们这次来呢，主要是跟你道个歉。这杜锋，是我儿子，今儿刚从国外回来，平时我们管的松。没想到今儿气着你了，阿姨在这儿先给你赔个不是。”
    阿木娜哪能让阿姨赔罪，急忙站起身，“阿姨，不用，你不用这样，没什么事情，也怪我当时情绪太激动了。”
    “赶紧道歉啊，还等什么呢。”杜娟对着弟弟说
    杜锋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先前那股嚣张的劲儿也不在了，看着阿木娜说道，“刚才实在抱歉，之前遇到了点事情，心烦把气撒你身上了，那个我跟你道歉。”
    “行，态度还算诚恳。”杜娟说道，接下来怎么样就看阿木娜了
    阿木娜也不是那种记恨之人，见杜锋都道歉了，也应该给对方一个台阶，“没事，不要紧，我也有问题。”
    “这就行了！妥了！”文欣在一边舒了口气，又担心阿木娜，便问，“阿木娜，你明儿还来工作室吗？”
    阿木娜点头，“来，肯定来的。”
    “可吓死我们了，我们以为你不干了呢，好不容易招了你，工作室不能错过你这么好的苗子。”杜娟对阿木娜还是很认可的，“行了，我们差不多也走了，你这儿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们说。”
    “好，谢谢你们。那个……以后你们可以叫我娜娜。”
    道完歉的杜锋没闲着，蹲下身翻看着阿木娜的画作。他很小心的看着这些画，阿木娜也注意到了他，上前问道，“你感兴趣？”
    “太美了，这些都是你画的。”
    大家都围过来，杜娟对弟弟说，“你还不知道，阿木娜就是工作室的彩绘师，她的画很精美的，擅长国画。娜娜，这几幅是你新画出来的？”
    阿木娜不好意思的点头应道，“是。”文欣一瞧，认得其中一幅画是最近阿木娜带到工作室完成的，但看着大家都在观察这些作品，也没在说什么，如今让她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
    “太可以了，这些画就这样拿出去销售，也能卖个好价钱的！娜娜，你这些画也是给别人定制的？”
    “对，有人需要就给他们画。”阿木娜嘴上这样回答，心里却道：杜锋！你快别问了！毕竟把私活拿到工作室去做，这不合规矩。
    杜锋一听倒是兴趣满满，转而对大家说道，“我觉得这块倒是可以开发开发。”
    “走，该回去了，你要开发什么，你回头自己研究把。”杜娟推着大家出门，随后给了杜锋一个眼色，杜锋急匆匆的出来，扔下一句话给阿木娜，“有机会我们再联系。”
    今晚的杜家热闹至极，老太太和老杜做了一桌子饭菜给杜锋接风。打眼望去，铁锅炖羊蝎子，配一只片儿好的烤鸭，还有四菜一汤，这一桌可算是全乎了。一家人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开饭前，老杜先提了一杯，这开场白非他莫属了，“今儿呢，我在这儿提一杯。小锋回来了！咱家这是小锋回来后的第一次全家人团聚，老太太也在。今儿呢又算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咱家的工作室京华坊重新开业，当然了不开心的事儿咱就不提了，我呢也给大家报告一个喜讯，前些日子我跟燕儿还有我那几个老伙计找场地，开药膳小铺，地也找的差不多了，也在稳步发展，一会饭后，我给大家尝尝我们研究出来的药膳汤，嗯，我就说这么多。”
    “好！讲得好。”老太太带头鼓掌，“你们还有谁要发言的？”
    老杜瞧瞧雨燕，雨燕忙摆手，“甭看我，我可不说。”
    “那就娟娟、小锋，你们也说说。”老杜看着一儿一女说
    “妈，要不让奶奶说。”
    “就是，奶奶，您先来。”
    姐弟俩推让着，老太太也不知道说什么，也就唠几句家常话，“今儿呢，我跟儿子在家做饭，心情特高兴。从养老院回来住，有一阵子了，今儿是我感觉最高兴的一天。平日里你们都忙，这家里就我一个人，这么大院子就我老太太一个人。但儿女儿孙们忙归忙，倒也有收获，能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我这老太太真挺开心的，最后呢，也没啥想说的，家和万事兴！”
    “好！奶奶说得太好了。”杜锋鼓起掌，奶奶这番话让杜娟心里暖暖的。不过老杜和雨燕两口子听了老太太这话，心里倒生起愧疚来了，这些日子陪着老太太的时间，估计也只有晚上。可老太太没有说什么，雨燕内心更是说不出的难受，要是能将工作室的工作提早放下，不就有更多时间陪伴老太太了。
    “妈，以后我抽空就陪您。”雨燕吐露真心的说道
    “小锋，现在回国了，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做的事儿？爸还有一些老关系，可以帮你问问，看能不能进公司上班？”老杜问起儿子，杜锋回来后原是迷茫的，可刚才去阿木娜家走了一遭，心里也萌生了一些想法。

 第九十三章 神秘来客

    杜锋一板一正的说道，“爸，妈，我想创业，我暂时没有上班的打算。我想一切都从零开始，虽然这次留学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但要把这些东西用到实际中，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创业？弟，你想做什么？有没有好的想法？要不跟姐姐一起，一起经营京华坊。”
    “那怎么能行呢。”杜锋分得清楚，“京华坊是你的梦想，我怎么能进来掺和呢，这肯定不行。”
    杜娟有些不高兴了，“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一家人的？”
    杜锋不认同姐姐的观点，他却有自己的坚持，“京华坊是肯定不行的，姐。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学以致用，不想让这几年学得的知识给学废了。其实刚开始我也很迷茫，也有想过去公司上班，可刚才见到她的画，我想如果能将这些画卖出去，那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创业，我在国外修的就是市场学，卖出她的画应该不成问题。”
    “阿木娜？”杜娟惊讶，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打上了阿木娜的主意，“你可得注意，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了，她还有她要做的事情呢，现在你看到的是画，可她后面的工作就是给绢人上彩绘了。”
    “没事，没事！”雨燕摆手，杜锋没想到老妈会在这个时候支持自己，“你只管做你的，也多想想其他行业，娜娜这面还是让她不要分心的好。”
    “我知道妈，不会影响她的。”杜锋虽然这样说着，可他不会想到，后续事情的发展会到他根本无法控制的地步。
    老杜见状，反倒是奇怪起来吗，“你俩这就和好了？这要平日里，小锋，你可不会这么听你妈的话。”
    “刚妈不是说了，家和万事兴，你又提这事儿做什么。”雨燕道，转而趁着今儿这个机会，郑重的向儿子道歉了，“唉，说到这儿。小锋，以前妈太过于强势了，什么都想给你们安排好，是妈做的不好，你别太往心里去。这次回来了，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妈就不管了。”
    “妈，您不用道歉，那时候我还叛逆着呢。”
    “我看现在也挺叛逆的。”杜娟在一边拱火，也算是解围。面对老妈的道歉，杜锋心里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但内心早已原谅了母亲，至少在上一次电话的时候。
    杜锋“委屈”起来了，“姐，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我是看出来了这次回来后，别的先不说，首先得做好受你欺负的准备。”
    “哈哈哈，那可以，我就不是那个恶人了！”雨燕这一乐，逗得大家也笑了起来。老北京胡同这处四合院内，亮着微弱的灯，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围坐在一起，久违的幸福。
    饭后，老杜神秘的端着一个药罐子走出来，“都吃完饭了，尝尝我们老哥几个配出来的药膳——鲜莲子滚鸡肉汤来喽。”
    “刚吃完鸭，这回又吃鸡肉？”雨燕道
    “这不一样，吃饭归吃饭，这可是药膳，调理肠胃，有助安眠的。”老杜打开药罐，一股鲜嫩的鸡汤味儿飘了出来，其中还带着略微的姜香，鸡汤油腻，而生姜提神。
    杜娟帮衬着老爸给大家一人盛了一碗，先给老太太，“奶奶，您先来？”
    “好，我第一个来，尝尝鲜儿。”老太太风趣的说着端起碗来，滋溜喝了一小口，咂摸滋味，而后满意地点头，“这味正！北京这汤炖的可以，你们也快尝尝。”
    “快，大家尝尝。”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罐鸡汤见了底。对老杜这手艺，都赞不绝口。杜锋更是吹起了彩虹屁，“爸，就您这手艺，去大饭店当后厨也是绰绰有余。”
    “得了，老爸是想做药膳，又不是想做厨子，你是想让咱爸转行啊。”杜娟说
    雨燕放心的说道，“之前还担心你，开这个小铺手艺能不能跟得上，这回我算是放心了。”
    “妈，平时爸烧菜都那么好吃，这做药膳汤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季雨燕……这儿是季雨燕家吗？是这儿吗？”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声音里透着岁月的沧桑，雨燕先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差点儿吓一哆嗦，而后大家一同向门外看去。
    “我怎么听着喊我名字呢！”
    “是，这谁啊，直接叫你名字？胆子不小啊。”老杜说着向门外走去，“谁啊？”
    “这……是季雨燕家吗？”门外这位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大家都诧异，杜娟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杜锋抢上前，“爸，我来。”
    “你慢着点，听这声音岁数也不小了，别吓着人家。”
    杜锋开了门，眼前确实是一位老头，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前，一个劲的往里瞧。
    “您好，大爷，您是有什么事儿吗？”杜锋问道
    细看这老大爷，穿着花衬衫倒是时髦，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年岁看着要比杜家老太太年长很多，满头的白发梳的倒是板正，清瘦的脸颊上老年斑就更明显了，就是这眼神有些呆滞，直勾勾的看着杜家院子里，嘴里依旧问着那句话，“这是季雨燕家吗？”
    雨燕上前，“我就是。”
    “啊，你说什么？”老大爷有些耳背
    雨燕提高嗓门儿，重复了一句，“我就是雨燕，您哪位啊。”
    “奇了怪了，怎么没见她啊，她说她回季雨燕家了，怎么没见着她人呢？”老大爷一番话，大家更是听不懂了。
    杜娟猜疑起来，“妈，这不会是走丢了。”
    “走丢还能记着你妈妈的名字？他肯定是认识你妈。”老杜说着转而又问了一嘴，“您认识季雨燕？”
    这话问的有些裹乱了，把老杜推到一边，雨燕亲自上阵，“您认识我吗？”
    “我不认识，她说她认识。”
    “那她是谁啊。”
    “哎呦！老油条，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身后是老太太的声音，两人一见如故。
    “我就说，你住这儿！我对这儿还是有印象的！”
    大家面面相觑，雨燕看着老太太，“妈，这您认识啊。”
    “这我在养老院的朋友，外号老油条，就是每顿早餐离不开油条！我之前回来之前跟他说了一嘴，没想到这就找过来了！”老太太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老油条！你出来的时候跟院里打招呼了吗？”
    “打了，打了，她们让我出来的。”
    “原来是熟人啊，妈，那赶紧把人请进屋，这外面多热。”老杜热情的招呼着。这俩一见面就像是故交多年未见，嘻嘻哈哈有聊不完的话，老小孩说的也就是他们了，晚年安然自乐才是享受。
    雨燕在后面嘀咕起来，“这大爷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之前也没听妈提起过，妈什么时候搭上边的？”
    “妈，您在嘟囔什么呢？”杜娟跟上来
    “我说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大众脸，妈，您又想多了。”

 第九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杜一家人款待这位大爷，毕竟是奶奶在养老院的朋友——这位叫做老油条的大爷。还别说，老油条跟老太太聊的倒是投机。雨燕心里还是有疑虑，毕竟这位大爷之前都没有来过这儿，他是怎么找过来呢？
    “老油条，你怎么想到来这儿了，提早说，我让他们去接你。”老太太替雨燕问了。
    老油条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昨天不是跟我发信息说，今天你孙女的京华坊重新开业，我就想着咱老关系也这么长时间了，就过来看看，顺道儿祝福一下。”
    “您还想着这事儿呢，太谢谢您了。”老太太客气的回道，“我当时也是随口一说。”
    杜娟端着茶走来，放在桌上，“爷爷，您喝水。”
    “这就是您孙女杜娟，都成大姑娘了，结婚了吗？”老爷子这一问，雨燕更怀疑了，他怎么知道闺女的名字？难不成老妈给提到过。
    “伯伯，我妈之前没少在您面前提娟娟。”雨燕闲聊道
    老爷子点头，“对啊，她说了好多家里的事儿呢，包括你们的京华坊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还有你们当年在人形厂的事儿，这些年也都挺不容易。对了，娟娟，你结婚没有？”
    嗨！这话题是绕不过去了。雨燕本想着绕过这个话题，却不想还是没能绕过，这老爷子再一次问的时候，雨燕心里有一些反感起来，在她看来，可能老太太熟悉这大爷，但自己的话，也是看老太太的面儿。这大爷性子执拗，一个问题问两次，而且看上去他有些木讷。
    老杜在边上也觉得这位大爷管的有点宽了，直接替闺女回答了，“没呢。”
    老爷子点头，然后又看向杜锋，杜锋可不吃这套，从刚才一进门开始就一直玩游戏，不怎么搭理大家说话。雨燕又觉得不妥，毕竟长辈面前这样不好，便道，“小锋，你先回屋玩去。”
    小锋巴不得赶紧离开，老妈话音刚落，小锋起身立马出了屋。
    “大爷，那您的儿女呢，怎么样？”雨燕刚问完，却没发现老太太的脸上掠过一丝紧张。
    大爷停顿了半晌，说道，“我儿子走了，就剩下儿媳妇了。对，我还有个孙子，孙子现在长本事了，他可是我们家的骄傲。”
    “哎呦！不好意思，不知道您家有这情况。”雨燕为刚才那样直接的发问道歉
    大爷摆摆手，不再说话。他闭着眼睛，起先雨燕还认为老爷子想什么东西，一边的老太太一瞧，慌张起来，“呦，这是又开始了。”
    “妈，什么开始？”老杜紧张的弦也绷了起来
    老太太这才说，“不瞒你们说，他有阿尔兹海默症，每次一这样，等到起来的时候，就记不起东西了。”
    “啊？”雨燕意识到不妙，“那他这会儿过来是……自己过来的？这院里到底知道不知道。”
    “现在这情况，我也不清楚。”
    “这太危险了，妈，咱得赶紧联系他的家人才行。”雨燕说着拿起手机正要拨号，“妈，您有他电话吗，我现在就给打。”
    老太太不紧不慢，像是在隐瞒什么，“不着急，燕儿，等会的，等他醒来再说，直接把他送回去就行。”
    “那也不能在咱家就这么待着啊，万一这晚上要出点什么事儿，咱可担待不起。”雨燕的意思很明确，也很果断，一心只想把大爷送回去，“妈，咱就赶紧联系他家人给送回去。”
    老杜见雨燕着急了，怕是再这样下去，老太太又得生气了，急忙说道，“都先别急，先别急。说不定咱妈不知道人家的联系方式呢，要不就先等等，要真是养老院跑出来的，那养老院的人早就找过来了。”
    “咱妈那家养老院你还不知道，护工那么少，看得过来吗？”
    “丢了这么大一活人，看不着啊！”
    “哎呀！都别吵了，别吵了！我这不正找着呢！一会就给送回去！”老太太急了，看着老杜和雨燕两人，“你俩急什么啊，真是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妈，这不是没同情心，不是这个事儿。”
    “奶奶，要不我帮您看看……”
    杜娟打圆场，想帮着奶奶找出这位大爷的家人，奶奶却立马收了手机，恍然大悟道，“呦，我想起来了，我电话里就存了他的电话，他儿媳妇的电话，我可没存。”
    雨燕越发觉得不对劲，小声跟老杜说道，“我怎么觉得咱妈有事瞒着咱呢？”
    “不可能，你想多了。”
    老爷子打起呼噜来，雨燕着急的团团转，“这都打上呼噜了，实在不行，我给院里打个电话得了。”
    “都这点了，你打什么电话，人家都下班了。”老太太说道
    “也有值班的。”老太太越隐瞒，雨燕就觉得越有事儿，妈这到底在藏什么呢。
    这电话短时间内是拨不出去了，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眼下老爷子还没解决，就听门外传来柳天的声音，“你就让我进去，我真的是来道歉的，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不用你道歉，我家不欢迎你！”是杜锋的声音
    “外面怎么回事，这小锋又招惹谁了，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雨燕开门一瞧，柳天就站在门外，儿子小锋硬生生的堵在门前不让人进，“呦，这孩子！一会再让街坊四邻看见。这不是天儿吗！”
    雨燕好面儿，忙出了门上前道，“小锋，你这嘛呢！人家登门了，就让人家进来得了。哎呦，天儿，不好意思，快进来。”
    柳天本没有要进的意思，见雨燕出来了，随后老杜和杜娟也跟了过来，“叔叔阿姨，我就是来道歉的，白天也是我情绪太激动了，还给你弄伤了，实在是对不起。”
    杜锋不搭理他，掏出手机继续玩起来，气氛略有些尴尬了。雨燕见状，拍了一下杜锋的肩膀，“这孩子！你搭理搭理人家，再怎么着人家道歉了。”
    “我不！”
    “咳咳！”杜娟故意咳嗽起来，小锋回头一瞧，姐姐杜娟正冲着自己笑，小锋顿觉得浑身一冷，“好！我也有错，我也给你道歉。”
    “别待着了，进屋！”雨燕热情的邀请
    柳天顾虑的往后瞧瞧，雨燕明白一定是怕秀芬，“嗨！不用怕你妈！我先前还跟你妈一起买鱼呢！没事儿，那是我们俩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这回的雨燕倒是通透，其实主要原因并非是上次买鱼的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秀芬对闺女娟儿一直都挺好，自己要再计较那么多，那就太过于小气了。
    “进来坐会儿。”杜娟也说道，柳天不敢直视杜娟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微微点头，一边的杜锋看着两人，嘴角一扬，冲着姐姐阴阳怪气道，“姐姐……”
    “边儿去！”

 第九十五章 走丢的柳爷爷

    “边儿去！”
    老太太正跟那个老头聊的正欢，老远就听到声音了
    老杜在门口冲着雨燕招手，“快！刚老头醒过来了，咱妈跟人又聊起来了。”
    “醒啦，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啊，不过这也醒的太快了。”说话间，雨燕就拉着柳天进来了，“天儿，你可好久没过来了，这也怪，当年那件事后，我跟你妈都……”
    没等雨燕说完话，一边的柳天冲着那老头倒是开了口，“爷爷！”
    “爷爷？”大家异口同声，雨燕更是惊诧的看着柳天，“天儿，这是你爷爷？”
    “对，季阿姨。”柳天也不顾那么多，两步上前忙奔到老头身边，半蹲下来，老头反应慢，低头一瞧，自己的亲孙儿就在自己眼前，“天儿，你也来了！”
    “挺有意思啊，姐。”杜锋不嫌事大，在一边小声的说道
    “闭嘴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爷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您……”柳天的电话响起来了，先忙着接电话，“妈？啊，对，我……找到了，爷爷在季阿姨家。妈，您别着急，爷爷很好没事。”
    “行，等着啊，我，马上过去！”秀芬在电话那头说道
    挂了电话，雨燕也猜到了一二，不过还是问柳天确认一下，“怎么回事？是你妈妈的电话？”
    “嗯，季阿姨，实在是给您家添麻烦了，我爷爷是自己跑出来的。刚才养老院给我妈打电话了，说找不到我爷爷了，还好，爷爷在您这儿。”柳天按断电话，“爷爷，您怎么不跟养老院打招呼就跑出来了？可急死我妈了。”
    “啊！”雨燕道，“还真是自己跑出来的啊。”
    转而看着老太太，“妈，这……”
    老太太一听既生气又是着急，瞪了柳天爷爷一眼，“您不是说您给院里请假了吗？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您说您这是专门跑这儿来了，要是跑其他地儿，出个什么事儿，这怎么办。”
    “我这不是给京华坊祝福来了，再有，不是你让我找机会来这儿？”
    “我让你有机会来这儿，没说让你不跟人家院长打招呼就出来啊。”
    柳爷爷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没想那么多，你之前给我说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里，我本想着这次找机会给说了呢。”
    “什么事儿啊，伯伯。”雨燕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老太太忙搪塞
    “妈，伯伯有什么话就让他说，你拦着人家做什么啊，这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柳天也跟着着急，他知道爷爷是什么情况，“爷爷，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可以了。”
    柳爷爷着急的说了前半句，而忘了最重要的事儿，“我不知道怎么说……她是有个计划来着，那个计划是什么来着。”
    “伯伯，您慢慢想，不着急。”雨燕紧跟来了一句
    “算了，你们都别争了，也别为难他了，还是我说。”老太太坐起来看着大家说道，“几年前，我刚去养老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了，我一下就认出他了，我说这不是柳云的父亲吗？后面我们走动的勤了一些，这些年两家的恩怨，他一直放在心里，觉得挺对不起咱们家的，想一直来道歉，都被我拦下来了。一是他年岁这么大了，犯不上跟咱们家道歉，二来，秀芬那面也不好做，毕竟那些年你们跟秀芬还闹得不可开交。最近天儿这孩子经常来养老院给他送吃的，穿的，时不时的还跟我们这些老太太聊聊天，里里外外也听到了两家的关系现在有缓，所以我就先到了，打个前战，探探虚实！也正如看到的那样，虽然平常经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叽嗝，但这都不算事儿，刚好赶着你们的工作室开业，我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可没想到他坐不住了，就过来了，我真没想到他连给院里招呼没打就过来了。他说的计划，也没啥计划，就是我俩想撮合撮合两家的关系，想想以前，跟秀芬家的关系多好，唉，这馊主意，都是我出的。”
    大家都沉默了，半晌，雨燕说道，“妈，您为这个家太操劳了，还要管这些事儿，真是太难为你了，是我太着急了，差点儿就误会您。”
    “儿女好就行，儿女们好，就行了……”柳爷爷一个劲的重复着这句话，“儿女们好，就行喽。”
    “爷爷，我这就送您回去。”柳天不好意思的看着大家，“实在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先送我爷爷回去，我怕我妈着急了。”
    柳天搀扶起爷爷，爷爷的神志已经模糊起来，木讷的看着前方，什么话都不说了。杜娟上前搭了一把手，帮着柳天扶着爷爷，正回过身，看到秀芬正等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她饱含热泪，刚才杜家老太太说的话她也听见了，杜娟礼貌的打招呼，“秀芬阿姨。”
    “呦！秀芬来了。”老太太也起身
    “妈，您慢点。”老杜两口子扶着老太太出了屋，看着秀芬，满眼间说不尽的话。
    “妈，您来了！”柳天扶着爷爷到老妈面前，“我……我先扶爷爷去车里。”
    “好。”
    看着老杜这家人，这回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可到嘴边的谢谢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雨燕上前一步，“秀芬，不用这样！你……”
    “我……我就先走了，院里那面还等着信儿呢，我先去安排。”秀芬给雨燕打了招呼，雨燕的心热乎乎，看着秀芬走远，自言自语起来，“可惜啊，这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姐，这段时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前的事儿还没解决呢？”杜锋没心没肺的说着
    还沉浸在上一辈感情中的杜娟，听杜锋这么一说话，反倒是更生气了，“玩你的去！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有没有正事你！”
    “有啊，这几天不正想，再说了我从国外回来不到两天，你得让我先歇歇。”
    “走走走！”杜娟说着便拉杜锋离开了，罢了也回到自己屋中，奶奶和老妈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老杜也识趣儿，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娘儿俩的，自己还是回厨房里好好研究研究药膳。
    雨燕给老太太铺了床，老太太看上去没有丝毫困意，但就一言不发，雨燕憋不住了，这些话她老早就想说，“妈，要不您这次就别走了，留下来。”
    老太太依旧没有说话。
    “您瞧瞧这些年您在养老院，让我们多挂念啊。是，我们一家人都忙，可能都顾不上家，但是妈，您要在这儿，我们心里有底，最起码我们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妈，您就是我们的家，您还是留下来。”

 第九十六章 柳老爷子的心结

    老太太坚持自己之前的想法，果断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劝，但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老太太安享晚年才是最重要的。看看柳云他爸，柳云走了这么多年了，他爸心里一直有疙瘩，这疙瘩解不开，久病成疾，也没法治了，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身体可硬朗了，也就是最近两年，就总爱忘事儿，昨儿的事儿指不定今儿就忘记了，可唯一忘不了的还是咱两家的这些事儿，他总在嘴边叨叨，有一阵子我听得都烦了，后来想想这又是何必呢，人与人何必这么较真呢，到最后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呢。老爷子这一病，秀芬是没少往院里跑，这些年秀芬照顾他也挺不容易。燕儿啊，你爸妈走的早，现在家里除了我，大家都是你最亲的人，大家都还在。像老爷子，柳云不在了，最亲的人只剩下秀芬和天儿了。”
    “我知道我怎么劝都没用，但妈，您就不能再考虑考虑？”
    “嗨！您啊，就别为难我这个老婆子了，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身体好，现在啊身体好了对我比什么都重要。我整天跟那些老太太老头聊聊天，挺好的，要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跟外界说话交流，憋也能憋出病喽！”老太太还是没有答应雨燕的建议，雨燕点点头，也不再为人所难。
    “妈，之前您就说过您不想待在家里，可我这不就想您在身边踏实吗。唉，也罢，也罢，我要是再强求您，您该不高兴了，妈，您怎么高兴怎么来。”雨燕这一次算是最后一次劝老太太留下来，不过从老太太口中听到秀芬，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年，我是不知道秀芬到底在忙什么。绢花厂解散后，就没关注过她，后来听说她自己在家开了一裁缝铺，一直都是在带徒弟，门口也能看到进进出出的人，后来越老越少了，具体发生什么，我今儿才知道，原来是一直照顾柳伯伯，是挺不容易的。”
    老太太在养老院见到秀芬不止一次，对秀芬的印象很深了，“现在秀芬几乎每周都来养老院，一待就是一下午，就一个劲的陪着老爷子说话，也不干别的。记得有天下雨，过了秀芬该来的点，秀芬还没来。老爷子就着急了，吵着要回家，院里安抚了好久。到晚上的时候，秀芬来了，满身是泥啊，说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老爷子那个心疼劲儿，我现在想起来都心酸。”
    雨燕缓缓地点头，她没有说什么。秀芬原是自己最好的老闺蜜，经历了这么多却无从得知。先前照顾赵玺老师傅的时候，秀芬压根将没提到过这些，自己那时候还怪秀芬这那的，挑三拣四，自己真的太自私了！雨燕心里自责起来，可多年的恩怨，又摆在眼前，虽说现在大家面上都能过去，那心里呢？雨燕不知道。
    天色已晚，秀芬给养老院打了一通电话，让老爷子今晚睡家里。柳天给爷爷收拾好了一间屋，是老爷子原本就住的那间。
    “爷爷，您的屋子收拾好了，我带您过去洗漱，咱今儿就早点休息。”
    柳爷爷摇头，清楚地说道，“天儿，我今晚就住你爸的房间。”
    柳天看着老妈，秀芬点点头，“行，爸，今晚您就住他的房间。”
    安顿完老爷子休息后，秀芬一个人在客厅偷着抹眼泪。见柳天进来了，忙擦去眼泪问道，“你爷爷睡下了？”
    “嗯，很快就睡着了。”
    “唉！时间不早了，要不你也早休息。”此时秀芬只想一个人待着
    柳天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妈，您别太伤心了。爷爷这是第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回头咱好好跟院里说一声就行。”
    “是啊！我是没想到，他会找到老杜家去了。下午娟儿她奶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说我们两家争来争去，到底争个什么呢？这两位老人一心想让咱两家重归于好，可咱又是怎么做的呢？你爷爷啊，这些年一直有这个心结，你爸就是他最大的心结。”秀芬说道
    柳天道，“妈，这事儿咱们不能太着急，我感觉现在和杜家的这种相处模式算是最合适的，不近不远，也刚刚好。”
    “我一直觉得，咱们家没什么错，错的是杜家。可你爷爷总是觉得咱们对不起人家，也不知道他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想的？”秀芬心里纠结，当年柳云离开，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于杜家没有及时通知，并且隐瞒了柳云的病情，可现在所有的事情好像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今夜，秀芬失眠了，这个问题她考虑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柳天开着车就把老爷子早早地送回了养老院，秀芬本想兴师问罪，想问问院里是怎么看的。可到了之后心也软了，院长和护工早早的就等着老爷子回来。负责护理柳爷爷的护工，本就是一个小姑娘，年岁跟杜娟差不多大。一见老爷子回来，更是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一个劲的自责，向秀芬道歉，“金阿姨，实在不好意思，都是我的疏忽，没看好老爷子，都是我的错。”
    这回柳老爷子的意识是清醒的，忙说道，“是我一个人离开的，没给你们打招呼，给你们添麻烦了，错不在孩子。”
    “这孩子知道老爷子一个人离开养老院了，整整一宿没怎么睡，都在自责。”年迈的老院长也说道，“这件事错在于我们院里，昨天我们也批评过她了，实在是抱歉。”
    “没事儿，老爷子回到家了就行，他想家了，就自己回来了。”秀芬没有说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反倒是这样解释更贴切。
    “先带老爷子过去换件衣服，带他去吃早饭。”院长对护工说道
    柳老爷子淘气的说道，“还有我最爱吃的油条吗？”
    “有，爷爷，我这就带您去。”
    昨儿一天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京华坊一开业，杜锋回来了，紧接着大事小情就遇到一起了。不过现在工作室匠才齐聚，是到时候做正事了。按照王府文创的要求，拿出一个最满意的作品加以修整提交，可这作品要选什么呢？
    一大早还没去工作室的杜娟正烦心，雨燕一早就给杜娟吃了定心丸，“闺女，别担心，咱们选什么作品参加这次投标。展柜的那些作品肯定是不行，算不上上乘。你还记得咱之前用来培训的那批绢人吗？”
    “记得，不过那批绢人好像压箱底不好找了，而且那都几年前的绢人了，能行吗？”
    雨燕信心满满，“这有啥不好找的，前段时间我都翻出来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妈，这能行吗？”

 第九十七章 惊！梦外的虞姬

    “肯定行，你忘啦，当时这批绢人可是直接在人形厂完成的，保留了那个年代绢人最初的样子，而且它们的底子厚，倒模也结实，最适合在上面做改动了。就展示柜那些，是近两年的绢人，倒模的方式和用材都不同，而且基本达到了一个极佳的标准，要拿它们再进行改动，也没啥地儿可改，有可能还会损坏了绢人原本的样子。倒不如用那些老绢人，随便给它们换换衣裳，重新定妆，上饰品都是可以的。”
    老妈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杜娟总在担忧其他的问题，“这样也行，妈，可这几天我都让他们在拿展柜里的绢人练习，现在突然又要换，我……”
    “你是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是吗？闺女，现在京华坊你说了算，你是他们的领导，你是那个下命令的人，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顾虑，多学学文欣，看看人家文欣，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一定要分得开。”
    只怪自己太优柔寡断了，没有像文欣那样的魄力，杜娟在事业上的历练，才刚刚起步。
    “你收拾收拾，我去给你拿绢人，一会去工作室直接带过去，你们是一个全新的团队，弄好这一个绢人，就足够了。”
    老妈丰富的经验，不得不让杜娟折服，虽说在工作室独当一面，完全靠着自己开始新的事业，却依旧离不开老妈在背后的支持。
    绢人拿来了！眼熟的装扮，似曾相识的那种感觉。
    老妈翻箱底找出的这个绢人，是那么眼熟。杜娟见到她的第一眼，那熟悉的《和垓下歌》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是虞姬，这不是自己在梦中和公主、杜小娘一起完成的那个绢人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杜娟拿着绢人仔细的去看，虞姬手中持着的，正是一把长剑。杜娟顿时觉得后背发凉，这怎么可能！眼前的绢品虞姬虽说是老一批的绢人，可杜娟看到，那悲凉的眼神如那夜梦中入了幻境一般，极其相似。
    “娟娟，娟娟……”
    回过神，老妈看着自己，“想什么呢，怎么还跑神了。”
    “妈，这……绢人是什么时候做的？”
    “人形厂解散之前做的，算是当时最后一批老绢人了。你忘记了，这长剑还是你当时放上去的呢。”
    “我？”杜娟不相信老妈说的，努力的回想着从前的往事，依稀点滴中好像是有这回事，只是记忆很是模糊。难道说梦中梦到自己给绢品虞姬配上长剑，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
    老妈点点头，“对啊，瞧瞧你的记性，还没我好呢！你忘啦，当时虞姬初品出来的时候，原本我是想给她配一条丝带，你说虞姬的故事太悲惨，长剑更能表现当时虞姬的心情。”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杜娟不知道怎么承认这件事儿，但又能记起来几分，梦都是由心中所想，梦中入了幻象和虞姬对话，也难分是梦又或是曾经经历的事儿了。
    “嗯，闺女，这次你就带着它，这个虞姬虽然说是当时人形厂最后一批绢人，但算是做工还比较精细的，当时是师傅还有几个大匠一起做出来的。不过现在你也能看到，它的服饰、配饰、还有脸部的彩绘都不是很清楚了，就看你们怎么给它焕然一新。老绢花厂出的绢人比现在我们在市面上看到的要大一些，像这虞姬身高有30公分，身高越大，能显出细节的地方就更多，你们更得用心了。”
    杜娟道，“妈，我肯定会上心的。”现实与梦境惊人的相似，这是命运的安排，杜娟有信心做好这一切。
    带着它去京华坊后，工作室大多数人都还未曾见过上一辈们留下的绢人，就连李维安也围这虞姬看了又看。阿木娜、格桑拿着工作室的绢人练手，可这么高大的绢人还是第一次见，倒是那些裁缝老阿姨们不为所动，毕竟那个时代她们经历过。
    “这就是我们这次要修整的绢人作品虞姬，下面我说下具体的分工……”杜娟开始给大家安排工作，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给新团队安排工作，还有些小紧张。绢人虽然不用重新雕模，但是面部上还是需要重新雕琢一番。除此，彩绘与配饰、外加服装上的翻新，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就进入正式修整的时候了，会有一段比较忙的时间。这也是大家第一次协作完成它，一定要相互沟通交流，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争取在这次投标上获得一个好的结果。”
    听完杜娟的鼓励，大家各司其职。李维安拿尺子量出了“虞姬”的面部长宽比，而后进行拍照一比一在纸上进行还原，虽然不用雕模，可这个绢人压箱底的时间比较长，脸部如鼻子的部分有所凹陷，还有脸颊颧骨处的位置也有些不对称了，都要重新进行复原操作。从纸上作画改为绢布，阿木娜每一笔都是小心翼翼，不得不说她的临摹能力真的很强，“虞姬”放在离自己半米远的台子上，阿木娜从画出大体的方形轮廓，而后慢慢居于椭圆，再画出五官。现在的阿木娜还处于是练习的状态，在绢布上画上几遍，等画顺手之后，才敢在“虞姬”脸上进行彩绘。绢人面部的五官，在于画眼部，眼线的勾勒和笔触的加重、加粗，才能画出有神的眼睛。“虞姬”这身华服就需要全部更换，放置的时间太久，如今的布料都失去了光泽，摸上去如麻布一般。量体裁衣，是格桑最擅长的。用最新的绢布裁剪成成衣所需的大小，在绢布上进行赛绣的装点，一针一线，心细如发。杜娟呢，则是配合着衣着的颜色搭配合适的饰品，从一堆大小不同的猫眼珍珠中找出最为合适的，“虞姬”随身的绢饰并不需要太大的华贵，眼前这个“虞姬”每个地方都与梦境中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梦境中的“虞姬”披着一件貂绒的护颈，眼下这个“虞姬”可没有。如果说给它配一条会不会好一些，无疑是梦境启发了杜娟。可这貂绒该怎么去放呢？绢人体型本就娇小，放在脖颈处的貂绒也不过两公分的宽度，这就要跟格桑裁出的衣裳相搭配才行。
    这样协同合作的工作不知不觉过了一周有余，绢人“虞姬”也完成的差不多了，至少格桑裁剪的衣服是做出来了。搭配上头饰和那条浅棕色貂绒的围脖，就连格桑也称赞，“真的太搭了，虞姬这围脖恰到好处，不愧是西楚霸王的女人。”
    要说起貂绒的选择上，杜娟也是花了一些心思，“原本想用白色的貂绒做装点，可白色的显不出虞姬那种刚烈的性格，反倒是适合像林黛玉这样的绢人。这浅棕色的貂绒，透着西楚的历史背景，作为项羽的女人，小家碧玉是不可能的，历史上的虞姬能歌善舞，可她对感情是有张力的，这貂绒正是她感情奔放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 扰乱军心

    “这样挺好的，杜总，你是怎么想到用貂绒作为装饰的？”格桑很是好学
    杜娟心里暗想：我总不能告诉她们是因为做梦得到的启发。可事实却是如此，不过她只能这么说，“它算是一批老绢人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任何一个绢人的设计，我们都要做的符合时代感。”
    杜娟这解释还算说得过去，不过这几日阿木娜可没有像之前那么个性了。她作起画来一声不吭，也不允许别人去打扰她，这几天下来，阿木娜能掌握在绢布上绘画，可每次都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一次杜娟不怎么去管，毕竟这一个绢人是需要提交投标的，但如果到了批量生产绢人的时候，阿木娜的速度是肯定不行的。
    其中最难的工作要属李维安，除了将之前包在绢人脸上的薄纱重新拆下来之外，其五官更需要重新填充塑形，这样也无疑让“虞姬”的脸看上去大了一圈，而李维安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跟杜娟和格桑提议道，“绢人脸的轮廓比原先要大，这就需要你们在做衣服的时候要做的有蓬松感，把整个身子撑起来，不然给人的感觉就是头重脚轻了。”
    “行，李师傅，这没问题。”杜娟采纳了李师傅的建议，只是她觉得，这样做有些敷衍了，可如果重新塑一个头模，那就得花费将近半月的时间了。
    工作室里大家都忙得如火如荼，在家闲着无事的杜锋这几天也是重新规划了自己的人生。想着先找阿木娜，看看能不能合作一把。这天中午趁着午休，杜锋亲自到工作室找到阿木娜，反倒是被文欣拦住了。
    “你就让我见阿木娜一面，我真的有话找她聊。”
    “那你先说说你聊什么。”
    “不是，文欣姐，咱都是熟人，你别搞得这么生分，实在不行我给我姐打个电话。”
    文欣才不怕杜锋的“威胁”，“打电话？可以啊，你打呗。”
    “哎呀！文欣姐，你就通融一下。”
    “你找阿木娜的事情，不会影响工作室，工作室现在可是紧要阶段。”
    见文欣如此敬业的护着工作室，杜锋也是无奈了，“文欣姐，这工作室是我姐的事业，她又是我姐，我不可能砸自己家的买卖，您就帮我叫阿木娜出来，我是真有事儿。”
    “行，等着。”
    不过会儿，阿木娜出了工作室，四处瞧着没人，正打算进去。不知杜锋从哪儿蹦出来，吓了阿木娜一跳，“阿木娜，别走，我有事儿找你。”
    “你做什么！吓到我了。”
    杜锋道歉，“抱歉啊，我是有事情找你来着。”
    “你有什么事儿，快说，我里面还忙着呢，这几天大家都很忙。”阿木娜说着瞧瞧里面，“你赶紧说。”
    杜锋也不绕弯子，径直说道，“事儿呢，是关于你的事情。上次不是去你家了，看到你画的很多画。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些画有很大的市场。阿木娜，你愿意让这些画实在它最大的价值吗？你考虑考虑。”
    阿木娜一听，果断拒绝就要离开，“我不考虑。”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阿木娜，你在这方面有才，这才能不能埋没了。”杜锋说道，“这些画要卖出去，对你不都是好事吗？”
    “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把我的画卖出去的，这些画我画了好久，每一副都有意义的。”
    杜锋一听没辙了，也只能说道，“那没办法了，你要是把一件作品赋予太多的情感，你就根本没法实现它的价值，作品的温度是上来了，但价值就不在了。那啥，阿木娜，就当我没说过。”
    阿木娜一听这话，不太赞同杜锋的观点，“我觉得不是你说的这样，一副作品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估量的，如果创作中少了情感的支配，就像一个机器一样，那他创作出的东西也一定是没有温度的。”
    “我这就简单说一句，你看看你急什么。”杜锋也着急起来，“本想着这是一次很不错的机会，大家可以合作合作，你这……唉！”
    杜锋失望的回身正要离开，却被阿木娜叫住了，“喂！”
    “干嘛，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我是想补充一句，合作的基础在于对彼此的熟悉，说实话我对你并不熟悉。”
    “你……不是，你这小姑娘的嘴怎么这么毒！”
    杜锋喊了一嗓子，工作室文欣闻声而来，到门口见杜锋正眼红脖子粗，忙劝道，“干啥呢！你俩怎么吵起来了，阿木娜，赶紧回去工作。”
    阿木娜头也不回的走了，文欣问道，“怎么回事啊，来这里找人家的是你，来这里招惹人家的还是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事，就是瞎聊。”
    “你是不是找阿木娜，想让她卖画呢？”文欣既然猜对了
    杜锋看着她，“不是，你怎么知道！”
    “那天去她家的时候，你就盯着人家的画不放，肯定是看到了商机，可人家偏偏不吃你这套。”
    “文欣姐，你就别羞辱我了。”杜锋一脸难堪的说着，“早知道我还不如不来呢，这叫什么事儿啊！”
    “做生意讲究一个时机，你俩的时机还不合适。再说了，现在这面忙得不可开交，你现在找她合作，不是扰乱军心吗，当心我告你姐。”文欣看得透彻。
    杜锋一听又是下马威，便道，“文欣姐，你瞧瞧你，又拿我姐吓我！得，我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得回去了，对了你告诉我姐一声跟家说一声，晚上我有个局，不回去了。”
    “呦！这刚回北京，就有局了？”
    “我发小，十几年没见了，说给我接风来着！”
    “行，放心，我会转达的。”
    杜锋走后，文欣回到工作室看了阿木娜一眼，阿木娜就像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忙。文欣放心下来，怕的就是心不定，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北京夜生活的开启，都是工体！带感的节奏音乐，晃眼的球形灯光，五彩斑斓，一束束探照灯光照在人群中，舞池中的人们有节奏跟着音乐摇摆！各色的鸡尾酒配精致的酒杯，一排整齐的啤酒上挨个落下的小杯伏特加，入酒的瞬间泛起一阵气沫，深水炸弹就此诞生。这里的人群充满着浮躁与安逸，浮躁的是不管男男女女扭动着的身姿，安逸的却是他们默默摇摆时的节奏感。整个场的音乐震耳欲聋，在场子中间的led大屏上，是由百根电线牵引的一个机器人，在随着音乐也在摇摆！
    杜锋进来，顿时被这音乐的氛围所吸引。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卡座，眼前这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正跟一群人举杯畅饮。这男子脸颊通红，看样子是喝了不少，但他却异常清醒，边喝着酒边四处寻着什么。
    “卓老板，您那朋友还来不来了！”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问道
    他道，“他不是我朋友，是我兄弟！一辈子的兄弟！这孙子怎么还不来！稍等啊，我再给打一个！”
    说着拿出手机正要打，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瞧，正是杜锋。
    “嗨！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啊！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兄弟杜锋，最近刚从国外回来的，以后大家就一起玩！今儿能在这儿的，都是我卓昊的哥们！”没错，这便是杜锋的发小卓昊，是一位杂家，为何说是杂家。从杜锋认识他开始，他基本什么都干，可以说每一个行业都有涉猎，可每个行业也没见得干得多精。卓昊给大家介绍了杜锋，转而对着杜锋抱怨起来，“你丫可以啊，回北京这些日子都不知道联系我，我今儿要不是主动联系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约我！怎么出了一趟国，不认兄弟了！”

 第九十九章 接风

    卓昊说话并不中听，杜锋早已见怪不怪了，“说的什么话！前几天家里有点事儿，给耽搁了！你今儿不联系我，我明儿就联系你！”
    “你说我信不信你的话！”
    “你爱信不信。”
    哥俩互怼着，卓昊一把抱住杜锋，在他耳边说道，“回来就好！给你介绍介绍人，以后咱一起做事儿！”
    哥们之间的客套很短暂，落了座后，杜锋打眼一瞧在场的人。除了卓昊穿着花衬衫外，其他的基本都是西装，要么就是脱了西装露出一件白衬衫，杜锋自然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说是给介绍人，可还未等介绍，坐中一人就说道，“这迟到的是不是得罚酒啊！”
    “对对，罚酒，罚酒！”大家起哄，杜锋预想到了，也逃不掉罚酒。不过这外人一上来就让自己喝罚酒，杜锋心里自然不爽。索性拿过三个杯子，倒满了啤酒，站起身来一饮而尽，坐中的人也就不说什么了。
    “好酒量！兄弟！”卓昊大声的说道，“我兄弟，酒量怎么样！这以后大家都是一起做事的，谁都别为难谁！”
    杜锋听得出，卓昊是在为自己刚才喝酒而打抱不平，这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改，但又怕在场的人不高兴，杜锋忙说道，“不要紧，不要紧。”
    “兄弟，今儿这场局是专门给你组的，你这也刚从国外回来，有没有想好回来后做什么，这几位呢，都是做公关宣传的。”卓昊一一给杜锋介绍，杜锋却没有记清楚哪位是哪位，在杜锋的概念中，这样嘈杂的场合就不是谈事的地儿。
    刚才几杯酒下肚，喝的有点猛了，杜锋觉得脑子嗡嗡的，趁着酒劲道，“你现在怎么又做宣传了？”杜锋这话没毛病，虽然不知道卓昊上一份工作做的是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代！网络时代！到处都是红人，到处都需要宣传！这几位在宣传这行业都是有作品的，有的给大型度假村做过宣传，有的是专门做影视宣发的，还有这位那厉害了，人家能把广告投到国外去！”卓昊给杜锋再介绍了一遍，被点到这“各位老总”都很配合且绅士的端起酒杯，冲着杜锋敬酒。
    “把广告投到国外，不是很简单吗，国内有很多代理商都在做这个！我朋友圈就有一人，能把广告投到纳斯达克大屏上！”要说懂行的拆台是一点都不手软，杜锋在国外修的就是市场营销专业，对卓昊说的这些资源压根就不感兴趣，不过这大实话说完，那位老总脸上挂着不快。
    卓昊一瞧，这杜锋怕不是喝多了，还是转个话题，中和一下气氛，“大家别见怪啊，我兄弟比较博学。在国外他学的就是这个专业！”
    “呦！那不好意思啊，杜锋！我们在你面前的确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其中一位总谦虚道。
    杜锋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你说说你的计划，看要不要一起合作一把！”卓昊说道
    看着卓昊带来的这几人，杜锋摇摇头，低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这些人说了不合适。”
    “这有啥，我跟他们也都是合作伙伴，大家信息共享。”
    “行！卓昊！今儿卖你一个面子！”杜锋原不打算说自己的计划，回国这些天他也的确是有计划的，在卓昊的鼓动下，刚才喝的酒更上头了，还是说出来的痛快，“我这次回来，是想做一家公司！一家通过电商平台进行宣传的公司，现在国内有很多家电商平台，我们可以跟他们合作，给他们提供独立且原创的东西，比如一些diy的饰品、工艺品，做一家网络上的文创市集。”
    “好！”听着杜锋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卓昊更是一个劲的鼓掌，那几位老总交头接耳间也点着头，看来是认可了。
    “现在文创市集太多了，尤其是线下。但网络上的还是少，你能想到用电商的模式搞文创宣传，那主要是卖什么东西呢？”其中一位老总问道
    杜锋道，“那很多了，那太多了！像原创的书画、雕品、工艺品等等，都可以啊，只要是传承手艺和文化的，就可以，我是打算自己去发掘这些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开一家文创线上小店。”
    “哦！这样啊，那说白了就是开一家网店？”坐中另一位老板说道，“开网店还算做事儿？那跟微商有什么区别，哎！我跟你们说啊，我老婆就是整天被这些微商打电话联系，烦都烦死了。”
    这位老板说话难听，杜锋无视他。卓昊见状帮杜锋说话，“这跟微商还是有区别的！您要不了解的话，可以不说。”
    “行，那我就不说了。”这位说完，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转身离去，嘴里还不忘嘟囔着，“真的，还以为聊什么买卖呢！一点档次都没有。”
    “兄弟，咱不管他。”
    “我也没打算管。”杜锋也是当仁不让，直接回怼道，“每个人对电商的理解不同，可以理解。我想做的并非只开一个网店就完事了，我们也可以利用一些短平快的媒体资源对这些文创作品进行宣传，甚至是对它们的创作者进行个人人设的打造，现在是网红时代，可网红这个圈子，真正做文创的很少，我最终的目的是想打造一家传统非遗文创的机构。”
    “非遗？”卓昊几乎没听过这个词，“你要碰非遗？这个东西不好做，我记得你家好像就是做这个的，做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是没有起色。”
    杜锋反驳道，“非遗的起色就是文化和技艺的传承，现在全国非遗已申报通过的子项目就达到了3500项以上了，这是不小的数字。非遗就是我们的瑰宝，它的传承意义并不是变现就可以了。”
    “明白，明白，听着还是很有意思。是这样，兄弟。我现在的话开了一家公关宣传公司，我爸也很支持我，已经注册下来了，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做。”
    卓昊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杜锋有些不知所措。酒劲虽然还没有过去，但这时候必须得清醒，“我考虑一下。”
    “这还考虑什么啊！”卓昊继续说道，“你负责内容营销，我负责渠道营销，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你就听我的，我的公司目前也是有案例的，你现在进来咱一起干，总比你单起炉灶的强。”
    话虽这么说，但杜锋心里依旧是没底。见杜锋犹豫不决，卓昊也不催促，“那行，兄弟，这事儿你好好考虑考虑。咱都是发小，好说话，有啥想法，你随时跟我说就行，今儿的重点是给你接风洗尘，来来！大家喝酒！”
    举杯交错，酒桌上的约定是真是假，杜锋很难分辨。卓昊的盛情是真的，发小的感情也是真的。
    “你说说啊，从你高中那会，到现在，咱都十几年没见了。”
    “是啊，你怎么样，之前不是一直在你爸公司吗？怎么现在出来自己单干了。”
    说起这个，卓昊就头疼起来，“别说这个！烦！你是不知道，我爸这些年对我管的太多了，这些年我在公司从小员工干到部门经理，最后进了我爸集团的董事会，可这老爷子就是不给我股权，说还要锻炼我几年。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我说我要自己创业，反正我爸也挺支持我的！”
    提起卓昊的父亲，旁边的几位老总难免会捧一捧，“哎呀！你是不知道，卓昊爸爸的公司在这儿来说算是能排上号的，人家每年的营收规模都几个亿。我都觉得小卓不用努力都行，那公司迟早不都是你的。”
    “跟你有关系吗？”卓昊一听这话不快了，“我爸还在呢，您说这话合适吗！”
    杜锋一瞧，这是拍马屁拍错位置了。发小卓昊为了给自己接风，是攒了这么一个局，可这都是什么人呢？杜锋看着卓昊跟那位老总讲着“大道理”，那位老总也是碍于卓父的威望不敢言语，眼前这位发小，到底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呢？杜锋心里没有答案。
    “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不用管他，咱们喝咱们的！来，兄弟！”卓昊像没事人一样端起酒杯，但也看出了杜锋的情绪，便道，“是不是这儿太吵了，要不一会儿咱去ktv，放松一把！”
    “听你安排！”杜锋本想拒绝，可难得今天与发小见一面，客随主便。
    这局散了场，已是凌晨两点了。杜锋刚才的酒劲还没过，一阵困意来了，借着酒劲直犯困。再看卓昊则不然，精神百倍。卓昊叫了代驾，这回只剩他们两人了。杜锋开了车窗，一阵急风从车窗外吹来，头脑一凉，顿时清醒很多。卓昊还是没有停下他的话匣子，这回卓昊的酒劲才上头了，一个劲的给杜锋道歉，“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你回到北京，我就应该去机场接你，你说说还有你家前段时间重新开业，我也没去。”
    “别放在心上，这些都不是事儿！”杜锋说着一回头，卓昊已经睡着了，“兄弟，兄弟？”
    转而向司机说道，“师傅，我给您一个新地址，你开那儿去。”
    “我没醉，我没醉，去ktv，接着嗨，接着舞！”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清醒的人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路灯，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向何方！

 第一百章 夜不归宿

    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4点多，老杜两口子的屋子亮了灯。老杜翻身起床上了个厕所，就听院里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回屋里披了一件衣服，雨燕睡觉轻，迷糊着眼睛问道，“怎么了，大晚上你穿外套干嘛？”
    “吵醒你了？我刚上一厕所，听院里门响，去看看。”
    “行，多穿点，这几天有风，别着凉了。”
    老杜走到院中，杜娟的屋子房门紧闭，他放心了。转而向儿子的屋子看去，好家伙大晚上的开着门，“这小子怎么大晚上睡觉不关门？”
    老杜上前说着将门拉紧，感觉屋里安静，就连呼噜声也没有。他推开门一瞧，杜锋压根儿就没有回来，“没回家，这小子去哪儿了！”
    回到屋，还是一脸疑惑。雨燕没了困意，坐起身问道，“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儿。”
    “小锋没在家，屋子里没人，门也没关。”
    “啊！”雨燕睡意全无，“没回家？他出去都一天了。真是一点都不上心，这好歹在院里，要是他一个人在外面住，这样敞着门，那哪能行呢！”
    “估计是跟朋友聚会，明早说不准就回来了，儿子长大了，咱啊，还是少管。”老杜说着躺下来，继续睡觉
    雨燕不乐意道，“你心可真大，我看这都是你惯得。等白天回来了，我得好好找他说说，这样哪能行，回到北京啥也不干，这出国白读书了。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在哪儿？”
    “这都几点了，你给人打什么电话，再说了你打了人也未必现在就能回来啊。”
    “那就这么干等啊，不行，我一定得好好说说他”雨燕是越想越气，“你说不回家也不知道跟家里来个信。”
    “你还是悠着点，这几天好不容易消停了，别又生出事儿来，他手机应该是没电了。”
    “我知道，我有分寸。”雨燕说着开始寻思，“那你说他去哪儿了呢，这些年他在国外，在北京好像也没有朋友。”
    老杜想了一圈，一拍大腿，“你还别说，还真有！你忘记了，咱儿子打小一起玩的那个发小，记得吗？”
    “卓昊啊。”雨燕一听这名连连摆手，“那小子不行，鬼着呢。咱儿子要真跟他混在一起，那指定不行。”
    “卓昊他爸做生意，卓昊好像也是他爸公司。那时候是那时候，你不能老拿着老眼光看人。就算人在一起聚会玩玩，那有啥。”
    雨燕不赞同老杜的说法，“你不知道，没听过三岁看老啊，咱儿子小时候可没少被卓昊欺负，也就后来到了初中，两人才玩到一起了。”
    “嗯。”老杜打了个哈欠，“赶紧睡，别一会让闺女看到咱房里亮着灯，又让她担心了，妈还在隔壁呢。”
    待老杜躺下后，雨燕关了灯，“睡，睡。”
    夜里的风很大，四合院中那棵树沙沙作响。风吹向屋子时，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像是在叩门。杜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梦话，“虞姬，小娘；虞姬小娘……”
    那个梦，隔了不久的时间，可白天巧遇绢人“虞姬”，她想急于到梦中寻找一个答案，可今晚却怎么也入不了梦的深处。
    头剧烈的疼痛，这是酒醉后的后遗症。杜锋捂着脑袋起来，昨晚自己也没喝多少，可谁知那深水炸弹的后劲太大了。缓缓睁开眼，自己身处一间复式的卧室中。慢慢爬起来，腰酸背痛，再仔细一瞧，自己睡着的地方是一张纯檀木的沙发椅上。
    “哪儿啊，这是！”杜锋逐渐清醒过来，正要往前走，脚步一磕，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低头瞧瞧，瞬间酒醒。是卓昊，睡相难看不说，还躺在了地板上，头下垫着沙发靠垫。再瞧地上一堆的啤酒瓶，桌上还有一瓶洋酒，也见了底。这是断片儿了，看来昨晚回来后又喝了一通。杜锋使劲回想着昨晚和卓昊坐车回来后的事儿，零星散碎的片段，确实有碰杯的画面。
    从裤兜掏出手机，果然没电了，杜锋心想：得，这一晚上没回去，老妈估计又该嘟囔了，还是赶紧走。
    “卓昊，我先走了啊，卓昊，卓昊……”杜锋试图叫醒躺在地下的卓昊，见他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自己家睡地上，这哪能行。”
    杜锋简单环视了一下屋子，复式楼上就是卧室，便想拉着卓昊上楼。可这时的卓昊如一滩烂泥，拖都拖不动，“来，醒醒，没事走两步！”
    卓昊机械的站起身，身子重心不稳，杜锋忙接住他，扶着他艰难的上楼。台阶不多，可走完这段，杜锋自己就累得不成样子，“可真沉啊，行了，你休息，我走了啊。”
    “好……兄弟！”被杜锋这么一“折腾”，卓昊也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他不想睁眼睛，单手在那里比划道，“兄弟，兄弟！今晚继续，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带你重新……认识点朋友！以后好做事！”
    “行！听你的。”杜锋先答应了下来，不过现在他只想回家去。
    一脸憔悴的杜锋打车回到家，一头栽倒床上正要睡觉。老杜提溜着豆浆油条进了屋，“昨晚没少喝，吃点解解酒。”
    “爸，你来了。”杜锋坐起来，喝了一晚上的酒，也不知道自己吐没吐，这时早已是饥肠辘辘，抓起包子就吃了起来，“我妈呢？”
    “你妈今儿去看她师傅了，之前老爷子住院后，你妈去哪儿就勤了。”
    杜锋舒了一口气，心想得亏是出去了，要不见到自己，肯定又得数落一顿。
    “小锋，昨晚去哪儿了，是不是跟卓昊喝酒去了。”
    杜锋点头，“爸，您真厉害，这都能想得到。跟他好长时间没见了，昨儿正好叫我，闲着没事就过去了。”
    “嗯，他现在是做什么呢，还在他爸的公司？”
    “没有，出来自己创业了。”杜锋没有提及卓昊想拉他入伙的事儿，在老杜的想法里，跟卓昊做朋友还行，但要说一起谋事，他一定不会同意。
    “哦，这样啊。”老杜似乎是想到了这点，而后说道，“现在是创业热，就像我们中医科的这些老头子，也想着创业，趁能干再拼一把！小锋，我觉得你现在也不用找工作了，就陪着老爸一起把这小铺经营好，你学历高，又见过世面，来小铺肯定能大展拳脚。”
    杜锋没想到老爸回拉自己入伙，“啊？我不行，爸。我对药膳一窍不通，这我真干不来。不对，爸，这是不是我妈的意思。”
    的确如此，老杜刚说出这句话就被儿子看破了。昨晚两口子躺下后，雨燕是跟老杜说过这句话，“嗨，睡了没？”
    “没有啊。”
    “我想到一办法，你说咱儿子现在没工作，他自己也没有目标。你那药膳小铺不快开了吗，不如让他到你那儿去？”

 第一百零一章 被举报风波

    老杜本不答应，“你这说笑了啊，你让一个这么高学历的来店里，这不是屈才吗？而且他来做什么啊。”
    “这不想着磨磨他的性子，收收心。这夜不归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反正我是不答应啊，他又不是学中医的，你让他来，倒不如说是耽误了他。”老杜坚决不同意雨燕的提议。
    可雨燕自有办法，“你要不跟他说，我自己跟他说。”
    “你是真怕家里没大事啊。”老杜说着被迫答应下来了，“行，我白天问问，小锋真要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老杜一五一十的跟小锋说明情况，小锋一听倒是不生气，反倒笑起来，“爸，您说她这属不属于外行指导内行呢。”
    “可别在你妈面前说这些话。”
    杜锋道，“爸，我这可是实话实说。我知道我回北京也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我也在自己计划，就不用您二老操心了，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爸对你是放心的。”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几天的时间下来。每天到晚上卓昊就会主动来找杜锋，带他去各种酒局。杜锋好像也习惯了这种每天都穿梭在各种场合中的事儿，他更是游刃有余起来。这让老杜夫妇头疼不已。卓昊不开车了，改摩托车了。连着好几天胡同里这炸街的声音一响起的时候，雨燕的脸就黑了，杜锋也觉得难堪。直到有一天，卓昊告诉杜锋，“可真够倒霉的，今儿本骑着摩托来找你，可我刚到胡同口，就被交警给扣了。人家说是被举报的，也不知道谁举报这个，可真够闲的！”
    “被举报了？有说是谁吗？”
    “说是你们胡同的。”杜锋心里渐渐有了答案，安抚好卓昊后，他决定回家问问。一路上，杜锋自己胡思乱想。被胡同举报的，那一定就是老妈了，这条胡同拢共也没住着多少人。老妈一向对自己不是很满意，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是能够做出这件事的，而且老妈对卓昊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只不过杜锋向老妈问起的时候，没想到老妈直接承认了。
    距离上次在卓昊家大醉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今晚的杜锋有点微醺。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跌撞的进了院中，发出很大的响声。大家都还没睡，雨燕一瞧，儿子回来了，可又一看，这样喝的大醉的样子实在是……
    “还知道回来啊，要不再出去喝点，到明儿再回来！”雨燕一瞧杜锋晕乎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听院里吵吵起来，杜娟出了自己屋，一见这情形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忙上前说道，“妈，您别生气，动这么大气做什么！”
    “怎么了，这是？”老太太也被惊动了
    “妈，您怎么起来了，刚见你屋子闭着灯，都以为您休息了。”老杜急忙搀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瞧了一眼雨燕，“你这一嗓子，把我的梦都喊没了，还睡什么啊。”
    “奶奶晚安！”杜锋装作没听到老妈的话，直接奔着自己的屋子去了
    雨燕下了台阶，冲着儿子的背影大喊，“你回来！”
    “哎呦，妈，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雨燕憋了一肚子的火，算是找了一个爆发口，“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整天跟着卓昊那小子混日子，一天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这都几天了，快一周了，整天跟着他，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妈，你想多了。生意上的事儿可不就是酒局上说吗，这几天他带着我见了好多人，现在人脉才是最重要的。”
    “屁，什么歪理！”雨燕不认可儿子的这套理论，“生意不生意的先不说，你看看哪卓昊，穿的像什么样子，整天骑个摩托车在胡同里制造噪音，一点公德都没有！”
    老妈一说，杜锋也想起了被举报的事儿，“妈，您说在胡同里制造噪音，今儿卓昊告诉我，他的摩托车被扣押了，说是有人举报。”
    “就是我举报的！”
    “妈，您这有些过分了。”
    “什么过分，你还是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杜锋不想再听，转身就回到屋，狠狠的把门摔上。
    “摔什么门，长本事了是！”雨燕恼火道
    “行了，少说两句。孩子长大了，就由着他去，你老掺和什么，娟娟，赶紧把你妈扶进屋。”老太太刚才一直没说话，见雨燕这气性越老越大，再不劝着点，这母子俩的关系又回到当初了，“你说说你！上礼拜还跟儿子道歉来着，这才过多长时间，你就不能压着点你的脾气。”
    “妈，你也早休息，我回屋了。”雨燕不再说什么，回了屋倒头就睡，这儿子的事儿可让她操心不少。
    杜娟搀扶着老太太，“奶奶，我扶您进屋。”
    老杜跟着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床上，“你这脾气，还是收不住，儿子大了，咱能不能不管了。”
    雨燕起身，像是顿悟了一样，但又堵着气，“以后他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京华坊“虞姬”的修整到了收尾阶段，工作室内大家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文欣一早就去了王府文创开会，回来时满眼是笑意，走进了杜娟的办公室，跟杜娟打哑谜。
    “娟儿，猜猜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跟我还打哑谜，说呗！”
    文欣说道，“今早去开会，还有其他几家竞争的公司。王府文创给咱们所有人给了很多扶持，可以说是制定了一个出圈计划，只要是在这次竞标中中标的，就可以。对了，一会他们就把资料发过来了，到时候你也瞧瞧。”
    的确是好事，杜娟听文欣这么一说，眼睛都亮起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得抓住，王府文创对绢人的重视度还是很大的，咱们就拿作品说话。”
    “可不仅仅是绢人呢。”文欣接着说道，“早晨我还见到了钟师傅，听他说现在恭博文创还在准备策划恭王府非遗演出季呢，他们已经成功举办十三届了，就在大戏楼开幕，还说到时候邀请咱们过去，这次是京剧和昆曲为主题的，你想想这两项也是非遗，这些年恭王府对非遗的重视度，那真没的说。”
    “可以啊，我奶奶喜欢听戏，可以带着她一起去。”
    “嗨！”文欣故作低沉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京剧演出的时候，你家柳天到不到场啊。”
    杜娟脸一耷拉，给了文欣一个大大的白眼，说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家柳天。他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瞧瞧你这话，说的都没有底气，自己心里有就是不肯承认。”文欣说出了真心话，怕杜娟尴尬，转而说道，“现在投标进入尾声了，你可得盯着大家做好收尾工作，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要跟你说。”

 第一百零二章 非遗：百家争鸣

    “放心，收尾工作我会盯好的。什么事儿，你说。”
    “刚才回来的路上，发你邮件了，你看一眼。”文欣神秘的说道
    “商单合同？这……这也是王府文创的？”
    文欣道，“对啊，这回他们让我们几家公司过去后，承包了一批绢人下来，每家公司完成十个，时间也没有限制。我就自作主张了，想着京华坊最终也是要以商单为主嘛，不过价位的话给的不是很高，我觉得是一个机会，就替你做主了。”
    “这有什么！可以的。”杜娟赞同闺蜜的做法，“你给工作室把关，我放心。其实价位高低这都不是事儿，最重要的是和王府文创这次的合作，他们认可我们这样的小作坊，愿意给一次机会，这就足够了。”
    “嗯，我们一起努力！娟儿，以后这样的机会会更多的，不过咱们团队这面，不知道会怎么想？”文欣担忧道
    杜娟顺手将合同打印出来，放在桌边，完全不担心的说道，“他们一定会理解的，其实他（她）们加入京华坊的那一刻，就能够理解我们了。”
    “嗯，这倒是！现在就盼着投标了。王府文创那面也说了，这个商单就算是咱们的deo样品，也算是咱京华坊的门面了。只是现在我担心的有一点……”
    事情终归是好事，可担忧依旧存在。文欣告诉杜娟，这回跟京华坊竞争投标的公司还有两家，这两家都是在绢艺、绢品上有所成就的，而且已经完全商业化了，“我是担心，我们会不会比不过她们，虽然在时间上，京华坊的时间够长了，可规模上，咱们的确不如人家。”
    文欣这么一说，杜娟也担心起来，京华坊这几年一路坎坷，不能说在走错的路，但这一路上却有那么几次是停滞不前的。不知道这是喜还是忧，这个困扰她的问题，估计也只有老妈能解答了。
    “趁中午，我回家一趟。”
    雨燕是有很大的格局观，杜娟回到家满腹心事的一说，雨燕倒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这有啥啊！你知不知道百家争鸣才是未来！”
    杜娟起先没听懂老妈的意思，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这次说要竞标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其他两家公司肯定比咱们优秀，咱们比起人家真的落后太多了。可其他两家公司是做什么的，也是绢人对。你说他们在绢艺上有所规模、有所成就，这是好事啊。就说明绢人还有人在做，非遗还有人在传承，这是好事啊。他们做的优秀，可能也有咱们值得学习的地方。”雨燕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又接着嘱咐道，重复那句话，“闺女，一定要记得百家争鸣才是未来。可能这句话放在商场上，百家争鸣必有江湖。咱们可不能那么想，咱不一样，咱们做的工作是传承绢艺非遗，传承一门手艺，是一方文化啊。”
    “好，我知道了，妈。”雨燕的这番话，让杜娟更冷静的思考，百家争鸣才是未来这种说法，在如今风云诡谲的商战中，根本不适用。可我们跳出《京华天娇》，而今3610子项的非遗类目，只有百家百行，才有未来！
    老妈的这句话深深地印在杜娟的心中，可能没有老妈这样把控着一切，京华坊的轨道会偏离。杜娟将王府文创一系列的扶持机会告诉了雨燕，雨燕只是看着窗外，正午的太阳，太光明。
    收尾工序仍在继续，到下午的时候文欣就收到了来自王府文创的消息。急匆匆的给大家说道，“现在其他两家公司的绢人都已经提交了，就剩咱们这面了。”
    “应该还有三天才截止。”阿木娜头也不抬的说道，手里的笔继续在绢布上描绘，旁边已经落了一沓废弃的绢布。
    文欣看着这些浪费的绢布，又加上刚才阿木娜的态度，气就来了，“那也不能卡着点提交，这是咱们第一次投标！”
    “可我就是画不好她这双眼睛，我有什么办法！”阿木娜已经带着气了。
    “你先休息一下，去外面吹吹风，换换脑子再画。”杜娟走过来，拿起那一沓废弃的绢布，“不要想着这些，按照你自己的意思来画就可以了。”
    阿木娜着急的说道，“你们都完成了，现在全卡在我这里了，我也着急啊。可能我只适合在纸上画，这绢布我是真的不适合。”
    “小姑娘，这个你不能着急，你越着急，你越完成不了，静下心来好好的去想，去想这个绢人的五官，把它们都印在你的脑子里。”李维安在一边说道，大家都看着阿木娜，阿木娜更不知所措了。
    格桑安慰着她，“不着急，咱们慢慢来，我刚学习的时候也很慢。”
    文欣平复了一下心情，耐心的对她说道，“慢慢来，我们等你。”
    “娟儿，老季那儿不是认识很多彩绘的，实在不行让她们过来，先把这完成了再说啊。”一位上了年岁的裁剪师傅说道，阿木娜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说话的是长辈，杜娟又不能说什么，就没有搭理她。刚才被那位一说，阿木娜肯定又自卑了，还是多鼓励鼓励她，“我们是一个集体，大家谁也不要嫌弃谁，既然现在我们成了一个团队，相互尊重也是要有的。”
    那位裁剪师傅不再说话，文欣看着她，可不惯着，“您手里的活做完了吗？”
    “我早就做完了。”
    “那您今儿可以提早下班了。”文欣刚说完，这位裁剪师傅就准备收拾东西，谁料到文欣又来一句话，“我可能记你早退。”
    裁剪师傅被拿捏，“那我在做点活，行了。”
    文欣见阿木娜着急，刚才的气愤也转为了同情，“都是一个集体，就不要以大欺小，管好自己手里的活就得了。”
    文欣这番整顿职场，杜娟心里是由衷的佩服。杜娟要顾及的东西太多，这让她想起在大学时候，文欣替自己出面时的样子。
    “你们放心，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交出一个满意的作品。”阿木娜被鼓励到了，这样的集体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她自己也明白，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的问题。
    京华坊的确是给足了她动力，回到住处后，她更加努力的练习：只要在布上画好了这双眼睛，我就成了！我一定能成！阿木娜看着房间，这里没有绢布，顺势把窗帘扯下来，在上面作画。一双眼睛、两双眼睛……握住笔的手都麻木了，困意也逐渐起来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她打开窗，一阵凉风进屋，让自己强加提神，可却忘了第二天还上班呢。

 第一百零三章 一身反骨，整顿职场

    临提交绢人的时间越来越近，文欣想的是越早提交越好，按照她以往的市场经验，卡着点提交是对甲方的不尊重，可目前唯一的难点就是卡在阿木娜这儿了。虽然嘴上说着让她不要着急，但文欣心里早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更过分的是，今天一早都十点了，阿木娜还没有到岗。杜娟刚给大家说完商单合作的事儿，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出来时，就见到文欣黑着脸，死盯着阿木娜的工作台。
    杜娟明白怎么回事，倒也是纳闷起来，说道“怎么，她到现在还没来？”
    “是啊，这样没有规矩的员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文欣抱怨起来，转而问道，“怎么样？大家的想法如何？”
    杜娟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大家，“还行，大家都同意这个商单。”
    “那就行，一会儿我把具体的要求发给大家。这次要做的绢人是一批新品，然后王府文创那面也给咱们提供了一些绢布和材料，大概下午的时候送过来。”文欣把市场这块的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让杜娟省了很多心。
    闺蜜情深，可客气话还是不能少，“你安排我放心。”
    “知道放心就行，可这就有让人不放心的人。”文欣所指的是阿木娜，想了想接着便说道，“我看啊，咱工作室就得设立考勤制度，不然这以后该怎么管理。”
    “我打电话问问……”杜娟拿出手机正要给阿木娜打电话，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阿木娜满眼困意的走进来了。
    一开门，大家都在看着自己，阿木娜忙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那个……娜娜，彩绘今天下午下班之前能完成吗？”文欣没有说迟到的事儿，直接问工作。
    阿木娜回道，“应该可以完成。”
    “那好，这个可不能再拖了，”
    阿木娜没有回答，困顿的坐在工作台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昨晚在家练习了一天，也没有什么长进。她自己也着急，李维安大大咧咧的说道，“这画眼睛跟我们雕模眼睛是一个道理，主要还是得抓住那个神才行。小姑娘，要不你看看我的眼睛找找感觉。”
    阿木娜看了李维安一眼，眼神便开始躲闪，忙说道，“不好意思，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原本性格外向的李维安，被阿木娜这么一说，尴尬到直接eo，“好，那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随时说。”
    两人这短暂的交流，文欣看在眼里，单独找到格桑。格桑性格虽然说有些内向，但人际交往还是没有问题；阿木娜原本就是原生且叛逆的性格，可在与人沟通的时候，情商基本为零，说出话来总是让人下不了台阶，尤其是这最后几天提交绢人的日子里。
    “文姐，你找我什么事情？”格桑不知缘由，问道
    文欣见阿木娜正在做工，小声的跟格桑说道，“格桑，阿木娜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你跟她差不多大，你帮姐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格桑怕喧宾夺主，有些为难地说道，“姐，我去找她说合适吗？我怕她不听，毕竟我人微言轻的。”
    文欣明白，职场里谁都不想做那个传话的人。可这件事文欣要不弄清楚，她心里更不舒服，还是跟格桑说了实话，“你最合适了，你们有共同话题。我这脾气你也知道，怕过去没聊几句，又吵起来了。”
    “可……可我到工作室这么长时间，跟她没说过多少话，有的也仅仅是打了几次招呼。她的气场太强大了，而且防备心很强，很难沟通。”
    “再试试，看看她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难题了，主要也没几天投标就结束了，我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问题，让大家的努力付之东流。”
    “那行，姐，我试试。”
    格桑答应了文欣的请求，可结果还是像她自己预料的那样，阿木娜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
    见阿木娜在忙碌，格桑忙了一阵，走到阿木娜工作台边上，仔细的看着阿木娜在绢布上画着。阿木娜本是已经沉浸到画作中，可这一抬头吓了一跳，一下不知所措。
    “你画的挺好看的。”
    “嗯，谢谢。”
    很正式的一问一答，格桑脑子里疯狂搜索着话题，“这种画法在国画里是不是很常见？”格桑对阿木娜的过往一无所知，更别提懂国画了。
    “这就是国画。”阿木娜头也不抬的说着，可手中的画笔却不怎么听使唤，给绢布上的眼睛描底线时，笔锋一歪，整条轮廓线就歪了，“唉！”
    阿木娜无奈的将这张废弃的绢布又放在一边，取了一块新的继续开始。工作室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裁缝又不满了，相互议论起来。
    只听一位说道，“您瞧瞧，这几天的时间都浪费多少绢布了，这姑娘到底会不会啊！”
    另一位接着说，“是啊！太可惜了，这要放在以前，这些布都够咱缝一床新被子了。”
    “也不知道杜娟这姑娘，从哪儿招来的这人。”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文欣在外面听得清楚，使劲咳嗽了一声，才算是安静，看来前些日子鼓劲让大家团结，是白说了。
    这回阿木娜当仁不让，直接回怼起来，“要实在看不惯我，就直接到我面前来说，不要在背地里嚼舌根！”
    阿木娜这句话，文欣却很赞同。她心里想着：没想到这小丫头跟我那会儿一样，也好这样的话，她们就不能总是倚老卖老了，阿木娜无意中解决了文欣的难题。
    这完全就是不透风的墙，格桑不知道怎么插话，反倒是阿木娜着急起来了，“格桑，你可以忙你的去，不用这样看着我。你一直盯着我看，我发挥不出来。”
    “我……我没有盯着你看，你画你的就可以了，我就是特别崇拜能画画的，总感觉她们的世界挺奇妙的。”
    “没什么奇妙，就是画画而已。”
    格桑再次败下阵来，悻悻的回到工位，文欣正看着她，她失望的摇摇头，文欣明白了。
    看着格桑一言不发，一边的李维安问，“你没事，要不出去待会儿。”
    格桑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
    还说跟杜娟商议制定考勤制度的事儿，这样一来还是算了。阿木娜一身的反骨，真别耽搁大家的事儿，等过了今天再说。
    雨燕像往常一样买菜回到家，今儿的天热，透了一后背的汗。回到家路过老太太的屋，就看老太太在自己屋收拾衣服呢。还以为是刚洗了衣服给晒干了，说道，“妈，您有脏衣服了直接跟我说就行，别自己洗，再扭着腰。”
    “哪儿啊！我这是收拾回去的衣服呢。”
    雨燕本想去厨房先把菜搁下，听老太太一说完，拎着菜就进了屋，“啊？妈，您这是要回去啊。”
    老太太道，“是啊，也该回去了，都在这儿住了好些日子了。”

 第一百零四章 老太太要回去了

    “住着呗，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雨燕道，回头想想老太太来家里是有段日子了，可这就好像是昨儿才发生的事儿一样。
    “那养老院交的钱，也不能白花啊。”
    雨燕自知劝不动老太太，再说估计又是那套“替大家看家”的理论了，就不再跟她争论，而是打起感情牌来，“那您下次什么时候来，这突然一走，家里有些不适应。小锋刚回国，您就不多看看您孙子？”
    老太太乐道，“我看得着吗我？小锋回来这些天，在家待了几天？还不是跟你们一样，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还夜不归宿。”
    “那我这几天把手里的事儿往后推推，我再多陪您几天。”雨燕是真心舍不得老太太离开，老太太在家的这段时间，最起码能顶得上家里的主心骨，更是家里的活宝。
    老太太摆摆手，“别介！现在家里多忙啊，他的药膳铺子也要开，绢人工作室那面你又得盯着，这家里还得你操持，刚好我走了，你们也少操一份心了。”
    “我就我知道我劝不动您，那您这一走，什么时候再来啊。”
    “想你们的时候自然就来了。”老太太说道，她知道儿女们都忙，自己住在养老院也是图一份省心。儿女们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更不会经常去养老院。
    雨燕难舍，帮着老太太一起收拾衣服，“妈，您放心。等杜娟、小锋还有北京这面全部稳定下来了，我们轮流去看您，去照顾您。”
    “那倒不用，多麻烦啊。对了，燕儿，我走这事儿，你到时候就给大家伙说。我怕我一说，我就走不了了。”老太太思虑周到，就孙子和孙女的粘人劲，几句撒娇的话下来，老太太心里估计是早就被爱沦陷了。
    “什么走不了啊。”正说着，老杜从门外进来了，一看收拾的差不多的衣服，立马就明白了，问老太太，“妈这是要走？妈，您不多住些日子。”
    雨燕替老太太回答，“咱妈下决心了，说过些日子再来家里。”
    “这也太突然了，妈，您怎么突然就想走了，是不是家里谁惹着您了？”确定了老太太要走，老杜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别多想啊，这跟你们没关系，你们都好着呢，是我必须要回去了。”老太太忙解释道
    “其实妈，我之前跟燕儿商量过，今年您不是八十了。想着就是到年初一直接过一八十大寿，您直接留下来得了，就别回养老院了。”
    “嗨，这有啥，八十大寿的时候再回来不就得了，到时候再说呗。”老太太说完，儿女心里自然就有了答案。
    老杜和几位老伙计的药膳小铺，没有找外来的资金，而是各自出资。跟老太太屋里收拾完衣服，雨燕去厨房做饭，老杜紧跟着进来了。手里捏着银行卡递给雨燕，“给，这个你拿着。”
    “什么啊？这钱不是让你拿去用吗？”老杜之前一直拒绝用家里的钱，可雨燕不想他在外面上当受骗，而几个人的药膳铺又是小本生意，劝了几回老杜总算是答应下来了。
    “里面用了一半，另一半是我这些年的工资，也拿出了一些。”
    “你说说你，动工资做什么！这钱不是让你拿去用，用就完了。”
    是男人必须要几分薄面，老杜也是如此，“你也不容易，京华坊经营到现在，这些钱可是你一针一线赚来的。我花着心疼，我还想跟你说呢，用的这一半钱啊，就当是我借你的。”
    雨燕手里正洗着菜，老杜这一说停下手里的活，有些不满道，“都老夫老妻的，说这话做什么！你啊，就是要你这面儿！老伴儿啊，这钱你就拿着用，以后可不准说这话，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我就是……”
    “别说这事儿了，再说我跟你急。”
    听雨燕这么一说，老杜也知道她的意思，便不再说，只是内心这份想做成事儿的决心更大了，“现在我们几个把铺面是定下来了，就是上次你陪我看的那个。离咱们胡同也近，也属于咱这片儿管理。等慢慢好起来了，到时候赚了钱，带你旅游去。”
    “好！这想法行。”雨燕露出了笑模样，“到时候咱就好好规划规划，不过你也得做好准备，现在开店可没那么容易，后面还会遇到更多的问题的。”
    老杜信心满满的说道，“这没问题，我们想的就是先试营业一段时间，然后那里出问题了再随时调整。”
    “嗯！试营业行，当时京华坊开的时候，少的就是试营业的环节。”雨燕颇有经验的说道
    “咱闺女那是不是这几天就出结果了？”
    “哪那么快啊，具体什么日子我还没问呢，现在连提交都没交上去。”雨燕把洗好的菜控控水，放在盆中，“冰箱里是不是还有点带鱼，咱炸了吃，妈就好这口。”
    老杜打开冰箱，翻腾出装着带鱼的塑料袋，打开一闻说道，“好像有点不新鲜了，要不我一会出去买点鮰鱼，下午跟家吃烤鱼得了。”
    “也行，鮰鱼刺少，你买大一些的。”雨燕说着瞧瞧屋外，又看看钟表的时间，不满的说道，“看！这又到中午了，这小锋打早晨出去又没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干嘛呢，工作工作不找，一天跟着卓昊那小子瞎混，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嗯，这出国回来是更不让人省心，回头瞧瞧，实在不行托我那老哥几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介绍介绍。”
    雨燕不想再管儿子的事儿，这回轮到她来劝了，“我看你就别管了，儿子学的市场，你认识那几个老哥就是中医圈子的，那怎么能行。他想自己闯，就随他，反正我是懒得管了，现在里外都不是人了。”
    “嗯，这几天就别想这事儿了，多给妈做些好吃的，回头大家再吃个团圆饭。”老杜提议。
    杜娟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虞姬”，看看哪里还有遗漏的地方。如今她的衣着姿态，雕面配饰均已完工。就差阿木娜的彩绘了，杜娟看着虞姬，眼神中不再是审视的眼光，而是变得温柔了。眼前这个面部还没有彩绘的“虞姬”，竟自动上色了，那渲染的颜料如水墨一样展开，点出浓眉大眼，樱桃小唇。杜娟拍拍脑袋，自己竟然恍神了，不会像梦中一样入了幻象。而这也只是杜娟自己的想象，她只是希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完美的绢人。可少了阿木娜的彩绘，一切才不完美，除此外，应该还缺少点东西。从配饰盒中一一拿出配饰，在“虞姬”的脸上搭配，她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摇头：究竟还缺什么呢？

 第一百零五章 绢人：源于墓俑

    “是哪里不对劲吗？”文欣走进来，见杜娟都快迷上“虞姬”了，便问了一嘴。
    “没有。”杜娟摇头，“总感觉缺点什么东西。”
    “现在就剩下彩绘了，还有三小时就下班了，阿木娜要在做不出来的话，咱们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杜娟道，“我相信她，一定可以的。缺少的东西不是她的彩绘，我刚才在脑海大概勾勒了一下，就是有了彩绘将面部五官涂好的话，也还是单调了很多，总感觉这脸上少点什么。”
    “要不我让李师傅进来瞧瞧？”
    “不用。”杜娟想破脑筋，“我现在能够感觉出来的就是情绪上的东西，现在这个虞姬虽然说手持长剑，能把霸王项羽的气概带出来，但少了她自身的一种东西。”
    文欣被杜娟绕晕了说道，“你说的这个我也不懂，绢人的创作还是得看你。其实情绪的话，无非就是喜怒哀乐，但绢人本体是不动的，看看能否通过其他的方式表现呢？”
    杜娟若有所思，觉得文欣说的有几分道理，“嗯，确实是这样，其他的方式倒是可以想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已经到了下班点。杜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
    是阿木娜，在三块绢布上画下了不同风格的彩绘五官，仅仅是眼口耳鼻，就花费了诸多的时间，“杜老师，我这面画完了，出了三个版本，您看一下。”
    阿木娜画出的风格的确是不一样的，温柔、霸气、沉稳型三种。杜娟一眼就看中了霸气的那块绢布，“这个就可以，很适合虞姬的。”
    “呼——”阿木娜大喘一口气，如释重负，“总算是完成了。”
    “辛苦你了，娜娜。”杜娟笑着看她，“我就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我的眼光没错。”
    阿木娜也不再浮躁，这回倒是沉稳了很多，些许的愧意也涌上心头，“不辛苦，是我拖累了大家的时间。我性子急，一急很容易做不好东西，越急越做不好，杜老师见谅。”
    “大家都是慢慢长大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听着杜娟这话，阿木娜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自己完成了彩绘五官的绢布，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呢？她好奇的问道，“这些绢布上画了彩绘，下一步还需要做什么？”
    “现在咱们定下了这版，等明早来的时候，拿细纱布为本，需要再临摹画一次，然后直接附着在绢人的头模上，就可以了。”杜娟给阿木娜顺口说了几句绢人的技艺。
    阿木娜听完说道，“听着很简单，可做起来很难。”
    杜娟道，“是啊，薄纱就相当于绢人的皮肤，在附着的时候，会考虑到贴合度的准确性，还有角度的问题。”
    “这好像是我平常敷面膜一样。”
    “你还挺有想法的。”阿木娜这个形容绝了，杜娟笑道，“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面膜上有孔洞，一个萝卜一个坑；绢人则不同，需要很精细的操作，现在很多批量生产绢人的车间是靠着数控完成的，但像咱们这样的工坊，都是手工。”
    “的确，在这里能学到很多。杜老师，要不我今晚留下来，把剩下的工作完成再走。”
    阿木娜愿意主动加班，可杜娟只想让她好好休息，“明早来了大家一起弄，刚好还有些细节的问题，我需要想一下。这段时间你也够辛苦的，你的工作是所有工序中，在表面意义上最难的，一个绢人的脸做成什么样，会直接影响它的价值。”
    “这个我懂，杜老师。之前对绢人这块知识也是恶补了一些，最早的绢人是不易被保存的？好像它的起源也不太好。”
    阿木娜一说这个，杜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对绢人最初的起源，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你说的没错，绢人的起源并不是很好。绢人的起源最早的时候是源于墓俑，又或者是一些傀儡戏人，人们常常用来陪葬或者祭奠。后来慢慢的演变成为布艺玩偶。因为从技艺方面来说，绢人是由针扎和彩扎的工艺基础上发展过来的，这也是最初绢人的样子。到了北宋年间，就有剪绫为人，裁锦为衣，彩结人形的文献记载。”
    “我明白，这是《东京梦华录》里面的。”
    “你还知道《东京梦华录》？”杜娟的确是小觑了阿木娜，她原本就是一位擅长国画的才手，如今入了绢艺这行，短时间内倒是把这些知识掌握的这么通透，杜娟没有想到。
    阿木娜道，“当然知道了，上千年的文化中，最早记录绢人的，不就是《东京梦华录》吗？”
    杜娟站起身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身边的人说起过绢人的这段过往，阿木娜今儿如此健谈，倒也是勾起了她的兴趣，“那你知道《东京梦华录》中，是怎么描绘绢人的吗？”
    这下问住阿木娜了，她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
    “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彩山左右，以彩结文殊、普贤，跨猴又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娜娜，这是《梦华录》里对当时绢人最精彩的记录。”
    眼前的杜娟，像极了从北宋过来的女子，阿木娜听她读着这段文字，诗意盎然，眼前仿佛现了那高悬红灯笼，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此时大家手举着绢孩儿，唱着那几句熟悉的民谣：小小绢孩儿手中拿，彩结嫦娥闻玉兔，小小绢孩儿手中拿，摇摇晃晃到娘家，娘家做了打年糕，小小绢孩儿口中馋。
    “宋老师，你看上去真的太像古代过来的。”阿木娜这句话触了杜娟的内心，殊不知，在梦境中，自己就早已到了古代。
    文欣推门进来，见杜娟和阿木娜聊得正欢，阿木娜一见文欣就没话了。文欣问道，“怎么样，完成了？”
    “嗯，完成了，样子很不错，你过来看看。”杜娟拉着文欣到桌前，慢慢拿起那张绢布，在绢人的面前比看着，“你看看，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你做到了，娜娜！”文欣不懂绢艺，但一瞧这块绢布，脑海中绢布上的五官与头模合二为一，堪称完美，“慢工出细活，值得！”
    杜娟夸道，“咱们娜娜进步挺大的，现在在绢布上彩绘也很到位。娜娜，以后做工的时候别心急，你就按照你的节奏来，熟能生巧，你画的多了，速度就提上去了。”
    “好，谢谢两位老师。”阿木娜脸色放松，露出了笑容，丽江姑娘一笑，如洱海的水一样，那么甜美。
    文欣花痴了，“天呐！她笑起来真好看。”

 第一百零六章 梦回大名府：软禁

    绢布上秀气的五官，一直在杜娟脑海中浮现，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让“虞姬”有了五官。“虞姬”的面容不知道在脑海中构架了多少遍，阿木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画的传神已是不容易。杜娟越发的兴奋和紧张，可白天那个疑问依旧没有找到答案，绢人“虞姬”究竟缺少什么呢？三种情绪下，多半还是兴奋的情绪到了临界值。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使劲的伸个懒腰，放松一下，这兴趣的情绪瞬间被困意替代。
    “虞姬身上到底还缺少什么呢？情绪这块又要怎么体现？五官已经定型了，不能再改了。”杜娟原想的是在“虞姬”的眼神上下功夫，让眼神看上去幽怨一些，这样一来阿木娜就要重新画了，无疑是增加了工作量。可还有什么方式能够表达情绪？这个问题不停地在杜娟脑海中浮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问题变得模糊起来，眼皮也开始打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丫头，睡觉怎么不关窗户啊。”隐约能听到的是母亲的声音，只听巨大的“哐”声，杜娟被惊醒，正想对着老妈埋怨一顿，为何关窗如此大声。一转眼，古色的床榻，熟悉的陈设，这是又回到了梦中？我又回来了！
    大名府！我又回来了！同样出现在现实中的虞姬，杜娟很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虽然知道这种关联是不可能的。
    再往四周一打量，却是在公斋中。
    “干嘛关门那么大声！我们又不会跑出去！”是小娘的声音，不对！杜娟前日的记忆慢慢涌现，之前按照公主的意思带着小娘出逃大名府，记得当时被官兵给围了？现在怎么又回到了京华坊公斋？刚才那大声的关门声，难不成是这里的官兵弄出的动静？京华坊已经被官兵接管了，公主呢？
    定了定神，桌上正放着一个食盒。小娘见杜娟醒来，“娟姐姐，你怎么才醒？你睡了好长时间了。”
    “咱们……是不是被官兵抓起来了？你不会已经回去了？对了，你应该回宫里，怎么在这里？”杜娟想回忆到之前的梦境，小娘被强行抱上了前往宫里的轿辇，而自己被官兵不知道抓到了哪里。
    小娘解释道，“娟姐姐，这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那天你被押回了京华坊，被软禁起来。我回到宫里后，趁他们不注意，我自己跑出来了。结果他们还是找到了我，就把我跟你一起软禁在这里。不过明天就可以出去了，大赛就要公布结果了。”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杜娟发现了就近几次梦境的规律。每当自己回到现实后，再次回到梦中。与上次梦中的时间就会出现偏离，是几天，又或者是半月。以至于自己每次进来后，都像是一场新梦。
    杜娟想起小娘的父母，这回应该是回来了，“小娘，你的爹爹娘亲回来了吗？”
    小娘点头，“回来了，昨天她们还来过呢。现在被安排进宫，说明天一起参加放榜大典。”
    “那公主呢？”杜娟最挂念的还是公主，自前梦中公主告诉自己要前赴金国和亲后，虽知道这大多是古代公主的使命，却依旧替她意难平。
    “这几天大名府来了很多金人，听我阿娘说他们是来自金国的使团，这几天进大名府要商谈和亲事宜。公主终究是要出关的，大名府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公主的仁德，这几日大家有联名上书，求官家改变旨意，可……”小娘说不下去了，这一切小娘都看的透彻，“最重要的是，娟姐姐，你说我以后的命运会不会跟公主姐姐一样，也要这样啊。”
    几天未见的小娘，早已判出了自己的命运。杜娟看着她说道，“这也是我为何带你离开大名府的原因。”
    “可，娟姐姐，眼下之情，我们实在难以自主。”小娘说完看向门，细小的缝隙和门窗上糊着的丝绵纸上，官兵不停歇的在守着她们，“就怕是，我们再想出去，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明日，将会是什么结果？京华坊会入榜吗？如今公主大势不在，而内官也接连倒戈，公主这脉的关系网，早已是支离破碎，朝局并不稳，金人将入侵，和亲并非是长久之计，可自己不能在其中起任何作用而改变历史。
    “不知道他们又送来了什么，娟姐姐，你要不吃点？”小娘打开桌上的食盒，里面的饭菜还算丰盛。鸡鸭鱼肉、小品点心，看着就诱人。
    “我尝尝。”杜娟毫不客气，撕下一只鸡腿就啃了起来，鸡腿鲜嫩多汁，肉质味美，杜娟吃的津津有味，“快，小娘，你也吃。”
    小娘只是抓了几块点心，抑郁寡欢的坐回了塌边。见小娘心情不悦，她一定还在为自己的未来而烦心，杜娟陪着小娘，安慰道，“小娘，勿多想，相信一切都会有答案的，你爹爹和阿娘是什么态度。”
    “爹爹阿娘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当初认我做女儿，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宝物，而今爹爹阿娘被权势所迫，宫里苏公公又给了太多的压力，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的确，倒戈后，李公公已无话语权，“相信他们会向着你的，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有办法，我就怕到时候爹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反给自己招来横祸。”
    看来这一切只有在大典上才见分晓，在梦里饱餐一顿，杜娟今晚这觉菜睡得踏实。
    次日天未亮，就听得门外有了动静，官兵们提着灯，整齐的站在门外。得势的苏公公上前轻声的敲门，富有兰花指气质的声音喊道，“小娘公主，该起身前往崇政殿了。小娘公主……”
    杜娟隐约听得这声音，现在宫里这些人对小娘的称谓已经很尊贵了，这还未进行认祖册封，就直呼公主。安邦公主还未出关，这是要做什么！杜娟忍不了这个，果断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苏公公还以为是杜小娘，低着头忙带着众人请安，“奴才给小娘公主请安。”身后跟着的其他公公和官兵看的清楚，眼前根本就不是小娘，身边的公公低声咳嗽提醒他。
    “闭嘴，对待公主要恭敬，不然官家该……”苏公公没说完话，就见到眼下是一双没穿鞋的大脚丫，猛地抬头，见杜娟正站在面前，单手扶着门打瞌睡。
    “大胆！怎敢冒充公主！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苏公公满脸害臊，不知该说什么，便耍起威风来。

