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梦行者》 番外篇1:代序言——被遗忘的起点 我站在一团明亮的光之前。 光慢慢散去。三个伟岸的身影逐渐显露出轮廓。 中间散发出最明亮光芒的那个光影,用无比宏伟的声音说:“你下定决心了么?那将是一个充满纷争和无尽烦恼的世界,你将失去在这里得到的一切神通和享受。但也许你有机会获得远远比留在这里更快的成长。你的决心需要被确定!” 我坚定的回答道:“我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到那个世界。我将为了让人们不再争斗而努力战斗。我愿为了让人们不再烦恼而承受苦难。我誓为获得无尽的智慧而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享受。尊敬的老师,您教导了我,使我知道,真正伟大的知识,并不存在于图书馆中,而是蕴藏在充满坎坷的旅程中。” 左边的那个稍逊一点,但也十分明亮的光影,用温和的语气说:“你去,我将帮助你,陪伴你,在你困难的时候呼唤我,我会无时无处不在。” 我就站在他们面前,依次把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放下:我放下了智慧,放下了神通,放下了勇气,放下了一切高尚的品德和所有卑微的自私。 我就站在这里。中间站立的伟大而光明的身影挥了挥手,我的眼前出现无尽的光景。这光景太刺眼了,我不由得用手臂遮住眼睛。 这是一个极端恶劣、充满冲突的世界。那光景里,有尔虞我诈的人们,在密谋私利;有光怪陆离的异形,在挑起纷争;有无比恐怖的怪兽,在吞噬万物;有震耳欲聋的炮火,在毁灭一切。但是,即使是如此疯狂的世界里,也有温柔的爱人,在手牵着手;也有忠诚的朋友,在互相扶持;还有苦难中挣扎的人们,在努力求索、寻求解脱。 我多少有些震惊,有些退缩。这一切就是我将要遭遇的吗?我真的能承受得了吗?但是不管怎样,决心已下,绝不后退。我咬了咬牙,用力地迈出了自己的步伐,跨入光怪陆离、色彩斑斓、茫茫无边的光景中。 我落入一条光的隧道中。隧道旋转着,一个个触动心灵的画面冲击着我的神识和理性。 一瞬间,我看到一位无比美丽的女子,向我伸出手臂,她戴着金丝缠成、镶嵌着红宝石的手镯,充满爱意地对我说:“一切都结束了,终于,我们可以回家了。”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高大强壮、络腮胡子的男人,微笑地对我们招着手,说:“我要回去了,我的爱人在那里等我,我要回去娶她。再见了朋友们,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 一瞬间,我看到一对高大俊美的男女向我走来,对我说:“我们商量了很久,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勇敢向前,挣脱那与生俱来的束缚,解放我们的大脑,创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新世界。”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无比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天际,散发着金属色泽的帐幕,在视野中缓缓展开,从天空到海洋,从山峰到深谷,都缓缓地被这个金属色泽的帐幕缓缓覆盖,帐幕中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厉声说道:“凡不信我的,必受惩罚;你若不信我,苦难必将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拥有着比山还要高的无比巨大的身躯的巨人,被一团光击中,身形慢慢地消散在视野中。 一瞬间,我看到一位头发花白,满脸慈祥的老太太,身形变化成为巨大无比,金光耀眼的女神,她的身后,慢慢浮起一个由无数飞散的花朵旋转编织而成的巨大花环。 一瞬间,我看到一团无边无际的巨大黑雾,刹那间吞噬了大地,一切生灵,不分物种、不分种族,都向着远离这团黑雾的方向逃去;凡是回头看的,都被瞬间吸过去吞噬了。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白皙英俊的年轻男人躺在地上,胸口淌着血,奄奄一息;一个瘦小、眼睛明亮、留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把一块红宝石镶嵌在他胸口的伤口处,一边施以魔法一边大声地嘶喊着:“你一定要活下来呀!”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灰白长发,一身皮衣的老年人,紧紧地抱着一个已经破碎了的镜子,抽泣着小声说:“镜子就是我的一切啊!没有它,我还怎么活下去?” 一瞬间,我看到一位头发卷曲,戴着眼镜的中年学者,和声细语地对我说:“欢迎回到图书馆。我这里很久都没有访客了。祝你能获得想找寻的知识。”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穿着洁白运动服的年轻小伙子,站在一个体育场的台阶上,微笑的对我说:“你看,我终于回来啦!”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手持手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金发男人,被一团明亮的光击中胸口;一团白雾从他的身体出飞腾出来,他变成一只有着血盆大口的长蛇般的怪物,再次被一团光击中而倒下。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一身套装,戴着眼镜,性感妖娆的女人,坐在咖啡厅里,扔给我一张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名片,说道:“请叫我老师。” 一瞬间,我看到一个一身黑衣、头戴兜帽、身材极其高大强壮的男人,重重地向我挥出一拳。 一瞬间,我看到一位无比美丽的少女,捧着一本书,微笑地对我说:“我找到一本你肯定会喜欢的书。” 一瞬间,我看到无数的画面,体验到无数的过往和未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和意识,激荡着冲击着我,把我击碎。 我不再记得为什么来,又要到哪里去。但我依稀知道,冥冥中指引我的,是我自己曾经立下的追求无尽智慧、破除无尽烦恼、帮助无尽生命的决心。尽管我无比恐惧,但还是咬紧牙关,决心为了曾经发出的誓言,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在混沌中,我被粉碎成一团元素,一段数据,仅剩下一点微弱的星光。 最后,我重重地落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第一声啼哭。 番外篇2:张萌快乐的高中生活 把稀疏的头发倔强地梳成偏分的教导主任,一脸纠结地坐在办公桌后。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人高马大、指节粗壮、相貌凶恶的黑脸大汉,和一个留着短发、身材出众,长相甜美的高中女生。她的头深深地低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教导主任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勉强开口,说到:“张萌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全年级300多人,能排到40几名……嗯……”他假模假事地清了清喉咙,推了推眼镜,终于找到思路,于是又说,“张萌的成绩,上个好大学应该没问题,不要因为一些纪律上的事情,和那几个差生纠缠到一起,那几个坏孩子没救了,我们当老师的也没办法。15、6岁的孩子,说重了不听,说轻了没用,家里也没人管……既然已经上了高中了,我们也不能不尽教育者的职责,把他们推到社会上去……” “是!”黑脸大汉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责任在我!” 这一嗓子给教导主任吓了一哆嗦,他赶紧抿了一口茶水,压了压惊,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然后说到:“张师长,不是我多嘴,您是不是对您闺女的教育太过直接和刻板了……养孩子不是练兵,不能管得太死……女孩子嘛,大了,得多沟通,多聊天,多听听她心里想什么……” “是!我认真落实老师您的指示,加强沟通!” “都是他们找茬,她们欺负人……”那个女生低头嘟囔着。 “事情呢,我们已经调查过了,确实是那几个坏孩子捣乱。可是,你把他们打成那个样子,是……伤成那个样子,没个交代怎么都说不过去,对……毕竟这个年龄了,超过16岁,致人重伤的,要负刑事责任,幸好唉……” “他们有五个人……”女生嘟囔着。 “不许犟嘴!”黑脸大汉怒斥到。 女生赶紧闭嘴。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固,整整一分钟没有任何动静,空气中积聚着不可名状的压力,仿佛在冬季的北极冰原上再搭建出一个冰窖,里里外外都冻成一坨。 最后,教导主任又推了推眼镜,似乎用了很大的决心说到:“张师长,我给一中的郭副校长打了个电话,她同意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接收张萌为转学生。一中有各种运动社团,排球队,武术队,游泳队都在全国高中里排前列的,适合张萌这种精力过剩的孩子。” “谢谢老师关心!”黑脸大汉猛地站起来,冲着坐在另一边的女孩子大声说,“快站起来,谢谢老师的安排!没开除你算不错!你看你,惹出多大祸来!” 女学生赶紧站起来,低头鞠躬。 接过教导主任递过来的学籍档案袋和推荐信,黑脸大汉领着女生推开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屋门。门口围了不少学生,议论纷纷的声音传到女生的耳朵里: “女疯子总算滚蛋了,这下可安心了,吓死个人……” “那几个货也踏马活该,招惹谁不好,招这位大姐,还不是自己作死……” “还是当官的有势力,要不然直接给开除了,还得报公安……” “你还别说,报公安还不一定算谁有错呢,那几个货一贯耍流氓,我听说六班的女生还被她们欺负过,扒衣服拍裸照,差点没自杀喽。让张萌揍了就对了……” 黑脸大汉脸色很难看,领着身后低着头的女生,穿过闲言碎语的人群,一路逃到学校后院的停车场。一辆军用吉普停在那里。 “不怪你啊,萌萌,事情我都听你妈说了,教导主任不也说了嘛,都是那几个坏孩子捣乱。要怪,也得怪我,你的暴脾气遗传我了……”黑脸大汉一边摸索着车钥匙,打开车门,一边说,“咱先回家,明天去一中看看。听说一中不错,比这里还大,还有体育馆……” 听到爸爸的话,张萌的眼泪忍不住,一下子落了下来。她哭着说:“我忍不住,我气不过,他们先动手的……” 一看宝贝女儿哭了,黑脸大汉慌了,赶紧从兜里掏纸巾,掏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只好尴尬地伸手要去女儿脸上抹。女儿赶紧侧脸躲开了,自己掏一张纸巾来,偷偷抹眼泪。 就在老张发动汽车的时候,远处一个身影跑过来,是一个瘦小的女生。她一边跑,一边挥手。 张萌赶紧打开车门,跳下车来。跑过来的这位女生,双手握着张萌的双手,依依不舍地说:“张萌,谢谢你!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是你救了我。那帮坏人,如果不是你,还得继续害人……” 来的这位女孩子,掏出一张画着卡通涂鸦的贺卡,塞给张萌,认真地说:“祝福你在新的学校里能过得更好。” 张萌翻过卡片,背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祝福语。 张萌眼泪汪汪地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向她挥手告别。 “你的朋友?”老张问。 “其实不太熟,她比我小一届。那几个坏孩子欺负她,我看不过,就……”张萌小声说。 “做了就做了,打了就打了,咱不怕!只要咱们没做坏事,没欺负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不怕!”老张一边拍着方向盘,一边忿忿不平地说,“咱这里待不下去了,不是还能去一中么?听说一中不错。一中混不下去了,咱们就去二中,三中……听说四中更好,是最好的学校。” “爸,您别说了~”张萌不满地说,“说得我跟个没人要的似的……” “不怕没人要,嫁不出去,老爸养你一辈子。” “得了,我说得是上学,您想啥呢……”张萌撅着嘴,不理他爸了。 老张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到自己闺女的欢心。事已至此,晚上回家父女俩又少不了得被家里的母老虎一顿暴擂,想到这里,老张和张萌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长叹。 “爸……” “咋了闺女?” “我是不是有病啊……” “你说什么呢?不许乱说话!”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打人的时候,我心情特别好,特别爽,特别刺激,我觉得我喜欢打人,我是不是有病?有暴力倾向……” “你就是青春期,年轻,精力过剩,烧的。你这不是废话嘛,你打人,不是你挨打,你当然爽了。你要打人了还不爽,你才有病呢。老爸我在国外维和部队的时候,遇到恐怖分子,来不及掏枪,都是直接掏刀捅,一刀一个,那是相当地爽,可过瘾了……”老张突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了,连忙打住,“唉,你这点,就随我了。我就有暴力倾向,不怪你,就怪你老爸我,没给你好好的遗传基因……” “我觉得也不全赖您。我妈那暴脾气,比您厉害多了。晚上呀,少不了又是一通……”张萌和老张又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第二天,来到一中门口的时候,老张的大黑脸和张萌的眼圈都是肿的。父女俩垂头丧气地走到郭副校长的办公室。接待他们的,还有一位仪态端庄,身材高大的中年女教师。 “期待你们好久啦。我是排球队的主教练梁燕,这位就是张萌。在去年的校际联赛上,我就看上她啦,表现特别出色。能来我们这里简直是太好了。” “您就是那位有名的前国家队的主攻手?”张萌欣喜地问。 梁教练微笑地点点头。 “跟着梁教练好好练,”老张大声地嘱咐着,然后又小声地说,“乖一点,别再惹祸了啊。” 张萌脸红地点点头。 一中的体育馆果然气派。高大的顶棚下,挂着国旗和校旗。两侧的墙上,张贴着学校排球队、篮球队和体操队取得的锦旗和奖状。崭新的木地板被擦得光亮,一群身材出众,青春活泼的女队员聚在一起,迎接着张萌的到来。 “你就是那个打了人,然后被轰出来,没办法了,走后门到我们一中来的张萌呀。”领头的高子高挑,模样俊俏,扎着马尾的女生说到,“我叫彭倩,是排球队长。我奉劝你一句,一中不同于你原来的学校,我们家里都是有背景的。你要敢在这里撒野,早晚是你挨收拾。” “就是,我们一中什么时候坏了行市,什么人都往这里转……”人群中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怎么传的这么快,张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拳头紧握,几乎就要爆发了。她对彭倩怒目而视,彭倩撇了撇嘴,不理会她。 “张萌,换好衣服快过来。”梁教练在体育馆的另一头远远地招呼张萌。 “你是左手还是右手?”梁教练问。 “左手。”张萌答道。 “那你做主攻手,打二号位,”梁教练招呼着,“彭倩,你过来一下。”见彭倩跑过来,梁教练又说,“你俩各带一个人,2对2练一下,我看看。” 趁梁教练没看见,彭倩冲张萌翻了一个白眼。张萌恶狠狠地回瞪了一眼彭倩。 训练开始。接高抛球,张萌的队友故意刁难她,给她垫了一个格外高的高球;彭倩在对面冲张萌挤眉弄眼,“接不着不要勉强,新人先练好基本功……” 还没等她把便宜话说满,张萌后退两步,急向前冲,猛地跳起来,居然离地超过1米的高度,舒展全身,用尽力气,并不是瞄准地板,而是对准彭倩的脸重重地把球砸下去。 球速太快了,彭倩简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还在做鬼脸,球就已经飞到她脸前。彭倩算是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但旋转的排球速度太快了,球撞开双手,直直拍在彭倩脸上。即使是柔软的排球,而不是坚硬的篮球,由于力量太大,还是把彭倩击打得整个人向后摔了过去,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再坐起来的时候,鼻血就流下来了。 彭倩哇的一声哭了,再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她用惊恐、厌恶和憎恨的眼神盯着张萌。张萌假惺惺地赶紧跑过来,大声道歉说:“哎呀~对不起~我是新手,不太懂把握方向和力道……” 梁教练先是一脸关心地查看了彭倩的伤势,派两名队员陪着彭倩去校医院包扎,然后回过身,用惊喜地眼光看着张萌,大声说:“张萌,你的天赋真是太棒了。好好练,我包你能进职业队,说不定以后能进国家队呢!” 她又回过身,对所有队员说:“大家好好加油,今年咱们有张萌的加入,绝对有希望冲击高中联赛年度冠军!” 张萌感激地看着梁教练。梁教练悄悄地嘱咐她说:“一会儿训练完了,去看看彭倩。我了解她,我知道她一向嘴欠,说了不好听的话。但她不是坏孩子,她只是不了解你。你去看望一下她,毕竟是女孩子,脸上受伤了不好看。道个歉,还是要做队友的嘛……” 张萌点头答应了。训练一结束,她就急匆匆地跑到校医院,结果没看到梁倩。校医说:“刚才就走啦,有个男生找她,她还挺不情愿的,急匆匆地就走啦。” 张萌只好点点头,回去背上书包,骑上自行车,往家的方向回去。 傍晚的路灯摇曳,树叶的光影投在地上,晃来晃去,索然无味。张萌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想自己一天来的经历。刚转学第一天,就又惹祸了,也不知道是命不好,还是自己真的有病。为什么就压不住心中的这团火呢? 突然,她看到街道边不起眼的拐角处站着几个人,彭倩就在中间。 “太好了,我赶快去跟她道个歉。这回不管怎样,哪怕她骂出多难听的话,为了梁教练,我也要忍了!一定要忍住!”张萌坚定地对自己说。 她赶紧跳下自行车,三步并两步地跑向这几个人。等走近了才发现,彭倩的鼻子里还插着药棉花,但眼神散乱,歪斜地倚靠在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肩上。另外几个人,都是纹身染发打耳洞的小流氓。 “彭倩,”张萌叫了一声。 “呦,又来了一个。”一个领头的黄毛走过来,嘴里说到,“哎呀,这个比你那个还有料,这个更大……” “哎,你们别节外生枝,”男生说,“你们说好的,只要彭倩一个就够了……” “够个屁。”另一个烫着长发的,一个耳光打在穿校服的男生脸上。男生吃疼,退了一步,把彭倩推到墙上,捡起地上的书包,慌不择路地逃了。一边逃,一边冲张萌说:“你看见了,没我什么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男生一下子就逃没影了。 彭倩虽然睁着眼,但意识不清,摇摇晃晃地倚着墙呆立着。 那个领头的黄毛走上前,突然从手里掏出一大团散发着异味的棉花,就要往张萌脸上捂过来。张萌哼了一声,后退了半步,右手抡圆了,照着这个黄毛的脸上就扇了一个很重的耳光。 耳光的声音不是啪,而是沉闷的“噗”的一声。这个黄毛摇晃一下,脖子一歪,直挺挺倒在马路牙子上。 后面的几个人,一看黄毛挨了打,大吃一惊。张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自言自语地说:“算啦,爱咋地咋地。”一边摇头,一边走到墙边,扶住站立不稳的彭倩。 烫长发的那个暴跳地冲上来,抬腿就踢,嘴里不住叫骂着:“小样的,还敢动手,老子……”话刚说到这里,脚踝就被张萌抓住。 烫长发的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力气居然如此之大。他就剩一条腿,尴尬地蹦跶着,叫着:“哎,哎,你踏马松手,找死呢你……”张萌捏着烫长发的这家伙的脚踝,用力朝上一掀,这家伙整个人向后摔出去,一下子后脑勺磕在地上,血流了出来。其他几个人先是一惊,随后看到烫长发的被掀翻在地,都发出下流的嬉笑。 这下可把他惹急了,他从裤带里掏出一柄弹簧刀,恼怒地冲上来。 张萌把精神迷离的彭倩扶着坐靠在地上,自己转过身,对着持刀的烫长发男,摇着头,发出不屑的微笑。 “唉……”随后,她又发出一声叹息,心里想,“少不了又得开荤了,不知道老爸这回会咋说”。 “小娘们,你踏马后悔晚了,老子我今天就……”烫长发男还没来得及出刀,就被一拳揍在脸上。 紧接着,张萌一脚把手中的弹簧刀踢飞,左右开弓,一拳一拳都打在烫长发男的脸上,一边打,一边开心地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哦呦,挺经打,还没有倒~”。这家伙被打傻了,愣愣地站着,都不知道还手。被揍了十多拳,脸都被打变形了,才向后仰过去,后脑重重地砸在地上。 黄毛躺在地上,捂着脸,醒了过来。张萌不由分说地跳起来,一脚蹬在黄毛的脸上,血一下从他口鼻窜出来了。张萌一边踹着,一边大笑着,一股得意的劲头。 这个举动把剩下的几个小流氓吓坏了。真正吓人之处,不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在踢打一个染发的小伙子,而是这个高中女生展现出一股特别享受这个过程的表情。 路人报了警,很快警察就赶到。剩下的几个小流氓没来得及跑,就被抓住,连同张萌和彭倩一起,被带回警局。 一看又是张萌,青少年科的女警探长叹一声。“我说张萌啊,这才几天,你又进来了……” 还没来得及审张萌,另一个警官就急匆匆地把这位青少年科的女警探叫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女警探变幻了脸色,轻松地说:“张萌啊,难得这回你还真算是见义勇为了,万幸啊,不然要还是斗殴的话,连我都保不了你喽!” 原来彭倩被学校的一个男孩子诱骗,被带到小流氓这里。这几个小流氓一直倾慕与彭倩身材和颜值,于是跟找到一名毒贩,搞来一些迷药,迷晕了彭倩。如果不是张萌赶到,差点酿出大祸来。 几天之后,学校召开了一次见义勇为表彰大会。张萌满脸通红地被请到台上,做了一通义正言辞的慷慨陈词。 下台以后,张萌见到彭倩站在角落。张萌连忙走上去,拉住彭倩的手问到:“你没事了?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后遗症?” 彭倩红着脸,摇摇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哎呀,这不算什么。”张萌大方地说,“其实你知道么?我那天拿球伤了你,心里可过意不去了,特别想向你道歉。所以那天心情非常不好。正好有人出来讨打,拿他们撒气正好。” “你可真是个怪人~”彭倩说,“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不许你再打架了,我也远离那帮不三不四的男生,咱们一起努力练球,争取赢得年度冠军。” 张萌热烈的点头,开心的笑了。 于是,在排球与汗水中,张萌终于算是安顿下来,开始了快乐的高中生活。 第一章 梦境的起始 我第一次知道到“可以通过训练来实现对梦境的自主控制”这件事,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 经历了不太努力的高考,我考上了本地市郊一所不太出名的大学,学了一个不太热门的专业,每天奔波于不太宽敞明亮的教室,听不太严厉的教授们讲解不太高深的课程,然后去不太奢华的食堂,吃一些不太贵但也不太难吃的食物。偶尔会和我的不太张扬也不太矫情的女朋友去一个不太繁华的商店街逛街。剩下的时间里,就是回到不太舒适的宿舍里,和一帮不太出色的室友们一起玩一些不太有意思的电脑游戏。 这种不太复杂、不太浪漫也不太刺激的大学时光就这么不太湍急地流淌着。 直到有一天,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我小小的世界里,掀起一层小小的涟漪,最终把我卷入无尽的浪涛之中。 这是一个初夏温暖的傍晚,我照例送女朋友回女生宿舍。路上,我们聊着日常最喜欢的话题。 “安宝,我找到一本你肯定会喜欢的书。”说话的是我的女朋友张萌。 她喜欢叫我“安宝”,而我喜欢叫她大萌——作为排球运动员,身材高挑、丰满健美的她,有着雪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以及最柔弱甜美的语气——至少平时生活中都是这样柔柔甜甜的。身为学校排球队里的小明星,她能在一众优秀的追求者中,选择与我这般平凡的家伙在一起的,我是十分荣幸的。 