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时间》 第章 失格女神 “把你的戒指摘下来。” “这又不是魔法戒指。” 玛丽中士指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抗辩道。 “哼？” 眼前的黑袍男子根本不屑用除了鼻子以外的器官发出声音。 听到争论，在另一侧接受安全检查的林德士官长命令道：“玛丽，按他说的做！” 送她订婚戒指的未婚夫已经出轨，而死要面子的玛丽却选择装作无事发生，事实上，她私下里已经连续暴饮暴食一个月了。 也正因如此，摘戒指的过程显得有些困难。 通过安检后，林德与玛丽在昏暗的走廊中继续前进。 这是一座巨大的监狱，整座监狱只有一间牢房，而牢房中也只有一个犯人。换句话说，这座监狱就是专门为了这个犯人打造的。 而他们二人，则收到了命令前来探监。 “你疯了吗？你没看到刚才那人胸章上的三枚金戒指？”林德士官长为刚才的事情责备道。 “您是说刚才那人是高阶魔导士？” “你说呢？黑袍，胸章上三枚戒指，还能指什么？” 这时玛丽才觉出后怕，毕竟这些人只需要用小指随便施个法术就可以轻易将自己连同戒指上那不到半克拉的钻石一起撕碎。 二人穿过一道元素屏障，又穿过一道神念屏障，廊道便突然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三个白袍人，他们正围坐在一个神秘的魔法阵前一动不动，仿佛三尊石像。 玛丽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一番，而后尽量轻手轻脚地从三人中间穿过。 又行过大约半公里的路程，穿过第三道禁魔石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也太夸张了，三个圣阶魔导士？她有那么厉害？” 圣阶魔导士是放眼整个世界都为数不多的强者，更何况这里竟同时出现三个之多。 林德道：“呵，你以为这三个圣阶魔导士是做什么的？阻止她越狱？悄悄告诉你，她如果真的逃出牢房，那三人只要在失去意识前启动身旁的魔法阵把消息传递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玛丽此刻恨不能回到过去，扇那个因为自暴自弃而主动申请这个任务的自己一巴掌。 “就在前面了，”反复熟记地图和操作规程使得林德成功在下属面前装出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说话间，一个纯由禁魔石打造的牢房出现在眼前，它在昏暗的廊道里发出诡异的荧光。 玛丽知道，同时拥有“元素大师”、“神念大师”、“秘通语专家”、“混沌学院终生名誉教授”、“天选者”以及“堕落魔女”这些称号的人——媞雅，就在这座牢房之中。 林德来到门前，启动上面的微型魔法阵，禁魔石渐渐变成透明状，使得二人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几个白袍人正在牢房中央的一个由禁魔石制成的十字架前摆弄着一块玄青色的石头。 十字架上禁锢着一个女子，因为散乱长发的遮挡，玛丽并不能看清她的面目。 白袍人中的一个回头道：“仪式就快要开始了，你们怎么挑这个时候来？” “实在对不住，我们只需要几分钟。”林德抱歉道，他说话时比刚才有底气些，毕竟这些圣阶魔导士在外头五层禁魔石的压制下并不比精通体术的自己厉害。 “麻利点，只给你五分钟。”那白袍人不耐烦地催促道，而后和其他几个人默默退到十字架后方。 “咳咳，”林德干咳一声以掩饰内心的紧张“媞雅，我们是魔网部下界管理处的人。” 十字架上的女人并没有动。 “长老会命令我们给你看一份档案，希望这份档案能让你再考虑考虑之前的提议，长老会和我们部长都认为你在外面比在牢房里有更大的作用。” 林德对对方的无动于衷早有预料，所以不以为意地继续自己的任务。 他转头对玛丽示意，后者赶忙从腋下的文件夹里掏出一个档案袋，取出里面的资料并对着十字架上的女人翻开到第一页。 媞雅勉强抬起头，瞥了牢房外的二人一眼，而后，她原本失神的目光逐渐聚焦到那份档案上。 直到此时，玛丽才看清媞雅的样貌。而在那一瞬间，她竟像是中了魅惑术一样禁不住脸红心跳。 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一个女人，于是心动顺理成章地转变为嫉妒。 玛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张几乎完美的脸上移开，便看到了用来禁锢住这女人四肢的克罗尔荆棘术。 它们恰到好处的锐利可以让伤口既不流血也不愈合，这个法术也代表了长老会的态度：只要她不死就行，其他的无所谓。 两百年前，克罗尔本人在该法术的成果发布会上曾吹嘘：如果将法术应用于审讯，那么罪犯即使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也会毫不迟疑地用脐带勒死自己。 想到这里，玛丽心中的嫉妒又顺理成章地转变出一丝同情。 媞雅勉强靠自己的意志暂时从神念系法术的精神伤害包围中撕开一个小口，档案的信息从那个小口映入脑海中。 档案左上角的魔法绘像描绘了一个拥有黑色长发和淡蓝色眼眸的男人。 学院统一制服的棱角仿佛为他的身材专门订制，魔法戒指因佩戴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而好似会发光。 同样是通过档案，媞雅五年前便了解了绘像上这个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男人。 现在看起来，那个有些青涩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容易让女人心动的青年。绘像旁标示姓名的“尘熠”二字证实了媞雅的猜想，却使得她更加疑惑。 早在五年前，媞雅便擅自替这个叫尘熠的人决定了之后的命运：因为自己没有同他神交，所以他会在荣祈学院中再读三年，之后被退学。 回家继承父母的烘焙工坊，娶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以烘焙店老板和乡镇魔法师的身份度过平淡的一生。 而正是这个决定成为媞雅本人不幸命运的开始。 用她学生时代的导师和获罪时陪审团团长蒂姆教授探监时的话说就是： “天真不是你的错，在关于下界的神交分配研讨会上疯狂表现这一点才是真正的罪不可恕。” 可是，尘熠现在竟然出现在了档案上，这意味着他并没有像自己预料中的那样被退学！ 似乎看出了媞雅眼中的震惊，林德示意玛丽将档案往后翻几页，然后趁热打铁道： “是的，他还在学院读书，作为一个二十一岁却还没有神交的人。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实说，他现在可是香饽饽，外面疯抢的人很多，但只要你点个头，他就是你的。” 媞雅冷笑道：“哼，我不点头，他也还是我的。” “啧。”林德撇了撇嘴。 即使无法使用魔法，眼前这个女人也还是令林德感到棘手，她的强大不仅来源于魔法，更源于她的自信。 很遗憾，她是对的，目前还没有人能破解五年前媞雅施下的神念锁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她的。 林德意识到自己得换一种战术，他指着档案上的一张表格劝道：“你看看他的法术列表，多么惊人的天赋！这样的天赋却要惨遭退学？你也当过一年教授，你忍心这样的好苗子被白白浪费？你问过他本人的意见么？你给他选的道路其实未必是他想要的。” 顺着林德的手指，媞雅开始观察尘熠那在她看来并不算长的法术列表，很快，列表上的一个法术引起了她的关注。 初阶速读术？她心中暗暗惊讶，这个法术只能让人在阅读时的效率提升百分十左右。 但对于陨族来说，想要自主探索出这个魔法却要花费相当大的精力。除非这个人对学习和研究真的有超乎常人的执着，不然这便是个极其没有“性价比”的法术。 她接着往后看，并很快得出了和五年前一致的结论：尘熠在魔法尤其是元素魔法方面有着不输于自己的天赋。 他竟然在没有神交也没掌握秘通语的情况下独自探索出了这么多法术，难怪荣祈学院能够无视校规，破格让他留校。 法术列表并没有结束，玛丽又把档案往后翻了一页。而媞雅也很快在这页上发现了重点。 媞雅知道档案是由下界的教会从学院调取的，法术列表的排列顺序是按照学习时间进行的。 静电术、小火焰术、初级水纹术、缓慢生长术，这几个法术被排列在了一起，连续有意识地探索这几个法术绝对不会是偶然。 媞雅敏锐地意识到，虽然掌握的魔法很少也很初级，但与上界大部分碌碌无为却又自以为是的魔法研究者不同，这个男人在以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探索元素融合的可能性！ 媞雅默默叹了口气，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个叫尘熠的陨族其实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不知道放弃为何物的人。 那么自己之前擅自给他选择的道路真的正确吗？ 林德观察到媞雅的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光芒，他赶忙道：“仪式结束后，你若感兴趣我可以把档案留在这里，你再仔细看看，然后考虑考虑。” “我不感兴趣，你带回去。”几乎在林德话音刚落的时候，媞雅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带着淡漠却不容置疑的口吻。 “行了行了，要开始仪式了，你们回去。”几个白袍人有些不耐烦了。 林德虽然不甘心，但这也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他和玛丽向白袍人鞠了一躬，然后悻悻地离开了牢房。 林德和玛丽以及那几个白袍人都没有看到，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十字架上的女人眼中重新燃起了一团火——希望的火。 她盯着牢房中的玄青色石头，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默默成型： 尘熠先生，我之前确实没有料到您是这样一个宁愿被卷入疯狂之中也绝不愿意一辈子做面包的人。 我，媞雅阿普菲尔在此为自己的傲慢正式向您道歉： 实在对不住，您的“女神”来晚了…… 第1章 神弃之人（1） 尘熠还是觉得自己原本的战术是正确的，之所以陷入现在的被动局面是因为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使用风压术。 当然，如果自己会使用大部分人都已经精通的裂风术的话，这个局面也容易处理。 他躲在盾牌背后，翻开魔法书试图寻找对策，但翻开没两页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便立即又放弃了。 观众席上的嘘声不停地传进耳朵里。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把比赛拖到如此漫长丑陋的地步——大家是来看华丽的魔法对决的，而不是看其中一个人苟在盾牌后面被单调的风压术打得节节后退却死皮赖脸不肯认输的。 现在的局面，尘熠只能兵行险着了。他将魔法书放回储物戒，然后大吼一声，用剩余的力气举起盾牌顶着风压术往前冲了大约二十步。 他用余光瞥见，现在自己离开对手大约还有十步的距离——正是这个距离。 尘熠奋力将盾牌向前掷去，自己则利用这个瞬间从右侧继续快步接近对手——对手习惯右手施法，所以从自己的右侧即对方的左侧靠近相对安全。 还有五步！ 尘熠抬起左手，食指上的元素戒指跟随他的意识发出红色的光芒。 小火焰术！ 一道黄色的火焰从尘熠的指尖射出，外焰刚好触及对方的身体。 对手的护身法术屏障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只要再过几秒钟就会被彻底击碎。到那时，尽管丑陋，胜利也将毫无争议地属于尘熠。 可惜对手的反应也很快，在将尘熠掷来的盾牌倒吹回去之后，她立即将风压术的目标改为地面，自己则借助反作用力倒飞出去，瞬间又将二人的距离拉开到十步。 然而尘熠早就预判到了这一点，他早先便主动停止了小火焰术的释放，并提前在对手拉开距离后的位置设置了禁锢陷阱法术。 由于施法衔接极快，前一个法术的余焰掩盖了后一个法术施法时的戒指闪光，所以对手对这一招毫无防备。 十秒的禁锢时间足够尘熠继续靠近了，这个时候如果继续释放小火焰术，必会被对方用还能动的双手释放风压术吹回来，到时候被火烤的可就是自己了。 所以，他从腰间拔出长剑，怒吼着冲了上去。 对手见到尘熠拔剑冲来，虽惊不乱，她缓缓抬起右手，无名指的强化戒指发出紫色的光芒。 强化系魔法，虚无之手。 一个幻影之手从戒指上伸出，死死的擎住尘熠正欲斩下的铁剑。 尘熠虽然有修炼过体术，但明显不是魔法造物的对手，很快铁剑便被虚无之手夺了过去。 场外的观众见此情形爆发出一阵哄笑： “呵，剑士居然也来参加咱们学院的大会？” “回家做面包去，小子！” “诶，没准是图咱们学院的食堂面包种类丰富，想在回家前偷师一二。” …… 虚无之手很尽责地将尘熠的铁剑交到自己的主人手里，然而在接触铁剑的一刹那，对手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一阵痉挛。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立即堵住了刚才的嘲笑声。 “静电术么？居然还可以这样用。”会场中央的主席台上，一个白发老者摸着胡须喃喃道。 对方已经暂时麻痹了，见自己的策略完全成功，尘熠不再犹豫，欺身而上，一记强化重拳便将刚才已经受损的法术护罩完全击碎。 再一拳下去，他便要获得胜利！ 随着第二记强化重拳的击出，尘熠自己却倒飞出去，护身法术也完全破碎。 “靠，这小丫头居然连弹性物理屏障也掌握了，还预制了护身法术序列。”这是尘熠在倒飞出去的瞬间，脑子里的想法。 落地时，尘熠本能地用双手支撑，他依旧不想放弃，但一股冰凉的触感从手指蔓延开来。 初阶急冻术已经将他的手连同魔法戒指和地面冻在了一起——他无法再使用法术了。这也意味着…… “获胜者，康妮！”裁判的反应并不慢，他很快地判明了场上局势，并宣布了结果。 “承让了，学长。”对手摘下防护面罩，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 “你赢了，赢得漂亮。”虽然不甘心，尘熠也只能承认这个结果。 康妮撤去急冻术，并将尘熠从地上拉起来：“哪里，魔法的运用还是没有学长纯熟。再说没有你的指导，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你缺的只是运气罢了。只要获得神交，以学长的天赋，一年之内成为教授也不是难事。” “借你吉言。” 教授？尘熠暗自叹道，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中阶培训生罢了，这次又倒在了魔力大赛的第二轮，晋级高阶培训生都已成为泡影，况论成为教授？ 康妮比尘熠晚三年进入学院，早几年尘熠确实在魔法方面给予了她一些指导和帮助，但自从她去年获得神交以来，尘熠便料到，她击败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见尘熠脸色还是有些阴郁，康妮安慰道：“没准是学长的天赋太高，上界的众神正为了你大打出手呢，等他们分出胜负，最强的那个就有资格选你了。” 这丫头安慰人的确有一套，但尘熠很快提醒道：“你小心点儿，这话给教会的人听去我们都要倒大霉。” 康妮摊了摊手，表示无所谓。 下一场对局即将开始，失败的尘熠只有离开场地，他刚走到边缘，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今天的比赛全部结束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向场中央的主席台望去，中间那个白发老者正望向自己。显然，用神念系传音术暗中给自己传话的人也是他。 天色渐暗，尘熠依约来到学院最高的塔楼上，推开最里侧独立办公室的门，那个白发老者正在案前批阅着材料。 “校长先生。”尘熠轻声道。 “哦，你来了，把你的魔法书拿出来。”荣祈学院的校长莫林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桌沿上对尘熠要求道。 “这……”尘熠有些犹豫。 “怎么？别告诉我你没带。进学校的第一课就是要求你们魔法书要时刻随身携带！” 尘熠无奈从储物戒里掏出魔法书，捧在手里。 “递给我。” “我再说一遍，递给我！”见尘熠并未动作，莫林加大了音量，口气也变得更为严肃。 尘熠无法，只得将魔法书递给校长。 莫林将魔法书从前到后翻动得“哗哗”作响，而翻过的每一页都是白纸，这竟是一本空白的魔法书！ “你是不是得解释一下？”莫林继续逼问道。 在魔法的施术过程中，以意识操控魔力流通的过程非常复杂，即使是记忆超群的人也不可能全部记住。 于是，魔法师们需要把自己掌握的魔法转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符号记录在魔法书上，以在不记得操纵魔力的顺序时辅助自己进行施法。 可以说，对于任何魔法师而言，魔法书都是他的命根子。 校长很清楚，尘熠已经在这个学院苦读了八年，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图书馆中，他都是最用功的那一个。 而他那记录了八年魔法的魔法书怎么可能是空白的呢？ “原来的魔法书……不见了。”尘熠惭愧地答道，这一刻，他不仅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破格让他留校的校长。 自己在魔力大赛上的表现终究还是逃不过校长的法眼，他敏锐地觉察出魔法书的问题，因而把自己叫来办公室讯问。 第1章 神弃之人（2） 莫林皱了皱眉头，尘熠并不是粗心大意的人，魔法书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应该会好好保管才对。 “什么时候丢的？” “具体不清楚，但肯定在荣祈大会之前。” 说来奇怪，魔法书这东西尘熠天天看，但他居然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丢失的了。 莫林思索道：荣祈大会是昨天的事情，看来魔法书刚丢不久。 偷别人的魔法书并没有意义，而尘熠在学校里人缘还行，就算有个别看不惯他破格留校的人想要使坏，也没必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 校长背过身去，默默叹了口气：“你的运气还真是不好。” 尘熠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阿尔法大陆上，几乎每个有法术天赋的年轻人都会在睡梦中经历一种被称作“神交”的神秘体验。 在神交的过程中，来自上界的神会一对一地传递高阶魔法。 换句话说，不被神选中进行神交，就几乎不可能习得高阶魔法。一般来说，魔法天赋越出众的人，就会越早地被神选中。 而尘熠的经历却恰恰相反，多年前刚入校时，无论是同学还是教授，大家几乎都公认尘熠的魔法天赋是荣祈学院建校千年来所仅见的。 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始终无法被神选中。 若说尘熠运气不好，上天毕竟给了他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但若说他运气好，神却始终不愿选他，在没有神交加持的情况下，他的实力很快被同龄的魔法师超过。 就像今天的魔力大会上，他也只能最大限度地开发基础魔法以求得打败对手的机会。 见尘熠答不上来，校长兀自踱步到办公室的一角，打开一个壁橱，从中取出一瓶橘红色的蒸馏酒和一个高脚杯。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啜了一口后问道：“你觉得——魔法是什么？” 尘熠瞪大了眼睛，惊讶于大陆上最强大的魔法师同时也是最顶尖的魔法研究者竟然会突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额……魔法是一种人类利用自身意识通过魔戒等媒介驱动魔网上的魔力，以产生可作用于现实世界或精神世界的各种效果的现象。”尘熠回答道。 “这是教科书上的定义，我要问的是你的想法。”莫林校长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尘熠深吸一口气，看来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校长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校长先生，我能先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吗？”尘熠问道。 校长左手一挥，办公室的大门便自行关上，现在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而他们将开始探讨一些可能不会为教会所容的“终极问题”。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尘熠点了点头：“校长先生，您可能知道我家是开烘焙工坊的。” 校长并没有打断这句看似和问题不相关的话，而是示意他继续。 “如果用相似品质的小麦辅以相同的加工工序，再将他们放入火力相近的烤炉烘烤相同的时间，你就能得到外观、味道和口感相似的面包。” 校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只要精确地掌握这一过程，那么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父母，甚至某个完全没有做过面包的同学都能做出几乎相同品质的面包。这一事实，我们称之为规律，它是所有研究的基础。” “而魔法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尘熠道：“神教给您的魔法，您却没法同样教给我。您魔法书上的内容对我来说就是一团无意义的符号。” “施展同样的法术，您操作魔力的流程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因为要释放相同的法术，我需要使用另外一套流程。” “所谓的规律对魔法却并不适用。” “所以在我看来，”尘熠顿了顿：“魔法是混沌的法则。” “啪、啪、啪”莫林校长鼓起掌“不愧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你对魔法的认识比学院里大部分的教授更加深刻。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即使是我们，也只能教魔法的使用，并不能教魔法本身。” 荣祈学院是大陆上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魔法学院，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魔法师都在这里接受过培训。 而正是这样一座学校的校长，竟无奈地承认自己教不了魔法。 尘熠默默低下头：“我只是个中阶培训生罢了，再说，您最出色的学生已经……” 话说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而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今天对话的主题。 校长又取出一个高脚杯，倒了小半杯酒递给尘熠，后者也识趣地接过酒。 “敬丽萨。” “敬丽萨。” 酒杯相碰，二人没有多话，缅怀之情俱在不言之中——今天是丽萨的忌日。 丽萨是与尘熠同年进入荣祈学院的培训生，她有着不输于尘熠的魔法天赋，早些年，二人是很好的朋友，经常一起泡在图书馆里研究问题，互相砥砺精进。 不同于尘熠，丽萨早早便被神选中，经历了神交后的她实力更是一日千里，两年前便成为了荣祈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专精于神念系魔法的研究。 对于校长莫林来说，尘熠和丽萨是他最欣赏的两个学生，他们不仅天赋出众，更难得的是他二人对于学习研究也有着超乎常人的热忱。 师生三人经常抛却身份，天南地北地探讨一些深刻却又脱离现实的问题。 然而不幸的是，一年前丽萨竟然在学院的教师宿舍里悄无声息地去世了。 她的尸体在早上被发现，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的身上没有伤痕，经鉴定也没有被精神法术攻击的痕迹。 唯一可疑的地方在于宿舍楼下的卫士曾目击到丽萨前一天深夜独自离开宿舍，去向不明，并于大约一个小时后再次回到宿舍。 而她似乎有意使用魔法藏匿自己的踪迹，这也使得后续的调查和追踪无疾而终。 一个天才竟这样默默地在睡梦中陨落了。 第1章 神弃之人（3） 一阵默哀后，莫林向办公室里面踱步，他忽然掀开帘子露出一面墙，墙上满满地排列着画像。 尘熠知道，校长室里的这面墙叫做飞升墙，墙上的画像都是千年来从荣祈学院飞升的人。 人们通过神交习得高阶魔法，而这其中的佼佼者便会获得飞升前往神所在的上界的机会，进而成为神。 尘熠所在的荣祈学院的创始人炎彦大神就是一名飞升者，他大约在2000年前飞升，并于1500年前神降下界，同时创立荣祈学院。 很显然，本是凡人的炎彦飞升后不仅掌握了超凡的魔法，更获得了像神那样的永恒生命，因此，飞升是大陆上所有魔法师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位是拉迪克，”莫林校长指着飞升墙上的一张画像道：“他是我的同届，从学生时代起，他的学习成绩不如我，研究成果不如我，神交也比我来得晚，法术对决也总是我获胜。但五十年前，他飞升了，我却还在这里。” 按说，这种事情，向来谦虚和蔼的校长不可能在一个学生面前随便宣之于口。 “拉迪克与我曾经约定，”校长借着酒意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中的一个获得了飞升的机会，那一定要神降下界再看看自己的老朋友，并分享一下神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说到这里时，这位快一百岁的白胡子老头眼神中充满了落寞。 显然，飞升之后的拉迪克并没有神降过。 也许过分精彩的上界已经让他忘了与朋友的约定。 又或者，五十年对于凡人来说非常漫长，但对神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事实上，除了荣祈学院的创始人炎彦，历史从未有过其他飞升者神降的记录。 也许成为神之后，他们不屑再回到这个曾经限制住自己可能性的渺小世界。 “原来校长您的运气也不是太好。”尘熠道。 莫林定了定心神道：“不，这五十年来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在三十来岁的时候，教授我魔法的神——集光者凯恩曾在神交时要求我前往罗特夏城。” “但我向来排斥战争与暴力，所以并没有按照他的旨意去做。” 六十年前，海森公国与克莱姆王国曾在罗特夏城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像当年的莫林那样强大的法师一定会受到两国的欢迎。 “也许就从我违背了神的旨意的那刻起，神就抛弃了我。”莫林校长继续分析道“不过凯恩大神始终是宽容的，他依然与我进行着神交直到二十年前。” 校长边诉说着往事，边从书架上拿出自己的魔法书，打开到最后一页：“于是，也就有了这个。” 尘熠看着魔法书上那持续好几页的神秘符号，两眼放出光芒：“这难道就是……” “是的，这就是降雷术。” 降雷术是奇阶高级法术，可说是整片大陆上威力最为巨大的元素系魔法。 尘熠虽然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但复杂的魔法符号从美学角度带给他的震撼依然无可比拟。 “我历经三年多的时间，断断续续地通过九次神交才从凯恩大神那里习得这个法术。”校长的话语中的自豪很快转为悲哀： “也许是学得太慢了，在此之后，神就彻底放弃我了。” 校长把杯子里的小半杯蒸馏酒一饮而尽，然后道： “尘熠，你还年轻，以后未必没有机会。若是能够神交，答应我做到一点：一定要听神的话！” 尘熠对校长的话不置可否，只得机械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在混沌的法则下，大家只能各凭运气，那么也许“听话”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第2章 第四类接触（1） 离开校长室，尘熠心情沉重地返回宿舍。 临走前校长的叮嘱犹在耳畔：“骑士团已经到达学校，丢失魔法书这事很麻烦，你得小心应对。” 路上，尘熠经过了学院中心的广场，广场上树立着学院创始人——炎彦大神的石像。 石像所描绘的大神法袍飘袂，目光炯炯。左臂夹着魔法书，右臂伸直指向前方，手掌微曲，五个手指上的五枚魔法戒指分别代表强化 神念、元素 召唤 、疗愈这五种魔法。 穹顶之上的天光只剩下从东到西的最后一长条，渐暗的天色下，大神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玄青色的光芒。 昨天，三年一度的荣祈大会正是在这里举行。 大会由上神教派来的祭司主持，以荣祈学院为中心，大陆上所有的人都需花费整个上午的时间诚挚地向神祷告。 任何人在祷告的时间都必须停下手中的事情，清空脑海里的杂念并向着神的居所——上界，也即天空中那颗即使是在白天也清晰可见的红色星球跪拜。 毕竟，没有魔法就没有阿尔法大陆如今的繁荣，而魔法——是神的恩赐。 按照惯例，荣祈大会的第二天便会组织每半年一次的魔力大赛，大赛中表现优异的培训生即可获得进阶。 尘熠已经整整在中阶培训生的位置上卡了六年。 按照惯例，如果十九岁还没有进阶高级培训生则可说明此人并无魔法天赋，会遭到学院的强制退学，而尘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 若不是看在他确实在没有神交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些成绩，恐怕两年前他就已经离开学校。 即使如此，他若是今年还无法进阶，那么无论如何也还是会被退学。 思索间，尘熠回到了宿舍，他远远地便听到宿舍楼比以往要吵闹一些，看来教会的骑士团已经搜查到了这里。 荣祈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大会之后，教会便将下辖的骑士团派往世界各地，而当地均需组织人手予以配合。 教会骑士团的任务是确认大陆上的民众是否虔诚。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 直白点的说法就是搜查有没有“禁书”或者思想危险的分子。 在上神教眼中，凡是对神妄自揣测乃至不敬的言论都是危险的。 禁书予以销毁，危险分子予以消灭，就是这么简单。 对于这个每三年一次，造成整片大陆鸡飞狗跳的事件，尘熠颇不以为然。 他犹记得自己幼时，骑士团的人向根本不会魔法的父母宣称“神需要一些面包”时的丑恶嘴脸。 尘熠低头穿过宿舍楼那道破旧的矮门，进入楼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高居上界的神会不定期地将自己的指示下达给上神教的教宗。因此，在阿尔法大陆上，掌握神谕的上神教就是无可置疑的最高权威。 “你就是尘熠？”刚进自己那间宿舍的门，就听见一个陌生的人问道。 “是的。”尘熠见这人穿着克莱姆王国的宪兵制服。 看来这是骑士团就近带来协助搜查的人。 荣祈学院离上神教以及整片大陆的中心——圣城卡特莱尔很近，因此，骑士团的人半天便到达了此处。 对教会来说，荣祈学院自然是重点搜查对象。教会里的人很清楚：愚蠢的人最好掌控，而有知识的地方就会存在不安定的因素。 “我查过你的物品了，没什么问题。”那个宪兵道。 顺着他的话，尘熠便看到了宿舍床边那几乎被翻空的连体书架，原本放置其上的所有书籍都被随意扔在地上。 尘熠强压心中的不满“哦”了一声便低头去捡书。 “你的储物戒呢？把里面的东西也都拿出来。”宪兵继续要求道。 尘熠只得依言掏出储物戒，解开上面的订制法术，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都排列在桌上。 那宪兵每样查验一番，这里头多是魔法素材和奇奇怪怪的植物根茎。 “你的魔法书怎么是空白的？”那宪兵终于还是在储物戒的藏品中发现了重点。 “原本的魔法书前些时候弄丢了。”尘熠实话实说。 “你们魔法师会把魔法书弄丢？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宪兵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丢掉魔法书外加输了魔力大会的尘熠本就心情不佳，此刻又被别人刁难，自然口气不善。 “你这是什么口气？抗拒搜查？”那宪兵也来了脾气。 他平日的工作主要就是在城里巡视，无聊至极不说还得看上级的脸色行事。 现下好不容易借着教会骑士团的威风能够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魔法师，自得借机好好狐假虎威一番。 “嘿嘿，我说军爷，别动气别动气。”宿舍里的另一个高瘦的男人谄笑道：“这是我室友，我敢保证，他绝对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只不过今天心情不大好，您别同他一般见识。” 说话的人是尘熠的舍友菲力，他们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了八年的时光。 “没你的事！”那宪兵喝道。 “军爷，您别急啊，您看看这是什么？”菲力靠近那个宪兵，然后很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并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制戒指包。 “这……这族徽，你……你……特罗斯将军是你什么人？”那宪兵看到戒指包的同时，闪电般地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问道。 “正是家父。”菲力的嘴角还挂着和刚才一样的谄笑。 特罗斯将军是克莱姆王国的功勋元老，也是菲力特罗斯的父亲，王国的宪兵自是认得特罗斯家的族徽。 “对不起，对不起，属下不知少将军在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宪兵连连鞠躬，“少将军的朋友自然不会是危险分子。” “那魔法书一事……”菲力搓着手启发道。 “这……”刚才还一脸惶恐的宪兵脸上却又犯了难：“骑士团的人就在楼下，丢失魔法书这么怪异的事情只怕不好交代。” “菲力，谢谢，”尘熠摆了摆手“他们要查便查，反正我问心无愧。” 那宪兵舒了一口气道：“感谢理解，我这就去叫魔法师上来。” 不一会儿，宪兵带着两名身着长袍的教会骑士来到尘熠的宿舍中。 “你来。”其中一名骑士用下巴努了努尘熠对同伴说道。 另一名骑士没有多话，而是直接把手放在尘熠的头顶上，他手指上的神念戒指发出妖异的光芒。 “你的魔法书真的丢了？”那名骑士问道。 “是的。”尘熠答道。 “你有没有藏起什么东西意图躲避搜查？”骑士又问道。 “没有。” 那名骑士将手从尘熠头顶上放下，冲着同伴摇了摇头，示意尘熠并没有说谎。后者冷笑道：“呵，魔法书都能弄丢，这么蠢也能当魔法师？我们走。” 说完，两名骑士扬长而去，那宪兵冲菲力又鞠了一躬，便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第2章 第四类接触（2） “嗨，管这些神经病干嘛，咱晚上去镇上喝酒去。”三人走后，菲力亲热地勾住尘熠的肩膀道。 尘熠有些奇怪：“喝酒？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们上次不是才替孟德斯庆祝过吗？” “不是特别的日子就不能去喝酒了吗？卡尔已经去定地方了，晚上正好商讨一下下个月特别竞赛的战术。” “咱们几个还一起组队啊？”尘熠问道。 “不然呢，不过今年没了孟德斯估计不太好打，我打算把我妹妹拉进来。”菲力仿佛没看到尘熠的表情，若无其事道。 特别竞赛是荣祈学院每年都会举办的活动，所有培训生都可自行组成最多四人的小队报名参赛。 届时，同届的培训生都会被安排在学院外的某处荒野。 培训生们将以小队为单位在有限的区域内随机遭遇，并展开战斗。 越靠后被淘汰的队伍则名次越靠前，靠前队伍的所有队员将获得诸如法杖、晶核、戒指、法袍之类的奖品。 尘熠所在的宿舍还住着菲力、卡尔和孟德斯三人。他们四人恰好是同届生，于是多年来一直一起组队参加特别竞赛。 早几年时，其余三人在尘熠的带领下拿过两次第一，并获得了丰厚的奖品。 但随着同届的培训生逐步经历神交，尘熠也逐渐从小队中领头的人变成了拖后腿的。 现如今，菲力和卡尔都是高阶培训生，孟德斯甚至成了学院的初阶教授。只有尘熠还是中阶培训生。 由于尘熠是破格留校的，所以这次竞赛的对手也就是他的同届，全部都是高阶培训生。 不过这些年来，其他三人都没有嫌弃尘熠的实力，依旧同他一起组队。虽然成绩不算理想，但谁都没有怨言。 用孟德斯的话来说就是：“你以前带我们，现在该我们带你了，带不动也是我们弱。再说，你对魔法的使用和战术规划能力依旧是顶级的。” 本来尘熠今年已经不打算拖大家的后腿了，但菲力似乎压根没打算同他商量这事儿。 而卡尔在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的情况下去镇上定了酒，多半也是为了安慰他没能进阶高级培训生。 事已至此，尘熠如果还是执意单飞，反倒是没把这些同窗八年的兄弟当自己人了。 想到这里，尘熠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他随即意识到菲力刚才的话没错——孟德斯刚刚成为教授，已经不能参加特别竞赛了，缺了他的疗愈魔法，大家的确是不好打。 “对了，孟德斯呢？怎么没看到他。”尘熠问道。 “谁知道呢，他又不打算搬宿舍，”菲力道：“诶，不管他了，反正地儿已经和他说了，到了晚上他自己会来的，咱们先过去。” 孟德斯成为了初阶教授，按学院的规定可以搬入单人单间的教师宿舍了。 不过此人异常抠门，因为教师宿舍的租金比学生宿舍稍贵一些，所以死活不愿意搬走。 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于天顶中央后，孟德斯独自来到学院中一间看似不起眼的木屋门口。 “碰碰碰。”他敲响了门。 “已经打烊了，你贩剑吗？”木屋里的人没好气道。 孟德斯摸了摸鼻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丢人的暗号： “不，我制杖。” 他今天一整个白天都在熟悉教务工作，而想要在晚上打烊时叨扰木屋的主人，就只有这个办法。 这个木屋就是学院中专门制作法杖的工匠——莱克的工坊和住所。 木屋的门打开了，一脸络腮胡的莱克将孟德斯上下打量一番：“怎么是你？” 孟德斯没有多话，而是从储物戒里拿出晶核和一些魔法材料道：“一把高阶防护盾法杖。” “你不是已经当上教授了吗？还要这玩意儿干啥？”莱克嘟囔着接过材料。 “送朋友。”孟德斯淡淡地说。 莱克转了转眼珠子，便明白了孟德斯所说的朋友是谁，他将材料放上工作台，感叹道： “嚯，这晶核可不多见啊，放市场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孟德斯并没有搭话，而是推了推山羊胡上方的眼镜问道：“多长时间能做好？” “放心，肯定赶得上特别竞赛。”莱克道：“不过，我得劝你一句‘久病床前无孝子’，人生在世还得多替自己考虑考虑。”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我相信，有朝一日，尘熠一定会再次登临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孟德斯笃定道。 坎特镇距离荣祈学院大约两公里，由于离学院很近，镇上的人通过倒卖各种魔法材料和用具将它变为附近最富庶的小镇。 镇子上各种吃喝玩乐的设施一应俱全，很多荣祈学院的师生在下课后都会来这里放松一下。 在镇子西门一个招牌上写着“起泡酒”的店里，尘熠等四人坐在窗边一隅。 “您确定要这个魔幻草果酒吗？”侍者问道。 “对，四瓶。” “我们可以按杯卖。” “没事，就拿四瓶。” “魔幻草比较珍惜，所以价格也会相对应的……” “钱不是问题，我主要尝尝你们这儿的魔幻草和神耀河东岸的比起来怎么样。” 尘熠、菲力和孟德斯尴尬地看着卡尔眉飞色舞地与侍者对话，他们早就被点单上的价格吓破了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家新开的酒价格如此高昂，更何况是店里最贵的魔幻草果酒，一瓶酒的价格简直可以购置一件顶级法袍。 对尘熠和孟德斯这样出生平民家庭的人，这几乎相当于他们一年的生活费。 而菲力虽然出生将门，但家风严谨，也从未在饮食上进行过这么大的开销。 “咳咳，我说卡尔少爷，”尘熠忍不住道“咱随便喝点得了，用不着这样。” “没事儿，我请客。” “让公爵大人知道了也不好。”菲力也不无担忧道。 “我六岁的时候就在酒窖里打碎过一柜子的魔幻草果酒，我爸也没把我怎么样。”卡尔大大咧咧道。 卡尔赛德克，是海森公国赛德克公爵的独子。而公爵则是海森公国最肥沃的土地——神耀河中央平原的领主。 因此，用富可敌国来形容赛德克家也并无不可。 第2章 第四类接触（3） 不一会儿，侍者用托盘盛着四瓶包装精致的酒来到尘熠等人面前，引得隔壁桌的酒客发出一阵惊叹。 卡尔不等侍者开瓶，便用牙咬开瓶塞，对着嘴灌了一口。 侍者从未见过如此狂野的喝法，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却见卡尔皱了皱眉头，向尘熠等人疑惑道：“你们平时喝的魔幻草果酒也像这样有牛奶味吗？” 三人心里暗骂：谁钱多到可以平时喝这种东西！ …… 酒过半酣，他们四人中总算有人想起来今天这顿酒名义上的目的是讨论特别竞赛的战术。 “对了，”孟德斯道：“我今年参加不了特别竞赛了，所以今天在莱克那订做了一把防护罩法杖，尘熠你比赛前记得去拿一下。” 菲力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够意思，我和尘熠之前还在讨论今年没了你该怎么办呢，有了你的魔杖多少能够弥补一下防御这块。” 尘熠也感谢道：“谢了，我本来也正发愁今年制作什么法杖呢，有了你这把我也不用选了。” 特别竞赛规定每名参赛者可以携带一把法杖，他们四人中，尘熠擅长元素，卡尔擅长召唤，菲力擅长神念，孟德斯擅长疗愈。 以实力而言，自然是已经成为教授的孟德斯最强，他无法参赛，队伍的攻守平衡就会被打破。 他比尘熠掌握更多的高阶魔法，由灌注他的魔力制成的法杖自会比尘熠自制的好上许多。有了他的法杖助阵，队伍便相当于多了半个疗愈师。 “你不是说想让你妹妹代替孟德斯参赛的吗？既然是商讨战术，怎么今天不把她一起叫来？”卡尔向菲力问道。 菲力无奈摇了摇头：“她这人不太好相处，今天她要是过来，没准能整出什么事情，还是咱们四个喝得开心。” 菲力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性格过于狂傲，所以才会被同宿舍的人排挤，也因为这个原因，没什么人愿意同她组队。 若是知道今年会有尘熠这个中阶培训生同队，同为元素师的她没准会说出什么难听话呢。 尘熠今天已经够郁闷的了，不能再让他难堪。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菲力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再做做妹妹的思想工作，不至于一上来就和队友闹矛盾。 四人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特别竞赛的事情反而被抛到脑后。就着芝士烤肉，四瓶果酒也很快被喝了个底朝天。 魔幻草果酒的度数并不高，但因为魔幻草本身含有致幻效果，所以既没有酒精那种让人头疼欲裂的不快，又可以让人体会到飘飘欲仙的乐趣。 酒饱饭足，尘熠点亮荧光魔法。四人并排，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往学院的方向回去。 也不知被退学后，是否还有这样的快乐光景。 其实退不退学，尘熠心中倒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他对魔法这样神秘的未知事物有着近乎癫狂的渴求，离开了荣祈学院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学习环境了。 尘熠私下里认为魔法与世界的本质是内在相通的，而他实在不甘心这辈子对世界的认知止步于此。 想到这里，尘熠不自觉地举目望向上界——那颗红色的星球。 夜幕之上，星球周围的星环清晰可见，仿佛一枚被火焰魔法激活的戒指。 尘熠心中暗自感慨：我的神，您在哪里？请与我神交一次，只要一次就行，请教我一个法术，一个惊阶低级法术就行。 强化、神念、元素、召唤 、疗愈随便什么都可以，好让我在魔力大会上多一种选择，也好让这些支持我的兄弟能多获得一些支援。 不，哪怕只教半个，给我提供一点往下探索的思路就行。 意料之中，那几乎占据天空十分之一的红色星球还是不远不近地挂在那里，对尘熠卑微的祈求无动于衷。 回到宿舍，尘熠顶着魔幻草的效果勉强完成洗漱，然后便浑浑噩噩地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他眼睛刚闭上，便觉得一根针一样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意识里，但他实在是太困了，于是不管不顾地进入梦乡。 尘熠在睡着前的最后想法是：卡尔那家伙骗人，魔幻草果酒照样会让人头疼。 恍惚间，尘熠感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脚不沾地却并未让他慌张，因为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魔力附带着的某种气息令自己感到安全。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空间仿佛被撕开，尘熠来到了一个异常奇特之处，这里似乎是一间牢房。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被禁锢在十字架上的女人，然后，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都是那个女人，他竟再也挪不开视线。 散乱的长发中勉强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五官，破旧连体罩衫反倒衬出女人本身身材的婀娜。 公正的来说，以一个男人而言，尘熠的长相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 因此，学院中也有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异性同学对他进行过各种各样的暗示。 尘熠并非钢铁直男，事实上，只要不是太笨并且和异性以正常的频率接触，那便总能明白女人是什么意思。 但他一直醉心于魔法学习和研究，对增加一段可能成为双方负担的关系并不感兴趣。 于是，对方的暗示都会被尘熠以巧妙的方式拒绝。久而久之，女生的圈子里都知道他油盐不进，自然也没人再去自讨没趣。 向尘熠暗示心意的女生中，有几个确实长得好看，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她们的美貌显然和眼前这个女人不在一个层次上。 十字架上的女人似乎也发现了尘熠，勉强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在那一瞬间，尘熠甚至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若是能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去特么的魔法。 但他很快定了定心神，并开始打量起这间牢房的其他部分。 女人正前方的牢房墙壁上挂着一块玄青色石头，若不是这块石头，尘熠根本判断不出墙壁已经变作透明的此处是一间牢房。 牢房外站着四个身着白袍的人，因为兜帽的遮掩，尘熠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不过与十字架上面的女人不同，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尘熠很快做出判断：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自己现在都是在做梦。 第2章 第四类接触（4）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也许是因为魔幻草这种罕物的稀有特性。 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围着十字架转着圈，继续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而女人的视线似乎也在随着他的位置缓慢转移。 尘熠敏锐地注意到这种转移有着明显的延迟，并且准确性很差。 那感觉就好像是女人并不能真正看见尘熠，只能模糊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和位置。 这时他才注意到，女人裸露出来的四肢似乎中了某种残忍的法术。 尘熠心中不忍，他不自觉地想要触碰那些法术，看看有没有解开的办法，却并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穿过了那些看似牢固的荆棘，甚至穿过了女人的手腕。 毕竟做梦嘛……一切皆有可能，尘熠如是想到。 就在这时，牢房上的玄青色石头忽然对着十字架上的女人发出异样光芒，而女人也随之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此刻尘熠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感抱歉，但他很快惊讶地发现女人竟然渐渐克制住了这种痛苦，她见尘熠来到了自己的正前方，突然猛地瞪大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魔力从女人的眼睛里发出，正中尘熠的额头。 虽然事出突然，尘熠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仿佛那女人轻柔地摘下了他的脑壳，以极细腻的手法给他那柔软的大脑本体做着按摩。 客观来说，这一过程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而从尘熠的主观角度来看，却过得飞快，他从未体验过这种舒适而又奇妙的感觉。 随着魔力渐弱，牢房墙壁上石头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牢房外的几个白袍人打开牢门，毫无自觉和礼貌地穿过尘熠的身体，将女人的四肢从十字架上解下来。 那女人似乎接近脱力昏厥，很快委顿在地上。 而身旁的白袍人毫无怜悯，只是淡淡地问道：“怎么？这次量太大了？” “呵呵，毕竟是她嘛，量大也正常。”另一个白袍人开着无聊的双关黄色玩笑。 几个白袍人很快又给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带上锁链，并试图把她拖向牢房里侧安置。 尘熠愤怒地看着女人被拖走的背影，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毕竟是做梦，并不会有人真的受到伤害，他安慰自己。 但他转而一想，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这一刻，他不禁对自己的人格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正当他自怨自艾时，那女人却忽然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回过头来，对着尘熠笑了一下，并将食指竖直放在了那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的嘴唇上。 没有白袍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然后，尘熠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眼前一黑，下一刻，他便从宿舍的床上惊醒过来。 此时的尘熠并不清楚，在名为“命运”的赌桌上，媞雅已经把她的所有筹码全部押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那梦究竟是什么意思？”尘熠坐起身来，外头天色漆黑，宿舍里其他三个人也正在魔幻草果酒的作用下酣睡。 在他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一大段庞杂的信息也随之在脑海里呈现。 这个感觉尘熠太熟悉了——每当他自主探索出魔法时，信息便会这样出现在脑子里。 他不愿意错过转瞬即逝的灵感，立即点亮荧光术——这样简单的魔法，他即使不通过戒指也可以随意施展。 随后从随身携带的储物戒中掏出魔法书和羽毛笔，在笔接触到魔法书的那刻起，灵感就像活过来一般随着手指倾泻为魔法书上的一个个符号。 尘熠不自觉地奋笔疾书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整整写了好几页纸，而这，全都关于同一个魔法。 这一发现让尘熠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他原来自行领悟的最复杂的魔法写在魔法书上不过将将半页纸的长度，而这个睡梦之中灵光乍现的魔法居然长达好几页。 一般而言，魔力引导越复杂的魔法，威力也越巨大。 尘熠掌握的魔法很初级，但他的魔法造诣却很深。虽然还没有释放过，但他在刚才的书写过程中他能隐约感觉到这是个操纵元素的魔法，而且是一定范围内瞬时的魔力倾泻。 虽然还在半夜，但尘熠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他披衣下床，戴上放在床头的元素戒指，悄悄来到宿舍的阳台。 魔法书上的符号散发着金光，这使得它们在暗夜之中依旧清晰可见——这本空白魔法书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尘熠按照第一个符号的引导尝试通过戒指操纵附近空间的魔力，而一开始，他便觉察出了这个魔法的非同凡响之处。 在释放其他魔法时，尘熠往往只能感知到周围很狭小的空间范围内的魔力。 而在释放这个魔法时，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瞬间覆盖了整栋宿舍楼，这样一大片区域的魔力流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威力越是巨大的魔法，所需调动的魔力越多！ 尘熠虽然还不太适应一边翻书一边操作魔力，但他本就天资过人，一阵摸索之后，很快把周围的魔力吸收进了魔法戒指之中。 元素戒指也随之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耀眼，却给人极大的信心。 尘熠逐步将魔法书翻到最后一页，目光也逐渐锁定在宿舍阳台上能看见的一座位于校外五公里处的荒山。 他继续按照符号操纵魔力，随着最后一个符号的阅读完毕。巨量的魔力犹如澎湃的潮水从魔法戒指上喷薄而出，它们的目的地，正是那座荒山。 “霹！” 暗夜之中，一道明亮而又棱角分明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击中了荒山的山顶。 “啊？打雷了？”卡尔揉着惺忪的睡眼，他见尘熠站在阳台上继而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好像确实打雷了。”尘熠机械地点了点头，他此刻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言表。 尽管从未亲眼见过，但他十分清楚：刚才那下绝不是打雷，而是大陆上最强的元素魔法——降雷术。 第3章 梦的解构 “那个十字架上的女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卡尔擦了把脸，打了个哈欠问道。 “你的关注点在这？”尘熠几乎被气笑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能不能分得清神交和春梦。”卡尔坐回自己的靠椅上笑道。 由于前一天的魔法试验，尘熠今天破天荒地醒得很晚。 孟德斯和菲力都已经去上课了，当然，作为培训生和教授，他们俩的“上课”不是同一种“上课”。召唤系的卡尔早上并没有课程。 而最惨的就是尘熠，身为中阶培训生的他只能上中阶的魔法课程，但由于是破格留校，这些课程他前几年就已经上过，如今沦落到无课可上的尴尬境地。 正常的早晨，他都会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后径直来到图书馆，去从未看过的典籍里探索一些学习新魔法的可能。 而今天早晨显然是特殊的，尘熠必须先弄清楚昨天晚上的事情。 事实上，他昨夜兴奋得根本睡不着，是对自己施了催眠咒才能够勉强入睡。 在意外地习得降雷术后，他强烈怀疑自己昨天晚上经历了传说中的神交，因而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已经经历过多次神交的卡尔确认。 然而，尘熠才刚将昨晚的经历描述到“十字架上的女人”就遭到了卡尔的“春梦质疑”。 “第一个问题在于你现在的精神非常好，”卡尔分析道： “我知道你小时候肯定也曾在多名精通水性的仆人的看护下，从神耀河的西岸游到东岸，因而身体不错。但这也解释不了你现在为什么没有躺在床上。” 尘熠对卡尔的日常无意识炫富已经见怪不怪，他根本懒得解释为什么面包店主的儿子不会有仆人。 但他知道卡尔说得没错，如果自己昨夜真的经历了神交，那么现在应该躺在床上。 按照教会和很多魔法研究者的说法，凡人是承受不住神赐予的巨大魔力的。 所以神交虽然能够习得魔法，但对本人的身体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因此，作为大陆上魔法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荣祈学院甚至特别制定了“神交假”制度。 该制度规定，凡是经历神交的教授或是培训生均可享受为期五天的假期以调养身体。 尘熠本人虽然没经历过神交，但同宿舍的三个好兄弟首次神交时是什么情形他可是历历在目。 孟德斯是躺在床上直到中午都说不出话来，到了下午，尘熠才听到他气若游丝地要求自己去帮他拿一杯水。 卡尔神交后立即得了重感冒，期间打的喷嚏累加起来的冲击力几乎可以媲美风压术。 而菲力索性直接昏睡到了第二日傍晚。 他们三人都是在几日之后才能勉强下床，颤巍巍地用羽毛笔记下了神所传授的魔法内容。 不过也有人认为，越是到晚年，神教授魔法的频率就越低。 有时候，神只会把凡人喊过去说几句鼓励的话，并没有传授魔法。 但即便如此，凡人依旧承受不住强大的魔力，还是会在床上躺上一阵子。 因此，尘熠的父母在得知他长时间未能经历神交时并不感到焦虑，甚至有些开心。 迷信保健的母亲在来信中还曾提及：神交终究是为了获得本不该属于凡人的力量，所以神交后的体虚一定会对自身健康产生不可逆的影响，进而影响自身寿数。 所以，即使一直无法神交也不是坏事，安安心心一辈子当个快乐的普通人就很好。 所以很多年岁渐长并且对魔法和力量没有进一步追求的人反而不想神交。 但神交这事儿，主动权从来就不在凡人身上。抗拒的唯一办法就是你连觉都别睡了。 从这个角度说，神交后的尘熠的确太“健康”了一些。 “嗯，确实有些道理。”尘熠对卡尔的分析表示认可。 “第二点，你看到的那个分明是人，怎么会是神呢？”卡尔说道。 “你的意思是神和人长得不一样？”尘熠有些震惊，他也曾钻研过神交相关的记录和书籍，但从来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描述神的外貌恐怕也算是亵渎的一种，就算真有这种记录恐怕也被教会在搜查时焚毁了。 尘熠急切追问道：“那神到底长什么样？” “你也知道，选中我的是专精召唤的大神雷恩，他的身体由火焰和光构成，令人无法逼视。” “火焰和光构成？这也太玄乎了。”尘熠不禁赞叹。 “是啊，不然怎么能叫神呢？” “可是广场上炎彦大神的石像分明是人的样貌啊。”尘熠很快提出了疑问，同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潜意识里认为神和人的外貌一致。 “广场上的石像是炎彦大神飞升前的样貌，他飞升以后肯定丢弃人的样子了。”卡尔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说明他早就考虑过其中的逻辑。 尘熠问道：“炎彦大神飞升之后曾经又神降一次，并且创立了我们荣祈学院。当时的记录也没说他的身体是由火焰和光构成的啊。” 话刚问出口，尘熠随即明白了过来。基于同样的原因，描绘炎彦样貌的记录也不可能留下来。 他曾看过现有记录，上面虽然没说神降后的炎彦有着火焰和光构成的躯体，但也没说他的样貌就与常人无二。 但这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点：炎彦大神的石像是学校创立后不久立下的，其实对于建造石像的凡人来说炎彦大神是五百年前的人——这些工匠根本不可能亲眼见过炎彦飞升前的样子。 既然如此，他们又是根据什么造出这座雕像的呢？ 如果石像所展现的炎彦样貌纯属艺术加工，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神的亵渎？ 尘熠想不通这个问题，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可能想通。 卡尔见尘熠的神情似乎是自己想明白了，便又说道：“还有第三个问题，就是神交的地点。” “怎么说？” “你想，神是多么强大和神圣的存在？怎么可能被几个白袍人吊在十字架上？而且还被关在牢房里。” 尘熠恍然大悟：“哦，这我有印象，我在书里看过，所有人神交的时候都是与神待在一个叫做圣堂的地方。那地方散发着圣洁的白光，地面和墙上都一尘不染。” “虽然这描述有些夸张，但大体是这样的。”卡尔点头道：“还有第四个问题，你有说过你可以靠近那个十字架。” “对。” “所有人神交的时候都是无法移动的，只能听，只能看。”卡尔说明道。 尘熠惊道：“只能听？你的意思是神会同你说话？” 卡尔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不过神只会简单说明即将传递的魔法或者宣布自己的指示，并不会在意我们说了什么。” 尘熠想起那日莫林校长曾说选中他的神曾要求他参与一场战争，看来如同卡尔所言，神的确可以向凡人下达自己的指示。 “最后一点，也就是决定性的因素。”卡尔加重了语气：“那就是——你学到魔法了吗？” 尘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自己不仅学到了，而且学到了最强的元素魔法。 但他忽然想到十字架上的女人被拖走时曾特意回过头来，把自己的食指放在了嘴唇上。 无论从什么角度理解，都是这个女人要自己保密的意思。 照往常来说，学会降雷术这么大的事情以尘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瞒着自己的好兄弟的。 但昨日里校长“一定要听神的话！”的告诫言犹在耳，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踌躇再三，尘熠还是摇了摇头：“确实没学到。” 毕竟这事情过于诡异，没说出去的话可以再说，但话一旦说出口可就没法再收回来了。保险起见，尘熠决定等自己完全搞清楚状况了再说不迟。 卡尔拍了拍尘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兄弟，去找个女朋友。” 看来卡尔已经断定他是做了春梦，尘熠也懒得解释，要问的问题也问得差不多了。 他像往常一样，带上魔法书，心事重重地前往图书馆。 来到图书馆，尘熠见自己常坐的位置已经被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所占据。 不过他也并未在意，而是默默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毕竟他现在满脑子装的也是一个女人。 与卡尔的话对照一番，自己的经历与正常的神交有着极大的不同。 尘熠不自觉地又再次翻开那原本空白的魔法书，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提醒着他自己确实学到了高阶魔法。 而且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莫林校长曾经说降雷术是他前后三年，历经九次神交才终于学完的。 校长是大陆上最强大的法师，他是到了晚年，法术实力和魔法修为都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神才把降雷术这样一个强大的魔法传授给他。 而二十出头还只是中阶培训生的自己竟然只花一个晚上就学全了！ 想到这里，尘熠不禁对这个姑且可以称作“女神”的人充满了好奇。 她为什么也可以用类似神交的方式传授别人魔法？ 她怎么看起来长得像个人类？ 她在传递魔法时的效率为什么比校长的凯恩大神高这么多？ 她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她干了什么？那几个白袍人又是做什么的？ 她还会被放出来吗？为什么她要遭受那些残忍的折磨？ 她教自己魔法的动机是什么？ 她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选择自己？ 这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尘熠的脑海里，最终汇成了一个点。 而这个点是他多年来苦寻良久却又毫无所得的问题：所有人都认为他天赋异禀，却为什么迟迟没有神选中他进行神交？ 尘熠隐隐觉得围绕着十字架上的女神的种种谜团与自己的这个问题紧密相关。 既然这个女神愿意教自己魔法，那么可以姑且认为她是善意的。 而尘熠又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三观跟着五官走，考虑到这个女神罪犯的身份，那么她也很有可能是通过教授魔法来利用自己达到某种邪恶的目的。 譬如说这个女神其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邪神，她教授尘熠魔法来帮助她自己越狱。届时，邪神出笼，生灵涂炭，他尘熠可就是最大的帮凶。 这种情况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这时，他忽然想起那几个白袍人对着女神开的无聊黄色玩笑。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如果她是好人，那么自己拼尽一切也一定会救她脱困。 毕竟，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刻，她是唯一一个响应了自己祈求的神。 “她……应该是好人。”尘熠这般想到。 第4章 特别竞赛（1） 时光匆匆，一个月很快过去。 在这一个月中，尘熠天天泡在图书馆，不停探索新魔法的可能性。 尘熠原本掌握的魔法就像在一个圈之中，想要探索新魔法，他只能不断地沿着圈的边缘寻找。 而降雷术的突然出现就好似在离原本的圈很远的地方新增了一个点，他现在可以在这个点的周围继续探索新的魔力引导方法。 魔法按照威力的大小分为“惊”和“奇”两个阶级，其中每个阶级又分为低、中、高三等，降雷术正是最高级的奇阶高级法术。 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魔法其实有更高的威力等级，只不过那是只有神才能够掌握的境界，对凡人来说遥不可及。 事实上，越高阶的魔法，想要自行探索就越是困难。 校长莫林在没有神交的近二十年里也只自行摸索出了个位数的新魔法，而这其中的大半并不那么好用。 这个月中，尘熠犯了贪多嚼不烂的毛病。降雷术的突然出现令他欣喜不已，他害怕浪费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因而贪婪地在所有魔法方向上做出尝试。 其结果自然是令人悲伤的：这一个月中，他一无所得。 除了探索魔法外，尘熠还在忐忑之中度日。 以旁人的经验来说，神交并没有固定的周期，两次神交中间的间隔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一般会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到这个人寿终正寝。 而尘熠现在忧虑的问题在于那个十字架上的女神还会不会来找自己，再来找自己时还会不会教授自己魔法抑或提出什么要求。 毕竟，她与常规的神有着太多的不同。 当然，尘熠最期望的还是女神能够替懵懂的自己说明一下具体情况。 无知和愚昧并不是最痛苦的，知道且仅知道一点才最让人抓心挠肝。 这段时间里，尘熠依旧用尽一切办法寻找自己丢失的魔法书，虽然现在掌握了高阶魔法，但他不想让过去八年的研究成果全部白费。 可惜，天不遂人愿，尘熠找遍所有自己可能经过的地方，那消失的魔法书依旧不见踪迹。 这日，所有报名参与特别竞赛的同届培训生在几名教授的带领下乘马车前往竞赛地点——白沙雨林。 这处位于自北而南贯穿大陆的神耀河下游的地界是一片茂密的雨林，其中怪兽毒物不可胜数。 虽然生存条件严苛，但对魔法师来说亦是收集晶核等魔法材料的绝佳地点。 白沙雨林最奇特之处就在于覆盖其上的并非普通泥土，而是呈颗粒状的白沙，土壤构成与普通沙漠一般无二。 按说植物应该很难在这样的土地上生长，但偏偏这里植物种类繁多，而且形成了雨林。 有研究者认为，形成这种反常现象的原因是该区域的白沙中含有充沛的魔力。 加之其位于神耀河南端，他们推测这里极可能是神魔大战的古战场之一。 神魔大战——在上神教颁布的经文中第一章便早早提及的上古之事，也是除了传授魔法外凡人对神顶礼膜拜的另一原因。 大约一万年前，一个被称作魔的种族，悍然入侵阿尔法大陆。 他们掌握着一种被称为“科技”的东西，那是一种与“魔法”截然不同的力量。 魔法操控魔力，科技操控能量。 令人恐怖的地方不仅在于能量与魔力一样无处不在，更在于只有魔法产生的火焰中含有魔力，而所有非魔法产生的火焰中都含有能量。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可能掌控能量。 科技——一种没有天赋的人也能掌握的魔法，这才是它的真正可怕之处。 大陆上的凡人自然不可能是魔族的对手。 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神出现了，他们利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法与魔族的各种神秘科技造物展开大战，双方的阵线就在如今的神耀河两端。 而神耀河本身也是这场大战的产物。 据说，一位不知名的大神使用强大的水系魔法冲击魔族军队，从而造就了这条河。 由于这条河是不折不扣的神迹，也为了纪念帮助人类抗击魔族的神。这条河便被顺理成章地命名为神耀河。 不过这个猜想也有一个明显的漏洞，有研究表明，白沙雨林是在近一百年逐步形成的。 而神魔大战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二者应该不会有什么必然联系。 “咳咳，本届参加特别竞赛的一共有123人，呃……分成了35个小队。请大家来我这里有序领取防护法袍和地图。” 到达地点后，带队的疗愈系教授特雷斯便朗声宣布道。 “哈哈哈，还是有人人缘不够好啊。”一个金发女子大声笑道，引得后面的三个男子面面相觑。 这三个男人自然就是尘熠、卡尔和菲力了。 至于那金发女子，便是菲力的双胞胎妹妹，主修元素的高阶培训生——丽芙。 从参赛人数和参赛队伍数量不难得出，肯定有不少小队没有组满四人。 不过性格糟糕的丽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显然也是“人缘不够好”的那一类。 尘熠等人排队领取法袍，这过程中特雷斯高级教授免不得使用扩音魔法絮絮叨叨地再次强调竞赛的规则和安全注意事项 “每人均需穿着统一制式的法袍参加竞赛，擅自在战斗中下脱下法袍视作比赛弃权。法袍上的防护魔法耐久降至一半时，法袍会呈现红色，即视作该参赛者被击败并淘汰出局。” “淘汰者不得再释放任何干扰竞赛结果的魔法，并自行回到此处。法袍上都有我的神念法术记录，谁先变红谁后变红我一清二楚，你们不要心存侥幸。” “对战过程中需注意分寸，不得攻击法袍变红的参赛者，虽然我也不觉得你们这帮小子能够真正击穿我制作的法袍，不过既然莫林校长让我强调一下，那么我还是强调一下。” 由于决定遵照女神的指示，尘熠必须对神交和习得降雷术一事保密。 所以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再次施展过这一强大法术，所以并无信心掌控其威力的大小。 虽然特雷斯教授宣称“没人能够真正击穿他制作的法袍”。但如果他知道自己会降雷术，那很可能会改变这个看法。 所以尘熠暗自决定，这次特别竞赛不使用降雷术。 虽然只要施法过程够隐蔽，大家可能会误认为这是自然现象从而能够保守住神交的秘密。但他可不想为了一个校内竞赛的排名而用闪电劈死同学。 第4章 特别竞赛（2） “每名参赛者仅能携带一根法杖，而法袍变红者需向击败自己的参赛者交出自己的法杖。” 这次竞赛中，尘熠拿着孟德斯制作的防护罩法杖，队里其余三人则都是携带了自己的自制法杖。 虽然以菲力和卡尔的家世，他们完全能够搞到更好的。但也会因此失去“亲自制作并使用该法杖参与实战”这一宝贵经验，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一切靠自己。 法杖以怪物的晶核为核心，一般来说，怪物越强大，将其尸体提炼后形成的晶核所能储存的魔力就越多。 制作法杖的过程中，可以对其晶核进行魔力引导，使其能够释放自己掌握的一种魔法。 魔法师本人释放魔法需要从周围的空间中吸收魔力，并自行引导魔力走向。 而法杖制作完成后，则是从自身的晶核中吸收魔力释放魔法。晶核中的魔力耗尽后，法杖也就成了废品。 所以，法杖虽然施法较为便捷，且可以让不掌握某种法术的人释放该魔法。 但它毕竟是消耗品，而且只能释放单一的魔法，相比于一个活生生的魔法师依旧有其局限性。 “哟，你穿上法袍还挺像那么回事啊，完全看不出来只是个中阶培训生。” 四人穿好法袍，丽芙对着尘熠阴阳怪气道。 哥哥菲力看不下去了，出言教训： “丽芙，好好想想为什么宿舍的其他三个人不和你一起参加特别竞赛。我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才特别让你和我们一起参加的。” “是因为她们太弱了？所以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并没有。” 说着，眼神瞟向尘熠。 菲力一脸尴尬，看来之前的思想工作并没有起到效果，他正要开口，尘熠却先制止道： “算了，菲力，你妹妹说得也没错，希望这次竞赛咱们能够合作愉快。” 经历了神交后，尘熠心情大好，远远不是刚输掉魔力大会的那天能比，所以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并不计较。 有时候，让人破防的并不是诋毁，而是真相。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丽芙见尘熠谦卑如此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竞赛时间是三天，三天之中，如果仅剩一支队伍未被淘汰，则竞赛结束，该队伍排名第一。” “三天之后，如果有两支队伍的人员未被淘汰，则他们并列获得第二名。如果有三支队伍未被淘汰，则并列排名第三……以此类推。” “看来想要获得排名第一的奖品，必须保证所有对手都已经被击败才行。”尘熠暗付道。 这时，人群逐渐嘈杂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 接下来宣布的就是这次竞赛的奖品。 这批培训生入校八年，算是资历较老，实力较强的一批培训生。一般来说，届数越早，特别竞赛的奖品也会越丰厚。 “那么，下面宣布奖品。排名第五的队伍其队伍成员将会获得‘腓特烈的魔法书’。” “噫！”培训生中爆发出一阵嘘声，显然这个奖品并不能让人满意。 腓特烈是荣祈学院历史上着名的魔法师，他在召唤魔法的研究方面成绩斐然。但培训生们并不能通过他的魔法书习得他那些惊世骇俗的召唤魔法。 因此作为名人的魔法书，这东西只有一定的艺术和收藏价值，对魔法的精进并无用处。 而且，一本魔法书四个人分，显然只有换成金币这一个办法了。 “排名第四的奖品，四把制式破魔剑，由克莱姆王国铸剑大师韦德打造，你们的芳汀特级教授亲手强化。赋予其上的强化印记可以反弹一些魔法。” 这个奖品引起众人议论纷纷，显然这把破魔之剑在很多精通体术的培训生看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排名第三的奖品，由图书馆珍藏的《神魔之战》残本的阅览权限。” 又是一阵失望的嘘声，这不仅是一本对魔法毫无助力的古书，而且奖品只是阅览权限，甚至连卖了换钱都做不到。 但尘熠却对这个奖品颇为心动，他想要知识，随便什么知识都可以。 虽然《神魔之战》的故事经过了多次勘印，但他相信从三千年前的残本上一定能发现新的东西。 事实上，尘熠早就对这事充满了好奇。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神魔之战是一个完整的故事，里面有着对神魔大战过程的详细描绘，细致到某个科技造物有多么巨大，以及某位大神使用了怎么样的魔法。 但既然原本是一个残本，那后来再印的版本又怎么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呢？ 再说，通行版本对科技造物的描述就像是更为强大的怪物一样，但尘熠隐约觉得所谓的“科技造物”和“庞大的怪物”应该有本质上的不同。 何况，现在经历了非正常神交的他实在很好奇神究竟长什么样，这个古本上会有具体描述也说不定。 它也许能凭借自身极高的历史价值逃避被教会焚毁的命运。 “排名第二的奖品，四把由伟大的莫林校长亲自灌注魔力的——降雷术法杖！” 此言一出，培训生们在片刻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拥有降雷术法杖就意味着获得者也可以施展大陆上最强的元素魔法了。 与欢呼的人群相反，尘熠此刻却是摇头苦笑：这可算是对自己最没用的奖品了。 “不过我得补充一点，考虑到大家都是培训生，校长先生特意降低了法杖中降雷术的强度，不过这也意味着法杖的耐久度更高。”特雷斯教授等人群稍微平静下来后说道。 法杖每施展一次魔法均要消耗晶核中的魔力，威力越大的魔法消耗的魔力自然也越多，相应的，使用次数就会减少。 这句话令大家对法杖的热情有增无减，毕竟，对于降雷术这样足够把一支战术小队劈死的魔法，施展次数远比威力更加重要。 第4章 特别竞赛（3） “下面是排名第一的奖品，五十年前飞升者拉迪克飞升前留下的戒指套装——友谊。里面有元素、召唤、疗愈和神念四枚戒指。” 此时，台下鸦雀无声，降雷术法杖什么的瞬间被培训生们抛诸脑后。 特雷斯教授补充道：“对了，你们的柯布教授说，这套戒指上还存在着某种微弱的神念感应。” 飞升者留下的戒指！这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一枚魔法戒指可以更好地帮助施术者引导魔力，一些原本无法释放的复杂法术，如果换一枚更好的戒指也许就能释放出来。 对于同样的法术，好的戒指可以更快地完成释放，同时牵引更广范围内的魔力使得法术的威力更大。 而且不同于魔杖——只要不损毁，戒指就可以一直使用。 在力量来源上戒指也与魔杖完全不同，魔杖的好坏主要取决于其中晶核储藏魔力的多寡以及制作者所刻印的法术的强弱。 可以说，一把魔杖的强弱在它制作完成的那一刻起就确定了。 而所有的魔法戒指都由一种叫做“赐金”的暗色金属制成，尽管制作工艺的好坏确实会一定程度上影响戒指的品质。 但决定性的因素却在于这个戒指曾经流通过多少魔力。流通过的魔力越多，这枚戒指操控魔力的能力便也越强。 换言之，一枚戒指本身可能平平无奇，它会因为使用者的不凡而变得不凡。所以，很多魔法世家的戒指都是代代相传的。 因为元素、神念、强化、疗愈和召唤这几种法术操纵魔力的方式差异极大，而一枚戒指只能熟悉一种魔力的引导方式。 因此，强大魔法师的手指上都戴着一整套戒指，他们在使用不同魔法时会启用对应种类的戒指。 显然，飞升者这样强大的魔法师用了半辈子的戒指套组是大部分人都梦寐以求的极品。 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戒指叫做储物戒。顾名思义，它可以将物品放置在其中，随时取用，非常的便利。 储物戒的本质是利用魔力引发空间翘曲，与其他戒指一样，其中流过的魔力越多，所引起的翘曲空间也就越大。 培训生们此刻都在想象拉迪克飞升前释放过怎样厉害的魔法，而受到这些魔法滋养的戒指又将是多么的强大。 “你们听到了吗？飞升者的戒指！”这次连见多识广的卡尔也激动万分：“我们要争取拿第一！” “嗯，加油！”菲力郑重地点了点头。 丽芙并没说话，但她显然是处于“激动得说不出话”的状态中。 尘熠虽然也对戒指心动不已，但并没有其他人那般狂热。 因为莫林校长私下曾和他说过，从学生时代一直到飞升为止，拉迪克各方面的实力都是不如自己的。 这么算起来，这个飞升者的戒指大约也就相当于目前学院里特级教授或者高级教授用的戒指。 而其他同学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能够飞升的人肯定比没飞升的人要厉害许多。 理解魔法是混沌的法则这一点的，毕竟只是尘熠这样的少部分人。 不过，无论怎么算，这套名为“友谊”的戒指肯定都比自己现在戴着的这套好。 尘熠并非魔法世家，也买不起其他有传承的戒指，他此刻戴着的戒指是入学前新打造的。 一个只会基础魔法的中阶培训生用了八年的戒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飞升者用了数十年的东西。 准备停当后，尘熠一行人带着无限的期待，分小队从不同的位置分别进入白沙雨林。 “拿到第一之后，咱们就按各自擅长的领域分戒指。”四人循着地图出发了几个小时后，卡尔自顾自地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话出口后他才醒悟过来：“哦，孟德斯没来，咱们现在有两个元素师。” “这还用想吗？元素戒指肯定是我的，其余的，那个中阶培训生爱拿什么拿什么。”丽芙不屑道。 “能拿到第一再说。”尘熠本人其实对第三名奖品的那本古书有着更浓厚的兴趣。 “丽芙，我带你来其实还有一个私心。”菲力道：“我希望你能和尘熠学一学对魔法的掌控。” “我？和他学？” 话音未落，只听“碰”的一声，一枚光弹精准地击中了丽芙——如果不是有一面防护罩恰好张开的话。 手持法杖的尘熠沉声道：“小心点，注意调整站位，他们来了。” “切。”丽芙撇了撇嘴。 虽然不甘心，她也得承认若不是尘熠刚才及时用孟德斯给的法杖张开防护罩，自己就要被刚才的光弹击中了。 从爆炸的情形看，这光弹至少能打掉法袍十分之一的耐久。 “哦”的一声战嚎，一个身着法袍手持大剑的人挥剑朝尘熠劈来。 然而尘熠却并没有再使用防护罩法杖，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菲力的神念戒指发出闪光，那名手持大剑的人被定在了空中。 “所有人后退，掩护卡尔。”尘熠指挥道，卡尔很快跑到队伍最远离敌人的位置并翻开魔法书。 菲力也依言后退，并尝试感应对手的站位。 “什么？后退？”丽芙亲眼看见敌人被哥哥的意念控制定在了原地，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要后退？ 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哥哥和同为高阶培训生的卡尔会对尘熠这个已经没落的天才言听计从——她可不会。 丽芙拿出法杖，一枚火球朝着持剑的敌人飞了过去。而下一刻却撞上了防护罩，那防护罩闪烁两下，并没有破裂。 电光火石间，原本被定住的敌人已经能够活动，他转移目标，将剑朝丽芙挥去。 “找死！”丽芙冷笑道，挥舞法杖不停地发射着火球。 但原本来势凶猛的火球遇到敌人的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人的剑上附着强化魔法，可以让自己的魔法失效。 丽芙知道形势不妙，想要后撤，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神念系魔法禁锢住了。 战局现在已经很明朗了，尘熠三人后撤，对方显然想要先集中火力击败因不听指挥而站位突出的丽芙。 第4章 特别竞赛（4） 看到刚才发射光弹的元素师也已经露面，丽芙连忙使用疯狂生长术。 许多藤蔓从地面伸展出来，并很快形成一堵高墙——白沙雨林的地形，很适合施展这类木系的元素魔法。 然而墙还没持续太久，对方的元素师便使用法杖里的小火焰术将藤蔓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丽芙的一边是挥舞而来的宝剑，另一边是即将从元素师的戒指里射出的光弹。 她知道自己完蛋了，什么飞升者的戒指注定与自己无缘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防护罩又一次及时地张开。敌人的大剑停在半空中，再也无法砍进去分毫。 “这防护罩怎么这么坚固？吸魔强化过的剑都砍不进去？”那人焦急道。 而这，正是已成为初级教授的孟德斯的实力。 另一侧意料之中的光弹也没有如期飞来，丽芙定神看去，便看到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根细小的藤蔓把对方元素师手指上的魔法戒指挑了出来！失去戒指的他自然无法再释放光弹，只能笨拙地挥舞着手脚试图把戒指从那根藤蔓上抢回来。 丽芙一回头，便看到尘熠一手拿着魔杖，另一只手的元素戒指散发着绿光。 “他也在使用疯狂生长术！”丽芙惊讶地想到：“他竟然能操纵藤蔓把细小的戒指从对方的手指上摘下来！” 同一个法术，在不同人的手里简直天差地别。 这时的丽芙才明白哥哥那句“我希望你能和尘熠学一学对魔法的掌控”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疗愈师发现己方陷入被动，赶忙施展防护罩魔法想要掩护队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也中了意念控制。 而对他施加控制的人，却是自己的神念师队友。 看到队友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和菲力戒指上的蓝光，他瞬间明白了过来：菲力控制了他的队友来对他施加意念控制。 神念师之间的差距由此呈现！ 持剑的强化师想要扭转败局，他精通体术，立刻试图绕到没有防护罩的那侧施加攻击。 但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附近的地面剧烈晃动起来。 站在最远处的卡尔戒指上的黑色闪光也越来越强，一个五六人高的黏土巨人从地下破土而出。 这巨人仅一拳，就将对方的强化师连人带剑一齐击飞出去，倒撞在了树上。 黏土巨人一路狂奔，追击过去又是一拳，强化师身上的法袍立即闪起了红光。 见己方居然反败为胜，甚至已经淘汰掉对方一人，丽芙精神大振。 她赶忙拿起法杖，火球连发，将还在和藤蔓抢戒指的元素师也淘汰出局。 剩下已经被控制住的神念师和疗愈师在四人围攻下自然也很快败下阵来。 眼见对方四人的法袍全部变成红色，尘熠便按照规则收缴了他们的法杖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被淘汰掉的四人也只好垂头丧气地朝始发地点走去。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孟德斯没来反而比往年打得轻松了？”战斗结束后，卡尔说道。 尘熠笑道：“孟德斯虽然没来，但他的法杖还在。而且，我们有一个绝佳的诱饵吸引了对方的全部火力，这才能轻松取胜。” 丽芙知道尘熠是在嘲笑自己，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只能涨红了脸不说话以示抗议。 尘熠倒不是真想和一个脾气不好的女生多做计较，只是他隐隐觉得丽芙的这种性格有一天绝对会惹出大麻烦。 如果不借机给她点教训让她有所改变，很有可能某一天会害了菲力乃至整个特罗斯家族。 菲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安慰妹妹道：“你的魔法实力其实很强，刚才只是没发挥出来。但没发挥出来的原因在哪，我相信你也明白了。” 到了傍晚时分，四人又遭遇了一个小队。依靠精妙的配合，他们再次在无人被淘汰的情况下击溃了对手。 不过，战斗过程中，丽芙又因不听指挥被对方的魔法打中，好在只是掉了些耐久，法袍并没有变红。 到了这场战斗的后半段，尽管丽芙嘴上仍不服气，但终究是越来越听尘熠的指挥了——飞升者戒指的诱惑太大，她心里到底是明白好歹的。 到了晚上，四人扎起帐篷，围着火堆而坐，尘熠从储物戒里掏出面包分给众人道： “这是我爸上周寄给我的，说是家里研发的新产品，叫做“甜蜜与苦难”你们尝尝怎么样？” 菲力道：“能给面包起这么好听的名字，伯父一定是一个非常有思想的人。” 尘熠解释道：“都是为了多卖一点的噱头，其实就是巧克力榴莲面包。” 丽芙问道：“甜蜜应该是巧克力，那你爸认为谁是苦难？榴莲是苦难？” “应该是。” 丽芙不满道：“这是对榴莲的歧视，也是对我们爱吃榴莲的人的歧视，总有一天我会去你们镇上抗议的。” “那就恭候大小姐大驾了。” 菲力等人虽然出生名门，但依旧吃得很开心。 卡尔则饿的厉害，狼吞虎咽地顾不上说话，嘴上也很快糊满了巧克力。 “尘熠，我相信你这样的体面人一定有更体面的吃法。”卡尔也感到了自己脸上不大好看。 “没有，不体面说明巧克力放的足，我们家的面包用料一直这么扎实。”尘熠吹嘘道。 几人边吃边聊边笑，因为丽芙加入而导致的尴尬气氛也因此被缓和了不少。 小时候，尘熠的父亲曾对他说：“食物是人与人关系的催化剂，但也仅仅是催化剂。” 尘熠明白，面包不是关键，真心才是。他相信，只要付出真心，即使是丽芙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朋友。 用过晚餐，菲力便开始布置感应魔法——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依然会有人选择晚上偷袭自己的同学。 做好防御措施后，四人便分帐篷各自睡去。 第4章 特别竞赛（5） 特别竞赛又要赶路又要战斗，累了一天的尘熠很快睡了过去。 在他将睡未睡之际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出现了，一根针一样的东西刺进了他的意识里。 恍惚间，尘熠又来到了令他期待已久却又忐忑不安的地方——那座透明的牢房。 女神还是被禁锢在十字架上，看到自己来了，也依旧报以一个甜美的微笑，仿佛来的不是尘熠，而是一缕照进阴暗牢房的光。 四个白袍人还是同上一次一样，并排站在牢房外面。 “谢谢你，教我降雷术。”尘熠诚挚地鞠了一躬。 然而女神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似乎听不见他的话，而只能隐约察觉到他做了一个什么动作。 现在的尘熠清楚地明白牢房里发生的一切绝不是梦，这次必须获得更多的信息，绝不能空手而归。 想到这里，他便立即想要离开牢房，看看外面的情况。 然而，刚走到牢房的边缘，他就发现原本能穿过一切物体的自己还是被这看似透明的墙壁拦住了。 就算走到业已打开的牢门前，竟也无法跨出牢房一步。 女神似乎发现了尘熠徒劳的尝试，悄悄朝他摇了摇头。 尘熠明白，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自己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这间牢房以内了。 像上次一样，牢房墙壁上玄青色的石头再次发出光芒。而女神的眼眸中也再次透出魔力，温柔地轻抚着尘熠的意识。 他知道，女神又在传授他新的魔法了。 尘熠享受这一过程的同时，却看到女神如同上次一样痛苦挣扎。 心疼和无力感在一瞬间冲入尘熠的意识中，而女神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他。 她那坚定的眼神仿佛告诉尘熠，神交时切忌胡思乱想。 只有变强才能知道真相，只有变强才能救她！ 尘熠强自镇定心神，迫使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新的法术。 不同于上次，漫长的十分钟终于过去，从痛苦中暂时解脱的女神却在用余光瞄着她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左脚踝。 “你们有没有觉得她挣扎的动静比之前大了不少？”一个白袍人道。 另一个人道：“是你的错觉。” “或许是她逐渐忍受不住了，这套流程走下来，换正常人早给逼疯了，哼，魔女就是魔女。” 这些议论虽然也被尘熠听了进去，但他最关心的仍然是女神刚才的暗示——她显然在让自己注意她的左脚踝。 趁着几个白袍人闲聊的功夫，尘熠靠近十字架，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着女神左脚踝上的伤口。 伤口的形状似乎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在图案的中心还有一个伤口较深处，整体看去，就仿佛是需要在图案上标记的特殊点。 她竟然在挣扎时利用那个不知名的残忍法术将自己的伤口画成了图案来传达信息！ 尘熠默默将图案刻印在脑海中，又痴痴地望向十字架上的女神，心中对她的顽强意志已是钦佩万分。 然而令尘熠更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就在几个白袍人要像上次一样把她从十字架上放下来时，她竟左脚猛地一阵抽搐。 那原本用来控制她的残忍法术瞬间将她脚踝上一大块的皮肉刮了下来。 这一动作完全被女神伪装成了类似肌肉痉挛的意外，只有一旁已经完全呆住尘熠知道，这并不是意外。 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女神终于发出了沉闷的呻吟声，她额头上的倒汗涔涔留下，而左脚踝上的图案也如她所愿地在白袍人发现前随着被划下的皮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 尘熠猛地从帐篷中惊醒过来。他很少做噩梦，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次的噩梦是真的。 好在他的怪异举动并未吵醒其他三人。 尘熠揉了揉太阳穴，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讨厌神交，他不明白那个女神拼上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他掏出魔法书和羽毛笔，先把女神刚才教授的法术记下来。 写到一半时，便能猜到这是个疗愈系的魔法，而且是个类似防护罩的东西。 待到将复杂的符号写完，他发现这竟是个比降雷术还要稍长一些的魔法。 入学时，以尘熠的家庭条件自然买不起整套戒指。即使到了现在，他也只有元素、强化和储物戒三枚戒指。 在没有专门的疗愈戒指的情况下，尘熠尝试用强化戒指施展该法术，并把自己设定为法术目标。 由于戒指不顺手，在经历一阵比当时降雷术更长的摸索之后，尘熠感觉到自己释放成功了。 不同于当日的晴天霹雳，这次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自己的周遭也没有出现类似防护罩的东西。 然而尘熠并不甘心，经过两次神交，他心中已对十字架上的女神有了足够的信任，她绝不会拿西贝货糊弄自己。 想到这里，他走出自己的帐篷。营地的篝火还在燃烧，尘熠把手放在火堆上，来了个“明火烤自己”。 遗憾的是，他虽然没有被灼伤，但能明显地感觉到特雷斯教授发下的制式法袍的耐久在缓慢降低，发现了这一点的尘熠赶忙把手缩回来。 从白天的魔法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他并不想被自己点的篝火淘汰。 看来，这个法术并不能起到保护效果，尘熠有些失望，他在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正确地释放出这个法术。 忽然，一个更大胆的想法窜入了他的脑海。尘熠不由分说地将制式法袍脱下，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到篝火上，还是感觉不到火焰温度的他嘴角逐渐露出笑容。 接着，他从储物戒里掏出佩剑，对着自己的手背轻轻划了一剑——不仅连一道伤痕都没有，甚至没有任何痛觉，仿佛一个木头片在手背上滑过。 尘熠鼓起勇气举起佩剑，直接朝自己的手指上剁去，而宝剑仿佛砍在了铁板上。 “连手指上都覆盖到了？”尘熠又惊又喜，看来这个魔法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法术护甲，既能抵抗物理伤害，又能抵抗元素伤害，而且均匀地遍布自己全身。 不仅如此，它还是贴身附着，并不像防护盾那样一旦释放就无法移动，也不像常规法师护甲一般笨重，一旦释放在自己身上，行动便会不大灵便。 相比之下，这个法师护甲轻盈得简直像不存在一样。 更奇怪的是，刚才又是剑劈，又是火烧。尘熠居然完全没感觉到这个魔法的耐久有掉哪怕一丝一毫，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4章 特别竞赛（6） 尘熠掌握得魔法虽然不算高级，但他博览群书，对大陆上已知大部分魔法的效果和特征都有一定了解。 但据他所知，没有任何魔法能够达到这个魔法护甲般神奇的效果——既能抵御元素，又能抵御物理，防护性能超强，而且十分灵便，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持续时间也非常可观。 尘熠此刻有些怀疑这个女神传授给他的并不是单一魔法，而是一整套防护法术序列。 所谓法术序列，是魔法师把自己掌握的几种魔法组合起来，并按一定顺序或者触发条件依次释放。 其好处是可以一次释放多个魔法。 坏处也很明显：由于固定的排列组合，临机的应变肯定比单个魔法依次释放要差。 所以，法术序列如果排列不当也很有可能坑了自己。 一个月前的魔力大会上，康妮就是利用防护法术序列击败了尘熠，她在护身法术屏障内部又加了一道反弹物理攻击的魔法。 想到这里，尘熠不禁皱起了眉头。就算在自己已知的所有魔法中选出几种排成序列，也没有一个能达到这种效果的。 更何况，要实现如此强大的功能，其法术序列写在魔法书上必定冗长不堪，恐怕得写小半本书才行。 此时的尘熠并不知道自己学到的“媞雅初阶序列内衬”是媞雅学生时代自行钻研出的护身法术序列。 它在巧妙地融合了拉德洛物理屏障、凯特魔法盾、比提轻身术、泛在自愈术等尘熠闻所未闻的强力疗愈系魔法的同时，通过合并简化魔力流动极大地缩短了施法时间，降低了施法难度。 媞雅也凭借该法术序列，获得了当年混沌学院的“最佳创新奖”。 在此之后，她“天选者”之名不胫而走。 再次习得强力的魔法的尘熠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实，不过他也据此体会出女神传授自己魔法的一些思路。 首先传授降雷术这个自己很可能认识的魔法来建立信任关系。 同时，降雷术是一个容易伪装成自然现象的魔法，对于有保密需求的女神而言，既帮助尘熠提升了实力，又使得他不会在尝试施法时暴露身份。 接下来的第二次神交，则毫无保留地传授强力的护身魔法。 该法术虽然效果极佳但非常低调，使得自己在保住小命的同时不会泄露神交的秘密。 算到如今，女神除了对尘熠提了个保密的要求，再无其他。 这样聪明善良的女神怎么可能是白袍人口中的“魔女”呢？污蔑！彻彻底底地污蔑！尘熠这般想到。 想到这里，尘熠飞快地在魔法书上记下神交时女神左腿上的图案。 她如此拼命地传递这个图案必有缘故！也许只要破解了这个图案的秘密，就能知道女神到底要求自己做些什么。 不过另有一个十分奇怪的点令尘熠十分在意：女神明明有更高效代价更小的方法传递信息，但她为什么不用呢？ 首先容易想到的是，由于那几个白袍人的存在，女神一定不能对所托之事宣之于口，但她完全可以用神念系法术传音术来暗中告知自己。 尘熠的确观察到女神的手上没有带魔法戒指，但他觉得，以女神的实力，传音术这样的基础法术，即使不用戒指她应该也可以随意释放。 就算因为牢房里某种机关使得女神的魔力遭到抑制而无法使用传音术，但依旧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可以传递信息。 反正那几个白袍人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女神完全可以假装对他们发出抗议来向自己传达信息。 譬如：“你们就算把我某某关在某地，我也绝对不会把某样东西交给你们的。” 这么一来，女神的身份，被关的地点，被关的原因便全都一清二楚了。 尘熠相信，只要修饰得当，这完全可以瞒过白袍人并更有效率地向他传达信息，根本用不着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口这么惨烈的办法。 尘熠猛地摇了摇头，自怨自艾地想道：“你都能想到的办法，女神能想不到？她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困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白学了两个强力魔法令此刻的尘熠十分不安，他急于做点什么回报女神。 当然，他最想的还是把她从那残酷的牢狱之灾中解救出来。 第二天，当第一线晨光将漆黑的夜空一分为二时，四人继续上路，不多时，他们便遇到了几位还在安营扎寨的同学。 随着丽芙一句“赶紧起床啦”的嘲讽，战斗正式打响。 而尘熠等人很快发现，对方仅有三人。于是，配合更加默契的他们摧枯拉朽般地解决了战斗。 战斗获胜后，尘熠才注意到，这几名同学倒不是因为赖床才未收起帐篷，而是他们其中一名同伴昨夜突然经历了神交，至今还倒在帐篷里，根本无法作战。 其他三人没办法，只得在此守卫，以期能够耗过特别竞赛的时间。不想遇到了尘熠一伙，惨遭淘汰。 这四名同学尘熠认得，他们都具有相当的实力，不然也不可能进入竞赛的第二天。如果四人都是最佳状态，尘熠自忖就算获胜也必是一番苦战。 但现在因为这起突发的神交，他们便轻易地击败了对手。 四打三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运气毕竟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被淘汰掉的几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直到黑暗从天空两侧逐渐合拢，尘熠等人仅遇到几只不长眼的原生怪兽，并没有再遇到同学。 这些怪兽体型不大，智能也不高，更不会魔法，很快就被尘熠几人轻松解决。 只可惜这些怪物本身实力实在太弱，无法掉落晶核，除了让他们练一练配合以及熟悉新到手的魔杖以外并无用处。 这特别竞赛的第二天，竟也全员无伤地安然度过了。 第4章 特别竞赛（7）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年的赛程特别轻松？就像用金币兑换物件一样容易。”卡尔道。 菲力点头道：“是呀，往年咱们经常被好几个队伍围攻呢。” 丽芙自得道：“肯定是本小姐比你们那个孟德斯厉害呀。” 这次她没再拿尘熠开涮，这也意味着她有些认可他的实力了。 菲力摇了摇头：“不对，除了运气好以外我觉得是这么回事。” “以前尘熠是最有天赋的人，所以引得大家群起而攻之。丽萨成为教授之后，孟德斯又是同届最有天赋的，所以大家继续针对我们。” “而今年孟德斯不在，尘熠往年拉的仇恨也散的差不多了，大家都认为我们不值得关注，所以得到了这样相对轻松的赛程。” 卡尔也认可道：“有道理，尘熠，你今天好像都没怎么说话？” “啊，”尘熠猛地一机灵：“不好意思，我在想点事情。” 他的确在想事情：同样是神交，自己习得了更强大的魔法不说，而且第二天一切如常。 早上那个倒霉的同学，却只能待在帐篷里成为队友的拖累。 为什么大家神交后都会变得如此虚弱，而我却不会呢？除了这是女神的特别优待之外，尘熠想不到其他解释。 特别竞赛的第三天一早，尘熠拿出地图对着同伴们分析道： “我们现在靠近白沙雨林的中心地带，附近的制高点只有前面的断崖，而这个断崖前方似乎只有一条可供上去的通道。依我判断，想要拿到第一的队伍一定会尽早占领此处。” “我觉得不会。”丽芙道。 “那你的看法呢？”尘熠反问道。 丽芙有些尴尬，她哪有什么看法，不过是习惯性抬杠罢了。 经过两天的比赛，她其实对尘熠的判断和指挥能力有了一定的信任，只是嘴上不饶人的老毛病暂时改不了。 尘熠见她答不上来也不以为意，继续解释道：“剩下的队伍越多，就需要瓜分等级越差的奖励。假设比赛结束时还有五支队伍，那么就得有二十个人就要共享那本并不好玩的魔法书了。就算只得第五，那也是四个人瓜分卖魔法书的钱，所以选择战斗永远是正确的，这也是特别竞赛的魅力。” “只要依托这处断崖，自上而下进行防守，合理地调配魔法，就几乎可以确保无伤获胜。” 卡尔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尽快攻占断崖？” 尘熠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的意思是，断崖肯定已经被人占领了，现在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 “等。” “你刚才不还说在特别竞赛里选择战斗永远是正确的吗？”丽芙总算找到了尘熠的漏洞。 “前往断崖上的队伍看到山头已经被人占领，肯定会选择暂时后撤。在比赛还剩一天的情况下，后撤的过程几乎必定遇到其他的小队，你说两支在半山腰遇见了，会怎么办？” “打一架？” “不，他们会联手。”尘熠摇了摇头。 ”首先，上山的队伍会认为下山的队伍处于高处，地形更加有利，硬碰硬并不明智。而下山的队伍知晓山顶的情况，所以此刻与另一支队伍拼到两败俱伤对自己也没有好处。集齐两支队伍后，他们应该会很有信心进攻山顶。” “到时候，无论哪一方获胜一定都会拼到两败俱伤。剩下的队伍据守山顶，然后重复这一个过程。我们只要在最后上山，然后输给山顶的队伍就行。” “不是，你什么意思？”丽芙有些急了：“你意思我们最多只能拿第二？” “按照我们队伍目前的实力，这是比较实际的目标。” 菲力和卡尔都赞同尘熠的提案，只有丽芙十分不甘心：“拿不拿得到第一咱们姑且不说，你凭什么认为其他人会按照你说的剧本走？让咱们捡最后的便宜。” 尘熠道：“我相信在目前的同届生中，只有我能看清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断崖绝非优势所在，而是不折不扣的死地。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其他队伍一个一个上，自己占据了这断崖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即使是后面凭借人数优势占领山崖并在内战中获胜的队伍，也会认为之前与另外的小队遭遇并选择联手对敌是纯粹的偶然，他们之后的对手依旧会一组一组地上山。” “但他们并不知道，对于占据断崖的队伍来说，遭受两个甚至以上的队伍围攻才是必然事件。而且——我相信飞升者戒指对所有人的吸引力。” 丽芙嘲笑道：“大家都是一起进修魔法的，你甚至只是一个中阶培训生，你凭什么觉得只有你能看出来？” 尘熠没有多做解释，他知道事实胜于雄辩，菲力和卡尔一定会支持他的决策，三对一的情况下，丽芙的意见并不重要。 但听了对方的质问，他还是不禁黯然道：“因为另一个能看出来的人已经去世了。” 四人悄悄地等到晚上，远处的断崖上不时有各类魔法的呼啸声传来，那里如尘熠所预料的一般战况激烈。 而随着黎明将至，特别竞赛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出发，即使输了也不亏。”尘熠站起身来。 四人从藏身之地往断崖行去，一路上果然见到很多法袍变红的同学脸色灰败地从山顶下来。 丽芙刚想找一个人问问山顶的情况，随即又停住了脚步：她猛然想到，向已经被淘汰的人询问和竞赛有关的问题是严重的犯规行为，到时候自己将会什么都拿不到。 而看到这一幕幕的尘熠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怎么了？”菲力察觉到了这一变化。 尘熠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如果运气好再加上山顶上的人状态差，我们也许可以争一争第一，不过现在来看希望有点渺茫。恐怕现在占据断崖的是比利他们。” “什么？又是那两对狗男女？”卡尔痛苦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在往届特别竞赛中，尘熠他们有三次都是被比利这队人淘汰掉的。 第4章 特别竞赛（8） 比利和妮卡，赛特和娜塔莉这四人堪称荣祈学院的模范情侣。 别人谈恋爱，往往成绩直线下滑。而这四个人，本就都是学霸，他们勾搭在一起之后，更是“互补长短”，魔法实力直线上升。 加之比利和赛特是好兄弟，妮卡和娜塔莉是好闺蜜。 他们四个人经常图书馆四连坐，连当年的尘熠和丽萨这样号称学神的人也得退避三舍。 “你凭什么觉得山顶上是他们？”丽芙问道，她对这四人的实力也有所忌惮，非常希望尘熠的判断有误。 “我们一路上看到有五六组人走下山了，每组队伍都是疗愈师走在最前面，这就意味着疗愈师很可能是最先被淘汰的。除了比利他们那伙人，我很难想到有谁能够这么稳定地先淘汰疗愈师。” 疗愈师为全队提供防护和治疗，而且站位靠后，是其他队友最重要的保护对象，一般不会最先被淘汰。 神念师比利拥有极为罕见的魔法净空咒，能将对方的防护魔法化作碎片。 而他好兄弟的女友娜塔莉拥有召唤魔法化剑术，可以将魔法碎片凝结成一把魔法飞剑，并刺向指定目标。 这两个魔法配合在一起，简直是所有疗愈师的噩梦。尘熠他们一行在往届的竞赛中，正是因为实力最强的孟德斯被他们所克制，才屡次惨遭淘汰。 “今年孟德斯不在，也许我们反倒有机会。”菲力鼓舞道。 “嗯。”尘熠郑重点了点头，但他心中很清楚，作为目前可竞争同届最优秀培训生的四个人，比利等人掌握的其他魔法也不容小觑。 而且他们之间的配合会远远好于刚换过人的己方。 晨光熹微，尘熠等人终于接近了崖顶。 “咦，这不是我的老朋友尘熠、卡尔和菲力吗？看来今年你们可以荣获第二了，恭喜恭喜。”比利的声音从山顶上的一棵树后面传来，看来他已率先发现了尘熠他们。 同时并不担心暴露自己的位置——他的神念感知力犹在菲力之上。 丽芙对对方完全忽略了自己十分不满，她出言讥讽道：“赛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神给你的女朋友和你的好兄弟传授了一组可以互相配合的魔法？” 尘熠无奈地看了丽芙一眼，显然这种低端的小伎俩并不可能引起对方的内讧。 他转而向卡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根据形势，先开始召唤。 而几乎在卡尔打开魔法书的同时，数道淡蓝色的冰锥便从他脚底下突然刺出。 几人看到元素师妮卡边释放冰锥边踩着强化跳跃的魔法从远处跳了上来，好在卡尔反应很快，一边引导魔力，一边后退。 但他刚退出没几步，双脚便被蔓藤缠绕住，双手亦被禁锢魔法控制，魔法书也掉落在地。 比利从树后露出身形，他一手用戒指释放禁锢魔法，另一只手操控刚才抢来的元素法杖释放疯狂生长术，将卡尔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刻，断崖居高临下的位置优势展露无疑。 好在菲力及时用法术禁锢住了赛特，不然卡尔肯定会被他的虚空之手凶狠地打上一拳。 不过局势并没有好转，丽芙已经被娜塔莉召唤出的黑暗地精缠住了，用放电术才勉强护住周身。 另一边的冰锥已经向卡尔逼近，尘熠痛恨自己不会风刃术之类的法术，不然目前的情况便可轻易化解。 眼看卡尔危在旦夕，尘熠也只能在两瓶毒药中选择一瓶了。他掏出孟德斯的防护罩法杖，对卡尔使用防护罩，挡住了冰锥的攻击。 “哼，果然。”比利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对防护罩使出净空咒，原本几乎牢不可破的防护罩瞬间碎了一地。 娜塔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赶忙接上化剑术，却惊讶地发现防护罩碎片被尘熠用之前缴获来的风压术法杖吹散了，根本无法再将它们拼接起来形成有效攻击。 尘熠嘴角露出微笑：风压术就是好用，可惜不是自己的。 “咦？”刚释放完净空术同时神念感知力极强的比利忽然感觉到尘熠身上似乎也有某种防护法术。 发现这一点的比利大喜过望，再次释放净空术，而这一次的目标正是尘熠，他喝道：“看你能不能躲过第二次。” 下一刻，比利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护身法术序列碎了一地。 “这怎么可能？” 趁着比利和准备接上化剑术的娜塔莉震惊的空档，菲力用魔法成功控制住娜塔莉并使用化剑术。 一柄魔法剑飞速撞在比利身上，制式法袍上弧光闪烁。看来，即使没有变红，也消耗了不少耐久。 然而比吃了自己的绝技更令比利震惊的是：尘熠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他难道也学会了净空术？ 这个在培训生中极为强大的神念师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净空术虽然稀有，但在媞雅的护身法术序列面前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碰就碎。 护身序列中的凯特魔法盾原原本本地将他的法术反弹了回去。 此时的尘熠也明白肯定是女神新教的法术起了作用，不过现状却并不容他乐观太久。 脱离菲力控制的赛特很快强化了妮卡的施法速度和魔法威力，后者则追着卡尔一通穷追猛打，即使有丽芙的掩护，卡尔法袍耐久看起来依旧摇摇欲坠。 不过卡尔也并非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没空捡魔法书的他还是在逃命途中抽空完成了较为简单的召唤魔法——小恶魔术的释放。 三只鼓动着翅膀状如蝙蝠的小恶魔将撕咬卡尔指定的目标。 几乎没有多想，卡尔就将目标决定为赛特。原因很简单：他判断经过前面几个小队的消耗，赛特的制式法袍耐久已经所剩无几。 荣祈学院中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强化师赛特的体术是培训生中数一数二的。 而一般小队作战时，强化师会充当类似战士的角色顶在最前面，通过强化自身的身体素质和武器给予对手近身压力的同时掩护队友。 但战斗到现在为止，这个号称体术最强的赛特居然一直苟在最后面，只给队友上各种强化魔法。 这既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赛特本人一贯的技术风格。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经过前面激烈的战斗，赛特的法袍耐久不高了，甚至可能到了一碰就碎的地步。 卡尔正要挥动戒指，指挥小恶魔撕咬远端的赛特时，尘熠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集火妮卡！” 几乎是下意识的，卡尔立即将目标转移为妮卡。 他根本没有想尘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指挥，也不会想妮卡有什么问题，更来不及与尘熠讨论自己刚才理由相当充分的判断。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尘熠的判断不会错。过去的八年一再证明了这一点，即使是处于失败中也不例外。 听到尘熠这话的同时，比利一行人霎时脸色大变，但他们和妮卡本人都来不及反应，在尘熠的小火焰术和丽芙的火球术的掩护下，卡尔的小恶魔已经撕咬上去。 几乎在被小恶魔咬到的同时，她的法袍便变作了红色。 因为之前频繁的战斗而几乎耗尽法袍耐久的不是强化师赛特，而是元素师妮卡。 比利一脸懊恼——他还是低估了尘熠，他以为自己在第二层，尘熠在第一层。但实际上，尘熠在第五层。 卡尔原本的判断固然有道理，但那正是比利等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不过，尘熠却察觉出了这个圈套的漏洞：妮卡可以说是同届最强的元素师，自己和丽芙掌握的元素魔法加起来也无法和妮卡相比。 而元素魔法是在远程拉锯中最有利的魔法种类。他们完全可以固守高地，依靠妮卡耗死我们。 但事实上，战斗一开始，他们就使用非常激进的战术对着卡尔死缠烂打。 尘熠相信：弱点可以伪装，但恐惧无法伪装。 显然，对面惧怕卡尔，惧怕他的黏土巨人所带来的范围性物理攻击。 比利等人中没有疗愈师，从之前战胜的对手手中恐怕也没有拿到任何与物理防护相关的法杖——他们的手中只有魔法屏障。 只要稍微被卡尔召唤的魔物擦个边，妮卡的法袍就会变红。 这是他们明明拥有妮卡这样强大的元素师却放弃占领高地与己方僵持，同时尽力追杀卡尔的唯一解释。 那么接下来就容易猜到了，比利等人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略。 故意把元素师摆在非常激进的位置，让己方反而有所顾忌不敢下手。同时让赛特反常地居后，充当诱饵。 队伍中重要的输出元素师被淘汰出局，核心比利又在没有护盾的情况下吃了一记化剑术，而且尘熠等人业已逼近高地，局势对他们可谓十分不利。 这一刻，丽芙仿佛看见飞升者的戒指在向自己招手。 第4章 特别竞赛（9） 恰在这时，异变突起。处在被淘汰的错愕之中的妮卡忽然遭受到一股巨力的冲击，整个身子被撞飞数十米，险些从崖边掉了下去。 几人定睛一看，原本红色的制式法袍已完全碎裂，妮卡本人额头上渗出鲜血，巨大的碰撞使得她完全昏迷过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为了保护学生们的安全，特雷斯教授制作的法袍在变红之后会全面增强防护能力，一般的魔法或者物理攻击此时根本无法对法袍造成丝毫的伤害。 所以在竞赛开始前他才会认为没有人能够真正击穿他的法袍。 但妮卡的情况明显不同，她本人已经确实受了重伤，可见刚才的一击便把增强后的法袍彻底击碎。 正在众人错愕之际，袭击妮卡的东西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只十米来长，两米多高的六足怪物。 那怪物长着一张凶残的人脸，只一对一米长的獠牙从下巴龇出显出与人脸的明显不同。 它的六条腿也与人的胳膊和手一般，只是要大上许多。 除了脸和腿之外，它周身都被厚重的银色鳞片覆盖，望去极为诡异，令人生怖。 而在妮卡被击飞时，这怪物并未现身，显然它刚才使用了魔法。 怪物会使用魔法，乍一听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过尘熠等人知道，这在阿尔法大陆上并不罕见。 但饶是如此，这只怪物的面目和展现出的魔法实力也已经大大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这……这是什么东西？”丽芙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小心点，这恐怕是一只纯血魔人。”尘熠沉声道。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个传说：在一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有一些被魔族捉住的魔法师遭受到了十分悲惨的折磨。 吃尽魔法苦头的魔族认为只有“魔法可以打败魔法”。 于是，他们利用一种被称作“基因工程”的邪术，残忍地将这些魔法师与不同种类的原生怪物融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既拥有人的智慧和魔法又具有怪物强健体魄的生物——魔人。 一万年过去，魔族早已覆灭，这些怪物在神和凡人的联合绞杀下已经所剩无几。 剩下的大多数，因为自身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也很快灭绝。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既没有被绞杀殆尽，也没有因自身生育问题而灭绝的魔人生存到了现在。 这些魔人中的一些和怪物交配，它们生出的怪物便会使用魔法，这也是阿尔法大陆上许多怪物能操控魔力的根本原因。 而更少见的情况便是魔人内部之间交配，他们生出的生物就是纯血魔人——拥有与一万年前被邪术改造后的祖先完全相同的恐怖实力。 纯血魔人虽然十分强大，但同样十分稀有。 恐怕荣祈学院的教授们根本不知道白沙雨林中还藏有这个级别的怪物，否则他们也不会把特别竞赛的地点选在这里。 显然，眼前这只魔人一早便在附近蛰伏，待到尘熠等人斗到两败俱伤，便果断选择其中防护法袍耐久最低，伤害能力最强的妮卡下手。 见到自己的女友身陷危机，一向冷静的比利有些乱了阵脚。 他连忙使出精神控制，试图操控这个魔人。 但他忘记了一点，也是神念系魔法的核心——只有意念更强的人能操控意念更弱的目标，几乎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不过比利毕竟实力不俗，它的精神控制虽不能完全控制魔人，却搅得它一阵心烦意乱。原本想给妮卡最后一击的它，极不情愿地改变了目标。 魔人猛地张开巨口，一道飓风从它的嘴里喷射出来向比利袭去。 还在释放魔法的后者反应不及，立即被吹得倒飞出去，施法也被完全打断。若不是尘熠及时张开防护罩垫在他的身后，以比利的位置肯定会被吹下悬崖。 饶是如此，他身上的防护法袍也已经完全破碎，用来阻止他掉下悬崖的防护罩魔法也碎了一地。 特雷斯教授给的法袍瞬间失效，孟德斯给的防护罩法杖所释放的魔法也一触即溃。 此时场上还有意识的七人都明白，这个魔人绝不是自己这些培训生能够轻易应付的。 “尘熠，我们怎么办？”菲力寻机悄悄问道。 菲力是他相处了八年的兄弟，彼此知根知底，所以尘熠很容易就听懂了对方的暗示：可以选择放弃比利一行，自己队的四人先行撤退。 菲力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出生将门，府上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 不同于妹妹，菲力从小就随父亲有意识地学习官场上的那套人情世故。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的“高情商”也只是精明的一种表现形式。 很明显，这个魔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比利等人吸引住了。而它的实力不是己方所能抗衡的，就算丢下同伴，事后大家也无从指摘。 另一点在于，由于这个魔人突现搅局，对方已经有两人的法袍变红。 只要放任不管，那么特别竞赛的头名，也就是飞升者戒指，必然会落入己方四人手中。 “救同学！”尘熠略一沉吟，便做出判断。 闻言，菲力虽然有些失望，但依旧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可以不管比利等人的死活，但不可能不管尘熠的死活。 “丽芙，你先把妮卡护住。比利，你们几个往我这里靠拢！”尘熠指挥道“法袍被彻底击碎，特雷斯教授肯定有感应，他们现在一定正飞速赶过来。” 尘熠一番话，确实起到了稳定军心的效果。不过他自己心里却泛起嘀咕：以这个魔人的实力，教授们就一定有把握取胜吗？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出于自保的目的，也要尽快将这个魔人击杀。 以现在的情形看，他们几乎不可能撑到教授们赶过来。所以，尘熠决定——使用降雷术。 第4章 特别竞赛（10） “卡尔用召唤物掩护我，赛特站在前面吸引他的注意力。” 卡尔自然没有多想，直接执行了尘熠的指令，而赛特却还是一脸迷茫。显然，他并不适应突然被原本是对手的人指挥。 “赛特，按照他的指挥行事！”捡回一条命的比利恢复了冷静，对同伴要求道。 有了比利这句话，尘熠更加不客气地指挥起来：“娜塔莉，化剑术！比利和菲力从两侧用神念魔法干扰它，丽芙拿妮卡的冰锥法杖阻止它前进。” 他在一瞬间判明了场上的形势，并对所有人做出了最合适的指示。 这一刻，原是对手的七个人在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了惊人的团结。以区区几个培训生的力量竟暂时牵制住了强大的纯血魔人。 而尘熠自己却退到队伍最后方，开始引导魔力。 由于对降雷术的掌控并不熟练，为避免好不容易释放出的法术落空甚至误伤同伴，尘熠决定先施放神念锁定。 神念锁定这个魔法可以标记目标位置引导自己后续魔法的魔力走向，有了它，便不担心降雷术会落空。 神念锁定虽然不算复杂，但并不是尘熠常用且擅长的魔法。最要命的是，现在他的魔法书丢了，只能勉强凭借记忆进行引导。 他知道，自己和七位同学的命都取决于这个神念锁定，肩上的压力非常大。 然而压力越大，就越容易忙中出错。在刚一开始，魔力的引导便因错误而中断了。 另一边，魔人已经顶着干扰朝菲力吐了三个火球，菲力躲过其中两个，却被第三个火球击中，身上的法袍也立即变作红色。 此时大家心中都有了初步判断：制式法袍大约只能扛一下魔人的攻击，它的第二下就极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可恶，要是原来的魔法书没丢就好了。 尘熠心中着急，额上也冒出汗珠，他告诫自己现在必须冷静。 “尘熠，想想十字架上的女神，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能精确控制自己伤口的形状，而现在的情形你便应付不来了吗？如果只有这么点能耐，就算学会了厉害的魔法你又怎么去救女神呢？” 想到这里，尘熠逐渐镇定下来，魔力在他的控制下也逐渐趋于稳定。很快，尘熠的神念锁定便准确地施加在了魔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娜塔莉利用法袍和防护罩碎片使出的两道化剑术打在了魔人的身上。 后者惨叫一声，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有裸露的手上被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鳞甲覆盖的身体看上去像是毫发无伤——这个东西的防御能力结合了怪物的肉体强度和魔法师的法术护盾。 而卡尔那些并不算强大的召唤物，被魔人吼了一声后便作鸟兽散，根本不敢与之正面对抗。 看来所有的希望都在降雷术的身上了！ 尘熠翻开魔法书，开始了这个元素魔法的释放。 因为巨大的魔力牵引，尘熠的法袍猎猎作响，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他一手端着魔法书，另一手平举，将戒指朝向魔人。 魔法书在狂风的吹拂下快速地自行翻动起来，而精神已经完全集中的尘熠也随之快速地阅读书上的符号。 同伴们一时间全被这景象震惊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尘熠掌握的魔法都是最初级的。但他如今的模样，竟俨然有顶级法师的风范。 本来大家虽然服从他的指挥，但心里都有些奇怪：他一个中阶培训生，又没有掌握什么威力巨大的魔法，为什么要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还让大家都掩护他。 不过看到尘熠如今这幅模样，任谁都能看出：大的要来了！ 同伴们看得出蹊跷，那颇具智慧的魔人自然也能看出来。他甚至能比其他人多看到一些东西，而这多出来的东西让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震慑住魔人的并非是尘熠全力施法时引导巨量魔力的庄严姿态。 而是魔人通过它的动物本能隐约地察觉到，在尘熠的背后仿佛站着巨大的幻影，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女人与尘熠一样，手持魔法书，戴戒指的手指向自己。而这个女人，是它无论如何也无法对抗的。 那是即使经历基因工程改造也依旧刻在魔人的双螺旋结构里的东西——一个魔法师对另一个更强大的魔法师的畏惧。 魔人这段时间的恐惧给予了尘熠充足的施法时间，降雷术已经接近完成。 就算它现在回过神来，自己的前方还有严阵以待的赛特作掩护，这个魔人无论如何都会吃下这一击！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异变突生！一根冰锥不合时宜地从地面刺出，击中了魔人的脚趾。 冰冷的触感让魔人瞬间警醒，它也立即发现了攻击自己的目标——手持冰锥法杖的丽芙。 魔人立即行动，甩开两名召唤师创造的召唤物，全力朝丽芙奔去。一道放电术过去，里芙的法袍立即被击碎，而她的身后还有昏迷不醒的妮卡。 显然，在降雷术落下之前，这两个女生便会先遭不测。 在这危急的时刻，丽芙当然不是有意和尘熠闹情绪，事实上，她现在很愿意听从尘熠的指挥。 只是她一向以来任性惯了，看到敌人不动就忍不住下手攻击，把尘熠要她“阻止魔人前进”的指令抛诸脑后。 这次的意外可以说是丽芙的条件反射，她挥出法杖的同时就后悔了，只是这种见生死的战斗并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就在丽芙闭目等死之际，一阵风将她和妮卡吹向了一旁，躲过了魔人致命的一击。 到手的猎物突然飞了，魔人有些气急败坏，它扭头一看，便见尘熠中断了施法，转而用风压术法杖将两个女生吹走。 魔人虽不会说话，但它的脑子转得很快，何必要先去杀那两个女人呢？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最大的威胁，只要解决了他，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 尘熠也非常无奈，他根本不想中断快要完成的降雷术。但那电光火石之间，自己若是不采取行动，就只能看到同学惨死了。 看到魔人朝自己冲过来，尘熠不退反进，嘴里叫道：“赛特，给我加个移动速度。” 赛特立即照做。 速度变快的尘熠快速迎向魔人，而下一刻，就不幸被撞飞了出去，身上的法袍也完全破碎。 “尘熠！”一旁正在召唤黏土巨人的卡尔担忧地叫道。 而尘熠却立刻站起身来，他一边往悬崖边跑，一边用初级水纹术发动细小的水弹遮挡魔人的视线。 很快，一人一兽都靠近了悬崖边。 魔人也并非一般的愚蠢野兽，他很快明白了尘熠的意图似乎是想要找机会将自己击落到悬崖之下。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想到这里，一道飓风从魔人口中喷出，将尘熠吹了出去。后者背后便是断崖，几乎毫无悬念地立即被吹出悬崖之外，然后笔直地朝崖底坠落。 这断崖少说有百米之高，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看到这一幕，所有同伴都呆住了，丽芙更是跪倒在地，欲哭无泪。 尘熠，竟然就这样摔死了？ 第5章 遗迹（1） “啊！！！你杀了尘熠，我和你拼了！” 看到尘熠坠崖，卡尔已经彻底陷入了愤怒之中。此时他的黏土巨人也完成了召唤，他指挥巨人冲向魔人，试图将后者撞下悬崖。 然而魔人身手十分矫健，很快跳离危险的位置，顶着丽芙等人的重重拦截，冲到卡尔面前，只一下，卡尔的法袍也告破裂。 “你们先跑，我来拖住他！”赛特从储物戒中掏出长枪说道。 菲力道：“撤卡尔。尘熠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对抗这个魔人，为今之计只有边战边退，等教授们来支援。” 听到菲力的话，丽芙惊呆了。即使只相处了几天，尘熠死后她依旧悲痛欲绝，尤其想到他是为了替自己掩护才遭到那个魔人的追击，更是羞愧得几欲自杀。 但哥哥为什么反倒能保持如此冷静？ “不！我要给尘熠报仇！”卡尔拒绝道。 “听我的！你现在拼一口气只会白白牺牲，等变强了再来找它报仇。” “那要等几年？十年？那时候这个魔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另一边，赛特在黏土巨人的配合下倒是挥舞着长枪勉强抵挡住魔人的攻势。 “赛特，你和娜塔莉先撤。我来断后，我和妮卡曾发誓要死在一起的。”比利道。 他的女友妮卡现在重伤昏迷，如今的局势下大家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逃脱，所以妮卡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闭嘴，你一个神念师怎么断后？” 失去了尘熠的众人顿时化作一团散沙，他们因为各自理念和坚持的不同在危急时刻反倒失去了互相妥协的能力。 “轰”的一声，黏土巨人在承受魔人的三次魔法攻击后终于变回砂砾。 另一边的赛特也很快独木难支，他的强化魔法连同长枪本体被魔人的手刀一劈为二。 那么多的魔法砸过去，却只给这魔人造成了一些轻微的擦伤。 “完了，大家都得死在这里。”菲力绝望地想到。 当所有人已经放弃生还的希望时，一道闪电以无与伦比的威势骤然从云层上劈下，正中魔人的身体。 众人全都被这道距离极近的闪电吓了一跳。待到闪电激发的尘土散去，只能看到魔人焦黑的尸体，以及闻到刺鼻的糊味。 “他……他被雷劈死了？”卡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能有这种事情？ “这雷只劈了它，没劈我们？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赛特感慨道。 比利鼓起勇气，上前踢了魔人尸体两脚。 “它应该是死透了。” “赶紧去下面找尘熠！”菲力醒悟道。 大难不死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虽然他们七个人得以生还，但尘熠却是在众人眼前坠落崖底。 尽管生还的希望很渺茫，但虑及往日的情谊，大家终究还是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执念。 “比利，你在这里照顾妮卡顺便等待教授，我和赛特与他们一起下去找找看。”娜塔莉说道。 比利点了点头。他与尘熠没什么私交，但想起往日在图书馆里还一起探讨过问题，今日又是他指挥队友仗义相救，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 与此同时， 崖底的尘熠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缓缓合上魔法书并长舒了一口气——神念锁定已经感应不到魔人了。 “应该没有误伤同伴，”他这般想到：“降雷术不愧是最强元素魔法，只一击便叫那皮糙肉厚的魔人彻底毙命。” 原来，在尘熠打定主意救丽芙的同时便已经想好了之后的策略。 按当时的情形，恢复冷静的魔人不可能再次给自己释放降雷术的机会，所以尘熠当机立断地决定将这个魔人引向断崖边。 要是运气好，把它直接打下去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自己不幸掉了下去，倒也不亏。 原因很简单，尘熠十分相信女神传授的防护法术序列，他已经察觉到这套序列的防护效果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所以即使从百米高的悬崖掉落下去，大概率也不要紧。 事实证明，尘熠赌对了，掉落到崖底的他立即开始施放降雷术。 由于早先便在魔人身上添加了神念锁定，所以即使看不到目标，降雷术也绝不会落空。 相反，魔人肯定以为自己摔死了，因而不会再做追击。那么尘熠也就可以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轻易完成这个复杂法术的释放了。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当着众人的面施放降雷术肯定要违背女神“保密”的要求。 但那会儿事急从权，他打算事后再要求在场的所有人看在自己救了他们一命的份上保守这个秘密。 但现在在同伴们看来自己很可能已经“死了”，他们大概率会误认为这道闪电只是自然现象，事有凑巧，刚好劈死了那个魔人罢了。 这便是主动被打下悬崖的另一个好处了。 秘密这个东西，总归是知道的人越少越保险。 摆脱了魔人的威胁，自己的伙伴肯定会到山崖下来寻找，因此现在对尘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原地别动。 他开始检查自己的防护法术并发现在中了魔人的攻击，又掉落崖底的情况下，这个防护法术序列的耐久大约也只掉了不到百分之十。 以这个强度推算，整片阿尔法大陆上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东西已经屈指可数了。 尘熠左右无事，便从储物戒里拿出赛前分发的地图，试图大致计算一下菲力等人绕路到崖底需要多长时间。 “哎，看来起码要半天啊。”尘熠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他刚要把地图收起来，却被图上某样事物紧紧地抓住了眼球。 这个图形？难道是…… 尘熠惊讶地发现，白沙雨林地图上的一段图形与女神那天脚踝伤口构成的图案几乎完全吻合！ 他忙掏出魔法书，将当天晚上记录于其上的图案与地图上的内容仔细对比。 错不了，这两个图形一模一样。 看来女神肯定是要让自己去标记的这个位置了。 地图上的这个位置离自己坠落的地点不算远，尘熠连忙向此处行去。 至于来寻自己的菲力等人？ 哼，让他们多找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嘛。 第5章 遗迹（2） 这个发现令尘熠既震惊又疑惑：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巧合，唯一的解释就是女神早已知道自己来了白沙雨林，因而才发了这个标记过来。 有什么办法能够知道对方的位置呢？ 尘熠想到了自己刚才对魔人释放的神念锁定。 不过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无论怎么想女神都应该被关在上界，也就是那颗红色的星球上。 神念锁定哪能维持这么远的距离？ 难道她被关的地方其实离自己并不远？没准就在这个被标记的位置！尘熠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 但她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放了神念锁定呢？ 走了半日，尘熠终于来到目的地，他发现标记之处似乎在一座巨大的瀑布背后。 他从岸边靠近瀑布的位置游水过去，临近瀑布时，用初级水纹术操纵附近的水流，以勉强抵挡瀑布巨大的冲击，这才好不容易来到瀑布的水帘之后。 水帘后是一个不算大的洞窟，看起来好似能够通往别处。 白沙雨林本就人迹罕至，若不是有女神的指引，绝没有人能找到这个瀑布背后的隐秘所在。 尘熠定了定心神，点亮萤光术朝洞窟里探去。 越往洞窟的深处走，尘熠越能感到此处的魔力极其充沛。他甚至怀疑在此处释放一个惊阶低级的静电术也许能抵得上往常惊阶高级的放电术的威力。 “魔力在魔网上大致均匀分布。”这是尘熠在第一堂魔法课上学到的常识，但这个洞窟里的情况明显有些颠覆常识了。 越往内部，尘熠越加小心谨慎，他提醒自己：女神很可能就被关在这里！ 