 第一百零七章 梦回大名府：入宫

    杜娟突然想起来，这位苏公公不就是上次带着自己去藏宝阁的那位？可如今见了自己怎么装作不认识，小娘说内官倒戈混乱，之前去藏宝阁的时候苏公公是奉李公公之命，而如今他是可以当家了，也可见如今公主的处境大不如前。
    杜娟可不吃这套，“您就是……苏公公？我们上次在藏宝阁见过的。不过，您认错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您自己低着头，难不成还是我的过错不行？”
    “上次？”苏公公愣神，随后不承认起来，“咱家可从没见过你，说句实话，要不是看在小娘公主求情的份上，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杜娟困意全无，思绪更是很清醒，“明明就是上次你带我去藏宝阁见公主的，你忘记了。”
    “闭嘴！我从未带你见过公主。”
    苏公公不承认这一切，原因无非也就是想保住自己的位置。毕竟目前刚把李公公挤下去，他自己的根基还不是很稳。怕是听得风言风语多了，会对自己不利，这明哲保身之法，他用的倒是流畅！
    “哎呀！谁啊，让不让人歇息了。”小娘也起来了，擦着睡眼走到门前，“又这么大声，你们做什么都这么大声。”
    苏公公不再搭理杜娟，见小娘过来，便再次请安，“奴才跟小娘公主请安，公主，咱该准备准备，前往崇政殿了。至于你，就不用去了。”
    杜娟一听苏公公这是针对自己了，心里不平。这时，小娘却给自己出了头，“她怎么不能跟着去了，她是我的娟姐姐，她也要去。”
    “公主，您别为难咱家。今天崇政殿主要是公主您的主场，让一个外人过去做什么。”
    “苏公公，此言差矣！”杜娟听不下去了，在现实没人欺负，没想到在这里还被人骑在头上，“苏公公可能忘了，今天也是绢塑大赛放榜之日。前日里，安邦公主、小娘还有我三人一同完成了一件绢品，同时也参加了这次的绢塑大赛。于情于理，就是作为这次绢塑大赛的选手，我也应当有资格去崇政殿。”
    “放榜！跟您有关系吗，咱家告诉您，就是让您去了，您真的会觉得你们的绢塑绢品会上了榜？”
    看来，这是被内幕了！前日三人所做的“虞姬”，公主是最大的功臣，更是代表京华坊参加的，这完全就是针对公主。苏公公如此言语，怕不是这京华坊也会不保，杜娟担心起来，可这崇政殿，自己是必须要去的。
    “苏公公，反正崇政殿，我定当是要去的。如今公主定是不会到场，你们针对京华坊，针对公主，是何居心，天地昭昭。”
    小娘也为杜娟说话，看着苏公公道，“如果娟姐姐去不了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这……”苏公公为难了，“我的小公主啊，您这不是为难咱家吗，咱家回去后可没法向官家交差啊。”
    小娘才不管这些，不屑道，“那我不管，这是你的事情。反正娟姐姐去不了，我肯定不去。”
    “那行，咱家答应您，您的娟姐姐跟着您一起去，不过杜绣娘，还烦请您以小娘的丫鬟前往比较合适。”
    杜娟心里笑道，果然都是古偶剧的套路！主角扮丫鬟更是多见了，小娘不乐意了，“这不行！娟姐姐是我姐姐，怎么能让她做丫鬟！”
    “小娘，没事的，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在一起。听苏公公的安排，没事的。”杜娟安慰小娘
    “来人呐，给杜绣娘找一套衣服过来！”苏公公喊道
    “是。”
    要入崇政殿，杜娟还未曾见过官家。苏公公对此事万分上心，特地叫来了宫里的丫鬟给小娘和杜娟梳妆打理。当苏公公捧着一件盛装华服出现在小娘面前的时候，小娘并不接受。
    看这典雅华贵的公主华服，白色的水袖上绣着的是朵朵淡色的花儿，上面的丝线都看得清楚，束腰处是粉色的硬式布料，上面是翻滚的云海。长长的纱裙拖曳在地上，从腰间绵延而出的红粉两色丝线，一直拖到裙摆的尾端。头冠是有六颗珍珠雕饰的坠儿，上面是两朵淡红的牡丹，高贵中透着雅致。
    “公主，这可是圣人专门为您选的，您还是试试。”
    “我不喜欢这身衣服，我就喜欢我现在穿的。”
    “可公主，您要是不穿这身衣服，怕是难登大雅之堂。”苏公公说着看向杜娟，杜娟这身丫鬟的衣服倒是好换，“您看您娟姐姐，这不已经换好了，姐姐为人师，公主，您还是……”
    “苏公公，小娘选衣为她的自由，您又何必去强加干涉呢？”杜娟打断他的话，“小娘素来不喜这华贵之气，苏公公不妨安排一套干净的素衣。”
    苏公公完全是拿不住眼前这两人，也只能事事依着，“快，下去办啊。”
    着好了衣裳，苏公公带着二人出京华坊时，东方的太阳已渐渐升起。整个大名府街巷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这露晓时的街巷，杜娟也是第一次来。坐在轿子上，掀一角窗帘，慢慢的，街巷的早市开始了。
    “热腾的包子！来来来！刚出锅的包子啊！”轿外的小哥一遍遍的叫卖着，小娘掀开另一边的帘子，一股肉香的包子味儿就飘进来了。
    “好香啊。”
    “想吃吗？”见小娘都留口水了，杜娟问完，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想。”
    杜娟点点头，道，“行，姐姐给你买。”杜娟尝试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内兜，上次的铜板还没有花完。苏公公可不这么想，如今是闹市，他只想带着二人驶离这里，以免出了乱子，却听到后面轿子中杜娟喊道，“停一下！”
    “吁——”车夫一声，轿子缓步停下来。前面轿子中的苏公公慌张的下了轿，小跑着来到轿前，“杜绣娘，您是要做什么，现在没时间了。咱们得赶紧去宫里，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俩饿了，想吃包子了，给我们买包子去。”只听得杜娟在轿内说完，伸出手来，将铜板递给苏公公。苏公公不接也不行，自己这是完全被拿捏了，要是不拿掉到地上，还得一个个捡起来。这样想着，可苏公公拿了钱，却不想去买，“哎呀，杜绣娘。宫里有的是吃的，咱去宫里吃不好吗？这几天御膳房准备了多样菜点，去了之后甭管是什么菜、什么包子，你们放开吃。”
    “娟姐姐，我就想吃包子。”
    听轿内小娘一说，苏公公也懒得争了，“小公主，您等着，咱家这就去给您买。”
    一路上吃着包子，轿内也不停传来两人的嬉笑声。端坐在轿子里正眯着眼的苏公公，被这嬉笑的声音来回折磨，脸部的肌肉开始抽动起来，心里默念着：再忍忍，咱家再忍忍，就到了。

 第一百零八章 梦回大名府：恩情

    轿子慢下来了，前面就是城门。过了城门，就是皇城了，杜娟依稀记得上次去藏宝阁的路，也是从这里进入的。守城官兵上了查验了一番，没说什么，便放行了。
    苏公公索性从轿上下来，走到后面，掀起轿帘对着杜娟嘱咐，“杜绣娘，一会就到崇政殿了。您就少说话，陪在小公主身边就行，今儿到的可都是王公大臣，还有外藩使节，要在这儿生出什么乱子，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公公，您多虑了，宫里的这些规矩，还是了然的。”
    苏公公这才放心，又怕出什么意外，就陪在轿外走着，“小娘公主，奴才就在轿外，您有啥需要的，随时吩咐咱家。”
    小娘没吭声，她倚靠着杜娟，小声的问，“娟姐姐，一会我爹娘应该也在，我真怕他们……我……”
    杜娟摸摸小娘的头，一边又帮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小娘不用担心，今天是以绢塑大赛为名的放榜大典，相信还是会以放榜为首要，咱们静观其变就行，你爹爹娘亲养抚育多年，也算是皇家的贵人，这点颜面皇家还是要顾及的。”
    “可我不想当公主……我跟他们说了，他们非得让我当公主。”
    小娘这句话让杜娟也为难，小娘本就是皇家人，按理说如今身份天下皆知，依礼制而言，的确是要认祖册封，这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可小娘个性很强，断然不能如此去答，却可道，“小娘是不想跟现在的爹爹娘亲分开，对吗？”
    “嗯，我不想跟她们分开。我家的房子也修好了，他们也答应让爹爹娘亲回去住，可我……就得留在宫里，我不想离开她们。”
    杜娟将小娘搂入怀中，两人虽是小声，可轿外的苏公公听得真切，长叹一句道，“公主，此乃改命之时，是幸事，却为何忧心忡忡！”
    小娘本是难受，听得苏公公轿外这一言，不再作声。杜娟便道，“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追求不同也。苏公公阿谀上峰，得心应手，却也不怕昧了良心！”
    “你！”
    眼前便是大殿，苏公公就是有再大的火，却也只能忍着。车马轿停在崇政殿外，杜娟和小娘下了轿。眼前崇政殿威严耸立，这与现实中沈阳故宫的崇政殿可与媲美。通往大殿的白石青砖月台，在东角立着日晷，西角为一巨大石狮猛兽。到大殿上层，又是台阶。但比起藏宝阁那层阶，少了很多，这般宫阙的威严，也仅体现在这皇城中了。
    王公大臣已经朝着台阶上去，苏公公引着杜娟和小娘二人，一路绕到了大殿后侧的一处大门前，直通大殿内部。
    大殿内瑰丽肃穆，这里原是官家议朝事的地方，而今做了更改。两边放着长桌坐毡，上面盛满各式美食、果子，应有尽有。再看大殿上方，殿柱梁架尽收眼底，五彩云朵、龙凤腾出，甚是华艳。而那支撑的小梁架上，绑着金色的丝带，像是从中生出一样，直挂而下，这里如此壮观，可如今公主怎么样了？
    大小马车停在公主府外，马车上都刻着鸿胪寺和怀远驿的印记。宋时，主管与其他藩国交涉联络的并非是鸿胪寺，而是怀远驿。鸿胪寺虽负责这些交涉事宜，可并无职权所在。怀远驿的官员来回往复的进出公主府，将府内大大小小的物件搬出装车。
    公主坐在梳妆镜前，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她不让任何人靠近。一边的李公公劝道，“公主，今时不同往日，这拨冗去金的时日是越来越近了，咱家也是没办法了。官家那面也求过了，黎民们也争相上书，都被驳回。咱的命数已定，公主！”
    公主没有说话，眼睛里没有了光，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不远处巍峨高耸的宫殿，“父皇去了崇政殿，快要放榜了。你说，她们会来吗？”
    “公主，您是说杜绣娘和小娘……”
    公主摆摆手，“不能再叫她小娘了，她如今也是公主，一样的称呼，一样的命数。今天是绢塑大赛放榜的日子，李公公，你说咱们的结果会如何？”
    李公公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实情。公主转身见他只言不语，“怕是无缘了。”
    李公公“扑通”一声跪下来，惭愧道，“公主，都是咱家无能！”
    “你起来，如今这局面，又不是你的错。”
    李公公起身，他早已知道了绢塑大赛的结果，便一五一十告知了公主，“公主，其实咱家今儿一早就得到消息了。公主您跟杜绣娘她们做的绢孩儿虞姬，未能入榜。”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京华坊的命数与我相同，也该于此了。”听了李公公之言，公主坦然，却心有不甘，“可惜了京华坊，怕是再也不能成为大名府名坊了。罢了，罢了！梳妆。”
    李公公含泪看着公主，再次跪下道，“公主！咱家愿跟随公主，伴公主左右，前往金国，咱家愿伺候公主一辈子。自小咱家就看着公主长大，而今咱家也不会让公主受一点委屈。咱家身后无亲无靠，这条命也就是公主您的。”
    公主被动容，亲自上前搀扶着李公公，“李公公，快起来，大可不必如此，一切皆成定数，听天由命。近些年李公公对公主府的帮衬，我自记在心中，只怕是今生无法报答了。我内屋还有一些细软，这次不随鸿胪寺，就全交由李公公。”
    “不可，不可。公主，咱家有受不起这恩典，当年若不是您在官家面前为老奴出头，老奴还活不到现在呢。”
    李公公记着这份恩情，“咱家这一辈子都记着公主的恩呢，这怕是一辈子都不能报答完的。”
    “李公公不必报答，你辅佐我多年，这些也是你应得的。”公主再次看向远方的大殿，“只是今日这绢塑放榜之日，是父皇向大臣们公布小娘身份的日子，就怕她们听到这结果后，莫要过度伤心。最为担心的是小娘的养父养母，这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
    盛宴进行到了一半，大殿坐满了人，杜娟可算是见到了当今圣上（只是在此称为官家），还有跟自己同坐的王公大臣，小娘和杜娟坐在一起。殿上的官家和圣人心系小公主，时不时往这边看看，杜娟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除了官家和圣人与大臣，离殿上最近的一排长桌，坐着的是金国使臣，倒是弄得整个盛宴的气氛有些奇怪。
    此时，苏公公从殿上绕道前面，看了看众人，打开一卷金黄卷轴，长声喊道，“肃静！”
    座间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苏公公身上，苏公公接着道，“绢塑大赛放榜开始！”
    杜娟和小娘未知结果，苏公公手里的那卷卷轴，是不是还有一分京华坊的希望？

 第一百零九章 梦回大名府：放榜

    苏公公打开黄金卷轴，转而向一边的宫人招手示意。宫人们端着一个巨大的方木盘，里面是一摞折子。宫人绕了一圈，分发给殿内所有的人。苏公公在殿上继续宣读道，“此次绢塑大赛历时三月，共收到绢塑作品百二十件，评出大名府可辖地、民间绣房绢塑作品计十件，各位手中的拿到的便是此次评出的十件绢塑作品名单，凡上榜者均列入文绣院（北宋掌管丝织印绣的冷门机构），可与三日内前来点卯入官，并领取赏金白银百两，绢布十匹。”
    话音一落，大殿四周本高悬的横梁处，“刷”的一声，十条长长的绢布卷轴顺势而下。红色为底，四角雕花的金边，上面更用金色大字写着此次入选的榜单名录。
    “娟姐姐，没有咱们的名字。”小娘环顾一周看着大殿上落下的绢布卷轴
    何止是没有三人一起完成的绢塑“虞姬”，就连京华坊的名字也未提及。杜娟打开宫人们发下的折子，重新看了一遍，“这也太过分了，京华坊提交绢塑的可不止咱们的虞姬绢品，还有其他的绣娘也提交了，怎么连一个都没有。”
    “都没有京华坊的名字。”小娘道
    小娘讲出这句话，杜娟顿觉此事不能忍了，殿上坐着官家大臣，可到现在为止，大家对京华坊闭口不提，难不成京华坊彻底被除名了，这官家对自己的女儿当真这么狠心？可……
    刚想到这儿，苏公公接着说道，“此次绢塑绢品名单放榜到此结束！”说罢退到一边。
    官家从龙椅站起身来，苏公公呈上一个木匣。官家打开，又是一个卷轴。缓缓展开，看着大家道，“自朕登基以来，绢塑大典首次告捷，举我大名府之力，引各路才学匠人，为我大名府聚贤。而今，朕还有一事要与众卿和远道而来的金国使臣告之，因此事涉皇家和亲之策，更涉安定公主和亲大计，就由朕向大家告知。”
    官家提到了公主，杜娟心里踏实了。毕竟这位官家还未因和亲而忘却亲情，只是和亲之计已定，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讲到此处，官家朝着小娘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道，“多年以来，我大名府为大宋陪都，多次与外藩友好往来，稳后朝之固。今金国使臣到我大名府，势在缓解宋金关系，提出和亲。朕膝下臣女安定公主，也将于不日后前赴金国和亲，共定大局。”
    官家说完，殿下的金国使臣起身，礼貌的向官家回礼，虽然说的话听不太懂，却能悟出大概的意思来，“我们金国的皇帝，很是欢迎安定公主的到来。我们的皇帝也一定相信，我们两国能缔交一段美好的盟约。”
    话虽这样说，可杜娟心里明白历史上所发生的一切。官家继续道，“两国定当结交一段美好的盟约！来，大家举杯！”
    众卿共举杯，一饮而尽！
    殿下一位老臣起身行礼问道，“官家，臣有一言，不知当问与否。”
    “爱卿但说无妨。”
    老臣道，“官家，和亲之事乃我朝政大事。而今在此绢塑放榜之日，谈及和亲之事。臣觉怕是不妥，有失我朝廷威严。”
    这不是直接驳了官家的面子，这位老臣也是直言。可殿上的官家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而是说道，“爱卿有所不知，安定公主和亲与绢塑放榜实属同一件事，这却是朕打算要说的。”
    老臣道，“臣或唐突一二，还望官家恕罪。”
    官家摆了摆手，“此事无关爱卿，大可不必介怀。此次放榜，在座各位参与绢塑者，定不明白京华坊为何不在其中。”
    终于说到京华坊了，看来官家对京华坊还是很重视？小娘听名字开始兴奋，“娟姐姐，怕不是公主有救了？”
    “不知，且听官家说来。”杜娟道
    说起京华坊，官家颇有感触，也做出了让所有绣娘都满意的安排，“诸位爱卿都知，京华坊为我朝名坊，此前广纳贤才入坊，做绢品参加大赛。按规制，京华坊获得头筹乃当仁不让，可如今安定公主将远嫁和亲，京华坊是她一手经营而成，此次京华坊上交的绢塑绢品也达百件，朕与圣人商议，京华坊所有绢塑绢品皆为此次安定公主和亲之陪嫁，所有绢塑绢品，视作上品；所有京华坊绣娘，每人均奖励黄金百两、绢布三十匹，朕以天戴德，以表谢意！”
    “官家圣举！”众卿齐声说道
    官家此言一出，殿下哗然。刚入榜的十位举人更是暗自说着，“果然还得是京华坊，还得是挨着皇家，这奖赏可比咱们丰厚很多，早知如此，多番打点，也能入了京华坊。”
    “京华坊本属公主府，哪能是咱们能进的。后进入坊内多为王公贵族家之女，而今和亲大计落成，公主离开大名府，京华坊肯定不如以前风光。官家出如此多的奖赏，也是为了弥补王公贵族之女，以稳固朝纲。”
    “如此说来，官家此举可谓一举三得。”
    众人议论着，但席间也有满足于现状的知足者，“公主和亲与京华坊态势已定，咱们所获之殊荣，百两银子怕是咱们售卖绢孩儿三年也未必所得，如今又能入官为仕，也应知足了。”
    大家不再言语，不过官家的这个决定，让京华坊其他的原本早已灰心的绣娘兴奋起来，“我就知道，咱们京华坊定不会辜负的，官家对京华坊还是很重视的。”
    “也算这段时间没有白白在京华坊待了这段时日，不然回到府中，我爹爹又怪我浪费光阴了。”
    说话这两位绣娘刚好坐在小娘邻桌，皇家对京华坊的确重视，给大家的奖赏也很丰富，可杜娟和小娘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可能在其他绣娘看来，这是在京华坊最大的收获。可杜娟和小娘心中，就是一掷万金也不能阻止公主和亲。杜娟沮丧，自言自语道，“都怪我，这一切都是我，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若不是我中途离开，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娘见杜娟情绪低落，安慰起来，“娟姐姐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也都有自己的使命。安安公主和亲的事情，怎么能怪你呢？可能……对京华坊来说，现在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京华坊还在……”
    “京华坊还在，我们要好好求求官家，不要把京华坊解散，我们应该是可以东山再起的。”杜娟依旧想待在坊内，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这想法有些天真了，小娘道，“可京华坊再也没有了公主，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开心吗？”

 第一百一十章 梦回大名府：册封

    经此事，杜娟感觉到了小娘的成熟，她句句慨叹命运，可又知自己的命运与公主一样？没有了公主，即便两人留在京华坊，也会觉得缺少些什么。
    “若真是没有了欢乐，我们留在京华坊，睹物思人，怕是永远不会忘记跟公主在一起的那些时日。”
    小娘点点头，道，“娟姐姐，这就是小娘所言，我们的命运根本没办法自己做主。”
    小娘的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还是赶紧带着她离开这里，“应该要结束了，小娘，咱们离开这里。”
    “肃静，肃静！”殿下吵吵嚷嚷了一阵子，苏公公又出来主持秩序了，等大殿所有的人安静下来，苏公公接着道，“放榜大典，原有三事，这第三件事，则是有贵宾至，请贵宾！”
    苏公公说罢，杜娟一头雾水，这大殿自己能认识的人除了小娘外，并无其他，这贵宾又是何人。回头看了一眼小娘，小娘眼中闪着泪花，她这是怎么了，“小娘，你……”
    大殿外，款步走进两位熟人。杜娟还没来得及安慰小娘，这两位不是别人，却是小娘的养父养母。
    “参见官家！”两人拜倒在地
    官家站起来上前两步下了殿，亲自将两位扶起来，“快快请起，这里无需太多拘礼。”
    宫女们领着二人，入了上上座。能看出两人的内心慌乱，等坐定后眼神慌忙的在殿内寻找着。趁官家不注意，杜娟努力的招起手来。两人看到了小娘，那欲将伸出的手，又无奈的缩回去。小娘泪汪汪的低声叫着，“爹爹，娘亲……”
    “这是怎么了，小娘，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要……”认亲！杜娟目前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点了。
    回到座中，官家这才向众人说道，“众爱卿，想必这几日以来诸位也听闻了一些关于十年前小公主安宁走失的传闻，这些年，朕和圣人从未停止过寻找小公主的下落。皇天后土，天眼明鉴，今天朕在这里是向天下人公告，朕的小公主安宁找到了。这陈家夫妇就是小公主安宁的养父养母，他们养育了安宁公主十年，更是功不可没，为我大名府积善行德。”
    殿下又一片哗然，不知道哪位老臣说了一句，“官家，听闻安宁公主，今天就在殿上？”
    官家点点头，“没错，安宁公主就是后进入京华坊年龄最小的绣娘杜小娘。”
    殿下惊呼起来，尤其是京华坊的其他绣娘们，更是像炸了锅一样。大家都没有想到，曾朝夕相处的小绣娘，却也是当朝公主，“是……是她！”
    “怎么会是她，之前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嘘——可不能这么说！你还说孩子呢，之前那个一直在京华坊门口，求着让我们带她入坊的，不就是杜小娘吗？”
    “那杜绣娘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她应该早就知道她是公主？”一时间，原京华坊的这些绣娘惶恐起来，怕是因为前些日子不理睬门口那个“乞丐”而得罪到皇家，见邻座的杜娟和小娘，隔着老远的距离也问起杜娟，“杜绣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公主？”
    杜娟没有搭理她，她这时只关注小娘的心情。小娘哽咽的说道，“娟姐姐，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爹娘了，你说这回他们会不会不要我了？”
    “这……”这个问题，杜娟根本没法回来。
    “恭贺官家，今日逢绢塑放榜之日，安定公主和亲大计，又逢官家寻回多年遗失的小公主，真乃三喜临门！臣等贺喜！”一位老臣起了头，看上去官阶不小，应该是宰相之位。
    “臣等贺喜！”众卿跟随，大殿中一片喜气，也只有杜娟、小娘还有座上宾的养父养母忧心忡忡。
    众卿贺喜后，官家继续说道，“安宁！本是寓意我大名府安邦宁静之意，安邦为长公主名号。宁则为天下宁，百姓宁！小公主离开皇家的这十年，在外过得日子并不安宁。今起，朕重新册封小公主为安宁郡主！”
    刚才一番闹腾，在座的诸位已经了然了小娘所在的位置，官家话音一落。众卿全部转身。杜娟慌的手足无措，可到了这时又能如何，小娘含着泪站起身。此时还好，杜娟的身份是丫鬟，她搀着小娘起来，怕小娘撑不住。
    众卿跪拜，“参加郡主！”
    小娘看了看坐在上宾的养父养母，又看看跪拜的群臣，声音很小的说了一句，“起……起来。”
    众卿起身，小娘再次看向养父养母，那不舍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她流着泪对官家说道，“官家！我还能再见到爹爹和娘亲吗？”
    杜娟泪目了，她佩服小娘的勇气，不再是曾经那个柔弱的小女孩。不过小娘这一问，大殿上下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敢出大气，官家刚刚封小娘为郡主，按照礼制，此时的小娘也应该叫官家为父皇。可小娘却是直接问此问题，已犯了大忌。
    官家一愣，他看着小娘，又看看座上宾的陈家夫妇，心里有了答案。前日里，小娘在宫里待的那段时间，对官家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官家点点头答应了小娘的请求，“好，朕答应你，你依然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可皇家这面你也要常回来看看。”
    陈家夫妇慌了神，忙起身道，“官家，小娘不懂事……不，不，公主年龄尚小，官家多给她一些时间。小娘，你……你也表个态。”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小娘，这位新册封的公主，陈家夫妇的话，她还会听吗？杜娟看着她，眼下这局面，一言一句都很重要。
    “好，我答应。”
    小娘还算是聪明，杜娟早已是一身冷汗。皇家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答应小娘继续和养父养母住在一起，思女心切，这官家也是难做。
    大典结束，已是正午。小娘留在了宫中与皇家共进午膳。杜娟先离开了，失落的回到京华坊。好久未见的齐师傅正在门口等着自己，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见杜娟走来，忙上前，“杜绣娘，从宫里回来的？”
    杜娟才想起来，今日大典时，从未见到齐师傅，“齐师傅？是你！今早绢塑放榜大典，怎么没见你过去？”
    齐师傅摇摇头，“没有去，我早已被革了官阶，去哪里都不如来京华坊，最后看一眼它。”
    “师傅，这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杜娟看着齐师傅满脸的沧桑，她注意到那个木匣，“师傅，这是……”
    木匣子有些眼熟，齐师傅交由杜娟，“没错，这就是你们做的绢塑。”
    打开木匣子，正是“虞姬”，它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是跟着公主吗？杜娟清楚地记得公主那日所言，就算是不带其他的绢品，这“虞姬”是一定要带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回大名府：散了

    齐师傅抚摸着木匣中的绢孩儿，看着杜娟恳切的说道，“杜绣娘，这是公主让我转交给小娘的，公主怕这次绢塑大赛京华坊未列名中，担忧小娘心情不好，就托我送来，也不曾想官家特赏京华坊。对了，公主还送来一句话，她离开大名府后，还希望你们不要忘记绢艺，时常来京华坊看看。公主也知道，自己和亲后，京华坊会被皇家收回，也再无前日繁华。”
    公主将和亲，还想着小娘，她送回“虞姬”给小娘，也是希望小娘不要忘记那段三人一同习绢艺课业的日子，想到这里，杜娟更加自责，让小娘进入了京华坊，却将她的命运推向了一个未知，这种自责交织着纠结，杜娟不知如何形容，倘若自己入了梦，什么都不做，又会发生什么呢。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还是忍不住的难受，“都是我的错。”
    “错又何必在你呢，公主本出身皇家，从一生下来后，就背负了大名府、甚至是大宋国的责任，这就如眼下这绢孩儿虞姬是同样的命运。虞姬并不知道楚霸王会自刎乌江，更不知道她的故事会流传到今，或许在千百年后，虞姬和这些绢孩儿的故事，都会流芳千古。”齐师傅仿佛是看到了千百年之后的盛世，说出这番话，却也是深情，他不认为是杜娟的错，宫闱里这些事情，他见得已经够多了。
    杜娟默默地点点头，脑海中闪回过三人曾一起做绢孩儿“虞姬”的画面，齐师傅这一番劝说，心里却也释然不少，“师傅，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年事已高，也无心去想绢艺之事了。回到汴京老家，家中还有几亩田地，过过悠闲的日子。”齐师傅眉眼间透着轻松，来京华坊的这段时日，却也教出了一批好学生。
    杜娟顿感在京华坊的日子太短，叹道，“跟着师傅，怕是有很多绢艺还没有学精。这些日子学绢艺却也只是为绢塑大赛，而忘了真正要学的是什么。师傅，您的本事，我自愧才学了一二。”
    “哈哈哈。”齐师傅爽朗的笑起来，“京华坊所有的学生中，你是最有天资，甚是聪慧，你能这么想为师很高兴。想想那些绢孩儿，被做出来后，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被拿去参赛，又或者被视为玩物？每个绢孩儿做出来后，都有其不同的人生。它们这一生不是很漫长，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实现自己的价值。你所言学绢艺只是为参加绢塑大赛，你可曾想，这绢塑大赛也是你学习绢艺的一部分呢？”
    齐师傅这么说倒也是有道理，有些事情目标性不是太强，就全都通了，“师傅所言甚是，学生明白了。”
    “目光长于绢塑大赛，向更远的方向去看。绢艺是学无止境的，你每做一个新的绢孩儿，就会有不同的得失，人生这一路，又何尝不是在得失中前行呢？”
    杜娟恭敬的给齐师傅行了一礼，寥寥几言，却甚得内心，“学生谨记。”
    天呐，这跟我们现在参加王府文创的竞标不是一样吗？享受机会和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结果是什么样，只要努力就够了啊。现实中的想法涌入了杜娟脑海，其实让每一次机会归于平淡后，才能继续前行！
    “行了，时间不早了。为师也该走了，这绢孩儿虞姬就托于你了，这京华坊后当如何，是去是留，还是留给自己决断。”齐师傅转过身，轻松地向前走去。
    杜娟再次作揖拜别，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公斋里少了人，杜娟一人静静地坐着，只有桌上的“虞姬”陪着自己。这间公主精心打扮的公斋，没有了姐妹们的欢声笑语，而今就剩下一人。杜娟盯着桌上的绢孩儿，一直在发呆。门外吵吵闹闹了过了几位绣娘，杜娟回过神，听得见几人在门外的谈话。
    “现在京华坊多冷清啊，好多人都回府了。”
    “连师傅们都走了，公主这一出关，这京华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听公主还力求官家留下京华坊，可现在留下来还有什么用呢？咱们当绣娘的日子，也算是结束了。”
    “留下京华坊，这不可能。京华坊处大名府繁华之地，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几人念叨着走过去，杜娟悄悄开了门。如今坊内没有多少人了，每间公斋出来进出的都是各府的丫鬟仆人，忙忙碌碌，帮着收拾行李。大家在京华坊的这些时日，从府上带过来的还有平日里买的物件，满满当当能装好几个箱子。各府中小姐站在一边指挥着，凡难以取舍的物件都不要了。
    京华坊难道就这样了吗？可自己形单影薄，该怎么做才能拯救京华坊？现在这件事上能说得上话的还有谁呢，杜娟从未有过如此孤立无援的时候，可自己又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朝中暗流涌动杜娟先前已经见识了。京华坊为皇家规制，却也难敌其他命运，而此时的公主府，就京华坊是事儿，公主正和官家争论。
    “父皇，您为何要反悔，您不是答应儿臣，要保全京华坊，让它继续留在大名府吗？”显然，公主之前就此的确找过官家，可官家却不知道是何原因反悔了，“您是一国之君，父皇，您为何言而无信？”
    公主言辞凿凿，官家也没有发火，平心静气的说道，“父皇并非是言而无信，只是要权衡的东西太多了。你此次前往金国和亲的消息放出时，就有老臣夤夜来访，想让京华坊用作其他，这些朕都拒绝了，这件事上，朕也难办啊。”
    “京华坊本属皇家，那些老臣有什么资格！父皇，您不答应他们就是了，可为何又要对我反悔呢？”
    官家道，“朕对你反悔是经过多番思虑的，朕知道你在京华坊这段时日，结交了两位安宁和杜绣娘。你请求朕留下京华坊的用意朕也清楚，无非就是想让她们有一个念想，有一个去处。可你也知道，如今安宁公主刚刚册封，短时间内是根本回不到京华坊了。而京华坊就剩杜绣娘一人，朕可以不用管此事。可那些老臣们，觊觎京华坊许久，你觉得杜绣娘一个人能扛得住吗？她仅仅是绣娘，身份文牒又不在此，大名府无亲无故，宫里那些老人若真的与她斗上一番，她是斗不过的。”
    “可……”官家说的不无道理，公主想要反驳，但早已无言
    不过官家也是想了个办法，“依朕看这样可好？朕可让户部重新在大名府规出新的用地，再建一处京华坊如何？”
    “父皇，你以为儿臣今天是为了争一块地方吗？”
    官家正要说，门外走进一名侍卫禀报，“官家，安宁公主求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梦回大名府：收回成命

    “小娘……”公主脱口而出，心里想着：她怎么来公主府了？
    “啊？安宁公主年幼，怎能让她随意乱跑！”官家恼火，可小娘才不管那些，未等官家答应能不能进来，就听门外喊着，“安安姐姐，安安姐姐！”
    公主走了几步，往外一瞧，小娘正被侍卫拦着。
    “你们在做什么，让她进来！”
    公主亲自上前，拉着小娘的手进来。小娘知道官家在这里，进来后规矩的行礼，“小娘给官家请安。”
    官家听小娘自己还叫着“小娘”的名字，对自己也未改口，有些失意道，“快起来。”
    小娘跪着不起，一边的公主无奈的看看官家，俯下身，“小娘，快起来，父皇让你起身呢。”
    “姐姐，我不起来！”这一瞬间，听着小娘叫自己是姐姐，公主心里是快乐的。她与小娘本就是姐妹，前日里虽也是称呼姐姐不离口，可今天不同，或许也是自己要离开了，才倍感这声“姐姐”的亲切。
    官家不知道是何缘故，可对小娘也是宠溺有佳，“那你告诉朕，为什么不起来呢？”
    小娘看着官家，恳切又天真的说，“官家，你不要把京华坊收回，我还想去里面跟着娟姐姐学习。”
    官家有些怀疑的看着公主，以为是姐妹俩串通的。公主忙解释道，“可不是我啊，父皇，您可别看我！不过，儿臣和妹妹一个意思，不想让京华坊落入他人之手。”
    “我的公主啊，你怎么这么倔呢！安宁任性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京华坊的利弊，朕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小娘的到来，倒是给了公主很多勇气，见小娘跪着，索性自己也跪下来。官家本就犯愁，见两人这样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是，你们……你们让朕如何是好？你说说你跪下来做什么！”
    “反正，父皇要是不答应，我和妹妹就不起来！”公主噘着嘴，说完就再也不搭理官家。
    小娘跟了一句，“对，我也不起来！”
    官家脸色一变，严厉了起来，“你们是朕最重要的人，当真要如此任性？安宁公主，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公主的身份，你得守皇家的礼制！”
    “她哪懂什么礼制啊，父皇，我们现在只求京华坊不落入他人之手。”安邦公主说话还是很有分量，这也让官家为难起来。
    “你们当真这样？”官家气急了，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公主，随后大喝一声，“来人呐！”
    四名侍卫快速到位，为首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公主说道，“官家，是需要把她们押回去？”
    官家瞪了一眼这五大三粗的侍卫，“这里就是公主府，押回去？押到哪里去！你说，她们还能去哪儿！”
    “官家恕罪，我等未明白官家的意思！”
    “赶紧去搬凳子过来啊，她们这样跪着多累！”
    侍卫们搬好了凳子，官家上前将二人亲自扶起来，两人坐下来。官家徘徊许久方才说道，“对京华坊如此上心，看来有件事，朕是不得不说了。京华坊本是先帝留下的一间博物斋，专放明珍古器。直到三十年前，户部重建了了京华坊。可当时京华坊也并非现在的绢塑坊，而是一家皇家雕坊，后因礼部规制，雕坊撤出京华坊。京华坊空闲多年，直到安安公主成年，这里才真正的属于你。绢塑大赛原本就是一场百官望族都参与的幸事，毕竟是汴京下的旨意。我大名府作为陪都自然不能怠慢，这朝中百官，哪个不想更上一层楼呢？就算是去不了汴京，能获得朝廷封赏，他们也自在。”
    “父皇这是在制衡他们？”公主有些明白父皇的用意，如今宋金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父皇这样做是想留住他们的心？
    官家道，“朕自知道，和亲非长久之计。送我儿前往金国也实属无奈，可若不如此，我大名府怕是难以守住陪都之责。外乱已是堪忧，内局更不容小觑，难免会有勾结外邦之人，朕是不得不防啊！京华坊本就争议不断，而更是百官之女来此习课之所。如今京华坊本就处于水深火热，众人避而不及，为引起事端，朕也只好收回京华坊，暂且歇业。”
    公主明白了父皇的用意，原本几天的忧心，还以为父皇对自己的爱意甚少，只想着和亲大计，可听父皇这一言，官家自有苦衷，公主内心的伤怀自然少了一些。
    “可它真的不用歇业，父皇。如果将京华坊重新交由皇家，可好？只是让它作为一间普通的绢塑私塾，广招天下绢塑贤才，或是喜绢塑者，皆可入坊修学。”
    “你是想将京华坊设成一处私塾？此计是妙，可京华坊的先生都已回了汴京，此事可不是说说就来的，又何况现在已无人接纳此事。”
    “这些可以让娟姐姐去打理。”小娘在一边助攻说道
    “杜绣娘？朕明白了，你们是想给杜绣娘谋一官半职？倒不用让她留在京华坊，她可以随时来宫中，朕可命文绣院给她安排。”
    官家误解了小娘的意思，小娘着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让娟姐姐打理京华坊，让京华坊重新开起来。”
    “父皇，儿臣刚才就说了，这不是为了争一块地方。儿臣不日就要出关和亲，怕是杜绣娘在大名府没了依靠，怕是一直喜欢绢塑的妹妹无了念想，父皇，这就当是儿臣临走前所托之事。和她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儿臣真的很开心，这些年儿臣久居深宫，从未如此开心过。父皇，你可曾知道此前发生了诸多事……”公主说着慢慢地说起和杜娟、小娘前段时日在京华坊的一二事。
    官家在一边听着，京华坊发生的一些事情，官家并不知情，他更不知道此前公主为此受了很多委屈，而那个时候陪伴她的，也只有杜娟和小娘了。
    官家陷入沉思，深感三人情谊之深，如今公主最后的所求，又怎能不应呢，“这恐怕是朕第一次要收回成命了，苏公公！李公公！”
    苏公公从门外走进来，见李公公正陪在公主身侧，他不敢直视李公公。官家从刚才公主口中也得知了两位公公的事情，瞬间对其没了好感，“苏公公，以后你还是要跟着李公公多学点东西的！不能说公主去和亲了，你就真当皇家没人了！这其中谁给你斡旋的，容后再议！”
    苏公公吓得跪倒在地，“官家，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啊！奴才……”
    官家才不听他的言语，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好了！起来！你的事情去跟李公公交待，李公公刚才在房中你可听得一二？”
    “回官家的话，奴才听得，官家是要把京华坊重新安排？”
    官家点头，“朕收回成命，此事就交由你来办。李公公，等日后京华坊和杜绣娘，还望你多多照应才是。”
    官家这是答应了，两位公主听着欢喜，“谢父皇（谢官家）。”
    “姐姐，要不要回京华坊看看？娟姐姐应该回去了。”小娘说道
    是啊，也该回去看看了。自得知自己要和亲之日起，公主就再也没有去过任何地方，整日在府中郁郁寡欢。可如今担忧的事情已然解决，就当是最后一眼去看看京华坊。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回大名府：重聚

    杜娟心灰意冷的从京华坊出来，这街市上多了许多轿，它们一路上匆匆忙忙的，就恨不得赶紧离开京华坊。手里抱着木匣子，时不时也会遇到离开的绣娘，寒暄几句，“杜绣娘，您怎么还没有离开啊？”
    一路上杜娟不知道被这样的问题问了多少遍，统一的回答都是，“我再等等。”
    “还等什么啊，京华坊现在空了，咱们也应该回去了。”这些深闺王府上的绣娘们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心情看上去很是轻松。
    杜娟问其中一个绣娘，“你还会喜欢绢塑吗？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还好对方给出的答案不算是太让人失望，“我想来啊，可是现在不是来不了？不过咱们的身份现在也不是绣娘了，大家来这里就等于精进女红了，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就当是精进女红了。杜娟继续往前走，眼前是京华坊熟悉的牌坊，杜娟站住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牌坊。
    眼中蓦然一闪，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就站在那里，冲着自己笑，杜娟喊了一声，“小娘。”
    眼前什么都没有！原来是幻觉。
    杜娟想哭，她孤独的想哭，冷清的想哭，可眼泪是需要强忍住的啊！可为什么在这里我却如此深情留恋，这个梦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吗？
    从京华坊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杜娟知道，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那自己要去哪里呢？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就在京华坊牌楼后，那时候我只听得一声稚嫩的“姐姐，姐姐。”
    正这么想着，杜娟耳边传来几声，“娟姐姐，娟姐姐……”
    杜娟笑着，眼泪汪汪的继续看着牌坊，心想：没错，就是这个声音，是杜小娘，那个跟我同姓的小姑娘。
    “娟姐姐，娟姐姐！”
    这声音怎么这么近，杜娟心跳加速，这声音是那么真切。她顺着声音的地方看去，是她们！
    不远处安邦公主和小娘正站在那里，公主打着一把粉色的纸伞，应该怕是在这里露了身份，身边却是小娘，正冲着自己招手。公主见杜娟转身过来，撑着伞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这梦里狠狠的掐自己一下是会疼的，杜娟想着用力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这么痛，这是真的！
    “你们回来了！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公主按捺了许久的情绪，她都好长时间没见到杜娟了，“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的，我想你了！”
    “对，娟姐姐，公主给咱们带来好消息了。”
    这不争气的眼泪还是落下来了，等公主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杜娟已经哭成了泪人。
    小娘见杜娟哭了，刚才还有力的声音变得哽咽了，“娟姐姐！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你这一哭，我该怎么办啊。”
    杜娟哭得更像个孩子，“呼哧呼哧”都喘不过气了。公主红着眼眶，管他三七二十一，把纸伞往地上一扔，一把抱住了杜娟。这三人中，明明是自己比她们年龄要大，可这时候自己真的太渺小了。
    哭就哭，三人还是抱作了一团。不过在这京华坊门口，这哭的还算是梨花带雨，倒也喜欢抱怨两句，“公主，上次在藏宝阁一别后，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自定封为和亲公主的那天起，这些日子，公主的情绪一直都处于抑郁中。若不是最近想通了，估计还会一直这样下去。
    “都怪我不好，我一直没有从和亲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不想按照父皇的意愿和亲，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在京华坊和大家一起把大名府的绢塑做到大宋第一！只是我这空有一腔的抱负，怕是实现不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公主看似是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这时已经哭唧唧的杜娟，并没有觉察到异样，真的认为公主从和亲这件事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公主能来，杜娟自然欢喜，“不怪你！公主，这不能怪你。”
    “我知道京华坊也受了封赏，但那个封赏，实则也是想让京华坊告一段落，得到封赏的，会觉得在京华坊捡了一个大便宜，可她们谁都能知道我心里的苦呢。我也知道京华坊所有的绢孩儿都是陪我一起前往金国和亲的，其实这次封赏，是父皇借调汴京的银号，才开出的封赏。这些年，府库的银两都用来守边战事和给金国赔款了，可她们能知道什么呢？唉，要不去咱们公斋，我有事情给你们说。”公主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这个事情是她与小娘一起求得，自然也是兴奋了；只是此次和亲，她能够转变态度的原因却也是得知府库告急，再这样和金国兵戎相见，大名府的家底怕是要折腾没了。
    从牌坊到京华坊内再到公斋，这一路除了能看到丢在地上的灰（垃圾）外，就连一个人也没有了。这里不如之前那样如市集般热闹，没有了喧闹声，就连风也懒得吹。
    整个京华坊就像是她们三人的，三人大摇大摆且洋洋洒洒的走进去。说笑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坊中，踩着楼梯直奔公斋。
    杜娟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这一聚怕是和公主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不想其他的，只为这一刻的欢娱。
    公斋里的笑声又回来了，公主的性格本是开朗的，一进门就先扑倒在床上，“哇！本宫又回来了！尔等还有谁不服气！”
    杜娟也配合着公主，正巧这身丫鬟的衣服还没有换，便道，“民女杜娟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杜娟说完真的下跪了，这把公主惊了一跳。忙从床上蹦起来，“姐姐，你这是干嘛，我就是开开玩笑。”
    杜娟起身，这一跪拜，是对公主的敬意。来到这梦境中，都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的，没怎么遵循这里的规矩，可再次见到公主的那一刻，杜娟觉得，这个礼必须要补上。
    “你是公主，这是应该给你的。”
    “你我都是姐妹，你比我大，我一直视作你为姐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杜娟心里苦笑一番，以后，真的还会有以后吗？
    “哎呀，安安姐姐，你就赶紧说正事。”小娘这一提醒，杜娟也想起刚才两人说的有事相商。唉？小娘什么时候叫公主姐姐了，怕是已经接受了命运了安排？
    公主郑重地看着杜娟，道，“姐姐，倘若将京华坊交于你来打理，你愿意吗？”
    杜娟张大了嘴，这个消息算是突如其来，怎么，这原本属于皇家制衡的京华坊，要交给自己，我不是在做梦，“啊？交给我！”
    “对啊，这个机会是我跟小娘一起求来的，父皇好不容易答应了，你就说，你能不能做吗？”
    公主的问题，杜娟还真不好回答。
    公主一看杜娟傻了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又道，“其实我是不想让京华坊就这样落入他人之手，现在放榜已经结束了，各府的千金们也都离开，京华坊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可……这么大的地方，我……我真的无能为力。”
    关键时候杜娟打了退堂鼓，原属于皇家的地方转眼间就归自己打理，杜娟不知所措，“公主，这不行，我不能胜任。”
    小娘知道杜娟在担心什么，便道，“娟姐姐，你其实不用担心的。它还是属于安安公主的，只不过现在安安公主交给了你。以后，我还想跟着娟姐姐学习绢塑，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我学到了一些东西，却又感那些东西仅为表象，绢塑有很多东西还需要我来学。”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梦回大名府：诏令

    公主补充道，“姐姐，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如今的京华坊不再是只为绢塑大赛了，而是一家绢塑修课的私塾，以后你就是杜师傅了。”
    对啊，刚才公主是说过这嘴，不过自己未敢相信。说是私塾，不过这怎么就像培训班呢？我这是什么身份？京华坊的大师姐，又或是杜师傅？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杜娟慌张的神情，公主决定，还是要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才行，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你放心做就好了！我走后，李公公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小娘再次助攻，“娟姐姐，你就答应了，公主真的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这是全新的京华坊，又或是说落败的京华坊，不管怎么样，都需要重新开始，广招贤才却是第一步，可光自己当师傅，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可能杜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尤其是在这梦里，磨磨唧唧的，“公主，京华坊这么大，只靠我一人，怕是难以让此事周全。”
    “哎呀！姐姐，你真的……”
    公主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齐师傅，您们进来！”
    齐师傅？没走！
    门开了，齐师傅带着其他三位师傅出现在房中，几位都是之前京华坊很好的绢塑师傅，杜娟认得。
    “齐师傅，你们没走？”
    这一切要归于公主和李公公，公主运筹帷幄，从公主府出来后便知齐师傅还在码头等船。便命令李公公快马加鞭，赶到码头将齐师傅重新请了回来。
    码头孤船，齐师傅紧锁眉头，神情太有不甘了。李公公自后而来，当时齐师傅一心要离开大名府，断然拒绝了李公公的请求，“李公公还是请回，齐某心意已决，京华坊将物是人非，还烦请李公公转告公主，公主的心意齐某领了。”
    “齐师傅，这是公主给咱家下的一道诏令，咱家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道！公主不日就要去金国和亲，咱家不知道还能听公主多少道诏令，齐师傅，你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你虽革了官职，但你回到京华坊，便不可受制于朝廷。”
    让齐师傅动心的还是李公公口中所说的“最后一道诏令”，齐师傅想到这里满含热泪，携其他师傅跪下道，“公主，臣……不，草民不想让公主最后一道诏令成为绝诏！草民定辅佐杜绣娘，重开京华坊！”
    “好！齐师傅，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公主说完转而又对杜娟道，“怎么样，现在放心了！”
    小娘在一边蹦着跳着，“太好喽！太好喽！京华坊又回来了！”
    “那草民先告退，去收拾私塾用物。”
    公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呼！现在我的心愿终于是了了，京华坊本是我们情结之地。我自小就爱绢塑，而后遇到你们，便是天赐的机缘。几日以来，我思前想后，不想让京华坊就这样没落于世间，我既生为大名府公主，总得留下些什么，大名府外设私塾，内设国子监，所学皆为诗书，甚是苦板。京华坊特设绢塑私塾，只为孩童们在饱读诗书后，还能够来此赏玩修业。我想，京华坊仅仅是一个开始，天下行当三六五，均有技艺傍身，未尝也不是一件幸事。”
    杜娟一下就听明白了公主的用意，京华坊如今改了规制，设了私塾。可这事情真有这么容易吗？怕不是也要在这梦里经营京华坊，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之前开兴趣班的方法拿过来，让我想想，之前是怎么做的？
    这梦境让杜娟玩转了，可梦终归是梦，眼前这宋城终于消散的那天。这一整天就像过山车一样。京华坊算是失而复得，可这本属于皇家的产业，在她看来是那么重要。
    如今按照公主的说法，拿现代话来说，不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不就是现实中随处可见的艺校？难不成艺校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这的确是一件幸事，公主思虑周全。杜娟预感到，新开的京华坊这一壮举，是能够影响后辈的。
    小娘听着公主一言，也深感道，“安安姐姐说的真好，等我长大了，也一定会和安安姐一样吗？”
    公主看着懵懂的小娘，“我们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杜娟看着眼前的两人，两位都是公主的出身。小娘怕也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是啊，她们都是一样的人，她们的命运都不会被自己掌控，想到这里杜娟眼睛又模糊起来。
    “还有三日！”公主这话说的歇斯底里，悲怆至极，“三日后午时，恐是这大名府再无我安邦公主。”
    杜娟突生一计，此时此刻，唯有它能一解这千愁万绪，“公主，你饮过酒吗？”
    问罢，公主大笑起来，杜娟反倒是被嘲笑了一番，“饮酒？怎能没有？在宫里，我可没少偷喝父皇的琼浆玉液！”
    公主知道杜娟是什么意思，也正有此意！便命早已在门外候着的李公公买酒，李公公放纵公主，见姐妹三人再聚，他心里也是欢喜的。
    起风了！牌楼上的弦月，勾着风，吹过落寞的京华坊。
    坊内唯一跳动烛火的地方，便是这间公斋了。杜娟和公主已饮得微醺，李公公在一边斟酒，小娘喝着竹筒中的瓜汁，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李公公手中的酒坛。
    “小公主，怕不是您也想喝？”
    小娘点点头，再看杜娟和公主，却无暇顾及。
    李公公道，“这饮酒人啊，怕是到了伤心处才喝，喝完了一睡，像是把什么事儿也忘了，又像是没忘，多难受啊。”
    “李公公，可不能让她喝。”杜娟回头看着小娘，“你就好好喝你的瓜汁，这坛中物，你可碰不得。”
    “好。”小娘很乖巧的答应着
    李公公继续给杜娟斟酒，公主看着他，“李公公，你也坐下来一起喝点。”
    公公吓得后退一步，作揖道，“公主慎言呐，咱家伺候您多年，哪能入此座。今儿您与杜绣娘把酒言欢就行，咱家伺候好您二人就可以了。”
    “让你坐你就坐！”公主厉声道，“你再听我一次好不好嘛？”
    杜娟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这古代的酒，酿的醇厚！入口是柔，却烧了心，心这么烧，怕是那难掩的痛在与酒抗衡。
    公主喝的微醉，都出了奶音，每一句话都撒娇。杜娟悄悄落泪了，这行泪，趁着昏暗的烛光，藏在酒里，再一杯下肚。公主还小，她真的很小，她需要有个人去呵护！从入座饮酒到现在，李公公无时无刻的在她身边，时而斟酒，时而递过帕巾，照顾的细致入微。
    李公公只好坐下，主动斟了一杯酒，双手捧杯向前恭敬的作揖，而后一饮而下！
    “这才对嘛！”公主毫不避讳的拍了一下李公公，险些给李公公逗咳嗽了。
    “咳咳！呦，公主，咱家失礼了！”
    公主陪着他喝下一杯酒，转而对杜娟说道，“姐姐，你知道吗，这些年李公公为我做了好多事，从我儿时到及笄之年，都是李公公一直陪着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回大名府：醉夜

    公主和李公公这至深的主仆关系，让杜娟尤为动容。在宫内，公主受千般宠爱，可接近公主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自己能有个好的前程，而今公主和亲，那些巴结的人也不在了，只有李公公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刚刚听了公主的夸奖，李公公谦虚的说道，“咱家的使命就是护着公主您，可这回咱家不能跟着您了，唉！”
    官家终究还是向着公主的，苏公公威风了也不过几天，这势头还是被李公公压了回去。官家知道一些事情后，升李公公为大总管，可这大总管心里，却是装着公主的一切。
    怕要不是李公公是太监，这故事的情调就变了！杜娟暗自想着。
    公主知道李公公的想法，借着酒劲道，“李公公，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屈尊在我身边。父皇如今擢你高升，更是看重了你的耐心。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操心。现在虽不在公主府了，可时下，大名府正需要李公公您的刚正不阿，苏公公失了势，怕是后面的本家坐不住了。”
    主仆俩仿佛还知道其他的事儿，听着就像是一连串的阴谋。杜娟对这些本无暇顾及，此题是无解，李公公比她更清楚。杜娟见两人这难舍的主仆情，端起酒来，“来！公主，李公公！今夜大家索性喝个痛快！”
    “好！听姐姐的！”
    “如果酒没了，我可没辙了，现在这个时候估计连打更的都休息了。”李公公怕大家喝多，故意这样说道。
    公主看着小娘，自己和亲，眼下这位小公主的命运，自然也嘱咐一二，毕竟是亲妹妹，“李公公，日后这里所有的一切，还望您多多照顾。”
    “放心，公主。”李公公答应的很痛快，“京华坊还会像以前一样的，现在官家也答应了此事，不会有人想找京华坊的麻烦。”
    小娘起身去榻上翻腾一番，从枕下找出一个绢孩儿，放在桌上期待的看着大家。怎么这么眼熟，杜娟想起来，这不就是上次三人一起做出来的绢孩儿，说要拿上街市去卖添补家用的绢孩儿吗？小娘不知什么时候藏了一个。
    杜娟道，“这不是咱们去街巷卖的绢孩儿？怎么，这些都没卖完？”
    都这么长的时间了，杜娟不知道自己在这梦中待了多久时间，而小娘拿出这个绢孩儿的时候，这些事情就像是昨儿发生的一样。
    小娘点点头，拿出绢巾擦拭着这个绢孩儿说道，“娟姐姐，还有好几个没卖出去呢，一直放在床底。”
    公主不明白小娘这个时候拿出它做什么，“我记得当时咱们卖出了不少，竟还有存货。不过妹妹，你拿它出来做什么，不会是想……”
    一瞬间的想法是对的，小娘也正是这个意思，“姐姐，我还想做绢孩儿，拿到街市上去卖。”
    这倒不至于，杜娟心里想：现在小娘的身份与之前不同，就连养父养母都被接到了宫里，吃穿用度更是不用说了，小娘还缺这些细软吗？
    公主更是误解了小娘的意思，以为小娘被官家给欺负了，“妹妹，告诉我，是不是父皇为难你了。你要用些月例银子，可以直接从公主府上支出，要不明儿跟我去府里，看上什么东西随便拿。”
    “不是，不是！”小娘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是想多卖些绢孩儿，把银两都给她们。”
    “她们？”杜娟和公主不知小娘在说什么，杜娟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跟小娘有过交集的人，像她说的那些一无所获。
    小娘口中的“她们”，是和自己非亲非故同村的孩子们，“姐姐，之前我在竹林玩耍的时候，认识了很多同村的孩子，她们的家境也不富足，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娘就是想把买绢孩儿赚来的钱都给她们。”
    小娘本是善良的，但公主却是不同意这点，“这哪能行呢？小娘，你想想你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乱跑了，你现在可是公主，她们过得再艰难，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说说你成天的去街市练摊，要真是哪天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父皇交待呢？”
    杜娟拦着公主，怕是她说一句嘴，伤了小娘的心，“嘘——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娘还小着呢。她忠爱做这件事，就让她去，我在坊内也可以帮她，咱们可别负了她的这颗善心啊。”
    杜娟倒是无所谓，径直答应了她，就像当初答应带小娘入京华坊一样，小娘开心地回道，“谢谢娟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李公公趁着酒意，很清醒的冲公主来了一句，“公主，您要不也妥协一下？”
    “我……我怎么答应啊。我就是感觉现在小娘根本不用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可咱们的杜大绣娘一个劲的支持她入街市卖绢孩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一个当姐姐的再计较，就没天理了。”
    公主松口，这两位就是如此这般宠着小娘。却也怕小娘卖绢人丢了正业，也嘱咐起她来，“小娘，这件事可以做，姐姐也只怕你一心二用，误了京华坊的课业。这一次京华坊的机会来之不易，咱们每个人都不能再蹉跎光阴了。”
    小娘点点头，“谨记娟姐姐的话，小娘自然知道，学习绢艺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本宫相信！有了你们，京华坊一定会名声再起！”公主振臂高呼，杜娟听得热血，不知道给自己灌了多少杯酒。
    李公公一直听着三姐妹的谈话，有了主意，“小公主有这样的想法，是大名府之幸。不过靠绢孩儿去街市售卖，也卖不了些许银两。现在，可不像你们三位那个时候，京华坊还处繁盛，而今京华坊重获新生，这坊内的人数，咱家掰着手指头就能算出来，这一时间也达不到先前的繁盛。咱家这里倒是有个办法，明儿一早咱家就去找官家，看看官家能不能彻底解决了此事。”
    听李公公这么一说，小娘第一个不同意，“李公公，我不同意。我就想自己做绢孩儿，然后卖出银两后，给她们家一解燃眉之急。官家的恩典太大，小娘怕是承受不起。”
    公主也认同小娘，“这事儿就不用劳烦父皇了。”
    “咱家明白！不过咱家还是得问您。为何不让小公主她们的朋友来此，跟着一起学做绢孩儿呢，这样的话，就不用你一个人整天为此事奔波，你们可以像之前跟杜绣娘一样，一起搭伙去街市啊。”
    “怕是我没有多少时日陪着她奔波了。”公主一说，众人的心又被扎了一遍
    李公公怪招太多，却也中肯。但对于小娘身边的同龄人来说，未必是一个机会，小娘更明白这点，“很早的时候我就给她们说过此事，可她们有她们自己的想法，各有所求，而业精也不再绢艺，更不想让京华坊成了孩子窝。”
    “可真会说，人小鬼大。”李公公笑着说道。
    酒意下，杜娟的双眼更是越不听使唤了，看着桌上早已空出一坛子的酒，杜娟一把抱过酒坛，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姐姐，你要不去榻上睡，我扶你过去。”公主刚要起身，被杜娟一下拦住。
    这时杜娟的意识处于清醒与混沌间，不胜睡意，可也不想离开大家，“什么榻上！我就不去，我就在这里睡。”
    “那你也不用抱个酒坛子。”公主说罢，等于白说。杜娟鼾声已起，剩下的公主和李公公又喝了两个来回。猛地发现，周围安静的吓人。问题一向很多的小娘也安静了，回头再一瞧，不知何时小娘早已入榻而眠。
    李公公见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站不稳的给公主作揖道，“喝得尽兴！尽兴！公主，咱家就回去了，您早些歇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梦回大名府：出关（上）

    所有相守的日子，一瞬间就过去了。等杜娟再次酒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公主离开大名府的日子。螺号开道，装满嫁妆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公主府中驶出，最后驶出的，才是公主的轿辇，而后是给公主梳洗打扮的丫鬟、仆人。李公公紧随着轿辇，一路走去，得确保这一路上不会出问题。
    从公主府驶出的轿辇，皇城里所有王公大臣均知道，这一日便是安邦公主出关之日，一家家站在官道上，目送着轿辇的离开。公主端坐轿中，心里无比的平静，轿辇一前一后的晃动，公主心如止水，她微闭着双眼。今日的公主盛装打扮，着红色霞帔一件，上面金黄色的雕花纹路，簇拥着头顶的凤冠。
    皇城大道上，官家一早就在那里等着公主，跟官家一起等着的。还有来自金国的迎亲队伍，自绢塑放榜后，早已在大名府外的迎亲使团便连夜入城，为迎亲而做准备，不得不说金国此举，对公主来说是势在必得啊。
    迎亲团为首的四人手举金国大旗，严肃的站在哪里。使臣紧紧的跟在官家身后，时不时的往大道张望着。看着迎亲使团架势也不小，比起公主的仪仗来差不到哪儿去。
    杜娟拉着小娘一路狂奔，总算是赶到了皇城，越背越重的木匣，杜娟这一路不知道换了几次手。透过皇城门向内看去，见了官家和迎亲使团，“快！小娘，官家在那里，应该就是这里。”说着便朝里走去，不想城门口被六位守城的官兵拦了下来！
    “站住！”
    杜娟一瞧，咦？平时这里都是四位守城官兵，今天倒是增派了好多人。杜娟和小娘被拦住后，从城门内走出一位头领，又带着四人而来，“大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往里闯！”
    杜娟忙道，“官爷，我们是公主的朋友！你就放我们进去，让我们送送公主！”
    守城官兵丝毫不讲情面，“不行！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速速离开！胆敢挡公主和亲使团的路！不想活了！”
    “我也是公主！我要去找我的姐姐！”杜娟本想再狡辩一番，或者硬闯进去，可小娘亮出了杀手锏。小娘拿出腰牌，好家伙这是皇家特许的，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给她的，杜娟被小娘这操作惊到了，不过这一举动让杜娟更清醒了：小娘不再像以前那样，她可是安宁郡主。
    这招儿别说挺好使，这守城官兵一见此物，忙退后三步，恭敬的跪下道，“小的不知道公主驾临，还望恕罪！”
    官兵放两位进了皇城，却也赶上了公主的仪仗刚从大道上拐弯过来，映入了众人眼前。螺号刺耳，响彻整个皇城，那凄凉的回声，在皇城一砖一瓦间，惊起了多少飞鸟，盘旋在空中。仪仗队缓缓走来，轿辇的轮毂压在大道的青砖上，清脆作响。
    “公主，官家和迎亲使团就在前面。”仪仗队慢了下来，李公公凑到轿辇前，瞧了瞧刚从皇城门进来的杜娟、小娘二人，冲里面的公主说道，“公主，杜绣娘和安宁郡主也来了。”
    “知道了。”公主说罢，只听轿内是玉器琳琅相撞的声音，那是头冠上的流苏。李公公轻轻掀起一角轿帘，公主如笋纤细的手，把着轿门，缓缓走出。杜娟和小娘也跑到了官家身边，被近卫兵再次拦住。
    官家听到声音，回头见了小娘，眼神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冲着卫兵摆手。两人上前准备给官家行礼，官家指了指公主的轿辇，“你们过去。”
    公主就站在眼前，雍荣华贵，王气十足！
    今天的公主真的好美啊，自己来到这梦境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公主这样美。李公公扶着公主走下轿辇，迎亲使团想上前，官家拦住道，“容我儿与她们稍作别离再出府，使臣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金使才不管这些，更不顾姐妹别离，“我家皇帝说了，这启程却也要讲一个天时地利，本使催紧一些，不也是怕误了良时？”
    官家不搭理他，三姐妹再重聚，官家明白，这个时间他一定要留给她们。那夜公主未归府，与杜娟、小娘、李公公在京华坊酩酊大醉时，官家也曾踏着夜色去了京华坊。
    那夜本想与民同乐，官家走到京华坊，便听楼上笑声不断，最入耳的便是公主的声音，酩酊大醉，公主怕是忘记那晚究竟做了什么，杜娟和小娘都已经入睡了，官家走到门前的时候，就听得公主又开始任性道，“李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们睡什么睡，赶紧把她们喊起来，本宫还没喝够呢！”
    官家充满了好奇，这样任性刁蛮的公主，平日里却没有见到过。
    李公公也是难做，“公主，这都快丑时了。她们便入了梦，见了周公，您让咱家怎么叫醒来。”
    “那也得叫啊。”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劲的晃着杜娟的胳膊，“姐姐，起来，快起来了，你再不起来，我们就没机会喝了。”
    见杜娟没动静，公主扭头见了卧在榻上的小娘，“妹妹，小娘，起来跟姐姐玩捉迷藏啊。”
    李公公忙上前拦住，“呦，公主，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公主睡了有个把时辰了，您在给她吓着，她可惊不起吓。”
    要说这酒醉的人夜市清醒的，被李公公一提醒，却也觉得有理。如此，也只能逮着李公公一个人了，“都歇息了，行，李公公你也回去。”
    “公主，咱家刚才就想走，可您喝成这样，咱家担心又回来了，要不咱家去外面候着，您歇息就行。”
    “李公公，你觉得大名府好吗？”转眼间公主醉卧在榻上，刚才折腾的太兴奋，这回也已迷糊起来，嘴里开始自言自语道，“大名府有父皇，有你们，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你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安邦公主，安邦定国，安邦定国，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主苦苦地笑着，门外官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离开了，他轻声走下楼梯，近卫兵已在外面等候。一路上官家什么话都没说，轿辇内的他闭着双眼，眼角早已湿润了。
    那夜的事情，官家铭记在心，公主出关和亲，这怕是永远也忘不了了。眼前公主和杜娟、小娘话离别，官家便一直在那里等等的等着。
    可到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杜娟、小娘一见公主的时候，纵然有千百句话，却堵在了嘴边。公主下了轿辇，嘴角仅有的一丝微笑也不在了，见了杜娟、小娘二人，才勉强挤出一丝。
    “你们来了？”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杜娟脑子乱了，公主不是去大婚，而是去和亲，说祝福的话肯定不合适，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说别离的话，公主本是伤感，不能让她带着泪离开这里啊！杜娟纠结起来。
    倒是公主，先开了口，“你们看到后面那个红色的木箱了吗？”
    杜娟看去，那个木箱不同，可外观好像是哪里见过。对，是那晚在藏宝阁见到的，只不过重新漆了红色，看上去更鲜亮了。
    “藏宝阁？”
    “对，你还记得吗，那个箱子里都是绢孩儿，京华坊的绢孩儿。”
    说起绢孩儿，杜娟想起重要的事情，自己身上还背着木匣呢。将木匣取下，杜娟双手奉上，“我跟小娘都觉得，它跟着你还是比较好。”
    公主苦笑一声，“它就这样跟着我走，去了金国，你们不过想它吗？”
    “会，肯定会！而且一夜比一夜思念，一夜比一夜煎熬的去想。”
    “它都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子，跟着我会不会受苦。那面它可没有你们，它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杜娟听得出公主的言外之意，它便是她，她便是公主。见公主将“虞姬”从木匣中拿出，紧紧抱在怀中，这不争气的眼泪又来了！杜娟背过身后，偷偷擦拭着眼泪。
    “姐姐！”小娘紧抱着公主，大家都说要矜持一些的，可到这里，谁都没把持住。小娘抱着公主紧紧不撒手，杜娟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抱紧了公主。她只是不想让公主见到她落泪的样子，“它跟着你，它不会忘，大名府有它的家人，大名府有它的姐妹。它要是受了半点欺负，大名府是绝对不会放过欺负它的人的。每年春暖的时候，它可以回来，看看乌江畔遍地的油菜花。”
    “公主，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终究还是要遵循礼制，李公公无奈的提醒着公主，和亲为大事，这姐妹情长也终究被冲散。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回大名府：出关（下）

    公主看着杜娟、小娘，强忍着泪水道，“在大名府，唯你们是牵挂，我即便行之万里，也难忘这里还有你们的挂念。我一定会遵守约定，在每年春暖之时，我们会再相见。”
    小娘松开手说，“姐姐，一定要回来。”
    公主摸了摸小娘的脑袋，温柔的说道，“会的。”
    杜娟难以表露的离别之情，到这个节骨眼也想不起更为深情的话了，便道，“妹妹这一路，还望珍重！”
    公主认真的看着杜娟，两人四目相对，这眼神中已有诉说不完的感情，都各自点点头。
    一边的官家看着姐妹泪别，也满足了。就这样也该离开的时候了。官家转身，杜娟瞧见官家要走，她知道官家为何要走，定是因为和亲将公主推了出去，心有愧疚。可这最后的告别，总该有的，不能让这对父女留下遗憾。杜娟忙示意公主，“去跟官家说一声。”
    公主是有告别的心，可见官家转身一瞬，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冲着官家的背影喊了一声，“父皇！”
    官家缓缓回头，看着公主。公主快步走到他面前，“父皇……母后呢……”
    官家已说不出话，含着热泪，眼前的女儿就像是几年没见一样，上下周身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今天很美！”
    随后说道，“她正在鸿胪寺给你祈福，她怕来了之后，就不忍心看着你走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公主这一拜，是在大名府跟官家的最后一拜。她不知道怎么样去跟父皇言说和亲之事，平日里自己性子乖张，没少让官家操心，直到和亲的旨意下来，那个被保护在重重宫墙中的公主突然醒了。
    “这是作甚！”官家扶起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么做让朕如何是好！”
    “都是臣女不孝，几日以来一直闹脾气，把自己关在公主府，臣女不孝，臣女应该去找您和母后的，多陪陪你们，可现在……”
    所有的担当，在最后离别的时候，越发的明显了。公主深深地自责自己的乖张和任性，可到此时，一切都晚了。
    官家见公主这样说，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长大了，公主长大了！能看到你这样，朕欣喜！”
    公主知道官家心里的愧疚，可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一想到此去金国后，不知下回见面是何时，这时的公主所想的便是让官家放心，“父皇放心，儿臣此去金国，定会遵守规矩，完成这次和亲，平两国之战事。”
    公主越这么说，官家心里就越不好受。堂而皇之的场面话再说已不合适了，见公主头钗偏了一些，便亲自帮着整理好。公主低下头，不知道上次父皇帮自己整理头钗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了。
    “好了。”
    “父皇……”公主这才缓缓抬头，吞吐的说道，“那晚谢谢您。”
    官家一惊，没有反应过来，“那晚？”忽而想到那夜快进丑时，去京华坊的那天夜里，“是那天？你知道？”
    “官家，是咱家告诉公主的。”李公公在旁说道，“那晚公主入睡后，咱家去关窗户，咱家看到您了，可夜已深，也没敢下来问安，还望官家恕罪。”
    “无妨，李公公多虑了。”
    回想起那夜，公主还继续嘟囔着。李公公见窗户开着，走到窗前就听到楼下有马跺脚的声音，这夜静的无声，蹄铁敲击着青石砖的地面，还是很有力道的。往窗外一瞧，一辆金黄的轿辇正停在牌坊前，紧接着官家从楼下走出，径直上了轿辇。李公公一惊，心里道，“官家！他怎么来这儿了，莫不是刚才？”
    李公公回头看着熟睡的公主，又看看门外，后背一阵发凉。
    官家点点头，“原是这样。”
    公主知道那晚官家来到京华坊，定是担心自己，这事儿被李公公说出后，官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夜朕饮了不少苦茶，彻夜失眠，便想四处走走。”
    哪儿是失眠啊，那夜将进丑时，大小街巷都早已闭市，宫里歇息的更早，分明就是放心不下自己。公主很明白官家的意思，为了这次和亲，他也一定没少操劳。
    “父皇，儿臣这一去，你和母后一定要保重圣体。父皇您切莫在这样了，若失眠时间久了，可宣宫里医倌来看看；更要告诉母后，母后本就胃寒，而今快入了初秋，莫着了凉。”公主想的却是周到，这些话或许早就应该跟他们说的。
    “朕明白，朕听你的。”
    李公公朝天看了看日头，恭敬地作揖道，“官家、公主，这回时辰是真到了。”
    原来刚才李公公说时间到了，是想让公主和官家再行告别，李公公一向心细，杜娟看在眼里。姐妹之间的感情固然珍贵，可亲情更尤为重要，李公公陪伴公主的这些年月，却早已打理好了这一切。
    公主看着官家、又回头看看杜娟、小娘、李公公……一万个不舍涌上心头，李公公搀扶着公主，现在李公公不得不这么做了，他要将公主重新送回到轿辇，公主更一步三回头，眼角的泪收不住了。
    官家伸出手，他发现，自己想要抓住公主的时候，已经抓不住她了。
    “安安……”
    “起驾！”李公公一声呐喊
    “呜——”如哀鸣一样的螺号再次吹响，和亲队伍开拔！主城门缓缓打开，马鸣长嘶！大道两边围满了人，此时未到入市，哪儿来这么多人呢。
    宋金两国的旗帜飘扬，和亲队伍庄重的出发了！杜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道两旁的不是别人，却是大名府的百姓们。大家像是知道今天公主出关和亲之事，都自发来到道边送别。
    轿内公主已经哭了一轮。从刚才入辇后，公主就一直在哭。这回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父皇、姐妹，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们！
    “恭送公主！”李公公拉长声音喊道，公主掀开轿帘，见这条大道两旁已是人海，李公公刚才这声后，大家纷纷下跪。
    “恭送公主！恭送公主！恭送公主！”
    万民跪拜，轿辇驶过，这三声冲了天际，回荡在大名府的上空。
    公主见那老妪驼着背颤颤巍巍的下跪，见那孩童在阿娘的指引下，也主动跪下。见这一张张陌生的脸，一个个朴素的百姓，皆为此刻为公主送行。
    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悲伤！
    放下轿帘，公主坐正了身体，目视前方。跪拜恭送的声音还没有停止，公主眼神毅然坚定起来：我知我此次前往金国的使命与责任，便是守护这大名府的百姓们。
    在看到轿外万民的那一刻，公主彻底懂了。她懂了父皇的苦心，懂了和亲的目的，懂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这不是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吗？没想到自己经历成真，杜娟想着。不对，电视剧不是这个朝代的，看来这梦又要结束了。
    跟在公主轿辇后，这一路杜娟和小娘愿送公主出了关才回去。公主的善良在万民间早已家喻户晓的，能如此得了民心，这些年公主为大名府也做了很多事，万民难舍公主，更希望公主留下，可陪都身负护卫使命，双边关系吃紧，公主舍了小家，保了大家，理应得这一份尊重。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梦回大名府：离亭

    沿着城门出了关，人迹罕至！前面的路还很长，李公公想的周到，早早地就安排了两匹马。随行的士兵拉着两匹高大的马走来，杜娟仰望着眼前的这匹马，都能从它“呼哧呼哧”的鼻孔中感受到它的热情。
    不好！新技能未解锁！我压根儿就不会骑马，杜娟猛然想到！
    “那个……我……我不会骑马……”杜娟说道，再看小娘跟高头大马比起来，高低更是相差甚多，“怕是小公主也不会，而且小公主这么小，你们怎么能让她单独骑马？”
    这些士兵只是依命行事，哪里管的上那么多。杜娟一提点，才开了窍，便说道，“不如你上马抱着小公主，在下帮你们牵着马，可否。”
    “甚好。”
    刚才从城里到关外这段路，杜娟本来就走得脚掌疼，这回坐在马背上，也不太习惯。马背上未放马鞍，这马看着高大健壮，可马背上却是瘦骨，不会儿就觉得如坐针毡，想要扭扭身子，自己还身处和亲队伍中，而且还抱着小娘，也确实不雅！前往金国这一路，算是北上。北上天气转寒的快，一路上杜娟就觉得没大名府暖和，不过这北风也吹得惬意。
    “娟姐姐，你说安安公主真的能回来吗？”马背上小娘突然问了杜娟一句
    还没等杜娟回答呢，牵着马的这位士兵说道，“小公主，这可说不准。我大宋国自建制以来，送往金国和亲的队伍可不止这位公主，可到最后呢，也没能见着哪位回来过，就看着宫里往外送人了。”
    小娘最认承诺了，“可我想让安安公主回来，她都答应我们了。”
    士兵看了杜娟一眼，又瞧瞧小娘，“公主真这么说的？”
    “是的。”
    士兵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公主是不可能回来的，在下跟随和亲出使队伍就有四回了，有大名府出去，更有从汴京那面过来的，都是送公主前往和亲，可金国那面是不会放人的，想要再见到公主，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金国。”
    “他们为什么不放人？”历史上的和亲，多半是以悲剧结局，杜娟也想到了这里，“回来探亲不是很正常的？”
    “看您是公主的朋友，可在下看您，怕不是大名府的人。”士兵说的没错，还真不是这里的人，“从官家达成和亲的那一刻开始，公主就不属于大名府了，金人说战就战，说和就和，背信弃义不知道多少回了。每一次和亲的公主前往，都沦为质子，以此制衡。”
    “无耻！”杜娟脱口而出，“难不成真的一次也见不到公主了？”
    这士兵没再说话，沿着关外这条路走了些许时辰。就看到了一处早已荒废的驿站，驿站边上是有一座凉亭。似年久失修，外观早已看不出是亭子的样子。队伍慢了下来，李公公走到轿边对轿内的公主说道，“公主，该让她们回去了。”
    “好。”
    “怎么停了？”杜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只是暂歇片刻，“公主是要歇息吗？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士兵道，“是你们该回去了。”
    “回去？”
    士兵指着前方荒废的驿站和凉亭说道，“过了前面的驿站和离亭，就当是真正出了关。凡从大名府都城出关的，在这里都要说声道别。”
    “离亭？这名字如此凄凉，是有什么故事吗？”
    说话间公主已经从轿中走下来了，向后朝着杜娟走来。杜娟也下了马，带着小娘一起迎去。
    我们真的要分开了？
    杜娟脑海里还有刚才的疑问，“公主，这离亭是……”
    “离亭，道了离别再难相见。可能它的故事，你们还不知道。”公主心有感概，看着那座凉亭道，“听宫里说，晚唐时一对新婚夫妇在大婚前夜，夫君就被征了兵派往边外，夫人在这座亭子里日日盼夜夜盼，盼了两年却传来了夫君去世的噩耗；夫人整日里郁郁寡欢，时不时就来亭子里，呆呆的望着这条官道，仿佛还在等着夫君归来。不知花了多久时间，她终于走出来了，后开了这间驿站，可晚唐战事连连，驿站也糟了火，夫人在那场大火中去世了。后人留下了这驿站，更命这间亭子为离亭。”
    是个感人的故事，公主说完后停了半晌，接着说，“只愿是这离亭，能让所有离家远去的亲人，还有归来的那天。”
    刚才士兵的话，杜娟没有忘记。公主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杜娟看向离亭，亭子远处层峦叠嶂，山脉间皆是白雾，什么都看不清，公主这一去的路，到前面就没了尽头。
    “公主……”杜娟拉着公主的手，“你真的会回来是吗？”
    公主点头，可眼神中的迷茫已然告诉了杜娟答案。或者说，真正的答案便是心照不宣，杜娟越发觉得刚才那位士兵说的话，有太重的分量了。一路走来，出了大名府，不离不弃的是杜娟和小娘，公主不想让内心真实的答案过于显露，到了这里，也该是离别的时候了，“离亭，终有一别的，你和小公主送我到此，也该回去了。这离亭距大名府十里路，这十里相送的情谊，我记下了。离亭一送，再言珍重！姐妹们的这份真心，我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公主话落，小娘开始抽泣了，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杜娟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心里一个劲的为自己打气：杜娟，这里本不就属于你的时代，该说再见的时候，就说再见。公主要走了，这是她的使命，该告别的时候更要果断的告别！
    可越想这些，自己转眼间就成了泪人。
    公主还不忘缓解这悲伤的气氛，虽然自己心里更不舍这里，却也说道，“对了，给你们说一声。还记得咱们三人做出来的虞姬吗？我刚才把她手里的剑取下来了，她应该去舞，应该去唱，而不是被离别伤了情，动了容，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先前公主因为和亲，将绢孩儿“虞姬”手中的丝绦换成了长剑，以示自己的不满，而如今，公主将这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虞姬”笑了，舞着长长的丝绦去见项羽，继续那旷世的爱恋。
    “如果虞姬知道你这么做，她一定高兴的哭了。”杜娟百感交集的说
    “虞姬或只为楚霸王而哭，我们后人用绢孩儿做出他们，理应了解他们的情感，皆为离别，若是不哭与无泪，可就不是她虞姬了。”
    好中肯的话，公主说的一点都没错，绢孩儿的感情最重要了，不管到哪里，都是如此，若是这些跌宕千年的传奇人物，被后世做成绢孩儿，更要尊重他们的情感，公主做到了，杜娟学到了。
    口口声声说着不舍与再见，三道珍重与离别，眼中是公主一袭红裙离开的背影，眼中是和亲使团快马扬鞭的绝尘，眼中是这关外的北风吹来阵阵风沙，迷了双眼，痛得落泪。
    迷迷糊糊中听得小娘说了一句，“娟姐姐，我们该回去了。”
    身边护送她们回去的几位官兵也道，“回去，回去！”
    好，回去！
    湿漉漉的感觉好难受，看看天，并没有下雨啊。杜娟摸了摸脸，是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却也莫名的悲伤，公主真的走了。擦了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半边脸都是湿的，杜娟迷迷糊糊的摸了摸枕头，这是哭了多少啊，眼睛酸涩的疼。好像今儿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没做，呦！奶奶要回养老院了。不对，我是梦醒了吗？她（他）们让我回去，真回来了。
    醒了，醒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由心生

    “这些跌宕千年的传奇人物，被做成绢孩儿，要尊重他们的情感。”梦中公主的这句话一直在杜娟脑中回荡，这句话很正确。梦中的古人真有如此智慧？公主说的一点不假，我也要这样，不管今后做什么样式的绢人，都要尊重它们的情感，公主的这句话，杜娟完全是已经t到了。
    这梦，应该结束了，公主出关和亲，虽然和大家有些不舍，可梦终究是梦，现实中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过就这样连续的梦，连做了三次，这又是为什么呢。梦境中的她们都那么真实，难不成我的前世就是一位绣娘？想想也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点虐。
    看着杜娟一人在屋子里开心的样子，院里的老妈冲着她喊了一声，“起来了，闺女！”
    听老妈这一嗓子，正在发呆的杜娟回过神。等老妈进屋，杜娟一瞧枕头上的一片泪渍，急忙拿被子遮住枕头。老妈一进屋就瞧见了杜娟的红肿的双眼，先是一惊，后关心的问道，“闺女，怎么了这是，哭了啊！”
    杜娟打着瞌睡，揉了揉眼睛，“哪有？昨晚睡得太迟了，这回眼睛还疼着呢。”
    “以后尽量早些睡，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别老熬夜。看看你的脸色都不太好。”老妈说完正要给杜娟整理被子，“行了，差不多到点了，你赶紧去上班，我把你屋子收拾收拾。”
    杜娟见状，紧张的急忙拦住，“别，妈，我来，您就歇着，放心时间来得及。”
    “好，那也行。”老妈缩回手，看了看窗户又念叨起来，“对了，以后睡觉前看看窗户，这几天晚上有风，别让风进了屋，再给感冒了。”
    昨晚做梦的时候好像就听到了老妈说关于窗户的事儿，看来是真的，“我知道了，妈。”
    “行，那我走了，今儿还一堆事呢。对了老太太下午要回养老院，这事儿别给忘了。”老妈嘱咐道
    “好，忘不了，妈，您就放心。”见老妈刚转身，杜娟思前想后，决心还是把最近做梦的事儿告诉老妈，“妈，妈，我……有点事儿跟您说。”
    “怎么了？”
    “也没啥，妈，就是我最近这段时间，总爱做一些奇怪的梦，而且就跟连续剧一样，梦到好几回了。”
    听完杜娟这么一说，老妈笑了起来。
    果然这点杜娟早就想到了，老妈继续问道，“那你梦到什么了？”
    “梦里我是古代人，在梦里学做绢人，然后认识了两位公主，并且跟她们一起经历了好多事儿呢。”
    老妈想了想，其实女儿做的这个梦也没什么，可能是最近真的太劳累了，“闺女啊，做梦，多半都是白天的事儿太多，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白天都想着绢人的事儿，这晚上做梦不梦到才怪呢。不过你妈我也不是那解梦的人，就知道在梦中要遇到了公主，那可是贵人啊，是一个好兆头！”
    “可是……妈，最近公主和亲了，那这个梦还会不会……”
    杜娟担心贵人是不是会离开，老妈一听更是乐得不行，没怎么回答，就先大笑起来。
    “妈，您就笑，早知道我不跟您说啦。”
    刚一起床，这起床气还没下去呢，又被老妈给“气”了一遭。
    不过自己的闺女自己哄，老妈逗趣的说道，“还真别说，闺女。你这梦做的太丰富了，又是公主又是和亲的，我一把岁数了都没有做过这么丰富的梦。别多想了，不管梦里面发生了什么，这都是假的。”
    “我知道，妈。”杜娟很清楚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什么又是真的呢？对，是“虞姬”，那个公主带走的绢人，“可……可我还梦到了虞姬，就是现在京华坊要投标的那个作品。不过妈，我是先梦到的虞姬，然后您才拿出来说要做投标用的作品，这想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老妈很淡然的说，“那个虞姬，你小时候本就见过，一定是留下了印象，所以才在梦中看到了它。其实这就说明，这么长时间以来，绢人算是真正的走进你的生活了，你真正的把这份事业拿起来了。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时候绢人在人形美术厂完成，大家都是一起做工的。记得有一次做梦梦见，我们身边都是绢人，还在梦里跟我们争厂子呢。”说罢自己笑起来了，或许老妈说的有道理，杜娟深思，想想以前，京华坊都是老妈在把控，这回也是彻彻底底交给了自己打理，不管是对京华坊还是对绢人的印象就更深了。
    那梦中出现的京华坊、绢人、公主、小娘，或许就是现实中折射进去的人呢，这还真说不准。
    怕杜娟多想，老妈又说道，“闺女，我们做一行爱一行，难免会入的深了，可真入的深了，这不也正好说明这行的的确确适合我们吗？别的不说，秀芬家那儿子柳天，现在京剧院唱戏，那他晚上梦到的也一定是京剧唱戏的画面了，指不定哪天晚上就回到了梨园。所以梦到什么不重要，你在梦中做什么也不重要，只是我们可能会共情，回到现实中的时候，我们没有失了原则，这才是匠人的心。”
    “妈，我懂了。”
    杜娟心里不再想那么多，现实终究要和梦境分开的，如今公主和亲了，姐妹们也做了别离，应该要结束了。而杜娟并不知道，充满奇妙的梦境之旅才刚刚开始。
    匆忙洗漱完，杜娟总算是清醒很多，刚跟老妈探讨“梦境”时，自己还半睡半醒呢。继续回想昨晚遗留的问题，绢人“虞姬”到底还缺少什么呢？梦中公主让“虞姬”回到了她原本的生活，可历史是向前的，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在梦境中，杜娟见到了梦中幻境的“虞姬”，那种悲壮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虞姬”手中的那把剑，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呢？
    想着，想着，杜娟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本是进屋吃早饭的，可这突如其来的灵感，杜娟就想立马实现了，直奔着工作室去了。老妈在后面紧赶慢赶的喊，“吃点再走啊！”
    “妈，我路上买着吃！”
    “好，记得吃！这孩子……”
    刚到工作室，阿木娜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这个点连文欣都还没来呢。
    “怎么这么早？娜娜。”
    阿木娜不好意思的说，“之前都迟到好多次了，再不早点，我怕工资都给扣没了。”
    文欣好像没有制定考勤制度，不过这姑娘可真直接，有啥说啥，让杜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不至于的，娜娜，咱们现在都在磨合期，没那么多要求，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第一百二十章 “虞姬”的一滴眼泪

    阿木娜看了一眼手机，“咱们是九点半上班，杜老师，您今天好像也来的挺早。”
    “嗯，我刚好有些新的想法，过来画画图纸。”
    阿木娜担忧道，“是关于虞姬的？还需要修改什么吗？”
    “你这面不用改了，已经很好了，就是装饰品这块要调整一下。”
    进了屋，杜娟一头就扎进办公室，大家陆陆续续来了。见阿木娜早早地坐在那儿，都有些好奇：这平时几日都迟到的，今儿却这么自律？不过文欣看到后，倒是很开心。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杜娟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而后，拿着“虞姬”绢人和一张设计图从办公室走出来，放在桌上，将图纸递给李维安，“咱们的虞姬快要提交了，不过提交之前我还有一个想法，这是新的图纸，你们传着看一下，其实改动的也不多，就是装饰品这块，可能需要大家提一些意见。”
    李维安接过图纸，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你是想在虞姬眼睛的地方做一颗泪珠？”
    “泪珠？”文欣不懂绢艺，可杜娟这新奇的想法，也让自己感兴趣起来了，“可虞姬为什么要哭呢？”
    阿木娜和格桑更是不知道杜娟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看着大家都疑惑，杜娟索性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想的是，现在虞姬手中握着长剑，从绢人角色的本身来说没问题，可从它们的情绪来看，这把剑是不是过于冰冷了？我们都知道霸王别姬的故事，虞姬舞剑这段的精华也仅仅出现在她见到项羽的时候。可如今我想的是，我们也不能任意把过去的历史和时代赋予新的定义，因为我们手中的虞姬就是一个绢品，可想要情绪丰富一些的话，只有这么做才应该是合理的。”
    李维安懂了一半，“我大概明白了一点啊，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其实现在咱们这个绢人，你是想把虞姬生平里两个不同阶段的情绪加进去对吗？原本拿着剑，的确是一种看上去比较没有人情味的情绪，可换了其他的饰品又显不出虞姬的性格？”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还好李维安听懂了，杜娟接着说道，“虞姬的性格是那种烈女型的，她有温柔的一面，但更有刚烈之心。尤其是在得知项羽自刎后，她后面这种烈女的情绪就更明显了，而霸王别姬的故事本是悲剧，她持剑面对四面楚歌的凄冷，可内心定然也放不下楚霸王，我想加上去这滴泪，虞姬的情绪应该才会饱满。”
    “我想起来了，杜老师，昨天你一直盯着它看，怕不是觉得它缺少了一些什么。”
    杜娟回到道，“对，就是这样，昨天我就觉得虞姬少点东西，现在算是找到症结了。你们觉得加这滴泪如何？”
    杜娟的想法是不错的，可大家担心的是具体的方法，李维安点点头，说了跟老妈一样的话，“绢人的情绪饱满很重要的，可这滴泪想要怎么呈现是个问题，现在留给咱们的时间应该只有最后一天了？”
    “是，就剩一天了，明早我就提交给王府文创了，所以要改的话，你们就得想一个快捷的办法了。”文欣说道
    “提前声明，虞姬这个作品，我是不会再参与绘画了。”文欣话音一落，阿木娜先是表了态，大家都看着她，格桑一向担心她的性格，是真替她着急。
    文欣想：这丫头怕不是又闹什么幺蛾子！
    可下一句阿木娜接着说道，“别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杜老师说要给虞姬加一滴泪，的确传神。但绢面是已经画好的，而且附在头模上之后，要从上面进行画的话，颜料干湿的程度不一样，很可能会出现晕染，我的建议就是，杜老师可以用一些透明的饰品替代泪珠，做成立体的。”
    “小姑娘！你这个想法可以啊！”李维安说道，“那要做成立体的话，立体的高度不能太高，太高了会显得突兀，跟绢人本身不搭，可这滴泪要用什么东西去做呢？我倒是可以做出眼泪的倒模，可用材如果是透明的，就必须要考虑玻璃了，咱们的倒模烧制还达不到这个温度，而且耗时也很长。”
    杜娟也说道，“那估计是不行，就怕赶不上明天的提报，而且玻璃的话，好像也很难附着到绢布上。”
    “塑料呢？”文欣突然问了，“我看很多杯子都是透明的塑料，那是不是也可以用呢？”
    “塑料肯定不行的。”李维安雕模经验丰富，知道所有材质里，塑料是很不讨喜的，“把塑料化了容易，可它里面的聚乙烯是有毒的，咱们的绢人要是用了塑料的一些配饰元素，万一小孩子误食了，就麻烦了。”
    文欣认同他的说法，“李师傅说的太好了，这一点咱们今后也要注意，后面咱们的市场打通后，绢人一定是面向大众的。尤其是现在家长对孩子的教育，可不是买一买那些芭比娃娃那样简单了，咱们也有自己的娃娃，娃娃的安全也更要从娃娃抓起。”
    好利落有才的一张嘴，不得不服。杜娟心里早已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杜娟对绢人的配饰很有研究，对各类材料也是掌握一些，可平日里都是金银琉璃，给绢人做头冠、流苏、坠饰用的。这是第一次要做出有“情绪”的物件，反倒是成了难题，杜娟跟大家讨论着，又说出了几个材质，但很快就被pass了。
    “材料，材料！”李维安嘴里嘟囔着，眼睛在工作室扫了好几遍，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想做什么，直听他喊了一句，“有了！”
    李维安看上的是阿木娜的眼镜，平日里她很少戴，只不过在画画的时候，偶然带带。今儿刚拿到工作室，就被李维安“盯”上了。
    “小姑娘，您这眼镜看着不像是玻璃的，是不是树脂的？”
    “对啊，就是树脂的。”阿木娜说着拿起眼镜递给李维安，随后故作严肃的提醒道，“李师傅，别老叫我小姑娘！就好像我多小一样，你跟着杜老师叫我娜娜嘛。你要再叫我小姑娘，我就叫你大叔。”
    李维安乐了，之前几次跟阿木娜交流中，就觉得她难以接近，很是高冷。可如今看来也还行，倒是挺有个性的。李维安应了阿木娜，仔细看着手中的眼镜，“好，以后就叫你娜娜。看你跟格桑岁数都差不多，可不就是小姑娘？不过你倒是帮了咱们大忙，“虞姬”的这滴泪就用树脂去做，我家里有一副新的树脂眼镜，我这就回去拿。”
    “树脂？是无毒的。”文欣还是担心
    李维安道，“放心，树脂就是有机化合物，是无毒提炼的。而且树脂融化的话，也要不了太高的温度，在工作室做就可以了，咱们就用树脂，做出一滴眼泪。”
    “那眼镜你不用了？”办法是想到了，可杜娟心里就过意不去了，“文欣，回头你给李师傅报销一下。”
    李维安一个劲的摆手，“不用啊，真用不着。我那树脂眼镜原来是给我爸买的，后来买回来发现度数不对，就一直搁着了，不用想那么多，就当是给咱救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投诉：中药味儿刺鼻