为什么这么出色的她会选择我呢?恐怕是因为也只有我才能做到,坦然接受她潜藏在美丽温柔表面下的另一个人格。 对了,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本人姓名安家宜,性别男,身高不太高,体重不太重,近视不太严重,在人群中不太显眼。 我的老爹对于“房子”这个东西有着超越时代的强烈执着,具体症状表现为极度热衷炒房,于是就给我起了这个由三个宝盖头的汉字组成的名字。 大萌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本简装的外国书给我。这本书一看就是从学校门口蹬三轮车卖二手外国书的老人那里买来的。书的封面是7、80年代的波普艺术风格,用黑白线条勾勒出版画的效果,用夸张到俗气的大字体的英文写着题目——《出体之旅》。 我翻看了几页。书的内容像是一本自传体回忆录,来自于一位没听说过的作者,记载了自己通过训练实现控制梦境的奇异经历。 “我大致读了这本书,”大萌温柔的说,“我觉得如果是安宝的话,也许真的能做到像书中所说的那样,自由自在地控制自己的梦境。” 为什么大萌会这么说呢?因为我跟大萌聊过,我爱好心理学,对研究“梦”这种现象特别痴迷,这其中的原因是,我能够熟练地记住自己每一次梦境。这种能力来源于我少年时的一次经历。 初中的时候,我经历过一次人们口中的“第三类接触”。大概的过程是,在学校组织的郊游中,孤零零的我落在队伍后面,迷失方向之后,误入山林深处,撞见了一团红光和一团蓝光冲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闪光和爆炸。当时我就失去记忆了,直到坐在回城的大巴车上,我才醒过味来,而此时距离我迷失在山林中,已经过去数个小时。我完全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但没有人觉得我的举止有任何异常——我找回了队伍,跟着大家在山林里徒步,像平常一样行动坐卧,最终一起回到学校的大巴车上。 这段时间谁在“驾驶”我的身体呢?我完全不记得了。 很多年之后,我才恍惚回忆起来当时的一些记忆碎片。在如真似幻之中,我仿佛记得有一对又高又瘦,银发银瞳,非常俊美的男女,把我从爆炸之中救起,用神奇的科技帮我疗伤,把我治愈回毫发无损的状态,又送我回到山路正途上。而这个过程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时间都停止了。 在这之后,我就能不自觉地清晰准确地记住我的每一次梦境。虽然这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异常——保持梦中的记忆使我每天都会比同龄人多活几个小时;但对于这种能力的来源,我总是十分好奇的,尤其是特别希望搞清楚我到底真的是经历过“第三类接触”,还是根本就是我的幻觉。这就是我到处搜集与梦境有关的书籍的原因。 换别人的话,可能会觉得我是在吹牛或者说胡话。可是大萌却坚定的相信我,因为她同我一样,也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小的隐秘的黑暗角落。这种共鸣感成为一条细细的红线,把我们两个人绑在一起。 大萌给我的这本书,她已经读过了。我聆听着她用动听的声音兴奋地讲解书中的内容,享受着一同漫步的时光,一直来到女生宿舍楼的大门口。大萌双手拉了拉我的手,微笑着与我道别,然后在宿管大妈一脸嫌弃的视线中跑向宿舍楼。 我向她的背影招了招手。我似乎能从手上嗅到一股混和着百合花和牛奶糖的香气,这股香气一直伴随大萌进入宿舍楼,对宿管大妈郑重行礼,又回头向我挥手,最后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直到看不见她了,直到香气散尽了,我才离开。 我向男生宿舍楼走回去。男生宿舍楼居于学校最靠外的位置,窗户的方向临街。回宿舍楼路上林荫道的树丛,是猫儿们的乐园。宿管大爷靠在楼门外边的躺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听收音机。 男生宿舍楼一楼的大厅里,有一台自动售货机。我们上大学的那年头,自动售货机是蛮新颖的玩意,以前只在漫画中见过。我们这些贫穷的大学生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轮到在我们楼下装了一台;这东西一时成为打卡热点。 我走到这台自动售货机旁,看了看里面的零食和饮料,摸了摸口袋,还是算了。 “要是这家伙坏了就好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在外面的超市里,花生只卖一块钱一包;而这台机器要卖到五块钱一包,真是太邪恶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我翻看着这本装印粗糙的《出体之旅》,脑子里想着她给我介绍的书中记载的内容,直到熄灯睡觉。 按照书中介绍的方法,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观察着自己到底是怎样进入睡眠的。闭上了双眼的我,不再被外在世界的光线所干扰,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但外在世界中的声音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涌入耳中: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窗外汽车驶过的嗡嗡声,远处商店街隐隐的音乐声,同屋舍友的打鼾声,楼道里啪啪脚步声……渐渐地,这些声音似乎融化了一般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嗡~”或者“嘤~”似的背景音。 我尽量放松地平躺着,按照大萌告诉我的书中的方法,主动引导自己放松:放松头部,放松肩颈,放松躯干,放松四肢,放松全身……努力在促使肉体放松的同时,尽力维持意识感知能力处于敏锐状态。 紧接着,与书中记载的内容完全一样的情况发生了,在得到充分放松之后的身体上,我保持的感知收到了“振动”的感觉。 我的全身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涌起的有规律的振动。这振动不是“物理层面”的,而只是感受层面的——因为事实上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位置变换。但这种振动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并且像波浪一样涌动。从脚底涌动到头顶,再从头顶涌动到脚底,就好像我是一团大大的果冻,轻轻触碰,就会形成机械波。 就好像舒适地躺着浪起浪落的海面上,随着这种波浪的起伏感,我的内心进入了一种非常平和的状态。虽然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但耳畔的各种声音依然存在,是汇聚在一起的共鸣,并不响亮,微微的,潺潺地,柔柔的。随着身体放松程度的加深,和振动规律感的极强,我的听觉似乎变得更敏锐了。更远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流入我的耳中,像是楼下宿管大爷收音机里的评书,另一个街区酒播放的流行歌曲,甚至是一只停在初夜漆黑的树枝上的鸟拍打翅膀的羽毛的刮擦声。 我就这么平躺着,享受着夜的背景音与我的身体之间的和谐共鸣和协调共振。 突然,一声剧烈凄惨的猫叫把这种共振的和谐撕裂。紧接着是很多声尖利凄惨的猫叫,“啊呜~喵呜……”吓得我剧烈地浑身抖动了一下。 吓了我一跳,哎呀。 我感觉到自己一下子从床上掉下来了。 我稳稳了心神,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大概是午夜12点多。 扫视了一圈,宿舍的窗户半开着。窗外的月光、路灯的灯光和远处商店街隐隐的霓虹灯的光晕交汇在一起,织成一副朦胧暧昧的油画。屋里四张床铺上,稳稳地睡着四个人,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和。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四张床上,睡着四个人? 想到这点,我的冷汗冒了出来。 我看到,我的床上,睡着一只“我”。 如果那只“我”睡在我的床上,那现在的我算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双手,是微微透明的,边缘轮廓不那么清晰,有一股橡胶的弹性质感。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散发着一种微微明亮的光晕。特别是躺着床上的另外三个人,虽然颜色和亮度各不相同,但总的看他们的光晕比无生命的物体的光晕要明亮和有活力得多。 大概书中所说的,就是这个情况。我对自己说。 这种感觉和一般的睡着做梦有着极大的区别。这种感觉最大的特点有两个:清晰和觉知。 清晰是摄人心魄的清晰。过去梦里的事物,都是变幻和流动的。当前我看到的,似乎比清醒时用肉眼看到的一切轮廓更加清晰,色彩更加丰富,层级更加分明。 觉知是无比平和的觉知。在过去,即使能保留梦中的记忆,也是充满情绪宣泄的。而当下,我清晰知晓自己状态,觉得这种状态是理所应当的,既不激动,也不恐惧。至于为什么能够做到到这种平和,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分。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想,到处遛遛。于是,我向宿舍门方向移动。然后,毫无阻力地,我穿过了宿舍门。 飘飘摇摇,忽忽悠悠,恍兮惚兮,我在楼道里转悠,像一个风筝一样,脚不着地的移动着。这种方式与其说走,不如说像踩着轮滑鞋滑行。眼中所见的楼道,本来应该是没有灯光的漆黑一片。但从我的体验上可以感知到,楼道的亮度完全是能接受的,总归比漆黑的状态亮很多。至于亮多少,我也说不上。只能说,水磨石地面和刷着的粗糙绿漆的墙壁都在放出微微的荧光。 悠悠然地晃悠下到一楼,在门厅里,我又看到那台着名的自动售货机。突然,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试试能不能偷一袋花生出来。 于是,我移动到自动售货机前面,试着伸出我的手。结果,我的手以一种虚影的状态穿过了自动贩卖机,果然没法触碰到任何实体。在这个过程中,我似乎感觉到一点微微的吸引力,类似磁力或者液体的粘性附着感。我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当然,肯定不是花生,我感觉应该是这台自动售货机的电路板,它的电场与我产生一些交集。这时候,我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这的花生卖得太贵了。要是一块钱一袋,我一定会买的。随着这个念头升起,我的指尖感觉被电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把手抽回来了。我感觉好像与这台自动售货机的电路板互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一声剧烈而凄惨的猫叫声,吓了我一大跳,于是离开了自动售货机,向宿舍楼的大门移动,想看看究竟。刚出了门,我就看到不远处篮球场外的矮树丛中,有一位一身白衣、雪白的头发盘在脑后、长的很慈祥的白胖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颠簸着向我们宿舍楼跑来,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我还没看明白,紧接着树丛后面拐出来一个外国人。真的是个外国人!金发,高大,很高的鼻子,方形的下巴,眼睛好像有点毛病,一只眼睛比另一只眼睛小一点。他穿着很有线条的黑色西装,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啪”~他开了一枪。老太太中枪,倒在树丛中,鲜红的血液从胸口雪白的衣服中渗出来。 “我的妈呀!”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个外国人跑到老太太身边,刚要再补一枪。他好像发现我的存在,紧握着手枪,视线扫向我。 他几乎就要看到我了! 我被吓得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就在那个外国人身后不远处喊到:“喂~~”声音很大,很清晰,很熟悉,好像是我认识的哪个熟人在呼喊。 那个外国人被喊声所吸引,回头张望。 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湿透,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从床上坐起来,我认真地摸了摸我的木头床板、床的冰凉的铁柱子、柔软的被子。然后,我迈腿下床,看了看,嗯,我的确是在我的身体里的。 看来刚才确实是做了一个很逼真的梦。 这既有趣又惊人的体验,大萌一定喜欢,我明天要告诉她。 第二章 共鸣的因缘 同许多大学生一样,我和大萌因书结识。 那些年,大学门口总会有卖二手书的人。他们会蹬着三轮儿车,车上摆满各种语言印刷而成的二手外国书籍,统统是书店里买不到的那种。这些书只有大学生会买,从小说到哲学,从诗歌到学术专着,捡到什么纯凭缘分。书往往都不贵,定价方式和卖苹果差不多——越重、个头越大、封面颜色越水灵越鲜亮的,价格就越高。 常在我们这所大学门口卖书的,是位满脸风霜、皱纹堆垒的老人。他既憨厚热情,又精明透顶,只要在他堆满旧书的三轮车前站几分钟,他就会笑嘻嘻地凑过来,主动塞给你一本又一本书。他显然是不认识这些书上用各种外语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但神秘的是,他似乎总能猜透你可能会为哪些书掏钱,常常能把你心里想要、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的那本书从堆积如山的书堆中翻出来,精准地塞到你手里,让你难以拒绝他。 当然,他往往并不知道这本书都价值,也不会去细究印在封底角落里的原价标签。他就是随便要价,给多少钱也都好商量。一般大一点、厚一点、有塑封皮、再加上封面上颜色鲜艳一点的书,会卖到20块。黑白印刷,字小得跟蚂蚁脑袋一样,纸也脆的,用5块钱就能买走。我就曾经用5块钱买到过一本巴掌大小、厚的像砖头一样的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全编本。它在我床头放了很多年,并且严重加剧了我的近视。 我和大萌就是在这位满脸皱纹的老书贩的三轮车书摊前认识的。 那天,我一下子就从书堆中发现一本期待已久的书:小赫胥黎的《众妙之门》。我正要买下,一个动听的声音唤住我,问我能不能让给她。我抬起头,看到一位容貌和身材都很出众,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子,在招呼着我。很少有女生喜欢这种书籍的,她似乎是志在必得,非常想要得到这本《众妙之门》。 卖书的老人狡猾地开启了拍卖模式,价高者得。于是,我俩默契地合资了20元,把书买下来,然后约定好回去一起读。 相互认识了之后才知道,她叫张萌,与我一样都是这所大学学生,而且居然是同一届的新生。又聊了一会儿,又发现我俩有一个共同爱好——搜罗稀奇古怪的便宜旧书。我偏爱心理学中边缘的着作——类似弗洛伊德的《图腾与禁忌》或卡尔·荣格的《红宝书》之类的;她则喜欢异想天开的作品,从《边陲鬼屋》到《亚瑟·简的梦》,不管是神秘学还是科幻小说她都喜欢。像《众妙之门》这种横跨严肃着作与神秘幻觉两界的奇书,是我俩都喜欢的。 我俩一路聊,一路逛,聊了好久,越聊越投机。她读过的很多稀奇古怪的着作,有一些真的是十分罕见的,恐怕也只有我知道其中的内容。而我干脆就沉沦在她美丽的容貌和温柔甜美的声音中。我根本不在意她说话的内容,完全沉醉于她散发出的浓郁的百合花和奶糖混合的香气。这香气让我着迷,不能自拔。 如果说第一次邂逅是美丽的,第二次相遇就是惊奇的。 没过几天,我又在学校附近的商店街遇到了她。她是那么的美丽,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出众,光洁白皙的皮肤反射着阳光,自然而然地洋溢出健康热烈的青春活力。 远远地看到她,我就想赶快冲上前去打招呼。可是,几个染着头发,穿着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就拦住了她。其中一个女孩子指着她说着什么。然后,一行人就转入一个僻静的小巷了。 此时的我,已经对她心向往之。我还在想,如果她遭到流氓欺负了,我来一场英雄救美的话,一定会得到她的垂青。于是,不自量力、从未打过架的我,悄悄地顺着小巷的墙根,追到后街。 没想到,见到的场景令我大吃一惊。刚拐过小巷的我,就撞见她和那几个小青年打起来了。更准确的说,是她一个人在殴打那几个“社会人”。尽管她确实身材高挑健美,紧致的肌肉显出运动员的身材,但她根本上也就是一个女生而已,我万万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凶猛彪悍,发了疯一般的抽打着那几个小流氓。并没有什么武术套路或格斗招式,她没有显出任何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样子,只是比那几个小流氓强壮得多,一击一打之间,对方就满地翻滚,鼻青脸肿……这并不是打架搏斗,完全就是她在单方面实力碾压地殴打而已。 与我说话时的温柔软萌不同,她嘶吼着,发出令人心惊的吼声。挨打的几个小青年被吓坏了,顾不得身上的伤,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短短的一瞬间,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上去安慰她,还是给她留下一些空间,不去刺激暴怒中的她。 可当她转过头来,看到我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从她美丽脸颊上落下来。 我更不知所措了,我从来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我忙不迭地掏出纸巾,走上去,把纸巾塞在她手里。 那一天,我俩聊了很久。 她告诉我,从小到大,她都受困于难以抑制的强烈的暴力冲动。暴力的行为会给她带来巨大的生理快感和心理满足,她无比享受释放暴力的过程,仿佛这种暴力本能是她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医生曾经确诊她患有高度攻击性的反社会人格。小时候,她会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仅仅是小学期间就屡次造成其他孩子受伤。好在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军人,并没有嫌弃她。特别是她爸爸,本身就是十分粗暴的实战部队的军官,自己就是暴力十足的行伍出身。所以,每当听到宝贝闺女又闯祸了,并不是斥责和嫌弃,而往往先归罪于自己的先天基因有问题。这种宠溺不但没有缓解她内心之中的压力,愧疚感反而加剧了她的痛苦。 随着慢慢长大,她爱上了体育。每天她都会竭尽全力地在体育训练中拼命地消耗自己过剩的精力,以避免自己由于突然的刺激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怒火,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她把自己的暴力冲动完全释放在高强度的竞技训练之中,心理压力得到有效缓解;特别是排球,充满杀伤力的扣球让她把自己的烦恼和压力都砸向对手。过人的体魄和格外敏锐的反应使她的体育成绩十分出色。如果不是一心想要读完大学再去参加竞技体育,她早就成为一名职业排球运动员了。 刚才那几个小流氓中领头的那个女孩子,其实是她高中学校的同学。那个女生原本是校霸,仗着自己认识几个社会闲散青年,经常霸凌其他女孩子。可是那家伙在她这里讨不到任何便宜,挑衅三年,挨揍三年。直到她上了大学,还咽不下这口气,找了个据说是武术学校练过搏击的男朋友来挑衅,结果依然是被揍。 大萌坦率地对我说,其实在高中的时候,也有她喜欢的男孩子主动向她表白。可是发现她的暴力倾向之后,一下子就逃掉了。这种事反复发生过几次,让她十分沮丧和失落。尽管她一直试图抑制自己的暴力冲动,甚至会刻意学着电视剧里的女演员,试图装腔作势地用一种充满女人味的柔美的嗓音和温柔的语气说话,但暴力的本能让她无法克制自己。遇到冲突时拼命殴打对方,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快感和无法言语的满足,这种发泄暴力快感像上瘾一样让她无法自拔。 这种暴力本能导致她在恋爱这件事上屡屡受挫。毕竟没有哪个男生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只要一发脾气就对自己大打出手,关键是男生的一方往往还打不过,处于单方面挨揍的局面。所以,年纪轻轻的她陷入了极大的困苦之中:一方面释放暴力的本能让难以抑制,另一方面她对自己的暴力冲动十分嫌弃。这种充满矛盾的内心挣扎令她自暴自弃。 她之所以沉迷于神秘主义的书籍,就是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从某一本神秘的书中可以找到一种神奇的魔法,可以解除这个紧束着她灵魂的魔咒。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她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也许心中已经做好我弃她而去的心理预期。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我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我要守护她一辈子。 我也坦率告诉她,我收集神秘主义心理学书籍的原因——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黑暗的角落。我把我之前的故事也讲给她听。 我对她说,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也许我们就是断翅的蝴蝶,紧紧依偎在一起才能飞翔。你有你的断翅,我有我的断翅。但你和我一起,也许就能凑成完整的一对翅膀。我告诉她,我愿意试着陪伴她一起成长。 “爱真的需要勇气,我现在愿意勇敢的挑战一下,你有没有勇气试着和我一起来挑战?”我对她表白说。 她哭着拼命地点着头。 从此,我们就在一起了。 一年多来,我从来没见她发作过哪怕是一点点的暴力冲动。她一直都是温柔的,体贴的,甜美的,乖巧的,讨人喜欢的。 她告诉我,和我在一起让她十分轻松。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她几乎忘记了爆发暴力冲动时上瘾一般的快感。她与我一同享受着这美好、平淡、安宁的大学生活。 今天也宁静的一天。 同以往一样,大萌陪着我,在校园里花园的长椅上读书。我对她讲述了昨天夜里遇到的奇怪而又真实的梦境——猫叫啦,自动售货机啦,一个外国人枪击一个白衣白发的老太太啦。 “这真是神奇的体验,”大萌甜甜地说,“也不知道你经历的这些,是真实的体验,还是梦中的幻境。” “你们在这里呀,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到处找你都找不到!”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说话的人是我同一个宿舍的室友,名字叫王巨君。 这家伙是一个狂热的无距离社交爱好者,热切的学校社团活动家,亢奋的跨学院蹭课旁听主义者,似乎对校园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充满无比巨大的热情;凭借极厚的脸皮和极低的自我定位,他在校园的社交场中无往不利,朋友、关系、路子遍布各个院系和各大社团。而我与他的性格完全相反,我对周围世界发生的绝大多数变化都提不起兴趣,更喜欢静坐读书。所以,面对这份毫无距离感的热情,我实在是非常不想搭理他。 其实他长得不难看,只不过他又高又瘦,过于纤瘦的身材在超过190身高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寒颤,摇摇晃晃地跟麻杆一样。如果他更强壮一些,也许能显得很威武。但他如此之瘦,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个在古装后宫剧中被宫女们榨成药渣的大内侍卫那种独有的又瘦又柴、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样子。 