随着魔力逐渐浓郁，尘熠估计自己往地下大概走了有一千米的距离，他忽然在前面洞穴的转角处发现了一具白骨。 看到这具白骨，尘熠倒没觉得恐惧，只是有些失望，因为女神被关押在此处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如果这里是一座狱卒进进出出的监牢，这样的白骨肯定早就被收拾走了。 尘熠将荧光术靠近白骨，能看出这是一名成年男性。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这具白骨的旁边放着一根他从未见过的形似法杖的物件。 尘熠俯下身来将物件拿在手里，而后感觉到这东西入手沉重，似乎是纯由金属打造。 尘熠尝试驱动魔力寻找这根“法杖”的晶核所在，却发现这东西虽然内里结构十分复杂，但是并没有任何能响应魔力的东西。 这是一根铁制的棍棒？用来锤人？ 尘熠有些讶异。随后，他发现这铁制法杖的中部一个月牙状的物体似乎可以活动。 他好奇之下，尝试晃动那个月牙状的物体。 “砰！”的一声，这铁制法杖忽然发出了声响，端部也冒出火光，并且法杖周身迅速震动了一下，若非有防护魔法护体，尘熠怀疑自己的胳膊有可能被震脱臼。 这法杖居然发动了？没有任何魔力引导？就因为自己碰了一下那个月牙状的物体？ 尘熠很奇怪，那这个法杖里刻印的是什么魔法呢？ 他循着刚才火光的方向找去，便看到洞窟的墙上有几个冒着烟的小洞。定睛去看时，只见这小洞极深，最里面似乎还有某种金属在反光。 看来这法杖是将某种金属以极大的冲击力射入了墙内。 尘熠能想象到既然拥有这样射穿洞窟的冲击力，这根法杖若是作用在人或者野兽身上该有多么恐怖。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魔法？最关键的是它没有晶核，也不需要任何魔力引导。这岂不是说不会魔法的人也可以用这个法杖？ 这时，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尘熠的脑海中：这该不会是个所谓的“科技造物”？这是魔族用的法杖！ 那眼前这具白骨其实是一个魔族？ 可细看这骨头的形状，分明和人类骨骼一模一样。难道说人和魔本就拥有一样的身体结构？ 但白骨充其量只能存在几百年，而神魔大战是一万年前的事情，就算这个奇特的法杖能保存下来，白骨又怎么能存在呢？ 在尘熠查看墙上的小孔时，他看到，在白骨的上方似乎刻有一串符号。 尘熠猜测，这极可能是这个疑似是魔族的生物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他驱动戒指，周边充沛的魔力使得引导过程轻松完成，尘熠对着这段符号施放了解读术。 这是他获得神交之前，独自探索出的“无用”法术之一。能够帮助自己在阅读古籍时辨认上面已经失传了的文字的意义。 解读术的作用下，刻在墙上的符号很快在尘熠的脑海中出现了意义： “暗物质魔王在里面。” 暗物质魔王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洞窟的最深处并不是女神而是一个什么魔王？ 诡异的事情一件件冒出来，令人全然摸不着头脑，尘熠知道，要解开这些谜团，只能继续深入。 然而谜团越多，尘熠就越兴奋，他此刻真心实意地感谢女神能够指引他来到这么个地方。 他因这件事产生的感激之情，甚至要大于获得两个强力魔法。 在继续向洞窟深处探索之前，尘熠将那根奇特的法杖收入自己的储物戒，他觉得这种不靠魔力也能释放魔法的东西迟早能发挥作用。 又向深处行了大概五百米，洞窟逐渐开阔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尘熠能感觉到，这个地下空间应该就是这些充沛魔力的核心位置。 尘熠连续使用荧光术，在将整个地下空间全部照亮后便看到空间中央位置有一座高台，高台上又有一具呈坐姿的白骨。 尘熠借着荧光爬上高台，来到这第二具白骨面前，奇的是这同样是一具与人类身体结构完全一致的骨骼。 外头那个人说得暗物质魔王在哪？就是这个？ 尘熠盯着眼前的白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尘熠注意到白骨左手的食指上带着一枚雕刻有十字架花纹的戒指，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枚魔法戒指。 虽然拿死人的东西终究不太好，但女神指引自己来到此处没准就是为了这枚戒指。 所谓天之所予，不取反咎，何必为了迂腐的道德观念浪费女神的一番美意呢？ 想到这里，尘熠先向那具白骨拜了拜，然后伸手试图将那枚魔法戒指从指骨上取下来。 第5章 遗迹（3） “尘熠？你怎么在这里？”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吓得尘熠一激灵。 他忙回过头来，便看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金色法袍的男子。 这男子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虽看起来英武不凡，但身上依然保留有明显的书卷气。 尘熠判断这人一定也是个魔法师。 但是话说回来，这人是谁？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么深的洞穴中？最关键的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尘熠有些懵。 来人问道：“你要取这枚戒指？” 尘熠面上一红，仿佛干坏事的时候恰巧被抓包。 同时，他注意到男子的左手上也有一套戒指，花纹与白骨所戴的戒指一样，都是十字架。 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这人的确是个魔法师。 不过尘熠却完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任何防御法术，他心中暗暗戒备：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想必实力深不可测。 “这具白骨，是你朋友？”尘熠强自镇定道。这白骨手上的戒指与来人款式相同，那么认为二者相识便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朋友？”那金袍男子也有些懵，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然后发疯似地惨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命运啊！” 看对方状若癫狂，尘熠只是冷冷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尘熠的问题仿佛一盆冷水浇在金袍男子头上，他瞬间冷静了下来，用貌似镇定的语气点头道： “嗯，这白骨算是我的一个朋友。至于你嘛，尘熠，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是媞雅指引你来的。” “媞雅？媞雅是谁？”尘熠只觉得这男人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激动若狂道：“你是说，那个十字架上的女神叫做媞雅？你认识她？” “怎么说呢，我是认识她，她是少数我愿意承认比我妹妹还要迷人的女性之一。但她不认识我。哦，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哈克。” “你！你！你！”尘熠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关于媞雅，你还知道什么？” 现在的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名为“真相”的稻草。 谁知那自称哈克的人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媞雅是个了不起的人，多的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不说她，来说说你，你想要这枚戒指？” 天知道尘熠现在根本对那枚戒指提不起兴趣，他只想从眼前这个男子身上获得更多关于女神的信息。 “你真的不知道？” 面对尘熠的质问，哈克并未理会，而是缓缓走到白骨前，叹了口气道：“唉，就剩这一枚了呀。” 说着，他把戒指从白骨的手指上摘了下来，并扭过头来对着尘熠再次问了那个问题：“你想要这枚戒指？” 尘熠知道自己的实力与对方相差太大，哈克在信息和对话上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他一直装神弄鬼，尘熠也没办法获得更多的有效信息，眼下似乎只能顺着哈克的话往下说了。 “对，”尘熠点了点头：“不过，我本以为这是无主之物，这既然是你朋友的遗物，理应由你拿回去。” 哈克摇了摇头，把戒指递了过去：“算了，我也用不着这东西。而且，我这朋友曾经对你和你的族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枚戒指权当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尘熠皱了皱眉头，这哈克说话云遮雾绕，也不知几句真几句假，但是把女神要求的戒指先拿过来总不会错。 “那就多谢了。”尘熠接过戒指。 “你说你的朋友对我和我的族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哈克点了点头。 “我在外头看到一具白骨，那人在临死前刻了一行字，说里面的人是暗物质魔王。怎么？你朋友就是这个暗物质魔王？” “他们管我们叫做‘暗物质生命’，我这朋友自然就是‘暗物质魔王’了。”哈克回答道。 尘熠追问道：“魔王的意思我理解，暗物质又是什么？你说的‘他们’又是指谁？” 哈克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不是非常理解暗物质是什么，不说这个了，你把戒指带上去试试。” 显然，哈克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不过尘熠也不好多问，只能依言把戒指戴在手上。 “这！”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尘熠彻底震惊了，他清晰地感觉到整个白沙雨林的魔力都在他的操控范围之内。 莫林校长曾同他说过，他本人可操控的魔力范围大约可以涵盖整个荣祈学院。 可那是魔法修为精深的莫林校长和他的家族传承下来的魔法戒指啊！ 自己只是一个中阶培训生，虽然蒙女神垂青，学了两个高阶魔法，但操控魔力的能力根本无法和校长相比。 而白沙雨林的面积是学院的百倍不止。 尘熠根本无法想象什么品级的戒指才能帮助自己做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这到底是什么戒指？”尘熠不敢相信自己会遇见这么强大的戒指，更不敢相信这个叫做哈克的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会如此轻易地拱手相让。 看到尘熠脸上震惊的表情，哈克似乎很满意，他缓缓答道：“这套戒指叫做‘命运’，可惜事到如今只剩下这枚元素戒指了，你仔细看戒指上面的花纹。” “我看到了，是一个十字架。” “嗯，十字架中竖着的那根叫作‘空间’，横着的那根叫作‘时间’，我们的命运就被禁锢在这上面。” 尘熠察觉到哈克的话里似乎隐含着深意，只是以他现在的见识并不能完全理解，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哈克又从自己的小指上撸下一枚戒指递给尘熠：“这是我的储物戒，也送给你。这里面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套别墅。” “别……别墅？”尘熠再次惊讶地合不拢嘴，要知道一般储物戒中的空间最多也就存放一些类似书籍、法杖之类的小物件。 什么样的储物戒中竟能装下一栋别墅？ “我已经拿了你朋友的元素戒指，你还要给我储物戒，这……不好。” “没事，反正我也用不着了。”哈克大方地把储物戒塞到了尘熠手里“那么……再见了。” “唉，等等！”尘熠想要阻拦，却又哪里拦得住。 话音刚落，哈克便当着尘熠的面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凌乱。 尘熠当然还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哈克，可对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不给一点儿机会。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趟洞窟之旅的收获总结下来就是： 按照女神的指引拿到了一根疑似是科技造物的法杖，一枚威力逆天的元素戒指，一枚装着别墅的储物戒指。 知道了女神的芳名很可能叫做“媞雅”，见到了一个叫做哈克的神出鬼没的强大魔法师。 以及，一肚子的疑问。 第6章 古籍残本（1） 尘熠将“命运”戴到左手的食指上，哈克赠送的储物戒戴在小指上，并把自己储物戒里的东西全都转移到其中。 如他所料，新的这枚储物戒果然有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只不过他还没想好如何取用别墅这么大的东西。 做完这些后，他又在地下空间仔细查探一番，发现没什么其他有用的线索后，这才快步离开，赶回崖底。 此时的尘熠并不知道，正因为他取走了那枚白骨上的戒指，白沙雨林的植被会在十年之内逐渐枯萎。最终，整片区域都将变回普通的沙漠。 洞窟离他坠落的崖底大约有半天的路程，尽管他紧赶慢赶，这一来一回还是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等他远远看见悬崖时，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兴奋地大叫道：“我感觉到了，那边有人，似乎是尘熠！他好像还活着！你们快过来。” 如此强的神念感应力自然来自菲力。 “菲力，我在这儿。”尘熠朝声音的来源跑去，片刻之后便与来崖底寻他的众人相遇。 刚一见面，卡尔便惊呆了：“你怎么没死？” “怎么？你很希望我死？”尘熠笑着锤了他一拳。 “对——不——起。”丽芙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三个字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特么怎么不在崖底下乖乖等着？到处乱跑！”菲力咬牙切齿地锤了尘熠一拳。 尘熠掩饰道：“呃，口渴了，找点水。” 事实上，那还有大半袋水的水袋一直在他的储物戒里好好放着。 赛特倒是相对冷静，他问道：“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就算不死，也该奄奄一息了，你怎么像是一点儿伤都没受的样子？” 经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疑惑地盯着尘熠。 “你们忘了？我有一个风压术法杖。在快落地的时候，我对着地面使用风压术减缓了自己的下坠速度，平稳落地，嘿嘿。”他编了一个不算高明，但自信能够骗过众人的谎话。 下坠速度如此之快，而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人是很难维持住一个相对平稳的心态，况论释放魔法？ 而且尘熠的说法看似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其实时机极难把握。 不过，他是尘熠，曾经号称天才的人。刚才的战斗中他也充分展现了这一点，若说这样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和精准的判断而大难不死还是能说得通的。 何况，人没死就是最好的结果，何必深究这些细节呢？ 看到大家的疑虑逐渐打消，尘熠立即装出刚刚醒悟的样子：“对了，你们有没有事？比利和妮卡呢？你们击败了那个魔人？” “你放心，他俩在崖顶等教授支援呢。”娜塔莉解释道：“至于那个魔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掉下悬崖之后，天上突然打下一道闪电，正好把他劈死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尘熠故作惊讶道，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以使得演技看起来不至过于浮夸。 几人在崖底又等了两个钟头，才终于与姗姗来迟的带队教授们会合。 在此之前，法袍已经破碎的尘熠为避免被教授们看出端倪，自行解除了媞雅传授的防护法术序列。 看到没有人死亡，教授们总算松了口气，并一再赞叹了他们的好运气。 “遭遇纯血魔人还能不死，算你们命大。” 众人在教授们的护送下回到初始地点，和其他参与特别竞赛的培训生汇合。然后，一行人便乘马车出发，返回荣祈学院。 临行之时，特雷斯教授特意邀请尘熠与他共乘一辆马车，并详细地询问了与魔人战斗的过程，以及自己制作的法袍的情况。 尘熠也将详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特雷斯，只是隐去了降雷术一节。 “嗯，但是还有一点我很在意。”听完叙述的教授似乎还是不太满意：“据比利说，在对抗魔人的时候你好像有在施放一个十分复杂的术法？” “教授您是知道的，我哪会什么复杂的术法？只是那个时候看到魔人好像也有智慧，于是想装模作样地唬他一下，给队友制造一点机会。” “嗯。”特雷斯教授若有所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尘熠的解释。毕竟，这是大难不死的学生，又不是诡计多端的罪犯。 “不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虽然法袍是批量制作的，但它的防护性能看起来还是有待加强。也幸亏你们没有出事，不然回去之后我可没法儿向校长还有你们的父母亲人解释。” “这也不能怪教授，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会有纯血魔人。” “对了，我有几件事情想请教教授。”尘熠突然想到了眼前的特雷斯不仅是疗愈系高级教授，还是图书馆馆长，学识极为渊博。 “你说。” “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名叫做哈克的魔法师？” 尘熠本来想直接问媞雅的事情，但后来还是觉得以保密角度而言不太稳妥，终究没有问出口。 “没有。”特雷斯很笃定地说道：“你在哪听说这个名字的？” “之前在书里看到过，您既然没听说过，那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那我想再向您请教，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做到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特雷斯皱了皱眉头：“我能想到两种可能。” “一是使用魔法彻底隐藏自己的身形，等到时机成熟时现身或是隐身就能达到这个效果。” “二是瞬间移动，不过据我所知，无论是隐形还是瞬间移动，目前都没有魔法能够做到。” “我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用魔法能够做到的事情，当然，这是针对我们凡人。神也许就可以做到。” “哦，原来是这样。” 见尘熠有些失望，特雷斯教授又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达成你所说的效果，不过那种办法太过匪夷所思，我看还是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在加速魔法的加持下，颠簸的马车留下一道它再也不会精确经过的车辙。 “是啊，太过匪夷所思了。”尘熠点了点头。 第6章 古籍残本（2） 回到学院稍事休息后，特雷斯教授便宣布了本次特别竞赛的排名并进行颁奖。 在最终选定第一第二名时，考虑到虽然有魔人的意外介入，但根据规则，尘熠所在的队伍全员法袍率先变红，所以获得第二名，而比利的小队获得第一名。 谁知刚宣布结果，比利本人便率先反驳道：“教授，我们四个人商量过了，认为第一名应该给尘熠他们小队。” “哦？”特雷斯教授推了推眼镜，他执教多年，倒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 “第一，在那个魔人来搅局之前，我们队的妮卡已经被淘汰。并且我本人的法袍耐久也所剩无几。以当时的形势来看，尘熠他们占据绝对优势。”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魔人率先袭击的是我们小队。他们当时完全可以选择先行撤退，这样一来他们既能保证获得第一，自己又不至于陷入危险之中。” “但他们四人却选择了留下来，为了自己的对手英勇地对抗强大的未知生物。” “所以我认为无论从魔法实力、战术水平乃至道德精神哪一个角度考虑，他们都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特雷斯教授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也行，那“友谊”就归他们，你们拿降雷术法杖。” “我重新宣布一下，获得本次特别竞赛第一名的是：尘熠、菲力、卡尔、丽芙，恭喜他们！”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不仅是为了祝贺第一，也是为了同学之间的情谊。 没拿到第一的尘熠四人原本有些遗憾，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数次将自己淘汰出局的比利等人居然如此大度地将头名的位置让了出来。 一时之间，又是惊喜，又是激动，他们主动与比利四人击掌以示友好与感谢。 随后，众人按照特别竞赛的惯例在教授们的引领下齐声喊出荣祈学院的校训： “践行神的意志，传承法的精髓。” 回到宿舍楼下，尘熠将装有“友谊”的戒指包拿了出来。 “咱们有两个元素师，戒指怎么分？”卡尔问道。 丽芙果断道：“这戒指，我不要了。” “啊？”尘熠有些狐疑地看向这个刁蛮的大小姐。 “从第一轮战斗开始，我就失误连连。最后对抗魔人的时候还差点害死尘熠，这是飞升者的戒指，我不配拿。”丽芙连珠炮似的话语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 菲力用手摸了摸丽芙的额头惊讶道：“老天，这是我妹妹吗？竟然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话？” 丽芙生气地将哥哥的手甩开：“我也是会反省的好不好，之前是我不对。看到你们几个我算是明白了，总之，回去以后我会好好地和舍友相处。” “这可是飞升者的戒指，非常珍贵，你还是拿着。”尘熠劝道。 菲力摆了摆手，欣慰道：“就按她说的做，我觉得这次特别竞赛丽芙收获的东西远比一枚飞升者戒指更有价值。” “她不要的那枚戒指，我们就送给孟德斯，若是没有他的法杖，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最后。咱们四个正好一人一枚，种类也相配。” 在兄妹俩的一再坚持下，尘熠和卡尔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尘熠宿舍的四个人便按元素、疗愈、神念和召唤瓜分了这包名为“友谊”的戒指组。 “柯布教授说得没错，”菲力将神念戒指戴上，左右端详道：“这套戒指间似乎真存在着某种微弱的神念感应。” “这戒指是还可以，但好像赶不上我的预期。我怎么觉得这枚飞升者戒指比我家家传的戒指好不了太多呢？”卡尔频繁地更换“友谊”和自己原来的戒指，以比较他们的优劣。 孟德斯也戴上了戒指：“大少爷，你少秀优越了，这戒指比我原来的要好上太多。有了这枚戒指，我做研究时肯定能少花费些魔法材料。对了，菲力，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妹妹割爱相让。” 尘熠也戴上戒指，并尝试感应周围的魔力。他原本的元素戒指大约可以感应到一整栋宿舍楼，而这个名为“友谊”的戒指的感应范围大约能覆盖半个宿舍区。 是一个不错的戒指——如果尘熠没有遇到“命运”的话。 “是你们太迷信‘飞升者’这个称谓了。”尘熠撇了撇嘴。 “诶，我都没注意，你什么时候换戒指了？上头花纹还挺精美的。”孟德斯首先看到了“命运”。 “呃……我家店最近生意还行，所以我爸就给我买了一枚据说是有传承的元素戒指，又换了一枚储物戒。用上去是比我的旧戒指顺手些。”尘熠拿出早已编好但远不算无懈可击的谎话。 “尘熠，我总感觉你最近有点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菲力问道。 “奇怪？我不是一直这样吗？我们四个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有事情瞒着你们？”尘熠口不对心地答道。 卡尔拍了拍胸脯：“没事就好，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千万别藏着掖着。” “一定一定。” 四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此时其他三人基本都能确定尘熠肯定有心事，只是不愿意透露罢了。 不过他既然摆出这个态度，三人便也没有多问。 关键在于，菲力等人都相信：即使尘熠有事情瞒着大家，也绝对不会对他们三个不利。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尘熠都在盘算一件事：如何拿到第三名的奖品——古书残本的阅览权限。 犹豫再三，他还是下了决断，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拿出“友谊”戒指，提出和获得第三名的小队中的一员进行交换。 当尘熠提出这个要求时，对方先是难以置信，接着以关爱智障般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要拿飞升者戒指换古书的阅览权限？” “是的，你没有听错，无论你问几次我都是这个答案。” 若是原来，尘熠恐怕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现在他拥有了比“友谊”强大不知多少个量级的元素戒指。那这个第一名的奖品对他而言就有些鸡肋了。 “换换换！”那人兴奋地拿过戒指，并把拥有阅览权限的卡片塞给尘熠：“交易完成！你可别反悔。” “你放心，我不反悔。” 于是，二人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去了，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6章 古籍残本（3） 返回的路上，尘熠迎面遇上了特雷斯教授，行过礼后，教授主动开了口：“哦，是尘熠呀，有个事情我得告诉你。” “您说。” “你还记得你们那天击败的魔人吗？” “不是我们击败的，它是刚好被雷劈死的。”尘熠小心地纠正道。 “无所谓，一个意思。重点是昨天我把它的晶核提炼出来了，你猜怎么样？” “恐怕能制成一把异常强大的法杖。” “不，”教授摇了摇手指：“它晶核里的魔力非常少，恐怕只够做一把基础法杖。” “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一般来说越强大的怪物其内部晶核的品级也会越高，所能储存的魔力也会相应增加。只是这个纯血魔人的确有些诡异……” “教授，您以前提取过纯血魔人的晶核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我甚至专门查阅了有关文献，纯血魔人实在太过稀有，学校的历史上似乎也没有关于其晶核的具体记录。” “教授，谢谢您特地告诉我这些。” “是我该谢谢你，我本来正为下个季度的论文选题发愁呢，你们倒给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素材。” 告别了特雷斯教授的尘熠带着疑惑满心欢喜地前往图书馆，出示了阅览证明后，他顺利进入一间原本锁住的独立藏书室。 而整间藏书室只有一本书，就是这个《神魔之战》原本。 出乎尘熠的意料之外，这古书虽是残本但内容却异常丰富。 与通行版本的《神魔之战》不同，这三千年前的古本虽然对战争的具体过程描绘不如前者详细，但其他方面的背景介绍却十分充实，简直如同一幅时代的绘卷。 他一连几天都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神魔之战》的古籍残本。 由于古本内容丰富，却又部分缺损，加上文字本身艰深难懂。尽管有解读术的辅助，尘熠的进展却依旧缓慢。 在这几天中，其他三个拥有阅读权限的人也来过。他们早就听说自己的队友拿着阅读权限和尘熠交换了飞升者戒指，嫉妒之情难以言表。 在这种浮躁的心态下，自然更加看不进去繁复的古书，他们基本只待了半天，便兴味索然地离去。 这日，正专心阅读的尘熠突然被身后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果然只剩你一个人了啊。” “啊！是校长先生。”尘熠回过头来，才发现来人是校长莫林。 “怎么样？有收获吗？”校长和蔼地问道。 “收获很大，但是疑问更多。您肯定也看过这本古。” 尘熠知道校长又如同往常一样来和自己讨论问题了，因而毫不客气地打算直接请教。 “嗯，看了不止一遍，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说看。” 尘熠小心翼翼地将书翻到其中一页，这一整页上都是一幅图，描绘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被悬吊在十字架上。 他的头上戴着荆棘制成的头环，手也被钉子钉破以固定在十字架上。 “这幅图相关的说明文字缺省的很多，而且很难解读，您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吗？他又为什么会被吊在十字架上？” 莫林校长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推了一下单片眼镜道：“哦？你对这个问题最有兴趣？” “当时解读这一段信息也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记得我当时的结论是这个十字架上的男人是魔族所信奉的神。” “魔族也信奉神吗？” “是的，与我们不同，他们的神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什么意思？” “魔族依照自己的形象幻想出了神。” 尘熠看了看图片上的男人说道：“既然这个形象与魔族相似，那么魔族的外貌与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校长道：“这是我的观点，也有很多研究者持不同的观点。” “他们为什么要自己创造一个并不存在的神？” “尘熠，科技与魔法是不同的，科技并非一直如此可怕。事实上，魔族花费了千万年的时间才逐步利用科技掌握了惊人的力量。而在他们还未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时，就需要幻想一个强大的存在来给自己提供精神寄托和安全感。” “原来如此，不过我是不太能理解魔族的这种想法……对了，既然您说这个男人是魔族的神，为什么又会被吊在十字架上受刑呢？神不是应该高高在上的吗？” “芳汀教授曾与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我认为很有道理。她说这个神在替魔族受难，换句话说神在替自己的信徒受难。” “神替自己的信徒受难？”尘熠若有所思道。 “是的，她认为在魔族的心目中，他们的神是伟大而仁慈的，他会为了拯救信众而不惜牺牲自己。芳汀教授寻到了一个恰切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感觉——神性。” “我懂了，这个词的确可以代表人类所难以拥有的高尚品质。”尘熠心中暗道：媞雅女神难道也是在替谁受难吗？ 莫林校长接着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尘熠指着一处短句问道：“还有这里，这句话该怎么翻译？” “哦，你还真是问着儿了，嗯，这句话……我翻译成‘道可道，非常道。’” “我还是听不懂。”尘熠摇了摇头。 “意思是真正厉害的东西，无法准确地被表述出来。” “这……难道是！”尘熠惊讶地望向校长。 “对，说这句话的是魔族中一个了不起的角色。从这段记叙来看，这应该是他与魔网交互时的感悟。” “果真如此。” “魔族与我们不同，他们天生对无处不在的魔网非常不敏感，更无法引导魔力进而使用魔法。但他们中的一些睿智通达之辈依然模糊地感应到了魔网的存在。” 校长继续解释道：“你也说了，魔法是混沌的法则。所以他们想要表述这种与魔网接触的神秘感受比我们更加困难。这个‘道可道，非常道’便是一种既准确又浪漫的表述。 “我在其他资料上看过，不同的魔族对魔力有着不同却又相似的表达，比如：气、查克拉、内力等等。” 尘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来这个第三名的奖励果然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丰厚。 他又问道：“这里有一处关于魔族日常生活情形的描写，上面说这些魔族人在临近傍晚时，影子会变长。这是什么原因？” 校长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只能推测他们的‘天光’与我们不太一样。可能是一个处在移动之中的点光源。” 尘熠恍然大悟：“哦，就像晚上路边的油灯一样。离开灯越远，影子便越长。只是对于魔族来说，移动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天光照射的方向。” 第6章 古籍残本（4） “对了，校长，这张图片上画的是什么？”尘熠又将书翻到一页并问道。 “这个啊，好像叫做‘枪’，是魔族的科技造物，应该类似于我们所使用的法杖。” 尘熠默默点了点头，心道：果不其然。 图片上这个叫做“枪”的东西，正是他那日在媞雅所指引的洞窟中发现的神秘法杖。 “校长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残本中虽然没有直接描写神的外貌，但却在这里描述了神与魔族开战的详细情形。” “嗯，通行本就是根据这段描写又加上了一些杜撰的内容然后刊印成册的。” “但是这里有通行本上并没有提到的一个细节，这上面说，神集中在神耀河西岸的一处山上，与魔族展开决战，并使用了那些移山倒海的可怖魔法。” “不错，这有什么问题吗？”莫林校长有些奇怪。 “您发现没有，这些惊天动地的魔法要消耗多少魔力？按照魔力在魔网上均匀分布的原则，再出于战略角度的考量，这些强大的神根本不应该聚集在一起啊。” “咦？这还真是个问题。” 莫林校长很欣慰，这就是所谓的教学相长。也是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尘熠与丽萨这样的学生探讨问题的原因。 尘熠果然又发现了无人注意却影响重大的细节。 魔力在魔网上大致均匀地分布，而释放一个魔法需要从周围的魔网上吸取魔力。 这么多实力难以想象的神聚集在一起，他们只要稍微放几个厉害的法术便能把一个地方的魔力抽空。 到时候，其他的神再想施法便没有魔力可用了。 “也许，他们都是带着魔杖的呢？”校长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魔杖的魔力来源于自身晶核而非周围的魔网，所以用魔杖释放魔法并不会抽取周围的魔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集结这么多的神有是什么必要呢？只要有了他们制作的法杖，凡人也可以轻易释放这些威力超群的魔法。他们根本不需要亲自上阵。”尘熠提出了疑点。 校长点了点头道：“也对，如果真的是法杖，很难想象需要多么强大的怪物晶核才能多次释放如此强力的魔法，现在说说你的看法。” 尘熠道：“如果古书的记载无误，那么我目前想到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与魔力的本质有关，我曾经拜读过您关于魔力流通的论文，您认为在完成魔法释放后，魔力会重新散佚在空间之中，最终回到魔网。” “但如果魔力没有回到魔网中，而是直接消失了呢？” “你的意思是……” “假设魔力是一种消耗品，我们每释放一次魔法都会消耗魔网中的魔力，而魔力一般来说会从密度高的地区向密度低的地区转移。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空间中所蕴含的魔力越来越稀薄。” 校长点了点头：“嗯，你的这个假设很有意思。这样也容易解释为什么神会集中在一起释放魔法，因为一万年前魔网中还蕴藏着充沛的魔力，所以即使神聚在一起，附近空间的魔力依然足够释放那些强大的魔法。如果这个假设是对的，那还真替我们和我们的后来者悲哀呀。” 魔网中的魔力逐渐减少，势必造成高阶魔法越来越难以释放，最终进入所谓的“末法时代”，魔法文明将消逝殆尽。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神引导魔力的方式与我们不同，他们通过某种手段，可以获得更广大空间中的魔法。” 尘熠虽然表面上在大陆上最优秀的魔法研究者面前侃侃而谈，但心中十分惭愧。 他的这两个猜想，都是根据女神所指引的那个洞窟的情况联想到的。 只要了解到那魔力异常充沛的洞窟以及可以操控极大范围内的魔力的戒指，便不难得出他如今的猜想。 “我会记下这两种假设的。”校长道。 “对了，校长先生，依我看这本书中也有很多敏感的内容，为什么没有被教会焚毁呢？”尘熠问道。 “它现在为什么会是残本？真的是以前的人保存不当吗？”校长笑道：“你看这书上面缺损的内容，有没有觉得这部分内容可能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您的意思是教会在隐藏些什么。” 莫林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可没说过，你别瞎猜。” 尘熠也默契地展现出一副“懂了”的表情。 “有件事情，我们可以关起门来说。”校长将古书翻回神被悬吊在十字架上的那一页：“公国和王国最近的局势不太稳定，我有不详的预感。” “不会，莫非……”尘熠惊讶道。 他是在和平年代出生的，从未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但事实上，海森公国与克莱姆王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这两个平分阿尔法大陆的国家几乎每过上几十年就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尘熠问道：“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 “真要打起来，我们能做的恐怕不多，你也知道学院和教会在两国的冲突中向来是保持中立的。” 尘熠有些头疼，若是打起仗来，自己的老家——那个在两国边境线上的小镇恐怕难以幸免。 “校长，您既然要说这两国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书翻到这页呢？” 那幅图总是让尘熠想到媞雅，不知她在监狱里有没有遭受其他折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内心很不舒服。 校长并没有直接回到尘熠的问题，而是叙说道： “三百年前，克莱姆王国的十万大军攻至海森公国首都塔林城城下，以塔林城当时的情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但克莱姆王国的大军却在这时诡异地撤军了。” “两百年前，克莱姆王国爆发内乱，起义军声势浩大，在王国的东边建立了国中之国，王国花费了十余年时间才勉强镇压了叛乱。但原本与王国势同水火的公国却放弃了大好机会，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并没有选择趁虚而入。” “六十年前，两国和亲，克莱姆王国的公主嫁给了海森公国的王子。虽然是政治联姻，但王子和公主非常恩爱，在两人的斡旋下，两国关系稳步提升。第二年，公主诞下一名皇子。然而就在为皇子举办满月庆典的同时，两国突然在洛特夏城爆发激烈冲突，最终转化为全面战争。” “海森公国，克莱姆王国。数千年来，阿尔法大陆一直就是由这两个国家统治，既不会多，也不会少。我们不会遭遇让人口锐减的残酷战争，也无法享受持久的和平。”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这一切。而公国和王国就像十字架的横竖两根刑柱，将大陆永远禁锢在上面。” 也许是巧合，但这的确是几日之内，尘熠第二次听到类似的形容了。 他心中暗暗发誓，即使独自面对令人恐惧的未知，也一定要把所有被刑具所拘束的东西解放出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女神，也无论是大陆还是命运。 第7章 风云突变（1） “卡尔呢？”从图书馆满载而归的尘熠回到宿舍，便发现少了一个人。 “下午急匆匆地向学校请了假就回去了，说是家里有事。”孟德斯边整理书籍边回答道：“没准是他家想新建一座庄园，请卡尔召唤个黏土巨人帮帮忙。” 菲力坏笑道：“以他们家的财力会缺钱请魔法师？哪用得着卡尔少爷亲自跑一趟，依我看，肯定是其他事情。比如说公爵大人为他安排了一场……相亲会。” 尘熠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家的贵族小姐？” “贵族小姐？不不不，应该是贵族小姐们，卡尔少爷从中选一个，或者选几个。”菲力道。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好，”孟德斯道：“以我现在这点收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女孩看上，什么时候才能有钱买房，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立业。唉……” 菲力安慰道：“别急，你现在不是还在实习期吗？、以后评上中级教授甚至高级教授收入肯定会涨的。孟德斯，如今荣祈学院最年轻的教授，就算只把这个名头打出去，肯定也会有数不清的女孩愿意嫁给你的。” “唉，女人好麻烦，谈恋爱要花钱，结婚也要花钱。”孟德斯苦恼道。 “你也可以找一个富婆包养你嘛。”尘熠提议道。 “那我的家庭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再说，我一个男人，让女人养着，算什么本事？我还是老老实实攒钱买房。” 不过此时的孟德斯若是知道尘熠的储物戒里有一栋大别墅，恐怕会直接崩溃。 菲力道：“这也不是你天天中午就吃一块干面包的理由啊，而且你一个教授，现在还和我们挤在学生宿舍里，传出去得让你的学生笑话了。经济上的困难可以找我，再不行可以找卡尔嘛。卡尔这人你还不了解？人傻，钱多。你抱着他晃几下，就会掉一地金币的。” “一码归一码，兄弟是兄弟，钱是钱。”孟德斯摆了摆手：“不谈我的问题了，尘熠，咱俩都是平民出身，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 “终身大事啊，事到如今你还没考虑这个问题？”孟德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尘熠。 “没有啊。”尘熠一脸无辜。 菲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尘熠：“尘熠啊，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但做人呢，还是得向前看。我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丽萨的死我们也很悲痛，但……” 没等菲力说完，尘熠便翻起了白眼：“要我说多少遍，我和丽萨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好好好，普通朋友，但是前些年托我们给你带情书的女生很多，你怎么一封都不回？” “没兴趣。” 孟德斯警惕地盯着尘熠并往后退了两步道：“对女生没兴趣？尘熠，你……你该不会是……” “滚！” “那你是什么情况？”菲力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孟德斯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忽略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尘熠已经有了喜欢的女性，而且这个人不在我们的学院里。” 尘熠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在学校以外的地方根本不认识什么女人。 唯一值得念叨的，恐怕就是那个神秘的女神媞雅了。 “对！就是这样，他脸红了，尘熠喜欢校外的某个女人。”宿舍里情感经历最丰富的菲力下了判决。 “你们就这么继续瞎猜，无聊。”尘熠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们，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菲力刚才说我脸红了？”他暗中想道，说起来，自己对这个深情厚谊的女神究竟怀有怎样的情感呢？感激？欣赏？敬重？也许还有别的？ 万一她真的是个魔女怎么办？尘熠痛苦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当天晚上的睡梦中，尘熠再次来到了那间透明牢房。 他恭敬地向媞雅行了礼，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而媞雅也感觉到了他的出现，依旧施以微笑。 他看得见她的笑容，她看不见他的愁容。 如果只看表情，仿佛尘熠才是受刑的那个人。 他分明看到，媞雅左脚踝上的那个巨大伤口还是和新近撕开的一样，既没有结痂，也没有流血，看来这就是她手脚上那个残忍法术的效果了。 尘熠算了算日子，今天距离上次神交刚好一个月，而上次神交距离第一次也是刚好一个月。 别人的神交在时间上都是没有固定周期的，看来这一点是自己的又一个例外。 这次的过程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媞雅又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法术传授给了尘熠。 “等我。”看着媞雅那浑身锁链被拖走的背影，尘熠暗道。 醒来后的尘熠不敢怠慢，立即将新学的魔法记录下来，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次媞雅一次性传授了他两个魔法，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在阿尔法大陆上，只有通过多次神交学会一个魔法，绝没有只通过一次神交就学会多个魔法的道理。 不过仔细想想，从前的法术序列都是凡人根据神所传授的魔法自己编制的。哪有像媞雅女神这样直接将一个完整的法术序列编制好并打包传授的呢？ “她在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变强。”尘熠如此判断到。 第7章 风云突变（2） 这次尘熠学到的两个魔法都是强化系魔法，按照上界的叫法，一个叫做“坎特尔多重施法咒”，一个叫做“中阶力量强化术”。 尘熠趁着无人的机会尝试一番，很快确定了这两个魔法的作用。 一个在施法期间可以让目标对多个目标释放强化魔法。 另一个的作用则更单纯，强化自身的力量和肉体强度。学院角落里的一块原本完整的巨石不幸成为了尘熠试验该魔法的牺牲品。 尘熠认为自己要是早一个月学会这个法术，恐怕当时一拳就能将那个魔人轰下山崖。 熟练地掌握两个法术的他忽然想到，何不尝试用第一个法术强化第二个法术呢？ 如果成功，自己就可以同时给多个目标强化力量了。面对强大的敌人时，自己和队友人人都是超级战士，岂不是很妙？ 再进一步说，自己甚至可以强化一支小型军队。 尘熠开心地想到：怪不得媞雅女神一次性将这两个法术传授给自己，原来它们是可以相互配合的。 然而他刚开始做这方面的尝试时，就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坎特尔多重施法咒”和“中阶力量强化术”都是强化魔法，而一个魔法师不能同时施展相同种类的魔法。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兴奋到忘乎所以的尘熠一时间把这个基本原则给忘了。 法术的施法时间和持续时间是两个概念。 持续时间是指魔法释放完成后，魔法效果还能持续的时间，比如孟德斯的防护罩魔法，在施法完成后，其防护罩会持续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魔法师本人自然可以随意使用其他疗愈系魔法。 而施法时间是指魔力引导完成后，释放该魔法所需的时间。 如同持续时间一样，施法时间也因不同的魔法而有长有短。 例如降雷术的施法时间便极其短暂，只要魔力引导完成，几乎在同一时间，雷电便会按照法师指定的位置劈下。 而菲力使用的意念控制魔法施法时间就比较长，在控制目标的同时必须持续施法。 由于该魔法没有持续时间，所以一旦中断施法，目标便会脱离控制。 而坎特尔多重施法咒同样是一个有一定施法时间，但是没有持续时间的魔法。 基于同样的原因，任何人都无法在坎特尔多重施法咒的施法时间内使用其他强化系魔法，它便永远无法强化自己释放的中阶力量强化术。 这第三次神交中，媞雅传授了一个强化魔法，以及一个强化强化魔法的魔法。 但后一个魔法却不能强化自己释放的前一个魔法。 给了自己两个看似能配合，但实际上背道而驰的魔法。 女神这是什么意思呢？ 尘熠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很笃定，媞雅绝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她这么做，必有用意。 无法在释放强化系魔法的时候释放强化系魔法，那么相应的……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与尘熠上次神交时的一个疑问完美地对应上了： 明明可以用神念系法术传音术来暗中告知自己必要的信息，为什么女神还要通过自残身体这样激烈的方法呢？ 因为无法在释放神念系魔法的时候释放神念系魔法！ 那这就意味着女神在与自己神交的时候同时在使用某种神念系魔法。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有什么事情比传递信息还要重要，以至于不得不优先使用那个神念系魔法呢？ 思来想去，只能是“神交”本身。 所以，神交并非是一种现象，而是一种由神释放并以凡人为目标的神念系法术！ 绕了一个大圈，媞雅女神其实是想告诉自己这个！ 尘熠呆坐在地上，身体因为兴奋而止不住颤抖： 不只因为‘神交是一种魔法而非现象’这一惊人发现，更因为自己似乎隐约跟上了女神的思路。 媞雅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想通了这一点后，尘熠对她更加好奇。 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居然可以想到通过两个看似可以配合使用的魔法来引导自己领悟神交的真相。 第一次神交，尘熠领略到她强大的实力。 第二次神交，尘熠领略到她坚忍的意志。 第三次神交，尘熠领略到她超凡的智慧。 不止如此，她凭什么肯定自己一定能理解这样隐晦的暗示呢？ 要么她是个疯狂的赌徒，要么她拥有巨大的勇气，也许两者都是。 尘熠感受到了媞雅的信任，这也使得他肩上的压力更大了。 他快速在自己的魔法书上记下如下结论： 神交是一种由神念系魔法神交术所引发的现象。 神交术一般由神释放并以凡人为目标，其效果是将凡人的灵魂从睡梦中唤到自己身前并传授魔法。 如果神交是一种魔法，那么它必定也是可以被学习的。这也意味着只要是掌握神交术的人，都可以向他人传授自己所掌握的魔法。 而这，将彻底改变所有人对魔法的认知——人们竟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传授或者学习魔法。 同样，神交如果是魔法，那么它必须准确地施加在目标身上才行。 而以媞雅女神目前的情况，她是不可能在牢房中直接把自己设定为目标的。 根据这一点，以及第二次神交时她明确知道自己位于白沙雨林这一事实，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女神在自己的身上施加了神念锁定。 尘熠合上魔法书，暂停了头脑风暴，理性逐渐褪去，感性渐次袭来。 虽然难以相信，但女神的神念锁定也许就像每个人都渴望经历的那种爱情。 可以维持很长的时间，可以维持很远的距离…… 这天傍晚，尘熠等人正从食堂返回宿舍。 菲力突然道：“卡尔好像回来了。” 三人循着校门的方向望去，只见卡尔骑着一匹拥有速度强化魔法的战马，急匆匆地向三人奔来。 尘熠注意到，一向体面的卡尔竟然衣衫褴褛地回来了，看去怎么也不像是刚参加完相亲会的样子。 “吁！”卡尔停住马匹，然后飞速地翻身下马。 他的下一个动作，让尘熠等三人以及周边所有的同学都吃了一惊。 卡尔突然对着菲力双膝跪地，并拽着后者的裤脚哭喊道：“求求你了！” 菲力也愣住了，虽然四人情同手足，但好兄弟突然当众失态，并且行此大礼，让他完全反应不及。 “回宿舍再说。”尘熠看到卡尔的情况很不对劲，为避免人多口杂，他赶忙做出判断。 第7章 风云突变（3） 三人搀扶着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的卡尔回到宿舍，关上门后，才听他断断续续地讲出最近的经历： 七天前，在神耀河中央平原也就是卡尔的父亲——海森公国赛德克公爵的领地的一座矿山中发现了一处洞穴，里面堆放着数以千计未经使用的法杖。 旷工们不敢怠慢，立即将此事汇报给了领主赛德克公爵。经过公爵麾下研究者的鉴定，这批法杖应该是克莱姆王国三百年前攻打公国期间制造的。 可能因为后续诡异的退兵，这批法杖被遗忘在了海森公国的国境线以内。 虽然过去了三百年，但这些法杖基本上都还能使用，而且以数量而言，它们足够装备三个整编法师团。 赛德克公爵立即将此事上报给海森公国的梅杰国王，同时请人通知在学院中修习魔法的卡尔回家，指挥鉴别这批数量巨大的法杖。 如同菲力之前所言，以赛德克公爵的财力和势力当然不需要专门请自己的儿子回来协助这项任务。但对卡尔本人来说，却是个难得地机会。 发现了数量如此多的法杖自然是大功一件。赛德克公爵认为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参与其中，那必将会在其履历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立下这份功劳不仅能博得国王的好感，而且对将来继承爵位，宦游官场，统治领民都有裨益。 简单来说，这批法杖并不是很需要卡尔的鉴别，但卡尔很需要这批法杖来镀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卡尔赶回家中的第二天，克莱姆王国的一支军队忽然渡河，奇袭了神耀河中央平原。 公爵领地的守军猝不及防，加之敌军战术周密，显然有备而来，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中央平原大半便落入王国军队的控制之下。 之后，赛德克公爵亲自领兵与敌军作战，经历一段时间的鏖战，最终却不敌被俘，只有卡尔在家中武士和魔法师的拼死护卫下逃了出来。 虽然王国的军队在头几日势如破竹，但来自公国其他地区的援军也及时赶到，并第一时间严密地守卫住了发现法杖的矿山，而双方军队也在矿山附近展开对峙。 可怜的赛德克公爵则沦为了克莱姆王国在谈判时的筹码之一。 而这次指挥王国进攻神耀河中央平原的主帅便是特罗斯将军——菲力的父亲。 “原来是这样。”听完卡尔的叙述，尘熠无奈道。 看来之前莫林校长那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两国再次爆发了战争。 “菲力，我现在只能靠你了，求你，救救我父亲。”卡尔再次恳求道，经过一段时间，他的情绪倒是稳定了一些。 “嗯……这事儿不太好办啊，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肯定是由皇帝陛下直接下旨的。就算我能说动我父亲，恐怕他说了也不算啊。”菲力苦恼道。 “不不不，不用退兵，只要特罗斯将军能释放我的父母亲人就行。” 公爵战败被俘后，领地内的庄园也被王国的军队占领，卡尔所有的家人现在都成了菲力父亲的俘虏。 贵为公爵之子的卡尔虽然一向平易近人，但大家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以如此卑微的姿态恳求别人。 “菲力，要不，你想想办法？”孟德斯劝道。 “办法是可以想，不过，我说卡尔，你这事做的也有点问题。发现大量法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走了？明显是没拿我们当兄弟啊。” “但……毕竟你是王国的人。”卡尔沮丧道。 “你意思是我会向王国告密？”菲力有些不高兴了。 卡尔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了一般，开口说道：“对呀，我还在想法杖才发现没几天，王国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原来是你！菲力，你是不是偷看了父亲给我的信？” “你！”菲力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尘熠厉声道。 他知道，卡尔和菲力原本牢不可破的关系随着王国和公国之间的局势正变得微妙起来。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咳咳，你们几个培训生，听我这个教授说两句。”孟德斯道：“现在我们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互相怀疑。” “我来分析分析，目前的局势下，卡尔想要救出自己的父亲。而菲力你的父亲虽然目前处于优势，但他也面临着公国援军的威胁。” “我说难听点儿，真要全面开战，若是打了胜仗，好处是你们那位皇帝陛下的；若是打了败仗，你的父亲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回到宫廷里，那都是凶多吉少。” 菲力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孟德斯分析得对，表情也因此缓和了一些。 “我和尘熠的老家都离边境线不远，打起仗来肯定难以幸免。因此，像以往一样，我们四个人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联合起来做一件事情——阻止战争。” 他这番话在情在理，其他三人都没有不同意见。 “可要阻止战争谈何容易啊。”尘熠叹道。 这时，他看到其他三个人竟然都满怀希望地望向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咳，我的意思是，咱们出发，去神耀河中央平原。” 在几人出发的同时，两国爆发战争的消息也同时传到了荣祈学院，学校里的师生们都来自这两个国家，他们也因此惴惴不安起来。 四人骑马沿着神耀河一路向北，此时恰逢雨季，河边的道路更加泥泞难行。 一路上风餐露宿倒是尚可忍受，只是他们却因为各怀心事少了平日里的欢声笑语。 三日后的清晨，赛德克家那宏伟的庄园逐渐出现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卡尔，你先去矿山和公国的军队汇合，这边交给我们交涉。”尘熠吩咐道。 “好。”说完，卡尔策马离开众人，朝另一个岔路行去。 菲力面上虽有些不满，但终究没说什么。他心里也很清楚，真到了庄园里，面对父亲，自己未必就能保得住卡尔。 第7章 风云突变（4） 三人继续向庄园行去，直到在雕花大门前被两个王国的士兵拦住。 菲力并未下马，而是直接掏出纹有族徽的戒指包，两旁的士兵便立即退开。 其中一人恭敬道：“原来是少将军，失礼了，将军就在庄园的主楼之内。” “嚯，卡尔的家可真大。”孟德斯一边引马向里走一边感慨道。 赛德克庄园大约有荣祈学院的两倍大，高大的围墙将一整片花园般的土地围在中间。 沿着纯由花岗岩铺成的道路前行时能看到两旁点缀着艺术风格统一却各有特点的雕塑。 几幢不明用途的哥特式建筑引起了尘熠和孟德斯的啧啧赞叹。 “这估计是给他们家仆人住的。”尘熠道。 菲力无奈道：“还是集中于眼前的事，不把我父亲和他的大军劝走，卡尔家的仆人也回不来。” 来到庄园宽大的主楼前，三人翻身下马，在向卫兵表明身份后，菲力引着其他两个人朝楼内走去。 天气灰暗，整个楼内也显得阴森，单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不过尘熠能想象到这里平日点亮蜡烛，人声鼎沸时的热闹景象。 三人来到一间大厅模样的房间前，随着两旁的卫士拉开巨大的扇形门，便可以看到克莱姆王国的功勋，特罗斯将军正端坐在门内的一张长桌的尽头。 他手里端着一只高脚杯，似乎正品尝着一杯美酒。 “菲力，你来了？这两位是你的同学？”特罗斯将军开口问道，但他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将目光从酒杯上挪开。 “是的，父亲。”菲力恭敬道。 孟德斯纠正道：“事实上，将军，我已经是初级教授了。” “嗯，年轻有为。”将军似乎对孟德斯有些兴趣，但这依旧不足以让他转移视线。 尘熠开口道：“卡尔曾带菲力和我们在学校周边品尝过魔幻草果酒，但他说与自己家里的味道不太一样，将军，您觉得这酒里有牛奶味吗？” 这句话终于让特罗斯将军抬起头来：“你就是尘熠，你的事迹我听菲力说过，不得志的天才，最老的中阶培训生。菲力，尘熠所说的这位叫卡尔的慷慨的同学你怎么没介绍给我？” 尘熠心道：菲力的父亲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尽管自己和孟德斯已经竭尽全力地在言语上做到不卑不亢，但在气势上依旧不免被对方压制。 “父亲，您能考虑罢兵和谈吗？”菲力意识到自己得说点什么。 “怎么？就为了你们的宝贵情谊？” “那么您想要得到什么呢？”尘熠小心试探道。 “天才中阶培训生有办法提供我想要的东西？” “您可以说说看。” “既然号称天才，我相信你可以猜到。如果你猜不到的话，那还是请回。” 尘熠当然猜不到，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上手对将军使用读心术，更何况，他根本不会这个魔法。 “将军，我还是开门见山，我想见公爵一面。”尘熠请求道。 “你凭什么觉得尊贵的公爵大人想见你？” “因为我见过他之后便会介绍您认识那位慷慨的卡尔，在他的指引下，您应该可以更有效率地品鉴这里的美酒。”尘熠谄笑道。 将军挑了挑眉毛，似乎尘熠这个疑似出卖朋友的举动令他有些意外。 “卡尔为什么会想认识我呢？”将军问道。 “因为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在我们的引荐下，他一定会愿意认识您。”孟德斯也明白了尘熠的意思。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魔法师罢了，与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谈判的唯一筹码便是卡尔。 特罗斯将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道：“好，我可以让你们见公爵一面，为了确保安全，我的人会始终在旁边保护各位。” 三刻钟后，尘熠在一间已经有些发霉的地窖里见到了原本位极人臣的赛德克公爵。 他一直以来修剪齐整的胡须已经显得杂乱，手脚上生锈的镣铐则显然是就地取材。 所幸他身上并无伤痕，看来特罗斯将军也明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在王国的几名干练的武士和一名神念系魔法师的“保护”下，尘熠问道：“公爵大人，我是卡尔的同学，现如今为了得到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我不得不问您几个问题。” 听到人声，公爵疲惫地睁开眼睛但并没有答话。 尘熠并不在意，而是直接询问道：“从你们发现矿山里的法杖开始到王国的军队攻进来为止，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七天。”这个回答虽然简短但却有用。 赛德克公爵也是一个聪明人，他敏锐地发现了眼前这个自称卡尔同学的人似乎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反正眼下的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不如看看这个人能做些什么。 “第二个问题，您觉得知道法杖内情的人中，有谁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 这第二个问题，正是公爵本人自己也想不通的关键所在。 “没人有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赛德克公爵如实回答道：“知情人都是我的心腹，而且事发之后他们便被暂时隔离在了矿山内部，不可能与外界互通消息。唯一的消息是我亲自派人传递的，一份给卡尔，一份给国王，而这两个送信人绝不可能背叛。” “照您这么说只有可能是我偷看了卡尔的信件并告密的咯？”菲力道。 “菲力，别急。”尘熠摇了摇头：“来的路上，我听卡尔说在开战的第一天，您的法师部队便快速溃败了，我想知道原因。” “只能说因为运气不好，我麾下的最强巫师，法师部队的统帅——里奥，在一开始便被对方的法术击杀了。” “那么这个里奥知道法杖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我原本打算让他协助卡尔鉴别法杖的。” “那么在开战前的几天中，您还见过他吗？” “当时事务繁忙，我的确没见过他。等等，你是在怀疑里奥？小伙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不可能。里奥是我最忠心的部下，他绝不可能背叛。而且当时他也被隔离开来，根本不具备传递消息的条件。” 尘熠鞠了一躬道：“好了，公爵大人，谢谢您的配合，我的问题问完了。” “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能告诉您卡尔现在平安无事，至于我想做什么，恕在下无可奉告。” 沦为阶下囚的公爵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这时，他注意到了尘熠左手食指上那个花纹别致的魔法戒指，不觉又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手。 显然，眼下的命运并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第8章 巫师与高塔（1） “你要离开十五天？”特罗斯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尘熠道：“是的，十五天后，我会带回您想要的东西。” “我凭什么相信你？而且你之前说过，见过公爵，就介绍我认识那位卡尔。” “将军放心，这我绝不会食言。我虽然会离开，但是孟德斯会一直留在这里。十五天之后我若是不回来，你可以拿他来威胁卡尔就范。” “而且我唯一的请求只是让您按兵不动。说实话，以目前的局势而言，若是没有其他变数，您原本似乎就是这样打算的。”尘熠坏笑道。 一旁的菲力替尘熠捏了一把汗，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尘熠这番话，等于是在和他讨价还价了。 特罗斯将军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得更加不妙：“他的父亲赛德克公爵正在我这里作客，而你的意思是我竟需要拿他的舍友来当人质？” 尘熠道：“将军，恕在下直言，赛德克公爵的身份太过特殊，您留着他还有用处。为了不至于使两国彻底撕破脸，大家都知道您不会真的对他下手的。卡尔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何况，你若是有拿公爵来要挟卡尔的想法，恐怕早就这么干了。” 将军逐渐收起了笑容，他意识到不应该过于轻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完全够格当自己的对手。 “拿荣祈学院的新晋教授当人质，我就可以轻易下手了吗？你怎么敢肯定莫林那老家伙不会来找我算账？” 面对将军的追问，早有准备的尘熠掏出一张羊皮纸道：“将军，这是孟德斯签下的生死状，上面很明确地说了如果我无法在十五天内返回，他将自愿将生命交付给您。” “您看，这上面还有他的神念印记，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有了这个，就算您杀害了孟德斯，学院那边也不能拿您怎么样。” 特罗斯将军陷入了从见到尘熠等人开始的第一次沉默，他在思考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管卡尔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一般看重兄弟情，但眼下这个孟德斯的生死状，的确是一枚可以挟制卡尔的重要棋子。 显然，如今的局面下，卡尔赛德克对王国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毕竟中央平原的领民还是认赛德克家的血脉的。如果不能将公爵一家一网打尽，今后王国对中央平原的统治将不会稳固。 身为一名出色的军人，同时也是一名敏锐的政客，他很清楚，战争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对王国来说，手段是为了获得利益，对将军本人来说，手段同样是为了获得利益，譬如：功勋、声望和赏赐…… 但战争这种手段太过特殊，它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漫长的军旅生涯告诉特罗斯将军获胜的不可能永远是自己。 见对方不说话，尘熠趁热打铁道：“将军，您出兵来到此处想必是皇帝陛下亲自下令，那您不想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这句话彻底说到了将军的心坎里。作为一名军人，服从皇帝的命令是天职，对此，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这道命令有没有可能并不是皇帝本人意志的体现呢？ 将军想到皇帝身边那班鼓噪饶舌的文臣早已视自己为眼中钉，在他们的挑唆和鼓动下，皇帝做出的未必就是英明的判断。 而皇帝下令时，只说明了要夺回中央平原的一座矿山中一批原本属于王国的法杖，并没有告知更多的详情。 一直以来，将军都不怕战场上的明枪，但是他怕政治上的暗箭。 “好，我给你十五天。”特罗斯将军终于下了决断，反正他原本也并不打算主动进攻。 现在的他占据了中央平原大半，就算拿不到法杖，也绝对是大功一件。 相反，若是贸然进攻，被拥有数以千计的法杖的公国军队反戈一击，那可是大大不妙。 “多谢将军。” 尘熠退出客厅，菲力将他送到门口，惴惴不安地问道：“尘熠，你有把握吗？我爸这个人被逼急了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尘熠道：“每件事情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我走了以后，这里就拜托你了。” 他拍了拍菲力的肩膀，快步离去了。 “你也会这么做吗？”尘熠走之后，特罗斯将军端详着眼前的生死状，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菲力没太明白父亲的意思。 “手下刚才和我说，当尘熠谈到生死状时，那个叫孟德斯的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签了。他凭什么就这么信任他呢？” 将军领兵多年，为了麾下将士的忠心，他没少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但眼下看来，自己的这些手段似乎都不及尘熠高明。 “如果他也要求你签生死状，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签吗？菲力。” 菲力没有说话。 将军清楚儿子的个性，在这种情形下，沉默就是承认。 八天后 克莱姆王国首都达贡城西北侧郊外 夜幕下大雨滂沱，只有偶尔划过一两道闪电时，能看到郊外的平原上矗立着一个高大诡异的影子。 那是一座巫师高塔，它比雄伟的达贡城城墙还要高上数倍。无论是白天还是雨夜，它都让平民百姓和王公贵族们肃然起敬。 大家都知道，住在高塔上的人是巫师。 所有的巫师都是魔法师，但并非所有的魔法师都是巫师。 只有掌握海量法术，同时能将它们化为巨大的战力，并宣誓为国效忠的人才能被册封为巫师。 这座高塔属于尤迪安高阶巫师，他在上面居住，生活，冥想以及精研魔法。在这狂风和雷鸣交替的雨夜也不例外。 两分钟前，这名强大的巫师便察觉到有人进入了他的高塔。来人拾级而上，既不快也不慢。 第8章 巫师与高塔（2） 显然，这人不可能是供奉物资的杂役。这些杂役虽然勤恳，但在没有特别要求的情况下，他们没必要在这样的天气运送物资。 这人也不会是皇帝陛下的信使，在这样的雷雨夜传递的肯定是紧急情报，而这个人的步调似乎悠闲了一些。 这人更不可能是士兵，事实上，王国境内的任何一座高塔都无需士兵的卫护。 高塔的主人们那无可匹敌的实力，让任何试图保护他们的安排都显得无比可笑。 这人终于来到塔顶，踏上最后几级台阶，他逐渐显出身形。 虽然暗夜无光，但尤迪安能察觉出来人是个年轻男子。 “夤夜叨扰，恕祈见谅，在下是荣祈学院中阶培训生，尘熠。”那人对着尤迪安自我介绍起来。 “来找我？是特雷斯那小子的制式法袍给的你自信吗？”尤迪安一挥手，一道火焰便向尘熠飞了过去，正中他的法袍。 “看来他的手艺长进了呀。”看到法袍上的防护魔法没有被完全击碎，尤迪安有些讶异。 尘熠语气卑微地说道：“巫师大人，请您相信，我来这儿见您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说说你的请求。”事实上，从尘熠踏入高塔那刻起，尤迪安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 一个陌生人，未经通禀就进入高塔，是对他巫师身份的轻蔑，是对他无上权柄的亵渎。 不过，一个人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说出的请求还是成功地引起了尤迪安的兴趣。 “我来这里向您奉献出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请教一个问题：赛德克公爵领地的矿山中挖到了法杖一事，是您告诉皇帝陛下的吗？” 尤迪安有些惊讶：“你就想知道这个？” 尘熠道：“是的，您知道学院中的确存在我这样的疯子。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寝食难安，最终走上不归之路。” “是我告诉皇帝陛下的。”尤迪安爽快地承认了：“不过，相应的，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话，我等下便可以让你走得顺利一些。” 见对方很愿意与自己沟通，尘熠显得有些开心：“太好了，能与您交流是我的荣幸。” “伟大的巫师先生，您可能在想是不是陛下身边的人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但我也可以百分百确定地告诉您，没有。这件事情，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哦？”尤迪安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很多人都认为整件事情中最让人奇怪的点在于‘知情人明明都是公爵的亲信，那么究竟是谁泄密的呢？’，但我却不以为然。” “我认为关键在于为什么王国能够如此快速地采取行动。要调动特罗斯将军的大军，非得要皇帝陛下亲自下令才行。而皇帝这期间一直待在达贡城的王宫之内。” “就算泄密者以大陆上最强的加速魔法夜以继日地奔波，从中央平原的矿山赶到达贡城也需要至少四天。再算上传令和调集军队的时间，七天之内，王国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攻入中央平原。” “所以问题的核心并非泄密者的身份，而是泄密者以什么样的方式传递信息。” “世界上有什么魔法可以如此迅速地传递消息呢？据我所知，没有。但有一种现象却可以。” 尤迪安的眼皮微微抽动，眼前这个中阶培训生正在逐步逼近问题的核心。 “赛德克公爵告诉我，他麾下最强的巫师里奥在开战的第一时间就被你们击杀了。这是十分不正常的，像你们这样强大的巫师都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就算没有友军的掩护，仅凭自己的魔法也能很容易地存活下来。” “除非——这个人刚经历了神交，无比虚弱，但为了领主的要求勉强上了战场。” “这几天里，我回学院查了一些档案。因为大陆上几乎所有强大的魔法师都是从荣祈学院毕业的，所以里奥的档案也可以轻易被找到。我注意到，选中里奥的神明是赫鲁大神。” “尤迪安先生，选中您的神明也是赫鲁大神。您碰巧又在克莱姆王国身居高位，驻所又恰在达贡城附近，想要上达天听并非难事。” “所以，对王国在七日内攻入神耀河中央平原这件事实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发现法杖后，里奥经历了神交，并将此事透露给了赫鲁大神。而赫鲁大神又通过神交，将此事告诉了你！” “精彩！”尤里安由衷地赞美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的事情我听说过。就是你，尘熠，被称为荣祈学院千年来仅见的天才。但是因为迟迟没有神交，所以还只是个培训生。” 尘熠问道：“那么，在击杀我之前，您能心怀悲悯地告诉我，我的推测对吗？” “几乎全对，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赫鲁大神并没有告诉我发现法杖的事情，同你一样，这也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哦？” 高塔上的日子很无聊，尤迪安完全不介意晚点再杀死这个有趣的培训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对战争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恰好研究到三百年前两国那场诡异的大战。” “根据我的研究，当年的王国大概率会有一批军事物资被遗留在了中央平原。” “而那天神交的时候，赫鲁大神传授给我一个记录上从没有过的魔法，经过试验，我发现它的效果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暂时切断魔杖晶核与魔网的联系。” “起初，我很疑惑神为什么传授给我这样一个魔法。但后来，我联想到里奥的神交对象与我一样，再考虑到他任职的地方，于是我猜测是他那里有了重大发现。” 尘熠道：“所以您就向皇帝陛下汇报了此事？” “是的，不过赫鲁大神也是好意，作为他亲自选中的人，他大概是怕我吃大亏。因而传授了这个用来对抗大批量法杖的魔法。不过这个重要信息，我却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得到的。”尤里安自得道。 他为此事沾沾自喜了很久，可惜无论是皇帝还是传讯的信使都无法领略到他的洞察入微。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同，同为魔法师，他应该可以理解能看出这一点的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 果然，尘熠的脸上显出了崇敬的表情——如果他不是这么好奇，自己还真不想杀他。 第8章 巫师与高塔（3） “尘熠，我问你一个问题。”尤里安决心与他再多聊两句。 “您请说。”尘熠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看来死亡之前能和尤里安这个高阶巫师多说几句让他很高兴。 “你觉得厉害的魔法师为什么都喜欢待在高塔上？”尤里安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啪！” 一声惊雷响过，使得对面那个年轻男子英俊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尘熠谦卑道：“我是这样理解的，您看对不对。” “从原理角度考量，高塔远离地面所以更容易与周围空间中的魔网产生联系，同时视野也更加开阔，方便更好地释放魔法。” “从信仰角度考量，高塔是离神更近的地方。魔法师作为被神选中的人，没有比这更好的处所。” “从道义的角度考量，在高塔上研究威力巨大的魔法，更不容易误伤平民。” 尤里安笑道：“一个没有拥有过高塔的魔法师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真知灼见，了不起。不过，我觉得你说的都不对，我的观点是，高塔是一柄巨大的法杖，只有杰出的魔法师配拥有它。” “高塔是法杖？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形容，我很好奇这把法杖会什么样的魔法？”尘熠道。 尤里安道：“在我看来，这是一把神念系法杖，可以控制人的精神。它的魔法可以让平民百姓将你视作神明，可以让文臣武将对你言听计从，可以让王公贵族对你卑躬屈膝，甚至让教会和皇帝陛下都高看你一眼。” “试问，天底下还有哪柄法杖能拥有这样的大能大力？” 从学院的档案中，尘熠知道，尤里安出身贫民窟，从小受尽旁人的白眼和奚落。 而作为学院的杰出校友，尤里安又是以魔入仕的典范，他是所有试图利用魔法抗争命运的人应该学习的榜样。 尘熠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尤里安说得有一定道理。 尤里安站起身来，抖开黑色的法袍：“尘熠，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魔法师，所以我决定兑现刚才的承诺，让你尽量没有痛苦地上路。” 他的戒指散发着不祥的红色光芒，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尤里安古德里安。荣祈学院第1450届毕业生，现克莱姆王国高阶巫师，擅长元素魔法，师从大神赫鲁。现在，向魔法师尘熠发起生死对决。” 尘熠感受到了尤里安对他的尊重，此时此刻，虽然尤里安是敌人，但是他并不让人讨厌。 因此，尘熠也决定展现出自己的尊重。 他缓缓解开制式法袍的系带，将它脱了下去，扔在一旁的地上。 “你！”尤里安戒指上的光芒戛然而止，他忽然明白，法袍并不是眼前这个人勇气的来源，被法袍遮挡住的东西才是！ 在尘熠法袍下的学院制服上，媞雅初阶序列内衬散发着尤里安所未知的迷人光芒。 “巫师先生，很遗憾，我欺骗了你，我暂时还没有打算死。”尘熠淡淡地说道：“所以，你得死。” “我不喜欢杀人，但是你的立场是挑起战争，而我的立场是阻止战争。大家各为其主，请见谅。” 尤里安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已经看出这个所谓的中阶培训生实际上身怀惊人的艺业。 尘熠向对手鞠了一躬：“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尘熠，荣祈学院1490届学员，擅长元素魔法，中阶培训生，师从女神媞雅。在此，正式接受魔法师尤里安提出的生死对决。” 从尤里安的表情判断，他也没有听过媞雅这个名字。不过，自打听到“媞雅”这两个字起，尤里安便没有了活着离开高塔的可能。 “巫师先生，您刚才漏说了一点，”尘熠翻开魔法书：“高塔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在这样的一个雷雨天气里，它容易发生一些不幸的意外。” …… 在离十五天的期限还有两天时，孟德斯开始有些不安了，不过恰在这时，尘熠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怎么样？你带回了我想要的东西？”特罗斯将军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的，将军，我给您带来了如下战功：‘摧毁了所有在矿山新发现的古代法杖并率领所部安全地从中央平原撤军。’您看怎么样？” “尘熠，你……”菲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的好兄弟一去十三天，竟然就带回了这样一句话。 菲力很清楚，在军事生涯中，自己的父亲是非常贪婪的人。这次皇帝下的旨意是夺回法杖，仅是销毁它们恐怕并不能令人满意。 更何况，这个条件中竟然还附加把已经到手的中央平原还回去。恐怕父亲听了会勃然大怒。 “父亲，您听我解释，尘熠可能只是想开个玩笑。”菲力慌忙解释道。 “可以，我接受。”将军几乎没有多想，便立即开口道。 菲力：“？？？？” “当然，得释放被俘的公爵等人。” “没问题。” 菲力：“！！！！” 要不是确信尘熠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对父亲使用神念系法术，他几乎要认为自己的父亲被他精神控制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去找卡尔和公国的人谈。” “合作愉快。”特罗斯将军竟然破天荒地主动与尘熠握手。 “合作愉快。” 尘熠拍了拍已经惊呆了的菲力道：“我先去找孟德斯，一会儿咱们在门口汇合，一起去矿山找卡尔。” 尘熠走后，特罗斯将军语重心长地对菲力道：“儿子，继续和他维持好关系，这个人必不简单。” 菲力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父亲有多久没有用“儿子”这两个字来称呼自己了，不过这已不是他现在关心的重点。面对这个要求，他也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第8章 巫师与高塔（4） 特罗斯将军当然不会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他之所以接受了尘熠提出的条件，是因为恰在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了皇帝传来的密信，上头只有八个字。 “突发意外，寻机撤军。” 这八个没有上下文的字虽然令将军摸不着头脑，但政客的嗅觉告诉他，首都那里肯定发生某件大事，让皇帝觉得此时与公国开战无利可图。 之前，特罗斯将军判断皇帝果断下令出兵，肯定是有对付数量如此庞大的法杖的办法。否则强行开战，只能说是不智之举。 天知道现在特莱姆的皇帝陛下也头疼得很，前几日的雷雨夜，一道闪电偏巧砸在了尤里安的巫师塔上，将他连人带塔烧成了灰烬。 没有了他新习得的魔法，王国也就失去了对抗大批量法杖的手段。 事到如今，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法杖，特罗斯若是能够安然撤退，便已是万幸。 皇帝当然没有蠢到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尤里安突然死亡会是纯粹的巧合。 但结合到这家伙先前自鸣得意地向自己吹嘘他是如何从赫鲁大神那里解读出了如此重要的信息这一点来看的话，赫鲁大神很可能对尤里安自作主张地开战极为不满，而那道闪电，便是降下的神罚。 当然，皇帝并不知道，就算那天是晴天，他所倚重的巫师尤里安也很有可能“从高塔上意外坠亡”。 特罗斯将军虽不知个中详情，也不知尘熠做了些什么，但战局毫无疑问出现了重大变化。既然皇帝陛下已经更改了旨意，那么大军只要能够全身而退，便算完成了任务。 何况，自己还有可能顺带摧毁了能成为公国重要战力的大批法杖。 “呼，烧掉自己的生死状的感觉真舒服。”出了庄园后，马背上的孟德斯长吁了一口气。 “尘熠，你能不能老实说说这几天，你到底干了什么？”菲力还是很疑惑。 “没问题，”尘熠爽快道：“等把卡尔那边的事情谈拢，我肯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 他现在已经逐渐将自己锻炼到了骗人不会脸红的境界。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菲力等人女神的事情，更不能告诉他们，由于女神的倾囊相授，自己现在打死一个王国的高阶巫师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太多。 花了一整日的时间，三人终于策马来到庄园西侧的矿山，表明身份后，他们顺利见到了卡尔。 “总之，我们已经和特罗斯将军谈好了条件。他承诺释放你的父亲和其他俘虏，并从神耀河中央平原撤军，条件是公国必须摧毁矿山里发现的法杖。”孟德斯对卡尔解释起现状。 “卡尔阁下，你不能听他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四人身后传来。 “为什么？图坦将军。”卡尔向来人问道。 图坦将军看上去六十来岁，但是精神矍铄。他身材高大强壮，蓄着花白的络腮胡，是这次公国派来增援中原平原的部队的统帅。 “法杖已经快要鉴别完毕，只要有了这批法杖，王国的军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现在放虎归山实为不智。”图坦将军道。 他的父亲在六十年前那场位于洛特夏的战争中不幸战死，所以他一直渴望着与王国正面交锋的机会。 卡尔道：“可是，将军，神耀河中央平原已经完全落入敌手，我父亲也已经被俘，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地收复失地，何乐而不为呢？” 图坦将军道：“卡尔阁下，你还年轻，所以很多事情并不了解。克莱姆王国的人最是狡诈。就以这次的事情为例，他们先是不宣而战，奇袭了赛德克领。而现在，他们又要蒙骗我们摧毁法杖，以取得更有利的局势，咱们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将军请放心，我父亲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他说了撤军，就一定会撤军。”菲力道。 “这位是克罗斯将军的儿子，菲力，”孟德斯介绍道：“将军愿意把自己的儿子派来此处，足见和谈的诚意。” “哼，那也不意味着我军要放弃现有的优势。”图坦将军还是不肯让步。 “将军，能否容我附耳说几句？”尘熠道。 “你是?” 卡尔介绍道：“他叫尘熠，我的室友，停战一事一直是他从中斡旋。” “嗯？” 图坦将军有些好奇，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怎能成功插手如此重大的事宜。更奇特的是，对面那个难缠的特罗斯似乎真的听了他的话，愿意退兵了。 尘熠不等对方反应，便贴过去耳语道：“您想，王国在占领中央平原后居然没有快速进军，并留足时间给您鉴别法杖，他们必然是有了对付法杖的策略。如果贸然进攻，恐怕落入陷阱。但如果不进攻，肯定无法收复失地，所以和谈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图坦将军点了点头道：“嗯，有些道理。” 尘熠退后半步朗声说道：“如果在您将法杖毁了的情况下，王国还要执意进攻，那么教会和学院届时恐怕也会出手干预。这个局面，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 双方的统帅都点了头，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 特罗斯将军按照约定释放了公爵等人，并率兵退出中央平原。而图坦将军也销毁了在矿山里发现的法杖。 一方销毁了对方的武器，另一方未动刀兵便收复了失地，双方都取得了可以接受的结果。而一场战祸，也被消弭于无形。 “呼，我们家的面包店可算保住了。”办完这些事情后，尘熠等四人启程返回学校。 菲力道：“尘熠，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们，你到底干了什么才让两国停战的。” 见卡尔和孟德斯也十分好奇地盯着自己，尘熠只好解释道：“你们想，战争的关键点在于哪？道义！为什么两国会开战？说白了就是因为那批法杖。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仅如此，从道义上来看，两边都有夺取法杖的理由。公国说，这批法杖是在我的地盘上发现的，所以应该归我。” “王国说，这批法杖是我三百年前造的，所以应该归我。” “两边都觉得自己的要求站得住脚，所以就爆发了战争。” “但是你如果问他们拿走数量那么多的法杖要干什么？他们多半便会答不出来。这么多的法杖，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战争准备的。”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能占据道义制高点的，但主动为战争做准备却不能。所以，一旦把这批法杖处理掉，那么双方都没有了开战的借口。” “我都把法杖销毁了，你居然还不满意？你想要做什么？” “啊，你竟销毁了法杖，我原本还想把法杖抢过来并且毫无来由地用它们揍你一顿呢。” “我相信高明的政治家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蠢话。” “就这么简单？”孟德斯有些将信将疑。 尘熠很笃定地说：“就这么简单。” 当然，刚才那番话都是他信口胡诌的。 什么狗屁道义，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战争爆发的真正原因是双方都相信自己有机会取胜。 那么只要反过来，先夺去王国对抗大批量法杖的方法以震慑王国，再谎称王国拥有对抗法杖的办法来震慑公国。 这样一来，双方都相信自己取胜的机会极其渺茫，那么他们自然会做出妥协并且接受和平。 而这，才是尘熠执行每步计划的目的所在。 第9章 最强法师（1） 经过数日的奔波，尘熠等人终于回到学校。 但刚到校门口，他们便发现学校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校门前原本宽大的车道上竖起了一排排栅栏，许多教授和培训生似乎还在用魔法给这些栅栏加固。 “孟德斯教授，你们几个怎么挑现在回来？” 校门口，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叫住了他们。 “啊，是柯布教授，我们成功地阻止了两国开战，”孟德斯兴奋道：“不过学校是怎么回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众人心中暗道不妙，好不容易阻止中央平原爆发冲突，难不成学院这里反倒燃起了战火？ “有外出的教授和学生发现一批数量惊人的刃形虫正在向这里前进。” “刃形虫，这些怪物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尘熠不解道。 刃形虫虽然叫做“虫”，但实际是一种体型与虎豹相似的怪物。 与虎豹不同的是，他们是群居生物，而且头部扁平，尖端突出，仿佛一截开了锋的利刃。 刃形虫的行动虽然缓慢，但是身披硬质的外壳。 而最要命的地方还在于作为魔人和原生怪物杂交的产物，他们会使用强化魔法强化自己的力量和防御，有少部分个体甚至能使用简单的元素魔法。 刃形虫一般蛰伏在沙漠戈壁之中，它们将自己的身体埋藏在沙砾之下，伏击路过的人或动物，以他们的内脏为食物。 荣祈学院位于神耀河畔，四周要么是芦苇荡和湿地，要么便是城镇。大量的刃形虫突然向这里前进实属诡异。 “学校向教会求援了吗？”孟德斯问道。 柯布教授道：“半个小时前人已经出发了。但就算顺利，骑士团最快恐怕也得明日才能抵达。对了，卡尔、菲力，我记得你们两个家里在公国和王国有一定地位，能请你们分别向公国和王国求援吗？” 荣祈学院在整个阿尔法大陆地位特殊，虽然在外交事务中向来保持中立。但几乎没有任何政治力量愿意得罪这座实力强大的魔法学院。 而且不止卡尔和菲力，学院三千多名师生中有不少来自两国的名门望族，而在两国政坛上举足轻重的强大法师也多数毕业于这所学校。 所以，如果荣祈学院遭遇威胁，大陆的各方势力都会有意愿提供援助。 但遭遇大规模的怪物进攻这样的事情，在荣祈学院千年的历史上也并不多见。 听到教授的请求，菲力和卡尔自然表示服从，他们立即调转方向，朝附近最近的军营赶去。 虽然两国刚刚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但相信在对待学院的问题上，双方还是容易达成一致的。 “孟德斯，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组织防御。”柯布教授安排道：“你……是叫尘熠，赶紧回到宿舍区，协助安排前来避难的镇民。” 与校长不同，柯布教授对尘熠并不熟悉，他本能地认为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一个中阶培训生留在第一线是十分危险的。 “我和孟德斯一起留下来参与防守。”尘熠坚定道。 “行，随你便。” 柯布教授已经忙得首尾难顾，他急匆匆地扔下这句话便又赶往别处了。 与此同时，荣祈学院顶楼的会议室中，主座上的莫林校长问道：“坎特镇和其他几个镇甸的居民已经全部疏散进学校了？” 校长本人于两个小时前接到关于刃形虫袭击的报告，他很快部署相关工作，并紧急召开了这次特别防御会议。 “是的，目前将他们安置在了学生宿舍区。”琼教授回答道，她也是学院中的年轻教授之一，目前担任元素系魔法的导师。 虽然安土重迁的镇民们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小镇，但面对如此数量的怪物袭击，还是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带上应急物资前往学院寻求庇护。 但荣祈学院就没那么好运了，作为在大陆上已经屹立了千年的魔法学院。它不仅有深厚的历史人文价值和魔法学术价值，其存在本身就是人类尊严的体现。 如果这座大陆上的至高学府被怪物占领，炎彦大神雕像周围堆满了怪物的屎尿和虫卵，那将会是对整个人类社会精神形态的致命打击。 “学校周边的布防情况怎么样了？”校长接着询问道。 芳汀教授道：“我和拉布教授一致认为没必要用魔法摧毁荣祈大桥，刃形虫精通水性，它们可以轻易地泅水度过神耀河，炸桥没有任何战略意义，而且将对战后的恢复工作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 第9章 最强法师（2） 校长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你们务必抓紧时间在河里布置水系魔法陷阱。第一批刃形虫离我们还有多远？” 特雷斯教授道：“之前的测算基本正确，刃形虫在半路上分成两拨，一拨预计从学校北侧度过神耀河进攻，一拨预计从学校西侧跨过坎特镇等地进攻。距离最近的一批大概两个小时后会进入学院范围。” “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呢？” “还不清楚，但是肯定要经过我们这里。” 校长又问道：“学校的防务布置如何？” 明斯克教授道：“学校的北门及周边区域由柯布教授领防，西门及周边区域由温蒂教授领防。翠西教授和我本人各领一支队伍在西门和北门之间巡逻协防。芳汀教授领一支队伍巡视学校的东、南两侧以备不测。特雷斯教授领机动预备队担任各处的协防工作。” “除参加本次会议的人员以外，学院的142名教授和847名高阶培训生全部投入防守之中。中阶和初阶培训生由级长组织，留守教学区、宿舍区保卫镇上居民。” 莫林校长道：“只注重防御是不够的，想要彻底瓦解刃形虫的进攻，我们必须找出他们狂暴化的原因。对此，你们有何安排？” “这……” 在场的众教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斯克，你刚才说到142名教授对吗？” “是的，校长先生。” “也就是说前些日子请假的孟德斯初级教授已经返回学校了？” “没错，刚才柯布教授派人来说，他们一行刚到校门。” 校长满意道：“行，那就没问题了。” “您的意思是安排孟德斯教授调查这次事件的原因？” 莫林校长：“不，我的意思是有人会调查的，你们无需操心。” 正在北门协助安装栅栏的尘熠打了个喷嚏，他很疑惑：刃形虫虽然不算是性情温和的怪物，但向来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踏入它们的地盘有可能被伏击外，从未听说过这些怪物大规模暴走并向人类城镇猛攻的事情。 而且它们在两国爆发冲突的时间点，选择进攻人类魔法文明的圣地——荣祈学院，这未免也太巧了。 “莫非它们中的某个个体突然觉醒了智慧？现在想要取代人类成为大陆的霸主？”尘熠不禁如此推测到。 由于刃形虫的个体实力不算强大，所炼制的晶核自然品级也不算高，而之前它对人类的威胁亦不被重视。 由于没有相关利益驱使，关于它们习性的相关研究也谈不上深入。 因此，即使是在学者辈出的荣祈学院，大家对刃形虫的情况也只了解个大概。 防御准备永远都嫌不足，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个多小时后，顺着校外的公路，尘熠可以遥遥看见荣祈大桥的那一头卷来了漫天的烟尘。 “所有人，准备！”柯布教授举起左手，朗声道。 “接战！” 随着神耀河水面炸裂的声响，之前埋下的魔法陷阱被奔跑的刃形虫触发。一道道由河水组成的漩涡裹挟着刃形虫的尸块冲向十几米的高空。 但这些怪物仿佛不知道畏惧一般，依然前赴后继地冲向校门。 最前面的一批很快撞在了栅栏的防护魔法上，在后排同类的挤压下，这些可怜的冲锋者立即在防护魔法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栅栏后，各种元素魔法激射而出，校门口瞬间出现一道怪物尸体组成的血幕。 教授和学生们趁机指挥各自的召唤物携带强化魔法掩杀而出，阻挡怪物的前进。 刃形虫的数量虽多，但面对大陆上几乎最强的魔法组合攻击，依旧攻不进校门半步。 战局的走向与尘熠预计得差不多，荣祈学院的师生们虽然不像各国中的法师军团那样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但单论魔法实力，这些精研者们显然比大半没经历过神交的军人魔法师强大得多。 而刃形虫们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受到了统一的指挥，它们毫无章法地乱冲一气，成为了各种魔法的活靶子。 然而，开战两个小时后，局势开始出现显着变化。刃形虫中的特别个体——刃形巨兽开始陆续加入战场。 这些个体的体积比普通刃形虫大十倍左右，它们脑袋上的刀刃可以轻易地划开魔法屏障，不止如此，它们精通各种元素魔法，攻击能力也不容小觑。 研究表明，刃形巨兽是刃形虫的特殊变异个体，在种群中数量分布极少，大约一万只刃形虫中会有一只巨兽。 但这次进攻荣祈学院的虫群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巨兽们都可以成队的出现。 几道栅栏及附着在其上的防护魔法很快被巨兽们摧毁，召唤物们在巨兽和海量的刃形虫的夹击下也很快消散殆尽。 眼看校门前的防护屏障只剩下最后三道，此刻的尘熠也正纠结如果有同学受伤的话是否应该违背与女神的约定使用高阶魔法。 却听一个声音喊道：“对最前面的那只巨兽用精神控制。” 原来是柯布教授在指挥两个学生配合自己，并很快用神念魔法控制住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刃形巨兽。 这只巨兽立即调转方向，对着自己的同胞们口吐火焰，将大桥前方的一片区域化成火海。 干完这一切后，它很快与另一只巨兽扭打在一起，在互相刺破对方的肚子后，双双掉入神耀河中。 见这个让敌人内耗的办法极为有效，柯布教授如法炮制，又陆续控制了十来只刃形巨兽。在它们的帮助下，北门的战局总算暂时稳定下来。 然而，刃形虫和巨兽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柯布教授本人倒还游刃有余，但协助他的培训生们的精神力逐渐难以为继。 这也导致刚开始屠杀同胞的一只巨兽瞬间脱离了控制，又向着校门冲来。 “还有没有精通神念系法术的人？”柯布教授见形势不妙，大声疾呼道。 可是神念系法术艰深难懂，本就是被选修最少的魔法种类。况且，想要配合教授控制住如此强大的怪兽，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 第9章 最强法师（3） “咦？” 正在这危急时刻，柯布教授突然感到自己拿回了那只巨兽的身体的控制权。 “是你？孟德斯？你竟然还精通神念系法术？”柯布教授惊讶地望向孟德斯，后者的戒指正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那是精神控制法术的光芒。 “没……没有啊，我根本不会精神控制。”孟德斯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正在加固前方的法术屏障，原本散发白光的戒指突然就又冒出一道蓝光。 二人愣神之际，另一只巨兽又冲了上来。就在它将要击碎原本已经出现裂纹的魔法屏障时，孟德斯的戒指乌光一闪，那巨兽的脸部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只把它打得晕头转向。 一名高大的巨人，从地面下显出身形。 “黏土巨人？” “会这个召唤魔法的人可不多啊。” 其他的教授和同学纷纷感慨道。 一旁的尘熠率先反应过来：“是菲力和卡尔！” “可他们不是去搬救兵了吗？现在少说离这里也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孟德斯不解道。 倒是柯布教授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是戒指。原来这才是飞升者拉迪克留下的戒指套组“友谊”的真正威力。” 在特别竞赛开始前拟定奖品时，柯布教授曾经鉴定过这套戒指。 他发现上面有某种用途未知的神念感应。 现在看起来，它的效果竟是如此惊人——居然能让远在他处，携带同一套戒指的同伴所施放的魔法通过戒指传递过来。 不止如此，这两个魔法的施法时机是如此的精确和恰到好处。这意味着正在搬救兵的卡尔和菲力能够通过孟德斯的戒指完全感知这里战场的具体情况。 虽然获取知识从不让尘熠后悔，但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他不得不承认当初因为“命运”强大的力量而轻易送出“友谊”的这一决定有些草率了。 在“菲力”和“卡尔”的帮助下，北门的局势又出现了一些转机，但这并没有持续太久。 数量更为惊人的一批刃形虫已经冲上了荣祈大桥的桥头。 “靠，没完没了啊。” “我累死了。” “早知道平时就多练习更实用的魔法了。” 见到这一幕，师生们不免怨声载道。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抱怨声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碰”的一声，一名培训生因为魔法使用过度突然晕了过去。 “不妙。”尘熠心中暗道。 “大家坚持住，教会的增援很快就来，胜利会是我们的。”柯布教授吊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嗓音鼓舞道，然而这种没有任何实际内容的鼓舞收效甚微。 正当大家士气低迷时，一人忽然指着前方惊呼道：“你们看！” 众人发现，前方神耀河突然腾起了滔天巨浪。下一刻，巨浪向着刃形虫数量最密集的地方卷了过去。 伴随着几只刃形巨兽和数以百计的刃形虫的哀嚎声，巨浪飞上了天空，而后忽然消散。那些可怜的怪兽们在重力的作用下垂直下落，很快成了地面上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块。 开战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能一击消灭如此多的怪物的情形。而这，就是奇阶中级法术——巨浪击的威力。 “校长！是莫林校长！” 人群中有人反应了过来。 “校长？他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他还能在哪？肯定在学校中央的高塔上啊。” “他……他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魔法？” 荣祈学院占据着神耀河畔一片巨大的正方形地块。教学楼、图书馆、宿舍区、办公区等建筑在地块中有序排列。 而地块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这座高塔可以俯瞰整个校园，同时，这里也是强大法师释放魔法的最佳地点。 即使现在是白天，众人也能隐约看见高塔上闪出光芒。 尘熠意识到大家说得没错：值此危急时刻，阿尔法大陆上最强大的魔法师——莫林兰斯终于出手了！ 巨浪击的法术效果刚结束，又是数道火柱从地面上冒了出来，刃形虫尸体的焦臭味也很快传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赞叹，一道闪电紧接着劈了下来，大量的怪物被电得尸骨无存。 “降雷术！” “这就是校长先生吗？看他演讲时的样子挺和蔼的，没想到……” “我们荣祈学院是最强的！” “死！畜生们！” …… 看到校长强大的实力，师生们的战意立刻被重新激发。但他们不知道莫林并不是只支援北门这一处战场。 事实上，高塔上的最强法师正呼风唤雨般地操纵整个学院的战局。 他那些威力强大的元素魔法从校园的最南侧覆盖到校园的最北侧。 尘熠也是第一次看见莫林校长全力出手。 平心而论，无论是从魔法的释放速度，释放时机，还是中间的衔接亦或是魔法本身的威力来看，莫林校长都无愧最强法师的称号——他在每一个环节都做得无可挑剔。 虽然有媞雅女神的倾囊相授，但尘熠自忖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依然不是校长的对手。 但士气高涨是一回事，精神和肉体上的疲倦又是另外一回事。 释放魔法是对魔法师脑力的一种消耗。 如果要形容的话，释放一个魔法就好像做一道艰深的理科题。就算最终能够成功解题，大脑也会感到劳累。 虽然士气高涨的众人在意志层面上还能顶住，但在这场仿佛无穷无尽的战斗中，消耗依然是巨大的。 就在大家又逐渐难以为继时，北门的门柱上忽然泛起一道蓝色的光芒，并显出一个奇怪的图形。 在图形出现的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原本因频繁施法而杂乱无章的脑海忽然变得澄澈起来。 精神上的疲倦感随即得到消解，不止如此，众人都发现自己操控魔力变得更加流畅，施法速度也更快了。 这一变化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而一切恐怕都是门柱上的奇怪魔法所为。 “这……这是谁放的魔法？”柯布教授问道。 见无人搭话，教授心中更加疑惑，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门柱上被激活的是某种威力巨大的神念系魔法。 在场的所有人中，唯有自己的实力有可能释放如此强大的神念法术，但自己甚至压根不认识这个魔法。 第9章 最强法师（4） 与此同时，学院的多处都出现了蓝色的光芒，并显出那个奇怪的图形。图案附近的师生们也都因此获得了极大的助益。 “是丽萨！”尘熠忽然叫道。 柯布教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说这个魔法是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天才丽萨施放的？” “没错。” “可，她不是去年就去世了吗？” “是的，”尘熠道：“但她以前曾和我提到过在学院的各处布下了魔法印记。她说如果自己恰好不在学校，而学院又遭遇危险的话，这些魔法印记应该能帮到大家。”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明明已经一年多过去，这些魔法印记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柯布教授本人精研神念系魔法，虽然之前也和丽萨有过接触，但他万万想不到这名年仅二十岁的年轻教授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是啊，毕竟她是天才嘛。”尘熠黯然道。 在校长的援助和丽萨遗留下来的印记加持下，战局总算转危为安，而尘熠也终于能空出脑袋好好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了。 虽然学院的师生们现下占据优势，但谁也不知道这批刃形虫的数量究竟有多少，这么没完没了地打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他捡起脚边的一具相对完整的刃形虫尸体端详起来，看了一会儿，便又把尸体翻了个面，盯着肚子继续研究起来。 “尘熠，你在干什么？”一旁的孟德斯问道。 “嗯……好像有一些发现了，孟德斯，你掩护我。”尘熠又翻开一具尸体端详起来。 “没问题，不过这些尸体你得替我留着，之后我要把它们炼成晶核卖钱的。” 连续翻看了五六具相对完整的刃形虫尸体后，尘熠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对着一旁的另一名相熟的同学道：“给我套一个速度强化的魔法。” “你……你要干什么？”那人有些愣神。 “拜托了，给我套一个，事关重大。”尘熠恳求道。 那人拗不过尘熠，便给他上了一个强化魔法。 谁知强化魔法刚施法结束，尘熠便立即冲出了魔法屏障，向着刃形虫跑去。 “尘熠！你干什么？不要命啦。”柯布教授急道。 尘熠并不理会，而是利用速度优势，冷不丁地跳上了一只距离最近的刃形虫的后背。 那刃形虫似乎并不想理会背上的人，依旧一门心思地朝校园内冲去。 “柯布教授，请你们别打这只。”尘熠招手道：“孟德斯，麻烦你把魔法屏障开个口子，放我们过去。” 北门的众人一时间都惊呆了，他们完全搞不懂这个中阶培训生想要做什么。 虽然柯布教授没放话，不过现场也没人愿意冒着误伤同学的风险攻击那只刃形虫。 只有孟德斯默契地将魔法屏障开了一个小口，尘熠便骑着那怪物从屏障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待尘熠通过后，孟德斯又快速将缺口合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的注视下，尘熠骑着那只刃形虫进入校门，朝着校内一路狂奔而去。 “他怎么把怪物放进来了？”柯布教授回过神来，向孟德斯追问道。 孟德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就一只刃形虫而已，尘熠自己搞得定。而且，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 “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反正肯定有原因。” 柯布教授气得胡须都飞了起来，但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办法。 “教授，您别生气了，咱们先专心应敌。”孟德斯劝道。 话分两头，尘熠骑着刃形虫在校园中疾驰而过，他向着经过的同学和教授频频挥手大喊，示意他们不要攻击这只刃形虫。 在学校存亡的关头，大家偏偏见到这有些滑稽的一幕，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处理。 考虑到一只刃形虫的威胁并不大，所以他们最终也都按照尘熠的要求不予理会。 刃形虫带着尘熠来到了学校广场边的绿地中，此时全校师生都在忙于应付怪物的攻击，因此这个平时热闹的地方反倒空空荡荡。 那刃形虫来到草地上后突然挥动两只前爪，对着地面飞快刨了起来。 尘熠也瞬时从刃形虫的身上跳了下来，紧盯着它正刨开的泥土，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刃形虫挖了半个小时左右，绿地上的坑也大约被挖出了四五米深。 这时，那怪物忽然怪叫了一声，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尘熠凝神看去，只见坑的深处露出了另一个怪物的头，而光是这颗头大约就有一米来长。 他并没打草惊蛇，就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个怪物将另一个怪物刨了出来。 被刨出的那个怪物大约有七八米长，前半身与普通刃形虫类似，但后半身却异常肿大，仿佛一个金色的囊袋。 看起来这个怪物似乎刚刚从休眠中被唤醒，而且它本身并不具备自行移动的能力。 那只普通刃形虫从腹部伸出一个长长的器官，向着刚被刨出的奇特同类的金色囊袋伸去。 看到这一幕，尘熠不再犹豫，他立即从储物戒中掏出宝剑。 在中阶力量强化术的作用下，他很轻松地一剑就将那只普通刃形虫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一过河拆桥的行为并没有让尘熠产生多少负罪感，他紧接着又一剑，把那只无法移动的特殊刃形虫也砍作两半。 绿色的浆液从那怪物被砍断的囊袋里喷射而出，险些溅了他一身。 它抽搐两下，便不再有动静。 与此同时，尘熠能明显感觉到校外的怪物们也发生了骚动。 他忙赶回北门，与孟德斯等人汇合。果然，原本前赴后继冲向校园的刃形虫正如潮水般退去。 孟德斯见尘熠回来了，忙问道：“他们居然真的撤退了，你做了什么？” 尘熠道：“我在翻看它们的尸体时注意到一点，进攻我们的刃形虫其实都是雄性。或者说，我们之前所熟知的刃形虫都是雄性。” “一个种群如果都是雄性又怎么能够繁衍后代呢？所以我猜测，刃形虫这种怪物和蜜蜂、蚂蚁一样，雌性的个体极其稀少，却又极其特殊。” “而雄性个体为了与雌性个体交配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 “有了这个猜测，就容易理解它们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也要强攻我们学校。雌性个体一定会发出某种我们人类无法察觉，但对雄性个体有着致命吸引的气息。” “正是这种气息的吸引，它们才会突然发生暴动。想来学校肯定处在它们前往雌性个体的必经之路上，抑或是这个雌性个体就在校园之内。”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只要随便放一只刃形虫进来，它自然会带我们找到那个雌性个体。再将那个雌性个体击杀，那么它散播出的气息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刃形虫们失去了气息的吸引，对魔法和人类的恐惧便会重新回到它们的意识之中，自然也就全部退去了。” 在全校师生的努力下，荣祈学院在教会的增援到来之前便击退了来犯的刃形虫。 在战斗过程中，虽然有人受伤，但由于大家一直互相关照，无人阵亡。 经此一役，发现怪物进攻原因，并成功解除危机的尘熠受到学院的表彰。 卡尔等人也回到校园，兴奋地与孟德斯交流“友谊”戒指的神秘作用。 被排除在外的尘熠虽有些尴尬，但大家对它拿戒指换古书的行为倒也颇能理解。 荣祈学院在后续到来的各国军队和教会的帮助下修复了破损的建筑和围墙，清理了大战留下的废墟和怪物尸体，并很快恢复了教学秩序。 七日之后，教会那里又传来一个喜讯。 上神教教宗接到神谕：魔法师莫林兰斯需尽快前往圣城卡特莱尔，并于三日后飞升上界！ 第10章 光与火焰（1） “校长先生，恭喜您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您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卡特莱尔了，怎么今天还有空见我？”校长办公室内，尘熠不解道。 莫林校长看上去心情不错，他摸了摸胡子道：“飞升前，咱们师徒俩再聊两句，这总可以。” 尘熠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但愿您飞升成神之后能选我神交。” 听了尘熠的话，校长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望向尘熠：“是嘛，你还需要我来选你？” “您……您的意思是……” 校长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记住我说过‘要听神的话’。” 尘熠忽然明白了，他本以为无人发现那日自己在广场边砍倒两个刃形虫的情形，但实际上身处高塔的校长能敏锐地洞察到整座校园发生的情况。 刃形虫皮糙肉厚，一般的强化魔法根本无法如此轻易地将其身体划开。 看来莫林校长已经十分确定尘熠掌握了厉害的魔法，并且有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校长后一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即将飞升的他不想追究这件事，既然尘熠选择隐瞒，那么必有一定的道理。 尘熠自然也知趣地转移了话题：“校长先生，您说您都二十几年没有经历神交了，怎么现在突然让您飞升呢？” 校长道：“这两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飞升这件事，不只和魔法实力有关，而是飞升者的道德品质也要得到神的认可。” “我之前醉心于研究，对很多事情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引起了凯恩大神的不满，神也许认为我应该用魔法做出更多实际的贡献，而不是在学院的阁楼上皓首穷经。” “所以，即使这些年来他们都把我叫做什么‘最强法师’，但这些在神的眼里肯定不值一提。” 尘熠不解道：“那现在突然允许您飞升，难道是因为刃形虫攻校一事？” 校长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神认可了我在这件事中的贡献，因此允许我前往圣城飞升。” 尘熠道：“这种解释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在于那只即将性成熟的雌性刃形虫为什么会偏偏出现在我们学校里。” 校长道：“也许它一直在那里蛰伏。也许是之前王国和公国开战，主动进攻的王国一方投运了这只雌虫进来，希望以此来牵制我们。” 尘熠皱了皱眉头：“这也说不通啊，刃形虫一般生活在沙漠地区，怎么会蛰伏在校园里常年有人维护的绿地中呢？而若是王国得到了这只雌虫，岂不是直接埋在矿山，让怪物们去袭击公国的军队更好？” 校长摇了摇头：“我们不可能知道每件事情的答案，有些事情也许就是单纯的巧合。比起这个，我更担忧的是人类往后的状况。” “您的意思是……” “仅仅是刃形虫这一种怪物的进攻竟然就能给我们学院造成不小的麻烦，若是有一天人类和怪物们全面开战，恐怕我们的军力值得担忧。” 尘熠又笑了：“真到了那时候，就指望您和其他神只来救我们了。” 校长久违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盯着飞升墙上的画像道：“是啊，多少年了，竟然又能见到拉迪克，我这快一百岁的人还真有些激动。” “对了，‘友谊’的事情，您应该知道了。” “知道了，这四支戒指原本都是拉迪克他一个人用的，全都戴在他的左手上。我甚至怀疑他本人都不知道这套戒指还有这等妙用。” “校长，”尘熠忽然低下头：“我觉得……飞升的事情，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从媞雅女神的情况来看，这些来自上界的神也许并非善类。至少神明们没有按照最有效率的方式与凡人神交，同时也垄断了某些重要的讯息。 莫林校长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道：“飞升是我多年来的夙愿，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是。” “况且，如果你对某件事情心存疑虑，最好的确认方式难道不是亲自经历一番吗？” 尘熠不得不承认校长说得对，大家现在对上界的事情了解太少，飞升一事究竟是福是祸总得经历过才能确认。 “校长，如果您在上界知道了许多了不起的知识，会将它们传递下来吗？”尘熠问道。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会。”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两人心中其实都有一个猜想：恐怕神的世界有着更为严苛的律法，禁止神私自与凡人接触亦或是传递知识。 向校长行礼告辞后，尘熠走出办公室，并轻轻关上大门。然而当他在走廊上行出几步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校长先生？”尘熠隔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向身后探询道。 莫林校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事，一不小心打碎了个酒杯，你办你自己的事去。” 尘熠苦笑：看来飞升这样的大事，即使是校长也免不了激动和紧张。 第10章 光与火焰（2） 第二日，尘熠随校内的众多师生一起前往圣城卡特莱尔见证莫林的飞升仪式，而荣祈学院的校长一职，由芳汀特级教授接任。 飞升仪式在卡特莱尔中央教堂广场前的飞升台举行。 整片大陆几乎每过数年，就会有一名强大的魔法师获得神的认可，并在这里飞升上界。 尘熠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传说中的圣城。 蓝色的神耀河穿城而过，仿佛一条宝石腰带系在这座城市的身上。 城市的街道和楼宇以白色为主色调，房屋虽然修建精美，但并不高大，以保证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始终是上神教的中央教堂。 街巷上人来人往，贸易繁盛，在这里，你几乎可以购买到整片大陆上的所有物产。 “这果子真好吃。”尘熠感慨道。 “这‘苹果’不算什么罕见的东西，你们应该经常吃？”卡尔一边掏出金币递给水果商一边说道。 孟德斯瞪大了眼睛：“两枚金币一个？是是是，我经常吃。” “我就说嘛，”卡尔道：“果然，要感谢你们替我们家调停了战争还是得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才行。” 菲力道：“算了，战争这东西本就说不清对错，咱俩还能继续当兄弟这才是关键。” 四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中央教堂。 这座规模堪比一座小镇的教堂由纯白色的玉石雕琢而成，在教堂的主殿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圣火，它象征着神的意志。 主殿的周围是一根根耸立的塔楼，它们的存在使得教堂更显庄严。 教堂的正前方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飞升台。 飞升台有一人多高，百米见方。 只见台上的莫林校长一袭镶金白法袍，手持法师权杖，望去如同天人。 他所正对的地方，有一行台阶，这行台阶不长也不高。但有个名目，叫做“登神长阶”，只有预备飞升之人有资格踏上去，算是个意义大于形式的东西。 登神长阶的尽头是一扇并不算大的门。这扇看起来不起眼的门叫做“星门”，它便是飞升的关键。 大陆上所有预备飞升的人都需在这座门的门框下等待上界的征召。 飞升台的另一端是三排穿着整齐，神情肃穆的修士。而站在他们最前方主持飞升仪式的身着金袍的中年人，便是如今的上神教教宗——利奇。 “莫林兰斯。荣耀将于今日加临汝身，”随着飞升仪式正式开始，利奇教宗也开口道：“汝愿铭记神的教诲，矢志抛却腐坏凡躯？” “吾愿。”莫林校长郑重地回答道。 “汝愿升华至穹宇，坚定拥抱不朽？” “吾愿。” “汝愿以神之名照拂世人，直至混沌与规则的尽头？” “吾愿。” 尘熠察觉到，这位近百岁的老人话语中竟有一丝哽咽。 “莫林兰斯，吾以上神教教宗之名，集大陆之盛意，贺你——飞升上界！” 教宗的话音刚落，莫林便一步一阶地登上台阶。 登神长阶上的校长不再回头看向飞升台下的观礼者们，他的眼中，只有那扇门。 在他抵达楼梯顶端进入那扇门的同时，一道威势惊人的白光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突然从天而降。 在刺眼的光芒逐渐散去后，莫林校长已不见了踪影，唯有台阶上方的门框内残留着一个神秘的魔法印记。 “校长竟然就这样飞升了？感觉好不真实。”菲力感慨道。 孟德斯问道：“尘熠，你和校长的私交不错，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不太真实，一个礼拜前，甚至校长本人都想象不到这件事。”尘熠道，但他的注意力却很快被手指上的“命运”吸引了去。 他发现，不知为何这枚魔法戒指似乎和那座门框上的魔法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 卡尔道：“你们说，教宗大人应该很难受。毕竟他才是对神最虔诚的人，但却要一个个地目送旁人飞升成神并获得永恒的生命。” “嘘！”尘熠赶忙道：“卡尔，你疯啦，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卡尔也自知失言。在圣城随便议论教宗，那可是极大的不敬，万一给骑士团的人听去，他的公爵老爹可也保不住他。 好在飞升台附近观礼的人很多，环境十分嘈杂，卡尔的不敬之语并没有产生难以挽回的后果。 飞升仪式结束后，四人返回学院，在回到学院的当天晚上，尘熠便又来到了那座透明牢房。 “最近的事情太多太乱，竟然忘了距离上次神交已经刚好一个月了。”看着女神熟悉的笑容，尘熠埋怨自己道。 这次的女神并没有给尘熠什么特别的暗示，不过神交这件事情本身在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没有魔法戒指，在十字架上受刑的她居然还能使用神交术这个随便想一想就并不简单的魔法。 女神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而有能力将她关起来的人也许更加强大，而这个人也许就是尘熠之后的敌人。 醒来并将神交的内容记录在魔法书后，尘熠发现这次女神竟然一次性地教了自己五个魔法之多！ 这五个魔法都不算复杂，而且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但令尘熠震惊的地方在于：不同以往，这次在施法之前，他竟然无法判断此次习得的魔法种类。 不是神念、不是元素、不是强化、不是召唤、不是疗愈。 尘熠彻底懵了：难道魔法还有其他的种类？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这些法术的释放目标无法自由选择，而是被锁定为施法者本人。 由于无法估计这些魔法的效果，尘熠认为在校园里进行尝试的风险太高。 于是，神交后的第二天清晨，他便离开校园，前往坎特镇外的一处森林。 第10章 光与火焰（3） 这座森林本就荒无人烟，加之前些日子遭到了那批刃形虫的袭击，这里便更加人迹罕至。 森林中有一片明显是被刃形巨兽踩踏而形成的空地，尘熠摸了摸储物戒，心里暗道：不用白不用，且试试看。 怀着不安与忐忑，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了哈克所说的别墅。 整个过程比尘熠想象得要轻松得多，他既不需要承担别墅的重量，也不需要担心它的地基是否能植入地面。 那栋漂亮的四层洋房，就这样顺当而又平稳地扎根在了那片空地上。 尘熠不敢相信，从这枚储物戒中掏出一栋别墅简直像掏出一根法杖般简单。 他迈步靠近别墅，在打开大门的一瞬间，尘熠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倒映着布满烛火的水晶吊顶。精致的红木家具布局合理，各得其宜，它们数量虽多，却并不让别墅的大厅显得拥挤。 三张舒适的皮质沙发围成一个优雅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象：若是靠在上面也许就可以在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度过一整天。 即使是在天气刚开始转凉的现在，大多人也会想要迫切地试试那座雕花壁炉以及与之连体但被安置在厨房的巨大烤箱。 随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可以在二楼和三楼看到风格统一的四间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当然，浴室和洗手间这类必要的房间也合理地分布其中。 四楼则是一间完全空旷的巨大房间，尘熠随手释放了几个魔法试验了一番。果然，四周的墙壁有吸收魔法的效果。 看来，这就是那个哈克平日里练习魔法之处。 洋房的屋顶上则是一个漂亮的露台，露台上有一片肥沃的土壤，尘熠能感觉到其中魔力充沛，想来无论种植什么植物，都可以在这里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啧，那天的苹果核应该留着的。”尘熠不满地自言自语道。 平民出身的他简直看花了眼，即使是那日卡尔家的庄园，也没有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 一圈逛下来，这栋别墅中除了没有储藏室以及餐厅旁有个别扭的小房间以外可称完美。 尘熠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哈克很会享受。 但接着又冒出一个疑问：这么好的别墅他就真的不要了？ 尘熠本人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不高，但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他还是很愿意并且很会享受生活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真该向孟德斯好好地炫耀一下这栋别墅。”他暗戳戳地寻思到。 奢靡使人堕落，尘熠猛然醒悟起自己不是来别墅度假的，而是来试验女神新传授的魔法的。 他回到四楼，翻开魔法书。在“命运”的帮助下，尘熠几乎没花费什么精力便成功施放了第一个魔法。 但这个以自己为目标的魔法施放完成后，尘熠感觉不到身上出现任何变化亦或是获得任何增益。 “这个魔法是干什么用的呢？”他感到很诧异。 就在尘熠拿起魔法书打算核对一下魔力的引导步骤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所有手指竟然短了一些，整个手掌还肥了一圈。 他猛然想起什么，赶忙回到一楼客厅，找到其中的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子里的人并不是自己。 那是一个个头与尘熠相近，拥有着棕色头发且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不大，鼻子微肿，额顶有着令人担忧的发际线。 这个长相就是那种放到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我竟然变成这样了？尘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止如此，细心的他发现自己的穿着与身上的物品全都随着外貌和身材发生了改变，甚至连手指上的魔法戒指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他连忙解除魔法，经过一阵快速而奇妙的变形，尘熠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呼，”他长舒一口气：“要是一直维持刚才那个形象，怎么好意思去见女神？” 经过之前的几次神交，尘熠深深地明白女神传授的魔法都是带有目的性的。那么变成这个略微谢顶的中年男人有什么含义吗？ 难道媞雅女神是在暗示自己她喜欢的男人其实是这一款？ 瞎猜归瞎猜，事情到了这一步，尘熠自然明白过来媞雅女神教会了自己除元素、神念、强化、疗愈和召唤以外的第六种魔法，可以姑且称之为“变形”。 自阿尔法大陆有历史记载以来，魔法一直都只有五种，从未听说过有人会使用变形魔法。 尘熠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剩下来的四个大概率也是变形魔法。 他迫不及待地引导第二个魔法，果然，镜子里的他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而这幅样子吓得尘熠直接瘫坐在镜子旁的沙发上。 他盯着镜子里的中年男子说不出话来，心中惊愕万分：这……这……不是教宗利奇大人吗？ 原来，尘熠通过第二个魔法变成的样子，正是前日在圣城里替莫林校长主持飞升仪式的上神教教宗利奇。 从某种程度说，利奇也可算是整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男人。 “女神通过神交传授的魔法怎么会让自己变成教宗的样子？”尘熠百思不得其解：“她这又是在暗示什么？” 尘熠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一番，他发现镜子里的男人和前几日见到的教宗还是有些微小的区别。 简单来说，自己变成的教宗看起来比教宗本人要略微年轻一些。 女神见过教宗利奇，甚至，她极可能认识利奇。 尘熠下了这样一个初步的判断。 那为什么变形而成的教宗会看起来略微年轻一些呢？ 这也好解释，也许女神已经入狱好一阵子了，她只能根据印象中的教宗来编制魔法。而她所见到的利奇，是数年前略微年轻一些的利奇。 在这个时刻传授给自己这样一个魔法显然不会是巧合，根据之前的经验，媞雅女神显然知道自己近期前往了圣城卡特莱尔。 眼看谜团越来越多，尘熠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继续施展第三个变形魔法。 这次的尘熠直接变成了一个身穿制服的陌生女人。 “这人又是谁？”尘熠对着镜子小声嘀咕道：“这制服看起来像是军装。” 紧接着，他发现女人的胸口上似乎挂着一块标识身份的名牌。 玛丽？即使不使用解读术，尘熠也能轻易辨认出名牌上的文字。 这个女人叫做玛丽？ 带着疑问，尘熠继续自己的尝试。 