    “那这个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李维安大概估算下时间，道“今天下班前应该没问题。”
    杜娟下午要去养老院送奶奶，也是跟文欣请了假，“嗯……那个，我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李师傅，这滴眼泪就交给你了，不过下班前我应该能赶回来。”
    李维安道，“行，没问题。”
    像李师傅说的，确实是救急，杜娟都想过：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原本打算就放弃了，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可现在既然能做，还是做到完美，就看晚上回到工作室的时候，李师傅能不能给工作室一个惊喜。
    安排完工作，文欣趁着空闲问杜娟，“你下午嘛去？”
    “我奶奶，要回养老院了，我去送送。”杜娟实则是两难，“欣欣，按道理说，今天我不应该走的，我应该陪着大家，这是咱们京华坊的第一个提报作品。”
    文欣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想这么多做什么，明天早晨才提报呢，你今晚下班前不是就回来了？放心，这里交给我。”
    杜娟道，“好，最近绷得太紧张了，还好有你。”
    “赶紧去忙。”
    工作室这面的安排的顺顺当当，可杜北京那儿，刚试营业的药膳小铺，却出了事儿。这一股脑全部聚到了社区街坊办公室，在家正忙活的雨燕，一接到电话就赶了过来，搓手顿脚的干着急。办公室除了杜北京外，还有一四十出头的大妈，看着不是善茬，一见雨燕进了屋，高调了咳嗽了几声，倒是把杜娟弄得一头雾水。
    雨燕更不甘示弱，一上来就问杜北京，“不是，这怎么了！怎么就到这儿了。”
    “你小点声儿，咱理亏，一会儿崔主任就来了，听听怎么说。”怕雨燕在这儿跟这位大妈吵起来，杜北京急忙拦住。
    雨燕听老伴儿的话，可心里这气就是下不去，她打量着这大妈，“咱理亏？莫不是你得罪了人家，不对，这人怎么没在胡同见过？她干嘛的啊。”
    “孩子上学，说是租了这儿的房，离学校近。”
    “哦，这样。”雨燕应着可急于想知道原因，为何莫名其妙就到了社区办，“不是！你都没给我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到底什么矛盾啊。”
    “唉！”杜北京摇摇头，“怕是大麻烦了！”
    正说着崔主任进了屋，见雨燕热情道，“呦，老两口都齐了啊。是这样我简单说一下，我先介绍一下，这是……”
    雨燕可不听这套，“不用介绍，崔主任，您说事儿就行了！”
    “压着点火。”杜北京在一边低声说道
    可社区办有自己的规矩，崔主任还是介绍了起来，“这是咱胡同刚搬过来的租户，住在老林家。然后这位是杜北京一只就在胡同住着，老杜啊，你刚才应该都知道了，关于投诉的事儿，我……”
    “投诉！什么投诉！”雨燕一惊
    崔主任接着说道，“这不今儿您家的药膳小铺试营业，影响到人家了，然后就被她给投诉了。”
    “不是，妹子！您投诉我们做什么啊。我们家开这小铺容易吗？我们是哪里影响您了？再说了，这小铺也是胡同里开的，大家都邻里街坊的，您至于吗？”
    那妇女道，“我刚来的，我哪知道啊，但你们这个药味的确影响人。”
    雨燕不甘示弱道，“那您咋不说闻了药味，您这一辈子不得病呢。”
    “哎呀，行了！雨燕啊，你注意你的态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呛火，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吗？人家投诉也有人家的道理，这是投诉到我这儿了，我就直接处理得了。”雨燕的暴脾气，崔主任又一次领教了，跟雨燕说话，怕是只能刚着来了，“具体是这样，人家投诉的是你们家药膳小铺没有净化系统，弄得到处都是中药味。然后人家孩子气管上有点毛病，闻不了这刺鼻的味儿。”
    “啊！这样……崔主任，您稍等我会儿……我跟我家老杜说两句话。”雨燕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儿，拉着杜北京到了门外。
    雨燕低声问道，“不是，老杜，怎么回事。今儿小店试营业，你怎么不提前说呢？你可真行啊，自己做主就开了，也不看看有什么问题，这下好了，被投诉了。”
    老杜道，“这几天家里多忙啊，我们老哥几个看弄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开了试试，没想到一上午的功夫，就投诉到这儿来了，你说其他这几个老街坊，也没说啥啊。”
    “你啊你啊……不是，其他人呢？今儿试营业就您一人？”
    “我让他们都先回去了，毕竟小铺是开在咱这胡同的，就想着我自己处理得了。”
    雨燕继续抱怨，“您可真善良，我先前就跟你说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文欣那姑娘，你连净化设备都没安装，就直接开业，你们的胆子也是挺大。要这么说，咱理亏，得跟人家说清楚了。”
    两口子进了屋，雨燕却也只能道歉，可这心里的堵劲，难以过去，“抱歉啊，给您带来麻烦了，是我们的问题。”
    崔主任见雨燕道歉的态度，也知道雨燕心有不快，可眼下这位也得好好安抚才行，“您就放心，这个问题我们会注意的，要不您先回去，等处理完了，我们给您一答复。”
    “行，那我先走了。”
    雨燕耷拉着脸，没正眼瞧她，见她出了门，这才跟崔主任道了，“崔主任，这真的至于吗？我都给她道歉了，她连个声儿也不吱。”
    “至于不至于的，人家都投诉了。”崔主任说，“被投诉那会儿，我是去了你家小铺，那药味的确刺鼻的厉害。不过人家提出来了，我倒是想问一下，你们这小铺真没装净化设备啊？”
    老杜摇摇头，“还没准备呢。”
    一听这话，崔主任立马严肃起来，“老杜啊，这个很重要的，你们得重视。你说你们开药膳的，中药本就味大，还没有净化设备，别说她投诉了，要换成别人，指不定哪天也投诉了。按我说，还是抓紧时间弄一个，回头我找专人过来帮你们瞧瞧，看看还有没有落下什么其他的，药膳就跟饮食一样，除烟除味设备是一样都不能少，而且消防这块也得过关。”
    “消防没问题。行，崔主任，我们一直会整改的。”
    一开业就被停业整改，杜北京这药膳小铺能开起来真的太难，雨燕看不下去的除了这之外，最重要的是其他的几位合伙人，这话从办公室一直憋到胡同，终于爆发了，“出了这么大事儿，你那老哥几个也不知道说说话的，我看啊，你们这生意以后更难做！”
    “唉！就别怪他们了，是我让他们别管的。”杜北京说道，“这次药膳小铺本就是我拿的主意，大家支持我才跟我合伙。现在出了事情，就想想怎么解决，怪罪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家庭存在感

    雨燕可看不惯老杜护着那老哥几个，也不想让老杜因为这些事情而“出风头”，一听老杜这么说了，雨燕当即反驳起来，“没有谁怪罪谁，我就是好心提醒你，这不是怕累着你，怎么说来说去就好赖不知呢？那你说现在还能怎么办？”
    杜北京也是无奈，“你看看你，说着说着就来火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崔主任说让咱们整改，那就改。最近我也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着弄一套净化设备，不然这店是没法开了。”
    “弄一套设备，估计又得花费不少，这种设备可不是那么好弄的，实在不行找个二手的也行，不影响使用就可以了。”
    “还是打问打问新设备，到时候对比一下，现在这些二手的东西，，买过来也不是很放心，万一用半截坏了，那就不划算了。”老杜担忧地说着，眼瞅着就到了家门口，忙提醒雨燕，“对了，这回咱闺女应该回来了，下午还要送老太太回去呢，这事儿一会进去后就别跟她俩说了，省的大家都分心。”
    雨燕应着，“行，我懂。唉，咱妈这次回去，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劝了多少次就是不听。”
    “妈有自己的想法，等想留下来了，自然也留下来了，咱现在都这么忙，咱妈在家一个人跟屋里待着，也没人说话，反倒是不好。”老杜说，“等咱俩有一个闲下来了，就好了。”
    “那我这不是刚闲下来，京华坊都交给闺女了。”
    老杜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儿子呢！”
    “可别提小锋了，提起来就头疼，整天无所事事的，现在是说又说不成，他太有想法了。”一说起杜锋，雨燕更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儿子这面什么都不稳定，雨燕就一直担心着。
    转眼间进了院，见杜锋、杜娟正陪着老太太跟外面晾衣服呢，雨燕忙上前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衣服，“呦！妈，您怎么给洗上了，我想着等我收拾完了一起洗，您这多累啊。”
    “我刚才一进院，奶奶就在洗，刚才小锋回来了，就一起帮帮忙。”杜娟在一边说道
    老太太笑着对雨燕说，“能洗一点是一点，现在药膳小铺也开起来了，以后北京那面，你忙得时候还多着呢。”
    两口子相互看了一眼，小铺的事儿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了。雨燕看了儿子一眼，“好几天都不见人，今儿算是知道回家了。”
    杜锋回道，“我姐叫我回来的，家里这么大事儿，您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得！又是我的错了。雨燕心想着也不跟儿子争，不过一家子也可以短暂的聚一下了，“行，娟儿，咱们去做饭，我看看要不要出去买点菜。”
    “妈，菜都在厨房呢，是您儿子刚买回来的！”
    雨燕看着小锋，“可以啊，儿子，这事儿做的好！行，那厨房就交给我们了。老杜，你帮妈晾晾衣服，别让老太太忙活了，妈，您赶紧回屋休息去。”
    “好好，我听你的。”老太太应着回了屋
    杜娟转身给弟弟做了个鬼脸，这小秘密只有姐弟俩知道。杜锋记得刚才姐姐打来的一通电话。
    “喂，姐。”
    “你在哪呢？”
    “卓昊约了一个局，我现在正往过走呢。”
    电话那头杜娟严肃起来，“别去了，回家，你不知道今儿下午奶奶就回养老院了。”
    “啊？”杜锋惊讶，“不是，姐，这么快吗？奶奶怎么这么快就回去？”
    “你还说呢，你这些天都不着家，时间当然过得快了。弟，不是我说你啊，奶奶跟家住这段时间，在家里最关心的人就是你，打小最疼的人也是你，你这嘛呢，整天出去谈事谈事，事儿呢谈成了吗？”
    杜娟很少这样发火，可对自己的弟弟是一点都不“嘴软”，杜锋一听姐这口风不对，忙示弱起来，“姐姐姐，您别生气啊，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等会！”杜娟在电话里继续说道，“我一会发你一个菜单，你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点菜，这都是奶奶爱吃的菜，到时候就说是你买的，你好几天不着家，别到时候妈又数落你了。”
    杜锋没脸没皮起来，“姐，还是你对我好！”
    “别贫了，赶紧回来，记住啊，这可是我交给你的任务！很重要的！”说罢，杜娟便挂了电话。家和万事兴，刚才姐姐这句“是您儿子刚买回来的”让杜锋心里暖起来了，姐姐是想借此机会缓和自己与母亲的关系，缓和自己与这个家的关系，杜锋看着四合院的一草一木，看着院中正晾衣服的老爸，看着老妈和妹妹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心里那种说不出的酸楚：这次回来后，真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的看看这个家了。
    手机响起来了，一想就知道是卓昊打来的，一接通，“哥们，你到哪儿了，我这都到了，怎么不见你人影啊。”
    “哦，不好意思，兄弟。我家里有点事儿，我回来一趟。”
    卓昊那面有些不耐烦了，“不是，您不来您提早说啊，我这都给人约好了，说介绍介绍认识，酒我都点完了。那我现在怎么说，那个……你现在还能过来吗？”
    “抱歉啊，过不去了，我奶奶今儿回养老院，家里聚个餐。”杜锋实话实说道，“再给你说声抱歉，没提前告诉你。”
    “行，那你忙。”卓昊那头挂了电话，一听这口气肯定是不高兴了，杜锋不理会这些，这几天来回的酒局，他已经很疲惫了。
    “谁啊，又是卓昊啊？”
    老杜站在身后出了一声，把杜锋吓了一跳。
    杜锋回头，“爸……没事，我都给推了。”
    从国外回来，老杜也是一直想问问儿子的情况，上次想拉儿子入伙加入药膳小铺，这都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儿子有何打算，旁敲侧击的问道，“卓昊那面怎么样了？”
    杜锋不知道如何回答，讲真的这几天都在酒局上，每次都是清醒的出去，迷迷糊糊的回家，“这几天他介绍很多朋友，说是今后能一起做事的。”
    “是不是每次都喝酒啊。”
    杜锋点点头，的确如此，自打回国，这酒局就没停下过。他知道老爸在担心什么，“最近这些局，我也会慢慢推掉的。”
    老杜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觉得儿子现在这样就是在虚度光阴，“也不用过于强硬的推，免得坏了你们的关系。我和你妈都希望你能赶紧稳定下来，不管做什么，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说到这儿了，爸还是想多说几句，不管你跟卓昊现在谈什么，认识什么人，但真正的生意场并不一定是在酒桌上认识的，酒桌上大家都说着自己的过往，说着这个人多牛多厉害，但事业这个东西是要一起做事的，所以儿子，这社交究竟是有效还是无效，你自己得有个衡量标准才行，他们家大业大的，随便折腾都没事，别的不说，每天光喝酒请人花的钱就不少。”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爷爷让处的CP

    “我知道，爸。”虽是简短的回答，可杜锋这回是真的听进去了，这以后的生活方式也是应该好好考虑一番了，“爸，您放心，他这面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一起做的，到时候跟着学习学习也行；要是没有的话，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杜北京点头，“行！你自己把握就行，你要记住，这里是你的家，真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爸妈还有你妹妹，都在呢！”
    “你俩聊啥呢，进来一个人帮忙！”雨燕从厨房探出头冲院里的父子俩喊道。
    “我来了！”杜锋小跑过去，进了厨房。
    忙活俩时辰，这煎炸焖炒是各来了一样，一桌丰盛的午饭就做好了。平日里老杜家都是凑活，老两口随便对付一嘴，杜娟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在工作室吃了。小锋从厨房一次次的端着菜出来，杜娟负责摆桌。老两口在厨房忙着给大家盛饭。空闲的功夫，老太太出了屋，也想奔厨房去帮忙，被杜娟拦住了，直接送到饭桌前，“奶奶，您就踏实的坐着，可不能再累着您了。”
    雨燕跟了一句，“是啊！妈，您就是咱家的宝！”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老太太也幽默道，“什么宝不宝的，在我老太太眼里啊，你们还都是孩子呢！”
    就这样，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大家都没有提各自工作上的烦心事儿，雨燕也没有对儿女们碎碎念。老杜悠闲的泡了一壶茶，时不时往壶里添点水。雨燕一个劲的给老太太夹菜，恨不得吃不完都得打包带走。杜峰小声的冲杜娟道，“姐，谢了。”
    雨燕道，“妈，您这次回养老院，估摸着柳叔叔应该挺高兴。”
    老太太道，“是啊，我一回去，他就有伴儿了。昨儿还跟我说呢，说今儿早晨京剧院那面过来人给养老院做定点慰问演出，问我回不回来，我说等我回去估计就散了，人就不乐意，非得说要拉着我一起看戏。”
    定点演出？杜娟思忖着。那下午送奶奶回去的时候会不会碰到柳天？想想这阵子这么忙，也是有日子没见了，不对，好端端的我想他做什么！
    雨燕一说话打断了杜娟的思绪，“妈，您这一回去啊，有的是机会。要是真想看了，到时候咱直接买票去京剧院，顺便把柳叔带上。”
    “奶奶，养老院还是演出呢？之前没怎么听过。”杜娟道，“演出的都是京剧吗？”
    “有京剧，还有话剧，丰富着呢！现在政策好，养老院不光有演出，还时不时找一些茶艺师傅过来教我们茶道呢。你们还真别说，这学这些东西，倒是挺新奇，以前都没见过。今儿这演出，我看节目单，好像秀芬那儿子也去，还好还好，这下他爷孙俩也能见上一面。”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也是放心了，“那就行，妈，多接触接触新鲜事物是挺好的。”
    日有所想，这所想就来了！杜娟还真猜对了。
    这一大早柳天演出完，刚好到中午这个点了，正跟后台卸妆。爷爷就走进来了，“孙儿！唱的真好！你们这一来演出，我这立马就精神了。”
    “爷爷，您快坐！”柳天起身，扶着他坐下来，“爷爷，您怎么过来了，一会带您吃饭去。”
    柳老爷子摆摆手，“不用，院里有食堂，一会就开饭了。你呢，得回去吃？”
    “不用，爷爷，我们今天就这一场演出，一会陪您去食堂，我啊，陪您吃！”
    柳老爷子乐呵呵，心满意足，忽而想起秀芬便道，“你妈最近忙什么呢，这都好几天了，都没过来看我。”
    柳天心里难受起来，老爷子是又记不住事儿了，“爷爷，您记错了。妈昨儿还来过呢，现在妈是两天来一次。”
    “哦，是吗？”柳老爷子轻轻拍着脑袋，“现在这记性啊，是越来越不行了！天儿，你告诉你妈，别跑这么勤，一天怪累的，这里什么都有，照顾的也挺好的。”
    “行，爷爷，我帮您转达。”
    柳老爷子没有说话，看着镜中的柳天发了一会呆，旁边的化妆师以为老爷子睡着了，轻声在柳天耳边道，“柳老师，老爷子是不是困了？”
    “没有，老爷子正想事儿呢……”
    “哦。”化妆师不敢大声出气，怕惊着老爷子
    柳天最清楚了，老爷子只要盯着一个地方看，而且不说话的时候，那多半就是在想事情，所能做的也只有等着了。
    不到几分钟，柳老爷子回过神，看了看柳天道，“对了，天儿。最近你跟杜家那闺女联系了吗？”
    杜娟？这老爷子想半天就提起她了，柳天还有些不好意思来，更有些纳闷了，“爷爷，您之前都不怎么提杜家的，怎么现在这么关心？”
    “这不是今儿杜家老太太回来，下午说是那闺女送回来，你晚些走，你们见见面。”
    化妆师差点笑出来，柳天尴尬了，“爷爷，我们见面做什么啊。”
    “现在有个词语叫什么来着，就是形容一对特别般配的人……挺时髦一词语。”柳老爷子绞尽脑汁正想着。
    化妆师接茬了，“cp感。”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看你跟杜家那姑娘啊，就应该多处处cp才行，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这戏就是再唱一辈子，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啊。”
    “好，爷爷，我听您的。”
    怕老爷子心情不好，柳天也只能先答应了，不过老爷子和化妆师这两人的助攻能力，真是绝佳了。
    柳天卸了妆，陪着爷爷去食堂吃饭。刚听下午杜娟要来，心里还是有一些期待的，时不时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又担心这次见面后应该怎么去面对？想着想着就害怕起来，巴不得赶紧离开。见柳天的心神不稳，老爷子看出问题，便说道，“嗨！今儿啊，主要是杜家老太太要回来了。她回去后，我俩有日子没见了，这院子里就她跟我聊的多，也能聊到一块。你说也奇了怪了，咱们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为什么就能聊到一起呢？”
    柳天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但也听出爷爷的言外之意，是想让自己放下胆怯，勇敢的去面对？但这番心意要什么时候表达呢，至少现在还是不行的。柳天很明白这段感情一旦产生，其中的边界感会是影响这段感情最重要的因素，稍有不慎，就会一无所有，毕竟现在两家尤其是雨燕和秀芬，也仅仅是大面上过得去。
    “对了，爷爷，一会吃完后我给您送回房，就去找院长了，对下次次演出的节目单。”
    “不用，你吃完后你忙你的，我自己能回去，我还不想回去呢。”
    柳天担心道，“可别乱跑，爷爷。”
    “不会，哪能够呢！”话虽这样说着，心里早有了盘算。柳天吃得快，早早的就出了食堂。见柳天前脚一走没多会儿，柳老爷子也起身，直奔着养老院大门口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真的是在约我

    看门的也是位大爷，正拿着手机玩消消乐，一抬头，柳老爷子“刷”的一声就从身边走过去了，晃了晃神一瞧，门卫可认得这位，之前就是因为没看住，所以让他跑了，这回可不能轻易放他走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一溜烟追了过去，“这看着比我大不少，体格还挺好！喂！老哥哥！别往前走了，你再走我就麻烦了！”
    柳老爷子回头，一瞧门卫追了上来，也停了脚，站在门口向两边看着，不紧不慢的说，“走哪儿了我，我这不好好在这儿站着呢。”
    “老哥哥，上次就是你一个人跑出去，害得我被院长说了一通，这回我可得看紧你喽！”
    柳老爷子吹起牛来，“要是真看，你还真看不住我，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门卫见这老爷子这么犟，还得来点猛料才行，拿起对讲机说道，“院长，上次那个老爷子又跑了！”
    “不是！谁跑了！你瞎说什么呢！”说着就要去抢对讲机，门卫一闪，柳老爷子来气了，“嘿！以前我还没发现，这院里还有你这号人，你给我，给我，我亲自跟院长说！”
    俩老头在门口逗了半天，这门卫一瞧，这老爷子“难缠”便道，“哎呀！给你，给你！我压根就没打开它，再说了，一个对讲机能联系上院长，你也不想想。”说着从门卫处拿出一把椅子，“行了，坐会！你可真可以，身体这么好呢。”
    “逗我呢你！不行了，都这把岁数了，身体是大不如前了！”柳老爷子不计较这些。
    寒暄了几句，院门外只要有停的车，不管是出租还是私家车，柳老爷子就伸头探探，门卫道，“你这是等人呢？”
    “是啊！也应该来了！”
    门卫说道，“知道电话吗，打电话呗。”
    柳老爷子道，“哪能随便给人打电话呢，显得不礼貌！”
    看着柳老爷子，门卫越瞧越眼熟，“等谁呢这是，唉？等会啊……我之前在院子巡逻的时候见过你几次，跟那个好像是……有个老太太也是咱院里的，杜北京的母亲是，你俩经常在一起聊天来着。她回家有阵子了，你是在等她。”
    “对，就在等她，她今儿就回来了。”
    “你消息还挺灵通。”
    柳老爷子又坐着等了会儿，
    门卫点点头，打眼往外一瞧，杜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正扶着老太太走过来，“来了，来了，嘿！你等的人来了。”
    柳老爷子急忙起身，见老太太已经到了门口，门卫开玩笑道，“老姐姐，来了，他可等你好长时间了。”
    老太太一瞧柳老爷子，“你怎么出来了？”
    杜娟笑着跟柳老爷子打招呼，“爷爷好，又见面了，我来送我奶奶。”
    “好，好！”柳老爷子应着，转而问杜奶奶，“我还问你呢，你怎么没让车直接停门口啊，这一段走着多累。”
    “多走几步，就当是锻炼了，走，回去！”
    柳老爷子这才放心了，从门口到住处，也是抱怨了一路，“我就等着你回来跟我聊天呢，跟她们其他人聊不到一块去，还嫌我啰嗦，这人老了，不就是爱叨叨几句？”
    老太太一直都聆听着柳老爷子无休止的言语，时不时会应和两句。杜娟看得出，柳老爷子的心里是很孤独的，一孤独就会横生很多奇怪的想法，柳老爷子记性不是很好，或许是他自说自话也是为了让自己记得清楚。奶奶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也难怪两人的关系如此好。他们皆以到了晚年，能够这样挺好的。
    想着想着，柳老爷子的话题就转向了杜娟，“小娟，现在工作还忙吗？有空的话可以来一起听戏，我孙儿唱的可好了。”
    “爷爷，您就别夸我了，再夸啊，我都不知道下回该唱什么了。”人未到声先到，正说着柳天从后面跟了上来，还没等杜娟反应过来，就拿过杜娟手里的行李箱，“我来。”
    杜娟慌张的说道，“啊，谢谢。”
    老太太回头，见是柳天，开起玩笑来，“天儿这孩子唱戏这么多年，脚底下的功夫就是好啊，都没听到脚步声，你人就出来了。”
    “奶奶，您这话说的，就怕突然出现吓到您，我这还放开了不少呢。”
    杜娟瞧着柳天，“不开心”的说了一句，“你吓到我了。”
    “这吓到才好呢，吓到后，他才能哄你啊。”柳老爷子这句话一出，别说杜娟、柳天两人，就连老太太也觉得害臊。
    老太太道，“哎呀，老柳！你这是喝了多少醋，说话这个酸劲啊。”
    “不是我说，您瞧瞧啊，他们俩还挺有cp感的。”柳老爷子现学现用，杜娟慌忙瞥了柳天一眼，这柳天的耳朵都红了。
    老太太可是完全听不懂cp是什么意思，照着柳老爷子的口音学了一遍，“西啤？什么西啤，新出的啤酒？”
    “你看看你，连现在的流行语都不懂，这cp就是处对象的意思，你不觉得我孙子跟你孙女挺配？”柳老爷子是毫不避讳，都给直球。
    “哎呀，我说你这是咋了！”老太太看着柳老爷子，“好阵子没见，一见面就撮合。女孩子脸皮薄，你这么说俩孩子听着也不合适啊，他俩要真有缘分，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那该多好。”
    “那个……柳天……”杜娟放慢脚步，小声的叫了一声
    柳天回头，两人的目光相撞，杜娟忙闪躲开，小声的说，“咱俩要不要走慢一些。”
    “好。”
    柳天应了，还好杜娟想出这个主意，不然再听两位老人说二人的事儿，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两人走到一起，也得有话题才行，柳天转转脑子，随口问了一句，“最近是不是很忙？京华坊怎么样了？”
    杜娟道，“嗯，还行。这阵子也快忙完了，你呢？演出都还顺利。”
    其实杜娟并没有太多的去看柳天的演出，可也是为了找话题，也只能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都挺顺利的。”中规中矩的回答，柳天啊你还是多说两句，“最近我们在各个社区养老院演出，今天刚好过来，顺便看看我爷爷。”
    见杜娟、柳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慢脚步，走到了两人身后，柳老爷子回头，见两人正一句一句的聊着，对老太太说，“嗨！你回头看看，他们俩有没有cp感。”
    “有，你说有就有！”老太太不用回头，就知道杜娟、柳天肯定有戏，可也有一些世俗的担忧，“你说俩孩子要真能走到一起，你会祝福吗？”
    柳老爷子拍拍胸脯，“那我是第一个祝福！”
    被祝福是好事，只是两人长时间不见面，也只会越来越生分。柳天也不想这样，自己应该主动一些，便对杜娟说道，“我这阵子都是白天演出，下午六点之后就闲了。对了，你工作室也是六点下班是吗？”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想约我出去？
    “哦。”杜娟回应道
    柳天见杜娟“不为所动”，有点着急的说道，“咱们也算是老邻居了，以后没事可以多出来聚聚，你整天那么忙，也要学会适当的放松。”
    他真的是在约我！故作平静的杜娟，心里早就是小鹿乱撞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回答。
    “聚聚？就我们俩？”
    柳天回道，“啊？是，就我们……不！也……也不是，就是你的同事们，还有文欣，也可以一起啊，大家都是朋友。”
    柳天说话结巴起来，自己心里明明就不愿意有第三个人，杜娟笑了，“行！到时候咱俩约！”
    “好！”柳天激动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又怕杜娟忘记，停顿了一会又道，“那……那咱们可说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算约会吗？

    漆黑的楼道叮里咣啷的响了几声，卓昊差点摔了一跤，他使劲的故作咳嗽，楼道的声控灯不情愿的亮了起来。
    “破灯！”卓昊骂骂咧咧道，随后按下了电梯的按钮，这时已是凌晨，电梯很快就到了。
    卓昊摇摇晃晃进了电梯，忍不住抱怨起来，“兄弟放我鸽子，让我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真不仗义！”说罢自己也不知道在电梯里待了几分钟，才猛然想起来，按下了楼层按键。
    屋子的灯还是亮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关了灯，就没注意什么。一头冲进厕所，对着马桶一顿输出，吐得是头晕眼花。凉水洗了脸，也总算是清醒了一分，一出门到客厅便吓了一跳！
    “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见父母正坐在沙发上凝视着自己，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你俩过来倒是提前说一声啊，也正好，我有话跟你们说。”
    卓父看着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早被这儿子气的不行，“你先别说事儿，酒醒了吗？”
    “醒了，醒了。”卓昊不以为然的说着，从冰箱拿了一罐冰水，正要喝就被母亲拦下来了。
    “儿子，这么凉的放一会再喝，别激着肠胃了。”当妈的关心的看着儿子，“以后这酒啊，能少喝就少喝。”
    卓昊道，“妈，你不懂，现在谈事情就得喝酒，你能喝事情谈的就越妥。”
    “酒桌上谈来的是什么生意！整天醉成这样，太不像话！”卓父不满的说道，“让你在留在公司工作，非得自己出来，现在怎么样，到头来是拿着我的钱整天喝酒。”
    卓母道，“这叫什么话！你别这么说，儿子现在自己创业，不也是需要一个过程吗？多给他点时间。”
    “爸，这钱就当是我借您的，您也不用拿着喝酒说事儿。我现在公司都注册下来了，现在就差业务了和人了，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解决这些事，而且这家公司我一定会做好！”卓昊信心满满的说
    “什么借不借的，多生分啊，都是一家人。昊昊，别这么说话。”见这父子俩火气这么大，老妈只好夹在中间调解，“你们俩是一见面就呛火，你说你也是，好不容易见儿子一面，你说话就不能收着点儿？”
    卓父的气性还没过，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卓母还是担心儿子，“昊昊，自己创业不比在你爸公司里，会遇到很多问题，凡事自己多留个心眼，这业务和人啊，也没那么容易的，这里面的门道啊，你还得多请教你爸，你现在公司几个人？你一个？”
    卓昊点头道，“我知道了，妈，前不久杜锋从国外回来了，我是跟他一起合伙。”
    “杜锋？那个发小？”卓母问道，“他还可以啊，那小伙子行！他出国了？这倒是没听说过。”
    卓父更不愿意了，“行什么行！亲兄弟之间还是不要去做生意，不然到时候很难收场的。”
    卓昊不耐烦了，急躁的说道，“爸，您这不同意，那不同意，现在还要干涉我跟谁合伙？”
    “生意场上，别跟朋友做生意！这是铁律！”卓父严肃的说道
    “我就跟他合伙，怎么了！”
    “行了，行了！”卓母站起身，“都给我安静点，这是干嘛呢，一家人一见面就吵吵吵的，你俩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妈，我喝多了头疼！先回去睡了。”卓昊不想在争辩什么，径直向卧室走去，“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卓母坐下来，安慰着正在气头上的卓父，“儿子怎么选择，那是他的事情。你说说你，要是真不支持他，干嘛还给儿子钱呢，说是什么创业基金，现在怎么又成这样了，你这高血压刚下去，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呢。”
    “给他钱，我都后悔了。我是看他越来越不靠谱！你说说这像什么样子，整天喝成这样，还做什么公司，还创什么业！”
    卓母依旧是那句话，“还是多给他一些时间。”
    “就是你，整天惯着他，现在都无法无天了。”卓父起身，“走啊，还住在这儿受气不成，走！回家！”
    听着爸妈出了门，不过会儿卓昊从卧室出来，拿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抓起钥匙，也出门了。
    夜里的胡同很静，昏黄的灯照在石砖地面上，就像是被吸走了一半的光，深蓝的天亮着明月，还有几颗星的作伴。朱红的大门开着，杜娟走出来正打算关上门，刚巧对面也传来关门的声音。杜娟往过一看是柳天，也出来关门。杜娟本想赶紧关了门回去休息，就听柳天在对面小声的喊道，“喂！杜娟，杜娟……”
    杜娟慌忙走出来，蹑手蹑脚的关了门，小声的回道，“别叫这么大声，家里人都睡了！”
    “我知道！”柳天嘶哑着嗓子喊道，“要不出去走走！”
    杜娟学着柳天说话，也压着嗓子低声问道，“干嘛去啊，都这么晚了。”
    柳天关了门，一溜烟跑到杜娟面前，看上去有些兴奋，“杜娟，你难道没发现，今晚的空气挺清新？走，去胡同口走走，刚好睡不着，你困吗，困的话你就回去，没关系的。”
    “困不困？”我困吗，杜娟在内心自问，困意是有的，可这张识趣的嘴坚定的说，“我不困。”
    柳天白天还说着要约自己来着，可现在，这算约会吗？
    “走。”柳天走在她身前，很高大。杜娟跟在身后，不知道刚才柳天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大晚上关个门也能撞到一起，这怕不是巧合。
    两人走到胡同口，沿着胡同口右侧是一座石桥。石桥并不是很长，桥下本是一条小河，到现在也是干涸了。石桥上有供人休息的凳子，白天的时候胡同里一帮老大爷就跟这儿下棋打牌，一坐就是一下午，也只有晚上清净，柳天先坐了下来，对杜娟说道，“就坐这儿，吹吹风。”
    “你倒是挺会找。”从出胡同到坐下来，杜娟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跟着柳天。
    柳天来这儿已经好多次了，“有时候剧院里唱戏回来晚，就会坐在这里待会儿，然后再回家。你会发现，忙碌了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往这里一座，什么都安静下来了。北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白天拼尽了全力在运转，等晚上它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时候你会觉得，这一切惬意多了。”
    杜娟享受着柳天所说的这种惬意，只有晚风拂面，还有那河道中泛上来的潮味。两人静坐了几分钟，柳天打断了这宁静道，“杜娟……现在京华坊转型后，跟之前比起来，是不是好做多了？”
    气氛一下被打开，杜娟回道，“转型后是有了新的方向，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在摸索中。”
    “做传承就是这样，就是要不断的去摸索。京华坊之前都是以培训为主，可能很多人看不上，不过培训是最能积累经验的时候。”
    “嗯。”杜娟应了一声，心里嘀咕着：这样约我出来难不成真的是要一直聊工作，他对京华坊这么了解，是不是一直都在关注，“你现在唱京剧不也挺好的，至少已经取得大家的认可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

    柳天谦虚的说道，“其实认可只是一个过程，并非是结果。曲艺京剧只要有功底是很容易取得大家的认可的，对于京剧来说，买的票多了就是认可，观众就是认可的见证。可我不这么想，我想的是其他的方式。”
    “什么方式？”杜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新的传播方式和大众的认知。”柳天蹦出这句话，杜娟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她似懂非懂的看着柳天。
    柳天却就此打住了，“算了，扯远了，还是不跟你说了，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你……太能吊我胃口了！”杜娟本打算竖起耳朵听柳天说一派学术，可这大喘气的确有些猝不及防。
    柳天怕杜娟生了气，忙说道，“我可没有，别误会啊，我在想每个行业门类它的传播方式不一样，对大众的认知也不同，我是怕影响你的思路。你看看你现在主做北京绢人，而我深究的又是京剧艺术，它们有各自的传播和受众。我在想除了舞台表现力之外，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把国粹京剧展现给大家，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要把这个问题展开，估计就得说到天亮了。”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困着去上班！”这一回跟柳天聊天，让杜娟轻松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
    柳天不聊工作了，憋半天才憋出一个问题，“其实，杜娟，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咱们是最近才联系熟络起来的，之前好几次我都见过你，尤其是在胡同里，可你好像不怎么搭理我，杜娟，你是真的忘了我吗？”
    “嗯……咱们见过的不多，我好像没什么印象。”杜娟假意敷衍的回答，前几次的遇见，柳天都没有这么直接的去问一些问题，这回问的也太透彻了。而之前的几次见面，杜娟是那种不忍心去打扰，毕竟这其中还有两家人的关系。
    “嗯，也是，那时候你总往厂里跑，我在京剧院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柳天也给了杜娟一个台阶，但说实话这些年，柳天一直在默默的关注她，而柳天本意要问的问题，并非是这些，趁着今晚的机会，柳天打算了解个明白，“那个……季阿姨给你安排相亲了吗？”
    柳天话题转得快，杜娟应接不暇，“啊，相亲……没有，从来没有过。”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没找一个……”柳天继续追问着，杜娟正纳闷呢，一辆车从桥下开上来，直接停在了两人面前。
    车里的人摇下车窗，杜娟认得，正是卓昊，“卓昊？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柳天对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这人是谁了。见他开着车大晚上来找杜娟，柳天的眼神充满了醋意。
    卓昊看了一眼柳天，对杜娟道，“娟姐，你这大晚上的又做什么呢，跟男人约会啊！我过来找杜锋，找他有点事儿，他在家吗？”
    “别瞎说啊，什么约会！他就是我邻居，刚巧碰上的。”杜娟慌张的解释道，“我弟在家，这么晚了你找他做什么，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聊呗。”
    卓昊一脑门子官司，“心烦，就是找他吐槽吐槽，应该还没睡，平常这时候都跟我在外面呢。”
    杜娟也懒得去说，便道，“那你去，对了！到家门口你打电话让他出来。家人都休息了。”
    卓昊道，“我懂，娟姐。行了，你们继续聊。”轻踩油门，车子向胡同开去，“走了，娟姐！”
    见车子一走远，柳天匆忙问道，“他是？”
    就知道他会问，杜娟说，“我弟的发小，从小他们在一起玩。”
    “哦哦，是卓昊？”
    “对，是他。你以为是谁呢。”
    柳天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还以为是你……”
    “打住啊，别乱说，我这些年都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
    柳天有些窃喜，“哦，这么晚了，都快两点了，他还过来找你弟？”
    杜娟道，“能有啥办法，现在卓昊要开新公司，拉着我弟弟一起入伙，这还算好了，像之前这个点，我弟都还没回家呢。”
    “看样子谈的生意不小。”柳天开起玩笑
    停好了车，卓昊就跟杜锋打电话。不会儿门开了一条缝，杜锋穿着拖鞋从门缝溜了出来，“不是兄弟，这么晚了你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儿说啊，你打电话也行啊。”
    卓昊本就受了父亲的一肚子气，见杜锋又是这个态度，倒有些委屈了，“作为你的好哥们，大晚上的我不远万里来找你，你还挺不愿意？”
    “没有，你想多了。”杜锋忙解释，“家里人都睡了，怕打扰他们。再说了，就十几公里，你可真能白活。”
    卓昊点点头，“嗨！我也没其他事儿，就是过来跟你吐槽吐槽，你要不愿意听的话，我现在就走。”
    “你这跟我置什么气，有啥话就说呗，那咱去哪儿啊，要不胡同口，那面凉快。”
    卓昊哭笑不得，这一肚子的气也减了一半，“哈哈，我说你们家还真是，跟人聊事儿都喜欢去胡同口？”
    “什么啊？”
    “刚我过来，碰见你姐了，正跟一男的聊得欢实着呢，人俩就在胡同口，小桥边，看着月色聊着天。你说咱这过去也不合适，要不到我车里坐会儿？”
    卓昊说完，杜锋着急起来，奔着胡同口就去了。麻溜的动作给卓昊吓了一跳，“喂！嘛去啊！人俩聊的挺好的，你干嘛去。”
    “我不能看着我姐被欺负了！”杜锋的气性比卓昊还大，这一看拉都拉不住，卓昊索性就跟在他身后，“我说刚才出来，我姐的房门还开着呢。”
    这功夫柳天和杜娟也聊的差不多了，刚才问了一半的问题，柳天也没有追问，“杜娟，要不咱回去。”
    “好。”杜娟抱着双肩，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有些冷了。”
    “冷啊？穿我衣服。”柳天说着把外套脱下来，刚打算给杜娟披上。杜娟连拒绝都没说，杜锋边脱外套边冲着两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杜锋没好气的冲柳天嚷道，“喂！别碰我姐啊。”说话间走到了两人跟前，杜锋看都没看柳天一眼，把自己的外套给杜娟披上，“姐，这么晚了，也该回去了。”
    “你干嘛呢，你们怎么过来了。”杜娟看着卓昊，卓昊一无所知的摇摇头
    “我送你姐回去。”柳天说道
    上次本就与柳天有过冲突，这大晚上见亲姐跟他在一起，杜锋是怎么也不答应，“不用你送，我姐自己会回去，胡同就这么点路。姐，你赶紧走。”
    柳天很是执着，“还是我送回去。”
    “不是，柳天，你是没事找事是！”杜锋上前一步
    接下来就被杜娟拉到一边“你干嘛！人家家也在这里住，一起走怎么了，能出什么事儿，这大晚上的你别闹事啊。”
    柳天无辜的看着杜锋，“对啊，我也住这里啊。”
    “你俩要聊什么，赶紧去聊，别管我们俩！”杜娟说着转身回家，柳天紧跟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件绢人完工

    正巧卓昊的车也停在了家门前，随即也和杜锋跟了进去。短短的一路上，杜锋还不忘提醒柳天，“你可别打我姐的主意！”
    “少说两句，你是非得把爸妈吵起来才安心是吗？”到了家门口，杜娟压低声音说道。
    杜锋不再说话了，直接打开车门，钻进卓昊的车。
    柳天、杜娟各自回了家，杜锋这护姐的心才算是放下来。卓昊本想过来求安慰，可这回还得安慰他，“不是，你怎么这么大气，我看着你姐跟他还挺般配的。”
    “哪儿般配了，不就住一胡同。”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两个人关系有发展的可能，就要去祝福他们，而不是想着去拆散。”
    卓昊自然不知道杜家和柳家的一些事儿，便道，“什么庙，什么婚，挨得上吗您这！有些事儿你不知道，这里面复杂着呢。说，你过来找我做什么？你要是心烦，我可以陪你去喝酒，喝完找个代驾送你回去。”
    卓昊不乐意了，“杜锋！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嗜酒的人？我今儿过来是想跟你聊正事的。”
    “不是，我又没有怪罪你啊。”杜锋不好意思却也说出了大实话，“主要是这阵子给我喝的快找不到方向了。”
    听杜锋这么说，卓昊也坦白了，“兄弟，我知道你不愿意去那些场合，我也不想，可这不是为了咱公司着想。你说现在公司注册下来这么长时间了，一个项目都没有，刚才我跟我爸又吵了一架，我爸对我是一百个失望，恨不得现在就把投出来的钱收回去，我想如果再不做点事儿，惹怒他老人家了，真给我断粮了，那咱什么都做不了了。”
    回来这么久，总算是听卓昊说了一回正事，可公司想要发展起来，就必须靠业务支撑。杜锋更清楚，这样的宣发营销公司，在北京真的太多了，若没有一些亮点，根本难以出圈，杜锋陷入沉思。
    “实话跟你说，兄弟！我真的太想做成一件事了，太想把这个事业做起来了。可能未来，该见的人还是要见的，该喝的酒也是要喝的，我对公司的业务管理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兄弟，你帮咱好好规划规划。”
    “好，我最近想想，先给咱公司找点业务，这样才能转起来，一会儿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别多想了。”
    习惯是不能改的，杜锋理解卓昊的苦，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可业务这块，真丢给自己，自己更是无从下手了。杜锋明知卓昊可能用错了方法，但他不想去说，或许对卓昊来说，这样的商谈方式更适合他。
    京华坊所有的事儿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杜娟次日又起了一个大早，直奔工作室。绢人“虞姬”的那一滴泪真被李维安做出来了。用树脂做出的泪滴，不偏不倚刚好放在虞姬的左眼下，李维安做的时候很用心，在“泪滴”后面特意拉出了像针尖一样的倒刺，等冷却后便可以直接插入到头模上，完全是将“泪滴”固定了起来。泪滴晶莹剔透，紧挨着“虞姬”的左眼，就像是刚流出来的那般传神。
    大家围在李维安身边，对其手艺更是赞不绝口。文欣看着眼前这个绢人，“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到非遗中来，这算是我见到的第一件绢人完工！我现在是越来越有信心了，这次咱们一定能取得好成绩的。”
    “还是要谢谢大家，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虽然这次的绢人只做了一个表面上的修饰调整，可这也是我们共同完成的第一个作品，谢谢大家。”杜娟给大家鞠躬，阿木娜低着头不好意思了，之前因为彩绘的事儿，自己可没少闹情绪。
    文欣从抽屉拿出一沓资料和文件袋，“接下来就是申报的事情了，不过王府文创那面的规则稍微变动了一下，参加这次投标的公司，都得派出一个人到现场路演，然后在现场进行打分评选。”
    李维安直接推荐杜娟，“那就杜老师去，对这次的绢人，杜老师算是最熟悉了。”
    大家一致同意，杜娟诚惶诚恐，“我……行吗？我之前没参加过这样的路演。”
    “肯定行，放心，路演很简单的，回头我给你说说要注意的细节，到时候大胆的上台就行了。”
    杜娟就怕的是上台，“主要我是怕我上台后紧张。”
    “谁上台都会紧张的，要不到时候路演的时候咱们工作室的人一起过去。”李维安出了一个好主意。
    “那行，我最近多练习练习临场能力。”杜娟的自信慢慢地找回来了，现在京华坊不同往日，肩上担着的可是一整个工作室的责任。
    文欣为杜娟加油打气，“一定可以的！”
    下午文欣、杜娟去了王府文创提报项目。文欣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个精美的木匣，把绢人放进去刚好合适。杜娟有些恍惚，这一幕与梦境又惊人的相似，也是这冥冥之中的注定了。
    大好的时光，杜锋正躺在床上睡觉。昨晚跟卓昊寒暄的太久，现在早晚时差都颠倒了，不过他还习惯，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更是如此。
    “请问杜锋在家吗？”
    门外是一个粗壮且洪亮的声音，杜锋没当回事儿，继续睡。
    “你好，家里有人吗？”听着声音越发的近了，爸妈都出去了？杜锋不情愿的爬起来，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谁啊！”
    “是杜锋吗？”
    “谁啊。”杜锋三两下穿上衣服，到门外一瞧，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大叔，全身上下穿的干净利落，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您好，我就是杜锋，您是……”
    这位大叔很礼貌，伸出手道，“您好！我是卓昊的父亲。”
    “啊！叔叔好，叔叔好。”杜锋连连打招呼，立马不困了，忙向四周看看，爸妈真的不在家。老妈对卓昊的印象本来就不好，要是被她看到现在这样，指不定又跟卓父说什么呢，索性请到自己屋子，“叔，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要不，您到屋里坐坐。”
    杜锋把卓父请进屋，卓父看着杜锋，“听昊昊说，你是刚回国？打算一直在北京发展？”
    “对，叔！就在北京发展。”
    “你们家我小时候来过，刚才凭着记忆找，没想到还真找对了。”杜锋给卓父倒了一杯水，卓父接过来，“谢谢。”
    无事不登三宝殿，卓父找自己要做什么，难不成是卓昊那面出了问题，杜锋猜想，“叔，您这次找我是因为卓昊？”
    原本想好了一切，可到这儿来了，卓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不知道怎么说，你知道昊昊现在自己创业的事儿，你们真的是在一起创业？”
    见卓父有些紧张，不过也大概听出了意思，“是的，叔叔！我们俩这才刚刚搭伙不久。叔，是卓昊那面出了问题还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互成就

    卓父摇摇头，“都不是，你们创业是好事，我……唉！小锋，我就给您直说了，你觉得这次昊昊真的踏实下来了吗？额，是这样可能我这样说你不太明白，昊昊被我们惯坏了，这几年一直都是混日子，自己也没有一个目标，跟我公司待着，又怕人家说闲话。他之前也折腾了两三回，做了一些不靠谱的项目，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现在全民营销，网红经济，他又想做这个。我是昨晚才听说他拉着你一起干，所以就想问问，他对这次这个项目上心吗？你觉得他真的能坚持下来吗？”
    卓父原来是担心卓昊，才找的自己。可这个问题丢给杜锋，却也是为难了，“叔叔，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具体回答您。但这次的项目能看出来，卓昊的确很用心的，每天都在找关系谈合作，他自己也着急，想要做成一份事业出来。之前他怎么样我不太清楚，可我刚回北京后，卓昊就找到了我，我也有信心能把这个公司做起来。”
    “嗯，听你这样说，我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卓父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些年离开公司后，昊昊都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成了败了自己承受着。如果这回真的能踏实下来，那我跟他妈也就放心了。不过你说的整天找关系谈合作，是不是都在喝酒？拉着你一起喝酒？昨天晚上他就是醉醺醺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杜锋太有感触。更明白卓父为什么单独找到了自己，多年以来卓昊跟父亲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卓父就是想找儿子谈心，没聊几句也是针尖对麦芒，作为卓昊的好朋友，杜锋信任他，“可能他有他的方式，酒这方面，叔您放心，我肯定会劝的。公司这块呢，这回卓昊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还有我，后面还会有其他的人加入。”
    “嗯，有你叔叔自然放心。”卓父久经商场，可对商场的环境还是担心着，“很多人都说，亲兄弟之间不做生意。可能这句话太以偏概全了，叔叔也是希望你们自己分配好利益关系，有些话要说在前面。与其说你们是在一起合伙创业，其实是你在成就我家昊昊，是你在帮他，他也在成就你，所以利益这块你们一定要谈好，未来公司会遇到很多问题，你们都要一起走，别闹到最后公司没开成，你们的感情还没了，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儿了。”
    卓父思虑的周全，杜锋更清楚，“放心，叔，这些我都明白，其实也算不上谁帮谁，做这个公司无非也是想相互成就。”
    “嗯，你比我我那儿子，真是成熟太多了！行了，那我就不多待了，对了小锋，我今儿来找你的事儿就别跟昊昊说了，那孩子自尊心太强了，我怕他又找你麻烦。”
    杜锋应着，“我懂。”
    “行，我走了。你们一起加油，要真有什么事儿，你就打我电话。”卓父递给杜锋一张名片，补充了一句，“对了，小锋。你一定也劝劝他，别让他整天去那些酒局喝酒，真正的生意不是那么来的，你们经常见面的那些人，你留个心眼，多了解了解。”
    卓父和杜锋想的一样，可酒局就是卓昊的生活方式，根本没办法改变，昨儿是有事推了酒局，怕是今儿躲不掉了。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不会儿的功夫，卓昊就打来了电话，杜锋直接接通。
    “起来了？我以为你还没起呢？”卓昊在电话那头说道，“怎么样，今晚继续啊，见见人去。”
    杜锋原想拒绝，可刚跟卓父聊完，还是再陪他去几次，后续有机会跟他说就行了，想着便答应了卓昊。
    卓昊继续说道，“今晚见的这位，可是牛人！在投融圈来说，可以算能叫的名号的，到时候咱让他参谋参谋。”
    “好！听你安排。”杜锋道
    绢人“虞姬”提交给了王府文创，杜娟忐忑，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放在社会上等待检验一样。从王府文创出来后，杜娟更紧张了，一瞧文欣泰然自若，杜娟道，“你倒是不紧张，你说好不容易把绢人交上去了，怎么比做之前还紧张？”
    “不用太紧张的，现在交出去了，你不觉得轻松了？”文欣道，“反正我是一身轻。”
    “我不行，我太紧张了。这一提交上去，总觉得这个绢人还能做的更好一些。”
    这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文欣开导杜娟，“娟儿，你对自己的要求，要一步步的来，要求是要阶梯化的。现在是最不能紧张的时候，以后这样的场面还多着呢，咱们的绢人会一次次被送到市场上尽兴检验的。你想想你妈当年在人形厂的时候，她们做出来的绢人，可是每天都被送到市场检验，我记得有几次，绢人还作为国礼出了国，她们那时候的压力比你可大多了。”
    “只怕留给非遗的机会很少，我怕这次落选后，京华坊又得重新开始。”杜娟有这想法，除了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在前日的梦境中，梦中的京华坊已然落败，这成了她的心病。
    文欣懂了，杜娟是紧抓着眼下这一个机会了，“机会还有很多，娟儿。你不能这样想，现在政策这么好，只要咱们的作品可以，就一定能出圈的。最近你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亢奋，现在绢人也交出去了，你应该好好的回去休息，为后面的路演做准备。”
    “好好休息！再加把劲！”杜娟给自己鼓励，却不知那敖红的双眼，让文欣倍加心疼。这些天仅仅是修整了一个绢人，就把自己累得身心疲惫，妈当年是怎么过来的，杜娟想着，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做一个绢人的不易。
    古筝作响，如高山流水般，在这夜中听着却是一番享受。按照卓昊给的地址，杜锋早早地就到了，这是北京昌平外的一处温泉度假村，回国后杜锋还没怎么逛过北京城，不过这几天倒是跟着卓昊走完了各大酒。今晚来的这地方，淡雅寂静，倒不像是一个喝酒的地方。杜锋心中欣喜，总算是不用再喝酒了，难不成这回卓昊真的开窍了？
    “兄弟，来了！”听卓昊在身后打招呼，杜锋回头一瞧，卓昊手中正拎着一罐名茶。
    “呦，今儿不喝酒啊。你还没说咱今儿到底要见谁啊？”
    卓昊神秘地说道，“今晚咱们要见的是姚战姚总，你知道他吗？”
    杜锋哪能知道，便摇摇头，“没听说过，有你在电话说的那么厉害吗？”
    “那必须啊！”卓昊点头，“姚战喜欢喝茶，今晚咱们就喝茶，咱们也得投其所好。”
    原来是这样，仅仅是姚总喜欢喝茶，杜锋笑了。在这种场合，卓昊的确会来事儿，这还没见面，就知道了对方的喜好。
    “行，喝茶可以，咱们也来一局养生局。”杜锋开玩笑道
    “走，咱赶紧上去，姚总都等好久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姚总的茶局

    杜锋心里充满好奇，卓昊口中所说的这位大佬，究竟是何人物？杜锋跟在卓昊身后，随着他进了茶室。
    茶室相隔的木门推开，一阵茶香扑鼻而来，只不过这其中还夹着一丝烟味，刺鼻的烟味和茶香的味道混在一起，这味儿别提有多怪了，刚一入鼻，杜锋差点没呛出咳嗽来。
    “姚总！我们来了，您久等了。”卓昊一见人就迎了上去，随后向杜锋招手，“姚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公司的合伙人杜锋，这位就是在业内比较有名望的投资人姚总，他手底下还有几家传媒公司，这几年都做得不错。”
    卓昊说着将手中的茶递过去，姚总倒是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
    杜锋上前伸出手，这该有的礼仪还是要的，“姚总好。”
    “您好，您好。”杜锋眼前的姚战，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标准，却有很强的气泡音，说起话来语速又慢。再看样貌，却也平平，已经是有地中海的中年大叔了，戴着一副金色框的眼镜，眼睛并不是很大。上身穿了一件格子衫，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码农呢，下身是深绿色的短裤，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倒是随意，“都坐，都坐。哎呀，这个卓昊总是抬举我，我能有什么名望，也不过就是喝喝茶，做做事，人生不就如此？”
    杜锋不懂茶艺，可这姚战的大道理说的颇有几分感人。看着姚总在茶台上“大展拳脚，”从洗茶到冲茶，每道工序都不能落下，卓昊道，“第一次见姚总，没想到姚总的茶泡得这么好。”
    “哪里，哪里，只是一些平常的兴趣爱好罢了，要跟你父亲比起来，那我还是差远了。”
    杜锋听出了里面的猫腻，这姚总不会也是想攀附卓昊家的关系。
    “我爸是不会泡茶。”卓昊道
    姚总更是拽起了文词，“茶也，道也。泡一壶热茶，品的就是生活。”
    都是些假大空的东西，杜锋不想听这些，只顾一个人喝茶。
    几盏茶后，才算是入了正题，卓昊问，“姚总，您说现在做文创类的宣发公司，还有发展前途吗？”
    姚总一口就喝了杯中的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前途肯定是有的，你说说现在哪里的文创不想要做宣传，就是这市场的风口太大了，得找对风口才行。”
    这姚总喝茶怎么这样，既然是用茶台喝茶，那必然先是品茶。这样囫囵吞枣一饮而尽，倒不像是一个经常喝茶的人？杜锋虽对茶艺不精，但对茶道倒是略知一二。也由此，杜锋对姚总起疑了。
    “所以，我们这不是找您来了！”卓昊会说话，几句彩虹屁下来，姚总就被捧上了天，“我这是初创公司，您要是能给我们指点迷津，而且您又是投资人，后续有好的项目，咱们双方可以一起做。”
    姚总答应的很痛快，“这不成问题！”
    卓昊属于那种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得火热。趁着姚战和卓昊两人热聊的空档，杜锋打开手机随意搜索起关于“姚战”的公司信息，这一搜不得了。映入眼中的都是一片红色警告。姚战手里是有不少公司，可光“自身风险”“周边风险”就占了不少，而且还有两家公司直接被吊销了经营许可。
    杜锋抬头看看姚战，这一看是完全看不出来任何问题的，只能说这位藏得太深了。不行！不能让卓昊就这样一步步掉进坑里。
    “姚总，您之前是有两家公司被吊销了是吗？”杜锋直接发问，姚总正给卓昊倒茶，两人顿时都没话了。
    姚总心平气和的放下水壶，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卓昊看着杜锋，那眼神如刀，像是在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随后卓昊忙帮着姚总打圆场，“嗨！姚总公司这么多，肯定也是管理不过来。一个公司出点问题很正常的，是，姚总。”
    姚总微笑着说道，“经营不善，倒闭了，也没啥，咱们不都是一次次的跌到，而后一次次重新爬起来吗？就如这茶杯一样，杯中的茶叶陈旧了就倒掉，放上新茶后，却依旧是那个茶味。”
    “对，姚总大才！您说的是，创业路上难免会也遇到一些坎坷。”
    杜锋没有说话，他心里已经对姚总没有了好感。
    茶局比酒局结束的要快，三人你一口茶我一口茶，不说别的，杜锋是喝了一个水饱。从茶室一出来，杜锋想到了卓昊一定会问自己，倒不如先发制人，没等卓昊开口，杜锋直接说道，“兄弟，听我一句劝，离这位姚总还是远一些。”
    “我还正想说呢！不是你都看到了什么，非得当着人家姚总的面说，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得劲。对了，我刚介绍的时候都忘记说了，姚战是我大学的一个师哥，比我大好多届呢，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学校的，这以后要参加个校友会得多尴尬啊。”
    杜锋压根不听卓昊的话，直接将刚才查到的所有信息摆在了卓昊面前，“你自己看看，现在信息都是公开的。这上面都是姚战公司的信息，你看看风险提示就多达40条，还有一些处分就不用我多说了。”
    卓昊翻看着一一点开，只要是姚战的公司基本都有一些问题。眼见为实，卓昊把手机还给杜锋，沉默了。
    “所以说，兄弟，也是为咱们自己好，就少接触。而且刚才所有的事情他都答应的那么痛快，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安。”
    卓昊没再反驳，倒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说道，“那这样一来，都白弄了！我之前喝酒的那些人，他们公司的背景我也不是很清楚的。这姚总眼看着能合作，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劣迹，这可怎么办？”
    “靠咱们自己就可以了，姚总连叔叔都知道，可见他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现在的公司营收不是很好，如果不找一个好的项目来翻身的话，估计后面也很难起来了，他比咱们还着急……”
    越说越后怕，卓昊索性打断了他，“你别说了……等会，让我想想，想想。”
    “这没什么好想的，他的公司一堆劣迹，估计能跟他合作的公司也只有咱们这样的小白了，因为小白最好骗了，现在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自称投资人，可到头来，到底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章 还是家里的饭香

    “行！”卓昊总算听了杜锋一回，“兄弟，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这回听你的，以后姚总这面咱就保持距离，但该来往还是得来往，面子上得过去，他这面我来周旋就行。”
    “好，你自己把控。”杜锋没当回事，卓昊为人总是顾忌的太多，前怕狼后怕虎，生怕得罪了人。杜锋截然相反，觉得不行的人和事儿，就直接给一个“pass令”。
    过了姚战这茬儿，卓昊继续说道，“其实咱们这样见见人也挺好的，这样就知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了。”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得有自己的业务，咱们这段时间都忙着梳理人脉，见人，公司里还是得有业务才行。”
    “这倒是！对了，你姐那京华坊做的怎么样了？里面要是有跟咱们公司能搭边的活，可以一起合作。”
    杜锋一听卓昊把方向移到了京华坊，他心里是不答应的，回绝卓昊，“那估计不太行，我回来后，京华坊的事儿我都没参与过，术业有专攻，而且我也不懂绢人。”
    “嗯，那咱们就再找找，先打造出一个案例，这样市场就打开了，哪怕是帮人推一首歌、一幅画、一个产品都行。”
    画？杜锋突然想到阿木娜的画，没错！她的画一定能行，上次见过阿木娜的画后，杜锋就有决心要推出去，现在不正好是一个机会吗？可现在还不能告诉卓昊，先得回去确认下阿木娜的意见才行，不过就这个想法，倒是给了杜锋信心，“放心，咱们一定有办法的。”
    今晚杜锋回到家的时间比起以往要早很多，一家人刚吃完饭。杜锋刚一进门老妈正收拾饭桌呢，一瞧杜锋进来了，“今儿回来挺早啊，你这时间卡的，再早半小时不就能吃饭了，你吃饭没？”
    “还没呢，妈。”杜锋坐下来，整个身子都快溜到桌子下面去了，从京郊昌平到城区的这段路，也是把他折腾的够呛。
    老妈见儿子清醒，不像之前一样醉醺醺的，几分喜悦便道，“得，今儿看着还挺清醒，身上也没有酒味。厨房刚好剩点菜，我给你热去。”
    “妈，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弄就行。”
    “都累成这样了，还弄什么啊，今儿这是去哪了？”
    杜锋有气无力的回答，“去趟昌平。”
    “哦，行，我先去热饭。”
    老妈去了厨房，杜锋本来就累，坐在椅子上直打盹儿。约摸十分钟的时间，老妈端着饭菜过来继续问道，“昌平那儿可不近啊，跟卓昊去的？”
    杜锋迷糊的点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着点，你说说你俩也是，平时喝酒喝得饱，这会儿不喝酒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对付一口。”
    杜锋没有理会老妈的唠叨，随口说了一句，“还是家里的饭香！”
    “知道家里的饭香就常回来吃！”看着儿子吃的有滋有味，雨燕趁机问道，“对了，小锋，妈还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杜锋头也不抬的回道，“妈，您说。”
    “那个……你跟卓昊合伙做生意这件事，你现在是什么态度，妈想听一听，是跟着他玩玩，还是说真想做出一份事业来！”
    杜锋放下筷子，看着老妈认真的说，“妈，这回是真的想做成一件事，卓昊那面公司都注册下来了，然后我们具体的方向也确定了，现在就算是一个起步阶段了。”
    “你也知道，妈原本是不想让你跟他在一起做生意的，做做朋友还行，也不知道妈的眼光对不对，总觉得卓昊身上缺点东西……”趁着这个吃饭的机会，雨燕想直接把这话跟儿子说明白了，“嗨！当然这也是我们老一辈的眼光，这阵子看你跟着他，咱就不说你每天醉醺醺的回来，可妈也看到了你的决心，你是想把这件事做好。卓昊是你的发小，但妈接触的不多，如今你们的合伙的心意已决，妈也不多说什么了，也不再干预你们的事情。儿子啊，你自己留个心眼就行，后面要真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有我们呢！”
    雨燕苦口婆心的说着，杜锋刚刚的困意不在了，事业上终于获得了一次老妈的认可，“妈！您放心，您说的这些话我都记着呢，只要您支持我就行。”
    雨燕笑道，“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支持的，妈就是怕你走弯路。不说了，你赶紧吃，妈先去刷碗了。”
    “唉？妈！爸和姐呢，他们都不在吗？”
    “你爸忙着找净化设备呢，这刚吃完饭，你那几个叔就叫出去了，说有家饭店出设备，他们过去看看。你姐就更忙了，过两天就要比稿路演了，都准备方案呢。”
    杜锋羞愧起来，“您看看，妈。现在咱家所有人都有得忙，就我一个人闲着，我更得加油了。”
    雨燕多一句嘴，“稳着来，别急。”
    “我知道，妈！”
    老妈转身进了厨房，杜锋想打阿木娜画作的主意，事不宜迟，趁着老妈忙碌，杜锋起身便去了杜娟的屋，轻声的喊着，“姐，姐……”
    门开了，杜娟一脸疑惑，“弟？你来做什么！你说说你，可以直接敲门啊，你这声音就像蚊子一样，万一我听不到呢。”
    “哪儿那么多万一呢？听妈说你在弄策划案，弄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再修改修改就得了！”杜娟说着在键盘上按下保存，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对了，你不是正跟卓昊合计着开公司吗？现在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开起来啊。”
    杜锋道，“我找你来说的就是这件事，现在公司是注册下来了，手续也都齐全。但还是缺少业务，你也知道卓昊注册的这家公司属于宣发和营销类的，跟我这几年的专业也很对口，我也有信心把这家公司做好。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得找你才行。”
    “我能帮你什么忙啊，不会是让我给你介绍活，我这儿的活都是绢艺，你能行？”
    杜锋连忙摇头，“不是，姐，你想错了。我是来问你借个人来着。”
    “借人？”杜娟更不解了，“你想做什么，挖人啊。”
    杜娟脑洞之大，杜锋都快被绕晕了，“姐，您可真行，你弟弟我就那么不懂规矩啊。”
    杜娟更不想去猜，便道，“你就直接说，您到底要做什么，讲重点！”
    “姐，您还记得上次去阿木娜家里那天吗？”
    “记得啊，怎么了？”
    “我想阿木娜家里那么多的画作，而且每一幅画都画的很用心，白白那样放着，倒挺可惜的。我是想现在卓昊的这间公司不正好是做宣发的，就想着替阿木娜宣传一下她的画。姐，我有预感，阿木娜和她的那些画一定会大火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比稿，她又迟到

    “你小子可以！打主意都打到工作室头上来了，你是想帮她把那些画卖出去对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那些画也是有数量的，要是卖完了，你们怎么办？”
    面对姐姐的问题，杜锋当然没想那么久远，他只想着当下，“要是卖完了，就再画呗，她画画那么好，相信完成一部作品应该很容易的。”
    杜娟明白了弟弟的想法，可这个想法，她真的不能答应，“那你姐可能让你失望了，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不是，姐，为什么啊！”杜锋着急了，“她画她的画，工作室来活了再做呗，又不耽误什么！”
    “不耽误什么！你真是什么都不懂。”杜娟说，“首先阿木娜是直接签到工作室的，是全职员工，你现在让她接副业，走另一条路，她好不容易才转型过来，现在难不成回归到老本行？你不知道她从纸上作画转到绢布作画有多难吗？其次，我觉得这对阿木娜来说是打扰，她原本是来这儿做绢人的，头几次心本来就乱，弄得工作室也出了不少事，现在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了，你就别打扰她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娜娜的画从未经过宣发渠道形式的推出，若真这样一来，她会分心的，还在我这儿上什么班啊，营销的好，那没问题大家都是共赢的，也算是你和卓昊的第一单，可万一做砸了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承受力。”
    在姐姐这儿碰壁了，杜锋有些难以接受，便央求起来，“姐，你就帮我问问，万一人家本人同意呢？”
    “你是没完了是，说不行肯定就不行！你赶紧赶紧出去，我还要做方案呢！”杜锋把弟弟哄出门。
    杜锋不放弃，对着门大喊，“姐，您就多考虑考虑。”
    “走，别在姐这儿挖人！”杜娟是一定不会答应他的，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印象中的阿木娜是有才华，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追求善美的初心，杜娟是不想看着一些世俗的东西，将阿木娜慢慢吞噬，她明白阿木娜的性格，是很容易被同化的。
    对阿木娜，杜娟想了很多，阿木娜的直率和单纯，也是作为领导的杜娟想要保护的。可到了比稿日当天，阿木娜还是差点儿掉链子……这天来到王府文创的人不少，和京华坊一样做绢人的共有三家公司，每家公司除了路演的代表外，身后跟着各门的手艺师傅，对这次的竞标比稿，大家都很重视。不仅仅比的是案子，更是团队。
    三个团队之间相互打了招呼，其中有几位还认识李维安，文欣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在杜娟耳边说道，“咱们工作室的李师傅，也太给咱涨面儿了。娟儿，你可得看住他，别被其他公司抢走了。”
    “放心，李师傅踏实着呢！”
    文欣和杜娟各一身女式西装，英姿飒爽！再看李维安，虽然体型宽胖，可身上穿着这件红色的唐装，连老北京胡同里的味道都穿出来了，格桑则是一身利落的便装，只不过头发梳成了极具特色的藏族脏辫。如今就差阿木娜了，但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来。
    “来来来！北京绢人这一组的，做一下准备了。按照咱们三家公司提交绢人的时间，下面是你们上台演讲的顺序。”负责会务的工作人员将顺序单分别给到三家。
    因提交绢人的时间较晚，本想着京华坊一定是第三个上去的，可文欣拿到顺序单后：京华坊正排第二。
    忙将单子递给杜娟，小声的说，“我还担心是咱们最后一个提交绢人的，没想到还有人比我们晚，咱们是第二个。娟儿，你准备的咋样了？”
    杜娟比了一个ok的手势，“应该没问题，今儿出门前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
    “来！北京绢人组一号团队准备入场了。”工作人员在等候区喊道，“一号的一号的。”
    文欣道，“王府文创这次的竞标弄得还算不错，你看所有参与投标的公司都在等候区，等着叫号再进，而且公司名都是隐藏的，就连里面的评审团也都知道号码，不知道是哪家公司，这样的话很公平，而且大家的压力就小了，更保证了项目的机密性，所有项目都是现场打分。京华坊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成败在此一举了，加油！”
    “对，的确是头回参加，至少现在这样让大家都觉得心安。”杜娟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一个项目演讲加评审提问差不多半小时，也就是说咱们这一组差不多两小时后就能知道结果了。”
    文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冲着门口望去，虽在公共场合，可这火还是“腾”地着了起来，“每次有正事的时候，就总有人不守时，今天竞标路演，那天强调的还不够清楚吗？平时上班迟到就算了，今儿比稿，她又迟到？”
    京华坊的团队中，现在未到的也只有阿木娜了。工作人员也过来问道，“您好，从咱们这面提交的名单来看，是还有一位手艺人没有到场吗？”
    文欣歉意道，“她应该是路上堵车了，可能还要再等会儿。”
    “哦，那她是没跟你们一起来？”
    现场工作人员的再次发问，让大家都难堪了，文欣依旧在周旋，“她家住的有些远，所以就……实在抱歉啊。”
    工作人员道，“没关系的，就是团队到场人数也在这次考核标准里，给你们说一下，不过下次还是希望咱们这面尽量一起过来。”
    “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看她到哪儿了。”文欣太难了，正准备拨号，见阿木娜进了门。
    格桑也见到了她，“来了，来了！阿木娜，这面……”
    文欣带着气把手机放进包里，见阿木娜来了，也不想搭理她，一切等比稿结束后再说。
    格桑关心的问起来，“娜娜，你可算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太抱歉了，这几天太累了，起来的迟了，实在抱歉。”阿木娜非常诚实的说着，其意思就是因为睡过头了，所以迟到了。
    文欣看了一眼阿木娜，欲言又止，这个场合的确不合适。
    杜娟见闺蜜脸色又变了，这好话还是自己说，“没事，没事，来了就好。”
    而后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冰到了极点。直到工作人员再次过来确认人数，“里面还有十分钟就完了，京华坊你们这面的人到齐了吗？”
    “齐了齐了！”文欣急忙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接连两次的道歉，只有文欣明白，在这种场合上，顺从感是很重要的。只要一来到了这里，那每一刻都在考评的范围内，文欣更是希望大家的首件绢人作品“虞姬”能够取得好成绩，更希望初入茅庐的京华坊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第一百三十二章 路演（上）

    从木匣中拿出绢人“虞姬”，将它慢慢放到自动旋转的展台上。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正中的一束聚光灯从头顶射下，刚巧打在绢人身上，它凸显的更为立体了一些。原本就安放在展台四周的微型摄像头开始工作，在评委席右前方的位置，全息投影出的绢人“虞姬”，从旁看上去就跟真人一样大小。
    台上的杜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技术，她被震撼到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绢人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去展现。激动的心情还没有落定，评委席正中坐着的便是王府文创的严总，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杜娟。旁边引导的工作人员说道，“杜老师，可以开始您的演讲了……”
    坐在评委身后的是文欣和团队的其他人，大家也是第一次看到全息投影展示下的绢人，李维安和格桑却不敢直视，阿木娜则是盯着“虞姬”的面容看了半天，方才松口气。
    “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文欣见二人神色紧张，便小声的问道
    李维安回道，“头模处理的还是不够完美，还是有缺陷的。你看这块，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格桑也接着说，“裙摆下面忘记剪掉一个线头了，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杜娟激情的在台上演讲，没有注意到台下的两人早已陷入了自责中。按两人所言，文欣重新看向绢人“虞姬”，看来看去，就是没发现其中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绢人我感觉已经很好了，大家都做的挺好的。”
    李维安摇摇头说道，“全息投影放出来的画面很明显，有些问题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看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你对绢塑了解不深。”
    “也对，不过这样一个影子，你们就看出来了。”文欣半信半疑，也明白了在这里为何要用全息投影技术将作品展示的原因了，只有放的够大，它所体现出来的问题才够明显，评委席也可以更直观的去打分。
    讲完了关于绢人“虞姬”在创作中的艰难取舍，讲完了工作室创立的初衷与未来的计划，杜娟更是自信了。接下来她原本是想讲一些关于绢人技艺的事儿，她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团队，便临时变了想法，反倒是说起了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团队，“接下来我要说说我的团队，我们团队是最近才组建起来的，很不容易。但是来到京华坊后，每个人都很用心的在去做这件事，“虞姬”这件作品中大家在不断的磨合，这对于我们仅仅是一个开始，也是……”
    杜娟这一改，让台下的文欣不知所措，急忙翻看着原定的策划案，“这个时候怎么打起感情牌了，娟儿啊，你在做什么。”
    “我觉得她说的挺好的，我们就是一直在磨合。”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木娜开口了。
    文欣没有说话，仔细的翻看着方案，可台上的杜娟发挥的比预想的要稳定，慢慢的，文欣也就放心了。
    “我知道在这里大家都在介绍自己的优势和作品，我想我应该花点时间来介绍我的团队，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团队有他们在，我们守护非遗的这个梦才能前行，谢谢。”
    评委席传来掌声，杜娟的这番话还是被认可的，掌声结束后，王府文创的严总先说道，“杜老师说的很好，你的想法很新颖，团队的确是做好一件事最关键的因素，不过我想问一下，杜老师您觉得您现在的团队能走多远呢？”
    文欣紧张起来，心里嘀咕着：怎么办，最害怕问的就是这个问题了，别说杜娟本人了，眼下这个团队到底能走多久，我自己心里也没数啊。文欣想着紧张的看向杜娟。
    杜娟也是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严老师，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很可能现在的团队能够走得长远，大家会一直抱团发展下去，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这趟车前行的过程中会有人中途下车。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尊重她们的选择，我现在能够珍惜的，就是眼下的这个团队和眼下的这段时间。每个人来到京华坊，她们明白非遗传承的难处，也明白这段路的使命和从事这个行业的意义。”
    “好，能看出来，你们团队一定是个友爱的团队，这对初创公司来说太重要了。”严总再次赞同杜娟的回答，“我这面没有什么问题，你们其他的，哪位老师还有问题？”
    严总说着看向其他的评委，就绢人的制作和选材，其他的评委也问了二三问题，杜娟回答的都挺完美。直到最后一位评委问道，“我们都知道，现在非遗的传承都是要传帮带、师带徒这样的形式居多。我们看你的资料是出身于绢艺世家，从小就受到非遗文化的熏陶，那么你是怎么想到重新组建一个这么年轻化的团队来做这件事呢，因为我看了一下你们团队中有两位的年龄比较小，而且之前的资历也不是从事绢艺的。”
    “感谢评委老师的提问，我深知任何非遗文化的传承都是要遵循一个传帮带的规则，这样的传统我们是不能丢失的。不过我的想法是，传帮带的关系可以分散的很多面，这几年所兴起的新兴产业中，非遗、文物、修复可以说是一直都被大家所重视的。而这些从事新兴产业的新兴文化青年，也已经突破了以往我们固有的年龄界限，就像绢人一样，在秉承老绢艺手艺传承的同时，也要考虑进去一些当下年轻人们能够接受的元素。我团队中的阿木娜和格桑是年龄最小的，可她们在各自领域上都有自己独特的造诣，有创新的想法，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们京华坊的新价值了。”
    大家认同杜娟的说法，严总回头看看大家，说道，“京华坊都是年轻的团队，是充满朝气的，我们所要传承的非遗，如今也不仅仅是手艺的传承，更是用多种方式呈现，你们也看到了，现场的这套全息设备，从另一个角度展现了绢人的细节，这就是传承传统文化与科技的结合，也是咱北京主打的非遗+策略。”
    眼前的绢人“虞姬”的确逼真了很多，就像是在幻梦中看到的那样，可这一次的路演，到底结果如何？路演结束，从杜娟出来到现在，她又开始紧张了，一见文欣就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我说的还行吗？我有点跑题了。”
    文欣道，“没事，娟儿，说的挺好的。”
    “就怕是说多了，说了一些无关于这次路演主题的话，拉低咱们团队的分数。”
    “挺好了，倒是我们做的不行。”李维安走过来，拿出手机放大照片给杜娟看，“这是我的失误，头模的这块地方没处理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路演（下）

    杜娟一瞧，李维安竟将刚才全息投影中的绢人“虞姬”拍了下来，细节处的确是欠妥，格桑也不好意思的走来，“我没拍，但我看到有个线头没有剪掉。”
    文欣在一边替两人说话，“刚才投影一放出来的时候，他俩就看到了瑕疵，娟儿，这应该没关系。”
    “哎呀，没事的。”杜娟看着两人，“你们俩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这么自责。“虞姬”原本就已经在箱子里放了好长时间，这么长时间了肯定会出现一些变形，头模修复也不能确定100的全部修复。格桑，那个线头你更不用担心了，绢人的衣服都是用绢布做的，难免会有脱线的时候，下次咱们再做的时候，都是全新的绢人，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谈话间，大家的心情被杜娟带的也忐忑起来。第三组的路演很快就结束了，工作人员出来通知大家，“各位老师，现在三组的路演都已经结束了，大家可以进来了。”
    “娟姐，这就要现场打分宣布结果了。”格桑在一边小声的问
    杜娟点头，“是，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阿木娜从刚才到现在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大家进来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她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不会儿的功夫，也跟着紧张起来。格桑见状，抓住了阿木娜的手，她感觉到一阵暖流上了心，紧张的劲儿稍微淡了一些，说道，“谢谢你。”
    三组团队分别落座，工作人员在评委席收表统计，随后将最终的表格交给严总。严总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台前，“大家好，那个咱们也不用那么正式啊，这一次呢就当是摸底，大家也不用紧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下面呢，我就来宣布一下咱们的分数，分数是从你们提交的绢人作品和团队两方面尽兴综合评分。”
    “呼——”杜娟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坐直了。
    严总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第一名，是来自咱们东城区的百戏绢花社；第二名是来自大兴区的京谱家；第三名也是来自东城区的京华坊。以上呢就是咱们这次三次的分数，但我在这里还是要说一句，这次的分数不能算是一个评判高低的标准，仅仅是对大家的一个认知。大家都是从事非遗绢人行业的，能在这个圈子中深耕多年，也足以见得各位的匠心。这次我们王府文创也将推出一系列的扶持活动，扶持大家出圈，所以在座的三家公司，都有这个机会获得我们的扶持，具体的细节我们会跟各个公司的市场去谈。”
    严总的话一落，坐中有人举手，杜娟一瞧却是获得第一名的百戏绢花社。
    “您好，您是有什么要说的。”
    坐中站起一位中年妇女，回头冲着大家鞠了一躬，而后道，“严老师，您好，各位绢艺的同行们，大家好，首先很荣幸能够被王府文创认可，我们是拿了一个好的名次。但是我在这里有些话还是想说，我们做绢艺这么多年，在这个行业中艰难的摸爬滚打，在认可就怀疑中来回的徘徊，今天我很高兴能够代表我们绢花社参加这次路演，我想说的是，我们在座的三家公司，包括我们都是朋友，我希望非遗是能够在一起交流和学习的，在这里我们不要去在乎名次，我觉得我们从事非遗这行，我们就是一直在向着第一的去走。北京从事绢艺的人很多，我们要团结起来，这样一项非遗才能流传。我知道如果放在其他行业，路演中我们得了第一名，那势必会遭来嫉妒，毕竟同行是冤家。但在非遗和绢人这个行当和圈子里，我希望的是同行是朋友。”
    坐中掌声再起，这位老师说的有理。而感触最深的便是杜娟了，“同行是朋友”的道理在之前自己早已悟到。百戏绢花社这次获得了第一名，是实至名归，可这位老师后说的这些话，才是今天最大的价值。
    “好，谢谢你的分享。”严总感触颇深，“其实能看到现在这样，我很高兴，我也有信心能为各位服务好。我们王府文创是一个平台，是一个服务于各位匠人的平台，也感谢大家的信任。其实这些年我们王府文创在其他非遗领域也有一些扶持，可今天看到你们三个团队，代表着年轻化、专业化，更重要的是匠人精神，再次谢谢你们。”
    严总鞠躬，向在座的各位匠人致敬。杜娟险些坐不住了，她想站起身来，回严总一躬，其实自己在整个绢艺行业来说就是小白，她内心感谢能遇到这么重视非遗绢艺的平台，她心里坚守的那个东西，也将迎来日出了。
    京华坊获得了第三的名次，回去的路上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悦。雨燕知道今儿路演的事儿，一连给杜娟打了好几个电话，可那时路演手机设置了静音，直到回到车上的时候，杜娟才看着。
    杜娟正要回拨过去，老妈又打了过来，“喂，妈，您打了这么多电话？”
    “怎么样了，结果怎么样？”
    雨燕在电话那头着急的不成样子，不像从前那么多废话，直接问起了结果，“妈！成了……只是咱们是第三名。”
    “好！能入围就行，我就知道京华坊交给你，你一定能做成的！”雨燕激动地说，但听到闺女说起第三名的时候，情绪并不高，忙安慰起来，“闺女，名次并不是很重要，不要在意那些，咱们京华坊只要踏踏实实的做出绢人绢品，就足够了，这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成就。”
    杜娟道，“我知道，妈，王府文创的严总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咱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其实这次能够被认可，我已经很满足了。”
    “放宽心就行，闺女。今天对咱们京华坊来说，是比较特殊的一天。我刚跟你爸爸打完电话，你们这回是不是完事了，让工作室的小伙伴都过来，大家一起聚聚餐，说实话从京华坊成立后，还没跟小伙伴们举过餐呢，也算是一次团建。”
    “好，妈，我们先去工作室放个东西，然后带她们过去。”
    “行，不说了，这么急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路演的怎么样了，这回心安了。”
    杜娟应了雨燕，转头对大家道，“一会大家到我家，聚聚餐。”
    “啊？季阿姨请客啊。”文欣在一旁说道，“我就不去了，这路演刚结束，还有一些工作要对接。”
    “去，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总要放松一下的。这么长时间了，你不想尝尝我妈的手艺？之前老说带你回来吃饭，这回刚好，就别推辞了。”
    文欣点头，“想啊，哪不想！季阿姨的手艺我可是见识过的，那大家就一起过去。”
    “我们去合适吗？”李维安道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跟我妈又熟，谁能想到你就住我家后排呢，都是邻居。”杜娟说着看着阿木娜和格桑，“今天大家都来，少一个都不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职场规则

    京华坊拿到了第三名的名次，回去后几位老师傅也改变了以往的想法。原来大家都在观望工作室交给杜娟后能不能掀起浪花，现在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可这趟唯一让文欣不满的就是阿木娜，回到工作室后更是如此。阿木娜若无其事的坐在工作台上，开始玩起手机来。
    文欣走到阿木娜桌前，看着她，心里暗示了自己一百遍：不能发火！不能发火！
    阿木娜见文欣走来了，关了手机，看着她道，“文总，您有事儿？”
    暗示归暗示，当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变了味儿，“娜娜，那个以后能不能不迟到，像今天去路演这样的大事上，可以准时一点吗？工作室不设考勤制度是信任大家，可你每次都这样，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我今天真的起来晚了，我也没说谎啊。”
    文欣苦笑，“不是，娜娜，你难道没明白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在于你是不是在说谎？”
    “我知道啊，是因为我迟到！你想说什么就说，反正你在工作室看不惯我也不是一两天了。”
    文欣翻了一个白眼给天花板，细细的给阿木娜解释起来，“首先是这样，在工作室我没有说看不起任何人，我看重的就是工作的制度。路演这种事情这么重要你都能迟到，你知不知道这次的路演是算团队分数的？你稍微有点团队意识可以吗？前几天你来得早，原以为你进步了，可现在看来，真的是……”
    “怎么了这是？”李维安闻声走了过来，“不是说收拾收拾去娟家吃饭去，怎么还吵起来了。”
    “消消火，咱工作室不是得了名次，这是好事啊。”一位老师傅说道
    文欣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可这火憋在心里，就是不得劲，“没事儿，我就是让她有点团队意识，今儿要不是王府文创都给了大家一个机会，如果按照分数评比机制，如果再多一家公司，就算是四进三咱们也未必能赢！”
    “团队意识？我没有团队意识，最起码今天我来了是！最后我耽误事儿了吗？”阿木娜不服输，继续回怼着文欣说的话
    “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了，下周开始所有人都按照考勤制度来，规矩就是规矩。”文欣转身离开，“我这就找娟儿说这事儿。”
    李维安忙跟上去，“文总，消消气，还是个孩子，不至于。”
    文欣没说一句话，直接去了杜娟的办公室，李维安没跟上。
    阿木娜见状，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向门外走去，嘴里碎碎念，“说就说，大不了我不干了！”
    “哎呦！又吵起来了。”
    “这要放在以前啊，早就被厂长骂死了，谁还给你还嘴的机会啊。”
    两位老师傅又叨叨起来，格桑刚从厕所出来，刚在里面也听了一两句，见阿木娜离开了，冲着两位老师傅道，“阿姨，你们不要这么说行吗？娜娜又没有招惹你们。”
    杜娟刚撂下电话，见文欣气冲冲的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来，我刚打完电话，就听见你们吵架。又跟娜娜吵起来了？也是奇了怪了，你俩怎么总是能吵到一起？是不是因为今儿路演迟到的事儿。”
    “对啊，我说的就是路演迟到的事儿，这事儿本来就是她的不对，今儿要是再迟一会儿，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反正我不管，下周开始所有人我都要记考勤，不然这个工作室我是不管了，要管你管。”阿木娜这样几次无视职场规则，已经让文欣筋疲力尽了，更是无心打理，临近崩溃的边缘。
    “别这样，回头我找她好好聊聊，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在工作室我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了。”
    格桑推开门，慌张的说，“娟姐，阿木娜……走了！”
    “又走了！不是，她除了会逃避问题，还会做什么？这样的心态怎么在职场待下去？”
    “先别说了，赶紧找到她再说。”
    “可真不让人省心！”文欣的气还没有下去，在她看来，阿木娜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幼稚了，“要找你们去，我可不去！”
    文欣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李维安凑到她旁边说道，“行了，别生气了，都是孩子，还需要经历点事儿才行。”
    “这也太不成熟了，就连最起码的职场规则都不懂！什么啊，年龄小，全工作室的人都得让着她是吗？”
    李维安对像阿木娜这样的姑娘还是有些了解的，“怎么说呢，像她们这样是自由职业出身的，本来心态上就不是上班的那种心态。平时也是自由惯了，没有人去管，现在你管着她，难免会有这样叛逆的心理。”
    文欣不管李维安说的这些，她的内心一向强大，“我是觉得，既然选择这种方式来上班，就得遵守规则，别拿自由当借口。”
    “多给她一些时间，我们都需要多给她们一些时间。”
    阿木娜早就跑到了工作室门外，急冲冲的跟杜锋撞了个满怀！杜锋被吓了一跳，也没看清眼前是谁，就直接说了一句，“不是！怎么走路的，不看路吗？”
    阿木娜停下来，回头看着杜锋。杜锋这才认出来，“阿木娜？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谁呢，你……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杜娟和格桑从里面跑了出来。杜锋一瞧阿木娜满脸的不快，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工作室有人欺负你了？”
    杜娟上前，“你可别乱说啊，谁欺负她了！对了，你怎么过来了，今儿不忙啊。”
    “妈在家做好饭了，让我过来找你们一起回去，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儿，你等我会儿，我先……”杜娟话说了一半，阿木娜不管这些，径直向前走去。
    杜娟更着急了，便道，“这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你看看这姑娘还带着气儿呢，弟，你先回去，就跟咱妈说临时有点事儿，我去找她谈谈。”
    “我也去。”格桑附和了一声
    杜锋拦住两人，“得得！你们俩是谁都别去了，咱妈都等着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要不赶紧回去，妈估计就不高兴了。二老忙活了好一阵了，别让她们等着。阿木娜那面，还是我去。”
    杜锋是说的有理，可阿木娜这样离开，杜娟更不能坐视不管，但家里那面又有事儿，格桑自荐道，“娟姐，要不还是我去，我去找她聊聊。”
    杜娟第一个不答应，本是好好的聚餐，却出了这样一个乌龙，“你不行，今儿吃饭哪能少得了你呢？这次绢人修整上，你也没少花时间，我刚才就说了，今天这顿饭谁都少不了。弟，还得麻烦你跑一趟了，你说话的时候温柔点，别刺激到她，这姑娘很敏感的。你就远远地跟着她，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先给她劝回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辞职

    杜锋应了姐姐的要求，唯一好的一点是工作室离阿木娜的家并不是很远，杜娟都了解到了，她一定会回家，“这么一来，她肯定回家了，有机会就说说，劝劝她，没机会的话，那也没办法。”
    “放心，我有分寸。你们赶紧回去，我现在就去！不过讲实话，你让我把她劝回来，这有点难度啊。”
    “行，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一路，杜锋跟着阿木娜。阿木娜很快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便站住脚等着杜锋跟上来。杜锋见阿木娜发现了自己，索性站在电线杆前，若无其事的看着天空，阿木娜见状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穿过胡同，又跟了一段。本是吊儿郎当的杜锋，这一眨眼阿木娜不见了。跟半天把人跟丢了？杜锋拔腿就跑，跑到胡同口，左右一瞧，这哪里有阿木娜的影子？
    不会是跟丢了，姐姐说她性格敏感，不会要做什么傻事儿。
    “这一路你都在跟着我，你到底要干嘛？”身后，阿木娜质问的声音传来
    杜锋被吓了一激灵，“天呐！吓死我了。不是，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都跟不上你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阿木娜接着问，“是娟姐让你跟着我的是吗？你回去告诉娟姐，我明儿不去工作室了，我辞职了。”
    “辞职！”杜锋一听这事儿大了，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姐呢？不过阿木娜就在眼前，还是想想办法自己解决。
    现在工作室中，不管是谁，每一位的离开对工作室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到时候姐又得发愁了，“那个……辞职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来，你当初决定来这里也是想长期发展的对，现在为了这个辞职，我觉得挺不应该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觉得我现在就挺负责的，至少我对我自己负责。”阿木娜是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说，继续往前走，“别在跟着我了，我就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别介！你这样总是躲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有什么事儿咱直接说不就得了。”
    杜锋继续跟着阿木娜，阿木娜也不再阻拦，反正都是熟悉的人，愿意跟着就跟着。
    果然最终还是回到了住处，这一路上阿木娜快步走着，心里的火也撒的差不多了。到了楼口阿木娜正准备上楼，杜锋见此也不跟了。阿木娜看着他，“怎么不跟了？你从工作室一直跟到这儿，怎么不跟我上去？”
    “我能上去吗？”
    “算了，上来！”阿木娜说道，“你姐让你跟着我，不就是想把我劝回去吗？想说什么你就说。”
    杜锋跟着阿木娜上楼，楼道上也不忘说两句，“从工作室到你家，按理说也不是很远，至少走着就能到，坐车也就是两站地，这么近为什么还迟到呢？”
    “你要再说，你就下去。”
    “可以！可以！我不说了，不说了，行。”
    一路上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阿木娜家中。杜锋上次有听姐姐说起过，阿木娜为了练习画好眼睛，在窗帘上画了好多。不过这回杜锋一进屋，屋里的陈设还是没变，不过地上倒是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床单，上面都是人物五官的彩绘，杜锋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咔嚓咔嚓”的拍了起来。
    阿木娜依旧保持着警觉性，问道，“你做什么？”
    “拍给我姐看啊，这都是你的努力。你的努力要让别人看到，这样才会减少很多误会。”杜锋想的周到，阿木娜来到工作室这么长时间，大家更多的是看到了结果，而没有看到过程。
    “误会？”阿木娜反问，而后肯定的说，“没有误会，迟到就是迟到了，差点误了路演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也不想让文总每次都这么为难，所以这才是我想辞职的原因，可能我压根儿就不适合在职场上工作，我是另寻出路，对了，那面有椅子，你随便拿着坐。”
    说完，阿木娜收起铺在地上的床单，随意一卷扔在洗衣机里。杜锋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是想要跟阿木娜去聊出售画作的事儿，可这么一来，这个念头就慢慢打消了，自己是不能做对不起姐姐的事儿。现在阿木娜的情绪不稳，口口声声说要辞职。先前杜锋还以为是在开玩笑置气，可刚才这么一说，杜锋也当真了。
    杜锋不知道阿木娜的情绪会是这样敏感，难怪刚才临走的时候姐姐在提醒呢，从墙角拿了一把塑料椅，坐了下来接着说道，“你不能这么想，你没有给大家添麻烦。路演不是很顺利的吗？你多往好的方面去想想。再说职场，职场上的小白多了去了，我现在是回来创业了，我要是找工作去公司，可能我还不如你呢？大家的水平其实都差不多的，你不能给自己下定义。”
    阿木娜坐在床边，浑身疲软的支撑着床，“可我真的累了，我以前自由创作的时候，我很自由的，没有这么多的拘束。”
    这是必然的，杜锋想。可现在阿木娜面对的就是职场，“职场中就是有规矩的，你看着文总像是整天在找你的麻烦，可你想想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好管理一些，其实你们工作室的人都应该庆幸，这种扁平化的自由管理在现在公司中是很少见到了。你认为文总在找你的麻烦，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咱就说俗点的话，我姐又不会给她涨工资。”
    阿木娜别不回这个弯儿来，一根筋的认为，“反正她每次在身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舒服，每次说我的时候，我就想赶紧离开。”
    “还是多换位思考，你可以想一下如果京华坊是你的工作室，你手底下的员工不讲规矩不听话，你怎么办。其实还有一件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文总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这个你不知道。”
    “我知道一些，听别人说的。”
    “对呀，你知道就好说了。”杜锋抓住了阿木娜问题的关键，“所以京华坊对于文总来说，也很重要的，就跟孩子一样。她爸原本是想让她回自己家公司工作，可文总一个人来到了北京，空降到北京分部，听我姐说也是受了一些气，索性就来到了京华坊，其实她是不是股东，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陪着我姐，一起完成事业，工作室现在属于初创期，它需要很多人的陪伴。”
    文总这样的女强人是自己要学习的榜样，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却开始反感了，“我……辞职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你不用考虑，你内心深处，原本也没想辞职，不是吗？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原生家庭