非常有趣的一点是,他有着与如此瘦削的身材极其不匹配的浓密的头发和胡须。作为一名20岁大学的男生,很少有人有如此浓密的胡须。起初,他每天都刮胡子。后来,和每个住惯了宿舍而且没有女朋友的男生一样,他开始不修边幅。于是,留下了满脸的胡茬。 我对于他明明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总能够从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闪现出来这一点,表示非常惊讶,并且表达了我的赞叹:“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他撅了撅嘴,胡子翘起来,像一只约克夏。 “你忘记我们约好了吗?我们要去鬼楼探险。”王巨君一脸认真的说。 “那不是明天的事情吗?”大萌问。 “我们要提前做准备。”王胡子洋洋得意的说,“我准备了相机和手电筒。” 他居然把这么小的事情也搞得这么隆重,我也是服了他了。“我知道了,明天咱们到时候见,这会儿你有点啥事就忙点啥事去,不要打扰我们。” 他不满地撇了撇嘴,一溜烟跑掉了。 “我听人家说过,王巨君因为父亲坐牢,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家里很穷”大萌对我说,“他人很好的,很多人都跟我赞赏过他,安宝你不要瞧不起他啦~” “我也没有瞧不起他,其实我跟他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就是这家伙太黏人了,好聊天好热闹,啰嗦得很。”我对大萌说,“你看,我这不还是答应跟他一起去鬼楼探险的嘛。” 所谓鬼楼,是居于我们学校被遗忘的角落的一栋古老的建筑。传说是建校之初的一位外国学者旅居本地的寄寓。王巨君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鬼楼那个地方到了晚上会有ufo出没,于是他约上喜欢猎奇的大萌和我一起去探险。坦率讲,我并不觉得带着女朋友去一栋危楼游玩是一件浪漫的事,甚至其中还潜藏着安全隐患,我这个人保守得很,不喜欢以身涉险。但无奈大萌非常热衷,她一听到神秘事件就想掺合一下。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送大萌回到宿舍之后,我一个人抱着一堆书,慢慢地走过傍晚的林荫路。温暖的夕阳晒着树枝,晒着草地,有一股清香。走过篮球场,迎面就是男生宿舍楼。树丛边,围着几个学生。我从边上走过,听到他们议论纷纷。 原来是一只大白猫死在树丛中。大白猫的胸口有一滩血迹,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穿,凄惨地倒在血泊中。 这只大白猫非常有名,可以说是学校里的明星了。学校里的流浪猫,半数以上都是她老人家的后代,算是祖奶奶这一辈。传说这只老猫有二十几岁了。她非常温和,谁都可以摸,从来不会乱跑乱叫乱咬。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在食堂的后门看到她,端庄地坐在那里,等着喜爱她的厨师大娘给她端来各种好吃的东西。我曾经在一个冬天,看到她率领一大群各种花色各种斑纹的流浪猫,追逐着一只从食堂里窜出来的大老鼠。我想,我要是这只老鼠的话,恐怕吓也吓死了。 她就这么守护着她的小小的世界,捉老鼠,生宝宝,带领小猫们继续捉老鼠,与世无争,然后终老于树丛中。而小小的它都不却不能得到善终,不知道是哪个坏透了的人,居然伤害这个小小的生灵。 我一瞬间想起昨天夜里,梦中一个外国人枪击一个白衣的老太太的场景。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神秘的联系么?我不知道,胡思乱想也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本来就是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只是我们被障碍住的眼睛无法看透这些因缘罢了。愿这只老猫的灵魂能回归到喵星,获得永恒的安息。 第三章 鬼楼的奇遇 一边想着老猫的事情,一边走到宿舍楼的大厅,突然有人一把抓住我,小声对我说:“安子,赶紧的,自动售货机故障了。薅羊毛的机会来了,有钱没有?” 我一看,是同宿舍的另一位舍友,名字叫霍鹰。他是一个远近闻名、长相俊朗但精于算计的财迷。与白皙英俊的脸庞格格不入的,是他长着一双充满狡诈之气的鹰眼。这家伙自小就和做生意的父母一起摆地摊,对于金钱高度敏感,总能从平凡的生活中悟出巧妙的赚钱机遇。他最杰出的战绩是,跟每个人融资5块钱,凑了200元的本金,炒作了一轮游戏卡,为每个投资人赚回10元的利润,然后空手套白狼地为自己赚了500元。 我相信霍鹰嗅探商机的敏锐,于是掏出各个口袋里全部的钞票和硬币,数了数,居然是三十多块的一笔巨款。 “咋了?”一边数钱,我一边问。 “这机器故障了,花生变成一块钱一袋了。赶紧买,别让别人发现了。” “真的坏了?”我问。 “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每天都来按,老早就想把它鼓捣坏了,把里面的东西给倒腾出来。”他一脸狡黠地说。 我们那年代,并没有摄像头,监控基本靠宿管大爷。此时,大爷正在屋里听收音机。我和霍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自动售货机前蝇营狗苟,并没有人搭理我们。于是,我俩就把里面的花生全部买了出来。补货的人每天都是下午来。他要是发现了的话,一定会被气死的,不过恐怕他也没什么办法。 “别的价钱没变?可乐呢?泡面呢?”我问。 “别的没变,只有花生。” “这是咋回事?”我纳闷地问,难道昨天夜里我经历的梦境是真实的?我真的在做梦的时候把我的想法注入了这个机器,然后这个机器就按我的意愿修改了定价?那么,难道说我昨天夜里我真的做到了神游到现实世界中? “估计是我给它破解了。我在网上看过,说这种机器都有密码,先按‘上上下下左右左右’,再按购买数和种类,就可以给它破解,修改定价了。”霍鹰信心十足地说。 “哦,你真了不起。”我满心佩服地说,“那这么多花生吃不完啊,我只要一包就好了。” “你留下一包,剩下的我回头拿去卖,说不定能卖出去。回头再还你钱,按一包一块钱还你。没卖出去的,咱们就在宿舍自己吃。赚的钱我就不分你了,我赚点辛苦费。” 我点同意,我喜欢他有一说一的坦率,这种诚恳是做生意的好习惯——讲信誉,不忽悠。从另一个角度看,我对于卖花生能赚几块的事情,是并没有太大兴趣的。 “你俩干嘛呢?”王巨君突然冒出来。 “你管呢,没你啥事。”霍鹰抱着一大堆花生,飞也似地逃掉了,就好像偷了鲁迅家银餐具的豆腐西施一样,一晃就不见了。 第二天下课之后,我,大萌,王巨君和霍鹰四人,按照之间约定好的时间,去学校最偏僻的角落探险。 我们的大学虽然不是很有名望,但建在市郊的校园,面积着实不小。作为历史上百年老校,毫无章法、缺乏规划的施工,使得庞大的校园混乱不堪。大大小小的教育楼、办公楼和实验楼、老师的家属楼、学生宿舍楼、校办工厂、以及建校百年来各个时期随意建起的各种建筑都掺合在了一起,形成一锅杂和粥。整个学校的道路都被随意占地的楼宇挤压得弯弯曲曲的,用好听的文言讲,恐怕就是“曲径通幽”或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之类的。 我们四人绕来绕去,终于绕到离繁华区域最远的一处人迹罕至的所在。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前院是一个有花坛的花园,后院里是一栋有着百年历史,已经荒废了的巴洛克风格的宅邸——学生们都称之为“鬼楼”。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径,转过杂草丛生的前院,路过有着正三角形花坛的花园,我们从破碎砖头砌成月亮门进入后院,映入眼帘的,是在夕阳的余晖下满目疮痍的鬼楼。 整体看,这栋建筑的高度有两层半,宽度是左右各有三个房间的样子,中间是一扇很大的对开大门。整栋建筑的地基比地面高出半层。要进入大门,需要登上几节台阶。 站在门廊上可以看出,简陋的木门显然是后期重装的,毫无装饰,破烂不堪,红色油漆都已剥落,露出参差不齐的缝隙,与古老精美的门框格格不入。整个门框都是西洋风格的雕刻,方形的门洞外专门堆砌出一个装饰性的圆拱,大门两侧还额外设立了两个半嵌入墙体的罗马柱。 大门的左右,各有三扇对开的木窗。每扇窗户的外框,也都做了拱形装饰,与入户大门的门框保持了一致的风格。窗户非常大,玻璃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干脆用破木板钉死。风吹到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啪啪声。考虑到整栋建筑的地基是被抬高的,这些窗户的位置实际上比一个人的身高还要略高一点。个子不高的人要是站在地面,还够不到窗台的下沿。 再往侧面看,这栋建筑的转角也做了精美的设计,并不是直角,而是圆角:拐角的墙的连接处,也做了类似罗马柱的包裹。 站在大门口,抬起头可以看到,一层到二层的中间,有一圈大概半米高的过渡性的装饰圈,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和图样,既有扛着水壶和装满水果的餐盘的西方小天使,也有中式的云纹、寿桃、蝙蝠和回字纹路。 在房子腰线与一层每一扇大窗户正中间的位置,各有一个突出的倒吊着的支架灯座。这个灯的支架是黑色的铸铁,经历了百年风雨摧残,有的已经弯曲变形,还有的已经断了。灯罩是非常精美的半镂空雕刻的倒挂着的松果的形状,上半部与支架紧密焊接在一起,下半部则把松果的“瓣”镂空,正好可以让光线射出来。想象一下这种场景,斑驳的松果形的光影映照在墙面和地面上,真的是非常的浪漫。 二楼的窗户,比一楼的窗户要小,格式也不一样,并不是正方形,而是瘦长的长方形。窗棂也要细瘦很多,但依然能看出,在窗棂上做出很多花俏的雕刻,也能看到清晰的松果、缠绕在一起的荆棘,以及用铁链编制成的花和云朵的纹饰。 二楼外墙的正中心,也即是一楼大门的正上方,是一个圆弧形突出的阳台。阳台外侧雕刻了两只正在顶角的公羊,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阳台的位置非常合理,阳台的下方就是门廊,顶上有一个孔,正好安装电灯。 阳台再向上,是一个半层高的阁楼。阁楼的外侧也用拱顶和较短的罗马柱装饰着。阁楼并没有开窗,却仍在外墙面雕刻出窗框和纹饰,显得与整栋建筑浑然一体。这种设计就使得原本开窗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壁龛似的装饰框。在这个框里,镶嵌着一个正三角形。正三角形的中间,雕刻着一只巨大醒目的眼睛。阁楼的尖顶上,是一个巨大的箭头形状的黑色铸铁的避雷针。 虽然年久失修,但依然能想象,这栋建筑当年是何等奢华。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那一圈腰带上,装饰的雕刻的颜料几乎都脱落了,从仅剩的斑驳印记中依旧能发现,涂抹在装饰雕刻上的,是奢华的蓝色和紫色的颜料。整栋建筑外墙的砖纹墙面也破烂不堪,但隐隐能看出,曾经是用明黄色的墙漆装饰过,鲜艳又花俏,而不是如今苍老的灰黑色。 夕阳渐渐被乌云遮住,眼看要下雨。我们几个人先是急匆匆地鼓捣了一下被锁住的正门,怎么也打不开;又是绕到侧面,想从窗户跳进去,无奈窗户太高,要是勉强爬上去也不太安全;最后绕到楼后面,发现后门也被锁死。王巨君甚至踹了几脚,也没能把后门踹开。 我们多少有点扫兴,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奇遇了。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隆隆的闷雷声响起,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连忙打起伞,踉跄地跨过地上的碎砖,想赶快从后院转出去。 巨大的光芒刺破天际,一道闪电劈下,准确击中鬼楼的避雷针,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我们四人都被吓坏了。刚要继续迈步向外走,大萌突然拉住我,惊叹地说:“安宝,你看!” 我抬起头,眼前似乎出现一片幻境:鬼楼似乎不再破败苍凉,而是在闪电的映照下,回到当年俊美奢华的模样。楼体刷着显眼的明黄色墙体漆,装饰的绘画上,用蓝色和紫色描边,用金色和洋红色点缀。似乎有来来往往的人影,从鬼楼的窗边走过。 闪电过去了,这些幻境也跟着消失了。 “你们看见了吗?”王巨君大叫着,“真的闹鬼啦!” “不要大惊小怪,”大萌说,“我们都看到了。从科学的角度能说得通的,一般是本地的地磁场比较强,闪电引发了磁场效应,和磁带录音机的原理差不多。有很多古老的建筑群都出现过类似的异象。” 不愧为神秘学爱好者,大萌看来读过不少边缘科学的书籍,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 “可是……”霍鹰惴惴不安的说,“我似乎从刚才的幻境中看到了咱们几个人的身影。” “你说什么?”王巨君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霍鹰对着鬼楼努了努嘴。 我们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跌跌撞撞地从鬼楼后院绕到前院,终于回到鬼楼正门的位置,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正劈在鬼楼穹顶铸铁做的避雷针上,引发一团强烈的炫光,刺的我们每个人都张不开眼。 朦胧中,连我都看到霍鹰提到的“我们”了——我们几个人好像都穿着百年前的服装,出现在鬼楼的窗边;特别是大萌,身穿一身雪白的长裙,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曲线玲珑,浓密的黑发披萨在肩上,手臂上戴着一只显眼的金色的手镯。这个景象太震撼了,虽然转瞬即逝,无疑我们几个人都看到了。我们三位男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大萌。 大萌自己也看到了,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大萌看着我,惊异地说,“那个人影真的和我好像啊。” 我也不知所措。我们几个人不想走了,就在这里傻站着,似乎想等等闪电再劈出什么异象。 又是一道利闪落下,伴随着巨大的雷鸣,果然又出现了一个幻境。这回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威武强壮,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人,推着一台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俊秀的金发外国姑娘。 这个男子长得跟王巨君好像啊。坦率讲,王巨君这个家伙如果真的能壮实一点,会比现在摆着水蛇腰、羸弱的样子好看得多。这个男人是不是王巨君呢?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前一个景象中的大萌,和现在的大萌年龄相仿,容貌也几乎一模一样。而这个景象中的“王巨君”却不大相同,他比我们眼前的这位王巨君同学身材魁梧强壮得多,而且年龄也要苍老不少。而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端庄雅致的金发外国姑娘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又等了一会儿,还想再看点异象奇景。突然狂风骤起,紧接着雨点毫不留情地落下来,重重地在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我们每个人都躲在伞下。就在商量着是赶快跑回去,还是先在廊下避一避雨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又是一道如龙般闪电劈下。这次不是明亮的白光了,而是一条红色的光龙,从天而降,肆虐地冲向鬼楼楼顶的避雷针。 一股气浪吹起,飞沙走石,地上的碎砖和着泥水把我们几个人掀翻在地上,雨伞干脆也都脱手了。我们三位男生还好,大萌雪白的小腿和手臂上全都占满了污泥,狼狈不堪。这次并没有什么“古老的幻境”出现,而是鬼楼的屋顶冒气一股黑烟,似乎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在瓢泼大雨的水汽中弥散开来。 他们几个人还在挣扎地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泥水。我还坐在地上,正好面朝向鬼楼楼顶的方向,惊讶地看到似乎有一团红光和一团蓝光冲撞了一下,然后红光占了上风似的,波动着的红色光晕盖过了蓝色的光晕,最后一同消失在鬼楼的楼顶。这个色彩鲜明的光影在如墨般漆黑的乌云背景下格外引入注目。 一个遥远的记忆在我脑中被点亮——这种红蓝冲撞的光晕与我少年时遭遇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们看见了么?”我大声呼喊着。 隐隐的雷鸣夹杂在雨声中,人的声音完全被盖住了。 “你又看见什么了?”王巨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满脸胡子尖都挂着水滴,整个就是一只落水狗。 霍鹰也摇摇头,他摔倒到时候侧身对着鬼楼,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没有人受伤?安宝你有没有事?”大萌关切的问我。 “我没事,你呢?” “耳朵都被震聋了,嗡嗡响。我们走,别再被闪电劈了,怪危险的。”大萌干脆扔了雨伞,全身都湿透了,污泥和着雨水,把她美丽的脸庞遮住了。 “就是,我们快回去。”我也说。 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我瞥见鬼楼的二楼阳台窗户里面,站着一个人。这回不是幻境了,肯定是真实的人站在那里,因为随着远处闪电的映照,以及近处在树影后摇曳的路灯的折射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身影一直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从闪电扫过的一瞬间,我看清了那个人,是一个金发的男人,高大,强壮,长着方形的下巴,一只眼睛大一点,一只眼睛小一点。 就是我梦中出现,并枪击了白衣老太太的那个男人。 我揉了揉被雨水浸湿的眼睛,又仔细看了一下,那个男人似乎离开了。我赶忙问了另外三位旁观者,可是他们三个人都没有看到屋里有人。 没有继续淋雨的心思了,我们忙不迭地分别逃回各自的宿舍。 临分手前,大萌拉着我,嘱咐我要赶快洗澡,喝热水,不要着凉感冒。她的温柔让我们充满温暖,也让王巨君和霍鹰二位十分吃醋。 那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的身影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 到底他是谁?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幻? 我不知道。 第四章 名人与少年 第二天的中午,我和大萌一起吃午饭。我俩聊着昨晚鬼楼的奇遇,又聊了一些学校里的新闻。大萌告诉我说,“你知道么?那个世界闻名的企业家,高科技企业的创业天才,马克·吉布森要来咱们学校演讲啦。” 我好像在新闻里听说了,这个人正在为拓展全球业务,四处巡回演讲。每到一个国家,都会拜访了很多官员和企业家,也会去很多大学。他是个典型的互联网大潮下的成功者:有个好爹,哈佛辍学,车库创业,白手起家,三四十岁,身价百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无所不知,知无不言……总之就是一副成功者的嘴脸。他不是我们这个阶层能接触到的存在。 “他明天晚上要在礼堂演讲,我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票。”大萌殷切的说,“我真的想听听他讲些什么。” “我可以安排啊,我在学生会里大有人脉,保证能给你安排在前排。”王巨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吹着胡子很得意的样子。 “尼玛你是苍耳吗?你是怎么做到在我没有看到你出场路径就突然出现的?你一直趴在我背上吗?”我诧异地问。 “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啦。我要两张票,我和安宝都要坐在最前排。”大萌喜气洋洋地说。 “两张?安子你还去吗?你别去了。”王巨君摸了摸胡子,用眼角看着我。 其实,我确实对这种名人演讲之类的热闹场合不感兴趣。但我不能容忍我的大萌跟这个长的跟笤帚一样——细瘦身子上顶着一脑袋毛的家伙成双成对地去挤在人潮汹涌的礼堂中。 “要么两张,要么我不去了。我要和安宝坐一起。”大萌撅着嘴说。 我也点头。 王巨君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掏出两张票。“你们要两张,我就没有了。我本来就要来两张,这下好了,我还得给自己再淘换一张票去。” 那是你的事,那我就不管了。 下午一晃就过去了。晚上,疲惫的我躺在宿舍的铁床上,不知不觉进入梦乡。隐隐然,我梦到自己在一条无穷无尽的台阶上不断前进。我似乎听到有人在用无形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突然,我似乎“清醒”了过来。 这种感觉是这样的: 普通的做梦,似乎是浑浑噩噩的,不自主的,不自知的,行尸走肉般的,你不能说你没有经历了一些事,但这些事确实是“不受你个人意志影响”的。在做梦这件事中,你就好像是故事的观察者,而不是参与者,观察者“梦中”的那一只我,在做事,在对话,在行动……而你作为一个“观察者”,你并不知道自己在“观察”,你理所应当的接受着周围的一切,你既不知道“这不是现实”,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 而清醒过来的感觉,就是你由一个观察者,转变成了一个演员,一个玩家,一个主动的参与者。你觉得这周围的一切和你自己熟悉的那个所谓的“现实”有一些不同之处,并且能进行对比。简单的说,就是,做梦或者真的在没睡觉的“普通的现实”中的时候,你只有一套认知系统;而在梦中情形过来的感觉,是你有了两套认知系统,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将这两套认知系统进行对照和比较。 这种比较,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快感——一种智慧喷射而出的喜悦。 我就这样从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孑然站立在这个台阶组成的世界中。 这个世界似乎就是由望不到头的台阶组成的,向上看去,是无数的阶梯,不知道通向哪里。向下看去,也是无数的台阶,不知道从哪里过来。远远望去,朦朦胧胧中,台阶盘踞在一起,纠结如山岭上的长城。 这些台阶看起来像是由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搭建而成,每一块石头都异常的沉重。在这个如迷宫般的阶梯丛林里,我不禁感到自身的无比渺小。细心观察,我发现这些石头并非是完全相同的,它们的形状和大小各异,有的光滑如镜,有的粗糙如磨盘,有的颜色是黑暗的深灰色,有的则是石英晶体般的透明。这些台阶仿佛是被不知名的神只亲手雕琢出来的,每一块石头都有着自己的特色和灵魂。 这是一个由台阶构成的世界,我想。 我为什么这么平静呢?我问我自己。这难道不应该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吗?好像并不是。我很喜悦,但很平和。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我的心脏在以相同的节奏跳动着,没有丝毫悸动。 我在台阶上行走。走得不快,但是不累。 走着走着,我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身穿帅气的白色运动服和时髦球鞋的小伙子,好像就是他一直在呼唤着我。 “嗨!”看到我走过来,他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你好……”我试图礼貌地交流。 他示意我也坐在台阶上。 这家伙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很大方,不见外。 “哈喽,你现在的名字是叫安家宜。了不起,你表现得很出色啊。”