第四个变形魔法后，他又变成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和之前的女人同样的制服，从制服上的肩章判断，他的地位似乎要更高一些。 名牌告诉尘熠，这是一个叫做林德的男人。 玛丽和林德名牌上有着同一个符号，符号简单描绘了这样一个图案：一颗星球连接着一柄法杖，而法杖的另一端指向一块下坠中的陨石。 尘熠当然不知道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大概猜出这大约是某个组织的标记，而林德和玛丽都属于这个组织。 第10章 光与火焰（4） 变回自己模样的尘熠再次翻开魔法书，他深吸一口气——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魔法了。 经过前面的四次尝试，尘熠很清楚这第五个魔法也是变形类的，只不过与前面四个差异较大。 他一边引导魔力，一边想着自己等下有可能直接变成个怪物也说不准。 在尘熠施法完成的同时，客厅忽然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冒出了光芒。 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体，或者说身体变成了光和火焰。 尘熠下意识地触摸自己的身体，他感觉不到光和热，而且这个光和火焰竟有一种类似人类皮肤的触感。 看来这个变形魔法只是一种视觉上的伪装，并不能真的将人变成等离子态或是电磁波。 被光和火焰包围住的尘熠还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轮廓，只是无论如何也辨认不出这是个人类了。 “这不就是神吗？”尘熠惊道。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神交后，卡尔曾说到他本人神交时所见到的神的形象，描述中的神正是拥有着由火焰和光组成的身体。 而他——尘熠，一个凡人，现在居然拥有了与神一模一样的身体。 女神传授这个法术的意思很明确：所谓的神也许并不是由光和火焰构成的，只要掌握这个变形魔法，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以此轻易地伪装自己。 由于自己的神交太过特殊，尘熠曾经设想过各种可能。 其中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的“女神媞雅”其实是个凡人，只不过她是一个实力异常强大的魔法师。 她与大部分人认知中的来自上界的神并不是同一个种族。 但是这个能将人的身体变形为光和火焰的魔法几乎彻底推翻了这种猜想。 而结论也只剩下一种：神其实有着和凡人一样的外貌，他们在神交时用这个变形魔法伪装自己，以使得自己看起来更加神秘。 尘熠变回原貌，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落地镜中的自己出神。 这次神交，女神提供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他必须把现有的信息好好思索整理一番。 尘熠从第一次神交开始回想诸多不自然的地方，此时的他逐渐剔除脑海中的情感，纯粹的理性思维快速蔓延开来。它们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连接起所有看似关键的细节。 毫无疑问，媞雅女神的外貌是万中无一的出众，即使是自己这个对女人兴趣不算大的人也免不了心动。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囚犯，从常理推测囚犯是没有人权的。 从第一次神交后白袍人开的黄色玩笑判断，这几个类似狱卒身份的人显然对女神有着非分之想。 但是从每次神交时女神身上的衣物和伤痕分布推断，无论女神入狱的时间是长是短，她似乎都没有被侵犯过。 甚至那些狱卒模样的白袍人连毛手毛脚的小动作也没有做过，只敢口头开一些无聊的玩笑。 这是极不正常的！ 显然，这些白袍人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以女神当时的状况，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明令禁止他们这么做。 可以想见，女神受到的折磨是多种多样的，为什么只有与性有关的虐待是被禁止的呢？ 这一点，只有可能是雄性生物的占有欲在作祟。 最大可能就是将女神关入监牢中的某个位高权重之人将她视为自己的配偶，因而严禁其他人对她为所欲为。 那么这个位高权重之人自己有没有亲自来到监狱，行不轨之事呢？ 尘熠认为没有，如果这人只是纯把女神当成某种欲望的工具，那么在他使用完之后，大概率不会再过度在乎她的清白问题。 显然这名位高权重的男性并不是色急之人，而若说他对女神有着纯粹的爱情，那显然也是放屁。 没有任何人能忍受看到自己所爱之人遭受这样的折磨，尤其自己在这件事上有着极大的话语权的时候。 不为欲望，不为感情。 那只能是为了——血统。 假设他们监禁媞雅女神是出于某种目的。那么由此可以推断，他们的目的之一肯定是女神那出众的魔法天赋。 如果这种天赋可以被继承，那么她的血脉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这位高权重的人想让她成为自己孩子的母亲，而他不想让自己孩子的母亲在诞下后代之前血统遭到旁人的玷污。 这是对现状唯一合乎社会学常识的解释。 继承？血统？ 尘熠想到，神为什么会在乎这些？他们可是拥有不朽的生命啊。 除非…… 他们与凡人一样，寿命转瞬即逝，那么自然也会与凡人一样异常在乎后代的血统和传承。 那么关于神的生命是永恒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呢？ 除了教会的宣传之外，从神交记录里也可以发现几百年前与凡人进行神交的某位神只，至今还在“孜孜不倦”地教导人类。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神”一直在用变形魔法伪装自己，那么几百年前的那个“神”和现在的“神”，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他们只是继承了同一个名字罢了。 同样，学院广场上炎彦大神的雕像也是如此，五百年后神降的炎彦和五百年前飞升的那个也不是同一个人。 因此，只要根据后一个炎彦的外貌进行雕刻，就不存在“对神不敬”的问题。 拥有和凡人一样的身体，拥有和凡人一样的有限寿命，这样的个体还能称之为“神”吗？ “在那颗红色星球上生存着的并不是神，只是一群拥有更强大的魔法实力的凡人罢了。 媞雅女神，谢谢你。” 尘熠在魔法书上记录下这最后的结论。 他之所以还愿意称媞雅为女神，全然是因为那天在莫林校长那听来了一个词——神性。 此时的尘熠明白，就算是凡人，也许同样可以拥有神性。 第10章 光与火焰（5） 想通了这一切的尘熠收起别墅，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学校。 在校门口，他正好遇到了一个熟人向自己打招呼。 “嗨，学长，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哦，你已经开始想念莫林校长了。”来人欢快的声音并没有将尘熠从思考中完全唤醒。 “哦，是康妮啊，”尘熠木然地抬起头，发现迎面而来的正是在几个月前的魔力大会上将自己淘汰出局的学妹康妮。 “康妮，你也算是个女生。” “学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康妮脸上的神情一半是惊讶，一半是气愤。 她心目中的尘熠学长双商都很高，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别看我这样，每个月我的抽屉里可都是会收到好几封情书的！”她气鼓鼓地说道。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会愿意以不体面的姿态见什么样的人呢？”尘熠似乎完全没发现对方的情绪波动，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问道。 听见这个略显尴尬的问题，康妮明白尘熠已经进入了“书呆子”模式，此时和他计较没有任何意义。 “这么说，我不会愿意以不体面的姿态见任何人。”康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与此同时，她感到奇怪：这个问题似乎与魔法以及学术的关系都不是很大。难道学长谈恋爱了？ “所有女生都这样吗？” “虽然我没办法代表所有的女生，但还是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是的，所有女生都这样。” “哦，这样啊，谢谢。”尘熠又低着头默默地向学校里走去。 康妮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等下要和闺蜜好好讨论一番：究竟是哪个女生以不体面的姿态出现在了刚刚获得表彰的尘熠学长面前。 接下来的几天中，尘熠继续整理已知的信息。 从现在的情况判断，媞雅被关起来的原因之一肯定是她试图向下界泄露“神并非是神”这一重要信息。 除了见自己的时候，媞雅大概率都被锁在牢房里。 而假如康妮的回答是事实，那么她完全没有必要在自己被吊在十字架上的时刻与自己神交，毕竟那个场面对她而言最不体面。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在被吊上十字架时才能进行神交。 为什么其他时候不行呢？ 容易想到的是，由于神交是一种魔法而非现象，那么原因只可能是其他时候不具备施法条件。 吊在十字架上时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女神又不可能把十字架当魔法戒指用。 尘熠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块悬吊在十字架前的玄青色石头。 神交与这块石头有关！ 之后的几天，尘熠都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宿舍中其他几个人关于神交的细节。 果不其然，每个人在神交时，他们的正前方都会悬吊着那块玄青色的石头。 孟德斯等人也说不清那块石头的作用，只当是与神交流的必备道具之一。 所不同的是，在旁人神交时，玄青色的石头对着凡人发出光芒。 而尘熠与女神神交时，这块石头则是对着女神发光，并且似乎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明白了玄青石是关键所在之后，接下来便是等待下一次神交，验证一下这个猜想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尘熠再次在睡梦中来到透明牢房。 而这一次，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明晰，目标也前所未有的明确。 当那个玄青色的石头发光之后，尘熠几乎没有犹豫，立即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女神和那块石头中间。 果然，媞雅的痛苦似乎减少了，而被那道蓝色的光击中的尘熠本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等女神察觉出尘熠挡在前方时，脸上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下一刻，媞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眼中光芒一闪。 尘熠只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制，并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强行拖离了蓝色光芒的范围。 不止如此，他感觉到自己被固定在了原地，不再能够自由行动。 与此同时，尘熠看到了媞雅的目光朝自己投来，眼神中夹杂着几分温柔，几分嗔怪，几分感激。 这蓝光绝不是好东西，女神这么做是不想让自己替她受苦！ 尘熠快速做出了判断。 据此还可以得出另一结论：只要施展神交术的人愿意，他就可以任意操纵目标的灵体。自己之所以能够随意走动，完全是因为女神不愿干涉自己的自由。 相反，卡尔之前就曾提到过，在他神交时是不能自由行动的。显然，他的灵体被施术者固定在了原地。 虽然因为尘熠那稍显鲁莽的尝试导致神交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不过好在牢房外的白袍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状。 这次神交还是一如往常般顺利结束了。 只是神交后的尘熠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即醒来，他一觉睡到了早晨，直到孟德斯叫唤他的名字才勉强睁开眼睛。 “少见哦，你居然也会睡懒觉。”床边的孟德斯笑道：“菲力他们早就出门了，我也要先去吃早餐上课了。” “好，”尘熠答应道。 待孟德斯拿着教案出了门，尘熠试图坐起身来，却感到背部一阵酸痛。 他挣扎着爬起来，勉强走到水池前想要洗漱，却忽觉脑袋一阵眩晕，就好像是睡觉时挨了一闷棍的感觉。 好不容易洗了把脸，他才觉得身体有所好转，意识也随之清醒了一些。 为什么之前几次神交后没有这样的不适感呢？ 尘熠问自己。 唯一的问题显然出在那个玄青色的石头上，自己只在那片蓝色的光芒中待了十秒左右便已感到不适。 那么其他人神交时的灵体全程笼罩在蓝光之中，起来后自然虚弱无比。 看来神交后不适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凡人承受不住神强大的力量”，而是因为那块玄青色的石头发出的光芒对参与神交者的身体造成了损伤。 显然，这些光芒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的灵体。 而由于灵体感受不到疼痛和其他不适感，所以其他人神交时不会把自己醒来后的糟糕感受与这块石头联系在一起。 而媞雅女神则完全不同，她的肉体和灵体均被禁锢在那座十字架上，因此在蓝光的照射下痛苦万分。 那么这种损伤是必须的吗？要么由传授者承受，要么由接受者承受，否则神交便无法进行？ 第10章 光与火焰（6） 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可以确定地是，媞雅女神与自己的神交必然是不被上界的其他人所知亦不被其他人所允许的。 而那块玄青色的石头分明是看管她的白袍人所布置，这些人不可能蠢到为自己和女神提供便利。 但他们还是布置了这块石头，这又是为什么呢？ 尘熠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从一个下界的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那么站在上界的人的角度考虑呢？他们使用神交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对比一下神交的细节，显然，对于上界的人来说，教授魔法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用那块玄青色的石头所散发出的光芒照射下界的人。 最合理的推测是，这种玄青色的石头能够榨取目标体内的某种资源。 那么所谓的神交并不是好心的“神”向凡人传授魔法，而是以此为诱饵，诓骗凡人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被榨取身体里的那种未知的资源。 榨取的过程，将对人们的身体产生巨大的损害。 而身为囚犯的媞雅女神也会定期被那块石头所照射，显然上界的其他人也在用这种对付凡人的方法对付她。 这可能也是她至今为止只被囚禁而未被杀害的另一个原因——他们还需要她体内的这种资源，她也就还有利用价值。 想到这里的尘熠紧紧握住了拳头，洞悉世界真相的滋味虽令人兴奋，但也并不好受。 这次神交之前，尘熠心中还存有幻想。 他认为虽然上界这些强大的魔法师喜欢装神弄鬼，但客观上来讲的确促进了大陆上魔法的进步。 因此，通过故弄玄虚和隐藏部分真相的手段来获得大陆上魔法师的尊敬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 而现在事情的性质则完全不同了，神交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它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想到这里，尘熠不禁为刚刚飞升的校长感到担忧。如果自己的推理正确，那么飞升上界的他的确祸福难料。 迄今为止，尘熠意识到只有自己窥探到了部分真相，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难道整个上界只有媞雅一个有良知的人吗？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神的形象在尘熠的心目中一降再降。从无所不能的高阶存在变成了为获得利益不择手段的卑劣小人。 而这几个月来，尘熠并没有闲着，他以媞雅传授的高阶魔法为中心，又自行探索出了数个强大的魔法。 他自认为，随着莫林校长的飞升，整片大陆上的魔法师大概已经无人是自己的敌手。 但想到将来的敌人恐怕会是整个上界，他依然不免感到心灰意冷。 了解神交真相的尘熠依旧天天早出晚归地泡在图书馆里，但他的心里一直颇为烦躁。 虽然他还是和舍友以及其他朋友一起吃饭，一起谈笑。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依旧不可避免地笼罩而来——他知道的秘密，无人可以倾诉。 菲力等人固然是好兄弟，但媞雅女神第一次神交时就暗示自己要保密必有其深意。 若是自己不小心泄露什么出去，恐怕还会害得这些朋友倒大霉。 另一个原因在于尘熠虽不愿承认，但他的内心深处实则隐隐认为： 菲力、卡尔和孟德斯三人与自己的情谊虽然深厚无比，但他们的才干并不足够委以大事，至少不能委以对抗上界这么大的事。 这天，在图书馆里用功的尘熠感到心绪不宁，他想起自己曾自行探索出一个神念系魔法，能够让焦躁的精神安定下来。 但糟糕的是，这个魔法写在自己的旧魔法书上。 没有魔法书的帮助，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个魔法的具体步骤。 尘熠现在最向往的倾诉对象自然是完全知道内情的女神媞雅。 可惜女神不是他想见就能见，而且就算见到，美丽的女神也完全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她无法知道自己对她是多么的钦佩，感激和敬仰。 另一个倾诉对象则是莫林校长，尘熠每次与这名睿智的长者探讨问题时都收获颇丰。 可惜他飞升去了上界，不知道他能否得知神交的真相以应对可能存在的危险。 没有了魔法的帮助，巨大的倾诉欲逐渐将尘熠压垮。 原以为只要以知识为伴，便永远不会觉得孤寂。此时的他，意识到自己浅薄了。 知道得越多，未知的便也越多。 黑暗像浓雾一样将他包裹住，尘熠感到自己简直没法呼吸。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黑暗中的他勉力振奋精神思索道： “尘熠啊尘熠，你怎么如此脆弱？孤军奋战的压力便把你压垮了吗？失去魔法书的你就没有任何精神寄托了吗？” “还有！自己还有一个精神寄托！她还在！她永远在！” 想到这里，尘熠浑浑噩噩地收拾好自己铺在桌面上的东西，并将它们放进储物戒里。 然后跌跌撞撞地离开图书馆，并径直出了校门。 他模糊地凭借自己的本能摸到了坎特镇外的一处墓园，并找到了那块墓碑。 他单手扶着墓碑，身体渐渐跪倒下去。 带着哭腔，尘熠缓缓说出一句话： “丽萨，我该怎么办？” 第11章 葬书（1） 丽萨艾琳娜 纪元2063-2083年 海森公国公民 荣祈学院中级教授 “这里埋葬着一朵盛开过的蔷薇，她以无与伦比的光芒璀璨了整个春天。”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因雨季的突然到来而猝不及防。” “愿她的智慧和才能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绽放。” 丽萨的墓志铭由莫林校长亲自题写，正如上面所说，她的死亡与她的出现一样让人毫无准备。 丽萨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十一岁时觉醒了魔法天赋才被路过的荣祈学院教授看中，并带回学院培养。 她并不像很多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一样拥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恰恰相反，她时常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荣祈学院的很多培训生都出生两国的贵族家庭，要不就如尘熠一般虽未出生在大富之家，但依旧和睦幸福。 而从未见过父母亲人的丽萨对此也没有丝毫的妒忌和心理失衡，她天生就对命运抱有一种安之若素的超然态度。 她去世之后，尘熠也曾想过为她写一段悼词，但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无法下笔。 在尘熠看来，丽萨是一个有趣的人。 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从十二岁一直惊艳到二十岁却还自嘲人穷志短，胆敢为了一条鱼和猫对峙。 弱小可以幻想强大，懒惰可以假装勤恳，卑劣可以冒充伟大，但只有有趣能够描绘有趣。 自知无趣的尘熠无法为有趣的丽萨写下任何一句话。 此时濒临崩溃的他毫不怀疑，如果丽萨还活着，自己一定会将秘密尽数与她分享。 即使校长已经飞升，即使女神受尽折磨，即使可能对抗整个上界，丽萨也一定会有办法，至少她会和自己一起想办法。 尘熠扶着墓碑，将烦恼和哀思一同倾诉。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扶着墓碑的右手传来一些异样的触感。 原本应该光滑平整的墓碑棱角上，似乎有一个凹进去的小洞。 丽萨的墓碑磨损了？ 这是尘熠的第一反应。 他旋即站起身来，仔细查看凹进去的地方。他发现这个小洞从墓碑的背面切入进碑的上表面，好似原本光滑的平面被掏出了一个圆柱体。 这小洞切面平整，而且贯穿了墓碑的一个切面，根本不像是自然磨损，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尘熠愤怒地想到：“哪个畜生竟然和丽萨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人死了还要损坏她的墓碑？” 但他随即意识到，若是损坏墓碑之人真的和丽萨有仇，那么他完全可以将墓碑弄得更难看一些。 反过来说，挖出这个小洞的人似乎在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切口的平整以至于到了有些偏执的程度。 这个小洞本就让人难以察觉，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显然是为了墓主人。 既然这个人尊重墓主人，那又为什么要损坏她的墓碑呢？ 好奇几乎是尘熠的本能，所有看似不合理的事情他都一定要探究个明白。 经过一番思索，尘熠很快看穿了这个并不复杂的小把戏。 圆柱体形成的通路必然有着一定的方向性。 尘熠点亮荧光术，将光从墓碑的上表面照射进去。 他反复调整方向，直到光顺着这个圆柱形的小洞照射在了墓碑后不远处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不大的圆形光斑。 这个光斑指向的位置也许藏着什么。 也许是好奇作祟，也许是心灰意冷，也许是穷极无聊，尘熠从储物戒中拿出铲子，小心翼翼对着光斑照射的位置挖了下去。 尘熠挖了半米左右，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铲子的前端触碰到一个硬质的物体。 他连忙将那个物体刨了出来，却见这挖到的物体是一个不小的铁制盒子。 尘熠将盒子打开，便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一枚他不认识的魔法戒指、一把他不不认识的法杖、以及一本他认识的魔法书——他自己的旧魔法书。 自己一直苦寻不得的旧魔法书居然被装在这个盒子里？ “谁把我的魔法书藏在丽萨的墓碑后面？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尘熠沉思道。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旧魔法书，好在自己八年以来获取的魔法都还记录在案，看来这个无耻的盗窃者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毁掉自己心血的地步。 魔法书的失而复得让尘熠喜不自胜，他激动地逐页查看着，很快翻到了最后。 但在魔法书的最后几页，却出现了一段他完全陌生的文字。 这段文字并不是什么魔法符号，而是单纯的记载，上面记录了一件尘熠闻所未闻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这记录者的笔迹却分明与他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 魔法书上记录的事情开始于稍早的时间。 十八个月前…… “尘熠，尘熠，你睡了吗？”即将上床安歇的尘熠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声在叫自己。 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听听这个声音接下来要说什么。 尘熠很清楚，丽萨不会无缘无故地大晚上跑到男生宿舍楼底下对自己使用传音术。 “不管你睡没睡，咱们十分钟以后在宿舍区南边的小竹林见。” 好嘛，直接不给选择了，也不知刚刚荣升中级教授的丽萨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说。 尘熠只好又穿上衣服，套好鞋袜。 “你这是要出门？”已经躺在床上的菲力见状问道：“这么晚？” 卡尔也好奇道：“诶，尘熠，这么晚了你要见谁？” 尘熠刚要回答，便听那个女声又在自己的耳边吩咐道：“对了，千万别告诉你舍友。” “没谁，随便出门逛逛。”尘熠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十分钟后，尘熠如约来到小竹林。这是校园内的一个僻静所在，由于竹子过于茂密，即使是热恋的情侣一般也不会选择此地幽会。 “什么事情？很紧急？”尘熠开门见山道，他发现一袭蓝色连衣裙的丽萨脸上出现了自己无法解读的某种表情。 “尘熠，”丽萨索性席地而坐，长裙也自然地拖在地上：“我可能要死了。” 尘熠关切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知道丽萨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更奇怪的是，他敏锐地发现丽萨的眼角有些湿润，似乎是在自己来之前刚刚流过眼泪。可是从她的神态判断流泪的原因似乎是因为欣喜、感动以及不舍等等复杂的情绪而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在说明情况之前，我想问问你是否确定想要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丽萨淡然道，不过尘熠从她貌似平静的声音中还是听出了些许颤抖，也许那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猜谜有更合适的时间，我只希望你清楚，只要能拯救你的生命，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急切的他有些不耐烦了。 “不，你救不了我。”丽萨摇了摇头：“简单来说，你不仅救不了我，而且当我告诉了你事情的真相，那么你也将处在危险之中。” “当然，我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因此我提前制定了处理这种危险的办法。” 丽萨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柄法杖递给尘熠。 “这柄法杖刻印了遗忘术，如果你感觉到危险，可以随时用它将今天获得的信息全部忘记。这么一来，便没人再会针对你了。但记忆毕竟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我还是想要征询你的意见。” 丽萨的话云遮雾绕，尘熠自然不可能听得懂，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你说，我想要知道。” 第11章 葬书（2） 一道月光穿透竹叶的缝隙，照在丽萨的脸上。 她笑了：“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尘熠。老实说，以现在的处境而言，我也只能把这些告诉你了。” “你也许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是乱世中一个普通的可怜人。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出生于一个魔法世家。” “我也是十岁那年才知道这一点，那年，有人向还在孤儿院的我寄来一枚戒指。” 说完，丽萨向尘熠展示了戴在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就是这枚，它叫作‘记忆’，是一枚十分强大的神念系戒指。” “但当时寄来的也只有这枚戒指，没有任何说明，也不知道寄出的人是谁，送信的人也只知道它是寄给我的。” “这枚戒指，原本属于三千年前的传奇魔法师——古通大师。” “对，尘熠，你脸上的表情我能理解。即使是博览群书的你，也绝没听过这个名字。” “古通大师是一名精通神念系魔法的魔法师，他还在世的时候，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威力强大的魔法，我们可以姑且称之为‘记忆继承术’。” “这个魔法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血脉之中，使得他所有的后代都能获得他本人的一段记忆。” “而我，就是古通大师最后的血脉。” 尘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和这个古通大师的记忆有关。到底是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以至于一定要自己的子孙后代时刻牢记呢？ 丽萨继续道：“我在今天早上觉醒了这段记忆，所以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她用手指着天上的红色星球，缓缓对尘熠道：“生活在上界的并不是神，而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三千年前，也就是古通大师生活的时代。我们和生活在上界的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幸的是，我们战败了。” “战败后的我们被迫接受上界的统治，但他们依旧害怕我们死灰复燃。所以开始通过各种手段严格控制我们所能学得的魔法。” “你可能不相信，神交其实是一种特殊的魔法，它用来在人和人之间传递魔法。有了它，只要你的能力足够，就可以向愿意教授你的人学习自己感兴趣的魔法了。 “世上还有一种叫作‘秘通语’的神奇语言，它可以将神秘莫测的施法过程用相同的方式表述出来。只要掌握了秘通语，无论是谁都可以通过书本高效地学习魔法，而不是自己漫无目的地摸索。” “上界对阿尔法大陆的统治开始后，神交术和秘通语被严格禁止，两个世界所掌握的魔法差距也随之扩大。” “当然，这些并不能够完全控制我们，反抗的火种依然存在。随后，上界的人想到了一个办法更好地进行统治——操控我们的记忆。” “每过一段时间，上界的人就会以难以想象的强大神念系魔法修改我们的记忆。我们对战争的记忆，对关键魔法的掌握以及对上界的认知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都会在那时被抹去。” 尘熠震惊道：“你说的这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的事情，难道是……” “是的，你还是那么聪明。”丽萨点了点头：“就是每三年一次，向神礼拜的荣祈大会。” 尘熠道：“难怪每次教会骑士团的搜查都安排在荣祈大会之后。” 丽萨沉声道：“是的，光清除记忆还远远不够，必须把所有与真相有关的纸质资料也全部销毁。来搜查的骑士全都遭到了高阶神念系魔法的控制，以确保他们不会背叛。” “于是，通过对神交的垄断以及在上界指派的上神教的运作下。他们逐渐飞升成神，我们则成了卑微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有丝毫反抗的念头。” 听完了这惊人的真相，尘熠忙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可是，这和你要死了有什么关系？你不说，我不说，上界的人凭什么知道？” 丽萨黯然道：“你忘了？还有神交啊。” “神交对于他们来说肯定不是好心地传授魔法这么简单，真正的神交术不会有任何副作用，而我们每次神交后都异常虚弱，这必定是他们从中搞的鬼。” “同样，我们神交时为什么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现场真的只有我们本人和传授魔法的‘神’？” “显然，每一次神交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以确保进行神交的‘神’不会无意间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事情。” “为确保对我们的控制，他们也必定会对每一个参与神交的凡人使用读取记忆的魔法，以确保我们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像我和我的家人这样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得知真相的人，必然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抹杀。” “你想想，我为什么会成为古通大师最后的血脉，我的父母又为什么会只留下戒指而把我丢弃在孤儿院？”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真相告诉你也只告诉你的原因。尘熠，你有着非凡的智慧和坚忍的意志，真相在你的手上会被保存得很好。”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你没有经历神交，所以相对安全。” “嗨，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尘熠故作轻松地笑道：“丽萨，你真是被真相吓糊涂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把真相交给了我，那你就可以放心地用遗忘术让自己忘记这件事啦。” “只要神交时，那些人搜寻你的意识时发现你不曾了解过真相，自然也不会对你下手。” 尘熠惊讶地发现丽萨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同时，她也没有说话。 显然，聪明如她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但是她根本没打算这么做。 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尘熠心中涌起。 第11章 葬书（3） “尘熠，你知道我和你是同一种人，而真相，需要事实去验证。”丽萨只是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此时的丽萨就像一只明知烛火会烧死自己的飞蛾。 “不，我觉得不需要验证。”尘熠谄笑道：“我们就当古通大师的记忆没错就好。” 丽萨道：“你是说，面对一段今天早上突然出现的记忆，我应该不经验证地用它推翻几千年来的常识并为之进行一场希望极其渺茫的斗争？” “咳咳，丽萨，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肯定还有其他验证方法的。你也说了，你是古通大师最后的血脉，那你也可以不是嘛。” “你也到了这个年纪，结个婚，生几个孩子，是，这些孩子自然能替你把真相传递下去。”尘熠强行让自己的脸上堆满笑意，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是说我要把验证真相以及对抗上界的压力传递给下一代？”丽萨盯着尘熠，一字一句地问道。 尘熠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劝说可能无法奏效了，他又道：“我是说，验证这种事情也可以先不用急。现在既然我也知道了，我们可以再一起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你知道，我可是很聪明的。” 丽萨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你是说在整个阿尔法大陆有可能处在一个荒唐的骗局之中的时候，唯一知道真相的我应该徐徐图之，继续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同胞被上界的人欺骗、压榨乃至无端杀害？” “不，我的意思是，也不一定非要你验证嘛。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经历了神交，我可以替你验证。”尘熠故作自信地拍着胸脯的同时，他意识到自己逐渐语无伦次起来，想到的借口也越来越拙劣。 “行了，尘熠。”丽萨打断了他的话：“能够认识你，我很开心。回去之后，我会用魔法把见过你这件事彻底忘掉，你会是安全的。” 见丽萨转身要走，尘熠有些急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拦。 “不，丽萨，你等等……你……” 尘熠忽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很快栽倒在地上。 丽萨取下光芒逐渐黯淡的“记忆”，举手间又轻易将尘熠的储物戒上的禁制解开，将“记忆”和遗忘术法杖都放进了他的储物戒里。 “这枚戒指，就暂且交给你保管了。如果我经历了神交后还能活着，那就麻烦你再把它还给我。如果……如果……是另一种情况的话，那么它就送你了。抱歉，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了你的身上。” “咦，你还有存货？”丽萨从尘熠的戒指里掏出一块面包：“归我了。” 她将面包叼在嘴里，挤出最后一点微笑嘟哝道： “要是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你也不用难过。毕竟，我不是什么崇高的殉道者，只是一只被好奇害死的猫罢了。 仰面倒在地上的尘熠动弹不得，他只觉得脚步声逐渐远离的丽萨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并俯下身来对着自己耳语了几句，然后再次快步离开。 模糊地听完丽萨的最后几句话后，尘熠也完全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时，是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 “我怎么会在这儿？” “昨天晚上有个人告诉我你晕倒在了小竹林里，咱们哥三个把你抬回来的。”菲力道。 “不过好奇怪啊，我怎么想不起来是谁告诉我这件事的呢？”他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哦，尘熠。”菲力忽然正色道：“你冷静地听我说，我今天早上路过教师宿舍门口，看到丽萨……她……她……” 听了这话，尘熠瞬间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他听到某人的喉咙深处传来了呜咽声，下一刻他明白了，那是自己的喉咙。 悲痛欲绝的尘熠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唯一一个知道世界真相和丽萨死因的人了。 不止如此，他不能把真相告诉那些随时可能神交的知交好友们。 尘熠不允许自己永远沉浸在悲伤之中，在丽萨的葬礼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并发誓要利用这些真相改变阿尔法大陆如今的被动局面， 之后的一年中，尘熠暗中进行了许多调查。 他发现炎彦大神的雕像内部似乎是纯由某种玄青色的石头构成，而这种石头能够极大地增强神念系法术的威力。 显然，这些石头与荣祈大会时操纵整片大陆记忆的魔法有关。上界的人正是利用这些石头，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同时，上神教的教宗利奇大人行踪诡秘，尘熠怀疑他本人极可能来自上界。他大概是受到上界某组织的指派前来管理下界，在隐藏身份的同时巩固下界对神的信仰。 而历史上公国与王国的数次战争，背后似乎都有“神”的身影。那些不自然的开战和停战实则并不是由两国的利益驱动，而是上界意志的体现。 整片大陆的战争与和平显然也都在他们的操控之下。 一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也并非是人类单方面地获得了“神”的援助，只是同为魔法文明的上界与阿尔法大陆的人们通力合作，联手击退了魔族。 随着调查的深入，尘熠魔法书上的“违禁内容”也越来越多，而三年一度荣祈大会也逐渐临近。 毫无疑问，大会后的他将会把世界的真相和丽萨的死因忘得一干二净。 “该怎么办呢？”随着日期渐渐到来，尘熠感到有些慌乱。 他只知道，丽萨拼上性命托付的真相绝对不能在自己手中断绝。 荣祈大会时的强大魔法会从自己的记忆中夺走真相，而记录着真相的魔法书也绝对躲不过大会后教会骑士的搜查。 无论自己将书藏在哪里，协同搜查的神念师一定会用魔法判别出自己在说谎，并且找到魔法书的位置。 到时候他和他的魔法书都会被教会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一定有办法的！ 荣祈大会的前一日，尘熠带着魔法书来到丽萨的墓碑前。他小心翼翼地用法术在墓碑上钻了一个圆孔，并在圆孔指向的那一端的地面上挖了一个坑。 他将魔法书、“记忆”戒指和遗忘术法杖都放在了一个铁盒里并埋在了坑中。 接着他小心将土回填，直到看不出与周围土地的区别后，尘熠才满意地离去。 尘熠知道，荣祈大会后，他将忘记真相，也忘记埋藏魔法书的地点。届时，面对教会神念师的自己，将是一个真正一无所知的自己。 而这，将使他毫无破绽地度过教会的搜查。 但尘熠毫不怀疑自己一定能够再把埋藏的东西找出来。 微风经过，一如那夜临别时刻丽萨垂下的发丝在自己脸颊上划过的触感。 她最后的耳语也随之清晰： “尘熠，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包括记忆在内的一切。” “那么……” “愿你仍旧对未知充满好奇。” “愿你仍旧对真相坚持不懈。” “愿你仍旧对友情珍若拱璧。” “愿你仍旧对正义矢志不渝。” “这样的话，你也还是你，迟早能够寻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1章 向死而生（1） 面对变化万千的世界，人并不是记忆唯一的载体，反倒是记忆让一个人成为了连续的存在。 它是人们对抗时间的唯一工具。 看完魔法书上的这段记录，尘熠默默将“记忆”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从此以后，这枚戒指将和“命运”一起，成为他驱散迷茫和未知的灯火。 来自丽萨传承的记忆以及过去一年被自己忘却的调查内容解答了尘熠先前的诸多疑问。 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关于那种玄青色的石头的。 这种石头有两个用途，其一是可以榨取目标身上的某种资源，上界的人在神交时便主要利用它们来做这件事。 其二是可以强化神念系法术，在每隔三年的荣祈大会中，前来主持大会的教会祭司，便利用内里藏有这种石头的炎彦雕像和神念系法术对整篇大陆的人的记忆做出修改。 而在那间透明牢房中，以白袍人为代表的将女神关押起来的势力也利用玄青色的石头每隔一个月榨取媞雅体内的资源。 但媞雅却在受刑时，顶着光芒照射时巨大的痛苦，反过来利用这种石头，强化自己的神念系法术暗中与尘熠进行神交。 至此，这种神秘石头的作用已得到种种迹象的互相印证，该是确凿无疑。 而旧魔法书的记录中，丽萨提到的另一件关于神交的事实则足以让尘熠惊出一身冷汗。 神交时，上界的人不仅会榨取目标身上的资源，还会利用神念系法术窥探目标的记忆。一旦从中发现目标有认知真相的可能，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之抹杀。 丽萨已经用自己的牺牲证实了这一点。 而直至此时，尘熠才终于明白媞雅女神在第一次神交时就让他保守秘密的良苦用心。 回想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自己曾不止一次在遇到危险时想要打破与女神的约定，在旁人面前使出高阶魔法。 尘熠之所以会产生公开使用高阶魔法的想法主要是因为对孟德斯等人的信任，他相信如果事有万一，他的这些好兄弟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 但残酷的真相却是这事根本不受孟德斯等人的控制。 只要他们参与神交。上界的人必然会根据他们的记忆知道一个叫尘熠的中阶培训生掌握了不应该掌握的魔法，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据此顺藤摸瓜地查到女神媞雅。 到时候，他和女神恐怕都会像丽萨那样被残忍杀害。 想到这里，尘熠不禁有些后怕，若不是运气好，恐怕现在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唯二知道自己会高阶魔法的尤迪安巫师和莫林校长，一个被自己亲手击杀，另一个已经飞升上界。 而他们，肯定不会再参与神交了，自然也不会再泄露这个秘密。 据此，尘熠想到了另一件曾有疑惑事情，那就是卡尔的父亲——赛德克公爵手下的巫师里奥之死。 公爵曾说，里奥对他无比忠诚。而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在神交时把矿山发现法杖的事情主动报告给自己的神吗？ 结合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里奥的记忆对于那个所谓的“赫鲁大神”根本是单向透明的。 即使他本人不透露任何信息，上界的人对法杖的事情肯定也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这位“赫鲁大神”大约也不是出于好心才将应对法杖的魔法教给王国的尤迪安巫师。 既然能轻易获得神交对象的记忆，那么这个“神”自然知道尤迪安近期的研究对象恰好是三百年前的那场战争。 据此，只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提示，他便能自行推测出中央平原发生的事情。 这位自鸣得意的巫师知道的事情，不过是上界的人“想让他知道的事情”罢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神交者同尘熠与媞雅一样。 只是后一对中的“神”毫不遮掩自己的企图。尘熠心甘情愿地跟着暗示走，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便不会沦为像尤迪安一样被操控的工具。 显然，与之前的一千年一样，前几个月将尘熠牵连进去的那次神耀河中央平原的战争也是上界的人在幕后挑唆。 他们高明地给有可能主动开战的一方制造有机可乘的感觉，另一方面又运用暗示隐晦地传达自己的意图，事后还能将自己摘出来，从而维持住神不插手凡间事物，高高在上的形象。 这一招不仅通过尤迪安骗过了公国和王国，也骗过了当时的尘熠。 暗中将阿尔法大陆的局势操控到如今的地步对上界的人有什么好处呢？尘熠还不得而知，可以知道的是自丽萨死了之后，他和上界的“神”们，只有不死不休这一种结局。 尘熠收起魔法书和遗忘术法杖，将挖出的坑重新掩埋，并尽量把动过土的痕迹掩藏起来。他站起身来，将头靠在丽萨墓碑的顶端，轻声道：“你的愿景，由我来实现。” 离开墓园时，尘熠的心绪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了——既然拥有丽萨和过去的自己的助力，那么现在的自己又怎么能说是孤军奋战呢？ 何况，现在的局势已经比一年前好上太多，毕竟自己现在拥有了媞雅女神这样一个坚定而强大的盟友。 尘熠暗下决心，无论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报仇，现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女神救出来。 回到学校后，尘熠默默地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他很少再去图书馆，而是在接受媞雅传授的新魔法的同时，暗中利用哈克的别墅进行训练，不断精进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的来临。 一日，尘熠又在别墅的镜子前研习变形魔法，在他恰好又变成玛丽时猛然发现了一件自己第一次变成这个形象的时候忽略的事情。 这个叫玛丽的女人腋下一直夹着一个文件夹，尘熠本来认为这只是变形术为了模仿她当时形象的一个附加物品而已。 但是，万一这文件夹里有东西呢？ 第1章 向死而生（2） 尘熠忙打开文件夹，发现里面有一个档案袋，他迫不及待地掏出袋子里的东西，便看到了——自己的档案。 自己根本不认识玛丽，而这个玛丽却有自己的档案？ 尘熠后悔自己大意，直到今日才发现这个不得了的细节。 这份档案很奇怪，除了印着魔法绘像的首页和记录着法术列表的两页其余部分全是白纸！ 尘熠不会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线索。 他曾初步推测，变形魔法所变成的教宗的形象，是女神由入狱前见到的几年前的力奇而来，因而略微年轻一些。 而失去记忆前的自己曾猜测这个力奇根本是上界的人，更加佐证了女神曾见过教宗的这一推论。 同理，自己现在变成的形象，也正是这个叫玛丽的女人在女神眼中的形象。 关于玛丽手中档案的由来，尘熠也能猜出大概：教会每年都会来学院调取档案，既然教会听命于上界，那么自己的档案出现在一个上界的人手中并不奇怪。 档案中的魔法绘像尘熠很熟悉，那是在荣祈大会前大约一个月的时候，学院更新档案时统一安排绘制的。 换句话说，媞雅是在这之后见到的玛丽。 既然是近一年内发生的事情，那么当时的媞雅很可能已经失去了自由。 这也意味着这个玛丽还有与她身着一样制服的林德，是去探监的——带着自己的档案！ 没有人身自由的媞雅恐怕没法随意翻阅尘熠的档案，这也就说明有记录的这几页，是这个玛丽展示给媞雅的。 正因为媞雅没看到其他页面，所以档案上的其他页才会是空白！ 他们向女神展示自己的档案做什么？ 尘熠想之不透，却感到脊背发凉——这意味着除了女神，上界的其他人也关注到了自己。 今后必须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尘熠继续仔细翻看那份档案，发现首页和法术列表页的内容都十分详实，连页眉上学院的标志都一清二楚。 至此，他不禁深深佩服媞雅超人的具象记忆能力。但凡是她看过的东西，都能几乎完整地被重现。 虽然暂且还无法明白林德玛丽二人拿着自己的档案找媞雅的目的，但尘熠心中一个长久的疑问却因为这个发现得到了解答——女神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恐怕眼前的这份档案就是原因！ 如果排除首页上的绘像太帅这种有些自恋的推论的话，唯一的可能便是媞雅对自己那平庸的法术列表产生了兴趣。 纯从威力角度考量，尘熠的这些基础法术自然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尘熠不觉热泪盈眶：在那颗遥远的红色星球上，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神。 她仅凭两页法术列表，就穿过中阶培训生的身份，看透了自己的本质。 她欣赏自己的才能，信任自己的勇气。 尽管自身处于险境，但她还是把最好的东西馈赠给了自己。 那座透明牢房里关着的不仅是尘熠的恩人，更是他的知己！ 尘熠曾在古籍残本上看到过魔族的一句话，叫作“士为知己者死。” 现在，他也打算这么干。 三个月后，尘熠苦等的机会终于出现，在克莱姆王国的南部突然爆发了瘟疫，王国向学院求援，希望能够派遣出色的疗愈师前往支持。 经过尘熠的一番苦求，他最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和孟德斯一起踏上这趟行程的机会。 到达受灾的地区后，尘熠以“更深入地调查瘟疫来源”为由告别了孟德斯，独自在这片地区行动。 而当大半个月后孟德斯找到他时，尘熠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当然，尘熠并没有真的死去。 早在几个月前，与他心有灵犀的媞雅便在神交中传授了他所需要的魔法——可以对旁人使用的，将外貌变成尘熠模样的变形术。 当然，女神这次传授的法术极不完整，因为学院档案上的魔法绘像并没有膝盖以下的部分。 但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已经习得多个高阶魔法的尘熠对魔法的探索能力已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他很快在魔法书上增补内容，补全了膝盖以下的部分，并根据自己目前的形象稍作调整。 在与孟德斯告别一段时间后，各处旅行的尘熠在疫情较为严重之处找到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并将他变作自己的样子。 随后，他前往较为热闹之处并主动与人接触，凭借魔法的辅助与日趋精湛的演技。 尘熠成功演绎了一个感染上瘟疫的人，身体是如何逐步恶化，又是如何慢慢走向死亡的全过程。 亲眼见到尸体，又详细向周围的人询问了尘熠最后几日光景的孟德斯不疑有他，抱着尘熠的尸体痛哭流涕。 他不停地捶打着地面，嘴中亦在悔恨不该让尘熠单独行动亦不该迟来一步，若是有自己这个疗愈师在，好兄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天灾夺走性命。 在现场，已经伪装成那个微秃的中年男人的尘熠，看到这一幕亦是心如刀绞。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让孟德斯见证这惨痛的一幕，更不想让他因无法拯救自己而心存自责与愧疚。 但上界的人已经盯上了自己，而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要严格保密，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到所有身边的人。 而一般来说，只有死人可以完全不被怀疑。 尘熠心中默默道：“孟德斯，原谅我，等到一切结束的那一天，我会把哈克的别墅转赠于你作为补偿的。” 由于天气炎热，不乐观的疫情形势又还需孟德斯出力，他只能忍痛先将“尘熠”就地埋葬。 很快，尘熠的“死讯”传回学院和家中。得知这一情况的双亲和菲力等关系要好的同学亦是难以置信。 他们不相信，几乎面对所有危险都能拿出办法的尘熠居然会被一场看似普通的疫病夺走生命。 但阿尔法大陆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变形魔法的存在，加上为了协助好友而主动前往瘟疫爆发之地，并死于疫病这件事的确合情合理。 众人也只得在悲痛中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之后，菲力请来王国的士兵帮忙，将尘熠的棺椁迁回他的老家——隶属于乌鲁鲁市的康士镇，葬礼也随后在那里正式举行。 葬礼虽然简单，但年近半百的双亲花重金从教会请来了牧师主持仪式。 在葬礼上，二老泣不成声，晚年丧子的悲痛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同来参加葬礼的丽芙一边自己哭，一边不住安慰两个老人。 卡尔则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一根金条放进了面包店柜台后的钱匣子里。 这一桩桩一幕幕都被改变容貌的尘熠尽收眼底，使得围观自己葬礼的滋味儿更加不好受。 他不知以后要做些什么才能补偿这些亲人朋友，但他确信，以现在的形势，这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前往上界并与“神”展开对决！ 第2章 “下界入口”（1） 参加完自己的葬礼，尘熠在康士镇郊外的荒山背后找了一个僻静之处栽下别墅。 他必须调整心绪，做好准备，今夜又是他与媞雅神交的日子。 照例来到透明牢房后，只听外头的白袍人惊道：“你们看，这人居然哭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到。”另一个白袍人附和道。 尘熠抬头望去，果见媞雅的眼帘下流下两行清泪。 与此同时，牢房外的议论还在继续。 “呵，我还以为她是铁石心肠，没想到还是熬不住了。” “余兴节目终于让她崩溃了？” “是啊，天天看自己亲弟弟被宙甲兽吸干脑髓，换谁都受不了。她能撑五年多已经很厉害了。” 尘熠：“！！！” 比起长老会授意狱方特意为媞雅准备的“余兴节目”，只能造成肉体伤害的克罗尔荆棘术终归还是好忍受一些。 节目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名银发男子手持大剑跃向了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宙甲兽，下一刻，男子的大剑击中巨兽的脖颈，却被坚硬的兽甲挡了下来，没有能够完全砍入。 宙甲兽剧痛之下挥舞着钳子夹碎了男子的大剑。银发男子想要后撤，却被与宙甲兽共生的虫须缠住了脚踝并倒吊起来。 接着，巨兽毫无怜悯地夹断男子的右腿并在惨叫声中将口器插入他的颅内，把里面的脑浆吸了个干净。 几秒之内，原本生龙活虎的男子便只剩下残缺的躯壳。 这名壮烈牺牲的银发男子是杰夫少校，媞雅的亲弟弟。 他所在的621混成旅团在执行遗迹探索的任务时意外遭到了数量惊人的宙甲兽的袭击。 而正是杰夫少校率领所部英勇断后，才使得旅团大部得以从这场灾难中脱出。 他也在之后被追赠了“战斗英雄”的称号，为媞雅准备的“余兴节目”正是细致地表现了这位战斗英雄的最后时刻。 随军魔法师曾回忆称：少校之前已经砍倒了数十只宙甲兽，他是被附近最后一只巨兽杀害的，如果少校大剑上的强化魔法能够多持续哪怕十秒钟，那么死的也必将是这该死的怪兽，而非勇猛的少校。 这段魔法师的回忆摘自《裂纪元2078年军事法庭记录》。 该魔法师试图通过引用这一事实形成一个闭环的逻辑链以为自己开脱： 由论据一：尽管强化魔法并非其专精领域，但媞雅依旧是当代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 和论据二：杰夫少校是媞雅的弟弟，她绝对不会在自己弟弟宝剑的强化魔法上偷工减料。 可得出论点： 战斗是如此的激烈残酷，以至于即使是媞雅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在旅团出征前所施加的强化魔法也耗尽了耐久，那么自己一个普通魔法师面对这样的战局自然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当庭的法官驳回了该论点，理由是：使用魔法强化自身移动速度以远离战场只能称作临阵脱逃，这种行为是对少校等人赤裸裸的出卖和背叛。 但凡你们能提供一丁点儿的有效支援，少校也绝不至于拼斗到强化魔法失效。 时至今日，长老会显然认为在葬礼上泣不成声的媞雅会很乐意反复观看亲弟弟因为自己施加的强化法术失效而送命的完整过程。 因此，他们“贴心”地通过对杰夫幸存的战友使用记忆呈像术安排了这个“余兴节目”。 这段影像会强制持续地在媞雅的意识中呈现，即使是闭上眼睛也依旧能够看到。 讽刺的是记忆呈像术的原名叫媞雅记忆呈像术，是她的神念系研究成果之一，原本用于记忆重现、案情追踪和精神创伤治疗。 由于“媞雅”这两个字现在被长老会列为违禁词汇，所以她自然也丧失了原创魔法的署名权。 “喂，媞雅，”外头的一个白袍人道：“你要是改主意了就说一声，我们可以立即中止仪式，并向长老会传达你的意思。” 听了这句话，女神缓慢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另一个白袍人忽然道：“哦，对了，得告诉你一件事。我从下界管理处听说之前你选中的那个叫尘熠的小子已经死了。” “你别误会，不是我们动的手。是他自己倒霉，被下界的瘟疫夺走了小命。” “既然他都死了，你继续坚持也没有意义。趁早换一个人，继续你的使命。” 听闻这个消息的女神，脸上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但尘熠知道，这是彻底的伪装。 女神还能够用神念锁定感应到尘熠，并与他神交，那么她自然可以确定尘熠并没有死。 事实上，诈死一事，本就是尘熠和媞雅两个无法正常交流的人纯因默契而产生的一致的想法，不然她也不会传授尘熠那个将旁人伪装成他自己模样的变形术。 见媞雅没有反应，那些白袍人不再多话，照常用魔力将那块玄青色的石头激活。 魔法的传承也在同一时间开始，从女神那饱含坚毅和感激的眼神中，尘熠了解到她刚才流泪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惨死的弟弟，而是因为她读懂了自己给她的信息。 在前往克莱姆王国南部“赴死”的过程中，尘熠有意识地安排自己的行程以及所处的位置。使得他的行程路线连成两个字： “等我。” 既然媞雅能通过神念锁定感应到尘熠的位置，那么她只要足够细心，必然也能发现这藏在路线图中的讯息。 她的泪并非源自伤心和恐惧，而是感激和感动。 长久以来，媞雅只能单方面地向尘熠输出各种信息和暗示。 至于后者究竟领悟了多少，以及他到底有没有打算来救自己，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媞雅而言都是未知之数。 毕竟尘熠完全可以选择“闷声发大财”，白嫖了她的魔法，然后默默地在下界苟上一辈子。 他能够根据这些高阶魔法埋头自己的研究而不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调查世界背后的真相，并为了媞雅与上界对抗。 但这句时纸短情长的“等我”打消了媞雅所有的不安和疑虑，这是她五年牢狱生涯中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 当然，尘熠的这种方法并不能用来传递过于复杂的信息。为了让文字的轨迹明显，尘熠必须在地图上移动足够的距离才行。 事实上，只是两个字的距离就让尘熠来回奔忙了好一阵，甚至差点儿真的得上瘟疫。 不过此时的尘熠知道，媞雅也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神。 从外表来看，她的年纪与自己相差仿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貌似内心强大的她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姑娘罢了。 经过找回旧魔法书一事，尘熠确定没有一种坚忍能够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被坚持。 媞雅在每次神交开始时对尘熠的微笑也不过是为了驱散牢房中压抑的氛围和他本人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罢了。 尘熠将心比心，他认为媞雅只是没有把恐惧脆弱的一面展示给自己。 那么，在阿尔法大陆上，为处于遥远红色星球上的女神写下一句“等我”便很有必要了。 结束了神交的尘熠又从白袍人的口中得出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是那个叫哈克的神秘法师说得没错，女神的名字果然叫作“媞雅”。其二，她入狱已有五年多的时间。 另外，除了饱受肉体的折磨外，媞雅似乎还遭受到了可怕的精神摧残。 “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尘熠默默发誓。 在每年的七月和八月，上神教教宗力奇会带领一批修士依次前往克莱姆王国的首都达贡城与海森公国的首都塔林城。 届时，由他亲自主持的隆重的弥撒将会在两国首都举行。两国统治阶级以及国民对“神”的崇拜也将因此被巩固。 在七月到来的第四天，尘熠化作那个不起眼的中年人来到了位于圣城卡特莱尔的中央教堂。 教宗并没有将秩序从这座巨大的教堂里带走，它依旧于每日早晨七点开门迎接信徒，晚上六点关门诵经唱诗。 而教宗大人的离去似乎使得这座教堂中的“神”的可信度被降低，耀眼的大殿中，信徒的数量明显比往日里要少上许多。 尘熠坐在长椅的一角，紧盯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圣火，似乎是想从中看出一群自命不凡的胜利者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意志。 不过，在教堂里的其他人看来，这是一位虔诚的信徒正在向圣火祷告。 而尘熠本人却在做另外一件事情——他在分析那座飞升台上的那座星门究竟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飞升台登神长阶顶端的星门是飞升的关键所在，以尘熠现在的视角看，它很有可能是一个传送魔法阵。 第2章 “下界入口”（2） 魔法阵与法杖类似，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或者直接对其输入魔力，就可以触发法阵对应的魔法效果。 那日怪物攻校时的水系陷阱魔法，以及丽萨的神念恢复魔法印记，其本质上都是魔法阵。 与法杖不同的是，魔法阵并不能单独存在，它必须依附于刻印其上的物体。 譬如，把魔法阵刻印在一片树叶上，如果树叶被风吹走，魔法阵也会随之被吹走。如果树叶被损坏，那么魔法阵也会随之损坏。 魔法阵所释放魔法的作用位置也无法调整，其一定是作用于魔法阵附近一定范围的，只是这范围有大有小而已。 另外，魔法阵并不像魔杖那样由储存于其中的晶核提供魔力，而是会自行从周围的魔网中吸收魔力，这一点，与魔法师的施术过程是完全一致的。 因此，只要维护得当，魔法阵也可以永久使用。但相应的，布置魔法阵所需的魔法水平比制作一个魔杖要高得多。 一般来说，你只要掌握某种魔法，又拥有一个合适的晶核，就能制作出该魔法的法杖。 但想要制作某个魔法的魔法阵，除了必须对该魔法的魔力引导过程极为熟练外，还得根据刻印物件的性质进行相应的改造，这个改造过程是对制作者创造力和魔法理解力的考验。。 尘熠不仅判断星门是一个可传送至上界的魔法阵，而且他认为这个魔法阵绝对是可在两侧开启的。这个结论，基于这样一种推测： 神交术只能在目标的睡梦中使用，而传音术的范围显然不足以在上界和下界之间传递信息。 那么，身为下界管理者的教宗如果有急事想要前往上界汇报，通过这两种方法肯定是不行的。 比较可能的办法就是他也通过这个星门前往上界，而当下界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件，他亦可以以此紧急避险。 如果飞升时是由上界那侧启动魔法阵，那么在教宗自行前往上界时，只能是他自己在下界启动它。 除了飞升仪式时，星门都会被运回中央教堂的某处存放。这个隐秘的地点，想必只有身为上界人的教宗可以前往。 经过几日的观察，尘熠发现教堂的一层除了用来祈祷的主殿外还住着一些供养祈福的居士。 二楼则是教堂的修士和管理者们日常办公起居之处。 三楼则是包括教宗在内的高级管理人员日常所在的位置，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让闲杂人等进入的。 因此，这个星门被存放在三楼的可能性很高。 这时，尘熠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圣火前经过——雷蒙斯教宗内侍。 教宗内侍除了负责侍奉教宗的日常起居外，也承担一部分秘书的工作，可算是教宗最信任的人之一。 根据一年前的调查，如今的教宗利奇有四名内侍。 而这次利奇在前往两国主持弥撒时，带走了三名内侍，唯独留下雷蒙斯接替自己主持教堂的日常工作，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尘熠偷偷将戒指对准雷蒙斯，对他施放了神念锁定。 现在的他对魔法的掌控日趋精熟，加之有神念系戒指“记忆”的帮助，根本不需要像几个月前那样费力地回忆引导过程就可以脱离魔法书轻松地释放神念锁定。 不止如此，他神念锁定的威力也大大增加，不仅能感应到更远的距离，亦能维持更长的时间。 做完这件事后，尘熠转身离开教堂，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深夜 尘熠来到教堂边，他现在的神念感知能力已远非昔日可比。 由于教堂中的修士们的精神力比他差太多，因此整个教堂的人员位置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运用中阶力量强化术神不知鬼不觉地跳上三楼的一扇打开的窗户后，尘熠躲在一个角落对自己释放变形魔法。 由于深夜在三楼走廊上游荡的人本就不多，加上尘熠对旁人的位置一清二楚。所以他很轻易地躲过其他人，独自来到雷蒙斯教宗内侍的办公室门前。 由于人手不足，雷蒙斯直到此时都还在伏案工作。 夜深人静时分，他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启门一看，便怔怔地楞在原地： “教……教宗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来人当然不可能是利奇，而是使用了变形术的尘熠。 近日里，他对媞雅传授的变形术进行了细微地调整，以使得它更符合如今教宗的形象，果然一举骗过了身为亲信的雷蒙斯。 “咳咳，”尘熠干咳一声：“其实我并没有回来，只是单纯来见你的。” “见我？可是您是怎么做到的呢？您现在应该在克莱姆王国的境内才对。” “自然是依靠了神的伟力，”尘熠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神又向我传达了谕旨，决定让我对你进行一场考验。” 雷蒙斯教宗内侍浸淫上神教教义多年，信仰极为虔诚，对教宗和神的能力坚信不移。 雷蒙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神要对我进行考验？” “是的，”尘熠点了点头，并拿出精心准备的谎言：“此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因为这场考验事关——下一任教宗。” 雷蒙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的意思是。” 只有教宗才能获得神谕，他也是大陆上唯一一个可以醒着与神交流的人。不止如此，在魔法师们神交时，神并不会在意他们说些什么。 而教宗却可以代表大陆，切实地把凡人的愿望传递给神，无数次的神迹已经一再验证了此事。 上神教能在阿尔法大陆受到如此尊崇，教宗能在教内拥有如此地位皆是因此之故。 尘熠继续道：“你一定也感到奇怪，每一任教宗都是由神指定，他们几乎都是突然出现的。而在教会工作的众人为神奉献了许多，为什么得不到他们的认可成为下一任的教宗呢？” 一年前的尘熠，正是由这个多年来奇怪的惯例推理出教宗很可能是来自上界的人。 教宗是终身制，而继任者所谓的“突然出现”，不过是上界的人派了新的管理者接替原来的人的位置罢了。 原本老迈或是精力不济的教宗自然也可以通过与尘熠一样的方式假死从而返回上界。 而上神教中除教宗以外的都是下界的人，上界不可能将真相告诉他们，也不放心把下界交给他们管理，更不可能授予“神谕”。 尘熠巧妙地抓住雷蒙斯对教宗之位求而不得的心理继续自己的谎言： “其实在指派教宗的继任者之前，神会优先给教会内的某个人一次机会。只是长久以来，无人通过考验。” “雷蒙斯，我必须恭喜你，神今日晓谕我——你获得了接受考验的机会。” 第2章 “下界入口”（3） 雷蒙斯对利奇非常熟悉，虽然外貌完全一致，但尘熠扮演的教宗在神态和动作方面依旧破绽百出。 但是，人性的弱点让雷蒙斯非常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尽管得知没有人通过过这个考验，但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依然少见地失去了理智，未有细细考量此事的合理性。 “对于考验这件事，你必须保密，”尘熠道：“不然会引起教内其他人的不满，甚至威胁到整片大陆的稳定。” 雷蒙斯连连点头，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对此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抱怨。 尘熠道：“好，现在我们就去星门，你将在那里接受考验。” 这句话在雷蒙斯看来并不奇怪，他知道教宗虽然不像飞升者那样可以前往上界，但是很多时候都需要从星门里获得神谕。 每当这个时候，藏有星门的房间都会被严格把守，教宗本人也会在内部使用一套特殊的强化魔法，以保证门不会被突然开启。 因为在教宗获取神谕期间，其他人绝对不能进入。 自己能有幸和教宗大人一起进入存放星门的密室，聆听神的教诲，那可是无上的光荣。 但此时的雷蒙斯却为难道：“可是一楼现在还有一些居士在祷告，恐怕……” 尘熠心中暗自惊讶，他们竟然把星门藏在了一楼？ 不过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嗯，你也知道，这事很特殊，我绝不能被旁人看见。你想办法把一路上的人驱离，然后回这里来见我。” “是啊，教宗现在应该在王国境内，他是背着另外三名内侍和其他人特别回到这里来见我的。”雷蒙斯想道。 听到这个“非常合理”的要求，他便唯唯诺诺地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雷蒙斯回到了这里。尘熠略一感应，果然从此处到一楼主殿内的通路上再无旁人。 “走。”尘熠故作自信地率先迈步出门。 其实，尘熠对教堂内部的布局也十分不熟悉。但趁着雷蒙斯刚才下楼的机会，他已利用神念感应将对方的行进路线记了下来，因而现在也能装出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 这期间，雷蒙斯一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只毕恭毕敬地地问了一句： “教宗大人可知道考验的内容？” “只有神知道。”尘熠不冷不热地回了这样一句话，以显示自己是一个严厉的导师而非一个无中生有的骗子。 来到一楼的主殿后，尘熠假装整理袖袍，却见雷蒙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敢走在教宗身前。 “神的旨意要紧，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尘熠吩咐道。 听了这话，雷蒙斯不疑有它，他在尘熠震惊地目光中打开了主殿圣火背后的一道暗门，然后钻了进去。 “这特么谁能找得到？”尘熠暗自庆幸自己的投石问路之计顺利奏效，不然就是在这搜上三年，也未必能找到星门的存放之处。 他跟上雷蒙斯的步伐，从暗门进入，经过一条不长的甬道，便可以看到一间被荧光术照亮的房间。 那在飞升台上看似高不可攀的星门，就像一扇普通的门一样斜靠在房间的墙上。 事实上，教会中能够来到这间屋子的人并不少。除了四名教宗内侍以及部分高层外，专门负责将星门搬运至登神长阶的仪仗也可以来这个房间。 只是除了教宗以外，星门在其他人手中如同废铁，因而雷蒙斯可以轻易带着尘熠进来。 “好，你先出去，在外面的大厅里对圣火祷告，”尘熠道：“试炼开始后我会出来通知你。” “是。”雷蒙斯恭敬地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地将圣火背后的暗门恢复原状。 在感应到雷蒙斯坐上了长椅后，尘熠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丽萨的遗忘术法杖： “教宗内侍先生，请只记住对神的虔诚。” 由于尘熠早用神念锁定对准了雷蒙斯，随着法杖晶核闪过一道光芒。 外面的雷蒙斯忽然一脸茫然地盯着圣火。 “我不是在办公室吗？怎么会在圣火面前祷告？”他诧异地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最近工作过于疲劳，有些恍神了。 失去记忆的他像千百年来参与荣祈大会的其他人一样，很轻易地接受了现状。 丽萨说得没错，记忆是人最宝贵的东西。这也意味着，操控记忆的魔法，同时也是最残忍的魔法。 密室中的尘熠对着星门上的魔法阵研究起来。 如特雷斯教授之前所说，瞬间移动是一种仅存在于想象中的魔法。而要将这种逆天的魔法制作成魔法阵，那么制作者的修为之高怕是不可想象。 他对着魔法阵略微注入魔力，细细地感受这个复杂魔法所蕴含的神秘魅力。 不知为何，尘熠感觉到这魔法阵既古老又熟悉，甚至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个法阵操纵魔力的设计是如此的精妙，但与之相悖的是，魔力在其中的流通似乎多有阻滞。 “这个魔法阵缺乏维护。”尘熠很快产生了这样一个看法。 那么，缺乏维护的原因究竟是上界对这个通往下界的传送点不重视呢？还是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护如此深奥的魔法阵？ 想到这里，尘熠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他将“命运”的威力发挥至极限，一瞬间将整个中央教堂周围的魔力抽空。 随着海量魔力的注入，星门上的魔法阵也随之发出蓝白色的耀眼光辉。 伴随着魔法阵的启动，尘熠感觉到周身仿佛融化进了光芒之中。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在光芒逐渐消散后，尘熠的眼前出现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这两个男人的服装在尘熠看来十分奇特，其所用的材料与缝纫手段明显也比寻常衣物更为精细。 看来这两个就是上界的人了，他们守在传送法阵的另一侧。 尘熠发现自己和这两个人身处于一间不大的昏暗房间之中，自己的身后也有一个像星门一样的物件。 尘熠对房间里其他新奇的布置和陈设感到好奇，但他不敢乱看，以防别人怀疑自己因“少见”而“多怪”。 二人中一个见到尘熠，连忙开口道：“利奇大人，您回来了？” 尘熠默默点了点头，他现在还是教宗的模样。所谓多说多错，那么不开口总归是不会错的。 所幸这男子的语言并没有让尘熠觉得难以理解。 三千年过去，看来上界和下界的语言差异倒是没有分化到无法交流的地步。 “需要我通知他们派车接您吗？” “不必。”尘熠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 开什么玩笑？如果来的是熟人或者厉害的神念系法师，那么自己的伪装很有可能被看穿。 尘熠没有再多话，一边踱步向外走去，一边将右手挡在左手前方——他正在使用神念锁定。就算是用了变形术，引导魔法所产生的戒指闪光也依旧能被看到。 出了这栋平房，便来到一处不大的空地，空地被四周破旧的围墙包围。 远远能看到空地的四周分布着几座高塔，想来应该也有强大的魔法师身居其上，只不知他们是否有关注到了自己。 空地的另一头有一个敞开的大门，门口站着两名身姿矫健的卫士。他们见到尘熠走出来，连忙敬礼。 可以看到门的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巷子通往一条繁华的大街。 尘熠走出大门，回首间瞥见了这个敞开的大门的门牌。 “杂物仓库” 这四个大字的下面有一个尘熠曾在那个叫玛丽的女人的胸牌上见过的符号，符号旁标示了一行小字： “魔网部下界管理处” 与作为“上界入口”的规模宏大的飞升台以及华丽的登神长阶不同，与之相对应的“下界入口”被伪装成了一个废弃仓库。 尘熠当然明白这种闹中取静的做法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那几座高塔充分说明了这里实际上是戒备森严的。 估计绝大部分上界的人并不知道这里便是前往下界的入口。 尘熠缓缓步出小巷： “神，就让我来看看，你们是否真的无所不能？” 第3章 神的居所（1） 尘熠大概能感知到此时处于上界的某个城市之中，这座城市的建筑与阿尔法大陆极为不同。 大陆上的房子差一些的是用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棚屋，好一些的房子则是用砖砌成。 若是再肯花一些力气，便可用魔法雕刻整块玉石并将它们拼接在一起来制造房屋。 中央教堂和两国的宫殿便是以此手法建造而成。 而上界的房屋形制似乎更加规整，除了砖砌的房屋以外，更多的房屋是用某种尘熠从未见过的材料组合而成。 这些材料的结构似乎非常强，因为部分房屋已经盖到了他原本难以想象的高度。 得益于此，尘熠很快找到了一个高塔无法观察到的僻静之处并将自己的面貌改变成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中年男人并对他的衣着略作修改。 教宗原本穿着下界的衣服，这样的着装在上界还是太过显眼了。 当再次来到繁华的大街上时，一辆车擦着尘熠来的脸颊疾驰而过。 这辆车的外形与一般马车无二，却并没有马匹在前面拖动。它的四个轮子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尘熠能感觉到马车的轮子附着有从未见过的魔法，正是这些魔法让车轮自己转动起来。 在阿尔法大陆的时候，魔法师们也会用魔法强化马匹和车轮。但那些魔法只能增加马匹的力量和耐久或者降低车轮的摩擦力，并不能让车轮自己转动。 何况，刚才那辆车的速度明显比强化过的马车快很多。 尘熠尽量不让自己的脸上显露出过多的惊讶。 沿着街边的人行道又走了两步，他便闻到一家拥有着开放式厨房的饭店飘出了香味。 尘熠循着本能朝着香味的来源望去，便看到一个厨师模样的人在一个大锅前炒菜。 说是炒菜，但这个人根本没有亲自翻动锅和勺，而是在一旁用戒指释放着某种魔法，这些厨具便自行均匀翻动起来。 不止如此，灶台下的火也是纯由魔力产生和操纵，那些蓝色的火焰看上去更加纯净也更加高效。 尘熠家里的烘焙工坊自然也经常用到火炉，但在他儿时的记忆中，父母都是用火石生火的，中间还要不停地往烤炉里添加柴火。稍有不慎，就会让一炉面包的成为次品。 康士镇上也有几名可以操纵火焰的魔法师，但寻常人家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便请他们出手。 即使后来到了到处都是魔法师的荣祈学院，食堂的师傅也很难熟练地用魔法准确操控火候的大小。 而自校长以下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当然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忙，通常不会跑去洗菜做饭。 一阵嬉闹声又将尘熠的注意力吸引走，他惊讶地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在用初级水纹术发射水弹打向不远处广场上的喷泉。 从这个孩子的神情判断，他不像是在练习魔法，而是纯粹的玩耍。 要知道，当初号称“天才”的尘熠，正是因为在十一岁无意间觉醒了魔法天赋从而震惊了全镇。 之后，镇长亲自登门核实，然后上报领主给荣祈学院写了推荐信。 而这令众人震惊的觉醒事件，也不过是他使出了初级水纹术。 显然，眼前的孩童以及周围的人们并没有把这当成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此时此刻，尘熠不禁感慨，由于神交术和秘通语的存在，经过三千年的隔阂，下界魔法的平均水平与上界相差之多已不可以道理计。 在下界，魔法师并不多见，哪怕你只是会一点基础魔法，也能很容易地获得旁人的尊敬。 而在这里，似乎人人都会魔法。 不止如此，与下界将魔法纯粹当成研究课题或应用于战争不同，上界的人们可以切实地用魔法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尘熠越来越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将是怎样可怕的对手。但在街道上逛了几圈之后，他发现沿街的叫卖声，路人的谈笑与抱怨声以及大家赶路时的匆忙神色又与下界没什么不同。 这片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又让尘熠觉得这些上界的人不过也只是一群拥有饮食男女和各自苦恼的普通人而已。 就算过去爆发过战争，但这些人真的会抛弃人性，残忍地迫害另一个种族吗？在他们之中，真的只有媞雅一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吗？ 第3章 神的居所（2） 想到媞雅，尘熠心下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暖意。她现在应该已经可以感知到自己来到了上界，只不知道几时才能将她救出来。 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的叫声，尘熠意识到现在必须思考一些更现实的问题——虽然成功混进了上界，但是举目无亲的自己该如何饮食起居？ 首要的问题便是钱，尘熠的口袋里有几枚从下界带上来的银币。这些正面刻着圣火，背面刻着王国和公国徽章的钱币随便想想就知道肯定不能在上界使用。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尘熠发现上界的人除了用他们的钱币付款外还有另外一种付款方式。 在购买东西的时候，他们只需要伸出手，将魔力输入一块透明的石头，便可以获得所需的物品。 还有这种好事儿？魔力还可以用来付钱？ 尘熠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看来，魔力无处不在，现在拥有“命运”的他甚至可以感应到半座城市的魔力。 就算以他现在的魔法水平只能抽取其中的万分之一，这数量也足够惊人。 而且，自从进入上界开始，尘熠就明显感觉到这里空间中的魔力远比下界来得浓郁。虽然及不上自己遇见哈克的那个洞穴，但也足够使寻常的魔法威力翻倍。 如果上界的人真的可以用魔力当钱花，他们岂不是有花不完的钱？ 尘熠略通经济学原理，他当然知道这种不合理的事情绝不会存在。 那么，也许那块透明的石头上有什么猫腻？又或者上界的魔网被降下了某种禁制？ 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尘熠一时之间还有些举棋不定。 自己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潜入上界，却在利用魔力购买面包的时候露出了马脚，岂非会令媞雅女神大失所望？ 如果说饥饿尚且可以忍耐，那么口渴恐怕不行，好在尘熠储物戒中的水袋中还剩下小半袋水，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个无人的角落用初级水纹术造点水出来。 随着天色渐暗，尘熠又开始担忧——晚上住哪呢？ 他倒是不介意风餐露宿，可眼下这座城市似乎物质文明高度发达。街道上既没有乞丐也没有流浪汉，自己若是露宿街头八成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若是住旅店，得花钱不说，很可能还要登记身份。虽说自己现在已经“死了”，捏造个身份想来也不难，但尘熠还是觉得如今的局势下破绽越少越保险。 怎么办呢？ 正走投无路的尘熠忽然在路口处发现一块木质的导向牌，上面一个箭头标注的内容引起他的兴趣： “住宅停放处，由此向前800米。” 住宅停放处？ 这是什么意思？ 尘熠有些纳闷。 纠结无意，尘熠按照路牌指示的方向走了几百米，便看到一栋栋形貌各异的房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大片区域之中。 在他观望之际，前方不远处有一家三口模样的人来到该区域的一片空地。 男人冷不丁地从戒指中掏出一栋房子，栽种在前面的空地上，然后拉着妻子和女儿的手步入其中。 原来这个“住宅停放处”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尘熠明白了，这才是上界的人常规生活方式。 他们的储物戒与下界不同，拥有更大的储藏空间，可以随意放置较大的物体，因此可以随心所欲地将私人住宅带在身边。 出门旅行时只要找到这个专门的“住宅停放处”，便依旧可以住自己的房子。 当然，办公和商用的房屋不在其中。 没人喜欢到位置不随自己心意随意变更的地点上班，也没人愿意经常光顾一家时刻处于搬迁中的商店。 这一发现解决了尘熠面临的所有问题——他的储物戒里也有哈克赠予的别墅。 只要他像其他上界人一样将别墅栽在这里，便没人会注意到这片本就经常变动的区域里突然多出一个来自下界的房子，更没人会注意到他本人。 想到这里，尘熠也依样找到一片空地，将别墅种了下去。 有了房子一切都好办了，他用水纹术制造了足够使用和饮用的水，存储在厨房的蓄水池中。 然后从顶层的露台上摘下两颗番茄，并在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烩面。 自发现别墅底层的露台蕴含着充沛的魔力后，尘熠便在其上种植了各种蔬果与小麦。 由于魔力的滋养，即使没有光线的照射，这些植物依旧长得飞快。自幼熟识面包制作流程的尘熠很快磨出了面粉，并据此获得了面条与面包。 虽然没有肉和油水，这上界的第一顿，尘熠依旧吃得非常香甜。 吃饱喝足后，尘熠洗了把澡，把自己砸在床上准备睡觉。 事实上，上界和下界有一定的时差，现在的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睡了。 按说，此时尘熠已经异常的困顿，但是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安稳进入梦乡——潜入上界的这个过程中间依然有明显的破绽。 尘熠自忖在中央教堂的所作所为应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他从未来过也不了解的上界。 在尘熠原本的计划中，他伪装成利奇教宗的模样穿过星门传送至上界。然后暗中对所有认识利奇的人释放神念锁定。 接着故技重施，用丽萨的遗忘术法杖使他们忘记这一事件。然后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变成那个无人认识的中年男子的模样。 这样一来，即使将来真正的利奇来到上界，自己的行动也绝对不会穿帮。 可星门上界侧的守备比尘熠预想中的还要合理和严密，其中最要命的就是那几座围着“废旧仓库”而建的魔法师高塔。 与之前在克莱姆王国时不同，尘熠摸不准这些上界魔法师的实力。丽萨的遗忘术很可能不足以对这些神念强度未知的敌人产生作用。 而且这几座高塔互为犄角，即使自己真的能够击败或是洗脑其中一人，也绝不可能不被其他人发现。 也许因为距离较远，这些实力强大的法师没能用神念系法术查验出尘熠的真实身份。但身处高塔的他们肯定看到了“利奇教宗”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那么在这个“利奇”回去之前，另一个利奇又从下界传送而来，这将意味着什么呢？ 尘熠痛苦地想到：“意味着我的死期到了。” 第3章 神的居所（3） 该怎么办呢？ 烦躁的尘熠披衣下床，不自觉地来到阳台上。 他原本在一间三楼的一间较大的卧室就寝，卧室本身便附带着一个二百一十度的开放式阳台。 他举目望去，虽然阳台前方有旁人的住宅遮挡，但还是可以轻易地看到天上那颗蓝色的星球。 那里就是下界吗？ 在蓝色星球靠近中央的位置有一块不大的黄斑，隐约可见一条蓝色的“丝线”穿过黄斑。 那就是阿尔法大陆和神耀河吗？ 他努力尝试寻找自己的故乡康士镇与荣祈学院，却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除了蓝色的星球外，上界的夜空中还有一颗不小的半圆形天体。尘熠想不通为什么会有星球看起来不是圆形，而是半圆形，也不知这是个半球还是个半圆柱体。 但这里的人们对此倒是习以为常。 直到此时，他才有自己已经只身来到另一颗星球的实感。 那个星门上的传送魔法阵真是神奇，竟然一瞬间就可以将人传送到这么远的位置。 他的这趟旅途不止是为了搭救媞雅，更是为了大陆上千千万万的人和魔法师。 他们应该得到平等地对待，没有人可以擅自夺走他们的记忆，也没有人可以以谎言的名义榨取魔法师身上的资源。 想到这里，尘熠心中逐渐鼓起勇气，现在的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 对着深邃的夜空和自己所在的星球，尘熠细细思索了一个小时，他渐渐发现那看似守备严密的下界入口其实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如果上界的管理者们将一名强大的神念师安排在星门出口的小屋内，那么他必然能感应到尘熠与利奇的不同，自己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那个废弃仓库。 但他们却只在周围的高塔上布置了实力强大的魔法师，仓库内部只布置了魔法实力一般的卫士，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尘熠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这些严密的守备主要是针对上界的攻击者而非下界的潜入者。 他们将下界入口伪装成一个常人不感兴趣的普通仓库，又在周边布置法师高塔。 若是有上界的人知道了内情，想要由此进入下界，必不可能躲过他们的排查和攻击。 毕竟，严禁上界的人与下界的人私自接触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 相应的，他们的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这间看去牢不可破的仓库还有另一个入口，而那个入口也可能出现问题。 首先，这些守卫者很可能知道下界的人不会变形魔法，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变形魔法才在下界被严格禁止，因此下界的人原本不可能变成利奇的样子对他们进行欺骗。 其次，从启动星门所需的魔力消耗来看，即使是之前号称最强法师的莫林校长也难以做到。自己若非有“命运”的帮助，恐怕也无力启动。 这么一来，站在上界的人视角，只有拥有上界人的实力的利奇教宗才有可能从门内出现。 正因这两点，他们对从星门里出来的人的身份才未加以深究。 想到这里，一个大致的方案在尘熠脑海里形成，之后便安心地上床睡觉——他很清楚，若无意外，利奇教宗在一个多月后才会回到教堂，自己的时间还算充裕。 接下来的一周中，尘熠深居简出，专注于研究如何将变形术应用于其他目标。 十天后，经过反复地试验，他终于得了自己想要的成果。 这日，尘熠带着自己的计划再次来到下界入口的附近，他在周边一个高塔无法观测到的角落中使用了召唤法术，召唤出一只小树人。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熟练掌握的召唤魔法，之后他将树人变形成利奇教宗的样子，指挥它大摇大摆地进入仓库。 经过尘熠的观察，今日在下界入口值守的卫士与自己来到上界的那天恰好是同一班，而十天前他出来时所释放的神念锁定依然有效。 看到利奇再次出现，这些人不假思索地放他重新进去。 在尘熠感应到这个“教宗”脱离高塔的监视走到仓库中的小屋里时，他立即启动遗忘术法杖，并在同一时间取消召唤魔法，让召唤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召唤物既不能说话也不能没有能力启动星门。 这样一来，仓库的卫士会彻底遗忘“利奇”曾来过上界这件事，而远处高塔上的巫师则会看到“利奇”来到上界，并于十日后返回了下界。 虽然彼此的认知不同，但双方对此都会有一个合理的印象。 只要这些傲慢的魔法师一直待在高塔上不与下面的卫士以及再次前来的利奇本人交流，尘熠潜入一事，便会彻底地被掩盖。 做完这些后，尘熠大为轻松。现在的自己，是一个彻底不存在的人了，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若是世界上真的有人会隐身术，那他大概会更加舒服。 放松下来的尘熠开始惦记起自己的本行——看书。 现在的他对上界的了解实在太少，无论是为了拯救媞雅还是为了后续与上界的对抗，先了解自己的对手始终有必要。 尘熠在一家书店门口踌躇良久，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他当然有想过去图书馆之类可以安心“白嫖”的地方读书，但考虑到办理图书证很可能需要身份信息，身为“黑户”还是不提供这些东西为妙。 尘熠走进书店，随手在历史区拿了一本《裂纪元编年史》，装作熟稔地把它来放到收银台：“我用魔力支付可以吗？” “可以的，先生，”收银员小姐翻看了一下书封底上的价格，然后从柜台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石头：“注入十分之一的魔力就可以。” 尘熠点了点头，并很快感应出这种神奇的石头能够储存一定量的魔力。他按照店员的要求，从周围的空间中抽取了一些魔力，并注入这个石头所能容纳总量的十分之一。 “好的，”店员满意地将石头放回柜子，并将那本书用纸袋包好递给尘熠，微笑道：：“这个时代喜欢看这种大部头的人不多了，您真是个特别的人，欢迎再次光临。” 第3章 神的居所（4） 竟然这么顺利？拿着纸袋走出店门的尘熠有些不敢相信在上界的第一次交易居然这样简单地完成了。 他大致测算了一下，自己注入那块石头的魔力大概足以释放一个奇阶初级法术。 但即便如此，这种购买方式也太不寻常了，难道上界的物质已经丰富到了按需分配的地步？还是上界人的道德已经到了绝不过度拿取物资的水平？ 想到了神交一事，尘熠一边冷笑一边默默地排除了后一种可能。 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不管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易地用魔力换取。 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还是只购买了生活必需品和有助于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书籍——因为铺张浪费而显得扎眼是不明智的。 所谓大隐隐于市，尘熠对目前的现状十分满意，在这个“住宅停放处”住下的自己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上界人。 当然，他每次出门前都不忘变形成那个不讨喜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研读，尘熠对上界的情况有了一些大致的了解。 首先，上界人自称为“天族”，将尘熠的种族称为“陨族”。 这当然好理解，自从三千年前获得战争的胜利后，在大部分上界人的眼中，生活在那颗蓝色星球上的人早已不配和自己平起平坐。 虽然同样会使用魔法，但已不便用“人”这个称号，他们是陨落的人类。 相反，获得正统魔法传承的自己，则是毋庸置疑的万物灵长，是众生之“天”。 在天族的认知中，他们正处在一个名为“裂纪元”的时代里，今年是裂纪元的2085年 。 裂纪元的开端是上界和尘熠所在的下界彻底断绝往来的一年，因此称作“裂”。自3000年前的那场战争后，上界和下界仍然不时爆发流血冲突。 按照那本上界的官方史书《裂纪元编年史》的说法，当时上界的统治者高瞻远瞩，兼又心怀仁慈。 为了天族和陨族双方的利益，以及为了两族的长久和平，他下令摧毁两个星球上所有的传送魔法阵，彻底断绝上下界的往来。 不过这些记载在尘熠这个所谓的陨族看来十分可笑，首先传送魔法阵肯定没有被全部损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来到上界。 而上界统治者宣称的什么“心怀仁慈”则明显是欲盖弥彰，经过推算，尘熠知道裂纪元元年恰好是下界史书记载中炎彦大神得道飞升的那年。 也正是那时，上下界之间断绝了往来。不过天族的统治者并不是真正想要以此求得两族和平，他们只是修改了对待陨族的方略——以一种更为阴险狡诈的方式实现对下界的统治。 他们操纵陨族的记忆，并刻意制造某个陨族人获得飞升的假象。并以上神教教义以及荣祈学院的历史为核心，对整个大陆的人进行了一场维持千年的巨大骗局。 而在这本由统治者修撰的官方正史中当然不会有相关的记载，连与陨族神交一事也只字未提。 看来，即使在上界，神交也只是少数人的特权。 绝大部分天族的民众相信自己已与陨族彻底断绝了往来，他们也不关心那颗蓝色的星球上发生着什么。 尘熠除媞雅外所在意的一切，在普通天族人看来甚至不够格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裂纪元开始的两千年中，上界虽有战乱，但并未发生王朝的更迭，稳固统治至今的苏斯联邦以长老会为最高权力机构。 几千年来，长老会成员都由出生于上界最煊赫的十三大贵族世家的强大魔法师组成。 这些家族不仅垄断着上界最丰厚的资源，且在家族内部有着一些绝不外传的究极魔法。 当然，经历长时间的使用，这些家族所传承的魔法戒指的威力也远非其它戒指可比。 围绕着十三个大家族，还有许多中小贵族。他们的家族成员组成了上界行政机构和军队的骨干，虽然不及长老会成员的家族，但他们在上界所能获得的特权和资源也是一般平民所无法想象的。 虽然不同阶级的贫富差距如此巨大，但上界的社会却没有因此而不稳定。 由于魔法文明高度发达，在上界，即使是底层的民众也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大家既然都对生活现状基本满意，又何苦冒险推翻政府呢？ 从历史记录来看，自裂纪元开始后，上界在魔法的本质上并没有取得多少惊人的突破，只是在生活应用方面取得一些不大不小的建树。 之所以能与下界的社会水平拉开如此大的差距，皆是因为下界在遭到限制后，社会水平伴随着魔法水平在不断倒退。 换句话说，只要陨族人能够像原来那样随意使用神交术并掌握秘通语，下界的魔法和社会水平也能很快达到上界的程度。 看到这里，尘熠有些激动：无论如何都要打破上界的封锁！ 上界文明的另一个优势在于他们继承了一些当年魔族的“科技”成果。 虽然天族也对科技一窍不通，但一些相对简单的科技成果还是被他们以魔法的形式重现出来。 包括那个自己会跑的马车，也包括那个用来建造高楼大厦的高强度材料——钢筋混凝土。 一直用强化魔法维持材料强度是不经济的，因此这种材料的魔法制备方式被天族人奉为千年来最杰出的魔法研究成果之一。 而关于万年以前神魔大战的记载，上界的史料与下界一样少得可怜。在其语焉不详的记载中，确实有提到是天族和陨族的祖先联手击败了魔族。 在一部分书籍中引用的文献还提到，由于神魔之战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烈战斗。魔法文明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还是损失了九成以上的人口。 许多上界的学者判断，由于大量人口的损失和高阶法师的集体陨落，魔法文明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即使是现在的上界也难以重现战前魔法文明鼎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而连通上界与下界两个星球的传送魔法阵，便是神魔大战时被重创以前的魔法文明所留下的遗迹。 至于瞬间移动魔法本身，在如今的天族人眼中同样是神迹。 在阅读神魔大战相关的书籍时，尘熠找到一篇观点极为标新立异的论文。 该文章的主要观点是神魔大战的最终走向并非由成建制的军队之间的战争所决定，真正引导大战走向的是个体——一个人类个体与一个魔族个体。 这两个个体之间的对决胜负直接决定了大战的结果。 尽管文章的作者拿出了可称充分的考古学依据，但书籍的作者在引用该文章时还是细心地注明“论文不代表作者观点”。 尘熠发现，这篇论文有意思的地方不止是它的观点，还在于它的开头。 在名为《关于人魔之战结果的根因研究》标题下方，第二作者的署名为：刘易斯莱利 其身份是混沌学院副教授。 而关于第一作者的名字和身份却在刊印时被有意地涂抹掉了，只留下几条黑色的色块。 不过此时的尘熠已经完全能够猜出论文的第一作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神——混沌学院终身教授，媞雅阿普菲尔。 第4章 女神其人（1） 几乎在发现自己可以随意购买包括书籍在内的物品的同时，对媞雅这位神秘女神的好奇便快速占据了尘熠的内心。 这基于一个简单的逻辑：她是上界的人，上界一定会有关于她的信息。 所以，几乎在搜集关于上界的历史、政治等必要的背景信息的同一时刻，尘熠便着手开始收集关于媞雅的信息。 甚至可以说，连前者都是为了使自己能更好地理解后者而准备的。 幸运的是，媞雅在上界可说是大名鼎鼎，即使在路上随便拦住一个人都大概率听说过她的名字。 不幸的是，自从获罪后，关于媞雅过往的信息便多半被焚毁，只余下她的罪行以及对她的谴责。 为了避免让别人怀疑自己目的性太强，尘熠跑了很多家书店并买来好些几年前的旧书，这才从中拼凑出媞雅至今为止的大致经历： 媞雅阿普菲尔出生于裂纪元2061年，与弟弟杰夫阿普菲尔是龙凤胎。 （获得这个信息时，尘熠莫名有些开心。这样算来女神今年不过24岁，只比22岁的自己大两岁罢了。） 两姐弟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工匠家庭，其父母主要靠帮助贵族制作一些魔法制品为生。 不幸的是，在媞雅两岁时，在一场因晶核纯度问题导致的事件中，她的双亲死于魔力失控引起的爆炸。 之后，她和弟弟被送入卡朋市杜鹃路的一家社会福利院中。 媞雅在5岁左右时，便展现出惊人的魔法天赋。 她在那一年通过神交完全学会了福利院所有工作人员所掌握的魔法。于是，她在同年被破例送入贵族魔法学校，其高昂的学费完全由联邦政府承担。 谁知没过几年，魔法学校的老师发现年仅10岁的她竟然在课后自学佶屈聱牙的秘通语，最离谱的是，她还学会了。 于是，在上界地位相当于荣祈学院的混沌学院向媞雅递出了橄榄枝，而与媞雅一同入学的同学的平均年龄是18岁。 在混沌学院中，媞雅彻底兑现了自己的天赋。她在11岁时，便掌握了第一个灵阶高级魔法。（上界的魔法威力体系在下界的基础上延展了许多，在惊阶和奇阶之后，还有更强大的异阶、灵阶和圣阶） 十二岁时便在没有佩戴魔法戒指的情况下将试图调戏她的3名魔法实力不俗且已经年满二十岁的男同学暴揍了一顿。 十四岁时，因为极其出色的研究成果和同龄人中前所未见的魔法实力被称为“天选者”，意为被创造魔法的混沌之神选中的人，并得到苏斯联邦政府的高度重视。 十六岁那年，媞雅从混沌学院毕业，在留校担任教授的同时正式加入由联邦政府大力扶持的“天启项目”。 所谓“天启项目”旨在重现神魔大战之前存在但现已失传的神阶魔法。而媞雅负责攻克的魔法更是该项目重点中的重点——瞬间移动。 由于自行损毁了传送魔法阵，现在的上界已经失去了星际旅行能力。虽然上界还有一些当年魔族用来星际旅行的科技造物的残骸。 但天族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更不可能凭借魔法将之修复甚至还原。 在长老会的眼中，现在的社会形势虽然还算安定，但随着人口的增多与魔法研究的停滞，社会矛盾迟早要爆发。 因此，利用一切手段进行星际旅行以获取更多的资源便成为了长老会的工作重心。 而在所有的手段中，瞬间移动魔法无疑是最高效也最强大的，因此，他们安排媞雅专攻这个魔法，可谓对她寄予厚望。 不止如此，出于政治宣称的需要，形象良好又出身平民的她成为政府重点打造的楷模，因此她在民众中也拥有极高的声望。 但在随后的一年中，她的弟弟杰夫不幸在勘察遗迹的任务中英勇战死。 而官方媒体则像是捕捉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再次找到了宣传的抓手，他们大肆宣扬媞雅弟弟为国捐躯的事迹，同时宣称媞雅本人正强忍着丧失亲人的悲痛，继续为联邦奉献自己的力量。 这一事件再次为她博得了广大民众的同情，一个集“美”、“强”、“惨”于一身的国民偶像至此诞生。 然而当时间来到裂纪元2079年也就是6年前时，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某一天，政府突然宣布媞雅犯下了重罪，并已被判处终身监禁。 罪名是“长期以神念魔法操控他人犯罪”。 据称，在苏斯联邦最臭名昭着的监狱——沉沦监牢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囚犯同时指证，他们的罪行是在媞雅的操控下执行的，并非出于本人意愿。 这个可怕的女人掌握着强大的神念系魔法，并以操控他人实施犯罪为乐。过后，她会保留受害者的记忆，但清空替罪羊的记忆。 之所以这些罪犯们会在同一年“如梦初醒”，皆是因为媞雅学生时代的导师，混沌学院神念大师蒂姆教授在沉沦监牢巡查时发现了囚犯们身上的异状并解开了媞雅当时施展的遗忘术。这一惊人的真相才由此得以浮出水面。 第4章 女神其人（2） 有证据表明，媞雅在年仅十二岁时，就开始了她漫长而隐蔽的犯罪生涯。 有心理学者指出，考虑到时间上的高度吻合，那起未遂的调戏事件很有可能是诱发她反社会人格的原因，也是她的心理逐渐走向变态的开始。 媞雅操控他人犯下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盗窃、抢劫、杀人、性侵（包含所有的性别组合）、爆炸、恐袭等等。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犯罪行为更加频繁，所犯的罪行也更加严重。 由于她极其深厚的魔法造诣，这些罪行发生时，她多半无需在犯罪现场即可通过神念系法术操控一切。 这一重大事件在上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媞雅的所作所为已远不是用“恶趣味”能够形容的。 在天族的文化中，操控他人记忆的行为是性质最恶劣的犯罪，甚至比将对方肉体毁灭还要残忍。 （看到这里的尘熠不禁冷笑一声：“真是有趣的文化氛围。”） 因此，如果媞雅的罪行属实，那么关于她的量刑问题便失去了讨论的必要，只需从重从严即可。 虽然也有一些民众并不相信媞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更多的人在这起事件中看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反转”。 大部分平庸的人并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够把包括美貌、才华、品德在内的美好品质集合在一起。 加上之前联邦政府的过度宣传，前期媞雅的完美形象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 很快，之前对她的包装也成为了阴谋论的一部分。 社会上立即出现“知情人”声称媞雅的学术成果造假。 她在校期间与多名男性教授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通过剽窃对方的学术成果，让自己成为了难得的“天才”。 还有“知情人”指出，媞雅的美貌完全得益于她超越常人的神念魔法和变形魔法造诣。 那张天使看到都要嫉妒的脸和魔鬼看到都要羡慕的身材也是她精心编制的谎言。 只是一直以来，旁人的实力还不足以识破她的变形术罢了，她本来的样貌肯定极为普通甚至和她的心灵一样丑陋。 虽然这些言论并没有考虑到没有鸡如何有蛋，以及没有蛋如何有鸡的问题。也没有考虑到与她有着同样血统的杰夫生前亦是一位迷倒万千少女的绅士。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迅速传播开来。 当民众还在忙着讨论这些自相矛盾又漏洞百出的言论时，媞雅本人已经被“合理合法”地送进了监狱。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犯罪，她的狱中生活怎样，终究是逐渐没有人关心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谁有闲心一直关心毫不相干的旁人的命运呢？ 既然政府都已经愿意亲口承认过去对媞雅的吹捧是一个严重的错误，那么，她多半是真的有罪。而这，也是他们想要相信的事情。 尘熠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他确信媞雅是因为下界的事情才得罪了联邦政府因而被冤入狱。 究竟她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使得政府不惜向民众低头认错，也要亲手抹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国民偶像呢？ 而且，现有的资料上只谈到了媞雅最终被判处终身监禁，至于她最后被关押在了何处，却都不约而同地只字未提。 尘熠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绝不是在普通的书籍上能够得到的，他必须获得更加隐秘的资料。 另外，参考了几本关于玉石的书籍后，尘熠知道了那种用以储存魔力的透明石头就叫做“魔力石”，它广泛应用于天族生活的方方面面。 与魔杖晶核不同，天族可以随意调取石头中的魔力，以释放任何他们掌握的魔法。 据此和其他一些“上界的常识”，尘熠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天族引导魔力的方式与自己和自己的种族完全不同——他们没办法抽取魔网中的魔力。 作为补充，他们的体内会在一定时间内产生一定量的魔力，而他们只能调用自己身体里的魔力。 这才是那看似不合理的以魔力为通货之一的经济体系能形成并运作的根本原因。 天族的人无法从空间中获得魔力，因此他们所能调用的魔力是极其有限的。 如果一个天族人用自己体内的魔力购买了物品，那么他在一定时间内便可能无法再随意使用魔法或者购买其他的东西，直到魔力随着时间补充回来。 而大家都知道，时间是真正的硬通货。 这也是为什么这里魔网中的魔力如此浓郁，因为根本没有人从中抽取魔力。 相反，尘熠的陨族体质使得他在这里成为了可以随时从空气中取钱的“亿万富翁”。 这么算来，天族释放魔法的过程也与陨族不同。他们并非从空间中抽取魔力然后转化为魔法并向目标释放，而是在自己体内或者魔力石中抽取魔力转化为魔法。 正是这一致命的区别使得外貌看似相同的天族和陨族不是只因分布在两个星球上而爆发战争。 也许三千年前爆发战争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根本就是彻底不同的物种。 既然魔力引导的方式不同，那为什么天族能够通过神交传授魔法给陨族呢？尘熠想不通这个问题，他只能理解为两族调取魔力的方式不同，但后续的流程有相似性。 说是万变不离其宗，但魔法说到底毕竟是混沌的法则。即使是上界的人也没完全弄懂神交术和秘通语的原理是什么，他们只是会使用罢了。 而那种藏在炎彦雕像内部以及神交时出现的玄青色石头，尘熠也查到了与之相关的资料，它们被称作“天阶石”。即使在上界，产量也十分稀少。 关于天阶石的具体用途，资料上并没有说明。但是苏斯联邦的法律明确规定：决不允许私人持有天阶石，一旦发现，便是重罪。 第4章 女神其人（3） 在尘熠查阅书籍了解上界的这几个月里，媞雅与他的神交依然在继续。 自从来到上界后，由于时差不复存在，尘熠必须算好神交的日期，调整自己的作息，以保证自己在白天处于睡梦之中。 同时，他感觉到通过神交传输的魔法体量变得比以往还要大上数十倍。 他推测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与媞雅在空间上的距离变短，使得神交术的传输效率变大。 那么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与媞雅面对面，那么将能够以什么样的效率学习魔法？他不敢想象。 此时的尘熠根本不会质疑这样一件事情： 和媞雅面对面时，必定是自己把她救出来的时候。那么到了那时，自己对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媞雅还会愿意再教他魔法吗？ 从一年多以来的神交经历和上界的资料中，尘熠已经对媞雅的人品有了足够的了解。 她如果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便不可能为了下界的人挺身而出，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现在的处境。 尘熠当然也想过自学秘通语，然后通过它快速学习魔法使自己变强。但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这门艰深的语言根本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学成的。 而尘熠根本不愿让媞雅等待这么久，于是，在大致了解上界和媞雅的情况后，他把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谋划下一步行动上。 然而，自从来到上界后，即使神交的效率极大提升，尘熠还是花费了三次神交也即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整接受了媞雅传授的第一个魔法——媞雅高阶神念伪装序列。 费时的原因很简单：这个魔法的威力太过强大，因此其施法过程也异常复杂。尘熠足足记录了整整一本魔法书，才将其精要勉强摘录下来。 他此时才察觉到：包括降雷术在内，之前学到的魔法对媞雅而言根本是小儿科。 这个高阶神念伪装序列才是真正能够体现女神强大实力的冰山一角的魔法。 而这个魔法也是尘熠目前最需要的。 由于变形术的广泛存在，上界的人对旁人身份的识别自然会更加谨慎，他们在习惯上不会根据外貌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因此，神念系的侦测魔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房屋住宅到涉密的政府机构，天族人都会在其入口布置威力不一的神念系魔法制品来识别来者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些日子里尘熠经常出入的商店并不在此列。 试想，一个因虚荣心作祟而将自己变形得花枝招展的淑女进入一家商店，却被店员激烈地指出这并不是她的本来样貌会是怎样的场景？ 没有任何打开门做生意的店愿意让顾客承担这样的尴尬。 而这也不是社会上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因此，变形术在公共区域的使用还是得到广泛认可的。 至于用来识别身份的所谓魔法制品其本质与法杖一样，只是外形各不相同。 由于天族人拥有更高深的魔法能力，所以可以轻易地将魔法晶核安置在不同形状和大小的物体之中，以适应更多场合的携带以及安装。 关于神念识别魔法制品的使用，恐怕只有实际用途被严格保密，并且理论上只供教宗一人使用的下界入口，算是个意外。 事实上，卫士们会在教宗进入星门前使用魔法制品对他进行检查，以核实其身份。 但他们对从星门出来的人的身份却并不会起疑，毕竟下界人不会变形术且无法打开星门，而下界只有教宗一个上界人。 而那日尘熠利用召唤物假装回下界的时候，卫士们便是还没来得及用魔法制品核实其身份，便被他遗忘术和召唤物消失的“连招”彻底蒙骗了过去。 尘熠也因此得以幸运地逃过一劫。 但这种办法显然对他即将潜入的能获取机密资料的地方行不通。现场的人数、魔法制品以及神念系魔法师的水平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变数。 他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瞒过所有人。 因此，必须掌握强大的神念系魔法伪装自己以配合变形术使用才能确保潜入无虞。 于是，与尘熠心意相同的媞雅默契地传授了他“媞雅高阶神念伪装序列”。这个强大的魔法序列几乎能够应对上界的一切神念识别魔法。 无论尘熠变成谁的模样，那些魔法制品都不可能发现异常。 虽然尘熠天赋过人，但魔法基础还是较为薄弱，这个由圣阶中级魔法构成的序列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复杂了。 在第三次神交过后，虽然媞雅已经将该魔法的所有要点传授完毕，但尘熠还是无法像往常那样立即使出。 这时，他也才真正理解，媞雅为什么没有早一些传授自己该魔法。 在近几次神交中，虽然魔法传授的效率因为距离的原因显着提高，但尘熠能明显感觉到媞雅正在逐渐变得虚弱。 显然，一边进行那种令人痛苦的仪式一边在没有戒指的情况下使用神交术对媞雅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如果尘熠还在下界，那么以当时的神交效率，即使能保证一个月神交一次，恐怕也得耗费超过十年才能完整地接受到这个魔法。 而媞雅知道自己不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尽管不想让尘熠在没有神念伪装的情况下冒险穿过星门，但她别无选择。 复杂的魔法从不令尘熠感到惧怕，相反，它们带来的只有兴奋。 通过对高阶神念伪装序列的学习，他首次领略到强大的魔法那无与伦比的魅力。仿佛每一个记在魔法书上的符号都有着不同以往的多重含义。 也许之前的魔法对于“被迫陨落”的尘熠太过简单，以至于他立即就能够掌握，所以从没思考过引导魔力这件事情可能并不是知道方法后“随便试试”就能够会的。 好在研究这个魔法时，尘熠除了依靠自己的知识和智力以外还能够依靠强大的神念系戒指“记忆”。 作为古通大师的遗物，他的第一任主人的实力自然无需赘言。 而在这之后，这枚戒指更是曾在长达一千年的时间里被掌握着神交术和秘通语所以依旧强大的陨族所使用。 由于古通大师血脉的特殊性，这枚戒指历经三千年的流传从未断绝，它所蕴含的能量已远不是下界的任何一枚戒指所能比拟。 即使如此，虽然所属的魔法种类不同，但尘熠还是能够比较出“记忆”的威力比起“命运”来依然有所不如。 每每念及于此，尘熠都不免发出：“哈克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的感慨。 在经过一个月废寝忘食的闭关研究后，尘熠终于确信自己能够凭借“记忆”完整地重现这个由圣阶中级魔法构成的魔法序列了。 它能够通过伪装躲避强大的神念识别；能够阻止旁人对自己读心同时让对方误认为自己“读到了真相”；能够防御强大的精神控制魔法对自己进行操控和污染；能够防止心怀恶意之人对自己的记忆和认知进行修改。 至此以后，尘熠的心智将与他所信仰的女神一样坚不可摧。 第5章 再遇校长（1） 在这些日子里，尘熠在读书和练习魔法的空暇会去别墅的阳台上活动一下身体，暂时放空一下自己的脑袋。 然而他的脑袋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思考而设计的，即使在放空的时候，他依然发现了一件不自然的事情： 尘熠从阳台上眺望的目标，自然大部分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故乡，那颗蓝色的星球，也就是下界。 但经过几个月的观察，他发现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时间怎样推移。 都可以在这里清晰地看见阿尔法大陆，并且，它始终出现在蓝色星球的固定位置。 换句话说，上界和下界这两颗星球是相对静止的。大家永远不知道彼此星球的背面是怎样一副光景。 以前从下界观察上界的时候，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但当他反过来观察自己的熟悉的地方时，便能很快发现这一点。 除此以外，尘熠还注意到如果说星球上蓝色的部分是围绕着阿尔法大陆的海洋，那么在距离大陆较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一片稍小一些的陆地。 尘熠不禁想到：“这片陆地上有人居住吗？大陆上的魔力船似乎没有航行到过如此遥远的地方。等一切结束，也许我应该去看看。” 在来到上界五个月后，尘熠自认为虽然对这个世界还是缺乏一定的了解，但基本上已经准备完毕。于是，他动身前往目的地——下界管理处。 与下界一样，上界的星门入口也设置在核心城市，苏斯联邦的首都——混沌市。 在下界的民众将上界的人们视为“神”的时候，上界的民众却也有着自己的信仰——混沌教。 该教派认为魔法是由混沌之神创造的，虽然这位神只已经陨落，因而无法展现自己的神迹，但他创造了魔法的事实不会改变。 天族认为自己的信仰与魔族的信仰有着本质区别——自己的神是真实存在的，魔法现如今的广泛使用就是他曾来过的证明。 巧合的是，无论是上界还是下界，都把自己心目中魔法的创造者认定为自己的“神”。 为了纪念混沌之神的伟大功绩，上界便把自己的首都名为“混沌市”，最出色的魔法学院命名为“混沌学院”。 当然，与下界不同的是，混沌教并没有凌驾于联邦政府的权力。由于混沌之神已经陨落，所以这个教派主要是纪念性质的，信徒们也不会非常狂热。只有少数有一定实力的魔法师会通过研究神秘学以探索那个未知而诡秘的存在。 由于混沌之神已经无法给自己带来实际利益，因此大部分天族人都是无神论者。 他们一边应用着魔法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一边致力于自己解决现实中遇到的问题而不是把它们诉诸于虚无缥缈的神。 经过调查，尘熠知道苏斯联邦政府及其首脑长老会就位于混沌市。而下界管理处是隶属于政府下属的魔网部的一个单位。 想要了解下界的事情，想要了解女神入狱的真相，以及考虑到自己现在能变形成为其中的员工。无论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个下界管理处，都是尘熠做进一步调查的最好目标。 魔网部的大楼位于混沌市市中心高楼林立的赤红大道上。赤红大道街道宽敞，足够八辆马车并排行驶，路两侧的建筑多是联邦政府各部门的办公场所。也可以说赤红大道是整个上界的政治中心所在。 正因如此，在这条路的首尾两侧，守备的卫士和魔法师相当之多，心怀叵测之徒根本进不来。 考虑到真正意图不轨的人肯定不会从大路进入，所以整个赤红大道被一层极其强大的防护罩魔法包裹，只有道路的出入口留有空隙。 任何想要利用飞行魔法或其他方式从别处进入赤红大道的人都会被这道防护罩无情地变作齑粉。 当然，因为是整个上界的中枢所在，赤红大道的人流量绝不会小，所以负责安检的人员的工作强度可想而知。 为了提升安检效率和各机构的安全性，工作人员每隔三个小时便更换一班，以保证他们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应对枯燥却又重要的工作。 虽然前期已经调查过魔网部的一些情况，但当尘熠真的来到赤红大道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在巨大的蓝色防护罩前，十几道百米以上的人流有序排开，仿佛十数条蠕虫在争夺一只糖分很高的果子。 防护罩的内侧高楼林立，尘熠能远远看到即使在赤红大道上，六十余层的魔网部大楼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在他原来的认知中，位于卡特莱尔的中央教堂已经是奇迹般雄伟的建筑，但与上界这些不可思议的高楼大厦放在一起依旧相形见绌。 尘熠推测，如果以前陨族尚且辉煌的时候能够造出这样的建筑，那么即使三千年过去，它们也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尘熠曾在学院珍藏的那本古书里读到过魔族的一句话，叫作：“人怕时间，时间怕金字塔。” 如果有辉煌时代的断壁残垣存在，也许陨族不至沦落到完全被天族蒙骗住的程度。 联系到上界千年来在魔法研究方面的突破，这种叫“钢筋混凝土”的魔族材料的制备还当真是了不得的创举。 虽然魔族已经消亡，但不知这个被时间所惧怕的叫作金字塔的建筑还在不在？ 如果媞雅没有被冤入狱，那么她可能已经攻克了瞬间移动魔法让大家可以星际旅行，自己也许也有机会沾光一睹这座神迹的风采。 面对如此冗长的队列，变作那个半秃中年人的尘熠倒是不急着进入。 他现在的行为等于是潜入敌人的心脏之中，必须万事谨慎，为此他需要先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由于在上下班的高峰期排队进入的人实在太多，尘熠花费了整整四天时间才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林德和玛丽，并暗中对他们施展了神念锁定。 好在这两个行伍出身的公务员魔法造诣并不高，他们对尘熠暗中所做的一切无知无觉。 做完这件事后，尘熠挑了一个休息日来到赤红大道的入口处排队进入。 由于神念锁定的存在，即使林德和玛丽突然起意在休息日前来加班，尘熠也能够提前得知，从而溜之大吉避免和正主不期而遇。 第5章 再遇校长（2） “女士，请您站到这里来。”轮到尘熠时，一名卫士指挥道。 变作玛丽模样的尘熠一边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激动，一边按照指示走到一面魔法镜的下方。 一道神念魔法的紫色光芒闪过，一旁的卫士看了一眼操纵镜子的魔法师。随着后者点了点头，卫士便又转过身来道：“您请进。” 进入赤红大道后，尘熠长舒了一口气，他虽然对媞雅的魔法和自己的训练有信心，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接受检验。 如果失败的话，失去的东西可不止是自己的小命。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秩序井然的政府办公区，尘熠不禁感慨：如果能够排除对下界以及媞雅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上界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不久，尘熠沿着赤红大道步行来到魔网部办公大楼的门口，他镇定心神，迈步走了进去。 其实对于变身为林德还是玛丽，尘熠是有所犹疑的。毕竟他对这两个人都不了解，只知道从制服上的图案判断，他们是魔网部下界管理处的人。 甚至直到几天前，尘熠真的在排队的人群中发现了这两人，才能确定他们的办公地点在赤红大道的这座大楼内。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以玛丽的身份进入。因为玛丽的军衔更低，想必身份更低。 相应的，大楼内认识她的人应该比认识位阶更高的林德的人少，那么自己暴露的风险便也更小。 尘熠打定主意，如果在楼内遇到了以玛丽的位阶无法进入的地方，他再变成林德的样子进入。 根据前期的调查，这栋六十余层的魔网部大楼包含了二十几个下属机构的办事处。而下界管理处的办公地点被划为这栋大楼的负一至负三层。 虽然玛丽等人常对地下室的光线问题心怀不满，但这种安排对于管理“下界”的部门而言倒看似十分妥帖。 进入大楼后，便可进入十米挑高的大堂，以棕色和灰色为主色调的大堂虽然看起来不算堂皇，但绝对威严气派。 大堂的里侧有十数个强化魔法井，办公人员进入其中后便会被内中布置的晶核施加强化魔法，使得自己可以快速飞往所需的楼层。 据说这一设计也是参考了魔族的科技成果。毕竟，在魔力等于金钱的上界，政府不能让大家自己花钱来往大楼内的各处。 相比而言，负一楼就可以直接踩着楼梯抵达。在将魔法井和楼梯隔离出来的楼层入口处，尘熠迎来了第二道检查。 “玛丽，休息日也来加班？”再次通过神念识别后，安保人员友好地笑道。 “嗯，有点事情没做完。”尘熠应付道。 他心中暗道不妙，似乎这个叫玛丽的人在部门里还是有些存在感的。但愿只是这个负责看门的安保人员对大家的身份了若指掌，若是部门中熟人太多，恐怕事情难以善了。 好在今天是休息日，下界管理处的人并不算多。 尘熠知道，在普通的天族民众看来下界管理处是魔网部中挺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机构。他们主要负责监视下界和陨族的动向，并向长老会传递一些无足轻重的情报。 在《苏斯日报》上，下界管理处每一周的时间中才能挣得一块豆腐干大小的版面以向民众公布他们微不足道的发现。 毕竟，现在上界和下界断了往来，没有瞬间移动魔法的情况下，下界连“邻国”都算不上。谁又会关心一群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呢？ 不过来自下界的尘熠知道，这个所谓的“下界管理处”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联系到星门出口的标志以及教宗很可能就是受到这个部门的指派，它也许真的在管理下界。 虽然变成了玛丽的模样，但尘熠还是想尽量保持低调。 他不想给玛丽的同事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以至于工作日上班后有人再与正主聊起你休息日来加班的时候如何如何。 事情败露之后，倒霉的可就是尘熠了。 而在这座戒备森严并布满了未知魔法阵的办公大楼中贸然使用遗忘术是十分危险的。 尘熠小心沿着走廊一路看去，打算先摸清楚大楼内的布局。 进入的负一层是十余间办公室，办公室中布置着一些排列整齐统一制式的桌子与资料柜。大部分的办公室都已经大门紧闭，只有少数有人加班的办公室，门还是开着的。 从神念锁定魔法中，尘熠知道玛丽的办公室在负二楼，林德的办公室在负三楼。自己贸然进入负一层的办公室却又说不出来意，恐怕不妙。 因此他虽然对资料柜里的档案很有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来到负二层与负三层。 然而，此时的尘熠却傻眼了，因为林德和玛丽所在的办公室大门紧锁，与他们共享办公室的同事并没有人前来加班。 大门上刻印着一个微型魔法阵，尘熠当然无法解开，就算想要稍作尝试，却又怕触发可能存在的警报魔法。 难道自己是来魔网部一日游的？空手而归不符合尘熠一贯的作风，但事到如今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恰在这时，负三楼的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壁忽然打开一道裂缝，裂缝越扩越大。一个男人在尘熠震惊的眼神中从墙壁中走了出来。 来人似乎与玛丽并不太熟，只是微微点了个头，便快步离去。 尘熠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赶忙趁着墙壁合拢之前闪身进入其中，接着便看到了一段楼梯。 这个号称占用三个楼层的下界管理处居然有地下四层？ 当然，这并不算出乎尘熠的意料。如果不将自己的秘密藏好，他们又如何在公众面前维持人畜无害的形象呢？ 尘熠的好奇心顺着楼梯的下降而逐渐被提起，从楼道门出来的一刻，尘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而明亮的地下空间之中。 自己的前方是悬空的廊桥，廊桥下方布置着数个透明的房间，身处廊桥上的人可以将房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尘熠发现其中的一个透明房间里似乎有东西。 他定睛看去，却见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一具由光和火焰所组成的身体，以及对着一处空地发光的玄青色石头。 尘熠立即反应了过来：这里就是卡尔描述中大家在神交时所处的“圣堂”！ 第5章 再遇校长（3） 如果这个透明房间的外墙是单向透明的话，那么在里面的人看起来，这地方的确如同卡尔所说“散发着圣洁的白光，地面和墙上都一尘不染。” 至于那团光和火焰，恐怕是哪位无良的“神明”在用变形术伪装自己。 而天阶石那玄青色的光芒所照射的地方，大概是一位正在神交的可怜魔法师的灵体。 经过与媞雅的神交，尘熠知道灵体只有施展神交术的人可以感知到而旁人是无法看到的。 玻璃房的正上方还站着一位魔法师模样的人，这人穿着与玛丽一样的制服，显然也隶属于下界管理处。她正对着那片天阶石照耀着的空地上施展着某种魔法。 她在对那个魔法师的灵体施展读取记忆的法术！ 尘熠很快回忆起之前的结论，而丽萨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而死。 想到这里，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当时身处这个位置的神念师肯定在丽萨的记忆里发现她已经知道了上界与下界的真相，因此通过神念系法术直接摧毁她的精神将她杀害。 这也是为什么丽萨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而且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以陨族的魔法水平，自然也查不出强大的天族神念师的攻击痕迹。 由于一个人无法同时施展两个及以上的神念系魔法，因此那个变作光和火焰的天族人用神交术将目标召至这个透明房间。 而这名在下界管理处工作的魔法师则施展神念系魔法读取目标的记忆，以确保下界的安稳。 显然，如丽萨所料，所有的神交现场都会有下界管理处的人在场监督，以策万全。 因此，这个下界管理处的地下负四层就是专门为神交准备的场所。单向透明的设计也是为了让其他工作人员或者前来参观的领导者更好地观察神交过程。 由于上界和下界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在陨族的魔法师们进入梦乡时，上界恰好是白天。这些“神”正好可以趁着自己精力旺盛时施展神交术。 这是尘熠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观看神交的过程，因此天阶石的作用便更为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首先是那位施展神交术的“神”，他的魔法似乎是先经过了天阶石的放大，然后才指向那片空地。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不错，天阶石的确有增幅神念法术的作用。 考虑到上界和下界的距离，尘熠有理由相信如果不借助天阶石的力量，这个天族人恐怕无法对远在万里之外的陨族人施展神念锁定或者神交术。 其次，就是它从那片空地中榨取的某种东西。