    阿木娜不说话，心想着：我怎么想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了，没有谁这么懂我。
    这件事说的也差不多了，杜锋不再提了，大家都成年了，有些事也不能一直去提。杜锋看着立在墙边的画，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来京华坊之前，你的这些画卖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些画我都不想去卖的，它们是我的寄托，努力画出的东西，我不想就这样卖出去，我只卖给真正懂它的人。”阿木娜说着倒是有难言之隐了，“所以……就算是这样，我的画很少有人去卖。大家都觉得我脾气怪，一传十，十传百，根本就没人买了，我在饭店、服装店、超市做过工，本想着卖画能贴补家用，可这市场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杜锋道，“那你卖画是为了贴补家用？那我姐给你开的工资怎么样，钱这块你要有困难的话，你可以随时说，我去找我姐说。”
    阿木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京华坊给我开的工资挺好的，都是我个人的原因，跟工作室没有关系。其实，我贴补家用，也是因为家里有个弟弟，我得经常寄钱到家里去。”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之前我姐也没说过。那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压力还是很大。”杜锋说着开始同情阿木娜
    阿木娜淡然的一笑，可能是多年以来生活的捶打，她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压力，只是现在动不动就暴躁的怪脾气，她是根本收不住了，“娟姐肯定不知道，我也没给工作室任何人说过。其实这些年我都习惯了，我学历不高，也没有大公司的工作经验，说白了现在所有我会的手艺里，我自己看得上的也只有画画了。”
    “那如果说，将来有一个机会能够把你的画能卖出去的话，你愿意尝试吗？”杜锋试探的问道。
    阿木娜摇摇头，她自己并没有方向，“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去选择。”
    杜锋心里有了答案，也没再多问，后续是否跟阿木娜合作一次，他心里也没底。
    “你弟弟现在做什么呢？还在上学？”
    “上学！他才没有！”阿木娜不耐烦的说着，她好像并不怎么愿意提起弟弟，“他现在就在老家混呢，什么都想干，什么也干不成，爸妈还一直惯着他，一没钱就冲我要。”
    听阿木娜这么一说，杜锋彻底明白了。阿木娜是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中，难怪她的性格这么古怪，可这些事儿京华坊其他人并不知道，恍然间杜锋对阿木娜有了几分同情。
    不能再提及她伤心的事儿，杜锋想起重要的事儿就是带她回去，“谢谢你的信任，能告诉我这些。那……要不跟我一起回去，今天也是好日子，大家一起聚餐，你不去的话也不好。”
    “可……我刚才又发脾气了，娟姐和文总她们……”
    杜锋道，“没关系，这个交给我，她们会理解的。我对现在的京华坊了解的不是很多，但能看出来，大家还是很友爱的，大家一定能够走得长远的。”
    为什么一见到他，会对他产生信任？这种感觉，阿木娜并不懂。
    杜锋这一趟劝说，阿木娜总算是答应回去跟大家一起聚餐。去的时候京华坊早早就关了门，杜锋直接带她去了家中，一进门所有人都围坐在院中的圆桌旁，桌上的菜还没上齐，大家各自说着什么。
    杜北京和文欣正交流着药膳小铺的事儿，就见杜锋和阿木娜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人都到齐了啊！”杜锋说着带阿木娜到空位坐下，然后歉意的跟大家说，“实在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她租的地方漏水了，我正好找人过去帮她修了一下，耽误大家时间了。”
    雨燕和杜娟先后端着最后的两盘菜上了桌，杜娟见阿木娜到了，便说，“人齐了就好，娜娜，挑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文欣抬头看了一眼阿木娜，阿木娜目光躲闪，刚才杜锋都帮着她打了圆场，也不再说什么。老杜一家人和工作室所有的人住在一桌，雨燕环顾了一下大家说道，“你说说啊，这就是缘分，咱早就应该这么聚聚了。小李就在家后面住着，这些年也一直没走动，现在来京华坊，雕模这块还麻烦您多帮衬帮衬我家娟儿；还有文欣打小就跟娟儿关系好，现在过来帮娟儿，阿姨是打心眼里谢谢您。”
    “阿姨，您太客气了，以后大家不都是一家人了。”文欣回道
    看着阿木娜和格桑，雨燕眼中充满了宠溺，“这俩小姑娘，娜娜和格桑，看到你们，我就想起娟儿，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那对绢艺也是这般热烈的追求，你们这么年轻，就有这个觉悟喜欢非遗，喜欢绢人，在现在年轻人中更是难得的。你们也知道，京华坊本是我一直在打理，可这些年一直停滞不前，交给娟后，她招来了你们，是咱工作室的新鲜血液。其实京华坊不会像公司那么严谨，毕竟京华坊不大，大家有时候还是要多多帮助，多多磨合啊。我见过你俩的作品，说实话比起我那个时候，好太多了。”
    被当众一夸，两人却内向起来了，一句话也不说。阿木娜时不时抬头看着雨燕，她很认同雨燕说的话，更或者是感觉到自己被认可了。
    大家认真听着雨燕说，雨燕说着说着不好意思了，“我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娟儿，你说两句。”
    杜娟也不推诿，便道，“好，我听妈的。这次我们在王府文创取得了第三名的名次，离不开大家的努力，也在此谢谢大家。”
    说着便鞠了一躬，后继续说道，“其实这一次的名次，是对咱们的认可。我们是第三名，大家也不要灰心，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名次不重要，被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文欣的火气完全下去了，她盯着阿木娜看了半天的时间，拿出手机给阿木娜发信息：娜娜，抱歉！你很棒！
    阿木娜瞧见短信，是文欣发的，看了一眼文欣，文欣冲着阿木娜点头。一会儿阿木娜回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会注意的。
    “在这次“虞姬”的修整上，我想说一下，大家都很努力。不过要重点表扬一下阿木娜，娜娜其实很努力的。大家都知道她之前是画国画的，没有接触过绢布，这次咱们时间紧任务重，娜娜还是完成了自我突破，为了完成这次的绢人，也做了不少练习。”
    文欣接着说道，“大家都会进步的，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杜娟对阿木娜赞许有佳，也是为了给她信心，在座的除了爸妈外，大家都懂。
    “谢谢娟姐。”阿木娜说道，看着这一桌的人，阿木娜的心暖起来了，其实刚进门的时候阿木娜就被感动了，一桌子的人就等着自己，她心里明白，大家都把她当做自己人，是自己太过于排外了，想到这里便站起身，给大家鞠了一躬。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心思，我懂

    杜娟放心了，这个功劳还得归于弟弟，看来他是把这事儿给办妥了，“不用这么见外，娜娜，那咱们就开饭！”说完杜娟失望了看了看手机，给柳天发的信息，柳天都没回复。本想也通知他一起过来参加，可这人就像失踪了一样。
    “你咋了，不高兴？”文欣看杜娟心神不宁的样子，顺便也瞧见了杜娟发给柳天的信息，“哇！娟儿，你这太大胆了，他能过来吗？”
    “我不知道，一直都没回我消息。”
    老杜家从没有像今儿这么多人，何况又是这大中午，聚餐更是少见。不过半途阿木娜这事儿闹的，让大家也都一两点才开饭。秀芬刚好买菜路过杜家，就被屋里嘻嘻哈哈的声儿给吸引了，瞥了一眼，认出了都是京华坊的人，秀芬自言自语，“还挺热闹，这雨燕这回是做起来了！”
    刚一回到家，秀芬就给儿子柳天打视讯，柳天那头正画着京剧彩妆准备上台演出，“妈，什么事儿啊，我一会就准备上台了。”
    “那个，呦，你这化妆呢，吓妈一跳！我就长话短说！京华坊今儿在老杜家聚餐，这事儿你知道吗？”
    柳天纳闷，“啊？我不知道啊，妈，您怎么知道的？你去了？”
    秀芬说道，“我去？他们也得邀请我啊！我刚才路过他们家看到的，不是你帮了她们这么多忙，她们家就没有叫你？”
    “叫我？我都没看手机，你等我一会儿，我看看啊，妈。”柳天切出画面，一瞧杜娟给自己发了好些信息，一句句都是诚恳的邀请他过来一起聚餐。回到视讯的界面，柳天道，“妈，刚没看到消息，杜娟那面是给我发信息了，我都没回人家。妈，要不先这样，我回一下。”
    “好，演出完记得早点回家。”
    挂了电话，柳天忙给杜娟打过去，响了几声对方都没接。柳天胡思乱想：她是不是生气了？怎么不接电话呢？
    柳天不知道这回杜娟刚好离开座位，匆匆忙忙奔着自己屋里去，重新给柳天拨了回去，“柳天，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不方便。”
    “没事。”柳天说道，“我刚看见你的消息，刚才一直在化妆，没看手机？”
    杜娟一听有些失望了，“你今天有演出啊？”
    “对……”柳天说道，“那个最近演出排的满，好几天都没着家了，看你微信说，今儿你们工作室聚餐呢，挺好的，是有什么好事吗？”
    怎么就不明白我的点呢？杜娟继续说道，“这次京华坊在王府文创的投标赛上被认可了，这里面离不开你。之前你又给我们帮了那么多忙，就想着也喊你过来，”
    “嗨！这事儿啊！”柳天这才想起来，“帮忙都是举手之劳，不用特地感谢的，你能发展起来，我为你高兴，京华坊一直以来都很优秀！恭喜恭喜，再接再厉！”
    “还是要谢谢你。”听了柳天鼓励的话，杜娟的心里就差开出花儿了，“要不今晚回来，我单独请你？”
    柳天忙拒绝道，“哎呀，不用这样……其实，去你家的话不太合适，说实话我挺怕季阿姨的。”
    柳天这么一说，杜娟也明白了。两家的关系依旧焦灼，这是现实问题。杜娟也无法预料柳天真的来家里后，老妈会是什么想法，他有顾虑也对，杜娟道，“那我就单独请你下馆子。”
    “好，我看这样行。”
    “那……我不打扰你了，祝你演出成功，别太累了！”
    先断了电话，杜娟的心怦怦跳，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会给柳天打电话呢？这场聚餐应该是请他过来的，又怎么生出单独请他的这个想法了呢？不过这个想法也只限于她自己了。
    “咳咳……”轻声的咳嗽，杜娟回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要走开，认出是弟弟杜锋便道，“回来！别以为我没看见啊。”
    杜锋进了屋，一脸坏笑，“姐……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谁信你！是故意咳嗽让我发现的，还跑的挺快，你过来干什么！”说话间，杜娟就觉得自己的脸慢慢烧了起来，这一幕也刚好被弟弟杜锋看到。
    杜锋调侃起来，“姐，你是不是跟我未来的姐夫打电话呢？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对了，对面这人怕不是柳天，你俩还真……”
    “别乱说！什么未来的姐夫！压根就没有。”
    杜锋可不信，“嗨，没事，姐，你的小心思，我懂！刚才你们打电话我听得真真的，还说要请人家单独下馆子。能不能带上我，姐，干嘛单独啊。万一那小子对你有什么想法，做弟弟的我好保护你！”
    “你再说我可揍你了！”杜娟突然发现，这弟弟一回来，自己的感情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还有，你别一天就知道保护保护的，上次你动手打了人家，人家都没跟你计较。”
    “那事儿是我不对，姐，你老提它做什么啊！行姐，我不说了。其实柳天，哪里都好，就是挺能嘚瑟的。”
    “都说不说了，还捎带一嘴，不带你这样的。说，你过来做什么！”杜娟一本正经的问着，杜锋看看还在聚餐的大家，关了门说起中午那会儿去阿木娜家的事儿。
    下午的天开始热起来了，坐在院中大家早已是汗流浃背。老杜早就准备了解暑神器——绿豆汤，雨燕给大家每人盛了一碗。
    格桑一眼看成了豆汁，说什么也不来，“阿姨，我喝不惯这个，味儿太冲了。”
    “啊？这绿豆汤。”
    “绿豆汤啊！”格桑不好意思的笑着，“我……我以为是豆汁呢，看着颜色都一样。”
    雨燕一听畅怀大笑，“这小姑娘看得还挺准，老杜，这绿豆汤里面是不是水加多了，看着没那么绿。”
    的确，碗中的绿豆汤泛着白色，打眼一瞧真有点像豆汁了。老杜忙解释起来，“你们这眼神也是绝了，我在里面加了牛奶，绿豆清热解毒牛奶补钙养颜，这可是双重功效，不过每人就这一碗，不能多喝啊。”
    这一解释，大家心里都明白了。雨燕挨个儿给大家端着，“唉？娟儿和小锋呢？”
    随后冲着杜娟屋的方向喊着，“娟儿，出来喝绿豆汤！小锋，快！”
    杜娟开了门，回道，“妈，这就来！”
    门虚掩着，这回的功夫，杜娟也是明白了阿木娜家的大概情况，“得亏是你，弟！要没有你过去的话，娜娜可是不会轻易就这样吐露自己心里的秘密，她对你还是信任的。这样也好，至少我们知道了她这种性格的原因是怎么造成的，在原生家庭的长期打压下，这种性格也是在所难免。”
    杜锋小声说道，“是啊！所以说以后你们还是得多关心关心她，性格脾气这块谁也没办法，就只能不断的去开导、去包容。”
    “不光是我们，我们只是陪衬，我觉得还得是你，弟！现在她信任你比信任我们要多，你要没事的话，就多来工作室看看，我就怕这姑娘心里到时候憋着什么事儿，又不跟我们说，憋出毛病来可怎么办。”
    杜锋一脸懵，姐姐这任务下的有点突然了，阿木娜怎么就信任自己了，他可不想做这事儿，“不是，姐，这不行。信任是信任，但她这种信任时间长了，不就成依赖了。”
    “那怕啥啊，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回头我跟文欣商量一下，看这事儿怎么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公司不是心理咨询

    喝完了绿豆汤，坐了没一会儿，大家就各自散了，杜娟也决定给大家放半天假。在门口送走了维安、娜娜、格桑，文欣主动留下来帮着杜娟收拾碗筷，闺蜜情深，杜娟也就没在客气。
    雨燕擦完桌子回到厨房，见文欣正在刷碗，着急道，“欣欣，这活哪能让你干，娟儿你说说人家好不容易上咱家吃饭，这怎么还让人家干上活了？”
    文欣没有停下手中的活，急忙解释道，“没事儿，阿姨。我跟娟儿什么关系啊，您就回去歇着，是我主动要洗的。”
    杜娟笑着说道，“是啊，妈，您赶紧回去，您站在这儿，文欣都不会刷碗了。”
    雨燕也不再打扰俩闺蜜，“行，行，那你们就在这儿。欣欣一会过客厅来吃水果，娟儿一会记得带人家过来。”
    “哎呀，妈，我知道了。”
    雨燕出了厨房，文欣说，“阿姨还是跟以前那么热情。”
    杜娟一乐，“我妈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放，每天就像个孩子，比以前啥事都管好多了。”
    “这样挺好的，阿姨也该享享福了。”文欣道，“对了，我看你弟刚找你聊天了，阿木娜到底什么情况。”
    杜娟正要跟文欣说此事，文欣这一问，还是全盘告知。原本想着找文欣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可文欣一听完之后直接拒了了杜娟，并且要求开除阿木娜，“娟儿，娜娜有这样的问题我们是应该去同情，但我觉得咱们还得慎重考虑一下，要不要留下阿木娜？”
    杜娟没想到文欣会有这种想法，内心当然也不答应，“啊？你是什么意思？开除她？为什么啊，留肯定是要留的，咱们不能让她走。”
    “那有什么不可以，咱们开的是文化类公司又不是心理咨询机构，她心理有问题了，只能说她的承压能力太差，难不成看着她一次次闯祸，咱们还得帮她做心理建设？那公司要不要发展了，职场一向都是无情的，你看看从她来到现在。服从不服从公司的管理是其一，就这个纪律性上，差点耽搁出多大的乱子来。”
    杜娟听得出，文欣对阿木娜的成见还是很大的，她明白职场上便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看得惯和看不惯的，“你说说你，就不能包容包容她？咱们工作室不像大公司，专门有员工关怀的部门。咱们虽小如麻雀，但也希望五脏俱全。”
    说话间，水池里的碗筷洗的锃光发亮，杜娟端着一摞碗筷走向橱柜，文欣忙上前帮她打开橱柜，后说道，“我觉得我挺包容她的，刚才我还发信息道歉了，我觉得我够大度了，事情咱该过去就过去，这没问题。但刚听你说娜娜是原生家庭，而且时不时的会情绪不稳，这是很可怕的，这就是遗留的问题，但遇到问题后，我们终归是要解决问题的啊。原生家庭出生的孩子，一般都很自卑，她们急于想要证明自己，也更容易走上岔路，这对咱工作室的发展是不好的。”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解决？”
    听杜娟这样一说，文欣也明白，杜娟是不想放弃娜娜，“看来你的心是已经确定了，不想放弃她？”
    杜娟点点头，“是啊，每个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她也不知道她会出生在原生家庭中，也不知道会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走到社会上，社会上能够包容的方面真的太少了。怎么说呢，阿木娜做事儿还是很认真的，所以我想看看怎么帮帮她。”
    “那除非你让一个人整天盯着她？关注着她？但娜娜的性格，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嗯……”杜娟若有所思想起弟弟，便道，“其实刚才我已经拜托我弟，多关注关注娜娜，说句实话，娜娜现在对我弟可能比对你我都信任，最起码连家境都跟我弟说。”
    文欣笑了，八卦的说道，“那到时候估计这俩又是一对了。”
    杜娟可不相信，连连摇头，“啊？你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你还真别不信，就按你刚才说的，你弟和娜娜还是有可能的，我给你说，我看这个可准了，具体的我就不给你分析了，反正这就是我的直觉。”文欣笃定的说着，“不过这样也好，让她跟你弟多倾诉倾诉。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真正的走出内心的自卑，面向强大，最终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好，我会嘱咐好小锋的。”
    文欣的话提了杜娟一个醒，若是自己的弟弟真喜欢上了阿木娜，就阿木娜这个脾气，老妈肯定是不容的，不过庆幸的一点是，到现在为止，杜娟还没有看出弟弟对阿木娜流露出任何的感情，她也不愿意两人有结果。
    雨燕正半卧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杜锋斜着身子瘫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老杜从一边的主卧拎着一个保温杯出来，大踏步的往外走。
    “刚吃上饭，嘛去！”雨燕忙问
    “找净化设备去，这几天看了几家二手的，都不行。现在得抓紧时间找了，咱这店得赶紧开起来才行。”
    “爸，什么净化设备？”
    老杜紧张的看着雨燕，当时街道办让整改的事儿，家里一儿一女都不知道，两口子好面子，可不能在儿女面前丢了面儿。雨燕一眼就明白了老杜的意思，直接替他回答了，“药膳小铺熬中药的时候味儿太大了，我这嗓子受不了，也怕影响了街坊，就让你爸赶紧寻摸一套净化设备。”
    杜锋一听身子也坐直了，道，“啊？爸，这净化设备得不少钱。”
    “是啊，所以现在就找找二手的，便宜的。”
    “那估计不好找，这样，爸，我也帮你问问。”
    “行，咱都问问，要有合适的，就直接定下来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老杜出了门，见老爸走远了，杜锋问起雨燕，“妈，是不是老爸开的小铺被投诉了？”
    “嘘！臭小子，你怎么知道！”
    杜锋机灵地说道，“一般像咱爸开的这种小铺，第一要考虑的就是净化设备，应该是提早先安装上的，可之前爸营业了不到三天，试营业就一天，突然就关门了，那肯定是里面出问题了。完了这事儿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也不说，我跟姐又没法问。”
    “啊！”雨燕张大了嘴，“这事儿你姐也知道？”
    “当然知道了，我就是从我姐那儿听说的，我姐还不让我说呢，说您二位碍面子，我们就一直没提这件事，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帮着爸在打听，刚才也就是跟爸那么一说，但说实话现在二手的净化设备可不好入手，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毛病的。”
    杜锋分析的头头是道，雨燕也是无奈，“是啊，你爸这几天跑设备，也都是这种情况，二手的设备大多都是有问题的，新的设备又太贵了。你爸开这个店，就投进去不少了。对了，你姐是听谁说的，怎么这事儿还能传你姐耳朵里。”
    “妈，这事儿是崔阿姨告诉我的。哎呀，这都不算事儿，咱这条胡同哪家开新店的时候，不得折腾俩三月的，这都正常。”杜娟说着话，拉着文欣从门外走进来了。母子俩一瞧文欣来了客厅，坐的也端正了一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员工休息室

    雨燕道，“我还说瞒着你们呢，你们都知道了。果然，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其实我还好，就是你爸，心小着呢。刚试营业一天，就因为净化问题被要求整改，你爸这心上肯定放不下来，大家这都是顾及他的面子呢。”
    “叔叔的小铺被整改了，难怪刚才吃饭的时候，我问他药膳小铺的事儿，叔叔一直都支支吾吾的。”文欣道
    杜娟让座给文欣，“快坐，别客气。”
    “可不嘛，他啊，现在就想赶紧找到一套可用的净化设备，赶紧安装好，然后开店，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雨燕太了解自己的老头子了，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好事，“得，现在这堵墙是糊不住了，你们也都帮着打问打问，看哪里出净化设备的，包括网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这样的厂家，咱都多渠道问问。”
    “好，妈，您放心，我们都问问。”杜锋说道
    “不说这事儿了，欣欣，快吃西瓜。”桌上刚好是新切的西瓜，雨燕热情的递给文欣一块，“看看文欣，现在太有担当了。之前都太忙了，阿姨都没有好好看你，也没去工作室看你，这京华坊有你帮衬着娟儿，阿姨也就放心，阿姨谢谢你啊。”
    “阿姨，您不用这么客气，我跟娟儿的关系，提这些就见外了。”
    文欣说着瞟了一眼杜锋，杜锋低着头继续玩手机，一边的雨燕提示道，“人客人在呢，在这儿玩什么手机，要玩去你屋玩去。”
    “哎呀，妈，我这不是给爸找净化设备。得，我还是一会回屋找。”杜锋说着收了手机，索性靠在沙发上，微闭着双眼。
    杜娟这回是有话要跟老妈商量，也要同时跟文欣去说，“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是有个新的想法要说。可后来想想，这个想法也不是很成熟，还是咱们先商议完再给大家说。”
    “说呗，有啥不成熟的，文欣在呢，指不定你说出来后，大家商量商量，它就成熟了呢。”雨燕倒是想的透彻，在她这儿，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她。
    “我是这么想的，妈。”杜娟一本正经起来，“现在京华坊已经出具规模了，而且团队构架也比较完整。我是想把咱们家里空着的那间房腾出来，改成一间员工宿舍，这样的话大家不仅离京华坊近，而且还能促进大家的关系。”
    杜娟话音一落，雨燕还没说话，文欣是差点被吓到，“啊？娟儿，你不是，这么拼？”
    说完随后感觉到不适，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次阿木娜的事儿雨燕还不知道，文欣却心知肚明，她知道杜娟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阿木娜融入到集体中来，可拿着自家的房子做宿舍，这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没事，欣欣，就是大家一起交流，一起商量商量，看看可不可行。”对闺女提出的这个想法，雨燕思忖的时间不长，她认可闺女的想法，但又不知如何去支持“这个想法是可以的，大家住在一起，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交流肯定比现在方便多了，不过要弄成宿舍的话，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我们倒还行。就怕到时候你奶奶过来后会不适应，而且一间房子的话，就阿木娜和格桑两个人来住？她们应该不习惯住在一起。”
    “姐，阿木娜自己租的房子那么大，你会觉得她会跟别人住在一间小屋里？”刚还在“闭目养神”的杜锋说道，“两个人本就生活习惯不同，住在一起别说拉近关系了，别又有新的矛盾了，再说了咱这院也没那么大，反正这事儿我是不赞成。”
    雨燕呵斥了杜锋一句，怕是刚才的话伤到杜娟，“要睡就睡你的！”
    雨燕、杜锋所担心的也是文欣想到的，依旧没有同意杜娟的想法，“娟儿，其实现在咱们工作室还没有到给大家弄宿舍的地步，毕竟员工还是很有限的，如果真想做的话，那我建议就是在工作室里面设一个休息间，应该是没问题了。我看工作室空余的地方还有很多，用隔离板一安装，就行了。”
    “休息室？这样好像也行，那就里面放高低床，置办一些简单的柜子桌凳，谁想休息谁就用。”杜娟终究是打消了员工宿舍的念头，想来想去也的确不合适，自己本是好心不假，可大家未必都能接受，“你们说的也对，宿舍就算了，那就在工作室安装一个休息室。”
    “休息室不错！”杜锋有些兴奋的问，“那到时候姐，我是不是也能去休息室了。”
    杜娟反问，“你去做什么！”
    “嗨！逗你们呢，还真当真啊。我估计下周我就要忙起来了，你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我这儿也不能闲着。”
    “卓昊那面有信了？”雨燕问道
    “说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看到时候具体怎么分配工作。”杜锋说
    雨燕没再多问，跟杜娟和文欣说道，“那你们在工作室安装休息间，这事儿要不要跟他们几个商量一下。”
    “应该没问题，毕竟休息间也属于是工作室给大家的福利，大家一定会支持的。”
    休息室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大家都同意杜娟的想法。两三天的时间过去了，虽说“虞姬”获得了第三名，大家手上的活可没停，练习的练习，忙活的忙活。在这次被王府文创认可后，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也不再那么浮躁了。有个性的阿木娜，安稳了很多，那件事过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却恍如隔了好久。
    文欣敲定了一小部分的绢人商单，王府文创对京华坊依旧在考验中。不过还好，大家都有的忙才是重要的。
    只是大家正忙的起劲，分工明确，一位老太太的到来打破了这几天的平静。
    “小季在吗？小季？”
    文欣见门外，是一位拄着拐的老太太，看这一头花白的发，都可以当自己的奶奶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文欣迎上去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奶奶，您找季阿姨做什么啊。”
    老太太睁大眼打量着文欣，一瞧眼生便道，“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我找小季，你给我叫她去。”
    “奶奶，季阿姨不在这里，您要找啊，我带你去家里找，行吗？”
    老太太摆摆手，指了指手中的布袋说道，“我找小季，是来补一补我这大袍子，她怎么就不在呢？”
    补袍子？文欣寻思着，这位老太太怕不是走错了路，便说道，“奶奶，这里是京华坊，是做绢花绢人手艺的，不做裁缝哦。”
    “京华坊！我知道这里是京华坊，小季都给我补了好几次了，好些年前，小季就说过，只要我这需要修补的，就找她。”
    文欣明白了，这位老太太与季阿姨的约定，那必然是老感情了，可自己现在也没辙，这几天季阿姨早出晚归，陪着杜叔一直在找净化设备，这时候就算是带着老太太过去，也未必在家。

 第一百四十章 羊皮袍子

    文欣不认得这位老奶奶，搬来了杜娟做救兵，眼前这位老太太杜娟倒是认得，一见面就亲近起来，“孙奶奶？您……您怎么来了，可好长时间没看着您了。”
    孙奶奶见杜娟，脸上堆满了微笑，“看，小娟还认得我呢！我还以为你把我这老太婆给忘了呢！怎么现在京华坊你做主？你妈呢，不在这儿啊。”
    把孙奶奶扶到屋中，杜娟说道，“我妈妈这几天陪我爸爸忙点家里的事儿，我也是刚接手京华坊，现在也是跟着大家在学习中呢，奶奶，这好些年都没见您，您是不在北京吗？”
    文欣给孙奶奶倒了一杯水，恭敬的放在桌上，孙奶奶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看看啊，我不在北京也有七年的时间了。七年前我家老伴儿查出肺病，医生说要静养，可我家老头子就想四处逛逛，这七年的时间，我是随着他去了云南、青海、宁夏，每到一个地方就住一阵。去年到了海南，也就是我儿子现在工作的地方，老头子的病情加重了，三个月前就走了，我这才重新回到北京来，收拾收拾东西，把房租出去，搬到海南跟我儿子一起住。”
    杜娟热泪盈眶，被孙奶奶的几句话感动到了，对于孙奶奶一家。其实杜娟最早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小时候，平日里倒没有几分交集。不过人情就是如此，几年的时间不见，再见面也难免会觉得亲切。
    时间的缘故，杜娟早已记不清孙奶奶的老伴姓什么了，道一声“节哀顺变”，也只能如此了，可孙奶奶这回过来说要补这件大袍子，杜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接过这件大袍子，质地是羊皮的，很厚很重。袍子上已经有好几处修补的补丁，杜娟认得这补丁上的针脚，出自于老妈之手。将袍子整个翻过来，右边兜口的地方有一处窟窿，孙奶奶想要补，应该就是这儿了，可这袍子怕是工作室其他的老裁缝也拾掇不来。
    杜娟叫来了工作室的一位专做裁缝的老师傅，老师傅看后直摇头，“这可不容易补，里面的里子都被撕开了，就算是要缝还得先把里面的羊皮缝起来，不过这羊皮已经缺了一块，就这料你上哪儿找去？而且现在咱这儿是没这么大的针了。”
    孙奶奶可不听这说法，便道，“怎么不能补了，之前小季在的时候，这就是很简单的活。”
    老师傅不知道怎么回答，再次指了指羊皮，“主要是羊皮难找，就算找着了，缝在一起，它也不平啊。”
    “不管平不平，补成什么样儿，你们只要能做就行。”
    见这孙奶奶也是倔强，杜娟也只能说道，“孙奶奶，要不，您等等我妈，等我妈回来再说。”
    孙奶奶微微点头，“好！也只能如此了。现在京华坊都是年轻人了，一些老的东西可不能丢了啊。”
    杜娟没有说话，不能说这位慕名而来的老太太跋扈了一些，但说的话倒也是不中听，思前想后，杜娟也想起之前老妈提醒过的：京华坊要改，那是肯定要顾及到街坊的。自打有京华坊后，街坊四邻对绢人不是太了解，就一直把京华坊跟秀芬的裁缝铺相提并论，两家虽说都是做绢艺缝制，可秀芬的定位很高，只接定制裁缝，所以常年也不怎么跟街坊打交道。
    雨燕呢，就包揽了这一切，久而久之，街坊家里有个缝缝补补的活，也全都来找京华坊了，起先对这点杜娟还没有这么大的感受，可孙奶奶这次一来，杜娟也着实感受到了街坊的重要性。
    杜娟当即给老妈打电话，正在跟老杜看设备的老妈，一听是孙奶奶，二话不说打了出租就回到了京华坊。
    没到之前，文欣很不解杜娟的做法，“娟儿，这怎么回事？咱京华坊是做绢艺的，怎么现在这种缝缝补补的活都能找过来，孙奶奶不算是第一个。自打咱们京华坊重新开业到现在，不能说隔三差五，反正一个月里就会有几个人拿着衣服过来，说帮着缝缝补补，我一瞧都是街坊邻居的，好几个都在胡同里打过照面，更不好意思收钱了。我是觉得，这样零碎的活，可能会影响到咱们？咱要不要想一个辙？”
    杜娟当然明白，现在这些街坊过来缝缝补补，全都是老妈之前的人情关系，“影响肯定是有的，我最近也在想如何把这块业务给分出去做，毕竟不能影响咱们的正常业务。但这块看着小、零碎，不过还真不能取消，记得京华坊刚刚创立的时候，大家对绢人绢艺的理解，比现在还落后。有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也的确是靠着街坊们时不时来缝缝补补赚钱生活费，所以这块，说白了就是念着大家的恩呢。”
    “原来是这样。”文欣明白，京华坊所经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候，自己还在国外读书，“那这块是得好好的规划一下了，这一块是不能丢的。”
    杜娟感谢文欣的理解，“你能理解，太好了。”
    “你刚才这么一说，肯定能理解，原本想着这些琐碎的活会影响咱，可回头想想，如果没有这些的话，可能咱们京华坊也难以度过那段艰难的时间。其实咱们对京华坊的定位就是一家有接地气、有人气的公司，街坊四邻就是咱们的人气。”
    “谢谢欣欣！阿姨没看错你！”雨燕说着满头大汗、火急火燎的走过来，“欣欣说的好！街坊四邻就是咱的人气，这事儿我们回头好好聊聊，我先去找你孙姨，我跟她去聊聊。”
    孙奶奶等了足足有半小时的时间，在杜娟的办公室等着都快睡着了。雨燕推门而进，孙奶奶一瞧，立马精神了，“哎呦！小季啊！可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雨燕几步上前，热情的握着孙奶奶的手，就像是一辈子未见的闺蜜一般一样激动，“孙姨，您可算是回北京了，之前听街坊说您带着我魏叔离开了北京，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去了，玩的怎么样啊？唉？怎么没见到我魏叔？”
    孙奶奶说道，“你魏叔玩累了，就先我一步走了，我呢这阵子回来收拾收拾东西，也打算去海南跟我儿子一块住了。”
    “不好意思，孙姨，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实在不好意思，这魏叔好端端的咋就……”雨燕重情，一听这消息，心里也难过起来。
    “肺癌走的，没办法，他的肺一直都不好。”孙奶奶道
    雨燕注意到了放在一边的袍子，直接拿过来一瞧，“孙姨，这不是我魏叔平时穿的袍子？听我闺女说又坏了？是哪儿？”
    翻个面，雨燕也瞧见了破洞的地方。孙奶奶抚摸着破洞的地方说道，“老头子走了之后，所有的衣服都烧了，就剩下这件了，本来也是打算烧了，后来想了想还是留个念想。这个破窟窿的地儿就是当时烧的，烧黑的地方我都用剪子给剪了，我也知道这袍子再怎么补，那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了，小季啊，你就看着弄，弄得好还是弄的坏，都无所谓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街坊不能丢

    雨燕捧着这间羊皮袍子，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是刚才孙姨给自己说的话。袍子破洞的地方，被剪的整整齐齐，像是老师傅说要想修补回来，就必须得找一块羊皮。可这大北京不像是青海草原，羊皮是稀罕物。雨燕仔细的看了看烧破的地方，是有难度，但雨燕却还是答应下来了，“孙姨，您先不着急离开北京？”
    “不着急，这次回来且收拾呢，还得想着把房子租出去，就过去跟儿子一起住了。”
    “那您给我三天时间，我给您把这袍子弄好了。”
    “三天，你来得及吗？这都烧成这样了，布料都不好找，要不我想想还是算了。”孙姨说着想打退堂鼓，自己也纠结起来，“刚来之前我就一直在想，看能不能补好，这袍子烧了一个洞，或许这就是老爷子的天意。”
    雨燕一听不认同孙姨的说法，一向坚持唯物论的她可不相信什么天意，“孙姨，您这说的什么话。哪来那么多天意啊，那就算是天意，天意也一定是要求世间万物完美无缺，这袍子现在缺了，咱给补好这才叫天意呢。您这袍子经我手缝缝补补也好几次了，如今您又拿过来了，就说明还是想补。孙姨，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就交给我。”
    “可这羊皮很难找的，之前儿子帮着在网上买了点羊皮料，寄出来之后都是人造革，跟这个完全不搭，小季，这可不好做。”
    雨燕却有把握，不过这事儿还得从孙姨聊起，“孙姨，您忘记了，当年您给过我一条羊皮毯子，那上面的羊皮跟这个是一样的。”
    孙姨回想起来，不答应雨燕说的，“那不行！那个是当年我跟你魏叔下乡的时候，人家给的，就两件羊皮，后面一件做了袍子，一件做了毯子。你把毯子给拆了，那毯子不就作废了？可不能拆东补西。”
    “没事儿，孙姨，可能这就是缘分呢，您瞧瞧，当年给的毯子现在不都用上了。”雨燕说着摸了摸里子，“这里子您也不用担心，工作室里有绢布，我给您换了就行。”
    听完雨燕这么一说，孙姨也不再推脱了，“好！小季，就听你的！我就相信你，真的麻烦你了。”
    “行，您放心就行了。”
    说完修补袍子的事儿，孙姨也不忘问几句京华坊的事儿，“小季啊，我看现在你这京华坊让你闺女打理啦，还招了不少人呢，瞅着都挺年轻啊。”
    “是啊，孙姨。也该让孩子自己做点事儿了，我也岁数也干不动了。”雨燕说道。
    孙姨想起往事，和雨燕道来，“想想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你这京华坊在咱胡同那也是出了名的。我都记得那时候大家排队找你做针线活，缝缝补补的几年。没想到这时间一晃眼过了这么久，你这京华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以后都是年轻人的天下。”
    说起这个，雨燕是很有感触的，“是，现在年轻人想法多，现在做手艺也跟我们之前不同了。绢人是非遗，现在大家提倡的都是宣传非遗，宣传文化，可宣传的方式比之前变了好多，好多方式在我们这个年代的人看来，都已经落后了，这段时间我跟着她们，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先进的东西是要学的，可咱老的东西也不能丢，老街坊更不能丢。”孙姨说完直接问道，“小季，我刚才看这京华坊比之前规整多了，现在是不是很少有像我这样直接过来要求缝缝补补的？”
    孙姨这一问，雨燕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刚还跟杜娟、文欣说过这事儿呢，“少是少了，我也想看看这块怎么弄，可能大家是见工作室转为正规了，就不来打扰了。”
    “嗯，这是得好好弄弄才行啊。”孙姨说着缓缓起身，“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现在是公司，我怕打扰你们，我三天后再过来。”
    雨燕忙说道，“孙姨，您这哪里的话，您想来随时来。袍子的事儿您别担心，等我弄好了，给您送家去。”
    这趟孙姨过来补这间袍子，不如说是给雨燕和京华坊上了一课。大家把她送回到门口，雨燕拿着这件袍子也回了家。
    杜娟看着老妈也颇有感触，“看来这件事，咱是得好好考虑考虑。”
    “现在考虑也不算晚，如果说等咱们起来后，再考虑怕是已经来不及考虑了。”文欣明白开在胡同里的京华坊，它不像是cbd林立的写字楼，里面都是方方正正的盒子，一切按照规矩办，一切都是规则了。
    “今晚要不还去我家吃饭？刚好跟我妈商量下这事儿，看后面怎么做，这件事我是不想拖太长时间。”
    “吃饭啊？要不等你们吃完了我在过去，昨儿刚去你家吃的，今儿又去，挺不好意思的。”
    杜娟不在意这些，便道，“那有啥啊，咱俩这关系，你还担心那么多？来，来，你来我家，大家都挺高兴的。”
    “行行行，听你的，听杜老板的。”文欣调侃起来，“我要再说不去的话，估计你就不理我了！”
    杜娟得意道，“知道就好。”
    文欣如约而至！
    一进门，见文欣手上多了一个果篮和一盒点心，杜娟就有些不高兴了，“让你来吃饭，你说说你还带着东西过来？太见外了。”
    “你才见外呢，上次就是空手来的，这回怎么也得讲点礼了。”文欣自有说法
    杜娟道，“你就等着一会儿我妈说你，今晚就我跟我妈，还有我弟。”
    “你爸不在啊？”
    “他在外面吃，跟那几个叔看设备去了。”
    果然，文欣这礼一提进里屋，雨燕就瞅着了，“批评”起文欣来，“欣欣，这还带什么东西啊，以后可不能带啊，咱都这么熟了，你这不就见外了。”
    杜娟给文欣做了一个鬼脸，就好像说：看，被我妈说了。
    “没事儿，阿姨，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点心水果，就当零嘴了。”文欣倒是会说。
    落了座，杜锋搭把手从厨房出来，看着他系着围裙，文欣吃惊，“你弟会做饭啊。”
    杜锋一听，“欣姐，您这话说的，我这几年出国也是自己做饭的，这想着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呢，你不信我啊。”
    “相信！怎么不信呢，就是在我的印象里，现在男生做饭的已经很少了。”文欣道
    杜锋充满了自信，“那你就尝尝我做的菜。”
    人不可貌相，平时看着无所事事的，做饭确实是一把好手，文欣也忍不住夸赞，“娟儿，没想到你这弟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杜娟道，“反正没让人失望。”
    雨燕端着汤放上桌，“都是第一次，这也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做饭。我刚才还说呢，今儿欣欣过来，要不我来做得了，刚看着他做，我可是一直都提心吊胆，怕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
    “不愧是亲妈，这么不信我。”
    母子俩这一前一后说完，杜娟和文欣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裁缝小程序

    饭菜上齐，杜锋看着大家津津有味的吃着，但就是不给评价。他期待的看着杜娟、文欣，可这两人眼神充楞，似在思忖着什么事儿。再一瞧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扒拉进嘴的一口饭嚼了半天，杜锋性子急，坐不住了便问道，“不是，老妈，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做的饭有这么难吃？”
    看着杜锋不自信起来了，老妈回过神道，“没有，我在想事儿呢，你做的挺好吃的，挺好吃的。”
    “你们也在想事儿？”杜锋意识到情况不对，“是不是工作室出什么事儿了？”
    姐姐杜娟点头，看来这三人想的一样。杜锋放心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这么让你们发愁？我还以为我做的饭不好吃呢！”
    杜娟道，“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工作室的事儿，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杜锋一瞧这情况，这准是有事儿，“说呗，我听听看啊。”
    “那要不说说，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呢？”文欣在旁边说道，“毕竟大家都是做市场的，都说说各自的想法，说不定能碰撞出一些好的点子呢。”
    “行，那就我来说。”雨燕放下筷子，将白天跟孙姨的事儿跟杜锋说了一遍，而如今发愁的就是如何解决这样的困境，“以前京华坊有一半时间是给咱这些街坊邻居服务的，缝缝补补不在话下。京华坊最难的时候，他们也没少帮衬，现在如果不重视这块，怕是不行。”
    听完老妈这么一说，杜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个……还真没有什么想法。不过，妈，说实话现在大家如果衣服破了，能想到去缝缝补补的很少了，就算是定制裁衣，人家也都去网上或者是一些线下的品牌店，唯一能想到去咱工作室的，估计就像是孙奶奶她们这一辈的。”
    杜娟赞同弟弟的说法，便道，“是啊，所以说现在就没法弄。这块现在如果划到工作室的业务，那工作室的业务就杂了，咱好不容易在开始了新的路子，工作室这块还是想做的专一一些；可如果这块业务不要的话，那些认咱们的街坊，怕是该寒心了。”
    “毕竟多年了，都是老关系，咱可不能做那不感恩的人，我想着我要不重开一个小作坊，把这些活儿揽到家里，这样的话不就跟工作室分开了。”雨燕提议
    “妈，这不又回到以前了。这样您该多累啊，爸的小铺开起来后，你就得两头忙，我可不想让您累着。”
    杜锋赞同姐的看法，“对啊，妈，您要开一个小作坊，那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这活多活少的您也不能一整天都盯着啊。”
    儿女都不同意老妈提出的，雨燕一细想却也是，“那我是真没办法了，主要是这块它不稳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找你，闲了还好说，要是忙了给人家耽搁了，这也不好。”
    “阿姨，要是把这块全部外包出去呢，这样的话您也不用操心，然后又不影响工作室？”文欣有见解，所想都是工作室长远发展，“现在京华坊主要是做绢艺，可其他业务板块也应该适当的扩展和提升，像今天孙奶奶来修补袍子的事儿，咱们完全可以把这一块作为一个副业务单列出去。”
    “外包？”杜娟没有想过这块，不过文欣的想法很大胆，“这一块的外包应该很少有人来做。”
    文欣道，“可以试着招聘一些兼职来做。”
    雨燕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不用，不用。不用找兼职，之前工作室不是走了一些裁缝师傅，回头联系联系她们，让她们来做就行了。”
    “那不太好，妈，之前就是因为做兼职走的，现在又把她们招回来？”杜娟担心的说
    杜锋忙插了一句话，“等等，姐，如果说换一种其他的方式呢？”
    “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把接单的方式改为线上，然后谁接单谁去，直接到家服务，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呢？”杜锋脑中已经有了办法，“我是这样想的，你们看行不行。我们可以开发一个小程序，然后让大家在小程序上下单接单，这样应该好一些。”
    “可这样的话，一些爷爷奶奶，肯定不会用手机，而且怎么能让大家知道我们有个这样的小程序呢？怕又得做一波宣传？”杜娟道
    雨燕是认可儿子的想法，更觉得此法可行，“宣传肯定是要做的，咱这胡同也不大，而且咱胡同不也有个住户群，到时候我找街道办的主任说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咱们做做宣传。家里有老人的，就让儿女帮着弄弄，这些年找咱们缝补的是少了，一般儿女看着老人衣服坏了，估计就直接买新的了。”
    “行，妈，如果能这样的话太好了，可这个小程序该怎么弄……”
    杜锋拍着胸脯，笑着说道，“别把我忘了啊，我之前有同学是专门做小程序的，我可以找他做，这块儿就放心。”
    雨燕点头同意，“好，其实这样的话，咱们这块业务就已经慢慢分出来了，而且也丢不掉这些邻里的口碑，至于价位的话，就让裁缝师傅跟用户自己去谈，咱就做一个中间方，也不赚他们的钱了。”
    “可以，那我就安排去做了。”
    “好，我是真没想到，现在业务还能这么安排。全部都在网络上、小程序上完成，看来现在这时代，我是跟不上了，也难怪说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杜锋能解决这个问题，雨燕更是出乎意料，可能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很传统的做法，如今全都赋予了网络与科技。
    文欣想的更长远，“季阿姨，以后不管任何行业，都会有科技赋能，就像非遗也是如此。上次在王府文创中，人家就运用了全息投影技术再现了绢人作品，更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展现。往后咱们京华坊也会向着这些方向发展的，可能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毕竟现在科技赋能的速度太快了。”
    “好，好！其实我们作为老手艺人，就像赵玺老师傅一样，都希望未来能有很多种方式传播绢人，传播非遗，现在时代在发展，大家的愿望也都成真了！”
    聊了许久，已是夜深。从杜家出来时，文欣也是备有感触，先前自己坚持严谨的公司管理，如今这间工作室却带给了自己很多温暖，她猛然想起那晚在河边迷茫的时候，回头看看，也皆为过往，京华坊，是自己值得去坚守的一份事业。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打京华坊的主意

    文欣边走边想着，一个陌生的电话进来了：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打电话。文欣想都没想，直接挂断了电话。没过几秒钟，又打过来了。
    “您好，您是？”
    “我是黄总啊，文欣，还记得我。”文欣当然记得这个人的声音，那是老爸在北京分公司的那位黄总，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
    之前因为工作的事儿，文欣对他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您有什么事儿？”
    “哎呀，文欣，小文总，别这么生分啊，大家之前都是属于一个集团的。”电话那头，黄总倒变得礼貌起来。
    文欣的记忆中，黄总是那种蝇头小利必啄的人，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让文欣多了几分警惕，“黄总，您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说就可以。”
    “那个，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公司一趟？”
    文欣当然拒绝，“黄总，我跟我爸的集团都脱离关系了，你觉得我还会去这个分公司？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你说。”
    “是，这样啊，小文总。”黄总客气起来，“那个你是不是注资给京华坊了？这事儿好像被集团知道了，说你吃里扒外？”
    “我吃里扒外？黄总，您搞清楚，集团是我爸的公司，我这怎么就吃里扒外了？”
    黄总没有跟文欣争辩，反倒是将了一军，“可……小文总，您知不知道，集团有意向收购京华坊，你不想多了解一些？”
    “我这就过去！”听黄总一说这话，文欣被气到了，之前自己明确跟父亲说过不要集团插手自己的事儿，现在自己注资京华坊，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却听到要被收购的消息，文欣忍不了，她得赶紧把这件事儿处理好。
    一段时间没见，北京分公司重新装修了一番，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文欣险些没认出来，黄总老早就在门口迎接文欣，一见文欣，就屁颠儿的跟了过来，“小文总，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看这都十点了。还得让你跑一趟，不过你不来的话，一会你爸来了，估计就直接下决定了。”
    “你们谁都不要动京华坊，否则我跟他没完！”文欣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公司里异常安静，一瞧也只有黄总一人，“怎么就你一个人？这收购京华坊怕不是你的主意。”
    黄总关上门，悄声地说道，“做买卖的事儿，哪能随便告诉其他人呢？”
    这黄总果然有猫腻，文欣倒是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你认了？这收购京华坊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黄总从咖啡机上打了一杯咖啡递给文欣，“小文总，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收购京华坊这件事我上周就已经上报给集团了，集团那面说没问题，所以现在就等着你爸过来宣布结果。”
    “你们真卑鄙！”文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姓黄的竟然盯上了京华坊，可他的话里还是有破绽的，“不对！黄总，据我所知，按照你现在分公司身份的能力，你是没办法直接上报意见给集团，你上面有人？告诉我，他是谁！”
    “分公司”一词刺痛了黄总的内心，他忙说道，“别分公司分公司的，这北京的分部再小，那也是集团的不是吗？我的确是没有权利上报这件事，但商场上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共赢才是硬道理，这个小文总不该不懂。”
    文欣压着怒火，却又为老爸的集团惋惜，“我真替集团感到悲哀，你们这样无视集团规则，一心只想着利益，难不成你们忘记了，集团是不允许这样做的，还有，你们为什么对京华坊这么感兴趣，其他初创的文化公司也很多，你们也可以去合作啊。”
    黄总连连否认道，“小文总，这就不一样了！京华坊我们是做过很多调查的，而且还有你入资，这意义就不同了，你这里都已经很完善了，找其他的初创公司，那就是浪费时间了。”
    “我还是那句话，京华坊，你们谁也动不了。”
    见文欣这么倔强，黄总有些着急起来，“不是，小文总你也看到了，今天公司没有一个加班的员工。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还有什么是干不了的？这赚钱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京华坊这样一家有前景并且现成的公司，直接接手过来，感就完了。集团这么好的资源，还怕它京华坊做不起来！到时候你我一起……”
    “这事儿就不用说了！不光我不答应，我相信我爸也未必能答应。”文欣说，“京华坊一路走来不容易，我是见证了它的人。而且京华坊在某种层面上就属于是家族传承企业，我看你就打消这个心思。”
    黄总才不听文欣替京华坊说话，更是自信道，“其实，你不答应不影响什么，重要的是你爸答应就可以了，等明儿你爸到了，这事儿就有答案了。你现在属于京华坊的股东，那后续我们想增资，这么好的事情，还怕京华坊不答应？”
    “他们不答应！我也不会答应！黄总，你是不是玩的有些过了！”是老爸的声音，先前与老爸闹别扭之后，已经好久没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了。看着老爸从公司门外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助理，再听刚才老爸表明的态度，文欣放心了。
    黄总不知道文总这么快就来了，“文……文总，您是怎么……您不是明天的飞机吗？”
    “我想提前来看看我闺女，有什么不可？还有，谁允许你打京华坊的主意！黄总，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文总很不满黄总的做法，一上来便一通指责，转而对文欣道，“你干嘛拉黑我的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再说了，上次的事儿，你要一直记恨我到现在？”
    老爸就是自己的靠山，见老爸怪罪自己了。文欣立马拿出手机，把老爸从黑名单拉了回来，“拉回来了，爸。”
    “这么大了还玩拉黑，小孩子啊你！”
    “可不就是小孩子吗？你不老嫌我长不大？”
    “哼！遇到什么事情，还得老爸给你撑腰！要我说你就回南京总部，那里有你发挥的空间！之前在那儿不是一直都做的挺好的？”
    旧事重提，文欣是不愿意听了，“爸，您又说这件事，我现在不想回去，我就想做好京华坊。”
    父女俩这回聊得火热，黄总找空档，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文总，我……我给集团提交的报告您看到了吗？”
    文总瞪着他，“你是说集团的孟总向我提交的那份收购京华坊的报告？对了，黄总，我先给你通个信，孟总现在正在接受公司的调查，被停职了！”
    黄总心中一慌，身子重心后移，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文欣一眼就看出端倪了，“哦，我说呢！黄总，我还说你的职权范围是不能提交报告给集团的，原来是有孟总这座靠山？我先前离开公司的时候，就有员工反映孟总中饱私囊，你怕不是跟错了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是护着你

    “嗯！孟总这些年在项目上可没少吃回扣，黄总，你现在考虑的应该是你自己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而不是费尽心思怂恿公司去收购人家的公司！人家京华坊干得好好的，你要做什么！商场需要的是公平竞争，这种下三路的手段，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出成绩想疯了吗？”文总的火一下就上来了，冲着两位助理招招手。
    一位助理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黄总。
    文总在一旁说道，“这是你提交的报告，我已经驳回了，上面有我的亲笔签名。京华坊是我女儿的事业，你提出的收购京华坊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最好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黄总着急了，接过报告匆忙翻开，在第一页就卡着大大的“驳回”公章。拿着报告的手都有些发抖了，着急忙慌的说道，“文总，这……我这可都是为了公司着想啊。公司不是一直想涉足非遗文化？现在京华坊不都是现成的，咱们收购了，给人家高一些不就可以了，我……”
    “不要再说了！”黄总的话被打断了，文总说道，“黄总，我知道北京分部现在不景气。你是想重振旗鼓，可你这不是为公司好，你是在将公司推向水深火热中！公司是想做一些传承非遗的项目，但只要跟非遗相关的文化，可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做成的，也不是收购一两家公司就可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件事就不要说了！另外，京华坊的价值不是你用收购就可以衡量的。”
    黄总不再说话，走到办公桌前，顺手打开碎纸机，将报告塞了进去，而后对文总道，“听你安排，文总，报告没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
    “好！最好是这样。”文总道，“总之，京华坊的主意不要去打，你先回去等几天，这几天集团会给你安排新的事务，干得好，下个月就直接提你去总部。”
    一听去总部，黄总就来了精神，爽快的答应了这条件。从分公司出来，文欣一路上跟在老爸的身后一直没说话，今儿老爸算是站了自己一回，她心里开心着呢，可不明白为何老爸对黄总还是留了一条后路。
    “你们都先回酒店，我陪陪姑娘。”文总让助理先回去休息，见助理走远了，才转头对文欣道，“怎么，上次事儿过去那么久了，还生爸爸的气呢？”
    文欣当然不气了，不过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难免会有小脾气，“哪有！我才没有。”
    “爸爸帮你说话不高兴？你可直到，集团那面打京华坊主意的人，爸爸全都给按下了。”
    “我知道，我当然高兴了。”文欣匆忙走了两部跟老爸同排，“那些打京华坊主意的人，都是孟总的人。”
    文父点头，“是啊，这些年以来，集团业务繁重，项目太多。公司疏于管理，导致现在成了很多派系。这次拿孟总开刀，也是想敲山震虎！集团是得好好的管理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在集团待的原因，稍不注意就掉进他们各部门斗争的漩涡，我可不想整天周旋其中，心太累了。爸，黄总打京华坊的主意这么久了，可刚才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去总部的机会呢？”
    文父思虑道，“我们都要给每一个人机会，他在现在的岗位上可能待得不顺心，让他换个环境，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了。黄总这个人，有时候是自私的只为自己着想，不过这些年守在北京分部，也的确不容易，有二心很正常，现在孟总倒台，他应该会收收心，人啊，慢慢地都要学会找到最初的样子。”
    “那是您包容。”
    这段时间女儿的苦衷，老爸早就明白，“欣欣，其实这段时间爸都知道，不过这次你护着京华坊，还得谢谢你！”
    文总看着女儿，“都是家人说什么谢谢啊，我不是护着京华坊，我是护着你。”
    文欣心里难受起来，老爸的这句话太扎心了，可能老爸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毕竟他要顾及很多事情，要权衡很多东西，想到这里，文欣突然理解他了，上去挽着宽大的臂膀，父女俩就这样安静了走着，走着。
    今晚老北京的街道不算清冷，这都过了高峰期，可这车是络绎不绝。人行道上依旧是匆忙下班回家的人，旁边的单车排成排。路灯照不到的树影，看上去深绿一片，旁边是灰色的墙，时不时会经过几家连着的商区。人群中，父亲是魁梧的。灯下的黑影里，父亲的身影是被岁月拉长的瘦小，文欣看着看着莫名的心酸，这样陪着他走过一条街的日子，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过了。
    文总不忘问闺女的现状，“欣欣，在京华坊怎么样，干的还顺利吗？”
    “挺好的，爸。”文欣回道
    “有什么困难就跟家里说，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爸！要不我带您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文欣并非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她知道这次父亲在北京又是待不了几天，嘴上说着让父亲放心，倒不如真实的让他看到，自己也才安心。
    “这不太好，这个点你们都下班了，带着我过去合适吗？”
    文欣道，“这有啥不合适的，爸，走，带你去看看，领略一下北京绢人的文化！”
    文欣不容分说，拉着老爸就来到了京华坊。果然这条胡同都安静了，京华坊位于胡同最里，文父倒是担心她的安全了，“欣欣，大晚上胡同里这么黑，你们这公司又在里面，你们晚上是按时下班？”
    “爸，放心，都是按时下班的。不过这也没事，别看天黑胡同深，这儿可安全呢。”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注意点儿！”
    “知道了，爸。”
    工作室的灯一一亮了起来，在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正是绢人虞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理，工作室看上去规整了很多。文父第一眼就瞧见了绢人，在外行眼中，却是奉为精品。
    “这就是绢人？欣欣？之前只在文创市集见到过，没想到这回见的这件，这么逼真？这是你们做的？”
    文父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能看得出文父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文欣便道，“爸，这是最近我们工作室修整出来的作品，其实是京华坊很早的作品。”
    “这样子太好了，你看看这眼睛，多有神啊！”
    文欣接着说道，“爸，您可别小瞧这小小的绢人，里面可是集了大家所有的心血。它的头模重建过，脸上的五官也是我们这里最小的彩绘师新画上去的，还有这服饰搭配，饰品等等，大家都是分工协作，最终完成了这个绢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闺蜜要辞职？

    没错，做一个绢人作品，就要需要将近十几道以上的工序，而每道工序之间有细分出来，与其说是做一个绢人，倒不如说是去打造、雕琢。文欣带着老爸来京华坊来对了，最起码对绢人有了一份敬畏。
    “没想到做一个绢人这么不容易，之前总以为它是从厂里批量加工出来的，可现在看来都是一步步的手工完成的，这才是非遗的魅力。”文总打量着工作室里的陈设、工作台还有橱窗柜中的绢人，这儿比起他的公司的确小了很多，可就是这样的文创工作室，让文父看到了希望，“欣欣，之前还一直担心你，现在看得出来，你在这里工作的很好了。”
    闺女在这里一切安好，文父也就放心了。这间开在胡同里的京华坊，就像是深海中的灯塔，永远亮着，在这里文欣才是最适合的。
    撑撑胳膊，伸伸懒腰，这饭后遛弯回来，整个人都是精神的，雨燕正哼着小曲朝着胡同走去，一瞧工作室还亮着灯，自语道：这都几点了，不都已经下班了，怎么还亮着灯，怕不是这帮孩子忘记关灯了。
    雨燕担心着，还是想着过去瞧瞧，这会儿文欣跟她爸正聊的起劲，雨燕还没到就听到工作室里传来阵阵笑声：听这笑声，应该是文欣这孩子，这回她不回家，干嘛呢？
    雨燕正打算过去看看，一瞧连门也没关，心里警惕起来，可不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文欣父女俩的聊天，“欣欣，让你离开京华坊，重新回到总公司来，老爸给你安排好一切，这事儿多好。”
    啊！文欣这是要离开工作室？这人是她爸？之前跟杜娟上学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不对，这是要带着文欣走？这事儿怎么弄成这样了。雨燕继续听下去，隐隐约约听文欣回道，“是，爸。你的安排都是最好的……”
    雨燕心里确定了！文欣要走！
    这哪能行啊，这文欣要走了，工作室不就剩下我闺女一个人了，文欣这孩子要走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这该怎么办，得，我还是赶紧回去给娟儿说一声，让她赶紧想办法。
    雨燕这完全是听岔了，她这前脚刚一走，后脚文欣就接着上句话说道，“之前你的安排都是最好的，但是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主。其实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是一种快乐。”
    “所以说啊，爸爸这次站你这面，以前都是老爸安排你的生活、工作，包括你毕业后来到总公司，都是爸爸安排的，现在看到这样的你，我真的很欣慰，就在这儿好好干！做一个绢人，之前爸爸觉得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孟总那几个人还想从中参与，看来我拒绝的是正确的，要是他们参与进来，那就是对绢人的不尊重，对非遗的不尊重，你们做的是传承，这种传承不能只建立在商业上。”
    文欣点头，内心难以言表的喜悦，这么长时间了，这是老爸为数不多的认可。
    雨燕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看见杜娟的屋刚关上灯。自己就先忙到自己屋里去了，倒了一杯水想要安稳的坐在沙发上：姑娘都睡了，这事儿要不明儿再说？不行不行！这事儿必须今儿说，不然心里堵得慌！
    杜娟刚闭上眼睛，就被老妈的敲门声惊起了，听雨燕在门外喊着，“娟儿，你刚睡下？开开门，妈有事儿跟你说。”
    累了一天的杜娟躺在床上，就连动弹都不想，随口说道，“妈！有事儿明儿说，我今儿太困了。”
    门外的雨燕着急了，“明儿明儿，明儿就迟了，你赶紧开门，工作室出事了！”
    “啊！”一听工作室出事，杜娟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起来，迅速开了门，“妈，怎么回事儿，工作室能出什么事儿啊。”
    说着正要穿衣服，雨燕一把拦住，“穿什么衣服，不用去，你听我说啊。”
    “咋了，妈，您说。”
    “文欣……欣欣，估计要离开京华坊了……”
    “什么？离开，她要离职啊。不是，妈，您这听谁说的啊。”
    “还听谁说，我亲眼看到的。”雨燕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在京华坊门前无意看到文欣父女俩聊天的事儿告诉了闺女。
    杜娟立马说道，“妈，您这怎么还听墙根呢？”
    “呦！你这孩子说这话……妈怎么是听墙根呢，我是遛弯来着，看到工作室的灯还亮着，还以为是你们忘记关了，就过去看看，刚好听到的，妈可不是故意的。”
    杜娟不太相信文欣会离开，“不可能，妈，您是不是听错了？”
    “那不会，我听得真真的。”雨燕道，“咱对文欣这孩子也没亏待啊，怎么突然就想要离职呢？”
    杜娟依旧不信，“妈，不会的。她是咱工作室的股东，怎么说轻易走就能走呢，而且我了解她，她不会就这样连招呼不打就走的。”
    “股东？跟她爸的公司相比，她投进咱工作室的钱顶多就是零头，人家老爸那么大公司，我觉得，欣欣是不是就过来体验生活？说真的，咱这庙也确实太小。”雨燕考虑的深远。
    可这番话，也让杜娟听着不舒服了，不能再反驳老妈，只能找文欣问清楚了，“我给她打电话问问。”
    “你这时候打什么电话，她肯定跟她爸在一块呢，你怎么问。算了，闺女，等明儿早晨，咱早点去工作室，问问她，也劝劝她，看到底为什么离开工作室。”
    杜娟一瞧，雨燕这是认准了文欣要离开，看着老妈的反应这么真，杜娟这回才真正的担心起来，“妈，这事儿我明儿来问就行，她要是真的决定离开的话，估计是有什么苦衷。”
    “文欣要真离开工作室了，咱的损失就大了，这孩子在市场这块还是很有才华的，咱们家都认可这孩子，说什么也得让她留下来。”
    “行，妈，这事儿交给我就行，您别太上火了。杜娟忙安慰着老妈，从刚才自己听到这消息后，杜娟比谁都担心：她一定不会离开的，我相信她！
    “怕是今晚上失眠了，也不多说了，唉！你也早休息，闺女。”雨燕心里一装事儿，就容易挂在脸上，杜娟瞅着也是担心。
    关了门，杜娟还是给文欣拨了电话，电话那头只听得见铃声，却无人接听，杜娟心里更慌了。
    这个时候，父女俩刚好一起上车，手里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了静音，屏幕亮了几下，文欣都没有发现。
    “爸，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么晚了，自己怎么回去，刚好有车，直接送你回去，走师傅！”
    文欣没有拒绝，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她更愿意这样陪着父亲。
    这一夜，确实失眠！
    沉闷的深夜，杜娟在混沌中睡去，时常会醒来，时常又瞌睡的不行。直到这胡同传来的第一声自行车铃声，让杜娟彻底清醒。这一晚上被折腾的好几回，杜娟就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与现实中游离，一起身出了门，老妈早早的就开始扫院子了。
    “妈，您也没睡着？”
    “想睡，可睡不着啊，你什么时候去工作室？”
    杜娟是一刻都不能等，按照时间来说，文欣每天是第一个去工作室的，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现在就过去，欣欣估计一会就到了。”
    “她会不会直接不来啊？”一晚上的失眠，也让雨燕头脑发蒙，就越胡思乱想起来了。
    “她一定会来的，妈，咱要不现在就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老妈闹了个乌龙

    “你娘儿俩这是说什么呢，你妈妈昨晚翻腾一晚上，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事儿，今儿又起这个大早。”老杜从屋里打着瞌睡出来，眼睛通红的看着两人，清晨的阳光刺眼，本就瞌睡的眼一见这阳光就更睁不开了，“你们这嘛去，没事的话，我接着睡了。”
    雨燕回头说道，“你睡你的，我跟闺女去工作室一趟，那面有急活。”
    “啥活急的都不让人好好睡觉了？”老杜说着进了屋
    “那咱就走。”雨燕扔下扫帚，“我先披个衣服，今儿这晨露有些重。”
    杜娟除了没刷牙洗脸，全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跟着老妈进了屋道，“妈，这事儿爸还不知道。”
    “不知道，让他知道做什么，净化设备的事儿够让他头疼了。”
    “还没找到合适的？”
    雨燕道，“哪儿那么容易，这几天你爸的脾气可怪了，说话动不动就声大，总喜欢发火，都是小铺这事儿给闹得，跟我这嚷嚷好几天了。现在药膳小铺被关的这几天，他啊比咱们还头大呢，咱要有啥事儿啊，就多分担一些，就别跟他添堵了。”
    “这种设备太难找了，我跟小锋都找过，可现在二手的价钱，要的也不低。这种设备本就高端，而且都是耐用的，一般很少有人会因为一些小毛病就淘汰掉它。”
    “是啊。差不多了，走，娟儿！”
    老北京的清晨本是凉快，空气里透着少有的新鲜，也就这一时半会了，等过个半小时，这座城市的清新就会被忙碌的热浪所替代。如今北京的天是越发的热，雨燕、杜娟走到工作室的时候，早已是满头大汗，说是巧，也正赶上文欣开门。
    “欣欣？”杜娟高兴，她的直觉是对的，文欣一定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文欣开门回头一瞧，“娟儿？季阿姨，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杜娟喘着粗气，一手搭在文欣肩上，一手叉着腰，“你在就可以，在就可以了！”
    文欣纳闷起来，“娟儿，你这是怎么了，还有季阿姨，您今儿怎么过来了？”
    雨燕不遮掩，直接说道，“欣欣，你这孩子，你是不是要离开工作室，离开咱京华坊了？”
    这一问，文欣头上冒出一堆问号，杜娟急忙拦住老妈，“妈，您这太直接了，文欣不是这么想的，她才不会离开呢。”
    “对啊，我干嘛要离开呢？季阿姨，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样，娟儿，还是我来说。”雨燕知道现在这样直说的话，文欣一定会怀疑信任这个问题，不过就刚才来看，这事儿的确是自己闹了一个乌龙，连台阶都没法下了，“唉，这事儿都怪阿姨，昨儿遛弯，无意间就听到你爸要带你回去的话，我一下就当真了，欣欣，都是阿姨不好，估计是听了一半的话。这事儿闹得我跟娟儿都失眠了，所以就想着今儿过来问问你。”
    文欣“哈哈”大笑起来，可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季阿姨脸上不好看，“季阿姨，您是不是以为我要辞职不干了，我在这儿干得好好的。”
    雨燕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多想，欣欣，我妈是真听错了，昨晚我就说肯定听错了，你怎么会离开呢。”杜娟圆全的说
    说到这里，文欣自觉有解释的必要了，“其实昨晚我爸是来工作室了，想带着他看看我工作的环境，我爸现在对我挺支持的。然后就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包括我之前的人生都是我爸在做主，他说起了之前对我的安排，然后我跟他说我现在有自己的追求和生活，并且过得很开心，估计这里面哪句话让阿姨听到了，给误解了。”
    “肯定是误解，都怪我，听头不听尾的，害的欣欣……阿姨在这儿跟你道歉！”
    文欣被吓了一跳，“不用不用，季阿姨，这有什么啊，很正常的，这话要是被别人听了，估计也会这么想的。阿姨，您不用道歉，咱们都是一起的，不用这样，您再这样，我就觉得生分了。”
    “好！阿姨知道。”雨燕说道
    “昨晚我跟我爸再次表明了我想留在这里的原因，京华坊跟我很有缘，我选择留下来，就一定会好好的守住它，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去做。”文欣这番话，其中的深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关于北京分公司的那位黄总心里的小九九，在这儿文欣没有向包括杜娟在内的任何人提起，她不想让杜家人知道，京华坊曾经被提及要被收购的事儿，不想给她们打击。这事儿就像那碎纸机的碎屑一样，已经烂在肚子里了，可能今后不管是谁因为一些歪心思觊觎京华坊，文欣都做好了守护好它的准备了。这么一说，大家都放心了，这一个乌龙闹得让人啼笑皆非。
    “这样的话，就好，就好！行了，我回家接着睡个回笼觉去。”雨燕笑着离开。
    杜娟看着老妈，低语道，“这老太太。”
    文欣猛地拍了一下杜娟，“还说阿姨呢，连你都不信我啊。”
    “哪有。”
    今儿无疑是一个好日子，建外ho某区楼下，卓昊一身板正的西装，正焦急的等着杜锋。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杜锋才过来，一脸的愁容。卓昊也没有抱怨他迟到，倒是一出反常的说道，“咋了，兄弟，耷拉着脸，谁惹你生气了？”
    杜锋和卓昊是那种无话不谈的友谊，毕竟是发小，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嗨！没事儿，是我爸，这几天不是忙着找二手净化设备，也没找到合适的，心里不得劲。见谁都呛火，我又帮他问了几个朋友，这不耽误点时间。”
    “净化设备？这种东西不好找，你要买新的还行。你别担心回头我也帮着打问打问。”
    “没事儿，你不用管这事儿，我爸他自己拿主意就行。”杜锋这才发现今儿卓昊穿的可是一身帅气，“这好几天没见面了，你今儿穿的倒是挺板正啊！大老板的架势，怎么约我来这儿了？去哪家公司谈？”
    卓昊连连摇头，“今儿不谈事，走，带你去看看。”
    “什么？”杜锋一连串的疑问，自打回来后跟卓昊这么长时间，他可从没像今天这样神秘过。
    电梯缓缓上行，卓昊的脸上充满了自信。跟着他走了几步，卓昊带着杜锋走进一家公司，这家公司的门头logo还是用红布给盖着。
    “打开看看。”
    “啊？”
    “你打开看看。”卓昊指着红布，眼神中充满了神秘。杜锋也不客气，上前揭开了红布，卓昊在前台也按下了按钮。“卓时代”三个透着白光的大字映入眼前，扭头一瞧，这家公司很是宽敞，空着好几排的工位，连这里的桌椅、电脑设备都是全新的，杜锋向工位区向内走去，顶到头的便是几间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陈设也都是全新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卓时代开业纪（上）

    卓时代，这就是卓昊的时代了！这公司名字起的颇具深意，卓昊倒是会想，拿自己名字取公司名字。杜锋回头看着卓昊，“这是……你的？”
    “说这话就见外了啊，卓时代，这是咱们自己的公司。怎么样没想到，咱们也有自己的公司了，接下来咱就一起好好做事儿。今儿叫你过来就是给你看一下，那里面中间的办公室是我的，旁边的那间是你的，咱俩挨着的。”卓昊指了指独立办公室的方向。
    卓昊这一波介绍，让杜锋不知所措。算起今天，跟杜锋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没想到他竟然搞出了一家公司，“你这几天都在忙这件事？我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了。”
    “那怎么会？我现在能开成这家公司，有一半的功劳都在你这儿呢！”卓昊说道，“之前我爸是不是去找过你，你说你也不告诉我。前几天我爸说了，他去找你，你给我了很高的评价，帮我说了好多话，也很认可我，因为兄弟你的认可，我爸才给了我支持，所以我现在才能开这家公司，这里面你的功劳可不小呢！”
    杜锋是快把这事儿都忘了，卓昊这么一提，倒也想起不少，“对，当时叔叔说让我保密来着。”
    卓昊兴高采烈的搭着杜锋的肩膀，“兄弟！看，卓时代就是咱们的公司！咱们自己有公司了，有没有信心一起做起来！”
    “挺好，当然有信心。”杜锋说道，“我是真没想到，这几天的时间，你就攒好一家公司了，你这速度挺快。”
    卓昊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对啊，这几天我没联系你，就是想着给你一个惊喜。这可是咱们自己的公司，其实也不难，本来咱们的公司就已经注册下来了，只不过还没有确切的办公地儿，现在我爸支持我，让我创业，资金到位了，什么办公室、电脑、员工，那都不是事儿。”
    的确，杜锋想起卓昊家的情况值得他这样，要是自己创业，别说这些了，就连注册一家公司都困难。不过他庆幸的是，卓昊愿意拉着自己一起创业，之前那些酒局上的相聊都是值得的，可如今卓昊是靠着自己的老爸开起了这家公司，和这么长时间跑那些酒局，拉关系，其实也关系不大。
    杜锋想着这些，公司虽然是成立了，但后续要怎么走，还需要好好的规划。见杜锋魂不守舍的样子，卓昊道，“怎么，犹豫什么呢！开心起来兄弟！咱卓时代以后就要做网络营销行业的佼佼者，咱们就是公关，就是推手，你我一起，一定能把卓时代做起来的。”
    几番话，说的杜锋也是激情满满，原本就是想跟着卓昊一起创业的，这回万事俱备，杜锋更是充满了动力，“好！跟着你干！定好什么时候开业了吗？”
    “明儿一早。”
    “啊？这么着急？”杜锋是真没想到，卓昊这回做事倒是雷厉风行，然后环顾了一下公司，“是不是要准备准备，现在这公司就咱俩？”
    卓昊说道，“那哪能啊！还招了十几号员工呢，人家明儿就过来上班了，刚好咱们搞一个开业仪式，把该叫的朋友都叫过来，热闹热闹，对了我还请了几家媒体，大v帮咱们也宣传宣传。”
    “好！听你安排！开业仪式大概得多少人？”
    “人也不少，现在公司开起来了，很多人对咱们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之前带你去的那些酒局，这几天他们都主动联系我，说要合作什么的，兄弟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认为就是酒肉朋友不够靠谱，那我这些酒肉朋友就全部交给你了，你来帮咱们公司筛选，看看哪些真的是奔着合作来的。”卓昊这个安排确实厉害，其实他自己是不想去得罪人，让杜锋来筛选。杜锋也明白卓昊的意思，只是现在大家都是要一起做事的，卓昊也是为公司着想，这些东西就不会再去计较了。
    杜锋答应卓昊，“好，没问题，只要公司开起来了，咱们的业务也就展开了，这点我多留意留意，看看他们能不能跟咱公司契合。”
    “嗯……”卓昊一口答应着一口就支支吾吾起来，“那个……兄弟，你还记得姚战吗？我这次也邀请他了。”
    “姚战？”杜锋当然有印象，那个在自己印象中并不是太好的人，当时就劝过卓昊，尽量不要跟姚战来往，“我记得，你邀请他，也是想来合作？”、
    卓昊道，“公司开业，就想大家过来一块热闹热闹，毕竟之前也有一些来往。”
    “哦，行。”姚战这点，杜锋是没办法品评的，卓昊是不想得罪人，所以便叫了他，“不过姚总这面，合作起来还是要谨慎的。”
    “就是热闹热闹，也不打算合作。”卓昊立马说道，杜锋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说起姚战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和卓昊都比较沉重，看来姚战这个人怕是会影响他们两人的关系了，到目前为止，杜锋并不知道卓昊和姚战之前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直觉就是很不一般。
    杜锋点点头，下面的话该怎么接，他不知道。可卓昊这嘴也像是开了光一样，刚提起姚战，姚战还就真来了！
    卓昊、杜锋还在办公室里边，外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对，就摆在这里，哎呀！卓时代，这个名字不错！”
    这声音怎么？杜锋听着熟悉。卓昊看了他一眼，“我去，瞧我这嘴，把真人给说来了。”
    事已到此，就算是再反感一个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去，就这样杜锋跟着卓昊迎到了门外。
    门口摆着两个花篮，杜锋一瞧上面的贺联，落款人正是姚战。这时的姚战正看着“卓时代”三个大字，见两人出来，姚战忙打招呼。
    “卓总，现在应该叫你卓总，呦，杜老师也在！可以啊，这就开公司了，卓总，能把公司选在这个地段，很不错，有眼光！”
    姚战的突然造访，还带了两位助手，看着花篮，卓昊更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姚总这就过来了，公司明儿才正式开张，姚总，还辛苦您过来跑一趟。”
    “这有什么！咱俩这关系还在乎这个？兄弟你公司开业，我当时要来祝贺！这以后咱们的路都还长着呢，说不定还能够合作一把。”
    姚战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说出合作二字的时候，卓昊、杜锋对视一瞬，卓昊道，“那是当然，谢谢姚总对我们这么看重。只是合作这块，如果未来有适合的机会和可搭的资源，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没关系！现在不都讲求一个跨界合作！全资源大家共享，一起赚米！”
    “好，姚总，合作看的是缘分，等咱们缘分到了，也自然就合作了。”杜锋在一边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听着倒是无伤大雅，不过从杜锋口中说出，姚战就不高兴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卓时代开业纪（下）

    姚战并没有怎么搭理杜锋，只是脸色难看了，转而对卓昊说道，“做生意，不用讲那么多缘分，讲交情就足够了。卓昊兄弟，这公司用人，也得看准啊。”
    姚战意有所指，可杜锋听着就不得劲了，也不顾及卓昊的面子，直接说道，“合作也得看人。”
    “卓总，这怕不是你的意思？这公司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姚战不耐烦。
    卓昊并没有正面回答姚战这个问题，这时还是替杜锋说话，“目前公司的话，是我俩说了算的，杜锋是我公司上的合伙人。”
    “好大的能耐！厉害！今儿就当我多余来了。”姚战转身而去
    卓昊见姚战生气，忙上前想要留住，“姚总，您别介意，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随时欢迎您来合作。”
    “嗯！合作的事情后续再说，新公司啊，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做公司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呢！”姚战倒没有过多的计较，也没有把话说绝，双方都各自留了一个余地，卓昊一路把姚总送到了电梯口，也算是把姚总这关系给稳住了，这一点刚直的杜锋就做不到。
    回来后，卓昊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没事，给他送下去了。”
    杜锋性子急，便道，“嗯，好，反正姚总这面，即便是要合作，也要留一份心眼。”
    “后续再看，其实我们单从言行举止上就判定一个人有问题的话，也是不科学的，所有东西归到一句话就是事儿上见。”
    “对，事儿上见。”
    卓昊心里起了波澜，现在公司是开了，可他对今后更迷茫了，至于杜锋这儿，卓昊的态度是模棱两可。
    卓时代如约开张，整个写字楼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前来祝贺的人，杜锋没想到卓昊会叫这么多人过来。同楼层的通道被围个水泄不通，旁边一家公司的人见状，忍不住吐槽着。
    “真是，这楼上楼下都是小公司，还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你看看，这电梯都堵住了，一会怎么下去吃饭？”
    “是啊，这里开新公司的不在少数，搞这么大排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唉？他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什么卓时代，看名字应该是网络公司。”
    “这公司这么多人来祝贺，到头来没业绩还不是虚张声势。”
    听着其他公司员工的吐槽，人群中卓父低调的绕过去，刚才那番对话卓父也听得明白。儿子今儿公司开业，定是要过来祝贺的，可这场面就连卓父也未曾见识过。
    前台这块，杜锋和公司刚招来的两位人力一起接待来道贺的人们，大多数杜锋都认得，这些人不就是之前酒局上的那些？杜锋最清楚了，这些人里面，有很多都不是从事这个行业的，卓昊让他们过来，看来还真是为了撑场面。
    旁边那位人力问道，“嗨，问你件事儿，您跟咱卓总是不是挺熟悉的？”
    杜锋点头，“是。”
    “我今早站这儿一早上了，到现在还没登记完，咱卓总真有这么多朋友？但我看着怎么都像是菜市场过来的，什么人都有啊，咱卓总到底是做什么的？”
    来客是什么人，杜锋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便是连公司一位人力都看得出来，太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小杜，昊昊在里面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锋一瞧，是卓昊的爸爸也来到了公司。今儿卓父一身的打扮低调，可看脸色不太好，杜锋料到应该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赶紧带卓父进去，“叔，在里面呢，我带你进去。”
    “好！”卓父跟着杜锋向前走去，嘴里说道，“这臭小子，开公司就开公司，弄得跟赶集一样，他是要搞什么名堂！”
    “叔，您消消气！他应该就想热闹热闹。”
    “热闹？开公司是开菜市场？要什么热闹。开公司就是要在业绩上努力，而不是在这些表面的东西上！”卓父生气的说着，继续往公司里面走。
    公司会议室里都坐满了人，连工位上都有人在“参观”卓父看不惯这一切，脸色愈发的难看，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等待着开业典礼的开始。
    杜锋时不时进来给大家递送茶水，忙的脚打后脑勺。见稍微有点空档了，卓父招手把杜锋叫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小杜，你看看这都什么啊，这是！这些都是做什么的，跟昊昊关系熟吗？还有，现在他只是创业阶段，租这么大一个办公室做什么，现在什么都没做出来就这么高调，这不是胡来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支持他创业了。”
    杜锋一听卓父对卓昊目前的做法是有一百个不满，但现在已经这样了，杜锋也只能劝劝卓父消消气，“叔放心，后续公司开始运营了，我会看着他的，不会让他胡来的。”
    “你得好好看着他，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是混商场的，也就是今儿昊昊开张，过来凑热闹来了，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吃吃喝喝？”
    杜锋看了看时间，“叔，开业典礼就要开始了，我得过去一下。”
    “去，你忙你的去。”卓父摆摆手，杜锋离开去维持现场的秩序，而后卓昊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到最前面。
    大家口中夸着卓昊为青年才俊，坐在角落中的卓父听着这些词，只是黑着脸。台上卓昊站定后，冲着大家说道，“大家好！首先感谢大家来到这里，参加卓时代的开业庆典，今天在这里举办这样一个简单的庆典，也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卓昊的公司开起来了！”
    “好！”卓昊话音刚落，人群中不知是谁叫好，紧接着大家一起应和着鼓掌。
    卓父坐在最后角落处的位置，刚才人群中到底谁起头喊得好字，他是看得一清二楚。掌声刚落，卓昊想继续说，杜锋忙上前小声的在耳边道，“刚忘给你说了，你低调点，你老爸来了。”
    卓昊微微点头，双眼在人群中搜索着，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父亲，紧张的倒是出了一头汗，“怎么不早说。”
    “忘了，这不刚忙完得出空。”
    “好，我知道了。”知道老爸来到了现场，在这个场合，卓昊该怎么说，自己心里也有了底，“这次公司能够开起来，我要感谢我的父亲。在创业这条路上，他给予了我很大的支持，卓时代是一家网络营销公司，也就是意义上的公关公司，今天在这里呢，我也是向我的父亲保证，这家公司我一定会好好经营，既为公关，当以公正为关，既为公关，当以诚信为商，多的话，我不说，就看我怎么去做，谢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父亲的态度

    卓昊的发言倒是充满斗志，卓父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怎么表态，再一次掌声结束后，坐在卓父面前的两位来宾，敷衍的鼓了几下掌，就听其中一位说道，“你说卓昊这小子，平常里跟我们喝酒打关系，这次开公司要没有他老爹，他能开起来吗？还不是靠着老爹的帮助。”
    “人家家里本就条件好，他老爹的公司早已名声在外了，拿点钱让儿子在商场试试水，到头来还不是继承他爸的公司。”
    “咱也不用嫉妒，这以后指不定还要跟他继续打关系，说不准能带着我们一起发财呢？”
    充满敌意的几句话，顿时让卓父火冒三丈，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道，“放心，他不会带着你们这样的人一起发财的，你们还是断了这个念头！”
    “不是，你谁啊！”先说话的那位回过头，“你认识卓总吗？你知道人家是谁吗，就敢在这儿乱说。”
    卓父更不是吃素的人，面对这种嚣张的人，他也是自有办法，不过在儿子开业这种重要场合，闹得太大也不好，索性掏出名片，便对二人说道，“你们可以跟我合作！我带着你们去发财！”
    两人接过名片，一瞧上面的名字顿时被惊到了，立马怂了下来。
    “你是卓昊的……你……”
    还没等二人说话，卓父紧接着的一句话就到了嘴边，“你俩看着也有三四十了，有手有脚的，非得靠别人接济？你知道什么人才配接济吗？乃是乞丐，可现在城里大都看不到乞丐，原来是来这儿了，要我说！你俩觉得还适合待在这里吗？”
    两位自觉羞愧，慌忙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老爸刚才的所作所为，卓昊看的很清楚，会议室里还坐着其他人，开业典礼也只能继续下去，不过卓父在现场，卓昊也瞧出了老爸一直黑着脸，也想赶紧结束这一切，没说几句就赶紧说了致谢词，“在这里再次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儿参加我公司的开业典礼，在这里也祝大家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听完了卓昊激情的“演说”，这里的情况卓父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不能说是对儿子的继续失望，可儿子这种高调的做法，却也是让卓父担忧。卓昊刚说完这段话，卓父早已站起身，悄然离开了座位。等卓昊再回头去看父亲的时候，座位上早已成空，心里也有几分失落了。
    这一切都被杜锋看在眼里，怕卓昊情绪受影响，杜锋对卓昊小声道，“叔叔说公司有点急事，就先回去了。”
    卓昊点头愣了一会儿，老爸的提前离场让他心中不平，父亲到底支不支持自己？想到这儿，卓昊吩咐了杜锋几句，自己忙追了出去。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目光随着卓昊而去。
    “没事啊，没事，卓总身体不太舒服，出去一下。”
    杜锋一连两个谎言，这谎撒的自己心里都愧疚起来了。一个是为了卓昊父子的关系，一个则是为了卓昊在大家眼中的“威望”，这样看似善意的谎言，还能撒多久呢？今儿来的大都是酒局相识，更无非是墙头草和观望者。
    卓昊从楼上一直追出了电梯，见父亲正上了一辆车，想要追过去解释一番。只见一群人蜂拥而上，自己瞬间就被媒体和大v拦下了。
    其中一位男记者道，“您就是卓总？我们还说上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你了。卓总，咱们采访是在这里还是楼上你的新公司呢？”
    “我……”卓昊不知道如何应对，可又不想在楼上添加麻烦，便道，“在这儿问就行了。”
    话虽这样说着，但卓昊也是心不在焉的看着老爸的车，想要探头看看，可头顶都是摄像机和话筒。
    “好，卓总，那我们就准备开始了！”
    “卓总，要不先把车马费给结算一下？”
    眼前这些媒体和大v都是卓昊自己找来的，卓昊一答应，这波人中的那个话筒恨不得戳在脸上，卓昊都忘记接下来应该怎么去回答了。正应付着这些媒体，写字楼的保安走了过来。
    “您好，不能在这里聚众啊，赶紧散开散开，这楼上还有其他公司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好，好，我们一会儿就走。”卓昊正跟保安交涉，就看见门外老爸乘坐的车从眼前路过，卓昊能明显看出车窗里的老爸，可他为什么不正脸看自己一眼呢？
    卓昊真的失落了，再加上保安不断的催促，只能无奈道，“要不就麻烦大家就随我上楼。”
    应付完媒体，开业典礼也差不多了到结束的时候了。来捧场的人都一一散去，公司里只剩下卓昊、杜锋还有几位新招的员工。一个开业典礼，公司里早已是一片狼藉了。员工们正重新收拾着公司，大家一言不发，心里早就压着一团火。
    杜锋看着大家这么辛苦，道，“大家收拾完就回去，今天的工资照常发，然后一会来我这儿领购物卡，这是卓总给大家的福利。”
    杜锋这么一安抚，员工的心情可算是好了一些。杜锋怕再不做出点动作来，怕是员工都对卓昊有意见了。卓昊坐在经理室发呆，父亲的态度对他很重要，可今天开业典礼，唯独就这点不如所愿。杜锋从外面拿了几张纸进来，递给卓昊，“看看。”
    “这什么？”
    “今天的宾客登记，还有他们的礼单，你好好看看。”这份礼单杜锋早就事先看过了，见卓昊劳累的样子，“算了，我还是给你说。今天所有人随的礼钱加起来，都没有你一次请他们去酒喝的多，兄弟，咱以后真不能这样了，你看看这个礼单，最多的人随一两百，最小的就不用说了，人家肯定不随。今天捧咱场的这些人，明显的就是酒肉朋友。酒肉朋友吃吃喝喝就行了，可这种事情上，还是算了。”
    “你说，我爸不搭理我，是不是也是你说的这个原因？”
    “这……叔叔可能是累了。”
    杜锋也只能这么说了，这俩父子的关系本就微妙，自己说的多了不是，说的少了更不是。可如今自己和卓昊一样，都算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上卓父的担忧，是应该好好说说了，“现在咱们要认真做事了，其实有些人脉关系是需要精简的，有些时候酒局是无效社交，之前我们参加那么多酒局，也没有哪个是有意向签单的。”
    “是啊，看来是要做出一些选择了。”杜锋的话，卓昊也听得进去，这是好事。

 第一百五十章 隐忍

    卓时代顺利开张，几天下来公司一切都正常。杜锋依旧记得阿木娜的画作，想从画作入手，带动公司的业务，只是阿木娜那面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回复，杜锋也未将此事告诉卓昊，卓昊为公司业务着急上火。“其实咱们现在就需要一个能让公司出圈的作品，这个作品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最好是原创的。”卓昊有着自己的打算
    杜锋道，“会有的，作品是公司必不可少的。咱们是公关营销公司，最好的数据和变现力就是最好的作品”
    “一起发掘，应该会有结果的。”
    思前想后，杜锋决定还是暂将这件事按捺住，他不想让这件事到时候做不成了，再伤害到阿木娜。
    工作室的工作按序进行，绢人“虞姬”被王府文创选中后，大家的心都平静了很多，阿木娜也没有了那么大的气性和敏感，只是这几天忙坏了文欣，在为新的制作任务做对接准备，然后又被杜娟叫到了杂物间。
    手机上不停地闪动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阿木娜看了好几次都没有接。电话先是设置了震动，“嗡嗡”的声音几次响起，工作室里安静，这声儿就算是很大了。响一两次的时候，大家各自忙着手中的活，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李维安先是注意到了，便道，“娜娜，有电话的话可以接，没事儿的。”
    阿木娜不好意思的看着大家，“抱歉，我出去接一下。”
    拿着电话到了门外，电话停了，阿木娜死盯着屏幕，果然不一会儿，电话又打来了。阿木娜等的就是这个，她接起电话，冷冷地说，“爸！您到底想干啥，这个月的钱我上周已经打到卡里了，我现在还在上班。”
    电话那头声儿大，阿木娜听着慢慢将手机拿远，却还能听到电话那头急躁的声音，“怎么！我打扰你了吗？你上的是什么班，连接个电话都不方便？一个月赚多少钱啊，接个电话都不行！”
    阿木娜不想听父亲的唠叨，直奔主题，“爸，您到底要做什么，您直接说就行！”
    “别给我您您您！你这才去了几天北京，连家乡的话都忘了吗？满嘴的您您，说话用家乡话说！在这儿您什么您！”
    阿木娜没有理会父亲，继续问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的父亲拿她也没辙，只听里面说道，“你弟，最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项目，要创业了，你有没有钱，给他拿个五万！”
    “什么项目？”阿木娜问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你弟弟自己找的，人老大也不小了，有创业的心难得，再说了创业总比你打工强，不废话了，这五万的钱你什么时候能凑齐！”电话里父亲催促道，让阿木娜很是反感。
    在阿木娜的印象中，像这样的要钱方式，阿木娜早已见怪不怪了。自己在北京的这些年，家里没少冲她要钱，从一次次不停地往家里打钱，到现在隔三差五的被要钱，家里张口闭口都是弟弟。阿木娜父母的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是让她成为了一个特殊的自己。
    听阿木娜这边没说话，电话里父亲催促道，“听见没有！到底多长时间能凑到！”
    “你别这样和孩子说话。”电话里这才传来母亲的声音，阿木娜不为所动，每次都是这样，老爸在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老妈总会出来“解围”，“去去去，一边待着去！我来说，木娜，你阿大（父亲）说的话，别往耳朵里进。你弟弟要说创业，你要实在没钱的话就算了，毕竟我们也知道，在大城市赚钱更不容易，吃喝拉撒都得用，你弟弟就是一直挂念你，一直问你在北京生活的怎么样。我们也知道，一直让你拿钱，你压力也大，可我们家里现在就你在挣钱了，你阿大屁用都没有，就知道喝酒。”
    阿木娜早就料到会这么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可这次一下就要这么多钱，阿木娜也拿不出来，“妈，最少两万，五万我这里真没有。”
    “两万？”电话里母亲犹豫道，里面跟传来窸窣的声音，像是跟谁在商量，隐约能听到弟弟说，“创业两万连交个房租都不够。”
    电话那头一定是开着免提呢，阿木娜很清楚，这就有些过分了，她直接说道，“阿木刚，你创业是在大理，又不是在北京，两万怎么不够了。我这几年给你打了那么多钱，你都花到哪里去了？你难道一分钱都没有存下来？”
    “木娜，你怎么这么跟你弟说话！”听筒传出父亲的声音，“这样！这次你就帮你弟弟最后一次，下次就是再大的困难我们也不求你！钱，就五万，你自己想办法。当初是你自己要离开云南闯北京的，闯了这么多年，就帮家里这么一个小忙，有啥不愿意的。你是出去了，我们还在这里呢！”
    “行！最后一次！”阿木娜说完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工作室，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心里发愁起来，打开手机查询卡内余额，离五万还差得很远。
    格桑见阿木娜发呆，走过来关心的问道，“那个……娜娜，没事。”
    “啊？没事，没事。”阿木娜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无心工作了。一下午除了看看手机摸鱼，就是拿起画笔思考半天，直到被文欣发现叫过去帮忙收拾杂物间。
    怕不是又要挨批了，阿木娜忐忑的走过去，杂物间乱得一团糟，杜娟和文欣已经收拾了好长时间，两人都累的满头大汗。
    文欣没有批评阿木娜，倒是风趣的说，“春乏秋困夏打盹儿，一到下午大家都犯困，看你精神头还不错，过来帮帮我们换换脑子。”
    阿木娜很想换个脑子，让自己找点事儿做，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对于这样的家庭，她一再的隐忍。文欣的这个安排，刚好给她打开了一个发泄的出口，“行是行，不过文总，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杂物间要改造吗？”
    杜娟说道，“是啊，最近商量着给大家提提福利，这间杂物间闲着也是闲着，里面都是一些破烂儿，收拾收拾给大家改个休息间，大家午休的时候，就可以过来休息了。”
    “这么好？这间房看着挺大的，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杜娟递给阿木娜一块抹布，四处瞧瞧道，“能帮忙擦一下窗户吗？”
    “行，没问题的。”阿木娜愉快的答应，接过抹布很熟练的擦起了窗户，边边角角都没有落下。
    文欣夸道，“娜娜，你在家里不少干活？”
    阿木娜应了一句，“嗯，这种活儿基本都是我干。”
    文欣接着说，“挺厉害，现在能把家务还做的这么好的，已经很少了。对了娜娜，你回头也可以把你的那些画儿搬过来放在休息室，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看你家里堆了好多，挺占位置的，看你家里都没什么空间了。刚好放在休息室，给你家里腾腾位置，也给大家养养眼。”
    “养眼是对的。”杜娟说道，“看娜娜的作品，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放在休息室就在这边墙下摆上一溜，想想就惬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工作室的休息间