他说。 “什么?出色?”我疑惑地问。 “第一次、第二次就可以这么精准地操作自己的身体,进行非常有逻辑的对话了。在御梦这件事上,你是有天赋的。”他欢快地说,“你也知道你是在做梦对。你现在正处于所谓的梦的世界中,是不是?” 听了他的话,一种强烈的情感波动冲击了我的思维,紧接着我感觉到剧烈的振动,然后,猛地醒了。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窗外的月光射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 我叹了一大口气,看了看时钟,凌晨两点左右。 屋里的另外三个人,呼呼大睡。 我捋了捋思绪:好像刚才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梦里有个帅气的、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叫了我的名字。 嗯,好像挺有趣的。 如果我能继续回到那个梦里的话,也许我能和他聊聊天。对了,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就在恍惚之间,我又回到了刚才的梦中,那个小伙子在热情地回答我的想法:“我的名字是我父亲起的,但现在写起来非常生僻,写作‘不眴’。” “还有人给自己孩子起名字叫不炫的?” “不是不炫,是个现在很少用的字。” 我似乎看到空气中浮现出一个用毛笔撰写的很大的“眴”字,然后慢慢地消失了,好像墨水散去了一样。 “现在没什么人用这个字了,怪麻烦的,所以,你干脆叫我小光。” “这个好。”我点头称是。 “你刚才突然掉线了。没关系,我教给你一个办法,能够让你更好地实现御梦。当你处于梦中,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如果你突然要掉线了,你可以旋转。旋转之后,你就可以稳住你的梦境了。”小光说。 “什么……旋转?”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我突然冒出一个很有喜感的想法。过去有一个笑话:提问——什么事是“你也做,我也做;不能一起做,没法看着做的?”答案是:“梦”。 你也做梦,我也做梦,不能一起做梦,没办法看到别人做梦。而当下,这位小光就正在看着我做梦。 “哈哈,你的想法真有趣。”小光笑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逐渐的,随着你越来越成熟,随着你的烦恼减少和智慧增长,你也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人嘛,终究是没法骗别人的。”小光微笑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疑问,不过别着急,慢慢来,你会越来越熟练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居然很喜欢他,我很希望和他做朋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什么‘灵界的使者’、不是外星人、不是什么鬼神、不是你‘潜意识自我的映射’、不是另一个人格、不是‘系统管理员’、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存在。我就是我。你不要急,很多事情,你慢慢就知道,慢慢就明白。”小光对我说,他似乎能看懂我的心思,所以我们的交流效率非常高,我不需要组织语言——“组织语言”要有一个逻辑思维的过程,这过程是要花时间的,但念头不用——他能够对我的念头直接地反馈。 “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不管你在哪里,你在内心呼唤我——小光,请帮助我——我就会帮助……嗯,我也不是奥特曼。话说你这家伙看了多少动漫,脑子里全都是这些,哈哈。”他笑着说。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的话和我的想法同时流出来。 “你的梦里啊。”小光说,“多明白啊,你看这些台阶,哪个现实世界会有这么多台阶?这明明就是你的梦境嘛。”他笑着回答道。 这句岂有此理的话实在是非常地有道理,我无话可说。 “你所有的猜测都是毫无用处的。不要去想什么潜意识、精神暗示、符号、象征……这些杂念会让你失去思想的焦点,从而坠落回不得清明的境地。你不要着急,放弃一切先入为主的概念,试着去客观的观察,试着去平等地看待,你会慢慢明白的。” 就这样,我俩坐在台阶上,聊了半天。 叮叮,我听到手机的声音。 小光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外观时尚的手机。手机亮起彩色的炫光,响起的铃声也非常清脆。 “有人叫我了,我要走了先,回头再聊。拜拜。”他向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醒了。 抬头看表,居然才早上六点钟。但此时的我神清气爽,充满活力,仿佛确实得到了非常彻底的休息。于是,我洗漱了一下,早早地去楼下打篮球了。 七点半我吃完早饭回来,王巨君按照惯例正在热情满满地晨读。另外两位大爷依然在呼呼大睡。 “你起得挺早啊。”王巨君说,“今天这么勤快?” “可不,像您老学习。不然不就比您老落后了嘛。”我半开玩笑地说。王巨君很得意,他没听出我话里微微的嘲讽意味。 上午课程结束以后,我约大萌吃午饭和散步。我把两天来做的梦都跟她说了。 “你可真有意思,”她说,“果然安宝是与众不同的。” “书是你给我的嘛。”我说,“我照着书里说的做了,然后就发生了一些神奇的体验。” “我也照着书里的方法做过。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一放松,我就睡着啦。”大萌愉快地说,“非常好帮助我入睡的呀。” 看着她天真的笑容,我很幸福。 我们两个人沿着学校的主干的林荫大道散布。路边的电线杆上,贴满马克·吉布森的海报。这家伙顶着一头灰褐色的卷发,穿着一件半袖的灰色t恤,一脸打了鸡血一般的热情的表情,就好像他拍照的那一瞬间刚刚赚了一百万。 嗯,不对,他赚一百万的速度恐怕比我从地上捡起一块钱的速度还要快。 他是世界上最大的社交网络的创始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子游戏公司的股东,他还控股着数十家从生物制药到宇航工业等等各种各样的高科技企业。 他确实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要到我们这种小学校来演讲?我们这个学校,在全国的排名也不靠前,虽然不算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能算是十分有影响力的存在。 “可能校长的拉拢,据说校长他老人家费了很多心思和口舌,才把马克·吉布森请来的。”大萌说。 我想着校长光溜溜的脑袋瓜,觉得他老人家也是蛮不容易的。 “你不知道了,这是因为我们学校今年和吉布森集团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马克·吉布森在我们这个城市投入巨资建设了一个特别大的产业园,里面有一栋世界级的实验楼。他希望与我们学校深入合作,实现科研成果产业化。”听声音,果然是王巨君又窜了出来插话了。 “你是从哪句话开始偷听的?”我不满地瞥着一脸胡子茬的王巨君。 “你们俩打情骂俏之后。” “滚~”大萌脸红着说,“才没有。” 突然,校园的街道喧闹了一小下。两辆黑色的高档轿车从学校的主干道上驶过去。 我似乎听到有人说:“看,是马克·吉布森的车。” 一瞬间,前车的车窗缝里,我似乎看到一个金发、长着方形下巴的白人,正用他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向车窗外扫视。 吓得我一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好像是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人,也即是我在鬼楼上看到的那个人。怎么哪里都有他? 他拿手枪击毙那个白衣服老太太的样子,突然就在我的脑子里涌上来了。 巧合?算了,想太多也没有用。 黑色的高档轿车匀速驶过主干道,直达学校最高大、最帅气的主楼。校长等一众大佬恐怕就是在那里接待马克·吉布森一行。 第五章 名人的演讲 初夏傍晚的大学校园,是最热闹的。校园广播中,播放着律动的音乐。街道上满是热情洋溢、朝气蓬勃的青年面孔。 学校最有面子的一栋建筑,是今年新完工的一座大礼堂。它高耸在学校显眼的位置,崭新的外墙采用了富有现代感的镜面玻璃幕墙设计,整个建筑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颇显奢华。 礼堂门口,人山人海。维持秩序的保安,手持大喇叭,不时提醒人们要遵守秩序,不要推挤。为了防止人群过于拥挤,工作人员还用金属栅栏拦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检票通路,让人潮有序进入礼堂。礼堂外面道路两旁的草坪和台阶上,也站了许多人。有的人带着相机和望远镜,想要抓住最好的位置观看活动;有的人则拿着宣传资料,为自己的组织和社团做宣传。 我和大萌拉着手,挤在凑热闹的人群中。我看到了人行道边拉着一辆装着矿泉水和饮料的小车的霍鹰。霍鹰向我招招手,我们走到他跟前。 “花生都卖出去了。”他笑嘻嘻地对我说,然后塞给我10块钱,又塞给我两瓶矿泉水,“咱俩两清了啊。” “牛,霍老板有商业头脑。兄弟佩服。”我双手抱拳,“祝商祺!” “承蒙阁下抬举。”霍鹰也嬉笑着回复我。 “咋了,你俩还合伙儿做生意啦?”大萌问。 “我哪有霍老板机灵……”我刚想把花生的故事讲给大萌,就看到王巨君顶着他这张在整个东亚地区都空前绝后的脸,从人群中蛄蛹出来。 终于被我抓住他来的路径了。我对着他地比了一个手枪瞄准的手势。 王巨君笑嘻嘻地仗着瘦干的身材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见缝插针,滑溜到我们跟前。 “走,我带你们去插队。”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胡子说。 他领着我和大萌,窜到礼堂门口,先是跑过去和门口维持秩序的学生会的那帮人嘀咕了一通,互相拍拍肩膀,演出很亲昵的样子,然后向我招招手。 我和大萌赶快紧跑几步,追了上去,把手里的票塞给工作人员,然后随王巨君进入礼堂。 王巨君果然有一手。他把我们仨安排在礼堂报告厅最前面两排最左边上的位置。虽然不是正中间,但这个位置也已经是很好多了。因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的,都是学校各个院系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们,以及他们的仆从种族——各种青年骨干教师啦,学生会干部啦,博士后啦,以及一些神头鬼脑貌似很有路子的人物。 大萌十分兴奋地坐在我右手边,她兴高采烈地环顾四周,跟我说:“安宝你看,好多人咧,得有好几百。” “那当然,礼堂能坐上千人呢。”王巨君坐在我左手,也露出一副九分兴奋的表情。 我其实没觉得有啥意思。我不是好凑热闹的人。但是,大萌高兴就好啦。 很快,校长老爷子顶着他那亮度坎德拉的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作为主持人登场了。会场安静下来。他先是说了一番高屋建瓴、阳春白雪的废话,而后用以假乱真的情真意切,虚情假意地把马克·吉布森吹捧了一通。最后,欢呼道:“下面,请马克·吉布森先生为我们做演讲!请大家热烈鼓掌。” 大萌、王巨君、以及其他观众们果然热烈地鼓掌。 礼堂的灯光暗下来,灯光聚焦到舞台上。舞台的背景,是一幅非常大的幻灯片,上面画着很科幻的地球的样子。 一个个子不高,瘦削,一头灰色卷毛的外国人蹦跶蹦跶地拿着麦克风蹦跶到舞台中央。这家伙上身穿着和电线杆海报上的同款灰色半袖t恤,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球鞋。他的这幅打扮和我们校长老爷子笔挺笔挺的西装相映成趣。 “哈喽,大家好~”这家伙用一股地道老加州口音的中文问好。 哗啦啦,热烈地掌声不停。 我想,如果我去外国演讲,用英文问好,或者说一句“米娜桑,扣你鸡娃~”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给我鼓掌。 “谢谢大家。我一直在努力地学习中文。我非常喜爱东方的文化。大家都知道,我的妻子就是华人。” 哗啦啦,又是热烈地鼓掌。 为什么他老婆是华人就会得到掌声?我老婆以后也必然是华人。不知道观众们听说到“鄙人的老婆也是华人”之后,会不会也给我鼓掌。 我看了看大萌。嗯,我以后要娶她,她真可爱。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我都致力于用互联网联通我们整个世界。我相信,人与人无缝互联的新时代已经到来……” 大萌和王巨君一左一右,瞪大眼睛认真地听讲。 我听不太懂,也不感兴趣,越听越困,他的中文夹杂着英文,英文夹杂着中文,简直是催眠神曲。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讲一些高深莫测的名词,什么“狄拉克海”,什么“晶格核聚变”,什么“量子隐态传输”,什么“大脑中的微管结构”,什么“人工智能的意识涌现”……幻灯片都是一幅幅绚丽多彩、刺激视觉感官又科幻感十足的电脑特效图片。 我迷迷糊糊地,昏昏欲睡。当他讲到“未来人工智能将会成为每个人的数字终端——你们将会用人工智能移动终端设备看新闻,打视频电话,下单买东西……”的时候,我猛地醒了一下。 我突然瞥见,礼堂舞台斜对着我的一侧,幕布后边站着一个高大、强壮、金发、方下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外国人。 我坚信他就是我梦里看到的那个人。 这家伙穿着一身和我在梦中见过的同款黑色西装,一脸严肃,抱着双臂,隐在幕布里边。我坐在靠前排最靠边上的位置,正好可以斜侧着看到他。 我感觉到他看到我了。他正在用那只比较小的眼睛远远地盯着我。 错不了,就是他。 现在问题到我这里了: 问题一:为什么我能在那天晚上的梦里、鬼楼的阴影中以及今天现实中三度见到他?是预知梦?还是我穿越了平行世界? 问题二:他那天晚上干了什么?拿枪打死一个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如果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那就太可怕了。 问题三:…… 我一下子就不困。 我的脑子里,很多概念涌了出来。我觉得很不舒服,冷汗流了下来。 我想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我低声告诉大萌我要去卫生间。大萌“哦”地一声,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急匆匆弓着身子从远离那家伙的一侧,溜出礼堂的侧门。推开厚重绵软的报告厅大门,走到礼堂的大堂里,我脑子还是混沌一团。 大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人的精力和热情都被演讲吸引了。 我走进卫生间,抬头猛地看到洗手池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服和时髦运动鞋,顶着一头帅气的短发的男生。 “小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我现在的感受。 我被一种紊乱感冲击到脑髓,我感到现实融化了,万事万物都在振动,都在抖动,都在颤动。我看到卫生间的灯在颤抖,镜子在流动,水声在跳跃。 我踏马看来是要疯了。 “放松,哥们”小光也是刚用水洗了把脸,手上和脸上都湿漉漉的。他把我拉到水池边,“洗把脸,别紧张。” “这是……这……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昨天夜里在你梦里不是跟你说了嘛,你有麻烦,有困惑,我就会来帮你啦。来来,先洗把脸。然后咱俩出去聊几句。” 我木讷地洗了一把脸,感觉清醒多了。然后,我被他揽着肩,架着,拖着,拖到礼堂的大堂。大堂靠墙有待客的沙发,我们坐在沙发上。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嘛。放轻松,放下。不要带有先验的概念去定义你遇到的一切事情。你先去观察,先去体会,慢慢地总结。跟着我,深呼吸~呼~吸~呼~吸……”小光安慰我说,“你很有天分,你很平和,很放松,不执着,这一点就是很好的天分。当然,我明白,我理解,我相信,不管是谁,遭遇你当下的处境,都会紧张的。这很正常。久了就习惯了。” “会习惯的?” “会的。” “为什么?” “少问为什么,多看,多观察。就会习惯的。” “怎么习惯?” “见怪不怪,哈哈。”他仰起脸笑了。 他的笑容让我放松下来。 “好,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听你的,我试着去对一切遭遇用‘见怪不怪’的态度应对。” “对喽,好玩着呢,别着急。哈哈。”小光轻松地翘着脚说,“什么也不要怕,你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干嘛要怕坏人呀,哈哈。不要自己瞎琢磨啦,开开心心的。你的妹子还在讲堂里等你呢,你出来时间长了,人家妹子要有意见的,那个王胡子会见缝插针的嘛。”小光对着讲堂门努了努嘴。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但是他信心满面地对我摆了摆手,“快去呗。”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觉得他特别可靠。可能是因为比较帅的缘故,或者是我已经没主意了,脑子一团空。他说去,就去。 回到座位,果然王巨君这家伙,凑到大萌身边。 他被我挤兑回自己的座位,一脸不情愿。 演讲到了最后的提问环节。 大萌兴奋地举手。麦克风传到她的手上。 她那好听的声音用流利地英文地提问:“我有两个问题,一是关于量子计算领域,您是否有与其他合作者,比如我国的开发者合作的意愿?二是您旗下的公司和慈善基金,有没有给我校投资的打算?” 哎呦,大萌这家伙真是单刀直入啊,我从心底表示钦佩,她说话可真够直白的。 “谢谢你的提问,年轻的女士。”马克·吉布森用生硬的中文回复到,“大家都知道,我是以世界公民自居的。我相信科技无国界,我相信人类应该团结,特别是未来地球面临气候、人口、粮食、公共卫生等等各种危机。所以,作为世界公民,我当然愿意在量子计算领域和你们国家的开发者合作,特别是——和你们大学。因此,我决定,我宣布,我集团旗下的慈善基金会要在你们大学设立专项奖学金,奖励那些在学术上有创新和突破的年轻人!年轻的女士,期待在未来也能得到你获得奖学金的喜讯。” 哗啦啦,掌声不断。 我歪着头,跟王巨君嘀咕道:“说实在话,我不喜欢这个家伙,这家伙就是个忽悠。” 王同学捋了捋胡子,微微点头说,“难得咱俩在一件事上有共识。我也觉得这家伙扯淡的程度有点过火了。” 但是我不想扫大萌的兴。大萌的莽撞发言给学校敲诈来了一笔奖学金,立了大功一件,估计校长老爷子正在心里乐呢。 我又瞥了一眼舞台边幕角落的地方。那个金发、大小眼的白人不见了。 演讲结束了。人们都围上去合影。我们也凑热闹。大萌特别活跃,她主动跑过去和马克·吉布森握手。于是我也走上台去,宣誓主权一般跟在大萌后面。马克挨个跟每个人握手。他跟大萌聊了几句英文,点了点头,然后,接下来和我握手。 我感觉到似乎是一道光,或者是什么东西,从他看我的眼睛中闪了一下。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我胸中涌出。 他的视线至少在我身上停留了1秒钟。在这1秒钟里,我隐隐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共鸣”感,时间似乎静止了,声音似乎凝固了,光线似乎冻结了,现实似乎由3维立体的图景硬化成为一幅二位的版画。 或者这是我的错觉。 我想起小光说过的,要学着“见怪不怪”。 马克·吉布森到底还是礼节性的对我微笑了一下,松开紧握的我的手,把手伸向我身后的王巨君。 学校摄影社的学长,拿着相机过来给我们几个拍照。我,大萌,王巨君,站在两侧,马克·吉布森和校长老爷子,还有几位院系和科研大佬站在中间。 几下闪光灯闪过,我突然感觉到后脖子的汗毛竖起来。一股寒意凛然而至,我感觉到背后有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我头上的灯光。 我回过头,怔住了——是那个金发的高大的男人。他身高至少在190以上,比我高半头还要多。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了。。 我看到他胸口挂了个卡片,用中英文双语写着“安保”。 原来是马克的保镖啊,真的是挺吓人的家伙。 从这么近的视角观察,我窥见他的眼睛,就明白他为什么显得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了。他好像有一只眼睛受过伤,眼皮有气无力地垂着,似乎眼球也是假的。 嗯,太恐怖了。我不想牵扯到《终结者》之类的美国大片剧情中。赶紧跟校长老爷子打过招呼之后,我拉着大萌慌忙逃掉了。 大萌很开心,她展现出罕见的上进心,对未来、科技和互联网技术的前景侃侃而谈。 我很认真地倾听着。对于她说了什么内容,我不太在意;我是喜欢听她的声音,真好听。 大萌的声音让我的心神安定下来。 一直走到女生宿舍楼门口,大萌双手拉着我,“明天见!”她点了一下脚,转了一圈,伶俐地飞进宿舍楼。我想在百合花加奶糖的香气中多留一会儿,但宿管大妈一脸嫌弃地从小窗户里用手背做出扫我走的手势。我走在初夏的校园夜晚的小路上,路灯错落的影泼洒在石砖地面上。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那种被凛冽冷风吹过后,被热牛奶温暖了身心时感受到的安宁和祥和。 第六章 情绪与梦境 送别大萌之后,我迅速回到宿舍睡觉。我觉得我累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团浆糊。高大金发的白人,卷发穿灰色t恤的白人,帅气穿运动服的小伙子,满脸胡子瘦削的老王,白皙而狡猾的小霍,校长老爷子亮晶晶的秃头,大萌可爱的笑容,大萌卟铃卟铃弹弹跳跳的身材,大萌奶糖一样的香气…… 在无数影像重叠的幻境中,我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我意识到,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哦,我应该是在做梦。 当我意识到我在做梦的时候,我似乎立刻就从梦中“清醒”了出来。 按照《出体之旅》中介绍的方法,可以通过观察自己的双手来分辨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我看着我的双手,似乎是我的双手,又似乎不是:手指的长度不同,手掌大小不同,掌纹也有所不同。特别是我最近总是练引体向上,手掌中磨了一些茧子。可是现在的手,是光滑的。 这种感觉用不太准确的形容恐怕就是:两套认知体系的对照。 一套是现实,一套是另一个“现实”——梦中。 我用一只手掰了掰另一只手的手指,手指扭曲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但是一点都不疼。就好像我的手指是橡胶做的一样。现实中的手,这么掰早就断了。 我确定了自己确实在梦中,于是,我想看看现在正处在什么地方。 环顾四周,我似乎站在一个满是礁石的海岸。向上看,漫天乌云,天色沉重,风雨欲来;向下望,一半是激荡黑色的海浪,一半是嶙峋黑色的礁石。我才注意到,我站在一块尖锐而突兀的礁石上。 这下,心里不由得有一点紧张。 “紧张”的念头一出现,礁石在随着我的紧张感生长升高,变得更加尖锐,海水也变得更加汹涌,放肆地发泄般拍击着海岸,发出隆隆的巨响和浓浓的腥味。 西格蒙德·佛洛依德、卡尔·荣格、阿尔弗雷德·阿德勒……一众心理学大神的名字、事迹和学术理论从我的脑子闪过。 “我该怎么办?”我在问自己。 放松,放下,平等的接受。看看到底会怎样——这些话好像是小光跟我说过的。 我觉得他说得对。 随着放松的念头升起,我的梦境发生了婉转的变化。 海风渐渐停歇了。乌云的颜色也由黢黑慢慢变成灰色,进而分散开,最后逐渐消失了。明亮的阳光逐渐泼洒下来。 脚下漆黑的礁石,也在缓缓地下降,融入到海岸。 放松,放下。我对自己说。我知道这是我的梦境,我要相信我能左右这一切。 海岸的礁石渐渐地消失,慢慢地变成了沙滩。先是黄色的粗砂粒,逐渐变成雪白、柔软的白沙。海浪缓缓退下,不再是剧烈的风浪,而变成粼粼波光的温柔抚触。辽阔无垠的沙滩逐渐在视野中延伸,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远方。