尘熠经过仔细的观察和反复的确认，此刻的他已经确信： 天阶石从人体内榨取的资源不是其他，正是大家最为熟悉的魔力。 陨族人的体内怎么会有魔力？尘熠感到很奇怪。 这么说来自己的体内也有魔力？ 按照之前的结论，陨族人的施法方式是从空间中的魔网里抽取魔力转化为魔法，只有天族人的体内会随着时间产生魔力。 从这诡异的神交场景来看，陨族人的体内也蕴含着大量的魔力。而整个关于神交的骗局，似乎都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从陨族人的体内榨取魔力。 有关榨取魔力一事，尘熠不难理解。毕竟对于无法从空间中获取魔力的天族人来说，魔力就是金钱。 与一名陨族人神交，就相当于定期从一座金矿里面挖矿。至于这过程中对陨族人身体造成的不可逆的损伤，这些人可不会在意。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陨族人的体内也会有魔力？ 如果天阶石榨取的资源真的是魔力的话，那么媞雅每个月都要遭受到的残忍仪式其实是好解释的。 因为媞雅是天族人，每过一个月她的体内就会积攒一定的魔力。 根据尘熠之前查到的资料显示，一个天族人一定时间内体内所产生魔力的多寡与这个人的魔法实力有关。 越是强大的魔法师，魔法的恢复速度也就越快。 显然，那些将媞雅关入牢狱中的人也打着这样的算盘。由于自身的强大实力，媞雅一个月内必定能积攒下体量惊人的魔力。 如果把这些魔力存储在那种透明的魔力石中，一来，可以避免媞雅体内的魔力过多，防止她暴起越狱。二来，只要出售这些魔力石必定能给狱方带来巨大的利益。 而这也是她只被监禁，未被杀害的另一个原因——谁愿意放过一座产量巨大的金矿呢？ 正在这时，透明房间中的神交已经结束，天阶石慢慢暗淡下来。那团光与火也化作人形，成了一名瘦削白皙的青年。 那青年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的他远远看起来有些刺眼。 玻璃房顶上的女神念师也跟着跳了下来，恭敬地打开房门，请那位青年出来。 “希曼子爵，辛苦您了。”那名女魔法师谦卑道。 那个叫希曼的青年道：“啊，下次来的时候你们可能得帮我准备魔力石了。对了，他有问题吗？” “没有。”女魔法师摇了摇头：“您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她谄媚的样子像一只闻到鱼腥味的猫咪。 “满意，”希曼摆了摆手：“耽误你休息日的时间了。” “哪里，能够为您提供便利是我的荣幸。” 见此情形，尘熠心中有些不屑：看来，苏斯联邦的政府机构工作人员也不过是为贵族提供方便的工具罢了。 显然，神交是少数贵族的特权，他们可以一个人同许多的陨族人神交，利用天阶石榨取他们身上的魔力为己用。 若是自己的身体里装的下，便直接抽走。 若是身体中储备的魔力已满，还可以转存到魔力石里带走。 只要他们一句话，政府的公务员们就得休息日前来加班，按照联邦的要求监督神交过程。 那位下界管理处的女魔法师称希曼为子爵，那么这个青年恐怕也是个世家贵族。 尘熠猜测，上界的规矩大概是一个贵族世家继承一名“大神”的称号。 这样一来，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在下界的人看来这位“永生的大神”便依旧活着。而上界的贵族们也可以以此用世袭的方式获得作为神交资源的陨族人。 第5章 再遇校长（4） 这时，下方的二人离开透明房间，顺着旋梯爬上廊桥，便见到了倚靠在栏杆上的尘熠。 “玛丽？你怎么来了？” 看来这个女人认识玛丽，尘熠定了定心神，答道：“在办公室蹲的时间有些长了，随便走走。” “那我就先告辞了。”希曼子爵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我送送您？”那位女魔法师问道。 “不必。” 希曼径自离开了地下四层，看来对对方并没有兴趣。 “莲达，你可以尝试追追看。”尘熠看到对方名牌上的姓名，便开口道。 此时的他不希望与认识玛丽的人多做交流，因此一心想把对方劝走。 “唉，”那个叫莲达的神念师叹了口气道：“一直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也挺没意思的。” 这时，她转过身来，盯着尘熠的手惊道：“玛丽，你结婚了？” 尘熠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我，啊不，玛丽，难道没有结婚吗？ 根据媞雅传授的变形术，尘熠推测出这是玛丽一年前的样貌，因此差异与现在不会太大。 而媞雅那堪称恐怖的具象记忆能力提供了一个细节给尘熠：他变形成的玛丽，左手的中指上有一道戒指的勒痕。 这代表着什么呢？彼时正在准备潜入魔网部的尘熠犯起了难。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猜想：玛丽是在探监时见到的媞雅，而从上界的资料来看媞雅的实力十分强大。 因此牢房的管理者恐怕会加强戒备，避免有人携带魔法戒指面见媞雅，而这道勒痕八成就是在玛丽见到媞雅之前被牢房的管理者要求摘下的戒指所留下。 由于勒痕十分鲜明，说明摘下戒指的时间并不久。而玛丽是下界管理处的人，她会犯“带魔法戒指来见一个强大的魔法师罪犯”这样一个错误吗？ 而且戒指的痕迹只有一道，显然不是成套的魔法戒指，再加上它原本被戴在左手的中指上。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玛丽来见媞雅时戴着订婚戒指，但监狱的看守者出于稳妥的考量还是让她把戒指摘了下来。 玛丽在一年前已经订婚，那么一年后的今天她肯定已经结婚了！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尘熠沾沾自喜地对变形术进行了一些修改，根据戒指的勒痕给自己订做了一枚“结婚戒指”并佩戴在无名指上。 尘熠做梦也想不到原本板上钉钉的婚礼早就因未婚夫出轨而告吹，现在的玛丽依旧是单身。 面对相识者的问题，尘熠暗自后悔前些时候在人群中远远瞥见玛丽时，只顾着释放神念锁定，却没有好好观察。 不过他虽惊不乱，很快淡定道：“没结婚，这是魔法戒指，并不是结婚戒指。怎么样？造型挺别致的。” 说完，他还向莲达晃了晃手指，假装在炫耀。 “这样啊，吓了我一跳。” 尘熠故作花痴道：“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的确挺容易引起误会的。为了避免错过优质的男性，我还是把它摘了。” 他可不希望因为真正的玛丽下次出现时没有戴戒指而引起怀疑，因此借机将戒指摘下，把这事揭了过去。 “莲达，你先上去，我想去下面走走。”尘熠终于说出了这句他斟酌良久的话。 既然遇到了一个认识玛丽的人，自己可不能白白被她怀疑。现在也得利用她打探一些信息才行。 既然这个下界管理处有地下负四层，那难保没有地下负五层。 想要知道真相，就看莲达怎么应对尘熠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了。如果她将“去下面”理解为“去下面的玻璃房”，那么这个地方恐怕只有地下四层。 “你要去下面？你拿到许可了？”莲达道。 好家伙，这地方果然还有地下五层。不止如此，以玛丽的身份似乎得拿到什么许可才能进入。 既然这样，尘熠打算继续试探：“拿到了，林德长官已经批准了。” 玛丽恐怕是与林德一起探监的，他们二人熟识的概率很大。因此尘熠揣测自己这样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那你自己注意点，下面的人都不太友好。”莲达嘱咐道。 有了这句话，尘熠感到稍稍安心。林德既然拥有批准他人进入地下五层的权限，那么他自己应该也是可以进入的。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神秘的地下五层的入口到底在哪呢？ “嘶~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害怕，要不你带我一起过去？”尘熠故作恐惧道。 莲达鼓励道：“你有许可我又没有，他们又不会吃人，别怕。” 尘熠注意到莲达在说到“他们”时，眼睛不自觉地往廊道的左下角瞟，看来地下五层的入口八成就在这里。 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眼前这个叫莲达的女人知道得太多。万一她将来与真正的林德玛丽一对照，今天这事肯定要败露。 莲达是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丽萨的遗忘术法杖八成对她无效。就算有效，尘熠也不敢在这栋陌生的大楼里轻易施展。 怎样才能避免她与二人说起这事呢？ “莲达，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尘熠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一脸委屈道： “其实林德长官事先交代我，今天前往地下五层的事情是直接受了上峰的指令，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我没想到这都休息日了，你还在协助子爵大人神交。所以……你能不能假装没在今天见过我？” 不知为何，莲达觉得今天玛丽的举止与往常有些不同，她不觉用神念魔法窥测了一下却发现并无异常。 她暗道自己多虑，毕竟玛丽在去年遭受了那样沉痛的打击，有时候表现的神经质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行，我答应你。”莲达开口道。 “那就拜托你了，”尘熠兴奋道：“之后我也会装作没有今天这回事儿的。” 莲达听懂了“玛丽”的暗示，她想了想自己刚才在子爵面前的行为的确有些丢人。若是玛丽能够守口如瓶，不将此事在女人的八卦圈里传播开来，那么对自己而言的确是件好事。 上峰交代的事情莲达自然不便继续打听，于是她与“玛丽”告别后便回到了上面。 第5章 再遇校长（5） 随着莲达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庞大的地下四层空间只余下尘熠一人。他又将此处排查一番后，小心翼翼地变作林德的样子走下廊道。 他检视了一遍周遭，果然在莲达刚才不经意瞥向的位置发现了一扇不算高调的小门。 尘熠推门而入，便又见到了熟悉的旋梯。 顺着台阶走下，他感觉到这个地下五层似乎光源较弱，随着四层越来越远，楼道也渐渐暗了下来，仿佛从白天走入了夜晚。 楼梯很快到了尽头，与之前的四层不同，出现在尘熠眼前的是一座华贵的雕花大门。 这座大门的风格看起来与标榜简明高效的政府机构有些格格不入。 尘熠推门而入，便见到一名卫士和一名魔法师打扮的人出现在昏暗而又宽阔的走廊中。 “林德士官长。”二人对着尘熠敬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嗯……”尘熠微微点头，缓缓向前走去以模仿出心目中“士官长”的派头来。 在这看似隐秘的地下五层，果不其然又出现了一面魔法镜。尘熠没有多话，例行公事般走到镜子的前方。 一旁的魔法师启动这面镜子，镜面上发出的蓝色光芒照得尘熠很不舒服。 他能感觉到，这面镜子所蕴含着的神念识别魔法强度要远远高于赤红大道与下界管理处入口的同类魔法。看来这个地下五层中恐怕藏有联邦政府绝不想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镜子中刻印的魔法虽然强大，但并不足以识破尘熠的身份，在蓝色的光芒逐渐暗淡后，尘熠顺利获得了进入其中的资格。 正对着检测入口十米的位置是一扇高大而紧闭的双开大门，风格与楼层入口处的一样，典雅而有格调。 尘熠顺着大门向上看去，便见到了“拍卖厅”三个大字。 这个苏斯联邦政府遮遮掩掩的地下五层，就为了藏这样一个拍卖厅？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脸上显露出太多的惊讶，装作思索问题般的在拍卖厅周围来回踱步。 看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并没有拍卖会，因而整个地下五层显得十分空旷而冷清，只有尘熠与那两名尽责的看守者。 很快，尘熠在拍卖厅的右侧发现一块不大不小的展示牌，看上去是用来预告下次拍卖会的信息。 牌子的大部被一个人的魔法绘像占据，见此情形，尘熠大惊失色。 展示牌的魔法绘像是一名慈祥的老者，他那金框单片镜后的眼睛看起来深邃而睿智，银白色的胡须又让他显得平易近人。 绘像下方的标粗的一行字则证实了尘熠虽亲眼所见，但几乎不敢相信的事实——下界最强魔法师，莫林兰斯。 这场位于下界管理处最隐蔽之地的私密拍卖会，其主角竟然是莫林校长？ 校长为什么能参加拍卖会？ 他是寄卖者还是竞拍者？ 抑或是被联邦政府挟制，被迫成为了拍卖会的主持人？ 这些日子里，他在上界过得如何，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下界管理处举办的拍卖会中？ 他是否已经知道了神交与上下界关系的真相？ 如果此刻能与校长搭上线，是否意味着自己不用再孤军奋战？ 既然如此，自己是否应该想办法参加下次拍卖会以想办法与校长取得联络？ 一连串的问题在尘熠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自从逐渐了解上界之后，尘熠也对包括校长在内的飞升者的命运进行了一些推测和猜想。 容易想到的是，由于天族人无法使用空间中的魔力，因此，为避免资源浪费，他们选择魔法实力较为强大的陨族人来到上界，帮助他们抽取空间中的魔力供自己使用。 而这，恐怕才是“飞升”这件事情对于上界的人的意义。 当然，考虑到双方的地位以及实力的差距，这种“帮助”的过程恐怕并非出于自愿。 包括校长在内的飞升者们虽然在下界享受崇拜，但在上界恐怕会沦为廉价的“魔法劳工”。 “但如果校长能在这样一场拍卖会中担任主角，也许说明他在这里混得还不错？”尘熠暗付道。 于是，他继续阅读展示牌上的内容以确认校长在这场拍卖会中所扮演的角色。 很快，他在“莫林兰斯”几个大字的左上角发现了一行不大不小的字以注明校长在这场拍卖会中的身份—— “压轴拍品：” 尘熠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气血翻腾，几乎就要晕倒过去。但当着两名看守者的面，他必须强迫自己控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继续看下去： “压轴拍品：由‘下界最强魔法师，莫林兰斯’萃取出的魔力晶核” “莫林兰斯是下界最权威的魔法学院荣祈学院的校长，他熟练掌握包括降雷术在内的诸多奇阶法术。自十五岁开始学习魔法，到五十岁左右成为阿尔法大陆上公认的最强魔法师。莫林展现出了对于陨族人而言无与伦比的魔法实力。” “在长达四十余年的时间里，这位兢兢业业的魔法研究者一直致力于精进自己的研究水平和加强自身对魔法本质的理解，他也陪伴着我的家族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在我拜托利奇先生暗中将雌性刃形虫埋藏至荣祈学院校内后，莫林兰斯几乎仅凭一己之力阻挡了数以万计的刃形虫及其变种刃形巨兽的进攻。由此可见，他的实力和对魔力的掌控在陨族中是独树一帜的。” “因此，将他的尸体炼化后，我们不出意料地得到了最高品阶的魔力晶核。它不仅储存着他一生近百年的海量魔力，而且转化效率极高。现由于家族内部资金周转出现困难，我忍痛将晶核委托给下界管理处拍卖，底价五十万银币。” “最终拍得该晶核的绅士\/淑女，还将获得本人额外赠送的拉迪克魔法项链。拉迪克也是一名出色的陨族魔法师，他于五十年前来到上界并被制作成神念系魔法项链。” “虽然经过五十年的使用，项链中现存的魔力已经不多。但我近期发现，这串项链与莫林的晶核拥有奇妙的魔力共振，能够强化彼此的魔力输出效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据，我猜测这也许与他们在下界时是至交好友有关。” “尊敬的绅士们、淑女们，请拿出你们的银币参与本次拍卖会，一起见证他们的友谊！” “寄售人——托马斯凯恩” 第5章 再遇校长（6） 这张不大的展示牌再次刷新了尘熠对天族人下限的认知——这帮畜生没有下限！ 莫林校长除了数十年来钻研魔法，教书育人以外，私人生活十分简朴，他是一位物质欲望极低的老人。他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唯一梦想就是能够获得神的认可，飞升上界。 而现在，他的确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上界，只是以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形态。 尘熠回忆起那日在圣城卡特莱尔莫林校长庄严肃穆的飞升仪式以及这位老者当时激动的泪光——是这些天族人让校长毕生的追求显得如此滑稽。 他能想象到校长穿越星门来到那间作为“下界入口”的废弃仓库后，面对着一群等待许久的上界魔法师。他们不由分说就用各种残忍的魔法杀害了校长，然后把他的尸体炼化成晶核。 毫无疑问，这位叫做“托马斯凯恩”的人就是那位与校长神交的“凯恩大神”或者他的后代。 按照这群丧尽天良的天族人的划分方式，与之神交的莫林校长是凯恩家的“私有财产”，因此有权将炼化成的晶核进行出售。 不止如此，包括拉迪克在内的过去所有的飞升者，大约都是这样的下场。 而这间位于下界管理处地下五层的私人拍卖厅，恐怕就是专供那些能够进行神交的贵族们交易的地方，其中包括以飞升者为晶核的魔法制品的交易。 看到这里，尘熠狠狠地咬紧牙齿，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但还需尽量不让旁人看出异常。 事实上，如果那两名看守者能够看到如今背对着他们的“林德”脸上那可怕的表情，恐怕他们会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并且激活警报魔法。 此刻的尘熠非常想一边狂笑，一边用魔法将这座拍卖厅乃至整个赤红大道轰成碎片。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 无论是作为“林德”，还是作为尘熠，现在的他只有选择隐忍。 在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尘熠逐渐总结出了一套对抗冲动情绪的方法。 每当自己到崩溃边缘时，他就会强迫自己想象两个场景：一个是丽萨最后一晚在小竹林约见自己的情形，另一个是媞雅顶着被天阶石抽取魔力的痛苦强行对自己微笑的画面。 她们的牺牲给予了尘熠继续前进的动力，也正是为了不辜负这一点，尘熠要求自己时刻理性行事，决不能任意妄为。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理智重新回到脑中。 从现在开始，尘熠必须从这块让人愤怒和绝望的展示牌中分析问题。 这块牌子所显示出的首要问题是，为什么包括校长在内的飞升者们的尸体可以被制作成晶核？ 以之前的经验，只有会魔法的怪物体内蕴含着晶核，为什么人类也有呢？ 而且，越强大的怪物晶核品级也越高。相应的，从描述来看，身为下界最强魔法师的校长也拥有着品级最高的魔力晶核。 人类与怪物竟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尘熠意识到自己得换一个思路，在过去的几千年中，陨族人一直将“击杀怪物——炼化晶核——制作魔杖”视为天经地义的步骤。但从未考虑过晶核里的魔力从何而来？ 此时的他忽然回忆起那日在学院图书馆那间藏有古籍残本的藏书室中和莫林校长讨论魔力流通问题的情形。 校长曾在论文中指出，在魔法师抽取魔力释放完魔法后，魔力最终会回到空间中的魔网上。 而尘熠当时提出自己的猜测，他认为在魔法释放完毕后，魔力会直接消失掉，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魔力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尘熠忽然想到：“那么——如果自己和校长的推测都不对呢？” 如果魔力既没有回到魔网中，也没有消失无踪，那么它们去了哪里呢？ 结合自己在下界管理处的所见所闻，答案只有一个：它们进入了施法者的身体里。 想到这里，两套截然相反的魔力运转流程在尘熠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下界的生命从空间中抽取魔力释放魔法，之后魔力进入施法者的身体内。而上界的生命从体内抽取魔力释放魔法，之后魔力散佚在空间里，最终回到魔网中。 所以天阶石才能从陨族人体内榨取魔力，所以天族人才能用陨族人的尸体炼化魔力晶核——因为他们的体内蕴含着魔力。 怪物也是同理，只要它们也和陨族人一样，从空间抽取魔法，那么体内必然也存储着大量魔力。 只是无论是下界的魔物还是陨族人，他们都只能利用空间中的魔力却不能应用自己身体里的魔力。 因此，随着一个人不断地使用魔法，他体内的魔力便会越积攒越多。 而魔法实力越强的人，便会掌握消耗魔力更多的魔法，他在体内积攒魔力的速度也会更快，所能积攒的总量也会更多，自然也能炼化出品质更为优秀的晶核。 所以“好心的神”们通过神交传授相对高阶的魔法给下界的魔法师们，并不光是为了维持榨取魔力的骗局和自身完美的形象。 只有掌握更高级的魔法，才能更快地积攒体内的魔力，那么“神”在神交时，便能从目标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 就像驯养家畜时，为了获得更好的回报必须定期投喂食物一样。上界的贵族们用魔法将阿尔法大陆上的魔法师“驯养”起来，并定期“割肉放血”。 于是，天族的统治者们操纵下界政治局势的意图也随之明朗： 只有战争才能让更多的人被迫大量使用魔法，从而快速积攒体内的魔力供上界的人们在神交时抽取。 而为了避免战争过度，让下界的魔法人口损失太多，造成“竭泽而渔”的不良后果，他们也需要在必要时调停战争。 这就是为什么阿尔法大陆始终只有王国和公国两个国家，这也是为什么大陆既无法发生毁灭性的战争，却也无法迎来持久的和平。 第5章 再遇校长（7） 从托马斯凯恩的描述可以看出，埋在学校广场中的那只雌性刃形虫就是他指示教宗藏进去的。换句话说，怪兽攻校一事也是他所策划。 之前尘熠一直想不通，荣祈学院的草地并不是刃形虫理想的栖息环境，一只还在休眠的雌性怪物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地突然出现在那里。 现在他明白了，凯恩的目的既不是驱使怪物杀害学院的师生，也不是为了挑起阿尔法大陆的内乱。 他苦心孤诣地策划这起搅得全校不得安宁的事件的目的只有一个——逼莫林校长出手使用魔法。 在多年前洛特夏城的冲突事件时，凯恩家族的人就曾要求校长前往参战。但校长心性淡薄，不喜欢流血冲突，所以并没有按照他们的吩咐前去。 时间来到现在，凯恩家族的生意出现问题，急需大量资金。于是他们想到了莫林校长这位杰出的陨族魔法师，怎样才能将他快速变现呢？ 校长虽然掌握许多高阶魔法，但平日里只在研究和教学时使用一些基础魔法，因此体内魔力的储量并不算多。 他本就不喜欢参与战争，大陆上又没什么人物能够和他打得有来有回。如何才能让他频繁地使用高阶魔法呢？ 凯恩家族的人发现，莫林校长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也有着不可退让的底线。如果有外敌入侵荣祈学院的话，那么身为校长的他一定会挺身护校。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们便利用雌虫对雄虫的吸引，顺理成章地策划了刃形虫攻校事件。 面对怪物攻校的严峻态势，校长果然如他们所料在短时间内使出了海量威力巨大的高阶魔法。 事件之后，感应到校长体内魔力储量已满的凯恩家族便立即通知教宗，让他转告莫林可以前往星门飞升上界。 这一切都与所能炼化的魔力晶核品质有关，并非是“神认可了校长护校的功绩”。 同样，魔法实力与天赋都不如校长的拉迪克之所以能够更早地飞升，大概也是因为他使用魔法更加频繁，且体内能存储的魔力总量较校长为少。 因此，他更早地达到了自身所能储备魔力的上限。接着便被他的“神”安排飞升，转化成魔力晶核并制作成这副项链，在拍卖会上成为自己老朋友的“添头”。 看似毫无规律的事情皆有其根因所在！ 于是，阿尔法大陆上关于神交和飞升的所有事情的真相，均被此刻的尘熠所知悉。 上界的贵族选择拥有魔法天赋的年轻人对他们使用神交术，一边传授他们高阶魔法便于其更快地在体内积攒魔力，一边在神交时用天阶石抽取他们体内的魔力。 对于其中的佼佼者，则待到他们体内的魔力存满，赐予“飞升上界”的殊荣。将他们杀害后制成魔力晶核，一次性变现。 尘熠不觉苦笑，他暗想自己之前猜测的“魔力劳工”云云是多么的滑稽。 他自以为在天族人的眼中他们陨族人是“下等人”，事实上在这些家伙的眼中，自己的族人根本不是“人”，只是可以随意杀害和利用的“畜生”罢了。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家天族人根本没打算浪费时间承担风险管理什么“用来抽取空间中魔力的劳工”。 直接杀了吃肉不是简单快活？ 回想起那日在图书馆自己和校长的讨论，尘熠不禁发现那时候的校长错得离谱。把阿尔法大陆禁锢在十字架上的既不是公国，也不是王国，而是他们所崇拜的“神”。 那只冥冥中操控一切的手，它的主人就在这赤红大道上，就在这栋魔法部大楼中！ 想通这一切并没有花费尘熠太长的时间，但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块没有什么复杂内容的展示牌前逗留太久。 他沿着拍卖厅的外墙继续向内走去，廊内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正当尘熠犹豫要不要使用荧光术时，廊道来到了尽头，一扇巨大的门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扇门并没有紧闭，而是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从缝隙中，尘熠可以看到里面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 “这是下界管理处的机密档案室！”尘熠判断到。 但是将档案室安排在拍卖厅的后面着实显得怪异，不过想了想，尘熠随即明白了个中原委。 这下界管理处地下四层和地下五层真正的主人根本不是林德玛丽这样的公务员，而是像刚才希曼子爵那样拥有与陨族人神交权力的贵族。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这些特权阶层也许在公开场合难以予取予求。但是私下里，联邦政府依然竭尽所能地为其提供各种便利。 档案室挨着拍卖厅的设计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这些贵族老爷在参加地下拍卖之前，可以参考档案室里的资料，从而获得更良好的交易体验。 虽然莫林校长的事情对尘熠冲击很大，但他并没有忘记潜入此处的本来目的——寻找媞雅入狱的真实原因以及她被关的地点。 尘熠推开有些沉重的大门，步入档案室中。荧光魔法阵被他的脚步声所激活，立即将整个房间照亮。 外头的看守者们并不觉得这一幕很奇怪，毕竟“林德士官长”在休息日前往档案室调阅卷宗并无不合理之处。 就算他中间被拍卖会的牌子吸引了注意力，并在那里痴痴地看了一会儿也可以理解。 毕竟，这次的压轴拍品底价惊人，士官长只是在畅想步入贵族阶级后的美好生活罢了，虽然他的机会十分渺茫。 尘熠知道自己时间紧迫，毕竟变形潜入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数。 他快速来到标注着“陨族管理资料”的柜子前，随意翻开一本查阅起来。 连续翻了几本后，尘熠发现了其中的规律。这些资料被井井有条地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在一起。而资料条目的划分，则是按照两千年来历任教宗的任期进行的。 内容包括教宗本人定期的述职报告，上界对下界的观察情况，那几年的神交记录等等。记录一直从裂纪元开始时的第一任教宗，到如今的利奇。 这些内容显然和媞雅关系不大，就在尘熠准备将书合上时，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本书中的目录上显示裂纪元1023年至1057年的教宗名叫“爱德华奈特”，而接下来就是1071年到1093年的“诺伊尔维德”。 1058年到1070年的教宗呢？这十几年中下界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事件？ 尘熠感到很奇怪，他来回将资料翻了几遍，却并无相关记载。 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暗暗将这件事记了下来，便又开始翻找柜子的其他部分。 很快，一层被标注为“下界神交分配研讨会会议记录”的书架吸引了尘熠的注意力。 不知道媞雅入狱是否与此有关？ 他按着顺序找到媞雅入狱时，也就是2079年的记录。 于是，在这卷记录上，身为信徒的尘熠第一次见识到了那个叫媞雅的女人是如何一步步成为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的。 第6章 飞升时刻（1） “媞雅教授，请注意你的措辞。” 长桌的一侧，希曼公爵将原本翘着的脚放下，身子前倾，双手环抱在胸前对着桌子对面一位年轻的女性说道。 公爵今年五十一岁，但精力旺盛，看上去似乎只有四十出头。他家中的十六位美若天仙的公爵夫人在谈到这一点时，往往也会不吝赞美之词。 但尽管如此，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希曼公爵还是忍不住多瞟了对面的女人几眼。 谁能拒绝这个女人的美貌呢？ “你这娘们儿，第一次来就在这儿装腔作势，当着长老会的面，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长桌靠墙的一侧，一位举止粗鲁的彪形大汉狠狠地把雪茄戳进面前的烟灰缸里，大声嚷嚷道。 这人是威斯利侯爵，他的家族垄断了整个上界的魔力石的产生和运输。财大气粗的他在见识到“天选者真正的力量”之前并不害怕得罪对方。 “好，那我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媞雅站起身来，撩了一下柔顺的长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想到长老会和联邦政府竟然会默许这样肮脏的勾当！” 长桌下首一位脸色惨白的中年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看看，这就是你们混沌学院的人。蒂姆教授，我得恭喜您成功在混沌之神的眼皮子底下教出一名异教徒。” “西斯夫人，您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蒂姆法克特摘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并未感到疲劳的眼睛以掩饰自己难看的脸色。 媞雅是他的学生，也是受到他的引荐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只是没想到向来识大体的媞雅竟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话。 “渊博如您应该听说过魔族的宗教体系里有一个叫做‘圣母’的角色，”她指了指媞雅，“喏，她就是。” 不等蒂姆回答，媞雅便先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把善良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你同情陨族做什么？他们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他们只是卑微的战败者。” 西斯夫人负责混沌教会的运作和管理，她在人前总是展现出一副禁欲的模样，私下的生活却十分奢靡。 “战败者怎么了？战败者也是人。”媞雅厉声反驳道。 “咳咳，我说媞雅教授，”长桌首端的一位老者终于看不下去，他将双手弯曲并将手指交错，做出一副客观理性的模样继续道： “你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分配研讨会，分得的资源少些也份数应当。但你还年轻，又有惊人的才能，随着功绩的积累，所能获得的神交资源迟早超过我们这些老头子。再说，虽然资源的数量只是‘一’，但却是最肥的一块儿肉。”他干笑两声，用下巴努了努媞雅身前长桌上的档案。 媞雅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名老者是赫鲁公爵，按岁数足够当她的爷爷。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申辩，这个顽固的老人也只会以自己的方式思考问题，在他的观念里，自己和他是同一种人，无论装得如何高尚，终究还是为了利益二字。 媞雅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对牛弹琴的概率很高，但她还是忍不住愤怒地拿起面前的档案说道：“最肥的一块肉？这是一个人！这个叫尘熠的陨族魔法师只有十六岁，他还是个孩子。我们不能为了榨取一个孩子的魔力而摧毁他的身体！” “孩子？”赫鲁公爵冷笑道：“教授，你今年好像也只有十八岁，在我看来你也是个孩子。孩子怎么了？孩子就不能有所担当了吗？我相信以这个尘熠的天赋，只要你悉心调教，不出三十岁就可以飞升上界。” “相信我，在教授你拿到用他的晶核换到的巨额银币的瞬间，所有莫名其妙的所谓‘负罪感’都会烟消云散。” 媞雅知道自己和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在他提到那令人恶心的“飞升”的时刻起，这个叫赫鲁的人在媞雅心目中已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恶棍。 事到如今，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导师——蒂姆法克特。 “老师，在整个上界，您对天阶石的研究最为深入。您也在论文中写了，魔力附着于人的灵体之中，用天阶石抽取目标魔力时，会对人的灵体产生巨量的伤害，而灵体受到的伤害会直接反馈到身体上。这是任何疗愈系法术都无法治愈的损伤。” “这一点，无论对陨族还是对我们天族都是一样的。老师，我记得在混沌学院的第一节课就是您上的，您当时和我们说‘在当一个好魔法师之前，先要做一个好人。’将陨族当成魔力和利益来源，真的是一个‘好人’会做的事情吗？” 蒂姆重新戴上了眼镜，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上下打量一番道：“魔法师最终还是要看魔法水平的高低。你说的那是学院修撰的《魔法师的道德修养》上的内容，我不过是照本宣科，没人会真的相信这些一本正经的大道理。” 从曾经的老师的话中，媞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面对陌生的贵族们和开始变得陌生的蒂姆教授。媞雅意识到在这张长桌上，只有自己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相信了。” 第6章 飞升时刻（2） 这时，长桌另一侧一位身着格子西装的中年人用自己的手杖敲了敲地面，开口道：“媞雅教授，你不应该辜负你老师的一番好意。毕竟这个房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媞雅当然知道平民出身的自己原本没有资格参加什么“下界神交分配研讨会”。包括她在内的万千民众都是做蛋糕的人，哪有资格参与分蛋糕呢？ 当然，媞雅并不讨厌吃蛋糕，但如果蛋糕上滴着人血，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很清楚，自己能够进入这间会议室的根本原因不在于蒂姆教授的引荐。而是长桌周围的所有人对她近期在瞬间移动魔法研究方面取得的突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些贵族相信，只要通过瞬间移动获得星际旅行的能力，他们就能成为“新世界”的第一批开发者，从而攫取更多的利益。 而媞雅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实现这一梦想的可能性。 经过讨论，他们觉得如果能让这个不世出的天才直接考察现存的瞬间移动魔法的话，一定能够极大加快她的研究速度。 在刚刚得知上古时期遗留下的来往下界的传送魔法阵并没有被全部摧毁时，媞雅感到很惊讶。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前往那个废弃仓库研究星门的请求。 在她将这个精密而又古老的魔法阵大致观察一遍后，才想起来问一个问题：联邦政府保留这个传送魔法阵并向公众保密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上界与下界究竟还有没有来往？ 包括蒂姆教授在内的其他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邀请她参与了这次神交分配研讨会，并声称在会上大家会向她说明具体情况。 在蒂姆和其他贵族的认知里，天族想要重新获得瞬间移动的能力绝对少不了媞雅的帮助。既然如此，将神交和下界的真相告诉她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像你在杀人时，正好被人目击了，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什么呢？答案是让目击者的手上也沾上鲜血。 他们相信，给予媞雅一定的利益，彼此“交个心”，她一定会乖乖地闭上嘴。 “雷恩先生，您当初也是接受了这样的好意。”媞雅对那位身着西装的体面男子讽刺道。 雷恩凯里在召唤术方面的成就独树一帜，他凭借对召唤魔法精研，让可批量召唤能够运用魔力的召唤物的魔法序列的使用难度大大降低。 在召唤物逐步代替普通工人后，在座的大部分贵族均因此降低了用工成本。而雷恩也凭此功绩，成为新兴的贵族，授予爵位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雷恩摸了摸鼻子：“毕竟我没有教授你如此丰厚的本钱。” 一旁的托马斯凯恩也想说些什么。但他意识到随着家族资产的严重缩水，如今的他在这张长桌上可算人微言轻，还是不要贸然加入这场无谓的争辩来得好。 “教授，你知道我们希曼家都是绅士，”希曼公爵审时度势一番，再次开口道：“比如我的儿子就曾是你的同学，我敢说当你在学院中被众多无聊的男性追求骚扰的时候，我的儿子绝对没有参与其中。” “所以，我敢以人格担保，你在道德方面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 “是啊，贵公子的确很特别，”这张桌子上的所有人都让媞雅感到恶心： “他确实没有来骚扰过我，毕竟他和他的男朋友们相处得很融洽。” 这话一出，长桌周围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希曼，后者的脸上也青一阵红一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媞雅教授，事到如今我只能说你的演技很出色。”雷恩又开口道：“你那几乎完美的公众形象是由联邦政府和长老会共同打造和维护的。不客气地说，我们在座的各位，也都为此出过力。” “但现在的你入戏太深，已经完全把真实的自己当成公众眼中的自己了。这是极度有害的，我得提醒你，人就是人，人不光有七情六欲，还有自己的极限，就像当初你救不了你弟弟一样。” 雷恩这番话，等于是在媞雅的伤口上撒盐了。 作为一名出色的商人，他很清楚，既然和颜悦色的沟通解决不了问题，寻找对方的弱点并以此使她屈服便是下一步应该采取的手段。 媞雅正色道：“对，人的确有极限，不过在座的各位在面对陨族人时不都自称为‘神’么？公众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样我并不在乎，你们借助我的形象背地里发了多少暗财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如果杰夫在这里，他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媞雅，你得从更宏观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蒂姆教授仔细思索一番，终于还是开口了：“你必须看到这种针对下界的管理模式其本质是什么？” 媞雅道：“愿闻其详。” 蒂姆推了推眼镜：“神交也好，让下界的强者飞升也罢。我们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其本质都是为了将下界的魔网中的魔力运往上界。” “在座的都知道魔力在魔网中大致均匀分布这个常识，只有我们坚持不懈地透过这种方式阻止魔力回流，下界的魔网中的魔力浓度就永远无法和上界相比。” 说到这里，蒂姆沉痛道：“一切的不幸都源于三千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但只要下界的魔法水平和我们拉开质的差距，我们最终就会成为不同的物种。用魔族的话来说就是‘占据不同的生态位’，而处于不同生态位中的生物永远不可能爆发争斗。” “这种措施是用少数人的牺牲，真正保证了我们两族之间永久的和平。” 媞雅笑了，现在的她彻底确信自己的导师和这些贵族是一丘之貉，所不同的是，他更加聪明。 媞雅反驳道：“这就是你们将下界那个魔法学院的本名定为‘容器学院’的原因？在他们自己看来‘荣祈’二字代表着光荣和对神的忠诚。而在你们看来，他们只是盛装魔力的容器。” “是啊，毕竟把有魔法天赋的年轻人都聚集在一起，你们在用神念锁定选择神交对象时就用不着满大陆去找了。” 第6章 飞升时刻（3） “你们和她废什么话，” 威斯利侯爵有些憋不住了：“我恳请长老会直接裁决，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端。” 说着，他摇晃着壮硕的身躯，将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朝会议室的另一侧望去。 会议室的另一侧同样布置着一张长桌，长桌周围围坐着十三个人。 但自会议开始后，这张长桌周围就没有点亮过荧光魔法，使得这十三个人始终处于阴影之中。不止如此，眼见会议逐渐走向失控，这些人却自始至终从未开过口。 这十三个人所组成的就是苏斯联邦的最高权力机构——长老会。 他们并不直接参与神交分配研讨会，只是来旁听的。对于这些上界最顶级的贵族和强大的魔法师，神交相关的那点利益还不足以入他们的眼。 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参会的人维持基本的秩序罢了。毕竟总有人想要从别人的盘子里多吃一块肉，自己借机少吐一块骨头。 但今天的会议中显然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搅局者——这个人是来掀桌子的。 面对威斯利侯爵的请求，十三个人中居中而坐的一人缓缓开口了：“还不到裁决的时候。我看这样，媞雅，你可以先去下界管理处的地下负四层看看神交的过程，然后再做抉择，如何？” 发言者是荣格法克特，蒂姆教授的同族哥哥。他既是上界实力庞大的法克特家族的家主，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召唤师。 在另一张桌子上的所有与会者都没想到面对媞雅极致嚣张的态度，长老会竟如此的宽容。 若不是早已见识过无数次这些人的雷霆手段，他们甚至会误以为这个所谓的最高权力机构是个软弱可欺的组织。 荣格又道：“不过，媞雅，我得提醒你，你是在社会福利院长大的，后来又进入魔法学校和混沌学院中学习。在你的成长和学习过程中，联邦政府以及长老会投注了不少资金与心血。你享受了助学金和孤儿抚育基金，就应该为长老会和成立这些基金的贵族做出应有的奉献。” “尊敬的长老，”媞雅并不认识长老会成员的具体身份：“我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和长老会以及贵族大人们并没有关系。帮助我的是福利院的护工，是学校的教授，以及千千万万勤恳工作并自觉纳税的普通民众。这一点上，您也一样。” “那么……祝你和帮助过你的人好运。”荣格丢下这句话，身形便又回到了阴影之中。 “散会。”阴影中的一个女人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她是莱纳德夫人，世界上最强的元素师。 很多人认为，即使是现在的媞雅，也无法在元素魔法的造诣上胜过她。 虽然大家都心怀不满，但长老会的人说话了，旁人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在包括媞雅在内的众人离开会场后，有一个人却默契地留了下来。而长老会的十三个人，也并没有挪动自己的位置。 “蒂姆，你有办法吗？”阴影中的一人冷不丁地问道。 留下的这人正是媞雅学生时代的导师，蒂姆教授。 “您指的是？” “精神控制魔法是你的强项。” 听了这句话，蒂姆笑了：“伟大的先生，您是在说让我用精神控制魔法控制媞雅让她为我们所用？” “是的，”另一人点头道：“这应该没有那么难，毕竟你是上界最强大的神念师。” “曾经是。”蒂姆低头答道。 阴影中，长桌周围的众人发出了不安的躁动，一人严厉道：“蒂姆，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她只有十八岁。” 蒂姆没有抬头，亦没有再说话，显然——他也没有开玩笑。 “她有可能看穿我们的秘密吗？”莱纳德夫人质问道。 “我对自己的神念伪装魔法还是有信心的，”蒂姆终于抬起了头：“她在开会时，应该不会刻意将神念识别的目标放在各位身上。但……也许我们永远也不应该低估她。” “你就不应该带她来参会！”向来冷静的荣格竟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 蒂姆道：“就算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不能怎么样，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绝不是捅破天的时候。而且，凭她的力量还不足以办到这一点。” 听了这话，荣格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他又道：“这女人，真是难办。法克特家族的魔法血统正在不可避免地逐渐走向衰落，我还指望她能够优化我们家族的血脉呢。” “兄长，”蒂姆道：“我认为您不应该对此事给予太高的期望，毕竟她父母和弟弟的魔法天赋非常一般。” 荣格道：“哼，混沌之神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有的时候令人讶异的奇迹就会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个平民的身上。” “就算她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能够将奇迹延续下去，但只要让她为我尽可能多地诞下后代，那么总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望着年近六旬的兄长，蒂姆没有再多话，而是识趣地退出了会议室并关上了大门，把空间留给“长老会”。 进入下界管理处后，媞雅发现那些外强中干的贵族渐渐不见了踪影，从会议室一路走来，陪同她参观的人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一波。 站在她左前方引路的主陪变成了亨特大师，他在强化魔法上的实力一直处于世界上最顶尖的梯队。尽管如今已经七十来岁，但在自己精研的魔法的加持下，却比年轻的时候更加“能打”了。 她右侧的高瘦女人是梅丽将军，虽然媞雅身材高挑，但还是比这个女中豪杰矮了小半个头。 据说，她是个没有部下的将军，因为她那强大的召唤魔法足够组建出一支完整的军队并将任何敢于阻挡苏斯联邦的敌人撕碎。 走在媞雅身后的则是卡门教授，作为少数非混沌学院出身的魔法大师。这位精通驭兽魔法的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往往会让他的敌人死相难看。 旁人的储物戒中可能装着自己的房屋或是马车，而卡门教授的储物戒中则装着各类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魔兽。 尽管这些怪物面对卡门时温顺得如同小狗，但却会对他的敌人毫不留情地展露自己原本的实力。 周围的其他几人，媞雅并不全都认识，但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各有擅场，而且魔法实力异常的强大。 进入地下四层后，宽广的空间中，进行神交的透明房间展露在媞雅眼前。与之相对的是，周围的廊道上似乎站着近百个白袍人。 恐怕整个上界半数的圣阶魔导士都聚集在这个空间里了。 第6章 飞升时刻（4） “这里的守备一直如此严密？”媞雅装作不在意地向前方的亨特大师问道。 “是的，尊敬的教授。”亨特大师停下了脚步，摘掉了头上看似有些滑稽的礼帽，露出了反光良好的脑袋，向媞雅行了一个绅士礼。 媞雅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我们就在这儿看着？” 众人的正下方，一名年轻的贵族子弟正在进行神交，而一位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在房间顶上予以配合。 负责向媞雅演示神交过程的这位年轻的贵族公子是莱恩法克特，他的父亲正是蒂姆教授。 17岁的莱恩也是首次进行神交，从刚才会议上的分配内容以及赫鲁公爵之后的抱怨来看，莱恩分得了“一块大小与尘熠不相上下的肥肉”。 “是的，除非您想亲自下去试试，”亨特大师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或者您想试试别的？”他的目光扫过媞雅手上的魔法戒指，语气也随之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夹杂着疑惑的冰冷。 亨特发现媞雅手上的戒指似乎少了一只，它们并不成套。他脑中飞快的思索起来——这个女人缺的是哪一只戒指呢？如果一会儿爆发激战，这一点将至关重要。 媞雅当然知道这里的守备都是为了自己准备的，她很感谢长老会如此看得起自己。 恐怕就算当年魔族的科技大军攻了过来，联邦也不过是排出这个架势。 现在的她有些暗自后悔刚才在神交研讨会上的表现，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而是不应该过早地暴露自己的意图。 她自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然而那令人震惊的真相却把她体内嫉恶如仇的秉性彻底激发了出来。一番争辩之后，自己不光什么也没得到，还平白身处险境之中。 “也许自己应该先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处境。”媞雅思索道。 长老会既然让她参观完神交现场后“再”作抉择，那也意味着要她参观完之后“就”作抉择。否则亨特大师等人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了。 自己只要说个“不”字，这些人恐怕立即就会动手。 既然上界找不到盟友，那么下界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把尘熠的档案从储物戒中拿了出来。 魔法绘像上的少年笑得很开心，全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命运恐怕就在媞雅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一念之间。 无论从贵族们的描述还是从这份档案上看，这个尘熠都可称的上是天才。对于这一点媞雅毫不怀疑，在自己同他们闹翻之前，他们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造假。 “那么，也许通过神交暗示他一些真相会比较好？”媞雅暗自策划道。 她自忖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在神交时给尘熠的灵体加上一层神念伪装魔法。它足够骗过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这样一来，即使这个少年通过自己的暗示得到真相，联邦政府也会无知无觉。 剩下的问题就是自己传授的魔法种类恐怕会遭到监视，一不能传授过于强大的魔法，二不能传授神交术这类在下界被明确禁止的魔法。 然后就是在神交过程中，这个叫尘熠的魔法师恐怕逃不过天阶石的摧残，身体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但为了自己的族人，尘熠应该愿意承受这种程度牺牲。”媞雅自我安慰道。 接下来就是这个人的魔法天赋和智力水平了，他能否学会自己传授的魔法？又能否明白自己的暗示？ 因为刚才不愉快的会议，自己在神交时的一言一行都必会受到长老会的关注。 所以必须用更隐晦的方式传达必要的信息，如果上界的其他人都无法理解这种信息。这个文化背景与自己相异的尘熠就能够破解吗？ 当然，智力水平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关键在于他是否有足够的求知欲和探索精神。当了一年教授的媞雅深知这种精神在如今的天族学生中是最稀缺的。 她知道多想无益，只有试试再说。 “好，我下去试试。” 听了这句话，包括亨特大师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用动手，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赶忙给媞雅让开一条通往旋梯的道，后者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下了楼梯，顺势走进最近的一间透明房间。 一位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见状立即跟着跳上房顶，准备配合她进行神交。 看着眼前玄青色的天阶石，媞雅集中精神感知体内的魔力。下一瞬，她的神念戒指发出了极强的光芒，魔力自戒指奔涌而出，穿过天阶石，直奔荣祈学院。 神念锁定本是极普通的基础魔法，但它会因大师而不凡。 在魔法穿越宇宙飞抵另一个星球后，它不止准确地找到了宿舍中的尘熠，而且在他的身上下了一道禁制。 从此之后，其他人的神念锁定休想再靠近这具灵体。 与此同时，媞雅切实感知到了尘熠的具体状态。 在这温和的夜晚，一阵凉风从荣祈学院宿舍楼的阳台上吹入，吹拂起正在酣睡的少年的刘海。 他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看起来是睡前所读。她能感知到书的内容似乎与魔法本身并不相关。 是一本……小说？ 媞雅皱了皱眉头，这本小说似乎是描写了一位少年学成了强大的魔法，最后拯救世界的故事。 她不觉轻轻地笑出了声。 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他的制服，制服有被仔细地熨烫平整，但口袋里还残留着半块干面包。 媞雅伸出自己的手，温柔地触摸着少年的灵体。此刻的她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灵体拽到这间单向透明的屋子里。 少年的书桌上有一张便条，逐渐棱角分明的笔迹在上面写下了荣祈学院的校训：“践行神的意志，传承法的精髓。” “他也在渴望着被神选中。”媞雅如是想到。 可惜，“神”并非如他想象一般的美好，甚至比恶魔还要残忍几分。 感知到这里，媞雅默默叹了口气：他只是个平凡的少年，根本就与此事无关。自己不应该把他卷入这场事关重大却又残酷无比的斗争中。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学成强大的魔法并不能拯救世界。 媞雅默默地下了决心。 “我做不到。”媞雅的神识回到这间冰冷的透明房间中，她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已做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的准备。 第6章 飞升时刻（5） “啧。”卡门不满地撇了撇嘴，一口气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他最珍贵的藏品——永恒兽。 这种极稀有的怪物有着类人的身材，却并没有面目和五官。它们虽然不会使用魔法，但有着混沌之神赐予的完美躯体和永恒的生命。 虽然这对于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这是极不公平的，但这种怪兽的存在好歹也让人们见识了混沌之神的力量是没有上限的。那么有朝一日，人类也许也有可能迈入永恒。 因为“针对性的研究”，如今永恒兽的数量已十分稀少。身为怪物收藏家的卡门，也不过只有这一只而已。 若不是长老会承诺事后会加倍补偿他在战斗中的损失，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站在“天选者”的对面。 在卡门取出永恒兽的同时，亨特大师心领神会地翻开魔法书，举起左手——他将用他最为得意的强化魔法序列让永恒兽真正成为无可匹敌的怪物。 然而，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了，那已进行过无数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魔力引导流程竟生生被自己中断。 这位七旬老人惊讶地朝玻璃房的方向看去，却见目标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那块天阶石出神，只是神念戒指上发出了诡异的红光。 “你们愣着干什么？动手啊！”亨特见此情形立即将之前彬彬有礼的形象抛之脑后，向周围的白袍人们怒吼道。 原本在隔壁透明房间里进行神交的莱恩和那名下界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也已察觉到不妙，他们匆匆中断了各自的施法，立即退了出去。 莱恩慌忙间甚至没来得及撤销身上的变形术，只见一团火焰上了旋梯，快速飘到地下四层的入口处。 好在媞雅并没有为难他们二人，不过一会儿双方动起手来，各种强大的魔法互相撞击之下，以这两个人的实力恐怕瞬间就会化作飞灰。 在超过五十名圣阶魔导士的神念干扰下，亨特终于发现自己拿回了左手的控制权。他立即将这套经受过无数场大战锤炼的强化魔法序列施加在永恒兽身上。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打算看一看自己的强化魔法序列作用于最强大的怪物身上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时——他立即便见识到了。 永恒兽不由分说，一拳朝着亨特的方位砸了下去。好在后者身上也附有自己的强化魔法，才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一个狼狈的姿势堪堪避过。 而他原本所站立的位置上，附着着强大护盾魔法的廊桥却已被砸穿。 “对……对不住。”卡门的话向来不多，那是因为他一直自诩强大。他认为只有“人狠”，才有资格“话不多”。 但身为一名驭兽师，他自己如今却像怪兽一样被他人轻易操纵，连带着自己的永恒兽也开始攻击同伴了，绷不住的他只好连连道歉。 而那个可怕的女人还在那间透明的房间里，一步都未移动，虽然此时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房间了。 数以百计的强大元素魔法早已击毁了整个房间，如雨点般砸在媞雅的身上。但她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带着兜帽的黑色魔法斗篷。这件斗篷上附着的未知魔法，将所有向她袭来的攻击吸收了个干干净净。 还未及众人感叹，媞雅右手一挥，一道由某种未知元素构成的凌厉刀刃向着远侧的一排白袍人飞去了过去。 与此同时，亨特身后的一名青年男子张开了防护魔法，以阻挡那道攻击。 青年名叫约翰，是混沌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之一，也是上界公认的疗愈系大师。 下一刻，媞雅的元素魔法撞上了约翰的防护盾，后者立刻碎裂，与此同时，那一排圣阶魔导士身上的护身魔法也全部失效，尽数倒地吐血。 “约翰教授名不虚传。”梅丽将军一边参考摊开的魔法书引导着魔力，一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居然挡下了天选者的攻击。” 她所指的“挡下了”是指那些圣阶魔导士还勉强活着这一结果。 “不，”约翰摇了摇头：“以前在学院交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结果，是她留手了，估计不想杀人。” 梅丽一边冷笑着，一边完成了魔法的释放，她召唤出了一只强大的“哑魔”。 在这样不算宽广的作战环境中，召唤单个强大生物自然比召唤一支军队有用的多。 这种召唤物会使用多种强大的魔法，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一种叫“阻断术”，它能够阻断魔力在目标体内的流通，对于天族人而言，中了这种魔法就等于自己无法再释放魔法了。 正因如此，这个召唤物被称作“哑魔”。 梅丽的哑魔朝着媞雅狂扑过去，仿佛夹杂着风雷之声。它挥舞着爪牙，将各种高阶魔法投掷过去。 正在这时，媞雅的身侧竟也突然出现一只哑魔，它立即迎了上去，与梅丽的召唤物斗在一处。 显然，媞雅在以一敌多的间隙，在没有魔法书辅助的情况下，单凭戒指释放出了这个召唤物。 “真是可怕的女人，连我都不寒而栗。”依靠战友的掩护和魔法书才释放出相同魔法的梅丽感慨道：“有她不会的魔法吗？”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好不容易从永恒兽的追杀下脱出身形的亨特道。 此时的他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久闻“天选者”之名，但当真正与之交手时，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在亨特的认知中，一个人的战斗力固然由其魔法实力直接决定。但战斗时的魔法的串联，自身的反应、选择乃至直觉都十分重要。 媞雅虽然魔法实力强大，但毕竟是以研究为本职工作的教授，怎么竟会有如此超绝的战斗技巧？ 亨特虽然纳闷，但他自信自己数十年来用鲜血堆积而成的战斗经验，绝不是这个小丫头能够相比。 现在的情形下，被驾驭的魔兽靠不住，召唤物也靠不住，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了！ 第6章 飞升时刻（6） 亨特低身穿过早已断裂的廊桥，身形如鬼魅一般快速靠近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透明房间。 趁着目标刚刚释放出魔法时，一拳击出。在强化魔法的加持下，亨特的一拳能够穿透整整二十米那种叫做钢筋混凝土的材料。 然而他却忽然感到自己的拳势戛然而止，迎面便看到媞雅不知何时回过头来以掌接拳。 拳掌相撞之后，亨特倒飞出去，媞雅后退半步。 将墙壁砸出一个大洞的亨特顾不上疼痛，大声喊道：“她少一枚强化戒指！” 原来，经验老道的亨特早就在暗中观察媞雅释放魔法时的情况。他借着刚才近身的机会，看得真真切切，媞雅在与自己对拳之时，手上没有任何一枚戒指在发光。 但话说回来，这个女人在没有戒指的情况下使出的强化魔法竟都能让自己吃这么大的亏，“天选者”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 这个信息对于围攻媞雅的众人至关重要，在大家看来，除了比较少见的驭兽魔法，媞雅擅长所有种类的魔法。 相应的，她的戒指也是一整套，现在骤然得知她少了一枚强化戒指，那便可以针对性地攻击她的弱点了。 话虽如此，近百名圣阶魔导士加上一众各类魔法的大师却还是奈何她不得。 就在战斗陷入僵局时，媞雅发现自己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魔法的衔接速度也不比以往。 她立即找到了原因——地下四层的入口处，不知何时赶到的蒂姆法克特正在全力施法。 见媞雅发现了自己，蒂姆连忙说道：“我不可能一直限制住她，你们趁现在！” 眼见己方强援到来，亨特等人士气大振。卡门操控着永恒兽配合着梅丽的哑魔击碎了媞雅召唤的哑魔。 而约翰等人，则以更快地频率释放疗愈系法术，抵挡媞雅的猛烈攻击。如果一层防护罩挡不住，那就趁她行动迟缓，再加三层！ 元素大师艾萨克此时火力全开，他将周围圣阶魔导士的元素魔法整合在一起，在一瞬间攻向媞雅。 “对，就是这样。”面目狰狞的蒂姆仍不忘指挥道：“她的斗篷不仅有强大的防护魔法，还有自愈功能。绝对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看来，限制媞雅的行动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在这足以撕碎一座中型城市的魔法火力下，媞雅的法袍和护身法术序列终于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一旁的亨特给自己的拳头增加了难以承受的三倍强化魔法，配合永恒兽与哑魔对媞雅的牵制，他找准时机，朝媞雅护身魔法最薄弱之处攻了过去。 由于这一拳威力实在惊人，所以根本无需实体接触，巨大的力道就能隔空传递给目标。 媞雅正在全力对抗艾萨克的元素魔法和蒂姆的神念干扰。此刻背后突然遭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防护魔法一时间全部碎裂。 没有强化戒指的问题亦在此刻显露出来，她本可以及时给自己的身体增加一些抗击打能力。但现在，这一拳却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身上。 媞雅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血液却让原本黑色的斗篷看上去更黑了。 看到这一幕，围攻她的众人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原来“天选者”也会受伤，她并不是无敌的。 受到强化魔法反噬的亨特一时间抬不起胳膊，但他知道刚才那一拳，绝对是自己这辈子最值得称道的成就了。 “你们……不错……”媞雅勉强站稳身子，用手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此刻，在她那张美艳的脸上出现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一时间不觉都停下了自己的施法过程，无人敢轻举妄动。 媞雅缓缓摘下与黑色斗篷连体的兜帽，露出披肩的长发。 重重包围之下，她竟破天荒地笑了：“本来我不打算在活人身上试验这个法术的，但也许我就快死了。所以，你们最好能仔细看看，别让它再次失传了。”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真实。此刻在地下四层的所有人都目睹到了一个诡异的情形：一个嘴角流着血的女人竟然渐渐悬停在了空中，而魔力在她的周身急速奔涌。 世界上有不少人会飞行或者漂浮的魔法，但像媞雅这样能做到在空中几乎静止的人几乎不存在。 很快，她的长发也随着魔力的流动散乱和飘荡开来，远远看去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 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多了一本魔法书，这也是她自战斗开始后首次拿出自己的魔法书。 “不好，是元素回归！赶紧，赶紧杀了她。”察觉到自己媞雅已经完全摆脱了自己控制的蒂姆疯狂地喊道。 元素回归魔法，世界上最可怕的传说。 据说混沌之神陨落之后，他的一切被封印于另一个位面。只留下魔力存在于世间，供人们使用。 而包括光、水、火、电以及各类物质在内的一切元素，实际起源于混沌之神所在的另一个位面。 所谓“元素回归”实则是将这些元素送回到那个未知的位面中去。 这种魔法能够无视任何由魔力构成的防护魔法，直接作用于目标本体。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于是否真的存在“元素回归”魔法表示怀疑，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确信眼前这个女人或许真的有能力复活这个古老的传说。 众人不再犹豫，马上使出自己最强也最拿手的魔法攻击媞雅。 然而她的防护斗篷上的魔法虽然已经被击溃，但在她的周围竟又出现了数层强大的球形防护罩。攻来的魔法一时间竟也奈何不得护罩中间那个专注施法的人。 “约翰，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还有护盾？”艾萨克急问道，他好不容易才集众人之力配合亨特攻破了媞雅的防御。眼看一切都要重新来过，自然不免有些丧气。 “艾萨克大师，您冷静一些，请看她的脖子上。”约翰耐心解释道。 “那是……”艾萨克眯起眼睛，穿过眼花缭乱的元素魔法，他勉强看见媞雅脖子上的项链似乎在发光。 “魔法制品？” “是的，”约翰点了点头：“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连一件魔法制品都没有呢？” 看来新出现的防护罩是媞雅利用预先制作的魔法项链释放出来的，以此抵御自己施法期间遭受到的攻击。 约翰又道：“媞雅灌注于其上的防护魔法虽然强大，但她买不起品阶太高的魔力晶核，在没有强化戒指的情况下，她应该没有余力施放降低魔力损耗的强化魔法。” “所以项链中的魔力很快就会耗尽，这个魔法支撑不了太久。大师，请全力攻击。” 艾萨克有些奇怪，他知道媞雅的工龄不长，但是像她这样拥有终身教授称号的人在混沌学院的待遇绝不会差。 而且她还参与了政府的天启项目，就算她一点儿也不贪污项目资金，其明面上下发的补贴也十分可观。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买不起高品阶的魔力晶核呢？ 艾萨克当然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既然身为她同事的约翰这样说了，他当然也愿意相信。 于是，艾萨克奋起余勇，将浑身魔力转化为强大的元素魔法倾泻而出。 反观悬浮于空中的媞雅，那本厚重的魔法书漂浮在身前，以极快的速度自行翻动起来。 她仿佛没看见周身密集的攻击魔法，依旧专注于眼前的魔法书上。 无法想象，需要怎样的阅读速度和怎样的神念专注才能让她以如此惊人的效率获取书上记录的数以十万计的符号。 虽然这本有着白色硬质外壳的魔法书看起来很厚，但照这个翻页速度应该很快就会翻到最末。 但奇的是这本书上装订的纸张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整整三分钟过去，那书居然还在自行翻动，而且下册未翻的厚度似乎比之开始并无变化。 就在媞雅周身的球型防护罩出现裂纹时，她合上了魔法书。 左手食指的元素戒指上发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光芒，它仿佛不存在于光谱上，来自一种可见的却又不在红紫之间的电磁波频率。 第6章 飞升时刻（7） 见此情形，众人心中都暗道不妙。 蒂姆也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左手，这一幕的出现意味着他想要中断媞雅施法的最后一点努力也宣告失败。 现在，还处在地下四层空间中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先倒霉的距离最近的永恒兽和哑魔。 仿佛没有任何征兆一般，原本正在激烈地撕扯着防护罩的永恒兽的头颅突然消失了，它原本永恒的生命也随之戛然而止。 它的脖子甚至没有喷出一滴血来，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身为魔法造物的哑魔下场则要好一些，它的肚子上突然出现一个餐盘大小的规则圆孔，而体内魔力无法按引导运行的召唤物会立刻消失无踪。 第二个倒霉的亨特大师，在给了媞雅一拳后。 媞雅善意地将他已经脱臼的右臂返还给了混沌之神——同样是没流一滴血，亨特引以为傲的右臂直接消失了。 他肩膀的断面十分平整，仿佛右臂从未存在过一样。 从断面中能看到血液还在流动，只是流到切口处便跟着胳膊消失不见了。 在那一瞬间，亨特甚至心存侥幸，因为感觉不到疼痛，他觉得右臂还完好地连接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还能继续挥舞它。 直到他悲哀地发现手臂再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随后消失的是地下四层的一块直径一米的圆形天花板，接着是地下三层、地下二层…… 一旁的蒂姆在一瞬间看清了媞雅的意图——她想逃跑！ 看起来，这个元素回归魔法虽然强大，但所损耗的魔力势必也十分惊人。经历一系列激战的媞雅无法用这个魔法将所有敌人“送走”。 所以她打穿拥有强大防护魔法的天花板，试图从这栋魔网部大楼逃出去。 眼见所有人被元素回归的强大力量震慑住，蒂姆意识到现在的局面下只能靠自己了。如果现在让媞雅逃走，再想要抓住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管她究竟掌握了多少秘密，以她现在的人望和强大的实力势必都会给联邦政府造成极大的麻烦。 “一定要将她留下。”蒂姆暗下决心。 然而现实是，媞雅也许没有办法完全击败己方，但她想要走，似乎也没人拦得住。 蒂姆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这个元素回归魔法激发起来毫无征兆，也无法防备。 站在媞雅的角度，在这个空间中，无论怎么想对她威胁最大的都应该是自己这个曾经的导师和最强神念师。 那她为什么没有用回归魔法优先击杀自己而是将魔力浪费在永恒兽和哑魔身上呢？ 是了，她还在顾念以往的师生之情。 不止如此，连不太熟悉却还打了他一拳的亨特，她都只是夺走对方一条手臂——她完全可以把他的头颅献给混沌之神的。 西斯夫人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圣母”。 对付这种人是最简单的。 “咳咳，媞雅你考虑清楚，真的要成为联邦的通缉犯吗？”蒂姆朗声问道。 “怎么？你们拦得住我？”通往一楼大堂的天花板已经被媞雅掀掉，现在的她只要使用飞行魔法就可以轻易地逃出生天。 虽然赤红大道周围的禁制也有一些讨厌，但对她而言并不是不可破解的。 蒂姆笑道：“我们自然拦不住你，但是我们可以……去找别人，比如那个尘熠……” “当然，我们也可以找你的学生和朋友，但他们毕竟是天族人，若是不声不响的死掉，善后起来总是有些麻烦的。” “这个尘熠却不一样——上界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而关心他死活的人也根本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看到媞雅的脸色变了，蒂姆知道局势已经被自己牢牢掌控在手里。 “走啊，你尽管走。只要你不介意他因你而死就行。” “是你们杀了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媞雅有些心虚了，她若是真的不在意，现在应该已经扬长而去。 “怎么和你没关系？你若是能按照我们的想法来，他至少能活到三十岁。但现在，他必须提前十几年离开这个世界了。” 用一个陨族人的性命威胁媞雅多少显得卑鄙无耻，在场的很多人也颇不以为然。但联想到“天选者”刚才表现出的令人胆寒的战力，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说，你想怎么样？”媞雅知道自己输了，一直以来，她在学业和事业上的进展太过一帆风顺。这使得她丧失了“利用旁门左道解决问题”的能力，自然也不擅长对付拥有这种能力的人。 事实上，即使是现在，她也可以设法将蹲在父亲身旁瑟瑟发抖的莱恩擒到手里，反过来要挟蒂姆。 但号称“天才”的她的脑中就是没有这根弦，硬是想不到这个办法。 “我要的很简单，你束手就擒。”蒂姆要求道。 媞雅问道：“我凭什么相信这之后你会放过他？” 蒂姆道：“你可以用魔法窥测一下我有没有说谎。而且，他对谁来说都是难得的资源。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浪费。” 媞雅知道他的确没有说谎，可是那又如何呢？自己真的要为了根本不认识的人放弃抵抗和逃跑吗？ 此时如果束手就擒，恐怕神交和下界的真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长老会和贵族们依旧会作威作福，持续榨取着战败者们最后一点生命和尊严。 以这些人的变态程度来看，自己放弃抵抗后不一定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 为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抛弃这一切，值得吗？ 在命运的天平上，媞雅反复掂量着这个弱小的陨族生命究竟价值几何？ 从档案上，媞雅知道尘熠的父母就是靠手艺维生的普通人，这个小家庭虽然收入不高，却十分和谐幸福。成为荣祈学院学生的尘熠是整个小镇的骄傲。 在学院中，有欣赏他的校长和教授，有亲如兄弟的舍友，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 如果他死了，这些人会是什么感受？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左手中指——那里原本佩戴着强化戒指。 失去所有亲人的媞雅知道生命的份量实在太重了，她扛不动。 “好，你说话算话。”她叹了口气，终究是做出了抉择。 看到媞雅在沉默中撤销了所有护身的法术，失去一只手的亨特毫不客气地从仅剩的储物戒中掏出一根棍棒，向媞雅的头上敲去。 虽然没有任何强化魔法的加持，但这个体术极强的愤怒老人还是轻易地将她打晕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媞雅在心中想道： 去，尘熠，回家继承父母的烘焙工坊，娶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以烘焙店老板和乡镇魔法师的身份度过平淡的一生…… 第7章 最重要的问题（1） 会议记录上的内容几乎让尘熠忘了自己身处敌营之中，他紧紧拽住纸质档案的一角怔怔地出神。 楼上就是媞雅战斗过的地方，她战斗的原因是为了毫无瓜葛的所有陨族人，她战败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完全不认识的自己。 一直以来，女神在尘熠心目中的形象都是强大、坚忍、睿智和冷静的。但从这份记录上，他首次见识到了女神的愚蠢。 而她的愚蠢，令尘熠潸然泪下。 她做出这一系列称不上聪明的行为的时候，十六岁的尘熠正享受着某个安宁平和的夜晚，对于头顶上悬着的利剑毫无所觉。 可笑的是，之后的几年里，他还常因为迟迟没有被神选中而抱怨命运的不公。殊不知这个结果，是媞雅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 不过媞雅所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尘熠虽然看似比十六岁时成熟很多，但有一点却还与当年一模一样。 那就是他依然坚信，如果学成强大的魔法，自己就能够拯救世界！ 他抹了抹眼泪，默默将其中的内容记在心里。之后的日子里，每当自己产生任何怠惰的情绪时，尘熠都会将记录上的内容回想一遍。 “救你狗命的人还在监狱里受苦，休息？你配吗？” 尘熠将记录放回原位，继续翻找其他的资料。但查阅了半个多小时后，还是没有得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媞雅究竟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在大致浏览了所有类别的书架后，尘熠知道希望已经非常渺茫。 按照他自己之前的推论，这个档案室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让贵族们在参与拍卖前参考与下界有关的拍品。 那么只参加过一次研讨会的媞雅被关押的地点，显然与此事完全无关。 鉴于她强大的实力，关押地点恐怕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使是这些既得利益者也无权知悉，万一有哪个贵族头脑一热因为想要利用她而救她出来呢？ 想清楚了这一点，尘熠有些失望。他不能为了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微小概率在此地逗留太久惹人怀疑。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这条命现在非常宝贵，绝对不能轻易浪费掉。 于是，他心怀不甘地离开下界管理处和魔网部大楼。好在在返程的路上没有出什么岔子，尘熠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以现在的情形判断，就算那栋魔网部大楼中存在媞雅被囚禁地点的线索，毫无头绪的尘熠也不可能精准地将它找出来，而反复潜入这栋遍地都是魔法阵的大楼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那么，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尘熠想到：既然从“物”的角度行不通，那就可以从“人”下手。 从已知的线索推断，林德和玛丽既然去探过监，那他们肯定知道媞雅被关押的地点。 尘熠知道，林德和玛丽虽然是天族人，但在魔法领域并无天赋，实力完全不及现在的自己。 把他们绑了直接逼问？问完地点之后再对他们用遗忘术？ 这招显然过于冒险，这两个人若是失联太久，莫说亲人朋友，下界管理处首先就会起疑。 那么用神念系魔法读取他们的记忆呢？ 现在的尘熠已经熟练掌握了记忆读取魔法，而他又在这两个人身上施加了神念锁定。即使在这栋别墅之中，他也可以尝试读取二人的记忆。 可是，苏斯联邦真的会如此轻易地把这个重大秘密存放在两个神念防御能力并不高的人的脑海中吗？ 不止如此，大部分在魔网部工作的人魔法实力都不能算是强大。而这些人的工作或多或少都会涉及一些机密，政府对此真的会毫无准备？ 于是，一个猜想在尘熠心中成型：所有在政府涉密部门工作的人，就算自身的魔法实力并不强，那也一定会有强大的神念师定期为他们施加神念防护法术，以防别有用心之人窥探政府机密。 推理出这一点的尘熠有些泄气，他如今对魔法的理解已与一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以他人为目标的神念系魔法是极为特殊的，只有意念较强的人的魔法能对意念较弱的人施展的魔法产生完整的作用。 而现在的尘熠来到上界的时间还不到半年，接触到高阶魔法也才刚过一年。加之，给涉密人员施展魔法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尘熠并无信心在自身的意念修为上超越对方。 他之所以能用“媞雅高阶神念伪装序列”躲过魔法制品的排查，并不是因为他的意念比制作魔法制品的人要强。 而是魔法制品上的魔法已经对尘熠产生了完整的作用，只是它无法解开媞雅的防护魔法。 防护魔法就像一道锁，但尘熠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媞雅传授给他高明的开锁技巧，他也根本无法接近那道锁。 而想要在神念领域以弱胜强，就需要一些“见招拆招”的技巧，绝不是用某一个固定的魔法就能够轻易做到的。 所以，除非媞雅能出狱帮尘熠制作一个法杖，否则强大如她也无法仅通过神交帮助到自己。 但现在的尘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冒险一试。他还是决定先从玛丽入手，原因很简单，她的级别更低，也许她身上的防护魔法会稍微弱一些。 说干就干，尘熠一连几天都在反复感知玛丽的记忆。 如他所料。一道难以名状的墙壁挡在他与对方的意识之间，果然，这个下界管理处工作人员身上的神念防护魔法非同一般。 于是，他开始着手破解目标身上的防护。这一点，对于魔法基础较为薄弱的他十分困难，这些防护魔法对他而言既强大又陌生。 半个月过去，尘熠能感觉到自己的进展十分有限。 这些日子中，他闭门不出，夙兴夜寐地查阅资料，殚精竭虑地构思魔力引导方式。连自己的作息都跟着紊乱，嘴唇上下的胡须更是一天天厚重起来。 他很急，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但他还是很急。 尘熠考虑过在离目标近一些的位置尝试破解，那样魔力引导的效率会更高，但自己暴露的风险也随之增加。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维持现状。 这天中午，因晨昏颠倒而还在床上酣睡的尘熠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这是怎么回事？除了还被关在监狱的媞雅，尘熠在上界根本没有认识的人。怎么会有人突然找到位于“住宅停放处”的自己呢？ 一时之间，尘熠不敢轻举妄动，他自忖在下界管理处的作为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才对。 但也许联邦政府比他想象得更加厉害，现在的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 第7章 最重要的问题（2） 尘熠悄悄地从床上爬起，大气也不敢出。他变成那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缓缓下到一楼。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 尘熠下意识地摸了摸魔法戒指，他已经在思考开门之后该用什么样的魔法组合攻击对手以给自己挣得开溜的机会。 “但……也许只是个误会呢？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呢？也许敲门的根本不是强大的魔导士而是一位想请他挪一下房子的普通市民呢？” 尘熠用这种自我安慰来缓解心脏过高的跳动频率。 “或者干脆装死，让敲门的人以为屋里的人已经外出？”尘熠又默默地想到，但双腿却在不知不觉间带着他来到了门口。 “吱呀”一声，他终究知道逃避不是办法，于是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之外，门口只站了一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女人——下界管理处的玛丽。 尘熠心中暗道不妙，这个人找上门来八成是识破了自己的意图。 此时的他不免责怪自己大意，明明在对方身上施加了神念锁定。但却因为熬夜睡到几乎昏死过去，连对方接近了自己都无知无觉。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后援在什么地方？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该不该先杀了她灭口？ 在这不算僻静的“住宅停放区”用什么魔法才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人呢？ 尸体怎么处理？ 今后往哪逃？ 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一系列问题，但最终还是开口询问道：“小姐，你找哪位？” “我找你。”玛丽的目光直视着尘熠，似乎透过变形术看穿了他的本质。 尘熠不觉搓了搓手上的戒指——现在的他已经起了杀心。 仿佛没觉察出危险，玛丽没等主人同意就直接进了屋子，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尘熠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是低估她了，她也许不像看起来的那样普通，恐怕是个狠角色。” 就在尘熠想要动手的时候，只见玛丽大喇喇地进屋坐在了沙发上，并扭头看向还愣在门口的尘熠问道：“你和媞雅是什么关系？” 此时的尘熠已经感应到屋子的周围似乎没有强大的魔法师，换句话说这个女人是一个人来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进？ 敢问出这个问题，尘熠已经确定自己必须杀死这个女人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既然都送上门来了，为何不打探一下媞雅被关押的地点呢？ “没什么关系。”尘熠淡然道。 玛丽伸了个懒腰：“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想救她。老实说，我是来帮你的。” 尘熠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还算熟悉的面容，尝试判断对方话中的意图。 “呼，”玛丽舒了一口气：“你这儿比办公室呆着舒服。” 看到尘熠一脸肃杀，玛丽意识到自己的到访给这个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她解释道：“你想，我要真的对你不利，刚才来敲门的肯定是魔导士。我能感觉到阁下有一定实力，但坦白说在这戒备森严的混沌城里，你想要逃出生天大概不可能。毕竟，连媞雅都失败了。” 尘熠发现自己在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他向来不喜欢被动，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策——消除变形术，露出自己的本相。 “你……你……你是尘熠！！！”玛丽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个天赋出众的陨族人！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来到上界？” 从玛丽的反应看来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尘熠默默松了口气。 看来只要将她在这里杀掉，不管之后事情如何恶化，至少不会连累自己的父母和朋友。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尘熠冰冷道：“现在，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话间，一道绳索从地面上伸展开来，将玛丽捆了个结结实实。 玛丽面露无奈：“我真是来帮你的，算了，你问。”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是尘熠最关心的问题，他自忖行动过程很严谨，只是不知道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玛丽道：“你太低估联邦政府神念师所施下的神念防护魔法的威力了。事实上，它能够感应到有人在尝试破解它，并提示被保护的对象。” “不止如此，它还能对破解者反向施加神念锁定，帮助被保护对象找到破解者的位置。我就是据此，找到这里来的。” 听了这话，尘熠面色煞白。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知。 以前一路顺利过关斩将虽然自己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最终能够成功与媞雅的拂照是分不开的。 不管是通过暗示还是通过魔法，昏暗牢房中的女神都替他指明了道路，规划了方向。 然而这次，媞雅帮不上忙，自己鲁莽地想要尝试破解敌人的防护魔法。 其结果就是给自己引来了大祸而混不自知。 心中虽感震撼，尘熠脸上却不动声色：“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认为想要破解你神念防护的人和媞雅有关系？” 玛丽道：“想要破解神念防护的人必然是想知道我记忆里的信息。但在下界管理处，我只是个小办事员。在工作中，涉及过最大的机密就是和士官长去媞雅的牢房里探过监。所以，我推测你是冲着她来的。” 从玛丽关于两个问题的回答中，尘熠找不出什么破绽。那么姑且可以认为它们是可信的，于是他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你说你是来帮我的，可是，我是陨族人，媞雅是罪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对此，我只能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同政府的做法，”玛丽道：“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尘熠依言将魔法锁链松开，同时暗中戒备，避免她耍什么花招。 第7章 最重要的问题（3） 玛丽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二十厘米高的人物模型：“你看这个。” “这……”尘熠定睛看去，模型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身着白色丝织衬衫，身披黑色斗篷。 玲珑的身段微微前倾，好似在与什么东西对峙。她靠后的左手戴着一套魔法戒指，手掌微微张开。 手掌的下方有红黄蓝三个颜色各异的球体，暗示她正在掌控火、雷、水三种元素。 “这是媞雅？”尘熠很快认出了这是媞雅的模型：“这是干什么用的？利用模型可以对本体施加神念诅咒？” 玛丽摇了摇头，她知道尘熠是下界的人，因此对很多常识不太了解。于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个东西叫作‘手办’，据说是上古时代魔族某个亚文化圈里流传下来的习俗。” “如果你非常喜欢某个人物，就可以把将她的外貌制作成模型。你可以把它们摆在任何地方，可以摆成任何你喜欢的姿势，可以对它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听起来有点猥琐。”尘熠撇了撇嘴。 玛丽继续道：“这个媞雅的手办，是七年前混沌学院官方发行的。那个时候，我妹妹非常喜欢媞雅，所以存了好久的零用钱购置了它。” “不过，六年前媞雅被判刑之后。我妹妹不敢相信自己的崇拜的人竟是个魔鬼，于是将这个手办扔掉了。我看着怪可惜的，就捡了回来收在自己的储物戒中。” “毕竟，从那以后，这个手办也就绝版了，等风声过去一些，没准能在黑市上出个好价钱。” “尘熠先生，你我都知道真相是怎样的，媞雅并不是魔鬼，魔鬼另有其人。所以，请相信，我是来帮你的。” 尘熠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他试探道：“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玛丽道：“说实话，我能帮到你的事情真心不多。但我猜回答你刚才的那些问题似乎也算是帮到你了？” 尘熠不得不承认玛丽的话没错，她刚才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尤其是关于神念防护魔法的。 前提是，这些信息是真实的。 “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帮我，”尘熠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去探过监，告诉我，媞雅被关在哪里？” “我不知道。”玛丽不假思索地答道，仿佛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尘熠皱了皱眉头，在破解神念防护之前，除了对方的表情外，他没有办法核实这个回答的真实性。 “我不记得了。”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玛丽补充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读取我的记忆。” 尘熠刚想说自己无力破解神念防护魔法，却又不想让这个敌友未明的政府职员小看自己，于是转而道：“你愿意配合？” 玛丽身上的神念防护魔法的强大之处不止在于破解它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它能够提示被保护者目前处在危险之中。 所以被保护者在发现异常后，可以立即请神念师加固防护，并根据防护序列魔法的提示协助政府逮捕破解者。 但反过来讲，如果玛丽这个被保护者不说，尘熠这个破解者不说。这个神念防护所提供的警报功能便彻底失去了效果。 尘熠便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地和这个防护魔法耗下去。 玛丽点了点头：“今天是休息日，我趁着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足够的时间破解这个法术。” 如果神念防护魔法是保护玛丽意识的大门，那么她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开门揖盗。 她难道真的是来帮自己的？不是来钓鱼的？ 尘熠心中十分困惑，如果她是来钓鱼执法的，现在也应该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讯息，那么她背后的人也该图穷匕见了。 可迄今为止，尘熠感觉不到玛丽身上有任何敌意，也察觉不到周围有不自然的魔力流动。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尘熠决定冒险一试：“那就得罪了。” 他让玛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从餐厅中搬了一个靠背较直的椅子坐在对面。 随着“记忆”发出光芒，尘熠顺着自己原本的进展继续破解下去。 如他所料，随着目标距离的靠近，魔力引导变得更为顺畅，能感觉到破解进度比之前加快了十倍不止。 当然，眼前这种当着对方的面，撬开对方意识的防护锁的情形，之前的尘熠是想都不敢想的。 随着进度的加快，尘熠获得了更多的信心与鼓舞。“记忆”在他的操纵下也配合着提供了更多的帮助。 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过去。玛丽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而尘熠也终于将她身上的神念防护魔法完全破解。 “喂，你醒醒，我搞定了。”尘熠暗想这女人的心可真大，居然在这儿睡着了。即使是对她疑虑渐消的现在，尘熠依然没有完全排除事后杀掉她这个选择。 “搞定了？”玛丽揉了揉眼睛，掏出自己的怀表：“我睡了一天多？” “不，四个小时。”尘熠道。 玛丽瞪大了眼睛：“四个小时？你只用了四个小时就破解了联邦政府的制式神念防护魔法？” “这得多亏了你的配合。而且如你所说，我之前也进行过一些尝试，所以是从中途开始的。”他心中不由地对玛丽生出几分信任和感激。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可是一个陨族人啊，”玛丽激动道：“就算是天族人，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不，考虑到你的魔法基础，你这个天赋根本是‘天选者’级别的！” 本来她还在怀疑，尘熠究竟有什么本事无声无息地潜入上界，但现在的她已经彻底服了。 如果一个人能在几个小时内破解经过联邦千锤百炼的制式魔法，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当然，玛丽的见识还不足以认识到联邦政府订制的防护魔法虽然强大，但毕竟受众众多，所以难免会有经济方面的考量。它们与真正顶尖的神念防护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第7章 最重要的问题（4） 尘熠对玛丽的恭维不以为然，他的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好了，按照约定，我该对你使用记忆读取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来。”玛丽点头道。 “你是什么时候探监的？”任何人的记忆都庞大而驳杂，为了精准定位自己所需的信息，也为了尽量少地侵犯对方的隐私，尘熠问道。 “大概是裂纪元2083年12月的时候”玛丽回答道。 “大概？”尘熠追问道：“记不清具体日期了吗？” “记不清了。” 尘熠推算了一下，自己与媞雅首次神交，应该是在裂纪元2083年的12月25日白天，也即下界的12月24日夜晚，那么玛丽应该是在那之前去探的监。 “从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找出自己所要的信息应该不难。”他默默盘算道。 伴随着戒指越来越强的光芒，尘熠开始读取玛丽的记忆。 然而，事情的难度却大大超出了尘熠原本的预料。 如果说记忆是一条长河，那么只要一边沿着河道走，一边观察水流的动向，便总能找到自己所需的那股水流。 但玛丽的记忆所形成的河流却不一样。它的河道看起来年久失修，不少地方有着严重的淤塞甚至断流。 另一些地方则发生了决堤，洪水从断口处倾泻而出，将脑海的其他部分冲垮。 而到了下游，河流则直接出现了多条分叉，有的支流甚至逐渐被太阳蒸发殆尽。 尘熠从没想过玛丽的记忆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的记忆看起来支离破碎，很多不连贯的部分都是她的大脑为了维护住自身存在的合理性运用一些不存在的想象片段强行补充的。 而到了最后，她已经因记忆的不稳定产生了人格分裂的前兆。 “这是怎么回事？”尘熠问道。 “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玛丽道：“这也是我选择帮你的第二个原因。” 尘熠心中大骇，他知道在上界的社会体系中，操纵或修改他人记忆是最严重的罪行。 但万万没想到，在政府工作的一个普通办事员，其脑海中的记忆居然这样一副情状。 其解释只有一个：光是一道神念防护魔法并不能让联邦政府觉得安心。他们认为，将雇员涉密的记忆彻底删除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何况，雇员本人也未必值得信任，将他们的记忆删除便可以一劳永逸地保守秘密。 这就是玛丽记忆混乱的原因，长期在下界管理处工作的她已经不知被篡改过多少次记忆了。 因为记忆并不连贯，还要花费一些精力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玛丽自己虚构出来的。尘熠用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与探监媞雅相关的记忆。 如玛丽所言，她的确已经不知道媞雅被关在何处了。 这一段记忆也被拦腰斩断，前一幕是她在家中上了一辆政府派来接她的魔力马车。后一幕，便是她下了马车，到达了一个类似监狱入口的地方。 而监狱的入口似乎设置在地下，无论是尘熠还是玛丽都无法据此判断出这地方究竟在何处。 但他们却保留了她进入监狱后的记忆，以保证下次出现类似工作时她可以无缝对接。 在无数玛丽这样的“螺丝钉”的牺牲下，联邦政府这台庞大的机器，高效而稳定地运行着。 事到如今，尘熠不得不感慨，这个对手果然既狠毒又精明。 看到尘熠脸上表情的变化，玛丽问道：“怎么样？尘熠先生，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其实所有关于记忆的魔法都是非常危险的，记忆不是一根切了就会断的香肠。它们之间互相关联，互相牵引。” “在使用操控记忆的魔法时，不可能每次都精确地只‘切除’预想中的部分。” “频繁被使用遗忘术的人，记忆都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下界管理处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它有着不菲的收入，合理的休假。但是……它会让我变成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记忆代表着一个人的自我，而眼前的玛丽是一个正在逐渐丧失自我的人。 尘熠默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我能够帮你的吗？”玛丽又问道。 “没了。”尘熠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死胡同里，每当他抓住一些希望时，就会立即发现“媞雅被关押何处”这个问题的答案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玛丽站起身来：“尘熠先生，我没有你和媞雅教授那样挺身对抗联邦的勇气，所以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好了，既然你已经没有要问的了，那么……进行最后的步骤。” 尘熠惊讶地看着玛丽，他当然知道对方所指的“最后的步骤”是什么意思——像政府一样，用遗忘术清空她有关自己的所有记忆。 但原本起了杀心的尘熠，此时却犹豫了。 现在的他已经相信玛丽的确是在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和媞雅，既然如此，他又如何忍心让对方原本已经破碎的记忆雪上加霜呢？ “你是个好人，尘熠先生，”玛丽走到一张柜几前：“否则你一个陨族人也不会冒险来到这里，媞雅在你的心目中一定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尘熠点了点头。 “那这个东西便送给你了，”玛丽拿出媞雅的手办，放在了柜几上：“就当留个纪念。” 尘熠问道：“你不是还想要拿到黑市去卖个好价钱吗？” 玛丽淡然道：“你刚才应该大致看过了我的记忆，你认为那个在混沌学院下属的专卖店排队等着买手办的少女是谁？” “现在的我，倾向于认为自己从没有过什么妹妹。” 尘熠：“……” 原本的认知和所见的事实产生了重大偏差时，人们往往喜欢虚构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来保护被矛盾折磨的自己。 “送给你，比起我来，你更加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玛丽指了指手办。 “多谢。”尘熠开口道，这两个字不仅是冲着手办。 第7章 最重要的问题（5） “开始，”玛丽叹了口气：“毕竟，我后天还要去上班。” 尘熠知道，下界管理处对记忆的管控十分严格。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玛丽的安全，使出遗忘术都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行，你先出去，之后我会进行最后的步骤的。”尘熠不敢抬头看她，用尽量冰冷的语气来假装自己并不在意对方的感受。 “对了，你就这样去见媞雅？”临到门口，玛丽突然回头道：“相信我，女人都是在意仪式感的。何况你去救她的时候，大概也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尘熠看了看落地镜中的自己，因为连日的劳碌，穿着打扮不修边幅自是无需赘言，就连向来最有自信的眼睛周围也被黑眼圈环绕，杂乱的胡须更是让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他意识到玛丽说的对，拯救媞雅的行动必定九死一生。 如果最终万幸能够来到女神的面前，就算彼时的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应该死得体面一些，给她留下一个好一些的印象。 “嗯，我会考虑这个建议的。”尘熠回答道。 “你也许知道，我曾经有个未婚夫，他在我们结婚前夕劈腿了另一个女人。” 似乎是受到了尘熠和媞雅之间关系的影响，玛丽联想到了自己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尘熠非常理解，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下工作，这个女人的倾诉欲甚至比独来独往的自己还要强。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毕竟这点险些害得他在关键时刻穿帮。 “但现在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他的长相了，我甚至不知道是哪段关联记忆的消除导致了这一结果，”玛丽推开门，眼眶似有泪水划过： “他是个人渣，但我不想忘记他……” 门再次关上，感应到玛丽离开住宅停放区一段距离后，尘熠拿出了遗忘术法杖…… 进行完最后的步骤之后，对最重要的问题一无所获的尘熠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床上。 他将双手背在脑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每个人都有旁人看不见的痛苦，能够让每个人获得解脱的，恐怕只有真正的神了。 今天的失败不会让尘熠轻言放弃——他必须要知道媞雅被关在了何处。 在刮了胡子，整理仪容，收拾打扫完屋子后，他又上街买了好几套体面的西装以及与之相配的礼帽、皮鞋和手杖。 仔细想了想，他又去了几家女装店，根据估计买了很多套与媞雅尺寸接近的衣物——如果要跑路，就得做好一切准备。 做完这一切后，尘熠回到别墅中，振作精神，继续希望渺茫的尝试。 林德的官阶更高，也许他的记忆并不会被清空？ 抱着这样的猜测，尘熠开始尝试破解林德身上的神念防护魔法。 当然，这次的他并非鲁莽尝试。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破解玛丽身上的防护魔法的经历已经让尘熠对此事有了一定的把握。 他相信，如果林德身上的魔法与玛丽系出同门，那么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在不触发神念警报的前提下将防护破去——他不能寄希望于每个人都会像玛丽那样放过自己。 这样的好运气绝不会有第二次。 这一次，尘熠赌对了。 花了一周时间，他在林德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读取了他的记忆。 遗憾的是，林德的情况与玛丽一样，甚至更加严重。看来知晓秘密越多的人，被删除的记忆也就越多。 关于他去探监的记忆，同样是一辆魔力马车停在了他当时的外派地点，他上车后，下一幕便出现在了监狱门口。 在档案室遍寻不到的地点，在林德和玛丽的记忆中同样找不到，此时的尘熠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 不过此时的他却成竹在胸地掏出早已购置的上界地图，继续自己的推理。 在林德和玛丽的记忆中虽然没有任何关于探监地点的线索，但他发现这两个人在上马车前和下马车后都曾打开过自己的怀表。 玛丽在上车的十分钟前看到时间是早上的七点十分，她在到达五分钟后打开怀表，上面显示的是十点十五。换句话说，她在路上走了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用同样的方法可以从林德的记忆中发现，他在路上走了四小时十分钟。 尘熠查到，根据上界的交通管理规定，来接他们的魔力马车必须按照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空中飞行。 时间有了，速度有了，距离便也有了！ 尘熠拿出圆规，分别以玛丽的住所与林德的外派地点为圆心，以距离为半径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圆。 如他所料，圆在地图上交汇于两个点。一个点是位于混沌市外的一个天然湖泊，另一个点是市内的一所私人的魔法练习场。 就算二人的记忆被删减，尘熠也能凭借他们仅存的记忆推断出媞雅被关押的地点必是两个地点其中之一！ 想到自己距离媞雅又近了一些，尘熠不觉感到兴奋。 为掩人耳目，尘熠收起哈克的别墅，雇了一辆魔力马车前往市外那个叫做“落星湖”的天然湖泊。 当然，他不忘声称自己是前去观光的。 落星湖大约有混沌城的一半大小，算是上界第五大的湖泊。 湖泊周围并没有河流，也未与其他水系贯通，但因湖中魔力充盈，因而千百年来保持着清澈和生机，并非一潭死水。 这样的观光圣地自然也少不了住宅停放处，好在现在似乎是上界的旅游淡季，尘熠较为轻松地找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头放下别墅，以便在阳台上就能观察湖泊的周遭。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尘熠白天沿着湖的周边查探，夜晚则紧盯着湖面，看看是否有令人在意的异动。 在来之前，尘熠曾怀疑过媞雅的监牢可能就在水底。但实际来此勘察一番后，他逐步逐渐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一来，是这些天他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也没有察觉到任何魔力扰动。 二来，站在联邦政府的角度，媞雅的关押地点是不能为公众所知的，把地点选在热门景点附近怎么想都与这个初衷背道而驰。 第7章 最重要的问题（6） 五天之后，尘熠遗憾地离开落星湖，前往下一个地点。 这五天中，他发现了一件有些怪异的事情。 那就是这个落星湖中的水与别处的水似乎有显着的不同，但是除了更清澈魔力更充沛以外，尘熠又说不出具体什么地方不同。 上界的水和下界的水也并没有令他分辨出有什么差异，偏偏这个落星湖让人感觉怪怪的。 当然，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个圆圈在地图上交汇的第二个点是斯科特家族名下的私人魔法训练场。 对于“斯科特”这三个字，尘熠并不陌生，他记得舍友菲力的神交对象就是所谓的“斯科特大神”。 这个斯科特家族的势力虽然及不上长老会与有资格参加神交分配研讨会的豪门巨阀，但它的历史十分悠久，靠着依附于更强大的势力并在这些势力间“反复横跳”始终在上界拥有一席之地。 训练场附近并没有住宅停放处，尘熠只有早出晚归地在附近闲逛，以查探自己想要的信息。 头几天里，这魔法训练场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穿着昂贵法袍的贵族子弟们在谈笑间进进出出。 尘熠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来这个所谓的训练场根本不是为了练习魔法，而是为了社交的。对于他们，人脉资源远比魔法实力来得重要。 平民出身的尘熠一直很希望拥有这样完善而庞大的魔法训练场，可惜真正拥有这个场地的人反倒似乎不太需要练习魔法了。 到了第四天，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这一日训练场破天荒地不对外开放，从清晨起，一辆接一辆搭载着某种货物的马车依次进入了训练场。 看到这一幕的尘熠来了精神，他凝神看去，只见驾驶马车的人都身着黑袍，胸口的纹章上绣着三枚魔法戒指。 高阶魔导士？ 现在的他对上界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他知道魔导士就相当于下界的巫师，是一群专门替政府服务和战斗的魔法师，实力的高低可以从其穿着打扮看出。 这也是他们获取普通民众信任和尊敬的一种简单明了的方式。 尘熠不觉好奇，这马车里是什么东西，竟需要这么多高阶魔导士押送？ 难道这训练场下方就是媞雅被关押的监狱，而马车上就是供给监狱使用的物资？ 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趁着最后一辆马车进入的机会，在远处悄悄用风压术（现在的尘熠早已掌握了这种基础法术）吹开了马车背后的帘幕。 一道熟悉的玄青色光芒从马车背后溢出，远处的尘熠看了个真切，马车里押送的正是天阶石。 如果前面的马车装的也是这个东西的话，那么这个看起来低调的斯科特家族实则在暗中倒卖天阶石！ 从下界管理处的档案中，尘熠曾看到过，天阶石的确被政府所控制，民间不得私自持有。 而运输和销售天阶石的权限被长老会成员莱纳德夫人的家族所垄断，像斯科特家这样的地位是完全没有资格染指其中利益的。 本意是调查媞雅被监禁地点的尘熠居然无意间吃到这么一个大瓜，他知道长老会成员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于是暗暗将这一幕记在心中。 但考虑到斯科特家族对天阶石一事的伪装手法实在是有些粗陋，尘熠这种无心插柳之举都能发现这一老虎头上瘙痒的行为，势力巨大的莱纳德家族竟然毫无所觉？ 这又是一桩怪事！ 不过，这也不是尘熠所关心的。显然，这个私人魔法训练场的地下恐怕另有乾坤，大概是斯科特家族用来存储待出售的天阶石的仓库。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媞雅被关在这里的概率却又显得渺茫了。 尘熠知道媞雅的监牢中也有天阶石，那块石头并不大，并且只在每月一次榨取她魔力的仪式上被白袍人拿出。 而媞雅是神念大师，在她的牢房周围布置这么多可以强化神念魔法的天阶石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 何况，如果斯科特家族真的背着联邦政府做着这一勾当，又怎么可能将仓库地点选在隶属政府的监牢附近呢？ 又观察了两天，尘熠彻底确定了这里也不是关押媞雅的地点。 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别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地图上自己画的两个圆圈出神。 “难道联邦政府的马车故意选择了绕路？所以自己的推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们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尘熠感到有些绝望。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想到了有人会利用这种方式找出关押地点，以联邦政府的作风应该把林德和玛丽二人查看怀表的记忆也删了才对，何必浪费时间和物力绕路呢？ 一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仔细回顾近几个月来同媞雅神交时的所有细节，一再确认她没有以任何方式暗示出自己被关押的地点。 尘熠推测这恐怕并不是媞雅不想，而是她本人大约都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关进去的，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地点在何处。 尘熠将地图放下，便看到了被放置在沙发对面柜几上的媞雅手办。 看到手办，尘熠不觉回想起了玛丽以及她那日坐在沙发时的情形。 自己破解掉神念防护魔法叫醒玛丽后的一段对话涌入了尘熠的脑海。 …… “我睡了一天多？” “不，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你只用了四个小时就破解了联邦政府的制式神念防护魔法？” …… 在玛丽的认知里，不可能有人仅用四个小时便破解防护魔法，因此她根据天色和怀表上的时间本能地认为睡了一整天外加四个小时。 同样的，在推断玛丽和林德从自己所在的位置到达监禁媞雅的监狱的距离时，尘熠也犯了类似的错误。 因为监狱入口在地下，看不到天色。 如果……他们怀表上指针所在的位置是转了一整圈之后的呢？ 想到这里，尘熠立即将原本的两个时间又加了十二个小时。于是，两个更大的圆圈出现在地图上，这两个圆圈同样交汇于两个点。 其中一个点位于荒无人烟的戈壁，另一点则是个名叫“库莱曼矿山”的地方。 尘熠查到这个库莱曼矿山现已废弃，它原本开采并生产一种叫作“禁魔石”的石头。 而矿山废弃的时间正好在大约六年前，这与媞雅入狱的时间吻合。 即使不做现场勘察，他也有强烈的预感：“就是这里！” 于是，经过不懈努力，尘熠终于找到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 他的女神媞雅阿普菲尔被囚禁在库莱曼矿山的地下矿洞之中。 第8章 要有光（1） 对于禁魔石的存在以及用途，尘熠早有所知。 这种石头可以阻碍周围魔力的流通，让使用魔法变得极其困难。 它的存在会削弱强大魔法师的实力，至于那些稍弱的魔法师，则会直接变为无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 从林德和玛丽的记忆中，尘熠知道媞雅被关押的牢房外侧有五层禁魔石，关押她的牢房以及禁锢她的十字架也纯由禁魔石打造。 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魔法戒指的媞雅竟还能一边顶着天阶石的伤害一边反向利用它使出神交术指引尘熠。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女神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 得知了这一点后，一个早在下界时就出现的问题便也获得了解答——为什么尘熠在神交时无法走出透明牢房？ 因为牢房由禁魔石打造，而神交时尘熠的灵体依赖于媞雅的魔力存在，她的魔力不足以在施展神交后让尘熠的灵体再次反向穿过禁魔石。 根据这些线索，这个库莱曼矿山的确是关押媞雅的完美存在。这里人迹罕至不说，监牢外侧的五层禁魔石很可能本就是天然存在的矿脉。 这使得联邦政府用不着再花费人力物力去人为打造五层禁魔石围墙来压制媞雅的魔力。 依托于原本存在的矿洞，人员进出的问题也得以解决。这简直是一个专为关押强大法师而设置的天然监狱。 当然，为了确保万一，尘熠还是决定亲自往矿山走一遭。 因为前往偏僻的矿山容易惹人怀疑，他不敢雇魔力马车。只是在出了混沌城之后自行使用新近习得的飞行魔法，按照地图的指引前往矿山。 由于平日住在城里，尘熠不想引人注目，因此这是首次在户外使用飞行魔法——他很快爱上了这种感觉。 即使在上界，也只有少数人有能力习得飞行魔法，这也使得刻印着飞行魔法的魔力马车有了存在的必要。 不同于马车上订制的魔法只能按固定速度飞行，尘熠的速度完全取决于他本人的意愿。 房屋渐小，树木渐小，道路渐小，平原渐小…… 强风吹拂着尘熠的自制法袍，那巨大的风阻让他想到了那日魔力大会上被康妮用风压术打到节节后退的自己。 这才一年多的时间，更强大的魔法，更广大的世界便展现在自己的眼前。正如以前的自己在陆地上行走，现在的自己在天空中飞翔。 虽然心有挂念，但此刻的尘熠突然很希望向自己的父母好友炫耀一下：“我能飞了。” 这就是上界的美妙之处，这也是上界的可恨之处。 他相信等到事情圆满解决的那一天，等到高阶魔法的大门彻底向陨族人打开的那一天，以孟德斯等人的天赋一定也能学会这个飞行魔法。 到时候兄弟四人并排飞行，探索阿尔法大陆以外的海洋，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就算是魔法天赋不出众的父母，尘熠也暗自下定决心购买一辆魔力马车，让他们也体验一下飞行的乐趣。 经过一段飘飘欲仙的体验后，尘熠顺利来到库莱曼矿山的附近，因为周围山峰的遮挡，尘熠落地的情况并没有被矿山周遭的人看见。 他远远感应到矿洞的位置，并悄悄摸了过去。 只见矿洞的外面挂着一块巨大的警示牌，上书： “矿洞已废弃，有塌方危险，请勿靠近！” 尘熠冷笑一声，他知道这是联邦政府的惯用套路。 他们以“废弃仓库”掩盖星门的存在，现在又以“废弃矿洞”掩盖媞雅被囚禁其中的事实。 他能感觉到，门口两个普通卫兵打扮的人，实则都有高阶魔导士的实力。尘熠不想打草惊蛇，因此不便过于深入的查探。 不过，来到此处之前，他便已想好了核实媞雅是否真的被囚禁于此的方法。 他在矿洞外的山峰背面找了一个隐蔽之处住下，静静等待了三天。而三天之后，便是每月一度，他与媞雅神交的日子。 尘熠知道媞雅在自己的身上施加了神念锁定，所以能感应到自己的位置。 如果她察觉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距离她极近的地方，那么她必然能明白自己已经寻得了她被囚禁之处，因此一定会在神交时通过暗示给予回应。 经过多次神交，二人的默契进一步加深，所以尘熠对此深信不疑。 进入睡梦中后，尘熠并没有从媞雅的表情上读出任何特别的内容，她还是像往常那样，顶着天阶石传授了一些魔法。 尘熠感到有些奇怪：“难道得知自己顺利找到了她被关押的地点并不让媞雅感到高兴？” 总不至于这个矿山也不是正确地点……他不觉联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但是不寻常的事情还是在神交临近结束时发生了。 在那几个白袍人按照惯例将虚弱的媞雅拖走时，她如同第一次神交时那样，又一次悄悄回过头来。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手势并不是要尘熠保密，而是以极小的幅度暗中给了他一个令人神魂颠倒的飞吻以夸赞他的非凡的才智以及辛苦的付出。 下一刻，尘熠醒了过来，但他立即又晕倒在床上。 尘熠当然知道在上界相对开放的文化体系中一个飞吻代表不了什么特殊含义，但他还是免不了想入非非。 在洗了一把脸定了定神后，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个飞吻至少代表着一个意思——自己找对了地方。 接下来，尘熠便例行公事般地在魔法书上记录此次神交的内容。 在最近的几个月中，媞雅传授的所有魔法都是为了提高他的实战能力，由于神交传输效率的变化，现在的尘熠已远非刚来到上界时可比。 按照上界的体系，魔法有惊、奇、异、灵、圣几个等级。 阿尔法大陆上掌握的最强魔法不过是奇阶高级，而现在的尘熠在所有常用的魔法种类上均已掌握了至少灵阶强度的魔法。 在尘熠原本擅长的元素魔法领域，他甚至掌握到了三个圣阶低级魔法，其中还有一个是他随着日益增长的见识自己领悟到的，并非媞雅通过神交传授于他。 第8章 要有光（2） 但这次的神交内容却显得有些诡异，媞雅传授了他一个包含多个魔法的魔法序列。 与之前的“媞雅初级序列内衬”以及“媞雅高阶神念伪装序列”不同，这次的魔法序列显得杂乱无章，里面排列的魔法不止相对弱小，而且没什么实用价值，至于魔法间的互补和配合更是无从谈起。 尘熠甚至怀疑，自己如果真的按照序列内容将其中的魔法从头到尾施展一遍，恐怕除了会把自己变成一个丑八怪之外，还会把哈克的别墅给拆了，甚至惊动山那头矿洞口的守卫。 有了一年多的交流与信任，尘熠当然不认为媞雅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坑自己或是突然精神错乱了。 这个再明显不过的提示对已经经历过重重考验的尘熠来说有些过于简单了。 为保险起见，尘熠暂且离开了矿山的位置，将别墅安置在一处荒野，他在别墅四层的魔法练习室中将序列中的魔法一一施展出来，并逐个记录下它们的具体效用。 之后，尘熠拿出之前在上界书店购买的《基础魔法说明全书》，他按照这些魔法的功用，逐条找到它们的名称。 完成这一简单而重复的工作后，尘熠将这些魔法的名称的首字母连在一起，便得到了这样一条明确的信息： “郁金香路187号，桑德兰神父。” 得益于极近的距离下的神交传输效率，以及来到上界的尘熠可以轻易获得所有常见魔法的魔法名称这样一个事实。 媞雅能够通过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魔法序列提示尘熠去找这位“桑德兰神父”。 在以往的条件下，媞雅绝不会利用宝贵的神交机会传授给尘熠这样一组“垃圾魔法”来传达极有限的信息。 但现在，似乎某个时机已经到来，她首次利用这个效率不高，但极其精确的方式对尘熠做出明确的指引。 虽然信息上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个地区哪座城市，但尘熠记得媞雅的老家机遇市就有这么一条郁金香路，而她曾经待过的社会福利院便位于这条路上。 “呼……跑路，跑路。”尘熠心里忽然一阵愉悦，按着别人的指引做事果然比自己动脑筋来得轻松。 此刻的他不禁怀疑如果从小就认识媞雅，在凡事都有她顶着的情况下，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沦落成一个小废物。 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旅途，三天后，尘熠来到了机遇市。 在他抵达郁金香路时，已是深夜。因昼夜温差，城市的街道上飘着浓雾。不仅看不清夜空上的群星，连那巨大的蓝色星球看上去也极为模糊。 昏黄的灯光洒在空旷的道路上，变作一个青年样貌的尘熠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和手杖声。 虽然能见度不高，但尘熠能明显感觉到这里与混沌市极为不同。人口稀少只是其中之一，而关于魔法的应用也不再无处不在。 可以看出周围的房屋色调偏暗且形制老旧，似乎也不具备放进储物戒中移动的能力。 这里的人的生活节奏很慢，而他们的生活方式也与下界很像。 这是尘熠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他贪婪地呼吸着媞雅故乡的空气，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许能够和她一起去自己的老家康士镇转转。 郁金香路，路如其名，路两旁栽种着各种品类的郁金香，可惜现在还未到花期，而这里的人们似乎也不喜欢用魔力将花朵催开。 不过那些不规则的积水坑和沿路墙上精美的宗教壁画还是给这段不长的旅程增加了不少逸趣。 “咚咚咚。” 尘熠敲响了187号的门，那是一扇普通到有些破旧的单开木门。它所守护的是一栋带有烟囱的四层小楼。 这小楼从位于街道上的视角看去显得有些狭窄，不过尘熠发现这小楼往里延伸的距离却并不小，是一栋“狭长”的小楼。 这小楼看起来也极其普通和低调，从外观上甚至无法判断这栋楼的用途。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一位身形臃肿的老者眯着眼睛打量着尘熠。 “请问，您是桑德兰神父吗？”尘熠注意到这人的确穿着混沌教的神父常服。 “是的，请问你是……”桑德兰神父的一只手还扣在门内，似乎随时打算把门关上。 尘熠见对方有些警惕，于是决定开门见山：“我是媞雅教授的……呃……学生，她引荐我来找您。” 既然媞雅特地指引自己来找这个人，那么也许自己也应该信任眼前这位老者。 不过，尘熠还是留了个心眼儿，他只是说“自己是媞雅的学生”，而且没提“媞雅是在狱中引荐自己来找他的”。 所以，就算这个神父心怀不轨，他也不能光凭这两点就把自己交给巡查的魔导士。 毕竟，媞雅桃李满天下，身为她的学生，在她入狱前受她所托来找一位神父并不构成犯罪。 “我似乎没有见过阁下，你叫什么？” 尘熠胡乱编了一个名字。 神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过媞雅有这样一个学生。但他还是将门打开，将尘熠让进屋内：“她有没有说让你找我做什么？” “没有。”尘熠如实回答。 是呀，媞雅让自己来找这个年老的神父是为了什么呢？ “好，我们会慢慢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你先在这里安心住下。”神父向二楼指了指，示意尘熠可以在楼梯口的那间屋子住下。 “那……就麻烦您了。” 尽管尘熠已经尽量压低了脚步，但那老朽的木质楼梯在被他踩过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难听的声响。 简单洗漱一番，尘熠躺在了那间屋子的床上。这期间，他没有与那位神父再做交流。 整个屋子因为老旧的木质家具而在雨后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儿。不过尘熠并不在意，现在的他脑子又已被各种疑问填满。 开门时，这个桑德兰神父显得十分警惕，但当尘熠随便编了个身份后，他竟如此轻易地把他放了进来，这委实有些奇怪。 第8章 要有光（3） 但仔细想想，这也许才是老道的应对方式。 打开门——看到一个陌生人——表现出警惕——得知对方是熟人的学生——核实身份——虽然不能确认对方身份和目的，但出于友好和礼貌还是让他住了进来。 如果自己是联邦政府派来调查的“卧底”，桑德兰神父的这一系列表现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相反，鲁莽地将对方拒之门外或是拒不承认自己与媞雅的关系，反而显得神父本人“心里有鬼”。 尘熠当然不认为媞雅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是为了让自己找一个“心里没鬼”的人。 二人现在心里都很清楚，彼此之间只剩下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将媞雅救出来。 尘熠自忖自己现在的实力虽与一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但要单枪匹马地杀进那座禁魔石打造的监狱依旧相当困难。 他知道监狱中的白袍人实际上是圣阶魔导士，这些人的魔法实力绝不容低估。尘熠觉得若是自己对上这些白袍人，就算是单打独斗，也未必能够取胜。 何况根据林德和玛丽的记忆，监狱中大约有十个。 更麻烦的在于通道中段，由三名圣阶魔导士守护的警报魔法阵。 想要在这三个人触发魔法阵之前，将他们全部击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旦警报被触发，更多的圣阶魔导士乃至各类大师恐怕都会蜂拥而至。 尘熠知道，在上界只有在某个种类的魔法实力上被认可为世界的前十，才有资格被称为该类魔法的“大师”。 而他的女神媞雅是神念、元素、疗愈、强化、召唤、变形六个类别的大师，其中在神念和元素这两个领域还拥有争夺头把交椅的实力。 这样的“妖孽”自然是现在的尘熠短时间内难以望其项背的。 但是，这位桑德兰神父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样一个人对于自己营救媞雅一事究竟能提供什么帮助呢？ 不过，这位神父的魔法实力也许不强，但并不是一位单纯的角色。尘熠必须要想办法博得他的信任，才有可能获知进一步的信息。 同样，媞雅虽然信任这个人，但她入狱已有六年之久，而人总是会变的。万一这个神父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呢？ 所以他还必须探明这个桑德兰是否真正值得信任。 然而在不确定桑德兰是否值得信任的情况下，自己便不能将真相和盘托出。而不将真相和盘托出又无法取得对方的信任。 对方若是不信任他便不会把掌握的信息告知自己，从而无法取得自己的信任。 这该死的猜疑链让尘熠陷入了“没有鸡下蛋，又没有蛋生鸡”的矛盾之中。 “明天对他用记忆读取术试试？”尘熠暗自下定决心。 计较已定，尘熠便在这陌生的屋子里蒙头睡去，当然，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 即使如此，第二天一早他还是立即爬了起来——今天无论如何得探探这个神父的底细。 他穿衣下楼，却感应到屋内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 “他去叫通知魔导士来抓自己了？”这是尘熠的第一反应，但他随即镇定下来。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来到了媞雅指引的地点，结果什么有用的信息都还没拿到自己却先被吓跑了，这成何体统？ 而且，神父本人既然出去了，那么，虽然不大礼貌，但这栋房屋现在岂不是任凭自己调查？ 想到这里，尘熠下了楼梯后往小楼的深处走去。 斑驳的老墙留下无数岁月的痕迹，但痕迹越多，所能获知的信息便越杂乱无章。 对于这个小楼的用途，尘熠还是无法下定论。如果这里只住着桑德兰一个人，未免显得太大了一些。 在经过一排普普通通的房间后，一楼的廊道竟逐渐开阔起来，尽头还出现了一扇双开的大门。 大门并没有上锁，尘熠推门入内，便发现这个较大的房间竟被布置成了一个微型的混沌教教堂。 “神父竟然是居家办公吗？”他暗暗想道。 不过，这教堂的规模虽小，里面的装饰摆设却一点也不敷衍。教堂的天花板是一只眼睛中间激射出无数光芒，这是代表着混沌之神的诡异符号。 教堂四周的围墙上刻着各式各样怪异的浮雕。 尘熠顶着教堂中压抑的氛围，默默地坐到了中间的长椅上。 经历下界到上界的这一趟奇异旅程，知悉了残酷而沉重的真相后，现在的尘熠，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在他看来，天族人对混沌教的信仰有些可笑。 “因为混沌之神发明了魔法。” “所以魔法的存在证明了混沌之神的存在。” 这不是典型的循环论证吗？ 这样可笑的逻辑谬误放到荣祈学院里是会被教授拎起来罚站的。 也许天族人和魔族一样？需要一个不存在的神来获取心理慰藉？ 正当他神游四方之时，桑德兰神父似乎回来了。从脚步声判断，他没有去别处，而是直接来了这个小教堂。 回避反而显得心虚，听到教堂的门被打开，尘熠回过身来道：“早上好，神父，多谢您收留了我。” “这个世道，大家都不容易。”桑德兰若无其事地走到尘熠身旁坐下。 他刚才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对政府有些不满？ 尘熠不想再猜，他悄悄捂住左手，对眼前这人施展了记忆读取术。 然而，桑德兰神父的记忆看起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不过尘熠从中知晓，他不仅是混沌教的神父，似乎还是媞雅之前所在的社会福利院的院长，他对幼时的媞雅姐弟十分照顾。。 他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媞雅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保护对她有恩的人？” 但是这个普普通通的神父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大祸临头的样子，何况，就算有人想要对他不利，身在狱中的媞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尘熠感到困惑，而他眼神中的困惑竟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 神父开导道：“年轻人，有疑问的话你尽可以向神请教。” 尘熠心中暗暗叫苦：这个疑问正是女神给自己出的。 第8章 要有光（4） 他看了看神父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察觉到一件事情：自己刚才读取到的真的是神父真实的记忆吗？