    杜娟和文欣一提，阿木娜也想起自己堆放在家里的那些旧画，家里催钱要的那么急，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卖掉一些了。阿木娜脑海中闪过和杜锋上次对话的画面：他之前好像是有意向要问我买画的意思，只是当时大家都没有把话说开，可自己的画，真的那么值钱吗？之前因为个性和坚持，推掉了好多买家，而在这个圈子的口碑也不太好，圈子本就杂，大家还会认同我吗？
    “你考虑一下，娜娜，要是想拿过来的话，到时候我们去你家，帮你拿过来。”文欣说道。
    “让我弟去就行，到时候开家里的车，一趟就拉回来了。”
    阿木娜实则没有考虑好自己的画这次要不要卖出去，自打接触绢人以来，基本就很少在纸张上作画了，出租屋里所积压的是一些陈年的作品，还是算了，要不钱的事情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过两位老板的盛情，阿木娜不打算拒绝，“想是想，只是放在休息室，会不会不太方便？”
    “那有什么不方便，娜娜，现在咱们工作室是没有什么好的条件，要是有条件了，你娟姐都想给大家弄宿舍呢。”
    杜娟接过文欣的话，“是啊，一直有这个想法，大家能在一起共事，尤其是做绢人这件事上，其实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那我就拿过来，先把画放在这里。”阿木娜应了，只是心里更加纠结，到时候杜锋帮自己搬画时，买卖的事儿要不要提呢？而且如果真的要买卖，这事儿可不能让绢姐知道。
    “姐？姐在吗？”正想着杜锋，没想到他这就到了工作室，比起之前干净利落，这回直接来了一个大反差。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不说，还灰头土脸，嘴里直喘着粗气。他直接奔着休息间走来，一瞧阿木娜也在，忙整理了一下衣服，“你也在？”
    见自己的弟弟这德行，杜娟一把拿过阿木娜手中的抹布，正要给杜锋擦脸。阿木娜急忙拦住了，“娟姐，娟姐，这是擦玻璃的。”
    杜锋哭笑不得，还得是自己的亲姐，“姐，你是嫌我还不够埋汰啊。那个……床到了，就在门外，要不要现在抬进来？”
    杜娟道，“这么快就到了，那就抬进来。不是，你今儿怎么弄成这样了？家具一般都有师傅送啊，你一个人拉过来的？”
    “有师傅啊，都在门外呢。我这不是帮着抬了一下，本想着提高一下效率，可比起这些师傅来，还是不会抬。”杜锋说道，“不过，姐，你这也要的挺急的。都没有预定，得亏人家这还有，现在公司刚开业，还好没有什么急事儿。”
    杜娟看着一身狼狈的弟弟，“听说不会干活的人，才弄得一身脏，我看你就属于这种。”
    “姐，您就别调侃我了，这一趟可把我累坏了，你还说个不停。行了，你们腾腾位置，我让他们把床抬进来。”说罢，杜锋走了出去
    杜娟、文欣、阿木娜三人将杂物间的垃圾一一拿出来，向门外提去，格桑和李维安见状也过来帮忙，这才知道工作室要把杂物间改成休息间。
    “我还说娟姐半天都待在杂物间，是在找做绢人的材料，没想到是给咱准备的惊喜。”格桑开心地说道，“工作室对咱们挺好的，我之前的那些公司，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听格桑一说，李维安的想法可别出一格，他只想着睡觉了，“这回好了，我要是中午犯困，就不用再回家了，直接跟这儿一睡，万事大吉。”
    师傅们抬着床慢慢地挪进休息间，休息间空间少，倒腾了几次才算弄好，而后也帮忙给安装好了。工作室大伙儿该收拾的收拾，齐心协力，算是干完了一件大事。杜锋满头大汗，手往脸上一擦，差点儿给自己抹成大花脸，逗得大家直乐。阿木娜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给杜锋递了过去，“那个……大家都干活了，手都脏了，你给大家分一下。”
    杜锋接过来，有点不知所措，说道，“行……谢谢。”
    阿木娜和杜锋这一个来往，杜娟看在眼里。等杜锋递过湿纸巾的时候，杜娟道，“你拿着，这是人家给你的，我一会回家直接冲个澡就行了。”
    “什么给我的，给大家的。”这心思又被姐看破，杜锋是藏不住秘密了。
    忙活了一圈，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最后杜娟在休息室比划道，“在这个位置，后面娜娜就可以把她的画拿过来，放在这里了。锋，你到时候有空陪她取一趟。”
    杜锋目瞪口呆，“啊？那些画要拿过来？放在这里合适吗？不会受潮。”
    “不会，这屋里有太阳，怕什么。”
    阿木娜的那些画，杜锋比她都上心。明明很有价值的画，就这样放在休息间，杜锋是觉得有些亏了，不行，还得找机会跟她说一说。
    当然，阿木娜也处在纠结中，她需要一个人帮她拿定主意。休息间收拾完，也临近下班点，杜娟就让大家提前下班了。
    见工作室无事，杜锋就先离开了，阿木娜见状急忙追了出去。
    “等等……杜锋……”听身后有人喊，杜锋停住脚，一回头是阿木娜：她找我有什么事情？会不会是取画，还是说，杜锋心里乱猜着，这段时间以来，阿木娜在他心里的天平早就不平了，“娜娜，你是要取画吗？要不我现在陪你过去，可我没拿工作室的钥匙，要不我先回家冲我姐要一趟。”
    阿木娜摇头，“不是，我就是找你有点事儿，有一件事我自己拿不定主意，但我又不知道去找谁？”
    “什么事儿，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参谋。”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关于我那些画的事情？你有渠道能帮我卖出去吗？”阿木娜试探着问，随后也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今天我爸妈给我来电话了。我弟弟要创业，需要钱，我想……看看我这些画到底还值不值钱？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把这些作品卖出去。认真想一想，它们放着还是放着，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妥协。”
    阿木娜说出这番话，杜锋还是很吃惊的，他的印象中阿木娜是不会那么轻易改变主意的，看来这回是真遇到麻烦了，杜锋真实的内心是不想用这次机会牟利，他知道阿木娜为这件事在不停地做思想斗争，而这个时候要说听他的意见，这个任务杜锋有点担当不起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妥协卖画

    杜锋不想让这件事变得纯利益化，他想让阿木娜理智的去想想，他想让她真正遵从自己的选择，“嗯……娜娜，你这个决定挺突然的。我知道现在你答应让我来帮你这个忙，当然我也知道这些画对你的意义。当现实的问题真正出现的时候，我们是要妥协，可妥协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要把这些画卖出去。娜娜，你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来给你想办法，你弟弟创业需要多少钱？我借你都行。”
    “那不行的，绝对不行。”阿木娜自尊心强，杜锋提出的这种方式，她是不能接受的，“我不能欠你这么大的人情，我知道你想让我尊重我内心的选择。可就算尊重了内心的选择又会怎么样呢？无非就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去让这件事完成。现在我的画就是现成的东西，所以，这一次也就当是我检验一下自己和它们的价值。”
    她这是妥协了，向命运妥协了？杜锋想。阿木娜这样说，看来是已经下好决心了，杜锋很清楚，劝她的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只不过她对自己也太没有信心了，“检验价值？娜娜，你的价值再怎么检验，它也是存在的，而且还不低。你的那些画作，价值更不用多说，那是有目共睹的，你要自信起来，你的那些作品，放着就是沉淀，拿出来就是价值。”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有价值，我就知道我画的画，有人喜欢，这就足够了。其实运营和销售这块，我是真不懂，你看看如果运作的话，需要我配合什么？我都配合。”
    阿木娜是心急了，到了这个节骨眼，杜锋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娜娜，你真决定好了？你的那些画对我来说，每一副都是孤品，卖出去了它就不能回来了。”
    阿木娜丝毫没有考虑，“我决定好了，可能……这个决定我早就应该做了。”
    “好！你手机里面有那些画的照片吗，可以先发我，我回去也让卓昊看看，可以的话，咱们之间还是要签一个合同的。”
    卓昊的名字，阿木娜听得不多，只知道他们是一起开公司的。阿木娜信任杜锋，自然也信任卓昊，“照片有，我现在就发你。”
    开弓就没有了回头箭，那些堆积在出租屋的画，阿木娜现在依旧拿不准它们的价值，如今要跟卓时代合作，阿木娜一想到京华坊，还是有些担心，杜锋正逐一看着那些画作，阿木娜打断他道，“我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让你姐知道。”
    杜锋自然想到了这点，他还记得上次姐姐跟他明确说了一句：不要打阿木娜画作的主意。
    “行，这件事别说你，就连我都不能说，”杜锋警觉道，“其实你画作的事情，我姐跟我打过预防针，让我不要碰，她怕你分心。”
    “我知道，娟姐对我一直都挺好的，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阿木娜说着又着急起来，冷漠的眼神中，她对家充满了失望，简单跟杜锋抱怨了几句，“这一次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弟弟创业一开口就要五万，我上哪儿给他找钱去？家里又惯着他，他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一没钱，就想起我来。”
    阿木娜的辛酸，杜锋明白。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可不是一两句安慰的话就能解决的，杜锋也有信心帮阿木娜这次，“娜娜，你放心。我和卓昊是不会辜负你的画作的，我们一定要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争取这一副就解决你所有的问题。”
    她知道杜锋在安慰自己，可家里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谁又会知道下次要钱会因为什么事儿。
    杜锋对阿木娜的画作早有打算，他没想到这次阿木娜能主动找自己，内心还是兴奋的，只是深知阿木娜所经历的这一切，对自己来说，这件事就不仅仅是简单的宣传了，可卓昊会怎么想呢？想想这几天下来，卓昊还在为项目发愁，他需要原创，需要有特色，而这不就来了，想到这里，杜锋决定找卓昊讲明此事，也就当今日事今日毕。
    刚起步的公司，卓昊亲力亲为。杜锋本想约他出来，可卓昊直接约在了公司。杜锋正纳闷呢，一进公司的门，全公司就剩下卓昊一人。作为合伙人之一的杜锋，这脸上的确有些挂不住了，开玩笑道，“你这样让我这个合伙人怎么做，全公司都下班了，就你一个人忙着，我要不要也加入？”
    “说什么外道话，你们本就下班了，我整理整理方案，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们做，开业的时候都说了，卓时代是一定要做起来的。”看着卓昊斗志满满的样子，杜锋也有了信心，卓昊转而问道，“刚电话里你说有事情找我？”
    “对，看你这么负责，给你说件事，咱公司有项目了。”杜锋说道，“只是这个项目，比较特殊……”
    卓昊大概听完了杜锋拿到阿木娜画作的经过，翻看着手机中的画作，一刻都没停下来，不停地点头，他比杜锋都兴奋，“可以！这完全是可以做的，兄弟，我有预感，阿木娜的这些画作，一定能爆火的！咱们虽然是宣发、公关公司，可这第一炮就出咱自己的作品，这以后的调子就定下来了，咱们不能只给别人做嫁衣。”
    “只是这个项目的前期宣传，需要咱们自己投入，而且阿木娜那面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个费用可能……”
    杜锋有一说一，卓昊是完全理解，现在卓昊眼中，阿木娜的画作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没事儿！兄弟，只能说阿木娜这个姑娘很幸运，咱们宣发的作品，算是一个deo，肯定是要付出的，不能再让人家掏钱。费用方面你放心，她不是救急，可以给她先预支，后续在分成合同里写清楚就行。”
    “嗯。”杜锋答应卓昊所说的，他是以生意为主的，在“卓时代”之前，他也做了几家公司，最后不了了之，但这从商的头脑还在，他要跟阿木娜签分成合同，杜锋心里就担心起来了，问道，“你打算怎么分成呢？”
    卓昊没有一丝考虑，“看在你跟阿木娜认识的份上，她又是京华坊的人，说白了大家都是熟人，就按照二八的比例来，咱们拿二，她拿八。”
    “这样，行吗？”
    卓昊能开出二八的分成比例，杜锋真没想到。卓昊可不这么认为，“公司是要走长远的，前期咱们少赚点，最主要的就是把这幅画推出去，让线上线下都能有收益。”
    线上线下？这番话把杜锋给说懵了，“啊？我没太懂。这线下好理解，有人买了这幅画，就可以了，交易方式也比较简单；可这线上怎么弄？你不会是想发电子版！”
    卓昊点头应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这几年流行的nft，也就是数字藏品，你听过吗？”
    “我知道，那是区块链技术，属于是虚拟收藏的一种，你是想……”至少在卓昊说的这个领域，杜锋真的孤陋寡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数字藏品

    杜锋没想到，在这点上卓昊还是有想法的，“没错！我就打算这么做。其实刚才听你说完阿木娜和她这些画作的事儿后，我大概构想了一下推广方式，让她给每一副画作出十道题，只要答对题的咱们就直接线下交易，当然每幅画的价钱还是得按照市场走。你说她之前一直坚持懂她画作的人才能买走画，我是觉得一个人有自己的原则坚持不容易，这点挺好，还得继续保持！答对题得到画，不就是这个意思？题答对了，就等于懂了她的画，这就是线下的运作。”
    杜锋听得入神，没打扰卓昊，只听他继续说道，“其实线上倒是比线下简单，现在新媒体渠道这么多。我们将这些画作转化为电子版本，用数字藏品的方式进行售卖，在各个对口的kol中进行宣传，放出带水印缩略图。起先可以不限定人数，毕竟大家对阿木娜的认识还不够，等后来阿木娜真的有名了，咱们就限购。”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其实一幅画它的价值可不仅仅是线下交易的那一张了，数字藏品才是关键，这样的话就能让一幅画的价值不断的升值？”
    卓昊肯定的说道，“是的，拿阿木娜来说，她所收益的也不仅仅是卖出一幅画的价格，而是这幅画后续所带来的效益，只要有人买，就会一直有收益。”
    “那是真的源源不断了，我之前都不知道什么是数字藏品、区块链，没想到这一张画还能这么操作？”
    “数字藏品太多了，现在很多电影的衍生都在做，它们是有电影票房效应，也有明星效应，咱们只能试试了，光看阿木娜的作品，就内容来说，小爆一波应该是没问题的。”卓昊分析的头头是道，“再加上她作品中的国风元素，现在大家都喜欢这种风格，不过想实在最大的价值，阿木娜还是得红起来才行，可能后续还要帮她定制一套宣推计划才行。”
    杜锋了解阿木娜，眼下阿木娜出售画作，仅仅是为了救急，这一点杜锋也打算说明白一些，“这样的方法确实可行，只是阿木娜可能还没有想要红的打算，这一次你也知道，是为了救急。”
    “这个不用着急，每个人的追求都是会变的。”卓昊随意说道，“等明天我就让法务拟好合同，到时候你代表公司去跟阿木娜签就可以了。”
    “好。”杜锋相信阿木娜是不会变的，现在的她还坚持着那份对画作的纯真，这点也是让他心动的缘由之一。
    这样暗自帮助阿木娜，杜锋知道要在家里守好这个秘密，尤其是不能让姐姐发现。回到家时，老妈正跟姐姐聊着工作室休息间的事儿，老妈一见杜锋进了门，老远就喊道，“儿子！今儿累一天了，赶紧冲冲澡去。”
    “知道了，妈。”杜锋应着进了卫生间，匆匆关了门，生怕被问起这件事，毕竟今儿跟阿木娜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长的。
    工作室内改造了一间休息室，老妈倒感兴趣起来，对杜娟道，“闺女，明儿早晨我跟你去看看，顺带瞧瞧那屋子还有什么往家里拿的，刚好也给那屋倒出一些空间来。”
    “行，妈，您想去看就去看。”杜娟说道，“不过大概收拾的差不多了，今儿收拾出一堆破烂儿，都卖给收废品的了。”
    “好，卖了也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杂物间都堆了些什么，你们看着弄就行。我就说你们年轻人有想法，能把杂物间改成休息室，这想法要放在我们以前，可想不起来。”
    雨燕所处的那个年代，正处于大生产时代，哪儿还有什么机会去休息。大家都在争着评劳模，那可是一刻都不能歇着。
    杜娟谦虚道，“还是老妈的底子打的好，不然这么大的一间工作室，就算是再加几个人，也未必能行。”
    “你们母女俩就别互捧了，有这功夫啊，还是多帮我想想净化设备的事儿。”老杜愁着脸走进屋，手里拿着一把紫砂壶，顺势躺在躺椅上，自怨自艾道，“真是奇了怪，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找到合适的，难不成真得买一个新的？”
    老杜这抱怨也没用，母女俩能有什么办法，有的也仅仅是闺女的一声安慰，“爸，您在等等，要实在没有了，到时候我给您想办法。”
    “你好好经营好工作室就行，别管这事儿啊。”老杜怕闺女乱花钱，拆东墙补西墙，忙制止道。
    雨燕道，“闺女也是担心你，你说话注意点态度。”
    “妈，没事儿的，爸心里烦。”
    “烦烦烦，就知道烦，烦就睡觉，你睡不睡？”雨燕看着躺椅上的老杜是越发的来气，赶紧敦促着睡觉去。
    杜娟识趣，“行，爸妈，你们早休息，我先回屋了。”
    “好，明儿我大概十一点过去啊，你们要收拾出什么东西，先别扔。”雨燕扯着嗓子喊道
    “知道了，妈，您随时来。”
    今夜天朗气清，月亮和星星像是发出了最大的光，一片银白色洒在院子里，这炎炎夏日倒像是被落了一层秋霜。可不知道的是，如今北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杜娟躺在床上，热的怎么也睡不着，开了风扇吹吹，吹进来的都是热风。想要开空调，可怕晚上又给冻感冒了。索性打开一条窗缝，再打开电扇，还稍微好一些，四脖子汗流的天儿，伴随着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可越是这迷迷糊糊的时候，潜意识的记忆中，总有一些人影在脑海浮现，杜娟认得：杜小娘、公主……她们竟然还在？是不是又要做梦了，一想到这个问题时，杜娟早已睡到了自然醒。只不过现在的时针，刚好指着七点，天这么就亮了。每当恍惚间梦到她们的时候，一场深梦，也就不远了。
    出了房门，院子里很安静。只听得一阵轻微的鼾声是从杜锋房间里发出来的，等杜娟走过去的时候，不，错了！这明明就是巨大的鼾声。再瞧父母的屋，门窗紧闭，看这样子是还没起。
    洗漱收拾，杜娟出门顺手在家门口的小摊喝了一碗豆汁，这大晚上什么都没吃，酸溜的豆汁入了口，可真提神。给肚子垫垫，也差不多该去工作室了。胡同里人多了起来，给认识的几位叔叔阿姨打了招呼，今儿杜娟的心情还算不错了。
    雨燕说要早晨十一点去工作室，杜娟留意着时间。可到了十一点，老妈还没来，这老太太说好的这时候过来，怕是又忘记了？
    文欣灰头土脸的从休息室出来，“娟儿，现在收拾的差不多了，所有东西都重新擦了一遍，季阿姨还来吗？要不来，收拾出来的那堆杂物，又该送废品站了。”
    “说是这时候来，这都过点了，我打一电话问问，这老太太是不是忘了？”
    杜娟刚巧拿起手机打电话，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杜娟还以为老妈来了，一瞧并不是。是四位年迈的老爷爷，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木箱进了门。他们看上去处若不惊，不像其他人刚进了京华坊，势必先会打量一番。
    文欣忙迎上去，“爷爷们，你们好！你们是……”
    当头一位戴眼镜的老爷子，摘下老花镜，细细的看了文欣好几遍，后缓缓问道，“京华坊是不是也能修补绢人？这里的老板是谁？我们要找她聊聊。”
    这四位，头发、胡子早已花白，脸上纵横的沟壑更是明显，说话颤颤巍巍，不过这力气倒是大，愣是单手拎着这四个箱子进了屋，不过这四位的身份，又是谁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巨型”绢人修复计划（上）

    文欣正打算叫杜娟出来，屋里的杜娟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一瞧，眼前这四位几近花甲的老人，她也不认识。只是见杜娟出来后，四位就像是知道她是这里的老板，忙将四个箱子摆在杜娟面前。这四位神秘老大爷的到来，让杜娟都疑惑起来，只能先礼貌的请到办公室，“四位爷爷，欢迎你们来到京华坊，先到办公室去聊如何？”
    四位大爷应着，正要提箱子，杜娟和文欣帮着提起，箱子也不像是看上去那么重，不过大爷们还是提醒了一句，“慢着点啊，里面有贵重的东西呢，弄坏了就不好修了。”
    箱子都是长方形的木箱，长度却有六七十公分，也不算很大；箱子上方是一个锁扣，锁扣两边是钉进去的皮革佩带，刚好用来手提。杜娟和文欣提着它们，却也能感觉到箱子里面的东西可能并不是很重，或者说这木箱子比里面的东西要重。
    四个木箱在杜娟办公室的茶几上摆成一排，而后请这四位爷爷坐下来，文欣忙着给大家泡茶，杜娟这面就开始聊起来了，“爷爷，您们是第一次来到京华坊，我们这面能为您们做点什么呢？”
    两位老爷子站起来，依次打开放在桌上的木箱，木箱里放着的却是四件绢人。只是这四件绢人的体型比起如今的绢人而言较为臃肿，身形也比一般的绢人要大很多，木箱有六七十公分，绢人在其中就有四十多公分，在目前市场中的绢人中，这算是“巨型绢人”了。这四件绢人通体的感觉，就显得破旧了很多，比之前去王府文创参赛的那件“虞姬”初品还破旧。杜娟和文欣看到箱中的绢人，先是被惊到了。杜娟跟着老妈这么多年，还真没见到过身形这么大的绢人。除此外，在第四个箱子底儿，还有一张黑白的旧照片，上面是这四件绢人本有的样子，只因陈年，照片是黑色的不说，就连这四件绢人身上穿着的衣物都已经掉色了。
    为首的一位老爷子娓娓道来，“京华坊，我们是第一次来，你们的名号，我们也听过一些，这回也是打问着过来的。今儿呢我们带过来四件绢人，是想找你们做修复，这四件绢人是上个年代的绢品，被珍藏了好久，可时间长了，这种珍藏就不是珍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到原来的样子？这张照片也是在这四件绢人刚出厂的时候拍的，有将近三十年了。”
    “修复？”杜娟心里想到：好像最近工作室的这些绢人都是以修复为主，“虞姬”如此，只是这回的修复工作，比“虞姬”要难好多。杜娟将四件绢人一一摆在桌面，这直观感看上去依旧是东倒西歪的。再看这四件绢人的头部四肢，不知是因为长期在箱中的原因，还是受了潮，雕模出的模型都变形了，“这样，爷爷，我先给您们找找我们这面的雕模师，让他过来给咱瞧瞧，这四件绢人的问题有些大，可能需要大调整。”
    杜娟说着出了门，不会儿的功夫带着李维安就进来了。一瞧摆在桌上的四件绢人。李维安和杜娟、文欣的反应一样，先是被吓了一跳。刚才大家看到了这四位老爷子，还在议论着他们来做什么，这下都明白了。
    “这是我们这面的雕模师傅小李，让他先看看。”
    “您们好，那……我就先上眼瞧瞧。”李维安说罢拿起绢人仔细端详起来，除了能够直观看到绢人表面受损程度外，其他地方用拇指、中指捏捏，倒也能测出不少问题。
    老人则在一边说道，“这绢人都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不好修复了？我们也知道修复起来工作量也不少，不过我们相信你们，只要能修复完成，钱不是问题。”
    文欣回道，“爷爷，您别这么说。即便是修复，那也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走，我们有市场价格规范的，该多少就是多少，绝对不会多收您一分钱的。”
    “好！来你们这儿之前，我们也打问了其他的一些裁缝店，还有一些做模具的，要的价格高不说，而且还不能保证达到原来的样子，我就纳闷了，你说照猫画虎他们做不出来？”另一位老爷子说道，“我们也知道绢人这物件，是老北京留下的非遗，还有其他家的一听连收都不敢收，怕是坏了咱的文化。几经周转，才是找到这儿来。”
    老爷子们很是健谈，这两位说完，剩下的两位可就机灵了，“刚进门我瞧见你们摆放的那个绢人，那个也是修复后的。”
    这位老爷子说的便是“虞姬”，不过连这个都懂，难不成这是内行人？杜娟问道，“爷爷，您对绢人这么熟悉，一眼就能瞧出是修复的？是家里有人做这个吗？”
    “没有，我哪懂啊，就是平常接触绢人比较多，算了解一些皮毛，跟你们不能比。刚才那绢人的面部一看就是最新彩绘的，再看那身形，你想想现在哪儿还有这种身形的，那件作品跟这四件一样，都是陈品。”
    杜娟点点头道，“太厉害了！爷爷，我瞧您在这块也是专业的，门口那个虞姬的绢人，也是我们最近才修复的，你眼力真好，一眼就看准了。”
    随意聊了几句，眼下绢人还是最重要的。几位老爷子的目光就往李维安开始注意了，李维安看的仔细。每件绢人都要捏一捏，四肢部位也小心翼翼的扭动一下，可这些绢人毕竟时间久了，连原本能活动的关节处，就像是被焊到了一起，纹丝不动，李维安没再敢用力，生怕给扳断了。
    绢布附着在头模，耳际缝合的位置，早就开线了，能看到里面泛黄的头模，“嗯，这工程量确实不少，不过这得重新来，包括它的彩妆还有服装，都要重新定制。”
    “那就是可以做了？”剩下没说话的那位大爷，焦急的问了起来，“这四件绢人要是进行修补的话，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这……”李维安说着看向杜娟，这难度比起“虞姬”来，可困难多了。
    “我也看看，稍等……”杜娟说着重新打量起这四件绢人，一边看着，心里也制定着详尽的修复计划。
    修正头模是第一步，四肢和手部还好只是铁丝，怕是经过这么多年，里面的铁丝都生了锈，这都需要更换；不过还好的一点是，其四只手臂的外观保护的还算完整，即便是修复，那也只能如“抽丝剥茧”般的去修复才行；彩绘这块，又得是阿木娜了，这回的功夫比起“虞姬”更是如登天梯，大家都很清楚的看到，这四件绢人脸部的五官彩绘早就褪色了，要想画出原来的样子，也只能照着那张黑白的照片，可颜色又如何分辨呢？阿木娜是暂时没看到这四件绢人，要不然，得需要格桑在边上掐人中；四件绢人是女性，可周身显得圆润，却不是唐代人。衣着方面因为陈旧而变得蓬松，从内到外，估计要来个大变装了。至于配饰，在这四件绢人身上更是找不出一件饰品，只能等到最后完成的时候，再进行搭配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巨型”绢人修复计划（下）

    “计划，还是有的，只不过这四件绢人得需要一段时间来修复。”杜娟说着将刚才所想给大家说了一遍，四位老爷子虽然对绢艺不是很懂，但毕竟也了解绢人多年，七七八八能听懂一些。说完计划，大家都没有异议，杜娟继续说道，“现在看上去，这四件绢人破损的程度各不相同，刚才我说的仅仅是大致修复计划，要想全部修复完成，这四件绢人每一件都得制定详细的计划才行，这个就需要后续我们商量了。”
    老爷子听完，对杜娟赞不绝口，“可以，我们几位闲着也是闲着，后续一得出空我们就过来瞧瞧。看来，你们还是很专业的，一打眼就能给出计划。这四件绢人交给你们修复，我们也就放心了。只不过我们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这四件绢人修复完毕后，能不能跟这张照片中的样子一致？”
    “一致？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要跟您们说明一点，照片是黑白的，你们要是记着这四件绢人的衣裳分别是什么颜色，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标注一下。其他的我们就试着进行色相比对，实在确定不准颜色的，我们可能会自由发挥，给它搭配最适合的颜色，所以这一点上，还是希望您们能够答应。”
    “好！这没问题！这四件绢人的年头太长了，我们记着的也只是零零散散，就凭借着记忆给您说。”老爷子说道
    杜娟拿出纸笔，速速在纸上画下了四件绢人的轮廓，听着老爷子依稀可记的几点颜色，在轮廓中标注出来。利落的笔触和流畅的线条，笔下画着的虽仅是轮廓，可杜娟这专业性还是被大家认同的。
    李维安自知这四件绢人任务重，不由得对其来历感兴趣了，“爷爷，您们这绢人是从哪儿来的呢？目前市面上流行的，可没有这么大尺寸的。”
    问题一出，还未等这四位老爷子回答，雨燕就进屋了。
    “妈，您来了？”刚才杜娟还在等自己的老妈什么时候到这儿，“这四位爷爷是过来跟咱们谈修复绢人的。”
    按照雨燕跟这些老爷子的辈分，叫叔是应该的，雨燕笑着跟四人打了招呼，心里也是欢喜，这算是继王府文创后京华坊的第一单。她进屋一瞧站立的这四件绢人，一嘴就说出了来历，“这是人形厂的绢人啊，稍等，我再看看。”
    其中一位老大爷说道，“您认得？您之前是在美术人形厂待过？”
    “是，我这上半辈子可都在那面呢，一直干到了最后。”雨燕说完，挨个儿看这四件绢人衣裳的针脚，她认得，那可是金剪刀金秀芬的，便道，“这不是金剪刀的手艺吗？我记得当时这批绢人有两百件，是忘记打标签发出去的，后来被退回来了，然后分给大家做纪念品。”
    雨燕竟能准确的说出绢人的来历，让一边的杜锋也目瞪口呆，这不就是机缘巧合？要不是今儿老妈不来，还碰不上这事儿呢。杜娟不信，仔细一瞧，果然这四件绢人身上没有任何标签的痕迹。
    一位老爷子恳切地说道，“没错，就是这批！”
    能够见到这批老绢人，雨燕心情激动，只是当时自己没有留下来，原因之一便是因为这批绢人的缝制是秀芬，那时候两家还是水火不容，只要是秀芬沾手的东西，雨燕都不带碰一下的。今日一见，往事如烟，那厂里针织机器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畔，如今两家面上相和，雨燕问，“那几位叔叔，您们是之前也在厂子待过？”
    老爷子摇摇头，“哪有，我们要在那儿待过，估计现在咱们就是同行了。这四件绢人啊，是朋友托付过来的，让我们帮着找找能够修复的，找了一溜够，都过去两周了，才算有着落。”
    “哦，原来是这样。那您们的这位朋友真的挺有福气的。”雨燕道，后接着看着杜娟，给这四位大爷介绍，“对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闺女杜娟，你们叫她小杜就行，以后有什么事儿，找她就行。”
    “您闺女，我刚才就看着像呢！可以！那这等于就是您闺女也继了您的手艺，从这点上，你们真挺厉害的。”老爷子赞誉道，“手艺能一代传一代，这叫本事。”
    杜娟谦虚道，“爱这行，就入了这行。入了这行，就有了做一辈子的决心。”
    “还是贵在传承！”老爷子回道
    “行，你们既然聊的差不多了，娟儿，接下来怎么弄你安排就好，我先去休息室瞧瞧东西。”这才是雨燕的正事儿，她把“分配大权”交给了闺女，从王府文创到现在的两次选择中，她开始尊重闺女了选择了。
    送走了四位老爷子，承诺好了时间。杜娟也彻底将这个活提上了日程，修复四件有年代感的绢人。阿木娜、格桑听了要求，先跑去办公室目睹这“巨型”绢人的风采，杜娟决定先将它们放在办公室，随后等具体的修复计划和设计稿图出了之后，再进行挪地儿。毕竟这四件绢人放置的时间太久，经不起这么折腾。
    阿木娜和文欣都是头回见到这么大的绢人，比起上次的“虞姬”，这回这四件，可是颠覆了她们的想象。
    格桑头眼看到的时候，就张大了嘴，“还有这么大的绢人，娟姐，这是不是就是最早时期的绢人？”
    “才不是呢，早起的比这还大，还笨重。绢人源于墓俑，1300多年的历史中已经改观了不少，美术人形厂成立的时候，据我妈说，厂子里进行了多次实验，尝试做了不同版本的绢人，咱们看到的也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
    李维安记得刚才雨燕说过的话，向杜娟提议，“娟儿，我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什么，你说。”
    “刚才听季阿姨说，这四件绢人的针脚是出自金剪刀，这秀芬阿姨不就住在咱胡同，我看了这四件绢人，衣裳也是要重新修补的，不如就跟秀芬阿姨说一声，看能不能给咱帮帮忙，到时候可以让格桑过去，帮着打打下手，也能学学东西。”
    李维安的提议是不错，只是老妈肯定是不同意的。虽说现在京华坊大小事儿不用通过老妈同意，可这件事非同小可。老妈定是不同意让秀芬阿姨重新缝补这绢人的衣裳，这个问题可难到杜娟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剪刀（上）

    乙方的要求永远是第一位，四位老爷子要求绢人必须达到和之前一样的标准，势必在绢人的每一处细节都要符合它们原来的样子。当然，杜娟也一直坚持这点，四件绢人的裁缝针线活是秀芬阿姨完成的，要想在针线活这块达到之前的样子，不找秀芬阿姨怕是完不成这单了。
    李维安的提议杜娟做保留意见，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问了一嘴工作室其他的老师傅能不能做出这样的效果来。
    老师傅一见这针脚，都各自谦虚的说道，“金师傅的手艺，我们可比不上，人家是大家，我们还想着有机会跟她学习呢，在她面前可不敢班门弄斧。”
    “对啊，秀芬大姐是绢花厂老工人，那可是有着金剪刀的名声。”老师傅对两家的恩怨多少有点了解，便说道，“要我说，小娟，你回家跟你妈说说此事，让你妈出面跟秀芬谈谈，指不定这事儿就有缓呢？”
    “我试试。”
    现在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出去了，唯独裁缝这块，真不好把关。这四件绢人，杜娟想把它做得完美，可秀芬阿姨这面，可不能再找柳天去说这件事了，这次的事儿工期长，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
    文欣也知娟儿又遇到问题了，可两家的恩怨，自己也不好参与太多，眼下她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争得秀芬阿姨的同意，“娟儿，这件事咱要是自己去找秀芬阿姨聊能行吗？这事儿可不能这么耗着啊。”
    杜娟不同意文欣的主意，“不太行，你看着现在跟柳家的关系还不错，说白了都只是面子上过去，但心里双方还是有个疙瘩。如果说这四件绢人作品是在我妈跟秀芬阿姨关系闹掰的时候做出来的，要这么唐突的一提，秀芬阿姨该不高兴了，那时候两人的关系可没有现在这么好，万一勾起不愉快的事儿，就没法说了。这段时间，柳家帮了我们不少忙，再去打扰他们，就不合适了。”
    “估计这次真得季阿姨出面了，咱也不是那种糊弄事儿的人，这四件绢人可得用心做了。”文欣和老师傅们说的一致，眼下这情况，也只能回家聊聊。
    “嗯。”杜娟点点头，可回到家怎么开这个口，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杜娟满腹心事的回到家，桌上摆放着几个礼盒，还以为家里来人了。老妈也没闲着，正忙着收拾一堆水果，杜娟问，“妈，您这是忙什么呢？”
    “收拾点东西，明儿刚好去师傅家一趟，有好一阵子没去了。”
    “啊？去赵爷爷家？”杜娟还纳闷，老妈为何突然就想去赵爷爷家了，会不会跟工作室的四件绢人有关？
    “是啊，去瞅老爷子一趟。”见杜娟正猜着，雨燕道，“别担心了，闺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工作室回来我就在想，那四件绢人的衣裳，从剪裁到定板都是秀芬的活，一般人还真做不来，工作室的小年轻们，就更没办法了，明儿我去师傅家就是解决此事的，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想想办法。”
    还真让杜娟猜到了，杜娟兴奋，“妈，您的意思是赵爷爷可以帮到咱们，他应该认识一些厉害的裁缝师傅。”
    “不是，我是过去看看，能不能让师傅出面，让秀芬也加入进来，要说起厉害的裁缝师傅，这就近来说，可不就是你秀芬阿姨了。”原来雨燕是这个打算，两家闹了这么长时间，终究也是要去求人家，而这个想法，雨燕也只能试试，“就是不知道人家答应不答应，这四件绢人做的时候，我跟秀芬还吵过一架呢，那时候都是烈性子，谁也不让着谁。”
    听老妈这么一说，杜娟心中热乎起来，她没想到老妈会把这件事儿记在心里，“妈，要不我明儿陪您一起过去？”
    雨燕摆摆手，“不用，你工作室还一堆事儿呢，好好安排，好好盯着其他人，你就忙你的。老爷子出院后现在在家一直写书，秀芬隔三差五的过去，指不定明儿去了还能碰上呢。”
    “嗯，我听你的，妈。这样也好，那我就专心在工作室做其他的事儿。”杜娟说着帮老妈收拾起水果吗“这次接到的这一单，还是很让人意外的。那四位老爷爷，总感觉他们应该有故事，跟那四件绢人的故事。”
    “故事肯定是有的，就看人家愿不愿意讲。”雨燕道，“绢人的存在本就是有故事的，它跟着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故事，在不同的时代，也跟不同的时代会产生故事。”
    杜娟深知母亲所言，对绢人的过往，她很了解，“没错，妈。在1955年北京先成立了工艺美术服务部之后，北京绢人的故事也由此开始了。到1964年的海棠诗社，绢人多用于对外交往，作为国礼相赠；再后来的法国巴黎展览中，所展览的绢人还受到了周总理的喜爱和重视呢，然后在1972年才有了美术人形厂，绢人历经这些年，它的身份也在变化。只不过这次接到的这四件绢人，能够保存到现在真挺不容易。”
    “哈哈哈！”雨燕欣慰的看着女儿，“闺女，这些你还记着呢，这些事儿不都是你小时候我告诉你的。我都以为你忘记了。那四件绢人当时所在的那一批，分给大家后，现在都不知道谁手里还有，以前的老关系也联系的少了，要是用心找，估计也能找到一两件。”
    “这哪能忘呢？妈，这些都是咱北京绢人的历史，肯定得记在心里了。”杜娟坚定的说道。
    雨燕接着说，“工作室这四件绢人，保存的时候估计没少下功夫。那个年代的东西，要能放到现在，保存不得当的话，早就挨潮了，还谈什么修复呢。对了，其他的修复工序，彩绘、雕模什么的，都安排下去了。”
    “放心，妈，都在掌握中。”
    “那就好！今儿去你们弄出来的休息室，又捡了一些破烂回来，等明儿去完师傅家，还得忙着收拾，都是一些当年做绢人的老物件，老工具，还有一些压底的绢布，回头洗洗看要能用的话，就留给这四件绢人，它们衣服的材质我看了，跟这批绢布差不多。”
    老妈想的太周到，杜娟现在经手京华坊，可这后盾却是老妈一向以来的支持。聊起秀芬阿姨，在自己的记忆中，秀芬阿姨“金剪刀”这个称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起来了，杜娟打心底还是想缓和两家的关系，之前奶奶也嘱咐过，就像这次，得出机会了，就随意提提，“妈，秀芬阿姨这次如果也去赵爷爷家了，您俩就别叽嗝了，一定要好好跟她说。”
    “我知道，这次属于我求她办事儿，什么态度你妈我心里还是有数的。”雨燕回道，可现实就是两家指不定又因为哪句话听着不合适吵起来。这点雨燕没有跟杜娟说，自打上次赵老爷子住院的事后，雨燕已经开始明显的将她们这代人的恩怨慢慢分开了，尽量不让儿女们也为这些恩怨琐事烦忧。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金剪刀（下）

    杜娟好奇的问，“妈，秀芬阿姨是怎么有金剪刀这个名号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大家好像还是很认她这个名号的。”
    “是，大家都认这个名号，是因为金剪刀在当时的绢花厂来说，是一个裁缝师傅最高的荣誉了，直到现在老一辈的眼中，尤其是从绢花厂出来的，也认这个。就像师傅，一直很看好她。但真要说起这个名号，当年要没有我的配合，秀芬她是拿不到金剪刀这个名号的。”
    “啊？妈，当年不会是你俩在争这一个名号。”
    雨燕否认道，“怎么会，当年我俩就不是一个工种的，也争不着这个东西。你秀芬阿姨金剪刀的名号，是在很多次技艺大比武中获得的，也算是实至名归，你秀芬阿姨是真有那本事。”
    技艺方面，雨燕对秀芬赞不绝口。二十年前的事儿，雨燕历历在目，只是好久没有回忆过去了，那破碎的记忆只是影影绰绰的影子，一闪而过。二十年前那场技艺大比武的时候，雨燕和秀芬的关系还很好，或者说，二十年前第一次技艺大比武后，才出了那件让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儿。
    秀芬一把剪刀在手，空手剪出绢人整衣的样板，而后放下剪刀，拿起针线，簌簌几下，这绢人衣服的大致形状就出来了。针脚密集、裁剪得体，只是整个过程中，袖口的剪裁最为困难。很多师傅换了小剪，才能剪的像模像样。秀芬当时拿着一把大剪刀，愣是将越细小的布料，剪的精细，比下去了其他的工人，这便是厂里技艺大比武的初赛。
    “那时候要在初赛拿了名次，奖励就是一碗红烧肉票，为这肉票，你秀芬阿姨也是拼了。”雨燕边讲边回忆着，当年秀芬想要赢下肉票，是因为有孕在身，怕肚里的孩跟不上营养。
    裁好的衣服需要饰品去点缀，饰品点缀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这就需要两人打配合才能完成。秀芬手里的活越快，留给搭档的时间就越充足。当年雨燕和秀芬一组，其规则就是秀芬先完成绢人衣裳大体的裁剪，而后由雨燕加以饰品，最后再由秀芬剪去所有露出的线头针脚。这对于秀芬而言是个挑战，已经加好饰品的成衣，不像之前可以灵活的去裁剪。加了饰品，绢人的成衣就只能撑在小衣架上，然后由裁剪师傅将剪刀伸进成衣里面，准确的将线头剪掉。看似是一个剪线头针脚的活，却考验着裁缝对成衣的熟悉度。绢花厂所有的裁缝，对自己裁剪的成衣都需要很熟悉，为的就是怕二次修改时失误。
    将此作为最后决赛的考题，前两项雨燕、秀芬二人配合完美，很快就完成了。可这最后一道，有的裁缝剪错了线头，让原本已经做好的成衣开了线，直接作废；有些裁缝剪刀碰到了饰品，当场违规，也作废了；有些裁缝本是都已经找准了线头，可用的力道太大，直接将成衣捅了一个窟窿，又作废……
    大家虽然失败，可就当是学习了，那时候对输赢的认知还没那么大。当时雨燕、秀芬是最后一组，大家一一败下阵来，所有人都看着二人最后的合作，能否一鸣惊人。
    秀芬脑海中构建中成衣内部的样式，包括缝制的针脚她也记得清楚。慢慢的将剪刀伸进成衣中，轻轻的挑开一角。这光一进来，就更坚定了秀芬的选择，淡然的剪掉了线头。等最后将成衣拎起来的时候，从里面掉下了一对线头，这便是成功了。
    厂里欢呼着，庆祝雨燕、秀芬的成功。赵玺拿着一张奖状，递给秀芬，“恭喜恭喜！”
    就这样，一场比武，一张奖状，金秀芬“金剪刀”的名号就这样在全厂传开了。
    而这一次也成为了雨燕、秀芬在绢艺上的最后一次大的合作。
    听老妈讲完这些，杜娟觉得很简单，又觉得挺复杂。简单的是，一张奖状就奠定了“金剪刀”的名号，而复杂的是大比武的过程，一定是很煎熬的。雨燕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慨叹道，“那次比武后，秀芬的金剪刀成为了厂里的佳话，我作为她的搭档当时也获得了一张奖状，厂子也给我们一人奖了五斤鸡蛋。我还记得，当时她怀孕了，我还匀出来了三斤给她。可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杜娟从老妈这儿听过去的事儿，她已经记不清次数了。只是觉得所有过往的事儿都在慢慢的连起来，那些只属于父辈们的回忆。老妈说没有了后来，也定是出了那件事后，“妈，那后来那件事儿后，秀芬阿姨就再也没有跟您合作过？”
    “合作？”雨燕苦笑着，“自打出了那件事，还谈什么合作！我跟秀芬是搭档，从那件事后，我们就不再搭档了。后面她都是一个人，当然每年都会举办金剪刀的评选，她每年都入选，所以你秀芬阿姨金剪刀的名号能被叫起来，可不是因为一次的大比武，而是好多年了。后来我就离开厂子了，因为当时真的不想跟她一起共事。秀芬呢，一直都努力，她想要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儿，几年下来，就成了赵师傅最优秀的徒弟了。”
    杜娟了解，可这回的担忧也是多了起来，“妈，那你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这次如果提起帮忙，秀芬阿姨怕是不会答应了。”
    “不知道……”雨燕陷入了沉思，“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我跟你秀芬阿姨也是面子上能过去就得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再怄气下去也没意思。”
    杜娟点头，明白了老妈这些年经营关系的难处，这回遇到四件绢人成衣的事儿，就像是冥冥之中又将两家的命运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就如母亲所言，一切随缘就行，而后道，“爸又出去忙设备的事儿了？”
    “去医院了，说院长找他。”
    自打退休后，杜北京跟医院的来往也少了。要不是今儿院长主动打电话给他，杜北京都想不起来还有医院这个途径可以帮到自己。
    在院长办公室等了近二十分钟，院长这才匆忙进来，一见杜北京忙上前握手，“不好意思，杜大夫，我这刚开完会过来，久等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被院长刚才这么一叫，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院长，您就别叫我杜大夫了，我这都退休了。”
    院长可不这么想，说道，“退休怎么了，你是从咱院里退休的。退了休还是咱院的医生啊。何况你资历这么深，叫你一声大夫是应该的，坐坐坐，随便坐。”
    杜北京不安的坐下来，都退休了，这时候院长找自己有什么事儿。他耐不住性子问道，“院长，您今儿找我过来是……”
    不问还行，这一问不要紧。院长看着他，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在找二手的净化设备？”
    “啊？”杜北京惊讶，自己创业的事儿院长是从哪儿听到的风声，“对……就是给药膳小铺用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净化设备，有着落了！

    院长道，“我知道你用在哪里，你说说你，这么大事儿怎么就不跟院里说呢。你们那老哥几个，从中医退了之后，开店创业这个我很赞同。不过你们要有困难的话，也可以找院里啊。你们为院里贡献了那么多，救好了那么多的病人，医者仁心，院里肯定是会帮忙的。要不是我一个做设备的朋友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们在到处打问二手设备。”
    “这事儿都传您耳朵了，唉，这不药膳小铺开起来了，可空气不合格，现在也是在整改中，最近我们几个问了好多净化设备这块的，可二手的真的太少了。”
    院长了解行情，便道，“不是二手的少，人就是有二手的也不对外出售。现在一般这种设备都有回收协议，在使用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大多数厂里是直接能换新的，你们想要买二手的，说白了就是新的。”
    “对，就是这个问题，我就说我们打问的价格，跟新的设备差不多一个价呢。”长时间以来的疑惑解除了，杜北京这才明白，原来不懂市场真的太可怕，“您这么一说，我就了解了，看来要做成这生意，还得学很多东西。”
    院长公务繁忙，也不跟杜北京唠闲嗑，直接上干货，“您啊，就慢慢学。创业不像上班，创业就是什么都得自己操心。今儿叫你过来呢，也是想跟你说一下，目前咱们医院要上一套全新的净化设备，然后你们之前待过的中药房就在名单中，名单已经报上去了，等批下来了，中药房那套净化设备你们就拿走用。”
    这个消息对杜北京来说无疑就是一根救命稻草，辗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老东家。杜北京兴奋的向院长再次确认，“院长，真的可以吗？您说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咱中药房的那套设备应该用了有段时间了。”
    “用了多少年你不知道啊，这套设备刚换上的时候，你刚评上主任，到现在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不过你放心，设备我找人帮你看过了，虽然是二手的，但功能齐全，插了电就能用，不耽误你事儿的。这套设备在中药房主要也是净化空气来的，刚好你现在开的小铺，也刚好用得上，不过这套设备的清理，得你自己来了，我一会给你一个电话，是专门给设备做清理的，你联系一下就行，我已经跟那面打好招呼了。”
    确定了！找净化设备找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着落了，但杜北京心里可不想白得这套设备，“行，太麻烦院长了。院长，这套设备多少钱，我们给您。”
    院长不以为然地说道，“谈什么钱不钱啊，拿去用，反正也是要淘汰的。”
    这回杜北京倒不干了，执拗的劲儿一上来便道，“那不行，院长。当时这套设备也是院里花钱的，现在都能用，又没坏，这钱必须得给院里。”
    “你说说你的性格……杜北京，我真是服了你了，给你的你还不用，非得买才行？”
    杜北京道，“这不是心里用着踏实吗，这设备也是院里的资产，多多少少得给点，不然院长您又得欠别人人情了。”
    “好！用的踏实！说实话这套设备我已经跟院办打过招呼了，你要给的话，那就捐给医院的绿色基金会。”
    院长这提议还行，绿色基金会是医院公益的基金会，专为困难的患者而开设的绿色通道。杜北京乐呵呵的说道，“那我这就当是献爱心了。”
    “真拿你没辙，那这几天你就过来拉设备，手续这面我再抓紧一些。”
    “行！院长，太谢谢您了。您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这事儿一了，药膳小铺总算能顺利的开起来了，杜北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从医院出来便挨个儿跟老哥几个通知，当然也不忘自己的媳妇，这回雨燕正拎着礼品去赵师傅家的路上，眼瞅着就要到门口了，杜北京的电话就进来了。
    雨燕看了看手机，知道是杜北京，接起电话道，“咋啦，有事啊？”
    杜北京情绪激动的说道，“媳妇，跟您说个事儿，设备的事儿定了！”
    “呦！这是好事儿啊，可算是定下来了！你跟你那老哥几个说了没？”雨燕不用想，心里明白一定是院长帮忙了。
    “说了，说了！”杜北京回道，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汽车声，又问，“您这是在哪儿呢？出去啦？”
    街边驶过几辆车，这声儿确实大。雨燕加快步伐上前几步，拐进一条胡同，“这不今儿去师傅家瞧瞧，顺便有点事儿说说。”
    “那行，你先忙，天热，自己注意点儿。”杜北京嘱咐道，“没事的话晚上早点回来，咱一起商量商量看下面怎么办。”
    自打上次被通知整改后，杜北京现在做事可谓是畏手畏脚，凡事都想着跟家人商量着来，怕是再来一次整改，心脏就受不了了。雨燕空降到了师傅家，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想：师傅这回会不会不在家呢？我应该提前知会一声。
    到了门前，门半掩着，雨燕敲了敲门，就听里面又传来一声，“谁啊？”
    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雨燕思忖着：这女的声音怎么跟上次的不一样？师傅这是换了一个保姆？
    果然，这保姆不是上次的那位。她并不认得雨燕，“您是？”
    “请问赵师傅在家吗？我是她徒弟。”
    “哦，你好，你好，进来。”看来这保姆也是知道师徒关系的事儿，“老爷子刚才写书写累了，这回正休息呢。”
    雨燕道，“呦，那会不会打扰他，我应该提前跟师傅说的。”
    “没事儿，老爷子刚睡着，我去叫他。”雨燕看着眼前这位新的保姆，年纪看上去比之前那位小了很多，差不多也就三十出头，难怪叫赵师傅称老爷子呢。
    屋外的动静，赵老爷子听到了，下了床来到客厅，“燕儿来了，快坐快坐！前天秀芬刚来，我想着这日子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来看看你师傅。”
    一见师傅，雨燕明显的看出来，师傅比之前又消瘦了一些，背也有些驼了，不由得心疼，“师傅，您这是怎么了，这阵子没见，腰背怎么成这样了？”
    师傅用力捶着后背，轻微的扭了一下腰，“这阵子总是趴在桌前写作，骨头都走样了，这腰间盘突出啊，很早就有了，前些日子秀芬常过来看看，说让我去医院，我一想现在人老了，什么事儿都去医院，那我还做不做事儿了。”
    果然，自己去师傅家没有秀芬勤快，看着师傅这样，雨燕自责起来，“师傅，这都怪我，最近家里一堆杂事，要不咱就听秀芬的，去医院瞧瞧去？我这现在总算是能清净一下了，那个……秀芬还跟之前一样，也是隔三差五来一趟？”
    师傅道，“嗨！医院就算了，这老年病，挺挺也就过去了。秀芬那面，现在家里有保姆。我就不让她经常过来了，现在天也越来越热了，来回跑多累啊。”
    说罢，师傅瞧见了堆在沙发角落的一堆礼物，“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花那些钱。”
    “哪儿的话，师傅，自打您上传出院后，我就再没来看过您，这回带点东西过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一些蛋白粉，增强抵抗力的。”
    “那以后也别带了，这些东西家里都有，我都让保姆给买了。”
    趁着这回保姆出去，雨燕小声的问道，“师傅，您这是换了一个保姆，我看着不是之前那位？”

 第一百五十九章 面和心不和

    “人家里有事儿，就回去了，我就重新找了一个。”师傅这么一说，雨燕心里倒是高兴起来，师傅现在总算是不用让人太操心了，要以前的脾气，他老人家是肯定不会找保姆的。
    “师傅，《北京娃娃》这本书，还没有写完吗？”雨燕期待的问
    师傅回道，“初稿是已经出了，但出版社那面提了一些意见，最近也是在调整。第一次出书，本以为修改要比创作简单，却不曾想，这修改才是最难的。”
    “已经很好了，师傅！有人出书一出修改十好几次的，您这已经可以了。”
    雨燕不知现在这本《北京娃娃》的书是第三次修改，被雨燕这么一说，着实扎心，“好什么？您是不知道，这本书是第三次修改了。”
    雨燕意识到说错了话，忙风趣的道歉起来，“呦，师傅，我是不是扎您心了。”
    “可不？扎的可深了。”师傅说着忽而想起前几日秀芬来的时候，也是问过一样的问题，便对雨燕说道，“你说说你跟秀芬，你俩是一个调性。秀芬前几天说我这就修改一次，没什么大不了。你俩啊，扎心也分前后脚。”
    “哈哈哈……”雨燕笑得洒脱，和师傅这么多年，基本已经无话不谈，开几句玩笑也无伤大雅的，“那现在这本书到底是还有什么问题要进行修改？”
    赵老爷子边回想边说道，“之前的版本，出版社那面认为，里面讲述绢人的制作流程太多了，怕读者看不懂，让我减少一些专业性的写作，多讲讲北京绢人形成的历史，用案例来丰富理论。”
    “这简单啊，师傅，我最近正遇见了一件事儿呢，最近工作室来了四位老爷子，他们带着四件老绢人，要我们帮着修复。”雨燕大致说了一嘴
    师傅眼尖，跟雨燕聊了几句的功夫，就觉出这次雨燕来一定是有事儿，“你说你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现在京华坊也步入正轨了，难不成是又出了什么岔子？怕不是你刚才说的那四件绢人。”
    “师傅，您这直觉绝了，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雨燕也不藏着掖着，就将那四位老爷子和绢人的事儿跟师傅叨叨了几句，师傅一听秀芬，就明白了雨燕的用意。
    “这四个绢人的故事，一定是有的，不过我们还得尊重人家的选择，不能强着上去问，等人家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就跟你说了。刚才听你说了半天，说到这四件绢人的针线活都是秀芬做的？那你这是想找秀芬帮忙？可你俩现在关系不是挺好的，前些日子秀芬过来也给我说了很多你们最近的事儿，你直接找她就行了。”
    雨燕犯愁，“不是您想的那样师傅，现在大家都是面儿上过去，真要求她办事儿，她也未必能答应啊，毕竟这次这事儿不是小事儿，而且……这批绢人出厂的时候，我跟她的关系正处在水深火热中呢。”
    “你们俩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糟，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那么老的绢人修补起来是得花功夫，但我觉得这都不是事儿，你主动点，找她聊聊不就得了。”在师傅的眼中，这一切都挺简单，他本以为两家的恩怨淡化了，可接下来两人相遇后，他才觉得，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变。
    雨燕自知拉不下脸找秀芬，师徒俩聊的正起劲，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这忙我可帮不了！”
    是秀芬，她怎么又来了？刚才这番话难不成被她听到了？雨燕猜道。
    秀芬进了客厅，跟师傅打招呼，看着雨燕两人相互点头，但谁都不关注谁。刚才秀芬那句话，师傅和雨燕还在尴尬中呢。师傅更惊讶，问道，“秀芬，前几天不刚来过，又来了，不用每天往这儿跑的。”
    “那有啥，师傅。我今儿来是给您送小龙虾来，市场打折我给买多了，冰箱里装不下了，又怕天热坏了，就给您拿了一些过来。”
    “这大老远的，拎过来多重，你俩挨的近，应该多走动走动。”师傅不说当年恩怨的事儿，开口就让两家多来往。其实唯一的目的也是为了印证一下刚才雨燕所说的“面和心不和”。
    离得近，多走动！师傅说完后，雨燕和秀芬都不为所动，师傅也印证清楚了，眼下这俩徒弟，还真是面和心不和，“你说说你俩，这么长时间了，整天这样有意思吗？现在燕儿这有难处了，你就不能帮一下？”
    “那她家的难处，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啊。”果然，在师傅面前，大家最真实的一面就露出来了。
    雨燕当仁不让，这一来一回的可不能让自己吃亏，“没事儿，师傅，我们也用不着她来帮忙，我们自己能解决。”
    听着两人又开始呛火，师傅先没有回应，上次住院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可这回师傅只是淡然的说了一句，“你们啊！什么金剪刀，什么绢人，这大好的名号早晚毁在你们手里。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燕儿，你这面的事儿我看着安排。”
    见师傅生气了，雨燕、秀芬没多会儿也就离开了，临出门的时候是保姆送她们出去的，两人却没想到，这看着不大的保姆，倒说了几句中听的话，“那个……两位留步一下……我想说的是，你们二位的事儿，我之前听赵老爷子提起过一嘴，互相也叽嗝了好些年了，也该放下相互的成见了。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是多管闲事，可你们二位这样继续下去，那你们的师傅会怎么想。人这一辈子太短了，你们还想着晚年也这样？”
    雨燕、秀芬相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秀芬只是跟保姆打招呼，“那个，你回去，师傅还需要你照顾呢。”
    保姆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回去了。雨燕寻思着刚才保姆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是必然的，可要彻底的包容对方，两人真的可以做到吗？
    “行，那就先走了。”雨燕简单的说了一句，也算是给秀芬打了一招呼
    秀芬淡淡的说了一句，“回。”
    就这样，在老爷子家门口，雨燕、秀芬一左一右，各自散去。虽住着同一方向，可两人这次在师傅家相遇，却也是时机不对。
    保姆回去整理着二位送来的东西，不忘跟赵老爷子说道，“赵师傅，您说说您这俩徒弟，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唉！”赵老爷子慨叹道，“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就随她们去。等她们真正放下了心里的疙瘩就好了！现在两人一句话不投机，就会吵起来，这表面上的功夫能装多久呢？别管她们了。”
    老爷子说的在理，他知道这次雨燕来找自己的是为了让他帮着搭线，请秀芬出面帮忙。秀芬一口回绝，全在情理之中，但雨燕这面的事儿，自己又不能坐视不管，还是给雨燕找几位绢艺师傅上门瞧瞧，想到这儿便对保姆说道，“您去把我电话本拿过来，我给这孩子找找门路。”

 第一百六十章 秀芬的规矩

    跟赵老爷子相熟的几位绢人老师傅，没过几天就登门京华坊，工作室所有员工喜迎几位老师傅的到来，杜娟更是信心满满，认为这次会解决四件绢人衣裳的事儿，可谁知这几位师傅看了这四件绢品的衣裳后，却还是打了退堂鼓。
    杜娟这回纳闷了，这是赵爷爷介绍过来的老师傅，难不成也做不了这四件绢人的衣裳？
    这几位师傅都已经年迈，年龄跟之前来这儿的四位老爷子不相上下，可一瞧这绢人衣裳的针脚质地，大家都认得出这是金秀芬的手笔，其中一位资历最深的师傅，对杜娟说道，“这个做不了，这一看就是金剪刀金秀芬的手笔，这我们就不能动了。”
    杜娟不解道，“为什么啊？是因为这活儿复杂，还是怕秀芬阿姨不同意。”
    杜娟说到点子上了，老师傅道，“就是怕金剪刀不同意，我们才不敢乱改，你们家跟金剪刀家还有几年交情，你们难道不知道当年金剪刀立下一条规矩，那就是只要是她出手做出的衣裳，谁都不许改刀？”
    “是啊，这条行规不能破，你也知道在绢艺这个行业中，每个手艺人都有自己的规矩，尤其是像我们这些有年头的，规矩就更重要了。”
    听这几位师傅说着，也的确。秀芬阿姨的这条规矩，杜娟是着实不知，甚至连老妈都没有说过。无奈之下，让这几位老师傅白跑了一趟，杜娟也只能把他们送走。雨燕放心不下，来到工作室的时候几位老师傅已经离开，工作室安静地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雨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大家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问道，“怎么了，这是？就你们几个人啊，那几个师傅呢？”
    “几位老师傅刚走。”杜娟将前因后果向老妈说出，包括秀芬立的规矩。
    雨燕不快道，“就知道是她，没想到还真给自己立下规矩了。”
    “妈？秀芬阿姨立规矩您知道？”
    雨燕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就是之前离开绢花厂的时候在师傅那儿听过一嘴，说她自己要订立行业规则，没想到给自己立了这条。这做出的东西谁都不能改刀，所以现在要完成这四件绢人的话，也只能找她了？她这规矩立的真是……”
    文欣不懂其中缘由，刚才杜娟和几位师傅的聊天也是听了一半，现在还模棱两可呢，“季阿姨，规矩是以前立下来的，现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规矩还在？”
    雨燕肯定道，“按照秀芬那性格，这规矩怕是会坚持一辈子。”
    听老妈这么一说，那没辙了，杜娟只能说道，“妈，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秀芬阿姨，看看她能不能帮咱这个忙？”
    话音刚落，没想到雨燕一口就否定了，“那不行！她有她自己的规矩，咱也有咱的规矩。她的规矩不能破，咱也得要面子。”
    杜娟丝毫不知道那天雨燕和秀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谈的。现在老妈对秀芬阿姨的态度，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友好了，上前小声问道，“妈，您跟秀芬阿姨是不是又闹别扭了？”
    雨燕不回答，只是一个劲执拗的说道，“反正这次就不能找她，咱京华坊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工作室其他人知道杜家和秀芬家向来不和，可未知全貌。文欣知道其中缘由，见季阿姨这么坚定自己的想法，也不再干预。雨燕坚持与秀芬保持距离，格桑着急了，毕竟格桑是负责衣裳这部分工种的。
    “其实去求人家帮忙也未尝不行，大家不都是做绢艺的？怎么现在还分得这么清呢，秀芬阿姨有金剪刀的称号，我想她也不会计较一些琐碎的事情。”格桑这话一出，雨燕的脸都黑了。
    文欣忙道，“咱们后续再说，后续再说。”说着便忙拉着格桑离开了，大家各自散去，本是一件满怀希望的事儿，现在成了失望，这气氛略显尴尬了。
    “妈，要不我送您回去。”
    雨燕摆手，看上去倒也不生气，“没事儿，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你们赶紧想想其他的办法，别耽误了人家这活儿。”
    可话说到此了，又能怎么办？想办法去哪儿想办法呢？这针脚活儿都是秀芬阿姨的，再怎么想办法也跳不过秀芬阿姨啊，杜娟思虑道。
    见雨燕离开了，格桑这回坐不住了，以往她都不怎么说话。这次这么激动怕是因为四件绢人的衣裳这活比较难做，怕耽误了这活，心生的担忧罢了，“娟姐，这活要是秀芬阿姨那面不答应改刀的话，估计就没法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争得秀芬阿姨的同意。”
    “你们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吗？”阿木娜也说道。
    文欣见杜娟的脸色变得焦急起来，便对大家说道，“大家先回去工作，我们会协调好这件事的，至于两家之前发生过什么，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有些事儿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这跟大家也没多大关系。”
    听文欣这么一说，大家也不再发问。杜娟默默的回到了办公室，文欣怕杜娟情绪低落，跟了进去。文欣为杜娟说话，言辞凿凿，带着几分严厉，虽听着刺耳，可事实便是如此。
    “娟儿，她们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杜娟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文欣说道，“欣欣，我决定了，今晚就去秀芬阿姨家，亲自请她出山帮助咱们度过这一关。”
    文欣被杜娟的这一决定惊到了，“啊？你……那你妈那面怎么办？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杜娟没有考虑这么多，说道，“这一步终归还是要迈出去的，两家的关系僵持了这么长时间，看着有进展，实际上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妈妈前日里去看赵爷爷，肯定是碰到秀芬阿姨了，不知道两人又说了什么，能看出我妈憋着一股气呢。这一步我得迈出去，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儿，我相信秀芬阿姨不会为难我的。”
    “你能这么想，那咱这事儿就能解决。刚才我还担心呢，怕你……”文欣的担心是多余的，如今的杜娟可谓是越挫越勇。
    “担心什么，怕什么，现在有些事儿，可不就得咱亲自上阵。”
    但文欣依旧担忧，“只不过你今晚去找秀芬阿姨的话，这事儿还得瞒着季阿姨。”
    “对，先瞒着，等瞒不住的时候再说。”
    文欣动动脑筋，想起一辙，“不过……我觉得你去秀芬阿姨家的话，倒是有一个捷径。”
    “什么？”
    “你忘啦？柳天啊！”文欣道，“前几次你们不都聊得很投机，这回你找他妈妈帮忙，他应该会恨乐意的。”
    方法是不错，可这一次杜娟打算亲自上阵，“算了，就不麻烦柳天了。之前柳天也帮助了咱们不少，总是麻烦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你是怕见到他害羞？”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可真有你的。”
    说做就做，雷厉风行！自京华坊成了自己的事业后，杜娟改掉了畏首畏尾的毛病。刚吃完晚饭，就匆忙回到屋，换了一身衣裳。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登柳家的门

    杜娟刚出门，跟老妈撞个正着，“这都吃完饭了，嘛去？”
    杜娟心里一阵紧张，却又平淡的说道，“溜溜弯去。”
    “哦，早点回来！”
    “知道了，妈。”杜娟匆匆跑了出去，话说秀芬家就在自己家门对面，杜娟怕被老妈发现，便先在胡同小跑了一圈。
    雨燕在厨房刷着碗筷，心里却不是滋味。刚好杜北京哼着歌走进来一瞧，“怎么了这是，洗碗还不高兴了，要不我来？”
    雨燕思忖着，“唉？老伴儿，你说咱家闺女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您还是省省，前几天小锋跟卓昊公司开业，整天怀疑人家是骗子；现在又怀疑自己的闺女，消停点。都是自家儿女，能有什么事儿瞒着家里呢。”杜北京说完，手里拿着紫檀小壶在厨房续了些热水，正哼着歌出去，被雨燕叫住。
    雨燕看着杜北京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怕孩子们报喜不报忧啊，不是我看你怎么……这设备的事儿解决了，心情挺不错啊。”
    “那是，院长说了这几天就给咱走手续，这几天我也跟那老哥几个重新定了定餐单，再一次开业，这次绝对要做到万无一失。”杜北京自信地说道
    雨燕点点头，“回头请你们院长到家来，我亲自下厨。院长帮了这么大忙，咱可不能亏着人家。”
    “嗯，那是肯定的。”杜北京应道，随后又试探着问道，“最近你那面没出什么事儿。”
    “我这面，什么？”
    老杜眼尖，道，“咱闺女的工作室啊，没出什么事儿。这几天总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工作室那面又遇到难处了。”
    “其实也没啥事……”雨燕想了想还是将此事全盘说出，老杜一听这症结又是秀芬家，连他也头大了。
    可该劝还得劝，“要说咱两家这些事儿，也该有个结果了。你们俩都是做绢艺的，以后的日子谁能用着谁，大家都说不准，关系也没必要搞这么僵。”
    雨燕道，“我是不想这样，可人家当着师傅的面，直接拒绝了我，你说我当时的面子往哪搁？”
    “你俩，就是太要面子了？那现在怎么办，人家早早地立了规矩，要我说啊，你俩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估计有缓。”
    老杜的劝说，在雨燕这里是不起任何作用的，“算了，还坐下来好好谈谈，这可能吗？就怕到时候又叽嗝起来了。”
    “嗯，现在这种情况，那所有的压力都给到咱闺女了。”老杜看得透彻，而这一说也让雨燕醍醐灌顶：是啊，现在压力最大的，可不就是自己的闺女吗？可如今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小跑一圈结束，在胡同口买了些水果，杜娟忐忑的奔着柳家去了。脚步飞驰、走路带风，杜娟走的很快，怕胡同里遇到熟人，再把这事儿告诉老妈。
    叩了半天门，柳家无人应答，门虚掩着，倒是一推就开。往胡同处一瞧，街道办的主任正向这儿走来：不行，被她看到，肯定会告诉我妈的，我还是先进去再说。
    进了门，杜娟一路喊着，“秀芬阿姨，秀芬阿姨？您在家吗？”
    这是杜娟这么多年后头回来到秀芬家，小小的四合院收拾的很整齐，院落跟自己家相比差不多大。东西却放的满满当当，院落正中是红色丝带围起来的一片空地，那红色的丝带都被晒得成了白色，空地旁边立着兵器架，上面只有两杆长矛，这应该是柳天练功的时候用的。左右正中的房中，还保留着木制的门窗框子，原是上了绿色，可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褪色了。这条胡同大多数家里都进行过翻修，门窗框子都是铝合金的，秀芬阿姨家这算是意外了。
    喊了一路，院子里无人应答，秀芬阿姨不会这么早就睡着了，要不改天再过来？杜娟正打算回去，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这门果然有了年头，吱吱呀呀的声声让人听着都有些刺挠了。
    “杜娟？你怎么来了。”是柳天的声音，柳天本以为杜娟是来找自己的，欣喜万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快，上屋里坐坐。”
    杜娟怕一会儿解释不清，忙说道，“我……我是来找秀芬阿姨的，她不在家吗？”
    面对着柳天，前几次虽然见了几次面，可这回见面，杜娟心里便有了歉意，这种歉意她不知道是何而来，是自己母亲与秀芬阿姨的恩怨使然，又或者是这种冒失的打扰呢？
    柳天回道，“我妈出去了，刚吃完饭，去公园溜溜弯。”
    “哦，那……那我先回去了。”杜娟决定还是等着秀芬阿姨回来再跟她说。
    但柳天这回不放人了，便道，“你要不坐会儿，我妈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这又离得近，你怕啥。”
    杜娟迟疑了，可又不好拒绝柳天，便答应了他，跟着柳天进了屋。柳天知道杜娟不是来找自己的，倒也不失落，反倒拿她当最高贵的客人，只是这两家平时很少来往，今儿杜娟登门，应是有什么大事。柳天便问道，“你找我妈是有什么事儿？”
    杜娟不想说起京华坊的事儿，怕柳天听了又帮忙，只好遮掩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请教一些问题。”
    见杜娟对自己有所保留，柳天的探索欲更强了，“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也行，我妈能解决的，我也能解决。”
    “真没事，就是绢艺上的一些问题。”
    柳天懂了，他知道杜娟这次来的理由，前些日子妈回来的时候也是提了几句，当时柳天没当回事儿，直到现在杜娟上门，柳天也才想起这茬儿，“那我明白了，你们是想让我妈改刀帮忙？”
    “这事儿你知道？”杜娟问道，却也不惊讶。
    柳天冲了一杯热饮，端上桌递给杜娟，说道，“我妈前几日提过，不过这事儿，我还真帮不了忙，倒是可以跟她说说。”
    “真的行吗？秀芬阿姨有自己的规矩，可千万不能坏了她的规矩。”
    柳天知道杜娟说的是什么，只不过杜娟这么一说，柳天就更想愿意帮她这个忙了，“规矩自然是要遵守的，我是没想到你一开口先提了我妈定下的规矩，就冲这点，我想我妈会认真考虑的。”
    “谢谢你，柳天。”杜娟又道，“只是这四件绢人本身就已经很老了，秀芬阿姨要是答应帮忙的话，怕是会耽搁她很多时间，到时候我可以带着格桑一起，去给秀芬阿姨打下手。”
    柳天应了杜娟，“行，那我就按你这意思这么传达，其实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现在又不是在人形美术厂的时候，人情总是大于规矩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过山车的心情

    柳天答应帮忙，虽说人情大于规矩，可杜娟知道内心深处又欠了柳天一次人情，不，应该是欠了柳家一个人情。这次唐突的来找柳天，杜娟也是走投无路了。再三道谢后准备离开，却被柳天叫住了，柳天可没想就这样让她离开。
    “杜娟……”
    杜娟停住脚，柳天上前道，“你说你每次都跟我这么客气的说谢谢，每次咱们都是这样公事公办，咱们不同于陌生人，你就不能多跟我聊几句？”
    “聊……聊什么？”杜娟心里紧张，她心里知道柳天的想法，只不过这时候还是装傻比较好一些。
    柳天认真的说，“那聊的地方太多了，聊工作、聊生活，也可以一起聊聊以后，咱俩再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了。”
    “当然了，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柳天眼望着杜娟，杜娟的眼神一直未躲闪，奇怪这回怎么能这样直视他的眼睛了，我的脸是不是红了。杜娟坚定的看着柳天，可揣在心里的小兔子早就蹦个不停了。两人这样对视了许久，这股燃自心底的热浪，再也坚持不住了，终究杜娟还是躲开了柳天的眼神，着急忙慌的向门外跑去，柳天想去追她，可还是忍住了，看着杜娟“落荒而逃”的身影，他会心的笑了。
    胡同里总比院里要凉快许多，杜娟走在胡同，大口喘着气，四件绢人的事儿又有了新的希望，她的脑海中不断闪回着刚才和柳天对视的瞬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了，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一对情侣拿着吹糖人从她身边走过，只听那男的调侃着，“看这糖人吹的，多像你。”
    那女的不乐意了，便道，“什么啊，这明明吹的就是一只猴，你才是猴子！”
    两人恩爱的从杜娟身边走过，杜娟羡慕这种爱情，她心里盼着什么时候也有这样一份感情摆在自己面前呢。胡同里的游客少了起来，吹糖人、卖酸奶、吆喝冰糖葫芦的都开始收摊了，忙碌的一天又结束了。
    在胡同里又兜了几个圈子，杜娟若无其事的回到家，刚一进门老妈就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等着自己。杜娟道，“妈，您这是……”
    老妈严肃的说道，“娟儿，你这是去哪儿了，这在附近遛弯用的了这么长时间吗？”
    听老妈的口风不对，杜娟意识到可能去柳天家的事儿，老妈已经知道了，便直接承认道，“去柳天家了。”
    雨燕接着说道，“是去找秀芬阿姨了，刚人家都打电话过来了。”
    “什么？打电话？”杜娟想着，这么快秀芬阿姨就回家了吗？早知道刚才应该等等的，不过电话里秀芬阿姨跟老妈不会又吵起来了，“那您跟秀芬阿姨？”
    “没事，闺女你放心。”雨燕说的倒很平淡，“只不过刚才秀芬来电话的时候，特地强调，那四件绢人身上的衣裳，让我们不要轻易改刀，我就答应她了，以后只要是她经手的绢人，我们一概不碰！”
    老妈说的平淡，杜娟能明显感觉到，老妈心中的不满。果然，秀芬阿姨还是不同意，哪怕是刚才真的见到秀芬阿姨了，也会如此吗？实则刚才杜娟前脚刚走，秀芬阿姨就进了门，从柳天那儿听闻了杜娟来找她的缘由，心里气不过，便直接给雨燕打电话。雨燕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懵，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秀芬说出杜娟来过了，雨燕也没有跟她争论，却答应了秀芬所说的一切。
    杜娟犯难，但更多的却是自责，“妈，我真不知道这件事会变成这样。其实我找秀芬阿姨，无非也是想让她帮帮忙，可我没想到，秀芬阿姨不想让我们改刀她的作品，也怪我，小时候在裁缝这块的活不精进，到现在来还得求着人家。”
    “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秀芬说了，让我不要怪你，想想也是，整件事都是我们这一辈的人在计较，你们这些晚辈又有什么错呢。”雨燕愧疚的说道，“也怪我当年因为置气，没有让你深学这方面的知识。其实我大致能想到你要去找秀芬，可现在这个结果，你妈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杜娟知老妈的苦心，如今这种情况谁都无法改变的，“妈，不要这么说，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刚说完，柳天那面就来了一条信息，上面写道：杜娟，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妈这面我再做做工作，你不要着急，替我向阿姨道歉。
    “娟儿，刚才你去秀芬家的时候，她是不是不在家？”
    “嗯，是。”
    雨燕思忖道，“你说是不是天儿这孩子传话的时候，传错了？”
    “那不会的妈，您看，他这还跟你道歉呢。”只能说柳天这信息来的及时，怕老妈误会了柳天，杜娟忙把手机递过去。
    雨燕略有些惊讶的看着杜娟，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柳天发来的信息，“闺女，你什么时候留了人家的联系方式？我还真没想到，你还有天儿这孩子的联系方式。”
    杜娟不好意思道，“很久之前就留了，妈。”
    “有意思。”雨燕说着，故意闻起来，“那你们平时联系的多吗？他主动联系你吗？”
    杜娟知道老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便道，“妈，您说什么呢？就是一个联系方式，其他的没别的。”
    从去秀芬阿姨家到现在，杜娟现在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看着希望将至，却又远离了一切，她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看这天儿的意思，他还想促成这件事？不过他妈那脾气，他能劝得动吗？”雨燕说着，着急的情绪也跟着上来了，“你说说，就是几件绢人的衣裳，现在倒是咱们求爷爷告奶奶的，秀芬守着这些规矩，跟自己人也守着，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不能通融通融！再说了，这四件绢人还是她做的呢，要放在以前在厂子里，那谁做的东西可是要负责一辈子的。我真就懒得说她，她明知道这件事，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要我们不要改刀，你说说她这是点谁呢？”
    眼看着两家的关系稍稍缓和了一些，可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儿，再回到从前。杜娟还是抱有希望的，她觉得这件事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因为她相信柳天。
    话说秀芬回到家给杜家去了电话，柳天是怎么拦都没拦住。打完电话后，柳天在旁说道，“得，妈，两家好不容易快要和好的关系，您这又给弄成这样了，您说说您何必呢？”
    秀芬是没有其他恶意，只想借此气气雨燕，可这玩笑却开大了，却又不承认，“那我立下的规矩，就是我立下来的，你问问这行里其他的师傅，有哪位能改了规矩的。就跟你平常唱戏一样，行当里的规矩能改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妈妈们的较量

    秀芬这一顿操作，等同于把柳天架起来烤。柳天本答应了杜娟，可转眼间老妈的一个电话让整件事发生了变化。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啊的，妈。您说刚才来找我的是杜娟，您直接给人家家里打电话，您让我怎么办，我这还得跟人家解释道歉，现在弄得我是里外不是人了。”
    秀芬没想到，柳天还会护着杜娟，就开始怀疑起两人的关系来，“唉？我说儿子，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处处维护着人家姑娘，我看你现在是真对人家有意思了，之前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玩，好家伙……难怪现在老妈在你眼里都不重要了。”
    “妈，您这说哪儿的话。”柳天急忙解释，“您是最重要的，可您想想啊，您儿子也得在外面为人，这事儿杜娟一个人知道就行，要让她们工作室的知道了，那我这就成罪人了。”
    “呦，不帮忙就成罪人了，哪有这种说法！”
    柳天再接再厉的劝说着，“所以说，妈，您就帮帮人家。针线活裁缝的事儿对您来说可不就是手到擒来，您说您要坚持着这些规矩，不让人改刀，那京华坊大不了不做这单活，可行内人问起原因，要知道是因为您的原因，那大家会怎么想呢？”
    秀芬沉思，不说话。儿子说的不无道理，可如今话都给人家说出去了，还有什么机会呢。
    “妈，要不这事儿我来处理，您到时候就负责给她们改刀修补就完事了，也不用您出门，我跟杜娟商量，看看这事儿怎么弄。”
    儿子给了一个台阶，还是就坡下，不过这心中依旧是愤愤不平，“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目前看来，还真是，妈，您以后挖坑前，先咨询咨询您儿子我，再决定挖不挖。”
    “得得得！甭废话了，就算挖了也是我自己跳。”秀芬懒得争劲
    秀芬答应了柳天所说，可毕竟这事儿也是因自己而起，碍于面子，也只能嘱咐儿子道，“那这事儿您就帮妈保密，嗨！这事儿让我给弄的，本想着给她们家来个下马威，让雨燕那倔脾气亲自过来求我，谁能想到，这到头来还得是我先低头，我这是在干嘛呢！”
    “妈，有时候，一口气，咱真的没必要去争的。你说两家叽嗝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不还是因为绢艺走到了一起，就比如现在。”
    秀芬当然知道儿子所说，再一次嘱咐，“行，我知道。反正这事儿啊，可不能让雨燕知道。”
    “唉！早知如此悔归来，又何必当初！”柳天故作戏腔的喊了一段，一边的秀芬直翻白眼。
    杜娟在家中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刚才柳天说的话，还会不会有下文。只能抱着手机静静地等着，可柳天能劝动秀芬阿姨，几乎是渺茫的一件事儿。而就这渺茫的事儿，柳天还是给办成了，在跟老妈说了利弊后，秀芬也不得不跳进自己挖好的这个坑中。
    “休息了吗？我妈同意了。”看到柳天发来的这条信息，杜娟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
    杜娟回复道，“你在哪里？”
    “在家啊。”
    “要不桥头见面，我当面给你说声谢谢。”
    “可以吗？”
    这一次，算杜娟主动了。桥头便是胡同那座石桥，两人之前在这里还夜聊过呢，只不过上次是被卓昊给搅乱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杜娟特地收拾了一番出了门。胡同又如往常一样的安静，今夜吹来的风是上升的温度，风拂在脸上，如层层热浪袭来。石桥上，柳天早就到了。高大的个头白色的衬衫，这一看他哪里是像唱戏的？他怎么这么快，不会是跑过来的，杜娟想着。
    见杜娟来了，柳天大老远的就招手。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说服秀芬阿姨的，她真的同意了？”杜娟开门见山
    柳天可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嘴的情话，“我都说我会尽力的，毕竟是你的事情，我都会上心的。”
    情话要听，可杜娟还是要感谢一番，“那我还是谢谢你，谢谢秀芬阿姨，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看看，你又说谢谢了，不用太客气的，其实……”柳天迟疑，想起老妈刚才要求“保密”的嘱托，接着对杜娟说道，“我是应该道歉的，我也没想到我妈会主动打电话到你家，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所以，你不用说谢谢的。”
    “那……秀芬阿姨为什么又要答应帮助我们？”
    柳天自吹自擂起来，“肯定是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妈才答应的，但我妈也说了，她答应帮你们，但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季阿姨知道。”
    柳天这么一说，杜娟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怎么觉得，她俩是在怄气呢？到头来，受伤的是咱俩？”
    “是啊！”柳天恍然大悟，“我也这样觉得，咱俩就像炮灰一样！”
    杜娟笑起来道，“那这个炮灰党当的还是有点冤的。”
    “反正现在是好事，你就按照进度来就行，只是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把绢人送过来，我妈在家弄好后，你再给拿过去，这……这也是我妈的意思。”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杜娟没想到，秀芬阿姨能玩出这样的花样来，不过也能理解，这双方老妈都是要面子的，这面子在这会儿就得儿女兜着才行。
    一阵欢笑后，柳天郑重的问道，“杜娟，你说咱们两家，有没有机会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和和美美的。”
    杜娟见柳天这么认真，她不知道柳天在担忧什么，在担忧关系回到之前的样子，还是怕失去她。能给柳天吃下一颗定心丸，也只能搬出老太太了，“放心，我奶奶都希望两家能够和好！你爷爷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柳天点头，“还真是，两家的老人都希望大家都好，这就足够了。不过说实话我现在担心，到时候季阿姨要知道了绢人是经过我妈之手改刀的，那不会又闹起来？”
    杜娟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怕杜娟误会，柳天解释，“你别多想啊，杜娟，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几年是被她们闹怕了。”
    杜娟道，“放心，不会的。就算我妈到时候知道了，第一个问的人也是我，你都摆平你妈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
    就这样，两人一起商定先瞒着雨燕。
    次日，像往常一样。大家还在为金剪刀不肯出山的事儿发愁，直到杜娟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秀芬阿姨愿意帮助我们了！”
    众人欣喜，大家都想知道是怎么让秀芬同意帮忙的，可杜娟只告诉了文欣一个人，因为她需要文欣的帮忙。
    文欣听了之后，也是颇为惊讶，“天呐，真想不到，就这点事儿，还弄出这么大动静，你们两家还真是有闲工夫。不过这次差点误了大事，还真得感谢秀芬阿姨给了咱们最后的机会。”
    文欣说出的话，总能咂摸出另一层意思，杜娟知道文欣想要说什么。也正如文欣所言，两家要再这么下去，后面如果还有此类的单子，那就是误了大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油烟墨绘五官

    杜娟不会在意文欣说了什么，两家世代的隔阂必然会影响现在她们正在做的事儿。这也是杜娟头疼的，秀芬阿姨那面算是同意了，不过这“暗度陈仓”的计策还是要告诉文欣，可这话要怎么开口呢？
    见杜娟不语，文欣自觉刚才说话重了，便道，“娟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嫌弃你们两家事多。”
    杜娟回过神，“欣欣，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是咱们工作室的市场总监，你的意见我们还是要听的。跟秀芬阿姨家的事儿怎么说呢，争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也没办法，只能看她们了。不过，欣欣，你放心，肯定不会影响咱们的事情。”
    听杜娟这句话，文欣道，“我看啊，咱俩还是谁都别埋怨谁了，咱俩再这么让来让去，就显得生分了。”
    “好！咱们不在乎这些。”杜娟说着顺带将与柳天商议的“暗度陈仓”的计策跟文欣说了出来。
    文欣听后才全然明白，便道，“原来秀芬阿姨是这种方式帮助咱们的，那还是挺感谢秀芬阿姨的，能帮助咱们就已经不错了。不过这柳天可以啊，他为了你连他妈妈都劝动了，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很足的。”
    杜娟不好意思道，“你可别乱说，他……他就是帮我一个忙而已。”
    文欣也不再调侃杜娟，便问道，“那柳天提出来的这个暗度陈仓的计策，你打算怎么执行呢，需要我配合什么？”
    杜娟道，“这次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没有跟大家说秀芬阿姨是怎么帮助咱们的。因为我觉得有些话没必要去说的太细致，反而给她们增加负担。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四件绢人的雕模、彩绘这些基础的工作完成后，到成衣这个环节，我打算直接把四件绢人拿过去给秀芬阿姨，等秀芬阿姨做完后，再送回来。”
    文欣知道杜娟所表达的意思，猜道，“那到时候也少不了柳天的帮忙，他到时候就帮忙咱们传递这四件绢人，由他直接交给秀芬阿姨。”
    “对，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杜娟说道，“原本是想让秀芬阿姨直接到京华坊过来，可那天我妈去看赵爷爷的时候，两人打过照面，秀芬阿姨当时是直接拒绝了我妈，所以也是弄得有些不愉快，现在秀芬阿姨答应帮忙，咱也只能这样了。”
    文欣点点头，“这活我觉得在晚上做合适，你说说咱们这回做绢人，还演上谍战戏了，我觉得你跟柳天可以先弄个密码本或者接头暗号什么的。”
    “得了你，就你会想，咱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不让我妈知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先得瞒着季阿姨？”
    “那可不，得瞒着我妈，最起码现在不能让我妈知道，等后面绢人完成后，我妈要是知道，那也无妨，说不定还会感谢秀芬阿姨呢。”
    文欣夸赞杜娟，“娟儿，我还真没发现，你现在是把季阿姨拿捏的很稳当啊。”
    “那有什么办法，两家斗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我跟柳天都是希望两家能够和好的，现在对我妈来说，可能最好的方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杜娟所说的这些，也算是她的苦衷，文欣明白，既然自己加入了传承绢艺的家族式京华坊，也要学会慢慢的去包容。
    成衣缝制的事儿一定，大家心里就有了底，尤其是格桑再也不用发愁了。接下来的时间，先得完成这四件绢人的身形修复，雕模再铸，四件绢人头模的损坏程度不一，李维安这回的工作难度可比之前大多了。之前仅仅是倒模翻模就可以，直接做一个完整的全新的头模，这次不一样的是，四件绢人原有的头模是不能动的，所用之法也只能是查漏补缺，将原有糊头的纱布一一揭开，找出受损的地方，清理干净，再用膏浆细细填充，经修整晾干后就到了糊头画头这一步，先将原有绢人的样貌拍下来，交由阿木娜进行绢人头部五官的重新彩绘。再根据原始头模尺寸的大小，将精纺品与纯丝织品用浆糊粘在一起，重新往头模上糊，打上化石粉，均匀的粘贴上去，就这一步李维安就得做好几次，他要保证丝织品上面的纹路垂直，不能有一丝的歪斜，否则即便是上了色、完成彩绘后的五官，看着也会不周正。
    照片给到阿木娜的时候，她犯难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跑到李维安工作台，盯着绢人的五官看了许久，她试探的上手去摸，李维安慌张起来，心想这姑娘又想做什么？阿木娜的手缩了回来，她请教道，“李师傅，绢人的五官是用油烟墨画出来的？”
    这一点李维安早就注意到了，“是啊，这四件绢人的五官都是油烟墨画的。”
    “难怪……”阿木娜想起刚才那张照片，“我就说这墨色看着奇怪，脱落的这么明显。”
    李维安对油烟墨略懂一丝，“对这种墨，我了解的很少，不过它不易保存这是真的。这四件绢人放了这么长时间，又受过潮，墨色才会成块的脱落。”
    “那是不是彩绘的时候，也要用油烟墨，可这种墨不好保存，到时候不又得褪色？”
    阿木娜对绢人彩绘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从纸张转到绢布上，现在唯一的作品也仅有“虞姬”，见阿木娜问了，李维安也决定指点一二，“以前的油烟墨都是研出来的，掉落是很正常。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看看现在市面上，油烟墨的种类就有很多，不过这点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去问问娟儿，她肯定知道。其实咱北京绢人这么多年，用的基本都是油烟墨。现在北京文创店出售的那些绢人，您瞧瞧，哪个不是油烟墨画出来的。”
    “嗯。”阿木娜大致明白了李维安说的这些，可对于照片中绢人那模糊的五官，阿木娜不敢去想，怕失去了信心，这块她是实在拿不准了，想到这儿还是赶紧请教娟姐，便对李维安道，“谢谢你，大叔，那剩下的问题我去请教娟姐了。”
    说完一溜烟奔着杜娟的办公室去了，李维安左右瞧瞧，无奈道，“刚才还叫我李师傅，这回就大叔了？”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杜娟早就看到了阿木娜和李维安的这次交流，她心里庆幸，阿木娜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跟大家交流，笑脸应着阿木娜进了屋，见阿木娜手里拿着照片，杜娟也就明白她是来做什么了，“坐，娜娜，这次彩绘是不是有难度？”
    杜娟的话是问到阿木娜心坎里了，这次四件绢人的彩绘，自己的确拿捏不准，“是有难度，四件绢人的面部已经褪色，五官的位置比较模糊，我不知道从何下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国潮脸显秀气

    打四件绢人送来的第一天，杜娟就已经注意到了，见阿木娜手中拿着照片，杜娟伸手将照片要了回来，顺手放进了抽屉中，阿木娜不理解杜娟为何要这样做。未等阿木娜说话，杜娟便道，“娜娜，其实你画的时候，不用看照片也行。照片只是一个参考，等维安那面头模完成后，你就用手机拍几张头模，然后对比老爷爷拿来的照片，就可以了。”
    “可那张照片更模糊，上面的五官都看不清了。”阿木娜不明白杜娟的用意
    其实杜娟这样说的缘由，是觉得阿木娜太拘泥于规矩了，“娜娜，其实这几张照片就是你的规矩，之前你太拘泥于规矩了，总觉得自己做不好。我们可以尝试跳出这些规矩，忘掉照片的存在，就按照你平日里画五官的时候，所有的节奏你自己把握。”
    “跳出照片？那样的话，画出来的东西会不会跟原先的不符合呢？”
    杜娟继续回到道，“那不会的，现在这四件绢人的五官都是模糊不清，我们就更需要画出有神的五官。四件绢人本就是陈年工艺品，那我们现在就用新的方式，给它增添新的东西。这些天，老绢人你也见了不少，那比起现在大家看到的绢人，少的就是一种潮，你就负责画出这种潮就可以了。”
    对“潮”的见解，阿木娜有自己的认知，“如今绢人的潮派，多见于服饰与五官。五官上则是描眉大眼，它们都有很重的眼线，且比起最开始的绢人，多以丹凤眼、杏眼、凤眼为主，现在既然要做的有国潮范儿，整个眼部的轮廓就要被撑圆，眼眶更棱角有致，让人看上去便觉得炯炯有神。眼睛上方的眉毛，属于是那种单线条的勾勒，没有过重的描绘，当然除非有男绢人的话，可能会加深加粗。但不管是男女，现在绢人的脸上的五官最为精致的是鼻子和嘴，均见娇小，而如今，以古代人物为题的绢人居多，这样的五官在配上合适的鬓角，给大家的感觉都是小家碧玉。”
    “说的没错，娜娜，看来这段时间没少补课？”
    能把如今绢人的特点分析的这么透彻，杜娟对阿木娜刮目相看。
    阿木娜被夸，谦虚道，“哪有，娟姐。我再怎么补课，也赶不上你们。就是最近去了王府井，转了转文创店的时候发现了。”
    “嗯，那你应该转了不止一家。”
    “是啊。只要有绢人售卖的店，我都看了一遍。”
    杜娟道，“这样挺好的，对你今后的创作也是有帮助的。刚才咱们说的理念，就是不要照片，然后结合你现在对国潮绢人五官的理解，应该没问题的。”
    绘画的理念杜娟已经说得很清楚，阿木娜心领神会，可保险起见，她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作画，“那我明白了，娟姐。我先用纸打草稿，等差不多了再画到绢布上，先不进行着色，等对方定稿后，再进行上色细调。”
    杜娟答应阿木娜，“好，就按照你的意思来，他们说闲的时候也会过来看看，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交流，这样效率会高一些。”
    阿木娜呼了口气，“我感觉，我画完这四件绢人后，到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它们的。”
    做梦？是啊！杜小娘和公主的梦，应该是结束了。阿木娜所说无非就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这样说来，那自己之前做的梦，也是因为日有所想？这一点，杜娟再也熟悉不过了，“你说的没错，娜娜。我是经常会梦到它们，只有我们全身心投入到这其中的时候，梦就算不上什么了，很可能你在梦里，也是一位出色的绣娘。”
    眼下的阿木娜肯定是没有这种感觉，“娟姐，您这脑洞太大了，不过要真能实现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去梦中看看的。”
    “哈哈哈，想想就行了。”杜娟虽是轻松的说着，可对上一段那未曾完结的梦，她更多了一份期待。
    京华坊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原本秀芬是压根没有一丝动静，让儿子柳天焦急，心想着老妈不会答应好的事儿不会再变卦了。几天的时间，柳天也没有主动跟杜娟联系，心想着杜娟会不会着急，她们那面的进度进行的如何了？可自己这儿没什么进度，也不好意思联系。
    直到这一晚，刚唱完戏回家的柳天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地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杂物，这好端端的客厅一日不见就成了这样？要不是客厅里亮着灯，柳天真以为这家里进贼了呢！
    “妈，妈？”柳天喊了几声
    “在这儿呢！”应答的声儿是从院子角落的一间偏房传来的，柳天疾步出了客厅，那角落的房原是父亲的书房，只不过父亲离开之后，秀芬隔三差五的过去打扫打扫，时间长了，那里也就空出来了，除了每年父亲的祭日会去拜拜，平常的日子，母子俩都很少去那儿。
    妈这是怎么了？柳天着急起来，担心老妈一个人在家待得时间长，是因为思念父亲，睹物更思人了。
    进了书房一看，这里跟客厅一样，地上又是堆了一堆东西，只不过这儿积了些尘土，嗓子一向敏感的柳天，进了屋立马就逗起咳嗽来。
    听儿子的咳嗽声，老妈在一堆东西中露出半个脑袋道，“天儿，要不你出去，这儿空气不行。”
    老妈正满头大汗的在这堆东西中翻找着什么，柳天放心了，“妈，您吓死我了。您这干嘛呢？找什么呢？”
    “吓什么，胆这么小？手稿，我在找手稿。正好你来了，帮妈找找，在一个破牛皮纸袋里。”秀芬边说，手底下的活也没闲着，嘴里也禁不住道，“怪了，不在客厅，应该在这里啊，怎么这里也没有？当年你爸走后，厂子里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放这儿了，这翻腾了老半天，就是不见那份手稿。”
    “好，妈。”柳天是应了老妈一起找，可不知道从何下手，“妈，您找的那是什么手稿？有那么重要吗？”
    一听柳天说话，秀芬就不爱听了，“重要？你说呢，要不是那活儿，我还用得着费劲巴拉的找手稿。”
    柳天明白老妈再找什么，“妈，您不会是在找那四件绢人的制衣手稿。”
    “是啊，就是在找那些，当年可不像现在全都是电脑，每一件绢人的制衣手稿，那都是要手绘的。我今早才想起来，这四件绢人是同一批次中的一批，它们的手稿应该都在一块儿呢。”
    “别着急，妈，我这就帮你找。”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设