洁白细腻的沙粒铺满整个海滩,像是一条白色的绸带在海岸线上拂过,与蔚蓝色的海水相互映衬。金黄色的阳光从天空洒下,照耀在细腻的沙滩上,让整个沙滩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我坐在沙滩上,轻轻地捧起一捧沙子,白色的沙从指缝中流出。我可以感受到沙子的温暖和沙子的颗粒感。这种感官上的感受比现实中清晰很多倍。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一身白色运动装,显眼的时髦球鞋。 “很有趣的感觉?对不对?”小光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到,“你做的很好,很不错。你这么快就学会了放松,梦中的世界就随着你的放松而放松下来了。你很有天赋呀,哥们。” 我点了点头,“谢谢”。 “虽然你能平和地接受,这一点很好——但请你记住,我可不是你分裂出来的人格,”小光玩弄着手里的沙子,沙子一半埋住了他时髦光亮的篮球鞋,“你记住了放松和平和,也要记住我说的另一半话——客观的观察,平等的接受,不要被先验的概念和狭隘的语境束缚。你所学过所有的书本上的知识,都是之前先贤大德们呕心沥血一生的总结,你不要轻易用你的狭隘浅薄的想象去覆盖那些你根本没有仔细阅读过、认真体悟过的智慧结晶。记住我的话,与其去假设一个概念,然后钻入假设的套子里,不如不要假设,放松地去观察和看待。” “你总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我感慨到。 “王胡子不也是嘛。”小光说。 “不得不说你说的十分有道理。”我点点头,说,“不过王胡子没有出现在这里呀。” “你希望他出现在这里么?”小光扮鬼脸问到。 “不,不想。”我笑着回答。 我们不再说话。 我坐在我梦境的海滩上,海风温暖拂过,海浪沙啦啦地周而复始地涌起,落下。 我感觉到一种无尽深邃的平静和温馨。 我感觉到我似乎和海天一景融为了一体。 我在我的梦中安详地睡着了。 从第二天醒来开始,我就发现,马克·吉布森已经迅速成了学校里一切话题的焦点。 似乎他真的对我们大学很感兴趣。传说他投了很大一笔钱,一部分作为奖学金,另一部分投资到几个院系的实验室。他甚至花了一大笔冤枉钱,把那栋委身于偌大校园偏僻的角落里、爬满黑漆漆的藤蔓植物、被学生们敬而远之的、一看就是那种恐怖电影主场的鬼楼给包了下来,要改建成什么“吉布森实验楼”。据说过几天施工队就会进驻了,要在保持鬼楼原有风貌的基础上“修旧如旧”。 “那不是有病嘛,修旧如旧,不如不修。”我浅薄的想。 不知道是狡猾的校长老爷子用了什么话术,把马克·吉布森诓骗住了;还是如传闻所言——但凡是有名望的大学都因为美其名曰“学术自主权”、“独立研究成果”之类的名义、实则是分赃不均的缘故,而不愿意和马克·吉布森合作。总之,似乎在国内与马克·吉布森唯一谈成了投资合作的,也只有我们大学。 上述消息综合了来自官方消息之王王巨君,和小道消息之王霍鹰。考虑到这些消息来源完全符合学术考据论证中常常会使用“交叉印证法”,我认为,恐怕这些消息大概是真的。 “所以,我们要抓住机会,和吉布森集团保持密切联系。未来毕业了,我们要想办法去吉布森集团工作,这一定会是非常有前途的工作。”大萌一脸郑重的对我说,“我听学长们说,外企的工资高,应届毕业生据说都有5000块一个月呢。” 我觉得她说得对,5000块钱是不小的一笔钱。 她说啥都是对的,这是我的基本原则。上大学那些年,我对未来没有啥想法,主要是因为没有人告诉我要对未来有想法。而在今天的我看来,告诉孩子们要对未来有想法,是作为父亲应该做的事。 对比鼓励儿子创业的吉布森老爹,鄙人的犬父明明是一名工程师出身,明明可以稳稳当当的在设计院挣工资,却从90年代初期开始加入炒房的汪洋大海中,导致我家的经济状况日益窘迫。老爹极端热衷于房地产,拼命的买房,买了房,租出去,抵押出去,用抵押的钱再付首付,用租金月供,如此往复循环,陷入一种很癫狂的境地。怹老人家对于买房的热情有点类似于人家集邮,收集外国钱币,收藏照相机之类的……把中老年男性雄性激素褪去后对生活的热情完全投入到收集房子——租出去抵押出去——用租金和抵押贷款再去买新房子的恶性循环中。 他美其名曰:“以租养贷。” 我觉得这个词和“以贩养吸”是同义词。 天知道老爹到底在全国各地、各个大城市、甚至在郊区农村到底买了多少房子。我只知道自从我上了大学,从家里搬出去住了宿舍,他和我老妈就连我家自己的房子都抵押出去、租出去,然后搬到了一处廉价的半地下室。 老爹为什么会如此这么热衷于炒房呢?我妈告诉我说,大概在90年代初,我刚上小学的时候,老爹突然从单位辞职,开始下海炒房了。怹老人家依据了一个非常奇葩的理由,即“我儿子从三十年后回来给我托梦,说炒房会发财,并且连续三天托梦劝说我。” 老妈跟我说,真相应该是老爹在单位老是耍臭老九的脾气,最终得罪了领导,被挤兑下岗了。 千禧年前后,是刚加入世贸组织的时代,全国上上下下都充满激情。我的老爹就是这个时代的鲜明写照。 老爹从不关心买房之外的任何事,所以,他并不怎么过问我的学业,也从不说教我“现在要努力学习、以后要好好工作、未来要如何出人头地……之类的话”。 这点我很感激,因为年纪轻轻的我就实现了“人无压力轻飘飘”的美好境界。 所以,我不慌不忙、凑凑合合地度过高三,优哉游哉地上着大学。我对未来,比如“去哪里工作啦”,“从事这么职业啦”等等的伟大航路从根本上连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是,和大萌一起的话,还是要考虑未来的。大萌非常关注未来。 比如,大萌曾经拉着我,指着学校对面的一个小区对我说:“咱们毕业了以后,要努力挣钱,然后在学校对面新建起来的这片小区里买一套房子,以后咱们的孩子上学就方便了。” 我深感同意。 不过我朦朦胧胧地记得,在学校对面这个小区里,我老爹已经买过好几套房了,这个小区还是农村拆迁的历史阶段就被老爹加入了收藏清单。 但我也记得不太准,所以我也没有告诉大萌。 大萌说啥就是啥,她说的都对。毕竟,颜值即正义。这是我是从《法庭上的芙丽涅》这幅画上得到的深刻认识。大萌的正脸很美,侧脸也很美,背影也很美。这么美的女人说的话,绝对是正义的。这是我的基本认知。 我和大萌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新开业的咖啡厅里,靠窗边的位置。她的侧颜被初夏夕阳的余晖描上金黄色的轮廓,仿佛是一座白色的的象牙雕塑,镶嵌了金色的封边。 不得不说,咖啡厅是个好地方。那时候国内刚刚兴起咖啡厅。喝咖啡并不便宜,也没有很多人爱喝这种苦东西,于是咖啡厅也会卖橙汁和卤肉饭。 泡咖啡厅的,大多是闲极无聊又手头宽裕的大学生情侣,因为咖啡厅的大沙发非常软,沙发背也很高,两个人可以在沙发上团成一团挤在一起,没有人打扰。有空调,有音乐,一杯无限续杯橙汁喝一下午,到傍晚了还可以吃卤肉饭。 然而我并不是非常富裕,也不是非常闲。之所以今天能够和大萌享受美好的二人时光,得益于商业奇才霍鹰同学。这家伙塞给我一张优惠券,把我打发出去,不许我下午在宿舍打游戏吵到他。因为他在认真撰写一份商业计划书。 有着敏锐商业头脑并且渴望发财的他,在每天例行扫街搜集各种优惠券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商机,即,可以收集很多商家的优惠券,然后再通过互联网发邮件的形式招募有各种需求的消费者,用建立一个“优惠劵平台”的网站的形式把商家和消费者联系起来,这样的话,作为平台的他就可以赚很多好处了。 今天的我们知道,这个形式叫做团购。但是在好些年前,连网络购物都几乎还没有的时代,这倒的确是个蛮新颖的想法。 赚钱的机会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没有。赚钱的机会正如团购,世上本没有团购,团购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团购。 霍老板坚信他会成功,他这几天常常跟我们谈起,他将在把商业计划书亲手递给马克·吉布森时,仅用1分钟说服吉布森做出天使轮投资时美好的场景。 “我会对他说,你投资给我100万,我会给你赚回1个亿。”他一脸郑重的对我说。 我对他表示赞同。 我并没有敢问他一些细节,比如,他到底会不会建网站,以及他到底怎么才能见到马克·吉布森。 霍老板处于创业狂热期,我不想给他泼凉水。为了表示对他的事业的支持,我双手接过他送上的咖啡厅优惠券,然后迅速地滚出了宿舍。 比起窝在弥散着男人味的宿舍里打游戏消磨时光,和奶香扑鼻的大萌一起在咖啡厅里喝橙汁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大萌纠结于毕业之后是读研还是出国。我对她说,“那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不用这么早就设想?” 她嘟着嘴说,“不行滴,要早作打算。读研的话,要保送本校还是考出去;出国的话,要考外语,还要准备各种材料……咱俩要在同步行动,不然……不然就错开了,就不好了。” 我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我的思维能力最多设想到晚上吃卤肉饭还是吃鸡腿饭。大萌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我来说,听到她的声音,就像是听音乐一般的享受。 噗灵灵,咖啡厅玻璃门上的小铃铛响了起来,有人推门进来了。 大萌把头从沙发背上伸出去,然后高兴的笑了。她招呼着:“来呀,在这里。” 我皱了皱眉,哎呀,有灯泡。 大萌从和我腻歪在一起的沙发站起来,招呼着。我也站起来,看到来了一只小兔子——不是,是个一路蹦跶的双马尾一跳一跳的小女生。 这是个难缠的家伙,是大萌同一宿舍的,名字叫乔安娜的女生。 乔安娜之所以难缠,是因为这家伙的智商极高。别看这家伙比桌子高不了多少,考试嘎嘎猛。不管是什么课程,她几乎都是满分或第一名。我们并没有看她怎么努力学习,或者说,这家伙一般不会怎么努力地去学习。 甚至说,一些年轻的经验和资历比较浅的老师,都会对她很怵头。因为这家伙一般来说在课上都是保持着摇头晃脑闭目养神的状态的。然而,一旦她睁眼了,往往意味着老师讲错了,她就要借机开口给老师挑错、与老师抬杠了。 乔安娜这家伙恐怕是把吃掉的全部营养成分都供给大脑了。和大萌高大飒爽、健美丰满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安娜个子的小小的,细胳膊细腿,身材薄如饼干,恐怕全身除了脑袋之外哪里都没有得到什么养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恰恰相反,她也很白嫩水灵,头发又黑又长,特别是眼睛非常大。虽然格外瘦小的身材显得脑袋突兀的大,但恰恰是很大很明亮的眼睛,弥补了头大身子小的缺陷。 乔安娜的年龄确实比我们小两岁,她在小学时就跳过级。至于为什么这种天才和我们在一起上学,她自己解释过:“人家可能是忘了填机读答题卡了~” 仅凭主观题的得分,就跟我的总分差不多,不得不说无形间对我来说是一种鄙视。 不过,当问起她为什么不复读,再考一次高考的时候,我能了解到她这样的天才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在看待一些问题的区别。她告诉我:“人生很短暂,与其把短暂的人生浪费在反复折腾的同一件事上,不如去接受现实。各种形式的未来道路都可能是美好的。考第一名很好,没有考好也不失为一种奇遇。总之,人不可能知道命运和未来会怎样。说不定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反而会错过我将在这里遭遇到的精彩奇遇呢?对不对?” 她坦诚地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美好的游戏。我们要在过程中玩得开心,不要太在意一食一饭的得失。” 一般来说,在这个时候,我是接不上她的话的。我只好虔诚地点头,接受这位不点小个子的大学问家神圣的教诲。 第七章 团队的诞生 老祖宗说得好,一物降一物。唯一能降服乔安娜这家伙的,就是我家大萌。 因为大萌擅长做的事情,乔安娜都赢不了她。比如,大萌是全能的运动员,她游泳的速度比我还要快。特别是排球,她打得非常好。代表学校参加全市大学生比赛的时候,还可以拿到“最有价值球员奖”。而同样也非常喜欢排球的乔安娜就算跳起来也够不到网的上沿,感觉就像爬不上床的柯基犬一样。 再比如,大萌身材出众,超过170的身高走在街上和我差不多高,而且曲线玲珑,甜美饱满,弹力十足。每当走在大萌身边,乔安娜就是一个身高矮一头、身材薄薄的“分不出正面还是反面的”纸片人。对于这一点,乔安娜总是充满怨念。 “萌萌姐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家伙的?”天才乔会毫无客气地问我这个问题。 确实,这是一道连智商如此之高的乔安娜也一直不能通过计算、逻辑和推断分析出来的神奇的难题。 乔安娜常常与大萌泡在一起。大萌善良、莽撞但不太聪明。她是少有的能和乔安娜很多事情上达成共识的人,往往不是因为她理解乔天才的选择,而是她会想:“安娜这么聪明,她说这样是对的,肯定是对的。” 于是,这两个人理所应该的成为亲密无间的闺蜜。 乔安娜亲昵地挽着大萌,在我的对面坐下。我为她们又端来了新的饮料。 “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一个?” “好消息。”我和大萌异口同声的说。 “ok,那么,我先把坏消息告诉你们。”乔安娜一脸坏笑地说。她分别扔给我和大萌一张广告页,内容大概是说,吉布森集团主办了一场“全球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希望全球各领域的大学生积极参与。广告页的背面是一些注意事项,大赛网站,报名须知,联系方式之类的。 “我了解到的情报是,比赛如果入围全球前几名的话,会有极其丰厚的奖金。”乔安娜认真的说,“据说三等奖就有每人高达5000块的奖金。互联网企业真的是很敢烧钱。” 我点头表示认同,说,“那么,安娜小姐,你说的坏消息是什么呢?” 乔安娜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小短腿就已经够不到地了,晃着脚说,“你的阅读能力真的是很差,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缺乏集中注意力的神经。”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宣传页背面的“报名须知”中的一项。 “须以小组的形式报名参加。这算什么坏消息么?” “当然啦。人家还得带着几个拖后腿的一起,真是麻烦。”乔小姐嘟着嘴说。 “三个臭皮匠,定个诸葛亮,人多力量大……” “盐多了不咸,糖多了不甜,醋多了不酸,胶多了不粘,木匠多了盖歪房,萝卜快了不洗泥,人多了瞎捣乱,鸡多了不下蛋……” “得了,安娜大小姐,我说不过您。” “哼!”安娜撅着嘴,抱着大萌的胳膊说:“要我说,我有萌萌姐就够啦。” 大萌温暖地笑了。 “那么,没办法了,现在必须再凑出几个人来。”乔小姐小腿一并,上身探过来,认真地对我说:“我自己肯定是要参加的,萌萌姐要陪我一起,为了让萌萌姐开心,可以让你也进来。除此之外,至少还要找两个人。我需要找一个情报能力强、跟学生会方面熟悉、甚至能跟校长他老人家说上话的;另外还需要一个能打杂跑腿的。你有没有人选?” 我一时没想到合适的人。“可是,既然是‘数学建模大赛’,难道不应该找一些数学能力强和计算机能力强的队友么?”我问道。 “不需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乔小姐扬起下巴,骄傲地说。 对于这一点,我不置可否。说起来,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恐怕数学能力和计算机编程水平,都远远跟不少乔小姐的背影。这家伙之所以和我们在一起,恐怕完全是用一种“我把自己的水平降低到能和你们对话的水准”的态度。 “我打听到了一些赛制的情报。大赛会出三道题。在三天的时间里,参赛人员封闭在比赛场地,可以查资料和上网,但不能与外界沟通,必须独立完成。三道题只要有一道题能完成,就可以获得三等奖。能完成两道题,就是二等奖。三道题全解决的话,就是一等奖啦。”乔安娜认真地说,“又不是让证明哥德巴赫猜想,我不信在三天里我连一道题都搞不定。” 我摇了摇头,“恐怕不会向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因为,除了解题,还有很多其他事务要处理和准备。只有傻瓜才会认为比赛是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才开始。比赛其实在现在就已经开始了。不管是情报搜集、物资准备还是组织参考资料,我都需要提前张罗。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在院系里人脉,给我源源不断提供情报和物资支援的人。”乔安娜说,“而我的好消息就是,我已经从你能够指使得动的人中,筛选出这样一个人物。我需要这样的人加入咱们的小组,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先谋先胜。” “你该不会是想把他拉到小组里?”我皱了皱眉。 “我就是非常想把他拉到小组里呀~”安娜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是谁呀?”大萌不解的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乔安娜快活的说。 我们在咖啡厅里吃了期待已久的卤肉饭。一边吃,一边商量着所谓“数学建模大赛”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比赛。 吃完饭,我们走出咖啡厅,向学校的方向一路闲逛回去。大萌和乔安娜聊着一些女生之间的八卦话题,她俩走几步就被玻璃橱窗里花花绿绿的衣服吸引,再走几步又被另一件店铺门口可爱的小玩意吸引,一路走得很慢。 我走在她俩前面。正走到在商店街拐向学校大门的路口的时候,我看到蹬三轮车卖书的人正在出摊,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正围在他车的周围。 我一眼看到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白色新款运动服上衣系在腰间,脚上穿着时髦球鞋的小伙子,是小光。 他在老头的车旁翻着书。我走过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我。 “哈喽,安家宜,快来。这里有几本书,挺好看的,推荐你哦。” “小光?你怎么在这里……” “哎,你看这两本,是《出体之旅》系列的后两本,《遥远之旅》和《终极之旅》,非常值得一读呀。另外这本,是人类学家卡洛斯·卡斯塔尼达系列着作的第九册《做梦的艺术》,也是非常好看的。”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三本书,成色和之前的那本《出体之旅》一样差,又薄又脆的纸张,印着模糊的英文。但是真的很便宜,三本一共15块。 我正在试图努力讲价到12块的时候,听到大萌在街对面的一个商店门口招呼我。 我举起书,向她挥了挥,告诉她我在买书。她向商店指了指,意思是要进去逛一逛。 等我回过头来,小光已经走了。我看到他的身影拐过街角,不见了。 路灯亮了起来。我跨过街道,走到商店的门口。几分钟之后,大萌和安娜从商店里说笑着走出来。 “哎,刚才在书摊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生是谁呀?”大萌问。 “哪个女生?” “就是那个留短发、腰上系着白色运动服、穿着网球裙、身材很好的那个。” “哦?他是男生啊,你看错了。” “就是,你看错了”安娜也说,“明明是个书呆子样子的,还给安子推了几本书呢,是不是?你看,安子不是买了吗?” “哦?我看错了?我还以为是个女生呢,看着留着碎发,身材又好又白净,我还以为是啦啦队的谁呢。”大萌歪着头说。 “男生啦,他叫小光,是……”我一下子说不上来小光是哪个学院、怎么认识的。我总不能说是“梦里认识”的…… “明明是个书呆子女生,不是男生啦。”安娜撅着嘴说。 “天晚了,路灯又没亮,你俩没看清楚啦。”我信誓旦旦的说。 我送她俩回到女生宿舍之后,往男生宿舍楼走去。路上,我看到篮球场边的树丛中,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土包,上面放着几朵花。可能是老白猫的坟墓。毕竟,很多学生都很怀念她。 在宿舍楼下,我遇到了王巨君。他正热情满满地抱着一大堆自习资料,显然是经历了一晚上热情满满的学习,回来准备热情满满的睡觉。 “喂,老王,有个事跟你说。”我叫住他,把乔安娜的想法告诉他,并且特别关照,希望他能上下打点,做好情报工作。 “兄弟,交给我,是你最正确的选择。”他用没有抱着书本的一只手,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张萌和乔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一定办好。” “喂,不是她俩……是一组。乔小姐计划了五人一组,你、我、大萌、乔小姐。她还需要一个助手。” “那,第五个人是谁?”王胡子问。 “第五个……我也没想好。”我一边走一边和他说,“乔小姐的意思是,得找一个机灵的,反应快的,支援型的选手。” “换句话说,她想找个打杂的。” “对喽。”我点头道,“乔小姐认为,吉布森主办的比赛,一定会有非常复杂的场外竞争机制,比赛并不仅仅是场内的事情,所以,得做全面准备……”我和王巨君一边聊,一边走到宿舍门口,刚要推门进屋,里面就窜出来一个矫捷的身影。 “吉布森的什么事?诸位大哥,跟吉布森有关的事情,一定要带上我。”霍鹰跳了出来,“我的商业计划书已经写好了,我给吉布森集团的风险投资部门发了邮件。下一步,我就一定要想办法见到马克·吉布森。听说过几天鬼楼改建的时候,开工典礼马克·吉布森还会来,这是个好机会。你们是不是要一起去?” “不……啊,这不正好嘛!小霍太合适了。”我和王巨君异口同声的感叹,“人定不如天定啊!” 我将参加吉布森杯“全球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的情况跟霍鹰解释了一下。一开始没看出他感兴趣来。当我讲到,“如果入围前三名,很有可能得到马克·吉布森的亲自授奖”的时候,这家伙来劲了,坚决要求加入。 于是,我在睡觉前给大萌发了短信,汇报了情况。 大萌回了短信,还用括号和字符拼凑出一个可爱的桃心。紧接着,我、霍鹰和王巨君都收到乔安娜的短信,内容是:作战小组正式成立,明天中午饭后召开第一次作战会议。 我们三个人躺在床上,想到乔安娜大兔子般一脸中二的表情,都不由自主的笑出猪叫。 熄灯前,我翻看着小光推荐我的三本书。 《遥远之旅》和《终极之旅》是在《出体之旅》之后的作品,以传统的报告文学体记载了一个御梦远行的奇幻旅程。而卡洛斯·卡斯塔尼达这个名字,我是第一次听说。翻看着了他的书,觉得内容写得和门罗也差不多。 熄灯了。我闭着眼,躺在床上,浑身放松。 今天有些累了。说了很多话,想了很多事。我很少去想事情的,甚至于说,我的头脑经常是空空一片。以前我也没觉得我的头脑是空空一片。可是我最近开始想事情了,所以在脑子里装了一些东西后,才刚刚发现,原来我的脑子本来是空空一片的。我也不太明白,到底是装一些东西比较好,还是保持空空一片比较。 随他去。 我似乎慢慢学会放松地躺下了。我试着什么都不想。但当我试着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我实际上在想“我要什么都不想”这件事。其实我以前真的“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不会想“什么都不想”这件事的,那样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 这话说得好绕呀。 这一点丝毫不奇怪。我们人类从来都是束缚在“语言”这个枷锁中的。我们用某一种语言思考,在某一个时代背景下思考,站在某一个立场上思考……我们一切自以为的“主观”,其实都是受客观所左右的。 比如,现在的你正在用“中文”在阅读这些文字,你所使用的语法是当代中文语法,你所理解的含义是21世纪初期科技水平、工业水平和社会水平的中文背景文化下的语言含义。这一切都是“有边界”、“有条件”和“有局限”的。一个15世纪的欧洲人,一个公元前250年的印度人或者一个30世纪的未来人,会有完全不同的语言架构、逻辑体系、基本认知和语境共鸣,这都是与“21世纪初期中文语境”完全不同的。 所以,一个人的在一个现实背景下的认知,是十分受限的。 当然,如果能够介入另一个现实背景,获得两套认知体系,相互参照,那么,这个人的智慧必将大幅提升。如果是三个、四个、更多的认知体系呢? 这些都是超出我思维能力的想法。我被这些想法裹挟着,缓缓滑入梦乡。 第八章 梦回童年家 梦境升起。梦中,我回到了曾经居住多年那栋单元楼。 我经常梦到这栋楼,这个单元门和这个屋子。但这一次不同,我在梦中醒了过来。