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真实感，那若有如无的亲切感。 “唉，”他不觉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亲身体验过、施展过，外加一些想象力和突如其来的灵感。尘熠也无法洞察出其中的奥妙。 那根本不是神父全部的真实记忆，那是一堵看不见的高墙，那是一张坚不可摧的透明大网，那是一块不折不弯的百炼金钢…… 那是——媞雅高阶神念伪装序列。 这个老人的身上竟然有媞雅的绝学？ 序列是由圣阶魔法组合而成，尘熠并不认为桑德兰神父有实力施展这个强大魔法序列。 剩下的解释就只有一种了，是媞雅入狱前亲自为神父施展了该魔法。 而根据下界管理处的档案，媞雅似乎并没有预想到参加一场会议的结局是被关进牢里。 那么这个神父身上必定保有她入狱前的一个重大秘密！ 看到尘熠的眼神逐渐澄澈坚定，桑德兰神父微微感到有些吃惊。 “神这么快就给予了你答案？” “神不会给我任何答案，答案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尘熠道。 “小伙子，你的确是媞雅会欣赏的类型，”神父站起身来：“我相信，在她的众多学生之中，你应该也是特殊的。” 尘熠点了点头，他的确是特殊的。 如果说他算是媞雅的学生，那么教室便是那间透明牢房，黑板就是那面十字架。 而老师，用自己的精血写下了至关重要的知识。 尘熠相信任何一个学生都不会有这样独特的经历。 “神父，请问，您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尘熠指着一处浮雕问道，他决心把自己“好奇”的形象维持到底，看看是否能博得对方的好感与信任。 他所指的浮雕是一个圆球，圆球周围散发着光与火焰。 “这个叫作‘太阳’。”神父缓缓答道。 “太阳？那是什么东西？” 桑德兰耐心地解释道：“太阳就是一个燃烧着的大火球，只不过非常巨大，比我们居住的这颗星球还要大。” 尘熠感慨道：“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神父道：“这很正常，根据魔族的理论，我们在夜空中看到的大部分星星都是这样一个大火球。” 尘熠不觉笑道：“您一个混沌教的神父，竟然还研究魔族的理论？” “魔族的文化可是很了不起的，它们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和渗透力。”神父也笑了，脸上的皱纹让尘熠想起了莫林校长，这不禁让他感到有些难过。 对于神父的观点，见过“手办”的尘熠是认可的。 神父继续道：“在魔族的文化里，太阳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是光的来源，昼夜也是因它的东升西落而变化。” “对不起，您说什么？”尘熠有些懵：“您说它是光的来源？” “是的，我想我们说的光源应该是一个意思。”神父反问道：“那你认为光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从天上来的，这不是常识吗？”尘熠指了指上面：“所以白天叫作‘天亮了’，夜晚叫作‘天黑了’。” “呵呵，媞雅小时候也和我论辩过这个问题，你现在的表情和她那时候一模一样。兴奋中还带着一些小小的不满，唉，年轻真好。”神父微笑着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尘熠面上一红，他虽不自负，但向来很有自信，如今被一个不算熟悉的人当成小孩子，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 “那您的观点是……” 神父道：“你仔细想一想，火燃烧时会发光，荧光术会发光，魔力流通时戒指会发光，某些魔法也会发光。也就说，只有能量或魔力被激发出来的时候，所谓的‘光’才会出现。既然如此，一个大火球会发光岂非很合理？” “那……那反过来说……岂不是？”尘熠感觉自己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神父道：“是的，你很聪明，天会发光才是不合理的。天上既没有魔法在释放，也没有东西在燃烧，天为什么会发光呢？” “正是因为这个差异，我们习惯把光叫作‘天光’，而魔族习惯把光叫作‘阳光’。” 穿梭于两颗星球之间的尘熠意识到神父说得很对，如果天真的会发光，那么无论是从上界看下界还是从下界看上界都应该能看到一层由光构成的薄膜，那就是大家认知中的“天”。 照亮下界的光源应该在上界也可以被观察到，反之亦然。 “你看，这个太阳虽然是魔族信仰的东西，但是它存在的合理性是不是反而证明了我们信奉的混沌之神也是存在的呢？所以它出现在这个教堂里，不是很合理吗？” 尘熠虽然有点生气，但是想不到什么能够反驳的话，最终还是不满道：“我们不能将所有解释不清的事情都诉诸于混沌之神，我只相信世间存在未知和已知两种东西。” “你的回答和媞雅很像，看来你们是同一种人。”神父笑道：“小伙子，我虽然不精通魔法，但自信看人还算准。就算你大概率是用了变形术，不过你成功赢得了我的信任。” “不错，我这里的确保有媞雅的一些秘密，不过你还需要先说明你的来意。” 尘熠瞪大了眼睛，桑德兰神父这句话等于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如果自己真的是政府派来调查媞雅秘密的人，就凭刚才的那句话，逮捕和激烈的拷问必会随之而来。 如果他决意保守秘密，伪装序列的确能让他免受神念攻击，但皮肉之苦想必不会少。 “神父，您相信媞雅会做那样的事情吗？”尘熠对自己的看人水平倒没什么自信，没有魔法辅助的情况下，他还是决定继续试探。 “不会的，”神父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是个好孩子，虽然有着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但绝对不会以操控他人为乐。” 第8章 要有光（5） “何以见得呢？”尘熠追问。 神父知道尘熠还不信任自己，于是继续道：“她小时候的种种暂且不说，在她当上教授以及参与政府项目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我寄来一笔钱。” “她知道机遇市的情况不太好，贵族老爷们又一味地竭泽而渔，将用于社会保障的款项贪污得一干二净，福利院难以为继。所以她才定期寄钱回来，帮助那些与她曾经的处境一样的孩子。” “可惜在她入狱后不久，福利院还是办不下去了。我这个院长便彻底退休，当起了‘专职神父’。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对不起她。” “您无需自责，毕竟像教授那样有奉献精神的年轻人不多了。”尘熠安慰道。 试探到这一步，尘熠决定无论如何都得赌一把，他露出本相：“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作尘熠，是一个陨族人，来到上界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是营救媞雅教授。” “陨……陨族人？”这次轮到桑德兰神父感到惊讶了：“你们不是与我们断绝来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上界？” “这……说来话长。”尘熠将目前上界与下界的关系，以及媞雅入狱的真实原因简短而准确地告知了桑德兰神父，并说明自己正是按照媞雅的指引前来寻他。 当然，他对于自己这趟漫长而艰辛的旅程基本上一笔带过，因为这对神父了解现状并无太大帮助。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听到媞雅蒙冤入狱，桑德兰神父不停地对着混沌之神祷告：“伟大的混沌之神，您最杰出的学生正在遭受不公正的待遇，请您……” 出于礼貌，尘熠并没有打断神父的祷告，但他真心不觉得那个什么“混沌之神”能对现状起到作用。 大约过了五分钟，尘熠见神父诵经完毕，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我的情况都已如实告知，对于媞雅让我前来的目的，您有什么线索吗？” 神父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是她的目的了，了不起的陨族人，你是叫尘熠是吗？” “是的。” “请跟我来。” 桑德兰神父迈着急促的步伐离开教堂，这情形对于他这样年龄的老人来说并不多见。 尘熠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跟上。 二人沿着破旧的楼梯来到三楼最靠里的一间屋子里。 尘熠注意到这间屋子的门把手上沾满了灰尘，似乎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神父转动把手想要推开门，却发现门枢因为太过老旧，转动有些不太灵活了。在稍显笨拙地进行了几次失败的尝试后，尘熠也帮着推了一把，终于把门推了开来。 门开的同时，房间里堆积已久的灰尘也跟着飘了出来。尘熠捂住口鼻，看到小屋中堆满了各种老旧的物件，角落里还结上了蜘蛛网。 他跟着神父走进这间狭窄的杂物间，随后便看他在靠墙的地面上打开一个木箱，木箱里堆着一些男性的衣物以及一把宝剑，宝剑的上方放着一个不大的小木盒。 神父拿出这个做工粗糙的小木盒递给尘熠：“媞雅应该是想让你帮她拿上这个。” 尘熠好奇地接过木盒，待到木盒入手，他才察觉这似乎是一个手工制成的戒指盒，他打开盒子，便看到一枚暗红色的戒指静静地待在其中。 这戒指做工精美，戒环由半透明的红宝石制成，顶部的饰件是一朵雕刻细腻的玫瑰， “这是媞雅的戒指，”神父解释道：“名字叫‘信念’。” “信念？”尘熠边端详着戒指边喃喃道，他猛然发现这两个字与戒指的主人竟是如此贴切。 “是的，这套戒指本有六只，我这儿只有这枚强化戒指了。”神父道。 尘熠和神父走出局促的杂物间，他一边想象着媞雅戴着这枚戒指的英姿，一边问道：“这套戒指有什么来历吗？” 即使不用亲自戴上体验，以尘熠现在的修为也能感觉到这是一枚极其强大的戒指。 “嚯，这套戒指的来历可大了。”神父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坐下并指引尘熠在屋内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神父道：“你知道吗？苏斯联邦的长老会曾有十四个人。” 尘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他知道像桑德兰这样的老人所讲出来的事情无论是历史还是传说，都会十分有趣。 神父继续道：“这套‘信念’就属于现已不在长老会的前长老会成员——罗斯家族。” “罗斯家族之所以会被剔除出去，是因为他们的理念与其他十三大家族截然不同。尘熠，你们下界对阿尔法大陆以外的地方探索得怎样？” 尘熠实话实说：“我们很少去大陆以外的地方，因为远洋航行十分消耗魔力，而且海上除了更为强大的魔兽，并无其他。既然没有利益可言，那么这些区域至今对我们而言自然还是未知的。” 神父又问道：“那你对上界的情况怎么看？” “上界的魔法水平高出下界太多，还有飞行魔法的存在，想必对母星的探索会比我们好上许多。” 神父摇了摇头：“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天族至今也不过是聚居于星球的一小块区域，说起来虽然没有海洋的包围，但实际上大部分人的活动范围比阿尔法大陆也大不了多少。” 尘熠点了点头道：“我能感受到上界的自然环境的确比下界要恶劣许多，更强烈的暴风与更少的水源恐怕都限制了你们的探索与发展。” 神父道：“是的，有一种说法是我们上界的水其实都来自下界。以前两族还友好的时候，这些水都是通过传送魔法阵运送过来的。我们如今却过河拆桥干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说起来真是既心痛，又惭愧。” 尘熠安慰道：“您无需自责，我相信这是政府高层与贵族的决策，大部分天族民众还是心存善念的。何况，若不是有媞雅教授这样的人存在，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第8章 要有光（6） 神父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继续。上界的环境的确比下界更恶劣，但如你所说，我们掌握的魔法也更加强大。如果有意愿，至少能够探明整颗星球的情况才对。”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利益二字。探索未知的区域只有极大的风险，却难以一眼看到收益。利益阶级总是短视的，他们急于让资产以最稳妥最高效的方式增值。” “但罗斯家族却富有冒险精神，他们会定期资助探索事业，就连家族内部都出了好几个了不起的探险家。” 尘熠道：“听起来这个罗斯家族的确与众不同，这也是他们与长老会分道扬镳的原因。” “是的，”神父道：“长老会的其他十三位成员倾向于以更加保守的策略治理联邦，而罗斯家族则坚持认为开拓未知的疆域才是符合全体天族人的利益决定。” “于是，其他十三个家族联手将罗斯家族赶出了长老会。这件事情，大约发生在两千年以前，至此之后，联邦的长老会便只有十三个成员了。” 尘熠道：“可据我所知，现在的长老会对探索未知的区域还是很感兴趣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斥巨资让媞雅研究瞬间移动魔法。” 神父笑了：“斥巨资？给媞雅她们那几个学者一些补贴才花费多少钱？而瞬间移动安全又高效，比起建造魔力飞船探索无人居住的区域可经济太多了。”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包括长老会在内的政府高层对本星的那些不毛之地并不感兴趣。而瞬间移动却可以让他们抵达梦寐以求的‘月星’。” “月星？就是天空中那颗体积仅次于下界，一瓣橘子大小的半圆形天体？”尘熠刚来到上界时便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天体。 神父问道：“你在下界的时候看得到吗？” 尘熠摇了摇头。 神父道:“它几乎能出现在我们这儿夜空的任何方向上，我本以为下界应该也能看得到。不过如此看来，它的移动范围也是相对固定的。” “也许。”尘熠心中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这颗星星有什么特殊的吗？长老会对它这么有兴趣？它不是‘太阳’那样的大火球？” 神父解释道：“根据古老的文献记载，我们这两个魔法文明在与魔族大战之前曾经十分强大，便是遨游寰宇也并非难事。记载中还提到，那颗月星不仅资源丰沛，适宜居住，更有许多上古时期留下的魔法遗迹。” “所以一旦能够通过瞬间移动前往月星，就可以挖掘这些古老的遗迹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与更多的利益。” 尘熠冷笑道：“我懂，挖前人的遗产，不劳而获嘛，这的确是长老会的作风。” 神父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道：“说远了，我们继续说罗斯家族。这个家族被踢出长老会后，因为没有了政务的烦扰反而更能专注于探索事业。” “在这期间，他们一边继续着自己的事业，一边陆续公布途中的一些伟大的发现。” “其中最惊人的一个是他们在距离我们天族聚居地约2000公里远的地方，发现了两万多米高的环状火山。” “两万多米高的火山！”尘熠惊道。 神父肯定道：“是的，若不是他们带回的多张不同角度的魔法绘像实在难以伪造，大部分人也不愿意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奇迹。” 尘熠叹了口气：“可惜啊，这火山既不能吃也不能玩，更无法带来任何利益，不过是引得人们一阵惊叹罢了，但这却正是探索的美妙之处。” “谁说不是呢，”神父继续道：“这样的光景大约持续了一百年，在距今大约1900年左右的时候，当时罗斯家的家主尼克罗斯公布了一项伟大的探险计划，他们要探索世界的边缘。” 尘熠奇道：“世界的边缘？上界是一个球体，怎么会有边缘呢？” 神父道：“上界虽没有边缘，但我们的认知的世界却有边缘啊。尘熠，聪明如你应该发现我们这两颗星球是相对静止的了。” “是的，我来上界之后不久就注意到了。”尘熠道。 神父循循善诱：“也就是说，你在下界只能看到我们居住的这一面，同样，在上界也只能看到你们阿尔法大陆所在的那一面。你就不好奇星球的背面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早晨，天光每次都从天顶的中央扩散开来，而到了黑夜，最后一缕天光又是在同一个位置消失。你就不好奇星球的背面是否也受到天光的照耀？” 尘熠此时不得不承认桑德兰神父的话让他很心动，若不是还有要务在身，他也想立即加入罗斯家的探险队。 “那后来呢？”他急不可耐地问道。 “后来呀，”神父黯然道：“由尼克罗斯亲自率领的探险队的所有人就都失踪了。家主失踪后，罗斯家族在长老会的打压下日渐式微，终究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失……失踪了？就这么结束了？”尘熠不甘心听到这样一个虎头蛇尾的故事，他内心认为有探索精神的人理应得到更好的结局。 “故事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神父幽幽地看向尘熠手中盒子里的戒指：“直到媞雅将他们的传奇续写了下去。” “你也许知道媞雅在十六岁那年已经成为了多个种类魔法的大师，并于那一年顺利从混沌学院毕业。在学院里的她无意间读到了罗斯家族的故事，她同你一样心驰神往。” “于是，她决定邀请好友，以罗斯家族探险队的最后一次探险路线作为自己的毕业旅行。” “呼……”尘熠瘫靠在椅背上，在十六岁的他还在沉迷冒险小说时，十六岁的媞雅已经像小说里的主人翁那样踏上了旅程。 “总有一天，我也要和孟德斯等人一道来一次这样的冒险。”尘熠暗暗下定决心。 神父继续道：“这趟旅行的结果如你所见，她和朋友们找到了罗斯家族探险队的终焉之地。虽然他们的尸骨早已化作尘埃，但这套原本属于尼克罗斯的‘信念’戒指却传承到了媞雅手中。” 第8章 要有光（7） “这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尘熠奇道。 神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件事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少数人知道，这也是她为我施展神念伪装序列的原因。” 听了这话，尘熠脸上一红，他不知道神父有没有察觉出自己刚才试图窥探他的记忆。 不过这也的确解答了之前的疑问。 神父继续道：“媞雅知道长老会至今仍对罗斯家族的事情耿耿于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与当时一同参与探险的朋友约定，只将这件事在极小且值得信任的圈子内流传。” “媞雅等人的确是在我们已知世界的边缘，也就是快进入星球的背面时发现了当年探险队的遗物。不止如此，她们一行人在整理完探险队的遗物后忽然察觉到了一阵异常的魔力波动。” “用她当时的话来说，就是这魔力波动极不寻常，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魔兽在移动。而根据波动的状况反推，这只魔兽的体积恐怕大到超出所有人的认知。” “恰在那时，媞雅发现了尼克罗斯留下的一段魔法讯息。他是当时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这魔法印记经历了近两千年却依旧如同新的一般。媞雅她们一行人也是靠着这条讯息捡回一命。” “当年罗斯一行人是下午四五点到达此处的，想到明天也许就能进入星球的背面。他们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一晚以应对第二天的探险。就在这时，罗斯等人也察觉到了魔力波动。” “不过，探险队的成员基本都是实力极强的魔法师，所以他们并不畏惧。还是按原计划在此宿营，不止如此，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决定静观其变，看看引起魔力波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谁曾想，不到半个小时，地面忽然强烈地震动起来，仿佛天空也跟着旋转。整个地区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小山大小的石头直接盘旋着飞上了天。附近的地面忽然隆起，化作喷发的火山，天空也随之变色，并击下了红色的闪电。” “虽然环境极端恶劣，但面对此情此景，探险队的众人尚且能够自保。可是，那异常的魔力波动很快延续到了众人的体内。” 尘熠有些听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神父解释道：“我们天族人都是靠体内的魔法施法的，当那个恐怖而未知的灾难发生时，罗斯等人体内的魔力也随之振动，变得异常且难以操控。” “换句话说，彼时的他们在释放魔法时所产生的魔力涌动会直接损害他们的身体。而以晶核为魔力来源的魔法制品在那情形下则更为不堪，只要稍一催动，无论品质多高的晶核都会直接碎裂。” 尘熠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魔力越多，共振越剧烈，晶核自然也碎的更快。” 神父继续道：“在当时的条件下，对罗斯一行人来说，不使用魔法会被体内的魔力涌动震死，使用魔法则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他们前期在自己身上施加的疗愈和强化系法术似乎都失去了效用，不足以让他们在如此恐怖的条件下生存下来。” “被逼入绝境的他们最终迎来了全军覆没的结局，不过尼克罗斯临死前将众人身上有价值的遗物以魔法封存并留下了这条讯息，大致叙述了整件事的经过以供后来的探险者引以为鉴。” “这位尼克罗斯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魔法师和探险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后来者和探索事业着想。”尘熠赞叹道。 神父叙述道：“媞雅等人是行夜路在凌晨四点左右来到这处的，本来他们对魔力波动一事还心存好奇。但看到这条信息后，身为领队的媞雅当机立断，要求全员在取回探险队的遗物后立即离开此处。” 尘熠思索道：“罗斯等人是接近黄昏的时刻，而媞雅教授他们则是接近清晨的时刻……却都出现了异常的魔力波动，这说明了什么呢？” 神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媞雅她们也没想明白。但即便是看到讯息提前撤退的情况下，她们一行人也十分狼狈。” “因为距离边界较远的缘故，他们尚能勉强使用魔法，但天灾却依旧猛烈。几名实力较弱的同伴在媞雅的援助下才勉强保住一条命。他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考虑到自身的实力与现阶段的魔力储备还是决定先行返回。” “媞雅等人回到人们的聚居地后，曾试图寻找罗斯等人的后裔，将遗物交还。可是时间实在太过久远，而罗斯家族以及与之亲近的势力都被长老会逐渐清除。探险队成员的后代实在是无迹可寻。” “于是，众人一商量，只得自己留下这些东西，并保守这个秘密。而在撤离过程中贡献最大的媞雅便在众人的推让下顺理成章地拿到了遗物中价值最高的这套‘信念’戒指。” “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此时的尘熠很希望上下界没有这么多利益纠葛和矛盾，这样的话，自己也许就能早点认识媞雅并加入这场冒险之中： “可是，这枚强化戒指怎么会在您这儿呢？如果她一直随身佩戴，那么她被政府陷害入狱时这套戒指应该也会一齐被收缴。就算政府的人不清楚这套戒指的来历，但总归能看出它们很强大才是。” 神父道：“我想其他的几枚戒指应该已经被收缴了，但这枚强化戒指却是她早已放在这里托我代为保存的。” “哦？”尘熠想起了他在下界管理处的档案里似乎看过，媞雅在地下四层与一众大师与圣阶魔导士决战时的确少一枚强化戒指。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神父站起身来，略微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媞雅成为教授之后，曾策划着在实力更强，准备更充分后继续之前未尽的旅途，可一件事的发生，却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的弟弟杰夫在一次遗迹探索任务中，不幸被怪物杀害了。自父母去世后，他们姐弟俩一直相依为命，感情非常好。这件事让媞雅消沉了许久。” “在杰夫出发前，媞雅正是用你眼前这枚戒指给他施加了强化魔法。但最终，杰夫还是因为强化魔法的失效而身亡。为此，媞雅十分自责，为免睹物思人，她便将这枚戒指寄存在了我这里，与他弟弟的遗物放在一起。” “你手上的这枚戒指盒，就是媞雅在获得‘信念’之后，杰夫亲手为她做的。虽然做工粗糙，但媞雅之前却一直带在身上。” “原来是这样。”尘熠黯然道。 神父道：“是的，我知道你可能很崇拜她，但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强大。也会伤心，也会脆弱，也会为了珍视的人做出一些不理性的决定。” 尘熠关上戒指盒，斩钉截铁道：“所以她需要我。” 第9章 信众（1） 在拿到媞雅的戒指后，尘熠原本打算告别桑德兰神父，继续自己的旅程。 毕竟收留一个陨族人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风险，他不想连累媞雅亲近的人。况且，现在的尘熠对这位安稳平和的老人也颇有好感。 但神父却坚持让他留下，并表示机遇市本就位于天族聚居区域的边缘，所谓山高皇帝远，联邦的属地政府并没有混沌市那么高效的行政能力。 而郁金香路这一片属于老旧街道，寻常不会有外人进入，这间教堂住宅一体的破旧小楼更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尘熠住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更重要的是，在一个月后，有一场重要的聚会，神父希望他务必参加。参与聚会的人也许能对他营救媞雅的行动提供一些帮助。 见神父坚持，尘熠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他本人对这个有可能帮助自己营救媞雅的聚会也充满了好奇，于是便听从神父的建议，安心在这里住下。 单论居住条件，这栋破旧且魔法刻印贫瘠的小楼自然无法与哈克的别墅相提并论，但这里却让他实实在在感到温暖。 此时尘熠来到上界已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中，他为了媞雅和下界的事情来回奔走，为安全起见，基本都是独来独往，连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而在媞雅的亲生父母去世后，桑德兰神父的地位大致就相当于她姐弟二人的养父。媞雅温柔善良的个性以及一些为人处世的原则都是受到了神父的影响才逐渐形成的。 因此在神父面前，尘熠自然倍感亲切，逐渐卸下防备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计划。 当然，关于信仰问题，二人始终难以达成一致。不过尘熠十分明白求同存异的道理，他会有意识地回避这个话题。 不过，听着神父每日里的诵经祷告，尘熠有时也会真心希望“神”的存在。这个真神拥有操纵万事万物的力量，这样一来也许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祈求他将校长和丽萨等人复活。 就算复活不切实际，也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快乐。如果属于混沌之神的虚无世界真的存在，他们是否会在那个世界注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每每想到这里，尘熠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涌出一股力量。 然而在机遇市住下后的尘熠在练习魔法时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周围空间的魔力不够用了。 整个上界魔网中魔力的浓度自然比下界要高，但机遇市与之前所住的混沌市却无法相提并论。 原来在混沌市中，有无数的天族人使用魔法，他们引导完毕后的魔力都会回到空间中，可以被身为陨族人的尘熠所用。 而机遇市的魔法文明水平较低，城中几乎没有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市民们也不习惯将魔法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空间中的魔力浓度也相对较低。 当然，以前在下界时倒也不会遇到这个问题。因为那时包括他在内的大家掌握的魔法都比较初级，消耗的魔力也都不多。 除非大家故意聚在一起，反复使用相对强大的魔法，否则并不会出现“魔网中魔力不够用”的情形。 但现在的尘熠所需练习的都是极强的法术，它们对魔力的消耗比起低阶魔法随着威力呈几何倍数增长。在混沌市时还不觉得，来到机遇市不久后，尘熠便不得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了。 为此，他也不敢练习那些动静太大的魔法，怕惹人怀疑。 不过尘熠并不排斥这样的“限制条件”，他明白，在可想见的未来，随着自己的实力逐渐增强，这种情况将会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现在就做适应性训练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变数。 在思索营救方法和练习魔法之余，尘熠会和神父聊一些话题。 一开始，二人的话题自然集中在媞雅小时候的事情。神父告诉尘熠，媞雅小时候虽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魔法天赋，但性格并不十分坚强，被人欺负了就会哭鼻子。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杰夫替姐姐出头。实际上，以媞雅当时的魔法实力，随便扔几个火球就能把那几个欺负她的孩子烧得屁滚尿流。 不同于姐姐，杰夫的魔法天赋非常一般，但他却从小立志成为一个能够保护姐姐的男子汉。 于是，他在惹祸的间隙，会刻苦地练习体术和剑术。他后来能加入联邦的军队，并快速晋升为少校便是得益于此。 在福利院乃至后来前往魔法学校的日子里，年幼的媞雅都将自己和弟弟的日常起居照料得很好。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她还常帮助护工们做一些事情，加之长得可爱，她在院中的人缘非常好。 促使她性情大变的是进入魔法学校之后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刚进入校园，是年纪最小的学生，又是孤儿，便经常受到那些贵族子弟的霸凌。 有一天放学后，福利院中几个与媞雅关系较好的孩子正好见到她在被欺负。于是，他们气不过，想要为媞雅出头，却反被那些年纪更大且已能熟练运用魔法的孩子揍得鼻青脸肿。 那时，因“能打”而在附近小有名气的杰夫又刚好不在。看到同伴因为自己受到伤害的媞雅彻底爆发了，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激烈地反抗不公。 可以想见，真动起手来，那些贵族子弟当然不是天赋过人的媞雅的对手。经此一事，媞雅一改往日偏软的作风，每当遇到看不惯的事情，她都会以强硬的姿态出手干预。 第9章 信众（2） 在杰夫不幸去世后，媞雅很后悔没有保护好弟弟。于是，她在日常研究之外，还会专注于磨练应用魔法的战斗技巧。 由于她的聪明才智，即使单论在战斗中对魔法的使用，后来的她也远远凌驾于那些日常受训的魔导士们。 听了这些，尘熠不禁感慨：“没有人天生完美，都是在经历一件件挫折后逼自己趋于完美。” 作为交换，尘熠也与神父聊起一些下界的情况与自己的见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老一少的关系也日渐亲厚。 这日，尘熠在小教堂中遇到了刚刚祷告完毕的神父，于是不觉问起一件事情： “神父，我刚才在调查资料的时候了解到了一些机遇市的情况。这座城市长期以来产能停滞，人口负增长，市政建设也十分老旧。怎么看也不像有‘机遇’的样子，为什么会叫机遇市呢？” 神父无奈道：“谁知道呢，机遇市是上界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也许曾经有过辉煌和机遇。或许名字只是一个称号，并不是所有名字都有其来历的。” 尘熠笑道：“也对，我老家康士镇就隶属于乌鲁鲁市，这个名字比机遇市听起来更奇怪。” “乌鲁鲁，乌鲁鲁……”神父反复念叨着：“真是个奇怪的发音。” 尘熠道：“谁说不是呢？据说这个名字来源于流经市区的神耀河中心的一个小岛。那个岛我去看过，大约有几公里长，光秃秃，寸草不生，那个岛就叫做乌鲁鲁。” 神父沉吟道：“也许它原本有什么含义，只是人们逐渐忘却了而已。就像在如今上界的人们中，知道‘苏斯联邦’这个名字的由来人也已经不多了。” “哦？听您的意思，‘苏斯’这两个字莫不是有特殊的含义？”尘熠奇道。 神父道：“正是如此，苏斯联邦本是为了纪念一位伟大的魔法师而得名，那个魔法师就姓‘苏斯’。那位伟大的魔法师的具体事迹早已不可考，但现在的历史学者和年轻人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也的确让人寒心。” 尘熠安慰道：“既然都不记得这人做过什么，那么对他没什么感情也是正常的。” 神父坚持道：“虽然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记得了，但这人肯定做过了不起的事情，不然联邦不会以他的姓氏给自己命名。” 尘熠叹道：“也许这人做好事不留名，在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后又对所有人使用了遗忘术，这才使得真相被隐没。话说，您知道这位了不起的魔法师叫什么名字吗？” 神父点头道：“有这种可能，我记得那位魔法师的名字叫做哈克，他的全名是‘哈克苏斯’。” 尘熠：“！！！！”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这日，桑德兰神父早早买来酒水并开始准备聚会所用的食材。 一旁的尘熠也协助着进行了一些准备，除了擦桌子扫地之外，他还露了一手烘焙的技艺。世家出身的他所烘烤出来的甜品很快得到了神父的啧啧赞赏。 当穹顶上的天光宽度逐渐变窄时，宾客们渐次到来。尘熠注意到，来宾们有男有女，岁数都不算大。年纪较大的约莫三十来岁，年龄小的大概与自己相仿。 他们有的身着西装礼帽，内套衬衫马甲。有的则粗布短衫，显得不修边幅。 神父在木门旁迎宾，聚会的具体地点在小楼的地下一层，寄住于此的尘熠相当于半个主人，因此在此处布置长桌和餐具。 当然，现在的他可不敢露出自己的本相，依旧是化作那日刚来郁金香路时的容貌与打扮。 来宾们似乎都彼此认识，当他们见到尘熠这个生面孔时，眼里不觉露出惊疑。不过似乎是给桑德兰神父面子，众人都没有多问，而是友好地与他打招呼。 不一会儿，宾客全都到齐，是五男五女，算上他和神父二人，正好是十二个人。他们十二人在长桌的两侧坐下，准备开始今天的聚会。 在此之前，神父向尘熠介绍过，今天来参加聚会的人都是媞雅的好友或是学生。共同点在于他们都认为媞雅一定是被联邦政府诬陷了，他们所认识的媞雅绝对不会干出如此恶行。 不止如此，参加聚会的所有人都对媞雅毕业旅行的探险内容和收获一清二楚，其中三人还参与其中。换句话说，这就是神父口中提到的那个“值得信任的小圈子”。 因此，这个半年一次的聚会的主要内容除了怀念媞雅以前的恩惠以外就是痛骂政府的种种作为。 不过神父也提醒尘熠，这个聚会的主要性质是抱团取暖和宣泄情绪，长久以来对改变媞雅的现状并无建树，因此对于能够从中获取的帮助不宜抱有太高的期望。 尘熠长期以来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对他而言有人帮忙就是好的，因此，并不在意助力的大小。 “许久没见了，大家，为了我们的友谊，为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媞雅，干杯。”见大家都已坐定，坐在长桌最右侧的一名身着西装的绅士率先站起身来祝酒道。 这人名叫贝亚特，是混沌学院的强化系教授，今年三十出头，是媞雅的同学兼同事。为了这次聚会，他特地从混沌市赶来。 与他同来的还有坐在他左手侧身着晚礼服的女士——艾尔西，同样是混沌学院的在职教授，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工作后，她都与媞雅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见贝亚特祝酒，众人也一齐起身，将酒杯碰在一起。酒杯里的酒是神父的珍藏，每到这个时候，这位平日里孑然一身的老人才会将之拿出。 这时，坐在长桌最末端的一名神态跳脱的年轻男子道：“咳咳，按照惯例，我来朗诵给媞雅教授的第两百四十七封情书。” 这人是混沌学院的学生，名叫赫柏，年纪与尘熠差不多。 实际上在媞雅入狱前，只给他所在的专业代过三节课，不过这男生却从此对这位美丽的教授念念不忘。 在这人并不算令人过于反感的死缠烂打下，再考虑到青春期男生的自尊心问题，媞雅被迫承认他算是自己的好友之一。 第9章 信众（3） “尊敬的教授，第一次见到您还是七年多以前，您也知道从那时开始，对我而言，秋海棠便已不再开花……” 听着这封肉麻而中二的情书，包括尘熠在内的桌边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了笑声。看来以赫柏的情书作为每次聚会的“开场致辞”的确可以起到活跃气氛的效果。 “……虽然之前的两百一十封情书都已被您拒收，但我不会放弃，在您含冤入狱后，我并没有中断情书的撰写。只是，它们更深情，也更绵长。所以花费了更久的时间，因此至今为止也只存了三十七封。等到您重获自由后，我会把它们一并送给您，我衷心地希望，那一天就是明天。” 与会的众人带着三分玩笑，三分起哄的心态鼓起了掌。 “唉，我要是教授，若是知道还有三十七封情书在外面等着我，宁愿再回监狱里去。”赫柏右手边的一位女生笑道，她叫卡洛琳，也是媞雅的学生。 “神父，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新的与会者？”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青年道，他叫科瑞恩，是媞雅在机遇市魔法学校的同学，也是她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的贵族朋友。 尘熠道：“失礼了，诸位，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哈克’，是媞雅在福利院时期的朋友。” 从众人的眼神中，尘熠看出果如神父所说——对年轻一代而言，哈克这个名字并没有代表什么特殊的含义。 不止如此，他还察觉到与会的所有人身上均附有媞雅的神念伪装序列，看来这些人的确被她所信任。 “福利院时期的朋友，那您应该也认识杰夫少校。”长桌中间一位腰杆笔直，军人模样的男人开口道。 他是林恩中校，携妻子琳达一起参加这次聚会。 “杰夫少校曾是我的长官，还救过我的命，所以他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林恩解释道。 “认识，”尘熠肯定地点头道：“我对他的剑术十分钦佩。” 这句话他倒没有完全撒谎，这些日子，尘熠抽了一些时间翻阅杰夫留下的剑术心得。他认为想要在禁魔石牢房中救人，强大的体术和剑术是必不可少的。 “哇，这是谁做的蛋糕？也太好吃了！”长桌对侧，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惊叹道。 “谬赞了，正是在下。”尘熠道。 “等会儿，”那女人推了推眼镜，仿佛看穿了什么一般盯着尘熠：“不可能，你说你是媞雅组长福利院时期的朋友，也就是说你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 “正是。” “既然组长从小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好友，怎么可能保持那样的身材？”那女人狐疑道，她是媞雅在天启项目中研究瞬间移动魔法课题组的组员，名叫海伦。 非科班出身的她因为天马行空的想法而受到媞雅的赏识，得以破格加入课题组。 “我确实从小就认识她，但我不可能从小就这么会做蛋糕呀。”对于这样逻辑能力不太强的人，尘熠的话显得滴水不漏。 “诸位，”桑德兰神父拍了拍手：“其实今天找诸位来，除了例行聚会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既然大家和哈克也已经认识了，那么就由他来宣布这件事。” “好的，”尘熠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一会儿要说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像是传说，但可以百分百地确保其真实性。近期，我查明了媞雅教授入狱的真实原因……” 随着尘熠的讲述，在场众人的眼神从疑惑逐渐变成震惊，又从震惊逐渐变成钦佩。 “我就说教授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原来真相竟是这样！”赫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道。 “哼，长老会和联邦政府不当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海伦道：“自从媞雅离开后，新组长到处克扣项目经费，中饱私囊，现在整个‘天启项目’已经名存实亡了，要我说政府出不了成果也是活该。” 尘熠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还有一件事，就是现在已经清楚了教授被监禁的地点。你们谁愿意同我一起去救她？或者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此刻的他已经大概查知，在场的十个人中只有贝亚特、艾尔西这两名混沌学院的教授以及海伦这个怪才有相当的实力。 他们三个也是当时随媞雅一起探索到世界边缘并发现罗斯探险队遗物的人。 其中贝亚特的实力大致相当于圣阶魔导士，与现在的尘熠在伯仲之间。艾尔西和海伦稍弱一些，但也强于高阶魔导士。 单从魔法层面上来说，其他人纵然愿意提供帮助，作用也不会太大，所以，此刻尘熠最关心的是这三个人的态度。 “我想问问对媞雅教授一往情深的赫柏打算怎么做？”艾尔西先发话了。 “这……”赫柏面上一红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尘熠鼓励道：“你刚才在情书里不是还说希望她重获自由的日子就是明天吗？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赫柏道：“呃……我说哈克兄弟。你从小就认识教授，你觉得如果我参与了这次的救援行动，教授会对我刮目相看，乃至倾心于我吗？” 尘熠实话实说：“以我对她的了解……希望不是很大。” 其实尘熠连一句话都没和媞雅说过，但他就是很自信自己了解对方。在他看来，这个赫柏的确不是媞雅会喜欢的类型。 赫柏低头道：“唉……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是很钟情于教授，但为了一个没可能喜欢自己的人赌上自己乃至家里人的性命与政府作对。恐怕，我也……” 尘熠道：“可是我听说在学院的时候媞雅很照顾你的，抛开男女之情不谈，单为了师生之情，不值得冒一冒险吗？” 赫柏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于他而言，数年如一日地写情书倒还可以接受，但劫狱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大。 尘熠颇能理解赫柏的想法，事已至此，他也不便勉强。 第9章 信众（4） 看到了赫柏的态度，艾尔西也道：“我和媞雅是极好的朋友，”她从储物戒中掏出一物， “这枚吊坠叫作‘卢安迪特’，是我祖父的遗物，他老人家生前是变形大师，这里面刻印着的变形术可以将人变成体积硕大的怪兽，希望可以帮到你。” 尘熠并不觉得在营救媞雅的行动中把自己变成“体积硕大的怪兽”有什么用，但他听懂了艾尔西话里的意思——她所能提供的只有这个吊坠了。 尘熠能看出这个吊坠对她来说的确很珍贵，大约与她和媞雅的友情等值。 “我和你去！”林恩拍案而起，斩钉截铁道。 还未等尘熠搭话，他的妻子琳达也站了起来：“林恩，你疯了？你要为了几面之缘的女人去和联邦政府拼命？” 林恩惊道：“她是杰夫长官唯一的亲人。而且长官死后，她对我们俩也照顾有加，甚至为了我们不被政府的遗忘术侵害权益，给我们施展了她的神念伪装魔法。怎么能只是‘几面之缘’呢？” “杰夫杰夫，你就知道杰夫。林恩，我提醒你，你的命不止是他救的，也是我救的。”琳达撕心裂肺地叫道，她是当年的随军疗愈师，将重伤的林恩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二人也因此相识。 琳达还在继续道：“平心而论，这些年我待你如何？是不是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你想要参加这个非法的聚会，好，我抛下病中的母亲，千里迢迢从好奇城陪你来到这里。” “结果你现在突然和我说你要去拼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些人有本事关住天选者，你去了有什么用？送死？” 听妻子絮絮叨叨地一通说，林恩面上一红，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尘熠默默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海伦。后者注意到了尘熠的目光，她放下手中的蛋糕开口道：“媞雅与我是多年的朋友，对我还有知遇之恩，按说我的确不能抛下她不管。” “但哈克先生你刚才也说了，媞雅是为了陨族人才入狱的。说实话，我不是很认同她的做法。是，联邦政府的行为的确恶劣且不人道，但他们的行为只针对另一颗星球上的人，与我们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我相信媞雅只要向政府服个软，肯定会得到谅解的。以她的能力，很快便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地位。我们现在贸然去劫狱，反而是火上浇油，让双方失去了和解的可能。” 海伦并不知道尘熠其实是陨族人，因此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尘熠也知道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或者说，这就是大部分天族人的真实想法——“陨族人的确可怜，但谁叫他们运气不好生在了下界呢？为了素不相识的他们赌上自己的一切是愚蠢的。” 听了这话，尘熠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悲哀。他没资格要求每个人都像媞雅一样无条件为他人付出而不计回报。 但唯独营救媞雅一事，他实在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别人的无私帮助。 眼见聚会的氛围越来越奇怪，桑德兰神父用眼神示意尘熠该稍微控制一下了。 见此情形尘熠也只得举起红酒杯，开口道：“抱歉，是我让各位的聚会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我还是相信大家对媞雅的感情不会有假。” “这样，劫狱毕竟相当于与联邦政府为敌，风险极大。各位可以回去考虑考虑再决定，如果能提供帮助，请于明日下午来……”他将酒杯拿高了一些：“届时，我会在那里等你们，并将她被囚禁的地点一并告知。” 说完，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 尘熠并不想用类似“乌合之众”这样的词汇形容媞雅这些好友，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考量。 媞雅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舍命相救那是份数应当。而地下室里的那些人，纵然受到过媞雅的恩惠，但这恩惠的大小却不足以让他们为了她冒上生命危险抛弃家族与朋友与整个政府为敌。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大部分的情况下感情也讲究一个“等价交换”。没有一方能在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一直无偿付出。 尘熠无法道德绑架旁人，如神父在聚会前所说，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笑：“哪有什么最坏的打算呢？本来不过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现在的情形也不会比原来更糟。” 聚会散场后，众人各怀心事地离开郁金香路。尘熠离开后，聚会的后半场气氛也有些压抑，在互相敷衍一阵后便各自道了珍重。 出门后，科瑞恩掩了掩身上的短衫，却仍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机遇市的夜晚真是越来越无情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用变形术将自己变成一个毛绒怪物。但科瑞恩心里很清楚——那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暖和一点。 他当然也可以用元素魔法来取暖，但在魔力等于金钱的上界，这种做法并不明智。 不一会儿，他回到了自己的家——破败黑暗的庄园。自家道中落之后，这处庄园实际上已被联邦政府回收。 不过机遇市的地方政府似乎既没有足够的资金改建面积如此庞大的贵族庄园，又找不到愿意在此处定居的贵族“接盘”。因此，这里也逐渐荒弃下来。 科瑞恩穿过残破的大门的铁栅栏以及上头形同虚设的封条回到自己的“家”中。虽然光景截然不同，但这里既是他曾经的家，也是他现在的家。 神父组织的聚会除了能发泄不满的情绪之外，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体面地享用的食物和美酒。但他不曾想，今次的聚会上竟还有意外收获。 那个叫“哈克”的人在聚会上的提议让他颇为心动。心动到他还没进入原来给仆人居住，现在给他自己居住的小木屋中就已经开始盘算联邦政府会给这条讯息开出多高的价码。 第9章 信众（5） 科瑞恩分明记得，哈克在离开地下室前说让大家回去考虑考虑，有意愿提供帮助的人，他会于明天下午在轮胎路15号等候。只要现在将此信息告诉机遇市政府，那么自己也许能够获得一笔“重新开始”的资金。 虽然曾经荣耀的家族如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但一个人，也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嘛！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出卖媞雅的好友。但营救计划什么的在科瑞恩看来实在过于扯淡。就如那个军人的老婆所说：那些人既然有本事抓住媞雅，凭参加聚会的这几个人难道就能劫狱？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失败并被政府抓住处死，还不如让自己多得一份钱，这也算是给朋友的朋友提供一些“帮助”，想来那个叫哈克的应该不会介意。 想到“帮助”二字，科瑞恩不禁回忆起自己与媞雅的互帮互助。在本地魔法学校的岁月中，他经常帮助媞雅应对那些难缠的贵族同胞，也常暗中将自己的零用钱分一些给她所在的福利院。 不为别的，在科瑞恩家族的家训中“善良公正，帮助弱者”乃是最要紧的一条。 当然，在这条天真家训的引领下，家族成功被黑心的民间团体诈骗了一大笔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破产之路。 科瑞恩觉得自己是在家破人亡之后才逐渐走向成熟的。 而那时的媞雅已经进入混沌学院学习，在听说科瑞恩的家族破产，他本人流落街头后，她省吃俭用地攒下助学金和奖学金并将课余打工赚得的钱一并寄回给他。 她在来信中还安慰说，相信以科瑞恩的能力，不久便可以重振家族的荣光。 科瑞恩当然很感激媞雅的帮助，在他这个落魄的贵族看来，钱永远是第二位的，成为“天选者”的媞雅还认他这个朋友才是贵族的体面所在。 之后，媞雅被选为天启项目中专攻瞬间移动魔法课题组的组长。科瑞恩想着以自己和她的关系以及她现在在项目中的地位，只需她一句话，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政府重点项目的一员，迈出重回上流社会的第一步。 但出人意料的是，对朋友向来友善的媞雅竟拒绝了他的请求，理由是根据考察，以他的魔法水平并不足以胜任这个工作。 虽然媞雅一再表示，如果有经济方面的困难自己愿意提供任何帮助。不过不远万里来到混沌市的科瑞恩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把最后的自尊留在了媞雅的办公室。 数年前家族破产时，科瑞恩失去了最后一点财产。而这次，他失去了最后一点体面。 他知道媞雅说得对，自己也确实不应该因此责怪于她。但身为一个贵族，总不能怪自己？那么——只能怪她了。 这种心态在媞雅入狱之后才有了些许好转，不过这个哈克的突然出现却又让他觉得难受。 这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一上来就能查出这么多事情？看上去他的魔法实力也颇为不俗，而且他似乎真的愿意舍弃一切去救媞雅。思来想去，似乎他比自己“更配”当媞雅的朋友。 一个入狱快七年的人，竟还有人对她忠心耿耿？ “那就把他的忠心卖了换钱。”科瑞恩下定决心。 至于聚会上的其他人，自己与他们倒也颇为聊得来。不过大概没有人真的会第二天前往那个约会地点，如果真的有，那他们只能自认倒霉了。 天真就是容易让人走霉运，科瑞恩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当天夜里，他就来到了魔导士办事处的值班室，汇报了一伙狂徒企图对关押天选者的监牢图谋不轨。他们会在明日下午在轮胎路15号集中，政府可以据此提前部署，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当然，除此以外，科瑞恩并没有多说。他明白：什么上下界之间的魔法传送门，以及贵族利用神交榨取陨族人这些事绝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以哈克口中的长老会的作风来看，若稍有不慎，自己恐怕就会被清除记忆甚至灭口。 当然，他不忘询问透露如此关键消息的自己能够获得多少赏金。值班室里的魔导士告诉他，巨额赏金自然会有，但要等到核实他所说的是实情也就是当政府把那伙贼人捉拿归案之后才能给他。 对此情形，科瑞恩早有预料，他没什么可抱怨的，心情愉悦地离开了魔导士办事处。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想到即将到手的赏金，便兴奋得不能自已。他拿出最后一点积蓄，上街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又在原本常出入的奢侈品专卖街逛了一圈。 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木屋中。 开门后，科瑞恩傻眼了，因为木屋中竟还有一个人，那人将窗帘拉开，背对着窗户，坐在屋里乃至整个庄园中唯一值钱的沙发上。 由于逆光，科瑞恩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一个身着法师袍的黑影翘着腿，双手合拢放在膝上，以父亲第一次教授贵族礼仪时所说的那种优雅姿势坐在那里。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作尘熠，来自下界。”那个黑影开口道。 “装神弄鬼。”科瑞恩嗤之以鼻，他可不愿意在这种对自己不利的姿态下与对方交流，他想要移动身体，以看清对方的长相，却惊讶地发现四肢已被不知何时召唤出的魔法锁禁锢住。 尘熠继续道：“我就是昨夜聚会上的哈克，科瑞恩先生，你出卖了我，也出卖了媞雅。” 科瑞恩心里暗暗咒骂：这些魔导士也太没用了，提前布下罗网竟还能让他给逃了？ 不过关键在于，他怎么知道是自己向政府告得密呢？ 仿佛看出了科瑞恩心中所想，尘熠解释道：“这不能怪魔导士们，毕竟我对此事早有提防。” 科瑞恩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远高过自己，现在的情形下只能咬死不认：“尘熠先生，我不知道在昨天的晚宴中，我有哪点行为不当以至于让您产生了这样的误会。我和媞雅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就算不帮忙，也绝对不会把消息出卖给政府啊。” 第9章 信众（6） “很可惜，”尘熠道：“从这件事看，你们的交情并不比金钱在你心中的份量重。” 科瑞恩狡辩道：“尘熠先生，说话做事要讲证据的。轮胎路15号这个地点你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大家都知道，你凭什么觉得是我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呢？” 尘熠冷笑道：“说出来的？呵，在听到这句话时，你看到我的嘴巴动了吗？” 听了此言，科瑞恩大惊，他依稀回忆起，这个“哈克”在讲到具体地点时，稍稍把酒杯拿高了一些，正好可以挡住嘴。 “难道……难道是……” 尘熠点头道：“不错，那句话的前半句和后半句，都是我直接说出来的，唯独‘地点’，是我用传音术传给你们的。很抱歉地告诉你，轮胎路15号这个地点是我与你的约定，其他人并不在这个地点。” 科瑞恩惊讶道：“你在那一瞬间用传音术分别传了十个不同的地点给我们十个人，却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亲口说出来的，所以顺理成章地认为大家都在这个地点集合？” 科瑞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知道传音术虽是基础魔法，但这个人竟能同时对十个人传送十个不同的内容，并且和自己实际说出来的内容衔接得毫无破绽。 这份对魔法的控制能力，绝不是泛泛之辈所能拥有的。 “是的，”尘熠点了点头：“我很愿意相信媞雅的朋友，我也的确需要帮助，但此事事关重大，对于初次见面的各位，我不得不留个后手。” 科瑞恩意识到自己错得厉害，这个男人既然有本事躲过政府的耳目查出那么多秘密，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第一次见面的人呢？ 显然，尘熠在看到一群魔导士在轮胎路15号周围布防时，就知道一定是科瑞恩出卖了自己。 见科瑞恩已经无力狡辩，尘熠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背叛媞雅，在我杀了你并救出她之后，她应该会想知道原因。” “你……你要杀了我？”科瑞恩颤抖着问道。 尘熠道：“很遗憾，叛徒必须死。” 虽然嘴上说得冷酷无情，但杀死媞雅的朋友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首先，对科瑞恩用遗忘术让他忘记这一切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且不说这人的身上有媞雅的伪装序列，遗忘术绝对对他无效。 就算有效，今天扑了个空的魔导士们一定会再把他揪出来细细盘问，到时候发现这人连告密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必定会起疑。 也许他们掌握不了尘熠的行踪，但极可能向上汇报，提醒政府有人想要劫狱。届时联邦政府无论是选择加强守备还是转移地点，对尘熠来说都极为不利。 其次，直接这么放了他肯定也不妥。尘熠深知，背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就算现在的科瑞恩再怎么求饶保证，也绝对无法再获得尘熠的信任。 那么，剩下的选择也只有一个了。 也许在这之后，善良的媞雅知道了自己杀了她的朋友可能会责怪，但在劫狱这件事情上尘熠决不允许有任何变数。 “求求你，别杀我，再给我个机会。”如果科瑞恩现在能跪下，他一定会磕头如捣蒜： “尘熠先生，我小时候帮过媞雅很多次。现在家族没落了，这才一时鬼迷心窍，拜托你饶了我。而且，你杀了我媞雅也会伤心的。” “不瞒您说，从这优雅的坐姿来看，我猜您肯定也是一位贵族。既然如此，何必杀了我这样的人脏了您的手呢？” 尘熠怒道：“对不起，我还真不是贵族。这坐姿是我从两个贵族朋友那学来的，他们不仅教了我礼仪，还教会了我贵族是一种精神而不是一种身份。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出卖朋友！” 他懒得再与科瑞恩多话，只见“命运”一闪，一道光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对方的眉心，科瑞恩便立即不动了。 这个魔法是尘熠自己领悟的元素魔法“微粒光弹”，能够穿越目标的头骨直接作用于神经，让其死得毫无痛苦——他不想用媞雅教授的魔法杀害她的朋友。 说来也讽刺，虽然天族和陨族从三千年前起就势同水火，但来到上界之后，尘熠杀的第一个天族人却偏偏是媞雅的朋友。 他无暇悲哀，随即催动土系魔法在庄园的荒地挖了一个深坑，将科瑞恩的尸体和衣物用品埋在其中后又把地面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在科瑞恩的木屋里模仿他的笔迹留下一行字： “傻子们，去和空气斗智斗勇。” 这么一来，追查至此的魔导士们一定会认定举报一事是一个因经济问题走投无路而濒临疯癫的前贵族的恶作剧。 这个前贵族仗着自己和重犯曾有过来往忽悠了当局，并且为了避免被报复，已经一无所有的他选择把仅剩的行李打包好提前跑路。 毕竟，刁民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聊，自己过得不如意也不会让旁人好过。 尘熠相信以机遇市政府机关拖沓低效的办事效率和山高皇帝远的随缘心态，这个事情一定会就此草草了事。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桑德兰神父的居所。 “怎么样？”神父将他让进屋里问道。 尘熠摇了摇头，示意事情进展不顺利：“科瑞恩想要出卖我们，我被迫杀了他。” 不止如此，在他用传音术说明的十个地点中，除了轮胎路15号有一众魔导士“善意”地等候，其他地点并没有人出现。 这也意味着尽管其他人没像科瑞恩一样出卖尘熠，但也没有人打算帮助他营救媞雅。 桑德兰神父默默叹了口气，他对科瑞恩的事情并不感到非常惊讶。阅人无数的他早就明白这人对媞雅的感情所剩无几，之所以来参加聚会也不过是为了蹭一顿饱饭。 善良的神父一直看破不说破，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真的会为了利益出卖媞雅。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神父问道。 尘熠道：“既然媞雅的戒指已经拿到，聚会也已经结束。我想我还是回到矿山附近蹲守，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次神父不再阻拦，他也为了自己没有帮上忙略感自责，只得道：“一切小心，愿混沌之神保佑你们。” 第9章 信众（7） 当天夜晚，尘熠正例行翻阅当天的报纸以了解政府最新的动向，谁知真让他看到一条与媞雅有关的消息。 报纸上的消息显示，原关押于沉沦监牢的凶犯萨克特近期供称，九年前那起致十死二十一伤的恐怖袭击事件确系自己所为，并非受到媞雅阿普菲尔的神念魔法操控。 他于七年前翻供的缘由是在蒂姆教授视察监狱之前，一名未知且强大的神念师给自己和沉沦监牢的其他罪犯植入一段记忆。 而今，多年过去，被植入的这段记忆逐渐模糊，所以现在的他逐渐能够判断出被媞雅操控实施犯罪的这段记忆并不属于自己。 换句话说，媞雅的罪行可能受到了旁人的诬陷。 消息还指出，针对萨克特的供词当局还在研究和调查之中。 奇怪的是，媞雅怎么说也算是前些年的热门人物，如今有关她的案件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反转，却并没有引发什么讨论。连报纸都只在靠后的版面报道了这则消息。 看到这条新闻，尘熠心中微感不妙。 因为他看出，这则新闻只是后续一系列“反转”的开始，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将媞雅前些年本就不存在的罪行完全“洗白”。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真的有什么“未知且强大的神念师”，更不会认为这是政府好心替媞雅洗刷冤屈。 最合理的解释是——某一位大人物要出手了。 根据尘熠之前的推测，上界的某个大人物想要让媞雅成为自己后代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妻子。为此，他严禁旁人在狱中侵犯媞雅。 但是，作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能让一介罪犯成为自己的妻子呢？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这个罪犯本就是无罪的。 反正联邦政府之前已经吃过一次屎，在媞雅的问题上再吃一次也并无不可。 既然这件事情早有预谋，在过去近七年的时间里，这位大人物为什么没有这么干呢？ 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他纵然可以得到媞雅，但无法让她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角色，而这对后代的影响是极为不利的。 试想，一个母亲若是告诉孩子自己并不爱他的父亲，而是被强奸之后才生下他的。那这个孩子会怎么想？ 这位大人物显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要得到媞雅本就是为了血统和后代，这样一来未免本末倒置了。 但现在，从这篇政府官方发行的报纸上的文章看，这位大人物似乎在为自己迎娶“天选者”一事做铺垫。 这又是为什么呢？ 尘熠知道神念系魔法只有意念强的一方能对意念弱的一方产生完整的作用。而想要以弱胜强，就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以达到“见招拆招”的效果。 之前的他就是利用这种方式解开了玛丽和林德身上的神念防护魔法。 换句话说，之前这位大人物及其手下因为意念不及媞雅强大，所以无法随心所欲地对她使用神念系法术。 但七年过去，在某些神念大师持续不断的努力下，他们也许找到了能让神念系魔法对媞雅产生完整作用的法门。 那么接下来，无论是用精神控制、魅惑术还是直接篡改记忆，那位大人物都能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才有了这篇报纸上的消息。 尘熠不敢再往下想，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正心烦意乱之际，偏生小楼的木门被敲响。 桑德兰神父前去应门，屋子中的尘熠听到来客开门见山道： “神父，哈克先生还在吗？我是来找他的。” 尘熠听出来人是昨天参加聚会的混沌学院教授，贝亚特。 “我在，”尘熠变作另一副模样下了楼梯：“贝亚特教授有何见教？” 看到尘熠走来，贝亚特面上一红，想必是为了今日下午并未赴约一事，但他还是开口道：“哈克先生，您看今天的报纸了吗？我总感觉这条关于媞雅的消息怪怪的。” 尘熠点了点头：“看了，恐怕联邦政府没安什么好心。” “果然您也这么觉得吗？”贝亚特叹了口气：“那么……您还打算按原计划去救她吗？” 尘熠道：“可能得提前。” 贝亚特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我是个懦夫，没有您这样的勇气。不怕您笑话，学生时代我还暗恋过媞雅……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班里的男生谁不暗恋她？只不过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比较有自知之明罢了。” “可是，我现在有了爱我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她们是我无可替代的家人。请您理解，我不能为了媞雅放弃她们。” 尘熠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贝亚特从左手摘下一枚戒指道：“哈克先生，请原谅我无法一同去劫狱，我能帮您的，也只有这个了。” 那是一枚湛蓝色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琥珀，琥珀中还包裹着一只尘熠没见过的小虫。 “这枚召唤戒指叫作‘遗憾’，原本属于罗斯探险队中的召唤大师米里亚姆。据说里面的这只小虫是在即将羽化时被滴落的松油凝固的。”贝亚特解说道：“虽然威力及不上媞雅的‘信念’，但也是少见的强大戒指。” 他不由分说将戒指塞到尘熠手中：“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我收下了，谢谢。”现在的尘熠的确需要一枚好用的召唤戒指。 “替我向媞雅问好。还有，能够认识您这样的人是我的荣幸。”贝亚特摘掉礼帽，向尘熠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不久便消失在夜色下的大雾之中。 尘熠与神父对望一眼，各自收拾心情，回到屋中。 第二天一早，尘熠便与主人家告别，起身返回库莱曼矿山附近。 然而，到达矿山后的第二天傍晚，从早晨开始一觉睡到此时的尘熠却彻底慌了神。甚至，这慌乱之中还有一丝害怕。 这两年来，尘熠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却从未感到过害怕。但现在，他真的怕了。 原因很简单：昨夜刚好是整月，也就是他与媞雅例行神交的日子。所以他刻意调整了作息，昼伏夜出。可尘熠还是一觉睡到了晚上，这意味着媞雅并没有与他神交。 而这——是两年来的头一回。 结合前日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媞雅很可能遭遇了某种不测！ 尘熠知道自己的准备还远远谈不上充分，然而命运永远不会给你准备万全的机会。 现在的他已经没得选了，今天，就是今天，他必须杀入库莱曼矿山！ 第10章 诸神黄昏（1） 库莱曼矿山的入口远远看去像是一张大嘴，会吞噬掉一切试图对它图谋不轨的人。 尘熠知道这座半天然的监狱并非徒有其表，毕竟它是由所有魔法师的噩梦——禁魔石构筑而成。 “阻碍周围魔力的流通” 禁魔石的功用看起来简单，但早已意图劫狱的尘熠并不满足于此。他相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因此进一步了解禁魔石将对救援计划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 经过翻阅文献，以及细致而缜密地推敲。尘熠大致了解禁魔石在两个层面上对高阶魔法和低级魔法所能起到的作用几乎截然相反。 首先，是对于魔法的释放。由于禁魔石对魔力的抑制作用，所以消耗魔力更多、引导过程更复杂的高阶魔法将会变得无法释放，而低阶魔法因为正好相反，因此即使在禁魔石的压制下也可能释放出来。 譬如没有魔法戒指的媞雅在六层禁魔石和禁魔十字架的压制下，神交术恐怕就是她所能使出的最高阶的魔法了。 而且她在这种情况下所施展出的神交术必须经由天阶石的强化才能真正找到尘熠便产生作用。 当然，其他人在同样的情况下恐怕连最简单的魔法都放不出来。 因此，在劫狱过程中，越往里侧，体术就会越显得比魔法重要。 而这个法则对于有持续时间的魔法却刚好相反，一个已经释放完成的高阶魔法，它内部的魔力运转更加稳固，更不容易被禁魔石阻断。 所以，在狱中的媞雅，七年来依然保留着自己的神念防御法术。 同样，克罗尔荆棘术和媞雅记忆呈像术这类本就高阶而且持续时间较长，魔力损耗较低的法术也能够维持下去。 遗憾的是，记忆呈像术本就不是具备威胁性的法术，因此媞雅的神念防护并不能对其产生作用。而在长老会的精心谋划下，这个科研性质的魔法反倒成了对付媞雅最有利的武器。 现在的尘熠所掌握的高阶变形术多是把自己变成不同的形态，在维持指定人形的效果上称不上可靠。 他判断，以自己现在的魔法实力，想要故伎重施，用潜入魔网部大楼的那套办法进入监狱是行不通的。最多进入两层禁魔石后，他身上的变形术就会失效，届时的自己必会“原形毕露”。 何况，要编造一个进入监狱的借口也十分麻烦。连当年的林德和玛丽都是拿着魔网部部长用独有的魔法印记所签署的文件才能够顺利进入的。 针对这一点，尘熠也有所准备。他之前在混沌市购买衣服的时候顺带着买了几副舞会假面。 这种最传统的办法，虽不能够让他通过卫士的排查，但却能在战斗时有效地隐藏身份。 他已决定，万一事败，那么自己在被杀前必要先用魔法或是长剑毁容。决不能被识破身份，连累下界的亲人朋友。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有一定持续时间的强化法术了，经过前期的试验，尘熠认为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强化法术会在进入第四层禁魔石之后完全失效。 不过位于四层以外的那些魔导士也不可能是蠢蛋，他们肯定也会预先给自己施加强化魔法然后才进入监狱值守。两相抵消之下，尘熠还是不能据此获得什么优势。 而根据林德和玛丽的记忆，整座监狱最难办之处还在于那个由三个圣阶魔导士拱卫的魔法阵，而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三个人触发魔法阵。 一旦魔法阵被触发，一群大师会从混沌市等处赶来不说。附近的营地上的魔导士们也会全员出动。 是的，这座位于矿山内部的监狱实行的是“三班倒”制度。未当值的魔导士们会在附近的营地休整。 尘熠在上一次来到矿山附近时，便通过勘察发现了这一令人绝望的事实。也就是说，即使他千难万险地干掉了所有敌人救出了媞雅，在出来的路上便会再次遭遇两倍的敌人。 更糟的情况是尘熠在魔法阵触发后，若是动作速度不够快，让前方防守的敌人拦住了去路。那么必会面临被前后夹击的险恶境地，那时再想救出媞雅，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最要命的还在于疗愈系的法术。在持续性高阶魔法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禁魔石监狱中，没有趁手的疗愈系戒指的尘熠无疑非常危险。 好在他之前利用“有钱”的优势，买了好几件高阶法袍。当然，他并不认为这些法袍就能够坚持到最后，禁魔石同样会阻碍魔法制品或是魔法阵的魔力运转。 可以想见，来到透明牢房附近的尘熠将是一个完全不会魔法的尘熠。 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死一战，尘熠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但现在的他必须去，以此刻的形势判断，晚一刻行动，媞雅便会多一分危险。 最糟糕的情况恐怕是一切已经迟了，媞雅的记忆已经被篡改。就算自己历经千难万险来到她的面前，她也认不出自己，甚至还会在某人的授意下出手攻击。 好一些的情况则是经过两年的消耗，现在的媞雅实在无力在仪式的过程中进行神交。 这种推断也有着充分的根据，因为尘熠能明显地感觉到近几次的神交，媞雅越来越虚弱。 不过即使是这好一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被榨取完魔力且身体羸弱的媞雅大概并不能在二人逃离监狱时起到什么作用。 “唉，一成不到的胜算。”尘熠无奈地收起别墅，迈着无悔的脚步奔赴死地。 他戴上精致的假面，正好遮住颧骨以上的部分，留出下巴。棱角分明的脸型配合上深邃的眼眸，系上黑色法袍的尘熠更多了几分英俊和神秘感。 像一个真正的魔法师那样去活，然后像一个真正的魔法师那样去死。 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命运”、“记忆”和“遗憾”顺序排开。它们曾随自己以前的主人出生入死成为史诗的一部分。而现在，它们将随虽不算强大但却无比坚定的新主人一起谱写关于未来的传奇。 而原属于媞雅的“信念”则静静地呆在尘熠的右手食指上，等待着与主人重逢的那一刻。 守卫矿洞门口的两位高阶魔导士在看到一个戴着舞会假面的怪人从天而降时感到一丝讶异，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有同伴在用变形术和他们开玩笑。 长达七年的安然无恙让他们的瞬时反应在面对真正的劫狱时显得可笑而怠惰。尘熠左右手同时张开，捂住二人的嘴巴，并将“微粒光弹”射入其中。 此时的他们只能用鼻子闷哼一声，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10章 诸神黄昏（2） 尘熠并不多话，快步向内走去。如玛丽和林德记忆中所呈现的一般，他在穿过两道禁魔石之后，一道元素屏障便呈现在眼前。 击杀门口那两个看似无能的高阶魔导士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没有他们二人独有的魔法印记，这道元素屏障便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这个强大的魔法阵会用元素魔法阻止一切想要穿过它的人。 当然，里侧的神念屏障也会配合攻击入侵者。而致命之处在于，任何试图打破这两道屏障的人，一定会惊动靠内的三位圣阶魔导士。 当警报拉响，这三人一齐出手，入侵者便再无逃离的可能。因此，牢房的布置看似简单粗糙，实则环环相扣。上界的魔法战术家们为了在尽量经济的情况下防止媞雅逃出监狱，也可谓绞尽了脑汁。 纵然如此，尘熠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元素魔法攻击屏障，两道屏障也予以回应，并用各种魔法做出反击。 客观地来说，这两层屏障的魔法阵十分厉害。但如今的尘熠早已今非昔比，“命运”反复闪光，一阵阵元素风暴朝屏障砸去，似乎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然而那两道屏障也并非一无所获，在尘熠被第二道屏障的神念魔法暂时影响行动时，第一道屏障的元素魔法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法袍上的薄弱之处。 虽未将法袍完全击碎，但也打得尘熠胸口一闷，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因此，他虽暂时占据上风，倒也不敢怠慢，立即将怀中的一块禁魔石朝着屏障扔了过去。 这块禁魔石是在他穿越第二层矿脉时用宝剑从洞穴的岩壁上削下来的。禁魔石能够削弱魔法师的实力，对魔法阵也同样有效。 果然，禁魔石被尘熠丢到屏障中间后，后者的魔力流转速度大大放慢。释放魔法的威力和频率也跟着降低下来。 而魔法阵相比于魔法师的劣势便在此刻显露无疑——它们不会移动，因此只能老老实实地被一块同样不会动的禁魔石压制。 尘熠深谙“趁你病，要你命”之理。他火力全开，丝毫不顾忌空间中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一股脑地将强力的攻击魔法全部砸在屏障上。 在他的全力攻击下，元素屏障闪烁两下很快破碎。缺少了攻击性魔法的掩护，半刻之后，暴露在尘熠魔法面前的神念屏障也随之碎裂。 而这一幕恰好被从屏障后方的洞穴转角处出现的一名白袍人看见了。 果然，魔法碰撞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不远处看守警报魔法阵的圣阶魔导士。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尘熠，便头也不回地向内跑去。 尘熠无法，只得一边向里追一边听那位魔导士在前面大叫：“有人入侵，有人入侵！” 绕过两个转弯处，洞穴开阔起来，那名逃走的魔导士和他的两名同伴正在魔法阵边严阵以待。 “暂时别启动魔法阵。”那位逃走的魔导士突然说出了尘熠梦寐以求的那句话。 这正说明，他为了对付警报魔法阵而想到的计谋产生作用。 用两道魔法屏障阻拦入侵者，以提醒内里三名强大的圣阶魔导士启动警报魔法阵，而这个魔法阵的启动只需稍微注入魔力即可。 乍一看，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设计。无论入侵者如何强大，在两层禁魔石的压制下也不可能穿越两层屏障，在魔法阵启动前将三名魔导士全部击杀。 但尘熠却注意到了这个设计看似完美的设计所存在的漏洞。那就是启动魔法阵的是魔导士，所以，只要想办法让他们不启动魔法阵就行。 圣阶魔导士也是人，是人就有思想，有思想就会有弱点！ 可是，当一群狱卒看到劫狱者时，有什么理由会不启动警报呢？ 尘熠从警报魔法阵的内容入手推断，替他们找出了这个理由。 首先，警报通知的对象必定是比圣阶魔导士还强大的存在，不然这个警报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比圣阶魔导士还强的人，除了各类魔法的大师之外还可能有长老会的成员。据尘熠对上界的了解，这些人一般而言地位不凡，而且多居住在混沌市中。 换句话说，警报一响，这些人就得从混沌市赶到这个矿山，协助守卫者一起击败入侵者。 那么，当他们千里迢迢来到矿山，却发现并没有入侵者，或者入侵者已经被解决了呢？ 他们当然会认为这样弱小的入侵者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因而会迁怒发动警报的圣阶魔导士们害自己白跑一趟。 这个道理，日夜守卫警报魔法阵的魔导士们应该早已想得明白。 为了不得罪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为了不让他们觉得自己无能，他们会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自己解决掉入侵者，而不是启动警报魔法阵！ 想通了这一点，尘熠所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误认为自己是一名弱小的入侵者，即使不启动警报，仅凭他们三人之力也可以轻易地解决。 因此，尘熠刚才是故意被魔法屏障的魔法打到嘴角流血。于是，来到屏障处的查看的魔导士得到了这样一个讯息： 入侵者只有一人，且这人被魔法屏障打到受伤。并且，他还毫无顾忌地肆意使用攻击性魔法，全然不顾在禁魔石监狱的内部体内的魔力有多么珍贵。 这么一来，入侵者显然是一个并不强大而且有些鲁莽的外行人。自己三人想要击败他绰绰有余，何必惊动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呢？ 合力杀了他，然后自己受到表彰和奖赏，这样的好事，岂能亲手葬送？ 所以，那位魔导士要求伙伴暂时不要启动魔法阵，而他的两位同伴也相信了这一的判断。 见到这一幕，尘熠心中暗松一口气：接下来，便是真刀真枪的实力比拼了。 第10章 诸神黄昏（3） “小子，你知道这里面是做什么的吗？”一名白袍人将手背到身后，神情倨傲地问道。 他知道媞雅被关押的位置是机密中的机密，眼前这个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最糟的情况就是这人也许还有同伙，逼不得已恐怕要加强守备。 见尘熠不答话，另一个人道：“现在问了也是白问，我们先把他拿下再慢慢用记忆读取术。” 剩下的那人平举左手，戒指上闪出未知的光芒：“来，先尝尝我的暗影球。” 三人说话间，尘熠猛地低头，“命运”一闪，手指上射出一道火焰，对着地面燃烧过去。 看到这有些无厘头的一幕，三名魔导士均是脸色一变：这小子居然看出来了？ 原来，这几人看似在闲谈，最后一人更是直接“自报家门”其实都是为了转移尘熠的注意力。 最先开口说话那人将手背到身后并非故作姿态，而是在隐藏戒指的光芒。因为这名强大的召唤师拥有独门的召唤术“罪恶尘埃”。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召唤师的召唤物体型越巨大，越威武，其实力并也越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罪恶尘埃就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固有认知反其道而行之的一种召唤术。这个魔法能够在地面上召唤一群土黄色的蚂蚁大小的“罪恶蜘蛛”，寻常人肉眼绝对难以察觉。 而一旦这些蜘蛛爬到目标的身上，便会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它们能够轻易的咬开钢铁，一般的物理防护魔法在这些凶恶的召唤物面前根本起不到作用。 而且，当他们爬到你的身上后，你几乎没有办法摆脱他们。怎么办？对自己使用元素魔法吗？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三个魔导士搭班多年，对彼此的套路烂熟于心。因此，一上来就对尘熠使出最阴毒的招数以期直接将他制住。好在后者反应够快，及时用火焰术将地上的召唤物清理干净，这才躲过一劫。 然而那位“自报家门”的魔导士所释放的阴影球很快袭来，刚消灭完召唤物的尘熠避无可避，只能挥动法袍，硬接这一击。 阴影球本就是威力不俗的元素魔法，在经历了前面元素屏障的魔法洗礼后，现在又正面扛下了圣阶魔导士的攻击，尘熠花高价买来的法袍上的防护魔法立即被彻底击碎。 另外两人见机不可失，也连忙跟上施法，誓要一击取胜。 然而下一刻，尘熠竟又从戒指中掏出一件高阶法袍披在身上。面对三人的围攻，他能躲则躲，不能躲便用法袍硬抗。 一时之间，他竟连换了三四件法袍，而围攻的三人虽然竭尽全力，一时之间倒也未能伤他分毫。 “奶奶的，小子你有完没完。”看到尘熠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名魔导士抱怨道。 另一人也吐槽道：“没想到竟然是个‘钞能力’战士，有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好，非要劫狱。” “嘿，估计是个被媞雅的美貌迷晕了的贵族小年轻。” 三人心下虽然不满，但他们眼见尘熠被己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就算寻机还手，释放的也都是一些最基础的法术，打在身上不痛不痒。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家伙刚才对着魔法屏障一通狂轰滥炸，自己体内的魔力储备已经捉襟见肘，不足以支持他在外头两层禁魔石的压制下使用高阶魔法。 所以只攻不守的三人自觉拿下尘熠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也更加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这就是个不自量力的蠢蛋，还好没有启动魔法阵叫那些魔法大师过来，若知道劫狱的是这么个货色，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面对三人的嘲讽，尘熠并不答话，而是默默忍耐。在倒数第二件法袍被击毁后，他突然站起身来，以强化过的速度闪电般地冲向三人的中央。 在那一瞬间，三名魔导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嫌死得不够快？” 但是下一刻，他们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随着“遗憾”亮起蓝色光芒，三把召唤出的三尺来长的魔法剑凭空出现，倒悬在三人眼前。 三人还未来得及惊讶，三把魔法剑便同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砍在他们身上。虽然他们的护身法术阻挡了这次攻击，但魔法剑一击得手后仍在以诡异的招数向他们持续施压。 这些人虽是使用魔法的高手，但不习近战，很快被魔法剑攻得狼狈不堪，身上的防护魔法也频频闪光，很快就要被攻破。 如今的他们根本没有余力对付尘熠，而是拿魔法攻击着召唤出的魔法剑。 虽然很多人都会召唤魔法武器，但威力如此巨大，还能够操纵得如此精细的魔法剑必定是高阶召唤法术。 三个魔导士都感到奇怪：“这小子怎么还有魔力？” 在劫狱之前，尘熠盘算过：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己是一个陨族人，也许监狱的狱卒们并不能够立即察觉到这一点。 之前为了快速击碎两道屏障，尘熠的确将附近本就不多的魔力抽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没有了魔力来源，而这来源正是他的三个敌人。 三名魔导士是天族人，他们不停地释放魔法攻击自己，便会不断地将他们自己体内的魔力传输到空间之中为尘熠所用。 这就是他为什么之前选择只守不攻，除了示敌以弱外另一个关键就在于为自己施放高阶召唤魔法储备魔力。 尘熠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比圣阶魔导士略强，那强得也有限，以一敌三无论如何都会处于下风。 然而外头的两层禁魔石却给了他战斗下去的把握。 在媞雅与尘熠神交以前，他的魔法实力很弱，所以不得不学习一些体术和剑术来增加自己的战斗能力。得益于此，他原本的剑术基础就颇为不错。 在桑德兰神父家中，他又拜读了杰夫的剑术心得。由于上界和下界有近两千年几乎断绝来往，因此剑术和体术的发展方向也截然不同。 上界的剑术极大地开拓了尘熠的眼界，他取长补短，将二者融合在一起。现在的他已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剑术大师。 第10章 诸神黄昏（4） 所以，在两层禁魔石的压制之下，巧妙地将魔法与剑术相结合就能发挥出尘熠目前最大的优势，也是他以一敌三唯一获胜的办法。 然而，尘熠要做的不止是获胜，现在的他必须在敌人启动魔法阵之前，将他们全部击杀。 随着魔法剑的出现，这三人已经意识到了尘熠绝非易与之辈。然而眼花缭乱的剑术攻得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很快，三人的防护魔法几乎同时被击破。 尘熠抓住机会，立即操纵魔法剑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刺入——三名魔导士同时被一剑贯喉！ 然而，就在尘熠以为大功告成之时，他绝望地发现，距离魔法阵最近的一名魔导士的戒指发出了光芒，而一缕魔力也随之注入了警报魔法阵。 那名魔导士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魔法剑贯穿喉咙的他却发不出声音。 不过，尘熠还是从唇语中读出了对方要说的话——“你死定了。” 随着魔力的注入，整个魔法阵忽然亮起红光。 一道强大的神念系魔法已经随着这道红光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监牢外侧的营地以及远在混沌市的魔法大师们。 “唉，功亏一篑。”尘熠悲哀地叹道，胸口的疼痛也随之传来。他虽是故意被屏障的魔法击中，却也是真的受了伤。 警报魔法阵的启动宣告着他的苦肉计彻底失败，这伤自然也是白受了。 尘熠明白，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运气不可能总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尽管他已经极尽人事，但那位尽忠职守的魔导士在咽气前的最后一次挣扎，还是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化作泡影。 现在的尘熠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活着走出矿洞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但他还是坚定地选择继续前进。 原因无他，现在是拯救媞雅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就算全无胜算，他也必须试试。 尘熠快步穿过剩下的三层禁魔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穿过一层禁魔石，自己对魔力的操控就会弱上几分。 待到完全穿过第五层禁魔石的时候，尘熠已经明确地知道自己无法再操纵魔力了。 好在根据林德和玛丽的记忆，穿过第五层禁魔石之后不多远便可到达透明牢房。 而透明牢房中还剩下几名圣阶魔导士，他们负责监视媞雅的状况，以及执行每月一次的抽取魔力的仪式。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几个人虽会轮班，但也都是尘熠的“老熟人”了。想起他们对媞雅的种种暴行和侮辱，尘熠不禁怒火中烧。 尘熠从储物戒里抽出宝剑。他自信，在同样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精通剑术的自己解决那几个魔导士并非难事。 眼看洞穴逐渐开阔，透明牢房逐渐出现在视野中。想到就要见到媞雅（但愿她还在这间牢房中，但愿她没有遭遇别的事情。），尘熠止不住内心的激动。 就在他打算活剐了那几名魔导士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你想往哪去？” 尘熠吓了一跳，他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宽阔洞穴中的阴影之处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而这男人的身后——站了一群人。 他们那由禁魔石和精钢打造的铠甲在洞窟中发出暗绿色的光芒，复古的长筒靴上方佩戴着暗绿色的宝剑，身后则背着长枪。 这些人目光炯炯，气势如同他们甲胄上的徽章——一只威武的雄狮踩着一只试图振翅高飞的老鹰。 尘熠心中一凛，这个徽章他曾在翻阅资料时看过。它代表着上界的一支特殊军队——禁魔部队。 这些最传统的职业军人同时也是最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为此，他们不得将自己的体术锤炼到极致。 在强大的魔法几乎能够代表强大战力的如今，这些人依然固执地恪守着严苛而不人道的训练方式，将自己打造成一件件完美的兵器。 他们的装备多有禁魔石制成，虽然在开阔的战场上他们面对强大的魔法师还是如同待宰的羔羊。 但在狭小而密闭的空间中，这支部队的战士会让长期以来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们体会只属于古典时代的恐惧。 现在这些人将自己的锋芒对准了唯一的敌人——尘熠。 尘熠心中暗骂一句，此时的他清楚地感受到设计这座监狱的上界战术大师并不比自己笨。他们考虑得是如此周全以使得任何劫狱者都没有可乘之机。 显然，在玛丽和林德前来探监时，这支五十人左右的禁魔部队便已蛰伏在这里，但他们并不会向探监者显露自己的行藏。 这也是为什么联邦政府“善意”地保留了玛丽等人探监时的记忆，除了方便后续工作外，他们根本不担心有人根据探监者的记忆了解监狱的布防。 因为探监者了解到的也并不是监狱的全部，在五层禁魔石之下，禁魔部队这手最精妙的暗棋会让所有有备而来的劫狱者猝不及防。 而联邦也可以趁机将试图营救媞雅的叛逆分子一网打尽。 这招不仅骗过了玛丽林德，也完全骗过了尘熠。因为这五十名禁魔战士并不像魔导士们存在“轮班”一说，他们永远待在黑暗的矿洞之中，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 所以，前期的查探只能看到魔导士们从矿洞里进进出出，在惯性思维的影响下，向来精明的尘熠也并没有算到这一步。 毫无疑问，这库莱曼矿山的最深处，恰是最适合这些人的战场。 尘熠能后退吗？走出几道禁魔石再与这些人作战。 显然不行，这些人必定不会离开第五层禁魔石，而他要拯救的对象却在里面。 何况，警报魔法阵已经开启，旁边营地的魔导士们应该已经赶到了洞穴入口。现在的尘熠，正是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之中。 第10章 诸神黄昏（5） “我说我是魔网部派来探监的你们信吗？”尘熠笑道，哪个探监的会带个面具呢？ “不信。”为首那人摇了摇头，似乎认为尘熠是在认真地问他这个问题。 “那就请各位动手。”尘熠说完这句话，便身形急退，很快退到了洞穴的岩壁边上。 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墙壁是比较妥帖的战术。 而那队禁魔战士却并不急着追，他们一齐拔出长矛，举着禁魔石盾牌，维持着原有阵型，一点点地向前推进，仿佛在假设尘熠还能使用魔法。 这些真正的军人心中没有轻敌，没有大意，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敌人。是否以多欺少，是否赢得漂亮，事后能否获得褒奖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你去看看外头的魔法阵启动没有。”为首的领队对着队末的一名战士命令道。后者略一点头，便向外跑去。 “已经启动，你别去看了。”尘熠在后面叫道。 显然，就算刚才那名魔导士在最后一刻没有启动魔法阵，这个战士在发现这一点后也会一直跑到洞外，通知营地里的人来支援，并且启动魔法阵。 这些人的确一点儿机会也不给。 无论是那名领队还是那位离开的战士，他们都对尘熠的话语不予理睬，仿佛根本没他这个人。 与此同时，长矛阵还在逼近，五十个人，十人一排。随着阵型逐渐靠向墙壁，他们逐渐围成一个半圆将尘熠堵在中间。 在枪尖距离尘熠的身体还有大约一米时，他猛地拔出宝剑绕着周身画了一个圆，第一排的十根枪尖随着金属碰撞之声尽数断裂。 尘熠的宝剑是他参加的第二届特别竞赛的头名奖品，上头虽然没有强化魔法的加持，却是学院里的工匠莱克以百炼精钢打造。 一般情况下，一把没有魔法加持的剑并不算多么优秀。但在尘熠此刻的处境中，它却能发挥异常重要的作用。 禁魔石虽也是硬质材料，但其坚硬程度无法与尘熠的宝剑相提并论。因此尘熠这一击，便可利落地将十根枪头全部斩断。 不等对方反应，尘熠又低下身子，以剑横扫包围圈众人的下盘。 只听“呲”的一声，已有三名禁魔战士膝盖中剑。然而这些人终究是训练有素，体术精强之辈。尘熠这一剑本拟击倒最靠前的十人，最后却只击中三人，而且给这三人留下的伤口并不深。 见敌人负隅顽抗，而且手中兵刃锐利，禁魔部队的领队很快指挥道：“前排换剑，后排跟上！” 在他发出指令的一瞬间，最前排的十人立刻丢弃已经失去枪头的长矛，从腰间拔出佩剑。而第二排的十人将长矛默契地从第一排的人缝之中刺出，并未伤及同伴分毫。 这一招令尘熠始料未及，他的剑招已使老，不及回剑。因此无法再像第一回那样利用剑刃将枪头全部砍断，只能被迫用剑将刺来的长矛格开。 一阵奋力地格挡后，尘熠的肩头还是中了一矛，伤口虽不算深，但鲜血还是从中流了出来。 他身上所穿的最后一件法袍在五层禁魔石的压制下起不到任何物理防御效果，此时的它比装饰品还不如。 于是，尘熠将法袍从身上脱下，不持剑的左手一挥一卷，将攻来的矛头全部卷在一起。然而不等他反击，第一排的禁魔战士已拔出长剑，默契地从不同角度向他攻来。 不止如此，这些人的剑与长矛不同。剑有双刃，所以禁魔战士的制式佩剑一面剑刃由禁魔石打造，另一面剑刃却是由精钢打造。 这么一来，尘熠的兵刃优势也荡然无存，一阵左支右拙的激烈战斗后，尘熠勉力砍倒两人，自己持剑的右手却也挂了彩。 更糟的是，虽然砍断了几把制式长剑，尘熠自己的剑刃上竟也出现了几个豁口。 魔法天赋出众的尘熠第一次体会到那些天赋不佳者的悲哀，体术不像魔法那样只需你比别人多付出一些，天赋比别人强上一些，战斗力便能成百上千倍地增长。 体术就是体术，容不得半分虚假，亦没有半条捷径。即使你天赋过人，训练刻苦，最多不过同时对抗数个稍弱于你的敌人。 而面对五十个同样训练有素又配合默契的家伙，纵然你的体术是天下第一，却还是必死无疑。 这个粗浅而又残酷的道理，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两分钟过去，尘熠又砍倒一人，可自己的肋骨间也挨了一剑。这个伤口颇深，一时之间血流如注。 面临绝境的尘熠也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哪怕只是为了见到媞雅，自己也必须拿出所有的东西。 至于能不能救了她再逃出去，根本不是现在的自己应该考虑的问题。 能和女神死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尘熠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朝背靠的石壁猛地一蹬，他借力纵身一跃。 得亏媞雅的“信念”威力惊人，尘熠得以凭借残存的最后一丝强化魔法跳出禁魔部队的包围圈并拉开一段距离。 众人不明白他此举有什么目的，在任何人看来现在的尘熠都已没有任何胜算，身负重伤的他恐怕连落荒而逃都做不到。 但禁魔战士们既没有出言询问，更没有出言嘲讽。只是默默地转身——推进阵线——追击，直到将目标杀死为止。 如胸前的徽章上所描绘的那样，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老鹰已无法飞翔，终究会被雄狮踩在脚底。 而面对凶恶獠牙的尘熠也被逼无奈地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尘熠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物，他将借此与这支五十人的小队展开最后的搏杀。 “突突突……” 伴随着一阵急促炸裂的响声，五层禁魔石中央的洞穴中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火光。 火光之后，数名禁魔战士在同伴们震惊的眼神里，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火光并非源自魔力，而是来自能量！ 值此危急时刻，尘熠终于掏出了那柄他并不熟悉的魔族法杖——枪。 第10章 诸神黄昏（6） 两年前，当尘熠第一次在遇到哈克的洞穴中发现此物时就意识到它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在了解到关押媞雅的监牢由禁魔石构筑之后，他便已算定，此处是让枪发挥威力的最好场所。 魔族的法杖不由魔力驱动，因此禁魔石对它无效。相反，在大家都不能使用魔法的情况下，自己却有一柄威力不俗的法杖，这是何等的优势？ 当然，尘熠对魔族法杖的结构和原理并不了解。但凭经验大致推测出和正常的魔杖一样，有其使用寿命。 魔杖的使用寿命取决于其内部晶核的魔力储量，魔力耗光后，法杖也就失去了效用。 尘熠猜测魔族法杖也有类似的机制，当法杖内部的能量耗尽后，这个“枪”也会失去作用。 因此，对于这个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尘熠一直小心谨慎地保存。 在攻入监狱之前，他也只试了几枪，大致了解枪的使用方法。 也正因如此，尘熠现在的射击水平虽不算高，但掌握了拿枪的正确姿势，也基本适应了后坐力。 那些禁魔战士虽然心坚如石，但何曾见过这等光景？眼看对手已退无可退，却突然又掏出一个可以横置的喷火魔杖。 这魔杖威力惊人不说，竟似不受禁魔石的任何影响！ 未知总能带给人最大的恐惧，面对突然出现的“枪”，这支禁魔部队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动摇之中。 尘熠趁此机会，按动扳机。在禁魔战士们的惨叫声中，一介凡人用“魔”的造物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神”的生命。 在扫射一通后，尘熠发现还有半数的敌人尚未死去，他们中的一些甚至还有战斗能力。 这时的他意识到，越长时间的发动这个法杖，它的准头也会越低。 于是，尘熠一边后退，一边改连射为点射。 “哒、哒、哒”的几声枪响过后，最后几名战士也随之倒地。 却在这时，那名领队竟又从尸堆中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布满了可怖的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尘熠：“你……你竟敢……” 战友在瞬间全部阵亡已让此人出离的愤怒了。 尘熠注意到，对方站起来时推开了一名呈伏倒状态的尸体。显然，那名死去的禁魔战士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了所有子弹，保护了自己的领队。 他知道现在不是为他们之间的战友情感动的时候，尘熠按下扳机，试图将这最后一人也击杀。 然而他却悲哀地发现，枪并没有给予自己任何回应。他又按了几下，洞穴里只回荡着扳机内部机簧摩擦的声音。 客观的视角下：枪打光了子弹。 尘熠主观的视角下：魔族法杖用光了能量。 这两种理解本质上并无不同，所导向的结果也都十分不利。 那名领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怒吼着提起宝剑冲向尘熠。后者一时间纠结于枪的问题，加之本就有伤，很快被领队来到跟前。 愤怒使得那人的力量陡增几分，他朝仇人的脑袋中央一剑劈下，而尘熠只能把枪一横，试图拦住剑势。不过，枪究竟不是用来格斗的。 在金属枪身的阻挡下，领队的剑势虽缓，但巨力依旧通过枪身传递了过去，尘熠拿捏不住，枪也被劈落在地。他忙又抽出宝剑，与那领队斗在一处。 然而，这个领队的体术本就不比尘熠差太多，加之他有伤在身。几个回合后，尘熠很快落入下风。 他衬衣上的一大片已经被鲜血染红，想到离救出媞雅仅有一步之遥，尘熠鼓起最后的斗志全力拼杀。 然而在现实面前，斗志是毫无用处的。 尘熠固然有斗志，那个领队却也有斗志——他必须替情同手足的战友们报仇，亲手结果了这个该死的劫狱者。 尘熠本就处于下风，他正忙着应付对手手中的利刃，却不想对方抓住他身形不灵便的弱点，抬腿一脚踢中了他肋下的伤口。 这一脚势大力沉，尘熠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立即摔倒在地。 “死在拯救女神的最后一步，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在对手长剑劈下的瞬间，自觉必死的尘熠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哈克的话： “十字架中竖着的那根叫作‘空间’，横着的那根叫作‘时间’，我们的命运就被禁锢在这上面。” 下一刻，尘熠用尽最后的力气，翻滚着躲过势大力沉的一剑。 状若癫狂地叫喊道：“不！我不承认！” 他在对手惊讶的目光中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缓缓举起左手：“命运，一直在我的手上。” 瞬间，那枚强大到超出常理的元素戒指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命运”在尘熠的指引下协助他穿透五层禁魔石从监牢之外抽取了一些魔力。 而这些魔力又在刹那间贯穿了五道禁魔石，汇聚在“命运”之上。 中阶火球术并不是什么强大的魔法，但足够将无法使用魔法的“神明”烧成灰烬。 尘熠深吸一口气以努力克服伤口带来的疼痛，他缓缓拾起灰烬旁的禁魔石长剑，用其勉强支撑住身体，一步一颤地接近透明牢房。 牢房外剩下的几名魔导士见到浑身浴血，状如死神的尘熠早已吓破了胆。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突破重重把守来到这里的，不能使用魔法的他们也根本无法鼓起勇气对抗这样一个人。 尽管现在的尘熠随时有可能倒下，但他还是一剑一个地将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魔导士宰杀殆尽。 剩下的最后一名魔导士逃进了牢房的最深处瑟瑟发抖，已经进入牢房的尘熠也懒得管他。 他摘下假面，露出真容并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举目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色囚服的女子蜷缩在牢房的一角。 她靠坐在透明墙壁边，长发垂地，美目微闭。 这一刻，传说中的天选者看起来既不强大，也不坚毅。像一片落叶，静静地飘落在牢房的一隅。 女子似乎异常虚弱，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尘熠的到来并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震惊、感动、敬佩、心疼这些苍白的词汇似乎都不足以表达女子眼神中丰沛而复杂的情感。 尘熠一摇一晃地来到靠坐在地的女子身边。他提起宝剑，用钢铁的锋刃一剑劈开了禁魔石锁链，又用禁魔石的锋刃一剑斩断了万恶的克罗尔荆棘术。 鲜血从四肢的伤口里流出，但二人都知道，流血是好事，会流血才会结痂，会结痂才会愈合。 历经千难万险，伤口不可能永远是伤口。 尘熠单膝跪地，轻轻托起女子的左手。因为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二人的血液在彼此的指尖触碰处融为一体。 尘熠迎着对方的目光，温柔地将“信念”戒指缓缓套在女子的左手中指上： “女神，实在对不住，您的信徒来晚了……” 第11章 天选者（1） “让你担心了，”媞雅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尘熠的脸庞：“我昨天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在仪式的时候施展神交术了。” 她微微一笑：“我很怕你因此做一些冲动的事情，但没想到你不仅做了，而且成功了。” 这是尘熠第一次听到媞雅的声音，她的声音与幻想中的一样甜美温柔，直叫他心神一荡。看来她还记得自己，媞雅并没有被转移或是操控心智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考虑到此刻的处境，他还是黯然道：“我没有成功，我们大概都要死在这儿了。” 外头的警报魔法阵已经启动，大批的魔导士此时恐怕正在三层禁魔石之外蹲守，而更强大的敌人正从混沌市马不停蹄地赶来。 而尘熠此刻已经身受重伤，高价买来的法袍也已消耗殆尽，作为秘密武器的枪也打光了所有能量。现在的他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外头的警报魔法阵已经启动，我没有能力救你出去，对不起。”尘熠低下了头。 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亲手戴在女神手指上的“信念”闪耀出迷人的光芒。而面前的媞雅原本憔悴的脸上竟重新焕发出神采。无神的眼眸也逐渐闪耀出坚定的目光。 “尘熠，你误会了。”媞雅站起身来，轻抚着尘熠的额头安慰道：“我特意让你去拿这枚戒指是有原因的，既然你已经历经千辛万苦将戒指带进来给我。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带你出去。” 似乎已经完全恢复气力和精神的她将尘熠搀扶到墙壁边：“你先休息一下。” 虽然对媞雅强大的实力有所认知，但尘熠还是感到震惊。 刚才那是疗愈系的法术？什么疗愈系的法术能让人的身体恢复得如此之快？还是在外面那么多层禁魔石的压制之下。 不过，媞雅既然说了能带他出去就一定能做到。 他相信她，就像两年来她也相信他一样。 原本被逼到牢房一角的圣阶魔导士自然搞不清楚状况，他只能大概理解这两人似乎原本就认识，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正旁若无人地互诉相思。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他悄悄地绕开二人，沿着透明牢房的墙壁一点点靠近大门。来到门口后，便立即拔腿就跑。 他刚才分明听见二人谈到警报魔法阵已经启动，所以逃到外面就能安全。等大师们抵达后，自己再趁势收拾这对狗男女。 正盘算之际，这名魔导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白色法袍被一股巨力拽住，连带着他本人也一起被拉回了透明牢房。 “你想收拾谁？”媞雅那双迷人的眼睛正盯着他。 “你……你……你为什么还能使用魔法？”那名魔导士惊道，作为有一定魔法造诣的人，他认出自己是被强化魔法引力术拉回来的。 但他想不通，在这么多层的禁魔石的压制下，这个女人怎么还能使用魔法？ 媞雅淡然道：“不为什么，我要的东西呢？” “你……你要什么？”魔导士支支吾吾道。 媞雅道：“我感知过了，地上的几具尸体身上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它在你的身上。” “不给？” “好，我自己找。” 一只由魔法幻化而成的手臂从媞雅肩膀上伸出，并从那名魔导士的怀中掏出一块玄青色的石头。 “天阶石？”一旁的尘熠似乎有些明白媞雅的意图了。 “魔力石呢？”媞雅逼问道，每次仪式这些白袍人都会把媞雅体内的魔力灌注到大量的魔力石里。对她来说，取回自己的财产那是天经地义的。 “白天仪式结束后就运走了。”那名魔导士老实回答道。 媞雅知道他没有撒谎，只是摇了摇头：“那就只能麻烦你了。” 她话音刚落，天阶石在操控下对着那名魔导士发出光芒，但不到十秒钟后，光芒竟戛然而止。 媞雅有些不敢相信堂堂一个圣阶魔导士体内的魔力储备竟如此稀少：“就这么点儿？” 那名魔导士虽被榨取一点魔力，但毕竟时间不长，身体固然疼痛，倒也还能说得出话来： “真的就这么多，军事处要求我们每次轮班前必须将体内剩余的魔力兑换成物资。” 尘熠感慨道：“联邦政府还真是厉害，他们连这一步都算到了，绝不给你反过来榨取他们魔力从而越狱的机会。” 媞雅点了点头：“我以前的确太天真了。” 魔导士看到眼前的女人眼里露出一丝杀意，他暗道不妙，连忙跪倒在地：“媞雅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些年我也是不得已奉命行事啊。”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这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养活。以前多有得罪那也是被逼无奈，拜托了，拜托你饶我一命。” “可是你看到他的长相了，而且你刚才还想对付我们。”媞雅冰冷地问道。 魔导士将身上的白袍铺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道：“我对天发誓，绝不会把这位——这位大人的长相泄露出去。刚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生本能罢了。” 他现在很清楚，自己刚才心里那点想法早就被媞雅用神念法术看穿了，再说假话肯定不明智。所以刚才说得一家老小云云皆是实话，他相信媞雅也能看得出来。 这名魔导士曾参加过七年前在下界管理处围攻媞雅的战斗，他很清楚媞雅虽然强大，但是个温和善良的人，那日虽被逼到绝境，也没有出手杀人。 所以只要苦苦哀求，待到她心一软，定不会真的要自己这条命。 “如你所愿，”媞雅的魔法手臂快速扼住了魔导士喉咙，后者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生生拔掉了头颅：“这样一来，你就绝不会把他的长相泄露出去了。” 尘熠呆呆地看着魔导士脖子里的血如喷泉一样射了出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哟，你的量也很大呀。”媞雅瞥了地上的头颅一眼，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来。 尘熠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他猛地想起两年前第一次神交时，似乎正是这名魔导士对被榨取魔力后，几近昏厥的媞雅开了一个玩笑： “呵呵，毕竟是她嘛，量大也正常。” 看来，除了冷静和理性外，媞雅也拥有大部分女人都拥有的特点——记仇。 第11章 天选者（2） 尘熠正发愣的时候，媞雅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怎样，我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尘熠笑道：“是有些不一样，不过我喜欢。” 任谁受了多年这样非人的折磨后，性情也会大变，媞雅的这种转变倒也确实在尘熠的意料之中。 “现在的我也许不会救那时的你哦。”媞雅也笑了。 尘熠道：“不，你会的，现在的你会挟持你那个导师的儿子，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 媞雅道：“你有些过于聪明了，不过我喜欢。” “时间差不多了。”她凝视着透明牢房之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尘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听远处似乎隐隐传来破风之声。很快，五颗极小的红色物体和一颗黑色物体飞到到了媞雅的手上。 他定睛看去，见那些红色物体物体竟是五枚戒指，戒环均由半透明的红宝石制成，顶部的饰件是一朵雕刻细腻的玫瑰。 “这就是全套‘信念’？”尘熠问道，算上已有的强化戒指，一共六枚。而黑色的物体也是一枚戒指，想来那就是媞雅的储物戒了。 “是的，”媞雅戴好戒指，转过身面向门口。之后。一件黑色的斗篷从牢房外飞了进来，自行披在媞雅的身上。 尘熠注意到这件魔法斗篷并非纯黑，在它的边沿用克制的暗金色描画了羽毛和一个发光的大火球。 他猜测，那个大火球可能就是桑德兰神父口中的“太阳”。 随着斗篷加身，媞雅身上的衣服也从白色的囚服变作了红色长裙。 见尘熠痴痴地看着自己，媞雅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自制的斗篷‘伊卡洛斯’。可以防护并修复防护，还附带飞行魔法和变形魔法。” “最后一个也来了，”门外飞来一本厚重的白色书本：“我的魔法书——智慧宫。” 这一连串的操作让尘熠看呆了眼，奇道：“这些东西不是应该都被联邦政府收缴了吗？怎么会自己飞回来？” 媞雅大方地说道：“对于我这样丢三落四的人，总该有些找回失物的小窍门，没什么复杂的，改天我教你。” 显然，媞雅的每一件珍贵物品上都有某种强大而神秘的神念法术刻印使它们牵引着彼此，只要拥有其中一件，媞雅就可以以此取回全部。 时隔七年，天选者终于拿回了自己的装备，从此开始，她将逐渐拿回所有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做完这些的媞雅却并不急于离开，而是将魔法书翻到了空白页。与此同时，虚空中突然出现二十支羽毛笔，一齐在书上飞快地书写着魔法符号。 “她在记录魔法？” 尘熠有些纳闷，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记录魔法？她七年在监狱里领悟到了什么？ 他很好奇，但看到媞雅专注的模样也不好打扰她。 二十支强化羽毛笔的书写速度岂同寻常？魔法书很快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飞速翻动起来，而这本书的书页竟像永远翻不完一样。 尘熠等了整整十分钟，才看到媞雅终于将书合上。 从占用的魔法书页数判断，要么她记录了许多条魔法，要么她记录了某一个威力惊人的魔法。 她将魔法书放回储物戒，走到尘熠跟前，轻启红唇低声问道： “你愿意吗？”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换了别人肯定听不明白，但尘熠却准确地理解了其中含义。 想要逃出监牢就必须依赖媞雅的魔法实力，但今天才刚进行过仪式，她的体内并没有足够的魔力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而从魔力石以及刚才那个圣阶魔导士体内抽取魔力的尝试也在联邦小心谨慎的行事作风下宣告失败。 尘熠是一个掌握诸多高阶魔法的陨族人，他每施放一次魔法，都会将空间中的魔力转化到自己体内。 这两年来，因为不停地刻苦练习魔法，他的体内已经囤积了大量魔力。 现在的情形下，媞雅想要补充魔力也只有一个办法了——用天阶石抽取尘熠体内的魔力。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愿意。” 媞雅又道：“我们时间不多，我会加快速度，所以可能会很疼。而且你已经伤成了这样，大概会直接昏死过去。” “会成为你的累赘吗？”尘熠问道。 媞雅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尘熠笑了：“这些年，你和我在下界的那些同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托你的福，我已经是幸运儿了。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选。” 媞雅点了点头：“你靠过来一点。” 尘熠依言站到媞雅面前，他虽然身材颀长但也只比高挑的媞雅高半个头。 “再靠过来一点。”媞雅吩咐道。 又靠近一些的尘熠不觉面上一红，此刻他的鼻尖已经快要贴近媞雅的额头。 看到距离差不多了，媞雅用“伊卡洛斯”罩住尘熠：“上面的疗愈系魔法可能会让你好受一些。” 现在的尘熠几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人贴得这么近，何况是媞雅这样的女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似乎已经接触到了一些平时不该轻易接触到的地方。 尘熠在开始心猿意马之前还是冷静地说道：“开始。” “戴上面具。”媞雅提醒道。 尘熠依言照办，现在的他还是不能被敌人看到脸，否则将危及在下界的亲人朋友。 天阶石悬浮在二人头顶，发出玄青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澎湃的魔力也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从尘熠的灵体中被抽出。 媞雅握住尘熠的手，微微踮起脚，将嘴贴近他的耳朵，悄声道：“这两年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觉醒来就安全了。” 当天阶石的光芒逐渐暗淡，尘熠已靠在媞雅的肩膀上昏死过去。 “原来你体内的魔力是这种感觉。”媞雅看着尘熠带着面具却依然英俊的脸自言自语道。 “下面该我履行承诺了。” 第11章 天选者（3） 费恩不仅是是一名圣阶魔导士，还拥有着魔网部军事处授予的大校军衔。 七年前，他接到一个特殊的任务，这个任务要求他离开家人与孩子，独自前往混沌市外的库莱曼矿山。 在他抵达后的第二天，这座原本产量不俗的禁魔石矿山便被彻底废弃，挪作他用——关押天选者。 因为魔法实力不俗，办事稳妥冷静，费恩被安排为这个新落成的特殊监狱的典狱长。 当时他的上司向他保证，这个监狱只是临时性质的。用不了多久，神念大师们便会攻破媞雅的神念防御，彻底操控她。 届时，费恩便能够回到市里与家人团聚。当然，接下这个苦差事的他也算为联邦立下大功，之后的表彰和晋升是少不了的。 谁知，三年之后又三年，整整七年过去，军事处的领导们还是没能履行当年对费恩的承诺。 对此，他虽有怨气，倒也颇能理解：天选者的神念防御岂能如此轻易地被攻破？ 所以多年来，对于这枯燥无聊却又危机四伏的工作，他一直恪尽职责不敢稍有懈怠。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前，转机终于出现。军事处传来消息，说由于神念大师们的不懈努力，媞雅的神念防护魔法已经有所松动，想来不出一个月便可以彻底破解。 随信附带的还有破解防护的魔力引导流程。费恩自己就有不俗的神念魔法造诣，他看得出来这次军事处并没有骗他，和家人团聚的好日子即将到来。 听说七年没见的女儿即将从混沌学院毕业，也许可以和妻子将两件喜事放在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今天中午，营地中的费恩一如往常地亲自检查了仪式结束后从矿洞里拖出来的魔力石。 他时常感慨：这女人真是可怕，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储备这么多的魔力。好在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仪式了，半个月后神念大师们就会将她彻底操控。 可是，操控她的人之后打算做什么呢？想到媞雅的脸蛋，想到她的能力……费恩摇了摇头，这不是他一个执行者该关心的事情。 魔力石检查无误后，便顺理成章地交由军事处的来人运回混沌市。负责押运的人也都是实力不俗的魔法师，毕竟他们护送的东西价值相当于一箱黄金。 送走运送队的人后，费恩舒了口气。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他决定在十天之后额外对那个女人执行一次仪式，以确保神念大师们到来时，她绝无任何魔力进行反抗。 偏偏在这时，营地里的警报响了！ 七年来，费恩和手下们一直仔细地维护着矿洞中的警报魔法阵，以确保它随时可以运行，却也同时暗中祈祷它永远不要运行。 监狱出事了！ 费恩不再犹豫，立即点齐所有手下，连正在睡觉的也不例外，赶往矿洞之中。 在命杂工将门口的两具高阶魔导士的尸体好生安葬后，费恩一行人直接穿过已被摧毁的两道防御屏障，来到了第二层禁魔石内的警报魔法阵附近。 这时，他指挥手下原地待命，自己则蹲下身来查看三具圣阶魔导士的遗体和现场的战斗痕迹。 每一具遗体都是被利器贯穿了喉咙，因而死不瞑目。费恩在查看完遗体后，便用手将魔导士们的眼睛合上。 经过一番勘察，费恩得出结论：劫狱者只有一人，且他的实力并没有强到夸张的地步，只是靠着突起偷袭和体术精强才将三名魔导士击杀。 “费恩大校！”矿洞深处跑来一个人，看到费恩带人赶到连忙行礼。 “禁魔部队那边怎么样？”费恩急切问道。 那名禁魔战士回答道：“已经交上手了，领队让我来看看魔法阵的情况。” “五层禁魔石下，五十个打一个，应该没问题。”费恩身后的一名魔导士插嘴道。 “应该是没问题，”那名战士道：“不过，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感觉不是太好……” “奇怪的声响？”费恩问道。 那名战士道：“是的，很响，很脆，也很密集的那种声音，我从没听过。” 费恩皱了皱眉头，他明白这名劫狱者的实力也许没有那么强，但很鬼道，决不能以常理揣度。 正在费恩思索下一步行止时，几颗极小的物体从众人身边飞速穿了过去。正在大家为这一情况疑惑不止时，一黑一白两个稍大的物体又依次飞过，朝洞穴深处而去。 “大校，刚才那是？”一名魔导士问道。 费恩略一沉吟：“刚才那些……恐怕是天选者的东西。” 此言一出，慌乱的情绪立即在人群中传播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的议论： “她还是越狱了？” “能确定吗？那真是她的东西？” “我参加过七年前那场大战，前面的东西没看清，但后面的法袍和魔法书的确是她的东西。” “那些东西不是应该被存放在联邦仓库吗，怎么会自己飞到这里？” “谁知道呢？哪有那个女人做不到的事情。” …… 见还未遇敌，军心便已出现动摇，费恩大喝一声：“安静！” “你们也看到了，这名劫狱者的实力并不算异常强大，集我们众人之力想要干掉他并不难。” “至于媞雅，既然我们七年前能击败她，那么现在也同样可以。而且，今天才进行过仪式，媞雅体内的魔力已经见底，刚才传运物品的法术也会把她本就不多的魔力消耗干净。” “想来劫狱者一路打进去，就算真的救出了媞雅，体内的魔力应该也所剩无几。他们两个的魔力加起来能放几个高阶法术？怕什么？” “你们记住，魔力不会凭空多出来，就算是天选者，没有魔力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费恩的话有理有据，躁动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接着，他安排五名圣阶魔导士进入洞穴深处查探，一旦发现劫狱者或是媞雅的踪迹立即回报，不得纠缠。 再安排一名魔导士出去接应洞穴外侧可能已经赶到的魔法大师以及附近部队中接到警报抽调支援的禁魔战士。 他安排的那五名圣阶魔导士都是负责在透明牢房中执行仪式的，因为不当班的原因逃过一劫。 他们不仅对洞穴内侧的状况更为熟悉，而且按照监狱的制度，这些人的体内并没有储存什么魔力，就算被媞雅利用也酿不成大祸。 至于剩下的二十名圣阶魔导士和五十名高阶魔导士，则是随费恩一起，在魔法阵处严阵以待。 费恩知道，从自身安全的角度考量，逃往矿洞之外，与混沌市支援过来的魔法大师们汇合才是明智之举。 但现在的情况是：七年来一直安然无恙的监狱遭受到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身为典狱长的费恩必须和自己唯一的囚犯做个了结。 因为——只要囚犯还没有踏出矿洞，那么她就不算越狱成功。 第11章 天选者（4） 十分钟过去，前往探查的魔导士还没有回来。费恩咽了口唾沫，一颗心渐渐下沉。 好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了脚步声。派遣出去的五名魔导士排成一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里头的情况怎么样？”费恩急切地问道。 然而，这些魔导士们却并没有回答自己长官的问题，依旧迈着步伐朝前走着。 “不好！”在费恩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他看到在五名魔导士的后方，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从阴影处逐渐显出身形。 女人的右臂似乎还搂着一个带着假面的男人，那男人静静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从常识判断，男人的体型自然比女人要大上一号。但这女人在搂着这个男人前行时，看起来并不太吃力。 至于前排的五个白袍人，则更像是排成了一个弧形，拱卫着这一男一女。 令人畏惧的天选者——她回来了。 “全力攻击！”费恩嘶吼道：“那五个人已经被她操控了，不必留手。” 然而，回答费恩的只有一片诡异的寂静。 他惊讶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那几十名魔导士——他的所有部下，都举起佩戴戒指的那只手试图释放魔法，而他们的目标却是费恩本人。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这个装载着警报魔法阵的开阔区域中，魔法撞击的声音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而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则搂着怀里的男人，旁若无人地穿过尸块横飞的战场，往洞穴外边走去。 在费恩最后的意识里，他恍惚间听见了那个女人对自己说： “只能对您的家人说声抱歉了，典狱长大人。” …… 媞雅扶着尘熠缓缓从矿洞中走出，每穿过一层禁魔石，她便感到自己的力量回来了一些。 当洞外的星光终于出现在她眼前时，等待着她的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魔法大师和圣阶魔导士。 领头的却又是那个熟人——她原来的导师，神念大师蒂姆法克特。 “媞雅，好久不见了。”蒂姆微笑道，虽然背对着星光，但不知为何，黑暗之中这男人的笑容还是清晰可见。 媞雅也还以微笑：“是啊，教授，好久不见了。” 蒂姆问道：“就是你怀里的那个人攻破了监狱，救你出来？” 媞雅保持着微笑：“你猜。” 蒂姆尝试“猜”了一下，可惜如同七年前一样，他“猜”不出来。 媞雅那最深不可测的“女人心”不知将来会对谁敞开。 不过，他也有着能猜出来的事情：“想必你是对怀中的这个男人夸下了海口，他才甘愿将全身魔力交付于你。” “可是……他知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我听说，你今天才执行过仪式。而这七年来，仪式从未中断。天阶石对你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没有任何疗愈系的魔法能让你如此快的恢复。” “现在的你不过是用了强化魔法‘振奋牺牲’，它虽然能让你暂时恢复巅峰状态，但副作用也很明显，数倍于前的伤痛和虚弱将会在魔法效果结束后降临你的身体。” “以时间推算，你还能支撑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 仅仅几个照面，聪明如旧的蒂姆便已将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收到警报后，长老会立即下达了指示，这次他带来的阵容与上回在下界管理处时一样豪华。 纵是当年身体处在巅峰状态的媞雅也未必有胜算，何况她实则已经虚弱不堪，右手还搂着个“拖油瓶”。 但此时的蒂姆心中却隐隐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从理性角度考量，被整整关了七年的媞雅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魔法修为的进步速度都不可能及得上可以在外界自由学习修炼的己方众人。 可是，直觉就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比七年前还要强大。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似乎有某种可怕的蜕变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而这种蜕变，恐怕不是实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从气质判断，自己这个学生不再是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学者了，而是更接近于他们诬陷她的那个词——堕落魔女。 联邦政府与长老会也许亲手创造了一个会带给他们毁灭的恶魔。 蒂姆定了定心神，手掌一挥，示意众人发动进攻。 但媞雅却并没有反击，也没有操控他人。相比于七年前，这次她的战术意图似乎更加明确。 当“伊卡洛斯”将飞来的魔法阻挡住时，媞雅直接翻开了那本魔法书飞速地阅读起来。上一次她翻开这本书时，恐怖的“元素回归”重见天日。 而这一次，她又想要使出什么可怕的魔法呢？蒂姆不敢细想，只能全力进攻，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拖得越久，对己方便越有利。 十分钟后，当伊卡洛斯上的防护魔法终于有被击溃的迹象时，媞雅也终于完成了某个魔法的释放。 人群中有几位魔法大师参与过之前那场大战，慌忙同伴提醒道：“小心些，恐怕是元素回归！” 但他们心里却暗自感到一丝高兴，不为别的，只因媞雅这次释放这个法术似乎比七年前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蒂姆的判断基本正确，她的确没有之前强大了。 正在这时，一个奇特的现象让他们即将展现出名为“笑容”的表情的脸部肌肉停滞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亘古不变的璀璨星空之下，众人分明看到媞雅的六枚戒指同时发出了纯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的纯粹，仿佛这白色能将黑色也染白。 “这是什么魔法？”蒂姆也震惊于眼前的景象，七年前，他虽感慨于元素回归的强大，但还能判断出她要使出的魔法种类。 可现在的这一幕已经完全地超出了这位魔法大师的认知：什么魔法要同时用到六枚戒指？这魔法又属于什么种类呢？ 随着光芒越来越盛，媞雅和尘熠也完全被光芒笼罩。 仿佛只是一瞬间，光芒却突然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重犯和劫狱者！ “蒂姆教授，刚才那……那……难道是……”一名魔导士战战兢兢地问道。 蒂姆怔怔地盯着媞雅消失不见的位置，木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瞬间移动。” 第1章 谁的问题（1）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魔网部大楼的顶楼会议室中，魔网部部长米歇尔拍着会议长桌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两周前，天选者媞雅逃离了他派人精心设计布防的库莱曼矿山监狱。 不止如此，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劫狱者溜之大吉，至今行踪未明，此事使得他在长老会面前颜面扫地。也许下次换届，他们便会派人顶替掉自己的位置。 身为部长，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同样，身为部长，他必须把这种压力向他的下属们传递下去。 “部长先生，您消消气儿。”办公处处长卢卡斯谄笑着递上烟斗，并用恰到好处的火焰魔法替米歇尔点燃其中的烟草。 卢卡斯清楚，部长这次的怒火与自己的关联最小，这时的他只要做出一副精明懂事的姿态隔岸观火就行。当然，部长待会对谁发火，谁就是自己下一个可以踩着往上爬的垫脚石。 与会的众人都知道部长发火的原因，但谁也不敢先开口。 “休伯特，说说你们调查出的结论。”米歇尔深吸了一口烟斗，挥了挥手，示意桌上一人发言。 情报处处长休伯特站起身来，冲左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资历尚浅却又能力出众的他很清楚，这次会议是他在魔网部站稳脚跟的最佳机会。 “尊敬的部长大人，各位处长、魔法大师们。”休伯特朗声道： “根据我们情报处为期两周的调查，劫狱者名叫尘熠，是一个陨族人。”