    柳天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图纸老妈还保存着。爸的这间屋子，自己平日里很少翻腾，看着地上堆满的都是爸妈在人形美术厂的记忆。柳天感慨起来，“妈，这些画稿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保存着，而且有些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样。”
    “一则是为了保护画稿，二则是为了保护纸。那个时候纸多珍贵啊，画完后舍不得扔掉，就全部留下来了。”秀芬说着往事，在那个年代，任何东西都是珍贵且值得珍惜的。
    而今京华坊遇到最大的困难，便是黑白照片难辨色，杜娟压根就不知道当时这四件绢人“穿”的是什么衣服，柳天之前对此也有几分了解，便问母亲，“妈，那您找的这四件绢人的手稿是上了色的吗？”
    “哪能给手稿上色呢？”秀芬回道，“当年大家都提倡勤俭节约，手稿上也仅仅标注了颜色，并没有实际给上色。”
    “那太好了，这对她们的帮助应该很大。”柳天高兴，这算是给杜娟解决了一个难题，“妈，我先出去一下。”
    秀芬早就猜到了儿子的心思，正忙活找呢，现在出去无非就是想告诉杜娟，“你等一会啊，这么着急，等我找出来了，你拍照给她不就得了。”
    这点小心思还是被老妈看出来了，柳天也不藏着掖着，“没事儿，妈，我还是提前跟她说了，她那面也就放心了。”
    “你现在倒是不避讳。”秀芬没辙，心知这儿子定是对杜家闺女上了心，可这感情到了，想拦又怎么拦得住呢，“去，去，我再找找。”
    对于杜娟来说，可能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工作室依旧亮着灯，又剩下了她一个人。杜锋提着饭盒走进来，直奔杜娟办公室，“姐，您这工作不能这样干啊，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可别把身体累坏喽。”
    “来了？”杜娟抬头，双眼疲倦的看着弟弟，可能是太累了，连打开饭盒都费劲，“今儿妈跟咱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杜锋忙接过来，“您还是坐着，姐，我来。今晚妈炖的红烧肉，还有老爸熬得参鸡汤，都是大补，刚才临走又往你这汤里洒了些枸杞，说给你好好补补。姐，赶紧趁热吃，什么事儿啊，忙成这样？”
    最近卓昊的新公司也刚刚起步，公司里也正忙着一堆事儿，对京华坊的事儿，他是一点都不知道，杜娟道，“最近接了一单，要修复四件绢人，可它们成衣的颜色不正，本想着试着比对一下电脑，看看能不能找出合适的配色，但好像没那么容易。”
    “比对颜色？你怎么比对，姐？”杜锋凑近电脑一瞧，老照片中是黑白灰色系的，杜娟正将所有的颜色降调为黑白灰，然后进行比对，可这方法哪能行，杜锋略懂一些，立马就给否了，“这不行，姐，你这么比对，就是比对到明年也比对不完。人照片是黑白灰的，而且我瞅这四件绢人的衣裳基本都是一个颜色，这哪能对比出来呢，你拿电脑上的色盘对比，那这里面的明暗对比度，还能生出其他的颜色呢。”
    杜娟知道这么做意义不大，可还是想尝试一下，“我知道这是笨办法，现在电脑上是有可以恢复原来色调的软件，我怕它并非帮你恢复，而是重新着色。”
    “先吃，姐，你得想想其他办法。”说话间杜锋帮着姐已经盛好了饭，她也是饿极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姐，也就是我，这要别人在，你是不是还得多注意点形象？”
    杜娟白了一眼弟弟，“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吃个饭而已，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对了，你在卓昊那面干的怎么样，最近业务忙吗？”
    说起业务，杜锋心里还是有事儿的，这次过来给杜娟送饭，还有另一个目的。如今卓时代已经步入正轨，卓昊也是凭着自己之前的关系找了一些散活，卓昊对阿木娜的画作甚是期待。原本杜锋想过些时日再跟阿木娜去聊，可自己姐姐这关终究还是要过的，他不想因为先斩后奏而让姐姐误会，毕竟先前他已经跟阿木娜和卓昊分别聊过这件事了。趁着今儿倒不如说了这事儿，想到这里，杜锋试探着问道，“姐，那个阿木娜现在还画国画吗？”
    “啊？画国画？这个我不清楚，反正在工作室她还是在绢布上画画的时间比较多一些，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儿，姐，就是随便聊聊。这不之前见过她的画作，挺感兴趣的，就问问。”
    “是你们公司感兴趣。”杜娟明白弟弟要说的意思，无非就是想拿着阿木娜的画去做生意。
    姐姐猜出了大概，杜锋也不再瞒着，这话早晚都得说，倒不如直接摊牌，“不瞒你说，姐。阿木娜的国画很有特色，其实我是很看好她的，后来这不是公司业务紧缺。我就把画给卓昊看了，他也很认同阿木娜的作品。先前阿木娜不是要求把她的作品先放在休息室，其实我们是想着，帮着她把那些累积的画作给运作一下。”
    “我就说好几次，你都跟我提起阿木娜的画，我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
    果然姐的思维就是不一样，理性中包含着八卦的味道，杜锋忙解释，“姐，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事业都没起来呢，哪能想着那些事儿呢？”
    杜娟倒也没有完全拒绝他，她心里还是担心着阿木娜，“阿木娜家里的情况，其实我们都知道，可以说是比较困难，如果能帮着她卖出一些画作，能给她带来收入的话，那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现在担心，阿木娜性格直爽，但生性单纯，我是担心她今后会变的。你们公司是营销公司，肯定会通过包装的方式去卖画对，那她的人设到时候可不是京华坊的彩绘师了，而是按照你们打造的人设走，那这样的话，她还是她吗？”
    “她肯定还是她的，姐，而且她怎么会变呢，主要就是卖她的画。”
    “在工作室共事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要是想变，跟她的家庭、生活是离不开关系的，你们想要包装她，这便让她身上有了光环，有了其他人没有的东西，我是怕她骄傲。”杜娟说道，“现在这个职场，最怕的就是骄傲，人一旦骄傲，她就没办法去坚守初心了。”
    杜锋道，“话是没错，可工作室不是有您在，您把控着全局，不就得了。”
    “我是怕她失控。”杜娟紧接着弟弟的话说道，“弟，我觉得这事儿要不先放放，后面怎么样，一切随缘就行。”
    杜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毕竟在工作室阿木娜现在刚刚稳定下来，她是不想让弟弟扰了她的心。
    “也行，那我就跟卓昊再说说。”
    杜娟喝了一口参鸡汤，想起老爸，“这几天我都没见着爸，他那面小铺的项目还顺利吗？设备什么时候能安装上？”
    “我也不清楚，反正这几日看着老爸的脸色，比往日是好了很多，能看得出他有多高兴。”
    “唉！咱俩都太忙了。”对家里，杜娟心里是有愧的，“我想着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陪陪他们。”
    杜锋同意道，“那就一起！”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次共进晚餐

    “杜老板，您还没下班呢。”字正腔圆的京话，一听这声儿就知道是柳天，刚还说这么晚了无人可来，这眨巴眼的功夫，柳天来了。进了屋，柳天也是不客气直接奔着杜娟办公室就来了，见杜锋也在，刚才那松散的神情稍微收了一些，给杜锋打招呼，“小锋也在呢？”
    杜锋还是那样，见柳天这装腔拿派的，心里不得劲便呛呛道，“我比你小几岁，你就叫我小锋？”
    “嘘，好好说话。”杜娟在一旁提醒
    杜锋心领神会，双手一合，“得，我明白，走了姐。一会您回家记得带饭盒回去。那个……老柳，我先撤了，你们聊。”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杜娟站起身，冲着杜锋喊道，可杜锋一溜烟，早就没影了。杜娟不好意思的向柳天道歉，“抱歉啊，我弟弟这总是没大没小的，把您叫老了。”
    “没事儿，不打紧，按岁数来说，我是比他大，叫老一些也无妨，显得我成熟。”柳天这番回答，杜娟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见办公桌上都是饭菜，柳天道，“都这时候了，还没吃呢？”
    “刚才一直忙来着，给忘记了，你吃了吗？”
    柳天当然没吃，自打刚才回去后就一直帮着老妈翻腾旧物，压根是忘记饿是什么滋味了，直到带着好消息来找杜娟，见了这办公桌上的饭菜，这肚子也不自觉的叫唤起来了。
    听着“咕噜咕噜”的声儿，柳天都觉得不好意思。杜娟这一瞧，得，这也不用回答了，柳天这是饿着肚来的。赶紧找找辙口，柳天脑子还算转得快，便道，“要不咱出去吃，你这也刚吃？”
    杜娟道，“这家里的饭，哪有外面的香啊。我饭菜是我弟弟刚拿过来的，我也没吃多少，额，我这儿还有一个自热火锅，要不一起吃？”
    “这……好吗？问题是我吃了，你够不够。”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就这样，我去茶水间给你找找筷子。”
    杜娟刚起身，柳天拦住道，“自热火锅里应该有筷子，我用那个就行。”
    “也是哈，我给忘了！”杜娟说着从柜子里拿出自热火锅，不过看着桌上自己吃了一小半的饭菜，觉得这样潦草还是对不起柳天，“要不……咱们还是出去，这看着有点……”
    柳天不在乎这些，直接从杜娟手中拿过火锅，“没事儿的，就这样吃，要去外面吃的话，这家里的饭可不就浪费了。”
    “我是怕你吃不惯。”
    “吃得惯，平时演出忙得时候，也是这么对付的。”
    和杜娟一起吃饭，柳天都不敢幻想，即便自己对她有一丝心意，可吃饭的规格和地方，柳天脑海中还是有一个标准的。他没想到这些年重新遇到杜娟后，跟她的第一次晚餐，会是在京华坊。杜娟多年以来独来独往，顶多跟文欣一起吃吃喝喝，可要说起异性，那柳天算是第一个了。杜娟一个人的时候，本想在桌前就将就吃了得了，可现在柳天来了。唯一庆幸的是在办公室还有一个茶几，柳天帮着杜娟将饭菜端到茶几上，又将自热火锅加热，这顿简易的晚餐就开始了。
    杜娟怕柳天吃了辣火锅影响嗓子，便关心的问起来，“要不这火锅给您兑点水？”
    这做法也只有杜娟能想出，柳天吃的津津有味，摇摇头，“不用，这就可以的。”
    “这么辣那你的嗓子？不会影响演出吗？”
    “我们偶尔吃一两次是没问题的。”柳天知道杜娟在担心自己，这来京华坊这么长时间，正事儿还没说，倒先吃上了饭。心头一想，老妈还在家里找着画稿呢，这才想起来，“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对了！咳咳！我这次过来是有事儿要跟你说。”
    可不就有事儿吗，刚才只顾着让人家吃饭了，杜娟最清楚了，柳天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过来的，“什么事儿？你说。”
    柳天道，“我妈这回正跟家找画稿呢，就是你们工作室那四件绢人的画稿。”
    “啊？”杜娟惊讶，她都没想到这四件绢人还有画稿，更没想到秀芬阿姨对这件事这么上心，“画稿？是秀芬阿姨之前成衣设计的画稿吗？”
    柳天道，“应该是的，我妈没细说，反正跟我说的就是画稿上是标注过颜色的。”
    “太好了！”杜娟开心，原本这四件绢人成衣的颜色就已经让她很头疼了，柳天这是给自己送幸运来了，“太谢谢秀芬阿姨了，帮了我一个大忙，那……现在咱们过去。”
    柳天不解，“过去？去哪儿？”
    “去你家啊，你不是说秀芬阿姨还在找画稿，咱过去帮她一起找。”
    杜娟提出这要求，柳天本是答应的，可老妈翻腾的房间刚好是老爸的书房，想到这儿，柳天还是拒绝了她，“别去了，我妈做事儿喜欢一个人，旁人在了怕打扰她。”
    “那改天也得好好的去感谢感谢她，这四件绢人成衣的颜色，让我头疼了好几天，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行，原先的照片也不是很清楚，秀芬阿姨这画稿可是我的救命稻草。”
    见杜娟信心满满，柳天倒是担心，“就不知道这画稿我妈什么时候能找到，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相信阿姨，会找到的。”
    四合院落中空荡荡的，今晚连风都很安静，院子里没有什么声儿。雨燕刚刷完碗，时不时的往院子里瞅瞅，大门“吱”一声开了，杜锋进了门，冲着雨燕道，“妈，饭送到了，我先回屋了啊，一会儿我姐自己拿饭盒回家。”
    “她说几点回了吗？她在干嘛呢，怎么这么忙？”
    “没说，我姐正忙呢，我也不知道忙什么呢。”杜锋没有说柳天到京华坊的事儿，囫囵一嘴就把这事儿摺过去了。
    雨燕问了个寂寞，继续瞧了几眼门口，老杜在身后喊雨燕进来，“老伴儿，您就别瞧了，闺女一会儿准回来，您进来歇歇。”
    雨燕回头，老杜标准的北京瘫，往沙发一坐，小茶一泡，大事不管，小事叨叨，瞅着就来气，“歇歇歇歇，就知道歇歇！你倒是心大，什么都不管不问的。现在咱闺女估计是为那四件绢人的成衣发愁呢，你说我这也跟着想了几天的办法，但就没想出合适的。”
    “现在咋说呢，秀芬那面是彻底断了，没希望了，我看实在不行的话，跟本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唉！”雨燕更是没辙，“跟人家商量，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可那四位对绢人的喜爱不比我们这些做绢人的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说得通的。”
    老杜道，“事在人为嘛！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看我，之前问了那么多家，到头来呢，还是老院长支持我。咱们家都是踏实做事的，这踏实做事啊，也总能撞到好运。”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老师傅夜访（上）

    “要咱姑娘听你这么说，怕是要感动哭了。”雨燕说着反话，“你那净化设备的事儿跟这都不是一件事儿，哪能提到一起呢。”
    老杜也不跟她争，闭目养神，嘴里低声低气的出了一句，“办法总是会有的。”
    雨燕更不想搭理他，冲着老杜的腿踢了一脚，“起来！要睡回卧室去，别在这儿待着！我还看电视呢。”
    老两口说什么都能叽嗝几句，这么多年俩人也都习惯了。在老北京的这种叽嗝中，也是一种幸福。
    “行，我先去睡了，等咱闺女回来，你也早休息。”老杜起身向卧室走去，雨燕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拿起遥控器。
    这一顿别样的晚餐，是杜娟和柳天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吃。除了来说手稿的事儿外，柳天前来主要还是想看看杜娟。这些事情原本在手机里就能说得清楚，只有柳天知道，自己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
    饭后收拾完，杜娟和柳天一同出门。刚锁上门的时候，柳天关切的说道，“其实以后工作室要有什么事儿的话，你可以跟我商量，就是别再这么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杜娟道，“我是觉得晚上思绪多，白天大家都忙，而且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容易集中精神。”
    柳天继续嘱咐着，“那你也要懂得劳逸结合才行。”
    “好，我知道了。”杜娟看着柳天，他眼中都是关切，他这是怎么了？这回见面比上次都关心我？
    柳天看了看时间，“你看看，现在时间真不早了。走，我送你回去，顺带看看我妈找出来没。”
    “真不用帮忙？”
    “真不用。”
    工作室到家的距离不远，杜娟家和柳天家更不远。拐弯刚入胡同的时候，一个苍老的身影是那么熟悉，这大晚上的怕不是花眼了？杜娟定睛一瞧，这不是赵玺老爷爷吗？都这个点了，他怎么在这儿？
    杜娟忙跟柳天道，“那是赵爷爷吗？”
    柳天也注意到，擦了擦眼睛一瞧，“还真是，这是……奔我家去了？”
    “对，是去你家了。”
    柳天纳闷起来，“平日里都是我妈去看他，今儿这么晚怎么就一个人过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瞧瞧，一会我妈这面有信儿的话我给你发消息。”
    眼看着也到了家门口，杜娟便说道，“你赶紧去，我这儿不着急。”
    嘴上说着不着急，可心里却很急。杜娟也带着一脑门子问题回到家，老爸已经回了房睡觉，老妈正跟客厅看着电视。天热，客厅开着门，院子里正好也能听到，见老妈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杜娟轻步上前坐在沙发边上，老妈看得入迷，许久都没有发现。
    进柳家的确实是赵师傅，跟柳天前后脚进门。秀芬是已经找出了画稿，顺带就在老伴儿的书房里重新描绘起来，听着门响，以为是柳天回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回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吃没吃饭啊。”
    “吃过了，秀芬！”是赵师傅的声音
    柳天紧随其后，“妈，我回来了！赵爷爷，还真是您，快随便坐。”
    秀芬起身，这“爷孙俩”一前一后，秀芬惊道，“师傅？不是师傅，您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天儿你跟师傅一块来的，你这孩子，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屋子里翻腾的乱七八糟的，秀芬连收拾的时间都没有。赵老爷子还是很熟悉这间屋子，见正中摆放着柳天父亲柳云的照片和牌位，老爷子恭敬的鞠了鞠躬。见老爷子鞠躬完，柳天急忙解释，“妈，没有，我也是刚回来的时候见到赵爷爷的，我以为我看花眼了，没想到还真是您，我就紧跟着您来了。”
    赵爷爷道，“小伙子走得挺快，跟在我身后我都没发现。”
    “我啊，是跟在您身后练身段呢。”柳天开玩笑道
    秀芬更是手足无措，刚好不容易找出了画稿，这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再加上其他的屋也被翻腾的乱七八糟，都没有一块空闲地儿供老爷子歇脚，秀芬索性站起身来，把自己的座儿让给老爷子，“实在不好意思，师傅，我刚翻腾了一堆画稿，您现在来是有什么事儿，是书稿的事儿需要我这帮您弄弄，还是帮您整理整理资料，先坐，师傅要不您坐我这儿。”
    “不行，您忙您的，我随便坐坐就行了。”老爷子说着想找地儿坐，打眼看了一圈，还真没办法落座。
    老爷子大晚上来家里，秀芬是有急事，哪能让老爷子随便坐，便不容分说的拉着老爷子到书桌前的座位上，“师傅，您坐这儿，就别客气了。”
    “行。”老爷子不再推辞，便坐了下来，“这么晚了，你这是忙着大扫除呢，弄这么多东西，我看看……”
    顺着老爷子这么一说，柳天凑眼看去，见书桌上摆放的正好是那四件绢人的画稿，“妈，这您给找出来了，是那四件绢人的画稿吗？”
    “是，倒腾了好久，就在这屋呢。”
    老爷子仔细的看着画稿，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雨燕她们那批绢人的画稿？嗯，被你这么重新描了一遍，又跟当年新的一样了。秀芬，你改主意同意帮她们了？”
    “是，想想还是帮一帮，娟儿那丫头都来找我了，您说我这要再不同意，在这些孩子面前，以后还怎么见面呢。”
    赵玺满意的点头，“好！做的很好，秀芬。那我一会就回去了，这儿我就不用操心了。”
    “啊？”秀芬突然明白，师傅这次来也是为了此事，“那您这回来也是为了雨燕她们？”
    赵玺道，“是啊，先前在家里的时候，雨燕说起过这批绢人，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就细细琢磨，印象里你好像收集了一堆画稿，今儿刚好跟家闲了，就过来看看。”
    原来师傅早就想到了这点，秀芬看着满地的画稿道，“唉！师傅，我也是没想到这些画稿还保存到现在，开始找的时候，觉得也就几十张画稿，现在您瞧瞧，这一地的基本都是画稿，不光有咱们那组的，还有其他组的，当时说借过来学习的，没想到后面大家都散了，想想那时候咱厂子做绢人可真是下苦功夫了。”
    “爷爷，您喝点水。”柳天端着一杯水从屋外走进来，刚进来到这回功夫，秀芬都没发现柳天什么时候出的屋。
    “对，师傅。您喝点水，我这忙得都没顾上给您倒水。”秀芬接着水杯送到老爷子面前。
    柳天趁空档凑近秀芬耳边道，“妈，刚在胡同，杜娟也瞧见赵爷爷了。”
    “行，我知道了。”秀芬小声道，心里想着娟儿要知道了，那保不齐一会这娘俩就来了。
    赵玺继续看着桌上的画稿，“这一次给雨燕她们的压力可不小，当时这批绢人在制作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更别说这次修复了。对了这次是不是也跟雨燕保密呢？”
    “是，只能这样呗，我俩这老脸怎么拉也拉不下来，可不就保密吗。”秀芬倒挺有自知之明，她略有些自嘲的说道
    赵玺可不认同，“该让她知道的时候，还是让她知道。你跟雨燕的性子差不多，那都是性情中人，她要知道你这次帮她了，你想想你们两家的关系是不是也能缓和一些呢。秀芬啊，也该放下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师傅夜访（下）

    “哈哈哈！这太逗了，这演的……”雨燕看电视入了迷，一回头闺女娟儿就坐在自己身边，给她吓了一大跳，“娟儿！嘛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知道吭声的啊。”
    本想着就是逗逗老妈，便道，“我一进屋就瞅见您跟这儿看电视，看的听入迷，我就没敢打扰您。妈，我坐这儿有十几分钟了，您才发现我啊。”
    杜娟起身跑到雨燕怀里撒娇，这雨燕的气儿还没下去，手直拍着胸口，“臭丫头，你是要吓死你妈！”
    刚说着杜娟收到了柳天的消息：放心，我妈已经找到画稿了。
    “好！”杜娟大喝一声，给雨燕又给吓了一跳，雨燕也不想坐着看电视了，索性就关了，然后看着杜娟道，“你说说，闺女，今儿是对你妈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说，还是我这段时间亏着你了。”
    听老妈这么一说，杜娟便觉得好笑，“哈哈哈，妈，您想的太多了。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啊，是有两件事要跟您说。”
    “那就快说啊！”雨燕急不可耐，“下次有事儿的时候直接说事，别没事吓你妈。”
    不过杜娟没想到的是，下面她要说的这件事，也足以第三次吓着雨燕一次，“妈，那个……赵爷爷去秀芬阿姨家了。”
    果然，雨燕直接站起身来，认为杜娟是在开玩笑，“师傅来这儿了？还去了秀芬家，闺女，这可不能乱说啊，是你看到的还是听谁说的。”
    杜娟自然不会告诉老妈刚才跟柳天一起“共进晚餐”的事儿，便说道，“刚才下班的时候，在胡同口看到的。”
    “没看错，那要是天儿的爷爷呢，也说不准。”雨燕依旧不信
    杜娟道，“妈，我眼睛好着呢，这哪能看错啊。”
    “那我得过去一趟，这些年了，师傅很少来胡同，这来了，我得过去瞧瞧去。”雨燕说罢就奔着自己屋收拾衣服，“还有第二件事儿呢，什么事儿？”
    “第二件事，妈，您先收拾，我一会路上跟你说，一会赵爷爷要走了，咱就不赶趟了。”杜娟道
    雨燕答应闺女的提议，跟秀芬家就是对门，没几步就到了，可雨燕还是想捯饬的正式一点。
    赵玺在秀芬家嘴上说着要走，可这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桌上那四件绢人的图稿，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而后又随便捡起地上的几张，跟秀芬回忆着这些是属于哪一年的。
    秀芬心里很清楚，老爷子这么“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雨燕来，然后缓和两家的关系。柳天在跟老爷子倒水的时候，老爷子看着柳天，柳天趁秀芬不注意，默默点头，原来就在老爷子刚进门那会儿，柳天几步上前在老爷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其目的就是借此机会让两家的隔阂消除一些。
    “秀芬阿姨，秀芬阿姨在吗？”院子里是杜娟的声儿，柳天一听，心里道：妥了！
    秀芬刚才就料到，这母女俩准来！便道，“得，我去迎接，你们这爷俩的，就是等她呢。”
    原来秀芬早就看出了这一切，赵玺老师傅和柳天相视一笑，齐声道，“我们跟你一起去！来了啊，娟儿，等会儿！”
    听着屋内的声儿，雨燕跟杜娟等了一会儿，柳天先出来了，“季阿姨，你们来了，我妈穿件衣服。”
    “好，好，不着急。”夜色已暗，秀芬家的院落没什么变化，雨燕看着这个曾经不止一次来过的院子，转眼间却已是数年后了。
    柳天跟杜娟相互递了一个眼神，那意思大家都懂，“成功了！”
    原来的原来！
    就在刚才柳天认定进屋的是赵玺老师傅后，便想着着急回家，杜娟突生一计叫住了柳天，“柳天，等会儿。”
    “啊，怎么了。”
    “我就长话短说了，柳天，你不觉得今儿赵爷爷来了，对咱们两家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机会？”柳天想了一会儿，明白了杜娟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交给我就行。”
    不管的杜家老太太还是柳家的老爷子，都希望两家能够放下成见与过往，有一个新的开始。老一辈嘱咐孙子辈的话，杜娟和柳天没有忘记，今儿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急促的脚步声，秀芬小跑着出来，杜家这母女上了门，上门就是客，便是迎的道理，“不好意思，换了件衣服，那啥……进来，快，燕儿！”
    雨燕一愣，燕儿是她的小名，秀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她了，她不知所措道，“好，好……”
    “家里找点画稿，有些乱，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你们别介意。”
    “没事儿，这有啥。”
    “雨燕来了！”正说着老师傅赵玺也迎了出来，而后小声在雨燕耳边说道，“我就等你来了。”
    刚才来的路上，杜娟要说的第二件事儿，雨燕已经清楚了。她知道秀芬找出了四件绢人的画稿，对京华坊来说是莫大的帮助，更知道秀芬为了找画稿，把自己家翻了个底朝天，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感动的。
    随着秀芬进了屋，秀芬自然知道这事儿肯定保密不了了。师傅今儿来的目的其一是为了画稿，其二便是为了缓和关系。一进这屋子，雨燕对此已经没有了印象，直到看到柳云的遗照，她才明白这是柳云的书房，很多年前听秀芬说过。雨燕看到书桌上那四件绢人的原始画稿，秀芬已经拿着粗线笔描了一半，雨燕这心里五味杂陈。
    秀芬见雨燕神色不对，便道，“那个……这画稿一会儿，娟儿，你多拍几张，辅助你们做其他的工作，或者，你们拿走也行。”
    秀芬和杜娟之前答应的“暗度陈仓”的计策，秀芬不打算说，怕这份恩情太大了，雨燕有负担。
    杜娟刚才一直悬着心，就怕这俩老闺蜜这回见面，把所有事儿一股脑给说了。
    雨燕忙道，“不能拿走，这你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留着，让娟儿拍几张照片给她们参考参考就得了。这次也是麻烦你了，本来这事儿就不应该麻烦你，你说你还帮我们找出来了。”
    “没事儿，也是随便收拾收拾家，就翻腾出来了。”
    “看看，现在你们俩这样多好，跟之前在我家，那就是两个样啊！你们俩啊，就听我这老头子一句话，以前的事情差不多就放下，雨燕你说呢。”赵玺说道
    雨燕也最终松了口，这些年两人一直较真，也是该有个结果了，“师傅在这儿，那我就说一句。其实二十年过去了，我这面呢，那些恩怨什么的已经过去了，也就是平时话赶话，赶到那儿了，就不得不说。”

 第一百七十章 狼子野心

    赵玺颇有感触的说道，“你们啊，就毁在一张嘴上了，现在这样多好，这才是你们本来的样子。”
    秀芬道，“师傅，这些事儿让您费心了。燕儿，以后你这面有啥需要的你随时说就行。”
    雨燕回道，“好！以后还有好些事儿要跟您请教呢。”
    赵玺道，“行！事儿既然已经解决了，那我就回去了，你们两家现在得通力合作，这次京华坊遇到了难题，咱都不能坐视不管，要哪天秀芬你的裁缝铺遇到事儿了，你怎么办，这波熟人里，离得最近的不就是雨燕她们？”
    秀芬听得进师傅的话，答应道，“我明白，师傅。您就放心，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那师傅，一会让娟儿开车送您回去。”雨燕道
    “那不行。”秀芬忙抢过雨燕的话，“还是让天儿送师傅回去，这天都这么黑了，娟儿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不安全。”
    怕两人又争起来，老师傅赵玺下了决定，“你们啊，都不用送。都这么晚了，你们该收拾的收拾，该休息的休息，我啊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那行，就听师傅的，咱给师傅打车。”雨燕说完递给杜娟一个眼色，杜娟立马明白了，拿出手机开始叫车。
    “你给叫上了。”秀芬道，“娟儿，那画稿别忘记拍。”
    两家人一起将师傅送到胡同口，看师傅上了车，这才离开。深色的夜空，星星闪着微光，今晚的月并不是很亮。胡同这条青石板的小路上，杜娟搀着雨燕，柳天搀着秀芬，在胡同里向各自家走去。一路上两人时不时会闲聊几句，仿佛在这一瞬间，那些恩怨误会都不在了。
    雨燕看着秀芬，比起上次见面，她消瘦了不少，心想这段时间肯定是没少往养老院跑，便问了一句，“最近你家老爷子身体还行。”
    说起老爷子，秀芬不知道该怎么说，“老爷子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我是没少往院里折腾，不过燕儿，还是谢谢你，你家老太太对我爸还是挺照顾的，我想着找个机会谢谢你，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柳家老爷子得阿尔兹海默症，雨燕知秀芬的压力，便安慰起来，“再怎么跑你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可不能累垮了。”
    就这样，秀芬和雨燕聊了一路，直到各自家的时候才分开。一路上，杜娟和柳天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们会时不时看看对方，会时不时交流一下眼神。今儿这个夜晚，对两家来说，意义不同。
    雨燕和秀芬本是不客气的，可如今却万分客气，儿女们分不清是打心底的，还是表面上的。不过还好，两家的隔阂算是缓和了一些。拿到了图稿，京华坊这四件绢人的工作开展的就更顺利了起来，不过杜锋往京华坊跑的可勤了，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杜娟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找阿木娜聊聊卖画作的事儿。如今图稿已定，前些日子是落了不少工作，这几日大家都在忙这四件绢人的修复，压根就顾不上杜锋。
    杜锋总是一个人来到工作室后，在门外等着，又或者直接进屋找阿木娜，可一瞧每次阿木娜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倒也识相，只能等下班的时候。但这几天大家下班都晚，再加上卓昊那面不断的催促，也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直到这天下午，杜锋再次来到工作室，正打算进门。杜娟就给他拦了下来，“不能再进去了啊，你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不是跟你说了，娜娜这面一切随缘，得看她，你不能天天来啊，这让人家怎么工作。”
    杜锋也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也不想来，这不是卓昊那面老催着我过来聊聊。说实话他真的挺看好阿木娜的，你也知道，卓昊那个性，能入得了他眼的东西可不多。”
    杜娟不怎么理会杜锋说的这些，直接道，“能入得了他的眼，怕是看上阿木娜的价值了，说白了就是钱迷。”
    “话也不能这么说，姐。”杜锋不认同姐的观点，“现在公司刚开，你说说谁不爱钱呢？阿木娜手里一堆画儿，她卖掉几张又不影响什么，还能给她贴补家用，姐，这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一直都拦着我呢。”
    杜娟了解阿木娜，更了解卓昊，不过见弟弟如此执拗，便道，“要不这样，你回去告诉卓昊，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再等等，等娜娜把这阶段的工作完成后再说。”
    当姐的都这么说了，杜锋能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先答应姐了。
    可卓昊这面却不乐意了，见杜锋又一次空手而归，卓昊当即就说道，“兄弟，你这到底行不行啊。咱公司的业务得跟上啊，之前我谈的那几个现在案子做的差不多了，交给手底下执行就行了，咱得有新的案子才行。我想着你跟阿木娜熟悉，又是你姐姐手下的员工，按道理说着事儿应该不难谈啊，怎么你现在过去了几次，都没有敲定？要不我亲自找她谈谈？”
    那肯定不行，原本姐对卓昊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卓昊再去搅合，那到时候事儿就大了，只是现在杜锋不明白为何姐就是阻拦者阿木娜和卓时代合作呢？可现在这个关键时候，让卓昊去谈，是万万不可的，“要不我再去一次，还是我跟阿木娜去谈，我这次直接找阿木娜。”
    “你这样，我跟你一起去，找个下班的时候，把阿木娜约出来，大家吃顿饭，这事儿不就妥了？阿木娜是女孩儿，你谈的时候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行，把这件事能给她带来什么，这是重要，要不断的去说。谈生意，要懂得感情的运用。”
    卓昊都这么说了，杜锋同意，可还是担心届时卓昊说了一些越界的话，便提醒道，“不管怎么聊，咱们都得尊重人家的意愿。”
    “行行行！我知道了。”卓昊有点不耐烦了，说话的声儿都比刚才大了一倍道，“你说说你，谈事也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这样瞻前顾后的，咱能谈成什么大事？成大事者，这些毛病还是得改，商场上，你得有狼子野心！”
    如今的卓昊，便是被夹在了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卓昊这公司开起来，杜锋过得其实并不顺心，身为老板的卓昊总喜欢给自己讲一些大道理，一句句的都已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可既然选择了，就得坚持，他也懒得跟卓昊去争，毕竟现在等于是寄人篱下，也就答应了卓昊，“行，我最近安排吃饭。”
    答应归答应，可这几日的京华坊是一天比一天忙，之前杜娟还有空跟杜锋叨叨几句，现在连人影都看不着了。杜锋苦思冥想，虽然之前跟阿木娜提起过要卖画作的事儿，如今合同就捏在手里，就差阿木娜签了，而杜锋却迟疑了。
    想起姐姐一次次的阻拦自己，势必是有原因，难道阿木娜真的会变吗？想到这里，杜锋还是决定听姐姐的，他决定搁置整件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丢失的配饰

    回到公司，一听这事儿，卓昊便炸了锅。
    “什么！这事儿你不打算做了！”卓昊就像疯了一样对杜锋喊道，“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之前咱们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呢？”
    杜锋冷静的说，“您别急，听我说。阿木娜着单子不做了，咱们不还有其他的吗？我也找找其他的机会。”
    卓昊并不知道杜锋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阿木娜，更是为了尊重姐姐。眼看着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卓昊不甘心，“其他机会？杜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阿木娜这单聊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是不是你找她聊过了，她本人不同意？她本人要是不同意，那咱就不做，这没问题。”
    “没有，我没有找她聊，我是觉得阿木娜可能不太适合。”
    “不适合？你没找她聊，你就替她做决定，不是你是她的谁啊，你替她做决定？”
    两人一来一句，火药味十足，杜锋是真的不想跟卓昊吵架。都是一个劲的说着软话，“找找其他的，阿木娜真不合适。”
    “行了！”卓昊不想听杜锋在这里辩驳，“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来做，你就负责找其他项目。”
    这才是杜锋最担心的事儿，如果卓昊执意要找阿木娜，那自己是真拦不住了，这刚跟卓昊合伙没多久，怎么就如此的压抑呢？
    三天的时间，杜娟都整日待在工作室中，研究着四件绢人的搭配饰品。四件绢人自打拿过来到现在，全身所配的饰品都不在了。依照照片寻找，更看不出什么来。杜娟当即决定亲自拜访下那四位老人，看看能否聊出什么细节。
    只不过一接电话后，电话那头说道，“杜师傅，你们不用过来，明儿一早我还是去你们工作室。”
    清晨如约而至，不过这回四位老爷子就来了两位，杜娟也没有细问。请到办公室入座后，文欣给倒了一壶茶放在桌上，而后出了办公室。
    其中一位老爷子问道，“杜师傅，是不是我们那四件绢人，快修好了？”
    杜娟一听心想哪有那么快啊，指了指窗外的工作区道，“爷爷，还没有，您别急。您瞧瞧那四件绢人啊，现在正在修呢。”
    “哦，不着急，你们慢慢来，你们都辛苦了。”
    杜娟接着说道，“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其实今儿请您们过来，就是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这四件绢人的事儿，顺便给您们汇报一下修复情况。现在这四件绢人雕模、彩绘、成衣都在有序进行，成衣部分因为破损的太多了，我们也是请到了金剪刀来负责这四件绢人成衣的修补。”
    一听请了金剪刀，两位老爷子坐不住了，“请到金剪刀了，我就说，你们一定能做到。”
    怕老爷子问的深，杜娟忙道，“只是咱这四件绢人送来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配饰，当然这块的话是我来负责的。我想配饰这块的话，您们有什么要求，或者是不是还记得它们之前是佩戴着什么配饰吗？”
    “配饰？呦，这块儿是真记不清了，当时把那四件绢人拿出来的时候，它之前的配饰都生锈了，颜色都不正，我们全都给摘下来了，现在谁还能记起来这个啊。”
    杜娟道，“那……这些配饰还能找着吗？”
    老爷子摇摇头，“怕是很难了，找出来的时候又放了几年，给忘记了，不知道是扔了还是塞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哦，是这样。那大概的样子，或者能记起来的零碎，您们还有印象吗？哪怕是一点都行。”杜娟很清楚，刚才老爷子说配饰生锈、颜色不正，并非是生锈，绢人用作配饰多半是以铜、银这两种金属为材料进行制作，生锈和颜色不正怕是长时间存放给氧化了，绢人也是需要保养的。
    “我想想……它们，应该都是戴着头冠的，对，戴着镂空金丝的头冠，不过那些头冠上的金丝都断了，也变了颜色，看着就跟一团麻一样，还不如没有呢。”
    杜娟心想：那应该是铜丝被压制后加工而成的头冠。老妈做绢人的那个时代，哪有什么纯金呢？
    凭着零星的记忆，老爷子们能勉强想起来一些配饰，杜娟在两位的描述下，在纸上绘出了大概的样子，“爷爷，您瞧瞧，是这样子吗？”
    “嗯，大差不差，有几分相像。”
    “好，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样式进行制作了，最大限度的还原这四件绢人最初的样子。”
    杜娟用心极细，只不过这些配饰对老爷子来说，却是无足轻重的，“杜师傅，其实我觉得它们的配饰并不是很重要，这配饰你们京华坊自行发挥就可以了。只要搭配的得体，看上去适当，就得了。”
    “那不一样的，爷爷。”杜娟道，“配饰其实是绢人的灵魂，就像我们平时化妆一样，妆画好了，自然是要搭配耳坠什么的看上去才饱满。就像我们之前的作品虞姬，用佩剑还是用丝绦，它的搭配所呈现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过再适当的配饰也得等到快到成品的时候再搭配。”
    杜娟一番话，老爷子顿觉有道理，“好，就按照你们的意思来。这四件绢人的配饰，回头我也告诉他们两位，也帮着想想，回去后我们也找找，要能找到的话，就给你送过来。只是那些配饰陈旧褪色，我们还是希望给它们上新的配饰。”
    “放心，爷爷，最后出来的成品，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那我们能看看现在它们成什么样了？”老爷子提出要求，杜娟应着将二老带到工作区，如今四件绢人刚好在李维安的工作台上。
    “维安，你这面完成的如何了。”杜娟带着二老来到维安身边，文欣忙跟了过来，见阿木娜和格桑有些紧张，走到两人身边小声道，“别紧张，人家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跟之前一样就行。”
    李维安沉稳，没有一丝紧张，站起身道，“雕模部分已经完成了，现在还在晾干，看归看，别碰啊。”
    几天时间下来，雕模工作已经到了一个完工的阶段。头模的工作大致完成，两位老爷子看了一眼就直竖起大拇指。杜娟刚才还担忧，就怕这时候出状况。
    李维安接着介绍道，“这头模是在原先的基础上，进行修复加固的。现在你们瞧瞧，应该是看不出来修复的痕迹。”
    “就跟新的一样。”
    对此，两位老爷子还是很满意的，看完雕模后，倒也是没做停留，便离开了工作室。而今还未到阿木娜和格桑这儿的两道工序，倒是把她们二人紧张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择（上）

    “怎么，是怕看到你们？”文欣走过来看着格桑、阿木娜紧张的神情问道，而后给两人打气，“别害怕，这有什么啊。能被看到是好事儿，是咱们被认可了，以后啊，这种场面还会遇到更多的，你们俩的胆子啊，可要练练了。”
    听文欣这么一说，阿木娜充满自信的说道，“放心，姐，我们可以的。”
    将两位老爷子送出去，杜娟进门，“都聊什么呢，怎么样，大家这回心里有底了。”
    “刚才快把她俩吓坏了。”文欣开玩笑道，“咋样，俩老爷子没说什么，没什么变动。”
    杜娟应着，“没有，本来想着让他们过来请教一下这四件绢人饰品的事儿，到头来人家还是把主动权交给咱了，但咱可不能掉以轻心，还得上心去做才行。”
    大家点点头，认同杜娟说的。格桑试探着问道，“娟姐，成衣这块我能跟着秀芬阿姨学习吗？其实一直想跟着她学习的。”
    “呦，这个的话目前还没跟秀芬阿姨沟通。”杜娟知道，这回让秀芬阿姨做绢人也是“暗度陈仓”，就没有大家知道，格桑问起来了，杜娟也只能隐晦的说道，“这次秀芬阿姨同意帮助咱们，不过人家想要低调一些，所以……这样，回头我问问，看看可以的话，到时候你就直接过去。”
    “那行，就麻烦娟姐了，这次机会难得，我不想就这样错过。”格桑感谢道
    文欣在旁出起主意来了，“娟儿，这事儿我觉得你直接问问柳天就可以了，他跟秀芬阿姨说一嘴，估计也就同意了。”
    “那也行，我问问他。”杜娟也不想多次打扰秀芬阿姨，就跟柳天留了言。转而又想起弟弟杜锋，杜娟担心阿木娜，便侧面问道，“娜娜，最近我弟没找你。”
    阿木娜还不知道杜娟说的什么事儿，更没有想到卖画那一层面，便回道，“没有，娟姐，他找我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儿？”
    杜娟心想，按道理说这事儿阿木娜应该知道啊，可现在看上去她却好像装着不知道，杜娟点点头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可阿木娜的心中很明白，上次杜锋跟自己谈完后，她心里还是痒痒的。
    柳天很快便回了信息过来，杜娟一瞧这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立马跟格桑说道，“秀芬阿姨那面回话了，格桑，从明儿开始你就去秀芬阿姨家跟人打打下手，帮阿姨做做手边的活（力所能及的活）。”
    “太好了，谢谢娟姐！”格桑高兴的说道，“娟姐，要不您跟我一起过去？接下来配饰这块的工作，不得搭配着衣服的成色去做？”
    格桑想的周全，这一点杜娟倒是没想到，对格桑杜娟内心早已青睐了。
    “那我们就各司其职，争取把这四件绢人修复好！”李维安说道，“我这面的工作大致完成了，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招呼。”
    阿木娜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画五官，杜娟最后说道，“对了跟大家说一下，现在咱们工作室的休息室也差不多好了，大家想休息的话就随时休息，别太累了，工作是干不完的。”
    文欣深吸了一口气，杜娟这种类似于“讨好式”的领导方式，她是不怎么赞同的。
    “好，知道了！”大家应着便各自又忙活起来，杜娟回到办公室，文欣也跟了进来，杜娟当然知道她有话说，“说，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看到你有话跟我说了。”
    文欣直言道，“那我就直接说了。娟儿，你瞧瞧你，跟她们说话太温柔了，没有领导的范儿，这样的话咱工作室是没办法管理的。”
    “所以咱们工作室才需要你啊，要没有你，说实话我还真管理不了。”原来杜娟也自知自己眼下的这种情形，不过这直接将锅甩给文欣，让文欣有些接不及。
    文欣笑道，“你还真是，那我当挡箭牌啦！想的挺通透嘛，行行行，这得罪人的事儿我去做就行了。娟儿，我是看出来了，这么长时间，我好像才是这里的领导，你好像就等于是技术入股了一样。”
    杜娟可不敢这么想，“哪能让你去做得罪人的事儿呢，这不是你更适合管理吗，说实话管理这块，我还真不如我妈呢。”
    文欣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后续，管理这块你也得慢慢入手才行，我主要给咱们负责市场就可以了。公司管理无非也就是升级打怪，每一次遇到不同的问题，每一次你给它解决了，那就可以了，这样一步步来，时间长了，光凭着经验你就知道事情怎么解决了。”
    “好，我也会慢慢学习的，你就是我的师傅。”杜娟道
    “那我这徒弟不错，还给我开工资呢。”文欣开起玩笑来
    热闹的胡同又嘈杂起来，外出上班的人也到点回家了。胡同里住着的大妈开始准备晚饭，等着老爷们回来吃。京华坊在胡同最深处，来这儿的都会路过胡同，直到胡同口。下班后，也是出了胡同才能看到地铁口。今晚阿木娜比以往走得快了一些，原因就是北京这天太热了，她只想走快一些，赶紧到地铁口就凉快了。虽说家离工作室也就几站地，原先天儿不热的时候，她都是步行回去的，现在可不行，这大热天就算走上十步的路，搞不好也得中暑了。
    一辆拉风的跑车停在胡同口，扎眼的黄色，阿木娜老早就看到了。这胡同里可很少有这种跑车出现，阿木娜本来就不当回事儿，反而嫌这跑车有些挡道，至少前面走着的几位路过跑车的时候嘴里都嘟囔几句。阿木娜更是反感，正打算绕过去，却不想跑车车窗摇下来，里面的人竟叫住了她的名字，“阿木娜？”
    听得出车上这位是试探着在叫，阿木娜回头一瞧，倒是有一丝的印象，却想不起来是谁。
    车上这位见阿木娜回头，直接下了车问她，“您是阿木娜老师？”
    “啊？是我！您是？”
    这位直接递过一张名片，并恭敬的伸出手，“您好，我是卓时代的卓昊，你应该听过我的。”
    “卓昊？”阿木娜当然有印象，之前杜锋在找自己聊售卖作品事儿的时候，好似提起过一嘴这个名字，没想到如今卓时代的老板竟然找到了自己，阿木娜本身还是有些兴奋的，“我想起来了，杜锋说过。”
    卓昊直接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代表卓时代。阿木娜老师，能请您喝一杯咖啡吗？”
    听卓昊这口气，定是带着气儿来的。阿木娜往车里瞧瞧，没有杜锋的身影，这算什么？卓昊直接越过杜锋找到自己了？阿木娜并不知道卓昊和杜锋之间理念不同的事儿，只是觉得卓昊来的太突然，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杜锋。
    想到这儿，阿木娜婉拒道，“我回家还有事儿。”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阿木娜面对的便是如此。只是一个人的抉择，是正确或错误，都会影响许多。
    “都下班了，回家还有什么事儿，您就给我一杯咖啡的时间，我给您聊聊推广您那些画作的事儿。”
    听卓昊直接亮出了目的，阿木娜疑惑问道，“杜锋呢，他怎么没来？之前这事儿不都一直他来对接吗？”
    卓昊压根就不想提起杜锋，先前的气儿还没顺下去，“他有事儿，来不了。阿木娜老师，以后你这块的事儿我直接跟你对接，卓时代我说了算，你想想，我有多重视您。”
    “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做……”的确，这段时间对于阿木娜是比较纠结的，要不要跟卓时代合作，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直到现在看到卓昊，依旧没有答案。
    “这谁家车啊，可不能停这儿啊！”说话的是高姐，负责这条胡同卫生的，当然阿木娜可不认识她，高姐一瞧阿木娜，“小姑娘，我认得你啊，你不是京华坊的吗？这车……不，这谁啊，车可不能停这儿啊。”
    阿木娜打心底儿是不想被认出来的，便忙催着卓昊，“要不你先把车开出去，别停在这里了。”
    “呦，你们认识啊，那就赶紧挪走。”高姐道
    “行，我就这挪，您别着急。”卓昊不耐烦起来，转而对阿木娜道，“阿木娜老师，您要不先上我车。”
    阿木娜已经被高姐误会了，现在又被卓昊邀请上车，便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高姐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在边上看着。卓昊受不了高姐眼神的凝视，忙上车去追赶阿木娜。
    “有意思。”高姐在身后自言自语的八卦起来，“燕儿家这工作室的员工，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阿木娜一路往前走着，可怎么也走不过跑车。一脚油门下去，卓昊就赶上阿木娜了，摇开车窗，依旧尊敬的说道，“阿木娜老师，前面有家某喜咖啡店，我去那里等你，你想想，要真的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聊聊！”
    胡同口这条路不能长久停车，更不能慢行，卓昊没辙只能丢下一句话一脚油门奔着咖啡店去了。阿木娜走到了地铁口，离地铁口不远前面便是咖啡店，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了。络绎不绝的人涌向地铁口，那仅有的凉气瞬间被热浪取代。眼前不远处还能看到卓昊跑车红色的尾灯，阿木娜想要挪动脚步，可她实在不知道第一步到底该迈向哪儿。
    红色的尾灯，即将迎来的落日。是黑暗中，是昏黄中，那最亮色的红，那是这傍晚最诱惑的色调；地铁口不断下行的人流，如潮水一样涌进，黑压压的，她看不到终点。
    卓昊优雅的坐在咖啡厅，他能够看到站在地铁口的阿木娜。他慢慢的搅动着咖啡勺，直到这苦涩咖啡下的糖全部化开。他贪婪地舔了一口咖啡勺，看着窗外，一抹微笑浮上嘴角。他拿起汽车钥匙，冲着窗外的跑车按下关闭，那红色的尾灯慢慢熄灭了，他看得到，阿木娜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服务员，再来一杯卡布奇诺，加糖。”卓昊冲着台喊道
    “好，您稍等。”
    手拿着咖啡勺的手又开始在杯中搅动起来，随着门口“叮铃”一声铃声，阿木娜进来了。
    见卓昊一人坐着，阿木娜缓缓走过来，直接问道，“卖画的事儿，你想怎么谈。”
    卓昊笑着看着她，“你是已经做好了选择，对吗？”
    阿木娜没有说话，直接坐了下来。从她的眼神中，卓昊已经知道了答案，便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份合同，放在桌上慢慢的给阿木娜推了过去，“既然做好了选择，那咱们可以试试，这是分成比例，你可以看看。”
    阿木娜接过合同，正巧咖啡上了桌，卓昊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着急，边喝边看。”
    合同的条款，阿木娜阅读的很仔细，当看到收益分成时，阿木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收益，真能给到我这么多？可我一点名气都没有。”
    卓昊见阿木娜感兴趣，他自己的兴致更高了，“这些都不是事情，阿木娜老师，我这次能来找您，正是因为看上您的作品了，您这些国风画法的作品，一定会大火，现在大众太缺少这些东西了。”
    阿木娜沉默不言，继续看着合同。卓昊继续说道，“阿木娜老师，其实您未来的方向很广的。我知道现在你在杜锋姐姐的公司做彩绘师，可您有没有想到，你在这里干一年，能赚多少。当然啊，我不要求你全身心投入到我这儿，我能保证的是，你一副作品赚的钱，就是你一年在京华坊赚的钱。”
    提及京华坊，阿木娜果断的说道，“对！这事儿可不能影响我在京华坊的工作，京华坊那面我是不能丢的。”
    “这个你放心，你给我提交画作，仅仅是你的兼职。再说了，你现在手里不是有一些现成的画吗？这些就足够了，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提起这些画作，只有阿木娜自己知道，如今跟卓昊聊到这儿，也该说实话了，“其实，那些画作能用的没多少，有的也仅仅是半成品。”
    “这算什么事儿，按照您这样专业的程度，我相信您一定会处理好的。”与阿木娜相聊的这点时间，卓昊不知道说了多少彩虹屁，他能看得出来，阿木娜已经心动了。
    “叮铃”一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卓昊，你在搞什么？”
    “杜锋！”卓昊惊呼，完全无视和阿木娜的事儿，“不是，这儿都能碰着，也太巧了，不过也是从公司到你家也路过这儿，刚好你来了，咱一起聊聊。”
    杜锋看着阿木娜，一把拿过阿木娜手中的合同，大概看了一眼。卓昊靠着椅背，慵懒的说道，“别看了，这合同你之前看过，迟早都是要拿给阿木娜老师的。”
    “阿木娜，你真的想好了是吗？”杜锋质问道
    阿木娜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杜锋会来到这儿，卓昊怕杜锋这一问扰乱了阿木娜的决定，起身拉着杜锋坐下来，“来来，坐下来，咱们好好说。”
    “卓昊！您这可就过分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杜锋拉开卓昊的手，这声儿大的让邻座的人都冲着这儿瞧瞧。
    卓昊冷哼了一声，道，“跟你商量，我之前让你过来跟阿木娜谈的时候，你怎么谈的，你怎么中途不谈了呢？今晚是阿木娜主动过来的，主动找我谈的，你还要干预什么？杜锋，省省，这事儿对阿木娜来说是好事，你再这么拦着总不好。”
    听卓昊这么一说，杜锋明白了大概，看来阿木娜已经做好了选择，而自己也没有权利逼着人姑娘再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后海的酒吧

    服务员走过来，问杜锋，“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喝空气！”杜锋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他是彻底失望了，他不想让阿木娜入了这商局，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控制住。
    被杜锋这么一闹，卓昊本就憋着的气更大了，可眼前的阿木娜对自己就是宝，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嗨！不用搭理他，顾及这么多，哪能做成大事呢！老师，您再仔细看看，要没问题的话，咱们就走下一步流程。”
    “这份合同，我能带回家吗？我想多考虑几天。”
    “可以啊，这没问题。”卓昊应了阿木娜的要求，“可……老师您需要几天合适呢？”
    卓昊心急，还没等阿木娜回答，他便直接给了阿木娜期限，“要不咱就约一个三天后，三天后甭管行不行，您都给我一个信儿，如何？”
    “好！”阿木娜答应了卓昊的“三天之约”，或者，她已经做好了选择。
    后海的酒街，灯红酒绿，越是晚上这儿越热闹。卓昊一人坐在台，已经是微醺的状态，他看着窗外来回的行人，将一杯烈酒送下肚。卡座、台坐着其他形形色色的人，诉说着感情和事业，感慨着未来和人生。
    下午的事儿，卓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这件事他与杜锋之间的关系已不像从前，他不明白杜锋为何那么在意阿木娜，越想越想不通，趁着酒劲他还是决定给杜锋打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杜锋才接起来道，迷迷糊糊的说道，“什么事儿明儿去公司说，我刚睡着。”
    听卓昊那头声音嘈杂，杜锋稍微清醒了一些便道，“你这是又在酒，赶紧回去，明儿还得上班呢。”
    卓昊醉醺醺的说道，“上不上班，这不用你管，我打电话就是给你说一声，阿木娜那面基本同意了，她说了她要考虑三天，杜锋，你觉得这三天对她来说还重要吗？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杜锋听出卓昊的语气中充满着骄傲，但此刻也不想跟他争论，他只想睡觉，“你早点睡。”
    卓昊那面着急了，冲着电话嚷嚷起来，“不是，兄弟！我就不明白了。她就是一个跟你姐公司打工的，你这么护着她做什么！再说了，人家都说考虑考虑，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不是说她家里情况不好，我也是在帮她，怎么现在我里外不是人了。”
    听卓昊这么说，杜锋心里烦躁起来，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眼睛道，“阿木娜太单纯了，你这样会毁了她的。”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的卓昊讥笑起来，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毁了她？笑死我了！你别忘了，当初给我看她那些画作的人是你，是你卓昊，你现在跟我装什么清高，你别忘了，这件事是你先跟我说的，你也有份！”
    杜锋不想听卓昊胡咧咧，直接挂断了电话。他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卓昊的几句话让自己清醒了：是啊，自己是阿木娜的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关心她，为什么不想让她混入这商场。将画作给卓昊看，是究竟为了阿木娜好，还是害了她呢，这回就连杜锋自己也纠结起来，当时卓昊这面的确是一个机会，可现在他自己都把握不准。
    卓昊猛地将手机拍在桌子上，冷冷的笑道，“哈哈哈……敢挂我电话，可真是长能耐了。杜锋啊杜锋，你跟着我一起干，是我在成就你，不是你在成就我，懂吗你！”
    见卓昊絮絮叨叨了半天，台的酒保看不下去了，道，“哥，要不我送您回去，我帮您叫车。”
    卓昊一把搂过酒保，“兄弟，哥哥我是第一次来这儿吗？这才哪到哪儿啊，你赶紧给我……再来一杯！”
    “哥，您今儿喝的太多了，不能再喝了。”毫无疑问这酒保是认得卓昊的，“您平日里照顾我的生意，我感谢您，可您再这样喝下去，怕是您身体受不了。”
    卓昊不听酒保的劝说，嚷着嗓子道，“不用你管！你给我上酒就行，我亏待不了你的。”
    酒保无奈，只好给卓昊又添了一杯新的酒。卓昊接过来正要喝，就听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服务生，给我来一杯跟他一样的。”
    卓昊慢慢扭过头，吃惊的看着对方，“姚……姚战！你……你怎么在这里。世界这么小，在这里都能碰到你，我跟你说啊，咱们两家公司是不可能合作的，你……你有问题！”
    眼前的姚战穿的倒是很正式，一身的西装，卓昊一晃眼才瞧见他这身装扮，便嘲笑起来，“你说说你，来酒还穿的这么正式，你不会是来这儿上班的。”
    姚战不跟卓昊一般见识，毕竟喝醉的人满口胡言，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便道，“我跟朋友过来谈点事儿，刚给他们送走，刚才我就瞧见你了，怎么？谁惹您不高兴了。”
    卓昊没好气的说，“不用你管，该忙忙你的去。”
    姚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刚好酒保上了酒，姚战就端起杯跟卓昊碰杯，“来，碰一个，能在酒遇到也是一种缘分。”
    卓昊没有碰杯的意思，姚战主动去碰杯，看着卓昊犯愁的神色也猜出一二，“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
    卓昊没有说话，只顾着一个人喝酒。
    姚战想想又道，“之前说咱俩一起合作，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你我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奔着赚钱，咱们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一个充满同情心的人，能合作吗？”卓昊突然一问，姚战立马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知道卓昊在说谁，只不过他不想就此点破。
    “同情心？有同情心当然是不能合作了，现在市场竞争多激烈啊，我出入商场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狠心！有同情心还怎么做生意？你又不是做慈善的。”姚战说道
    卓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姚战看着他，凑近了一些道，“兄弟，其实我挺期待能够跟你合作的，我的资源咱们都可以一起共享！”
    虽有醉意，可卓昊脑海中想起之前杜锋给自己查的关于姚战公司的一些劣迹，便开口就问，“姚总，没跟你合作是因为你的公司有劣迹，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查到的。”
    姚战一听这话，在他眼里，卓昊就是生瓜蛋子，便侥幸的说道，“公司有劣迹？看来你们公司的员工对我公司还真是上心啊，都把这些查出来了。不过公司经营了这么长时间，难免会遇到一些不懂事的，难免也有一些看不惯你的，这时间长了，那劣迹就自然有了。你可以去看看现在哪个公司是正常的，不说别的，就那些大公司，也不都是劣迹满满？”
    这番话，卓昊还真没办法反驳，反倒是被姚战这么一说，自己却陷入了被动。见卓昊手中这杯酒到底了，姚战向服务生道，“给他再来一杯，算在我的账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请自来

    这一晚，卓昊没想到还能跟姚战一同饮酒，他也没觉得那么不自在。
    “不用，姚总。”卓昊转而问服务生，“这酒别算他账上啊，听我的。”
    姚总冲着服务生摆摆手，对卓昊道，“一杯酒不算什么，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说呢。”
    “好！日子还长着呢！”卓昊头脑已经不清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酒播放的dj声儿越来越小，眼前台酒架上的各式红酒、酒杯，都慢慢拉长到变形，他只想打盹儿，顺势趴在台上睡着了。
    姚战见状，忙扶起卓昊，将他从睡意中摇醒，对服务生道，“看来是真喝不了，快！来一杯冰水。”
    卓昊从未喝的这么醉，内心燥热至极，就像一座活火山住在了体内。不过多久，一股清凉从口中而下，他能感觉到原先燥热的胃中有冰水流过的痕迹，顿时这火山被浇灭了，冰冷刺激着神经，让他清醒了几分，可神志依旧是迷迷糊糊。他只记得被姚战扶到了酒外，随行的还有那个酒保，仿佛听姚战说了一句，“把他带去最近的酒店，麻烦你了。”
    一坐上车，卓昊就像是着了床，直接呼呼大睡起来，北京一夜，就这样在酒意中结束。
    次日，杜娟来到工作室的时候，桌上放着四张绢人的绢布画稿，阿木娜这次又给她带来惊喜了。往窗外瞧去，阿木娜正趴在自己的桌上睡觉，这姑娘不会一晚上都没回去？
    而此时的阿木娜并没有睡着，她是趴在桌子上，可睁着眼却还想着昨晚跟卓昊见面时的情景，究竟要不要答应他？阿木娜至今还在纠结，为什么杜锋很反对她，这一系列的问题，阿木娜都想不明白。
    “娜娜，要累的话，你去休息室睡会儿。”
    杜娟一说话打断了她，忙起身道，“没有，娟姐，我不困，就是想点事儿。”
    “我看了你画的初稿，还不错。”杜娟夸赞道，“我就说，从纸到绢布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等其他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我就给甲方看看，估计不会大改。”
    “好。原来照片中这四件绢人五官的样子都看不清了，我是凭想象画出来的。”阿木娜点头，而后支支吾吾道，“娟姐，其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说。”
    阿木娜决定听听杜娟的意见，决定将出售画稿的事儿给杜娟说了，“娟姐，快到下月了。估计家里又要冲我要钱了，我……我想把我那些画卖卖，贴补一下家用，现在是有这样一个机会，可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人家。”
    “是我弟弟他们吗？”杜娟道，而阿木娜并没有说出卓昊和杜锋几近闹掰的事儿。
    “是。”阿木娜应着，“之前他们找我聊过好几次，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这个机会该不该要。”
    杜娟不想干预员工太多，该怎么选择还是得看阿木娜自己，“娜娜，这个的话姐姐没办法给你具体的答案，但要怎么选择，还是得看你自己，听从你内心的想法。”
    “好，我明白了，娟姐。”阿木娜道，“那我再好好想想。”
    “嗯。”杜娟没有多说，这件事她打算先压在心里，要是让文欣知道了，文欣肯定是不同意的，阿木娜家庭条件特殊，杜娟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包容。
    卓昊起来去公司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推开会议室的门，见杜锋正在面试求职者，就没再说话，两人之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卓昊一直在会议室门口等着，直到杜锋面试完。
    卓昊推门而入，先是给杜锋打招呼，“这是面试什么职位呢？我怎么不知道？”
    “市场专员。”杜锋简单的回答，而后看了一眼卓昊憔悴的脸，“你这……昨晚又没少喝，酒醒了吗？”
    卓昊拿起桌上的一瓶水，一喝就是半瓶，擦了擦嘴说道，“醒了，本想着下午过来。那啥兄弟……对不起啊，昨晚喝多了！不该给你打电话的。”
    “没事。”杜锋回道，缓了会又问，“阿木娜那面你已经签约了吗？”
    卓昊道，“她说她会考虑的，应该没问题，她一定会答应的。”
    怕卓昊为达到目的，用一些手段，杜锋提醒道，“签约归签约，但不要用一些卑劣的手段，阿木娜一定要自愿的才行。”
    如今木已成舟，杜锋也不想再反对了。一晚上的失眠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段时间自己对阿木娜的关心是有些过了，那藏不住的喜欢，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卓昊看出了杜锋的心思，道，“卑劣？你想多了。不是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这么次次护着她？”
    杜锋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别人提起这件事，“哪有，你可别乱说。我是怕你胡来，让人家受委屈，毕竟人家还在我姐那儿干着呢。”
    “你把我卓昊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在北京这座城市，每个人都需要机会，但机会也不是给每个人的。”卓昊说着倒也不忘自夸一番，“不管是合作还是用人，都要攻心，你得知道人家心里想什么，需求什么。”
    卓昊这句话，让杜锋感觉到万分的陌生，如今的卓昊对人心的拿捏已经到了一个很高大段位，而今刚刚起步的卓时代，杜锋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在这儿待多久。
    “卓总，外面有人找。”前台跑来，敲了敲会议室的门说道
    “谁啊？”卓昊迎了出去，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跟自己在酒喝酒的姚战。
    卓昊有些紧张了，这时杜锋也跟了出来，见姚战上门，惊愕不已。上次让姚战离开还是因为自己，这回怎么又不请自来了？
    见了卓昊，姚战自来熟的打着招呼，“呦！卓总，怎么样，昨晚的酒醒了。”
    “啊，你昨晚跟他在一起？”
    见杜锋惊诧，卓昊忙道，“昨晚去酒碰到的，也没聊什么。”
    姚战压根就不把杜锋放在眼里，直接奔着卓昊握手，“卓总，今儿过来呢是想跟您说一下，可别忘记咱俩昨晚约定好的事儿啊，一起合作啊！”
    卓昊酒醒了，对昨晚的事儿有零星的印象，可杜锋就在身边，卓昊忙抽回手，故作不知的说道，“姚总，您搞错了。什么合作？我什么时候跟您约定好了？”
    见卓昊不承认了，姚战看了一眼旁边的卓昊，自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嗨！无妨，卓总，等您哪天想起来了，咱再谈也行。我今儿就是路过你家公司，就是路过。”
    “我们卓时代是不会跟你们合作的。”杜锋直言快语。
    姚战本不想搭理杜锋，不过他可不是善类，在他的印象里，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这样“挑衅”了，他冷眼看着杜锋说道，“小伙子，有些话呢不能说的太满，合作不合作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要明白一点，这家公司是卓总的，不是你的！”
    “你！”杜锋无言以对，可看着卓昊又不作声，杜锋负气离去，他不知道昨晚卓昊和姚战到底聊了些什么。
    见杜锋离开，卓昊忙对姚战说道，“你也回去，以后别来我公司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圆滑处事儿

    “好，我这就走！”姚战说罢正打算离开，转而又想到什么对卓昊说道，“记住昨晚我给你说的话，要成大事，就不要有那些妇人之仁！”
    回到办公室，见杜锋一人在电脑面前深思。卓昊进了屋，杜锋立马起身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跟他合作吗？他怎么来了？还有你对他这么上心做什么？他的公司是有劣迹的，咱不能合作，咱们是新公司，要稳扎稳打的来，可不能心急。”
    卓昊摆摆手，脸色已然不耐烦了，便道，“兄弟，我就给你明说了。有些关系呢，咱们不能一下子全部得罪，姚战这些年在公关营销这个圈子，咱不说口碑如何，但人家的确做得风生水起。最重要的是，他早年跟我爸的集团合作过，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想要傍大腿，咱们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
    “跟卓叔叔还合作过？”
    杜锋压根不知道姚战和卓家还有这段渊源，卓昊接着说道，“我也是听我爸说的，那时候我还小，姚战的公司刚刚起步，跟咱们一样，没多少业务。我爸是见他可怜，所以才给他了几单业务，他呢，对我们家也是有感激之情的，后来慢慢做起来了，也还清了我家的人情债，但最终还是有交集的，我爸那面呢，也不想把他给得罪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姚战是什么样的人。”
    “哦，是这样，那我真不知道叔叔跟姚战之间还有过一段合作呢。”杜锋说道，“如此的话就没有什么办法了，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我还是不建议咱们跟姚战这种有劣迹的公司进行合作。”
    卓昊明白杜锋和姚战两人一直不对付，可他心里依旧感激姚战昨晚将他送回酒店的事儿，“姚战，怎么说呢。可能生意上的确不适合共事，但做个普通朋友还是可以的。昨晚我在酒喝醉了，还是人家给我送回酒店的。”
    杜锋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句，“嗯。”
    卓昊想起阿木娜，便再次问杜锋，“对了，阿木娜这件事儿，你不会怪我。”
    原本杜锋是怪的，可阿木娜自己都愿意，杜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对卓昊道，“不会，之前是我见识太短了，没有考虑到长远。”
    听杜锋这样说，卓昊总算是高兴了，“对！我就说你肯定不会怪我，你想想人家自己都同意了，你再不同意，那这件事就说不过去了。”
    “是，我知道，不过咱们公司要平稳的发展下去，还是得找新的出路，咱们是做公关的，市场这块固然重要，这几日我面试了很多市场专员，到时候可以为咱们开拓路子。”
    卓昊道，“这事儿你来定就行了，我相信咱们这次跟阿木娜合作后，咱们公司一定会打出名号的，到时候业务这块就不用咱们四处求人了。”
    “那是自然。”
    杜锋自然不知道这家公司能走多久，但经过这件事他学会了圆滑的去处理事儿，时不时的展现自己迎合的一面也不错。
    “哗啦！”卷帘门再次拉了起来，杜北京看着这间久违的小店，久久站在门口说不出话了。
    身后的雨燕拿着扫帚进了屋，转头看着老杜，“别发呆了，赶紧进来打扫打扫，过几天院里的设备来了，就可以直接开业了。”
    杜北京这才缓缓进院，看着落了一层薄灰的小店，“你说这断断续续快一个月了，没想到咱这店就这样空了一个月，这回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雨燕接过话，“事儿呢得往好的方面想，现在咱们把所有的手续都弄齐活了，该怎么开就怎么开，会顺利的放心，这家里不还有儿子闺女呢，你要实在忙活不过来，我们都过来帮你！”
    “那不用，你们都要忙家里和工作室的事儿，我这儿可以，我不还有那老哥几个呢，他们一会就来了，你啊没事就回家歇着，这都是累活，还是让我们来做。”杜北京道
    “洗洗擦擦的你们大老爷们哪能行，等一会忙完再说。”雨燕说罢就去水池边淘抹布，边淘边说着，“其实，这店关了一个月，说脏也没那么脏，不过还得上心好好擦擦。”
    杜北京赞同，“那可不，咱做的是嘴上的买卖，干净卫生才最重要呢！”
    说起老杜在医院的那老哥几个，这些日子，他们都各自在家忙活自己的事儿，净化设备的事儿虽然大家都帮了忙，可最用心的还是老杜一家子，这些雨燕都看在眼里，趁着他们还没来，雨燕是有话要说，“老伴儿，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说这家店是咱们跟你那老哥几个一起投资及的，可这不能说投了钱什么都不管啊，现在这大大小小的事儿总感觉都是咱们再弄，他们好像不怎么上心？您瞧瞧自打你说弄设备这事儿，他们也没帮到什么忙。”
    “唉，这话怎么说呢，这家店开起来要按照谁投入的多，谁投入的少，那咱家肯定是第一位了，自然就操心的多一些。而且当初退休后开药膳小铺这个主意也是我拿的，能多操心就多操心一些。设备这块，他们也倒是帮着问了问，只是结果你也知道，出二手的太少了。”杜北京说道
    雨燕点点头，便道，“我看啊这店就是操心的命，这以后啊我还是多过来一些。”
    “会好起来了，咱不计较那些，真要计较那么多，咱这小店还开不开了。”
    杜北京说的在理，雨燕也不再反驳。雨燕一向以来心细，这事儿都憋在她心里有阵子了，经老伴儿这一说，也明白了。
    没多会功夫，老哥几个就过来了，见小铺重新开业自然欣喜。雨燕收拾的差不多也就回去了，反正一帮老爷们在一块，她是觉得挺不自在，之前老杜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她就很少掺和老伴儿的事儿，如今这退休了，也更是如此。
    而今自己将京华坊大部分事儿都交给了闺女打理，小店又重新开始起步，这自己总不能就这样闲着，雨燕自知是闲不住的人，正寻思着这些，三两步就走到家门口，正瞧见秀芬跟门口倒完垃圾回去的背影，雨燕眼力好，见垃圾桶里花花绿绿的，“这什么啊，碎布头吗！”
    她自语着走过去一瞧，还真是，“这些都是绢布，这秀芬什么时候又倒腾上绢人了？不行，我得瞧瞧去。”
    想到这儿，雨燕决定溜进去一探究竟。院子里比前几天来乱了不少，雨燕纳闷，“这秀芬现在都不收拾的吗？之前那么爱干净的人……这院子怎么弄成这样。”
    的确，几天的时间，秀芬这院子像是几天没住人，地上堆积的都是风吹来的杂物。
    嘟囔了几句，便到了秀芬工作的房间，见秀芬正戴着老花镜缝制绢人成衣，桌上摆着的也正是找着的画稿。秀芬听见了脚步声，还以为是柳天回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今儿没演出啊，回来的这么早。”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有感激

    见没人回答，秀芬这才回头一瞧，当即被吓了一跳，“呦，您怎么走路没声儿啊！不是，你进我家门，你现在都不带敲门的？”
    “之前进你家门也不敲门啊。”雨燕说着便上前细瞧，“你这嘛呢，这不是我家工作室的活儿？不是，秀芬，这活怎么在你这儿啊。”
    秀芬摘下老花镜，看着雨燕，也知道这“暗度陈仓”的事儿瞒不住了，“嗨！这不是孩子们想让我帮忙，我这段时间刚好闲着，也就棒棒孩子。”
    看到这一切，雨燕心里被感动到了。她知道秀芬在帮着闺女，急忙说道，“这事儿怎么能让你来呢？哎呀，这杜娟真是，怎么就找你帮忙了，我都不知道这孩子麻烦上你了。”
    “孩子们麻烦咱，咱就给人做，毕竟你们现在工作室的那四件绢人的成衣最早也是我做出来的，如今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绢人又转了回来，估计也是那批绢人里仅有的几个了，这就是缘分。”秀芬感慨的说道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小气了？秀芬这回算帮了京华坊一个大忙，雨燕不知道怎么感谢，愣在那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这事儿弄的，秀芬，我……我也帮你做点什么，对了，刚进门瞧见你家院子这几天没打扫，我帮你扫院子去。”
    雨燕说着正要往外走，被秀芬一把拉住了，“别忙活了，这几天都在缝衣裳，院子今晚天儿回来让他打扫就行，您啊就别管这事儿了。”
    “说真的，这事儿弄得，我这心里真挺不好受的，秀芬。平日里咱两家……唉，都怪我，平日里太较真了。”
    秀芬安慰起来，“你啊，别想那么多了，孩子们的事儿跟咱这一辈又没多大关系，你家娟儿现在经营京华坊，挺厉害的，咱应该支持孩子。”
    “谢谢，谢谢！秀芬，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你是不知道，杜娟怕这事儿让你知道，还跟我商量着暗度陈仓呢，把绢人偷偷的拿过来，再送回去。我就说这事儿再怎么着也不能瞒住你，果然这才几天，就被你发现了，是不是你家娟儿主动跟你说的？”
    雨燕不好意思道，“没有，她的秘密藏得可好了。我是刚才瞧见你家垃圾桶，里面花花绿绿的，我想着过来看看，结果……”
    “嗨！早知道这样，我就装黑塑料袋了。”秀芬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慨叹起来，“咱俩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儿啊，藏在心里肯定都不舒服。二十年过去了，甭管是师傅还是咱两家的儿女，也看得出都希望我们能和好，咱俩都得慢慢的去消化才行。”
    “也该消化了，也该好好的了。”
    “不过成衣这事儿，你还是别跟你闺女娟儿说，孩子现在自己创业，想做出一点成绩也不容易，咱这当家长的面儿啊，得给孩子留足了。”秀芬考虑的周全，雨燕自然也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阵子你闺女早出晚归的，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多叮嘱她早回家。”
    雨燕摇摇头，“没用，这孩子现在比我还拼，我说了好几次都不管用，我都怕现在她日夜颠倒，白天犯困。”
    “所以说，还是得多注意注意。”
    秀芬和雨燕跟这儿说着，“阿嚏！”正在工作室打盹儿的杜娟打了一喷嚏，接着又睡了起来，真被秀芬阿姨说中了，这几天杜娟夜以继日的想完成这四件绢人的修整工作，作息早就黑白颠倒了。
    文欣路过杜娟办公室的门口，见杜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便悄悄的帮她关了门。格桑端着水杯走过来，“欣姐，娟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文欣心疼的看了一眼杜娟，道，“她是缺觉了，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每天晚上凌晨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去，现在这么困，怕是到家之后还在工作。”
    “这段时间娟姐是在忙绢人饰品的事儿，我每次见她画图纸都画到很晚，真没想到，这饰品的工作也要这么拼。”格桑道。
    “是啊，大家为了这个活都付出了不少，这四件绢人身上的饰品，得需要她重新搭配，虽然这几天甲方寄过来了之前的几件饰品，可大部分还得杜娟重新设计，我是了解她的，跟上学的时候一样，一件事非得做的完美才行，你瞧她现在睡了，怕是晚上就清醒了。走，别打扰她了，让她做个好梦。”文欣道
    办公室外大家各自忙碌着，空调吹着凉风，桌上的画稿被吹起边角，杜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空调的温度越来越低，她迷迷糊糊的喊道，“文欣，文欣，帮我调一下空调。”
    可没有人回答她，空调冷气十足，杜娟一个激灵，蓦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是那条古老的街巷，意识中渐渐熟悉起来，眼前模糊的是城楼，漫天的飞雪，怎么会这么冷？杜娟正思忖着，突然明白过来：我这是又回到了梦境？难不成那大宋之梦还未完结？
    这怎么一下就到了冬天？土灰色的城墙像经历了多年风霜，没之前看的新。小娘呢？她怎么不在这儿？眼前慢慢清晰，杜娟这才看清，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童叟老幼，年轻力壮，只是大家静静地站在那里，都不作声，任凭这场大雪从天而降。
    城门打开着，两旁守卫的将士比以往少了很多，杜娟正站在大道中间，这从郊野吹来的风伴着雪，从城门而进，从四面八方涌进，阵阵寒意，这是过了几月、几年？
    雪雾飞散，偌大的雪花落下，怎么是古钱币的形状，不！这不是雪花！杜娟彻底在这里清醒过来，这漫天飞舞的，是有雪花，可其中还有那白花花的纸钱，轻飘飘的在半空飘荡，时不时落下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全然被这雪盖住。
    放眼看去，等眼界阔了一些后，杜娟见街巷两旁均已立白幡，遍布长街。这是怎么回事？遍街白幡，怕不是这朝某位君臣殡天大举葬礼？所想间，耳畔响起马蹄声声，似从城外而来。杜娟举目凝视，似有一队人马抵达城门外，只是这风雪交加，难以看清。
    “嘟——”长螺号响起，那队人马的身影慢慢向城内挺进，所有人一袭素衣，为首的是四位官兵，扛着大宋之旗帜，缓步前行。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还梦大宋：香消玉殒

    这是怎么回事，逝去的人会是谁呢？杜娟怎么会知道答案，她本以为不再回到此梦中，可谁曾想还是回到了这里，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她走向人群。这回她看清了人们的面容，大家脸上的神情都充满着哀怨，脸上均挂着泪珠，那泪珠与这寒冬的雪融为一体，天儿这么冷，大家究竟在等什么？我要不要直接问？杜娟想。
    只听得人群中有人说话了，“太可惜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这样走了。身在他乡也仅有三月有余，她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一位年迈的老人咳嗽着从人群中走来，花白的胡子上沾满了雪花，便道，“谁说不是呢，不知道她在那面受了什么苦。可毕竟是送出去的人，哪有这里好啊，而今大名府虽不如之前繁盛，府内壮士均被发配边关，这城中更是萧条，可也是一个家。”
    壮士发配边关？杜娟想着，难怪刚才看城楼处少了很多官兵，而今竟已过了三月，莫不是战事要起？金国向来觊觎宋国许久，历史上均是如此，屡次侵扰边关更是数不胜数，如此看来如今的大名府已不同往日了，那这里的京华坊怎么样了？会不会也落败了。
    做梦的规律杜娟还是明白的，都说梦境的反着来的，梦见不好的，现实中终归是好的，从上次离开梦境后，京华坊便已经大不如前，可现实中呢，京华坊却做得风生水起。
    “家？哪还有家啊。”人群中一位中年妇女继续说道，“公主远赴金国和亲，本求得是一方安宁，可如今公主走了，谁知道金国会不会再起战事，我儿前往边关已有三月未归，这以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只是可惜了公主，多好的人啊，以前在这里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们，可如今……就这样离开了。”
    妇人说着哭了起来，旁边的人也跟着啜泣。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公主走了，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杜娟心想着，可内心早已不安起来。
    “嘟——嘟——”螺号近在耳畔响起，转眼间那队伍已近眼前，白幡飘动，如搅动着漫天飞雪。杜娟这才看清，这是一支很长的队伍，所有人均穿着麻衣，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带，沉重的从杜娟面前走过。这队伍怎么这么熟悉？这是公主之前前往金国的送亲队伍，可如今却……
    队伍向前，哭声渐近，其中有男女声、老幼声，杜娟分不清这哭声是来自人群，又或者是来自这队中。
    “跪！”一声长啸，街巷两旁驻足等待的行人，全然下跪。
    杜娟认得这声音，在队伍中飞快的找着，队侧一旁，正是李公公在喊着。见他不再穿着官中朝服，也是一袭麻衣，只是麻衣外披了一件纯白的丝布。
    “姑娘！看什么呢，赶紧跪下！”旁边那位大爷提醒着，将杜娟忙拉着跪了下来。
    杜娟算是人群中最后下跪的，且也在道边，甚是扎眼。李公公一眼瞧见她，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仰天长啸，“安邦平天下，飞空不落花，我大名府公主，一路走好！”
    “我大名府公主，一路走好！”众人皆悼
    看来，公主是真的……杜娟不往下想了，自知此境是梦，可内心悲恸，那股子想要奔放的泪，如鲠在喉，怎么也哭不出来。地上是冰凉的，膝盖彻骨的凉，那种凉直痛内心。大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杜娟微微抬头，余光见打白幡的几人过后，紧跟的是丫鬟、仆役，那都是公主府的，杜娟也认得。而后八位大汉光着臂膀，见肌肉凸峰处均已落满雪。一行八位抬着一口巨大的漆木金棺，缓缓走过。棺椁上系着白菊挽带。后隔着两米远的距离，跟着另一队，头前开路的便是四匹白色的骏马，头戴白菊，马上坐着的却是大将模样的人，身穿金银铠甲，阵势威严。四马阵后，紧跟的是举着告知幡的将士，四四成列成排，装束便像是皇家内卫，也均各个身穿麻衣。内卫后是一顶金鸾轿，轿身四周被围上了白色的丝绦，这应是皇上的轿辇。
    众人跪拜在地，大气儿不敢出，直至等着队伍走过。以往闹市的街巷，而今静的连雪飘落的“簌簌”声儿都能听得见。眼前的雪一片片落下，这大宋大名府的街，只剩这苍白一片，只是这会儿的功夫，杜娟未曾见到小娘，她应该也在。人群中无人去说公主是怎么走的，小娘应该知道，不，李公公应该知道。
    大队驶离，街巷的人相继散去，人们无不慨叹着公主的年少，只是这花容，未曾绽放却香消玉殒。雪，落的比刚才大了，风，也拼了命的吹着。杜娟记得去京华坊的路，只是眼前这飞雪，如刀一样割在脸上，甚是生疼。
    京华坊的门楼牌坊，在雪雾中隐隐不见。阵风过后，只看眼前有一人，单薄的身子，是她，“小娘，小娘？”
    杜娟叫的大声，可被这风雪掩盖。拼尽全力，冲着前面的人影又喊道，“小娘！”
    她听见了，逆着风雪转过身，见到了杜娟隐隐绰绰的身影，能丝微的听见她的回答，“是娟姐姐吗？”
    杜娟疾步上前，没错，真的是小娘。她比以往看着瘦弱了许多，见到杜娟，小娘还是像之前一样扑过来，扎进杜娟的怀里。只是这回，她似积攒了良久的悲痛，一入杜娟的怀便大哭起来，杜娟的泪水难耐，姐妹俩抱成一团，在雪中哭泣。
    “娟姐姐，公主离开我们了，永远离开了。”
    “我知道……”直到小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娟才相信公主是真的离开了，两人相互搀扶着入了京华坊，坊内空无一人，偌大的厅堂里也悬着白练。上了楼，那是三人一起住过的公斋，而杜娟此时，已无心过问京华坊如何了。
    这公斋的一切，本就是公主置办齐全，而今看着这些更是睹物思人，小娘难控悲痛，哭道，“她说了她会回来的，她说过每年春暖之时，便是相见之日，可她……她为什么会这样啊。娟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和亲本是一件好事，可为何会如此？”
    杜娟自然不知，在这里和公主的过往，一起在闹市练摊，一起在京华坊学技，一起对抗掌事姑姑……这一件件的事儿，全都在杜娟的脑海中闪回，她那么开朗，那么活泼的一个人，为何就这样离开了？
    “娟姐姐，我好想我们三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可如今真的回不去了。”
    这里的一切本是虚妄，皆为梦境，却在此动其情，伤其心，姐妹俩相拥而泣，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娘已在怀中睡着，杜娟这困意也渐渐袭来，只是稍有困意时，就被这公斋窗外吹来的凉风给吹清醒了。寒冬飞雪，这公斋也像被弃了一般，连烧火盆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还梦大宋：字号馨文

    屋外传来一阵轻佻的脚步声，似有踩着雪的“咯吱”声儿，会是谁？现在还有谁呢？这京华坊如此萧条，怎还会有人进入？
    来者直接推开了门，一阵寒风随势而入，是他，杜娟道，“李公公，您怎么来了？”
    李公公身上的麻衣还在，他没想到屋里还有人，一瞧是杜娟和小娘，“在这儿，是你？唉，小公主跟着您，咱家也就放心了。”
    原来李公公随公主仪仗回到宫中，得知小娘不见了，便四处找寻。还好李公公得知小娘钟爱京华坊，一想便知。
    听李公公的声音，小娘从杜娟怀中醒来，“李公公，你来了。”
    “小公主，可算是找着您了。官家担心您，让我四处寻寻。也看看这里有没有大公主留下的东西，官家让我带回去呢，小公主，您一会随咱家回宫还是？”
    “我想在这里待会儿。”
    “好，就依小公主您的，咱家回去后跟官家说明就是了。”
    见李公公未提公主离世的事儿，杜娟问道，“李公公，安邦公主究竟为何……她前赴金国和亲，走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
    小娘见杜娟问了，而后追问道，“是啊，李公公，安安姐姐是怎么走的，她为什么会这样？”
    李公公一脸为难，被两人这一问，倒先落泪了，他径直摇头道，“公主薨逝的事儿，咱家不能说啊。咱家是答应了官家，事关两国，这事情不能说，不能说。”
    越隐瞒，杜娟越觉得其中定有蹊跷，她急想知道答案，“求李公公告诉我们，公主生前与我们关系甚好，情同姐妹，而今公主薨逝，大名府上下均知道公主是为和亲而去，可公主薨逝真正的原因，李公公你是知道的。公公您就告诉我们，我们定会守口如瓶的。”
    “李公公，安安公主对我很好，她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她说过会回来的，。”小娘祈求道
    李公公再为难，公主薨逝的原因，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小娘见状，直接下地，冲着李公公将要跪下。李公公见状，自己先“扑通”一声跪下了，忙说道，“小公主，这使不得啊，使不得！杜绣娘，快，快快将小公主扶起来。”
    这办法还行！反正是在梦里，小公主不能跪，那我跪！杜娟的确是按照李公公的要求将小娘扶起来，而后自己跪了下来，诚恳的说道，“求李公公告知真相。”
    李公公更为难了，看着杜娟，“你……哎呀，你让咱家如何是好，你是公主的亲姐妹，你这样让我怎么办……罢了罢了，咱家告诉你们就是了。你……杜绣娘，你先起来。”
    杜娟起身，李公公老泪纵横，“安邦公主赴金国和亲，两国再次订立盟约，大计已成。金国君主准备婚期两月有余，公主的生活还算富足，可当大婚之日，公主要嫁的并非是金国君主，而是君主的弟弟，其弟弟本是痴傻之人，公主不从，听跟随丫鬟所言，金国便将公主软禁。然三月正是公主回大名府探亲之时，可金国拒不放人，官家知晓此情，知公主再难回大名府，便增派抽调官兵前往边关，以固山河。公主日日郁郁寡欢，忧心成疾，思家心切，又恐两国战事将起，便答应了金国君主的要求，与其痴傻弟弟成婚，然就在大婚之夜，公主……公主却服毒自尽……”李公公泣不成声，杜娟不曾耳闻，其历史有此等烈女之事，而在此梦中听李公公言明真相后，杜娟心感钦佩，声泪俱下。
    小娘呆愣的站在一边，她哭的无声。杜娟抱着她，小娘许久才对李公公道，“李公公，未来些年，我的命运可与姐姐相同？”
    “这……”李公公无法回答，他无法预料皇家公主的命数如何，见李公公不答，小娘也自知了答案道，“原来，当公主这么累，我宁愿做以前那个跟着京华坊学绢艺的杜小娘。”
    可命数已定，何谈能回去呢？杜娟无法左右其事实，李公公仰天长叹，“馨文伤离大名府，皆由多舛皇家命！”
    “馨文？”杜娟重复着这个名字，疑惑的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道，“两位有所不知，公主本名赵安安，字馨文，号安邦。咱家只是借用她的字，辈天悯怀罢了。”
    馨文，馨文？文欣？杜娟念叨着这个名字，文欣！是你吗？
    公主原是自尽，杜娟无言以对，她没有想到公主会走上这条路，可恨那金国背信弃义，致使公主如此。李公公接着说道，“咱家也是十天前接到哀号的，金国本想厚葬公主，可公主待老奴如家人，经官家同意，咱家便带随从入金，将公主接了回来，可老奴这一举，怕是会招惹不断的麻烦过来，就怕是金国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啊。”
    李公公说罢看向小娘，“唉！您说说，这些公主的命数怎就这么苦呢，而今将士守边，金国定不敢发兵，怕是还会以和亲之计制衡两国，而此并非长久之计，大名府作为大宋朝之陪都，这命数，怕早已是天注定。”
    果然，小娘定逃不掉与安邦公主一样的命数。这三回入梦，虽为梦境，却也与公主、小娘甚至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绢孩儿，都有了感情。杜娟细听着李公公所言，见小娘也不再哭泣了，安邦公主薨逝，小娘也见到了自己的明天。
    “李公公，我愿随你回宫。”小娘冷冷地说，杜娟看着这仅有十六有余的妹妹，就要担起一国之担当。
    屋外进来的宫女，在这间公斋给小娘重新梳洗，她这身雍容华贵的服装，透着王者的贵气。她转头看向杜娟，“娟姐姐，你同我一起回宫如何，安安公主离开我了，我不想让你也离开。”
    “好。”杜娟答应她，“我答应你，跟你回宫，我陪着你。”
    安安公主自尽，这件事儿怕用不了多久，大名府的人们都会忘记，它是成为了皇家史上的一段耻辱，可她更是深深的记在了杜娟的脑海中，这大名府的气数，已是苟延残喘了。
    手下仆从道，“禀公公，公主已准备完毕，可随时起驾。”
    “好，公主，杜绣娘，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回到宫里，咱家还有一未了结之事，要为公主而做。”
    飞雪未停，这门一开，一阵寒气袭来。杜娟一个哆嗦，仿佛置身冰窟，眼前数片雪花飞进，这公斋内怎么会飞来雪花？杜娟暗想，可周身已经冰冻，只听得，“滴滴滴——”的声音，那是空调调温的声音。
    现实？这就醒了？这梦不会就这样结束了？杜娟压根忘记了自己还趴在桌子上睡觉呢。
    “这么冷还睡这么久，真不怕感冒啊，娟儿醒醒，下班了。”是文欣的声音，文欣，馨文，她应该叫这个名字，“馨文！”
    “什么馨文？睡糊涂了，还把我名字给叫反了。”是文欣的声音，的确这梦就这样结束了。

 第一百八十章 邀请

    这一梦醒后，杜娟顿时觉得眼前的文欣是那么亲切。可眼角湿漉漉的，刚才梦中公主离开的悲伤还未过，文欣看着她道，“这睡一觉怎么还给你睡哭了？”
    杜娟急忙掩饰道，“哪有，冷得想打喷嚏打不出来，憋出了眼泪。欣欣，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被杜娟这么一问，文欣愣住了，“娟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说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杜娟才算是缓过神，她心想：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睡着了。这次的梦毫无征兆，来得有些突然。大宋国这梦还没有结束，我不想再看到小娘和安邦公主是一样的命运。
    “想什么呢，我还给你说呢，以后你开空调，别开那么低的温度。本来睡着就容易着凉，还开那么低的温度，不怕冷啊。”文欣在旁叮嘱道
    冷？难怪这次回到梦中时那么冷，杜娟自觉得这身子就一直没热过。文欣帮自己关上了空调，这场浅梦也到此结束了，“谢谢你，欣欣。”
    “睡了一觉，就这么客气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文欣假装质疑的看着杜娟，而后道，“都下班了，正巧我有一件事跟你再说一下。”
    杜娟点点头，文欣接着说来，“其实这几天格桑跟着秀芬阿姨去学习，我挺有感触的，当然这个想法之前也跟你说过一次。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家跟秀芬阿姨家的关系通过这件事后应该是缓和了，我想着后续能不能让秀芬阿姨也加入京华坊，和格桑一起专门负责绢人制衣这一块，除此外，秀芬阿姨技艺这么好，咱们之前一直想开培训班的计划，也正好可以做起来了。”
    杜娟当然想到了这一层，可让秀芬阿姨加入京华坊，怕没有那么容易，她深知两家现在才算真正的重归旧好，要想回到二十年前的样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除此外，杜娟也担心其他，“之前是想过，也跟我妈提过，但后来觉得秀芬阿姨比我妈的年龄都大，来京华坊就得上班，我怕阿姨吃不消，不过后续倒是可以考虑让她兼职过来。”
    “嗯，这样也行，其实我暗地里了解了，秀芬阿姨家虽然开着裁缝铺，但在家里开着，却是很少有人去，生意根本不行。好像秀芬阿姨也变得佛系了，有活没活都行。”
    杜娟道，“秀芬阿姨一向如此，现在不像二十年前了，其实现在正是她们休息的好时候，但就怕闲不住。”
    杜娟说完眼睛在桌上扫了一遍，随后又拉开抽屉瞅瞅，文欣见状问道，“找什么呢？”
    “我记得桌子上放了四张绢布的画儿，就是阿木娜出的绢人五官画稿，怎么不见了。”
    文欣一拍脑门，突然想起道，“嗨，瞧瞧我这脑子。刚才你睡着的时候，甲方来电话了，就是那个老爷子来的，说想看看绢人的五官画的怎么样了，我就把娜娜的四张画翻拍了一下给发过去了，你等着，我这就跟你拿去。”
    这睡觉可真误事，杜娟想着对文欣说，“不用，就放你那儿，到时候要修稿什么的，你直接跟娜娜说就行了。”
    “行。你还别说，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娜娜的进步很大，这画稿发过去后，甲方都挺满意的，让咱们进行下一步，该给画稿上色了。”文欣开心的说道，本对阿木娜担忧的她，现在也是能说出赞誉的话来了。
    这一次的初稿能一次性通过，杜娟也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文欣却给自己带来了好运，果然这梦都是反着的，“那挺好啊，之前娜娜给到我的是勾勒出的画稿，我就觉得可以。当时我也觉得她进步挺大的，那后面上色的工作，咱们就多盯着点。”
    文欣道，“放心，我都安排了。我是看出来了。其实这四件绢人原本就五官模糊看不清，娜娜擅长国画中的人物，能画好五官轮廓自然不在话下。重要的就在于上色了，就希望娜娜这面顺利。只是最近娜娜的话也少了，仿佛是藏着什么心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
    她并不知道阿木娜与卓时代的事儿，也不知道阿木娜单独找过杜娟。杜娟自知原因，可闺蜜面前也不好瞒着，就浅显的提了一嘴之前的事儿。文欣听后点点头，担忧也随之而来，“那这样的话，我怕她经受不住这一切，到时候可别影响咱工作室的进度。卓时代这家公司的成立，我也有所耳闻，这卓昊之前经营黄了好几家公司，现在你弟弟跟着他干，凡事多多留个心眼，娜娜这面也一样，别被人家给骗了。”
    “好，我知道，我跟小锋提过。可小锋最近也是情绪低落，我也没多问。唉，他自己的工作，自己把握，其实家里都不同意他跟卓昊搭档，可小锋也不能在家待着，也只能这样了。”
    “也对，有事做总比没事要好。”文欣道，“还有王府文创那面，下午也联系咱们了，他们的官网最近就上线了，明儿下午要在丽都饭店举办发布会，给了咱们三个名额，邀请咱们过去呢。你看看谁去合适，等明儿我给人家报过去。”
    “这是好事啊，王府文创这也算是给大家搭建了一个平台，要给了三个名额的话，我想想啊。”杜娟把工作室所有人都想了一遍，权衡所有后最终决定，“你跟我是必须要去的，大家手里也都有活，现在是关键阶段了，就不从工作室抽其他的人了。还有一个名额我想让我妈过去，想带她过去看看。”
    杜娟的决定也正好是文欣所想，听杜娟决定下名单，文欣说，“这样最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让季阿姨过去，王府文创这块本就是阿姨跑前跑后，才跑到这样的资源，现在有这样的机会，阿姨理应过去，行，那我明儿就报上去了，你赶紧回去跟季阿姨知会一声。不过李维安也被邀请了，刚还跟我请假来着，娟儿，你说他是什么来头，深藏不露啊。”
    “上次就看出来了，我妈说他们家是绢人世家，怕是有一些渊源。既然邀请了，那咱们就一道去。”
    文欣应道，“那行，那咱就一起去。下午他们是发布会，晚上还有晚宴，我是这么想的，晚宴的时候让娜娜和格桑也过去，带她们见见世面。”
    “这也算是咱工作室的人头回参加这种活动，王府文创那面不会有问题，别给他们添麻烦就行。”
    “放心，我都说好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压垮