我感觉到一阵颤动,紧接着是一股温暖的暖流从内心中流淌出来。我知道我在梦中。我用力捏了捏手指,并不疼。但我能感觉到我在“捏”手指。换言之,我能感觉到手指上承受到了些许“压力”,但没有“负面的”疼痛的念头。 我对这栋楼一直有很深的羁绊。上大学之前,我家还住在老爹单位分的单元楼的五层。这是经典的苏式单元楼,是赫鲁晓夫楼的升级版,全国各大城市都能见到,仿佛是用同一套图纸建设出来的一样死板。 这种楼房一般五层到六层,没有电梯,多数是一层两户对门的户型,也有一层三户的小户型。每层楼都不高,每户面积也不大,但每家都备齐了厨房、卫生间、阳台、煤气和暖气,甚至还可能会有石材砌成的浴缸。这种楼往往有一个非常常见的设计,就是一条“垃圾管道”。现在的楼房早就没有这种会藏污纳垢的垃圾管道了,而那种古老的楼会有。在每层楼梯拐角的地方,都设有一个不大的正方形小开口,把垃圾直接扔进去,然后不锈钢的盖子欲盖弥彰地盖上,垃圾就会顺着管道滑落到一层室外的垃圾堆上。这真是一个看似高明实则愚蠢的设计。 这种楼的外立面,往往用砖纹装饰。但事实上,有很多这种楼并不是砖砌的,而确实是钢筋浇筑混凝土结构的。 结实,廉价,公平,而且朴实。这就是我对这种楼房的印象。 我家住在我爸单位大院里的这栋楼里,已经很多年了。从我上小学,一直到我上大学,都住在这里。尽管老爹从单位跑出来炒房,但似乎单位一直也没把这套房子没收回去。 直到前两年我上了大学,搬到宿舍,爸妈才出这里搬出来,把这套房给抵押出去,加入炒房的资金中。在老爹的强力驱使下,他俩搬到一个很简陋的半地下室。我觉得像我妈这么温和的妇女如今真的是非常非常少了。今天的话,老婆肯定会跟这么疯狂的老公离婚的,哪里会有这种“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只因为我爱你”的夫唱妇随的事情发生啊! 一个又一个念头和情绪在我的心中此起彼伏。我在脑中一个劲地念叨着小光告诉我的话:“多观察,不要起念头……多观察,不要起念头……” 我开始尝试观察。我抬起头,看到天空是雾蒙蒙的,看不到太阳或云彩,我也分辨不出当下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低下头,似乎没有看到脚,但能感觉到脚踩在地面上,也能看到地面斑驳的水泥。我本想环顾四周,但我似乎具备了360度的视觉,不用“环顾”就可以看到,四周是熟悉的场景:自行车棚里,停着一堆破旧的自行车;人行道边的花坛缺乏养护,杂草和野花丛生;路上既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没有鸟,没有猫,什么会活动的东西都没有;只有风微微吹动,可以听到树叶发出轻轻地哗哗声。 我向前走了几步——或者飘荡了几步——来到楼道门口。楼道门口停放着我的自行车,黑色的28大杠。我非常喜爱它。 我的内心微微起了波澜。是的,我升起了一个“喜爱”的念想,紧接着的是“怀念”。 这种波澜震荡开来。我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柔软、模糊、混沌…… 我不想就这么失去这个机会,我还没有走进楼道里,我还想再看一看…… 眼前的世界已经融化了,开始变暗,变得一塌糊涂。 “旋转。”我突然想到小光曾经告诉我的,“当要掉线的时候,要旋转。” 怎么旋转? 不管啦……不就是旋转嘛! 我生出了一个“旋转”的念头。 我感觉到我自己在飞速旋转着,好像在一台滚筒洗衣机中被搅拌,好像被拴在绳子的一头被抡起来,好像坐在一辆不停歇的360度过山车……虽然旋转,但没有眩晕的恶心,我只是感觉到自己在“旋转”。 随着我“旋转”,眼前的情形似乎变回清晰,融化中的世界慢慢重新凝聚起来,视线模糊的物体边缘渐渐锐利清澈起来,一切事物渐渐回到它们该在的位置。 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和抖动变得逐渐清晰,就好像我儿时看过的古老的需要用很长的天线才能接到信号的电视机。随着天线的调整,电视机里的画面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我现在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随着我回到梦中的“现实”——这个我曾经住过的这栋单元房的楼道门口的时候,我的“旋转”慢慢地停止下来了。 我不敢再升起任何念头,不敢生发出任何情绪。我试着去放松,回到一直以来的放松状态。我向楼道门口看去,刚才还在的自行车不见了。 我试着去接受这一切,因为我知道,我在梦里。一切的“不合理”其实都是合理的。 我想走到原来的家里看一看。我向楼梯上走,一阶,两阶……一层,两层……但第三层楼的时候,台阶断掉了。我能看到四楼就在楼上,但三楼到四楼的台阶断掉了,只剩下露出钢筋的破碎的楼板。 我在想,我要怎么上去。 我要上去! 不要有情绪,不要生气,不要紧张,不要着急。我要试着接受这一切,因为这是在梦里。我要如履薄冰。因为,一旦有激烈的情绪,这一切的海市蜃楼就会消失。 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小光说得对,观察,但不要生念头。 我抬起头,看见小光坐在四楼上断掉的台阶边沿,两只脚伸在外面晃荡着,漂亮的鞋子格外显眼。 “你做得太棒了,哥们!加油!”他对我喊到,“好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棒的了。” “谢谢!可是,兄弟,我怎么上去呀?我想上去。”我对他喊到。 “这是你的梦呀。”他提醒我,“你的梦,你的世界。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啊。记住,这是你的梦。” “可是,没有楼梯了呀。” “我问你,你到底是想爬楼梯,还是想上来?” “我是想上来呀。” 哦,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心里想,我要上去。我上去,我要坐到他身边,上去…… 一瞬间,我就坐在他身边了。 我也是双脚荡在断掉的四楼地板外面,吓得我,赶紧把腿收回来。 “对了嘛,哥们,你不是要上来嘛。你想要的东西不是走台阶,而是上来。”小光拉着我站起来,“人嘛,经常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一开始,这个人想要达到这样的一个终点,走着走着,他就忘了他的目标了,反而被各种岔路吸引……” 我抬起头,看到四楼到五楼间也没有楼梯。楼板断掉了,破破烂烂地,钢筋都露了出来。 “我想上去。我想回家看看。”我对小光说道。 “去,我等你。” 于是,一念之间,我就站在五楼的家门口。我想在兜里掏一掏钥匙。可是没有。但想到我要进去看,我便推开门,进去了。 家里还是童年的样子。一进门,是铁腿的、红色的油漆斑驳木质桌面的折叠餐桌,折叠起来倚在墙边。门厅左边是刷着绿色油漆的卫生间的木头门。进入卫生间有一个小小的台阶。再往前是满是油烟和乱糟糟的厨房,纱窗上满是油污。虽然脏乱,但厨房中满是温暖甜美的气味。门厅右边的最里面,是敞开的两间卧室的木头门,一间是我的,一间是父母的。 两间卧室里,一切如记忆中的样子——拉着很长天线的电视机,放在有玻璃柜门的电视柜上。桌子上压着玻璃板,玻璃板下面是一些看不清字迹的便条和模糊的照片。床上的蚊帐胡乱地卷着,被子堆在一边。墙上的挂历,边角已经泛黄了。 这个角落,曾经有很多美好的回忆;那个地方,也曾经是童年快乐的记忆……似乎很多年的幸福场景都涌上心头。 我徜徉了很久,不舍得离去。 我努力让自己不生念头,但温暖的泪水依然从眼角流淌下。 我想,这周末回家和爸妈吃顿饭。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吃饭,也有很多天没有给爸妈打电话了。我很想他们。 小光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对我说:“你想见爸妈,就回去见嘛。”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感叹到:“现代的人呀,什么祈祷啊,什么崇拜呀,什么信仰啊,都是假的,都是扯淡。只有家里的父母,才是真正保佑你、庇护你、爱你、希望你好的人。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不管不顾,对自己的亲爹亲娘都不闻不问的人,现在真的是太多啦。这世人啊,真是颠倒迷惑、迷惑颠倒,何时了哦~” 我笑了笑,点点头,说:“嗯,你说得对。我明天一早就给爸妈打个电话,周末回家吃个饭去,带大萌一起。我妈最喜欢大萌了。” “是呀,其实爸妈想要什么呀?不过就是说说话,知道你过得好,就安心啦。”小光说,“话说回来,我推荐你的几本书,都买啦?” “买了呀。”我说,“不过还没有看。” “嗯,看着玩。书是好书,挺好玩的,但也别太当真。很多事,一人一个看法。你按照你自己的经历,去观察就好了。” “谢谢你,你说的很有帮助。” 小光笑了一下,我们也没再说话了。 清早起来,我的眼角还是湿润的。洗漱以后,吃过早饭,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跑到教学楼外的插电话卡的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老妈接的电话。 听到我打电话,她还是很开心的。听说我周末要带大萌回来吃饭,她简直是开心坏了。我都能感觉到她的笑容要从电话的电波中洋溢出来。 听到老妈过得很好,我也很开心。老爹一早就挤早班公交车去郊区的一个小区,办理抵押贷款以及收房租的一些事。怹老人家的事业现在搞的真的是如火如荼。 中午吃过饭,我和大萌、乔安娜、王胡子、霍鹰五个人,找了一间没人的教室开始密谋。 在等另外仨人的时候,我告诉大萌周末想带她回家一起吃饭。 她红着脸点头同意了。 先是乔安娜到了,然后是霍鹰,最后是王巨君。他抱着一大摞打印好装订好的资料,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份。 “这是啥?”我问。 “国内历届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的真题和参考答案,以及数学奥赛、詹金斯国际数学与计算机大奖赛和nasa主办的蓝色星球杯数学建模对抗赛的真题。”王巨君一本正经的说,“很多资料都是从数学系和计算机系学长、特别是博士前辈那里一个头一个头磕来的。” “非常了不起!”乔安娜伸出大拇指。 我们也都点头称是。 这次竞赛,本质上就是一次生存淘汰赛。三天之内,三道不知道什么样子问题,全球同步,能按时上传解答方案、并能就课题的模型和方程的运算自圆其说,恐怕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至于能不能排名靠前,我想,恐怕只有靠老天爷的提携了。 在这几天里,我们每个人都认真阅读了这些复习材料。 坦率的讲,对于这些东西,我统统看不懂。作为一个文科生,这些数学符号、公式和图形简直如天书一样。 看到后来,干脆放弃了。 霍鹰比我聪明,王巨君比我有热情,他俩的进境都比我快。霍鹰甚至已经用计算机数据库程序尝试着复原一些竞赛题目中模型代码,每天在宿舍里敲着计算机,沉迷投入。 我问大萌看得怎么样。大萌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看不太懂。不过娜娜她有信心就好啦。” 我觉得她说得对。 到后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躺在宿舍的床上看了一下午,看得我眼都花了,感觉这些怪模怪样的数学符号一个一个的都扭动身躯跳起舞来,仿佛一堆火柴人一样活了过来。 不行了,算了,我要去食堂吃晚饭,然后四处遛遛,缓缓神经。 大萌随球队去别的学校参加比赛了,很晚才会回来。我一个人吃完晚饭,就在学校里瞎溜达。我想试着把脑子里的事情放下,寻回一点清静感。于是便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中沿着小路散步。树影婆娑,操场上欢笑声和激昂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然而这些似乎与我无关,疲惫感笼罩着我的全身。不知道是学习数学的压力,还是这几天梦境与现实的冲击,总有一种无名的茫然感驾驭着我。我放弃了思考,信马由缰,七拐八弯,不知不觉,居然绕到了学校最深处,就是鬼楼所在的地方。 我吓了一激灵,怎么傍晚走到这个没人出没的地方来了,哎呀,得赶快逃掉。 于是,我回过头,就想沿原路返回。 突然,我不经意看到,从不远处院子另一侧的月亮门里缓步走出几个人。这几个人中间,有一个特别显眼的大光头,油光锃亮又大又圆的脑袋,光可鉴人——是校长。另外有几个人跟着他,其中还有外国人。 我听到他们在聊天,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悄悄转到院墙的另一侧,隔着院墙偷偷听他们都在聊什么。 第九章 鬼楼的历史 我在院墙外偷听着校长介绍着这栋鬼楼的历史。 说起来,这栋楼也真是个古迹。原来在一百多年前,我们这所大学建立的初期,这座宅邸和这个院子就被建起来了。曾经有一位富有的外国人在此旅居,作为一位建筑师,他还对学校早期的建设做过很多帮助。后来几经战乱,这位外国人早就不知去向,这座宅邸也就荒废了。文物局的人来过几回,考察来考察去,也没考察出个名堂来,于是也就没找到理由来投钱修缮,任其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校长身边的外国人,是一个胖胖的,长相和蔼的外国人。他的中文很流利,友善地与校长交流着。看来他是吉布森集团的工作人员。吉布森集团果然买下了这栋楼和这个院子。我听他们聊起来才知道,吉布森集团对这栋“鬼楼”的历史非常感兴趣。 “不知道您对中国的风水有没有了解,校长先生。”那个外国人说道。 “你说那都是封建迷信,我们现在早就取缔啦。”校长摇着光亮的大脑袋说道。 “no,no,no,尊敬的校长先生,您的看法狭隘了。”外国人说道,“风水,是一门神秘的科学。我们西方人也是有相关的研究的。比如,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圣几何学’?我们西方的学者曾经说过,神圣几何学是宇宙的灵魂,艺术是其身体。” “我当然听说过,神圣几何学是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推崇的哲学思想。”校长说。 “不仅仅是思想,尊敬的校长先生。‘神圣几何学’更是一种设计,是一种实践。建筑不仅仅是物质的事物,它是表达感觉和思想的艺术,是冻结的音乐。” “哦?那是怎么样的实践呢?” “校长先生,大到一座伟大的城市,小到一栋私人住宅,从西方到东方,无一是被胡乱堆砌起来的,而全都是经由具有伟大智慧的建筑师,经过深刻思考,综合考虑与宇宙天体、地理格局、人文环境等等方面因素,用知识和经验建设而成的,是智慧的结晶,而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我随便举个例子——伟大的查尔斯·郎方先生用神圣几何学的方法规划了我国首都的风水格局,就如你们国家历史上的伟大的僧人姚广孝和伟大的仙人刘伯温共同规划和建设了你们国家这座伟大的首都一样。尊敬的校长先生,当你在地图上查看五角大楼、林肯纪念堂、方尖碑以及国会大厦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建筑都位于一个魔法阵的顶点——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风水。”那个外国人一边说,一边比划,“还有,比如你在地图上将斯科特纪念圆环、方尖碑、杰弗逊纪念堂以及乔治梅森纪念堂用线段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建筑精确地呼应了白羊座的星图。我们西方人的文化同样也非常关注建筑的形状、形式和结构,与星象和地理位置之间的关系。” “哦?这真的是大开眼界。”校长以及随行的几个人都点头。老外接着说,“尊敬的校长先生,据我们集团组织的研究考证,100年前曾经住在这里的,是着名的罗伯特·休谟爵士。他是一位贵族,商人,博物学家,收藏家,也是一位研究神圣几何学的大师。”外国人认真地说,“在没有获得这栋房子的产权前,我们还非常担心你们会漫天要价,因为这里对我们来说,有非常重要的考古价值。” “老外真是寒酸,一百年不到还考古。”我听到一个老教授低声道议论着。 “就是,就是,我们这里五百年的物件都不敢叫老物件。”另一个老头子低声附和着。 外国人没有理会这些杂音,也许他听不太懂。他接着说:“我们集团聘请的考古学家一直想找到罗伯特·休谟爵士在远东的住所,当时我们只知道在一所大学里。具体是哪所大学,我们并不知道。于是,我们遍访了这座古老的都市里全部的92所大学。最终,我们在这里找到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之所以马克·吉布森这么看中我们学校,并不是真的多么认可我们,而是为了“淘换老物件”。这就跟淘换古董的贩子到农村里,为了能够低价把当作猫食盆的宋朝汝窑笔洗买回来,而故意高价把猫买走,捎带着顺走被农村老太太当做猫食盆的汝窑笔洗的手法同出一辙呀。 “当然,现在我们拿到了房子的产权,交易完成了,就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了,要不然,尊敬的先生们,你们要真是漫天要价,我们可就很难办了。” 校长摇晃着大脑袋,笑着说,“我们可不是那种会漫天要价的商人。我们是大学。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是为了办好大学,做好研究,教育好学生,发展好我国的科研事业。我们能把国际知名的科研团队请到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大学,简直是求之不得呢。别说你们看上一栋老房子,就算你们看上我家,我都搬家,腾出地方来,请你们来,哈哈哈。” “校长先生,我们真的特别感谢您的付出和支持。我很荣幸地在这里,给您介绍一下这个房子的风水布局。”老外一股炫耀的语气,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用便宜价格买到好货的得意。 “校长先生,这栋房子可能是世上保存不多的完好的应用了新柏拉图主义的宅邸。你看,这栋房子的投影是完整的方形,整个院子又是一个更大的方形,前面有一个正三角形的花坛,套在一个圆形的小院子里。”外国人一边比划一边说,“你们看,这个整体设计,是罗伯特·休谟爵士精心设计的。而请你们注意花园的地砖——以正三角形的花坛为中心,完全是按照斐波那契数列的格致旋转散开的。这其中蕴藏着生命与宇宙对应的伟大力量。” 几位我们学校的老教授彼此轻轻地摇摇头。对于老外如此之迷信,他们是非常不屑的。 说话的胖胖的外国人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一副很大的图纸,指给校长,说:“校长先生,我们希望近期施工队就要进场修缮。我们想在这里辟出一片堆砌物料的场地。另外,如合约所说,我们将在这里建立世界上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研究实验室,和我集团旗下的北美黑山实验室、西欧温登镇的克劳蒂亚实验室,以及西伯利亚乌拉尔山的迪亚特洛夫实验室同等级别。” “非常感谢吉布森集团的信任和投资。我们将提供充足的基础设施保障,像是电力……”校长和外国人一行一边聊着,一边顺着圆形院子的另一侧的另一个月亮门走出去了。 听他们讲了许多,我觉得大开眼界。等人都走远了,我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躲在黑漆漆墙角,路灯摇曳,忽闪忽闪的,怪吓人的。我也赶紧溜了。 刚走出没多远,我收到一条短信,是王巨君发来的,他招呼我赶紧到图书馆一楼的计算机房汇合。 到了那里,我发现王巨君、霍鹰和乔安娜三个人正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围着一台电脑屏幕轻声地议论着。 “什么情况?”我小声地问。 “我们正在一个外国的论坛上。到处都在传说,吉布森大赛的三道考题被一个黑客给偷出来了,马上就会发布在这个论坛里。”霍鹰在操作着电脑,小声说道,“这个消息已经轰动全网了,全球的大学生都在论坛里刷屏。” “这个消息是我从一个学生会的师兄那里打探到的”王胡子得意的说,“听说咱们学校有好几组报名参赛的队伍,都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了。” “可靠么?这么重要的比赛题目,怎么可能提前漏题呀,这会成为很严重的事件。”我问道。 “我们从论坛的议论中了解到,有几个说法。一种说法是吉布森集团自己故意泄露的,因为考虑到题目太难,不提前泄露一些消息,让学生们做些准备,最后会一道题也做不出来,比赛就尴尬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吉布森集团的主要竞争对手,‘镜’公司派黑客干的,为的是给吉布斯集团拆台。当然还有一些特别不靠谱和阴谋论的说法,就不说了。”霍鹰说,“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至少要先见到题目再说。” “见到题目,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乔安娜说,“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很快,论坛里有一个帖子闪出来,被加亮,置顶——吉布森杯全球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的三道题目,被以一个未加密的压缩包形式发到网上。 迅速下载下来,解压缩,是一份未加修饰的表格文件。文件全文都是英文,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就是“比赛题目、有关资料及数据列表。” 我们都看着乔安娜。乔安娜一脸严肃地看着三道题目,足足有十分钟,一言不发。十分钟之后,她仰起头,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三个字:“没戏了。” “不至于?”我疑惑地问。 “我们也看看。”霍鹰和王巨君往前挤,被乔安娜推开。 “我为什么说没戏了呢?”乔安娜认真地看着我们三个人,轻声说:“这是三道违反常理的题目。” “什么意思?”我问。 “我就不给你们逐字逐句翻译了,回头你们自己看。简单的说,这三道题目的形式大体相同,都是假设了一台正在研发过程中的‘设备’,然后给出一系列测试数据,考察的题目是如何根据这些测试数据,分别改良和完善这三台设备。” “这听起来像工程学的题目,不像是数学的题目呀。要说数学建模的话,一般不都是给定一个‘事件’,然后让考生从中提炼出数学模型来么?”我问道。 “题目并不要求你从工程学角度真的去设计和制造设备,而是要求你理解设备的运作原理,从给定的实验数据中,提炼出数学规律,然后给出改进设备的数学模型。换言之,设备目前运转所依据的数学模型是有问题的,我们先要找出问题,然后再改进。” “这听起来蛮合理的呀?难道是题目太难了么?” “不,不是题目难,而是题目不合理。”乔安娜皱着眉头说。 “什么地方不合理呢?”我问到。 “三道题目给出的假设前提都不合理。三道题目设计的三个设备,在现实中都不可能存在,违背最基本的物理学、甚至是数学和哲学的规律。”乔安娜咬牙切齿地说。 “这怎么可能?”王胡子和小霍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们不敢质疑乔安娜的判断,这家伙不大可能“看错题目”,因为,恐怕换我们,根本连题目都看不懂。 “以第一题为例,如果第一题的设备设计是能够运作的,那么就违反了热力学第一定律。”乔安娜说。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理解错了?要不要找本英文专业词典,参照着翻译一下?”王胡子问。 “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错的。”乔安娜皱着眉,双手扯着自己的双马尾,摇着头说,“题目给出的数据,代入前面的设备设计图,估算是可以运行的。但这个设备本来不可能存在。这就好比你设计了一台永动机,表面上看起来,它可以顺畅运转;但实际做出来以后,运转一下你就会发现,最终总会有一些诸如摩擦力之类你没发现的细节阻止这个设备顺畅地无限循环。永动机之所以不可能存在,是因为热力学定律对于我们这个世界来说,是根本真理。而题目让我们改良这个根本不可能运行的设备,就要违背这一系列根本真理。这完全是故意在刁难人。” “那我明白了,这份材料根本就是假的。”王巨君恍然大悟般的说。 “不像是假的。你看这文件的数字加密水印,明显是吉布森公司内部文件。这份材料很有可能这个是真的。更何况如果不是极其困难的难题,怎么能在全世界大学生竞赛上出现呢?对不对?”霍鹰说。 违反常识的题目?