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让会议室里彻底炸开了锅： “陨族人？” “不可能，陨族人有能力攻入圣阶魔导士把守的矿山？” “陨族人？我们和他们断绝来往有两千年了，唯一连通两界的传送魔法阵只供教宗一人使用，怎么会？”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 不过叽叽喳喳的众人此刻也明白了部长刚才说得“奇耻大辱”除了媞雅逃之夭夭以外，原来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一个陨族人竟跑到上界防守最为严密的监狱劫走了重犯，这不是奇耻大辱又是什么呢？ 其中，下界管理处处长阿加莎女士的脸色最为难看，她站起身道：“休伯特处长，凡事是要讲证据的，你凭什么认为是这个陨族人劫走了重犯？” 休伯特道：“我当然有证据，不过为了让众位理解我们情报处的工作方式，我打算将调查过程在本次会议上详细说明，诸位若是像阿加莎处长一样对调查细节抱有疑问，可以随时提出。” 他当然不在乎同僚们是否理解情报处的工作方式，详细说明的关键在于必须让部长大人明白他和他的手下们与长桌旁的那些酒囊饭袋们是不同的。 必须让米歇尔原原本本地了解他们在本次调查中花费了多少精力，取得了多么了不起的成果。以及得出“劫狱者是尘熠”这区区几个字的结论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容易。 休伯特拿起一份材料继续道：“在接到部长先生的调查命令后，我们首先问询了逃狱当日见过媞雅的魔法大师们，并且细致地调查了矿山内部的战斗痕迹。” “调查完毕之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劫狱者的实力也就略高于圣阶魔导士，并没有极大地超出我们的认知。” “而在禁魔石围绕的矿山之中使用魔法对魔力的损耗必定极大，一个如此实力的人物就算费尽心力地来到媞雅面前，体内的魔力也必定所剩无几。” “媞雅在越狱当日刚刚进行过仪式，体内也没有魔力。即便如此，她在逃出牢房后却还是能使出那些恐怖的法术将在矿洞中堵截他的典狱长一行人屠杀殆尽。在逃出矿洞后，更是使用了传说中的法术——瞬间移动。” “我想，我们所有人也许都不大了解瞬间移动魔法。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种法术使用出来，魔力消耗必定惊人。就算是媞雅，也需要完全离开禁魔石的控制范围才能够使出来。否则，她完全可以在矿洞里逃之夭夭，根本没必要冒险出来和蒂姆教授等人打个照面。” “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了，是劫狱者为媞雅提供了大量魔力。这一点，也符合那日矿洞门口魔法大师们看到的情形——劫狱者被她抽取魔力后已经昏死过去。” “而劫狱者凭什么还能保有如此大量的魔力呢？阿加莎处长，我想除了此人是个可以从空间中抽取魔力并存贮在自己体内的陨族人没有别的解释了。” 阿加莎眼睛下方的肌肉微微抽搐，她正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反驳休伯特，可对方的推论的确入情入理，无懈可击。 而如果真如对方所说，劫狱者是个陨族人，那么就是她这个下界管理处处长的问题了。 见阿加莎面色不善，休伯特道：“就算劫犯是个陨族人，您也无需过于自责，因为事情的根因并不在您这里。” 大家将来还要共事，适时地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对休伯特并没有坏处。 他继续分析道：“得出了这个猜想后，我们情报处兵分两路。一路调查上界是否还有长期藏匿的陨族人，另一路则调查下界入口。结果，后一路的人员在入口调查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下界入口处卫士们的证词与高塔上的魔导士们的证词有些许的不同。关于管理下界的教宗利奇的往返次数，卫士们证词中的次数比魔导士们证词中的次数要少一次！” 说到这里，休伯特用余光瞄了瞄部长，却遗憾地未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类似“惊讶”、“赞赏”之类的情绪。他只得继续道： “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有人冒充利奇，从传送门偷偷地潜入了上界。这个人用了某种巧妙的方法，让从不交流的卫士和魔导士们的认知产生了差异，但在各自的心中却又合情合理。” 第1章 谁的问题（2） “抱歉打断一下，休伯特处长。”一位老者，精研处处长——本，举手提问道：“你是说一个陨族人开启了传送魔法阵？” 休伯特道：“是的，本处长。既然此人能够拥有圣阶魔导士的实力，那么能够开启魔法阵也并不奇怪。具体原因我会放在最后讲，请您耐心等一等。” “咳咳，回到刚才的话题。那么这个陨族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显然，根据对卫士们记忆的读取，我们得出结论：此人在下界时便掌握了遗忘术。” 这又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操控记忆的魔法都是最为危险的魔法，下界的人怎么能够掌握遗忘术呢？ “他是怎么掌握遗忘术的？”米歇尔部长终于开口了，显然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会议开始前，休伯特只和他做了简短的汇报，因此这些细节也是第一次听到。 休伯特将目光投向长桌的另一端的一人道：“这就要问贵公子了，蒂姆教授。” 来参会的蒂姆本就是来听个结论的，没想到火竟突然烧向了自己，他整了整衣领，却并未起身，问道：“处长大人，这话怎么说？” 休伯特正色道：“正常情况下，稍有天资的陨族魔法师都会参与神交。于是，为了查探遗忘术一事，我们调阅了神交记录。” “三年前的一条记录引起了我们的兴趣，而那条记录是关于蒂姆教授的儿子莱恩法克特和他的神交对象丽萨艾琳娜的。” “记录显示，某次神交过程中，下界管理处的神念魔法师发现了这个丽萨似乎是三千年前那个古通老头的后代。并且觉醒了记忆，也就获知了上下界的真相。” “根据管理规定，这样的对象必须予以消灭。当神念魔法师按照规定执行完自己的义务时，透明房间中的莱恩却突然崩溃了，他发疯似地大喊大叫并攻击神念魔法师。蒂姆教授，可有此事？” 阿加莎看到矛头被转移，便也不动声色地说道：“不错，我记得确有此事。” 蒂姆脸上一红，知道对方所言属实。那件事后，儿子回到家中，连续三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看起来极度的悲伤和愤怒。 休伯特继续道：“而那个死去的陨族人——丽萨是一名天赋出众的神念师。通过对杀死她的那名神念师使用记忆读取术，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丽萨竟然自行领悟了遗忘术，而您的儿子莱恩却早已知道此事。他不仅知情不报，更买通了那个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替他隐瞒。” “在那个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看来，掌握遗忘术也许不算大事。在金钱的诱惑下能瞒就瞒，被发现的概率也不大。但知晓上下界真相却是捅破天的大事，他不敢再瞒，因而直接出手杀死了丽萨。” 蒂姆说不出话来，他对儿子离经叛道的行为亦是早有所感。 “教授，我相信您的儿子是一时误入歧途。”如同对待阿加莎一样，休伯特也不愿意将蒂姆得罪得太死。而且这个人比阿加莎更恐怖，实力强大姑且不说，他的家族还是长老会成员。就算真的有过错，休伯特也不敢过于造次。 “我推测事情是这样的，在当年抓捕媞雅的行动中。教授您不仅自己身先士卒。而且让自己的儿子也身处险境，冒死替媞雅演示神交过程，以期让她迷途知返。” “可是堕落魔女诡计多端，她当时的行为也许对您的儿子产生了诸多不利的影响。后来，她人虽已被关入监狱，但您儿子的心智却也被她蛊惑，对那个叫‘丽萨’的陨族人产生了不应有的感情，这才犯下大错。” 从某种程度来讲，休伯特说得并没有错。 媞雅为了毫无利益纠葛的陨族人挺身而出的行为让莱恩大受震撼，而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用卑鄙的伎俩擒获媞雅又让这个年轻人的三观遭受冲击。 加上丽萨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莱恩渐渐对这个并不认识自己的陨族人越来越上心。 当发现丽萨竟自行掌握了遗忘术时，莱恩又是惊喜又是恐惧。他知道遗忘术是在下界被明令禁止的法术，它恐怕会为丽萨引来杀生之祸。 莱恩没有媞雅如此强大的实力以及对抗强权的勇气，但他也自觉应该为自己的神交对象做些什么。 于是，他买通了配合他进行神交的下界管理处神念师，请他隐瞒丽萨掌握了遗忘术一事。 蒂姆问道：“莱恩也许和丽萨的事情有所关联，那个叫丽萨的女孩也许的确掌握了遗忘术。可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和如今这个偷偷潜入上界的尘熠又有什么关系呢？” 休伯特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大可能还原事件的全貌，根据查到的资料，丽萨和这个尘熠走得很近。只能推测丽萨在死前可能将遗忘术制成了魔法制品，而尘熠获得了这个制品，并利用它施展遗忘术潜入上界。” “现在，让我们回到之前本处长提出的问题。一个陨族人为什么会获得开启传送魔法阵的力量呢？我相信，以长老会拟定的管理模式，以及魔网部众位同仁的执行能力，不太可能有陨族人凭借自己就达到这样的魔法水平。” “我们情报处查阅神交记录，却未发现任何异常。而想要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实现神交，必定需要天阶石的帮助。可天阶石已经被联邦垄断，绝不允许私自持有。于是，我们追查的链条顺理成章地绕回了开头——媞雅的牢房里有天阶石，并且每过一个月，这些石头都会按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听了休伯特的话，本处长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天阶石是用来榨取媞雅身上的魔力的，和神交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是说媞雅反过来利用这些石头，在被榨取魔力的同时对这个叫尘熠的男子使用了神交术从而帮助他提升了实力？”本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绝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休伯特表示赞同：“是啊，本处长，您是魔法研究方面的专家，我也相信您的判断，绝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米歇尔部长在烟雾缭绕的主座上，冷不丁地补充道： “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媞雅阿普菲尔。” 第1章 谁的问题（3） 休伯特继续道：“明确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媞雅会选择和谁神交呢？我们都知道，七年前她在尘熠的身上施加了神念锁定，使得这些年来，我们只能看着这个人一天天成长，却无法从他身上获取任何利益。” “我们从利奇教宗那里查到，尘熠早在一年前便‘染疾身亡’，这与下界入口处出现供词矛盾的时间是一致的。因此，我们推测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潜入了上界。” “凭借媞雅通过神交传授的魔法，最终犯下惊天大案。” “当然，我还有决定性的证据。利奇派人暗中调查了尘熠的坟墓，那里面的尸体是另一个人。想来他当初使用下界本不应该存在的变形术骗过了所有人。” “另外，还有几个细节我需要补充一下。这个尘熠之所以能够击溃监狱的最后一道防线——禁魔部队，却是因为用了一样特殊的道具。那东西纯由金属制成，我们也研究不出其中的原理。” “我们情报处分析后认定，这应该是一种魔族的武器，纯由能量驱动，不受禁魔石的影响。” 米歇尔部长趁势问道：“大卫，你不是说现存的魔族造物已经完全不能用了吗？休伯特说得又是什么情况？” 遗产处处长大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这……魔族的科技造物虽然强大，但是也异常精密，而精密的东西都比较容易损坏，这也是常识。” “人魔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万年，魔族当年留下的科技造物百不存一。留存下来的大部分也已无法使用，凭我们魔法文明对科技的理解，恐怕没法复原那些武器。对我们来说，能够再制作钢筋混凝土这种结构相对简单的材料便已是极限了。” 米歇尔逼问道：“处长，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事实是尘熠这个陨族人手里竟有一把能用的魔族武器，而你这个掌握联邦大量考古和研究资源的处长居然拿不出一点能用的东西来？” “这……这……”大卫答不上话来，只得转而问道：“休伯特处长，劫狱者所用的武器有没有可能是从下界带过来的呢？” 休伯特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米歇尔怒不可遏道：“这倒怪了，你大卫搞不到魔族武器，下头的利奇也搞不到魔族武器，偏偏是这个尘熠能搞到魔族武器。你们当他是幻想小说的主人公，天天走狗屎运？” 休伯特劝道：“部长先生请息怒，我认为这件事情恐怕背后也是媞雅在操纵。” 米歇尔骂道：“媞雅，媞雅，我受够这个女人了！怎么？我们上界就她一个人什么事都能办到？你们全是饭桶？” 休伯特瞥了一眼长桌对面的男人，小心翼翼道：“其实情报处还查出来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坐在休伯特对面的是行政处处长达伦，现在被休伯特的眼神瞄到的人都会陡然升起一阵恶寒，达伦也不例外。 “说！”米歇尔斩钉截铁道。 “我们处的人在媞雅的老家机遇市从魔导士办事处了解到，在媞雅被劫狱前的几天，曾有人来举报此事。不过，魔导士按照举报者举报的地点布下罗网后却扑了个空，举报人事后也溜之大吉。所以他们认为这应该是个无聊的玩笑。” “什么！”会议桌再一次遭到米歇尔那宽大手掌的重击：“竟有这种事情！” 达伦忙解释道：“部长大人，我从未听闻此事。机遇市的那班蠢材自己判断不明情况，竟还不知道如实上报，可恨！” 这件事固然可恨，然而此刻的达伦更恨的是办事处里那些乱说话的魔导士。 这些人不上报这么重要的讯息也就罢了，竟然还在情报处的人的面前乱说话，害的自己现在被抓住了小辫子，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些家伙撤职查办。 当然，此事也怪不得魔导士们。情报处的人是在未表明身份的情况下暗访的，并且大部分人此刻并不知道媞雅已经越狱。 “也就是说，这个尘熠曾经到过机遇市，没准他是去寻求媞雅旧友们的帮助的。”军事处处长弗莱明分析道：“我们应该扩大调查范围，将这班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库莱曼矿山监狱归军事处管辖，若是参与劫狱的人数量较多且力量强大，那么他这个主管部门长官的脸上也就相对好看一些。 毕竟，被一个强壮的男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比被一个婴儿在脸上打了一巴掌听上去比较不丢人一点。 休伯特道：“我不同意弗莱明处长的意见，从现场调查情况来看，恐怕没有天族人为尘熠的劫狱行为提供过协助。就算有，这种协助也是极其有限的。” “媞雅毕竟以前也是个名人，她的社交圈牵连甚广，而且多为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若是贸然扩大调查范围，恐怕我们的工作会难以开展。” “何况，民众目前还不知道媞雅已经越狱，展开调查的话，此事恐怕就瞒不住了，这对联邦政府的威信也是一种损害。” 弗莱明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个陨族人是怎么知道监狱的位置的呢？关押媞雅的位置是机密中的机密，相关人员的记忆也早已被删除。” “这……”休伯特道：“我想应该也是媞雅在神交时通过某些手段暗示他的。” 米歇尔部长点了点头：“嗯，有道理。休伯特，这件事情你办的漂亮。” 休伯特欣喜道：“多谢部长赞赏。”他忙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领导这句话。 “至于在座的其他诸位……唉，你们也好好加油。”米歇尔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看到部长表态不予追究，在座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刚才休伯特的分析中，这个尘熠之所以能成功劫狱，几乎所有的部门都多多少少有些责任。 既然大家都有责任，那意味着大家都没有责任。 为了感念部长的宽宏大量，弗莱明赶紧表态道：“请部长放心，我们会立即将逃犯捉拿归案。” “嘿，捉拿归案？你知道到哪去找她吗？”米歇尔嘲讽道。 阿加莎处长道：“部长先生，我有办法。既然劫狱者的身份已经查明，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将他在下界的亲人朋友控制住，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达伦补充道：“或者像七年前那样直接控制媞雅那些福利院时期无权无势的朋友，逼她就范。” 米歇尔点了点头：“嗯，是个办法。” 这办法虽然老套，而且有点脏，但的确屡试不爽。 “部长先生，我能说两句吗？”许久未开口的蒂姆问道。 作为七年前抓住媞雅的最大功臣以及法克特家族的一员，米歇尔还是要给一定面子的：“教授请说。” 蒂姆道：“这次行动中，我和媞雅打了个照面。我可以确定，她变了，变了很多。这种老办法大概对她没用了。我相信看过矿洞中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的人都明白我在说什么。” 阿加莎不甘心地问道：“就算对她不管用，那个尘熠呢？据我所知，他在下界可是有不少亲人朋友的。” 蒂姆道：“不，他在整件事中不重要。他是个陨族人，若无媞雅的帮助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应该明确自己的目标，为了一个次要角色没必要冒让陨族人察觉真相的风险。” “而且，如果他现在和媞雅待在一起，他一个攀附天选者的陨族人能够有决策权吗？媞雅会在乎他的亲人朋友？” 达伦道：“教授，说来说去，这都是你的猜测，绑了他们的亲友对我们来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蒂姆笑了：“没什么损失？达伦处长，您有家人吗？我得提醒你，媞雅现在可是掌握了瞬间移动！” 此话一出，达伦的面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 与会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蒂姆话里的含义——并不是只有媞雅才有朋友。 一旦做出过分的举动，没准天选者就会在当夜造访。 “那您说该怎么办？”弗莱明急道。 “等。”蒂姆不慌不忙道：“无论他们两个现在在上界还是直接逃往下界都应该不敢在联邦的势力范围内出现。想要在文明以外的地方过活势必要对抗强大的魔兽，并且使用魔法。所以——时间对我们有利。” 第2章 我们生活的世界（1） 一阵欲裂的头痛之后，意识渐渐回到尘熠的脑袋之中。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陌生的天花板。随即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张粉色的床上，而这张床似乎还有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果香？花香？还是体香？ 尘熠无法判断，他勉力用手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坐在床。便看到在床尾右侧的一张躺椅上，媞雅似乎也醒了过来。 尘熠想到，大概是自己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她。 “感觉怎么样？”媞雅关切地问道。 “好像身体被掏空。”尘熠捂着有些疼痛的头回答道。 媞雅道：“不是好像，你的身体确实被我掏空了。” 尘熠明白媞雅说得没错，自己体内的魔力确实被她抽走了，但这句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昏迷了多久？” 媞雅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大概六个小时，你身体不错，醒转得很快。” 他发现媞雅的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也软软地靠在躺椅上，全无在透明牢房里的精气神，忙问道：“你看起来也不是太好，没事？” 此刻二人所在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粉色的床外，还有一张书桌和一面巨大的书架，墙壁上则张贴着各种奖状和表彰。 由此尘熠不难判断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媞雅的屋子，这间屋子大概一直静静地待在储物戒里等了七年。 尘熠道：“你别看着我啦，我没事的，你赶紧也去床上休息一下，躺椅上怎么可能舒服？” 媞雅淡定道：“我屋里就这一张床，你要我和你躺在一起吗？” 听闻此言，尘熠脸上一红，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急忙解释道：“你躺你躺……我已经不碍事了。” “嗯。”媞雅点了点头。 尘熠来到床尾，将媞雅从躺椅上扶起，搀着她的手来到床边又把她安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起身打算离去。 “来这坐着，陪我聊一会。”媞雅拍了拍身侧，示意他在床沿坐下。 尘熠道：“我猜在越狱时你肯定是用了什么强行提振精神的魔法，不可能有疗愈系魔法见效那么快的，何况你是被天阶石所伤。现在魔法的副作用上来了，正该好好休息，我去翻一翻有什么能用的魔法或者药材。” 媞雅靠坐在床头：“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尘熠点了点头。 媞雅笑了：“坦白说我也一样，好不容易见了面，又脱离了危险，现在又怎么舍得睡呢？” 尘熠无奈地走到床边坐下，假装生气道：“没想到教授你也这么爱胡闹。” “你叫我什么？”媞雅疑惑道。 “教授啊。”尘熠重复了一遍。 关于对媞雅的称呼，尘熠在开口前大致思索了一番。 从年龄算，自己得叫她姐，但媞雅原本有个弟弟，而且不幸去世了。随便叫“姐”的话怕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从关系算，两年来，她一直在教自己魔法，指引自己前进。尊称一声“老师”并无不妥。可这么一叫，总觉得二人差着辈分，尘熠内心是不愿的。 如果直接叫名字的话也不太恭敬，虽然自己和她的命运早已关联在一起，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大大咧咧给人的印象总归不好。 想来想去，只有“教授”这个用以说明身份的称谓最合适了。 谁知媞雅竟直截了当地反问道：“刚见面的时候，你不是叫我‘女神’的吗？” “这……这……”向来机敏的尘熠面对这个问题竟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了。在他给媞雅戴上戒指的时候，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一切都是有感而发。 两年来，他从心里感谢和钦佩这个女人。虽是凡人，但却有着芳汀教授口中的“神性”。 第2章 我们生活的世界（2） 看到尘熠的模样，媞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了呢？‘女神’这个称呼，从你嘴里说出来很中二，也很可爱。” 尘熠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过于被动，他定了定神反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尊敬的女神大人呢？” “就叫名字，我的‘神选之人’。”媞雅的脸上虽没了笑容，但眼神里却还荡漾着笑意。 尘熠提醒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在这个女人面前必须要从容一点，于是道：“媞雅，你确定不用休息一下而是和我聊聊吗？” 媞雅点了点头。 “随便聊什么都行？” “随便聊什么都行。” 尘熠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们现在在哪？” “月星。”媞雅的回答虽然简短，但却令人震惊。 月星是上界天空中一颗半圆形的星球。尘熠曾经听桑德兰神父提过，传说月星不仅资源丰沛，适宜居住，更有许多上古时期留下的魔法遗迹。 “难道你用了瞬间移动？”尘熠提出了唯一的可能：“你在透明牢房里快速记在魔法书上的就是这个传说中的魔法？” “是的。”媞雅点头道。 尘熠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女人在牢房中遭受非人折磨的同时竟暗中完成了这样惊天动地的突破？难怪她在自己昏厥之前有自信说什么睡一觉醒来就安全了。 这下联邦政府的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追到这颗星球来。 “那我是怎么来的？瞬间移动可以带人？”尘熠好奇道。 媞雅回答道：“嗯，我搂着你出了矿洞，然后就使用了瞬间移动，直接来到这里。经我大致查探，这个星球与传说中一样，以前可能拥有高度发达的文明，但现在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你……搂着我？”尘熠少见地在话中搞错了重点。 媞雅疑惑道：“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什么不妥。”他暗中悔恨自己当时竟处于晕厥状态，毫无意识。 媞雅不理会尘熠心中的胡思乱想，正色道：“说正事，我可能要死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媞雅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男子瞳孔微张，呼吸加剧，手掌竟有些颤抖。 “他就这么不想让我死吗？”媞雅思索道。 “不对，不止如此，他对这句话有创伤后应激反应。”她很快做出了判断。 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媞雅知道该怎么做。 她轻轻握住尘熠的手，柔声补充道：“不过，我是绝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你好不容易才将我救出来，我若是死了岂不是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帮！什么我的都帮！”尘熠激动地叫道：“你相信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到，我一定可以救你的，别撇下我自作主张地去死，求求你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竟带有一丝哭腔。 看到尘熠激动的样子，媞雅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她抚摸着尘熠的额头，轻声道：“放心，你能救我的。这两年的事情让我明白你值得信赖，而我不会逞强。” 听了媞雅的话尘熠稍感安心，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恢复冷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媞雅道：“事情是这样的。七年前入狱时，我以前的导师蒂姆对我释放了一个强大的神念系法术，叫做‘魔力契约’。这个法术的效果十分独特，每当目标释放一次魔法时，它就会剥夺目标一些生命力，直到将目标杀死为止。” 尘熠问道：“连你的神念防护都无法防御住？” 媞雅道：“是的，这正是这个魔法的强大之处。它的释放过程极其冗长，而且距离很短。但能够无视神念系法术的基本规则对任何目标施加完整的效果。” “若是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使用这么低效的手段对付我。” 尘熠急道：“那你从监狱里一路杀出来，又用了瞬间移动，岂不是……” 媞雅道：“是的，离死亡又近了一些，所以我说我可能要死了。” 她又指了指尘熠身上和自己身上的伤口：“不过你看，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只用必要的魔法。我本可以用疗愈系魔法让我们身上的伤口愈合，但为了将自己的死亡时间延后，我用了绷带这个笨办法。” 尘熠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伤口上缠了一些绷带，看来都是媞雅在自己昏迷时所为。 他同意道：“你做得很对，这种事情以后由我来做，你别再轻易用魔法了。那这个‘魔力契约’有没有办法解除呢？” 媞雅道：“有两种办法，其一是以更深奥的魔法将之破除，可惜蒂姆这人也不简单，以我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做到。第二种嘛，则要直接一些，击杀魔力契约的施法者就可以让该魔法消失。” 尘熠恍然大悟道：“所以只要把你原来那个导师除去，你也就安全了？” 媞雅道：“正是如此，在这件事情上我需要你的帮助。” “义不容辞。”尘熠坚定道。 媞雅冲尘熠眨了眨眼睛，忽然换了一副轻松的口吻：“其实这件事情对你我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毕竟我相信联邦政府很快就能查明你的身份。” 尘熠惊道：“什么？我出入监狱时应该都戴着面具，而且众人认知中的‘我’应该已经死了。” 媞雅分析道：“尘熠，你很聪明，但这世界上并非只有你聪明。你办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有痕迹，联邦中便有能人可以查到，小看我们的敌人可不太好哦。” 第2章 我们生活的世界（3） 尘熠知道她说得对，不禁担忧道：“那我在下界的亲人朋友岂不是会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媞雅笑道：“这就是我说的‘这件事情的好处’了，以我对蒂姆的了解，他会替我们阻止联邦政府绑架你的亲人朋友。” “下界是贵族集团的利益所在，贸然出手反而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稍有不慎，就会让你的族人们了解真相，那他们两千年来的布局可就白费了。” “因为‘魔力契约’的存在，蒂姆知道我不敢轻易使用魔法，而且终有一天会主动来找他做个了断。那么，与其费时费力地来找我们或者绑架我们的亲友，不如提前布下罗网来个守株待兔。” “况且，在他和所有天族人看来，我会越来越虚弱，所以时间站在他们那边。”媞雅凝视着尘熠的眼眸：“但我知道，因为你的存在，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尘熠道：“我有些费解，他们难道愿意等我一天天变强？” 媞雅解释道：“从理性角度分析，你们陨族人和我们天族人有着相同的魔法天赋。只是长期以来遭受不人道的统治，才使得两界差距越来越大。” “但作为战胜者的我们千百年来早已自诩为更高级的种族，对陨族人的优越感根植于社会文化的各个角落。‘陨’和‘天’这两个称谓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 “坦白说，连入狱前的我也受到了这种思潮的影响。尽管十六岁时你的档案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但我在对你释放了神念锁定之后，内心深处还是不认为你和我一样有能力承担改变两族现状的重任。” “于是擅自地猜测你应该更想要平静的生活，当然，我也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像现在一样信任你，也许局面会比现在好上一些。” “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化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在联邦政府的认知里，一个陨族人是不可能翻起什么大浪的。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会倾向于把这次的大败亏输归因于我。至于你，不过是我的附庸罢了。” “他们并不像我这样了解你，只有我知道，你做到了多少令人惊讶的事情，克服了多少艰难险阻。他们会觉得你只是我自救的一枚棋子，但我觉得就是你救了我。” 这一番话说得尘熠血气翻腾，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两年来付出的所有辛劳都是值得的。 “谢谢。”尘熠感激道，为了她这番话，也为了七年以来所有的事情。 媞雅笑道：“我们俩之间互相谢是谢不完的。总之，他们并不认为你能在短时间内拥有魔法大师的实力，所以只要专心对付我就可以。但我清楚，你的上限，远不止于此。”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我不会使用魔法。因为必须保存实力，为击杀蒂姆和保护他的魔法大师们作准备。而你……我会让你成为最强的魔法师。” 听了这话，尘熠也笑了：“比你还强吗？” 媞雅故作高深道：“嗯……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做得到的话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比如做我的女朋友？”尘熠小声嘀咕道。 媞雅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尘熠连忙摆手：“啊……没什么没什么。” 媞雅佯装正经道：“作为一个研究者，我得提醒你，用一个艰深的条件去达成一个相对简单的结果是非常愚蠢的。” 尘熠惊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欢天喜地地接受了别人用“非常愚蠢”来形容自己。 媞雅脸上一红：“一些魔法的研究经验而已，但你也知道，魔法是混沌的法则，我的经验对你未必有用，所以别太往心里去。” “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我将瞬间传送的目的地选在月星也是有原因的，一来联邦政府绝对没有能力追杀到这里，我们可以安心住下。而且这颗星球上有许多上古时期留下的魔法遗迹，对我们提升实力乃至研究世界的真相都有帮助。” 尘熠暗想：整个星球上只有两个人，那和媞雅算什么关系？同居？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好东西：“媞雅，你介意住我的房子吗？呃……说是我的，其实也是别人转赠给我的。那个人还认识你呢，叫哈克。” 说到这里，尘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谁知，媞雅听到“哈克”两个字竟也是一脸茫然。和桑德兰神父口中“不知苏斯联邦名称由来的普通年轻人”一模一样。 “哈克是谁？你朋友？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了？他神交时不会有危险？”媞雅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由此看来，这件事情的诡异程度远远超出了尘熠的想象。按说自己是在媞雅指引的地点遇到哈克的，后者还准确地说出了媞雅的名字。可现在，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竟与自己同样一头雾水？ 他知道二人现在的精神状态都不算好，再者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探讨这个问题，不必急于一时。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尘熠知道了“媞雅记忆呈像术”的存在。那么，待到自己学会了这个魔法，让媞雅直接观看自己的记忆，岂不是更有利于分析问题？ 于是，他强压内心的好奇说道：“唉，这事，只言片语说不清。总之，你愿不愿意住大一点的房子？毕竟这只有一间房间，只有一张床。” 从上界一路走来，尘熠知道媞雅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都把它们用来帮助福利院和遇到困难的朋友，自己的生活反而十分简朴。 所以，她一个混沌学院终身教授的住所不过是一间“可以容身”的小屋。 媞雅抱怨道：“我是想住大房子没错，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不想和我睡在同一个屋子里，你要是心疼我睡躺椅我们也可以共享一张床嘛。你这话让我首次对自己的个人魅力产生了怀疑。” 这两人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但情书都收了不少。所谓没吃过猪肉，但是看惯了猪跑。通过刚才的试探，此时对彼此的心意都有了微妙的感知，但二人都明白这个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不明智的。 说来说去，两个人见面还不到十个小时，而没有前戏的深入交流会让双方都感到痛苦。 那么面对爱情这个比魔法更加深刻的命题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与研究所有深奥的问题方法一样：大胆假设，谨慎求证。 于是，尘熠和媞雅这两个聪明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暧昧的关系上，大胆去撩；情感的问题上，谨慎承诺。 第2章 我们生活的世界（4） 听了媞雅的话，尘熠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但他向来喜欢掌握主动权，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鼓足勇气大胆反问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和你睡在一起然后通过喷鼻血的方式表示尊敬？” “如果有女孩送你情书，那她还真是倒了大霉，”媞雅主动伸出手，示意尘熠拉自己起来：“换房子换房子，有人不仅嫌弃我还嫌弃我的屋子。” 尘熠小心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并扶着往屋外走去：“我们家虽然是手艺人，但我爸从小就教导我当一个绅士。面对美丽的女性更是要小心谨慎，稍不留神就会被一种叫爱情的强大魔法烧得尸骨无存。” 二人一路走出门外，媞雅一边将屋子放回储物戒，一边不服气地撅起了嘴：“我有一百种魔法可以烧死你，你大可以选一个简单痛快的，毕竟我根本没想到你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人。” 尘熠从戒指里掏出别墅，呆呆地望向天空上的一个奇特的东西。 似乎是为了避免被烧死，他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瞒你说，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想到。天上那是什么东西？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 媞雅看了看天上的那个大火球：“嗯，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太阳。” 尘熠闭上眼睛稍微感受了一下：“这个‘阳光’好像是和我们的‘天光’不太一样。它应该不会消失，所以这里永远是白天？” 媞雅摇了摇头：“这个星体的位置和我们刚来的时候有极大的不同，从它的运动轨迹判断，恐怕不久就会落在地面线以下，那时可能就是黑夜。” 尘熠奇道：“这大火球会发光，存在感比月星应该强很多，为什么无论在上界还是在下界都看不到它，反倒是上界能看到月星？” 媞雅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想等到晚上会好一些。在上界，白天的天光很强，所以是看不到月星的。” “这里应该也一样，等到晚上，我们也许就能看到上界和下界这两颗星球了，届时应该会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尘熠有些激动：“对于我们两族人来说，这也许是历史记载中的第一次能够在第三个星球上看我们生活的世界。” 二人走进别墅，尘熠大方地说道：“这儿的二三楼都是房间，你随便挑一间。” 媞雅道：“你隔壁就行，这样的话你晚上要是做了噩梦还可以来找我求安慰。” 尘熠扶着她走上楼梯：“这些年我做的最多的噩梦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尽折磨。” 媞雅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你好这一口儿？” 尘熠知道她是在故作幽默以掩饰伤痛，心中反而更加疼惜。 二人来到一间房间前，尘熠示意媞雅好好休息，自己就不进去了：“对我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不会再梦见那个女人了。” 媞雅一边掩上房门，一边留下一抹神秘的微笑：“不会再梦见那个女人？你确定？” 媞雅进屋后，尘熠来到屋顶收获之前种下的蔬菜。回想起自己种下它们时还时刻处于危机之中，整天为了谋划营救媞雅而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竟真的得偿所愿，还与她一同来到另一星球，当真是恍如隔世。 他将蔬菜拿到一楼，将之洗净切碎，分批倒入煮沸的汤锅之中，然后绞尽脑汁的回想一个画面： 那是还在荣祈学院的时候，尘熠有次在图书馆待到太晚，等到从书海中回过神来，腹中已是饥饿难耐。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往食堂，果不其然，所有的饭食已经销售一空，只剩下几个阿姨在做关门前的清扫工作。 其中一人看到尘熠饥肠辘辘的可怜模样，便大发慈悲地重又起锅点火，用剩下的食材给他炖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汤，那滋味儿令他至今难以忘怀。 那个阿姨是怎么把看似普通的蔬菜汤做得这么美味的呢？尘熠琢磨不透，他只能凭记忆尽力地复刻其中步骤，以期能够还原个七八成。 这一年来，尘熠经常做饭。但对于烹饪一道，他既无天赋也无兴趣，一直都是让自己混个温饱完事。 若是提前料到有眼下的局面，说什么也会练好几个拿手菜。 香味渐渐从汤锅里传出，尘熠自己饿了许久，考虑到媞雅应该也是如此，他不觉对自己的作品多了几分信心。 十分钟后，尘熠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敲响媞雅的房门：“我进来了？” “进来。” 进门后，他看见媞雅正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道：“我的门是虚掩着的，这就意味着你可以不敲门直接进来。小说看过没有？男人贸然进入了女人的房间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巧合不用我多说了。笨！” 尘熠笑道：“前提是发生那样的巧合之后我还有命活着，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做的？”媞雅问道。 “没错。”尘熠将汤放到床头，却看媞雅愣在那里，并没有动作。 “怎么？要我喂你？”他问道。 媞雅摇了摇头：“这七年来我一直在吃牢饭，所以我要好好记住出狱后的第一顿，记住这个场景，记住这个味道。” “顺便记住为你做东西吃的人？”尘熠小心地提点道。 媞雅端起碗勺：“那就要看做得怎么样了？” 她舀了一勺，轻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尘熠有些紧张。 “你……这蔬菜汤，你是和食堂的阿姨学的。”她仰起脸来盯着尘熠。 尘熠惊道：“这你都能尝出来？” 媞雅道：“食堂嘛，都是这样大巧不工，看来荣祈学院和混沌学院也没什么不同。” 他有些吃不准这个评价是好是坏。 第2章 我们生活的世界（5） 看到尘熠有些许紧张，媞雅安抚道：“客观地来说，确实比牢饭要好吃一些。而且这是你亲手做的，有情感加成，凭咱俩的关系给你多加个二十分不成问题。所以我的评价是：百分制，这道菜六十分，恭喜及格。” 尘熠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你的意思，这汤原本就四十分？” “嗯。”媞雅点了点头，无辜而又肯定地看着他。 媞雅继续道：“你也不要过于沮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术业有专攻。难道你真的以为不会烘焙的厨子不是好魔法师？好处哪有都让你一个人占去的道理？” 尘熠反驳道：“你不就都把好处占去了？长得好看，实力强大，恪守正义，信念坚定而且性格可爱。” 媞雅得意道：“诶，这你还真说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和杰夫小时候虽然很穷，但这家伙非常挑嘴。所以，我这个当姐姐的还练就了一身厨艺。” 尘熠：“……” 媞雅道：“你别不高兴啊，要知道这件事情上你是受益者。以后，我负责做饭收拾屋子，你负责打猎和甜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还有，别怪我说得太坦白，你的舌头需要调教。” “啊？”尘熠有些发懵。 媞雅神秘地说道：“你和大多数人一样从小被什么番茄烩面、牛排、沙拉之类的东西毒害，没有吃过真正的好东西。当然，这怪不了你。从今以后，我会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她一边眉飞色舞地吹嘘着，一边将“四十分”的蔬菜汤喝了个精光。 此刻的尘熠不禁幻想，若是没有那些令人讨厌的事情，就和媞雅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那该多好？ 媞雅将汤碗放回床头柜，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尘熠则在一旁出神，并没有仔细去听。 却忽然听到她“呃！”的一声轻呼，身子也跟着歪倒在床上。 “唉，你……”尘熠忙将她的身子扶正，安放在中间。 媞雅躺在枕头上，痛苦地皱着眉头苦笑道：“看来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身体都这样了，你还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尘熠责备道，他这时才真切地体会到天阶石不是闹着玩的，而媞雅被整整摧残了七年。 “赶紧闭上眼睛，别想有的没的。”尘熠要求道。 媞雅虚弱地说道：“可是，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你了。牢房里从没有好事，这些年来，我看着杰夫一次次被杀死。唯一的安慰就是感受着你一天天变强，一天天靠近。” 尘熠握住她的手：“看不见还可以触摸到，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你安心休息。” “也对，每次都是我看你睡觉的样子，对你也不公平。特别允许你这一次看着我睡觉……”媞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沉沉地睡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尘熠不敢撤手，自然也不能更换姿势。他只能傻傻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每次都在睡梦中出现的女人身处睡梦之中。 看了半响，媞雅的呼吸逐渐均匀，微微翘起的睫毛仿佛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不是又梦见了什么伤心事。 尘熠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一个正在睡觉的美女看有些变态，于是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本书翻阅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两人相牵着的手因手汗已经略微有些黏腻，而醒着的那个人不免感到酸痛和麻木。但他既舍不得松手，也不忍心松手。只能用单手看书的他只好用魔法翻书。。 这种情形下，书的内容自然看不进去多少。尘熠反倒在幻想，不会魔法的魔族有没有办法用单手看书呢？如果有的话，他们也会因此看不进内容吗？ 更尴尬的事情很快来临，如媞雅所料，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那个叫太阳的星球果然落到了地面线以下，这么一来，书上的字也看不见了。 而媞雅正在熟睡，他又不愿用荧光术打扰她休息，便只能这么干坐着。 自第一次与媞雅神交以来，尘熠一直处于忙碌之中，白天在忙着练习魔法，晚上忙着分析问题，策划下一步行动。 现在指引他前进的人睡着了，他获得了少有的平静而又悠闲的时间。 当然，救完媞雅该救菲力他们了，把自己的同胞从骗局和压迫中解放出来，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所幸，现在的尘熠不再是孤军奋战。 夜幕降临三个小时后，媞雅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你……一直在这儿？” 黑暗之中，尘熠道：“是啊，我答应你的。” 媞雅嗔道：“真是个傻子。还有，你不打算把我的手放开了啊。” 尘熠悻悻地松开了手：“过河拆桥，你嫌弃我。” 媞雅道：“我嫌弃我自己，手上全是汗，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 尘熠询问道：“我点亮屋子里的照明魔法阵了？” 媞雅道：“不急，躺了这么久，我想去阳台上透透气，看看夜空。” 尘熠托着媞雅的腰将她从床上扶起：“透气是可以，但你别再逞强了，不舒服和我说。” 媞雅笑道：“我要是你，就会好好珍惜现在。毕竟‘天选者’虚弱的时候可不多，照顾她以增进感情的机会也不多。” 尘熠反驳道：“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和她增进感情了，而且我也不太会照顾人，反向增进感情可不大妙。” 媞雅道：“没事，她对你很有耐心，你有很多犯错的机会。” 尘熠扶着她来到阳台，轻松道：“来来来……找找我们的老家在哪里？我看看啊，在……！！！” 媞雅：“！！！” 下一刻，他们不自觉地攥紧了彼此的手。 一直以来，这对男女在面对敌人时，视死如归，在面对困难时，毫不退缩，只有在亲人朋友遭受威胁的时刻，他们才会感觉到害怕。 但现在，黑夜之中分明呈现出的一幕却让他们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夜空之上，除去漫天星光以外，还有两个盘子大小且相距很近的天体占据黑幕的一隅。 但……那根本不是天体，而是两颗巨大的眼球！ 两颗眼球一颗闭着，一颗睁着，裸露的眼睛互相背对。 而没有裸露的部分，则分别被蓝色和红色的半球体所覆盖。 考虑到两颗眼球的“肤色”和相对位置，尘熠和媞雅在看到这惊人画面的同时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生活的世界！ 第3章 魔鬼的颤音（1） 尘熠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醒得也很舒服。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隔壁的阳台上将他温柔地唤醒。尘熠穿着睡衣走上自己房间的阳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早上好。” 随着小提琴声的戛然而止，悦耳的嗓音让尘熠一个激灵，被迫将自己的哈欠打断。 “啊……早上好。” 他险些忘了，这间别墅如今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而小提琴更不会自己演奏起来。 媞雅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裙，正将小提琴的腮拖从自己脸庞下方挪开。 “真好听。”尘熠衷心称赞道，然而于音乐方面并无涉猎的他却也说不出其他门道来。 “这首曲子叫《魔鬼的颤音》”媞雅贴心地解说道。 尘熠不解：“如此好听的曲子居然叫这个名？” 媞雅将琴和弦放回储物戒：“传说作曲者在睡梦中遇到了魔鬼，他向魔鬼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以换取琴技。于是魔鬼教他演奏了这首曲子，那人醒来后便凭借记忆把它复刻了出来。” “这么说起来我也一样，我在睡梦中遇到了一个女神。向她出卖了灵魂以换取魔法，醒来后便凭借记忆把魔法记录在魔法书上。”尘熠道。 “谁稀罕你的灵魂，拿回去呗，我不拦着。” “没办法，它自愿跟着走的，我拿不回来了。” “我记得你的学院档案上分明写着‘该生勤奋好学，每天清晨都会在求知欲的诱惑下早早起床’。现在都快中午了，你怎么遇到我的第一天就睡懒觉？” “没办法，昨天晚上睡得晚。” “怎么？被昨晚看到的情形吓得睡不着觉？那你怎么不来找我？没准我抱抱你就不害怕了。” “那我多没面子。” “哦，那这样，昨晚我害怕的睡不着觉，你可以过来抱抱我的。这样你是不是比较有面子？” “我是有考虑过，但你在我心目中是无所畏惧的。” “未知本就是最原始的恐惧，但一想到隔壁有个傻子正在正面强攻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我便安心睡觉了，第二天等结果就行。好了，交出你的成果，不用动脑子的感觉还真不错。” “行，等我洗漱换身衣服。”尘熠无奈道，他昨晚熬夜的确是为了在夜空中陡然出现的惊人的景象。 上界和下界两颗星球竟是两颗大眼珠子？ 尘熠当然无法仅凭一个晚上就有办法解释如此诡异的事实，但他的确想通了一些事情。 洗漱完毕后，尘熠来到客厅的落地镜前换衬衫和西装。媞雅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镜子里，此刻略微清醒一些的尘熠盯着媞雅的深蓝色长裙反应过来一件事：“你穿的这是……” “没错，这件长裙是我早上从别墅的衣柜里拿的。那有满满一柜子的女装，各种尺寸的都有。你老实交代，这里是不是还藏了个女人？” 尘熠对着镜子翻了一下白眼：“储物戒里的空间再大都只能装东西或者魔兽，装不了活人，这可是常识。” “那就怪了，这些不同尺寸的女装是做什么的？”媞雅明知故问道。 “在上界的时候想着救了你出来后肯定要跑路。你被关了七年以前的衣服未必还在，就算在也大概率不能穿了。我又不知道你的尺码，有备无患咯。” “呵，你果然早有预谋。” “预谋什么？” “和我住在一起啊。” “恶人先告状。” “不过哪个女人能拒绝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呢？为了表示感谢，我得问问你，你喜欢哪一件？我穿给你看。” “你少来考我，我很清楚这是一道送命题。正确答案是‘好看的是你不是衣服，你穿什么都好看’。” “算你反应快，不过有的人恐怕并非如此。” 媞雅往前凑了几步，站在了尘熠的身后，抬手替他整了整衣领。 “我闻到香味儿了。”尘熠抽了抽鼻子。 “我身上的？” “食物的。” “哼，你鼻子倒是灵，按说昨晚遇到了这么诡异的事情我应该陪你一起分析分析的。但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所以我早早睡下了。作为补偿，早些起来给你准备点好吃的也是应当。” “我很期待新世界，食材你是从储藏室里拿的？” “对，你那冰冻魔法阵设计得很有自己的风格。” “多谢夸奖。” “不过更厉害的是你这个叫哈克的朋友。” “怎么说？” “这别墅里有间密室，你知道吗？” 正系领带的尘熠大惊：“怎么可能呢？这别墅里所有的空间都是有对应关系的，一块不多，一块不少，哪来的地方放密室？” 尘熠在别墅里住了一年，里面所有的房间布置他都一清二楚。 媞雅道：“所以才说你这个朋友厉害啊，即使是我也只能在靠近时微弱地感知到这个密室的存在，它就在储藏室的一道侧墙后面。” “就在储藏室的墙里？” 尘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在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像傻子一样住了一整年。 媞雅道：“你想，这个别墅的设计是如此精巧和便利，连训练魔法和种地的地方都有。那怎么会没有单独开辟的储藏室呢？” 尘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如今这个储藏室原本是他在一楼餐厅的一角发现的一个较小的房间，他不知道这个房间有何用途，便在其墙壁上刻印了冰冻魔法的魔法阵，将之改造成一个小型储藏室。 媞雅道：“我的想法是：我们现在的储藏室是原本储藏室的一部分。而哈克或者别人在原本的储藏室中间加了一道墙，并且刻意用魔法隐藏了墙后密室存在的痕迹。” 尘熠补充道：“原本储藏室中的冰冻魔法阵的效果被后加的魔法墙限制在了隐藏的空间之中，所以这外面半部分才看上去像个没用的小房间。” 媞雅拉着尘熠的手往外走：“想验证这件事情也不难。” 二人出了别墅，来到一层餐厅的外墙边。媞雅摸了摸其中一处外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手还没接触到墙体，却传来了触碰到墙壁的声音。 第3章 魔鬼的颤音（2） “变形术。”尘熠懊恼地捂着脸：“我住了这么久竟没看穿这么简单的障眼法。” 媞雅道：“这怪不得你，别墅的外墙是笔直的，并没有凹进去一块。想来没被变形术处理过的外墙应该是凸出来一块的。这种反直觉的设计确实难以察觉。若非神念感知力高一些，我也发现不了。” 尘熠问道：“我们现在有办法进入这个密室吗？” 媞雅道：“这栋别墅看似简单，但外墙上刻印着的护盾魔法让它坚不可摧。我倒有办法进去，但是要费点力气，考虑到你不让我用魔法。所以我打算将破解暗墙的方法告诉你，等你学会了咱们再进去。” 尘熠点头：“嗯，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旁的事情都可以再往后放放。话说，你就不好奇这个哈克到底是什么人？” 媞雅笑道：“总之他肯定不是你的朋友这么简单，我相信你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关于他的来历，我大约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有很多地方说不通。我们还是找个专门的机会好好交流一下这个问题。” “储藏室……储藏室……”尘熠反复念叨着：“里面究竟保存着什么东西呢？” 二人回到别墅之中，在餐厅的圆桌边坐下。 “干嘛？你等着吃饭了？”媞雅冷不丁地问道。 “是啊，饿了。” “不行，你得先把货交出来。” “好好好。”尘熠无奈地从储物戒中抽出一卷羊皮纸： （自己画得太丑，约稿画师，手绘线稿，风格最好能模仿《莱斯特手稿》，可有偿） “这是我昨晚绘制的天球模型，大致能够解释我们昨晚见到的情形和在上界和下界的所见所闻。” “首先，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我们的确生活在两颗大眼球上。我们一直没有探索到的星球背面，其实就是眼皮和眼珠部分。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则是眼球的背面，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星体。” “由于上界和下界相对静止，一直是看似正常的那一面球体彼此相对。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想不到对方和自己星球的背面竟然同时藏着一个骇人的大眼睛。” “还可以注意到，昨晚的夜空中，上界所在的眼睛是睁着的，下界所在的眼睛是闭着的。我用怀表推算了一下，那个时刻，上界是白天，下界是黑夜。” “所以，我不得不猜测一直照耀着我们的‘天光’与这个眼睛密切相关。你想，天亮时，第一缕天光都是从天顶中央出现，入夜时，最后一缕天光同样消失于天顶中央。这与眼睛的睁开与闭上是何其相似？” “由此可以知道，眼睛睁开时，天光照耀，世界处于白天。眼睛闭上时，天光暗淡，世界处于黑夜。我相信这两个眼睛，一个闭上另一个就会睁开，一个睁开，另一个就会闭上。” “这也是为什么上界和下界有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白天的你能选中睡梦中的我进行神交。” “同样，两千年前的罗斯家族和十六岁的你在探索世界边缘的时候都遭遇了可怕的灾难。一次发生在入夜前，一次发生黎明前。这应该正好是眼睛‘睁’和‘闭’的时间。” “试想一下，一个星球大小的眼睛正在睁开，我们这些处于眼睛边缘的渺小人类自然感受到的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而两族人的聚居区都离星球背面较远，所以几乎感觉不到每日两次的剧变。” “至于伴随着灾难到来的魔力共振，我暂时还想不通。只能认为这个眼睛很可能是魔力的本源之类的东西。” “之前是我过于自以为是了，相信万事终有答案。也许桑德兰神父说得对，创造魔法的混沌之神真的存在，而我们所生活的上界与下界，便是混沌之神的两颗眼珠。” 媞雅忽然说道：“其实早上我演奏的《魔鬼的颤音》之所以得名还有一个原因：这首曲子中有很多难度高到足以损坏琴弦的颤音。如果混沌之神真的存在，那么魔力就是他的音符，而我们……恐怕就是琴弦。” “罗斯探险队的人之所以会全军覆没，大概就是因为身为‘琴弦’，承受不住‘魔鬼的颤音’。” 尘熠叹了口气：“唉，真想让联邦政府和长老会也看看这一幕，他们争来夺取的那些东西在真正的造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说回天球模型，我们目前所在的月星在下界并不可见，而在上界却可以看见，同时太阳却只能在月星上被看见。因此我认为：上界、下界、太阳处于一条直线上。” “在这条直线上，下界居中，彻底挡在了太阳和上界中间，因此上界看不到太阳。而我们陨族人生活的阿尔法大陆始终背对着太阳，因而也不知道这个大火球的存在。” “月星绕着太阳公转，其圆形轨道垂直于上下界所在的直线。因此，下界看不到月星，而上界始终只能看到一个‘半圆形’。” “因为月星自己不会发光，所以从上界的视角观察，始终只能看到月星被太阳照亮的那半个球体。” 媞雅盯着尘熠手绘的天球模型看了半晌，然后赞许道：“也许终有一天我会习惯你的才智，但绝不是现在。你居然仅凭来自不同视角的细致观察就可以建立出如此合理的模型。虽然图得画得的确丑了点。” 尘熠道：“不过星球中镶嵌着一颗大眼珠总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媞雅道：“你的意思是，如今这诡异的情形很可能是某个事件引发的？” “是有这方面猜测，但暂时还没有别的线索，”尘熠试探道：“我可以吃饭了？” 媞雅道：“虽然还有更多的疑惑没有解决，但……我怎么忍心饿着你呢？” 说完，她换了一身干练的衣服，回到灶台：“借我一点火，要大火，温度高的。” 尘熠依言释放魔法，“命运”一闪，一道蓝色的火焰在灶台升起。 媞雅系上围裙，在尘熠惊讶的目光中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个半圆形的锅具冲洗一番，又掏出一个短柄的金属铲。 “让你看看新世界的第一幕，热锅下凉油！” 第3章 魔鬼的颤音（3） 只听“呲啦”的一声，媞雅将灶台旁的油倒入锅中，接着把各种早已切配好的食材和配料依次倒入锅中翻炒起来。 尘熠何曾见过这种架势：“这……这是……什么操作？” “来点风，把油烟吹出去。”媞雅指挥道。 尘熠只得依言打开灶台旁的窗户，用风压术将烟雾吹了出去。 “咳咳咳……”尘熠一边咳嗽一边道：“这么大阵仗真的没问题吗？” “少见多怪，等下要敢说不好吃你就死定了。”媞雅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尘熠摆了摆手：“就算不好吃那也是我的问题，这叫‘山猪吃不来细糠’。” 二十分钟过去，三样色味俱全的菜肴和一碗排骨汤摆在了餐桌上。 “就咱们两个人，这么丰盛？”尘熠问道。 “是啊，所以你得多锻炼，免得被我喂胖了。”媞雅一边递来两根细长的木条。 尘熠奇道：“这是什么？” 媞雅道：“这是代替刀叉的餐具，叫作‘筷子’。你看这些菜被分割得如此细小，刀叉是不合适的，所以要用这种独特的餐具夹住放到嘴里。” 尘熠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共享同一个盘子里的食物？” 媞雅道：“是的，这样不是显得更亲密？” “你要是不介意我当然没意见。”尘熠说完笨拙地用筷子夹起一些食物放进嘴里。 “怎么样？”媞雅似乎有些紧张。 尘熠赞叹道：“果然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种料理方式使得同样的食物呈现出了与之前迥然不同的变化。食材间的搭配更为合理使得口感和味道有了多层次的变化，所用的调料也不拘一格。” 媞雅笑道：“算你识货。” 尘熠问道：“你在哪学的？我在下界从未见过这种料理方式，在上界的一年中似乎也闻所未闻。” 媞雅解释道：“这种料理方式虽然美味，但制作过程繁琐。若非为了重要的人，谁肯花这样的心思？” “对你来说，我是重要的人？” “怎么？受不起？” “受宠若惊而已。” “这种料理方式源于魔族的一支文化派系。” “魔族的文化派系？” “先声明，我其实不太喜欢用‘魔族’这个词称呼他们。他们只是已经灭亡了的战败者，某种程度上说比你们陨族人还要可怜。而且根据研究，他们有着与我们同样的身体，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物种的本性是邪恶的。” “战争嘛，很多时候就是利益的冲突，没有纯粹的正邪善恶。”尘熠表示理解。 “你明白就好，根据他们母星的名字，我更愿意称呼他们为‘地球人’。” “地球……这个名字听上去真是陌生而遥远，现在能知道这个星体在何处吗？” 媞雅摇了摇头：“我们连自己的星球背面是那样一副景象都不知道，何谈知道旁人的母星在哪？万年前的那场战争影响深远，我们失去了太多的同胞、历史、文明和魔法……” “那么，说说发明这种料理方式的地球文化派系。” “这支文化派系即使在地球文明中也是历史悠久而独特的，它源远流长却又饱经风霜，不断融合原本敌对的文化壮大自身。” “听上去很了不起。” 媞雅道：“不止如此，我怀疑它至今仍深远地影响着世界。比如说，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你没发现你的名字和大多数的名字从命名和发音角度来说有着极大的不同吗？你的姓在前，名在后，而我们大多数人，则是名在前，姓在后。” “好像的确如此，我的姓是‘尘’，你的姓却是‘阿普菲尔’。” “所以我强烈怀疑你们家族的姓名都是受到了地球的这支文化派系的影响，按照他们原本的起名习惯，你的名字应该叫‘陈逸’。”媞雅比划道。 “原来如此，相近的发音，不同的文字。”他反复念叨着：“陈逸、陈逸……” “这两个字是‘古老而自由’的意思。按这种方式起名字的人虽然不多，但并非没有。比如两千年前那个大骗子，你们荣祈学院的创始人‘炎彦’。” “和你聊一聊真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不急，等吃过饭，我就要教你一些真正有用的了。” 二人边吃边聊，在尘熠的认知中，食物是情感的催化剂，而这种独特的地球料理，似乎更能让共同进餐的人的感情得到提升。 媞雅表示虽然自己大致掌握了这种料理的基本原理，但一直以来都觉得缺少了某样东西，使得整体上不太和谐。 她知道问题大概是出在主食上，这种调味丰富的料理必须配以相对清淡扎实的主食。之前在上界时，她也做过一些尝试，但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今天这顿也没能突破这个怪圈，最终二人将尘熠烤制的黄油面包作为主食。 “不愧是世家，的确有两下子。”媞雅就着菜肴，啃着面包夸奖道。 尘熠自吹道：“那是，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在我们康士镇，甚至乌鲁鲁市，我们家的面包店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我好歹继承了我父母六七成的手艺，烤个黄油面包还是小菜一碟。但是……菜不错，面包也不错，放在一起却总感觉怪怪的。” “我已经习惯了，恐怕是某些重要讯息的丢失让这种原本完美的料理产生了缺陷。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让我去你们镇上打听打听？” “对呀。” “你要带我回你们镇上？” “没错，我都去过你老家机遇市了，邀请你来我的老家看看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要见你父母吗？” “你这进度……我好像有点跟不上。” “你想太多，作为你在魔法方面的老师，我去家访一下没什么不妥。荣祈学院的教授去得，我去不得？” “希望如此，真有那一天，我爸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尘熠默默低下了头，他知道父母现在还沉浸在中年丧子的悲痛之中。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不仅活着，还像现在这般逍遥快活不知会作何感想。 上下界的矛盾还没有解决，离奇而又诡异的未解之谜倒是越来越多。现在的自己真的配享受和媞雅一起的欢乐时光吗？ 媞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拍了怕尘熠的肩膀安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何况，你现在有我，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第4章 红色（1） 餐后，尘熠用魔法将厨具和餐具清理干净，并按照媞雅的要求来到三楼的书房。 此时的媞雅已经重又换上那件深蓝色长裙，并将书桌后面的椅子搬了出来。她示意尘熠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踮起脚，脱下鞋子，跳坐在椅子面对的书桌上。 待尘熠坐定后，媞雅在桌子上翘起腿冷不丁地说道：“舔。” “什……什么？”尘熠看着眼前被黑丝包裹的玉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舔。”媞雅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心里某种奇怪的欲望正在躁动，但一个大男人若是真的去舔女人的脚那成何体统？ “这……不……不太好。”尘熠支支吾吾道。 媞雅正色道：“我接下来要教你很多东西，你不舔就是不尊重我，你们荣祈学院就没教过你们要尊师重道？” “这和尊师重道有什么关系？”尘熠彻底懵了，虽然在内心深处他也不能说完全不想舔，但上界这种奇怪的师生礼仪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媞雅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方，示意道：“怎么没有关系？嘴上还沾着黄油，仪表形象不佳，不就是不尊重师道？” “你是让我舔黄油？”尘熠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上方，果然有刚才吃面包时不小心沾上的黄油。 媞雅奇道：“不然呢，你以为我让你舔什么？” “舔……舔黄油。”尘熠彻底没了脾气，他小心的试探道。避免刚才内心的真实想法被窥破以引来杀身之祸。 见尘熠听话照办，媞雅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确认我们的目的一致。我的目的是推翻长老会的统治，将陨族人从当前的压迫中解救出来，在此过程中要尽可能地避免战争和伤亡，对此你有没有异议？” “与我所想一致。”尘熠收起胡思乱想，略微思索一番后回答道。 媞雅又道：“我知道这些年来天族人对陨族人犯下了很多罪行，如果你要实施报复，我也不会拦着。但报复对象应该仅限于参与其中的统治阶级和贵族，天族的普通民众毕竟是我的同胞。如果你执意要对他们出手，那么，很遗憾，届时我会挡在你的面前。” 尘熠点头道：“同意，我不会对普通人下手，更不会与你为敌。” 在上界度过的一年中，尘熠认识了玛丽和桑德兰神父等人，他深知大部分天族的普通人与陨族并无差别，都是心怀善念的。 媞雅道：“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确认一下。如果我刚才的话让你感到不愉快了，那么我道歉。” 尘熠摇了摇头：“该道歉的是我，借此机会我得向你坦白：几天前，我杀害了你的朋友科瑞恩。” 接着，他将桑德兰神父组织的地下聚会、会后科瑞恩打算背叛、以及自己如何设计使其暴露并将之灭口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媞雅。 后者的眼神渐渐从疑惑变为震惊，又从震惊变为悲哀：“我相信你，这事绝不是你的错。” 媞雅有些难受地捂着脸，她心里大致猜测到了科瑞恩的背叛很可能与自己拒绝让他加入天启项目有关。 见状，尘熠宽慰道：“大部分人都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或亲或疏，或爱或恨都只能陪我们走过人生中的一小段旅程，不管结局如何，终有离别之时。只是于我而言，你是特殊的，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同你一起走过尽可能长的旅途。” 媞雅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点以前的事情罢了。倒是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认真的。”尘熠很肯定地说。 媞雅在书桌上正了正姿势，开口道“行，那我们正式开始。”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尘熠举手：“你刚才说要推翻长老会的统治？” “不错。” “长老会成员是十三名实力异常强横的魔法师，并且他们所在的家族势力庞大，对上界的统治更是根深蒂固。单凭我们两个和奋起反抗的陨族人真的有办法推翻他们的统治吗？” “我知道你不是在打退堂鼓，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是有一些把握才敢这么说的。”媞雅道：“在我入狱前曾在神交分配研讨会上见过长老会的众人一次，也是在那时，我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异常？” “对，你应该知道我的神念感知能力不算弱。大部分人在我的感知中都有一个具体的轮廓。而长老会众人所在的会议桌当时离我并不远，但我却感觉不到他们的轮廓。整个长桌周围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住了，在不目视的前提下，根本无法辨明十三个人的具体身份。” “也许是他们身上的神念防护魔法太过强大了。即使是你，在没有针对性施法的情况下，也无法完全看穿。”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结合种种怪异的情况，我提出了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猜想。如果这个猜想属实，那么它将是一个对长老会有着致命威胁的秘密。我也是直到入狱后才完全想通了这一点，如果能早一些意识到，也许当时便不会那么被动了。” 尘熠叹了口气：“你是因为我才陷入被动的。” 媞雅不在意地笑了笑：“过去的事情没必要耿耿于怀，再说，你不是已经把我救出来了吗？” “嗯，我们正式开始，媞雅，你想教我什么？” “在教你内容之前，我得先看看你的认知情况。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理解天族人和陨族人的区别？” “陨族人从魔网中抽取魔力释放魔法，天族人从自身体内抽取魔力释放魔法。” “这是一个显着的区别，但还可以就此更深入地问一句：我们是同一个物种吗？” “什么意思？” “尽管外貌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我们很可能不是同一个物种。就比如你和我，我们现在能交流是不假，但是我们能交配吗？我们能繁衍出后代吗？毕竟这才是决定我们是否为同一个物种的关键因素。” “交……交……配？” 第4章 红色（2） “不管你认为这句话是严肃的学术探讨还是放荡的调情，你都应该给我一个答案。”媞雅追问道。 “说实话，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没有相关的历史记录的话，不试试看恐怕没有人能知道。”尘熠如实回答。 “你想和我试试看？” “虽然在探索未知领域方面，我一直是很有献身精神的，但……”尘熠抬头打量了一下媞雅，试图分析她面目的表情。 “如果这个问题急于理清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和你试试看。但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纠结在一时。等上下界的问题解决，条件具备，找两个自愿的试验对象也就是了。” “所以……你其实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知道。” “那你还问我？难道你以为我能知道？” “我只是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而已。” “好好好，算你赢了，咱们继续。” “其实，刚才的对话让我确认了一件事情，你对魔网的认知有偏差。” “怎么说？” “我想想该怎么问，哦，这么说，你们的魔法教科书是怎么描述魔法的？” “魔法是一种人类利用自身意识通过魔戒等媒介驱动魔网上的魔力，以产生可作用于现实世界或精神世界的各种效果的现象。”尘熠倒背如流。 “那你刚才在描述两族区别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天族明明可以从自身体内调取魔力施放法术。” “我们的教材应该是被教会阉割过的，为了避免让我们知道天族人的存在。所以只概述了我们陨族人的施法方式。” “也对，也不对。你们的教材的确被阉割过，但这句话却是事实。” “什么？” “我再问你，要描述你们陨族施法的方式完全可以说‘从空间中抽取魔力施法’而不是‘从魔网中抽取魔力’，为什么要特别引入‘魔网’这个概念呢？在你的理解中，魔网既然分布于空间之中，又和空间一样看不见摸不着，那它和空间又有什么区别？为何不将两个词合并使用？” “这……这……”尘熠惊讶到有些说不出话来。媞雅提出的问题虽然涉及魔法本质，但却是基础中的基础。 他不禁感慨，这句写在教科书第一章的第一句话中所蕴含的矛盾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却又如此的稀松平常。以至于千百年来，自己和陨族同胞们都下意识地忽略了。 是啊，为什么要单独发明“魔网”这个词汇呢？直接用“空间”不就好了。 见尘熠陷入思索，媞雅倒也不打扰，她拿起手边的一杯热水抿了一口。 半刻过去，尘熠猛地抬起头来：“我明白了，你说教科书中‘从魔网中抽取魔力这句话是事实’原来是这个意思！天族人也是从魔网中抽取魔力的！” 媞雅见状放下水杯，开心道：“我就知道你能自己想明白。不错，魔网并非只在空间中分布，它在时间上也有分布。我们天族人抽取体内的魔力施法只是另一件事情的表象。” “不错，你们体内的魔力是随时间积攒的，换句话说，你们是从时间中抽取魔力！” 媞雅赞许道：“对，这才是我们两族的本质区别，你们仅能利用魔网分布于空间中的魔力，而我们仅能利用魔网分布于时间中的魔力。” “这么说的话……”尘熠不觉看向了自己的左手，‘命运’和它的十字架图案依旧待在那里。 哈克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十字架中竖着的那根叫作‘空间’，横着的那根叫作‘时间’，我们的命运就被禁锢在这上面。” 媞雅补充道：“发明午餐料理的那个地球文明派系有这样一句话，叫作‘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按照这个说法，我们所谓的魔网即地球人口中的宇宙，它是所有已知事物以及时间与空间的总和。” “今天真是大有收获啊。”尘熠感慨。 媞雅道：“我刚才教你的不过是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对你提升魔法实力并无帮助。怎么能说‘大有收获’呢？” 尘熠道：“我可没那么功利，对世界的本质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才是最大的收获。再说，也不能说对提升魔法实力毫无帮助。” “嗯？”这次轮到媞雅有些惊讶了。 “随着实力的提升，我越来越感觉到魔力是不够用的。而实力越强，受到魔网中魔力储量的制约就会越严重。” “正是如此。” “对我们而言，所有的魔法都是对魔力的消耗。但有两个魔法却极为特殊，运用得当的话，它们甚至可以帮助我们补充魔力。一个是瞬间移动，还有一个——是时间穿越。” 媞雅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再一次让她感到了意外。这人仿佛是一个神奇的许愿池，你向它抛下一枚硬币，他就能返还你两枚。 尘熠继续道：“所以我贸然猜测，这两个魔法不属于任何魔法种类，它们是类似于‘论外之物’的存在。媞雅，你会瞬间移动魔法，是这样吗？” 媞雅乖巧地点了点头，瞬间移动魔法是她在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并观摩了“下界入口”的魔法阵后在监狱中逐渐领悟出来的。 至今为止也就在逃离监狱时使用过一次，对它的理解算不上深刻。 她能感觉到那天施放魔法的过程中，魔力经过了全部六枚戒指。若是按尘熠的话理解，这种情况便也说得通了。 媞雅道：“不过想要用瞬间移动来补充魔力，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首先，瞬间移动可以让人前往一个新的空间并从那里抽取魔力，但如刚才所说，我是利用不了空间中的魔力的。我必须用瞬间移动带着你，甚至你自己学会了这个魔法的时候才有意义。” “其二，现在的我要完整地释放这个魔法大约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而且其消耗的魔力巨大。只有当你在新的空间中可抽取到的魔力超过我释放瞬间移动所产生的损耗时才能称之为‘补充’。” 第4章 红色（3） 尘熠肯定道：“确实，而且想要让你这样的天族人补充魔力的话，必须要学会更加玄妙的‘时间穿越’魔法才行。我们还必须假设时间是相对的，但魔网却是绝对的。” “嗯，也就是说我体内积攒魔力的多寡与时间穿越的长度有关，而非与时间本身的刻度有关。譬如我穿越到一年后再回来，体内应该积攒有两年的魔力。若是穿越后获得了一年的魔力，回来后再被清零那就毫无意义了。”媞雅补充道。 尘熠道：“无论我们的世界是否由神创造，它都有着不可思议的精妙设计。我认为在时间和空间的问题上，对称才是具有美感的设计方式。既然空间是相对的，那么时间大概率也是。” 媞雅在书桌上将自己的身体往后挪了挪：“我要是你的教授，肯定很欣赏你这样的学生。” “可是最欣赏我的那个教授已经被贵族残忍地杀害并制成魔法晶核了。”尘熠默默攥紧了拳头。 “如你所说，无论结局是什么，大家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珍惜结伴同行的日子就好，”媞雅话头一转：“既然现在你已经对魔网的本质有一定了解了，那么我想说说我接下来的计划，以及对你的培养方案。” “我有六种魔法的大师称号，但是对‘驭兽’这个比较偏门的魔法种类研究不深。考虑到我们以后可能会长期并肩作战，我希望你能弥补我这个短板。” “没问题，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星球有足够强大的魔兽吗？” “根据记载是有的，而且根据我对周围的感知，附近的魔兽虽然不强，但数量很多。在大基数中蕴藏有难以想象的强力个体也是正常的。” 媞雅道接着道：“接下来是学习的具体方式，我书架上的藏书你都可以随意取阅。书架上有空间翘曲魔法阵，它的藏书量比看上去要多很多。” “以我的身体状况，恐怕不再适宜用神交术教你魔法，相信你也不会同意。之前在牢里是无奈之举，但现在条件既已具备，我打算教你‘秘通语’，然后你以此为基础自行学习魔法。” 尘熠道：“我早就对这门神奇的语言感兴趣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时间钻研。现在有了你的指导，肯定事半功倍。” 媞雅道：“好，这个星球上可能有大量强大的魔法制品，我们需要尽量多收集一些，届时发给你的同胞。提升陨族的战斗力，才有可能让种族之间达到战略平衡，从而实现和平。” “等你的实力达到一定水平后，我会使用瞬间移动魔法直接去找蒂姆。在我们将他击杀必将不可避免地展现你的实力，此后，联邦势必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 “之后，我们必须立即去下界将你的亲人朋友保护起来，同时将在这里搜集到的魔法制品分发下去。请原谅我把这件事放在后面，因为以我目前的身体情况，每多用一次瞬间移动，我们和蒂姆等人决战的胜率就会低上一些，所以我想优先将魔力契约解除。” “然后，我会利用炎彦塑像体内的天阶石对所有有魔法天赋的陨族人施展神交术，以期在短时间内提升他们的实力，使得长老会不敢轻易开战。” 尘熠好奇道：“神交术不是一对一的吗？能做到同时对所有人使用神交术？” 媞雅道：“现在还做不到，这也是我接下来要探索的问题之一。你在努力增强实力的时候，我也不会闲着。” 尘熠又问道：“那，我有没有可能在这里对以前的同伴使用神交术，帮助他们提升实力？” 媞雅摇了摇头：“不太安全，也不太现实。这里距离下界的距离比上界距离下界的距离要远得多。即使有天阶石的帮助也不可能让神念锁定到达这么远的距离，神交术就别提了。除非……有某种能够传输魔法效果的方法。不过据我所知，这种方法并不存在。” “某种能够传输魔法效果的方法？”尘熠大惊：“我的舍友曾经拿到过一套叫作‘友谊’的戒指，它就能够在戒指之间传送魔法效果。” “什么？还有这种东西？”媞雅也显得很吃惊：“这套戒指是什么来头？” 尘熠道：“以我现在的眼光看，这套戒指的能力不是很强。它曾是我们那的一名‘飞升者’使用过的戒指。” 媞雅想不通，一个被贵族看上的陨族牺牲者所使用过的戒指怎么可能有如此惊人的能力？ “这戒指肯定有别的故事。”媞雅判断道。 尘熠此刻更加后悔轻易地将‘友谊’拱手相让：“本来我应该也有一枚的，但当时我没有认识到它的价值，把它让给了一位同学。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用瞬间移动回去取一下？” 媞雅分析道：“可以是可以，但我出于对你的尊重，我也必须说实话。瞬间移动对我的损耗非常大，这一来一回并不容易，恐怕届时会让我丧失对抗蒂姆的实力。” “其次，上界与下界的神交还在继续，你可以暗中帮你的朋友们提升实力，但也极有可能被联邦政府发现。就算你给他们用了我的神念伪装，但只要他们在日常行为中稍有不慎，还是会从别处显露蛛丝马迹。” “总之，我不了解你的朋友们，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听你的。如果你觉得这个风险值得冒，那么我们就去下界跑一趟，如果你觉得不值，那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 听了媞雅的话，尘熠陷入沉思。一时间，孟德斯、卡尔、菲力等人的形象在他脑海的一边中闪现。另一边则是媞雅本就虚弱的身体，以及下界管理处的神念师们。 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道：“算了，一切靠我们自己。” 如果丽萨还活着，尘熠也许愿意冒这个风险。但孟德斯等人真的能够不露出任何破绽吗？不征得他们的同意便将他们贸然置于危险之中真的好吗？尘熠不能确定，所以他还是做出了保守的选择。 媞雅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的判断。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步，在上界与下界处于暂时的平衡的状态时，我们再次回到上界，利用手中的秘密动摇联邦政府的行政能力，彻底摧毁长老会的统治。对这一系列步骤，你怎么看？” “我对具体的行动步骤没什么意见。”尘熠补充道：“但我希望媞雅你能再做一个尝试，研究一下能否快速又无害地使用我身体里的魔力。” 第4章 红色（4） 媞雅瞬间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尘熠道：“是的，既然我们以后要并肩作战，而实力都会不断变强，那么魔力很有可能会成为桎梏。但你是一个天族人，我是一个陨族人，你施法后散佚到空间中的魔力能够为我所用。” “所以，只要你能在我施法后高效利用我体内的魔力，那么我们就能完成魔力的循环，从此以后只要两人在一起，都会有用之不竭的魔力。” 媞雅道：“这是你今天第三次让我惊讶了，我倒要看看什么时候能习惯这一点。嗯，我会去好好研究这种可能性的。” 媞雅望了望太阳的位置：“时候不早了，我今天就先教你一些秘通语的基本常识，你对秘通语有着怎样的理解？” 尘熠道：“我对它根本谈不上任何理解，只知道这是一门神奇的语言，它能够将原本不可表述不可传递的魔法引导过程书写出来。但我觉得很奇怪，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了秘通语的存在，魔法就不再是混沌的法则了呢？” 媞雅解释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误会。为了便于你思考，和上次一样，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红色？” 尘熠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认真答道：“红色就是血液的颜色，是天光快要散尽时天空和云彩的颜色，它能让人觉得温暖和热情……” 话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小，瞳孔却渐渐扩大，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看到尘熠这副样子，媞雅满意道：“不错，看来你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们没有办法精准地表述‘红色’。你刚才的描述只能说明血液和晚霞是同一种颜色，但你并不能说那就是‘红色’。” 尘熠拍了拍脑袋：“是了，颜色是主观定义出来的。也许你眼中的红色是我眼中的绿色，但对你而言血液和晚霞也都是绿色。所以在我们交流时都用‘红色’来表达，彼此虽然都不会察觉到异常。但并不能证明你眼中的红色与我眼中的红色是一致的。” 媞雅道：“对，魔法就是类似颜色这样的基础概念，而秘通语，就是‘红色’。它是我们单独创造出的一种表述，用来指代那些抽象的东西。我们不需要知道红色具体是什么，但却可以用它来传递信息。” “所以，魔法依然是混沌的法则，秘通语不过是漂浮于混沌之海中的一叶小舟而已。” “解释完了秘通语的概念。下面要说的，则是关于它的起源。作为两种传递魔法的主要手段，几乎可以肯定，神交术古已有之，而秘通语却是后来才出现的。” “关于这一点，上界的学人众说纷纭，我所支持的是当中较为主流的一种——秘通语是地球人创造的。” 尘熠奇道：“可是，地球人不是不会魔法吗？他们为什么能创造出描述魔法的语言？” 媞雅道：“这就是地球文明的伟大之处了。事实上，秘通语虽然叫作‘语’，但学习起来需要的不是语感和文化共鸣。相反，它所需要更多的是逻辑和理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认为以我们魔法文明的逻辑水平并不足以创造这样伟大深奥的语言。” 尘熠追问道：“可是，他们创造秘通语的动机是什么呢？帮助我们变得更强？” 媞雅道：“很多证据表明，在我们和地球人开战之前，两个文明曾展开过多种多样的深度合作。我们用魔法替他们解释一些科学现象，而他们则用科学替我们解释一些魔法现象，秘通语应该就是合作时期的产物。” 尘熠道：“难道魔法和科学本质上有共通之处？” 媞雅道：“这倒不至于，只是魔法和科学同时存在于宇宙之中。某个现象可能同时受到两者的作用，无论是科学还是魔法，都有其认知极限。所以想要获知事物的真相，两个文明必须取长补短通力合作。” 尘熠叹道：“要是两个文明的关系能一直维持在那个阶段就好了。可是，有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两个文明为什么会爆发战争呢？” “你什么意思？” “按说一万多年以前，我们的文明远比现在强大，相信当年的地球文明也是如此。而两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不大可能因为信仰和种族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原因爆发战争。开战的唯一可能性只有争夺利益和资源。” “不错。” “可是我们的主要资源是魔力，他们的主要资源是能量。‘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我们完全处在不同的生态位上，这有什么好争的呢？” “这……之前的确没有人想过。”媞雅不得不承认尘熠又发现了盲点：“也许这颗星球上会有答案，不过这是后话了。言归正传，我们继续说秘通语。” “秘通语也有很多派系，彼此之间虽有共通之处。但其针对的目标、作用、表述方式乃至学习难度都各有不同。比较主流的有‘b’、‘p’、‘j’等等。” “这些派系我虽然都有涉猎，但等下教你的是我自己理解最透彻，同时也是涵盖魔法种类较多，功能比较全面的一种。它虽然学习起来较为困难，但绝对能给你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这种秘通语叫作——‘c’。” 第5章 最后的拥吻（1）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尘熠在媞雅的指导下学习秘通语，这门语言虽然艰深难懂，但的确呈现出清晰的逻辑结构。 而媞雅又是这方面的大师，加上尘熠刻苦肯学，很快便取得了一些成果。 在日常生活中，尘熠负责出门猎杀附近的魔兽作为食物，媞雅则负责维护顶楼的魔法菜地。而后，媞雅负责做菜，尘熠负责主食和甜品。 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同居的日子让二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这段时间中，尘熠把两年来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媞雅，也包括按照她的指引在白沙雨林中遇到别墅原来的主人——哈克一事。 但媞雅却没有将她不惜如此大的代价也要指引尘熠前往标记地点的原因告诉他，还声称等他学会了记忆呈象术再一起分析分析。 在初步掌握了秘通语之后，尘熠通过秘通语先学习了一些基础的疗愈系魔法。 这天夜里，他通过那些新学的魔法，帮助媞雅祛除了克罗尔荆棘术留下的疤痕，这使得后者非常高兴：“教了你这么些日子，终于获得报偿啦。” “现在算是基本掌握秘通语的学习思路了，从明天开始，我不打算继续定居，而是在这个星球各处探索一下，你觉得呢？”尘熠问询道。 “我也正有此意，反正‘伊卡洛斯’自己会飞，我即使不用飞行魔法也不会拖你后腿。” “既如此，今晚便早些休息。” “临睡前，我还有个要求。” “说。” “你和我一起睡。” “你这就过分了，不怕我趁机验证之前提出的物种问题？” “你之前说什么来着的？你说你是个‘绅士’，绅士会做这种事情吗？” “呵，淑女会主动要求和我睡一张床？” “我可从没说过我是淑女，在上界的报纸上，我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媞雅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要把尘熠吃干抹净的样子。 “你真是有着灵活的道德标准。” “说回正题，我看到你前些日子好像通过秘通语自学了神交术。” “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用的是我的书架，我能不知道？好了，两年以来都是我在教你各种魔法，你是不是也该报答报答我？” “你意思是让我对你用神交术？” “对。” “你还稀罕我这点儿本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掌握的魔法比你多，但你所掌握的魔法中也总有我不会的嘛。魔法这东西，谁会嫌多？” “好，你想学什么？”尘熠似乎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就那个，‘biu’一下就把人打死的那个。”作为御姐的媞雅开始少见地恶意卖萌。 “你是说‘微粒光弹’？” “这是你自己发明的魔法，应该叫‘尘熠微粒光弹’。” “可是我完全可以去隔壁同你神交啊，只要你在这儿睡下了就行。” 媞雅摇了摇手指：“神交的效率除了与施法者的实力有关，还和距离有关。我想借此机会测试一下我们神交的极限速度。你去隔壁的话就不是最近距离了，失去了试验的意义。” 尘熠道：“我怎么感觉你老是借着学术研究的名义占我便宜？” 媞雅凑近几步，用食指托起尘熠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怎么？你不喜欢被我占便宜？” 尘熠将她的手指握住，缓缓挪开：“占便宜既然叫占便宜，大多人肯定都是喜欢占，而不是被占。” 媞雅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看不出来你野心倒不小嘛，有胆量的话，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尘熠索性坐在床上不走了。 “行，我先去洗澡，你准备好足量的鼻血。” 媞雅走后，尘熠听着洗漱间里的水声躁动不安起来，这就是典型的口嗨口出问题来了。 他很清楚，两人都是争强好胜之人，面对对方的调戏，谁也不肯认怂。这么话赶话的终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尘熠在心中自我安慰道：“不就是同睡一张床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一年特别竞赛孟德斯抠抠搜搜地不愿意买帐篷，还不是其他三个人轮流和他睡一起？” “我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这个床明显比当时的帐篷宽敞，而媞雅肯定不会像孟德斯那样打鼾。 正胡思乱想间，媞雅已经披着浴袍从浴室中走了出来。湿漉漉的长发搭在雪白的肩头上，令人想入非非。 “鼻血呢？尊重呢？”媞雅不满道。 “还行，我最近降火的食物吃得比较多。” “刚才偷看没有？” “没有没有。”尘熠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去洗，我要偷看。” “哼，女流氓。” 尘熠当然知道媞雅不敢看，但进了浴室脱去衣物后，他还是不免看了看自己的身材。 客观的来说，自己的身材不算太糟。只是魔法实力强大之后，体术的锻炼不免懈怠。六块腹肌已经没有两年前明显，后背也因为了研究问题长期维持坐姿而显得不够板正挺拔。 战战兢兢地洗完澡后，尘熠也披上睡袍走出浴室。然而在这个问题上，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有劣势，因为男式的睡袍是赤着上半身的。 “别遮遮掩掩的啊，给我看看，我不会嫌弃你身材不好的。呐，这不是还不错嘛。” “我可告诉你，这是过劳引起的身材走形，换了两年前，啧。” “你和一个在监狱里关了七年的人谈身材？”媞雅抱怨的同时，不满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原来至少要大一圈的。” “都怪我，行了。”尘熠也躺上床，靠坐在床头。 床很宽大，二人虽并排靠着，但中间少说离着半米的距离。当真的要共享一张床时，屋子里却突然安静，陷入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之中。 他们现在都有些后悔，光顾着撩骚，对这种情况反倒准备得不是太充分。 最后还是尘熠先打破了沉默：“干坐着干嘛？你先睡啊，你不睡怎么神交？” “那我先睡，你不会对我做奇怪的事情。”事到临头，媞雅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我要是做了，你肯定也就醒了，到时候抽我就是。” 媞雅忽然抬起尘熠的一只胳膊，迅速钻到他怀里：“呐，要神交的话，这才是最近的距离。” 尘熠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吓了一跳，他能感觉到自己脸在发烧，媞雅的脸也在发烧，她皮肤柔软的触感隔着丝质睡袍依旧真实可感。 “怎么样？便宜占够了？心理平衡了？”媞雅低着头面红耳赤地问道。 此时的尘熠倒有些想得寸进尺：“杀出监狱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搂着我的。要我说，现在充其量算扯平了。” “你！算了，不和你计较，我睡了。” 第5章 最后的拥吻（2） 然而二十分钟过去，尘熠的手已经有些酸麻，但媞雅的眼睛还瞪得像个铜铃。 “睡不着？是不是在我怀里太紧张了？”他问道。 “就你话多！你对我用催眠术试试。” “我的催眠术哪能对你起作用？” “要不你一棍子把我敲晕算了。” “七年前你已经为了我吃了一棍子了，现在竟还要求我再来一次？” “我问你个事，”媞雅突然仰起脸来盯着尘熠：“要是让你不舒服了，我提前道歉，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什么事这么严重？”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些好奇。不过毕竟死者为大，我们现在这样议论怕不尊重你的朋友。” 尘熠反应了过来：“你想问丽萨的事情？” 媞雅小心翼翼地问道：“嗯，从你的描述中，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你们互相信任，关系也不错，为什么一直能维持在朋友的关系呢？” 尘熠坦然道：“这么说，我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且原因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啊？为什么？难道是她喜欢女人或者你喜欢男人？” “这倒不是，简单来说当朋友没问题，但是要在一起的话，她不太能够接受我的家世，我不太能接受她的样貌。” “不会，你们这两个看上去阳春白雪的人，竟然会因为这么现实的原因错过彼此？” “阳春白雪吗？其实也还好。丽萨在孤儿院长大，从小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所以成年以后的梦想之一就是嫁个有钱人。坦白说，我们俩之所以能熟识，其实是因为她在图书馆主动找到我，并向我打探卡尔的消息。” “就是你那个超有钱的舍友？” “嗯，卡尔长得不错，家里也有钱。所以丽萨想认识认识，但她寻不到什么好的切入点，所以就找经常在图书馆碰面的我下手。” “……” “我是很乐意当这个媒人的，可惜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丽萨发现卡尔的个性有点……呃……有点特别。总之最后她放弃了与卡尔进一步接触的计划，反倒发现我这人还有些意思，所以和我成了好朋友。” “那你呢？你嫌弃丽萨长得不好看？” “这倒不是，客观来说丽萨长得挺好看的。但……怎么说呢？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是甜美可爱那一款的，我比较喜欢成熟知性的风格。” “我这种风格？” “脸皮真厚，不过……对，你这种风格。” “那……你会替她报仇吗？” “会。” “我会帮你。” “嗯。” 两人又随心所欲地聊了一些往事，媞雅终于还是沉沉地睡去，尘熠则按照计划使用神交术。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法术，这种感觉与被神交时截然不同，随着“记忆”发出光芒，他能感觉到自己将媞雅的灵体一点点抽出了身体。 然而媞雅的灵体似乎并不大老实，尘熠虽然无法具体看到，但能感觉到她在屋子里瞎转悠。她能随心所欲地飞到上一层，也能无所顾忌地钻到下一层，甚至和尘熠的身体玩起了重合。 “喂，你老实点，你的肉体还在我手上呢。”尘熠不怀好意地威胁道。 听到这话，媞雅的灵体不再乱动，乖乖地待在床尾的一角。 尘熠的神念渐渐接触那个灵体，并尝试与其融合，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有关“微粒光弹”的记忆，并尝试将之转移到灵体之内。 这是一种与之前神交时截然相反的感觉，仿佛破开了某种禁锢，直接将信息传递给了对方的本质。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感觉，对神交者和被神交者而言却并无不同。 当尘熠觉得自己将有关魔法的所有知识传递完毕后，又牵引着媞雅的灵体回到体内。几乎在同一时间，后者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学会了吗？” “学会了，而且效率的确高。不算我乱跑耽误的时间，大概只用了五分钟。虽然这个‘微粒光弹’不算太复杂的魔法，但以你如今的实力能在五分钟内传授完毕的确很了不起。” “刚才神交时我想到一个问题，我在施展神交术的同时虽然不能使用传音术，却可以说话。既如此，前两年你为什么不通过话术传递信息给我呢？又是魔法暗示，又是自残，弄得我挺心疼的。” “你想，一个入狱五年基本上从来不说话的女人突然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了，别人会怎么想？就算对话的对象是狱卒，但还是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我们不能低估对手的智力水平。” “何况，我与你神交本就是一步险棋，一旦暴露，我倒是还好，你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尘熠道：“我觉得这个险值得冒。” 媞雅分辩道：“不值得拿你的命冒。” “好好好，我知道了。和你一样，出于对你劳动成果的尊重，我也会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尘熠站起身来道：“晚安，明天还要搬家，早点休息。” 媞雅似乎不太高兴：“怎么？神交完你就跑路？不和我一起睡了？” “你真想让我流鼻血啊，”尘熠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乖，下次我来想借口，行不行？” “行，考虑到你可能确实会憋得很难受，今天就先放过你，晚安。” 第二天一早，二人洗漱整理一番便出了门，尘熠将别墅放回戒指，两人使用飞行魔法和斗篷腾翔而起，快速地掠过地面。 这是二人第一次较大范围地移动和探索月星表面，黄褐色的土地上河流交错，尘熠能感觉到，这里的魔力浓度甚至更高于上界。 飞行了一刻钟后，一排排房屋逐渐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之中。构成这些房子的材料不同于下界的砖瓦，也不同于上界的钢筋混凝土。 它们看起来呈半透明状，虽然经历岁月的侵蚀，却历久弥新。 “这好像是月星上的居民的聚居区？有人吗？”尘熠不太确定。 媞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人。” “那咱们下去看看，今天就在这些房子边住下，好好调查一番如何？” “好。” 第5章 最后的拥吻（3） 二人落到地面上。 “说实话，我还是不太适应‘太阳’这种点光源，在天上飞的时候感觉尤为明显，简直像进了烤箱。”媞雅抱怨道。 “等晚上的时候看看，应该不至于对皮肤有损伤。”尘熠倒是不太在意。 这片房子大概总共有三四十间，每一间都由那种半透明的未知材料构成。能看出这地方荒弃很久，有些部分的墙体已被掩埋到地面以下，可奇的是墙面本身却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尘熠触摸着墙壁问道：“你说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咱们的先民在开拓月星时的聚居点？” 媞雅道：“有这种可能，我们和地球人开战之后损失惨重，这些地方渐渐也被人遗弃乃至遗忘。” 尘熠来到墙壁上一个看似像门的东西前，打算推门而入，但摇晃了几下却发现纹丝不动：“好厉害的魔法锁，经过这么多年竟还有如此威力。” “反正它的主人早已化作尘土，咱们想办法进去看看。”媞雅丢弃掉道德包袱。 尘熠点了点头，破除这个魔法阵似乎要花一阵功夫，那么只有使用更简单直接的办法了。他以强化魔法武装自己的拳头，然后一拳打在门上。 只听“呯”的一声，仿佛玻璃碎裂，门上出现了一个勉强可以过人的大洞。 “呼，这墙体还挺坚固的。”尘熠甩了甩有些疼痛的手臂，以他现在的魔法实力，刚才那下虽然没有用专门的强化戒指，但也可以轻易地打穿钢铁。而他用尽全力，也才勉强把这种未知材料制成的门打破。 “早知道这墙如此坚固，该让你用我的戒指的。”媞雅心疼地揉了揉尘熠的拳头。 尘熠不在意地笑道：“‘信念’的这枚强化戒指对我有特殊含义，你再还给我多不合适？” 媞雅一边观察破洞处墙壁的截面，一边骂道：“你倒挺会省事的，这本就是我自己的戒指，再还给我算什么？” “有的有的，都会有的，不就是送戒指嘛。只要可以在上界购物，我不差那几个钱。” “说正经的，”媞雅抚摸着看去十分平齐的截面道：“这种墙壁上没有任何防护魔法，它的坚固只取决于材料本身。这种材料将魔力禁锢在了内部，虽没有使用魔法，却利用了魔力来抵消来自外界的冲击。” “原来如此，真是精妙的设计。以上界的魔法水平制造得出类似的材料吗？”尘熠从洞口钻进屋内。 媞雅也钻进屋里：“我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拾地球人的牙慧了。” 屋中所有的家具似乎都保存完好，它们也都是使用和墙壁同样的材料制成。 尘熠拍了拍墙壁：“这屋子里到处都是魔法阵，可惜现在都已经不能用了，想来当初应该可以给生活在里头的人提供各种便利。” 媞雅同意道：“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这些遗迹是大战之前留下的话，那它们至少有上万年的历史了，竟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尘熠将屋子里的桌面和柜子扫视一番道：“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保存下来，你看这些尘埃和残骸，很可能就是原本放在这里的家居用品。” 此话一出，他和媞雅不禁对视一眼。他们都从这间屋子的现状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简单来说，屋主人是怎么走的？ 显然，这间屋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么屋主人不大可能死于意外或者战争。但如果他是为了躲避战乱或是其他原因选择逃难，至少应该将家居用品乃至日用品带走。 而从屋里的情形判断，仿佛屋主人上一刻还在正常地生活，下一刻却突然消失了一般。 从彼此疑惑的眼神中，二人已经明白对方也想不通答案。 于是，他们默契地出了屋子，依次进入其他房子探查。令人惊讶的是，所有的屋子都与第一间屋子相同的情形，日用品的残骸还在，但人却早已消失。 既看不到应该已经化为粉尘的尸体，也看不到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尘熠分析道：“也许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这个聚居点的人被紧急疏散了，他们来不及打包行李，带走物品。” “打包物资？带走物品？”媞雅摇了摇头：“不，尘熠，你仔细想想，即使是我们也可以轻易地将房屋放在储物戒里，这些拥有更发达魔法文明的先辈却做不到这一点吗？” “所以……他们真的是一齐突然消失了？” “恐怕只能这么认为。” “你说这是地球人的某种强大的武器，还是什么奇怪的灾害？” “我倾向于后者，如此强大的武器应该攻击更有军事价值的目标，这里无论怎么看都是平民区。” 尘熠点头道：“确实，如果地球人真的有这样可怕的武器，并且已经多到可以利用它们进行无差别攻击，那么他们应该也不会沦落到最终战败的下场。会不会……是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说？” “即使是上界，对于万年前那场大战的记载依旧不多。那么，存不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我们和地球人激战正酣的时候，，某个强大的第三方势力突然插手，趁着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彻底消灭了地球人，也使我们深受重创。” “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甚至，我们和地球人也许从未开过战，一切都是那个第三方势力搞得鬼。毕竟如我之前所说，他们需要能量，而我们需要魔力，根本不存在什么资源上的利益冲突。” “可历史记载就算模糊不清，总不可能通盘全错。难不成我们天族也像你们陨族那样被谁篡改了记忆？” “谁知道呢，他们也许在更高的地方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尘熠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找了一块空地，望着渐暗的天色掏出别墅：“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哦，还有，谢谢。” “好好的，突然谢我干什么？” “探索虽然可以带来愉悦和惊喜，但也伴随着未知和孤独。谢谢你能陪着我一起，无论是晚上的大眼球，白天的别墅密室，还是今天的事情。” 第5章 最后的拥吻（4） 媞雅道：“彼此彼此，再磨蹭的话大眼球该出来了。除非我们哪天有了可以进一步研究这东西的线索，否则我可不想盯着它们看，瘆得慌。” 尘熠牵着媞雅的手进了屋：“过去的二十几年我们可一直生活在这东西上面，以后可能也要。” 媞雅忽然道：“对了，我想到了一个更简便的破除隐藏密室的方法，你今晚要不要试试看？” “好啊，反正奇怪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能解开一个是一个。”尘熠道：“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密室里藏着的东西恐怕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疑惑。” “日子还长，而且有你一起，总有一天会全部搞明白的。”媞雅系上围裙笑道：“我先去做饭。” 晚餐之后，二人就近来到餐厅旁的小房间，媞雅大致向尘熠解说了如何利用他现在掌握的魔法，破除掉魔法墙以打开那半边被隐藏的储藏室。 太阳已经落山，但屋内却被魔法阵照得明亮。这片万年以前就被废弃的人类聚居地，又一次在夜晚迎来了灯火。 灯火中的两个人正被自己难以按捺的好奇心牵引，迈向了自己命中注定却又对整个世界至关重要的一步。 “学会了？” “嗯，学会了。” “你真聪明。”媞雅摸了摸尘熠的头。 后者不耐烦地挪开她的手道：“我怎么感觉你像哄小孩一样。” “夸你聪明倒成了我的不是？算了，不和你计较，开门开门，我倒要看看这个密室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媞雅兴奋地搓了搓手。 尘熠按照媞雅的指引逐个释放魔法，一边说道：“有点窥探他人隐私的负罪感，不过哈克既然把整栋别墅都赠予了我，那么这间密室里的东西应该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成了！”随着最后一道魔法的释放完成，尘熠成功解开了密室的暗墙。 一瞬间，冰冷的气体从墙体后的空间大量涌出，冻得二人打了个哆嗦，但密室却依然笼罩在黑暗之中。 “果然是储藏室，用来保鲜的。”尘熠道：“只是餐厅的照明如此充足，光线却照不进密室之中，却也奇怪，估计这密室之中有着能够驱逐光亮的魔法阵。” 二人顶着寒气往里走了两步，均能感觉到这密室的空间不太大。尘熠摸索着关闭了密室里的驱光魔法阵，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随着光亮一起出现的，还有二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同一时间，荣祈学院校长室…… 芳汀教授继任成为校长已有近两年的时间，为了配得上大陆顶尖魔法学院的校长之位，这位可敬的女士时常工作到深夜，今夜也不例外。 “校长女士，大事不好了！”门外一个声音呼喊道，同时甩着踉跄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进了办公室大门。 芳汀道：“特雷斯教授，包括莫林校长在内的飞升墙上的先贤们可都还盯着你我看呢。再大的事情，我们也该沉着冷静。” “您出来看看，看看天上，我觉得我可能中了幻术。”特雷斯惊叫道。 宿舍楼…… 菲力躺在床上抱怨道：“孟德斯，从刚才开始楼里就吵吵嚷嚷的，你身为教授是不是该维持一下秩序？” 孟德斯道：“肯定又是哪个男生表白了，年轻多好，我出去拿教授的身份压人岂不是遭人恨？” 菲力道：“但今天这动静也太大了，恐怕表白的人整了个大家都没见过的大活儿。” “哦？正好该结束空窗期了，我去学习学习。”卡尔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翻身下床跑去阳台。 “卡尔，那人玩的什么花样？费不费钱？”孟德斯问道。 “卡尔？”孟德斯叫了半天却听对方没有反应，便感到事有反常。他与菲力对望一眼，一齐去到阳台。 他们走到已经呆住的卡尔身边，听他口中喃喃道：“这我可学不来……” 三人分明看见，那个占据夜空十分之一大小的红色星球正在缓缓旋转，随着红色部分逐步减少，半只巨大的眼球渐渐代替了神圣的“神的居所”。 星球转了过去，眼球转了过来。现在，他们三人总算明白这事儿和表白相差得有多远。 “这……这……是神想要对我们做些什么吗？”孟德斯惊惧地自言自语道。 “诶，你们有没有觉得天好像亮了一些。”菲力突然道。 卡尔木然地点了点头：“天光，天光出现在穹顶中央了。可是，不应该啊，现在才入夜几个小时？” 随着天空逐渐放亮，孟德斯搂着二人的肩膀：“我已经很难判断突然天亮和上界的背面是个大眼球哪个更惊悚了？” 面对从未有过的诡异天象，菲力感慨道：“也许，这就是世界末日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还行，至少我们三个死一起了，不算太孤单，而且……”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宿舍里那张空荡荡的床位。 “也许能见到尘熠了。”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间的一回首，三人却再也挪不开视线，宿舍中的某件事情让他们将天上的异象彻底抛诸脑后。 与此同时，苏斯联邦，魔网部大楼…… “你说什么？”米歇尔部长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下界不见了？大白天的你说什么梦话？” 办公桌外侧，向来冷静的办公处处长卢卡斯也少见的露出了惊慌：“部长，千真万确，您可以去窗户那看看。” 米歇尔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窗口朝外探望道：“特娘的，真不见了！” “查明原因没有？会不会是谁的变形魔法乃至神念魔法在捣鬼？”米歇尔追问道。 卢卡斯道：“混沌市内已经乱作一团了，没有谁的魔法有这样的厉害的效果。而且据目击过程的人透露，下界不是突然不见的，而是自东而西，渐渐消失在天空中的。” 米歇尔：“见鬼了，竟有这样的事情！整理一下仪容，随我向长老会汇报。” …… 同一时刻，尘熠和媞雅还在被密室中的景象所震撼。 这间被封存的半间储藏室之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块接近天花板高的巨大冰块，冰块里冰封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身型颀长，面容俊朗，身着纯白色的西装与魔法师长袍。 女人曲线玲珑，美艳无匹，身着纯黑的长裙与魔法师斗篷。 男人一手搂着女人的腰，女人一手勾着男人的脖子，他们的另外两只手紧紧相扣，热烈地拥吻在一起。 “这……这……冰块里的，这一男一女是我俩……”尘熠断断续续地问道。 媞雅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从……从相貌来看，如果没有变形术的话，应……应该是……” 尘熠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被冻在冰块儿里。” “我也是……” “这事太不寻常，我们只能先想办法把冰融了，再想对策。”尘熠提议道。 “好，你小心。” 然而，尘熠的魔力和神识刚触碰到冰块时，令人惊讶的变化再一次出现： 那巨大冰块连同里面的“尘熠”和“媞雅”突然化作粉尘，飘散在空中。几秒之内，甚至连其存在过的痕迹都已彻底消失不见。 “我没有看花眼，刚才这里确实有个大冰块，里面有两个人，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媞雅揉了揉眼睛确认道。 尘熠点了点头：“这密室里的藏品，还真是有点特别……” 媞雅怔怔道：“尘熠，说实话，我判断刚才那一幕不是什么幻术或者变形术。” 尘熠道：“你的神念感知力这么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冰块里的真是我俩？” 媞雅心有余悸道：“所以在片刻之前，我们两个一起灰飞烟灭了？” 尘熠分析道：“储物戒里不可能有活人，这别墅不止一次地被我放在戒指里，恐怕冰块里的我们二人早已是尸体。” “呵，”媞雅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自己不那么怕死，不过亲眼看到自己尸体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尘熠也故作镇定地笑道：“从好的方面来说，至少从冰块里的情形可以判断出，变成尸体的我们两人在临死前彼此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你愿意等到临死前？”媞雅转过身来，盯着他问道。 尘熠摇了摇头。 “我想出去透透气。”媞雅道。 “我陪你一起。” 二人走出了大门，抬头了望夜空，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原本规则地一睁一合的上下界两只眼珠竟然同时睁开，而且它们也不再相背，并朝着同一个方向“看”来。 那一刻，尘熠和媞雅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双星球大小的眼睛，正穿越遥远的距离，死死地盯着自己。 不可名状的熟悉而又未知之物正恰逢其时地为两个刚刚见证自身消亡的人送来能够摧毁任何坚毅心灵的凝视。 面对扑朔迷离而又冷酷诡谲的世界，人类总是如此渺小。 他们一边在迷雾中漫无目的地摸索，一边渴望找到更强大的事物作为依靠。 但是人们有另一种更高尚的情结：逼自己变得强大，从而成为他人的依靠。 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渴望勇气和力量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彻底让名为爱情的火炬燃烧起来。 “看！你喜欢看！”尘熠对着夜空中的大眼睛愤怒地嘶吼道：“那我让你看个够！” 他一把搂过媞雅，用并不熟练的技巧让自己的嘴唇贴上她的嘴唇。后者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明白了这也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他们要以这种方式宣誓，他们是无所畏惧的，他们的爱情也是无所畏惧的。 她软倒在尘熠怀中，却又修长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生涩地配合起来。 于是，在“最后的拥吻”烟消云散的不久之后，“初次的拥吻”在既定的时刻到来。 第6章 谁的命运（1） 地球人有一种高超的接吻技巧，叫做“法式长吻”。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因为从生物学角度描述，接吻是为了让繁衍后代的行为进行的更加高效而执行的预演。 可当人类含蓄而又复杂的社会行为和目的单纯的求偶行为相叠加时，便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使得接吻这件事情本身产生了意义。 尘熠和媞雅当然不懂什么技巧，更不懂什么“法式长吻”。刚开始，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一不小心咬到了对方的舌头和嘴唇。 不过，想要找到彼此的平衡点，对于已经默契十足的他们而言并非难事。节奏、方式和贴合度都从开始的一味地迁就对方，而逐渐变成了满足自己。 一段时间过后，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离开。 “果然你这个坏蛋等不到临死前。”媞雅轻轻地捶了一下尘熠的胸口娇嗔道。 “我为什么要等到临死前？那多吃亏？”尘熠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不尝试一次我甚至不知道，你原来比死亡更危险，比未知更迷人。” 媞雅眼波流转：“你也就是在占了便宜之后愿意说好话，刚才那臭不要脸的样子根本让人没眼看。” “不止是你，”尘熠指了指夜空：“你看我们刚才的拥吻，那对大眼睛都没眼看。” 媞雅抬眼望去，果见不知何时，上界和下界两只大眼睛不再盯着这里，而是恢复了正常。它们彼此相背，下界的那只眼睛照常闭上。 “喂，说正经的，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媞雅道：“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被这些神秘的东西当狗耍，你的记忆呈象术学得怎么样了？” “八九不离十了。”尘熠道。 媞雅道：“好，咱们回客厅，今晚就来好好研究研究你这位叫哈克的‘好朋友’。” 尘熠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别说，接吻还有类似充能的效果嘞。本来我脑子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诡异东西，现在就只有你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更专注了。” 媞雅拉着他进了屋子，并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少油嘴滑舌，今天晚上你要是不撂下点有用的东西，我和你没完。” 尘熠将照明魔法阵关闭，不满道：“合着就我动脑筋想有用的东西？这人是你让去找的，你不留下点干货？” “那我不管，男士优先，你说完我再补充。”媞雅再次发挥了灵活的道德标准。 尘熠无奈地回到沙发上，操纵“记忆”，开始施展“媞雅记忆呈象术”。 媞雅指着沙发对面的墙壁指挥道：“诺，你把画面投在那里，给我看看，你也一起回顾回顾，毕竟过去两年多了。” 很快，尘熠两年前所见的画面清晰地出现在沙发对面的墙壁上，这其中甚至有很多他本人业已淡忘的细节。 “连一草一木都如此清晰？”尘熠感慨道。 “这就是记忆呈象术的好处了，”媞雅自得道：“有些记忆实则埋藏在你的内心深处，甚至自己也不太了解。而这个魔法却能准确地将之提取出来。” “当然，记忆呈象术不可能百分百准确，人为了自我保护会无意中地虚构一些并不存在的事情以维护记忆的连续性。所以，这个画面中的一些细节可能是今天的你根据想象补充出来的，它们与实际情况有一些出入。” “嗯，我明白。”尘熠表示理解，毕竟他亲眼窥看过玛丽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后者曾笨拙地利用想象将不连续的记忆强行串联在一起，十分可怜。 第6章 谁的命运（2） 媞雅笑道：“不过你这个小聪明鬼的记性这么好，纵然两年过去，魔法呈现出来的画面应该与事实相去无几。” 尘熠也坐到沙发上，二人从第二次神交的细节开始回顾。 于是，画面中出现了特别竞赛的第一天晚上，以及尘熠睡着后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媞雅故意利用克罗尔荆棘术将自己的脚踝划伤，并使伤口呈现为一个简易的地图。而后为了避免魔导士们发现，索性将整块皮肉撕了下来。 “不要！” 画面突然从透明牢房里回到帐篷之中，显然尘熠惊醒了过来。 媞雅坏笑道：“想不到从那时候开始，你就这么心疼我呀。” “你也太乱来了，”尘熠攥紧媞雅的手责备道：“我现在看着都难受。” 很快，画面一转来到两日之后，尘熠坠下悬崖并用降雷术击杀了纯血魔人。 “说我？你不是也乱来？”媞雅看到尘熠坠崖的一幕反击道。 尘熠撇了撇嘴：“你看，我受伤了吗？嗯？我是有分寸的，哪像你这样需要人担心。” 画面中，尘熠的视角翻开了地图和自己魔法书，细细对比起来。 媞雅岔开话题道：“算你聪明，我的伤勉强可说是没白受。” 接着，尘熠按照伤痕图案的指引，来到白沙雨林的一处洞穴中，那里魔力充沛。 尘熠在这里遇到了一具疑似是地球人的骸骨，并拿走了他的枪。后者在营救媞雅的行动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又往洞穴深处去，便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里看到了一具呈坐姿的骸骨。尘熠正打算从骸骨的手上取下戒指，便陡然听到一句： “尘熠，你怎么在这里？” 沙发上的尘熠指着画面中说出这句话的身着金色法袍的男人对媞雅解说道：“诺，这个就是哈克了。” 接着，哈克准确地说出了是媞雅指引他来到此处，并告诉了尘熠自己的名字，他的手上有着和骸骨手上制式相同的戒指。 面对尘熠的疑问，他承认眼前的这具骸骨是他的一个朋友，而这人就是外头那个地球人所说的‘暗物质魔王’。 他将自己朋友的遗物“命运”塞给了尘熠，并赠予了这枚带有别墅的储物戒。之后，便又突然消失了。 看完尘熠的有关记忆后，媞雅叹道：“确实是件诡异的事，这么看来那个封印着‘我们俩’的大冰块在两年前他赠予你这枚储物戒的时候就放在那里了。” 尘熠道：“是啊，想想我们竟和自己的尸体同居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恐怖。” 媞雅道：“所以在直面这件事情之前，先说说你的分析，如果我觉得你说得不错的话，没准可以再奖赏你一次刚才的事情。” 尘熠干咳两声：“咳咳，你这倒显得我动机不纯了。好，我就来试着猜一猜这个哈克的身份以及他的故事。” “在特别竞赛回程的路上，我曾和带队的教授探讨过，究竟什么样的魔法可以让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当时他提出两种可能，其一是隐身魔法。” “受限于当时的认知，我们曾认为隐身术是很神秘的东西。但自从来到上界后，我知道隐身术实则是变形术的一种，它能使目标在光学上变得不可见。不过这招对于神念感知力强的魔法师来说并无用处。” “作为一种并不算复杂的变形魔法，上界掌握它的人似乎不在少数。从哈克留下的别墅中的魔法阵判断，他是个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完全没必要从洞里进进出出，再用这种方式故弄玄虚。” 媞雅故作疑惑地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个哈克有多强？” “从已知的情形判断，恐怕比你还要厉害，”尘熠道：“我们当初探讨的第二种可能性，便是瞬间移动。如果他真的使用这个魔法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么其实力就有点恐怖了。” 媞雅承认道：“不错，我施放瞬间移动尚且需要魔法书的辅助，并且引导魔力的时间长达十分钟。而这个人似乎举手投足间就能够突然出现并且突然消失，那么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也是合理的推测。” 尘熠却摇了摇头：“综合当时的情况以及这些天的见闻，我不得不推测真实的情况也许更加可怕。在马车上，我和带队教授只讨论了两种情况，但其实我们都想到了第三种可能，只是那种可能太过匪夷所思，因此没有纳入讨论范围。” “但现在看来，这最为玄奥的第三种可能才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这个哈克之所以能够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并不是用了隐身术，也不是用了瞬间移动，而是使用了时间穿越魔法！” “哦？你凭什么这么说？”媞雅笑着问道，她脸上不见惊讶，看来亦是早已想到这一点。 尘熠道：“这就得从你让我寻找这个标记地点的动机说起了。在来到上界之前，我能够理解你每一次神交传达的信息与意图。唯独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你是怎么知道洞窟中会有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在等着我的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洞窟中的一具尸体上会有一枚威力惊人的戒指呢？” “直到来到上界后，我拜读了你与刘易斯莱利副教授合着的论文《关于人魔之战结果的根因研究》。在论文中，你指出：与地球人的大战的最终走向并非由成建制的军队之间的战争所决定，真正引导大战走向的是个体——一个人类个体与一个地球人个体。” “论文中你还提到了下界的白沙雨林与众不同，其周边的魔力分布异于寻常。表面上看，这件事情与论文的主题并不相关。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你的倾慕者，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将毫无关联的事情写在这里。” “所以白沙雨林的魔力异常恐怕与这个决定战争走向的‘人类个体’息息相关。” “佐证这一点的还有一件事，桑德兰神父曾告诉我，你们上界的‘苏斯联邦’实则是为了纪念一名叫做‘哈克苏斯’的伟大魔法师。” 第6章 谁的命运（3） 媞雅无奈地挠了挠头：“神父倒没和我聊起过这件事，让你捡漏了。” 看到媞雅模样，尘熠意识到自己的推测不错，于是自信道“我有理由相信，在研究课题的时候你已经算出了这片魔力异常区域的中心位置，也即你用自己身上的伤痕标记出的那个点。” “为什么白沙雨林地区的魔力会异常浓郁呢？显然，你的观点是那位左右万年前大战战局的伟大魔法师曾在这里出现过，时间是在距今的大约百年以前，因为白沙雨林是近百年出现的。” “雨林中的树木正是在魔力的作用下，逆着一般规律，疯狂生长，情形和咱们这栋别墅顶楼的菜地如出一辙。” “你指引我去那里，并不是认为我真的能在那里遇到什么魔法师。你只是觉得既然那位伟大的魔法师到过此处，那么我应该能在那里有一些收获。” “也许能拿到一些遗留下的强大魔法制品，也许能学到一些神奇的魔法。总之对我实力的提升大有帮助。”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尘熠抬起左手：“我得到了这枚异常强大的元素戒指‘命运’。” “在入狱前，你认为这件事暂且不宜公之于众，因而只是在公开发布的论文中一笔带过。” 迎着媞雅赞许的目光，尘熠继续道：“既然明白了你的动机，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既然哈克是一万年前的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时代并将这栋别墅赠予我呢？”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活了一万年以上，其二他能够随意穿越时间。” “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准确地说出了我们二人的名字。显然，我们都不认识他，但他却似乎很了解我们。