    打工作室睡了这一觉，这时的杜娟是精神百倍。回到家，还没进门就闻见一阵羊蝎子的味儿，平日里家里不怎么炖煮羊蝎子，今儿是有什么好事？不过这鲜浓的汤汁和羊肉味更是吊起了杜娟的味蕾，三两步奔着厨房去了，“妈，今儿是什么日子，要煮羊蝎子吃？”
    雨燕瞧杜娟这么精神，“下班了，今儿回来的挺晚啊。”
    杜娟回道，“跟欣欣聊了聊工作。”
    “刚好，快给欣欣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起吃呗。”雨燕热情地说道
    “行，我这就打。”
    杜娟拨通了文欣的电话，文欣这回正开着车上了二环，见电话来了，按下免提，“娟儿，怎么了。”
    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羊蝎子，杜娟咽了咽口水，“欣欣，你走远没。我妈炖了羊蝎子，过来我家吃点。”
    “不行啊，娟儿，我这回在二环呢，刚开进来，前面怕是要堵车了。”文欣看着眼前一溜的红色尾灯，又看看车上的时间，差不多七点半正是晚高峰呢，看着水泄不通的路，文欣又道，“这次就不过去了，娟儿，你替我谢谢阿姨啊，你们赶紧吃。”
    “堵车了，唉，那没辙。行，明儿上班了我给你带过去，不管怎么说都让你吃上这顿羊蝎子。”杜娟说完，停了会儿道，“那就不打扰你开车了，欣欣，路上注意安全。”
    “得嘞，那先这样啊，挂了，我往前挪两步。”
    听文欣挂了电话，雨燕也听出了一二，“唉！早知道我提前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带她过来得了。”
    “没事儿，妈，明儿我给她带过去一点。”
    雨燕点点头，拿起汤勺打去漂浮的羊肉沫子，往里放了放调料，这才说道，“这羊蝎子是你爸那几个老哥们拿过来的，说前几天去了坝上，跟那面买的羊蝎子。就给咱家拿了一些，这估计能吃两顿的，冰箱里还有一些呢。”
    “羊蝎子涮菜挺好，妈，家里菜够吗，我要不买点去？”
    “够，之前剩下的菜还有，下午我又买了点宽粉、土豆、白豆腐，也就差不多了。”
    “我爸呢，还没回来？”
    雨燕手里忙活着摘菜，杜娟洗了洗手，帮起活来，老妈说道，“下午就出去了，医院那套净化设备到了，他们老哥几个去安装了。不过娟儿，你还真别说，之前总觉得你爸那些老同事不怎么上心，可这回设备到了，这些活还都是老爷们干的，你说安装设备什么的，咱也不懂。他们好像还叫了几个师傅，说是老院长介绍过来的，这设备可没那么好安，怕是得用个两三天。”
    “所以说，妈，您就放开我爸，让他自由发挥得了。”
    雨燕被热气熏得满脸通红，锅里咕咚咕咚的声音盖过了杜娟说话的声儿，不知道老妈是不是听到了，她许久才回道，“是啊，老爷们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弄，等你爸这药膳小铺开了，我过去帮帮工，打打杂就行了。”
    “您也别累着自己，妈。不过等老爸的小铺开了，那咱家可都是做非遗的，药膳也是非遗的一种呢。”
    闺女这么说，雨燕倒乐开了花，“非遗门类繁多，咱这一大家子能做两种，那也是咱的福分啊。”
    “妈，这次医院给过来的设备，应该没花多少钱，爸也没说多少钱，我之前想着要不够的话，我想想办法。”
    “你就别管这事儿了，你爸都能搞定。”雨燕道，“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我听着好像说要凑钱给院里，也院里不要，你爸跟那老哥几个正商量着要给医院的公益基金会捐款呢，我看明儿要不要过去看看。”
    被羊蝎子的美味迷住的杜娟，听老妈说起“明儿”二字，才突然想起王府文创的事儿，“哎呦！妈，我把大事差点给忘了，爸那面你就别去了。明儿下午王府文创那面要上线官网，邀请咱过去呢，我跟欣欣定了，咱工作室出三个人过去，我、欣欣，还有您。”
    “王府文创那面的动作挺大，看来今年对非遗来说是利好的一年！”雨燕话是这么说着，可要说起去现场，却推辞开来，“要去的话，我就不去了。工作室娜娜、格桑，还有李维安，让他们跟你们过去，都是年轻人，需要这样的机会。”
    “妈，您就去，其他人我们都安排好了，晚宴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杜娟把跟文欣商议好的计划一说，老妈就懂了。
    一听李维安被单独邀请，老妈当即震惊，“他被邀请在情理之中，算是住在咱家后面的大拿了，得，好了，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这设备的事儿，慢慢弄得了。”
    羊蝎子香味四溢，杜娟快要流下口水了，先忍耐几口给老爸打完电话再说。落日西下，透过树影映到厨房里，一片金黄。四合院外，胡同老街，沿着地铁站的柏油路上，行人不绝；越过繁华，是城中村的另一番景象。人比起路上要多了很多，外卖员、快递员还有穿着工装的泥瓦匠，蜂拥着进入小区，阿木娜所住的城中村，在这个时候算是最热闹的。
    肚子饥肠辘辘，阿木娜快速走着。路上的行人有看着手机慢慢往前挪步的，有索性坐在小路边歇脚的，还有开着电动车按着一路喇叭蛇形走位的。门店外的快餐车前，阿木娜道，“阿姨，打一份盒饭，一荤一素一盒米饭，要烧茄子和鱼香肉丝。”
    “刚下班啊，今晚新上的带鱼，要不要来一份？”
    “不了，阿姨，就这些可以了。”
    这晚餐就这样解决了。两个白泡沫的饭盒，下为菜，上为饭，一双一次性的筷子，这样的生活阿木娜不知过了多少年。
    回到出租屋，一开门一阵热浪便袭来。她快速寻找着空调遥控器，打开将模式改为抽湿，能省则省。正要打开盒饭，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了。又是那个号码，阿木娜习惯成自然，“钱我会尽快打过去的，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尽快是什么时候啊？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跟你要五万，你才给了两万。剩下的三万什么时候给，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难不成我们两口子的生活你就不管了？”电话那头，是阿木娜的父亲
    “我会尽快打过去的！”阿木娜挂了电话，看着打开半拉的盒饭，瞬时也没了胃口。
    她坐在床边，深思了好久。看了又看立在墙旁的那些画，从桌上一堆稿纸中翻出卓昊给自己的那份合同，看着第一页中卓昊的联系方式，她拿起手机打了过去。
    “喂，卓总，我想好了，我同意卖画。”
    老家的这通电话，彻底将阿木娜压垮，与此同时压垮的，还有她的信念。从杜锋跟自己接触开始，究竟卖不卖画作，阿木娜着实纠结了好久。她知道杜锋想保护她，而今她心里只觉得更亏欠杜锋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宴会（上）

    丽都饭店宴会厅，灯火辉煌，这里无高端感，却是处处可见的国潮风。来往贵宾中，各个穿着都是平素的衣服，不张扬倒显了几分自由。场中不乏有穿梭在人群中的几位主播，身穿汉服，乍一看像是从大宋穿回来的，各个拿着直播设备，介绍着今儿的活动。杜娟在诸多座位中找着名牌，看到京华坊几个字，忙招呼雨燕、文欣、李维安过来。落座后，杜娟向宴会厅四周张望，除上次竞标比赛外，这么大的场合杜娟也是很少参加。
    “妈，您瞧，一会赵爷爷也过来。”杜娟指着第一排位子上的名牌说道，“秀芬阿姨也来。”
    见赵玺、金秀芬还有几位熟悉的名字，雨燕道，“还有那几位，我也认识，这都是以前厂里的老师傅。没想到这次他们也能来，看来王府文创这回对绢人的扶持力度挺大。今儿算来对了，一会好好听听，能收获不少呢。”
    “这次活动跟我之前参加的都不一样，之前过于商业，这多好，文化气息十足。”文欣笑着说，这回对她而言更是一次洗礼了。
    李维安见多识广，不为所动，落座后接了一通电话就出去了，“有个电话，我先接一下。”
    雨燕点头道，“去。”
    “这李维安之前录简历的时候，简历挺一般的，没想到这么厉害，主办方专门邀请他过来，这里的名额可不好得。”文欣道
    “之前对他了解的不多，就知道他家是绢艺世家。前阵子听街道办的说，之前也跟我一个厂子，我是没什么印象了，厂大人多的，怕也是记不全，反正他不在师傅的组里，怕又是在哪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门下。”对李维安，雨燕能知道的信息也只有这些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排，是金秀芬，正找寻着自己的名牌。一抬头瞧见雨燕一行人，便忙打招呼，“来挺早啊你们。”
    “座儿在那儿呢。”雨燕指了指前侧方的座位，“你可以啊现在，都成嘉宾了，一会儿是不是还得上去讲讲。”
    “别说了，越说我越紧张，我都不知道上去说什么，师傅推荐的我，燕儿，要不我跟师傅说一声，你来？”秀芬诚意满满的看着雨燕，这话要在其他人听了可能就成酸话了，不过雨燕和秀芬这关系，那让名额都是诚心诚意的。
    雨燕一听秀芬说这话，还是有些感动，“这你还想着我，我哪能行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台就怯场，师傅推荐的您，是因为您是金剪刀，这名号可是咱这圈子的标杆。”
    “什么标杆啊，我这儿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让我上台讲讲以前的事儿，我正愁呢，这以前的事儿怎么讲，我还是好好想想。”
    见秀芬没有头绪，杜娟有些想法，便道，“阿姨可以借古喻今，以前厂子里的事儿和现在大家对绢人的看法，做个对比。以前是工厂技艺，现在是国潮，非遗的传播者也更年轻化了。”
    “看娟儿说的多好，果然年轻人的思维跟我们就不一样，我们老了，现在的事物接触的太少，就算是接触也不懂。”金秀芬说着从帆布袋中找出纸笔，“我得把你这话记下来，一会上台的时候加进去。”
    秀芬对杜娟这么看重，雨燕倒是欣慰了，“娟儿，你秀芬阿姨还是很看重你的。”
    “哪儿的话，咱啊是得向年轻人多学习学习。对了，这几天你们工作室的格桑跟我这儿学的还不错，这丫头挺机灵的，手上的活也来的挺快，娟儿啥时候你一起过来啊。”
    听秀芬这一说，雨燕心里愧疚了。二十年前那场恩怨中，杜娟曾提起过向秀芬阿姨学裁缝技艺的事儿，可当时两家老死不相往来，雨燕断然不让娟儿去学，刚听秀芬的邀请，雨燕看着她，“你是真愿意让娟儿去你那儿学啊？”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总不能把这门技艺传给我那唱戏的儿子。”
    雨燕强掩着感动，怕不是这活动，泪水早就泵涌而出了，她心里感谢秀芬，“到时候好好跟你秀芬阿姨学。”
    “好，我一定去学，谢谢秀芬阿姨。”杜娟道，“这段时间忙绢人其他的工作，没得出空来，不过一直很想见识一下阿姨的手法。”
    “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都聊上了，看来不错啊。”赵玺老师傅来了，看着大家相聊甚欢，老爷子是打心底的高兴，要放在几月前，雨燕跟秀芬肯定说不到一块，今儿王府文创盛典，是万众期待，更是众人欢喜。
    大家回打了招呼，老爷子还是很关心杜娟，“怎么样，娟儿，现在京华坊经营的还不错，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没有，赵爷爷，一切都挺好的。”
    闲聊了几句，宴会厅光线暗了下来，一曲古筝乐响起，灯光璀璨，盛典正式开始。
    “推动传统工艺振兴，加强非遗系统性保护。近年来，王府文创致力于保护和传承非遗，通过非遗购物节、非遗美食节，非遗中轴线旅游线路，多方位展现北京的非遗文化。从京剧皮影到吊炉烤鸭，从北京兔儿爷到景泰蓝，从抖空竹到北京绢人，从京西太平鼓到北京评书，这些属于北京符号的非遗，将更好的融入到我们的生活中……”一段制作精致的短片放完，与座中皆是掌声，而后王府文创也发布了下一步的非遗推广计划，赢得满堂喝彩！
    老爷子赵玺上台发完言，台下的主播簇拥着老爷子，开始提问。秀芬临场上台，却也是紧张的不行。手拿着稿子的手都开始发抖了，雨燕在后座看着，将手搭在秀芬肩上。
    秀芬回头，雨燕给她恳切的眼神，旁边的杜娟和文欣也有比出加油的手势来，秀芬深吸一口气，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好，下面我们有请有“金剪刀”之称的绢艺裁剪老师金秀芬，来跟我们分享她传承非遗的故事。”主持人说罢，秀芬上了台，很礼貌的冲着大家鞠躬，而后道，“大家好，我是金秀芬，以前人形厂的工人……”
    杜娟看了一眼手机，轻声跟文欣说道，“快下班了，要不让娜娜和格桑早点过来？”
    “也行，我来通知她们。”
    正跟工作室练手的格桑接到文欣的消息后，四下找寻阿木娜。一下午的功夫，格桑都在练习秀芬阿姨教的剪裁手法，今儿的工作室很是安静。就连阿木娜出去，她也没注意到。
    格桑边回信息边往外走，瞧见阿木娜正跟一个陌生男子在工作室外，这男子格桑有一丝印象，格桑心想：好像是娟姐弟弟的朋友卓昊，他怎么在这里，他跟娜娜说什么呢？
    要说卓昊来的是时候，还是说娜娜特地约在了这个时间点？两人各有心思，阿木娜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卓昊，昨晚回家后因为家事跟卓昊打电话决定卖画后，她的心里便如死寂一般。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宴会（中）

    卓昊可不管这些，今儿是阿木娜主动约自己出来的，往工作室打眼一瞧，冷冷清清，卓昊也明白怎么回事，“看来今儿是没人啊，你才约我在这里见面？”
    阿木娜袖口里藏着那份合同，废了好大劲才拿出来，递给卓昊，“卓总，合同我已经签好了，您看一下。”
    卓昊接过合同看都没看，直接夹在咯吱窝下，跟阿木娜说道，“不用看，我相信你。画作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还是到时候你直接寄到我公司？我看你现在在这里，也不太方便拿。”
    “那就寄到您公司，卓总，您地址可以给我一个。”阿木娜说
    “这样，合同一式两份，上面你有写地址，我先回去盖章，然后给你寄过来，你再按照上面的地址，把画作寄给我，剩下的事儿我来安排。”
    阿木娜默默点头，看着眼前的卓总，还是违心的说了一句，“谢谢您。”
    这一幕正好被格桑瞧见，待卓昊走后，格桑便追了出来，她只看到阿木娜愣愣的站在那儿发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阿木娜回头见是格桑，硬是挤出一丝笑意，“我没事儿，咱们进去。”
    “娜娜，你真决定卖画？”
    阿木娜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格桑，而后又恢复了平淡，“你……你都看到了？”
    阿木娜家的情况，格桑了解的不多，倒是很在乎她的画，“娜娜，你那些画画的多不容易啊，之前不是想拿到工作室休息间吗？怎么突然想起要卖画了？”
    阿木娜苦笑了一声，“就算画的再好，那放在家里也会发霉，现在卖出去，还能有份收入呢。格桑，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格桑没再往下问，心想她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赶往会场，晚宴就要开始了。
    “那个……欣姐刚才来消息说，让咱们现在就过去，娜娜，你收拾一下，咱直接打车过去。”
    阿木娜回了回神，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径直进了屋，格桑不由得担忧起来，娜娜卖画这事儿要让工作室杜娟和文欣得知，怕是要多想了，想到此格桑疾走几步跟上阿木娜，“娜娜，刚才的事儿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的。”
    阿木娜停了下来，看着格桑，“谢谢你，格桑。其实这件事我之前跟娟姐提了一嘴，娟姐让我自己做选择，但我自己清楚，这件事对工作室还是有影响的，谢谢你为我保密。”
    “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格桑道
    本以为胆怯的金秀芬在台上越讲越兴奋，直到一旁的主持人提醒时间，她这才做了收尾，“……最后呢，我想说一些心里话，其实刚才上台的时候我是紧张的，我也没想到会给大家讲超时了。回归到非遗和绢人，我想说的是如今的绢人不管从选材、制作、传播上，都与我们那个时候不同，如今的绢人是国潮新品，它更趋向于年轻化。我们都知道，北京绢人是国礼之一，我想象中未来的绢人，也一定是由一帮年轻人通过现代的方式做出来的精品，也一定赋能了北京四大文化中的科技创新，而广为传播的！”
    金秀芬这番发言，使得在场如杜娟、文欣、李维安这样的青年手艺人，备受震撼。
    看着雨燕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秀芬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坐会来后，雨燕小声开玩笑道，“我看你啊，上去之后是一点都不紧张。”
    “那紧张的劲儿，就被我压着呢，看来我还是不适合上台，刚才差点都嘴瓢了。”
    杜娟在旁打气，“阿姨，已经挺好的，您讲的这些挺鼓舞我们的。”
    “也就是说说之前的事儿，说说之前的经验什么的，也没什么。”
    秀芬发了言，最后压轴登场的便是王府文创的严总，严总一身唐装，看上去很是亲近，接着刚才秀芬的发言，接过话题来，“感谢咱们非遗绢人手艺人金秀芬老师的分享，我在下面听得那也是获益匪浅。她说的没错，新时代的非遗就需要新的传承手法，更需要年轻一代的大家。今儿在座的我看都是年轻人居多，我很欣慰，因为我看到了非遗未来的希望。我们王府文创这些年所关注的不仅仅是非遗绢人，还有其他的非遗类目，在这样一个百花争鸣的大环境下，今天我们王府文创的官网正式上线，这是为所有非遗手艺人搭建一个全新的展示平台，未来我们也将着力在此，愿北京的非遗走向世界！”
    伴随着倒计时，王府文创官网正式上线！
    今晚在这里，众人欢聚一堂。阿木娜、格桑打车过来后，发布环节已经结束，晚宴也刚刚开始。文欣很早就在门口等着二人，给了餐票后，引二人入了场。
    阿木娜、格桑跟雨燕、杜娟打过招呼后，便各自拿着餐盘开始寻摸吃的。因为这次严总邀请过来的嘉宾都一些是以前老厂子的，这晚宴一开始，大家都主动聚起来，聊着过往。雨燕也时不时凑过去，跟老相识熟悉熟悉，只是大家没想到的是，如今雨燕和秀芬两家的关系已经重归于好，也有人中途提起此事，雨燕和秀芬都各显尴尬了。
    杜娟见两位不知道说什么，主动拿着酒杯过来递给二人，“妈，秀芬阿姨，今天这个场面，您俩应该喝一杯的。”
    见杜娟主动了，在这场合下又不好拒绝，雨燕跟秀芬接过酒杯，看着杯中的酒，那往事如云烟在杯中显现，各自都看到了她们年轻时的模样。再抬头，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看着双方脸上布满的皱纹，雨燕和秀芬哈哈大笑起来。
    “呯”清脆的碰杯声，这老闺蜜俩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层，她们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而后望着对方，没有多少言语，无声却胜有声。
    见老妈跟秀芬阿姨举杯相邀，杜娟放心了，她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正要喝第二杯时，就听耳边有人道，“今天还是少喝酒，多跟大家交流交流。”
    这声音，是柳天的！
    杜娟回头看着柳天，刚一杯酒下肚，有些微醺。见柳天后更觉得脸颊烧的厉害，杜娟用手摸着脸，心想：真是的，刚才不晕，现在上头了。我现在的脸一定很红，他不会要误会了？
    想到此，杜娟决定还是先给人家打招呼，“你也来了？”
    听着杜娟微醺中带着慵懒的声音，柳天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这一笑，杜娟这脸就烫的越发厉害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宴会（下）

    杜娟承认这次见到柳天后很不好意思，谁曾想自己微醺的一面被柳天看到，还好自己没醉便说道，“别笑了，这么多人呢。”
    见杜娟不好意思，柳天也尊重她，不再发笑。转眼瞧见雨燕、秀芬聊得热乎，道“这俩是终于有共同语言了，不容易啊，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
    杜娟应着，“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
    “走，去那面坐坐，你也别喝酒了，应该还没吃东西，空腹哪能这么喝。”说着柳天邀杜娟过去，杜娟走在柳天身后：他还挺会关心人。
    雨燕也瞧见了两人，大胆的跟秀芬说道，“你说说你儿子是不是喜欢我闺女，这段时间可没少来工作室。”
    “不对，不对。”秀芬忙摇摇头，“这你说的什么话，应该是你家闺女中意我儿子，你没见你闺女见我儿子这脸都红了。”
    雨燕自然是护着闺女，听秀芬这一说，反驳起来，“她是喝不了这么多酒，你说什么呢，明明就是你儿子喜欢我闺女，我看真要是喜欢啊，找个日子过来提亲得了。”
    “唉，只要你不在乎过去，别说提亲了，咱俩就直接成亲家！”秀芬道
    雨燕一听“不高兴”了，“你看看你，好端端的，又提过去的事儿？这是过不去了？”
    秀芬正要说，就见老爷子赵玺正冲二人走来，便道，“咱俩啊，还是别吵了，师傅来了，别又让他瞧见。”
    雨燕回头，赵玺已经站在了面前，深深地叹气道，“唉，你们在这儿呢，我找了一圈，今儿怎么样感觉。”
    “收获挺多的，师傅。”雨燕道，见师傅愁眉莫展，“师傅，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赵玺没有回答，意味深长的说道，“没有，刚跟王府文创的严总聊了几句，他跟我请教呢，说如今的非遗如何更好的传承下去。我问这是你的问题吗？他说不是，严总跟我说其他的非遗门类和手艺人在当下传承都很难，虽说王府文创提供了平台和后续的扶持，可他们自身对传承却没了信心。我是在感慨，我们国家非遗这么多，匠人们的初心和坚持才是传承中最重要的，非遗的传承本就难，可这些年北京一直深抓非遗，没有放弃，就像北京绢人，如今能传承大众，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儿啊。”
    “传承困难，那些匠人现在走的路，我们之前就走过，可能非遗的传承都要经过这个阶段。”雨燕说道
    “现在非遗的传承重在于年轻人了，老一辈的手艺是精髓，新一辈在多种方式上拓新，未来还是可以期待的。”秀芬说罢看向餐桌上杜娟和柳天，“其实不管是绢人，还是京剧，现在不都是年轻人在弄？”
    杜娟这杯微醺的酒，倒是打开了味蕾，这一桌的菜，她的嘴就没有停过。柳天整日唱戏，饮食上自然很规律，更要节制，见杜娟如此吃相，倒是惊呆了。杜娟见柳天瞧着自己，刚才微醺的劲儿也过去了，便道，“柳天，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
    柳天应着往自己的菜碟里夹了几片素菜，优雅的吃了起来，这回该轮到杜娟乐了，“你这是戏唱多了，吃饭都这么雅？你只吃素菜啊。”
    “每天都得保护嗓子，不敢吃过于油腻、刺激的。”柳天道
    “等有时间，我给你捧场去！”杜娟大大咧咧的说着，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嘴里送，“嗯，这个不错，肥而不腻！你尝尝，跟我奶奶做的差不到哪儿去。”
    柳天不敢尝试，还是拒绝道，“不了，我看着还是肥。”
    “你可真讲究。”杜娟也不再让柳天吃这吃那，转而问起，“你们京剧院现在演出多吗？我感觉都好长时间没怎么见你回家了。”
    柳天道，“还是公益演出比较多，对了，你喜欢京剧吗？院里给我们出了专辑，回头我可以送你几张。”
    “真的啊！”杜娟眼睛发亮，对京剧杜娟谈不上热衷，却也会时不时听几曲，最重要的是，家里老太太在的时候听的比较多，“我奶奶喜欢听这个，我偶尔也会听。”
    “那你第一次听京剧是什么时候？”
    柳天这个问题，着实勾起了杜娟的回忆。这段记忆她记得清楚，想到这里不由得笑起来，“很早了，我小时候。那一年正是我妈下岗，人形厂解散了。厂子为了安慰大家给大家准备了一台京剧演出，那是我第一次听京剧，不过当年还差点闹出一个乌龙呢。”
    “那一年？”柳天有也印象，他心里暗自说道：那年正是自己第一次演出的时候，对，就是那年，有一个女孩慌里慌张的跑到了后台，自两家关系闹掰后，那是阔别多年后第一次再见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就是杜娟。
    杜娟点头接着说道，“是啊，那年可逗了，现在想起来都好笑。我记得当时找卫生间，误打误撞闯进了后台，当时还有一个演员画的跟大花猫一样。”
    是她！就是她！她还记得这些呢，柳天心里欢喜，这些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都到这时候了，柳天决定说出真相，“其实，那个大花猫就是我……”
    杜娟正准备夹菜的手停住了，她抬头看着柳天，两人对望许久。这一段缘分在这里更近了一步，那年在后台，原本是相识，可他们错过了，如今一切明了，柳天心中一直念着那个误入后台的女孩，这些年都未曾放下。
    赵玺师徒三人，无意间聊到李维安。雨燕本就纳闷，这回盛典主办方为何邀请他，他的父辈真那么厉害？雨燕问起后，师傅赵玺本以为大家知道李维安的情况，怎奈大家都不知，就连秀芬知道的也与雨燕一样。
    老师傅环视了一圈，见李维安正跟文欣和现场其他的非遗手艺人聊着天，便说道，“这小伙子你们都不知道？听过绢塑老李吗？”
    雨燕略有耳闻，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秀芬倒知道一二，“绢塑老李？哎呀！燕儿肯定是不知道，那段时间燕儿不是离开厂子了。绢塑老李是后面进厂了，在其他组，每个月都被评为绢塑制作第一，记得当时还拿了很多工艺美术大奖呢。”
    “对喽！”老师傅点头，“就是他！这李维安啊，就是老李的儿子，这俩夫妻俩当时离开厂子后，自己又干了几年营生，现在人家可潇洒了，国内外各地的旅游。这小伙子啊，是得了老李的真传，这几年在圈子里，有很多公司都高价请他去，都被他拒绝了。不过能来到京华坊，我倒是想起来了，秀芬好像跟他有过几面之缘。”
    雨燕有些没听懂，不过还是被师傅的这番介绍给震惊了，工作室竟有如此奇才，“这么厉害呢，回头我得跟娟儿好好说说。不过师傅，您刚才说秀芬跟他熟悉，那这次……”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宴会（番外）

    见秀芬不说话，雨燕也猜到一二，“秀芬，这次李维安来京华坊，是你引荐的？”
    秀芬的确帮了忙，只不过当时是通过柳天。雨燕问起这话来，秀芬也没有否认，轻轻地点了点头。
    “唉！师傅你说，我这又欠了雨燕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小李在工作室的确很优秀，他在绢塑这块很有想法的，我闺女都给我说了好几回。秀芬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之前我还怀疑呢，我说现在市面上最难找的就是绢塑师傅，我闺女却在最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原来是有贵人啊。小李这么有才，在咱工作室，怕是屈才了。”
    雨燕说着便担忧起来，秀芬道，“屈什么才，谈不上屈才的，来你们工作室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
    “这一路走来，京华坊很是幸运。”雨燕道
    晚宴进行过半，住在昌平、顺义的就先离开了，大厅里空了很多。阿木娜端着餐盘去自助区夹水果，正巧一位比自己年长的手艺人也端着餐盘走来，“您好，您是京华坊的？认识一下，我是做刺绣的，这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阿木娜思想正开着小差，这一问措手不及险些将手中的餐盘弄掉在地上，对面见此，忙道，“您没事。”
    阿木娜目光躲闪，却不想跟这位说话，急忙走开了。后面这位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正坐在后桌吃饭的严总，起身夹菜的时候，正瞧见了这一幕。阿木娜不知道怎么了，自打刚才跟卓昊说定卖画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性子本就大大咧咧，这今儿来此却无比紧张，精神更不能集中，匆匆拿完水果后，阿木娜迅速回到了座位上。
    “娜娜，你怎么了，这脸看着这么白。”
    “没事。”阿木娜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她一抬头，刚才那位中年手艺人还在看着自己。阿木娜顿觉浑身不自在，她看着四周，耳畔大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变得嘈杂起来。
    格桑见状，急忙冲着正跟柳天聊天的杜娟招手。
    “我过去看看。”
    “好。”
    走过来，杜娟一瞧阿木娜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关心道，“娜娜，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说着摸了摸阿木娜的额头，“也不热啊。”
    格桑在旁道，“娟姐，我觉得娜娜是太紧张了。”
    今儿场合盛大，杜娟也有一丝紧张，但终归来说还是应付的过去。阿木娜原本不社恐，这回是怎么了，看来这地儿也不能让她一直待着，“那要不先回去，我让人来接你。”
    杜娟拨了弟弟的电话，没说几句，阿木娜听出是杜锋，强忍着难受说道，“娟姐，没事，不用他过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眼下，杜娟还不知道阿木娜已经跳过杜锋跟卓昊合作的事儿，一会儿面对杜锋，阿木娜都不知该说什么。放下电话，杜娟道，“没事儿，娜娜，不用客气。这回刚下班，他过来也近，一会先给你送回去，你回家好好休息。”
    事已至此，阿木娜也只好接受了。
    杜娟安排好一切，本想着回去再吃点，见老妈正在另一桌招呼自己，旁边坐着的是赵老爷子和秀芬阿姨。她担心阿木娜，跟身边的格桑说道，“格桑，我这有事儿先过去。一会儿我弟来了，你俩就先送她回家。”
    “行，放心，娟姐，交给我了。”
    柳天也吃的差不多了，跟杜娟一并过去。赵老爷子大老远就看着称赞起来，“这对还真是般配。”
    雨燕、秀芬笑着不言，见两人过来了，李维安、文欣也到了，赵老爷子提议道，“招呼大家过来呢，就想着你们小年轻去跟严总敬杯酒，京华坊能到这儿，咱真得要感谢王府文创。”
    “那要不叫娜娜跟格桑一起啊。”雨燕说完正打算招呼俩人，被杜娟拦下了。
    “妈，娜娜身体有点不舒服，我给弟打电话了，一会儿让她先回去。”
    文欣看向阿木娜，问杜娟，“没事，怎么回事啊，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没事儿，格桑照看着呢。咱过去，先给严总敬酒去。”
    “走，咱俩也过去。”雨燕冲秀芬说
    一行人端着酒杯，到了严总桌前，本想着是敬酒表示一下感谢，没想到酒是敬出去了，却也被严总当场点了兵。
    大家依次给严总打了招呼，到柳天这儿的时候，严总看了看柳天又瞧着秀芬，“金老师，这就您儿子……柳天，不，柳老师。”
    “对。”
    严总连连点头，“哎呀！这真是缘分。一会儿晚宴的时候，柳天是咱这活动的压轴！对了，柳老师，我还有点事儿要咨询您一下。”
    “行，严总，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
    听话风，柳天跟严总是旧相识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也没说今儿在这里唱戏，难怪刚才只吃素菜，杜娟想着，说他讲究是冤枉人家了。
    雨燕带头端起酒杯，诚恳的说道，“严总，这次带大家过来也是想感谢你，要没有你当初给了京华坊一个新的机会，现在的京华坊都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哎呀，不用感谢。季老师，您太客气了，京华坊有它自己的特色，毕竟也在这行业这么多年了，根基打的好！现在你看看，年轻人都齐上阵，京华坊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谢严总的支持，还是有很多做的不足的地方。”雨燕谦虚道，“不过感谢的话是一定要说的。”
    酒杯交错，一杯酒下肚，倒是该吐真言了。
    “感谢就不用感谢了，大家做非遗也都不容易，尤其是你们绢人，这纯原创的绢人一做就是一两个月，还是希望能够多多看到你们京华坊的作品，我可是很看好你们的……”严总说罢，停顿了一会儿，看向阿木娜又道，“其实大家做非遗这行，潜移默化的都是非遗传承人。非遗的传承就是文化的传承，多文化之间交流才能百家齐放，你们工作室的年轻人，得要克服一些问题。等未来做起来后，那露面的机会很多，不敢社交，唯唯诺诺放不开，这就不太好了。”
    杜娟猜到严总所指阿木娜，可这事儿大家都不知道，便忙应着，“好，严总，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雨燕着实是听了一头雾水，不明白好端端的去敬酒为何还被点了名，她心里不太好受。回到桌前，问起杜娟才知事情原委。雨燕不考虑这么多，直接跟杜娟和文欣说道，“咱这工作室啊，有人适合社交，有人不适合，以后这种正式的场合，不适合社交的就不要带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羁绊

    听老妈带着气儿，没等杜娟劝，赵老爷子便道，“你啊，别这么大气性。那小孩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紧张很正常的，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雨燕气还没消，“我印象里这孩子性格挺好的，怎么今儿就……总觉得她心不在焉，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严总知道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来这儿代表的是京华坊？”
    “妈，您别生气，回头我问问。”杜娟知道，王府文创这关系是老妈当初对接过来的，她是怕因为阿木娜在这里的表现，让严总对京华坊的印象不好。
    说归说，大家相劝没多会儿，雨燕这情绪也调整了过来。再怎么说，眼下老师傅还在呢，再揪着这点事儿不放，倒没了风度。不过半小时，杜锋开车来到会场，匆匆给大家打了招呼后，就接阿木娜离开了。
    开着车窗，阿木娜看向窗外，此时北京华灯已上，刚才紧张的状态稍稍缓解了一些，杜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阿木娜坐在副驾，头一直向着窗外，任凭风拍打在脸上，才算些许清醒。
    电话响起来了，阿木娜看了一眼电话，直接挂断。杜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道，“接，没事儿的。”
    “没事，不用管它。”
    话音刚落，电话再次响了。阿木娜冲着杜锋，“抱歉，打扰到你了。”
    杜锋一听这话就不舒服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自己这么生分了？
    “我说了，钱我会尽快的！不要再给我打过来了！”阿木娜速速说完，直接将手机关闭。
    “家里又冲你要钱了？”杜锋不了解全貌，但见阿木娜因此事烦恼，本不想说的话，他还是说了出来，“放心，等卓总把你的那些画卖了之后，就好了。”
    阿木娜看着杜锋，之前杜锋并不是很支持自己卖画，看来跟卓总签约的事情杜锋已然知道。阿木娜也不想瞒着，“锋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抱歉，这次我真是没办法了。卓总主动找到我的，我才没跟你这面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开口。”
    杜锋想听的便是阿木娜的这个解释，事情原委曾听姐姐说过一回。他同情阿木娜的遭遇，更不在乎事情如今发展成什么样，“没事，谁都有难的时候。其实你现在这么做也是最好的选择，推广这块卓昊的确很强，你可以选择相信他，你的画作本来就很优秀。”
    之前的事情，杜锋就当没发生过一样，跟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可计较的。但阿木娜的心理已经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她继续看着窗外，“其实我现在挺讨厌自己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说实话，我是不想卖这些画的，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杜锋放慢了车速，看着她，“别想太多，娜娜。咱们一步一步来，这些问题总会解决的。”
    “你不懂，解决不了！”阿木娜使劲的摇头，“有些东西一旦形成，就没法解决了。家庭是根深蒂固的，谁又能改变什么呢？”
    原生家庭的问题，对杜锋来说，定然是没法帮娜娜解决，“改变不了家庭，咱们就改变自己。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跟我说，但这种负面情绪是不能有的，原生家庭不能成为你一辈子的羁绊，你得学会调整，不然这些情绪会慢慢把你拖垮的。”
    “我还是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你说声谢谢。”阿木娜道，“当初是你发现我的，要没有你，可能也没有现在。”
    杜锋笑着，看着阿木娜的样子，他心里波澜四起。眼前这个女孩，从之前的大大咧咧到如今这么悲观，他是想呵护她的，他的内心对阿木娜起了恻隐之心，他着实暗恋上她了，而这个时候的阿木娜，在他面前才是最真实的。
    看着台上柔声细唱的柳天，杜娟在台下听得入迷。一曲《梨花颂》后，晚宴收尾了，这一天也就这样结束了。
    出了酒店，跟老师傅和王府文创的人告别后，大家也各自散去。原本柳天是开着车的，但因喝了几杯，便叫了代驾。开出没多远，就瞧见雨燕母女俩招手打车，秀芬见状对柳天道，“天儿，让她们也上来，一道回去。”
    车子停在雨燕母女俩跟前，柳天摇下车窗，“季阿姨，一起回去啊。”
    “不了，我们打车走，你们先走。”雨燕道
    秀芬扯着嗓子喊道，“这车上还能坐俩人，你俩刚好！赶紧上来，这回打车的人多，你得且排队呢。”
    雨燕一瞧路上也没什么车，思考再三上了柳天的车。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柳天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的看着后视镜中的杜娟。秀芬跟雨燕瞧见柳天的小心思，都装作没看见，索性闭上了眼。杜娟试探着往后视镜看去，跟柳天几次眼神交错中，那紧张的劲儿又来了。
    其实雨燕的火还没有消下去，憋了一路的火，总算是到了家里。下了车，杜娟跟柳天招了招手，“谢谢，秀芬阿姨，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上家坐坐吗？”雨燕道
    “不了，改天的。”秀芬回答
    恰巧杜锋也回到了家，大家在家门口刚好碰到。老妈看了眼杜锋，一脸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一见老妈这样的神情，杜锋觉得自己就像受了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小声的问姐，“姐，妈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气不顺。”杜娟小声回道
    “你们今儿去酒店参加活动，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儿，谁给咱妈惹着了？”
    姐弟俩叽叽咕咕的，走在前面的雨燕还是听到了，回头就冲着杜锋道，“照我说，你就不该去送她，还有你娟儿，没事儿给你弟打什么电话。”
    杜锋一听明白了，老妈这是在跟阿木娜置气。杜娟在旁说道，“哎呀，妈，没事儿的。严总那面没有问题，人家就是给咱们提了一个建议，咱今后注意就是了。”
    “严总虽然是顺口跟咱们说的，可咱们更得重视，以后像她这样不能去现场的，就别带着去了。还有一件事呢，刚离场的时候，一位刺绣师傅跟我说，咱工作室的员工胆子小，还要多多锤炼，人家给她打招呼，她连话都不会说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估计就是这事儿被严总瞧见了。”
    “不会说话？这娜娜平时不这样啊。”
    “做都做了，还不这样？”老妈反问，杜娟不争，选择沉默。
    一来一句，杜锋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妈，您别气。这事儿我知道，刚在车上的时候，家里人催着要钱呢，都着急的不行。”
    听弟弟这么说，杜娟这回才真正的担心起来了，可能阿木娜卖画的决定已经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雨

    “这怪不得别人，只能说她自己的情绪不稳定。现在欣欣是没在，按照欣欣之前在公司的标准，像阿木娜这样差点掉链子的，你问问欣欣能答应吗？”雨燕气呼呼的说了一轱辘，杜锋没怼的哑口无言，嘴都没回，直接进了屋。
    “你这孩子！”
    “妈，您消消气，我扶您进去休息。”还是闺女会哄人，说着就搀着老妈进了屋，一看老爸没回来，“妈，您可不能生气了，可不能挂脸上了，一会儿等爸回来了，见您这样，他心里又要多想了。”
    杜北京如今忙于药膳小铺，重新开业，压力也肯定小不了，想到这里，雨燕也不再生气，扭头对杜娟道，“娜娜的事儿回头你跟欣欣好好商量下，看看怎么办，我就怕她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到时候耽误工作。”
    “好，妈，我知道了。”杜娟知道老妈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您，刀子嘴豆腐心呐！刚才散场后我可是看到您跟格桑说着什么，是不是让她去看看娜娜？”
    “哎呀，赶紧回屋休息，尽乱猜。”
    总算是把老妈哄好了，听外屋的声儿小了许多，杜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想着的都是车窗前踌躇的娜娜：她现在怎么样了？这时候应该睡了。
    杜锋坐不住，拿出手机给阿木娜发了一条信息，“你……睡了吗？”
    对方许久未回复，直到杜锋的困意再次袭来的时候，这才见了娜娜发来的信息，“正准备睡。”
    “不要多想了，赶紧休息。”
    很快对方来了一条信息，“格桑过来陪我了，我没事儿，放心。”
    “那就好，晚安。”杜锋打完招呼，伸了伸懒腰，舒展的躺在床上，这回眼睛该闭得踏实了。
    刚刚，阿木娜到家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就响起了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一开门是格桑，阿木娜惊诧，“你怎么来了？”
    “今晚我陪你，上次跟季阿姨她们来的时候记得你这儿的床挺大，能不能分我一半。”格桑如此直接，让阿木娜险些接不上话来，格桑这么晚过来，难不成只是为了陪自己睡觉？
    格桑看着阿木娜无解的表情，倒是有几分好笑，这才说出了缘由，“你还不知道，是季阿姨让我过来的。她知道你心里有事儿，就让我过来陪你一晚上，你不介意。”
    “季阿姨？”阿木娜有些不信
    格桑点头道，“对啊，季阿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看着不高兴，但心里还是想着咱呢。”
    “今天在现场我差点都失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后这种场合，我不会再去了。”阿木娜道
    “该去还得去，我相信你一定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的。说实话，今儿这场合我去了都害怕，这么大的宴会厅，我也是头回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非遗这个圈子的，不用过度担心什么。”格桑知道，这时候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来到这儿，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睡觉，“那你的床，我能睡不？”
    阿木娜是头回见到如此敞亮的个性，比自己还大大咧咧，便答应了格桑。阿木娜从未觉得有人离自己这么近，至少这些年是这样的。她不太习惯自己床上睡着别人，可这是季阿姨的好心，也勉强接受了。格桑并无睡意，靠着床头就开始玩手机。平日里跟格桑的接触比较多，可不是很了解，阿木娜洗漱完随口问了一句，“格桑，你们那面的人都这么直接吗？想做什么事情都直接说？”
    格桑知道阿木娜说的是突如其来“睡觉”的事儿，便回道，“对啊，我们青海那面都是如此，有啥说啥，直来直去。”
    “挺好的，你的性格比我好太多了，我是那种看着外向大大咧咧，可我自己都不知道心里藏了多少事儿呢。”阿木娜掏心窝子，这些真话，格桑是第一个听到的。
    “所以，咱们都是来到北京奋斗的，都为了同一个目标。更要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是自己选择的，不去后悔就行。其实你下午跟那个人见面，我知道你再做很艰难的选择，可这一步还是要走出去的。”
    见格桑过得如此通透，阿木娜自知因为家庭的原因，自己这些年也过得够拧巴的，她是要重新规划下自己的人生了。
    雨燕跟卧室拿了一副老花镜，正开门奔着客厅打算看电视。不想这一开门，老花镜镜片上就被附上了一层水雾，紧接着一阵热浪铺面而来，老花镜立马就被气化了。雨燕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真是的，这大晚上，一丝凉快劲儿也没有。天这么闷，这是憋着雨呢，都快十一点了，这老东西怎么还不回来。”
    雨燕怕下雨，回屋里找了一把伞，轻脚出了门。这屋外天闷，且湿气十足。老伴这时候还没回来，雨燕决定去接一趟。刚走到胡同口，就见老杜往回走呢。两口子老远就瞅见了，雨燕也不往前走了，直到老伴儿走过来。
    “嘛呢，这还拿着伞？”
    “接你啊，瞅着这天要下雨似的，今儿怎么这么晚？”趁着路灯，雨燕瞧见老伴儿身上的邋里邋遢的白灰，直接上手掸了掸，“哪儿蹭的这些啊。”
    “今儿找了几个师傅过来打孔，钻机给弄的。你还别说，这净化设备可没那么容易能安的上。”
    “赶紧回家，好好洗洗。”
    从胡同口到家这么会儿功夫，一进家门，雨燕就道，“哎呀！不行了，这身上太黏糊了，今年这天这么热成这样？明儿还想着去看看咱妈去，这不得热冒烟了。”
    “要我说啊，你就等不热了再去，这几天都是高温。”杜北京道
    “该去还得去，看今晚下不下雨，要下雨了就凉快一些了。都有段时间没去养老院了，也顺带瞧瞧柳叔。”雨燕盘算着
    老杜将脏衣服换了下来，光着膀子在屋里晃悠，“要不明儿带着闺女跟儿子一起过去？”
    “这俩现在都有工作，哪能抽的开身呢？”
    “也是，那你过去还是跟咱妈说一声，看能不能搬回家住，这样的就好多了。”
    雨燕道，“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我都跟老太太说了好几回了，咱啊还是尊重她的意见，就别想这些了，赶紧洗洗睡。”
    气温越发的升高，今夜的北京就像是一个气鼓鼓的孩子肚里憋着一股热气，不停的往外吐，只是等着他拍肚皮的时候，就到了后半夜待大家全然睡着的时候，“轰隆隆”的雷声从这小孩的肚皮传来，就好似一阵擂鼓的声音，沉闷着、连续着。
    耳畔都是雷声，杜娟索性将被子捂到头上，不会儿的功夫就憋得喘不过气来。一道弧光的闪电划过夜空，便觉得眼帘上被这光刺了一道，这闪电怎么会这么亮？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宋遗梦：盟约

    雷声未停，杜娟难以入睡，眼睛睁开一条缝，恍惚间看到一个老妇人的身影在烛灯面前做着针线活。具体在干什么，杜娟瞧不清，只觉得这周围的环境跟家里完全不一样。窗外的闪电阵阵划过，本就昏暗的屋子被闪电照的透亮，一片白光后，杜娟的双眼被这光刺痛，正打算揉揉睡眼，就听有人在叫自己。
    上次入梦是寒冬，安邦公主出殡之时。可这为何有冬雷闪电，按古书记载，这并非是祥瑞，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杜绣娘，杜绣娘……”是谁在叫我？不对，我这是回到大宋了？杜娟突然发现，这梦最近是做的越来越多了。
    杜娟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确是一位老妇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很多，脸上也明显的有了皱纹，目中无神，看上去却充满着悲伤，眼前这位杜娟自然认得，这不是杜小娘的养母？如今她是小公主的养母，杜娟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你……你……”
    小娘养母笑着，“杜绣娘，你不用在意那些礼节，这些礼节对我来说原本就没有意义。”
    再看这间屋子，里面的陈设跟小娘家是一样的，只不过从里到外看上去翻修了一番，之前听闻皇家对小娘养父母家重新翻修，想必也是这样了。可原本小娘的养父母不是直接住在宫里的，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杜娟更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会是在这里？小娘养母看着她，这才说道，“天寒地冻，你出门的时候晕倒了，然后安宁公主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到今儿为止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姨母，小娘呢？”杜娟还是愿意叫这个称呼
    小娘养母张了张嘴，看似却有难言之隐，索性不说了，低下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杜娟看清了，这可不是什么针线活，而是在做绢孩儿。之前小娘做了很多绢孩儿，怎么姨母这回又要做呢？杜娟问道，“姨母，您这是？您还会做绢孩儿？”
    杜娟是第一次见小娘养母做绢孩儿的样子，看着杜娟满脸疑问，她才说道，“小娘多半的绢孩儿手艺就是我教的，我做的不好，多半都是扎染的布娃娃，可比不上你们京华坊。”
    “哪有，这些绢孩儿看上去很不错。”在杜娟眼中，在这个年代，做成这样算是不错的，“可……姨母，您做这些绢孩儿做什么？”
    她这才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杜娟说道，“这是伴手礼，给安宁公主的伴手礼。”
    “伴手礼？”杜娟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准备起这个东西了？”
    小娘养母苦笑着说，“金国派了使节来，安宁公主被选为了和亲公主。安宁公主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这次我特地回来做些绢孩儿，等盟约大典上就当给大家留个念想，绢孩儿是安宁公主最喜欢的东西，也算是给大家图一个好兆头。”
    “和亲？又来了？小娘之前猜到会如此，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金国狼子野心，果然还是如此贪婪。”杜娟说着，看着桌上、地上一堆的绢孩儿，再瞧她的双眼，早已通红。杜娟心疼起来，“姨母，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小娘养母摇摇头，“不用你做什么，我快做完了。这五日的时间，没日没夜，我就是把自己熬成瞎老婆子，也得把这些做完啊。”
    杜娟随意拿起一个绢孩儿，见绢孩儿所用的头饰都是金属片，而且各个相同。金色璀璨倒是耀眼，可如此多的金箔，应是宫里提供的。杜娟看的入神，小娘养母一把拿过来，放在桌上，“杜绣娘，这没什么好看的。这些绢孩儿都做的一样，做起来呢，也相对顺手一些。”
    不让看就不让看，怎么还这么用力？眼前小娘的养母可没有之前那么慈祥了，她好想不想让杜娟看到这绢孩儿。或是小娘将和亲订立盟约，她心里不快，杜娟想着，帮着她捡起地上的碎布料，“姨母，您接着做绢孩儿，我帮你打打下手。不过姨母，我觉得既然这些绢孩儿都一样，那么可以多用一些其他的珍宝做头饰。”
    不说还好，这一说，小娘养母急了，“杜绣娘，做绢孩儿的事情，就不劳烦您置喙了。金箔是我从皇家好不容易要来的，这些金箔都要用上。安宁公主此番和亲，实为大事，断不可简单为之。”
    杜娟不争，看着她如此性急的样子，怕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杜娟无心去管，自打刚才醒来后，却发现屋内只有她一人，便道，“姨母，今天就您一个人？”
    “对，他去集市了。”小娘养母说着眼神躲闪，杜娟越发觉得此事不对，可又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姨母，盟约大典在什么时候？我还有机会见到小娘吗？”杜娟想找小娘，和亲之事如此突然，小娘内心定然难以承受，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应该就是自己了。
    一听杜娟要见小娘，原本刚才闲着的姨母，手里又忙了起来，嘴里喃喃的说道，“现在安宁公主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和亲大典便在后天早晨。自上次小娘在京华坊被宫里的人接走之后，便一直没了音讯。这次和亲使团来的人数众多，原本我们在宫里的住处也被占了，所以才会到此。”
    小娘养母说着看了看这几间修缮好的屋子，还有院落。杜娟透着窗看去，虽此时已是深夜，冬雷滚滚，可一道道闪电后，能看清院落中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反出的光，还有那高大的院门，这还是以前那个破旧的小院吗？小娘养母抚摸着手下崭新的檀木方桌，深叹了一口气，“虽说再一次回到这里了，可这里再也没有家的感觉。这邻里见面，更是绕着我们走，住在这里，虽无漏雨之苦，无寒风之冷，可这还是家吗？”
    她心中自有不满，抱怨良久，是不满小娘成了安宁公主，或更是不满小娘身份被发现，而此担上难逃的和亲使命。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宋遗梦：离亭

    梦，可能是到了终局，所以这一切才有所改变！
    “可，姨母，这一切都没办法改变的。”杜娟道
    “和亲为计，国之将倾，这金国向来蛮横，大名府为陪都，却次次以相亲、纳财为计，圣人讨好金国，倒不如倒戈一战。此些天内，闻宫内凡妃子生女者，均册封为公主，数年来，尽数与金国和亲，而换来些许安宁。可这安宁，会之好久？可这安宁，就无了她人牵挂？这又算什么伎俩！”小娘养母声落，窗外雷声再作，红色的闪电劈开夜空，屋内再次被照亮。她如此豪言壮语，句句却挂着对安宁公主的担忧，这是母爱，即便而今小娘成了公主，可她心里的这份母爱未减。
    杜娟被这雷声吓了一跳，“这寒冬之日，怎会有冬雷？屋外也无飞雪，却是为何？”
    “哈哈哈！”她笑着，“这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冬日雷鸣，这大名府怕是难逃此命数。前日，宫里司天监传出消息，近日天象诡谲，寒冬惊雷，红光漫天，恐有灾祸临头，大名府此次危矣，只可惜这一切都要安宁公主承担！”
    杜娟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今晚她看着这位母亲，内心难以平静了，小娘成了公主，从刚才到现在，她没有叫小娘的名字，却将那一丝的亲情戴上了尊称的面具。
    待到天明，冬雷渐去，天际中的太阳，映红了半片天。杜娟在床上小憩后，还是决定要去找小娘，她本想拦住，可手中绢孩儿的活未完，也只能如此。杜娟临走时，她心不安的说，“杜绣娘，当真要去？怕是你入了宫，再想出来便是难事。金国使臣到大名府后，安宁公主就被官家禁足，你若前去，更是如此。”
    杜娟执意要去，“姨母，可能这是我见小娘的最后一面了，不管说什么，我都要去看看，即便跟小娘一样被禁足，那我也想陪着她，我怕再不去，大家都没有机会了。”
    “杜绣娘……”她一把拉住杜娟的手，双手颤抖着，那个名字她也终于说了出来，“小娘到了今天，这其中不乏你的照料，她入京华坊习得绢艺，这是我们家欠您的，只是如今，和亲为先，这情怕是没法还了。”
    “姨母，何来此说，这情便不用你还，也不用小娘去还，我与小娘相识，便是姐妹之缘，小娘亲如我妹，眼下和亲立盟，想必她更坐立不安，忧心忡忡，这时候，她最需要的应该是身边有个人能陪着她。”
    小娘养母满眼关切的看着杜娟，如心疼小娘一样的眼神，她的眼睛湿润了，郑重的说道，“而今宫内并非昔日，你这一去，会见悲痛，会见离别，怕你难以承受啊。”
    “姨母切莫担心，我此次前往宫中，只为见小娘。”
    小娘养母没再说话，她只是微笑着，杜娟看着她这回的笑，比起之前可不同，那种笑更神秘，更让人背后发凉。
    别了这间熟悉的老屋，杜娟并不知宫中再起变故。通大道街巷向宫城的方向走去，这一路却比上次更萧条。昨夜的冬雷，如今天都是白茫茫的。小娘养母言之为不祥之兆，杜娟不信此言。前些日子地上的冬雪未消，也无人扫街，街巷中依旧有出来摆摊营生的，不过在这寒冬叫唤两嗓子，回声传耳，没有络绎不绝之客，三俩来客相聊几句，呼出的全都是白色的哈气。杜娟身着的这件华服，却还是夏秋之服，紧了紧衣领。穿过小巷，便见远处的京华坊，一整座楼宇被晨雾笼罩，再加上灰白的天，似朦胧似迷离。
    出了小巷，沿一条大道向前，便是宫城。守卫认得杜娟，见杜娟前来，便让了道，杜娟本想说谢谢，却见守卫的臂膀上都系着白色的布条，公主出殡也应有多日，怎么如此？
    宫城内没了往日嫔妃的嬉闹，也无了城内转悠的太监，这一路前往宫内所遇做多的也便是守卫了，他们都戴着白色的布条，脸上不见笑意。怎么会这样，再这样下去，我就eo了。
    宫城守卫松散，却时不时能看到金国人在宫内行走，看来此番金国的确派来了不少使臣，杜娟故意躲开他们，生怕再生事端。可到了小娘住的地方，这儿的守卫才渐渐多了起来，之前小娘手下的守卫是从公主府调过来的，可眼前这些面孔看着粗狂生疏，没几个是眼熟的。
    “你是什么人！站住！”果然不是宋人，说出来的话都是异国口音，这些守卫是金国的？
    小娘养母说的话，杜娟终于明白了，并非是不能进，而是金国防着所有跟小娘亲近的人，是怕小娘有了眷恋，难以跟他们回金？太卑鄙了！
    杜娟继续上前一步，这是梦，我怕什么！
    “我来找小公主！”杜娟说罢便冲着门内喊了起来，“小娘，小娘在吗？”
    “这里是皇城，勿在这里喧哗！”
    “那也不是你们的皇城！”是小娘的声音，几日未见，小娘更是成熟，“她是我姐姐，你们必须让她进来。”
    守卫道，“公主，你这样做怕是坏了规矩，立盟大典临近，公主还是安心待在这里，不要见任何外人。”
    小娘压根不搭理守卫，拉着杜娟的手就进了门，“我刚才都说了，这里不是你们的皇城，这规矩也不是你们的规矩！凭什么听你的！”
    另一名守卫悄声说道，“还是让她进去，真要得罪了公主，怕是回去后没办法交待。”
    “走！别管他们！”小娘拉着杜娟径直进了屋，这里没有先前公主府华贵，满屋的白帐，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素。杜娟想起刚才这一路所见，低头一看，小娘的胳膊上也系着白色布条，“小娘，这是？这怎么回事，路上所见的官兵也都系着它？”
    小娘的眼眶立马湿润了，看着杜娟道，“娟姐姐，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娘亲没有跟您说？”
    杜娟摇摇头，“没有，姨母从未提及。”
    “唉！公主姐姐走了，李公公也走了。我们相见那日，李公公随我前往宫中觐见，自那之后，便无了李公公的消息。可次日一早，内宫便传出李公公自缢的消息，我本不信，等我前往内务府，便亲眼看到李公公他真的自缢了！只留下了一封信，一句话。”
    李公公道：公主赴金国归来矣，却未归；咱家自悲恸中，往事如云皆为公主尔，曾题离亭二字，盼天下所属为双，可黄泉路悠悠漫漫，愿陪公主入九霄！
    “竟会如此！”杜娟被这主仆之情所感动，上次在京华坊当是见李公公最后一面，公主薨逝，李公公也离开了，这儿所有的一切都是崩塌！
    那处大家相传的离亭，竟是李公公所题名。李公公这般护主，一心为主，公主薨逝，李公公难掩悲伤随之而去，这主仆到了九霄，再续这尘世之缘。

 第一百九十章 大宋遗梦：神石

    李公公为主而逝，随公主就这样去了。杜娟低声喃语，“没想到这古代竟有这样忠烈的人，李公公仅仅是一个太监，平日里对京华坊照顾有加，可谁能想到他就这样随着主子离开了。在现实里，这样忠烈的人太少了。”
    听杜娟低语，小娘问道，“娟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杜娟回过神，忙说道，“啊，没什么，只是为李公公如此忠义而感伤。”
    “那日回到宫中，李公公嘱咐了我很多宫里的规矩，当时我还在想，这宫里的规矩慢慢教也行，可李公公心急，全都跟我说了，原来他早已打算好了这一切，只是我愚钝，没有发现他异样。”
    小娘说的没错，那日李公公去京华坊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异样。而今李公公为主而去，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皆戴白布，为李公公致哀。可杜娟再看小娘，对即将到来的和亲盟约大典一点都不慌张，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小娘，和亲之事，你……真的想好了吗？心里真就不难过？”
    “娟姐姐，不难过是假的，离了大名府赴金国，我肯定会像安安公主一样想念这里的，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得来。”
    公主，皆是此命运，更是陪都的命运。杜娟心里对小娘有千万不舍，她知道整个梦可能到了尾声。小娘如安安公主一样，对和亲之事想得透彻，只是内心放不下的却是养父母陈氏两口子，“只是我不知道哪天走了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却是养父养母，他们给了我不一样的经历，而如今因此事，他们操劳出了白发。小娘看着心中忧心，只怕我走了之后，不知道他们当如何过下余生。”
    杜娟想起昨晚入梦睁眼见到的小娘养母的模样，却是一头白发，对于陈家来说，没有了小娘便没了欢乐。杜娟有感道，“小娘，其实这几日你应该去陪陪他们，如果守卫阻拦，我们一起去说服官家。”
    “娟姐姐，不必了，是我自己不想见。不必打扰官家了，官家近日身体抱恙，听门外那些守卫说，太医署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拨了，官家因公主薨逝，已不如从前了。”小娘说道，“其实……我知道，官家就是我的父皇，皇家才是我的家，原本我想慢慢接受，可如今，我不知道如何接受我生在皇家的事实，不日后将出关和亲，我这皇家的身份只不过是刚刚被加封罢了。这几日，我不想去看养父养母，我怕见了他们，我怕他们难舍别离之情而伤感，可我是多想见他们。”
    “那你痛恨皇家吗？”杜娟本以为小娘会痛恨皇家给予她的一切，其实原本小娘在京华坊一直待下去，其结果也不算太坏，至少她过得开心，也是因为此，那句父皇母后，小娘难开其口。
    小娘摇了摇头，“恨，又有什么用？可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事实。”
    听小娘口口声声说出的话，杜娟自觉得比小娘不成熟，古代这女子年事虽小却如此成熟？
    杜娟未搭话，小娘接着问道，“娟姐姐，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杜娟想着，大家都走了，梦境崩塌，自己也该回去了，“可能我该回到京华坊了。”
    “京华坊？”小娘不信，“娟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坊内所有的师傅都走了，齐师傅虽先前跟我们做过一段时间，可公主薨逝后，齐师傅连夜辞官，如今更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你想要返回京华坊，那里早已是一座空楼了。”
    杜娟笑了，只有她知道，自己所言京华坊并非是小娘口中的京华坊，“没了你们，这里的京华坊便形如虚设，我一人前往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娘听不懂杜娟所言之意，杜娟浅浅一笑，便不在说什么。小娘说道，“娟姐姐今天好生奇怪，跟平时不太一样。”
    杜娟一听忙转移话题，“小娘，家中姨母做绢孩儿已有几天没合眼了，待立盟大典上，他们也会来的，对吗？”
    “绢孩儿？家中柜里还有绢孩儿无数，娘亲这是在做什么？”
    看来小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杜娟将前后一言。小娘好似知道些什么，“这绢孩儿，他们终究还是做了出来，可这一切真的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什么？”
    小娘向四周看看，蹑手蹑脚关上了门，“娟姐姐，你且随我来。”说罢便引着杜娟到了最里面的一间耳房中，这才说道，“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娟姐姐有没有发现过可疑之处，或者有没有遇见过什么事儿？”
    杜娟的确有印象，那便是在梦中昏睡的时候，进入了梦中梦的幻境，就如上次在这里与虞姬对话一样，这点杜娟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梦穿了大名府，却还带有玄幻元素，如此荒唐的梦，也只有自己做出来了。不过接下来小娘所言的事情，比起见到大帐中的虞姬而言，更为荒唐。
    “娟姐姐，其实宫中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你听过天降神石吗？”
    天降神石，不就是陨石吗？自知答案，却还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杜娟摇摇头。
    小娘接着说道，“娟姐姐，我也是听宫里的人说的，不知是传言还是确有此事。你还记得藏宝阁吗，藏宝阁选定建址后，正值寒冬，宫内只待开春动工。可有一夜，雷声涌动，红色的闪电照遍了天，而后天降神石，正巧砸在藏宝阁建址的地方，可宫内很快就封锁了这条消息，天降神石也被埋入了地下，成阁中至宝。直到最近天显异象，大家才议论起此事。”
    “还有如此之事。”杜娟这回都明白了，什么自己在藏宝阁中见到了虞姬，那一定上次所处的地方下便是神石，它散发出的能量干扰了自己的判断，迷了心智，才进入幻境？可这梦中梦也太真实了。只是，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杜娟熟知古代规制，“小娘，这神石的细节，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这样的秘密，在一个朝代可以藏一辈子，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小娘，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哪里来的。”
    见杜娟问及，小娘也没有隐瞒，“娟姐姐，其实这件事我没有要瞒着你的意思。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了问题，其实这件事还是我爹爹告诉我的。前日里，爹爹化了妆，打扮成宫里的菜农，这才进来。爹爹以前是宫里的工匠，是修建藏宝阁的，他亲眼目睹了天降神石，只是当时天降神石的时候，这块巨石一分为二，一大一小，大的便在如今的藏宝阁，小的就被我爹爹拿走了，至今还埋在竹林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宋遗梦：使臣

    竹林？杜娟记得很清楚，之前一次前往小娘家的时候，那竹林便开始作祟，自己险些在竹林迷了路，如此看来，又是这神石了。而在古代，神石在皇家眼中意味着祥瑞，私藏神石乃是重罪，小娘养父此举，意欲何为？
    “小娘，此事断然不能让官家知道。”杜娟没想到小娘还藏着这样一个秘密，她不敢往下想，额头处沁出了汗珠。
    小娘不紧不慢的说道，“娟姐姐不用担心，那神石外形如黑炭，没人能看出来的，我这里有，我这就拿给你看。”
    杜娟惊诧道，“这里有！”
    小娘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正是如黑炭一样的小石头，乍一看的确看不出来。
    “这是前日里，爹爹给我拿过来的，让我用作护身符。”小娘说着将这小块神石递给杜娟，“这只是一角，是爹爹切下来的。爹爹说了，神石内质地柔软，只是这黑炭物坚硬。破了它，里面的东西可用火锻造成金。”
    杜娟接过来，仔细一瞧，这神石里面竟然是猩红色的晶石，晶石中间透着金色。这金色怎么和小娘养母做的那些绢孩儿的头饰颜色相同，都是黄金色。记得姨母说是从宫里拿过来的，如今看来姨母对自己撒了谎。神石本为陨石，他们并不知放射元素，只知能让人入了幻境，扰了心智。藏宝阁建成，至今已多年，神石却现世，陈家夫妇用此物嵌于绢孩儿头饰，这事儿并非是伴手礼这么简单。姨母更言小娘爹爹去市集，看来此言非实，可小娘并不知此事，这对陈氏夫妇要做什么？
    小娘收起锦盒，将它放回原位，杜娟带着一肚子的问题，在这儿住了一晚。
    这儿倒是能睡个安稳觉了，杜娟与小娘同床。小娘早早地就睡着了，杜娟毫无困意。白天锦盒的那个东西，让杜娟胡思乱想了一通，在迷糊中刚有了睡意，就听有嘤嘤的哭声。
    杜娟翻身起来，见小娘正躲在被窝中抽泣着，杜娟忙凑过去，轻轻地拍着小娘的肩膀，“小娘。小娘？”
    见小娘没动静，杜娟心想：这是做噩梦了？便紧挨着小娘躺下来，贴着小娘从后面怀抱起来。小娘入了杜娟的怀，哭声渐渐的下去了，嘴里喃喃的叫着，“爹爹，娘亲……小娘不想离开你们，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小娘并没有杜娟想象的那么坚强，在这样的深夜，她究竟哭了多少回，杜娟不知，只是这一声叫亲，杜娟心头涌上一股酸楚。望向门外，隐约能见到守在门外的官兵。天空没有月色，呼啸的风不停拍打着窗棂，窗纸被吹得沙沙作响，杜娟感到了一丝孤独和害怕，更何况是怀中的这个孩子呢！
    依偎着杜娟，小娘睡得很香，慢慢的轻微鼾声也起来了。杜娟彻底失了眠，她用手轻轻拍着小娘，回想那最初在京华坊牌坊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也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梦境中，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
    夜，过得漫长，也过得快！鱼肚白一样的天，依旧灰蒙蒙的。窸窸窣窣，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自己不知何时睡了片刻，再见小娘时，她早已坐在梳妆台前，被一堆丫鬟伺候着。
    今天就是立盟大典了，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大宋与金国订立和亲盟约。如上次在京华坊绢塑大赛中一样，杜娟、小娘一同前往大典。官家早早的就来到了大典，端坐其中，只是圣人的位置空着。杜娟同小娘一同拜了官家，抬头一看，官家并非如小娘说的郁郁寡欢，反倒是精神的很，比上次绢塑大赛更有王气。官家这是怕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被金国来使看到后，留下金国攻宋的机会？不得不说，官家想的确实到位。
    文武百官到场，身着都落满了雪花。小娘居于上座，于官家皇位之下，杜娟紧邻下座，与小娘只隔一排长形桌案，百官一一向官家跪拜，而后礼部、司天监在旁观其时辰日晷。
    大殿向外望去，能见另一顶大殿的屋顶，黄瓦琉璃，沉浸在雪雾中。金人们站在殿外，等待被喧。
    “金国使节觐见！”往殿上看去，再也不是李公公洪亮的嗓门，站在殿上的是一年轻的公公，素未相识。
    金国使臣列队入殿，抬头见官家精神矍铄，面面相觑。使臣每人手中各拿一别致绢孩儿，其头饰金光闪闪，甚是耀眼。杜娟认得这正是小娘养母所做绢孩儿，除此外，百官入座，从云袖中也拿出那绢孩儿。杜娟紧张起来，这些绢孩儿，在大殿人手一件。
    使臣觐见完毕，为首的大使节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大名府皇帝，此番立盟大典，大宋可有诚意？”
    如此嚣张的气焰，瞬间激起了殿下百官的情绪，各自都窃窃私语的指责着大使节。
    “安邦公主刚走，这些金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是啊，还要我们的诚意，依老夫看，大名府的诚意已经够大了。”
    殿上太监忙喊道，“肃——静！”
    官家身子坐的更正了一些，便道，“我大名府安邦公主刚刚薨逝，贵国来使可知缘由？这不容细说。而今立盟大典，我大名府年龄最小的安宁公主将负和亲使命，前赴金国，不日将出发，使节在殿下叫嚣诚意，难道这不是诚意？不知金国想要的是何诚意？”
    大使节道，“诚意尚可，不知安宁公主入我金国后，能否遵守订立盟约？不再让安邦公主的事情在金发生。”
    “当立盟约，自然作数！安邦公主未过全月，还望金国使臣三缄其口。”官家厉声道。
    殿下使臣后退，不再言语，可那副神券在握的样子，让百官多有不满。
    官家看着殿下百官摆在桌案上的绢孩儿，见使臣也拿着绢孩儿，便道，“今日立盟大典，大家在进门时便领了这绢孩儿。诸位皆知，数月前我大名府大举绢塑大赛，多位绣娘摘得头筹。安邦公主爱好绢孩儿，京华坊便是由她而建，如今我儿离开，我自痛心，京华坊盛名不再。然今日大典诸位手中所拿绢孩儿，意在怀缅安邦公主。”
    殿中极静，百官使臣默不作声。
    官家继续道，“你们可知，这些绢孩儿出自何处？可能大家领到绢孩儿时，就注意到了，做这些绢孩儿的正是安宁公主的养父养母，大名府临界县陈氏。”
    “宣临界县陈氏觐见！”
    “爹爹，娘亲……”小娘小声的叫道，这声音怕是只有殿上的官家和杜娟听到了，昨夜小娘夜哭，这些时日，她是多思念他们啊。杜娟向两人看去，两人穿着华服，衣冠使然，板正优雅，这还是那乡野人家吗？百官多有耳闻安宁公主之养父养母，此番亮相，却也是惊艳了大家。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宋遗梦：阻拦

    陈氏就像是听到了小娘的声音，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目光落在小娘身上，养父养母都冲着她笑着，杜娟也瞧见，那笑容似有话要说，只是这感觉让杜娟顿时觉得不安起来。
    夫妇俩走到殿前，跪拜道，“陈氏参见官家。”
    官家道，“起来。”
    陈氏夫妇入座，官家接着说道，“诸卿手中所拿的绢孩儿都是出自陈氏之手，诸卿也知，这些年以来，陈氏对安宁公主照顾有加，乃为我大名府贵人。而今订立盟约之际，陈氏以绢孩儿为礼相赠诸卿，以致敬意！京华坊原为安邦公主设立，后安宁公主也在此习得绢艺，甚与诸位有缘。这次也是陈氏夫妇自荐，做得百件绢孩儿。陈氏，你有什么要跟大家说的吗？”
    陈氏夫妇商议片刻，小娘养父起身拱手作揖，看着大家说道，“官家，草民没有什么可说。这次大典做绢孩儿，一则是为念安邦公主对草民的恩情，以此作缅怀，二则安宁公主自幼喜爱绢孩儿，只有绢孩儿在，她也才会安心。”
    “我儿离开已有数日，心自悲痛，其母后更彻夜难眠，而今也未来朝，这是我大名府永不能忘却的。陈氏心念我儿，朕当感激，而更感激的便是陈氏将安宁抚养成人，陈氏，今此大典订立前，朕先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感谢陈氏夫妇这些年为安宁做的一切，陈氏，你可有什么心愿与朕说？”
    养父看了其妻一眼，又看看席间的小娘，他的嘴唇动了动，要说的话却咽了回去。殿内一片低声嘀咕，官家见状道，“诸卿，你们看该当如何奖赏陈氏？”
    前排一位宰辅站起来道，“回官家，老臣认为应发良田数亩，为陈氏在郊外盖一处房地，终生供养其吃穿用度。”
    “老臣认为！”另一位年迈的臣子站起来，“陈氏对皇家有功，理应封官加爵，为我大名府效力。”
    “臣不同意！”宰辅反驳道，“陈氏虽对皇家有功，可才疏学浅，并无经过科举选考，何来缘由封官加爵。我朝历代用人皆由翰林院推举，陈氏来自乡野，试问就算来此，那封什么官？加什么爵？”
    “臣附议！”
    “臣附议！”
    殿下这波讨论，叽叽喳喳的却让官家听得恼火起来，“罢了，罢了！你们都不用说了。陈氏，封赏的事情，还是要交由你来定夺。朕听诸卿意见，不管是良田又或封官，陈氏，你想要什么，当告与朕即可。”
    养父眼角抽搐了几下，官家给了勇气，却斗胆反问，“官家，草民是有一事，但不知道说出来后，官家是否答应。”
    官家没多想，立马点头，“陈氏，只要你说出来，朕定当倾尽全力，答应做到！”
    “好，草民在此谢过官家。”两人出了席，对官家跪拜叩首，转而起身，养父道，“官家，草民之所求，就是不让安宁公主远嫁和亲。”
    此话一出，殿下哗然！诸卿间议论纷纷，这话就连杜娟和小娘都听呆了。杜娟没想到，小娘的养父为何会说出这句话，眼下的大典正为和亲立约而定，大殿内还有金国使臣在此，他为何会这样做。再看金国使臣的眼神，各个黑着脸，那眼神似要刀了他异样。
    大使节闻话上前，直冲官家，“皇帝！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毁了宋金两朝的约定吗？”
    殿下快要控制不住了，年轻的太监大喊了三遍“肃静”，这大殿才算是安静下来。诸卿看着陈氏夫妇，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些老臣自当认为“和”乃天下大事，却不曾想，还会有人阻拦和亲盟约。
    小娘也被养父养母这番操作吓傻了，急忙冲着两人摆手，轻声道，“爹爹，娘亲，你们在做什么，快向官家道歉……”
    可大殿中唏嘘声渐多，陈氏夫妇压根就没有听清小娘在说什么。杜娟不知情况，安抚着小娘，“小娘，切莫冲动。”
    肃静后，官家盯着殿下的小娘，又看了一眼陈氏。众卿虽未听到小娘再次叫“爹爹，娘亲”，可官家却不止一次听到了。作为生父的官家，心里自当不是滋味，心中的怒火也油然而起，官家抑制着怒火，转而看向陈氏，丝毫不提刚才的事情，直接问道，“陈氏！你们夫妇二人是想阻止立盟大典？你可知阻拦皇家盛典，该当何罪！陈氏，你之前也在皇家做工，难道不知道皇家的规矩？”
    养父不畏，挺直了腰板道，“官家，草民无其他意思，草民只想让小娘平安！小娘陪伴草民十余年，感情自是深厚。而今官家说要和亲，便让小娘和亲，草民只是心里过不去！还请官家收回成命！”
    “放肆！”年轻的小公公上前，呵斥道，“大胆狂徒！官家说出的话，便是圣旨，又怎会有收回之意。和亲是为两朝黎明，多年来皆是如此，即便是汴京更是这样。陈氏，你是要阻止和亲大计？引两朝战乱！”
    “不可啊，万万不可啊！”殿下老臣又议论起来，“我大名府为陪都，若两朝战事将至，最先受苦的却是我大名府的黎明百姓，陈氏，你大胆！快快收回你的话！”
    “官家，臣恳请让陈氏离席！勿让陈氏坏我朝立盟大典！”
    群臣激愤，句句都想让陈氏夫妇离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陈氏夫妇却不为所动，见大家如此，嘴里更是说道，“请官家收回成命！”
    “都不要吵了！”小娘站起来，这一嗓子尖锐的声音传遍大殿，总算是安静了一些，小娘起身，正打算朝陈氏走去。
    杜娟看着小娘，她会怎么选择。如今见官家气火正盛，杜娟忙起身走到小娘身边，这一桌之隔，她想拉着小娘坐下，“小娘，别这样。官家正在气头，惹急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娘道，“娟姐姐，没事的，我只想劝劝我爹爹、娘亲。”
    官家见状，道，“安宁公主，好好劝劝他们，勿做傻事！”
    大殿上终于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小娘一步步走向陈氏。金国使臣坐不住了，大使节直接说道，“这算什么！皇帝，你是在包庇吗？安宁公主是我金国和亲公主，她为何对这陈氏如此上心！陈氏不过是收养了一段时间，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和亲公主！”
    “如此看来，这金国使臣应该还不完全知道小娘、陈氏和皇家的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小娘之前是被陈氏收养的。”杜娟想
    官家没有回话，使臣自讨没趣。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宋遗梦：逆天

    “爹爹，娘亲……”小娘走到陈氏面前，见两人满脸的愁容，与昔日相比更多了几分憔悴，小娘心疼可有些话却还是要说，“爹爹，娘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和亲是已经订立的事情，是不能更改的。这是小娘的命运，是注定的，是逃不掉的。小娘知道你们难舍，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真的改变不了什么了。娘亲，你劝劝爹爹，不要这样做，不要跟皇家对抗。”
    养母拉起小娘的的手，细声的说，“小娘，这是我们的选择。就像当年在竹林见到你一样，我们选择了把你留下来。我们都会做很多选择，我跟你爹爹早就想通了，今天来此，我们也没打算回去。安邦公主远嫁和亲不到半年，就薨逝殡天，我们不想你也这样。金国远在千里，我们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坠入火坑，我们会乞求官家，放我们一条生路。”
    “可……可你们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的。”小娘说着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爹爹、娘亲，不要这样做，快跟官家说你们错了，小娘只希望你们能平安。小娘前赴金国，这是已经定的命数。”
    养父摇摇头，“小娘，我们还有办法的。若官家不应此事，即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你离开大名府”
    “爹爹，你要做什么？”小娘担忧起来，她看着养父养母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越发害怕起来，“爹爹，娘亲，就算小娘求你们了，你们不要在这里做傻事。现在官家已经很生气了，你们快求求他，让他网开一面。”
    官家见小娘跟陈氏夫妇沟通许久，未见其果便道，“安宁公主，别忘了朕才是你的生父！你现在在做什么，陈氏不顾和亲大计，将我大名府的威严放于何地！来人，轰出去！”
    小娘说罢直冲官家跪下，苦苦哀求道，“官家，求您饶了他们，他们只是说错话了！他们没有恶意的。”
    养母瞧见小娘如此，忙解释起来，“小娘，你这是做什么！小娘啊，你爹爹做不了什么，他这是在胡言乱语，他能做什么啊。小娘，你回去，我们会向官家求情的。”
    小娘还保有一丝信任，“娘亲，真的吗？”
    “会的。”
    小娘这才起身，冲着官家点点头。杜娟在一边等的着急，和亲对小娘来说本就是一件不公的事，她没有想到，这其中会生出这样的事端。
    官家看出了其意图，道，“陈氏，看在安宁公主的面子上，朕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啪！轰隆隆——”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听远处传来阵阵雷声，天空散下大片的雪花，冬雪已至。
    小娘被雷声吓了一跳，幸好有杜娟，忙将小娘从殿下带回了座位中，小娘惊魂未定，眼神中只有恐惧，这种恐惧是杜娟从未见过的。“啪！隆隆——”红色的闪电，几声炸雷，大殿里瞬间炸开了锅，官家到诸卿，都被这炸雷吓了一跳。
    “司天监！这是怎么回事！”官家吓得不轻，而后命人将大殿的门紧闭。
    司天监监正上前，“回官家，红光电闪，雷霆万钧！天现紫光，这并非是祥瑞啊，只怕会大祸将至！”
    “一派胡言！”年轻的小公公道，“今天是和亲立盟之日，是两朝相好之日，又怎非祥瑞？”
    “前日安邦公主殡驾回朝，其天便有此异象，而今安宁公主再赴金国，惹了天怒。官家，臣觉和亲之事暂缓为好！”
    监正这番话，再次掀起诸卿评议，几位老臣点着头，似也相信了这番天谴之论。陈氏夫妇心感司天监，只是官家的脸色更难看了。
    听司天监说完，金国大使节更是不信，在大殿狂笑起来，“区区炸雷，却扯出这么多道理！怕是你们大名府不想和亲？”
    “贵使臣莫急，司天监，此番言论你是从何得知！我朝历代皆有此天象，也未曾听闻非祥瑞之兆。还有，你也知道，朕从来不信这个！”
    司天监作揖道，“官家，此乃天命，不可逆天而行，和亲之事当延。”
    “大名府什么时候轮的上一个看星星的来说话了，皇帝，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陈氏，还是相信我们的精锐？”大使节口中句句带着威胁，官家当然知道其中利弊。
    “你退下！这里用不到你！”官家道
    司天监无奈，只能应命退下，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氏夫妇，合意的点点头。陈氏看着他，他心里明白。在大殿上司天监能为自己说话，全都因为前些日子的一件事。
    竹林一角中，深坑中的土不停的挖上来，坑洞已有一人之深，坑底深处是一个巨大的木箱，他缓缓打开，里面正是那天降的黑色神石。木箱久年入地，很多地方都已经破损。拿起绳索套上神石，他使了使劲，见绳索栓牢后，从另一根绳索爬出坑洞，再慢慢的将神石拉上来。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慌忙向后看去：无人。
    应该是幻觉，这神石会让人产生幻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这神力从未减少。
    他抚摸着这块神石，就见地上出现的黑影正在往前。他忙起身抬头一瞧，一身官职华服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神石，赞叹道，“多年前天降神石于藏宝之处，那日是有你，陈工。藏宝阁那处神石上，我发现了断裂的痕迹，内显金色，心想定有另一半。这些年来，我排查了当年建藏宝阁的百位工匠，没想到在你这里。”
    “你……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小娘养父看着眼前这人的一身官服，“你是朝廷的人？”
    “司天监李桦！”
    “司天监？”他有印象，当年天降神石，官家便命司天监彻查此事，而他这些年一直在躲的，也正是他，“你来做什么！”
    “这私藏神石可是重罪，陈工啊陈工，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当年建藏宝阁有功，被官家封赏，却不见你踪迹，这些事情呢，本监正都替你兜着呢，现在你见到我，不应如此质问，更应感谢我才是。”监正李桦道，他打量着刚拉上来的神石，蹲身抚摸，“这一块，与藏宝阁那块巨石，都是一样的。天降神石，一分为二，如此珍宝在手，你却将它深埋于地，真是暴殄天物。”
    小娘养父不知神石有何用，便道，“这不就是黄金吗，我只是想拿出来贴补家用。”
    “贴补家用？陈工，自小娘化身成了安宁公主，你还差这点儿家用？”
    “你……知道小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宋遗梦：密谋

    司天监主管星象，看星象推演大宋运势，自天降神石，李桦便认为此象并非祥兆，更有野心想钻营神石，可藏宝阁神石被封于殿中，被官家视为祥兆，李桦无法接近，当发现神石一分为二，便苦心寻找另一半下落。眼前见陈氏从竹林中挖出了神石，更如获至宝。却不想陈氏对神石一无所知，误以为神石只是包着黑色外壳的黄金而已。说起小娘，陈氏心有担忧，怕李监正惦记着什么，可李桦此时惦记的也只有这神石了。
    听陈工一问，李监正仰天大笑，“我要做什么，杜小娘乃为当朝安宁公主，我自当不会做什么，可如让官家知道她的养父私藏神石，你觉得官家会如何发落？小娘又该如何看待你呢，官家对小娘又会怎么看呢？”
    陈工想都没有想，直接问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小娘的，你说！你到底要做什么，想要这块神石，我给你便是！”说罢将拿出的神石，拱手献给李桦。
    李监正将神石推给陈工，“陈工，不用这样。所有事情也不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双赢之法，你要不要听听？”
    陈工挖出神石被李监正瞧见，原本他心想赶紧将此事全部推出去，可李监正这一来一回让他心有余悸，依旧担心小娘，直接拒绝了李监正的双赢之法，“李监正，我看还是算了，这神石交付与你，今天的事情我自当没有看到。我陈氏家微不足道，只求过上安稳的日子，你走。”
    李监正没有要走的意思，陈工已然将神石拱手相让，可他的心思不是这么想的，他看着陈工道，“那如果我能让官家放弃和亲，让小娘回到你们身边，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陈工不信李监正的话，“怎么可能，这是官家早就定好的事情，你一个监正怎么能左右呢？这不可能。”
    “司天监向来掌管天象，我日观天象，东方煞红，推算出订立和亲盟约之日，将有冬雷，届时你便观天象，天空阴云时，直接向官家提出此事。届时雷动，官家定会问我天象几何，我便言明和亲并非天意，那时官家就该三思了。”李监正说道
    可这言辞在陈工这里并不可信，更是荒谬之谈，“李监正，天意不可违，官家又怎么会因为天象而放弃和亲立盟？届时金国使臣皆至，提出此事，不怕生变吗？李监正，你这种说法无疑是天方夜谭，就连七八岁的孩童也未必能信这番说法。”
    李监正不慌不忙的说道，“莫不是陈工不想让小娘回到你身边？想让她远嫁和亲，最后落得与前公主一样的命运？”
    这句话如一把冰冷的剑，直入陈工内心，便道，“自小娘身份被认出，她的命运就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也改变了，可我跟她的养母，都想着小娘能留在我们身边，我们怎么不想，我们无时无刻都在想！可即便如此，李监正，刚才你说的话毫无依据可言，官家的话岂能收回呢。”
    李监正上前一步，拿起神石，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泥土感慨道，“如此神物你却将它埋于地底，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它能帮你！”
    陈工被这番话说糊涂了，“帮我？”
    李监正看看四周，在陈工耳边言语一番，陈工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李监正，李监正点头。陈工并不知道，他已经进入了李监正编织好的一张大网中。思绪回到大殿，陈工没想到的是，李监正本帮自己说话，却还是让官家给回驳了。那之前与李监正订立的约定又有什么作用，却还是改不了小娘被远嫁和亲的命运。
    李监正退下，官家见陈氏夫妇，继续问道，“陈氏，你们可还有什么意见？”
    听得出官家的话已带着怒火，杜娟不敢言，小娘还在怀中发抖。面对官家的逼问，陈工笑了笑，低语喃喃道，“骗子，都是骗子！”
    陈工妻子见状，忙起身追了上去。能看得出，陈工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只见他走到金国大使节桌旁，见大使节桌上还放着个刚才入门领取的伴手礼绢孩儿。杜娟细瞧着，虽看得不清，可大小尚能分辨，这件绢孩儿比其他的都大一些。
    陈工索性拿起这绢孩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大使节，“你不配有它！”说着便转身走开，其他来使纷纷拔出随身的弯刀，寒光铮铮，挡住了陈工的路。
    “爹爹！不要这样！”小娘喊道
    金国使臣亮了剑，大名府侍卫也不甘示弱，瞬时将使团围了起来。为首的侍卫长大声喝道，“放下武器！”
    就此，双方僵持了许久，小娘心急，喊着爹爹，却无用。
    大名府司天监，是八角楼的样子。内设三层，一为太极八卦阵，有司天监弟子正在四处收集情报，其情报所用都是木制机关，八卦阵八面皆为案桌，弟子居此钻营天象；二为一架巨大的浑天仪，无时无刻的在转动，浑天仪前却有一座，便是李桦之座；三为一间小小的密阁，可别小看此密阁，除了监正李桦，无人上过三层。唯一跟随监正上过三层的，也只有官家了。三层密阁外，还有多数密室，朝野上下无人得知用作何处，只不过三层八面透风，皆有窗无纸，一眼便能看到大名府皇城八方景致。
    李监正被官家驳回后，独自上了三层。他神态自若，开了密阁。内全都是快速转动的消息机关，用力掣下，这司天监所有的机关消息都停了。监内弟子不知为何，大家都向三层看去。
    李监正进密阁，在墙壁凸起处按下，一处云梯顺下。他爬至最高，却还有一处空间，便是司天监八角穹顶。这里的机关消息更为隐秘，从穹顶小窗中，他能看到正在立盟和亲的大殿。开启机关，自三层到此，一根长达数米的金属针缓缓升起，直入云霄。沿着金属针向下的底端，正是这司天监的底层，底层为玄铁打造，其中玄铁八角各延伸出一道道暗渠，通向皇城八大殿，本是用来测水文、地动，可如今李监正不这么想。
    天边阴云，毫无消散。云底呈黑，也正向皇城而来。阴沉的云底，能见到红色的闪电，这片云海要比刚才在大殿的那片要大很多。金属针升至最高，李监正手写一条消息传至一层。
    弟子们见消息下来，只见上写道，“切断除西南方位的其他暗渠。”
    “西南位，不正是官家所在的大殿，现在所有百官在此，监正这是要做什么？”
    “执行，这是监正的命令。”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宋遗梦：引雷

    大殿内双方僵持良久，可毕竟使团人少势微，大使节摆了摆手，大家最终还是将弯刀收回。大使节不甘心冲着官家道，“你们是想开战吗？这伴手礼岂有收回之礼！”
    “来人，将陈氏轰出去！”官家龙颜大怒，在礼仪典制中，陈工的做法的确是违背了，按律当罚，官家也念小娘旧情，便才将他们逐出大殿。
    此时，天空巨雷滚滚，几声炸雷再次袭来！还未等将陈氏逐出，殿外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位侍卫，满头大汗的跪倒在地，“官家，不好了！司天监……司天监……”
    “怎么了，司天监怎么了！”官家问
    司天监便在大殿斜西侧，官家话落，一阵“噼噼啪啪”的闪电声，就传进了大殿。大殿的侍卫都冲了出去，等到了殿门外，大家都愣住了。殿外叽叽喳喳，那侍卫道，“回官家，那司天监……不知道怎么了，就被闪电击中了！”
    “什么！”官家走下龙椅，下了高阶。在官家眼中，司天监是占有很大分量的，听司天监出了此事，官家不由想起刚才李监正所说的话。
    群臣相继跟随官家，来到殿门口。可大殿外风雪交加，诸侍卫站列队一排，守在门前。杜娟和小娘也跟了过来，见小娘至此，刚才的恐惧还未减，陈氏忙将小娘揽入怀中，“别怕，小娘，爹爹娘亲都在。”
    殿外雪花飘飞，却能清楚的看到司天监的八角楼上那番异象。八角楼虽共三层之高，可却比大殿高出很多。眼前的八角楼顶，不知何时聚集了几片阴云，时不时有红色的闪电击中楼体。等官家和群臣看到的时候，整个八角楼早已被红色的闪电所围，但只因那金属针太细，大家并未看到。
    那几位老臣见状，颤抖的手指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这异象与之前在藏宝阁遇到的虞姬应该是一样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都是不可能出现的，如今这梦做的，已经是没有任何边际可言了。”杜娟心想，对此异象她并不稀奇，毕竟在古装玄幻剧中，这种情形很多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大殿门口，这奇异的天象，根本无解。连刚才还在嚣张的金国使臣都被惊到了，官家看着此象，便道，“来人，快让司天监监正李桦过来！”
    大家在人群中找寻一番，突然发现，监正李桦却早已没有了踪影。陈工看着司天监八角楼最高处，这其中的秘密他心中清楚。
    一道红色的闪电，从遥远的云端穿过，而后不偏不倚，刚好击中楼顶。紧接着便是一阵安静，就连那些围在楼体的闪电也不在了，只剩下这殿外风雪的咆哮。陈氏抱着小娘，养父一手还拿着刚才从大使节手中夺过的绢孩儿。他慢慢的向后退去，回头一瞧送给大家的伴手礼都还在各自桌案上。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陈工忘记，除了殿外的侍卫，这殿内还有侍卫呢，自己这小动作在侍卫前，一览无遗。
    这一嗓子，围在殿门口所有人都听到了。回头一瞧，陈工正奔着龙椅的方向跑去，紧接着一队侍卫就追了上去。
    他要做什么？杜娟注意到他手里的绢孩儿，那么多绢孩儿，他为什么只拿它？
    陈工神色紧张的看着大家，自己却早已被围个水泄不通，可他脸上没有一丝惧怕。这时，前日李桦的话在他耳边萦绕起。
    陈工记得那日问过李监正，“若官家依旧不答应呢？”
    “那就交给天，来决定这一切。”李监正道，“立盟当日，将有冬雷，可能是我朝近几年所遇最大一次雷暴。而这神石有它用，它遇雷电后将产生强大的能量，足以颠覆这里的一切。小娘本和亲的命运，并非如她所愿，陈工，你甘心让小娘远嫁金国？”
    神石竟有如此之用，可陈工还是不相信李监正的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监正当即掏出一本古籍，递给陈工，“神石并非是今年才出现，早在三十年前，在幽州也出现过一次。当时是我师傅前往查探，也验证了这神石的威力。这本古籍是我师傅留给我的，你且细细看来。”
    古籍并未记载多少，陈工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便见上书道，“红光漫天，天降神石。取贵金一丝，以雷电击之，则让万物皆化无妄，遇树为树，遇人为人……”
    陈工看完这些记载，不由得问了李监正一句话，“可，李监正。你如此费尽心思的帮我，却是为何？怕不仅仅是因为我私藏神石的缘故。”
    李监正转身伤感道，“当然不是！多年前，我膝下有一女，曾侍奉汴京一位公主，更陪公主远嫁和亲，可随后便无了音讯。从汴京到大名府，官家只知道和亲，他却不知道这和亲拆散了多少家庭。此事一直在我心中难以平复，安邦公主薨逝，她曾是我贵人，引荐我来大名府，可也因为和亲而自刎，而今官家没完没了，只求以和亲平天下，我不能再让这事情继续下去。”
    “如此这样，你便是将所有群臣的性命于不顾。你这是要害了所有人，我不想因为此事让所有人陪葬。”
    “可你只是一介草民，不懂朝堂之事。和亲事宜可是群臣都通过的，你会觉得殿上群臣会在意你的说法？这一点你尽可一试。”
    陈工思量许久，还是道，“可让他们这样……我做不到。”
    “那你就不考虑安宁公主的命运？”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让你考虑清楚罢了。”
    陈工总算知道李监正找上自己的真正原因，他是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报仇。可眼下待远嫁的便是自己的养女，不行，他不能坐视不管。他了解了神石的妙用，便将此事与妻商议，终定下这一计。将神石中金色之物冶炼成形，以头饰置于绢孩儿，待立盟之日，监正引雷，陈工则需将绢孩儿扔到殿中暗渠之地便可。
    他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会殿内跑？杜娟不知道为何陈氏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娘挣脱开养母，在人群中找寻着杜娟，“娟姐姐，娟姐姐。”
    官家听到小娘的声音，命众人道，“保护好公主！”
    “是！”
    人头攒动，天降异象本就紧张，大家心神不宁，再加上陈工往拿着绢孩儿往殿内跑去，更是生疑。这么一来，本就惊吓却再次乱作一团。杜娟闻声找寻着小娘，见金人蠢蠢欲动，向小娘逼近，正想对小娘不利。
    “你们干什么！快，公主在这里！”杜娟冲着守卫大喊，金人见状便退了回去，凶狠的盯着杜娟。
    看什么看，不就是一场梦，我还怕你们不成！侍卫围了过来，小娘找到了杜娟，却径直拉着杜娟绕过了所有人，回到了刚才的殿门处，官家正在此地，见小娘过来，“安宁，回去，这里太冷了！杜绣娘，快带小娘回大殿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宋遗梦：暗渠