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概念。 我们要做的根本目的,并不是“在现实中做出这么一个设备来”;我们的根本目的,是“基于给出的数据,把题目做出来。哪怕题目的前提是错的”。因为,人家考察的并不是你的工程学能力,而是我们的数学能力。 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是因为我突然想起前两天在梦中的场景:我的目的并不是“上台阶”,而是“到达楼上”。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三个人。 乔安娜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安子,你说的太对了!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考虑这三道题中数据的合理性,我们只需要‘假装它们合理’就可以了。题目给出的数据恐怕完全是假的,就好比小学时大家都做过的那种应用题——一边开着水龙头放水,一边开着出水口流水,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把水灌满。我们根本不会去质疑题目事件的合理性,因为那时候我们小,不懂事。反而是学了那么多年,习惯了从现实中思考问题,习惯了把计算的结果代入现实中考量,反倒束缚了我们的思想。”乔安娜伸出一只手指,说,“一道题,我们至少把其中一道的数据理出头绪来,就能入围前三名。我觉得,如果不考虑现实可行性,只从数据中抽离规律,建立模型的话,并不是做不到。” “那麻烦乔小姐把这三道题目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呗。”王胡子说。 “嗯,”乔安娜点点头,说,“我只是先把我想到的和你们分享一下。具体的,我还需要回去查资料,仔细考虑。” 于是,乔安娜就开始认真说明起来。 第十章 不合理的题 第一题给出了一个设备的图纸、模拟运行的模型和这个设备输入与输出的一些数据。题目问的是,希望设计一个类似阀门的装置,使这个设备的实验数据能够实现收敛。 这是一个长得像个花生或者哑铃似的东西,左右各有一个圆溜溜的舱体,中间用一根管子起来。然后,在这个东西的外面用一个巨大的大罩子罩住,好像一个巨大的哑铃放在一个圆形的玻璃穹顶下。 我看这东西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是一个姜氏场导舱啊。”乔安娜提醒到。 接着,乔安娜详细介绍起来: “姜教授因为发现了生物体的电磁场作用,于1992年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姜教授研究的成果,主要是基于量子理论和控制论原理,以及全息宇宙论。特别是他那篇着名的论文——《论生物场的能级传导与开放系统中生物微波电磁辐射》。这篇论文系统地阐述了这样一个假说:既然生物也是由量子态微观粒子组成的,那么,有机生物体自身也应该符合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任何物理学层面上的开放系统中的自由能量,都有能力从高能级向低能级以辐射的形式转移能量,那么,有机生物体也能够做到这一点。 姜教授并没有计算出精美的数学和物理学推演公式,这是他遭受质疑的地方;但与之相对的是,他成功制造了可以运行的生物场能级传递设备——即姜氏场导舱。目前,姜氏场导舱已经在医学领域广泛应用,普遍用于治疗由于遗传基因缺陷导致的遗传疾病,和用于阻断一些母婴遗传的传染病。除此之外,姜氏场导舱及场导论有关技术还广泛应用于农业育种、新药开发、自然灾害预警、癌症早期发现等等很多领域。” 我们对乔安娜的博学表示非常钦佩,连连点头。 她接着说: “场导论有关技术虽然也得到了广泛应用,但其运作原理依然饱受争议。因为,场导论基于的物理学原理很可能与主流物理学信仰的大爆炸理论背道而驰,而是基于约翰·惠勒和理查·德费曼提出的单电子宇宙假说。用你们能明白的话说就是,场导论认为,宇宙本质上是一个广大无边的电磁场。而每个有机生物体——比如,每个人的人体,都是一个有独特振动频率的微观电磁场。这个电磁场的振动与宇宙本身的振动之间,有许多联系。如果人体的电磁场与宇宙的电磁场处于和谐交汇的振动频率时,人的身体就健康,人的心理就愉快。如果人体的电磁场与宇宙的电磁场处于冲突对立的振动频率时,人的身体就生病,人的心理也会生病。” “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们学过的课本上的知识,我们大概能明白。但这与这道题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你说这道题不合理呢?”我问道。 “这道题的不合理之处,在这个设备。”乔安娜指着电脑上的图纸说道: “即使是这个争议颇多的场导论,要能够在我们的宇宙成功运作起来,也要符合一些基本的原理,比如热力学定律。因为,类似于热力学定律的原理,并不是推演、总结和计算出来的;恰恰相反,热力学定律这一类定律,是人类认知的基本架构。脱离了这些架构,就谈不上逻辑了,更不用说科学二字。 姜氏场导舱这个设备的基本运作方式是,将一个位于高能级的、用来发射生物信息场的生物放在放射舱;将一个位于低能级的,想要接收生物信息场的生物放在接收舱。用合适频率的激光照射发射舱的高能级生物,并用激光传导到接收舱的低能级生物。这样的,接收舱的低能级生物的错误频率生物电磁场能得到纠正,低能级的生物的能级就会得到一些提升。比如,将一个高能级的健康人的生物信息传导给一个低能级的有基因缺陷的孕妇,可以通过协调和补全孕妇的生物电磁场来提升后者的能级,从而防止基因缺陷遗传到下一代。 但这第一题的这个设备,是逆转了姜氏场导舱:当激光从高能级的健康生物照射向低能级的不健康生物的时候,反而会逆转能级传输的方向,结果会导致低能级的生物能级变得更低、高能级的生物能级变得更高,而同时,整个系统的能量场会随着激光的发射和生物场能量信息的传导,变得能级越来越高。” 说到这里,我们都已经完全糊涂了,听不懂了。 “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说,”乔安娜认真的说,“这是一个披着‘姜氏场导舱’外皮的永动机,而且是很邪恶的那种。” “邪恶两个字从何说起?”我疑惑的问,“这个设备怎么说也看不出邪恶来呀。” “你们看他给出的数据,配合这台设备的能级转移模型——你们仔细看”乔安娜指着表里数据,对我们说,“你们看出什么门道来没有?” “哦,我看出点门道了。你刚才不是说了嘛,原本在接收舱里的生物的能级,应该随着激光照射越来越高。而这里显示出的,反而是越来越低?” “对的,就是这个意思!”乔安娜严肃的说,“姜氏场导舱之所以能够治疗疾病,是因为引入了系统外的能量,从而确保发射舱的人并不会因为能级下降而失去健康,同时又能提升接收舱里能级比较低的那个人的能级,从而改变他的振动频率,使他健康起来。而这个设备,我之所以说它是邪恶的,就是基于目前的数据,根本上是抽取接收舱的人的能量,让这个本身就处于低能级的人,越多接受这个设备的照射,身体的能级就越下降,健康就越差,直到死掉。而另一侧信息发射端的那个高能级的人,反而会随着他传导出越多的生物信息电磁信号,能级越来越高,直到最后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热量,然后炸掉。 更奇怪的一点是,随着这个逆转的场导舱的运行,这个设备本身的能量会越来越大。而罩在这个玻璃罩下的两个舱室,简直就像通了电的两极一样。从这个角度看的话,你们看这个设备像是个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像是个灯泡?”小霍说。 “还真是的,真像个灯泡:圆形的玻璃罩是灯泡的球罩,里面的两个舱室,就好像是通电的灯丝。”王胡子也说。 “对,这根本上就是个灯泡。而且,它不仅仅是个灯泡。如果整个系统的材料足够强大的话,这个灯泡将会榨取极大量的能量。能量并不来源于躺在舱室中的两个人,而是这个两人所处的现实宇宙空间本身。这两个人好比只是炮仗的药引子,点燃他们是为了启动一个更大的能量循环,”乔安娜指着数据列表中最下面几排的数据说,“你们仔细看这些数据。” 这时连我都能看出端倪了,数字的量级在滚动增大。 “这是什么原理?核聚变么?反物质的湮灭?都不像啊……”霍鹰问道,“我大概揣测了一下,如果提取这些数据列成一个方程组的话,方程组没有实数解?” “不但没有实数解,而且除去虚数解以外,大概会有一个解,是无穷大。”乔安娜说,“如果是真的话,那就意味着,能级滚动增长,会实现从实验设备现实宇宙空间中抽取无限多的能量,而且这个过程即是不可控、又是不可逆的。” “这么说来,还真是很糟糕。”我说,“这会炸出一个黑洞么?” “会比黑洞更糟糕。即使是黑洞,也是有边界的。如果是反物质的话,应该不会进行这种链式反应。这个东西的数学推演其实远远比黑洞和反物质的有关公式更简单,更直接,没有边界。糟糕的地方在于,如果数据是合理的话,设备运作的基本原理违法了我们这个宇宙最基本的原理,即,如果这个东西能运转起来的话,我们放一杯水在那里,纵使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这杯水也会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直到最后爆炸,变成一颗超新星,变成一个黑洞,变成一个宇宙大爆炸的奇点。”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之处,“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题目中希望咱们做到的事情了,就是设计一个开关阀门,使这个链式反应的实验数据的函数不再是发散的,而是收敛的。” 乔安娜点点头,说“应该是这个意思。但我还想到一点非常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想啊,假如这个设备实现了平稳运转——我说的是假如啊——那么,你们看这个东西像不像一个在无数平行宇宙空间中,照亮我们所在位置的灯泡?” “你的意思是,由于它能够从高维空间抽取能量,从而‘照亮’周围的空间电磁场?”霍鹰问道。 其实我没太明白他俩在说什么。 “我简单给你解释一下,”乔安娜说,“按照目前物理学和数学对于宇宙结构的推断,特别是结合量子力学之后,科学家们普遍认为,我们的宇宙之外,会有无限多个平行宇宙。” “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 “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乔安娜肯定地回答道,“你以为那些写小说的和写剧本的怎么会想象出所谓的平行宇宙的想法?那还不是因为小说家们实际上还抄袭了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回过头来说,从高维度视角看,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啊——高维度看我们的宇宙,每一个宇宙都像是一个肥皂泡一样,飘荡在虚空中。” “我们就生活在这个肥皂泡中?” “是的,你的现实不过就是一个吹弹即破的肥皂泡而已。”乔安娜继续说,“你们看这个东西,如果它能够抽取真空能,点亮虚空的话,我猜想,这个东西非常像一个灯泡,或者灯塔,或者信标,可以让别的宇宙的生物或者高维度生物看到我们的存在。”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它用极高的能级扰动了整个宇宙的电磁场,它的能级实在是太高了,而这么高能级的东西,按说应该会爆炸。可是,这里的函数指标峰值的范围是有限的”乔安娜指着图表中的一个断点说,“换言之,外面这个玻璃罩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可以把里面本应发生黑洞级别爆炸的能量完全束缚在这个玻璃罩里。这不是个灯泡是个什么?根本上看,这是个由生物信息场点燃的、发生链式反应的、抽取真空能的、跨宇宙维度的灯泡!现在人家想要的是,让我们给这个灯泡设计一个保险丝,如此而已。” “哦”,我们恍然大悟。给灯泡设计一个保险丝,听起来好像不是很难的事情。 “你们高兴的早了点。”乔安娜继续说,“第一题就这么变态,后面还两道更变态的题目。如果说第一题颠覆了我们这个宇宙的物理学的话,第二题连数学都颠覆了。” 第二道题目先是给出了一大堆包含有很多“s”和很多括号的恐怖的公式图,然后是一个像个举着鼻子的大象似的怪模怪样的机器,最后还是一大张数据表。题目要求的是,通过归纳和计算,把概率计算结果尽量接近1。 “这个我看出点端倪了,这玩意是个大炮。”王巨君一本正经地说。 “乔小姐,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前面这堆公式,难道是用哥德尔数编制的编码么?”霍鹰疑惑地问。 “你说的有道理。”乔安娜点点头,“按照这上面的英文说明,这个设备恐怕是一台调用了哥德尔数编制的编码进行调试的,具有自我学习机能的人工智能机器。只不过……” “请等一下,拜托诸位,晚生是文科生,”我很窘迫地说道,“能不能用我能听得懂得话来解释……” 乔安娜点了点头,说道: “哥德尔数有关的问题,是逻辑学和数学领域非常艰深的内容,我也不是很懂。我试着用一种最简明的话,姑且给你解释一下。 你也知道,逻辑推演构成了当今数学体系背后的哲学原理;而数学,又是今天科学研究的基本方法。与东亚哲学中“万物互联、生息循环”的基本思路不同,西方哲学的归纳演绎法习惯于从普遍现象中抽象出孤立的信息,用严密的数学语言取代人类的语言。目前,逻辑最严密的数学语言,就是用哥德尔数编制的哥德尔语言。 哥德尔语言是解决第三次数学危机的一种方案。第三次数学危机是由当代着名哲学家罗素提出的一个关于集合论悖论,用白话举例子就是:假如一位理发师只会给‘不会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那么,这位理发师能不能给自己理发呢? 这话在外行人看来就是诡辩和抬杠,但在数学家眼中,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动摇了集合论这一当代数学基石。我不想给你引用哪怕一个数学公式,我怕你嫌烦,或者看不懂。总之,我告诉你结论,就是库尔特·哥德尔提出了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成为化解罗素悖论的一个有效手段,拯救了当代数学界。 这一个数学过程的科学应用,就是电子计算机的发明。阿兰·图灵、冯·诺依曼和朱传榘等科学家设计了当代电子计算机的基本架构,而之所以计算机能够进行逻辑运算,背后离不开哥德尔的逻辑学的成果。 哥德尔的逻辑学探讨了很多问题,比如,一个无限大与另一个无限大相比较,哪个更大?以及哥德尔-爱因斯坦方程中讨论的在封闭的时空体系下沿无尽的时间线前进的话,最终会回到,等等的。 目前的电子计算机所使用的二进制语言,并没有能够完全实现用哥德尔数进行编制,因为从理论上讲,电子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是有限的,计算机不可能无限枚举所有的可能;或者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假如电子计算机试图通过枚举所有的可能来获得100准确的结论,那么,消耗的能量和时间将远远大于可承受的范围。所以,当代的二进制电子计算机,严格的讲,计算的结果都是‘无限接近准确的’,而不是‘绝对准确的’。” 我听得头晕脑胀,一团糊涂。“那么,乔老师,您老说了这么多,跟这道题目有什么关系呢?” 乔安娜有解释道: “我刚才试图向你解释一个结论性的内容,即,在咱们这个世界上,特别是宏观系统下,实际上潜藏着一个矛盾,是所有哲学家和科学家都极力回避的,即,现实的确定性。 一般来说,现实的确定是用概率来推算出来的,而概率计算很多时候是反直觉的。比如,我考你一道题: 现在我给你一次抽奖机会,我有三个碗,其中一个碗里有一个中奖的红球,另外两个碗里是空的。那么,是不是你在三个碗中选哪一个的中奖概率都是一样的?” “应该都是三分之一。”我点点头,“我可以随便选一个,比如1号碗。” “对的。好了,下面我掀起3号碗,让你看到,掀起来的这个碗是空的,请你在剩下的1号碗和2号碗这两个碗里挑一个,我的问题是,你刚才选定的1号碗,现在换不换?” “换不换?额……不换了,概率应该是一半一半……”我犹豫的说。 “错了,掀起3号碗之后,1号碗的中奖概率依然是三分之一,所以2号碗的概率变成了三分之二,中奖概率上升一倍,结论是你应该换。这说明,事物过去的变化、你当下的行为,二者共同组成的未来的可能性。具体的计算过程我就不给演算了,你有兴趣可以去查看概率论中的三门问题。 那么,三门问题这种反直觉的情况,为什么会存在呢?出问题的不是数学,而是我们的直觉。恰恰是由于我们人类大脑是按照类似量子计算机来运算的,反而是有局限性的,思考的过程并不完备。 假如有一台计算机,能够进行完备的思考和学习,它的运算语言一定是用逻辑完备的哥德尔语言编辑的,这就意味着,这台计算机计算的结果,一定是绝对‘正确的’,而不是‘接近正确的’;同时,这台计算机一定能够绝对计算出结论,绝不可能出现对于某一事件发生的概率计算不出结果,或者计算出无限大这种不可理喻的结果。 当然,理论上,这样的计算机是不存在的,除非……” “除非什么?”我疑惑的问。 “除非驱动它的,不是电子,而是莱布尼茨单子。”霍鹰接着乔安娜的话说道。他指着屏幕上的一段英文说,“这是一台不可能存在的设备,因为,这不是一台电子计算机,而是一台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 第十一章 更复杂的题 “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又是什么鬼东西?”我的脑袋已经要爆炸了。 “这个我给你解释,毕竟计算机方面是我的长项。”霍鹰说道,“莱布尼茨这个人,你应该知道,他是和牛顿齐名的、同级别的大神,同时发明了微积分的。他曾经设想过宇宙基本粒子,应该是一种能动的、不能分割的精神实体,这被称为莱布尼茨单子——换言之,他认为构成物质的最小颗粒应该是有意识的,而不是如今人们认识中的那种完全绝对随机、绝对抽象、绝对客观的微观粒子。这恐怕和莱布尼茨的宗教信仰有关。随着物理学的发展,科学家们观察到了分子、原子、电子、甚至是夸克,但是客观随机、没有主观意识的。主流科学界从没有发现过哪怕是一种有所谓存在主观意识的微小颗粒。 而本题中给出的设备,就是假设存在一个由有意识的莱布尼茨单子驱动的——而不是眼前我们使用的这台用电子驱动的——并且用完备的哥德尔语言编辑的计算机。 罗杰·彭罗斯曾经做过精确的研究和计算。他发现,电子计算机根本上无法人脑的运算。原因是人脑运算从本质上看,是一种量子运算——你可以同时思考,中午是吃盖饭还是拉面,然后权衡利弊,提出结论;而电子计算机,不管发展到多先进的程度,也要基于完全刻板的哥德尔逻辑——先思考完盖饭的事情,再思考拉面——绝不会出现‘同时想两件事’的情况。 假如换做莱布尼茨单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可以做到像人脑一样兼顾不同的念头,并以类似量子坍缩的形式在不同的动态解中取舍出一个固定解;同时又可以像电子计算机一样,以哥德尔逻辑为支撑,穷举可能的情况,进行完备的推断。那么,至少在解决某个单一的、预设计算公式的具体问题上,它完全拥有超过人脑甚至一般意义上的量子计算机的计算能力。” “那……这个玩意为什么画的跟一台大炮似的?”王巨君问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也不明白。这道题目给出的设备图纸,大概有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咱们刚才讨论的、题目中给出的数据,关系到的都是中间这部分计算模块的。后面这个跟炮口似的,甚至还有炮管,实在是看不来是个什么东西。我猜测它大概能够发射个什么。”霍鹰挠着头说。 “假如它能发射莱布尼茨单子呢?”乔安娜皱着眉对霍鹰说。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能够把计算好的莱布尼茨单子加速,然后发射出去?当然,假如莱布尼茨单子存在的话?”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不可能。这不合逻辑。现实的逻辑会崩溃的。” “这话我觉得你说到点子上了。”乔安娜说,“这货有可能是一把枪,或者一门大炮,它能够发射一枚逻辑炮弹,从而把现实撕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了。 “这么说,你觉得你的‘现实’是什么?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度量’一个现实的稳定度?” “我还是听不懂。” “我举个例子。你如,你今天出门去,看到太阳升起来。这就是你的现实。” “当然……” “那么,太阳一定会升起来么?” “嗯,只要太阳还在的话……” “说的非常好。‘太阳还在’这件事,是100必然发生的么?不是的!是个概率事件,只不过是个概率极大、极大的事件,但绝不是概率100的事件。因此,加入考虑到宇宙的无限性,甚至是多元宇宙的无限性,完全有可能存在这么一个宇宙,就是,你早上出门,然后太阳由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在了,比如被外星人炸掉了,被凭空出现的黑洞吃掉了,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总之,我的意思是,现实并不总是稳固如岩石的。所谓‘现实’,根本上是一系列事件概率坍缩之后叠加的产物。你习惯于面对的熟悉的现实,只是极高概率的现实,而不是100概率的现实。 这个题目中假设的这个设备,如果按照题目中叙述的数学逻辑推算的话,从理论上可以破坏某一个范围的现实的稳定度,或者更准确的说,可以改变某个范围内所有有关事件发生的概率。” “这真是个可怕的武器。”我感叹到。 “可不是嘛。当然,在现实,这个东西是不可能被造出来的。原因有两个,第一点莱布尼茨单子是不存在的;第二点是操作这台设备的人,恐怕不能是普通人,必须是个疯子,因为,任何一个活在单体宇宙中的大脑,都无法承受驱动这种‘逻辑大炮’后坐力带来的精神冲击。”乔安娜说,“所以,姑且这道题不用管它的现实性,只要计算它的结果就行。咱们要想方设法优化它的算法,最终使它‘能够’把计算好的那颗莱布尼茨单子发射出去的概率归结为1。” “我终于明白了,第二道题根本上是一门基于哥德尔语言的、用莱布尼茨单子驱动、并发射莱布尼茨单子的、能够破坏‘现实’稳定性的‘大炮’。” “嗯,进一步想,与其说它是一门大炮,不如说它更像……你还记得小时候那种崩爆米花的机器么?底下有个炉子烧着,上面有个球形压力舱,人坐在一边,用摇把转呀转。等压力够了,把压力舱拿下来,用撬棍一撬,轰的一声,爆米花了出来。这个设备怎么看都像是这么个玩意。莱布尼茨单子在舱体的微管中被‘加热加压’,然后,轰的一飞出来。所以,题目中描述的,与其说是大炮,不如说是个爆米花机。然后,题目要求我们给这台危险的、会轰的一声炸出莱布尼茨单子的爆米花机,装一个撬棍,好让这里面在压力极大的情况下,能把这个莱布尼茨单子给崩出来。” “哦……”我无话可说,“第二题都这么复杂,第三题我真的不敢想象了。” “其实第二题不太复杂,就是为了让你明白背景而费了不少口舌说明罢了,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的。”乔安娜说,“第二题的建模和计算恐怕比第一题还要简单,数据结构也更清晰。第三题才是真的难。”。 第三道题展示了很多计算机语言相关的公式,以及一些长得像瓶瓶罐罐似的设备图纸。 坦率的讲,我一点都没看懂这道题目讲的是什么。 作为文科生,我已经彻底放弃了。文件的图纸中绘制的设备,在我看来完全是天书一样。霍鹰聪明得多,也热衷于计算机,但基础学术能力不行。王巨君根本就是大老粗,他热衷于学习,但完全抓不住事情的重点,所以听的课程虽多,但往往最后落得听了个寂寞。所以,我猜测他俩也不太明白。 乔安娜指着文件上一团长得像寒冬腊月捆在一起准备拿来烧火取暖的稻草一模一样的、仿佛是长着很多‘毛刺’的,用很多大括号括在一起的一大团数学公式,对我们解释道: “你们看,这是信息传播学中的数学应用——香农公式的升级版本。按我的理解,这道题目涉及的内容大概可以氛围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以拓扑学描绘的信息传播学,也就是互联网兴起之后信息学的最新成果。拓扑信息学优化了信息传播学中基础的‘香农公式’,用包括非线性代数的高等数学描述了信息传播的模式。第二部分似乎是流体力学的相关公式,特别是后面的数据,显然复合伯努利方程所描述的情形。但是,拓扑信息学和流体力学二者之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题目给出的这个设备,为什么输入的数据和输出的数据的两端,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种数学范畴呢? 