对此，只有一种解释：现在的我们还不认识他，但将来会认识他！” “既然过去的他早已认识了将来的我们，那么此人必定能够穿越时间。” “确定了这一点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释：那具佩戴着‘命运’的尸骸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外头那个疑似是地球人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我从动机出发，做出了一个相对合乎情理的猜想：那具尸骸就是他本人，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手上拥有着与那具尸体形制相同的戒指。” “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哈克在万年前虽然击败了地球人改变了战局的走向，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临死前，他企图用时间穿越魔法逃离敌人的威胁。却意外在施法时带走了一个参与围攻他的地球人。” “那个地球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那人临死前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于是他在墙上写下‘暗物质魔王在里面。’以指引自己的同伴继续追杀哈克。” “而哈克，也在这之后伤重而亡，死在了地下空间中央的平台上。而这整个洞窟，恐怕是他在时间穿越时一起携带来的空间突然出现在地下所形成。” “这件事情发生在距今一百年前，哈克与那个地球人的尸体都化作白骨。无论哈克是天族还是陨族，以他的实力判断其体内必定有难以想象的海量魔力。” “他死后，这些魔力自然散佚在空间之中，在这枚‘命运’的牵引下，凝聚在附近。近百年后，最终形成了白沙雨林。” “但是，时间穿越是难以想象的强大魔法，一个掌握了这种魔法的人会甘心坐以待毙吗？” “既然他能穿越时间，那么应该早已在未来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正常的逻辑下，哈克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避免死亡。” “从何入手呢？我觉得有两点，其一是调查自己的死因从而规避即将到来的风险，其二，哈克是一名魔法师，而魔法戒指这个东西始终是越用越强。所以未来的他手中的魔法戒指肯定会比现在的他手中的戒指更加强大。” “我要是他，肯定会想办法从自己的尸体上回收更为强大的戒指。由于死前使用了时间穿越，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死亡的具体时间，只能在时间的长河中摸索。” \\\"在我进入洞窟时，他刚巧穿越到这个时间点调查自己的死因，并尝试回收戒指。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看到尸体时会不无惋惜地说‘唉，就剩这一枚了呀。’” “事情的经过到这里基本已经整理清楚，但有一点让我至今难以理解：那就是我刚好出现在洞窟里这件事似乎极大地刺激到了哈克，这使得他似乎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反倒将元素戒指与储物戒转赠于我。” “这个问题我真的理解不了，一个能够轻易穿越时间的人几乎能够掌握一切，他可以规避一切可能发生的风险，这样的人怎么会狂笑着感慨命运呢？他甚至说时间也是十字架的一部分，把我们的命运禁锢在了上面。” “对于我们这些无法穿越时间的人来说时间也许的确残酷，但他又因何提出了这样的见解？坦白说，一想到时间穿越魔法的存在我就兴奋不已，如果有一天我掌握了这种魔法，我会救回丽萨，救回校长。不，我要回到三千年前，彻底阻止两族开战。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忍受七年的折磨了。” 媞雅说道：“对于哈克的这些表现，我也毫无头绪。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并不是在考你。实话说，你整理的事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不，有些细节是我根本不曾想过的。还有别的吗？请继续。” 此刻的她真心钦佩眼前的男人，身为学者的本质使得她不自觉地表现出对身具智慧之人的尊敬。 尘熠继续道：“然后就是咱们今天在密室遭遇的事情了，考虑到哈克掌握了时间穿越魔法，那么冰块里的两个人很有可能是未来的我们。换句话说，刚才灰飞烟灭的两人，才是他所认识的‘尘熠’和‘媞雅’。” “一个证据是虽然我对冰块中‘我’所穿着的白色法袍没印象，但冰块中的‘你’所披着的黑色斗篷正是‘伊卡洛斯’，这件你自制的魔法斗篷应该没人能够仿冒。” 第6章 谁的命运（4） 尘熠继续道：“从哈克对我的慷慨馈赠推测，可以假设未来的我们和他的关系也许不错。排除他是个变态的人体标本收集者的可能性，那么他将我们的尸体封存在密室中的动机大概率就是想找个办法挽救我们的生命。” “事实上未来的我们很有可能中了某种强大而又无法逆转的邪恶魔法，哈克只能在我们身体灰飞烟灭的前一刻用类似冰封术和时间停滞之类的法术将我们‘尸体的最后一刻’保存起来，藏在这个密室之中。” “而今天，由于我魔力的触碰，激活了这种未知的强大魔法，使得它突破禁锢，再度启动，终于使未来你我的尸体也不复存在。” 媞雅端着下巴道：“亦即是说，在洞穴中与你的偶遇不止让他放弃了回收魔法戒指的想法，还使他放弃了复活未来你我的初衷。毕竟他将别墅连同尸体一起赠予了你，那么当初就该知道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发现这一切。” 尘熠又道：“至于今晚那双大眼睛突然盯着我俩看，此事绝对不会是巧合。虽然我自认为我们的拥吻非常浪漫，但它肯定不是来看这个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魔法墙被我们破除后，它也发现了密室以及未来你我的存在。” “对于大眼睛这对巨大而又未知的存在，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它的能力一定超出我们的想象。那么……它为什么会关注到这里呢？我认为可能性之一就是这对眼睛或者它的主人与我们的死亡直接相关。” “那个让未来的我们化为粉尘的魔法，恐怕就是上下界这对大眼睛所为。” 尘熠敲了敲似乎已经被掏空的脑袋，瘫坐在沙发上：“好了，我能交代的就这么多了。” 媞雅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生气道：“坦白说，我虽然对你有那么一些好感，而且很理解你当时在外面行为冲动的缘由。但对你事先不和我商量突然就做出那样的事情是有看法的。” 她脸上一红：“那毕竟是我的初吻，事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多少让人有些不爽。” 尘熠赔笑道：“我道歉，我道歉。当时的确是冲动了，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要是气不过，随便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媞雅摆了摆手：“别急，我还没说完，这是刚才。不过听你一通分析下来，让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些智性恋的成分。现在的我，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想给你一些更深入的奖励。” “呵，女人，”尘熠冷笑道：“不过你也别想转移话题，我能想到的事情都已经分享完毕，该你了。” 媞雅笑道：“你这人真是讨厌，不过好在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你没发现的细节，不然等下可要在你面前感到自卑了。” “在此之前我需要确保自己理解了你的意思，我试着整理一下哈克的主观时间线，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一，哈克出生于一万年前并掌握了时间穿越魔法。” “二，出于我们未知的目的，哈克利用时间穿越前往未来并结识了未来的你我。” “三，哈克目睹了我们死亡，并在最后一刻将我们的尸体封存。” “四，哈克试图寻找改变我们死亡命运的办法。” “五，在此过程中，他意外发现自己将在与地球人的大战中身亡。” “六，由于不清楚自己死亡的具体时间，哈克在调查自己死因时在山洞中巧遇了两年前的你。” “七、你的意外出现让他大受刺激，出于未知原因，他放弃了回收尸体上戒指的计划，反而将之转赠予你。自己则坦然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八、哈克回到一万年前与地球人决战，在此期间他丢失了除元素戒指以外的其他‘命运’并身受重伤，他用时间穿越魔法逃亡至距今一百年前，但最后还是伤重而亡。” “九、死亡后，他的魔力溃散并逐步影响周边生态形成白沙雨林。尸体也在一百年后化作骸骨，直到被你以及过去的他自己发现并拿走最后一枚‘命运’。” 尘熠鼓掌道：“一点儿不错，你的思路真是清晰。” 媞雅道：“坦白说，你刚才分享的内容不仅让我大受震撼，而且能让我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得更加完善。这也是两个人一起思考的好处了，尘熠，我真该早点认识你的。” “那么接下来，我来谈一谈我想要补充的内容。你刚才说到，冰块中的‘我们’是未来的我们。” “我认为这种说法不仅伴有着消极悲观的‘宿命论’元素，而且并不准确。我更愿意将冰块中的‘我们’描述为‘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们’。” 尘熠好奇道：“哦？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媞雅道：“区别在于未来是否是确定的。如果是确定的，那么很不幸，未来的我们死定了。虽然我不排斥这种死法，但从冰块里的‘我们’的样貌判断，恐怕你我都没几年好活了。” “我之所以认为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原因也很简单，”媞雅拾起尘熠的左手：“你的手上现在有三枚戒指：‘命运’、‘记忆’和‘遗憾’。” “让我擅自揣测一下你的想法，将它们对你的重要程度排个序。‘命运’是异常强大的元素戒指，它甚至比我的‘信念’还要强出许多，而元素又是你的主修魔法种类。我相信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抛弃它或将它馈赠于人的。” 尘熠点头道：“是的。” 媞雅又道：“‘记忆’也是一枚强大的戒指，虽然及不上‘命运’但它是你的好友丽萨所赠，对你而言有特殊意义。正常来说，你也不会随便将它抛弃。” “没错。” “而原属于召唤大师米里亚姆‘遗憾’虽然也很不错，它不仅代表了贝亚特的一番心意，而且在你营救我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相较于前两者，它对你而言不是不可放弃的。” 尘熠承认道：“虽然这样说对不起你的老朋友贝亚特，不过事实的确如此。” 媞雅道：“那么问题来了，我注意到在刚才冰块中的‘我们’的手指上，‘我’的手上除了储物戒外还是佩戴着全套六枚‘信念’。但‘你’的手上却大为不同，除了储物戒外，还有整整七枚戒指。” “我们无法知道你后边又有怎样的奇遇，从而获得了其他几枚戒指。但奇妙的是，这七枚戒指中只有一枚与你现在手上的相同，那就是‘遗憾’。” 尘熠赞叹道：“如此短的时间里，你竟然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你的观察力果然非同一般。” 媞雅笑道：“是啊，不然我当初也不能仅凭一份档案便把一切都赌在你的身上。” “言归正传，如你刚才所说，在目前的三枚戒指中，‘遗憾’反倒是对你最不重要的，那未来的你为什么偏偏留下了这枚戒指呢？我认为合理的解释是，冰块中的‘你’根本没有拿到过另外两枚戒指。” “冰块中的‘你’没有‘命运’，没有‘记忆’，只有‘遗憾’。” 尘熠无奈地叹道：“如果事实如此，那还真是某种奇妙的双关隐喻。你的意思是，冰块中的‘我’与现在的我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所以并不能将他称为‘未来的我’，只能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 媞雅肯定道：“不错，如你所说，冰块中‘我’的法袍的确还是伊卡洛斯，戒指也与现在一样。那么我们可以假设，也许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我的人生轨迹并没有太大变化，而你的人生轨迹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尘熠道：“不管怎么变，至少最终还是遇见你了。” 第6章 谁的命运（5） 媞雅笑道：“人生轨迹是人生轨迹，只要你还是这样的有趣，还是这样的帅气。那么我相信在任意一条时间线上，自己都会很欣赏你。” “你先把我刚才说的情话放在一边，至少就冰块中的‘你我’和现在的你我来说，我们的命运已经深刻的交织在了一起。既然你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变化，我的命运也会发生一些改变，至少在我们相遇之后应该是如此。” “然后说回灰飞烟灭的问题，我并不认识哪种魔法有这样的效果，我也不认为这是你我二人的死因。另一条时间线上‘我们’的死亡，和‘我们’的灰飞烟灭应该是两件事情。” “也许你说的对，哈克将‘我们’的尸体保存在密室之中的确是想救我们的命。但他是一个掌握时间穿越魔法的人，想要救我们的命根本不需要研究什么其他门路，只要好好利用时间穿越就可以。” 尘熠似乎明白了媞雅的意思：“你是说……” 媞雅点头道：“对，他把我们的尸体封存起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他在过去做的某样事情的确救了我们的命。” “有因才有果，有果才有因。如果我们的死亡是果，哈克回到过去做的某样改变我们命运的事情是因。那么只要他成功救到了我们的命，密室里的冰块和尸体就会消失。” “可惜，不知道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改变我们命运的事情，还是他做出了一些尝试却不幸失败了，总之他并没有能够在巧遇现在的你之前成功。” “现在的我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因为一件事情的出现：你的意识接触的到冰块的时刻，它和里面的尸体一起消失不见，甚至连尘埃都没有剩下。” 尘熠惊道：“你的意思是导致冰块消失的原因并不是我的魔力，而是我的意识？” 媞雅道：“对，我认为‘你的魔力激活了让我们死亡的魔法’这种解释有些牵强。更大的可能是，在你意识到未来的我们会死亡时，我们的命运便改变了。因此，作为结果的冰块和尸体失去了存在的逻辑。” “换言之，你做到了哈克并没有做到的事情。也许他在遇到你之前做出了一系列尝试，但冰块和尸体却依然存在。而在洞窟中偶遇你时，某些情况让他意识到也许你才是能够改变命运的人。” “因此，他将自己的戒指‘命运’赠送给你。通过这枚强大的戒指，将改变未来的可能性交付在你的手上。” 尘熠苦笑道：“老实说，听你这一番话，我快要在你面前感到自卑了。” 媞雅道：“能一次次逆天改命的人还会自卑，这我是没想到的。” 尘熠疑惑道：“这倒怪了，掌握时间穿越魔法的哈克改变不了的命运，反倒是被时间禁锢在当下的我能改变？这是什么道理？不过，好在未来的我们应该不是必死无疑了。” 媞雅道：“也不宜过于乐观。如我之前所说，死亡令人恐惧，但冰块里的那种死法我还挺喜欢的。冰块的消失不见也许的确说明我们的未来改变了，但没准只是换了一种更悲惨的死法……” 尘熠推测道：“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么那双大眼睛盯着我们看大概也是因为这里发生了改变未来的节点事件。那么它和它的主人，应该也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 媞雅道：“总之这一切都还只是你我的推测，真相也许截然相反。现在想这些过于复杂的事情未必是好事，不过能满足好奇心的感觉并不坏。” 二人这样探讨着玄奥的问题，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深夜。 “对了，”尘熠猛然惊醒道：“刚才那双眼睛一改规律的运行，转而盯着我们看，那岂不是说上下界的天象发生了重大改变？完了，孟德斯他们估计要吓傻了。” 媞雅道：“至少两颗星球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的‘死而复活’才会让他们真正吓傻。” 联想到这一点，尘熠不禁有些兴奋。虽然难办的事情越来越多，但只要有朝一日能和亲朋好友团聚，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时间穿越魔法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复活丽萨和校长乃至弥补所有遗憾的巨大可能性。 “命运”还在自己手里，这一刻的尘熠无比坚信“事在人为”这句话。 随着探讨结束，记忆呈象术的投影消失不见，客厅当中一片黑暗，尘熠和媞雅在沙发上相偎相依。 今晚发生的一切不仅让他们对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对彼此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奖励还要吗？”媞雅问道。 “要，当然要，不过我想先存起来，现在这样就挺好。” “是嘛，我这儿可是过期不候。” “你这人真是……那兑换成别的，而且你刚才也说要给我‘更深入的奖励’的。” “你想要什么？” “一起睡。” “呵，你上回说‘下次我来想借口’，这就是你想的借口？” “我承认是拙劣了一点，但是结果比过程重要嘛。” “哦，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媞雅贴近尘熠的耳朵：“所以有些事情对你而言过程很短，结果却来的很快？” “绝无此事！”尘熠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绝无此事？你试过？这么肯定？” “没……没试过。” “没试过就不要这么有自信，尤其是……你考虑一下将来会和谁试。我听说太刺激的人会让过程大大缩短。” “你也有就剩一张嘴厉害了。我不和你计较，你好好记住今天说得话，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甚至不介意你使用强化魔法。” “你！！！” “好了，不逗你玩了。话说，我今天晚上的表现也不错，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奖励？” 尘熠点头道：“也是，你想要什么奖励？” “就刚才那个，记忆呈象术里出现的那个巧克力榴莲面包——甜蜜与苦难。我饿了，我现在就要吃那个，你做给我吃！” 第7章 晶核与魔法阵（1） “你倒挺会提要求。”尘熠无奈道。 媞雅自得道：“那当然，最近都是我在看着顶楼的菜地，你早就备好了榴莲和可可的种子，我不过是把它们种出来了而已。某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一股甜味。一猜就是你在背着我偷偷磨可可豆熬巧克力，是不是？” 尘熠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可声明，这‘甜蜜与苦难’是新产品，我爸妈没教过我，我也没做过。现在试着做做看，成品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媞雅道：“没事儿，做的好吃我吃，做的难吃你吃，等你练好了再做给我吃。这不是两全其美？” 不一会儿，烤箱里传来浓郁的香味。 尘熠将冒着热气的烤盘连同上面的面包一起端到餐桌上：“这么晚了，又吃榴莲又吃巧克力，你也不怕长胖。” 媞雅举起刀叉：“没办法，我得把过去七年失去的东西找补回来。让我们一起期待脂肪长在它该长的地方。” 她切开面包，巧克力和榴莲早已被高温融化为浆液，它们从面包被切开的横截面流了出来。 媞雅凑上前去用鼻子嗅了嗅：“香味不错，面包切开时的手感也不错，看来应该是成功了。” 她叉起一片放入嘴中后却遗憾地摇了摇头。 “怎么样？不好吃？”尘熠有些紧张。 媞雅道：“这倒不是，只是我一抬头便能看到那间储藏室。想想刚才在里面见到的情形，瞬间就没什么胃口了。” 尘熠道：“要我说，该吃吃，该睡睡。按照你的假设，未来已经改变了，想什么都没用，做好眼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也不知是尘熠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她原本就是随口一说，心里其实并不在意。一整条面包几乎被媞雅一个人吃光，只给尘熠留了一小块用来“反思和改进”。 半小时后，尘熠躺在床上把双手垫在头下面，听着一旁的媞雅抱怨吃得太撑导致睡不着。 尘熠道：“还有五个小时就天亮了，我劝你还是早点休息得好。” “还不是都怪你！怪你做得太好吃。” “是是是，都怪我。做得难吃了要被骂，做得好吃了也要被骂。” “明天你有计划？没有的话我可能得多睡一会。” “谈不上计划，只是有一些想法。” “你说说看。” “刚才的回忆提醒了我一件事，是关于特别竞赛最后的那个纯血魔人的。” “怎么了？这东西虽然数量不多，但在上界也有分布。” “竞赛结束后，学院里的教授曾把它的尸体炼化为魔力晶核，但晶核的品级却没有达到预期。” 尘熠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媞雅：“我在想是不是这个魔人运行魔力的方式与你们天族人类似，它经过与我们的激战，体内的魔力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所以晶核的品级无法与它的实力相匹配。” 媞雅道：“是有这种可能，上界关于捕获炼化纯血魔人的记录中，所得的晶核品质也相当不稳定。如果魔人真的是地球人利用基因工程融合了我们人类和魔物所造出的怪物，那么当年被抓住的魔法师，恐怕既有天族人，也有陨族人，所以造出的魔人引导魔力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尘熠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想要验证这一点光靠晶核是不行的，恐怕得真正精通驭兽魔法并操控一只纯血魔人才能借此感知它的魔力引导方式。” 媞雅也将身子转了过来，二人在床上面对面：“这方面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不过考虑到这是我们俩第一次同床共枕，尘熠你可真是好样的！纯血魔人，多么适合在睡前聊一聊的浪漫情话。” “是啊，比起那些恋爱脑上头的女人，我更喜欢你这样的。”尘熠假装听不出话里的讽刺。 “所以——我们俩这算是在一起了？”不知为何，媞雅的眼睛宛如猫眼一般，在黑暗之中似也会发光。 “算，毕竟都那样了……你要是觉得没有表白，没有追求显得太过草率，我愿意在后面加倍补给你。” “这种步骤跳过就跳过了，后面再弥补有什么意义？看在你过去的两年中的确也为我付出了不少的份上，这些形式方面的东西我倒不是很在意。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我们两个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都躺一张床上了，再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不过我尊重你的意见，毕竟相比于你，我并不是多优秀的人，你随时都可以保留反悔的权利。”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承认我有的时候是不太正经，但对待感情的问题上还是很认真的。既然选择了你便不会轻言放弃，你的优点缺点我会一并接受。当然，我希望你对我也一样。” “嗯……确实，你一直以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过于完美。但事实上，没有人可以十全十美。我的确需要保证自己爱慕的是真实的你，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你。” “真实？想象？说这些太过虚无。我们对自己都不可能百分百了解，况论对别人？既然不可能完全了解，真实与想象又有什么分别？我所担心的，只是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在吊桥效应和荷尔蒙的驱使下很容易产生爱情。只是这种爱情未必能够长久，哦，我可以假设你也是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不是想随便玩玩的……” “以你对我的了解，你应该知道对于这件事根本没有假设的必要。老实说，我小时候曾经问过我爸是否爱我妈，因为在我看来，他们只是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激情可言。我爸和我说‘爱，但和年轻时不是同一种。’” “你的意思是没有爱情能够天长地久，把爱情转化为亲情细水长流才是持久之道？” “对。” “这和我看过的一句地球人的话很像，叫做情深不寿。” 第7章 晶核与魔法阵（2） “我们两个互相欣赏，又有这么多共同的话题，在见面之前便能达成惊人的默契。我觉得即使爱情的潮水褪去后，待在一起时让彼此觉得温暖舒服也不会太难。” 媞雅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我们两个太过相像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性格互补的人比较适合在一起。你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很不巧，我也是。那当我们的意见出现分歧的时候，听谁的？” “如果不愿意妥协的话，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各行其是呗，事实会证明我们之中谁是对的。” “可是……很多事情没办法各行其是。” “比如？” 媞雅在被窝里突然抓住尘熠的手：“比如……那件事情。” 尘熠气血一阵上涌，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问道：“什么意思？” “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虽然没试过，但应该是上面……” “你看，这不就出现问题了？我也喜欢上面。怎么办？这怎么各行其是？而且某种程度上说，我们都是对的。” 尘熠有些头疼：“我算是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两个性格弱势的人不适合在一起，两个像我们这样主动强势的人也不适合在一起。” “我刚才说的其实是小问题，互相妥协一下也就是了。可是从现有的情形看，我们将来恐怕还会遇到数不清的挑战，爱情这种贪婪而又自私的感情对我们来说不知道是力量还是负担。” “现在的我根本不想想这么多，我觉得自己虽然亏欠亲人朋友不少，但并不亏欠这个世界。我去做一些事情并不是有人逼我去做，而是我自己愿意。那么这一次，我顺从本心，自私一次又有何妨？对于命定的未来，不确定的事情反倒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这么说倒是也没错，我就陪你豁出去一次。”媞雅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尘熠的嘴唇：“你想不想做试验？” “想想想。”尘熠连连点头。 “和我？” “嗯……” “哼，你想得美，”媞雅转过身去，将头朝向床的另一边：“你刚才不还想着纯血魔人的事吗？你和它做试验去啊。” 尘熠讨了个没趣，只好告饶道：“你一会儿上面下面地问，一会儿又偷亲我一口，闹到最后，管杀不管埋呀，这我多难受？” “难受？难受憋着！”媞雅命令道。 这次尘熠深刻体会到了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毫无规律可寻。他本以为纯血魔人的事情已经翻篇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又被媞雅借此杀了个回马枪。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转过身睡去。 结果第二天清早，尘熠一睁开眼睛迎来的便是媞雅那意料之中的嘲讽： “呵，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让你憋着你还真憋着。老实交代，是不是我对你的诱惑力还不够？睡在你旁边都无动于衷？” 尘熠打了个哈欠：“我的女神大人，你说实话，昨晚我要是真的有所行动，你会不会把我撕了？” 媞雅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我会那么残忍吗？把你撕了尸块就碎在床上了，我还怎么睡觉？有些神念魔法能够直接破坏人的脑组织，让人毫无痛苦地死去，死状非常安详，那样比较适合昨天的情形。” 尘熠懒洋洋道：“你看，这就是亵渎神明的后果。作为您的忠实信徒，我可还想多为您奉献几年。” 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准备去洗漱。 “等等，”媞雅从背后叫住了他：“你不是说要为我多奉献几年吗？从拉我起来开始。” 尘熠无奈地回过头，伸出一只手想将媞雅从床上拉起来。谁知后者却并不领情，反倒躺在床上，将双手高高举起环在一处，示意对方把脖子伸过来。 尘熠只好将脖子钻入她的环抱之中，再用身体将她拉起来。 “算你还有眼力见儿，下次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公主抱。”媞雅满意道。 半个小时后，二人收起别墅继续探索这颗曾经繁盛，现在荒芜的星球。 媞雅提议道：“考虑到你昨晚对纯血魔人念念不忘，今天我们就去找几只怪物，试试看驭兽魔法。” “你也要去？”尘熠注意到了她用了“我们”这个词。 媞雅点头道：“对，现在的我不能随便使用魔法，所以你得保护好我，这也是对你这些天魔法水平提升情况的一种考验。” 尘熠知道媞雅有‘伊卡洛斯’在身，就算不用魔法，魔兽们也完全伤不到她。她之所以要跟去，最大的原因反倒是怕自己遭到什么危险。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可以出手兜底。 对于这一点，尘熠心照不宣。他知道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伪装，无论如何多变，她的心底始终是简单而又纯粹的东西，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也是一样。 二人再次飞起，寻找魔兽较多，适宜试验驭兽魔法之处。 “看到你的魔法斗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也许万事万物都是有对应的。”虽然在空中，尘熠的声音还是穿过风声清晰地传到了媞雅的耳朵里。 “此话怎讲？” “比如时间和空间，比如天族和陨族，再比如晶核和魔法阵。”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晶核的魔力引导方式与我们天族相同，都是从内部抽取魔力施放魔法。而魔法阵则是从空间中抽取魔力施放魔法，这点与你们陨族是相同的。” “对，晶核中的魔力越耗越少。与之相对应，魔法阵虽能长期使用，但却无法在自身内部储存魔力。这一点，又与我们魔法师不太相同。” “原来如此，你是说问题就出在这里，晶核的魔力应该是重新回到了空间中。魔法阵抽取空间中的魔力并释放魔法后，难道是让它们……回到了时间中？” “嗯，既然空间中魔力的浓度并不完全相同，那么时间呢？” 媞雅惊讶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我在牢里被关了七年。这七年中，我除了领悟到瞬间移动魔法，在魔法实力上应该没有什么提升。而七年里，每隔一个月，他们都会用天阶石抽取我的魔力。从装盛的魔力石的数量来看，每个月我体内的魔力储量的确有一些不同，而且时多时少，并无规律可循。” 第7章 晶核与魔法阵（3） 尘熠知道，天族从时间中获得魔力的数量，陨族从空间中获得魔力的数量都与自身整体的魔法实力有关。 同样的时间里，更强的天族体内能积攒更多的魔力。处于同一个位置时，更强的陨族能抽取更广阔空间中的魔力。 如果媞雅在监狱中魔法实力基本不变，或者缓慢增长。每个月联邦通过仪式从她体内获取的魔力也应该基本相同，或是缓慢增加。绝不应该呈现出时多时少，毫无规律的状态。 尘熠分析道：“这么说来，你们天族人从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媞雅道：“没有，一来是从没有人往这方面想并进行相关的研究，二来也没有我这么合适的样本。” 尘熠意识到她说得对，正常来说，一个人的魔法实力都会不断提高，而且魔力一直储存在自己体内，不大会被精确测量。 可媞雅的情况太过特殊，在监狱中的她几乎不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原本的实力又可以让她在时间上获取更多的魔力，从而放大单位时间内魔力的差值。 而一个月进行一次的仪式又会把她体内的魔力全部抽干，并以魔力石储存便于计量，从而创造出近乎完美的变量控制和比对条件。 在联邦政府的无心插柳之下，尘熠和媞雅没通过试验便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魔力在魔网上大致均匀分布，但在区域之间会有一些微小的差别，时间和空间上皆是如此。 尘熠开口道：“也就是说，魔法阵越多，你们天族人可利用的魔力就会越多。魔法制品越多，我们陨族人可利用的魔力也就越多。” 媞雅感慨道：“我之前的确没想过：时空、人、兽和物竟通过魔力巧妙地联系在了一起，并在魔网上完成了这样的循环。如果真的有混沌之神这样一个超乎一切的个体存在，是它把这万事万物联系在一起，便也说得通了。” 尘熠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混沌之神既然叫混沌之神，这种精巧的设计不是他老人家的风格。魔法本身这种没有规律的东西才像是出自他之手。我倒认为，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与混沌制衡，使得世界不至于完全失序。” “慢慢来，从研究魔兽开始。”媞雅发现脚下的大地上有为数众多的魔兽，示意尘熠可以下去尝试一下。 二人降落到地面，尘熠翻开魔法书，对着一个体型硕大的怪物尝试使用驭兽魔法。 驭兽魔法与其他魔法种类不太相同，与其说它是一类魔法，不如说是一种魔法。 它并没有具体的法术名称，对这种魔法的掌握水平完全取决于能操控的魔兽的强弱。水平越高，便可操控实力更加强大的魔兽，操控时也更加得心应手。 反之，若是实力不足，自身对魔兽的指令便可能出现延迟，甚至会导致魔兽脱离自身控制。 也有很多研究者认为它是神念系魔法的一个分支，只是神念操控的是人，驭兽操控的是兽。 当然，这种论调在学界并不引人注目。因为驭兽魔法不仅可以操控魔兽，还可以强化他们。它可以让不会飞的魔兽长出翅膀，可以让原本只擅长火焰的魔兽使用冰冻魔法。 这又使得驭兽魔法表现出了一些强化魔法乃至元素魔法的特征。 尘熠对着那个魔兽一通施法，好不容易才让这个实力不算太强的魔兽微微抬头。 好在他施法时身处远处，若是让这个体型庞大的家伙发现有个小不点试图操控自己，它是绝对不会如此配合的。 在来回尝试了两个小时后，尘熠大致掌握了一些窍门。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基本操控平原上这种硕大的魔兽了。可惜它们的体型虽然庞大，但魔法实力却并不强。 “呼，累死了，要是有专门的戒指就好了。”尘熠一边在四周造出一座冰块制成的帐篷，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抱怨道。 在施放驭兽魔法时，尘熠一直使用的都是“命运”，后者虽然强大，但毕竟术业有专攻，想要用它操控魔兽到底是货不对板。 媞雅也跑到冰屋中乘凉，并解释道：“你别抱怨了，驭兽魔法比较偏门，驭兽师本就不多，好用的戒指更是稀少。不过我们现在身处月星，这里有上古时期的遗迹，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捡到以前的驭兽大师遗留下来的戒指。” 尘熠转而道：“对了，我刚才操控魔兽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怎么说？” “我能感觉到这种魔兽与你们天族人是一样的，它只能利用自己体内的魔力，而且实力不算太强，大致相当于你们那穿黑袍的高阶魔导士。但奇怪的是，我在操控它们释放魔法的同时却感觉到有另一股魔力在其体内涌动。” “嗯？”媞雅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道理？你操控它同时使用两种魔法了？” “没有。”尘熠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是你对它的掌控不全面，它自己在释放另一个魔法试图抵抗你的控制？” “也不是，简单来说另一股魔力与它释放魔法时的魔力流向相反，是从空间中抽取魔力的。” 媞雅不解道：“这星球上的怪事虽多，但魔兽这东西上下界都有，如果有这样诡异的情况，驭兽师们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而且我对驭兽魔法虽然没什么研究，但也简单尝试过，并没有发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尘熠道：“也许是我们两族的内战使得大家丧失了发觉这个细节的能力。” “说说看。” “如我所说，魔兽中另一股魔力的流动方式与我们陨族人相同。而且这股魔力十分微弱，不易察觉。你们天族人对从空间中抽取魔力的方式既不熟悉也不敏感，所以你们天族驭兽师没有发现这一点是很自然的。” “而你们陨族千百年来受到压迫，阿尔法大陆上并没有变形魔法和驭兽魔法。前者因为教会的刻意打压而失传，后者因为本就偏门而逐渐失传。你们没有驭兽魔法，自然也发现不了魔兽体内的这些情况。” “对，可以说我是几千年来第一个陨族驭兽师，所以才能刚巧发现这一点。” 第7章 晶核与魔法阵（4） 媞雅不解道：“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魔兽比我们人类还要厉害？它能同时以两种方式引导魔力？” “不是这个意思，魔兽体内的另一个魔力并不受它自身控制。至于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我们只有解剖一只才能知道答案了。”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只巨大的魔兽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它的同伴们分明看到两个极小的个体靠近了那具尸体。 刻在基因中的恐惧让它们瞬间意识到曾经统治这个星球的霸主似乎就是这样两足站立的微小生物。而现在，他们似乎回来了。 于是，剩下的魔兽们摇晃着巨大的身躯，成群结队地快速逃离平原。 “唉，感谢你对研究做出的贡献，”尘熠对着魔兽的尸体祝祷道：“如果你碰巧又比较好吃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他用强化魔法强化召唤出的魔法剑，并将魔兽脖子下方的皮肉和骨骼切开，后者坚硬的鳞甲在尘熠的切割下宛如豆腐一般。 “那种反向魔力流通的节点应该就是这里了。”尘熠指着一处被切开的肌肉说道。 媞雅凝神看去，却发现并无异常：“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呀，此处和晶核以及灵体都不太有关，等会……” “有发现？” “你把刚才切开的这个节点附近的几块皮肉还有骨骼拼接在一起。” 尘熠依言照办。 好在尘熠的魔法剑十分锋利使得这个过程并不复杂。 于是，两人从拼接回去的尸块再次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魔兽的骨骼、血管、肌肉乃至其纹理呈现出一个清晰而又具体的图案。 “这……这是魔法阵？”尘熠震惊道：“魔兽的体内竟然刻印有一个魔法阵？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它们的身体天生长这样？” “你我都知道，这种概率可以小到忽略不计。”媞雅沉思道。 “我刚才对着好几只魔兽使用了驭兽魔法，却都能感觉到它们的体内有逆向流通的魔力。如果说这个魔法阵便是那小股魔力逆向流通的原因，那岂不是说这个刻印在身体里的魔法阵能够在魔兽种群中遗传？” 媞雅道：“不止如此，我试着分析了一下这个魔法阵的作用。它的来历比我们想象中得更加神秘。” “它是什么作用？” “它可以让魔兽产生灵体，感知魔力。换句话说，它才是魔兽能够使用魔法的真正原因。因为它，魔兽才能产生晶核并从时间或空间中积累魔力。” “也就是说，魔兽晶核的好坏都是由这个魔法阵决定的？换言之，魔兽的实力也是由这个刻印在体内的不起眼的魔法阵决定的？” “你看，这个魔法阵最近有着外来的魔力启动的痕迹。这个启动者——显然就是尘熠你了。” 尘熠恍然大悟：“换言之，什么驭兽魔法根本不是单独的魔法种类，其本质是操控输入的魔力，以控制这个魔法阵？难怪它与其他魔法有如此大的分别。” 媞雅道：“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人将魔法阵刻在魔兽体内的呢？” 尘熠拍了拍脑袋：“让我理一理，在我们原本的认知中，魔兽的起源是这样的：在上万年前的大战中，地球人俘虏了一批魔法师，并利用一种叫作‘基因工程’的科技手段将他们与怪物糅合在一起，从而产出了会使用魔法的纯血魔人。” “纯血魔人再和不同种类的怪物交配，从而诞生了形态各异的魔兽。魔兽的魔法实力取决于其血统是否纯正，以及它所继承的血统的魔法师其本身实力是否足够强大。” “可现在的情况似乎彻底颠覆了这种说法，魔兽的强弱由刻印在其体内的魔法阵决定，而这种魔法阵可以一代代遗传下来。” 媞雅突然冷笑道：“哼，地球人只擅长科技，并不擅长魔法。在怪物体内刻印魔法阵这种事情，如果没有我们那些掌握强大魔法的先辈们的帮助，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当然，我并不知道哪种魔法可以在怪物体内刻印魔法阵，并将之代代保留。所以合理的解释是……” “魔兽这东西是科技和魔法合作的产物，”尘熠补充道：“我们的祖先负责设计魔法阵，地球人负责用那种叫作‘基因工程’的科技将魔法阵的图案刻印在怪物体内并代代遗传。这才造就了会使用魔法的——魔兽。” “而纯血魔人是在两族开战时，地球人失去魔法方面的帮助后所生产的兵器。由于对魔法阵不熟悉，他们只能强行将我们的祖先和怪物融合。这也是为什么纯血魔人并没有强于所有魔兽的原因。” 媞雅叹了口气：“怪物都是我们自己亲手造出来的，只是我想不通，在两族尚未开战的和平年代。合作制造这些东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尘熠分析道：“说白了，我们和地球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开战的原因很奇怪，合作的原因也很奇怪。也许这两者，根本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你觉得是什么？”媞雅问道。 “还不知道，但有一天会知道。继续探索驭兽魔法，也许从不同种类的魔兽那里我们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恰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鸣叫，一只翼展五米左右的魔兽从二人头顶飞过。 “飞行的魔兽可不多见啊，”尘熠感慨道：“我想拿它再试试看，控制它以后咱们也许就不必再用飞行魔法了。” 话音未落，知道机不可失的尘熠便冲着那只飞行魔兽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媞雅无法，只好也操纵斗篷跟上。 那只魔兽似乎比刚才地面上的大家伙更加敏锐，它很快察觉到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因而立即加快了飞行速度。 这只魔兽似乎并不只是单纯会飞，而且能够使用魔法增加自己的飞行速度，以尘熠如今的魔法实力竟也只能勉强跟上。 二人一兽追逐一番，不知不觉间飞出很远…… 第8章 古战场（1） 在追逐那只飞行魔兽的过程中，尘熠几次缩短了距离，企图用驭兽魔法操控对方。却都因为他的驭兽能力还不强且难以瞄准目标而宣告失败。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用魔法将飞行魔兽先击落再行操控时，便听到身后的媞雅惊呼道：“尘熠，你看下面！” 尘熠向下望去，只见下方被山丘环绕的广袤平原上分布着许多巨大而未知的东西。这惊人的画面让他立即将原本追逐的魔兽抛之脑后。 越过烟尘，那些巨大的不可名状之物被时间深埋于黄土之中。万年的时光过去，肃杀之气依旧清晰地传来，连周围草木都绕开这片土地生长。 二人可以远远看到，类似的情形不规则地分布于绵延上百公里的范围之内。这些区域的魔力也异常浓郁，感觉和白沙雨林十分相似。 “下去看看。”尘熠很快做出判断。 两人来到地面的一个巨大物体旁，看着这个约有两三层楼高半埋于地下的庞大造物陷入沉思。 “这似乎是某种未知的金属材料制作而成，”尘熠敲了敲那个未知造物的外壳：“一般的钢铁经历这么长时间应该早已腐朽。” 媞雅道：“不过，以它现在的残损程度，我们也看不出这东西的原貌了。老办法，你再来一拳试试这东西的硬度怎么样。” 她说着将自己的强化戒指摘下递给尘熠，后者接过戒指戴上，施法后便朝那种未知的金属一拳砸去。 随着巨大的声响，金属发生了巨大的形变，它凹进去了一大块，却并没有破裂。 “这种材料虽然保留得不算太完好，但强度比我们那天见到的民居外墙要高上很多。它不仅有着不错的硬度，还有相当的韧性，能够对巨大外力起到缓冲的作用。”尘熠分析道。 他这一拳的强度与昨日攻击房门时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用的是同一个强化魔法，但这次他有了“信念”的加持，威力呈几何倍数增长。但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将这种未知的金属材料一击贯穿。 媞雅轻轻跃到巨大金属造物的顶端冲尘熠喊道：“你来看看这里！” 尘熠跟了上去，却发现原本规则的金属残骸，在其顶端竟有一个长长的圆柱体伸了出来。 “你说这个建筑是做什么用的？”媞雅问道。 尘熠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不是建筑，而是一种武器。” “武器？这么大？”媞雅有些惊讶。 尘熠解释道：“你昨天晚上也看到了，我两年前拿到的地球人的魔杖‘枪’，就有着类似的设计。也许我们脚下的这个东西，是一个规模更大威力更强的‘枪’。最关键的是这种金属材料中没有任何魔力存在的痕迹，我不认为这是我们先辈的造物。” 媞雅低头思索一番道：“等会，这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的残骸，而且魔力充沛，那岂不是说……这里很可能是万年以前，我们与地球人的古战场之一？” 尘熠道：“想想我们的祖先竟能用魔法对抗数量如此之多，外壳如此坚固的庞大造物还真是了不起。” “你们上界的说法也许很对，从来到月星后的种种迹象判断。战争过后，魔法的确经历了巨大的衰落。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后代恐怕难以复兴祖先的强大文明。” 媞雅分析道：“一万年过去，地球人的尸骸以及我们祖先的尸骸恐怕都已化作尘埃，但如果此处真的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也许有还能使用的强大魔法制品！更棒的结果是可以找到被悉心保存下来的魔法书！这样一来我们也许能够大致了解古人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魔法。” 尘熠道：“你说得对，我优先去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驭兽戒指。” 聊到这里，二人分头行动，朝着两个方向搜索这片古战场。 地球人巨大的科技兵器引人注目，相比之下，较为细小的魔法制品则难以寻觅。一万年过去，连魔法制品主人的尸骸都已化为尘土，它们更是被深埋于地下。 搜寻一番却一无所获的尘熠想到了一个办法： 考虑到枪的运行模式，如果自己循着那些巨大兵器的圆柱体对准的方向寻觅也许能够有收获。 可以假设这些巨大的兵器运作时很可能会在目标地点杀死一些魔法师，因而在它们瞄准的地方挖掘应该会有发现。 尘熠操控召唤生物对着一个圆柱体瞄准的位置开始挖掘，不一会，一个反光的物件出现在他的眼前。 见此情形，他忙跳入坑中查看。在拂去物件上的泥土后，尘熠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不大的物件是一块魔法手镯。 可惜当他引导魔力试图激活其中晶核时，却悲哀地发现这个魔法手镯已经损坏，里面的晶核也无法有效启动了。 不过这件事却并未令尘熠灰心丧气，所谓有一就有二，这个魔法手镯虽不能用，但至少证明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这么挖的确有可能挖到魔法制品。 一念及此，“遗憾”立即发出强大的光芒，帮助尘熠开挖的“工人们”也翻了数十倍，同时在多个地点展开挖掘。 尘熠掏出别墅，并在其周围围了一圈冰块，自己则将门打开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新榨的果汁，坐等召唤物将挖掘出的物品送来。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上百件魔法制品被送至尘熠面前。这其中有超过九成都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无法使用，但剩下的十来件尚可使用的制品却着实让人惊讶。 这其中有法杖、耳环、手镯和项链，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刻印着攻击型的元素魔法。 尘熠试用了一下，便发现这些元素魔法的强度竟不比自己释放出的魔法要差上太多。 要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在媞雅的指导下掌握了秘通语，并自学了大量魔法，实力已比圣阶魔导士不止高出一筹。 即使在上界，尘熠的魔法实力也是稳入前百，有机会拿下前五十的水平。 在他专精的元素魔法领域，有了“命运”的加持，甚至可以竞争大师的头衔。 但即便如此，这些万年以前的魔法制品释放出的魔法竟能与他一较高下。 尘熠有理由相信，从概率角度而言自己挖掘出的这些魔法制品仅仅属于参战的普通魔法师。由此可见，在万年以前，自己祖先们的整体魔法实力是何等恐怖。 而他们之中最杰出的个体便是哈克那样可以任意穿越时间的反常存在。 第8章 古战场（2） 但奇怪的事情却由此出现，尘熠挖到了一百多个魔法制品，但却只挖到了三枚魔法戒指。 其中有两枚元素戒指和一枚神念戒指，威力也远远不及‘命运’和‘记忆’。 这些戒指对尘熠没有用处倒还在其次，关键在于出土的魔法制品和戒指的比例太过奇怪。 一般来说，戒指是每个魔法师必备的东西，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常有一整套戒指，而魔法制品却是按个人需要携带。一支魔法师组成的军队中魔法制品的数量要略微小于戒指的数量。 对于这种怪相，尘熠想到三种可能： 其一是如此多的强大魔法师参与战争，对魔力的消耗应该也是惊人的。由于魔力不够大家使用，所以在战争时多携带魔法制品，少使用戒指为上策。 但这个猜想很快就被尘熠否定了。一万年以前，天族和陨族应当还没有决裂，结合到媞雅最近研究快速且无害地抽取他体内的魔力命题有了一些进展。完全可以相信一万年前魔法文明还没有衰退时，这两个种族可以彼此补充魔力。 出色的指挥官应当会合理调配军队中两族魔法师的比例，以促进魔力循环。这么一来，战场上便不会出现魔力不够用的情况，那么因此少携带魔法戒指的说法也就说不通了。 其二是这支部队中魔法师数量其实并不多，多由魔法实力不强的普通人组成，普通人只能使用魔法制品参战。 但这个猜想也很快被尘熠否定。从上界的情况来看，即便是几岁的小孩也可以熟练地使用基础魔法。万年以前的魔法文明，其魔法的繁荣程度必定远超上界。如此一来，强大的魔法师应该并不罕见。 况且，魔法制品要由魔兽晶核炼化而成。根据之前的猜测，魔兽是魔法与科技合作后才产生的东西。那么晶核的体量不可能夸张到让普通人也随意佩戴使用的地步。 其三是地球人很可能研究出了某种对付魔法戒指的手段，使得戒指在战斗中被大量损毁了。 尘熠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因为从洞里的尸骸判断，连哈克的整套戒指也只剩下一枚元素，可以想见，战斗的过程中戒指本身也并不安全。 整理完思路后，尘熠将尚且能用的魔法制品放回储物戒。他相信，只要收集一定数量这种强度的魔法制品，分发给自己在荣祈学院的教授同学以及其他同胞，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抗衡上界的碾压之势。 夕阳西下，天色渐昏，正在整理魔法制品的尘熠突然听到门口一人生气地叫唤道：“尘熠！！！” 他回头望去，便看到手握铁铲、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的媞雅。 “好你个家伙，我在那里挖得辛苦，你竟在别墅里乘凉！”香汗淋漓的媞雅不由分说冲到沙发旁抗议道。 “我也挖了呀，喏，你看……”尘熠展示摊放在茶几上的魔法制品。 “你竟然挖了这么多？”媞雅面上一红，随即反应了过来：“不对呀，你能用魔法，我却不能用，这怎么能一样？我是一铲一铲亲手挖的。” “抱歉抱歉，我把这茬给忘了。”他站起身来，拿过媞雅手中的铁铲扶她在沙发上坐下。 “别碰我，全是汗，黏。” 尘熠笑道：“我又不会嫌弃你，喘口气，然后洗个澡。这片战场的面积太大，今天就先到这里好了。晚上你就好好歇着，杂事我来做。” 媞雅倒是没有正面回答尘熠的问题，转而拨弄着茶几上的那些魔法制品问道：“你挖出来的这些东西就没有能用的？” “也不是没有，”尘熠从储物戒中拿出那些尚且可以使用的魔法制品：“只是数量不太多，但强度还可以。” 媞雅自得道：“看来你虽然有帮手，但收获却不如我啊。” “砰”的一声，她掏出一枚墨绿色的戒指放在茶几上：“驭兽戒指，送给你。” 原来媞雅与尘熠分别后，自来到一方地形不算开阔之处。她在这里发现附近数十个巨大的地球兵器均已被摧毁，其上都有被物理攻击过的痕迹。 从痕迹判断，攻击很可能来自魔兽，而非使用强化魔法的人类。 附近尚未被毁的武器似乎都瞄准着同一个位置——这么一来，那里有着一个强大的驭兽师的尸体的可能性便很高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下午的挖掘，媞雅终于挖出了这枚墨绿色的魔法戒指。 虽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但能从中感受到戒指的强大以及其主人的不凡。 尘熠拾起戒指端详起来：戒指的指环很宽，摸上去冰凉润滑，好似翠玉。在戒指的内侧还有雕刻有一行文字，似乎是戒指的名字。 “起源？”使出解读术的尘熠喃喃道。 媞雅站起身来道：“还不谢我？” 尘熠情不自禁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谢，当然要谢。” 后者却一脸嫌弃地将他推开：“别抱，热，我先去洗澡……” 媞雅走后，尘熠将新获得的戒指套在大拇指上： “起源，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但愿戒指的前主人能够认同我的所作所为。” 这时，尘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飞快地跑上二楼，隔着浴室的门朝里面喊道：“媞雅，冰块里的我有这枚戒指吗？”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里面的人似乎在思索，然后很肯定地回答道：“有，这戒指颜色挺特别的，我应该不会记错，冰块中的你是把它戴在大拇指上的。” 尘熠低头看了看大拇指上的“起源”，心中暗想：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今天对魔兽的起源有了全新的认知，那么——自己的起源呢？ 第8章 古战场（3） 第二天，两人继续在这片庞大的古战场上搜索，为避免昨天“天选者亲自动手挖坑”的悲剧重演，他们决定一起行动。 一开始，除了一些魔法制品，并没有特别的发现。直到媞雅注意到一柄淡紫色的法杖并将之递给尘熠：“你试试，我感觉这把法杖不一般。” 尘熠将魔力输入晶核之中，皱了皱眉头：“里头好像刻印的是召唤魔法，也不知能召唤出什么。” 狐疑间，一个十来米高的巨物突然出现在地面上，外形看上去与战场上的其他地球武器一样。这巨物似由金属构成，顶端有着巨大的圆柱体，躯干上还有很多形似‘枪’的东西。 更奇特的是，它的下方还有两排轮子，这些轮子被金属链条包裹在一起。因之，这东西可以自己行走。 “这好像是地球人的武器，是这把法杖召唤出来的？”媞雅问道。 尘熠道：“只有这个可能了，我试试能不能操控它。” 随着晶核中的魔力被尘熠激活，巨大的武器转动方向，一声巨响，一道强大的电光将远处的小山夷为平地。 二人还来不及感慨这召唤物的巨大威力，便见它已默默地消失不见。 尘熠捶胸顿足道：“唉，晶核里的魔力耗尽了。” 科技造物以召唤魔法的形式出现让两人领悟到人类与地球人的战前合作恐怕是全方位多层次的。 祖先竟能用召唤魔法复现科技造物，而在地球人已经消亡的现在还有没有可能重现这一神迹呢？ 尘熠和媞雅继续向战场的深处行去，当他们再次经过一个巨大的武器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 这武器的金属外壳上看不出其他损坏的痕迹，但其中心位置却被开了一个直径数米的球形大洞。 这洞的切面异常光滑平整，即使万年过去，其内部的结构也依旧清晰可见。 尘熠问道：“还有这样的魔法？” “元素回归，”媞雅淡淡道：“据我所知，只有这个魔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就是你在下界管理处大战时使出的那种本已失传的魔法？” “嗯，看来参战的魔法师们的确卧虎藏龙。” 恰在这时，那个被元素回归魔法击中损毁的地球武器竟突然亮起了光芒。 尘熠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到那东西将躯干上所有的圆柱体对准了他们。 尘熠立即撑起防护罩魔法，将二人保护起来。 正严阵以待时，却见那个武器并没有出手攻击，反倒是一阵“吱呀”的异响后，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奇怪而生硬的声音： “检——检测到混元生命——个体，请下达指令。” 说完这句话后，巨大造物的光亮再次暗淡，重又回归沉寂。 略微等待了几分钟后，见那巨物再无动静，尘熠分析道：“看来它刚才只是回光返照，一万年过去且还中了元素回归魔法，竟还能运转。科技的确是种了不起的东西。” 媞雅道：“我更在意的是它刚才提到的什么‘混元生命个体’是不是指我们两个？” 尘熠笑了笑：“就像我们也把地球人称为‘魔族’，他们对我们大概也有多种多样的称谓。‘暗物质生命’和‘混元生命’听起来和‘魔’有些类似，都不是什么好词儿。毕竟丑化自己的敌人是战争时的常用手段。我比较好奇的反倒是这个元素回归究竟有什么样的作用？真的是将元素和物质送到另一个位面去吗？” 媞雅道：“也许，毕竟魔法是混沌的法则，我当初也只是根据上古的文献复刻这个魔法而已，具体有什么作用还是要依赖观察。” “刚才这个机械启动时，我注意到其被元素回归破坏的切面上还有电光通过。以前我拿这个魔法对付一位强化大师时，也能看到他的血液流到切口处便消失不见而不是像一般伤口那样流出来。” “所以我猜测，被元素回归送走的部分和主体也许还存在着某种不稳定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武器还能够运作的原因。” 尘熠问道：“可是我记得在档案上看过，一个叫做‘永恒兽’的魔兽却被你用这个魔法直接杀死了。” 媞雅摇了摇头：“现在想来，也许杀死他的不是元素回归，而是环境。我将永恒兽的头送到了某个未知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生物无法生存，但机械却可以正常运作。” 两人继续在古战场上探寻，大约收集了数十个尚可使用的魔法制品后。他们对战场的情况也有了一个整体的把握： 尽管祖先的魔法十分强大，但在这场规模庞大的战役中似乎隐隐处于劣势。 不过，从踏入刚才的地域开始，科技造物被摧毁的残骸越来越密集。地面上甚至开始出现一些金属熔化后再凝固的痕迹，想必操作这些武器的地球人死状也十分凄惨。 与之相反的是，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二人几乎没有再发现任何魔法制品。 既然附近没有魔法师与之战斗，那么这些科技造物是被什么力量摧毁的呢？ 媞雅道：“从刚才的召唤物表现出的水平，如果这种地球武器拥有同等甚至更高的战力。那么单凭我们周围这些被未知力量摧毁的残骸的数量，就足以将整个混沌市夷为平地，连同联邦政府也消灭殆尽。” “即使那个人也出手？” “即使那个人也出手。” 很快，他们感到自己靠近了这块地区乃至整片战场的核心位置。这时，二人周遭开始出现一些尚未被摧毁的武器，它们都瞄准着前方一块不小的空地。 如果说两个小时来他们遇到的所有兵器全是被空地上这些魔法师摧毁的话，那么按之前的经验判断，此处必有难以想象的强大宝物。 在靠近空地的近处，有一个白色的圆形科技造物看去与周遭的其他兵器卓尔不同。它与周边的兵器几乎同等大小，却没有伸出的圆柱体，反倒是有一根长长的金属杆。这根金属杆也没有对着前方的空地，而是对着天上。 尘熠靠近拍了拍它的外壳，却发现其似乎并非金属所造，而且极度寒冷光滑。若不是体表附有强化魔法，他险些要被冻伤。 第8章 古战场（4） “要试试强度吗？”媞雅再次提议道。 “先挖空地。”尘熠迫不及待地驱使召唤物对着空地的最中心挖了下去。 一阵扬尘之后，岁月覆盖的沙尘已被清理干净，一万年前战时的大地清晰地呈现出来。 “怎么感觉这里的土质与别处大为不同？”媞雅问道。 “确实，”尘熠蹲下身子挽起一抔土看了看：“不像是这个星球的土壤，反倒有点像是下界的。” 二人惊异地对望一眼，心中都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随着召唤物的继续工作，虽然没有再挖到魔法戒指或是制品，但一本金色封皮的魔法书出现在两人眼前。 尘熠和媞雅凑头一看，便看到了魔法书上清晰地写着自己主人的名字——哈克苏斯。 这是哈克的魔法书。 那么一切也就都清楚了，周遭那些海量的武器必是哈克所摧毁。 而这块空地，也是哈克的“终焉之地”，他在使用时间穿越魔法之前，便是在此处与地球人的军队作战。 而使用时间穿越魔法之后，自己和附近的空间以及一名地球士兵全部被转移到一百年前的白沙雨林地下，而白沙雨林的下层土壤则被魔法交换到这片空地上。 考虑到月星与下界的距离，哈克极可能将空间移动和时间穿越结合在一起使用了。 而下界的土壤出现在这里则让人不得不怀疑，时间穿越与空间移动魔法也许并不是单纯的移动，而是伴随着“交换”。 这么一来，只要足够细心，这些魔法在使用后便会有迹可循，人们可以据此推理出施法者前往的具体时空。 只是不知何故，他的魔法书却没有被带走，留在了此处。 二人迫不及待地翻阅起哈克留下的魔法书：这位上古时期的魔法大能，命运戒指的主人所掌握的魔法无论对谁都充满着诱惑力。 很快，元素回归、时间穿越、空间移动等等强大而惊人的魔法透过魔法书上的一个个标注与符号展现在两人眼前。 在媞雅的要求下，空间移动魔法的页面被她来回翻阅，末了她长叹一声：“哈克记在魔法书上的魔法也是瞬间移动，效果与我所探索出来的瞬间移动几乎一样。虽然我无法掌握魔法书上的内容，但能感受到他的施法过程更加简洁，消耗的魔力也更少。” “这人的实力果然远在我们的认知之上。” 尘熠也叹道：“可惜了，魔法是混沌的法则，从他的魔法书上我们也学习不到这些魔法，最多在探索方向上有一些参考。” 魔法书上，除了上述的强大魔法。 还有一些能够召唤科技造物乃至更复杂存在的召唤魔法。 一些能够将温度提升到难以想象程度的元素魔法。 一些可以让人在荒芜的太空中生存乃至自由翱翔的强化魔法。 一些几乎能够起死回生的疗愈魔法。 以及一些能够与虚空之中某种神秘意识沟通的神念魔法。 可惜这本魔法书对于媞雅和尘熠二人来说除了纪念价值以外形同废纸。混沌之神就是如此残忍，他决不允许天才将他的成果轻易传递下去。 “要是能挖到秘通语版本的魔法书就好了。”尘熠感慨道。 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秘通语虽然能够表述魔法，但转化过程极其复杂，并不适合随身携带用以施法。 而且越复杂的魔法就越难用秘通语描述。即使是身为秘通语大师的媞雅，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还是没能将瞬间移动魔法全部翻译完成供尘熠学习。 由于看不懂具体内容，二人飞速将魔法书翻到最后。 而最后的几页，竟然不是记录魔法的符号而是实打实的文字，不止如此，这些文字是哈克留给尘熠的： “尘熠，也许当你翻看这段文字时，它就会消失。不过无论你能否看到，我还是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二人凝神往下看时，仿佛印证着文字本身的内容，魔法书后几页所有的文字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哎！”尘熠一声惨叫，真相从指尖溜走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他反复拍打着魔法书叫嚷道：“喂，你什么情况，逗我玩儿？” 媞雅见此情形也十分惊讶，但她随即要求尘熠把魔法书合上再打开。 打开的一瞬间，那些文字又闪现了一下，可惜还没等两人辨认出一个字，便又消失不见。 “呼，至少可以确定哈克的确想告诉我真相，而不是在逗我玩。”尘熠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正如哈克所说“也许当你翻看这段文字时，它就会消失。” 作为操控命运节点的关键人物，这段文字存在的基础就是尘熠和媞雅不知道文字的内容。 可以想见，了解真相的尘熠和媞雅也许会采取某种行动，而这种行动又会改变哈克的命运，导致他无法写下这段话。 所以哈克临终前留下的真相被一个悲哀的悖论困在了圈子里：如果尘熠了解真相，那么哈克便不可能写下真相供尘熠了解。 这与那日密室中消失的尸体是一个道理。只是那天的尘熠，即便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却也相信人定胜天的道理。 可今天这本记载着“永远不能被了解”的真相的魔法书却让他多少体会到了掌握时间穿越魔法，却依旧被命运操纵的哈克的无奈。 媞雅又道：“我细想了一下，这本书上的内容也许可以给别人看。但那人绝对不能转告给我们，我们也不能从那人的言行中推测出真相。若然如此，书的内容会从那人的记忆乃至我们的记忆中一并消失。这不是什么神念系魔法，而是残酷的因果律，它比任何魔法都更加蛮横强大。” 尘熠点了点头：“总之，这些真相明明就写在这本书上，但同整本书上的魔法符号一样，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搜寻古战场至今，二人也算是收获颇丰，可某种无形的枷锁依然将所有人困在深渊，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 第8章 古战场（5） 挖了空地半晌，除了这本魔法书，再无所获。 于是，他们只好又将注意力放回那个空地旁的白色科技造物。 “把戒指借给我试试。”尘熠道。 媞雅却摇了摇头：“不，这东西你还是别打了。它的硬度或许超出了你我的认知之外。一拳下去你的胳膊肯定会折。” 尘熠召唤出魔法剑，一剑劈在那东西的白色球形外壳上，却见上头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这东西果然与其他科技造物大为不同，他不禁猜想，也许哈克就是死在这东西手上。 “科技真是个神秘的东西，”尘熠感慨道：“不过通过刚才那剑我感觉到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和我体内的魔力共振。” 媞雅道：“你是说这个白色造物也可能是科技与魔法共同催生出的产物。” 尘熠不由分说地将手靠近这个物体，尝试往里面注入魔力。 与此同时，这白色的球体竟仿佛一个魔法制品一般，瞬间被激活了。它的顶部突然传来机械音：“警告！元素置换出现异常！警告！元素置换出现异常！是否复现指令进程？” 这个声音听上去比之前那个机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自然。显然，这个武器比刚才那个中了元素回归的武器更高级，保存得也要完好一些。 “是？”尘熠根本听不明白这东西在说什么，既然人家问“是否”那就循着本能答“是”呗。 “正在复现指令进程。”那白色的球体上突然开了一个口子，一道光芒从缺口中射了出来。 一段立体影像投射在二人前方。尘熠和媞雅都明白，这段影像大概是地球人用了类似记忆呈象术的手段将一万年前的某个画面再次放映出来。 影像中央是一个呈坐姿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看起来博学儒雅。只是这人虽看起来情绪亢奋，但脸色却十分苍白，加之面容憔悴，不难判断出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 从环境来看，影像虽然来自眼前的战争机器，但男子所处的地方却远离战场，他似乎能够远程操控这里的一切。 男子身旁一个年轻女子的话也验证了这些猜想：“简天博士，您的身体要紧，哈克已经败退，老家那边的事情就由我们来想办法。” 谁知那个叫做简天的男子却并不领情，他摆了摆手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这种最重要的时刻还是我来。” 随后他自言自语道：“月星人啊，月星人，你们可真是够狠，有必要玩换家吗？”随后他对着面前的一个机器命令道：“启动元素置换。” “最高权限认定中……” “身份：地球联邦首席科学家简天。” “应急模式已启动，允许启动元素置换矩阵。” “请选择置换目标。” 伴随着无情的机器语音，简天身旁的年轻女子急切道：“老师，您真的要用元素置换？” 男子拖着病躯咳嗽两声，但还是冲着女子翻了个白眼，笑道：“不然呢？我倒想用元素回归啊，我会吗？你钟雯会吗？你以为科学是魔法那种不讲道理的东西？想要获得多少，就得付出多少。一板一眼，一步一个脚印，容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简天在笑，那个叫钟雯的女子却几乎要哭，她知道导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不忘以玩笑的方式提点自己科学的精神。 “请选择置换目标。”机器音再一次提示道。 “神婴。”简天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请选择被置换目标。” “母星，还有第一开拓星。眼下这种情况，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了。”简天喃喃道。 “指令已收到，开始计算。”机器回答道。 钟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讶道：“老师，您要置换神婴？用以转化暗物质的能量恐怕不够，能成功吗？” 简天却自信地打了个响指：“能成功，但只能成功一半。” 钟雯不解道：“成功一半？那是什么意思？” “嗨，你不会懂的，”简天将坐着的办公椅转了个方向，使得自己面朝摄像头： “不过，尘熠，你能懂我的意思，对吗？” “陈逸？陈逸是谁？”钟雯一脸错愕：“老师，您好好歇歇，最后的计算就交给机器，您千万别再动脑子了。” 她显然认为自己的导师受到身体影响，精神状态也不大稳定了。 然而精神状态同样不稳定的还有听到这句话的尘熠和媞雅——这个简天，这个一万年前的地球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谁，哈克的一个朋友。”简天满不在乎地回答道：“玩魔法的都不大聪明，我早告诫过哈克不要在魔法书上写得太过详细，人大概率啥也看不到。唉，他是用时间穿越魔法跑路了，还得我给他擦屁股。” “说到哈克我就来气，”钟雯道：“你们明明是好朋友，他为什么要给你下魔力契约？” 简天道：“事实上，这是我提议的。你有没有看过一本描写魔法师的古书叫《哈利波特》？那里面的正道领袖邓布利多和大反派格林德沃就是用类似的魔法避免彼此伤害的。” 钟雯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导师：“您这是在自杀啊，您明明知道我们和月星人的关系早已变得微妙和不稳定，您还和他玩这种魔法？” 简天却仿佛并不在意：“这有什么？立了契约后，他不能随意用魔力，我不能随意动脑子，这很公平。” 钟雯道：“难怪刚才的激战我们似乎赢得容易了一些，我本以为以他的实力，我们还要再遭受数倍的损失才行，原来他也受到了魔力契约的影响。但我不明白，你们这样作茧自缚是想要做什么？” 简天道：“做什么？不做什么啊。站在地球人的立场上，我要置他于死地。站在月星人的立场上，他也要置我于死地。我没错，他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同为人类的心中最肮脏的部分。” “我不死，地球人会觉得自己还有底牌。同样，他不死，月星人也会觉得自己有机会获胜。只有我们都死了，他们才会醒悟战争的弊要远远大于利；只有我们都死了，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从而停战。” “我们尽全力战斗是为了自己种族的利益，我们死于契约是为友谊和两族的和平殉葬，我觉得没什么不妥。” 钟雯道：“真搞不懂你们男人。” 在她心目中，简天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有的时候却又幼稚得像个少年。 第8章 古战场（6） “计算已完成百分之三十，能量模块预热中……”机械音提示道。 “可是，您为什么要置换神婴呢？”钟雯不解道：“而且哈克自己溜了，留您一个人办这事。” 简天笑道：“他的同胞在偷家，你让他帮我们跑路？而且，他已经拯救过一次世界，这次该我了。” 接着，他又把脸对准摄像头：“尘熠，哈克说命运现在在你手里，虽然我一分把握也没有，但不妨假设你能看到这段影像。总之，哈克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认为你才是处在命运关键节点的人物，我分析之后认可了这种说法。顺带一提，我很聪明，我认可的事情一般就是事实。” “相信我，我和你们一样无奈，因为我们都是替两个文明以及哈克等人擦屁股的人。哦，我快死了，可能擦不了太久，甚至会留给你们一个无法理解的大坑。” “这么说，你也许已经刨出了哈克留下的魔法书，如果你够聪明那么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魔法书上的某些内容对你是不可见的。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能告诉你真相，所以你也别怪我当谜语人。” “哦，对了，媞雅也在你身边。哈克和我说他没少吃你们的狗粮，连死前都要被塞一嘴。但没办法，谁叫他欠你们人情呢。” “先告诉你们一个噩耗，哈克不是第一个掌握时间穿越魔法的人。在月星人漫长的历史中，不止一位魔法师掌控了时间穿越，这一点会给你们造成极大的麻烦。” “至于你们要做什么，我来想想该怎样暗示你们才不会被因果律盯上呢？嗯……这么说，你们需要分别封印时间和空间。卧槽，我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到‘封印’这个词来精准地描述那件事。” “听不懂？听不懂就对了，这么容易理解的话这段影像你们也看不到。时间和空间怎么封印？我知道答案，但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个只能你们自己想。” “关于未来，我只能告诉你们一条：你们的未来没有人能够预知，包括哈克，包括我，包括你们将要对抗的那个东西。” “还有一点可以告诫一下你们：不要不相信自己，也不要太相信自己。” “最后，我想要提醒你们，尤其是尘熠。用我们地球上以前的那些神棍的话说，就是你的命格太重。你这样的人能对世界造成重大改变，相应的，也会面临比旁人更多的风险。” “你们要特别小心一种叫做‘递归’的现象，所谓递归是一种计算机用语，指一个函数自己调用自己。” “你问我什么叫计算机？什么叫函数？这都是不重要的细节。总之你们要特别小心递归，真正遇到的时候你们就能理解它的含义了。” “谜语人时间结束，为了证明我比哈克更加优秀，现在来透露一些能透露的内容。这些内容主要是有关过去的，当然，是对我而言的过去。” “也许你像上个周目，啊不，我是说另一条时间线里那样获得了‘起源’，就是那枚墨绿色的大扳指。” “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来历，它属于月星人也就是哈克的同胞——米兰达。她是一位伟大的驭兽师，一位伟大的和平主义者，一位伟大的母亲。可惜的是，两个小时前，她不幸死于我发明的贯穿射线。” “关于你们的起源以及一些问题的答案……” “计算已完成百分之八十，矩阵充能中……”机械音打断了简天的话。 “妈的，没时间说明白了。这么着，你们的疑问有很大一部分可以在距离此地西北五百公里处的创世城得到解答。创世城市中心的苏来提大道上有一个合作项目研究院，你们只要用魔法砸开大门，就能知道不少事情。” “如果……如果，一万年以后它还在的话。” 说完，简天呕出一口血，伏倒在桌案上，看上去真的命不久矣。 “计算已完成百分之九十，置换目标已锁定。”机械音再次道。 钟雯急忙将他扶起，捧着他的脸哽咽道：“老师，您别再管那什么尘熠了，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干什么？您看看我，看看我，我现在就带您去医院，我得告诉他们要停战。我们去找哈克，他肯定还没死，我们让他解除魔力契约。您的大脑是全人类的奇迹，绝对不能……” 她到后来渐渐语无伦次起来。 简天一把抓住钟雯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魔法才是奇迹，我的大脑可算不上。” “可是……可是，您可以用它研究您最钟爱的科学啊。” “科学也不是奇迹，它只是最愚笨的人在追逐奇迹时所走过的曲折小径罢了。”此时的简天已经奄奄一息，但看到眼前屏幕上的什么东西后突然惊坐起来，拍打着眼前的机器叫骂道：“你这个蠢货，算错了！算错了！母星的优先级正负号弄反了……妈的，哈克那孙子是故意不告诉我这事儿的！自己都死定了，还要为了种族摆我一道。” 他的嘴角流出鲜血，但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屏幕：“钟雯，改，改……不然得多死几十亿人……” 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画面里的简天已经气若游丝，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叫钟雯的女人也急道：“老师，改什么呀？您振作一点，到底要改什么？”显然，她并没有发现超级计算机运算错误的能力。 画面中的简天渐渐阖上双眼，这个自信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却在临死前破了功。最聪明的大脑也敌不过死亡，更敌不过无处不在的意外或者说——混沌。 影像也随着简天的死亡和计算的完成而中断。 尘熠虽然看不懂影像中的全部内容，但他大受震撼。 通过这个叫简天的人，他发现：魔族人也好，地球人也罢。这个种族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亲切。 “唉，明明有和平的意愿，为什么一定要打个头破血流呢？”媞雅感慨道。 尘熠道：“也许就是因为他所说的人们心中最肮脏的东西。话说，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白色造物伸出的金属杆对准的位置是某个熟悉的东西会经过的轨道？” “那岂不是意味着……”媞雅醒悟道：“而且他刚才提到的元素回归恐怕也是重要线索。只是没想到哈克和这个叫简天的地球人已经如此不凡，最后竟死于自己立下的魔力契约。” 尘熠道：“我倒是能部分理解他们的做法，人总要扮演各种各样的身份。但当一个人的多种身份以及本身的信念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时，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 媞雅黯然道：“可惜从结果来看他们的死亡并没有带来和平，地球人最终还是在战争中灭绝了。” 尘熠想了想道：“对此我持不同看法，月星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只能跑一趟他说的创世城了。也不知一万年过去，这座城市以及那个研究院还在不在。” 媞雅道：“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我在想，通过刚才的影像，你是不是对这个叫‘科学’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情趣？” “难道你没兴趣？”尘熠道：“也许等一切结束，我会考虑静下心来钻研钻研。” 广袤的古战场上，被命运牵引的两个人继续为现世的纠葛与仇恨奔波。上界与下界的问题对他们而言是清晰的、可解决的。只是问题背后的悲剧，没有人能彻底处理。 正如有个地球人说过：“人类唯一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会吸取任何教训。” 第9章 创世纪（1） 考虑到效率问题，两人不可能将战场中所有遗留的魔法制品发掘出来。在获得了超百件尚可使用的魔法制品后，他们决定按照简天的指引前往创世城。 如果月星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城市存在，那么里面恐怕不仅有他们想要获得的信息，还应该有类似制品商店这样的地方。如此一来，想要获得大量古人留下的遗产便容易得多了。 五百公里并不短，但尘熠的飞行魔法比起在上界时也进步极大。两人大约花了半天的功夫，便接近目的地了。 根据常识，城市周边应该有相对密集的路网。只是不知是一万年过去，这些道路已被深埋地下，还是强大的魔法文明根本无需道路这种东西。总之，在尘熠和媞雅眼中，创世城是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的。 而只要稍微靠近，就会发现——这座城市便是地平线。 半透明的魔法材料构筑成的巨型建筑们矗立在星球之上，万年风沙下，仿佛群山一般与大地融为一体。 只有偶尔被反射的太阳光，昭示着它们是文明留下的痕迹。 在之前的古战场中，上古文明已经展现了名为毁灭的力量。那么这座城市便如同它的名字，展现了名为创造的力量 “从遗迹的规模来看，这座城市的面积是混沌市的数十倍不止。”媞雅道。 尘熠道：“其实从几天前我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你们上界有规模如此庞大的文明遗迹吗？” “没有。” “我们下界也没有，联系到这些建筑材料的强度，它们不大可能被时间完全侵蚀。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里才是我们魔法文明的母星。我们现在所居住的上界和下界反倒是后来开拓出的星球。” “这种可能性很高，昨天的影像中那个叫简天的地球人也把我们魔法文明称为‘月星人’。” 二人飞到城市上空，恰好一阵飓风吹来，覆盖在建筑表面的风沙被吹掉一些。 部分巨大的建筑物露出真容，它们中的一些形如锥体，只不过这锥体是倒立在地面上的。 一些中间被几乎掏空，只剩肉眼几不可见的一层轻薄材料维持着建筑上段与下段的联系。 更有一些呈现为怪异的螺旋形，好似这座城市还有二楼，必须要由一个巨大的旋梯相连接。 它们用自己反常的造型展露着被时间淘汰的不甘。 魔力如同血液在城市的建筑墙壁中流通，即使万年过去，他们依然诉说着关于魔法师的故事。 好在简天的话中有“市中心的苏来提大道”这么一句提示，否则尘熠和媞雅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在这座国家大小的城市中寻出最关键的线索。 创世城的市中心并不难找，那里有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创世高塔，这也是他们在五百公里外的战场上眺望便能依稀看到的建筑。 近处观察这座高楼时，尘熠甚至发现在阳光的折射下，这座楼的顶部看起来有些弯曲。 高塔从上到下用巨大的文字标注了自己的名字，而在这座高塔的底部周遭，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广场。在高塔正门侧的广场上有一座基座被埋入土中的雕塑。 两人来到这座比荣祈学院的炎彦大神像高大数十倍的雕像下方，便看到雕像主体是两个人在握手。 左边那人穿着法师长袍，手持魔法书，从眉眼可以很轻易地判断出雕像表现的这人就是哈克，看来他在古代魔法文明中也有着极高的声望。 右侧那人身着体面的西装，西装的口袋中插着钢笔，只是雕像的头部似乎被人刻意破坏掉了。不过根据之前的信息和雕像的身形判断，右侧这人应该是刚才影像中的大科学家简天。 尘熠操控飓风将覆盖基座的沙土吹开，上面便显露出一行文字： “让我们携手步入永恒。” 见此情形，媞雅无奈道：“看来两个文明的确有过蜜月期，只是随后的战争摧毁了这一切，包括雕像上简天的脑袋。” 如果这里是魔法文明的重要都市，那么开战后敌对一方的重要人物必定会遭到仇视，拆掉雕像的脑袋不过是泄愤的方式之一罢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古战场距离这座大都会有五百公里。这点距离在有能力横跨寰宇的文明来看并不算什么。 这么看来他们的祖先的确被地球人打到了家门口。 但刚才影像中简天提到的“换家”云云似乎又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地球那里恐怕也遭遇了魔法文明的攻击。 一并被风吹起的，还有一块魔法路标，上面清晰地绘制着附近的建筑和地形，而其中标亮的部分似乎是路标所在的位置，那横条上写着“苏来提大道”。 苏来提大道并不是一条路，魔法师不需要路，所谓大道只是建筑之间留出的缝隙罢了。 这条缝隙很长，尘熠和媞雅分头去寻，直到落日时分才找到了简天口中的合作研究院。 所幸的是这栋古建筑保存完好，有理由相信里面的资料也是如此。 尘熠使出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用各类魔法破坏了大门。与那时的民居一样，屋内的东西也丝毫没有受到外头尘埃的影响。 进入大门后，一个巨大的展板像屏风一般出现在二人眼前，上面所写的还是雕像下的那句话： “让我们携手步入永恒。” 尘熠点亮荧光术，两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从展板右侧进入研究院的大厅。第二块展板出现在右侧墙壁上： “前言：文明的相遇有着偶然和必然，我们很高兴能在广阔的宇宙中遇到彼此，一起交流，一起思索，一起进步，一起共渡难关。是元素回归和元素置换让我们相遇，是科学和魔法让我们和而不同。所有合作项目旨在让科学和魔法互补长短，研究彼此难以认知，难以触及的领域……” 尘熠将大厅环顾一圈疑惑道：“这里怎么都是展板，根本不像研究院。” 听到这个问题，媞雅意识到尘熠在假死前只是一个学生，而且荣祈学院在政治上处在中立的位置。他虽天赋异禀，但根本没有参与过项目的研究，所以才有此一问。 媞雅解释道：“大型的研究项目并不是只靠几个学者和研究者就能完成，研究所需的资金和相关支持都是极为重要的。这就需要政府高层、富商乃至普通民众的认可。” “两个跨越星球的文明的重点合作项目不可能在这小小的研究院里完成。所以这个所谓的‘研究院’更像是一座展览馆，用以向外行人解释内行人具体在做些什么，以获取他们的支持和信任。” “这大概也是简天指引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从这儿，我们这些万年以后的人能更方便系统地了解这些有可能超出我们认知的合作项目。” 第9章 创世纪（2） 说话间，二人来到第二块展板。展板上绘制了一名身着法师长袍的人坐在一个箱子状的机械面前。 展板的标题写着：“魔法符号的结构化处理” “我们坚信魔法是混沌的法则，但地球人却不以为然。他们认为万事万物皆有规律可循，就算研究对象处在一个混沌体系中，也必然能将其表征的方式归纳出来。” “应用计算机语言和黑盒思维进行研究，魔法也许不再神秘。现在，该项目已取得突破性进展，新发明的结构化语言被称作‘秘通语’，让我们一起期待不通过神交术也可以学习魔法的那一天！” “项目带头人：简天、哈克苏斯、冯、麦席森……” 尘熠道：“你的猜测是对的，秘通语果然是合作项目之一。” 两人来到第三块展板前，上面写着：“有关不确定性原理的魔法解释” “不可能同时知道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它的速度？魔法的研究者们认为这一现象必有其更深层次的原因，答案也许与无处不在的魔网有关。利用能量进行测量有其精度极限，那么，魔力呢？” “这一次，轮到我们动摇地球人的物理学根基！” “项目带头人：哈克苏斯、简天、阿尔伯特、艾萨克……” 第四块展板上的标题很短：“永恒项目” “该项目为重点合作项目，主要研究如何将疗愈系魔法直接应用于生命的细胞端粒甚至脱氧核糖核酸，达成基因自愈，从而逆转衰老实现永生。现该项目已在无高级神经细胞的人造生物上应用成功。” “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将获得与宇宙同等的寿命。” “项目带头人：简天、哈克苏斯、米兰达、詹姆斯、弗朗西斯……” 项目看板上还有一张魔法绘像，用来描绘那个已经试验成功的“无高级神经细胞的人造生物”。 绘像上的生物有着类人的躯体，却没有面目与五官。 “这是永恒兽！”看到绘像，媞雅惊讶道。 “就是在下界管理处参与围攻你的那名驭兽师掏出来的稀有怪物？” “对，只不过没想到这竟然也是合作项目的产物。我本以为就算不是神，也只有大自然拥有这样的伟力能够创造出不会衰老的生命……” 第五块展板的标题是：“在生物体内刻印魔法阵的可行性” “想让您的宠物会使用魔法吗？想让您的宠物更听话吗？现已全面推向市场并广受好评的‘魔法猫咪’即是该项目的成果。” “不止如此，该项目可以让我们驾驭体魄更强健的猛兽，让它们为我们提供各类的服务。” “项目带头人：哈克苏斯、简天、米兰达、伊万……” 这块展板的主体内容却并非介绍项目本身。在项目带头人的下方，展板大部分位置用魔法绘像描绘了一个威武的怪兽： 它有着蓝红色相间的身躯，形似亿万年前一种叫作暴龙的生物。只是看起来四肢更加灵活，想必大脑也会因之更加发达。 脊背上还有一对翼展超过身长的翅膀。这怪兽的翅膀与蝙蝠类似，没有羽毛。怪兽的身上披有密集的鳞甲，只从绘像上无法揣测其强度，但并不至于笨重到影响本体活动。 绘像下方还有着这种怪兽的介绍： “完美生命——赫拉克勒斯。基因工程和驭兽魔法的杰作，项目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不可思议的耐受强度让它几乎可以不凭借魔法就在恒星表面生存，而它对魔力的感知力超过大部分顶尖魔法师。不难推测，它可以精通除驭兽以外的所有魔法种类。” “赫拉克勒斯是同时具有完全变态发育和非完全变态发育特征，且生命周期较长的生物。幼体较为脆弱，以上性状仅会在成年后表征。” “幼体与成年个体外观类似，但前者体型较小。因项目开启时间较其发育周期为短，目前尚未发现幼体完成蜕变。” 看到这里，媞雅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完美生命’。” 尘熠也寻思道：“好巧，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后面的几块展板上写的内容尘熠和媞雅也一一看过去，可惜大部分内容对他们而言都太过深奥，几乎完全无法理解。 “能量与熵增、魔力与熵减” “膨胀还是坍缩？宇宙的命运竟与你我相关？” “你认可自己是地球人口中的暗物质吗？元素置换矩阵，让我们更理解彼此。” …… 不知不觉间，两人接近了展厅的末端。 眼前的一个展板却与之前不同，在它的前方还有一座透明展柜。可惜里面的展品不见踪影，只能看到原本用于固定展品的几个不大的凹痕。 展板上同样有着项目介绍： “将量子纠缠技术应用于魔法戒指套组的尝试” “如各位所知，地球人的科技拥有许多不逊于魔法的神奇之处，量子纠缠技术便是其中之一。通过将该技术应用于常见的魔法戒指上，我们收获了令人惊喜的成果。” “简言之，当您和您的朋友佩戴着技术加工过的套戒时。即使相隔万里，您也可以感知到他周遭的情况，并通过他手指上的魔法戒指释放您所掌握的魔法！” “展柜中的便是成果样品的全套戒指——‘友谊’。” 尘熠：“……” 媞雅：“……” “我感觉我有点亏大了……” “关键是这套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这个叫拉迪克的荣祈学院教授手上呢？” “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们接着看。” 第9章 创世纪（3） 两人来到大厅末端的最后一块展板处： “生理相容性的探究” “什么是世界上最绚烂却又最短暂的情感？答案只有一个——爱情。你渴望有一个地球人男友\/女友吗？” “尽管构成我们和地球人身体的基本元素不同，但经过置换或回归后，竟有着极为相似的生理结构！这是何等惊人的巧合！如果没有科技与魔法，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不可测不可见的，这种神秘的缘分与爱情何其相似？” “如果我们与地球人结合，是否能诞生出可育的后代？后代是否会既像我们一样能够感知魔力，又能像地球人那样探索科学呢？” “为了探究我们与地球人的生理兼容性，项目带头人身先士卒，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她力排众议，自愿亲自采用自然分娩而非试管受孕的方式进行试验。” “因为对于爱情而言，不仅是后代。交媾、孕期反应、分娩过程都是重要的试验项目。正因项目带头人和其他参与试验者的无私奉献，我们得到了准确的结果：” “若父系亲代为地球人，则繁衍出的后代仅能从空间中抽取魔力。” “若母系亲代为地球人，则繁衍出的后代仅能从时间中抽取魔力。” “虽然孩子不能够像我们一般自由地进行魔力循环，但同样聪明可爱。而且子代也能够成功孕育后代。” “若将前者与后者作为亲代，则诞生出的子代将与精子着床时所受到的宇宙辐射大小有关。辐射较小的情况下，子代为前者；辐射较大的情况下，子代为后者。” “我们与地球人繁衍出的后代暂时命名为‘混元生命体’。” “相关的通婚法案也在完善颁布之中，不久之后，您就可以选择与地球人在一起生活。” “项目带头人：米兰达……” 看完展板，尘熠惊讶地喃喃道：“我们不是魔法文明的后代，而是魔法文明与科技文明交合的后代。我们陨族人的父系是地球人，你们天族人的父系是月星人。” 媞雅的内心也久久无法平静：“原来不止秘通语和魔法戒指，我们本身才是最大的合作项目……”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一万年前的魔法文明因何遭遇了重大衰退。 不止因为两族战争导致彼此伤亡惨重，更因为无论是天族人还是陨族人，都并非纯粹的魔法文明的后代。 无法利用体内和体外进行魔力循环的他们，比起月星人，魔法实力自是一落千丈。 而特别竞赛最后遇到的纯血魔人如果真的是由纯种的月星魔法师改造而成，那么它体内的魔力储量也必定会随着施法过程动态变化，出现品级不如预期的晶核当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本有来往的天族和陨族会完全割裂地分布于两个星球上，大概就与展板中提到的宇宙辐射有关。 上界的宇宙辐射较大，久而久之，新生婴儿便只有天族人。同理，下界的辐射较小，新生婴儿便只有陨族人。 尘熠和媞雅都悲哀地认识到，就算真的有神，那么神也根本不屑于创造他们，他们只是人创造的。 尘熠看了看自己大拇指上来自项目带头人米兰达的墨绿色戒指——自己的起源竟被这块普通的展板以如此平淡的口吻概括出来。 媞雅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简天让我们来一趟果然大有收获，看来这个地球人还是可信的。” 尘熠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然后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二人正打算离开研究院，媞雅忽然感到自己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唉，小心。”尘熠关切道：“时间长了，地面有些杂物也正常。” 两人本能地朝地面上看去，竟发现刚才绊住媞雅的似乎是一条在地面上隆起的台阶，仿佛这个设计就是为了绊人一跤。 尘熠知道事有反常，他赶忙扩大荧光术的范围。 于是，全新的认知注入了脑海，刚才“隆起的台阶”变成了“展板的边框”——这个研究院的展厅地面竟也是一个巨大的展板！ 想来万年前此处灯火通明之时，来此的参观者大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个地面上的巨大展板。 只可惜展板的主体已经残破不堪，从现有痕迹判断，这展板似乎也像“简天的头”一样，是被人为破坏的。 令人琢磨不透的是，这间展厅里所有的项目都是两个种族智慧的结晶，就算后来因为矛盾而开战，也不至于毁坏这里面的展板泄愤。 而且整间展厅，偏偏是个最为巨大的展板被毁了，这是什么缘故呢？尘熠和媞雅想不明白，但从最靠近里侧的地面还是能依稀看到项目的名称—— “创世神项目” …… 离开研究院后，两人选择飞到创世高塔的最顶端过夜，因为老远便可以看见高塔的顶端有着一个巨大的平台。 考虑到那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创世城，他们决定将别墅放置在平台之上。 创世高塔的高度令人难以想象，飞到顶端后，连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但这对于被强化魔法覆盖的尘熠和媞雅而言倒不算什么。 极高之处风自然也会更大，好在哈克的别墅可以随意扎根，在这顶楼依旧稳如泰山。 但是，放下别墅后，他们并没有选择进屋，而是在这大平台上仰面躺下。此时太阳已沉到地平线以下，在这高楼上还能勉强见到些许残光。 更为清晰的星空宛如一副深邃的画卷徐徐展开。 二人并排躺着，痴痴地望着天空，媞雅忽然开口道： “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桑德兰神父给我和杰夫上的神学课曾经提到过一种说法：说我们是万物之灵长。只有我们人类拥有智慧，只有我们人类可以将混沌之神赐予的魔法发挥至极致。” “总之一句，就是苍天之下，我们最大。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有些可笑。” 尘熠知道，研究院里的秘密对媞雅造成的冲击比对自己来得大得多。毕竟他这样的陨族人几乎从记事起，就知道“神”的存在，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在世界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天族虽然也有混沌教，但包括媞雅在内的大部分天族人压根不相信什么混沌之神。相反，他们相信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才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奇迹。 现在，自己的起源成为了其他种族的“合作项目”，一时之间，自然难以接受。 第9章 创世纪（4） 尘熠安慰道：“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需要经过试验就可以知道我们的确是可以繁衍后代的。” 媞雅叹道：“唉，那岂不是少了个做那种事情的借口？尘熠，你说我们天族人难道也被修改过记忆吗？一万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怎么会连自己的来历都忘得一干二净呢？” 尘熠道：“不管地球人和月星人是全部灭亡还是去往别处，总之他们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想象一下，这对于我们的祖先意味着什么？” 媞雅笑了笑：“这意味着我们成为了孤儿和弃婴，原因还是父母自相残杀，打了个你死我活。” 尘熠道：“是呀，一个文明也许和一人一样，幼年受到的创伤总会想要寻觅一些补偿。你之前说过，人为了自我保护会无意中虚构一些并不存在的事情以维护自身记忆的连续性。” “一万年前我们天族和陨族这两个幼年文明大概也是如此。为了避免疼痛，选择忘记自己是弃婴的事实，转而想象自己已经成为了强大的父母。经过一代代的自欺欺人，一万年后谎言反倒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反过来说，自欺欺人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可以在文明尚不稳定的彼时维持住基本的意识形态，使社会不至崩溃。” 媞雅道：“老实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所想不通的是从实际情况来看地球人与月星人于我们而言同等重要。我们为什么会厚此薄彼将自己视作魔法文明的后代，反倒将地球人视为‘魔’呢？” 尘熠猜测道：“这我也想不通，也许在开战后地球人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这两个种族的事情？” 媞雅指着星空，挪开话茬：“你看那里，有一排排列整齐的密集星星，从前好像没看到过。” 尘熠想了想到：“也许这些‘星星’在月星的正上方，与星球本身同步旋转。所以我们只有来到此处，才能看见它们。” 媞雅道：“世上不会有这样的星星，应该是人类的造物。这会不会就是简天所说的那什么‘置换矩阵’？” 尘熠道：“是有这个可能，从研究院的信息来看，在地球人眼中，月星人是什么暗物质。正常情况下他们彼此是接触不到的，只有通过元素回归这个魔法，或者那个叫‘元素置换’的科技手段，他们才能相遇。” 媞雅想了想：“也就是说，元素回归魔法用地球人的语言描述，其作用便是将暗物质与物质互相转化？” 尘熠道：“应该是这样，这么看来，原本‘将物质送到混沌之神所在的位面’的表述也有一定道理。” 媞雅又问道：“你觉得简天口中的‘神婴’是什么？展板上所说的创世神项目又是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地球人与月星人的合作与决裂可能都与这个‘创世神项目’有关。” “也许，这两者该是有一定联系。”尘熠盯着星空：“创世高塔，创世高塔，也许地球人和月星人真的认为自己在创世纪……” 这时，附近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检测到关键词‘创世纪’，即将进行展示介绍。” 媞雅注意到平台地面上的一个魔法阵在闪动：“一万年过去，这高塔上的魔法阵竟还能用？也不知道这回又要展示什么。” 下一刻，二人眼前的星空突然不见了，平台上空半球形的区域内忽然投射出一幅广大而又精美的壁画。那一刻，在二人眼中，这壁画几乎完全代替了宇宙的存在。 二人对绘画艺术没什么研究，但依然被眼前恢弘大气的画作所震撼。无论是在上界还是在下界，他们都从没看过如此瑰丽的杰作。 与此同时，声音从魔法阵中再次响起： “《创世纪》是地球古代画家米开朗基罗于文艺复兴时期绘制于西斯廷大教堂穹顶上的杰作。精细地描绘了上帝创造世界，人类犯下原罪而堕落的过程。” 看来高塔的顶端对以前的月星人来说是一个类似景点的地方，该处设置了魔法阵，以特定关键词便可触发自动投影和讲解。 “这幅巨作的创作过程历时四年多，据说完成之时，因劳神过度，作者本人的眼睛已经完全失明。” “其中《创造亚当》是整个画作中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声音解说的同时，《创造亚当》在整片穹顶上被标亮。 “画作中右侧的老者是地球人的神——上帝，左侧的裸体男子则是被创造的第一个人类——亚当。二人的手指微微相触，地球人认为，画面中展现的这一刻是上帝在向人类灌注灵魂与智慧。” 媞雅感慨道：“真是了不起的画作，没想到地球人在艺术方面竟也有如此造诣。” 尘熠突然将手伸向媞雅：“我们也来试试。” 媞雅疑惑道：“试什么？画画？再给我十辈子也画不出这样的作品。” 尘熠指了指正上方的《创造亚当》道：“我们试试这个动作？” 媞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有毛病呀，好好的模仿画里的情形做什么？” 尘熠倒是一脸严肃：“我不知道客观来说苍天之下谁最大，但对我来说你永远是女神。” 媞雅走近尘熠，俏皮地弯下腰来，身子前倾问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傻傻的？” 尘熠正色道：“你给予了我生命、魔法和真相，就像那个上帝对亚当做的那样。至于我们如何起源？未来又会去往那里？这些问题都不会影响你在我心中的神性。” 媞雅见他如此认真，便也不再多言。“伊卡洛斯”托着她的身体缓缓飘起，她朝着已经瘫坐在地的尘熠伸出右手，后者也“虚弱”地伸出左手…… 星空下是文明的高塔。 高塔的穹顶上是大师的杰作。 杰作下的一男一女，半玩笑半认真地模仿着从未发生过却又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在他们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壁画恰好消失了，璀璨的星空再次将世界覆盖。 与此同时， 上帝在问， 佛陀在问， 真主在问， 地球人和月星人也在问， 问创世城最高处的一男一女：面对我们所创造的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你们的回答又是什么？ 第10章 空白信笺（1） 第二天清晨，二人从高塔上回到地面。按原计划在城里搜寻魔法制品的商店。创世城很大，但作为魔法文明的核心城市，制品商店自然也不会少，尘熠和媞雅沿着苏来提大道寻去，很容易便找到一家。 推门而入，店主人早已不知去向，但店内的魔法制品却还整齐地排列在货架上。 果然，整个创世城的情形如同之前的小型聚居地一样，所有的居民仿佛都是一瞬之间消失不见的。这家店的店主和街上其他的商店店主一样，并没有在临走前将自己的商品带走。 尘熠和媞雅搜刮一番，发现商店里魔法制品的质量比古战场上的要低一些，但也远远超过上界同类商店的水准。 而且不同于战场，由于周遭环境相对稳定。店铺内的制品保存情况要更完好，大约三个中间便有一个可用的。 售卖魔法制品的店铺通常也会寄售魔法戒指，二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所有戒指品类中，售价最高的竟是储物戒。 从店家标注的商品说明判断，对一万年前的月星人来说，储物戒似乎是新近发明出的戒指种类。 对此二人也颇能理解，储物戒的制作对魔法实力的要求不高，但其设计构思却十分精巧。 掌握后虽然不算很难，但要仅靠自己便想到那样的方式利用魔力造成空间翘曲，他们自忖都没有这样的才智。 而且储物戒这东西的制作过程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看起来也不像是地球人协助下的创造。 恐怕是哪位了不起的魔法师突然间灵光乍现的杰作，大概这人自己也没想到这难以创造却容易模仿的造物在自己的种族消失后竟还可以造福世人。 两人忙活了一个整天，搬空了五家商店，搜集了大约两千个强大的魔法制品，他们按照具体效果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置在储物戒内。 “制品方面我觉得差不多了。”媞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拥有城内这些制品的陨族人大致可以和高阶魔导士周旋一番，拥有古战场上捡来的制品的人大致可以和圣阶魔导士叫一叫板。” “不过持有制品的人只能释放单一种类的魔法，虽然威力强大，但长期作战的话肯定不是对手。” 尘熠知道以创世城的情况，二人还能获得更多的魔法制品。但他们本来的目标只是让陨族人获得制衡天族人的实力，按理说任何人都不应该突然获得远超自己掌控的强大力量。 陨族人在获得力量后未必就比天族人更加善良。 所以搜集魔法制品一事也是见好就收为妙，万一这些武器带来更多的混乱和纷争可就有违二人的本意了。 尘熠道：“将来，我打算直接将这些制品带往荣祈学院，请芳汀校长帮忙管理和下发。那里是大陆上魔法师最集中之处，我们不用挨个寻找。” “而且荣祈学院在政治上是中立的，只要我们能揭穿教会的阴谋，便不用太担心这些过于强大的力量带来更多的混乱。” “不过这一点恰恰也是最难的，学院的校训是‘践行神的意志，传承法的精髓’。恐怕一时间并不容易让所有人接受残酷的真相。” 媞雅道：“下界的问题上我相信你的判断，之前大眼球盯着我们看的时候，下界的人们肯定也看到了。这件事一定会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冲击，从而开始思考和质疑自己所处的环境。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阻力并非只在于他们信不信任‘神’，还在于他们信不信任我们。” 虽然谜团越来越多，但他们来到月星的目的之一——搜集魔法制品顺利达成。 想到这一点，他们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媞雅甚至开起了玩笑：“你说我们这样搬空别人的店铺算不算抢劫？” 尘熠道：“这更像是盗墓，一万年过去，恐怕主人早已化为尘埃，真是罪过……” 二人聊着天，顺便向着一路上被自己“洗劫”过的店铺回望过去。 “媞雅，你有没有觉得那栋低矮的建筑有点眼熟？”尘熠指着商店街边缘之外的一栋小楼问道。 从情形判断，商店街旁边的那些建筑大约是居民区。创世城虽然庞大，但这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想必寸土寸金。为了最大化地利用土地，这附近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建造得极为高大。 居民区自也不例外，想来当年的月星人就算拥有储物戒携带别墅，也没有足够的地方给他们放下住宅，所以不得不居住在这样的“鸽子笼”里。 可偏偏是在高楼的夹缝中间竟有一栋矮小的别墅。 月星人精通魔法，想来屋子的主人不必担心光照问题。 只是在这样的地界上占有土地，并拥有一栋容积率不高的私人别墅看起来十分诡异。 人这种生物历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估计别墅主人的身份地位很不一般并且极受尊敬，否则他的家肯定会被附近的同胞们拆了泄愤。 二人来到别墅前，媞雅也感慨道：“确实……越看越像。” 尘熠掏出自己的别墅，果见它与街上的这栋被固定的别墅虽然有些许不同，但外观风格和房间布局极为相像。 两人对望一眼，按照之前的推论，心里共同生出这样一个猜想：这栋别墅，很可能是哈克的家，至少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家。 进去看看？ 私闯名宅虽说不好，但对尘熠和媞雅来说他们不仅早就闯过他的家，甚至彻底霸占了那里。 而且，自己的尸体都被他放在家里保存了这么久，说来说去彼此到底也不是外人了。 卸下了心理包袱，两人毫无顾忌地走到门前。 奇的是，这别墅的大门一推就开。 尘熠问道：“这大门竟然没有用魔法阵锁住？” 媞雅附和道：“确实有点怪，以哈克的实力，他布下的微型魔法阵如无意外万年之后应当还能正常运作才对。” 除非这里不是哈克的家。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二人便既没有进入的道德合理性，也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不对，”媞雅看着门把手的位置道：“这里有魔法阵而且十分完好，但它似乎刻意设置了时限，超过一定时间便会自行解除。从痕迹分析，这个时间大约是一万年。” “一万年？”尘熠笑了笑：“这就是哈克的家，他是刻意给我们留的门。” 第10章 空白信笺（2） 开门进屋后，二人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别墅内部的布置和装饰风格与自己这些日子住的地方如出一辙。 尘熠一眼便看到客厅靠墙的位置立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个白色的魔法披风，披风工艺精致，用料考究。披风的背面用深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幅画面：一个人推着一块巨大的圆石往山上去。 披风前挂着一张纸条，上头用魔法刻印下了几行字： “赠尘熠。” “洞窟偶遇之后，别来无恙？考虑到在这个时间线上你的实力比媞雅弱很多，所以特意制作了这件魔法披风赠予你。这上面刻印的魔法阵历经一万年后应该也勉强能用，它可以满足你的大部分需求。” “在这件白色的披风的制作过程中，我参考了我认识的那位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你所穿戴的魔法披风进行制作。虽然你现在的实力远不及他，但我相信在防护魔法的使用和审美习惯上，你们应该是一致的。” “这件披风的名字叫‘西西弗斯’，是地球上的一个神话故事。我曾认为这个名字对你而言不太吉利，但简天坚持让我起这个名字。他说他们地球人有句话叫‘贱名好养活’，这个不吉利的名字没准反而能为你带来好运。” 字条上的留言就这么多，尽管留言上哈克用了“比媞雅弱很多”、“实力远不及他”等词汇形容尘熠。 但后者却完全无法因此生气，因为一来他说的是事实，二来拿人手短，即使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叫“西西弗斯”的披风有多么强大。 “他说的这个神话故事我看过，”媞雅开口道：“与我的‘伊卡洛斯’同属一个神话体系。故事说有个叫西西弗斯的人欺骗了死神，众神便惩罚他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可是巨石到达山顶后又会自行滚落回山脚，他便这样被迫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件事。” “听起来是不大吉利，”尘熠抱怨道：“但愿如那个简天所说，贱名好养活。” 尘熠一边兴致勃勃地试穿这件披风，一边思考着这个哈克究竟欠了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多大的人情。送完戒指送别墅，送完别墅送披风，简直是自己缺什么，他就刚好送什么。 但此刻的他忽然回忆起在洞窟中见到哈克本人时，他曾表示他那个尸体朋友（也就是他自己）对尘熠和他的族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那么……这一切不止是还情，也许还有赎罪？ 与此同时，媞雅发现在客厅的另一侧的墙壁上挂满了魔法绘像。绘像上多是哈克个人的照片以及他和旁人的合影。 从衣着打扮和绘像上方的标注判断，与他合影的人有其他强大的魔法师、各界政要、商界大佬还有各种各样的地球人，这中间自然也包括她所认识的简天。 墙上的最后一张魔法绘像比较大，是一张十数个人的合影，从背景看，绘制地点就在这间客厅中。 绘像上的人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站在沙发周围，哈克则端坐在绘像的正中央。从其他人的衣着判断，他们应该也是魔法师。 绘像上方的标注赫然写着： “公元5022年时间旅行者合影留念” 媞雅大惊：难道照片上的魔法师都是掌握时间穿越魔法的人？他们从不同的时间来到一万年前并在哈克家的客厅合影留念？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一幕随之出现：媞雅注意到有一个人站在沙发的背后，照片靠角落的位置。那人面容俊朗自信，身着白色魔法披风。 这不是尘熠吗？ 尘熠也出现在这张合影上，那就意味着…… “尘熠，”媞雅眼睛死盯着照片，朝客厅另一侧招了招手：“你得来看看这张合影。” 察觉到媞雅语气有异，换上新披风的尘熠赶忙来到客厅另一侧。只一眼，他便察觉到了这张魔法绘像的诡异之处。 然而，在尘熠看到合影中的自己的同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绘像上的尘熠忽然闪烁起来，以极快的频率时隐时现。与此同时，剧烈的疼痛席卷二人的大脑。 这疼痛来的是如此突然，却又如此深刻，没有任何魔法防护能够抵挡。仿佛脑海被人输入了一段东西，又立刻删除掉，再输入，再删除，如此快速循环。 疼痛使二人痛苦地跪在地上，呻吟中，尘熠一把将墙上的绘像打落在地：“不，我不能看这个！” 下一刻，二人的疼痛有所缓解。 “不能看什么？”媞雅不解地捡起地上的绘像，但尘熠说他不能看，所以她细心地调整绘像的角度，不让尘熠看到。 于是，时间旅行者们的合影上有尘熠这一信息再次出现在媞雅的意识中。结合刚才突如其来的头痛，这一次，她明白了： 与之前哈克魔法书上的内容忽然消失类似，当尘熠意识到自己出现在合影中时，那么他便不会再出现在合影中。而当他没有出现在合影中时，过去便改变了，绘像中有尘熠一事便会从二人的记忆中消失。 记忆消失后，尘熠又意识不到自己出现在合影中，于是合影中的他再次出现并重新被他看到。 如此循环往复，这一小段记忆便在二人的意识中以极高的频率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造成了剧烈的头痛。 自己调用自己。 这就是简天在影像中所说的“递归”。 再厉害的大脑也经不住死循环的折磨，所以需要特别小心在意。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尘熠顶着剧烈的头痛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及时拍翻了照片，使照片中的他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中，否则两人恐怕都会在头痛中死去。 第10章 空白信笺（3） 就在媞雅稍微感到安心的时候，剧烈的头痛竟再次袭来。 尘熠一边痛苦地捂着头，一边挣扎着举起自己的左手。仿佛是在抗拒新主人的行为一般，“记忆”只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看到这一幕，媞雅也明白了： 再次头痛的原因很简单——尘熠太聪明了。 拍掉照片后，他只是失去了自己出现在照片上的记忆。但绘像的标注“时间旅行者合影”以及上面的其他内容却没有从尘熠的记忆中消失。 结合刚才的剧烈头痛，尘熠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意识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于是，再次陷入刚才的循环中。 尘熠的身上有他自己施加的媞雅高阶神念伪装序列，以他的实力和目前糟糕的状态，就算释放神念魔法，也很难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但魔法的效果不仅与其本身的威力大小有关，也与施法者的实力有关。 要人命的头疼之中，媞雅和尘熠彼此对望一眼。没有言语，但他们都明白了对方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做出接下来的牺牲。 媞雅跪着爬到尘熠身旁，双手托起他的脸，吻了上去。与此同时，“信念”发出柔和的光芒。 继释放瞬间移动带着两个人逃离库莱曼监狱后，媞雅没有再出手过。但此时情况危急，她不得不再次使用魔法，而此次的目标却是自己的爱侣——尘熠。 她必须使用遗忘术，让他将魔法绘像相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不然两个人都得被这个来历神秘的“递归”弄死。 现在只有她有这个实力突破尘熠的神念防护，让遗忘术产生作用。 使用魔法会让媞雅离死亡更近一步，而记忆又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所以两个人都必须为此做出一些牺牲。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疼痛逐步消失，甜蜜的触感从嘴唇传来渐渐占据意识。 分开后，媞雅微微喘着气，她盯着尘熠的眼睛：“刚才，我用遗忘术删除了你的一段记忆。” 尘熠晃了晃脑袋：“不管你删的是什么，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一定是对我们都好。” 他笑了笑：“至少你没把刚才最美好的部分删了。” 媞雅却笑不出来：“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不可能再完全坦诚相见，你忘记的这件事情会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希望你不要介意。” 媞雅将魔法合影悄悄收进储物戒中，她知道这东西事关重大，有必要随身携带，但绝不能让尘熠再看到。 尘熠轻抚她的长发：“记忆纵然宝贵，但遗忘也许反倒是一种解脱，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倒是你，来自秘密的压力要你一个人承担了。” 尘熠的话没错，天上地下，现在只有媞雅一个人知道尘熠将来会学会时间穿越魔法，成为一个时间旅行者，更加残酷和不确定的未来在等待着他。 讽刺的是， 现如今她知道， 他自己却不知道。 两人缓缓站起身来，便看到刚才被尘熠拍落的合影原本所在的墙面上挂着一张白色的信笺。 看来是有心人故意将这封信藏在了魔法绘像背面，只有将绘像取走，才能看到这封信。 信封上表明寄信人和收信人的大字清晰可见： “简天to媞雅” “ps：这封信尘熠你不能看。” 尘熠知道此事必与刚才的头痛以及被删除的记忆有关，但看到另一个男人试图与媞雅分享一个秘密，心中还是有些不爽：“这个地球人真是臭不要脸。如果他能像哈克那样留下一点地球的武器给我，也许我会不介意这事。” 媞雅笑着从墙上取下信封：“乖，别吃醋了。从这合影还有之前的影像你看不出吗？他和哈克好像才是一对儿。” 尘熠不满地瞥了瞥嘴：“这倒是我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尘熠，你把哈克的魔法书给我看看。” 后者掏出魔法书，便发现了一件事情似乎在印证媞雅刚才的说法。 信封上说这封信是由简天写给媞雅的，但字迹却与哈克的魔法书的字迹上完全一致。 媞雅背着尘熠拆开信封，立即“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尘熠好奇道。 媞雅快步走到餐厅，摆了摆手：“没什么，我自己琢磨琢磨。” 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但信纸上除了标题和附言竟全是空白： “混沌的本质” “by简天博士” “ps：媞雅，你好好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字似乎还是由哈克所写。 是啊，意味着什么呢？ 神秘而又致命的递归。 残酷的因果律。 永远无法被传达的真相。 尘熠是时空旅行者。 魔法绘像后面的空白信笺。 这是一个提示，如同自己当时对尘熠所做的那样。哈克和简天似乎也在通过某种方式指引自己和尘熠领悟真相。 只是，她和尘熠当年虽不能说话，但毕竟身处同一个时空，想要理解对方的暗示的困难程度与如今完全无法相比。 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一条条线索在媞雅脑海中排列出来，她细致地将它们串联在一起。这一次，她无法和尘熠讨论，只能靠自己摸索出真相。 一旁的尘熠虽然好奇，却并不着急，他相信就算信上有什么令媞雅难以理解的内容，她也一定能够靠自己的智慧得出答案。 她一个女神还能看不懂区区一个地球人写的信？ 因此，他索性坐在沙发上，为她提供尽量安静的思索环境。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媞雅的思考却迎来了黎明。 这一刻，秘通语大师将真正理解地球文明的伟大之处： 笔迹是哈克的，信却是简天写的。 为了什么？为了将信封和内容的存在剥离开！为了内容被因果律封死后，信的其他部分还能流传到我们手上。 内容是有的，只是我们看不见。 怎么样才能看见呢？ 信放在合影后面，合影暗示着“递归”。 自己调用自己！ 不知道真相才能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反而无法知道真相。 除非知道真相的过程不依赖于递归的过程！这样才能跳出死循环。 第10章 空白信笺（4） 随着意识慢慢清晰，一行行文字也如魔法一般在信纸空白之处上显现出来，而这一次，文字的笔迹属于另一个人！ “哈哈哈，媞雅，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自己想出来。” “你的推论很对：当一条信息的核心内容被后来者猜到时，信息的全部内容便也会挣脱因果律的束缚向你们展现出来。这封信如此，写在哈克魔法书上的真相也是如此。” “这一点，是我和哈克收集了许多黑盒数据分析出来的。那东西盯你们盯的很紧，所以无论我们向你们传递什么信息，都会被它和它的信徒利用因果律封死，手法就与你们看到的这张魔法绘像类似。” “相反，如果是你们自己意识到了真相，那么这个真相便不是由我们‘传递’的了，所以那东西也没必要也没办法再把信息封锁住。它需要关注的东西很多，用这小小的伎俩骗过它并不难。” “搞这么复杂的目的有两点，其一是让你们真正感受一下递归的可怕，‘合影上有尘熠’只是一小段简单的记忆。但我相信光是这段记忆在你们脑海中进进出出便足够把你们折腾到半死。” “如果你们将哈克的魔法书给第三个人看，并从第三个人那里得知了真相，那上面巨量的信息会让你们三个人的脑袋瞬间爆炸。相信我，这很危险。” “第二个目的就是通过这一系列暗示，让你这位‘程序语言大师’自行破解‘如何才能让被因果律封锁的内容呈现出来’这个问题。” “顺带一提，我自己完不成这个布局。等尘熠那家伙学会了时间穿越魔法后，你找个合适的时机替我把他诓到公元5022年6月26日，也就是我写这封信的后一天参加咱们的聚会。” “聚会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会对他说一句咒语‘如果你对自己出现在即将拍摄的合影上有印象，那么请闪一边儿去。如果你对此没印象，那么请到那边的角落站好说茄子。’通过这句咒语，我们才能彻底完成递归的循环条件，切记切记。” “不错，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魔法合影是，这张原本空白的信纸也是。去他妈的因果律，以为这样老子就没办法了？对了，也许你知道，我很聪明，我有的是办法。” 看到这里，媞雅目瞪口呆。 这个叫简天的地球人既没有超能力，也不会魔法，他既无法穿越时间，也没有修过仙，更没有系统加持。 但他居然可以单凭自己的智慧和逻辑便设下这样一个局，将某个能操控因果律的恐怖存在玩弄于股掌之间。 简天在聚会上对尘熠所说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却借助时间穿越和因果律的力量成为了神奇的咒语。 这当然不怪他，面对荒诞的命运，简天只是选择了一种更为荒诞的方式奋起反抗罢了。 至此，信的内容竟还有一小半，媞雅继续读过去： “这信的标题叫什么来着，哦对，混沌的本质。我简天从来不当标题党，这个知识对于那东西没什么威胁，所以我就借着这封信顺带给你们上一课。” “这对我们地球人来说是最基础的知识，但对你们而言可能会有点深奥。按说这种基础知识用不着我这个级别的教授和你们讲的，算你们运气好，搬好小板凳注意听讲。” “所谓混沌即是指复杂系统对初值拥有极高的敏感性。” “听不懂对不对？听不懂就对了。举个例子，你和尘熠乃至哈克为什么无法共用一本魔法书呢？实话告诉你们，虽然我不懂魔法，但我敢打赌你们的施法过程一定是完全一致的。” “但你们个人的具体情况又不太一样。你大可以告诉尘熠你在施放某个魔法时是怎么操控魔力的，吸了多少，放了多少，往左挪了多少，往右挪了多少。但他永远无法凭借你这个描述学会这个魔法。”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做到和你完全一样，魔力转化为魔法的系统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极为复杂的。只要他在第一步与你做的稍有不同，最终的结果就会千差万别，我们地球人把这种现象称为‘蝴蝶效应’。” “当然，你们能够掌握魔法并不是意味着月星人和你们比我们地球人聪明。地球上有一种叫围棋的神奇智力游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计算机都不是人类的对手。即使后来计算机战胜了人类，也基本是靠学习人类的下法。” “是计算机不如人类的算力强吗？不是，是因为人类能够凭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忽略复杂的系统整体，不然3的361次方种可能算到死也遍历不完。” “你们掌握魔法的原因与地球人下围棋类似，不需要了解系统全貌，凭自己的感觉就对了。只是魔法比围棋更难以描述和量化，所以你们无法相互学习。” “秘通语的设计思路与下围棋的人工智能类似，通过深度学习，总结你们魔法师的施法细节。虽然具体施法系统对我们来说依旧是黑盒，但并不妨碍我们能够总结出一些规律。” “学到了的话，请把‘学到了’打在公屏上。” “总之，通过这些事情，你们应该对时空和因果律都有了一定了解。这封信当然是不能给尘熠看的，但当中哪些内容可以告诉他，你应该可以自行判断。” 信的内容到这里便结束了。 沙发的尘熠从媞雅的面部表情判断，她应该是破解了信的秘密，并在当中获知了很了不得的内容。他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此刻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发声询问。 他相信，自己能知道的内容媞雅一定会告诉自己。自己不能知道的内容，如果强行想要知道，必定会带来极恶劣的后果。 “呼”媞雅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将混沌的本质以及如何让哈克魔法书上的内容可见的有关结论告诉了尘熠，但关于那张合影以及简天所设下的局却只字未提。 “也就是说，要让那本书上的真相可见，我们必须先大概猜到真相的核心内容。” 因为不知道具体过程，尘熠对这个结论存有疑问，但既然是媞雅所说，那应该不会有错。 第11章 试验 两人回到别墅饱餐一顿后讨论了一下使用瞬间移动后如何击杀蒂姆的战术细节。随着魔法制品收集完成和尘熠的实力逐步提升，这件事情自然也被逐渐纳入下一步的计划之中。 更何况，尘熠现在也有了强大的法袍，已经不太需要担心防御方面的问题。 然后，他们将屋内的照明魔法阵关上，在客厅各处排好一圈又一圈的蜡烛，尘熠用魔法将这些蜡烛点燃。 二人将哈克的魔法书放在中间，相对而坐。 “我们现在看起来有点像进行某种神秘仪式的骗子，这种方法真的靠谱吗？”尘熠问道。 “你别忘了，我们是魔法师，利用混沌法则的人，某种程度来说，我们就是骗子。”媞雅道：“至于这方法靠不靠谱，总得试试再说，万一有用呢？” 他们大费周章地布置客厅，是因为晚饭时媞雅提出了一种叫做冥想的方法。利用蜡烛使周围的环境变得昏暗，然后辅以适当的香薰，能让人的精神更加集中，以帮助思考。 哈克写在魔法书上的真相无疑是当前最大的谜题。按照简天的说法，只要大致猜到真相的内容便可以让被因果律封锁的所有内容显形。 于是他们决定趁着今夜尝试一下能不能猜出或推测出这本书上原来写着的内容。 “别东张西望，闭上眼睛，好好想。”媞雅命令道。 尘熠闭上眼睛，嘴却闭不上：“我担心我会睡着。” 半个小时过去，尘熠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可能重新排列组合了一下。这种试错般的乱猜自然不会有什么进展，哈克那本摊开的魔法书上依旧空空如也。 而精神力的集中，反倒提升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 蜡烛的温度。 熏香的味道亦或是媞雅的体香。 她呼吸的声音。 感知到这一切后，想把意识再放回理性思考上就有些困难了。 “我看你有点躁动，”媞雅道：“是因为我有事情瞒着你？” 尘熠有口无心：“不至于。” 媞雅道：“我说过，这件事情上我们可能无法坦诚相见。” 尘熠习惯性口嗨道：“心理上不行，也许生理上可以。” 媞雅笑道：“原来你打得是这个算盘，难怪躁动不安。” 尘熠责怪道：“还不是都怪你搞什么冥想仪式？有用吗？嗯？有用吗？” 媞雅道：“你自己心志不坚倒是怪起我来了，罢了，也不是不能考虑……” “等会，”尘熠猛地睁开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也不是不能考虑。”媞雅重复了一遍：“我们同居大半年了，认识也快三年了。我又不是那种保守的人，早一点晚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嗷呜！”尘熠一下将她扑倒在地：“请注意你的言辞，因为我随时可能变成一个禽兽。” “禽兽？”媞雅故作惊讶道：“那天我无意间看到你在研究一个召唤魔法，那个魔法可以召唤绳索，但是据我了解这魔法在实战中几乎没什么意义。” 她躺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研究这个魔法？你想……对谁用？”她的嘴唇已贴到了尘熠的耳朵边。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尘熠脸涨的通红。 媞雅很清楚，男人在某些方面就像是喜欢偷腥的猫。他们在吃掉食物之前，总会先拿爪子试探一下，以确定安全。 尘熠故作镇定：“再者说，关于谁上谁下的分歧，咱们还没讨论出解决办法呢。” 媞雅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她非常确信：此情此景下只要自己点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摇头，聪明如尘熠也不例外。 媞雅一把将尘熠推开，一边解开斗篷一边将他缓缓逼向墙角。后者虽面红耳赤，却也如临大敌。 看到猎物退无可退之后，媞雅吹气若兰：“是，我的确喜欢占据主动，而且我们也没讨论出分歧的解决办法。但你要知道，我现在不能随意使用魔法。” 她将身子贴上去：“所以……还不是任你摆布？” 尘熠感到自己的脸很烫，也能看出媞雅的脸也很烫。他本还在推测今天剧情的急转直下是否和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有什么关联，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这样挑衅我，你会后悔的。”尘熠坐直身子，妄图拿回主动权。 “后悔什么？”她舔了一下嘴唇：“我担心你会受不了。” 尘熠的确受不了了，在他内心深处最肮脏却又最坦诚的角落里，从在梦中见到媞雅的第一天起便在幻想着这一刻。 “本来第一次想给你留下点温柔的好印象，但没料到你似乎更喜欢刺激的。那么……如你所愿，我要亵渎神灵了。”他反客为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哼，你这道貌岸然的伪信徒。”她的手开始向某处游走：“让我先制住那条蠢蠢欲动的恶龙。” 魔力随着情绪而涌动，使得烛火忽明忽暗， 欲望在空旷的星球上毫无顾忌地回荡。 …… 从客厅到三楼的房间，待一切结束之后，两人互相坦诚地相偎相依，享受着贤者时刻之后的温存。 “你刚才那些下流的伎俩是和谁学的？快被你弄死了。”媞雅嗔怪道。此刻的她红着脸，娇喘微微。 “我只是领悟力比较强而已，自学成才。怎么，你不喜欢吗？”尘熠自鸣得意道。 媞雅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下不下流和我喜不喜欢是两码事。” “你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暗示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欲望得到宣泄后，男人的智力总是恢复得很快。 媞雅懒得理他，转而抚摸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玉臂感慨道：“你对魔法的控制能力又提升了，刚才那种程度的激烈对抗，居然一点勒痕都没有留下。” 尘熠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情趣是情趣，我怎么舍得真的伤到你。” “哦？”媞雅转过头来望着他：“你可别指望我会心存感激，等我解除魔力契约后，今天的事情我会让你加倍偿还，但愿届时你足够皮糙肉厚。” 尘熠不觉打了个冷战，又隐隐有一丝小期待，但嘴上还是告饶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知道我向来是最听你的话的了。” 媞雅道：“这个时间点你说的话我是一句都不会信的。你若是最听我的话，刚才为什么要把我的嘴堵上？” 尘熠无言以对。 媞雅见状竟故作可怜地用被子蒙住脸，假惺惺地啜泣道：“完了，我不干净了，都怪你，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下得了手。我是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给你得逞了。” “不是，怎么就千防万防了？”