    暗渠的位置正好在龙椅前的那条水道中，这条水道直贯大殿，只是到大殿时，上面被一块块玉石板给盖了起来，上面只有些许镂空的孔洞作为排气用。而此时的这条暗渠不同寻常，在闪电击中司天监的八角楼后，楼上已无闪电，但这暗渠中的水，却早已凶险万分，水本就流的湍急，溅起的水花碰撞到玉石板的孔洞，都发散出微红色的电光。
    陈工已经考虑清楚了，他决定毁了这里的一切，他不想让任何人得到小娘，包括他自己。大殿上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拿着绢孩儿往龙椅的方向跑去，而那实则是暗渠所在。身后侍卫几步上前，陈工跑到暗渠边上停住了，他回头惊恐的看着侍卫，拿着绢孩儿冲着众侍卫喊道，“都别过来啊，别过来！”
    官兵上前，列阵，前前后后的侍卫将他包围起来。这么大的阵势倒也是惊动了官家，这天象突变，本就已经顾前不顾后了，而今陈工反常，众臣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小娘养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的向陈工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侍卫控制了。
    “你们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侍卫喊道，“放下你手中的东西，退回来！”
    妻子面容很坦然，她笑着看着陈工，大声喊道，“为了小娘，做你想做的。”
    小娘流着泪，想要上前，却被保护的侍卫拦住。官家见状更道，“你们看好她，若有什么差池，唯你们试问。”
    这一来，小娘更是被看得密不透风。身边的杜娟见状，冲着小娘摇摇头，示意莫冲动，“小娘……”
    陈工看了看手中的绢孩儿，又看看被侍卫控制的妻子，在人群中还有小娘那双稚嫩的眼睛，那罗列整齐的侍卫们。官家走到小娘前，看着陈工，“陈工，你到底有什么心结，跟朕说，朕给你解决！”
    “官家，该说的我刚才已经说了！”
    官家道，“和亲之事，是已经订立的事情，这个不能改变。除此事外，朕都答应你！”
    “除小娘外，我一概不要！官家身为九五至尊，却一次次将儿女送去和亲，难道官家的心就一点都不痛吗？”
    “大胆！怎敢对官家这么说话！”年轻的太监说道，转而请示官家，“官家，依咱家看，这陈工手中只是拿了一件绢孩儿，应该没有威胁，倒不如让侍卫上去？”
    “不行，那绢孩儿与其他不同。”这么长时间了，官家也看出了绢孩儿的端倪，直接逼问陈工，“你手里拿的绢孩儿，不是一般的绢孩儿，你快放下它！朕可以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官家的话，陈工不为所动，可还是想争取最后一丝希望，“官家！如今和亲立盟之日，天降冬雷，这是不祥之兆。官家，草民求您放过小娘！”
    听了这话，官家怒了，“放肆！大殿之上岂容你在这里置喙天意，冬雷乃自然之象，谈何兆头！”
    “娟姐姐，你说……现在是不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小娘抱着希望问杜娟，而今形式如此，杜娟更不知如何去解决眼下的一切。
    小娘哭着再次向官家下跪，“官家，求您放过他们，小娘愿意和亲。”
    官家看了她一眼，将小娘扶起来，对陈工道，“陈氏，只要你们现在回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朕念在公主的情分上，可饶你们。”
    “虎毒不食子！你可别忘了！她是你的亲生女儿！”陈工对官家大吼着
    官家道，“可陈氏，这是皇家的命，不光大名府，汴京也皆以和亲立盟维一时安宁。和亲之规乃汴京所定，百年如此，哪有改的道理。公主远嫁，朕自当心痛，只是你们不知道朕的苦心，是为这天下黎明。”
    还有什么可说呢，陈工彻底失望了，他高举着那个绢孩儿，直接走到了暗渠边上。脚下水流湍急，他摇着头慢慢的蹲下身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要做什么！”官家还不知其阴谋，这时异象发生了，绢孩儿快接触到水流的时候，却迸出了大量的水花，紧接着红色的电光火石间，整个绢孩儿都被点燃，发出噼啪的声响。
    大家惊吓，原本围着陈工的侍卫也退了三步。见绢孩儿通体燃烧，官家紧张起来，“放下！你对这绢孩儿究竟做了什么！”
    杜娟、小娘更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绢孩儿，小娘道，“为什么会这样？爹爹你快放开它！”
    杜娟定睛，这燃烧的火是从内而外烧起来的，如今烧到的仅是绢孩儿的衣服，杜娟只记得刚才绢孩儿一接触到暗渠中水的时候发生了异象，她回头看了看寂静的八角楼，一片阴沉的雷云正向八角楼飘去。刚才的闪电都去哪里了？对，应该都在水里。
    陈工狂笑着，“天降神石，并非祥瑞！”
    “神石？他怎么会知道神石。”官家嘴里念叨着，“陈工！你到底要做什么。”
    绢孩儿的衣服还在燃烧，大殿众人对陈工还是有几分惧怕的，谁都预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小娘眼含着泪水，跪下乞求已经没有任何用了，仿佛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娟姐姐，这一切终归是要结束的，不是吗？”小娘轻声跟杜娟说道
    杜娟不知小娘在说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话，更让她不知所措，“小娘，你在说什么？什么要结束了。”
    话音一落，就见陈工将整个绢孩儿丢进水渠中。顷刻间，这暗渠就像是沸腾了一样，“呼”地腾起一股白烟，白烟内放出红色的光，就跟刚才萦绕在八角楼的闪电一样。
    殿外又传来阵阵雷声，那片雷云压得很低，紧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一道红色的闪电正巧劈中了金属针。官家看着大殿腾起的红光白雾，又看看八角楼再次被红色闪电萦绕的异象，他顿时明白了，“来人！速去八角楼，将李桦拿下！”
    侍卫们冒着冬雪，跑出殿外，直冲八角楼。
    “难不成这司天监的八角楼是在给暗渠积蓄雷电？”人群中一位老臣道，“这……这是李监正的阴谋啊，快，护驾！”
    亲兵上前围住官家，陈工却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立在暗渠旁看着众人。众人再次后退，只因刚才手拿绢孩儿，陈工的右手早已被那般闪电化为了焦炭。他眼神细腻的看着妻子，各自点点头，陈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闪电没了！”临门的位置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杜娟看去，果然如此，真如那老臣所言，所有的雷电皆积攒到了暗渠！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宋遗梦：梦归

    暗渠中的水“咕咚咕咚”响起来，那绢孩儿的外衣被烧成灰烬，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块块金色的块状物，正是那神石中的“黄金”。
    人群中有一人瞧见此物，正好认得，“神石！这不是藏宝阁的神石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红色的闪电由八角楼的那玄铁导入大殿暗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着红光而来。玉石板早已挡不住了，一块块的都出现了裂纹，接着全部从地面上炸起来，炸起的玉石板被这强大的冲力，散落后半个大殿都是碎片。
    一声巨响从大殿传开，杜娟顿觉得耳朵发出一阵“铮”的声音，险些耳鸣。
    “小娘，是爹爹没本事！没能让你留下来，今天……”陈工话音未完，暗渠中出来一道闪电，直接击中了陈工。陈工浑身被僵化，就如同被冰冻了一样，通体发白，眉间也结起了霜花。只是那萦绕周身的闪电，还未消散。
    闪电击中，却被冻化了，怎么是这样！杜娟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她不相信自己的眼中，眼下这局势好像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爹爹！”小娘哭的撕心裂肺，她想挣脱开来，却无果。杜娟抱着她捂住眼睛，这一幕她不想让小娘看到。
    “既是如此！夫君，我随你去！”小娘养母说完冲着侍卫的手咬去，侍卫疼的慌忙松开。她冲着陈工跑去，不顾一切的抱住陈工，刹那间，陈工身上还未消去的闪电，如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小娘养母环抱着，陈氏夫妇就这样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
    指缝中，小娘见娘亲也如此，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张了张嘴，只听一声嘶哑的声音，“娘……”
    “你们这是和司天监李桦勾结在一起，罪不容诛！”年轻小太监的话又多了起来。
    而今大宋宦官当道，自京华坊一事后，这里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金国使臣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此番异象也是第一次见。大使节便径直带着使团出了殿门，临走时还不忘和亲之事，跟官家丢下了一句话，“还望皇帝重新订立和亲立盟之事，我们改日再议！”
    官家哪能顾得上他，压根没搭理大使节的话。使节气愤，却又担心那异象降临自身，便拂袖而去。
    侍卫们保护起官家，可拿着兵器的手都在瑟瑟发抖，众臣们更不用说了，面露惊色，豆大的汗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天火，这是天火！快跑，离开这里！”
    群臣惊恐万分，眼看着这大殿是待不住了。这回可不管什么违背皇命，还是逃命要紧，跑出去的臣子，脚下一滑，跌在雪中，而后匆匆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那一道道从暗渠中涌出的闪电并非停止，它们就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冲着众臣桌案上放着的绢孩儿而去，而殿中人多，侍卫们见此状本想逃脱，却被那闪电直接穿过，僵立在那儿。闪电击中绢孩儿头饰的金属，大殿座中所有的绢孩儿都竞相燃烧起来。天火之势已无法控制，它并没有蔓延到整个大殿，而是在席间这些绢孩儿身上来回穿梭，可这闪电力道尚大，那席间本应该享用的美食珍馐，都被劈成碎渣。
    群臣跑出去没多少，这闪电却有再发之势。杜娟想起刚才小娘说的那句话，她莫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闪电来回窜动，小娘拉着杜娟的手往后退去。这回的侍卫只顾着官家安危，随着众人一步步退出大殿。群臣跑的都差不多了，可看小娘神情，却是不慌不忙，她早已是悲伤过度，显得意外平静。
    身后爆裂的声音越来越大，怕不是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杜娟不敢回头看那异象，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是不是到这里，这场梦也该结束了。
    “娟姐姐，也应该结束这一切了。”小娘又说道，话音刚落。身后一片红光，如爆燃一样。那红色的光异常耀眼，杜娟忍不住回头，身后未逃出的大臣、侍卫均成了如陈氏被冻化的样子，最终就连个官家也难逃此劫。
    小娘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诧异间，杜娟看着小娘，“小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
    “娟姐姐，该走了！”小娘没有正面回答她，用力将她一推，杜娟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如羽毛一样轻飘飘的飞出殿外。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要做什么，最后的视线中，小娘回头奔着红色闪电中隐约可见的陈氏而去。
    “小娘！回来，我带你一起走！”杜娟喊破了嗓子，可这一切都晚了，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见小娘还没走到陈氏夫妇面前，却见百道闪电过身，她被定立在那里。
    “小娘……别让我离开你！我还要教你呢！”杜娟伤心欲绝，眼前大殿将倾，化为飞沙、冬雷滚滚，残雪漫天，那大殿、楼阁、官道均不见了，只剩一片迷雾，一道闪电从迷雾中划出，打在杜娟胸口处，她自身也僵化起来，那丝仅有的光亮不见了，杜娟坠入黑暗，渐渐昏睡过去。
    耳边细小的雨声响起，杜娟从床上翻起来，窗外这连阴天看似已经下了一晚上。天灰蒙蒙的，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紧张，她大喘着气，才想起来昨晚睡着的时候手是放在胸口的，难怪刚才会那么难受！小娘……这个梦已经结束了吗？
    杜娟靠在床背，她努力的想着刚才的梦，这也太玄幻了！只是，小娘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大宋遗梦，说好要一起学习绢艺，可她们都难逃和亲的命运。
    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如同刚才那道闪电在众人间穿梭。杜娟打开窗户，一阵凉风裹着雨点进了屋，扑面而来洒在脸上，杜娟顿时清醒了许多，直到刚才，她还沉浸在这梦中。四合院安静的很，虽天边已是灰白，但当下能听得见的却也只有雨声了。
    这梦，杜娟回来了！小娘，或许我们应该好好的说一声：再见！而我也应该正式回到现实中了。
    对面屋子看了门，雨燕撑着伞走了出来。刚打开伞一瞧杜娟的屋，杜娟正站在窗前，便道，“娟儿，大清早开这么大窗户，不怕着凉啊，赶紧关上啊。”
    “妈，您今儿这么早……”
    “早，去养老院看看老太太，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杜娟想起今儿工作室还有一堆事儿要做，“妈，我改日再去，今儿工作室还忙着呢，那四位老爷爷说是今儿过来看看。”
    “又过来啊，我记得不是前些日子刚来过吗？”
    “这不是快到了交付的时间，就盯得紧了一些。”
    雨燕心疼闺女道，走到窗前，“那就再睡会。”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也来养老

    说着正要关上窗户，杜娟想起昨夜的梦，忙问道，“妈，还记得之前我给您说过做梦的事情吗？”
    “怎么闺女，又做那个梦了？”
    杜娟点点头，“对……可昨晚做的梦，好像感觉到了尾声，妈，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
    雨燕笑着道，“梦，都是白天所想。你之前梦见绢人，说明你入了心，而今梦结束了，并不代表你以后不会再梦到，只能说明这个阶段的梦结束了。做绢人，每个阶段对绢人都有不一样的认知，现实如此，梦也是如此啊。”
    听老妈这么一说，杜娟心知，只怕是后面不会再遇到小娘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梦总是要出来的，生活还得奔于现实。
    “这回还早，赶紧再休息会儿，妈先走了。”雨燕说着从外面将窗户拉上，“记得关窗户啊，这刚下的雨，别着凉了。”
    杜娟道，“好，妈，知道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雨燕打着伞奔胡同口好不容易打了出租车，刚开出去没一段，雨就下大了。司机本还开着一条窗缝透气，索性关上窗户，看着后排的雨燕，“大娘您挺早啊，这雨这么大还出去啊？”
    雨燕本想上车后眯一会儿，见司机健谈，雨燕风趣的说道，“这不跟您一样，大清早就出来跑车，也挺辛苦的，我看今早出租车挺少。”
    “嗨！辛苦倒谈不上，也是养家糊口，今儿下雨出的车少，您刚才打车等了很久。”
    “是啊，我说平时车多，今儿怎么等半天不来一辆。”
    几句琐碎的聊天，司机关着窗，也没开空调。车内开始暖和起来，去养老院还有一段距离，雨燕起得早，眼皮早就开始打架了，司机见雨燕一脸困意，也不再聊天。靠着椅背，雨燕双眼微微闭起。一路上摇摇晃晃，走走停停，雨燕似醒非醒，只听得车窗外的雨声和车上雨刷器的声音，时不时一阵风吹来，雨水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直到许久后听司机说了一句，“大娘，快到了啊。”
    雨燕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来，“呦，这雨比刚才大了。”
    “我给您直接开进去，省的还得走一段。”
    “哎呦！那就太麻烦您了。”
    司机开车入了养老院，在院子里停了下来。雨燕打着伞下了车，冲司机摆摆手。今儿阴雨天，院子里没有散步的老人，大家却都在窗前、屋檐下听着雨声。进了走廊，有的房门大开着，躺在床上呼呼睡觉，很是惬意，有四五位凑在一起打着扑克的，雨燕快速走到了老太太的房间，里面空空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心中一想，老妈不会是去找柳叔了，可柳叔具体住在哪个房间，她还不知道。正巧对面走来一位护工，雨燕问，“您好，姑娘，问一下这屋的去哪儿了？”
    护工看了看她，“您是……家属？”
    雨燕道，“对，住这里面的是我妈。”
    “哦，我想想，这屋老太太刚才去医务室了。”
    “医务室？”雨燕紧张起来，“行，谢谢啊。”
    来过不少次，雨燕认得医务室，她一路小跑着，又爬了两层楼，这才算到医务室门口，一早晨没吃东西，雨燕气喘吁吁的挨个病房找寻，抬眼一瞧，老妈确实在这儿，柳叔也在。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您好，您找哪位？”医务室一位年轻的小护士瞧见，以为是院里的老人，忙将她搀扶进来，“您是哪屋的啊，身体哪里不舒服？”
    雨燕喘着气，还未来得及说话，老太太一瞧，“燕儿，你怎么来了！这大清早的，还下着雨，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这不有日子没来了，来瞧瞧您。”雨燕喘着粗气，看着小护士道，“姑娘，我不是这儿的，我来看看我妈。”
    雨燕说着跟病床上的柳叔也打了招呼，“柳叔，您这是怎么了？”
    “这几天吃东西着凉了，过来挂盐水，现在这身子啊是越来越不行了，成天的不是吃药就是挂水。天天遭罪。”柳老爷子说道，“昨儿跟你妈还念叨你呢，说什么时候过来，好长日子没来了。”
    雨燕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太忙了，的确什么都忘记了。
    老太太打圆场道，“我就说咱这一把岁数的人了，得病什么的吃药就行了，非得打针遭那个罪。人家却说，打针好得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理。”
    “好像是有这个道理啊。”雨燕笑着说道，“刚在楼下，碰一护工说您去了医务室，给我紧张的现在汗都没下去。”
    “紧张啥，我身体好得很！”老太太道
    “季姐来了！这么早啊。”正说着，一位稳健的中年女子从里面的诊室走出，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给雨燕解释起来，“刚来的护士，这阵子正熟悉呢，还以为你是这儿的老人。”
    雨燕哭笑不得回道，“哈哈哈，贾大夫，看来我这现在也显老了，等着我到时候也住进来。”
    一句话逗得大家大笑起来，雨燕看着老太太，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便道，“妈，您身体是真没事，要不我带您去检查检查。”
    老太太倔，“身体好着呢，查什么查！”
    “行，你们聊，我就先出去了。老爷子，您挂完这瓶还有一瓶啊，别忘记。”
    “放心贾大夫，我们帮盯着呢。”老太太说道
    大夫出了门，小护士也跟了出去，随后带上门。老太太忙拿起桌边的一个苹果塞给雨燕，“赶紧吃，脸都白了，现在儿女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大清早出个门连早饭也不吃。”
    “我走得太忙给忘了，本想着今儿胡同口买点包子带过来，谁料到人家今儿压根没开门。”
    “王记包子，那家你还不知道，人家要遇下雨天什么的，基本都是中午才开。”
    “嗨！当时没想这么多！”
    柳老爷子瞧着母女俩斗嘴式的聊天，在一边咯咯的笑了起来。老太太看着他，“你笑什么啊？”
    “你们娘俩聊天，就跟小孩一样，还耍嘴皮子呢。”
    老太太回道，“还说我们呢，你家秀芬不也一样，她要来了，您这嘴啊怕是说不过人家。对了，最近怎么没见秀芬来啊。燕儿，秀芬最近还好。”
    秀芬的近况，雨燕再了解不过了，自打接了那四件绢人以来，秀芬就忙活起来。雨燕将这事儿告知了老太太和柳老爷子，柳老爷子是越听越高兴，老太太听完后却是感慨，“你们俩现在能因为绢人走到一起，也是不易。最主要是，秀芬愿意帮你们这个忙，这次你得好好的感谢人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原来是遗传

    “我知道，妈。秀芬这次确实帮了大忙，不过也是我小心眼，秀芬能帮忙，还是您孙女的功劳呢。”这个功劳雨燕不贪，这事儿一说见两位老人的神情，雨燕内心却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老太太一听，一颗八卦的心就来了，“娟儿？哦，我这孙女一向有想法，你说说她跟柳天的关系怎么样了，两个人现在是不是整天黏在一起？”
    “妈，说什么呢，柳叔还在呢。”雨燕替儿子不好意思道，“娟儿现在忙着绢人，哪有什么功夫谈其他的。”
    老太太失望摇头，“我还以为这俩都，那这也太慢了。”
    柳老爷子笑起来，“急什么，好事不怕晚。燕儿啊，只是秀芬那面，帮了你们这忙，会不会给你们添乱啊，来这里时间长了，秀芬现在的活做得怎么样，我是不太清楚。”
    恩怨已过，雨燕对秀芬赞赏有加，“柳叔您放心，秀芬这裁衣的技艺还跟以前一样，娴熟得很呢。”
    “能帮到就行，两家斗来斗去这些年，也该好好的静下来，想想后面怎么打算了，等我们这些老人一走，那剩下的不就是你们了。人这一生能有多长啊，顶多也就两万天，我们是过一天剩一天，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很多可能性呢！”柳老爷子动情地说道
    听老爷子一言，雨燕也是当面做了许诺，“柳叔放心，该放下的事情，都慢慢放下了，现在大家相处的都还不错。”
    “那就好。”柳老爷子满意的点头，“自柳云离开后，秀芬这日子过得很难，一个人把天儿拉扯长大，这些年太不容易了。多好的两个人，谁曾想我儿子就先走了一步，他心脏上的毛病我也有，其实整件事就怪不得你们。只是当时我儿子突然就走了，秀芬心里难以接受，所以才……其实一直想跟你们杜家说声抱歉。前些日子，我跟秀芬也说了这件事，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说出来的。”
    雨燕慌了，“柳叔，别这么说，哎呀，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有问题。”
    “大家都没错，错的都是大家的脾气，事情嘛，总会过去的。”老太太豁达的说道。
    当年柳云就是因为突发心梗走的，今天雨燕来此，也是头回听到了柳云得心脏病的事儿，原本两家的恩怨由此而生，柳老爷子这么一说，雨燕心中的愧疚就少了一些。这些天，秀芬对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多偏见了，看来老爷子说的话，她也听进去了。
    吊瓶里的水滴滴答答，时间过得飞快，聊了几句柳老爷子就睡了。雨燕跟着老太太出了门，在走廊里坐着，走廊对窗的位置刚好能瞧见柳老爷子的点滴瓶。雨下的更大了，屋顶上就像是若干小石子争相落下，奏出一曲别样的雨景曲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柳老爷子，雨燕道，“妈，柳叔的身体一直都这样吗？”
    老太太看了他，“是啊，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三天两头的就生病，估计跟这天儿有关系。你最近咋样，身体没事，可得保护好身体。”
    “妈，我好着呢。倒是您，刚才可把我紧张坏了。”雨燕道
    老太太笑着，“我能有啥事，放心，我没事。”
    “妈，柳叔的那个病，好一些了吗？刚看着挺正常的。”
    “没呢，这谁能说得准，失忆是间歇性的，有时候想起来，有时候就忘了，一阵一阵的，忘记的时候那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啊。”老太太道，“现在唯一好的就是，秀芬来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发作过，倒也省的秀芬难过了。”
    雨燕同情柳叔，更觉秀芬的不易，“现在这里有您，他可能会好一些。”
    “所以，这也是妈暂时不想回家住的原因之一，上次回家待了几天，你也看见了，你柳叔直接找上门了，他身边离不开人，他这里没多少朋友的，我们这些老人，都想着老来伴，但这老来伴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甭管是谁，有个人在我们身边待着，就满足了。”
    听老太太这番话，雨燕更有感触。与其说老太太在陪着柳叔，其实老太太也需要柳叔的陪伴，今儿刚好来了这儿，又下着雨，哪儿都别去了，就好好的陪着老妈待一天。
    地上湿漉漉的，文欣冒雨进了工作室，从下车到门口这段距离，就险些将自己浇成一个落汤鸡，还差点迟到，这一天也是文欣头回卡点进了工作室。杜娟一瞧文欣来了，忙将文欣叫到办公室来。
    文欣进了门，道，“今儿路上太堵了，差点儿就迟到了，娟，今儿我是卡着点来的啊。”
    “找你不是给你说这事儿。哎？你怎么回事，头发都湿了，没带伞啊，快，擦擦。”杜娟从包里拿出干纸巾递给文欣，“我正说找你说点事呢。”
    “带了，想着几步路，谁想到这雨下这么大！你说的事儿是李师傅的事儿。”
    杜娟惊道，“你也知道了？”
    文欣边擦着头发，边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递给杜娟，“你看，这上面全部都是打过来的电话，从昨晚咱参加完晚宴回去后，这手机就一直没消停过，这李师傅现在太火了，昨儿一去，估计是一堆人认识他了。”
    晚宴后，雕模师李维安人气大涨，行业内很多人都给京华坊打来电话想寻求合作，这可愁坏了杜娟和文欣。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文欣指着手机中的信息说道，“我加了几个人的社交软件，里面大多都是找李师傅合作绢塑的。还有几个行业外做石膏雕模的，也想合作，可这些人多半是想跟李师傅本人合作，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杜娟道，“这个还是听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说着将李维安叫了进来，李维安在工作室一直本分，从没想过会被叫进来，一见文欣也在，他也紧张起来了，“这一大早的，是不是之前做的模具出问题了？”
    “不是，不是，您别紧张李师傅，跟我俩说话，您就别拘着了，都是一个工作室的。”文欣说罢将手机递给他，“李师傅，有些东西，您得看着定夺一下，我们想听听您的意见。”
    京华坊本就对李维安有一分尊重，这回李维安彻底成了这行业的红人，杜娟和文欣自当是以他为先。
    李维安一瞧手机上的内容，仅仅是撇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事儿啊！我昨晚回去就接到很多来合作的，不过我答应了合作。”
    “啊！”杜娟张大嘴，“答应了？”
    李维安接着道，“我答应合作，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与京华坊合作，这单子我才能接，要是跳过工作室直接跟我合作，那我觉得做事情会分心的。”

 第二百章 一封邀请函

    “那我就按照公司的名义回复了。”
    杜娟松了口气，“你说说你这大喘气的，吓我一跳。”
    杜娟是担心，毕竟公司已经有一位了，再出来第二个，杜娟都不知怎么面对。
    “行，你看着回复就行，他们要真想合作的话，就直接过来聊聊也行，合适的话，咱工作室就替李师傅接下来了。”
    “行，你们看着接，反正我是不单接，这是行规。”李维安道，“雕模本身就是一个耗时的工作，做好一件模已经不容易了，我就安心做好咱工作室的，就可以了。”
    李维安离开后，杜娟感慨，“咱工作室能有他这样的，就省的咱们多操一份心了。我现在就担心娜娜，不知道后面能不能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文欣秒懂，“娟儿，你是说娜娜接私活了？是之前画作的事情吗？这事儿不是你弟弟一直在跟她说，怎么她答应了？”
    杜娟点头，“应该是，这件事到头来，她肯定会答应卓时代那面的，现在我弟好像对这件事不上心了，那很有可能，卓昊亲自找她谈过。”
    “我总感觉你弟跟着这个卓昊，学不到什么东西，那卓昊心眼多着呢，可别多让娜娜接触，娜娜那么单纯。”
    “往后再看看，各自都有选择，咱们也不能阻拦不是。”杜娟是看开了，她心里早就知晓阿木娜心中所想，也预料到她跟卓时代合作是迟早的事儿。
    文欣道，“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再开人家也不合适，也只能干着啊，反正到时候别耽误咱的正事儿就行，其他的都好说。”
    阿木娜坐在那儿，心不在焉，看着社交信息中卓昊发来的文字：娜娜，合同我盖章了，已经寄出去了。画稿是不是应该给我了？
    看着这段信息，阿木娜又有些后悔起来，可如今合同一签，便产生了效益，阿木娜更不敢违约。她给卓昊回道，“这几天就寄出去了。”
    收到信息的卓昊坐在转椅上，单脚一蹬，转椅转了三百六十度。他这心情是开心到飞起。隔着百叶窗，杜锋看着卓昊高兴的样子，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而今全公司都在为阿木娜的画作做准备宣传，杜锋虽佛系了，可看到卓昊得意的样子，他心中却有不甘，看着手中的一份邀请函，想了想还是找卓昊一趟。
    “卓总？忙着呢？”杜锋敲了敲卓昊的门，礼貌的问道
    卓昊一见杜锋忙将他拉进来，“来就来，敲什么门啊，生分了不是，咱是兄弟，不在乎那些规矩。”
    卓昊说着好话，桌上正是给阿木娜的合同，杜锋见状问道，“你这合同还没寄出去呢？”
    “她的画没来，我怎么寄出去，咱们不能太主动，要让她明白，咱们是捧着她，但她也得有诚意才行，你瞧瞧这都几天了，我连画的影子都没见到。”卓昊抱怨道，显然他对阿木娜还是有些不满。
    杜锋劝道，“卓总，我觉得合同该寄还得寄出去，毕竟当初是咱们先找的她，她也需要看到咱们这面的诚意才行，她是第一次跟咱合作，不能老这样吊着人家。”
    “我的诚意都在合同上了，你也可以看看。你看看我许诺她的，不管是卖画后的收入还是推广待遇，这可是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不能得到的财富和名气，她要不为所动，那她就不是阿木娜。”
    卓昊这番话意味深长，杜锋听后却寒意满满。仿佛阿木娜在他面前，早就没有了秘密，难不成卓昊真的看透了阿木娜，杜锋再次道，“那合同我觉得提前寄出去也行，反正早晚都要寄的。”
    卓昊不耐其烦，“兄弟，我不是跟你说过，她的事情不用你来管了，现在我全权对接。”
    这话一说，杜锋也不再言语，卓昊见状又道，“最近也是没办法，公司里的业务太少了，姚总那面你又不同意合作，阿木娜这面刚好有合作的意向，咱不得抓住吗，再说了这是双赢的事情。”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如今杜锋是懒得跟卓昊去吵了，这段时间就算在公司，两人的交流也少了很多，“我进来是想跟你说一声，一周后在中关村举办一个新产业论坛，我给咱们报名了，到时候可以去看看，这是邀请函。”
    杜锋说完丢下邀请函，转身正要离开。卓昊在后道，“这就出去啊，喂！”说着拿起邀请函，发现邀请函上的赞助公司刚好是卓氏集团，忙叫住杜锋。
    “杜锋，你等等！这邀请函是不是我爸给你的？”
    “什么？”杜锋回过头，卓昊脸色变得难看，便道，“从上次见过你爸后，这阵子我都没见过他，他也没找过我。”
    “你看看这邀请函，赞助怎么是卓氏集团。”
    杜锋还真没注意到这点，仔细一看确实如此，“邀请函是快递过来的，我也没注意到。之前我在网上报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封邀请函，让卓昊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打击到，“你是知道的，这家公司能开起来，都靠我爸的支持。可现在我只想做出一点成绩给他看，我不想再有求于我爸。”
    “我知道啊，可这个论坛赞助方很多，卓氏集团只是其中一家，你不用在意这些。咱们过去也只是交流，这对咱们来说也是一次机会啊，说不定还能开展新的合作呢。”
    “去不去的，我再考虑一下。”卓昊翻看着邀请函，随邀请函的还有一份与会名单。卓昊迅速看着名单，里面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了：姚战。
    他也在？卓昊想着，杜锋之前说不能跟姚战合作，这句话他是听进去了。
    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渐渐停了。很少回家的卓昊，这回也是开车回了家。三层的别墅空荡荡的，卓昊一进门仰着头就扯着嗓子大喊，“爸，爸！”
    “别喊了，在楼上！”是卓父的声音，正从三楼传来。
    卓昊几步上了楼，一口气走到父亲的书房，卓父正在桌案前练习毛笔字，长长铺开的的宣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厚德载物。
    一见卓昊进屋，卓父道，“我还以为你不回这个家了，钱给你投了，公司你也开起来了，这转眼间就忘了你爹！”
    卓昊没有回答，直接问道，“爸，新产业论坛上你为什么邀请了姚战参加？”
    “姚战？哦，他这次也参加论坛？”卓父压根不知道此事，“邀请嘉宾的事情不是集团在弄，是其他公司做的，不是，你是怎么知道？你公司也报名了？”
    卓昊点头，“这么重要的论坛，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你去什么！不行，我明儿就跟他们说一声，去了你们公司的名额。”卓父不知缘由压根就不同意卓时代前往。
    “爸，为什么不能去啊，凭什么给我们取消了！姚战那种都能去，我们去不了？”
    卓父道，“不让你们去，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个论坛去的都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你们卓时代才成立多长时间。你能接到邀请函，那一定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儿子，反正你不能去！”

 第二百零一章 小罐酱菜

    “爸，您这就过分了，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公平的，您不让去是怕我过去给您丢脸吗？”
    父子俩聊着就开始呛火了，卓父脸一拉，“你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样迟早吃亏，我当初就不应该投你的公司，还得让你在社会上历练历练，前几家公司被你玩亏，跟你的脾气有很大关系，你现在这样跟我说话，是不是还想重蹈覆辙。”
    卓昊被激怒，“爸！我在跟您说论坛的事情，你老提过去的事情做什么！我说过这家公司我会认真对待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反正这次论坛，你不让我去我也得去，我还就偏去了，大不了我到时候硬闯！”
    “不让你去就是不让你去，还有没有规矩了！你给我出去！”没说两句父子俩就吵成这样，卓父将毛笔扔在宣纸上，看着卓昊愤愤的离开了，只听楼下“哐”的摔门声，卓父叹了一口气，将宣纸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那挥毫的心情所剩全无。
    雨停了，可窗外弥漫着一阵湿气，好不舒服。卓昊开着车上了三环，他想一脚油门开到底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可刚踩油门，溜了一段路，随后又一脚刹车，一阵惯性便将自己狠狠的砸在椅背上。这时正是晚高峰，三环路上正堵着呢，眼前望不到边的红灯，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起来。他拍打着方向盘，一个劲的按着喇叭。
    前面的车也不耐烦了，司机摇下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向后看着嚷起来，“按什么按啊，没看见前面都堵死了！”
    卓昊回道，“我乐意按，你管着嘛！”
    “有病！”前车的司机说着不再理睬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狠砸着方向盘，心情差到了极点。
    胡同里湿漉漉的，今儿这雨下得有些大，虽说是停了，可灰色瓦檐上的水珠子还在不停地滴落。杜娟敲了许久的门，秀芬阿姨才出来。一瞧是杜娟忙道，“娟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秀芬阿姨，我妈让我过来看看你，您吃了吗？”杜娟说着将手里提着的饭盒递了过去，“妈在家做了些好吃的，说带过来给您尝尝，也是为了感谢这次帮我家这忙。”
    秀芬道，“谢什么啊，你妈呢，她怎么不过来啊？叫她一起来聊聊天啊。”
    杜娟说，“她不来了，阿姨，我妈做完饭就先休息了，她今儿起得早，一大早就去看我姥姥去了。”
    “哦，去养老院了。”秀芬道，“我这好长时间没去养老院了，改天是得过去看看，看看你妈做的什么好吃的，算一算有差不多二十年没吃到过你妈做的饭菜了，那时候我们在厂里的时候，都是吃大锅饭，你妈就经常从家带吃的过来。”
    秀芬打开饭盒，是红烧肉和韭菜炒鸡蛋，还有一份米饭，“你妈也真是，跑一天回来这么累了，还做了这么多。”
    “哦，对了，还有这个。”杜娟说着从裤兜拿出一个搪瓷小罐，“我妈说这个给你尝尝，品品她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秀芬接过小罐，边问边打开，“这是什么？”
    罐子里是腌制的酱萝卜丝，一打开一股酱香味扑鼻。秀芬索性上手拿起一条尝了起来，细细咀嚼着，“嗯！还是那个老味道，娟儿你可不知道，这小菜可是你妈妈的拿手好菜，当年在厂子里，大家都爱吃你妈这一口，抢都抢不到呢，不过你妈每次都会给我留一份，专门放在以前那种铝制的长饭盒里，现在那种长饭盒都不多见了，那时候你妈做绢人是一把好手，做菜也没人能比得了她。”
    杜娟听得津津有味，“秀芬阿姨，真没想到，这一罐酱菜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呢。”
    “是啊。”秀芬感慨往日，“当年厂子里的趣事还多着呢，就说这酱菜，后来你妈妈就跟厂里的后厨大缸里直接腌，后厨离厂长的办公室最近，那酱菜的味道都飘到厂长办公室，每次我们去办公室开会的时候，都是闻着酱菜味的，那时候就差把厂长叫酱菜厂长了。”
    “哈哈哈……”杜娟笑着道，“真挺有趣的，这罐酱菜也是我妈上月才腌上的，今晚刚开封，就说给您拿过来一些尝尝，我本来还不知道我妈带给您一罐酱菜是为何，现在知道了，这酱菜里都是你们那个年代的记忆啊。”
    “是啊。”秀芬拿起酱菜放在鼻边闻了闻，“这手艺，也只有你妈妈能做出来，当年要不是做绢人，那你妈妈现在一定进六必居了。”
    杜娟帮着秀芬阿姨摆好饭菜，开玩笑道，“甭管是绢人还是酱菜，那可都是咱老北京的文化来着。阿姨，您赶紧吃，怕一会凉了这肉就该腻了。”
    “娟儿，你吃过了？我去拿双筷子一起吃。”
    “不了阿姨，我跟家吃过了。”杜娟说道，“阿姨，您这饭得按时吃才行，不然对胃不好，就是再忙，饭也不能落下。”
    “都是长时间养的毛病，就想着把活干完了再吃，谁曾想活干完了，天也就黑了。”秀芬虽这样说着，实则她是怕京华坊等得着急了，“娟儿，你们那面进度如何了，四件绢人是不是都快完成其他个工序了，就剩这成衣了？”
    杜娟连连摇头道，“没有，阿姨。这四件绢人要的不是很急，现在头模上的彩绘还没上呢。本来今儿他们要过来看看进度，这一下雨也没来。阿姨，您不用着急，按照您的时间正常做就行了。”
    “那就行，我怕误了你这面的事儿。”
    “阿姨，您千万别这么想，这次您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杜娟忙说道
    秀芬看着杜娟，真切的说，“等这阵子忙完了，得出空你也过来学学，阿姨教你一些裁衣诀窍。”
    从秀芬家出来，已是晚上九点了。这天又滴滴答答起来，秀芬看着不见星月的天，“又开始下了，你等会儿娟儿，我给你拿伞去。”
    “不用了，阿姨，您赶紧回去，这就几步路不用打伞。”杜娟说罢匆匆离开了。
    秀芬在后喊道，“随时来阿姨家玩！”
    “好嘞！”
    看着杜娟到家，秀芬这才放心的关了门。杜娟到厨房放下饭盒，直奔老妈的房间，见老妈正靠着床背睡得正香，杜娟拿出一条薄毯，轻轻的给老妈盖上。雨燕睡觉轻，感觉到身边有人，微微睁开眼，“回来了，闺女。”
    “妈，您醒了？”
    “秀芬怎么样，吃了没？有没有说我做的不好吃？”
    两人果然都是也要面子的人，杜娟回答道，“妈，您想什么呢。秀芬阿姨吃完了，说您的手艺啊不减当年。可妈，您今儿怎么突然想起让我给秀芬阿姨送饭了，今儿去养老院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 甲方第一（上）

    雨燕睡意还在，柳老爷子跟自己说的事儿，雨燕暂不想说，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也没说什么，你赶紧回去休息，我得接着睡了。”
    见老妈这瞌睡劲，杜娟没再问，不会儿就听老妈这呼噜起来了。老杜正巧进屋，“这才几点，你妈这就睡了？”
    “妈今儿不是去了养老院，起得早，刚又做了一顿饭。爸，你怎么才回来。”
    “店里弄净化设备，今儿总算是弄差不多了。娟儿厨房还有饭吗，我垫巴一口。”老杜说道
    雨燕这屋就没安静过，本来睡得就不实。父女俩一聊天，雨燕瞌睡全无，索性坐起来，“你们俩也真是，还让不让我睡觉了！你以后回来早些，都这么晚了，跟外面吃了得了。”
    见雨燕起来，老杜拍起马屁，“这不是家里的饭好吃吗。还去外面花那钱做什么。”
    “行了行了，我去给你热饭去。”雨燕披了件外衣，朝厨房走去。
    老杜立马跟杜娟做了一个鬼脸，“看到没，你妈现在被我拿捏的，这才能过一辈子，你以后找男人啊，也得这样，得懂得拿捏。”
    “爸，您这话可别让我妈听见。再说了，爱情这东西两个人相处舒服就行了，哪有什么拿捏不拿捏的。”杜娟小声道，“对了，妈之前腌的酱菜，今儿开坛了，爸您要不也来点儿。”
    “行啊！刚好可以装一点，明儿中午就拿它就馒头吃了。”
    杜娟心疼了，“爸，您别这么累，中午就回家吃，那小铺里的活得慢慢干，总能干完的。”
    老杜这几天着实压力大，听闺女一安慰，瞬间好了很多，“我是想着赶紧开业，都这么长时间了，不能再磨叽了。”
    “那也得劳逸结合，你要不听，我就把刚才你的话告诉妈去，看看老妈怎么拿捏你！”
    老杜是没辙了，苦笑道，“我看啊，我现在是被你拿捏住了，刚才的话可别告诉你妈。”
    “逗您呢。”杜娟说完，一溜烟进了厨房，“爸，等着啊，我帮妈弄饭去。”
    一针针仔细的缝制着，每缝一段后，秀芬都要摘下老花镜仔细瞧瞧，看有没有出什么漏。桌旁的茶杯冒着热气，像这样的浓茶，她不知喝了多少。桌上的稿纸和被剪废的布料，堆在一起。秀芬手熟，顺便在一堆布料中扒拉两下，就能找出自己要找的布料。
    门被推开，柳天走进一瞧，就不高兴起来，对着秀芬埋怨，“妈，您又喝这么浓的茶，您不知道您这几天都失眠了。”
    “回来了！”秀芬才不搭理儿子的劝说，倔强的说道，“我这才是第一杯，大晚上的做活，不得提提神啊，今儿不在剧院住啊？”
    柳天找了张空凳子坐下来，“刚好明早没演出，就回来看看您，妈，您吃了吗？家里还有饭吗？”
    “这都几点了不知道吃饭啊！”秀芬道，“刚才杜家那闺女来了，替你季阿姨送来了一些饭菜，我都吃完了，你说你早点来多好，指不定两人还能见一面呢。”
    老妈钦点鸳鸯谱，让柳天措施不及，不过他也练就了一本领，就是专听不重要的，便道，“那我点外卖，妈，您还有什么要吃的吗？”
    “点什么外卖啊，现在油水都那么大，你不要嗓子了！我给你下面条去，家里还有番茄鸡蛋呢。”
    “别，妈。我不点了，我这就自己下面条去，您忙您的，少喝点茶。”怕老妈又说起杜娟的事儿，柳天说罢进了厨房，桌上那罐小酱菜显眼，柳天扯着嗓子冲里屋喊道，“妈，这酱菜也是杜娟拿过来的吗？”
    “是！那是你季阿姨亲自腌的，那味道不错，一会儿吃面条的时候，放一些进去。”
    “知道了，妈。”
    安静了一会儿，就听老妈的声音由远而近，“天儿，你会做吗，要不还是我来。”
    老妈说着进了厨房，一瞧切开的西红柿还带着皮，“这西红柿不是这么做的，你切之前得先用开水烫一下，把皮去了再切，这鸡蛋也不是这么打的，来来来，我来。”
    “妈，做出来能吃就行了。”
    “那不行，这做饭哪能这么凑活呢。”秀芬说着就系上了围裙
    自柳云离开秀芬后，家里大小事儿秀芬都操心的事无巨细，对柳天更是如此，秀芬有自己的想法，柳天也有自己的方法。只不过，柳天一直让着老妈，老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依着她的来。
    “天儿，你对柳家那姑娘到底有没有想法，你现在跟妈交个底，我看要不帮你撮合撮合。”秀芬道
    柳天慌了，“哎呀，妈。这方面的事情您就别管了，感情这东西可急不得。”
    秀芬自觉得有些越界，“行，你就自己拿主意，你也老大不小了，到时候不管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都记得带回家让妈瞧瞧。”
    其实她已经来过了，只是现在大家都奔于事业，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说。柳天心想。
    淅淅沥沥一天的雨随着夜晚的来临也结束了，这室外的温度又恢复了平常热的样子。次日一早，杜娟被一阵强烈的阳光给耀醒了，睁眼一瞧好家伙竟是一个大晴天，本想着这雨下个两三天，没成想一天的时间就放晴了。
    这天，四件绢人的主人一大早就来到了京华坊。文欣、杜娟细心接待后，就带着大家看四件绢人修复的进度。从头模到饰品，他们倒是很满意，见到李维安后，这四位老人对他更尊重了。
    老者道，“李师傅，这绢人的重塑有你把控，我们就放心了。四件绢人头部部分，损坏的比较严重，现在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样。”
    “是啊，李家的手艺那是祖传的，前些日子，王府文创官网上线那天，我在新闻上都瞧见李师傅了。”
    另一位老者道，“现在成衣部分怎么样了，我们能看看吗？”
    “看是可以看，不过在手机上。”杜娟说着拿出手机解释起来，“按照之前各位师傅的要求，因为这次绢人所有的成衣都是金剪刀重新量身定制的。金师傅这回正在家里完成咱们绢人的成衣，我这面有几张拍的照片，你们先可以看一下。”
    手机中正是这四件绢人重新调整后的成衣，虽然是隔着手机屏幕，不过效果还不错。见成衣中缝制的细小针脚，老者道，“这针脚这么仔细，金师傅的眼力真好啊。”
    文欣道，“爷爷，这不是金师傅缝制的。是这样，这次为了尽快给咱们赶出来，我们让工作室的格桑过去帮了金师傅几天的忙，格桑是我们这儿的成衣师傅，天赋也都不错呢。”
    “那这小姑娘很幸运啊，要知道金师傅可不是轻易能教人的。”

 第二百零三章 甲方第一（下）

    听着四位老爷子对李维安、格桑的赞誉，阿木娜在一边默不作声，拿着彩绘笔勾画着绢人的五官。也正好四位老爷子到了她身边，大家看着画板上被上色的五官，阿木娜顿觉身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老爷子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盯着画仔细的看。文欣怕阿木娜因此尴尬，便忙解围，“爷爷，这就是咱们这四件绢人的彩绘着色部分了，到时候包括之前脱落的本色，也会重新上色的，对了，之前绢人面部的线条图，各位都看过。”
    “嗯。”为首的老爷子点头，“那线条图画的不错，跟这绢人之前的五官很相似，不过我看这一上颜色，怎么就不一样了呢，你们看着咋样？”
    老爷子一说，其他三位直接凑近画板，就听另一位道，“看上去比之前的颜色好像淡了一些，尤其是这腮红，怎么这么淡？小姑娘，这块能给重新上色吗？”
    “这块……”阿木娜正要说，下面的话却被其余两位给打断了。
    这两人直接上手指着眼睛的部分，一起摇摇头，其中一位没好气的说道，“眼睛画的这么大，你是不是没看之前的照片？在我们印象里，这绢人的眼睛是很小的，你给她画这么大做什么？”
    这几日阿木娜心情本就不太好，这回也听不了这样刺耳的话，索性就直接说道，“这是国潮风格，现在绢人都是这样。”
    另一位听阿木娜说话也没好气，便道，“我们就是提提意见，反正现在这五官看上去跟我们之前的差远了，实在不行就重画。”
    阿木娜没有说话，继续着手里的活。杜娟见状道，“这样四位师傅，咱先过来看看绢人们定下来的头饰和腰饰，彩绘的事情一会咱们再讨论。”
    “不，不，先说这件事。小姑娘，我们提出意见，你得听着。我们在这提意见呢，你还在这里画，这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刚那位要求阿木娜重画的老爷子看上去有点生气了，扯着嗓子就对阿木娜喊道。
    “算了，算了！一个小姑娘，你跟她吵吵什么。”为首那老爷子说着，将他拉到身后，而后道，“小师傅，这眼睛能帮我们重新画吗？”
    见有人好声好气的跟自己说话了，阿木娜也礼貌的回道“爷爷，颜色可以重新搭配调整，但眼睛是不可能去修改的，因为之前画轮廓线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眼睛的大小，而且这都是你们看过的。现在要想重新修改眼睛，那之前的轮廓草稿就得重新画。”
    “那重新画的话，要多久？我们刚才也看了其他的工序，都做的差不多了。绢人中脸型五官是关键的一步，所以必须得非常细致才行，还有就是现在整体的配色看着都有些奇怪。”为首的这位老爷子说道，“创作嘛，我们肯定尊重你们年轻人的意见，可你们也得尊重这四件绢人原本的样子。”
    阿木娜不言语，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拿出那张老照片递给四位老爷子，“我很想尊重绢人原本的样子，可这张照片这么老了，绢人脸上的五官都糊了，你还想让我看出什么。”
    “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说着雨燕走进来，看着阿木娜道，“有啥话不能好好跟他们说，他们都是你的长辈，更是甲方，甲方第一知道吗？你在家也这么跟你父母说话吗？”
    阿木娜憋着火，前日父母刚冲着自己要完钱。雨燕一提，阿木娜心里的激愤越来越大了，索性站起身出了工作室。杜娟、文欣更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时间慌乱起来，能当面怒怼甲方的，怕只有阿木娜这个年纪才做得出的事情。文欣见雨燕来了，心里这块石头才算放下来。
    “实在不好意思，叔，这孩子小不懂事，你们别放心上。”雨燕替阿木娜向四位道歉，“该怎么改，咱们就怎么改，替她陪不是了。”
    老爷子的气还没消，“放在心上？我们知道她是谁啊？这上着班呢，一生气就走了，这让在我们那个年代，这么干活的直接滚蛋！”
    说话本陷入僵局，文欣忙道，“大家都消消气，爷爷，其实她刚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在市面上的绢人，都是浓眉大眼的，其实大家就喜欢看这种的。”
    “不是，我们让你们修复绢人，又不是为了出售它们，我们就是想留一个念想，难道这都不行？就非得按照什么国潮来？刚才不还是说甲方第一吗？就不能尊重点我们的意见？”
    “那这样，我出一个方案。”文欣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四件绢人的眼睛，我们不按照刚才娜娜画出的草稿走，你们按照你们认为的大小，可以在稿纸上做个标注，我们按你们的标准就行。”
    “你看看！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老爷子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杜娟从阿木娜的桌上拿来之前的轮廓稿，看着老爷子们重新画下了绢人眼睛的轮廓，“其实这么大就可以，不用太大了。”
    杜娟看着稿纸，应了老爷子们的要求，“行，就按照你们的来，回头我跟她说说，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那接下来，我带你们去我办公室瞧瞧绢人的饰品。”
    “好！”
    这风波总算是平息了，可雨燕没那么高兴。老爷子们跟着杜娟去看饰品的间歇，雨燕向文欣问起来，“娜娜这孩子，最近是不是又有心事了？这事儿你们得注意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以后还会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客户，看不惯就得罪？这像什么！”
    “季阿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文欣安抚着雨燕，“您也别放心上。”
    “我是想着今儿过来看看你们做的怎么样了，哪能料到一进门就吵吵起来了。这娜娜的情绪太不稳定，要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儿呢。”雨燕道，“现在上着班呢，就这样跑出去，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卓父虽不让卓昊参加论坛，可卓昊不听，在公司里跟杜锋忙碌的准备着物料。昨儿跟老爸的对话，今儿他的气还没消，在公司念念叨叨的，杜锋也知此事。听着卓昊一个人抱怨，“你说这老头思想这么落后，就是参加个论坛，还跟我急，这次我必须参加，我得让他看看，开公司这件事我能做好！”
    卓昊斗争满满，杜锋倒也放心了。他怕的就是卓昊因为利益而冲动，而眼下一心准备论坛的事，他更愿意全力以赴的帮助他。

 第二百零四章 群租房东

    “其实叔叔这样做，应该有他的想法，你回头好好跟他说说。”对于卓家这父子关系，杜锋本是不知道怎么去劝，可卓昊跟自己提及此事，也只能这样说。
    卓昊道，“我现在就怕跟他沟通，一沟通就吵架，我看啊，都省省。我少废口舌，他也少生气。”
    杜锋没有答话，卓昊看着忙碌的杜锋，许久才试探的问道，“有个事其实一直想跟你说，阿木娜这件事你不会怪我？”
    阿木娜的事情，杜锋虽未在参与，可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更怕卓昊提起这件事，但也只能回道，“怎么会呢，那也是她的选择。”
    “现在只要她的画作寄过来，咱们就可以帮她打造了，回头宣传对接这块还是得你来，你负责个她对细节。”
    杜锋推辞道，“我啊……还是算了。这件事你跟了这么久，现在也跟成了，你就一直对接呗，我这手上不是还负责公司其他业务呢？”
    “放心上了是不？”卓昊觉察到杜锋的不快，在公司这么久以来，杜锋很少他推辞，“之前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都过去了。现在阿木娜要签约进来，不是挺好的吗，你放心，影响不到她现在的工作的，咱收的画也只是她现有的。”
    “没有，没放在心上，想多了。”杜锋道，他现在对阿木娜的事情是压根不想再参与。
    卓昊自然不信，揪着这事不放了，正要张口再说什么，一个电话进来了，卓昊一瞧，正是阿木娜的电话。他看了看杜锋，又瞧瞧电话上的名字，给杜锋打了一招呼，就避开他接电话了。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喘息声。卓昊试探着问，“阿木娜老师？”
    “嗯……”电话那头许久才传出一声，而后又过了一会儿，就听那头的阿木娜道，“卓总，我……我想好了。我要继续创作自己的画作，你确定能给我卖出去吗？”
    “啊！”卓昊没预料到阿木娜给自己打电话会是这事儿，他还是不相信，“阿木娜老师，您这是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阿木娜道，“可能我早就应该做出选择的，我想要更好的生活。”
    卓昊听着阿木娜的语气不对，便道，“是这样，阿木娜老师。我不知道你那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如果你真的想清楚的话，我这面随时欢迎您合作。我们公司也很需要您这样纯原创的画作者，公司会尽全力打造你的。”
    “好，我知道了。”阿木娜说完就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进屋，杜锋瞧卓昊一脸不解。卓昊见了杜锋，便直接说道，“刚才阿木娜给我打电话，说愿意签约过来，想继续创作新的作品，说了一通后给我把电话挂了，奇怪了。”
    “她要签全约？”杜锋反问，质疑的看着卓昊
    卓昊点点头，看着杜锋，“这事儿我没瞒着你啊，真是她自己这么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这是她自己刚才说的。我还在想为什么呢，是不是你姐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不会，她在京华坊一直干得挺好的，要真出了问题，我姐肯定会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杜锋也跟着担心起来，“其实我姐一直不是很同意阿木娜接外面的活，只是因为她家庭特殊，才有所照顾。”
    卓昊刚说完阿木娜只卖自己现有的画作，可下一秒事情完全就变了，卓昊也被弄得措手不及。
    只是这回，杜娟还以为阿木娜像之前那样只是发发脾气，可谁都没有想到，阿木娜已经做好了离开京华坊的准备。
    卓昊怕杜锋多想，他这次是考虑到杜锋的感受了，“要是她真的过来签全约的话，你这面……”
    “看她自己选择。”杜锋淡淡的回了一句，他不知道京华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打个电话。”
    杜锋刚从办公室出去，卓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阿木娜。卓昊接起来，“阿木娜老师，怎么了？”
    “我现在遇到麻烦了，你能帮我过来解决一下吗，我不知道找谁了。”
    “什么事儿，你说。”
    杜锋担心阿木娜将刚才阿木娜给卓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杜娟，就看到卓昊匆匆忙忙出去了，杜锋也没当回事。
    白色的墙上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点，耳边更是房东无休止的嚷嚷声，“你说你把这墙弄成这样，我这以后怎么租？我租给你的时候，这面墙白的就跟纸一样，现在你看看成什么了。你就告诉我怎么办，要么搬走，要么想办法把这墙壁刷了！”
    房东连珠带炮说了一大堆，本来就宽胖的身材加上一头的大波浪，一说起话来摇摇晃晃的，满头的大波浪也跟着动了起来。她一脸横肉的看着阿木娜，阿木娜弱小的身体在她的面前，完全插不上几句话。
    “我也不是故意的，之前这样放就没事啊。”阿木娜边收拾着画边说，房东声儿大，这一嗓子倒是吵来了住在隔壁几户看热闹的人。
    三四人围在阿木娜房门往里瞧瞧，就听其中一人道，“还真没想到，咱这楼上还住着画家呢。”
    阿木娜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虽说十几户都在这样的筒子楼里住着，可平常大家都不搭理彼此，各自有忙的事儿，也只有几户人家闲散的中年妇女，家里男人出去打工了，她们显得没事，时不时出来嚼嚼舌根子，阿木娜烦她们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一白眼递过去，那人索性离开，还不忘阴阳怪气地来一句，“画家，画家……”
    “这画的啥啊。”听另一人道，“堆了一堆，卖出去没？”
    “别围在这里了，都回去！”房东冲着众人说道，可没有一个人挪脚的，大家依旧在看热闹，房东继续嚷嚷，“你不是故意的，前几天下雨你不知道？非得把画放在窗下边儿，雨点子都打进来了，溅的墙都花了。我要不是今儿查电，还不知道这样！”
    “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阿木娜只想尽快把这事儿解决，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从一楼就听到三楼的吵闹声，卓昊上了楼。见阿木娜家门口被堵了人，以为是过来找麻烦呢，便呵斥道，“嘛呢！都干嘛呢！”
    门口那几人眼神冷淡的看着卓昊，卓昊挤进人群直接进了屋。
    “等会，你谁啊。”
    卓昊一瞧这房东不是善茬，便直接将那几位看热闹的人关在门外，“大姐，有事儿咱屋里说，就别让他们看了。”
    “您谁啊？”
    未等阿木娜说话，卓昊满脸堆笑的先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她领导，大姐。她怎么了，您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一听卓昊说这话，纯纯的北京口音替着阿木娜求情，房东的火也消了一些，指着墙上的颜料道，“您瞧瞧，这墙给我弄成什么样子了？满墙的颜料，让我怎么收拾。”

 第二百零五章 离职风波

    “看着颜料溅上去的也不多，您直接找一刷大白的，我给您钱就完事了。”卓昊道。
    阿木娜不想再欠一份人情，忙说道，“卓总，我自己来可以的，不用……”
    “没事儿，我来处理就行。”
    “哟，您这领导还挺关心下属啊。问题我找一刷大白就刷这么点地儿也不合适，人家都是一整屋子刷的，这么点的活，谁给你干啊。”
    “那您说，大姐，您想怎么办。”
    “那就多给一个月房租，然后这房我不租给她了。”
    卓昊笑道，“大姐，您这要一个月房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们租房合同应该有写怎么赔偿，要不咱拿合同瞧瞧。”
    “合同？这住这儿的，你问问谁签合同？这又不是合租公寓，您啊就给一个月房租就得，不然我也没法给大房东交待，人这房后面还得租不是？”
    卓昊看着阿木娜，问道，“您找这房是二房东？是中介啊。”
    “我不知道……”
    “行，多给您一月房租，这几天她就搬出去。”卓昊拿出手机正准备扫款，阿木娜忙拦住了他。
    “卓总，我来。”阿木娜拿出手机给房东扫款过去，“三天后，我会搬走。”
    门口围观的那些人也回了自己屋，阿木娜无力的坐在床上，卓昊将门打开，而后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阿木娜道，“卓总，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叫过来的，其实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只是我刚才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才……”
    “没事儿，阿木娜老师。住这种房子就是这样，事贼多，换一个好的环境住。等你慢慢的起来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以后都要创作，好的创作环境对你来说很重要。”
    阿木娜点头，接着道，“要不是家里人三番五次的逼我，我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京华坊那面的压力太大了，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人指责，这段时间，我受够了。”
    阿木娜情绪的累积无疑是达到了一个峰值，家里的压力加上工作的不顺，她如一只困兽，只想赶紧跳出来。
    “创作就是要自由，不需要太多的限制，你以后想怎么创作就怎么创作。”卓昊起身看着阿木娜的画作，一幅接着一幅，不禁夸道，“你看看你这些画，是现在最流行的国风，紧跟潮流，别的不说，在同行业里，就这样的一幅原创画可卖不少钱，线上线下结合，你的这些作品一定会卖出去的。”
    “谢谢卓总，我就想证明自己。”
    卓昊嘴角一笑，便道，“互相成就嘛。”
    “这些画，你一会就选几张先拿走，后面的作品我会继续画的。”
    “行！这倒省事了，你也不用寄给我了。”卓昊挑了几张画，再次向阿木娜确认，“阿木娜老师，这几张我就先拿回公司了，后面你要能画出新的作品，分成价格上我可以再让你一成。”
    “其实这几天没寄，是因为我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做这件事，现在我想明白了。”
    卓昊道，“这就叫洒脱，咱们搞艺术的必须得洒脱。阿木娜老师，您决定的不迟，刚刚好。”
    阿木娜应了卓昊，可心里却怎么也过不去京华坊这个坎。从家庭到工作，她被一次次压得喘不过气来。杜娟悻悻地从办公室出来，刚才弟弟给自己的电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杜娟的心情直跌谷底，文欣见状上前询问。听杜娟告知事情原委，文欣火冒三丈，“她这找下家倒是找的挺快啊，我看京华坊她也不用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雨燕刚把四位老爷子送走，进门见杜娟、文欣一个气急一个失意。
    文欣道，“季阿姨，阿木娜找好下家了，我们正商量下面怎么办呢，真的娟儿，要我说直接给她办离职手续。大家都好聚好散。”
    雨燕惊到了，“离职，这好好的怎么离职？”
    忽而一想，雨燕明白了，“是不是刚才我说她，她才走的，呦，这我是真没想到，这娜娜心思怎么这么重呢？刚才她那么说话，我也是一着急才，嗨！都怪我！”
    “哪能怪您呢，阿姨。只怕是这下家找了有段时间了，刚才的事儿只是一导火索。”
    文欣说的不无道理，可杜娟还是想给阿木娜一次机会，“要不再等等，阿木娜能到咱们工作室太难得，我不想让她有新的压力，要不再考察一段时间？”
    “娟儿，人家都找到下家了，还有什么压力啊。那卓时代之前一心想要找阿木娜，现在她过去，待遇肯定比咱们高啊，这都不用想的，你为人家考虑，人家为咱考虑吗？”文欣气愤的说道
    “她这刚出去没多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雨燕问道
    杜娟指了指手机，“小锋跟我打电话了，说阿木娜主动找的卓昊。”
    雨燕默默地点头，“还知道给你打电话，挺好，还是向着咱。这个卓昊，他想干嘛啊，不带这样挖墙脚的。”
    “主要是人家抛出了橄榄枝，她就去了，这也没辙啊。”文欣道
    “要不我劝劝她，看能不能把她留下来。”三人正聊着，格桑走过来说道，“娜娜心思其实挺细的，估计她现在也不好受。”
    文欣来了一句，“她好受不好受不知道，反正要是因为她耽误了活，大家都不好受。”
    雨燕叹了一口气，“唉！这样，娟儿、欣欣。她想走的话，让她走就行了，不过咱也告诉她，京华坊是她的退路，想回来随时回来。她有自己的选择，咱也得尊重不是。”
    文欣不太赞同季阿姨所说，正想反驳，杜娟忙拦住她冲她摇摇头。文欣理会，也不再多言。
    杜娟有些委屈起来，“我觉得咱们做的已经够好了，亏着她了什么的，她可以直接说啊，干嘛就这样招呼不打一走了之。”
    “所以说，她不适合职场。”文欣道，“职场上很现实，做错事情了被领导说是很正常的，如果连这个都接受不了，那就算到了其他公司也一样。”
    “休息室里还有她的一些东西，她要真走的话，肯定还会回来拿东西。”李维安在旁说道，“这事儿呢，就随她去，这孩子的心还需要磨练才行。”
    “行，大家都去忙。”杜娟不想再说此事，转身进了办公室，大家伙都散了。
    临近下班点，卓昊才兴致勃勃的回到公司。杜锋见他一脸的微笑，随口问了一句，“啥事儿啊，出去一下午这么高兴。”
    “啊？”卓昊收了收脸上的喜悦，“没什么，就是心情好。”
    卓昊嘴上虽这样说着，可手里拿的画桶上写着一个“娜”字，杜锋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多问了一句，“是不是跟阿木娜有关系？”

 第二百零六章 走神

    卓昊压根就不想让刚才发生的事情被杜锋知道，继续隐瞒起来，“真没事，现在下班了，你也早点回去。”
    “哦。”杜锋自讨没趣，他心知卓昊因为一些事儿隐瞒了自己，只是这一层，谁都不想说破罢了。
    大家都一一走完了，杜娟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见格桑还在忙碌。她走到格桑身边，“是在等娜娜？”
    “嗯，娟姐。”格桑回过头，“她的包还在这里，肯定会回来的。我想找她好好聊聊，我俩差不多是一起进来的，她应该会听我的劝。”
    见格桑如此，杜娟心中也是感慨：都是一起进来的，可两人的处世完全不同。格桑对阿木娜还抱有希望，她纯真，她更真实，就如草原上洁白的格桑花。杜娟的心已经很累了，无心再顾及这些事情，但对阿木娜也有一份留念，“格桑，你想怎么聊就怎么聊，别强求她，她怎么选择，还是看她自己。”
    “好，我知道了，娟姐，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要是弄完了，就来家里吃口饭，或者一会儿我给你带过来。”
    “不用了，娟姐，我跟她聊完自己就回去了。”
    “那行，一会再说，回的晚的话直接打车，明早让文欣给你报。”
    “好，谢谢娟姐。”
    杜娟出了工作室，她这回的心是凉的，她不知道为何阿木娜会成这样。北京这座大城市，就像一个大染缸，形形色色的都是诱惑。经得住的，拼上一辈子可能也碌碌无为，但心里踏实；经不住的可能在短时间暴富成名，但就说不好是否永久了。阿木娜的事情，杜娟能理解，她总是想着阿木娜的家境，可能便认为她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情有可原，但却忘记了阿木娜原有的初心到底是什么。她依旧记得那个炎热的下午，在南锣鼓巷遇到阿木娜时的情景。她惜才，可却不如愿。
    果然，将近八点的时候阿木娜来到了工作室。格桑做着针线活，早就忘记了时间，直到阿木娜的脚步声和哼歌的声音，才让她回过神。
    阿木娜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看到格桑就先打起招呼来，“还没走啊，在加班？”
    “你来了？”一瞧阿木娜一脸的喜悦，格桑这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个……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
    “行啊。”阿木娜像变了一个人，洒脱的坐了下来，她的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可这回却多了几分乖张，“什么事儿你说。”
    格桑小声道，“你真的要离开这里？”
    “对啊，不然呢，还等着被继续呲？我可受不了。”
    “要不再考虑考虑，在京华坊也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有感情。今天季阿姨也是对事不对人，大家都是这样，你不用放在心上。”
    阿木娜笑着，“我没有放在心上啊，我就是不习惯被人管着。我还是喜欢在纸上画画，它能让我感到自由。至于感情，我觉得大家都现实点比较好，其实格桑你也应该有更好的空间。”
    这番话，格桑确实没想到。近在眼前的阿木娜侃侃而谈，可自己觉得她又离了好远。
    “我在这儿挺好的，现在这四件绢人的项目上又能跟着金剪刀学习，我已经很满足了。”格桑道
    阿木娜起身，朝着休息室走去，“没事就早下班，我收拾完东西就撤了。”
    “娜娜！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剩下的彩绘怎么办？”
    阿木娜站住了，她想了想道，“手头的工作我会做完的。”
    格桑从未见过阿木娜如此冷静，眼前的她很陌生。
    “哗啦哗啦……”水龙头的水急速流向水池，打在碗上，都溅了出来。手里的这只碗杜娟不知道转洗了多少圈。
    雨燕急忙关上水龙头，“娟儿，想什么呢，这水都溅出来了。”老妈一提醒，杜娟这才回过神。
    “妈……”杜娟低头一瞧，自己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等我洗完了我去换件衣服。”
    雨燕拿起一旁未洗的碗，“还是我来，你赶紧换衣服去，别给肚子弄着凉了。”
    杜娟道，“没事妈，我帮你弄完再去。”
    说完杜娟一声不吭的擦起碗来，雨燕知道女儿心情不好，便安慰起来，“娟儿，还在想阿木娜的事情呢？”
    杜娟点点头没作声，雨燕继续说道，“阿木娜这件事，其实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这就跟你老妈当年开绢艺培训班是一样的，当年那些培训班的学生来了没多久就走的很多，坚持不下来的也有很多。大家都有各自的追求，不用太在意这些，大不了咱们再重新招人就是了。”
    “我还是不相信阿木娜就这样离开。”杜娟笃定地说，“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情绪都是挂在脸上的，她想真离开，应该会提前告诉我的。”
    雨燕听杜娟简单分析完，笑道，“我的傻闺女啊，你还是不了解人。你看看咱工作室的阿木娜和格桑这俩姑娘。格桑是不喜欢说话，可做事情都是很开放的，只不过慢热；阿木娜你看着大大咧咧，但越是这样的人，她心中藏着的事儿就越多，原生家庭是会影响这些的。”
    “你娘俩聊什么呢，工作室那个叫格桑的姑娘来了。”老杜进来跟两人说道
    雨燕和杜娟出了屋，格桑正在院子里坐着。雨燕忙邀请格桑进屋，“格桑来了，快进屋坐。”
    格桑见老杜刚从屋子里墩好地，提着拖把出来，便道，“不了，阿姨。我在院子里就行，我来是有事跟你们说。”
    “娜娜是不是来过了？”杜娟自然知道格桑找自己所谓何事，见格桑神情紧张，杜娟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格桑应着说道，“刚才她来了，不过来之后把她之前放在休息室的东西拿走了一些，她说要离开工作室，但在离开之前会把剩下的工作完成的。”
    “看，娟儿，我就说了。她真的要走的话，你也留不住。”
    杜娟很平静，其实她就在等待格桑的这个答案。只不过刚入创业的她，将人情看得太重了一些，“那就等她做完所有的工作，到时候四件绢人交付了，她可以选择其他的。”
    杜娟一下就看通了，自己做事优柔寡断，多半是因为惜才。雨燕拍着杜娟的肩膀，“没事，闺女。北京这么大，咱再找找人，会有合适的彩绘师傅。”
    “娟姐，您也别太难过，京华坊不还有我们呢。”格桑懂事的说，而后道，“那个……我就先回家了娟姐，现在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第二百零七章 说起诗和远方

    杜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冲着格桑道，“你先等会儿啊。”说罢进了厨房，不会儿拎着两个餐盒出来。
    “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这个拿到家里去吃，热一热就行。”
    见杜娟这么热情，格桑客气道，“不用了，娟姐。我回去随便买点就行，不用带这个的。”
    雨燕拿过餐盒硬塞到格桑手里，“拿着，刚才娟儿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这事儿。这是专门给你的，拿回去吃，家里做的，别嫌弃。”
    “那……这……”格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别客气了，拿回去吃。”杜娟说着递给格桑手机，“你家在哪儿，今晚就打车回去。”
    格桑道，“那不行，不行！地铁还有呢，娟姐，打车就不必了。”
    “来，快。别赶地铁了，今天你在工作室留这么晚，然后又过来跟我们说一声，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没事儿的，娟姐。”
    “快，填你家地址，回去后赶紧吃饭，早点休息，你家也不近。”
    好歹娟姐也是自己的领导，格桑见她如此热情，她不想驳了杜娟的面子，便只好硬着头皮填了地址。
    “行，打上了，走我送你去胡同口，顺带我也透透气。”
    “好，等她坐上车了，你再回来。”
    “知道了，妈。”
    杜娟、格桑走在胡同里，一路上见格桑不怎么说话，知道在为娜娜的事情而烦心，平日里她跟娜娜的关系最好，娜娜这要走，其实格桑的心里才是难受的。杜娟脑子转了一百八十圈，说些什么话题好呢？
    “是不是第一次这么晚回家？”
    “嗯。”格桑点头，刚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这才说出来，“娟姐，你说娜娜她是怎么想的，工作室不是挺好的，非要这个时候离开，大家相处了还不到半年的时间。”
    刚才是雨燕安慰自己，现在轮到杜娟安慰格桑了，“其实这件事我也想了好久，我妈刚跟我说，自己都有自己的追求，应该去尊重。我原本想这句话是不是太残忍，但后来一想，也的确如此。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一样的，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祝福，其实大家都希望对方好。”
    格桑道，“是啊，其实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事情，其实现在的工作对我来说挺有挑战性的，我对绢人也不是很懂，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有时候做梦的时候我都会梦见自己在做绢人。”
    杜娟笑了：是啊，做梦！自己不止一次梦到！只是这梦对自己来说已经到了结局。
    “对了，格桑，你们老家那面的环境一定很好。其实我一直想去青海看看，很想去那面待一段时间，好好净化净化心灵。”
    “其实，读仓央嘉措的诗歌就可以的，不过你要真想来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仓央嘉措文化广场看看。在那里，所有的诗歌都是刻在石碑上的，远处是高山，抬头是蓝天，只要你喜欢诗的话，到那面，你读着石碑上的一言一语，都会觉得安静。就像人们经常说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听着格桑的介绍，杜娟心动了，“这个地方是在哪里，在青海西宁？”
    “没有，在我家刚察县。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县城，人好，景好，诗更好。”
    杜娟笑了，她的眼前仿佛早已出现了青绿草原上的羊群，耳边响起的风声，轻轻地吹着，“等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那面，也是有很多非遗，我所知道的唐卡可是青海的一绝。”
    “对，我的针绣就是从那里学的。”
    胡同口临着地铁站和马路，近晚上十一点了。可这马路上并未闲着，来回的车流亮起的路灯，在眼前如一条条光带一样快速的穿梭。胡同口等车的几分钟，杜娟和格桑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这繁华的北京城比起遥远的青海，几分忙碌，几分浮躁。杜娟是突然想起才问格桑的，这段时间的她，有时候的确被工作室的琐事压得喘不过气了。
    雨燕在家里担心起闺女，见老杜跟卫生间淘洗着拖把。雨燕走过去说，“老伴儿！明儿要不我还是去店里帮你，现在小铺也开起来了，咱就忙咱自己的事儿。”
    老杜回头惊讶的看着雨燕，“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不就说要去店里帮忙。现在这是……忘记这茬了？我还跟你说呢，没事就来店里。我们哥几个研究新的饮品，你刚好帮我们算账。不过说真的，这家里的事儿也不少，你两头跑能不能行啊，别再累着自己，别跟咱儿子一样，你看看到现在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他啊！现在不知道跟着卓昊忙什么呢！不说他了，野孩子也管不住。你刚才说的我知道。可家里的事儿忙完也就一阵，我是怕我多想，这闺女工作室现在这情况，总感觉事情就没定过，比我之前开培训班事儿还多呢。”
    老杜一乐，“哈哈哈！我看你是担心闺女，怕她的情绪受不了？放心，咱闺女坚强着呢！你要是真闲着没事啊，你不是去看咱妈吗，以后就多往养老院跑几次不就得了。”
    “呦！那老太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见不着你的时候想你，念叨你。你要是天天去，指不定就烦上你了。我也不管这些，我该去还是得去，她要烦是她的事儿。”
    “你说你现在闺女这面一出情况，你就跟着烦，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老杜给雨燕说糊涂了，雨燕看着他，他一言不发。雨燕来气了，“你卖什么关子啊，有啥就说呗！”
    “你现在这么担心闺女，其实不还是没放心让她干？你瞧瞧你，现在京华坊那面你还老去，你们工作室阿木娜那姑娘的事儿我也听娟儿说了，你今儿去是不是凶人家姑娘了，人家姑娘才决定离职的？你想想，她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处理方式，你过去直接嚷了一嗓子，现在这些年轻人，哪个经得住嚷的？”
    雨燕本来就有愧意，只不过老杜这么一说，心里的愧意更大了，却也看得清自己了，“这么说来，还真是我的问题了。但你想想，娜娜那姑娘一心想离开的话，我就是不冲她发火，她也照样走不是吗？”
    雨燕反问，老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既然工作室都交出去了，你就彻底放下心。现在你隔三差五的掺和，时间长了肯定不行。到头来，还把你自己累得不行。”
    “哎呀！我知道。”雨燕听了几句就开始烦了，“老头子，你这以后说话挑重点，甭跟我讲道理，真是的。”
    雨燕负气而去，老杜一个人在屋里喊冤，“哎！我一直都这样啊，我年轻时也这样。”

 第二百零八章 搬家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张床、一组衣柜、两张破旧的椅子外，就只剩下大大小小的箱子了。白色的行李箱已经泛黄，阿木娜把它从床底拉出来的时候，一个滚轮也随之掉了下来。她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拉开窗帘，窗外不是清晨的阳光，而是另一排挡住阳光的房子。
    “家里有人吗？”门外喊着，阿木娜听出是房东的声音，随即开门
    房东一瞧屋里，脸上倒也没有什么表情，“收拾好了啊，楼下是你叫的搬家公司吗？”
    “嗯。”
    “行，让他们搬的时候小心点，别碰着墙什么的，不然我没办法跟老房东交待。”房东说着拿出手机，“之前租房的押金，我手机扫您。”
    阿木娜想了想道，“算了，这押金您留着刷大白。”
    “行，那就这样。”房东说着收起手机，转身走了出去。
    搬家公司的人上了楼，三下五除二就把屋子里的东西搬了个干净，前后不到半小时时间。上下楼沉重的脚步声，楼里时不时有人打开门瞧瞧，她面无表情的关上门，群租房便是这样，一年里这里的租客来来回回不知道要变多少回，或许住了几年，你是谁大家都不会在意。
    “这上面的东西都搬完了，之前卓老板给的地址，我们就给您拉过去了。”
    “好。”阿木娜点头，“替我谢谢卓总。”
    “这就是顺手的事儿，没关系，卓老板之前也照顾过我们，这点小忙不算什么。我们就先过去了，卓老板还在公寓等着我们呢。”
    搬家的车开走，阿木娜像往常一样去京华坊上班，像往常一样跟大家打完招呼后开始忙活。
    格桑凑过来问，“娜娜，你真的决定好了？”
    阿木娜道，“是啊，等这四件绢人的工作完成后，我就离开。对了，我搬新家了。是一间很大的公寓，等后面收拾好了，你可以经常过来。”
    “搬家？这么快，去哪里了？还在这附近？”听到搬家这个消息，格桑知道阿木娜真的做好了打算。
    “不在这儿，在海淀那面。”
    “海淀？那离我们是挺远的啊。”
    “格桑，秀芬阿姨那面你该过去了，今天成衣收尾，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文欣按着一沓资料从门外走进来，直奔杜娟的办公室。见格桑和阿木娜相聊几句，也没再搭理。
    “知道了，欣姐，我这就去。”格桑冲阿木娜道，“那你忙，我过去了。”
    阿木娜知道，家搬得离京华坊远了，她的心也远了。
    文欣见杜娟丝毫不提阿木娜离开的事儿，直接丢给杜娟一沓资料，“娟儿，瞧瞧。现在王府文创有新的计划，鼓励大家开设绢艺培训班，传承技艺。”
    “啊？开培训班？”杜娟张大了嘴，忙接过文欣拿的资料仔细看着
    文欣顿了顿说，“其实，对京华坊来说。开培训班是最有经验的，先前咱们不也一直想着开培训班，只是因为最近的活繁重，这件事儿也就耽搁了。这回王府文创那面提出来了，所以我想咱们是不是应该考虑进去。”
    “话是这么说，可咱的工作室开培训班的经验基本都是失败的经验，没什么好借鉴的。而且之前都是我妈一直在弄这件事，她是有经验，只是培训班太耗神。之前咱们说让工作室每一位师傅都开培训班，但最后还是没弄起来。要开培训班的话，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现在可不像以前。”
    “这次应该没问题，王府文创那面让咱们先准备着。他们说其实之前就有这个想法，我也跟他们说过这个问题。如今非遗开设兴趣班办不长久，是现在大家都遇到的一个问题。”文欣对此倒是很有信心，她看了看屋外正忙碌的几位兼职师傅，接着道，“咱们现在工作室还是需要精简，你看现在工作室留下的这几位师傅做一些缝补的活，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看像这次四件绢人的工作她们就没办法参与，其实开设培训班、兴趣班的话，可以让她们也过来听一听，提高一下技艺也是可以的，她们掌握的都是很老的一套裁剪技巧，”
    杜娟道，“阿姨们岁数大了，恐怕是没有那个心思学习了。培训班的事情后面再看看，跟严总商量一下。其实到现在为止，京华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办培训班了，现在不能按照老妈的那个路子开班，问问严总咱们还需要注意什么。”
    “好，这事儿我回头问问。严总那面说这次如果大家有意向开培训班的话，可以跟他们合作，他们会帮咱们。”
    杜娟应了这件事，现在办培训班对她来说，更是一次挑战了，“其实这段时间我在想，我很想用办班的方式将非遗绢人传播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虽然之前也做了很多功课，尝试用新媒体的方法进行传播，可如果那样，我怕分身乏术。新媒体这块杜锋很了解，本想跟他聊聊的，可他如今比我还忙。”
    “娟儿，宣传的事情千万不能着急，咱们这面做好计划，我随时给严总那面汇报。”
    “也对。”杜娟道，“不过我想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娜娜的事儿？”
    杜娟摇摇头，这时的她不想提起娜娜，忙跟文欣道，“不是她的事儿。你还记得咱之前开发的那个裁缝小程序吗？出问题了。”
    “记得啊。”文欣说，“我印象里，那个小程序是你弟杜锋弄得。当时是为了解决离开工作室那些裁缝师傅的就业问题，这怎么会出问题？”
    杜娟冲文欣招招手，“你过来看看。”
    看了小程序的后台，一律的差评让文欣大跌眼镜，“怎么会这样？这才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多差评。”
    杜娟自责，“这都怪我，我不会运营这个东西。当初我弟弄完后，我以为什么都不用管了。我也是昨儿晚上才想起这个的，差点就忘了还有小程序这事儿，谁知道一看，上面就成这样了。”
    文欣仔细盯着电脑，“我看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上面差评最多的还是因为服务不到位，唉，其实咱们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解决问题，现在问题。现在用户的问题没解决，反倒是给咱们增加了一堆问题。”
    “当时小程序其一是为了解决裁缝师傅的就业问题，其二是因为街坊邻居，家里有缝缝补补的需求，弄这么一个小程序，是为了大家都方便一些。”杜娟有些后悔了，“或许当初就不应该这么做，街坊邻居缝缝补补的，之前都是我妈亲自上门去的，要么就是派工作室的其他裁缝师傅。大家能面对面也好说事儿，还能拉近情分。”

 第二百零九章 PPT＼/APP

    “看数据这一栏，原本加进来的裁缝师傅，都退了一半。差评最多是因为下单之后没人接单，大家都在这上面抱怨起来了，我看这小程序还是赶紧取消，回头跟季阿姨说一声，看看这事儿怎么办。”
    杜娟思忖着文欣说的话，“退出的都是裁缝师傅？我现在就给她们打电话问问。”
    杜娟拨通了几位裁缝师傅的电话，一时间都让杜娟没话可说。再给街坊四邻打电话询问情况，想说的就跟杜娟叨叨几句，无非就是服务不到位、下单不接单，再就是上门后胡乱糊弄，草草了事；而那些不想说的，一听杜娟提起小程序的事儿，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这几遭电话让杜娟身心疲惫，比平时做一件绢人还要累，她放下手机，并不打算接着打，“这人情债，还真的没办法去说。本是好心，却办了件坏事。”
    “怎么了，都说什么？”
    “先打电话问裁缝，她们统一给出的理由就是收入低，而且不稳定，基本都是现实的问题。问街坊呢，大家最不满意的那肯定就是服务了。你说得对，娟儿，这小程序得赶紧下线才行，只是这街坊的关系，就只能靠我妈了。”
    “如今科技是发达，可在这条胡同看重的还真是老交情。这软件啊，终究代替不了人情。”
    杜娟都没想到，这裁剪小程序竟然会让街坊的关系变远，看着评论中大家的吐槽杜娟越发的后怕，这样的事情她是第一次经历。文欣见杜娟紧张，便说，“别担心，阿姨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大中午，很少回家的杜娟匆匆回了趟家，正巧赶上雨燕出门。
    “怎么中午回来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妈。我有事跟您说，您这是……”
    “你爸忙得顾不上回家吃饭了，做好了给他带过去。什么事儿啊，非得现在说？”
    一路上，杜娟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妈，老妈却一点都不意外，“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件事自打你们做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后面肯定会出问题的。我就说前阵子跟菜市场碰到孙大妈，我跟她打招呼她都不怎么搭理我。孙大妈本来就心细，那天我还纳闷呢，我想着我也没得罪她啊，你这么一说那肯定就是了。”
    杜娟回想着上午跟文欣看后台的情景，有一单的确是孙大妈下的单，这下全都说通了，“妈，真不知道会成现在这样，本来想给大家提供方便的，没想到倒添了麻烦。”
    “你们老说我古板守旧，可有些东西咱还真得守。现在你们手机上安装了那么多的ppt，我就不喜欢装那些，这些东西给大家是提供了生活的便利，可要把它们与人情放在一起，这些ppt还真比不了。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到哪儿都抱一个手机，坐地铁看、公交看，过红绿灯还看，就连跟自己的朋友聚会吃饭也看，所以现在人与人的关系就疏远了很多。”
    雨燕讲了一堆，却误把app说成了ppt。杜娟没有纠正母亲的说法，想想母亲那个年代，她们没有手机，没有这么多的app，靠的不就是一言一语的交流。杜娟突然明白了这点，“妈，现在小程序那面停了。不过现在都成这样了，怎么挽回啊。这胡同里的街坊，大多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是我们的失误。妈，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雨燕有招儿，可不想让闺女掺和这事儿，“今儿周四，每周二四六她们都跟社区后院那儿跳广场舞，我今晚去瞧瞧。”
    “妈，要不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这事儿还得我来，跟她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也不会因为这些缝缝补补的事儿坏了交情。”
    “还真得是老将出马，妈，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杜娟在旁夸道，“不过，妈。您这都不怎么喜欢跳舞的，去了之后合群吗？”
    雨燕道，“死丫头，这不是妈帮你解决事儿去了，你还挑起来了？”
    “才没有，那我想着说话不都志趣相投才说吗？那个孙阿姨可是广场舞的常客，厉害着呢。那些打球的一看她在那儿，都不敢去了。”
    “志趣相投，那是你们。这胡同都是当年从周围几个厂子出来的，谁不了解谁啊。这只能说明啊，我们那时候的关系真。”雨燕是有一百个信心能挽回大家的误解，转而看着闺女为这些琐事操劳，却也心疼了起来，“这段时间工作室的事儿挺多，能挺住吗，闺女。挺不住了，跟妈说！妈去找找师傅，找人这块他能帮上忙。”
    杜娟感动，“没事儿，妈，我可以的。”
    “那个娜娜今儿来了吗？她怎么样？”
    “来了，我觉得她是想把手里的活做完再走，今天来工作室后跟格桑聊了几句，就一直低头做事，跟大家的交流也少了。唉！还是看她自己，反正现在我也不会再想那么多了，都有自己的人生，该说的我也说了，她今后的路怎么走，那就是她的事儿了。”
    雨燕一向看得开，“那这孩子还行，知道善始善终！到时候要真走了，就让她开开心心的离开，大家都别闹别扭，指不定什么事儿上还能遇到呢！”
    “我知道，妈。”
    “走，今儿带的饭多，就跟你爸那儿吃了。”
    趁着中午的功夫，卓昊将阿木娜的画一一展开，挂在自己的办公室欣赏起来。杜锋推门而进，看此状，没有直接问阿木娜的事儿，“你在呢？吃饭了吗？刚看你办公室没人。”
    卓昊一脸疲惫，见杜锋进来，便道，“我刚回来，没吃呢！今天一大早帮人搬家了。”
    “搬家？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不是我，是阿木娜。”卓昊随意的说着，“她今儿从群租房搬出来了，我给她找了一公寓。”
    杜锋被惊到了，卓昊跟阿木娜认识不到几面，他能给阿木娜做到如此，杜锋的确没想到，“公寓？那房租是……”
    “前三个月我帮她付，放心，朋友的房子，要的没那么高。她现在打算要过来咱们公司了，所以换一个好的创作环境太重要了，群租房那么吵，她以后可是我们卓时代力捧的，这档次必须得上去。”
    “她决定辞职了？”杜锋还是不相信阿木娜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以为阿木娜就像上几次一样闹闹而已，谁曾想这回她已经做好了选择，只是这速度之快，有些让他接受不了。
    卓昊看出他担心什么，“放心，你姐那面她也不会误事的。她处理好那面的事儿后，才会过来。不是杜锋，我觉得你应该高兴啊，你之前好像对她有点意思，这回她要来了，你怎么不高兴了？我之前让你负责她后续的宣传，是在给你创造机会。”

 第二百一十章 为娜娜服务

    杜锋对阿木娜是倾心一刻，可如今他已无心顾及这些了，“我去吃饭，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已经安排秘书帮忙带饭了，你赶紧去吃，吃完后咱一起看看她的画，她真是被埋没的画家。”卓昊把阿木娜吹得没边了，杜娟不想听这些，便先离开了。
    “兄弟，你说，到时候阿木娜要真火了，咱要不开一家公司专门孵化新人呢，你觉得……”卓昊说着回头一瞧，办公室就剩下自己一人，杜锋早已出去了，他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自信满满道，“我觉得可以！”
    杜锋一个人吃完饭，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见卓昊正坐在咖啡厅，正跟人聊着事儿呢。对面有三个人，看上去跟自己年龄相仿。杜锋正猜呢，卓昊瞧见杜锋，冲他招招手。
    “来，兄弟！一起坐下来聊聊。”杜锋落座后，卓昊在旁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公司的市场总监杜锋，这三位是我刚刚招来的宣发团队，之前做娱乐口的，经验都很丰富。”
    杜锋压根不知道卓昊还在给公司招人，便小声问道，“不是，咱公司不是有宣发团队吗？怎么又招聘了？”
    “阿木娜老师不是要过来了吗？咱得给人家专门配一个团队负责这事儿啊。之前让你领头，我也不知道你这面怎么想的。而且现在公司的宣发团队都在做其他项目，也没多少时间做这件事，倒不如重新招聘。以后咱公司扩大，也是用得上的。”
    卓昊心急，杜锋能看得出来，“卓总，咱这脚步是不是走的有些快了？”
    “这还快？现在阿木娜的画就在公司。现在正是推广的好时候，现在不发力，等我们再发力的时候，怕是早有人要捷足先登了，这行业时间就是机遇。”
    卓昊说的在理，杜锋是担心怕阿木娜这阵热度过去后，
    “你们三位之前都是在一家公司吗？”杜锋能看出来，三人之间时不时的会交流，熟悉度还是很高的。
    其中一人点点头，“对，我们是一起的，之前在一家影视公司做宣发，后来辞职了。”
    “那为什么辞职呢？”
    另一人看着其他两人，“卓总这面的工资开的高，而且只服务于一个人，活比较轻松。”
    卓昊自豪的说道，“他们可是我从猎头手里挖过来的，他们之前的公司压根不行，正好也有跳槽的打算。对了，兄弟，这三位还是跟着你。这几天我想了很长时间，阿木娜这面还是你来带比较合适，以后你们就是一个团队了。”
    杜锋不再推辞，先前自己的确无心再管阿木娜的事情，可如今再拒绝的话就不好了，便应了下来。
    “太好了，我就怕你不答应！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回头你跟你姐说一下，替我转达一下歉意。阿木娜现在过来做全职，对你们那面多少是有影响的。”
    “好，我会转达的。阿木娜过来是她自己的选择，其实你不用太有歉意，我相信我姐也会理解的。”
    卓昊这才放心，“行！待遇什么我这面都已经谈好了，他们明儿就可以过来上班了，你多带带他们。”
    一家三口在小铺吃完了饭，雨燕留下来帮着老杜忙些店里的事儿。杜娟收拾起碗筷正要回去，被老杜叫住了。
    “先别走，娟儿，给你们俩看个东西。”
    母女俩这还纳闷呢，老杜打开净化设备的开关。头顶的大管子发出嗡嗡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清新的空气从出气口出来了。正在电炉上炖煮的中药汤剂，满屋子的中药味不会儿的功夫就所剩无几，老杜夸道，“看！怎么样，这设备是不是很给力，这样咱的药膳小铺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还别说，这样是好多了！”雨燕道，“这净化设备挺厉害，还能把空气过滤了，那现在空气中是不是都是药味？”
    老杜点头，“有是有，但没之前那么浓烈了。咱现在做药膳，药味是不可避免的，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闻闻中药多好，还杀菌呢！”杜娟开玩笑道
    “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
    拿着饭盒刚到家门口，就见三个大叔跟家门口等人。这大中午的谁啊？怎么跑我家门口了，想着上前便问道，“您好，你们是？找人吗？”
    三位看上去都是有年岁的大叔，跟李维安差不多的岁数。见了杜娟倒热情起来，“呦，还真年轻啊。您好您好，您是京华坊的杜老师吗？”
    “我是，你们是？”
    “咱们之前见过的，你想想……”
    杜娟绞尽脑汁，眼前这三位确实面生。想了许久也未曾想起来，“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你说你，直接跟杜老师说就行了，非得让人家猜。”其中一位道，“杜老师，上次在王府文创的路演会上，咱们见过的。”
    杜娟恍然大悟，她这才想起来。当时路演时有三家公司，他们是第一个。杜娟只认得刚才说话的那位，其他两位都未曾见过。有了那么一丝的印象，杜娟道，“有点印象了。”
    “这次来也是冒昧了，其实这次我们是代表公司来的，主要还是想找找李维安老师，然后跟你们谈谈合作。杜老师，您能带我们过去吗？我们第一次来这胡同，只打听到了你们家，还没找到京华坊呢。”
    “啊，那是不太好找，第一次来的基本都绕不过这胡同，我带你们过去。你们先稍等我一下……我放个东西。”杜娟匆匆开门，放下饭盒，就陪着三位朝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来找李维安合作的人络绎不绝，前去工作室的路上，杜娟还在想这次的合作又是什么，就听刚那人道，“李师傅的绢塑技艺厉害，这次来找你们也是因为我们公司要重新出一批新的绢品，之前雕出来的模型，领导一直不满意，想换换新的风格，可我们都尝试不来。”
    “绢人的风格大差不差，基本上创新都是从服装出发的。雕模这块想要怎么创新呢？就是再怎么雕琢，身体与头部也都差不多少，除非说做的很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