让我们仔细看一下文字说明。文字说明是这样描述的:自人类诞生以来,作为一种智慧生命,人类一直在不断生产信息。5万年前,人类刻在岩石上的壁画,大概一年生产1千字节的信息。2千年前,随着造纸术的发明,书写的成本大幅下降,东西文明同时兴起,人类把信息记录在书面上,整个人类文明一年可以生产超过1百万个字节的信息。在工业时代,基于自动印刷技术的发展和人类对于科技、工商业和社会发展的需求,一年人类文明可以生产1亿个字节、甚至更多的信息。近10年来,随着计算机的普及和手机的发明,人类突然暴发出巨大的信息生产能力——电脑和手机帮助我们打字、拍照、录音、摄像……这一切使得信息生产变得越来越方便。字节这一单位已经无法衡量信息的数量,我们只好使用更大的单位:b、gb、tb甚至zb。1zb大概相当于10的21次方字节,而这大概是千禧年前后人类一年的信息生产总量。 计算机、手机、移动互联网等等技术还在不断地跃迁式发展,商业模式和传播方式也在不断创新。吉布森集团战略研究所的分析指出,大概在千禧年之后的10年,互联网市场将进入一个新阶段,即“人人都是信息发布者”的阶段——人们将能够用手机购物,用手机向全网发布自己对新闻事件的评价和看法,用手机拍摄有趣的短视频,用手机完成远程办公和远程教育……这就意味着信息的生产总量将发生一次跃迁。预计十年后每年人类生产的信息总量50zb以上。 这还没有结束,再过10年,随着互联网的越来越发达,大数据的累计将激活人工智能。随着有独立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的普及应用,人类生产信息的速度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人工智能将帮助、甚至代替人类写作、代替人类制作图片、视频、动画、电影……甚至人工智能将代替人类完成一切繁琐的数据收集、归纳、提炼、再创造工作,从而实现人工智能加速生产更多的信息。所以,预计在今天的二十年后,人类年信息生产量可能达到200zb以上。” 念到这里,乔安娜顿了一下,说,“安子,恐怕连你这个文科生也能看出来了,按照这个数据分析,人类生产信息的速度毫无疑问是加速上升的。” 我点了点头,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乔安娜说,“你猜,传输数据最快的方式是什么?” “听说前两年高锟博士发明的光纤已经在有的地方投入商用了,应该是最快的数据传输方式了。” “不是的,”乔安娜说,“传输数据最快的做法是用大卡车拉着硬盘到目的地。” “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信息并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东西。你知道么,信息是有重量的。仅仅观察以电子计算机形式存储的电子信息,有科学家研究发现,1个字节的重量大概是10的负18次方克。” “听着好像不大的。如果按照这个比例计算,按照前面的说法,全世界人类一年生产的信息,也不过就是1千克左右的重量。就算是再过20年,信息的总重量也不过就是200千克,听着也不多。” “你说得对,听起来不多。当然,这里考虑的是电子计算机。假如——我还是强调假如——是前一题中提到的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呢?”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我问道,我实在是不懂。 “我对这道题后面的数据、公式和图纸感到汗毛直竖。你看,”乔安娜指着后面的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公式对我说,“假如收集存储数据的,是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信息的质量就完全有意义了,因为,考虑到莱布尼茨单子的特性,信息的重量越大,莱布尼茨单子的活跃度就越高——它的熵值越高,它就越活跃,而由此导致,这台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周围的现实稳定性就越低——即如前一道题所谈到的,确定事件发生的概率就越低——原因是着名的‘贝叶斯样缪’,即确定性事件发生的概率会受到人择原理的影响,观察者的信息量越大,概率公式出现错误的可能就越高。” “人择原理又是什么?”我傻里傻气地问。 乔安娜白了我一眼,用很不屑的语气说:“人择原理是宇宙学的基本原理。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假如这个宇宙没有被智慧生命观察到的话,这个宇宙就不能被称为是存在的。这不是胡说,而是由很多物理学计算和观察的结果推断的。比如,着名的量子芝诺效应、也被称为图灵悖论的,描述的就是,当量子态的微观粒子被人类观察的时候,它们就不动;当它们不被观察的时候,就会到处乱动。 观察者就好比是自习课在教室窗口后面探出脑袋的班主任,量子就好比是一班捣乱的学生——只要老师在看他们,他们就如如不动;只要老师的视线一移开,他们就猴急乱窜。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们的宇宙就是这么运作的。现实的稳定性完全取决于观察者是否存在。也就是说,从物理学的角度看,当你没有看月亮的时候,月亮在这个现实中是不存在。从另一个视角看待这个问题的话,就是,你用什么样的态度看待你所处的现实,你的现实从物理学层面就是什么样子的——当你以完全客观的态度观察时,这个现实就是稳固如石头的;而你牵扯到的信息量越大,比如你杂生的念头越多,脑子越乱,你所观察的现实就越不稳定,现实就不再像石头一样坚硬,而会变得像被干扰信号的电视一样,满是杂音和雪花。” “你说到这里,我突然开窍了。”我恍然大悟的说,“根本上说,就是随着人类制造的信息的数量越来越大,宇宙作为一个被人类这种智慧生命所观察的系统,就会越来越不稳定。” “应该说并不是整个宇宙,而是与我们这些兼具‘信息制造者和现实观察者’的具体人来说,我们制造的信息越多,与我们自己有关的现实稳定性就越差,现实中‘意外’事件发生的概率就越高。” “我明白了,你们看后面的流体力学公式,如果代入拓扑传播学表格所给出的数据的话,应该展示的就是,随着数据创造量越来越大,我们的‘现实’就会越来越‘流体化’。”霍鹰似乎也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流体是什么?”我白痴一般的问道。 “简单的说,流体就是这样的一种实体——当你给出一个无论多小的剪切力,它都会发生连续形变。你们看,信息不就完全符合这一点么?当你制造了一个信息,比如,你在网上发了一篇帖子,如果有人转发了这篇帖子,那么。这篇帖子造成的现实影响一定是连续的。这就好比给这篇帖子里蕴含的信息一个‘剪切力’,这篇帖子的‘信息相位’就发生了连续形变。” “我明白了,但你说的还是太复杂了,”我说,“简单的说,是不是就是说,‘坏消息’会传得更快?” “是这么回事。随着互联网信息的泛滥,垃圾信息会越来越多。早晚有一天会是这样一种场景,就是每个人都有事没事地往网上发布各种各样的信息——评论、晒照片、上传视频……而其中传播速度最快的,往往是充满负面能量的信息。” 我突然想起《银河漫游指南里》的一个笑话——提问:宇宙里飞的第二快飞船,它的引擎是用什么驱动的?回答:是用坏消息驱动的。因为坏消息传得快。 这个笑话太冷了,不合时宜,所以我没对他们仨说。 “总之,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这道题描绘了这么一个景象:在未来,垃圾信息会越来越多,人人都是垃圾信息的制造者。而越来越多的垃圾信息,最终会破坏每一位参与其中的信息制造者自己的现实稳定性。这道题目教给我们一个道理——不要在网上散布垃圾信息。不散布垃圾信息这个做法,从物理学的层面上,这对每个人自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我做出来总结。 “虽然你说的不准确,但大概是这个意思。”乔安娜点点头说,“所以,我直觉感觉,这个设备大概是一个‘坏消息’收集器——从互联网上搜集海量的负面信息,然后用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阵列处理,从而使这个计算机阵列所能影响范围内的现实将会流体化。” “那题目要我们做什么呢?” “做一个漏斗,把互联网这个大瓶子里的信息灌到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阵列这个小瓶子里。” “那这道题与前一题之间,都有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两道题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我感觉没有。前一题是一个单一用途、公式被预设好的微型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就好比是一个用在物联网上的单一功能芯片,只会做这一件事;这一题是一个由多个大型莱布尼茨单子计算机组成的阵列。” “哦,原来如此。”我歪着头,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心中的疑惑:“假如题目中所说的东西都是真的话,那么,吉布森公司搞出这些设备,是想干嘛呢?” 第十二章 商战与泄密 我们得到了比赛的三道题: 第一题是一个跨维度宇宙级的灯泡; 第二题是一个可以轰碎现实的爆米花机; 第三题是一个可以融化现实,使现实流体化的一个什么东西。 吉布森集团想要干什么? “你们不觉得,如果把这三个东西放在一起使用的话,像是有什么专门用途的么?”我说,“先把墙壁烤融化,然后轰地一炮把墙壁轰一个洞,最后举着一个灯告诉墙外面的人这里有一个洞——这简直就是一个引狼入室、请贼入屋的阳谋了。” “我觉得你肯定是想多了。虽然吉布森集团作为超越时代的科技企业,肯定会有很多奇思妙想的发明,但这三道题目本身考察的是考生的数学能力,而不是工程学能力。首先,我们尚且不能确定这三道题目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竞赛题目。第二,即使这三道题目就是竞赛题目,题目中涉及的很多技术和设备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不科学的。所以,这些都是干扰项,故意让考生们把脑子都放到设备的可行性中,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诱骗机制。最后,就算是吉布森集团真的有什么破坏世界的阴谋,也绝不会蠢到公之于众、全网炒作,搞得人尽皆知;你要是想做点什么坏事,肯定会选择偷偷躲在角落谋划,而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疾呼的。”乔安娜冷静的说。 “乔小姐说的对,你那就是瞎琢磨,你看封建迷信的书太多了,把脑子搞乱掉了。”王巨君说。 “我也觉得这就是一个冷笑话,或者是一种极客风格恶搞。国外的极客论坛里,经常有这种类型脑洞大开、炫耀智商的恶搞。”霍鹰也说,“你不要往实际生活中代入。咱们要做到的是,把题目中干扰的事项都剥离掉,把文字语言提炼转换成数学语言,把数学语言计算出结果,然后交答案,拿名次,赚到钱。最后,我当面把我的商业计划书交给马克·吉布森,并亲口对他说,‘马总,我可是很懂你的哦,请投资给我’。” 我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幼稚了,他们仨都能删繁就简,剥离现象看到本质,而我跟个傻瓜似的,人家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似乎感觉到了智商上我与他们略略地存在一点差距。 “现在安排一下近期的任务,”乔安娜靠在椅背上,大模大样的说,“今晚回去开始,我去继续钻研这三道题目,特别是其中涉及到的大量数学方法,我必须把有关的内容完全掌握。王胡子要继续做好情报工作,你要去广泛打听,特别是学校里其他几个参赛组的一切有关的情报,包括他们对这三道题的看法,他们对参赛的想法,以及他们背后有没有像是指导老师这类的外援,等等。霍鹰要继续紧盯论坛,时刻关注网上关于大赛、题目以及吉布森集团公开的资讯,特别是海外论坛上有没有什么关于这三道题目最新的想法暴露出来。另外,霍鹰还要协助我进行计算机建模方面的工作,特别是建立数据库,把题目中泄露出来的数据先行录入,为设计相关运算程序做准备。最后是安子……” 乔安娜白了我一眼,说:“安子的工作嘛,就是到时候写文案,毕竟安子的外语是长项;当下安子最要做的,就是萌萌姐比赛回来以后,你要第一时间把今晚我们关于三道题目研究的结果传达给萌萌姐。我没有时间分心再跟她重新说一遍今天已经说过的话。你明白了么?”乔安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等着我点头。 我按照乔老师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完全接受到了命令。 分配完任务就解散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校园里虽然安全,但有些地方还是蛮黑的。我们三位男生非常绅士地把乔安娜送到女生宿舍楼,然后一同回到自己的宿舍。 路上,我把今天我在鬼楼小院墙外听到的校长与吉布森集团的人的对话,告诉了他们三个人。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狗食盆子里,有这么大一块红烧肉,太显眼了。要是这块红烧肉本身就在宴席餐桌的红烧肉大碗里,显不出好来;可是被扔在满是剩饭的狗食盆子里,就显得格外吸引眼球了。“乔安娜一脸不屑的说。 “你也不要这么说,校长他老人家为了咱们学校,也是费了不少心。咱们学校不比那些国家经费包养的名牌大学,能拉到这样的国际大集团的赞助,也是非常不容易啦。“王巨君说,”更何况,要是咱们也能掺合到未来吉布森集团建立的实验室里实习一下,那简历绝对是镀金的了。“ “不仅如此,我绝不要错过从吉布森集团风险投资部门那里扎蛤蟆的机会,我要扎到投资。“霍鹰坚定的说。 我觉得他们都好有想法啊。相比他们,我觉得我好像好幼稚。都上大学了,每天我真的是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不思未来,毫无成就。 嗯,不算毫无成就,我交了一个令别人羡慕的女朋友。 想到这点,我心里还是蛮温暖的。 大萌是爽朗而温柔的。这可能与她的家庭有关。她妈妈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而她爸爸是个军人——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硬汉军官:带枪的,有警卫员的,带兵训练的,50来岁依然能做15个引体向上的那种军官,高大强壮,晒的黢黑,不苟言笑;而不是那种胖乎乎、笑眯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的机关干部。 我第一次见大萌爸爸的时候,是在她家住的军队大院。 她爸爸长期住在营区。但营区其实与家属院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中间有一个有士兵站岗的大门。 大萌带着我见她爸之前告诉我,她爸这关,我一定是要过的。如果过不去,那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是不会有未来的。 她非常担心她爸的态度。因为他爸是个非常强势的人。虽然她爸非常宠她,但20年来,家里没有任何事不是由她爸拍板决定的。 而我,从大萌的语气中多少能够看出来,不是她爸喜欢的类型。她爸恐怕会喜欢那种高大威猛、强壮严肃、智力过人的纯爷们。相比较而言,我哪里都不太出众。 我不太懂军官的级别,但是感觉大萌她爸可能是挺高级的军官。毕竟据说真的能够指挥很多人,而且好像还在国外维和打过仗,真枪真刀的干过。 听着就很恐怖。 见到大萌她爸,是在她爸办公室套件的外间,一个有茶几的会客室。 我向她爸微微鞠躬,“叔叔好。“ “就是你小子啊……”大萌她爸用大黑脸毫无表情地看着我,说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他的眼睛眯着,像是在瞄准,随时准备开火。 他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向我走过来。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大萌站在我身后。 他向我缓步走过,一脸严肃。 我已经做好他训斥我的准备。我在想,如果他说我不好,我就怼回去,说,我会给大萌幸福的……之类的话。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他还在往我这里走。他杀气腾腾地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我觉得我被吓得腿麻了。 我很中二的想,如果他右勾拳,我就先来一个黑狗钻裆,再来一个猴子摘桃,然后我很骄傲地说,哈哈,你被打败了,你的女儿归我了,哈哈哈。 然而,现实中我的腿麻了,一步以挪不了。 其实他往我面前走,我是想往后退的,可是我觉得我的腿有一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很近的位置,几乎要贴到我身边了。我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 我想后退呀,这老头子太恐怖了,杀气都荡漾出来了,空气都凝固了,本能中的我想躲到沙发后面,门后面,大萌身后面……但我一步也没有动。 大萌他爸一直看着我,我也做出谦卑的表情,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到面前,我才把眼神低垂下来。 我心里下定决心,我拼了命也要把大萌拼到手,绝不能这个老头子说句“不行”就放弃。我做好了死缠烂打到底的准备。 她爸没有理会我,走过我的身边,走到大萌面前。我回过头去,看到她爸对着大萌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遍,“就是这小子呀……” 然后,他就推开门,出去了。门口有几名军官和士兵,和她爸一起离开了。 “吁~”我长出一口气。吓死人了。这么恐怖的老头子,怎么能养出这么可爱的女儿来的?奇了怪了。 “你表现得非常好呀,我爸非常喜欢你。”大萌欢快的说。 “拜托你从哪里看出他喜欢我来了?他太恐怖了……”我一脸沮丧的说。 “我就知道的!他是我爸爸嘛,我当然知道啦,我还不知道我爸爸心里想什么吗?他真的是很认可你的,这太好了,省了大事了。我还害怕他不喜欢你,那可就麻烦了。说服他可做不到,他是彻头彻尾的老倔驴。”大萌开心的拉着我。 “你不觉得我幼稚么?我觉得我实在是在平凡、太不出众了,我真的怀疑你爸会不喜欢我的。” “才没有呢,安宝最棒啦。”大萌抱着我的胳膊,开心的说。 大萌最近对吉布森集团非常关注。她告诉我,这几天的国际新闻里,满都是吉布森集团与竞争对手“镜”公司的互喷互呛的消息,热闹极了。 马克·吉布森在所有的公开场合里都极尽所能的用嘴炮喷向“镜子”公司的创始人兼ceo拉里·约翰逊,说他是个“自恋的神经病”,讽刺拉里·约翰逊喜欢冥想和瑜伽这件事是“自以为是的神棍和江湖骗子”,并挑衅地说要和他去拳击擂台做真男人间的单挑——原因就是吉布森集团指责是“镜”公司雇佣了黑客,盗取了吉布森集团组织的“全球大学生数学建模大赛”的题目,并且雇佣了一大批枪手,在各大网站和论坛里对这三道题目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进行了极尽所能的挖苦和讽刺,说这些不合常理的题目简直是“异想天开的狗屎”。 马克·吉布森在新闻发布会上大发雷霆,抓着麦克风嘶吼着以字母f为开头的单词,每一句话都离不开对拉里·约翰逊老母亲的问候、以及对“镜”公司的电脑和手机产品采取单一封闭的操作系统这点做出痛斥,指责公司这种排外的做法是“违反互联网精神和道德的!” 对于题目,马克·吉布森解释道,这三道题目本来就是准备作为今年年底即将发售的次世代电子游戏大作的原设。吉布森集团本意是结合全球大赛,做一次商业炒作,用大赛来做电子游戏的包装和美化,顺水行舟,一举多得。 但还等吉布森赞助的比赛开幕,这些比赛题目就被公布于众,导致整个炒作新游戏的商业计划全毁了。最后,马克干脆宣布,就用这三道题做为竞赛题目了,题目不改了,干脆就改为开卷。截止目前报名参赛的队伍都将有资格参加比赛,只要在截止日期前提交本团队的方案,都可以被视为合格的参赛报告。 比赛的主办方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安排:裁判组将评判全部的报告。入围一道题,就可以获得三等奖;两道题获得二等奖;三道题都有很合理的解决方案,就可以获得一等奖。而且,马克·吉布森说,他决定把原本奖金提高一倍,三等奖的获奖小组都可以拿到元,二等奖元,而一等奖更可以一次性拿到元奖金以及吉布森集团的月薪1000元的实习机会。 马克说:“我们本来就是希望以慈善的形式赞助在校大学生。所以,我们根本不在乎有多人会获奖,获奖者越多越好。” 对于吉布森集团的指责,拉里·约翰逊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架势。一贯喜好作秀出风头的他乐得被镜头聚焦。这位经历传奇、三落三起的嬉皮士创业教父也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公开表示,“镜”公司从来没有做过、也从来没有兴趣对于任何一家竞争对手采取任何形式的攻击性竞争行为。 “你既然知道我们的电脑和手机的商业策略是封闭系统的,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们没有兴趣用任何攻击性的手段破坏你的事业。因为,吉布森集团和‘镜’公司的面对的客户群体是完全不同,你与我之间的商业竞争不在一个赛道上,二者并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拉里·约翰逊披着他那标志性灰白色披肩长发,满脸皱纹,摆着他那自从出名以来从来都挂在脸上的半死不活的似笑非笑,在媒体记者面前侃侃而谈。 我和大萌一起吃过饭,坐在食堂里,看着食堂中央墙边上摆着的那个胖胖圆圆的大电视里播放着的这些国际新闻。 我的目光突然被电视画面中的一个细节吸引。 这个拉里·约翰逊的背后,站着一个金发的女人。这个女人长得高挑精致,如瀑布般的一头金发一直披洒到腰间。与一身松垮、灰头土脸的嬉皮士风格服装的50多岁的拉里·约翰逊形成鲜明比照,这个女人白人女性衣着精致考究,紧身的包臀裙凸显着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双洁白光亮到反光的笔直美腿下,踩着细高跟鞋。 其实,这种互联网大佬、嬉皮士大神背后有几个美女,一点都不奇怪。 我奇怪的是,我看到这个金发的外国女人的精致的美丽的脸庞上,有一点微微不协调的地方。我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睛似乎一只大一只小。较小的眼睛,眼皮似乎有气无力的低垂着。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只眼睛。 我猛然想起,马克·吉布森的身边,那个高大金发男人,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眼睛。 为了看清楚,我从食堂的小桌子旁站起身,绕过几张桌子,走到电视机旁仔细确认。 几个画面闪过,这个新闻就过去了。毕竟只是国际新闻,并没有长篇累牍的报道。 “怎么了?”大萌问我,“你看到什么了,这么认真?” “哦,没什么,我就是好奇这些外国人,长得挺有意思的。”我敷衍着说,因为有些事情我觉得说不定是我神经过敏了。我不想让大萌觉得我有妄想的毛病。 “对了,乔小姐那里,搞得怎样了?”我问大萌。 “哈,娜娜嘲笑了你半天,”大萌笑着对我说,“她让你把题目详细解释给我说。你可倒好,你告诉我,三道题分别是给灯泡安保险丝,给爆米花机装把手,还有一是要做一个从大油桶往小油桶里倒油用的漏斗。” 我也笑了,这确实是目前我对这三道题目最深刻的理解。 “我今天答应娜娜,和她一起去图书馆查阅一些数学资料。”大萌笑着对我说,“娜娜不许你一起来。她说,她受够了给你解释这些简单的数学问题。” 我说好,正好我对数学实在是没有办法。 古人说,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 但数学题除外。 不会的数学题,弄死我,我也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