尘熠感到很委屈：“你刚才勾引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媞雅将脸从被子里钻出来，扮了个鬼脸：“我勾引你你就要不行了啊，说到底还是不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 尘熠叹了口气：“我可警告你，我现在随时可能意志再次不坚定。” 媞雅震惊道：“真的假的？刚才那样还不够？还来？” “怎么，你不行了？”尘熠挑衅道。 “谁……谁不行了！”媞雅撅起嘴：“我是替你的身体考虑，纵欲过度可不好。” “等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又点蜡烛，又熏香的不是让你干这事儿的，魔法书的真相呢？有进展吗？” “没有，我色令智昏了。”尘熠无奈地摊手甩锅。 媞雅道：“罢了，这个真相的确不是我们一时半会能猜出来的，也许相关的提示得等你……” “等我什么？” “啊，没什么。”媞雅连忙改口，现在绝不能让尘熠知道自己将来会掌握时间穿越魔法的事。 “不过你别以为今天晚上就完事儿了，”媞雅揪着尘熠的耳朵：“真相猜不出来也就算了，给我老老实实学魔法去！我教你秘通语本是一番好意，结果你暗中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嗯？专门用来对付我了？” “疼疼疼，”尘熠吃痛：“那都是正经魔法呀，我不过是应用能力比较强而已。天地良心，我学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 媞雅揪着尘熠的耳朵把他拽下床。 后者见势不妙，赶忙道：“喂喂喂，你没穿衣服，我也没穿啊，就这么出被窝？” “反正整颗星球上没别人，”媞雅生气道：“你一个大男人还害羞？那幅《创世纪》上的男男女女还不是没穿衣服？人家害羞了？” 媞雅刚站下床，忽的腿上一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见尘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还浮现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立即大窘，她捶打着尘熠骂道：“都怪你！都怪你！” 尘熠站起身来将她扶稳，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确实，纵欲过度可不好。” 她生气地把尘熠按到书桌前，用胸压着他的头道：“禁果也给你吃了，赶紧给我好好学习。” “好好好，求你别在我面前晃悠，影响我集中注意力。”尘熠一边抱怨，一边笑着翻开魔法书。 但媞雅对此并不满意，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用秘通语写成的魔法书翻开到其中一页命令道：“你给我先学这个。” “高阶神志清晰术？”尘熠看着上面魔法的名字念叨着。他对此类魔法并不陌生，当年刃形虫攻校时，便是靠着丽萨留下的魔法阵帮助大家及时恢复了疲劳的状态。 种类虽然相同，但丽萨当年留下的魔法威力与今天媞雅所授的自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媞雅坐到尘熠旁边，诱人的胴体紧挨着他：“总之，你也许不记得了，但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和简天说得那个递归有关。这个递归因为一些循环特质可以让一段记忆在人的脑海中进进出出，这就是我们今天头疼欲裂的原因。” “以后我们恐怕还会遇到这种情况，为了避免像今天一样差点死掉。我要求你不仅得学会这个魔法，还要熟练地把它制作成魔法阵，刻印在你我二人的魔法斗篷上，以备不测。” “这个魔法能阻止递归？”尘熠问道。 媞雅道：“不，彻底解决递归必须要跳出循环。这个魔法只能缓解我们的疼痛，保护大脑，让我们有机会冷静地思考解决方案或是以一个稍好的状态释放魔法。” 媞雅都这么说了，尘熠自然没有异议，当下把学习这个魔法的优先级提到最高。同时，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暗暗成型…… “别急，”媞雅又把一本厚厚的书堆在尘熠面前：“学完那个之后学这个。” “从哪里开始学？”尘熠问道。 “整本书都是，而且它比你看上去更厚。”媞雅道。 闻听此言，尘熠惊喜道：“你成功了？终于将瞬间移动翻译成了秘通语？” 媞雅将书翻开到一页，掏出羽毛笔在上面又写了一些内容：“本来还有一些关节没想通，但刚才忽然有了一些灵感。”她收起笔：“现在，你应该可以照此学习了。” “刚才？”尘熠道：“试验的时候也能有灵感？” 媞雅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滚，是在那之前冥想的时候获得的灵感。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色令智昏？” 也许是心情舒适使得头脑更加灵活，尘熠只花费了一个晚上便完全掌握了高阶神志清晰术。 他现在的魔法实力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对新魔法的掌握速度自然也快上许多。又花了三四日，便成功在两人的法袍上刻下这个魔法阵。这样一来，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也就有了足够的容错率。 同一时间，上界，法克特家族的书房…… 阿加莎处长战战兢兢地在房门外等待，公正地来说，在上界，她也算是位高权重，很少有平民出身的女人能做到她这个位置。因之，她也是个见惯大场面不知怯场为何的女人。 但长老会成员在深夜单独召见这件事儿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世界上最强的召唤师，伟大的荣格法克特绕过部长直接在私人庄园中接见她这个处长，这是何等的殊荣？ “进来。”就在阿加莎犹豫要不要敲门时，书房里面传来了荣格的声音。 阿加莎开门进去，鞠躬行礼道：“法克特大人。”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与长老会成员对话，也是第一次据他们如此之近。在鞠躬之前，阿加莎用余光瞥见荣格的瞳孔中笼罩着一层紫色的精芒。 “将魔法实力提升到空前强悍的地步，便能产生这样的光芒？”阿加莎不禁思索道。 荣格正襟危坐，合上面前的魔法书，开口道：“阿加莎处长，我等会对你下达的命令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的。”阿加莎很想问问这是长老会共同的决定，还是荣格长老个人的意见，毕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种说辞的确太过奇怪。 不过聪明如她还是没有追问，上位者布置的事情还是多做少问为妙。 “你还记得将媞雅劫出监牢的那个叫尘熠的陨族人吗？”荣格问道。 阿加莎激愤道：“下官不会忘记此人，此类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荣格道：“情报处调查出劫犯来历后，你有对他的周边进行跟踪吗？” 阿加莎道：“是的，他父母尚在，在荣祈学院中朋友很多，与同宿舍的三人关系最为紧密。” “同宿舍的三人？”荣格摸了摸下巴：“这样，你令人诱使他们前往一处，再安排一名中阶魔导士击杀这三人。” “击杀？”阿加莎疑惑道：“可之前蒂姆教授的战略是静观其变，考虑到媞雅现在掌握了瞬间移动，现在动他们身边的人很可能激起未知的变数。而且，长老会也已经批准了该方略，为何现在又要……” 荣格道：“这件事情上我自然有我的考虑，你不必多问，蒂姆和长老会那头我自会去说。” 阿加莎皱了皱眉头，她觉得荣格话有些前后矛盾，不让自己同第三个人说，他却要和长老会商议。显然，所谓商议云云不过是敷衍之词，这件事就是他荣格自己想做的。 “有问题？”荣格逼问道。 阿加莎知道自己说“不”的可能性正在越变越小，毕竟谁都不是傻子。现在既已经知道荣格打算瞒着众人办这么一件事，那么他很可能会让自己“永远保密”，那么能不能走出这栋庄园恐怕都是问题。 “没问题，只是……能不能将执行任务的人换成高阶魔导士甚至圣阶魔导士？尘熠那三个舍友如今都有荣祈学院教授的实力，中阶魔导士以一敌三虽然也能稳赢，但就怕生出意外的变数。” “从隐蔽角度考量，直接利用神交术下手则更加妥当。毕竟整个下界除了尘熠没人知道真相。” 阿加莎既然决定要办，那么便不能再出错。劫狱的问题上下界管理处已经丢了大脸，这次的事情既然是长老会成员亲自交办作为处长的她一定要借此扳回一城。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中阶高阶什么的于她一个处长而言并无差别，只是此事不能再办砸了。 “不，就用中阶魔导士，”荣格命令道：“打得有来有回才有意思。” 阿加莎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搞不清这位最强的召唤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法克特大人，恕在下僭越。如果是想要牵制尘熠，似乎将目标选为他那不会魔法的父母更合适。就算目标是他的同学，也是把他们控制在手里作为筹码而不是直接杀掉来的好。”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荣格只是垂下了眼睛，却让人无形中感到巨大的压力。 “不敢，下官一定遵照执行。”阿加莎不敢多问。 “还有，关于执行此项命令的时机，你务必要掌握好，”荣格忽然压低了声音：“先布好局和传令系统，然后在……之后，立即执行，绝不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 阿加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荣格。 后者只是微笑道：“不必怀疑，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 …… 这天清晨，尘熠和媞雅走出别墅，却惊讶地发现创世城的建筑上忽然布满了魔法阵。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魔法阵是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激活的？”媞雅奇道。 尘熠指着一处道：“不，对面那个位置我就有印象。昨天绝对没有什么魔法阵，未激活的黯淡痕迹也没有。这些魔法阵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 二人惊讶地对望一眼，媞雅道：“没有人能在一夕之间布下数量如此庞大的魔法阵，而且完全不被我们察觉。除非……” 尘熠叹了口气：“除非时间线又被什么力量改变了，这些魔法阵是多年前留下的。” 二人还未来得及细加查探，忽然之间，附近所有的魔法阵都发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向二人攻去。 这白色的光芒又急又快，而且从不同角度射来，委实难以躲避。 二人展开魔法斗篷，尽量躲避着从各处袭来的魔法光弹向天空飞去。 “唰”的一声，一道白光击中了尘熠，却似乎被白色的法袍挡了下来，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你怎么样？”媞雅关切道。 “暂时没事，”尘熠道：“但这些魔法阵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必有缘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尽量躲着它们离开此地。” 但这些魔法阵锁定目标的范围似乎非常之广，直到二人完全飞离创世城上空，这些魔法阵才彻底消停下来。 二人已经尽量躲避，但还是各中了几枚光弹，只是都被法袍挡了下来，似乎没伤到本人。 从城外的空中远远看去，只见创世城的大部分街道和建筑竟都被刻印上了这种魔法阵。 就当尘熠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却忽然发现魔力竟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由体外向体内自行流动起来。他惊讶而又担忧地向媞雅望去，却发现后者冲自己无奈地笑笑，显然也发现了身体的异状。 “刚才那大概是魔力循环术，现在已经失传，”二人降落到地面，媞雅解释道：“我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法术，属于元素魔法的一种。据说是上古时期的一种基础魔法，用来让初学者感受魔网和魔力循环的。” 尘熠捂着脸，结果与他设想的最糟糕情况如出一辙——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媞雅继续道：“因为这是个教学性质的魔法，并不具备攻击性，所以法袍上的防御魔法阵并没有对它做出反应。城里的魔法阵加强了这种魔法的持续时间，不停的魔力循坏对我们而言和释放魔法并无区别。” “是的，它会触发魔力契约，这些突然出现的魔法阵是冲着我来的。” 尘熠黯然道：“由于我们对这种上古的魔法并不熟悉，自然也不知道停止它的办法。所以……这个给初学者使用的教学魔法正在一点一滴地夺走你的生命。” 媞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就算我现在死了，你也不亏对不对？而且，我没那么容易死，你也不会让我死的，对吗？” “对。”尘熠坚定地点了点头。 敌人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强大，它似乎不仅能操控因果律而且几乎全知全能。它不仅知道媞雅中了魔力契约，更知道在浩如烟海的魔法之中选出这个看似平常的“魔力循环术”来对付她。 显然，蒂姆甚至长老会都绝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次攻击只能来源于哈克和简天口中“他们将要对抗的那个东西”。 尘熠想了想道：“媞雅，我之前失去了一段记忆，但现在必须冷静。就算时间对我们不利，现在也必须停下来分析分析。” 媞雅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担心我可以，但别乱了方寸，你比之前有进步。说说，你想聊什么？” 尘熠道：“我发现一件事情，因果律这东西似乎有点双标。大家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两种不同的结果，一是时间线闭环，二是时间线改变。而从我们的经历来看，两种情况似乎都发生过。” 媞雅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哈克将戒指交给你的事件是时间线闭环，而冰块中的我们化为尘埃则是时间线改变。” “如果前者没有闭环而是发生了改变，那么你不可能从哈克的尸体上拿到‘命运’。” “如果后者直接闭环，而不是发生改变，那我们现在也已是死人了。所以，你想探寻的是时间线什么时候闭环什么时候改变？” 她知道闭环的事情实则还有一件，哈克屋子里那个时间旅行者的照片显然也是个简天精心设计的闭环事件。 尘熠沉声道：“是的，我有这样一种感觉。闭环的时间线无论如何复杂好似还是同一条线，但被改变的时间线则像是一根分叉出去的树枝，再也回不了头。这两者有着根本的区别，却毫无规律地同时出现在你我眼前。” 媞雅思索道：“这个问题我猜你也不知道答案，我更好奇的是今早的情况。我们假设在多年以前，那个可怕的存在在创世城里布下了这些魔法阵。时间线也因此而改变，既然如此我们的记忆也应该随之改变。” “在时间线变更后的记忆中，应该是自进入创世城起，那些魔法阵便存在。甚至留下的记忆应该是它们早已攻击我们，而我们被迫狼狈地逃出城，根本无法接近合作研究院和哈克的老家才对。” 尘熠同意道：“确实，在这件事情上，记忆和事实割裂开了。结合今天的事情，我猜想时间线的闭环和改变与我们有关。加之简天说过什么我命格太重，也许事实改变不了我们的记忆” 媞雅对前几日的递归事件记忆犹新。那天，事实改变，记忆也会随之改变。可仅仅几天过去，这个规则似乎又不再适用了。 她知道尘熠的猜想并不对，却苦于无法言明那天的事情，只能默不作声。 尘熠见媞雅不答话自顾自道：“我在想如果这个可怕的对手真的是全知全能的，那么他早就应该布下这些魔法阵，将创世城乃至战场的核心区域封锁起来。不，甚至直接毁掉哈克等人给我们留下的线索，而不是等我们发现之后才强行改变时间线。从这点来看，肯定有他做不到事情。” 媞雅道：“我还在想刚才的问题，仔细想来时间线闭环其实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你还记得那天简天提到的蝴蝶效应吗？” 尘熠点头道：“记得，它是说一个微小的扰动即可使结果千差万别。” 媞雅道：“既然如此，就算戒指的事情是哈克刻意赴死，但在一万年的漫长时光中想要让时间线完全闭环是十分困难的。因为稍有行差踏错，便可能使一万年后发生重大改变，连你都未必能够出生，况论恰巧在那个时间点拿到他的戒指？” 尘熠皱了皱眉头：“确实如此，冥冥中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又有些是不确定的。唉……想不通，算了，我们还是想想你的问题。事情已经发生，现在的我们又没办法改变过去。我有一个提议——我们现在就去杀了蒂姆。” 媞雅道：“这的确是个办法，只要魔力契约解除，这个教学魔法无论持续多久我都不在乎。说实话，我现在的感觉糟透了，像每个月那个讨厌的亲戚一样。魔力不听地使唤地外泄，量虽然不大，但足够致命。” “只是，我现在恐怕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你的魔法水平也没有达到预期。现在对付好整以暇的蒂姆等人恐怕胜算不大。” 尘熠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但现在的情况却让他的判断歪打正着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就算有一天我真成了天下第一把他们都杀了，但如果你死了，那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们根本没得选。” 媞雅道：“好，那我们准备一下，等到今天夜里，上界入夜的时分就行动。” 二人将视线从创世城的方向收回，便陡然发现身后不远的荒漠中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些门。 其中，半数门的形状和样式对两人来说都不算陌生——它们是魔法传送门，被刻印着瞬间移动魔法阵的存在。 考虑到月星曾经高度发达的魔法文明，在城外设立这样四通八达的传送点并不奇怪。奇怪的地方是这些传送门与另外一种未见过的门两两成对。 它们紧挨在一起，似乎是通过另外一扇门后便会立即通过传送门。 二人来到近前，媞雅抚摸着那种未知的门上的魔法阵道：“这些门上刻印着的魔法应该是元素回归，现在应该还能用，你得小心一些，别进到门里面去。” 元素回归的同时瞬间移动，那么这些传送门的目的地是不言自明的——地球人生活的世界。 尘熠抬头望去，见门上写了“纽约”，似乎是标示着传送门的目的地。 “传送门上的瞬间移动魔法阵似乎不能用了。”尘熠喃喃道。 媞雅道：“是，但这里的传送门和魔法阵都保存完好，传送门失效的原因该是另外一头出现了问题。那个地处‘纽约’的传送门很可能被什么天灾人祸摧毁了。” 二人一路走去，只见“伦敦”、“东京”、“巴黎”等等也是同样的情况。但往后看去，开始出现一些不一样的情况，传送门虽然同样失效，但刻印着元素回归的那道门也被人为摧毁了。 尘熠见这些门上面写着“悉尼”、‘堪培拉’等字样。似乎是为了印证简天在影像中最后时刻的暴怒，后者的情形明显比前者来得少。 继续看过去，只见“奥林匹斯”、“文家市”、“天问市”等地名出现在传送门的顶端。这些门的情形有些与“纽约”等相同，又有些与“悉尼”等相同。 这些现象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那些被人为破坏的元素回归魔法门仿佛一个婴儿为了生存想要强行回到母体之中。但传送魔法阵的失效又意味着这个婴儿意识到了母体已死的事实，被迫割断了脐带自行谋生。 在这排废弃的传送门诉说着两个文明曾经的亲密无间，以及瞬间移动给大家带来的无尽便利。 然而在废墟的尽头，两人惊讶地发现有一扇传送门是完好的，虽然与之配对的元素回归魔法门已经被破坏，但瞬间移动魔法阵分明还闪烁着光芒。 不止如此，他们还有更加意外的发现。 “脚印！”尘熠蹲下身来，望着眼前的土壤上的痕迹说道：“是人类的脚印。” 媞雅道：“也就是说，这个传送门直到近些年还在被使用？” 脚印有进出传送门两个方向的，看脚印的形状，来往其间的人数似乎还不少。 尘熠道：“看来我们对这颗星球空无一人的判断下得有些草率了，显然有人频繁来往于创世城和……”他抬头看向传送门上方的标注“阿空加瓜？” “你对这个地名有印象？”媞雅问道。 “没有，”尘熠摇了摇头：“但我有个猜想，可以等干掉蒂姆之后验证一番。” 他们知道此时此刻想要解开谜题很简单，只要进入那扇传送门便可以。 但门的另一头对他们而言是完全未知的领域。考虑到传送门另一边的人可以长期获取创世城的魔法资源，这些人的魔法实力也难以揣测，更不知是敌是友。 在魔力契约时刻侵蚀媞雅生命的时候，冒这个险显然不太明智。 反之，只要媞雅从魔力契约中解放出来，他们便有瞬间移动的能力，那时便可随意探寻这个秘密。 将传送门的情形记录下后，两人在别墅中商议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如何取蒂姆的项上人头。 第12章 传道受业解惑（1） 十年前…… 媞雅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种不安在女佣恭敬地端来茶水时达到顶点。 媞雅也曾去往贵族的家中拜访，以前在机遇市的时候，她的贵族好友科瑞恩就曾邀请她来自己的庄园作客。 虽然在家道中落以前，科瑞恩家是当地有名的豪门，但和长老会一员的法克特家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如果用她最熟悉的混沌学院比照，科瑞恩家客厅的大小如同一个带演示舞台的公开教室，而蒂姆家的客厅却大如整栋教学楼。 即将毕业的她受导师的邀请来到他的豪宅，只是她来的时候很不巧，蒂姆恰在楼上的书房接待一名客人，所以管家请她在楼下的客厅中稍事等待。 客厅的空间虽大，却并不显得空旷，大约一层楼高的吊顶从天花板上垂下。而四周的沿墙的空间被优雅的书架占据，架子上是蒂姆引以为傲的藏品。 有裂纪元前下界魔法师的魔法书，有前代长老会成员留下的尚能使用的魔法制品，甚至有魔族人留下的功能未明的科技造物…… 这些陈列都有极高的历史和文化价值，非常符合蒂姆教授的身份。客观来说收藏以及客厅的布置都颇具品味，但媞雅无法想象到底得拥有多少财富才能以这种方式向客人展现自己的底蕴。 在媞雅啜了一口茶，四下打量客厅的陈设时。蒂姆的夫人凯丽走到媞雅旁边的沙发上，款款坐下：“你就是媞雅，蒂姆经常提起你。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来了客人。” 媞雅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夫人，初次见面，您真人比教授办公桌上的魔法绘像还要明艳动人许多。” 凯丽捂着嘴笑道：“人长得甜，嘴也甜。可惜我老啦，没办法和你这样正值青春的年轻人相提并论了。” 媞雅道：“岁月沉淀下的是另一种更深邃的美丽，夫人无需自谦。” “莱恩，”凯丽朝里面挥了挥手：“出来替你父亲接待一下天选者，哦，她也算是你的同学。” 说话间，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内堂走了出来，冲媞雅点头致意道：“媞雅学姐，欢迎光临，感谢你之前在元素魔法课程中对我的帮助。” 媞雅笑道：“解决办法还是你自己想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些思路罢了。再说，些许小事，哪里比得上教授对我的帮助。” 凯丽用拇指搓了搓手上的茶杯，忍不住探寻道：“媞雅，像你这样出色的人，在学院里应该有不少追求者。” “啊……”这问题有些尴尬，媞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蒂姆和那名客人从楼上的书房走了下来，他的声音也从旋梯上传来：“你问人家这个干嘛，你们母子忙自己的去，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媞雅谈。” 虽然一家之主语气不善，但媞雅很感激教授及时替自己解了围，同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凯丽和莱恩也知趣地不再在客厅中逗留，返回里间。 “这位是利奇，”蒂姆指着一旁的中年男人向媞雅介绍道：“他是下界管理处的人。” “这是我的学生媞雅，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天选者’，也许天启项目的未来便着落在她的身上了，”蒂姆道：“如果成功，那你未来也许不用这么辛苦了。” 利奇忍不住多看了媞雅几眼，然后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天选者居然是一位如此动人的少女。” “大人谬赞了。”媞雅大概知道下界管理处是研究天空上那颗蓝色星球，整理相关历史文献的部门，不过她一时想不通天启项目和这个部门有什么关联。 “利奇，”蒂姆拍了拍客人的肩膀：“那咱们就下次再见了。” 利奇走到门口的衣架旁，重又戴上礼帽向蒂姆鞠躬道：“好的，替我向长老大人带声好。” “您慢走。”媞雅也将这位来历神秘的客人送到门口。 合上大门后，蒂姆开口道：“知道我今天特意找你来家里谈话是为什么吗？” 媞雅摇了摇头。 她的确对此举摸不着头脑，在此之前，她想过几种可能。 其一是关于即将毕业的她未来的意向，但这件事情上周在教授的办公室已经聊过了，蒂姆也对自己留校任职的想法表示赞同。 其二是关于学院的教务工作，认真负责又对自己关照有加的教授想预先提点一番。可这事儿完全可以在学校谈，根本没必要特意把她请到家里。 第三种可能就有些麻烦了，请旁人到家里往往是为了拉进彼此间的关系。考虑到教授的独子莱恩只比自己小一岁，那么不排除教授可能有“亲上加亲”的想法。来之前，媞雅已经想好了十来套说辞。 只是从刚才的情形判断，似乎只有夫人有这个想法，教授本人却予以制止。那他找自己来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蒂姆看到媞雅杯子里的茶水皱了皱眉头，冲女佣吩咐道：“换咖啡，就用刚才客人带来的那盒。” 媞雅心下一暖，几年前，她孤身一人从机遇市千里迢迢来到首都，如同向乡下人进城，对这里的生活十分不适应。 这时，是蒂姆教授及时伸出了援手，他在课上曾公开表示：“体面的贵族应该照顾而非刁难有困难的人，混沌学院衡量学生的标准是魔法水平而非家庭出生。” 蒂姆在学院极有地位，他一发话，其他师生自然也会有意无意地照顾媞雅这个“特召生”。因此，媞雅也很快交到了朋友，并在学院和混沌市安定下来。 一如现在，教授分明记得：比起茶，自己更偏爱咖啡。 很快，女佣将用滴漏法浸泡好的咖啡端来客厅，浓郁的香气迅速将这个巨大的空间填充满。 媞雅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见此情形蒂姆笑问道：“尝一口试试，你对咖啡也算有些研究，看看能不能猜出它的产地。” 媞雅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教授。” 她浅尝了一口，只觉这咖啡香气馥郁，苦而不涩，回味悠长。 “怎么样？”蒂姆问道。 媞雅摇了摇头：“我老家那一带的咖啡会带一点奥妙的酸味，这杯咖啡更加纯粹；混沌市郊外的产的咖啡回口会有一点苦涩，这杯则更加清爽；文家市一带的咖啡倒是与此相像，但香气却不及这杯鲜明……我实在猜不出它的产地是哪里。但这的确是我品尝过的最好的咖啡。” 蒂姆笑道：“猜不出就对了，刚才见过的利奇大人就是有办法搞到这样的极品。要培育出这样的咖啡，除了自身秉性外，土壤、光照、灌溉、湿度缺一不可。” 事实上，直到媞雅入狱后，她才慢慢想明白蒂姆这番话的意思以及这位“下界管理处的利奇大人”究竟是何身份加之从哪搞到了这些咖啡。 蒂姆身子前倾，将双手扣在一起，手肘支在膝盖上：“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媞雅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个问题我上周不是和您请教过了吗？” 蒂姆摇了摇头：“你愿意成为我们混沌学院教学团体的一份子，我自然竭诚欢迎。只是我不是说事业方面，而是生活方面。” “生活方面？”媞雅不解。 蒂姆问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想成为贵族吗？” “贵族？”媞雅道：“说实话，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这样平民出身的人也能成为贵族吗？” 媞雅当然知道可以，至少联姻就是个最简单的方法。她有些难受，搞了半天，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但蒂姆接下来的话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 “以你的天赋和才能，即使不靠联姻，也能凭借成绩破格成为贵族。你也知道，我们法克特家族是长老会成员，只要我的兄长荣格同意此事，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媞雅犹豫道：“可是……” 蒂姆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很多人挤破头想成为贵族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可以站在你的角度说说这事的好处，最直接的就是你和你的弟弟能因此获得更好的生活，这你应该不会排斥。” “其次，贵族的身份可以调用更多的社会资源，这对你的研究也有着极大的帮助。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理想的学生，但现实是有了资源有了权力，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蒂姆举起手里的咖啡杯：“最后，我想说得是，人与咖啡一样，除了自身天赋以外也需要环境的滋养。贵族的社交圈也许令人厌烦，但却能够实实在在地给你带来各种帮助，无论你想要做什么。” 导师的话似乎没什么可反驳的地方，成为贵族对媞雅个人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一幕幕画面却没来由地随着“贵族”二字在媞雅的脑海中闪现： 教授的豪宅和机遇市的福利院、贫民窟。 不明产地的香醇咖啡与战战兢兢的女佣。 惊人的收藏与衣不蔽体的孩子…… “所以，您今天叫我来是为了实际看一下贵族的生活情况？”媞雅问道。 “不错，你很聪明，这正是我的用意。” 媞雅起身感谢道：“感谢您的指点和好意，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可能还得考虑考虑并且和杰夫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蒂姆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道：：“不错，你现在尚未毕业，此事的确不急于一时。只是希望如果你有这方面意愿，现在我就可以引荐你多和圈子里的人接触接触。” “我这庄园中，若是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可以随意参观。” 媞雅想了想道：“我想看看您以及家族中的其他人平日练习魔法的地方，不知道是否方便？” 蒂姆大方地向前引路：“就知道你对这个最感兴趣，来，这边走。” 二人从大堂的后门出去，穿过私人花园，来到一座更高大的建筑前。 蒂姆指着建筑道：“这栋楼叫作‘戡乱’，就是我和家里人平时修习魔法之处。” 媞雅思索道：“戡乱，好名字，魔法是混沌的法则，学习魔法的过程的确是平息混乱的过程。” 蒂姆继续道：“楼的内外布满了防护罩魔法和疗愈系的魔法阵，不夸张地说，它的强度比魔网部大楼也不遑多让。以你现在的实力，便是在里面打翻了天，外头也只能感觉到一点震动。” 听了这话，媞雅有些不服气：“现在也许您说得对，但再过上两年，我一定能突破这些防护。” 蒂姆笑道：“好，等你自觉实力超过我的时候，我便在这里等着你的挑战，如何？” “一言为定。” …… “怎么样？对蒂姆所处的地方有头绪吗？”尘熠问道。 媞雅睁开眼睛，收起回忆：“虽是年少气盛时的一句玩笑话，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在那个地方等着我，不，等着我们。” 在这个局中，蒂姆觉得在自己布置妥当以逸待劳的地方等待媞雅他们是最好的选择。而媞雅也觉得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先去别处打探情报和布防是不值当的，不如直奔主题。 双方在战术上既已经有了共识，那么想就开战地点达成默契也并非难事。 “准备好了吗？”媞雅翻开魔法书。 尘熠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与大半年前一样，局势的变化令人猝不及防，而机会却永远只有一次。 而且，这次己方对对方的布置准备一无所知，不过，这次的感觉比自己一个人杀进黑漆漆的山洞要好很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自己知道的事情也可能会被对方所利用，就像库莱曼矿山中突然杀出的禁魔部队一样。 二人周遭的白光越来越强，无论是媞雅还是尘熠，他们此刻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你觉得他会出手吗？”媞雅没头没尾地问道。 尘熠道：“会，但不会冒险全力出手。” 随着白光消散，万年来几乎陷入沉寂的月星上的人迹再次消失，只有通往“阿空加瓜”的传送门前那还算新的脚印令人浮想联翩。 白光一闪，尘熠和媞雅并肩出现在蒂姆庄园中的戡乱楼里。 只见这栋巨大的建筑大约有百米见方，十来层高，内里却几乎完全是空心的。就算是钢筋混凝土也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机构，显然，这栋楼之所以能矗立至今，各种强化魔法的加固是必不可少的。 楼中除了地面便是数十米高的天花板，楼的正中央有一张床，一名中年男子正惬意地躺在上面。 随着瞬间移动魔法的闪光，这中年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动静，翻过身来：“你们果然还是来了。” 从容貌判断，此人正是蒂姆法克特。 第12章 传道授业解惑（2） “你不是蒂姆，叫他出来。”媞雅对着床上穿着睡衣的人厉色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床上的男人坐起身来， 与此同时，大楼的内墙便忽然又出现几百个身披法袍之人飞在空中。奇的是这些人身材相同，穿着相同，面目也与蒂姆一模一样。 他们一齐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见此情形，尘熠不觉摇了摇头：“麻烦了，你能看穿吗？” “能，但是必须逐个对他们使用较高级的神念侦测魔法，很费事。”媞雅回答道。 蒂姆是个极聪明的人，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他自然不会好心到轻易将自己的人头献上。 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也在为终将到来的这一战持续做着准备。从现在的情形看，所有备战的人都利用变形魔法伪装成了他的样子。 并且作为神念系大师，在备战的时间里，他不辞劳苦地给每一个人施加了水平相当高的神念防护，使得媞雅无法轻易地辨认出究竟谁才是他本尊。 “用量换取质。” 这就是蒂姆的总体战略。 他很清楚拥有元素回归魔法的媞雅这次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一旦这个传说中的魔法再次现世，没有任何疗愈系魔法能够阻挡它的威力。 当然，元素回归也不是完全无敌的。虽然挡不住，却可以想办法躲开。这也是为什么媞雅在刚逃离矿山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利用瞬间移动逃离。 一是因为她当时虽然抽干了尘熠体内的魔力，但那些魔力在她使用的高阶魔法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二是元素回归也需要长时间的引导，若是打偏还会给自己后续的跑路带来风险，得不偿失。 不过这次的情形不一样，媞雅的身体状态已与刚从监狱里逃出来时不可同日而语。 而经过近一年的魔力储备，她完全能够释放多个元素回归，只要逮着蒂姆一顿穷追猛打，后者很有可能中招毙命。 而现在的局势则截然不同了，元素回归范围不大，却极耗魔力。如果不能确定哪个是本尊，一通乱放，媞雅肯定会先被魔力契约耗死。 同样，若是逐个用神念侦测鉴别每个人的身份，也极耗时间和魔力。 事情也正如蒂姆所料，在这样高水平和大场面的战斗中，媞雅必须在两瓶毒药中选择一瓶。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用瞬间移动逃跑，那无非是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白白耗费魔力使得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一些而已。 而现状比他预计的还要有利，毕竟蒂姆如果知道媞雅中了魔力循环术，恐怕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打，打起来就知道了。”尘熠说着，打算先行出手试探。 样貌可以伪装，但每个人的擅长的魔法种类和魔法实力是伪装不了的。 蒂姆是神念大师，虽然通过魔法从这几百人中辨认出他很有难度，但总比直接用元素回归或是让媞雅浪费魔力确认每个人的身份来得有效率。 然而下一刻，尘熠的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个原本卧在空间中央的“蒂姆”忽然轻快地打了个响指：“动手啊，你不是说打起来就知道了吗？” 然而此时的尘熠却一个魔法都放不出来，他惊讶地发现，以这栋大楼为中心，数里范围内的空间中竟几乎没有一丝魔力。 那个“蒂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是个陨族人，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劣势，你不会觉得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对此毫无准备。” 陨族人能从空间中抽取魔力，过去尘熠曾多次利用这一点化险为夷。 可惜的是，当这一情报被对方掌握时，也很容易被针对——只要将周围空间中的魔力榨干，尘熠就彻底沦为一名不能使用魔法的普通人。 大楼中央的“蒂姆”自得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只要动起手来。我们这些天族人自会给你提供魔力的，对？” “嗯……你这么想，也不能算错。” 说着，他随手朝着尘熠释放了一个简单的火球，媞雅随即挥手挡下。 在这一攻一防结束的瞬间，大楼内外突然亮起了许多魔法阵。 尘熠能感知到，这些魔法阵倒并不能够释放什么强力的法术。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刚刚产生的魔力抽的一干二净。 “蒂姆”继续“好心”地说明道：“当然，以你的能耐也许可以在这些魔法阵的围剿下抢到一些魔力。你也大可以试试，利用那么一丁点儿魔力可以做些什么。” 尘熠和媞雅都不觉皱了皱眉头，蒂姆做的这些准备虽然“肮脏”但的确有效。 对于一个强大的魔法师来说，释放魔法不仅要有充足的魔力，还得有舒服的节奏。这么一来，你才能够在适当的时机释放恰当的魔法。 可如今的局面是，即使尘熠能够在这些专门吸收魔力的魔法阵手中抢到一些魔力。但这么一来释放魔法的时间便受到了限制，因为你若不抢，自会被魔法阵吸走。 那么释法的节奏终究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得看战局的变化以及旁人的脸色行事。 然而这还不是最遭的，媞雅与尘熠的战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们身上的法袍——“伊卡洛斯”和“西西弗斯”。 但这两件法袍本质上也是魔法阵的集合，也必须从空间中汲取魔力才能发挥作用，而它们也完全被这一布置克制得死死的。 见此情形，尘熠笑了笑：“你们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可惜了，我们也是……” 话音未落，尘熠从储物戒中随意掏出十来根法杖，毫无吝啬地用着这些强大的法杖朝空间四周的“蒂姆”们开火。 一时间，周遭强大的法师们也立即出手还击。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尘熠手中的这些法杖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威力巨大。 就算是整个上界最厉害的魔法制品制造者，也无法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制造出这种数量和质量的法杖。更何况，其中有些魔法是在场的这些大师们见所未见的。 很快，十来米高的墙边，一名“蒂姆”中招倒地，他身上的变形术也随之失效，露出了本相。从其身上的白袍判断，他该是一名圣阶魔导士。 “你们竟利用瞬间移动去了月星？”已经有人猜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若不是获得了传说中神魔大战前先人的遗产，如何能突然出现如此多威力惊人且不知来历的魔法制品？ 尘熠只管攻击，却并不答话。魔法制品数量虽多，但尘熠毕竟只有一个人，使用起来难免左支右拙，一时之间能趁对方反应不及占得上风，却很快便被压制下来。 眼见局势不容乐观，一旁的媞雅却没有出手的意思，反倒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尽力感知这巨大的空间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蒂姆。 这时他们站立之处周围已被各类魔法砸得伤痕累累，而法袍却几乎无法发挥作用，纯靠不同的疗愈系法杖才能够勉力挡下。 尘熠见势不妙，他的储物戒一闪，里面竟飞出数十只精通魔法的怪物。随着这些身躯或大或小的怪物出现，巨大的建筑内部竟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拥挤。 尘熠手指上的“起源”随即发出暗绿色的光芒，这些怪物如得钧令，朝着不同方向的敌人攻去。 与其他魔法不同，御兽魔法只需启动怪物体内的魔法阵，所以只需消耗极少量的魔力，而且魔法阵一旦启动，怪物施法的过程并不依赖于魔法阵本身。这对于眼前的情况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怪物是月星上两个文明“关于魔法阵的生物体内刻印”项目第一代产物的直系后代，强度远非上界的魔物可比，有些怪物的实力甚至超过了圣阶魔导士。 即使以尘熠目前只学了半年多御兽魔法的实力，原本是无法一次性驾驭如此多的怪物的，但有了“起源”的帮助，一切却又变得简单起来。 这些魔物几乎都可以随意使用体内和体外的魔力，所以并不像尘熠一样受到魔法阵的限制。而且有了他们的加入，空间中的魔力增加，尘熠也能够借机施展一些简单的魔法了。 这些怪物与大楼里所有的“蒂姆”激战正酣，其中最可怜的是其中的驭兽师。他们的所能操控的“藏品”根本无法与尘熠的相提并论，两种怪物斗在一处完全是一边倒的虐杀。 不过这栋楼里几乎集结了上界除长老会以外的最高战力，即使尘熠使出浑身解数，这些人依旧稳占上风。 “保护魔法阵。”上界法师中不知谁率先看出了尘熠的战术意图，赶忙出声提醒。 这人并没有说错，尘熠看似在操控怪物攻击众人，实则是为了掩护他自己暗中破坏周遭抽取魔力的魔法阵。不一会儿的功夫，大楼里的魔法阵竟已被他破去大半。 每有一个魔法阵被破坏，尘熠便觉得自己对魔法的使用更加自如了一份。在操控怪物作战的同时，他也逐渐将自己现如今真正的实力展现出来…… 除了利用“起源”操控怪物外，“命运”、“遗憾”和“记忆”也次第亮了起来。 尘熠利用召唤魔法召唤武器和铠甲辅助魔兽进行战斗，以元素魔法攻击敌人和他们所保护的魔法阵。 最后用神念魔法干扰战局中正在施放较复杂魔法的魔法师的施法过程——虽然有蒂姆的防护魔法在身，尘熠的干扰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但也足够让在释放复杂而强大的魔法对手们时不时的中断一下，非常恶心。 双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战了越二十分钟后。尘熠带来的怪物们死伤殆尽，而天族一方事先布置的魔法阵也已全部被破坏，不止如此他们还折损了十数名圣阶魔导士和两名魔法大师。 此时，隐藏于人群中的蒂姆不禁感慨，自己有些低估了这个陨族人。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的魔法实力竟再次飞跃性提升。 他能救出媞雅绝不是偶然，也绝不是媞雅一个人的能耐。虽然为了对付他，己方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准备还远远不够。 蒂姆已经暗下决心，此战过后须得向长老会建言，重新评估陨族这帮家伙的魔法潜力。 按说怪物被清理干净后，尘熠已经打光了手里所有的底牌。要是真论起实打实的魔法实力，此时的他还无法与在场的众多大师联手相匹敌。 正当天族一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可以解决掉尘熠而后专心对付媞雅时，意外再次发生了。 他们攻来的各类强力攻击魔法竟被尘熠身上的白色法袍上的疗愈系魔法阻挡得干干净净，尘熠本人连根头发都没伤到。 在场的不少魔法师见识十分广博，厉害的法袍也见过不少。多年前，他们就曾吃过媞雅“伊卡洛斯”的苦头。 但眼前这个青年身上的白色法袍强度竟似还在“伊卡洛斯”之上，简直闻所未闻。就算是传说长老会中最擅长疗愈系魔法的康奈尔先生也绝无能力制作这样水平的防御法袍。 如此看来，月星上宝贝的数量和质量还要远超众人的想象。 但身披法袍的尘熠此时也并不好受，魔法阵被破坏后，哈克所赠予的法袍虽然发挥了作用使他暂时没有受到损伤，但各种元素、物质乃至精神层面的攻击依旧令他眼花缭乱。 在怪物全被击杀后，所有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了尘熠的身上，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施展魔法。 “诸位，你们便这样心甘情愿地替人卖命，却容忍真正有实力的人躲在幕后吗？”尘熠开口道。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魔法和实力不允许，倒不如先利用心理战术看看能否动摇对方的军心。 尘熠的话的确在众人心中撕开了一个口子——眼见最大的威胁媞雅尚未出手，这个陨族人的实力已是不凡，更身具月星上的宝贝。敌人已是如此难以应付，那么身为上界最强魔法师集团的长老会为何至今无人出手呢？ 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也并未见识过长老会众人的实力，但按照传说，这些人的实力恐怕不在媞雅之下。只要四五个人联手出击，便不难解决眼前的威胁。 难道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至尊者看来，还有比解决天选者更重要的事情吗？他们宁愿赌上上界宝贵的战力，也要维护自己体面，矜于动手？ 战局焦灼，尘熠的话虽只能让其中一部分人产生短暂的动摇，但也足以让他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做出反击。 只见“命运”发出强光，原本昏暗的大楼之内霎时之间如同白昼，一道巨大的光柱在众人面前落下。 这个圣阶低级元素魔法名叫“本尼迪克闪光”，是五百年前的元素大师、长老会成员本尼迪克所创，在对战数量庞大的敌人时拥有奇效，一般用以对军作战，或是镇压暴动。 在闪光出现的同时，天族众人立即使出各色疗愈系魔法抵挡这范围巨大的冲击。强光之后，除了少数圣阶魔导士受伤吐血，大部分人却还安然无恙。 本尼迪克闪光对付大场面有奇效，其巨大的范围一定程度上也会牺牲对于个体的威力，而尘熠此次的对手却都是上界的魔法精英，效果自然不算理想。 就在天族众人挡住这波攻击打算狠狠教这个卑鄙的陨族人魔法的真谛时，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情——媞雅不知何时翻开了魔法书，不止如此，从她戒指上的闪光来看，某种强力的魔法即将喷薄而出。 以媞雅如今的实力，需要魔法书辅助的魔法必定非同凡响，是元素回归还是瞬间移动？ 仿佛印证众人的猜测一般，她手指上的魔法戒指次第亮起——看到这一幕，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她是打算利用瞬间移动先行撤退了。 今夜不用拼个你死我活终究是好事，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众人越是有利。 “好像不太对。”人群中细心之人发现了媞雅与一年前释放瞬间移动时不同的地方“那时候好像她的所有戒指都在发白光，而现在……” 而现在……媞雅的戒指却发出颜色各不相同的光芒，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这些光芒其实并不是同时出现的，而同一枚戒指的也会先出现红光再出现绿光。 “不好！是法术序列。”有人已经猜到了唯一的可能性，但为时已晚。 由降临术、高阶爆裂术、米哈德干扰术、造云飞电术等高级法术一股脑地倾泻而出，眼花缭乱的魔法在顷刻之间将原本广阔的空间填满。 屠杀正式开始！ 第12章 传道授业解惑（3） 三个小时前，月星上哈克的别墅中…… “唉，又输了。”尘熠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你才学了一个月多点，已经能和我下到这个地步，很了不起了。”媞雅鼓励道：“不过大战在即，我倒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点主动提议来下混沌棋。” 所谓混沌棋，是上界流行的一种益智棋类，据说是经地球人原来流行的“国际象棋”改良而成。想要获胜，必须在策略和计谋上下足功夫。 尘熠道：“换换脑子嘛。不过你刚才那招挺漂亮，用一个车引我上钩，趁机让小兵沉底变成皇后。” 媞雅笑了笑：“小兵本就有无穷的可能性，但只要眼前的威胁足够大，人们便容易忽略这一点。他们会认为小兵只是小兵，所有行为都在小兵的范畴之内。” 尘熠听她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你愿意当那个车吗？”媞雅挑了挑眉毛。 尘熠道：“我倒是愿意当这个车，只是上界的人都认识你，他们知道你是皇后，哪有人会把天选者当小兵？” 媞雅道：“只要我不展现出攻击性就可以了，你我都知道，蒂姆就算在现场也绝不可能让我们轻易找到他，那么这里就会出现两种战术选择。” 尘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第一种是选择利用神念系魔法分辨出蒂姆究竟在哪里，第二种则是用大范围的杀伤性魔法将他们都杀光。只要你假装出一副选择了第一种战术的样子，那么他们可能就会对第二种战术不加防备。” 媞雅道：“他们应该都知道我中了魔力契约，那么选择第一种战术也更加合理。但他们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不合理的选择才更加合理。” 尘熠问道：“可是我们的敌人也并非易与之辈，什么样的魔法才能够一举将他们全部歼灭呢？” 媞雅道：“据我所知，单个魔法肯定不行。但如果将多个魔法依次释放，爆发又不够，会给他们防备的机会。所以，我打算玩个大的……” …… 所有天族人都想不通，就算是天才，媞雅怎么能够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释放这么多高阶魔法。不止如此，这些魔法的种类和方向似乎把周围的环境、个人的站位和防护魔法也考虑了进去。 在尘熠孤军奋战的时候，这个女人究竟在做什么？ 其实，众人之前所看到的媞雅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利用变形魔法制造出的假象。 尘熠并非将所有的魔物全部送上了战场，而是将其中一个变成了媞雅的模样，并操纵它做出一副“凝神苦思”的模样。好似在分析庞杂的战场上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蒂姆。 真正的她藏在假象的背后，利用隐身术将自己和魔法书全部透明化。 本来隐身术这种不算高明的魔法是瞒不过大师如云的天族众人的，但谁也没想到有人会费尽心机地自己伪装自己，加之尘熠的活跃表现，使得根本没人在复杂的战场上察觉到这个似有若无的细节。 而媞雅和尘熠费时费力地忙活这些，都是为了隐藏真正的战术意图——事实上，隐身中的媞雅一直在奋笔疾书。 单一的攻击魔法不可能一次性解决数量如此众多的魔法高手，而多个魔法的逐一释放又会给对方应对的时间。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魔法编纂到一起，形成法术序列。这样一来不仅释放过程更加简洁，彼此之间的连接也会更加流畅，让人难以对付。 可法术序列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它所构成的魔法是固定的还必须按相同的顺序释放，这使得它在应变上颇为不足。 所以，绝大部分法术序列都是用来防御或是辅助，几乎没有人把它用作攻击。因为敌人和环境瞬息万变，使得攻击性的法术序列泛用性很差。范围性攻击魔法组成的法术序列自然更是如此。 媞雅当然也把这些考虑在内，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根据参与对战的敌人、环境以及他们的分布现场编制法术序列。 中了魔力循环术后，媞雅释放魔法的机会极其有限，她必须一击成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她与尘熠配合制造了假象，自己则暗中根据现场的情况编制攻击的法术序列，她精简了释放流程，减少了魔力损耗，将各种法术配合在一起。这才达到了让众人无从防备的效果。 面对呼啸而来的各种强大法术，天族众人根本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敢相信有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当场编制出一个强大的序列。 除了闭目待死，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众人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的保护对象——蒂姆，也在这栋大楼之内，那么他必定也会被这些强大的法术吞噬。 眼看胜负已分，异变却在大楼内突显。妖异的紫色光芒从大楼的四个底角射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幻影阻挡在了媞雅的攻击魔法与天族众人之间。 尘熠定睛看去，幻影是一个巨大四足召唤兽，这个召唤兽的强度是他前所未见的。卡尔引以为傲的黏土巨人在这个几乎有楼内空间一半大小的巨物比起来宛如婴儿。 即使在魔法更为强大的月星，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造物。 这个巨兽正待攻击，却见媞雅强大的法术序列已经扑面而来。它不得已之下，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将自身肉体强度和防护魔法提升至极限。 下一刻，魔法与召唤兽对撞在一起，巨大的震荡之后，双方一齐消失无踪。 天族众人暗自庆幸逃过一劫，他们很清楚，在场的众人绝没有能力挡下媞雅谋划良久的法术序列。 在整个上界，能够召唤如此强大造物的人只有一个——长老会成员，最强召唤师，荣格法克特。 “长老会终于出手了？” “法克特大人也在我们中间？” 人群议论纷纷，但藏于人群之中的蒂姆脸色却并未轻松。他知道哥哥此次并未冒险出手，刚才那个强大的召唤兽是法杖的产物。 在布置防守的时候，蒂姆征询了荣格的意见，后者准备了一个强大的独创召唤法术“吞魔”。 这只召唤兽仅能维持大约五分钟，它的身躯纯由魔法构筑，受到“魔族”的钢筋混凝土的启发。荣格细致地将魔力延展为“抗拉”和“抗压”两种形态，并将他们混合在一起。这一精妙设计配合上强大的防护魔法，使得这只召唤兽几乎是坚不可摧的。 “吞魔”不仅掌握众多高阶魔法，还可以随需求变换身形大小。 荣格将该魔法刻印在四个法杖之中交给蒂姆——这个召唤兽太过强大，很难找到单一的晶核储存如此多的魔力，而且释放过程较为复杂，需要引导过程相互配合。因此，荣格将施法过程分成四份，由一根主魔杖统一引导。 之后，蒂姆将这四根魔杖布置在大楼的四角，以备不时之需。刚才的形势危如累卵，蒂姆不得已启动了这四根只能释放一次魔法的法杖，虽成功挡下媞雅全力一击，但自己最大的底牌也随之灰飞烟灭。 不过，好消息是蒂姆敏锐地观察到，媞雅的现状似乎也不太好，魔力契约还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放完这个强大的法术序列后的她似乎也已是强弩之末。 “你还好吗？”尘熠看到媞雅单膝跪地喘着粗气关切道。 “还好，”媞雅摆了摆手“有点可惜。” “至少我们赌对了一半，他的法杖在这里，却没有亲自出手。”尘熠安慰道 “我所能释放的魔法不多了，”媞雅道：“你一个人能打过他们这么多人么？” 刚才的那些剧烈爆发，即使是吞魔兽也未能完全抵挡所有的法术威力，有一成不到的魔法威力依旧作用在了天族众人的身上。二人观察到，这个魔法序列还是击杀了三人，重伤了十人。 “当然打不过，”尘熠摇头轻声道：“所以得玩点魔法以外的伎俩了。” 媞雅从尘熠的眼神读出了他的意思，事到如今，二人已经相当默契。 天族众人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媞雅似乎已经无力再战，那个陨族人也把手上所有的底牌打光，己方虽然颇有损失，但已经胜券在握——到了最后，他们也无法分辩出隐匿于众人之中的蒂姆，只要魔力契约还在，一切便都在掌控之中。 “集中攻击媞雅。”人群之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经过刚才的交手，自抽取魔力的魔法阵被破坏后众人明显感觉到这个陨族人身上穿的白色法袍竟比媞雅的“伊卡洛斯”更加强大。换言之，在如今的情形下，这个陨族人反倒更加难杀。 话音刚落，无数法球朝媞雅招呼过去，“伊卡洛斯”虽能暂时支撑，但只能被动挨打，它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摆在尘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帮媞雅施展防护魔法，延缓法袍被攻破的时间，但这么做无异于慢性自杀。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一个——全力反击。 两年的学习和积累外加在月星上一年的修炼使得尘熠的魔法实力今非昔比。面对绝境，他更是把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一个魔法在他的手上都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他总能用最少的魔力和最简单的方式达成最佳的效果。在天族众人围攻媞雅的时候，又有七八人死在尘熠的魔法之下。 这一切都被暗中观察的蒂姆看在眼里，要知道参战的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即便如此，还是让他突破防护魔法干掉了数人。 他再次感慨自己错判了这个陨族人的潜力，假以时日他必成大患，不对，现在的他已经是大患了。可以看到在元素、疗愈、神念和驭兽四个领域，这人已经拥有了大师的水准。蒂姆自忖，除了神念领域，其他方面此人都已在自己之上。 今日之战过后，媞雅就算能逃出去肯定也离死不远。但若是任由这个陨族人发展下去，将来的事情也会变得十分不妙。 而他身上这件不知来历的白色法袍异常强大，如果没有魔法阵加以限制，让它能够源源不断地释放刻印其上的魔法，除非长老会出手，否则根本没有将之攻破的可能。 怎么办呢？蒂姆本以为今天能清除一个威胁，但谁知会不会放走另一个更大的威胁？ 但他期待的机会很快出现了，伊卡洛斯已经摇摇欲坠，此时的媞雅也已无力释放魔法防身。尘熠不得已将“西西弗斯”脱下，与媞雅身上防护魔法已经残破不堪的法袍交换。 众人见状连忙转换目标攻击尘熠，而后者也利用各种防护魔法和移动进行周旋。虽无法袍在身，但天族众人一时半会竟也拿他不下。 蒂姆眼见一旁的媞雅面露焦急，他知道——该自己出手了。 那件白色法袍身上有着未知且强大的神念防护，自己根本无从下手。但现在，对方已经失去了保护，他可以尝试用自己擅长的神念控制试着操控尘熠了！ 蒂姆知道尘熠的身上有媞雅的神念防护序列，但同一个魔法媞雅放是一回事，神念魔法造诣远在自己之下的这个陨族人放又是另一回事。 没过多久，蒂姆便摸到了门道，几乎便要将尘熠的神念防护攻破，让他成为自己的傀儡。 “操控他,再让他去攻击媞雅的话，后者会是什么表情呢？”蒂姆不禁想到。 而尘熠业已察觉到了有人在撕扯自己的神念防护，而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人，无疑就是蒂姆法克特。他朝感应到的施法来源看去，便看到在天族众人的一角一个人手指上的戒指正在暗中发光。 “这就是目标，杀了他！” 尘熠立即操控命运，想要释放元素魔法朝蒂姆攻过去。 而真正的蒂姆反应也很快，连忙命令道：“赶紧保护我！” 天族众人也在瞬间反应过来如今的形势——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蒂姆，他正在试图操控那个陨族人，保住他就能赢！ 下一刻，尘熠的攻击魔法撞上了天族众人构建的防护罩。他倾尽全力的一击，也不过在那强大的防护罩上留下了一丝小小的划痕。 媞雅和尘熠终于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蒂姆，可惜一切都晚了。尘熠的实力不足以攻破天族人的全力防守。而此刻的媞雅也根本无力施展元素回归之类的强大法术。 大局已定，只要等蒂姆彻底攻破尘熠的神念防护就行。 “成了。”蒂姆兴奋道，他感觉自己已经得手，接下来只要彻底操控这个陨族人就行。 神念控制已经出手，但蒂姆却隐隐感到哪里不对，熟悉的操控他人的感觉并没有传来。恍惚间，他好像远远看到那个陨族人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中计了？”蒂姆有点纳闷：“不可能，我的神念实力远在他之上。” 这个念头尚未结束，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海量的无效信息一瞬之间灌入了他的脑袋，将他的意识撕成了碎片。 蒂姆一直是一个神识清明冷静理性的人，可现在的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任由疼痛将自己淹没。他不知这个陨族人使了什么奇怪的魔法，也根本没有对抗的手段。 奇的是，另一边，尘熠也捂着头痛苦不堪，但状况似乎要比蒂姆好上不少。 于是，在天族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上界的最强神念师——蒂姆法克特痛苦地抱头惨叫，很快便七孔流血而死。 蒂姆死后，一旁的尘熠的头痛似乎逐渐好转。 天族人自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道尘熠用了什么强大而未知的神念魔法在一瞬之间反杀了蒂姆。 他们并不知道，尘熠用的并不是魔法而是——科学。 在月星，尘熠以自身惨痛的经历深刻体会了递归的含义。在来之前，尘熠和媞雅也充分预见到了蒂姆隐藏自己的可能性。 那面对这种不利的局面该怎么办呢？怎样分辨出他本尊在何处呢？只有让他自己暴露。 于是，尘熠想到一个办法，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可以赌一把，让蒂姆用自己最擅长的神念魔法亲手杀死自己。 在媞雅的魔法序列被挡下后，尘熠便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和攻击性。虽然还是无法和天族众人抗衡，但可以让蒂姆充分感受到自己的威胁。 而后，再以保护媞雅为由“非常自然”地将防护法袍换给对方，故意给蒂姆可乘之机。 接下来，只要在蒂姆对自己释放神念控制的前一刻，也对蒂姆释放神念控制就行了。 当然，作为上界最强的神念师，蒂姆身上的神念防护非同一般，尘熠无力攻破。 但若是他自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于是，蒂姆通过操控尘熠顺利操控了自己，而自己又操控了尘熠……如此循环下去，形成了无休止的递归。 无限重复让他的脑袋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很快坏死。 不过，尘熠也是循环的一部分，他也要受到蒂姆同等的痛苦。他可不敢赌自己的脑袋比蒂姆更加坚固。 他从媞雅身上换到的“伊卡洛斯”上别的防护魔法虽然已几乎被摧毁殆尽，但媞雅强烈要求尘熠学会便刻印在二人法袍上用以缓解头疼痛苦的“高阶神志清晰术”却还发挥着作用。 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人有备而来，一个人根本不知递归和循环为何物。所以蒂姆的脑袋先炸了，蒂姆死后，循环中止，尘熠自然也从头痛中解放了出来。 讽刺的是，蒂姆某种程度上可算是尘熠的师公，可是立场与信念的不同终究让他惨死在自己未曾教导过的徒孙手上。 “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趁那个陨族人头疼把他杀了。”人群中有人提出了建议，他们想要立刻给蒂姆报仇。 “是么？我建议你们好好考虑考虑。”一个冷漠的女声无情地打断众人的意图。 媞雅已经站起身来挡在尘熠的身前——蒂姆一死，魔力契约便已失效，她自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此情此景仿佛一盆凉水泼在了天族众人头上。 眼下己方统帅已死，对方两人还完好无损，天选者更是恢复了实力。无论怎么看，胜算都已不大。 见众人不说话，媞雅继续道：“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多伤人命，你们好好想想是否还要替长老会卖命。” 说完，她自顾自地翻开魔法书，开始施展瞬间移动。 以今天这个战果，来日肯定少不得受到魔网部和长老会的严惩，但总比今天就把小命丢在这里好。 于是，终究没人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媞雅和尘熠再次利用瞬间移动消失无踪…… 第三卷《文艺复兴》完，敬请期待第四卷《大革命》 第1章 当时的选择 “是的，教宗大人，很遗憾地告诉您，您暂时回不去了。” 教宗兼下界管理处事务科科长利奇望着眼前的青年，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中他已无数次对着这人的魔法绘像发泄怒火了。 这个荣祈学院的中阶培训生差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若不是阿加莎处长以“熟悉下界事务”、“戴罪立功”、“罚俸十年”为由在部长那里力保，自己恐怕一年前就会被治罪下狱。 一个陨族人，利用假死和中央教堂的传送魔法阵偷偷潜入上界，这无疑是他这个教宗天大的过失。他一直想，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叫尘熠的人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尘熠突然出现在教堂外自己的私人住宅时已经拥有了远远凌驾于圣阶魔导士的强大魔法实力，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不止如此，与他一同出现的天选者还告诉他了一件悲哀的事情——就在二十分钟以前，上界最强神念师蒂姆和上界魔法大师们组成的联军已经溃败，蒂姆本人也已伏诛。 之后，两人利用瞬间移动魔法直接从蒂姆家的魔法训练场来到了中央教堂存放传送门的密室，并且将传送门破坏，这么一来上界和下界几乎断了联络。 上界的联邦政府想要打击报复，却也是不可能的了。 “传送门是上古时期的遗产，上界和下界总共就剩这一组，媞雅你也是学者，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利奇质问道。他想起多年前自己在蒂姆家中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眼下虽然大势已去，但若是不指责对方一番似乎显得投降得太快，没有对抗邪恶势力的决心。 “我们所做的是有限破坏，我已掌握了瞬间移动魔法，既能破坏，便能修复。”媞雅道。 尘熠愤怒道：“对于我们下界的人来说，这间传送门是联通上界的巴别塔，你卑鄙地利用了它让有前途的魔法师们心甘情愿地赴死，现在却还有脸提什么上古遗产。” 见对方动了真怒，利奇有些心虚，小声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你的罪行会在一切平息后由大众审判，现在就麻烦你呆在这间屋子，哪也别去。”媞雅左手一挥，强化戒指闪过光芒。利奇清楚，周遭被施展了坚不可摧的强化魔法，这间屋子成为了自己的临时牢房。 她又转头问尘熠道：“怎么样？以你现在的神念魔法造诣能获得想要的信息吗？” 尘熠皱着眉点了点头：“很奇怪，多年来只有他一个人通过传送门来往上界与这里。但几天之前，有一名中阶魔导士也穿过了传送门来到下界，不止如此，他还有魔网部签发的特别证明。” “面对利奇的询问，这人只说是有公干。因为有下界管理处处长的魔法印记，所以利奇也不便多问。” 利奇知道无论自己说与不说，自己的想法和记忆在这两个人面前就如同一本打开的书，可以随意翻阅。 媞雅道：“确实有点奇怪，虽说这里是下界，但一名中阶魔导士还不至于翻天。而且此事发生在我们杀死蒂姆之前不久，如果他们想对你的亲人朋友动手应该不至于等到现在，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回去看看。” …… 尘氏烘焙坊已经在康士镇开了四十年，现任老板尘铭夫妇是厚道人，他们卖的面包和甜品量大美味又便宜，在本地小有名气。甚至常有人特地从乌鲁鲁市跑来镇上就为订购他们家的面包。 尘铭是从他的父亲手里接过这家店的，之后他时常推陈出新，面包的口味和种类都在不断提升。镇上的民众也顺理成章地认为他的儿子成年后也会子承父业。 然而在十多年前，尘铭的独子尘熠突然觉醒了魔法天赋，竟然收到了荣祈学院的入学通知。 小小的康士镇上出了个魔法师，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且能够进入荣祈学院进修就意味着大概率会被神选中，绝对能够成就一番功业。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尘熠将来能够留校任教或者被某个王宫贵族选中替王国和公国做事那就更了不得了。他的父母姑且不谈，肯定没必要再在这个小镇子上开面包店了。便是整个康士镇也可以与有荣焉，以“伟大魔法师尘熠的故乡”自居。 因而尘熠离家求学的那天，以镇长为首的许多人都到镇口送别，希望这个小地方真能飞出去一只凤凰。 可是前几年，镇上的大伙都听说尘熠在荣祈学院过得不顺利，迟迟没有神交，恐怕不久就要被退学回来了。虽说镇子里会魔法的人不多，普通的魔法师已能够倍受尊敬，可终究还是没达到大家一开始的期望。 然而更悲惨的事情还在后面，两年前，荣祈学院那里突然传回噩耗，说是尘熠得了疫病，最终不治身亡了。 尘铭夫妇本来死活不信，直到看见儿子冰冷的尸体才泣不成声。中年丧子的痛苦远非常人所能承受，之后烘焙坊停业了三个月才又重新开张。 镇上的大伙也知道尘铭夫妇命苦，因而也会多帮衬着些。 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尘熠的三个同学，这两年来，他们只要一有时间便会来此探望，简直把尘熠的父母当作了自己的父母。 这三个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要么魔法实力高超，所以在他们的帮助下，尘熠的父母其实过得很好。 时间终会抚平伤痕，随着它的流逝，尘铭夫妇也逐渐摆脱了丧子之痛，偶尔也会正常说笑两句。只是他们时不时地还会将尘熠的魔法绘像拿出来，盯着它发一会呆。 今晨的康士镇飘着小雨，尘氏烘焙坊虽已开门，但门前却并无顾客——镇上的熟客们都知道，现在的面团刚进烤箱，想要买到新鲜出炉的面包还得再等上一个小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多睡上一会儿呢？ 忽然，门前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几乎让人以为天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撒了下来。 “爸、妈，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尘铭和妻子珠颜都听到了，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他们不觉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情。 “我没死，我回来了。” 稍显狭小的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尽管女人沉鱼落雁，但他们的目光还是很快被男人所吸引。 “尘熠？”母亲有些不敢相信。 尘熠点了点头：“嗯，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不对！”一旁的尘铭忽然愤怒地扔下擀面杖：“我儿子已经死了，你是谁？为什么要用魔法冒充他。” 对于尘熠父母这样不懂魔法的人来说，魔法几乎是万能的。他们并不知道在整个下界根本没有人会使用变形魔法。 见此情形，尘熠并不意外，他很清楚与母亲不同，父亲的愤怒实际上是一种自我保护。比起女人，男人更不容易伤心或是流眼泪，他们通过麻木和冷漠避免自己受伤。 儿子已经死了，不可能复活——没有多余的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也不会再次受伤。 “其实两年前下葬的那个人才是我用魔法冒充的，”尘熠默默地从魔法戒指里掏出一块面包：“甜蜜与苦难，这是您最后一次寄给我的‘新产品’，我试着仿制了一下，您看看有什么不对。” 尘铭怔怔地接过巧克力榴莲面包，咬了一口，他瞪大眼睛却没说话，默默地又把它递给自己的妻子。 尘熠补充道：“在我七岁那年，您告诉我家里的面包坊有一个秘方：那就是无论什么面包，需要在制作的面粉里糅合进一些蛋清。这样做出来的面包才有弹性和口感。” 尘铭很确定，魔法也许能够模仿儿子的外貌，但他传承的手艺是绝对模仿不来的。况且，绝没有人会为了欺骗一个可怜的中年人花费如此大的时间将做面包的手艺训练到这种地步。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如假包换。 然而尘熠预料中一家三口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并没有到来，对父母而言，现在的尘熠有些陌生。 眼前这男人虽然和自己的儿子有一样的脸，但他显然强大而又冷静。这些后天加诸于身的东西显然不是在荣祈学院好好进修学业可以解释的，他为了达成目的甚至骗过了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 但儿子“死而复生”总归是一件喜事，也许因为久别重逢，也许因为当着媞雅这个外人的面，父母的情感都有些克制：“回来就好，外面下雨，赶紧进屋说。” 他们相信，儿子既然回来了，那一定也会对自己的“假死”以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了，这位姑娘是……”珠颜早就注意到了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和儿子一同出现，只是之前实在无暇关心。 “嗯……她……”尘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与媞雅之间亲密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什么能向父母同时说明她身份和与自己关系的描述呢？ 他想了想开口道：“她是选中我的神。” “神？”尘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法想象神居然和人是同样的样貌。要不是刚才二人的突然出现为这种说法增添了一些可信度，否则他恐怕会把去教会寻求神职人员的帮助。 媞雅皱了皱眉，忍不住插嘴道：“你这样说不是把我和叔叔阿姨的距离拉远了？其实我就是人，只不过生活在那颗红色的星球上而已。可以把我当成你们儿子的朋友，或者……若是不嫌弃的话，儿媳妇也行。” 虽然儿子不仅没死而且还赚了一个漂亮的儿媳妇是天大的好事，但刚才短短的话语中信息量有些太大，老两口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尘熠知道眼下父母的状态和大多数下界同胞是一样的，对即将到来的巨大变革一无所知也毫无准备。 若是无法把他们说明白，那么真相便不可能受到千百年来受到上神教荼毒的下界的认可。如果现在告诉他们自己在来之前刚刚把教宗软禁，不知道他们会受到多大的惊吓。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尘熠尽可能清晰地讲述了上界和下界的关系以及自己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尽管略过很多细节，但因为信息量实在太大，二老一时间还是有点没有没听懂。 媞雅总结道：“总之就是两条，一上界生活着的也是人，我们用更强的魔法实力忽悠了你们，让你们以为我们是神从而赚取利益。二，您儿子之所以假死并且奔忙这些年是为了拯救世界顺便救我。” 尘熠：“……” 尘铭恍然大悟：“哦，这么说我就理解了。” 一旁的珠颜猛地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你理解什么了？你没听明白这姑娘帮了我们下界人，帮了咱家儿子多少？这是恩人呐，赶紧叩头！” 说罢，二老就要起身，这可把媞雅吓坏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您二老要是这般，辈分可就乱了。况且尘熠帮我的，并不比我帮他的少。” 两人好说歹说才将尘熠的父母劝住。 “儿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珠颜问道。 “不好说……后面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尘熠实话实说：“这次回来主要是怕有人对你们不利。” 他本以为利奇记忆中的中阶魔导士应该是来绑架自己的父母用作要挟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算来算去，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要么在这康士镇上，要么便在荣祈学院。 虽说上界和下界的魔法实力相去甚远，但只要学院的所有师生联手，对付一个中阶魔导士并非难事，所以理想的绑架对象只能是康士镇上的父母。 正如之前媞雅所言，上界的人若是起意绑架要挟，便该早早动手，根本不会等到现在，看来身具瞬间移动魔法的媞雅的确给了他们巨大的威慑。 尘熠就现状判断，这个中阶魔导士至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尘铭叹道：“也是，你现在是做大事的人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做你想做的，注意安全。” 一家三口又是一阵唏嘘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等事情办完，我还会回来的。”尘熠道。 “两位保重，”媞雅翻开魔法书，在二老惊讶的目光中带着尘熠消失在门口。后者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默默发呆，刚才的一切如梦似幻，直到一个声音将他们拉回现实： “老尘，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这儿闪过一道强光，看着又不太像闪电，是我看花眼了吗？”一位熟客来到烘焙坊门口，向里探道。 见两人不答话，他继续道：“来三根长条。” “呃……面包……面包还没做好。”尘铭愣声道：“刚才发生了一点事情……” 荣祈学院。 校长室中，芳汀依然按照习惯早早开始一天忙碌工作。学院这两年的招生数量比以往更多，该是两年前莫林校长的飞升终是印证了天道酬勤这句话。使得更多优秀的毕业生愿意留校担任教职，拥有更强的师资力量自然便会吸纳更多的学生。 可惜，大多数人并不明白魔法并不是能教会的东西，学生的进步达不到期望，学院自然也更容易受到来自各方显贵的投诉。芳汀时常会怀念莫林还在的时候，还是一个教授的自己可不用承受这么多压力。 忽然，她停下了手中的笔，原因是她感觉到一股异乎寻常的魔力涌动忽然出现在了学院里，更准确地说——是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在她不算短的魔法生涯中鲜有有类似的体验，即使是当年的莫林校长全力施法，也绝不可能造成这样的魔力涌动。说起来，这种涌动倒与两年前在圣城目睹他飞升时有几分相像。 这只能是神迹？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办公室的门却在同时被轻轻敲响了。 在她的心脏刚开始急速跳动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芳汀教授，您在吗？我是尘熠，也许您还记得，我是1490届的学生，两年前死于一场瘟疫。事实上，我并没有死，并且有重要的事情和您汇报。” 芳汀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尘熠”这两个字，最终回忆起莫林飞升前似乎十分看重这个孩子。 时隔两年突然说自己没死是什么意思？刚才的魔力涌动是他造成的吗？ 她定了定神：“请进。” “这位女士是？”芳汀看到了与尘熠同行的媞雅。 “我叫媞雅，来自上界。”媞雅简单地自报家门，却已让对方大为震撼。 接下来尘熠细致而有条理地将真相对校长女士和盘托出，他知道芳汀与父母不同，她代表的是另一种人——魔法造诣在下界算是极高，但与自己谈不上多亲密。 而且荣祈学院受教会的影响比较大，除了前任莫林校长那样比较开明的人恐怕都会对离经叛道的言论都会本能抵触。 过程与尘熠猜想的差不多，芳汀校长在他的叙述过程中多次提出疑问，不过当大部分信息叙述完毕，芳汀却没有立即下结论，而是表示要给自己时间想一想。 毫无疑问，尘熠刚才所说的话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个中真相令人匪夷所思，但若是深思熟虑一番，却能发现所有事情都若合符节，逻辑更是环环相扣，几无破绽。 而更说明问题的是两点：其一，大半年前下界也曾遭遇一件令所有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天上的红色星球转到另一面 ，露出了诡异的眼球。 面对这种级别的变故，荣祈学院的魔法研究者们是靠不住的。大受刺激的下界民众连忙向教会寻求解释和慰藉，然而值此危急时刻，教会那里也陷入沉默，有小道消息称，教会的高层甚至教宗本人也给吓坏了。 直到事情发生一周以后，神谕才姗姗来迟，说上界的众神体察到下界罪恶滋生，因而降下伟力使得上界暂时变成了“洞察之眼”，审视整个下界的有罪之人。 之后，教会根据上界提供的名单逮捕并处决了一些“罪大恶极”的人以平息这一诡异事件给下界带来的不安定因素。 但从结果来看，这次教会的危急处理有些适得其反。大部分人都觉得从事件的处理判断，教会事先也不知道这一事件的发生。 当然，以下界的认知水平还不足以直接怀疑到“神”的头上，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教会在这次事件中只是借助了神的名义铲除异己。 但眼下尘熠给出的解释在芳汀看来似乎更加合理，她观察到那天的眼球是随着上界的旋转缓缓出现的，看起来更像是“本来如此”而非“伟力造就”。 至于第二点，芳汀校长选择直接宣之于口：“尘熠，我是一个魔法学者，坚信事实胜于雄辩，你和这位来自上界的女士所展现的魔法实力就是对你们的观点最好的佐证。” 见校长相信自己，尘熠心下稍安，他不觉追问道：“那您接下来打算……” “我相信不代表下界的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芳汀道：“尽管现在你们控制了教宗，但上神教千百年来对下界的洗脑根深蒂固，想要一举拔除并非易事，我打算先召集全校的老师讨论此事，再以合适的方法向学生和两国高层公布。” 事不宜迟，芳汀将学院的老师都召集到了大会议室，不少人对尘熠还有些印象，见他还活着一时之间都唏嘘不已，虽不知校长突然叫大家来开会意欲何为，但尘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与他的“死而复活”有关。 “请问校长，孟德斯教授呢？”尘熠将会议室里的人扫了一圈，却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友孟德斯，按说这两年学院应该没什么变故，孟德斯应该还留在学校任教才对。 “对呀，孟德斯呢？”芳汀也发现他并未出席：“我昨天在食堂还看到他的呢？” “呃……校长，”明斯克教授道：“孟德斯教授昨夜临时请假外出了。” “他有没有说去做什么？又去了哪里？”尘熠急切问道，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明斯克教授掏出一张纸条：“孟德斯教授办事向来比较稳妥，外出前，他将原因说得也很详细：昨天傍晚有一个陌生人给他送来一封信约他到纸条上的地点见面，要告知多年前他一个好友的死因，条件是不能带无关的人过去。” “孟德斯还和我说，那人在信里还说约了王国的菲力都尉和公国的卡尔男爵。” 尘熠闻听此言面色大变：“糟了。” 芳汀道：“对方连身份都不清楚你就这么让他去了？而且还不和我说？” 明斯克道：“孟德斯教授执意要去，而且我想以他的疗愈系魔法实力，如果对方心怀恶意，就算力不能敌，至少也能全身而退。而且约见的地方离学院也就半日的路程，若是真有人心怀不轨，应该也不会这么嚣张。” 尘熠知道明斯克教授的判断不错，孟德斯虽然怀疑这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想必也是这么考虑的。至于信上说的那个“好友”，八成就是自己了。对方以自己的死因为饵，恐怕孟德斯是不得不去。 媞雅从明斯克手里拿过纸条，翻开魔法书冲尘熠点了点头：“我们立即过去。” 一道强光过后，尘熠和媞雅凭空消失，只留下会议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校长……这是……” “巨大的变革即将到来。”芳汀轻轻地说道。 …… 昏暗的树林闪过一道强光，被雨水打湿的泥土上有三具尸体。 强光里走出来的人愣在原地，尽管已经两年没见，他还是清楚地认出了三具尸体是三个最好的朋友——孟德斯、菲力和卡尔。 一旁被烧焦的泥土和被推倒的树木都证实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自从遇到媞雅以来，尘熠虽一路遭遇艰险与波折但结果都是理想的，尤其是前往上界和月星之后他的魔法实力更是经历两次质的飞跃。 虽然眼下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但在击败蒂姆之后，尘熠甚至飘飘然地有了一种自己只要想做就一定能成功的错觉。 然而眼前的情形给了他当头一棒。现在的尘熠非常希望自己的三个好兄弟掌握了某种厉害的变形魔法因为某种原因和两年前的自己玩了同样的花招。 但尘熠知道，这不可能。 他们死了。 媞雅和现在的尘熠掌握了不少厉害的疗愈系魔法，但它们中没有一个可以令死者复活。 媞雅捧起尘熠的脸庞，直视他的双眼：“他还没走远。” 从现场的痕迹判断，孟德斯等三人虽然被杀，但凶手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他并没有跑出太远。 闻听此言，尘熠将自己的神念感知力完全张开，如一张巨大的网将树林的周遭覆盖。 他意识到媞雅所说不错，据此大约1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魔力的聚集点在移动，从魔力的多寡判断大概就是那个来自上界的中阶魔导士，也即是杀害自己好友的凶手。 随后，尘熠超视距地利用召唤魔法在那个正离开此地的中阶魔导士身上召唤出两扇飞翼，那飞翼不由分说便拉着凶手在几分钟内飞回了尘熠所在的位置。 那中阶魔导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吓，一路拼命嘶喊， 但当真的看清了把他拉回来的人他却叫不出来了，意识瞬间被恐惧填满。 尘熠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作为在上界闹出大新闻的人，尘熠的通缉令虽未挂满大街小巷，但在内部圈子里还是有所流通，这名中阶魔导士自然也认识，他能从守备严密的库莱曼矿山把人救出来其魔法实力远非自己可比。 他自也知道自己杀的是尘熠的好友，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尘熠死死盯着仇人的眼睛，他什么都没问，也无需多问，此人的记忆早就被他窥视清楚。 尘熠看了看中阶魔导士左腿上的咬痕，明显是卡尔的召唤物造成的，右臂上的伤痕是他自己的魔法造成的，大概是为了从菲力的神念干扰中摆脱出来。而指尖碎裂的魔法戒指则似乎是孟德斯反向使用护盾魔法造成的。 他们三个在尽力战斗了，甚至重伤了这个来自上界的“神”。可惜两族千百年形成的沟壑并非朝夕之间可以弥补。 “你死。”尘熠冷冷道，他操控戒指，将这名中阶魔导士举到半空之中，张开的手掌骤然握拳，对方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便成为了一滩血浆。 刚才在那名中阶魔导士的记忆中，尘熠和媞雅已经得知了一切。他在几天前受到委派前往下界，虽然有下界管理处的签章，但他的记忆也被清理过，具体是谁给他布置了这个任务仍然不得而知。 他一同带下来的还有详细的任务书，上面要求这名中阶魔导士在不同的时间向孟德斯、菲力和卡尔三人分别寄出一封信。信的内容就如孟德斯离开学院前所说，与尘熠的死因有关。 三人分别位于公国、王国和学院，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这个小树林，可见策划这起事件的人时间算得极为精准。 见三人到齐后，这名中阶魔导士按照任务书上的要求将真相告诉了三人，即尘熠并没有死，而上界和下界是这样一层关系，同时说明自己的来意——绑架三人以威胁尘熠。 其实，以尘熠现在的实力，只要三人不死，无论这个中阶魔导士以什么手段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都有办法救。 而孟德斯等三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神”，他们不仅没有投降，反倒拼死反抗。三人联手倒也的确厉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名中阶魔导师也没有把握生擒他们，只好按照任务书上的备用方案，拿出全部实力，将三人杀死。 这场战斗其实刚结束不久，大约发生在半个小时以前。算起来大概是尘熠在向自己的父母报平安并解释这两年去向的时候，孟德斯等三人惨遭杀害。 了解到这里，雨势渐大，一种叫悔恨的情绪彻底将尘熠包围。 从三年前算起，他有无数机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拯救三位好友的性命，可是，他都选择了错误的那条路。 首先是错误地认为那个中阶魔导士来到下界与自己无关，既然不会魔法的父母没事，那么他也不太可能找别人动手。 如果当时确认父母平安后便直接前往学院寻找孟德斯也许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其次，在月星时曾经考虑过利用瞬间移动先把真相告诉孟德斯等人，并利用神交教授一些法术增强他们的实力。可是考虑到媞雅当时的状态以及这么做可能会被上界察觉的风险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现在想来，以他们三人的天赋只要稍加点拨，今日想要战胜这名中阶魔导士就并不困难。 最后便是三年前的特别竞赛，自己自作聪明地把“友谊”拿去和别人交换古籍的阅览权限。若是这枚神奇的套戒也在自己的手上，那么便能及时感知到孟德斯等人遇到了危险。 届时，自己只要通过“友谊”随便释放个魔法就能轻易地杀死这名中阶魔导士。 面对一地的血浆，尘熠并没有多少复仇的快感，他捂着脸缓缓跪倒在地。 于是，在滂沱的大雨中，选择“命运”而放弃了“友谊”的男人在女神的注视下哭得像个孩子。 第2章 临时议会 三十日后，荣祈学院的大会议室里聚集了几乎所有在下界位于权力顶端的人，包括克莱姆王国的皇帝科西嘉三世和海森公国的国王塞缪尔。 眼下这场会议将决定下界的命运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政治格局。 经荣祈学院再三磋商，二十五日前，媞雅通过荣祈学院中央的巨大天阶石即炎彦的神像增强自己神念魔法的幅度，同时向阿尔法大陆上所有的陨族人灌输了真相。 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无不对这个突然进入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大为震惊。好在有之前眼球的事情做铺垫加之媞雅说明真相时一再安抚，表明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想要实证也有的是办法，这才没有引起巨大动乱。 于是，两国高层和大陆上其他的头面人物协商之后决定在荣祈学院进行会面，共同商讨如何应对当前的局势。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求证这个自称来自上界的人所言是否属实。 这段时间中，媞雅还利用瞬间移动前往上界，将可能受到波及的包括桑德兰神父在内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接往下界暂避。 毕竟，那个主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天选者打击报复”的蒂姆已经死了。而死了弟弟的荣格和长老会接下来会做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这日，随着许多华贵盖冕的进入学院，会议即将开始。 “媞雅女士，感谢您的出席。”科西嘉三世摘下白手套礼貌地问候。在与会代表差不多到场后，媞雅展示了一些在陨族人看来匪夷所思的魔法立即便为自己和自己的说法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尊重。 “哪里，皇帝陛下，我还得为尘熠因故不能出席向各位道歉呢。”媞雅落落大方道。 尘熠很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但在决定下界命运的关键时刻，他却偏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媞雅很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除了悲伤，缠绕他的更多是悔恨。 为什么孟德斯等人不愿意当人质呢？ 媞雅猜测，大概是作为好友的他们不愿意成为尘熠的累赘。 那么，换了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媞雅想自己恐怕会选择当人质，她相信尘熠肯定有办法来救自己，就如她现在相信他肯定能凭自己的力量撑过这次打击。 相反，如果明知自己的死亡将给尘熠带来巨大的痛苦，一个替对方着想的明智的人轻易是不会做这种决定的。 但媞雅也很理解尘熠的好友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名中阶魔导士在动手前把本该由尘熠告知的真相全部说出，巨大的信息量除了让他的朋友们感到无所适从之外，还会因被自己好友刻意隐瞒而感到不被信任。 即使关系再好，信任这东西也从来都是相互的。尘熠不信任他们能够托付秘密，他们自然也不相信尘熠有手段能够轻易将他们救出。 更糟糕的是，连死亡这件大事都是骗局的一部分，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尘熠心目中的份量。最终，无论他们嘴上是否承认，内心其实都已得出了在这起巨大的事件中自己只是尘熠的“拖油瓶” 这一结论。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选择与强敌拼死一搏，免得成为俘虏给自己那正在“做大事”的好友拖后腿。 媞雅知道这层逻辑自己想的到，尘熠自然也想得到。换句话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这三名好友的不幸身死正是自己从三年前开始，一次又一次对他们的隐瞒和欺骗造成的。 而最早要求尘熠保密的人正是媞雅自己。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自责，毕竟她不清楚下界的具体情形。而且，没有人能够预见未来，只是尽力根据当下的情形做出最好的选择罢了。 但尘熠不同，他曾有不止一次的机会改变这些。媞雅不清楚对于尘熠来说愧疚和悲伤哪种是更持久的情感，但源于愧疚的悲伤一定痛彻心扉。 一个月以来，尘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原因之一是月星上的经历让他看到了扭转这一切的可能——时间穿越魔法。于是，他闭门不出，潜心进行着尝试和研究。 但实则以他现在的实力和状态，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的作为更像是创伤应激反应和寻求一种精神寄托。 媞雅很想安慰他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因为根据哈克家中的照片和简天的说法，尘熠迟早能掌握时间穿越。但她不能说，说了就会再次触发递归，将两人害死。 孟德斯等人去世后的第一天早上，尘熠悄悄跑到坎特镇上的一家名为“起泡酒”的店里，重金购买了一瓶魔幻草果酒。然后默默回到别墅中打开瓶塞“吨吨吨”地喝掉。 媞雅知道尘熠极少饮酒，且这酒里有一定的致幻成分。不必说，那家酒和这种酒必然承载着他重要的回忆。发现了这一点后，媞雅直接去到酒，给他备了几瓶。每当尘熠心绪不宁，她便会主动拿出来让他借酒浇愁，这也省得他再去酒跑一趟。 媞雅不知道的是，在她拉着尘熠第一次神交的那天晚上，他正是在三位好友的陪同下在起泡酒里喝了这种酒后入睡的。在梦中，他逐渐知道了许多原本不该知道的事情。而那也是她与尘熠缘分的开始或者说尘熠与三位好友缘分的终结。 公正地来看，比起两人过去几年的经历现在的形势算是比较和缓，媞雅很愿意替尘熠承担更多的事情，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哀悼、休息和恢复。 但她也清楚，有的事情真的只能由他来承担。 “媞雅女士，”正在阅读会议事先准备的议案的海森公国国王塞缪尔举手道：“根据这份议案上的说法，接下来由我国和克莱姆王国在学院的协调下共同成立一个临时议会作为整个阿尔法大陆的最高领导机构，对此事我有一些疑问。” “您请说。” “这个议会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值此人心浮动之际，维持现在的政治格局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塞缪尔小心试探道：“您怎么看，科西嘉阁下？” “我同意国王先生的看法。”科西嘉三世道。 最高统治者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上头还有人或者机构能管着，在这一点上，王国和公国罕见地达成了一致。 对此情形，媞雅早有准备，她似笑非笑道：“两位自然都是经验丰富的统治者，但我听说两位登基的时候都是经教宗首肯并由教会举行加冕仪式的。在上神教已经轰然倒塌的如今，恐怕两国的民众会对两国政府乃至两位产生一些误会。若是没有新生机构代替原本教会的位置，现有政体执政的合理性恐会遭到质疑。” 媞雅的说法已经比较委婉了，在下界发现惨遭蒙骗的如今，民众难免会将怨气发泄到统治者身上，稍有不慎，位置便不容易坐稳。 “而且临时议会基本上只决策下界作为一个整体时的事务，目前来看，也就是‘对抗上界’这一件事。两国国内自然还是以两位马首是瞻，议会不会过多干预，至少不会比原本的教会给大家更多的掣肘。” “况且，以现在两国的实力，若是不借助外力统筹下界，那么与上界的对抗将无从谈起。” 媞雅的一番话既有安抚，也有警告。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都是听得懂的。话语权往往掌握在拥有绝对实力的人手中，自己手中所倚仗的无非是现有的管理体系。有人不介意用最温和的方式变革，于两位统治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嗯，媞雅女士一番话的确在情在理，我们公国对组成临时议会一事没有异议。”缪赛尔用眼神扫过公国参与会议的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国王提出刚才的问题本就心存侥幸，既然现在大局已定，还是尽早回头免得给会议的组织者留下更坏的印象。 科西嘉三世又举手道：“王国对成立临时议会也没有异议，不过议案上有一个小小的细节我没太理解。” “您请说。”媞雅示意道。 “议案上说，议会由两国派出的数量相同的议员和两名不从属于两国势力的代表组成。这后半句我理解，这两名代表一名来自荣祈学院一名来自原来的圣城卡特莱尔。但这么一来，议会的人数即为双数了，若投票表决时两方人数相等，又该如何抉择呢。” 媞雅笑道：“您应该也看到了，议会还设有议长一职，议长本人也是有投票权的，因此还是会分出个多少。” 科西嘉三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如此。那么对议长一职，媞雅女士可有高见？要我说，以威望和实力，该是您亲自担任才对。” 媞雅皱了皱眉头：比起缪塞尔，这个科西嘉三世拥有更丰富的政治经验。他当然早就看到提案上的议长一职，刚才的问题不过是明知故问。 既然临时议会的成立不可避免，那么某种程度上来说临时议会的议长实际上就是整个下界的最高统治者。那么如果能把自己人推到这个位置上，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大大有利。 可笑的是即使是面临上界威胁的现在，贵族和统治者们依然是优先考虑自身的权力和利益。媞雅清楚科西嘉三世“好心”推荐自己到议长的位置上必定也是算准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是一个来自上界的人，”媞雅连连摆手：“万万当不了下界临时议会的议长。” “嘶，这的确有点可惜，”科西嘉三世故作惋惜道：“那……芳汀校长不吝高就？” 芳汀笑了笑：“我管理好学院这几千号人尚且困难，议长一职怕是难以胜任。” “唉，这可如何是好？”看起来皇帝陛下竟似真的十分为难。 媞雅当然知道科西嘉三世心里打得算盘，他故意推荐这个，辞让那个，却一直回避最合适的人选，无非是想要在这件事上争取最大的利益。 一旁的塞缪尔也一言不发，看来他也很清楚此刻的利益与皇帝一致。 既如此，媞雅决定来个以进为退：“依我之见，不如就由王国和公国中合适的人选轮流担任议长，如何？” 塞缪尔勉强按捺脸上的喜色，故作矜持道：“媞雅女士这主意倒是不错，公正而合理。” 作为一国领袖，皇帝和国王想要操纵在国内选拔出的议长替自己的利益说话可是再容易不过了，无论这个人是谁，都将只是他们推出的傀儡和代言人。 媞雅道：“根据议案，一届议长的任期是两年，那么我们就来商议一下，第一任议长的人选。” 听闻此言，两国领袖的面色都是一变，暂时达成的脆弱认同瞬间瓦解。在参会之前，二人背后都有厉害的智囊团出谋划策，早已将当前局势分析得一清二楚。 下界目前处在前所未有的变局之中，作为议会的第一任议长必定要承担几件大事。比如大力发展魔法教育，全面提升下界魔法实力，再比如统合资源促进政治改革。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议长必须负责领导与上界的博弈，无论这种博弈以何种形式呈现。所以，首任议长必定是风口上的人物，只要尽心竭力，必定收获巨大的声望。而继任者想要复刻这一情形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因此首任议长如果掌握在自己手里，便能给整个下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局势定下基调。相反，若掌握在对方手里，形势则大大不利。 媞雅当然清楚这两人心中的算盘，所以才有此一说以激化矛盾。不出她所料，一个小时过去，谈判还是未有进展，双方都不肯让步。 但媞雅同时也明白，自己只能拖延时间，在下界的政局里，她一个外人起不了一锤定音的作用，但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在关键时刻振作起来。 “抱歉，打扰了。”忽然，一个人未经通报甚至没有敲门，便直接推门进入了会议。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他不礼貌，也不会对他突然参与这场会议的合理性提出质疑。 “呼，尘熠先生，欢迎欢迎。”塞缪尔起身迎接，并转头对芳汀校长笑道：“学院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学生啊。” 尘熠倒也不客气，他与与会众人握手致意后，便在媞雅身旁的主座坐下，开口道：“看起来谈判遇到了些许困难？” 皇帝和国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搭腔。 “是啊，关于议长的人选，大家都还在讨论。”媞雅默契地唱和道。 “这样啊，”尘熠皱了皱眉头：“皇帝陛下与国王陛下年高德劭，却不辞舟车劳顿前来参会，令人感佩。既如此，在下也愿为下界继续尽些绵薄之力。临时议会，乃是上界对抗的最前线，议长一职自也是凶险万分。尘熠虽年轻识浅，却运气不错得遇名师，侥幸有机会往来上下两界，对面对威胁时运用魔法自保上有些许自信。议长一职，在下自认责无旁贷。” 科西嘉三世心中暗骂，尘熠这话嘴上说得虽漂亮实则暗讽并不老迈的自己和塞缪尔已经过时。这一番话倒把议长这块肥缺描述成了烫手的山芋。同时把自己的优势讲得一清二楚。 眼看正主并无退让之意，塞缪尔倒还想垂死挣扎一番：“尘熠先生有如此气概自然是我等之幸，只是我听闻先生昔日在学院有几位要好的同窗在一个月前不幸离世，先生因此忧伤过度。本以为先生今日不克前来，不想竟自告奋勇为研究和战斗以外的俗事烦心。” 科西嘉三世也接茬道：“是啊，据传先生一个月以来闭门不出，想来是心绪沉重。此番为了下界百姓又要勉强担当重任，未免劳心伤神啊。” 二人阴阳怪气一番，意思也很明显：论魔法实力，尘熠自是远强于众人。论功绩，放眼整个下界也是无人可及。但他一没接触过政务，二来资历尚浅，究竟能不能当好这个议长得打个问号。 至于科西嘉三世的话则机锋更甚，他暗讽尘熠沉溺于个人情感，是个极度情绪化的人，而这样的人自然是不适合统领下界的。 尘熠笑了笑：“这些问题二位无需担忧，好友去世我自然很难过，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月却并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是为了专心研究一个威力强大的法术。” “哦？”与会众人都有些好奇。 “时间穿越，”尘熠在这严肃的场合打了个响指：“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进展，但我相信只要有了这个法术便能回到过去，改变我们陨族过去几千年来被奴役的命运。如果这招可行，我相信下界的局势会与现在大不相同，临时议会也许根本没有组织的必要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大家都听出了弦外之音。皇帝也好，国王也罢，能做到现在的位置谁不是凭借万中无一的运气呢？若是历史被改写，自己的地位甚至自己能否存在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当然，所谓时间穿越自然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但这个男人手握强大的力量却是不争的事实，想要越过重重保护对自己不利也并非难事。 见威慑起了作用，尘熠又安抚道：“各位大人对于本人政务能力方面的质疑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决定若是出任议长，会组织一批精通政务的人员成立智囊团，在具体决策的时候也会尊重王国和公国的意见。” 其实，皇帝和国王在来学院之前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下界的政局必定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代替教宗夺取他们至高地位的八成就是那个来自上界的“女神”口中那个叫尘熠的男人。 他那可称逆天改命般的事迹经过神念魔法的传播已经让每一个下界的民众都牢记在心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积累了巨大的人望。这议长一职，恐怕真的只有他才做得稳。 只是来此之前，皇帝和国王听说尘熠伤心过度，闭门不出，这才心存侥幸，想要争上一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还要继续，未免于情不合，于理不合，于拳头更不合。 何况，让他这一个相对中立的人当议长，总比位置落入对家手里要好上一些。 “先生既然有此雅量，那么我同意您担任议长。”科西嘉三世举手道，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克莱姆王国与会代表也都举手表示同意。 “我也同意。”缪赛尔和公国的代表们自然也没有异议。 尘熠站起身来，冲着会议桌鞠了一躬道：“那么，我就提前感谢大家对我个人以及临时议会未来工作的支持了。” 议长一职确定后，后面的流程便简单了许多。王国和公国很快各自决定了五名议员的人选，他们多半原本就是国内的高官或是贵族，能够一定程度上代表国家和其统治阶级的利益。 荣祈学院这边也很快决定由尘熠的熟人特雷斯教授担任议员，虽然他的实际工作地点和内容会有巨大变更，但学院依然会替他保留教职，以期他能够为学术和研究相关的事宜在议会中发声。 而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芳汀校长也与学院的其他高层达成一致，学院现在的名字不能再用了，不管是“荣祈”还是“容器”，在真相被披露的如今看起来都十分可笑。 考虑到拯救下界，开启新纪元的尘熠本是学院的学生，学院决定将名字更名为“启蒙学院”。然后把炎彦的塑像打碎，在同一个位置换上尘熠的雕像。当然，后一个提案被媞雅代为否决。 于是，以尘熠为首的议会已经集齐了十二个人，包括他本人、王国五人、公国五人、学院一人。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谁能代表原来的圣城卡特莱尔？ 卡特莱尔是阿尔法大陆上最大的城市，人口占到整个下界的近十分之一。它原本既不属于公国，也不属于王国，而是由上神教教会直接管辖。但现在，教宗已经被软禁，教会也被捣毁，这座城市突然之间失去了统治者。 再考虑到这座城市本就有着上神教信仰最坚定的民众，城里至今还有许多人认为尘熠和媞雅是渎神者，他们通过歪门邪道获得了本不该属于人类的力量，非法囚禁了教宗。不过，神不会一直容忍这种事情，他们很快会降下神罚。 因此，尘熠很清楚，临时议会在卡特莱尔的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但他还是在会议的最后做了一个大胆的提议：“我提议将临时议会日常办公的地点设置在卡特莱尔，并且就近民选最后一名议员。” 众人面上虽惊讶，但还是克制地等待着议长地下一步解释。 “我这么考虑有两个原因，其一，卡特莱尔位于大陆的中央，方便各方议员和代表往返参议。其二，可以预见临时议会的工作将会在那里遭遇最大的阻力，我认为就近管理，让民众看到我们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对他们有利的才是是最有效的手段。” 尘熠提出的理由还算充分，而且无论接下来工作的成败对两国来说都没有损失，成了，无非是维持现状，败了损害的也是他尘熠个人的威望，所以自然乐见其成。 一周后，各方面安排停当，两国领袖返回自己国内，所有拟定的第一届议会的议员们则和尘熠一起出发，前往卡特莱尔，他们会在城外汇合。 第3章 巴别塔（1） “尘熠，老实说你的成就远超我的想象，也远超莫林前校长的想象，”急行的马车里，代表学院出任临时议会议员的特雷斯教授感慨道：“想想后世的史书上在描写你的事迹的时候若是能提到我一嘴也够我吹一辈子了。” 马车的对面座位上，尘熠笑道：“教授，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之复杂远不是一个‘上界的威胁’所能概括的。我们能不能有未来尚无定论，现在谈史书还是为时过早了。况且在这件事上，我们都需要一些运气。”说完，他和一旁的媞雅默契地相视一笑。 特雷斯道：“也就是说三年前特别竞赛的时候你已经认识媞雅女士了，那只纯血魔人是被你用降雷术劈死的。” 尘熠道：“不错。” 特雷斯黯然道：“唉，说起来孟德斯教授他们的死我也有责任，一来学校对于他突然外出的事情没有重视，若是当时多去几个教授的话也许就不会有惨剧发生了。再往前，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对‘友谊’戒指的力量掌握也不透彻，若是能够发掘它的全部价值并告知于你，恐怕当时你也不会拿戒指去换古籍阅览权限了。” 尘熠道：“闭门一个月，我也想通了一些事，一直后悔是没有用的，我们不是神，不能预见未来，没有人能保证不犯错。那个中阶魔导士以我的死因为诱饵，特别要求孟德斯他们不能将旁人牵扯进来，学院里的大家并不知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尘熠补充道：“至于特别竞赛，我记得你当时提到了‘柯布教授说，这套戒指上还存在着某种微弱的神念感应。’这套戒指是地球人用什么‘量子纠缠技术’制作的，柯布教授能看出它与神念感应有几分类似已经很了不起了，是我自己没有理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特雷斯又问道：“你在会上说的正在研究时间穿越魔法的事是真的吗？” 尘熠摸了摸手上的“命运”答道：“是真的，不过几乎没有进展就是了。但我确实亲眼见证有人使用了这种神奇的法术。但即便某一天我真的掌握了它，也不会像在会上说得那样真的回到几千年前。因果律是十分可怕的东西，我不敢以此对世界做出太大的改变。” 特雷斯笑道：“但改变莫林校长、孟德斯教授、丽萨教授等人的命运应该还是能做到的，毕竟是这几年的事情，不会有太大的变数。” 尘熠道：“但愿如此。” 特雷斯又道：“对了，媞雅女士和我说明当时的状况后我也去查了一些拉迪克的资料，我们也很好奇为什么月星上的东西会出现在他的手上。” 媞雅问道：“有进展了？” 特雷斯点了点头：“拉迪克教授和莫林校长是同乡，他们都来自海森公国偏远地区的一个渔村。至于这套‘友谊’，则是拉迪克家的传家宝。但具体情况，恐怕要到当地调查才能清楚了。” 尘熠转头道：“媞雅，那么我们等临时议会正常运作之后，便抽个时间到这个渔村看看。” “好，”她抬头望向远处洁白的城市：“那座城市就是卡特莱尔吗？” 尘熠道：“对，我们准备下车，和其他人汇合。” 其实，以尘熠现在的实力，就算不用瞬间移动，直接飞行前往卡特莱尔也比坐强化马车快得多。但在担任下界议长，政局未稳的现在，他还是愿意采用更传统的交通方式。 不止如此，他让马车在一处停下，自己和车上的众人则下了车，与来自各方的议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汇合。他们的队伍壮大到一行百来人，在尘熠的要求下，全部下车步行进城。 卡特莱尔城外，早有王国和公国组成的卫队迎接并维持秩序，城里的民众也早已听说下界目前的最高权力机构将在这里安家落户，他们将在首任议长那个“大英雄”尘熠的带领下步行入城。 无论是欢迎还是好奇抑或是怀有其他目的，城门内外早已人山人海。好在王国和公国的军队还算训练有素，他们拉起两道人墙，供议会的众人通过。 到了下午一时许，卡特莱尔的城门大开，尘熠走在队伍最前方进城。他虽不时看向两侧的民众，却并不挥手致意。他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下界的民众都没有适应自己如今所承担的角色。 而不选择挥手致意，则会给人一种新的领导者不专注于收买人心，却专注于工作的感觉。 选择步行入城也是为了和大家拉近距离——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人或事。他要保证自己这个“大英雄”和“临时议长”对大家而言是真实可感的。 身着洁白法袍的尘熠看上去英姿勃发，睿智儒雅。这一形象比年过半百的教宗看上去要可靠不少。尽管如此，大部分人的目光却还是被他身侧的媞雅所吸引。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曾怀疑媞雅“上界人”的身份，虽然同时向所有人传递信息的神念魔法强大到违背常理，但很多人还是认定她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不过，如今亲眼见到了她的绝世容颜，很多人心中已经信了几分。下界没有变形术的存在，在在场的众人看来，拥有如此完美容貌的人怎么会是人类呢？定是神明无疑。 有一个违背刻板印象的事实——在人们在选择自己的领导者时，容貌其实占据很重要的评价比重，长相俊朗或美丽的人更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就在临时议会的队伍靠近城门时，第一个意外发生了，侧方的人群因为过于拥挤发生了多米诺骨牌般的伏倒，眼看悲惨的踩踏事件即将发生。 却见媞雅从黑袍中伸出秀美的左手，轻轻一挥。卫士们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的人墙竟自行退了三步腾出了一些空间，同时伏倒人群如同时间倒放一般又挨个站立起来。 见到这一幕，人群中发出惊呼，这一手举重若轻的法术既要将人群恢复原状，又不能伤害到个体，绝不是下界的法师能够轻易做到。通过这一起不大不小的意外，“女神”同时展现了自己的强大和善良，这事迹经过传播，自然提升大家对她的认可。 至于议长尘熠，似乎对这一情形见怪不怪了，他依旧迈步朝前走去，显出非凡的果决和自信。 第二个意外在队伍行至城里的主路时发生。在没人想到的时刻，几道魔法攻击以雷霆之势，攻向议会的队伍。有的目标是尘熠和媞雅，有的目标则是位于队尾的普通工作人员。 然而，这些魔法在靠近队伍三丈以外的地方全部烟消云散，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法术攻击虽然还在继续，却始终打不进这个范围之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壁障在保护着整支队伍。 一开始，议会的其他人面对攻击还面露惊惧之色，但发现并无危险之后便又恢复正常仪态，继续前行。至于为首的尘熠，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那些魔法一眼。这些下界的法术在他的防护魔法面前犹如小儿科。 这一下，所有人都领教了新任议长的实力，那些暗中策划刺杀的人也很快自讨没趣，选择了收手。然而对于出手之人，议会和联合卫兵也未予追究。 但几天后，坊间却传出了一个离奇的说法——据说当日所有用魔法攻击过议会队伍的人，在攻击之后都听到了尘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自己对临时议会有何不满，可以趁此机会向他这个议长倾诉。 安然度过两起意外后，队伍来到了终点，临时议会的办公地点——市中心临河的一栋五层高的巨大楼房。这栋楼房后来被叫作“议会大楼”，在民间却也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巴别塔”。 在后世的下界民众看来，临时议会的成立标志着通天之路已修建完毕，人们不再受到蛊惑，真正成为了与原本的“神”平起平坐的存在。 这栋楼房是由卡特莱尔的一位绅豪巨富出资建造，原本的用途是捐给上神教作为数量日益膨胀的骑士团的新办公大楼。 然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界局势出现重大变故后，这位富商立即“弃暗投明”，在听闻临时议会将在卡特莱尔选址办公后，义无反顾地又将大楼转赠于尘熠等人。 对于苦于寻觅合适办公地点的尘熠等人而言，自然是笑纳了这笔馈赠。当然，在上神教倒台的如今，卡特莱尔可以挪作他用的建筑很多。其中最合适的自然是原本的中央教堂，这座巨大的建筑无论设施还是环境都无可挑剔，废弃不用是极大的浪费。 但尘熠等人不选择原本的中央教堂作为临时议会的办公地点也是考虑周全的。中央教堂在圣城卡特莱尔具有特殊地位，无法确定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还藏有多少上神教的激进分子，之前的袭击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将中央教堂直接挪作他用只会激化矛盾，让接受不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人们多一个怨恨临时议会的理由。基于同样的原因，尘熠也没有选择把已经被控制的利奇游街示众。 议会入住办公地点后，接下来的第一要务便是在圣城推举一个代表作为议员，并召开第一次会议。 按说，之前的卡特莱尔作为圣城，最有人望的自然是教宗。 但在翻天覆地的今天，想要推举出一个人代表卡特莱尔可就十分困难了。 为此议会组织人手编纂了一份无记名投票表，尽可能按照之前教会留下来的档案发放给城内有意愿参与政治的人。这份投票表上写了十个人的名字，这十个人都是本地德高望众之人，捐赠议会大楼的富商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为了避免广大的科特莱市民对这份投票表不满意，议会还贴心地空出了一个“其他”供大家填上除了这十人以外，自己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当然，肯定会有人签上自己的大名或是恶作剧般地写上隔壁老王。但尘熠等人并不认为在这种形式投票中，有哪一位“其他”能够脱颖而出，最终的议员人选还是那十个人之一。 票选为期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那十名候选人不遗余力地在街头演说，向卡特莱尔的民众许诺利益，为自己拉选票。 然而经过一个月的投票和计票，最终的结果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竟真的是一位“其他”以压倒性的票数当选了代表卡特莱尔的议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媞雅阿普菲尔。 但仔细一想，这个结果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这座城市原本就是教会的大本营，千年来对“神”的崇拜根深蒂固，民众不约而同地选择一个自称来自上界的人代表自己好像也并无不妥。 何况媞雅当日入城时的表现都被大家看在眼里，配合上她的容貌，再考虑到她的魔法实力和她在这次事件中的地位和功劳，若是真的当选议员，说出来的话肯定比旁人更加有分量。 千百年来，卡特莱尔一直作为圣城存在，其中的市民不自觉地便会认为自己比大陆其他地方的居民“高出一等”。现如今，上神教虽然倒台，所幸临时议会还是把这里选做了办公地点。那么卡特莱尔自然可以继续作为大陆的中心存在。 而市民若是能选媞雅作为代表更可以说是“抱上了大腿”，精明的卡特莱尔人大都明白这一点。 反正票面上的其他贵族富商看起来总是令人生厌，那何不选一个看起来更顺眼的美女呢？ 但他们唯一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是，媞雅本人是否愿意代表这个城市。 投票结果出来的当天，媞雅有些哭笑不得，她私下找到尘熠，询问他的看法。 “这是民选的结果，你要是愿意我觉得没问题。”尘熠笑道。 媞雅无奈道：“民众选一个上界人代表他们，谁会相信？其他候选人怕是会怀疑我们暗箱操作。” 尘熠道：“投票结果虽出乎意料，但细细想来却十分合理可信。那十个人若是连这点也想不通，说明根本不配获得提名。何况，提出反对对现在的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违背民意不说还会得罪我这个议长和你这个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外加下界的英雄人物。” 媞雅道：“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不愿意吗？卡特莱尔的局势本就扑朔迷离，我就当是替你分忧好了。不过反对派肯定会就这件事大作文章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尘熠看了眼办公室窗外的浅蓝色的神耀河若有所思道：“是啊，所以我们这个议会得尽快行动起来了。” 之后的半年中，临时议会颁布了多项政策与法案，使得整个阿尔法大陆以卡特莱尔为中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是教宗利奇的罪行被公布并得到了公开审判，考虑到上神教的其他成员都是下界人，并不清楚事实真相，为虎作伥也是在所难免，临时议会选择了不予追究。 旧事处理完毕，尘熠很清楚，接下来的重点在于全面提升下界的魔法水平。魔法水平的提升不仅能让下界获得与上界抗衡的军事实力，更重要的是能让人们的日常生活更加富足和便利。而这，才是临时议会的立足之本。 作为传递魔法重要途径的神交术以卡特莱尔、更名后的启蒙学院、王国和公国的国都四个中心传播开来。使得大部分下界魔法实力出众的人士率先掌握了与同行交流进步的能力。 然而，神交耗时费力，想要提高全民魔法水平还得从教育和秘通语入手。为此，媞雅主编了一套秘通语教材。说是“主编”，事实上整个编辑部就她一个人。因为整个下界只有她和尘熠两个人掌握秘通语，后者又是议长，天天忙到见不着人。 她也曾考虑过请来此暂避的上界友人们帮忙，但犹豫再三还是作罢。 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打乱别人的正常生活已是不该，更没理由请别人帮助一群完全不相干甚至曾与自己的族人对立的人。 好在媞雅本就是教育工作者出身，秘通语于她而言又是主研方向之一，即使只有一个人，教材的编纂还是能够勉强进行下去。但其中付出的艰辛却非常人可知。 想要写出普罗下界大众的教材和教尘熠一个人或是以前上界的学生有着本质区别。下界的大部分人魔法基础几乎为零，在语言习惯上也与上界极为不同。 媞雅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尘熠在上界待的一年不仅魔法实力获得了质的飞跃。在语言和思维习惯上也努力向上界靠拢，更何况，他有解读术傍身，学习交流都要容易许多，这才有了出狱后两人的无障碍交流。 为了确保教材可靠能用，媞雅请了议会中很多魔法基础较差的工作人员提供编写的参考，确保他们能够单凭书上的文字准确理解其中含义。至于这些人理解不了的部分，她只好再做修订。 除了秘通语教材的编写，身为代表卡特莱尔议员的媞雅还提出了几项惠及城市的政策，同时也在各种场合表达过自己作为一个上界人之所以为下界做那么多事情最根本还是希望两族能够和平共处。 由于传送门的存在，媞雅希望有朝一日卡特莱尔能够成为上界的人们了解下界的窗口，成为沟通两界友谊的桥梁。 第3章 巴别塔（2） 至于尘熠，则并不忙于进行政治改革，他知道现在褫夺王公贵族的权力还为时尚早，自己也并不具备统领全局的能力。因而把精力放在以魔法为核心的各项发展上才是正途。 虽说现在担任议长一职，但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内心深处他对政治并无兴趣。处理政务于他而言与研究魔法不同，后者会点燃他的热情，前者则令他感到折磨。 他心中暗自决定，终有一日得将这副担子交出去，一身轻松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经过一系列举措，半年后，下界的生活水平和魔法能力有了质的飞跃。以最发达的卡特莱尔为例，现在路边随便找一个市民，他的魔法实力都极有可能超过半年前学院的培训生。 半年后，各方面的发展逐渐转好，临时议会的支持率也节节攀升。尘熠和媞雅久违地请了两天的假期——他们并没有忘记冥冥之中，有未知的更大挑战在威胁着他们，也威胁着他们生活着的世界。 “嗯，你好歹知道打点一下自己。”媞雅看到尘熠来到约定的地点满意道。 尘熠道：“你不是也化妆了，这就叫小别胜新婚。” 两人虽然还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过去的半年中几乎没什么时间见面，即使见了面，聊得也多半是议会的公事。现在回忆起来，的确还是月星上的日子过得刺激而开心。 “呸，新婚？我们结婚了吗？”媞雅怒道。 “这不是还有大事没了结嘛，刚才来的时候我还和叔叔阿姨聊到这事呢。” 尘熠口中的“叔叔阿姨”是孟德斯的父母，半年前，孟德斯不幸去世后，尘熠便把他的父母接来卡特莱尔。他自己虽没有太多时间照看，但也可保证两位老人家衣食无忧。 而菲力和卡尔的父母，他们本就是一方诸侯，在新时代日子过得也不差，但丧子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尘熠也借着到王国和公国公干的机会亲自登门致歉和悼念。 至于他自己的父母，用两位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在小地方住习惯了，搬到大城市不适应。”尘熠知道，在小镇上有着他们的朋友，有着他们不大却颇有成就感的产业，因而也并未勉强。 尘熠和媞雅此番请假相会倒也不完全是出于私人目的，他们要相约做一些彼此都喜欢，同时有益的事情——沿着原本的线索继续探索未知。 根据特雷斯之前提供的线索，莫林前校长和拉迪克都来自于阿尔法大陆边缘的一个渔村，为了探究原本收藏于创世城的“友谊”为什么会出现在拉迪克的手中，他们决定亲自去那个渔村探访一番。 瞬间移动的白光闪过，两人消失在议会大楼里，同时在那个村庄的外围出现。 媞雅抱怨道：“政治真是一个烦人的东西，我感觉我这半年魔法实力几乎没有提升。” 尘熠安慰道：“彼此彼此，乖，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估计再有个半年，局势彻底稳定之后，我们就可以正式向长老会那家伙开战了。” 二人一路来到村里，便看到村口的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用魔法冻结打上来的渔获。目睹这一幕，他们倍感欣慰，看来这个地处偏远的小村落多也因为自己推行政策而获利。 那人看到尘熠二人到来也并未在意，只当是路过的旅人。 “劳驾，请问一下这里是‘安第斯村’吗？”尘熠等男人忙完手上的事情，礼貌地问道。 “是，问路或者留宿的话，直走左拐有旅店。”男人开始了下一轮的工作，中间只是本能地多瞄了媞雅两眼。 “我们是有一些事情想要了解，主要是过去的事情。请问村子里有老人对旧比较了解的吗？”媞雅默契地接过问题。 听到媞雅发问，男人停下手里的活，过程中还被一条鱼的鱼尾打了脸，显得有些狼狈：“呃……村长应该比较了解以前的事情，他们家就是靠海边右起第一栋。他脾气有点古怪，你们外人问问题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儿。” 两人道谢后，便按照指引来到村长的屋子前，却听一个自称是村长女儿的女子说村长带着儿子出海打鱼去了，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听闻此言，二人不免感慨来得不巧。当然，尘熠自然可以选择利用飞行魔法在近海搜寻村长的渔船，但考虑到之前“脾气古怪”的提醒，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在海边逛逛，上界没有‘海’。这么大的‘湖’的确很壮观。”媞雅提议道。 尘熠道：“我们家从小住在河边，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海，一想到我在上界看到下界的绝大部分地方都被海水覆盖也会觉得很惊人。” 二人步行来到沙滩。 “海的边缘就是那个大眼珠了，那么海水去了哪里？都流到那个眼珠子里去了吗？”媞雅问道。 尘熠道：“我猜应该是另一种情况，只可惜有罗斯探险队的前车之鉴，我们还不便实地验证。” 媞雅脱下鞋子，赤脚踢着沙滩上的小石子，眼睛望向天际线：“看来海水淹没了一切，阿尔法大陆只是地势够高，这才能成为陆地。” 尘熠道：“嗯，若是把水抽干，阿尔法大陆大概会成为一片高原。” 媞雅道：“上界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上界的水源实则来源于下界，你怎么看？” “很有可能，我们现在知道天族和陨族实际上是地球人和月星人的混血后代。他们之前既有各种星际旅行的手段，又有瞬间移动魔法，想要在两颗星球之间运送水源并非难事，但是实际来到海边我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媞雅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似乎水下有什么东西。像是魔力的震动，但细细体味却又完全不同。” “去看看？” “去看看。” 二人对自身施展了强化魔法，而后潜入水中。由于强化魔法的存在，他们在水中不仅能正常呼吸不受水压的干扰，还可以正常交流。 穿过浅海的鱼群，两人继续下潜，水中的天光逐渐变暗，但并不影响他们这样强大的法师对外界的感知。随着水压逐渐升高，那种类似振动般不和谐的感觉也渐渐变强。 继续下潜了近百米后，一副惊人的情形出现在两人面前——大陆绵延的山体突然在某一个深度一齐断绝，再往下能够看到海底，但海底和大陆之间却纯是海水。 换句话说，与尘熠他们之前的猜测不同，阿尔法大陆并不是地势较高，而是整块“漂浮”在海洋之上的。 二人从断面进入，向上看去，更加匪夷所思的情形随着视野铺展开来。只见大陆的最底端有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巨型圆柱体，水流遇到它们都会被改变原本的方向，急速向下喷涌。尘熠和媞雅在海边感受到的不自然振动显然就来源于这些巨型圆柱体。 这些圆柱体一眼望不到边，不问可知一定是分布在整个大陆的下方。二人曾在哈克家中的藏书里翻到地球的科技能够研制出与这个圆柱体类似的东西，好像叫做——引擎。 看来整片阿尔法大陆，就是靠着这些引擎漂浮于海面上，否则，一定会像海底的其他陆地一样被海洋淹没。 “这些东西运转了多久？一万年？”尘熠惊讶道。 “看起来是的，不知地球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了这样壮举。”媞雅道：“月星人和地球人留下的痕迹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 尘熠道：“看来一万年的祖先们只清理了一些可见的，容易清理的痕迹，像这种规模的存在，他们是远远没有能力处理掉的。” 媞雅笑了笑：“处理掉的话，整个阿尔法大陆都会沉没于海底，恐怕谁都活不下去了。” 此时两人心中都很清楚，这些引擎的威力虽然十分惊人，但制造的动静的确不算大。而且位于大陆下方一百多米的深处，正常人难以察觉。即使以两人现在的造诣，若非到了海边，也全然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无论如何，正是因为有这些引擎，阿尔法大陆才能存在，包括尘熠在内的下界人才能有今天。 未解之谜越来越多，不过现在的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随着能力的提升，他们总是不断地触碰着这个世界的边界，那么边界之中的常识便已没有任何意义。 将海平面下的画面牢牢刻在脑海中后，两人回到渔村，正巧，村长和他的儿子也驾着渔船回到了岸边。 “村长先生，我们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尘熠截住了村长，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币。 这个村长是一个有着褐色皲裂皮肤的老人，他的老并不是年龄带来的，而更像是生活的艰辛所带来的。 尘熠怀疑他的实际年龄恐怕也就五十来岁，这么算来，莫林校长和拉迪克教授要比他大上近五十岁。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上真的可能有他们二人的讯息吗？ 贸然读取一个陌生人的记忆是不道德的，所幸村长在抬眼打量了尘熠二人一番后收下了金币，把他们二人请进屋子里，似乎和之前村口的年轻人所说的“脾气有点古怪”对应不上。 听完两人的诉求后，村长从家中一面柜子的最底层掏出一个陈旧的铁盒，从盒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厚书解说道：“这是村里的族谱，你们要打听的人一个叫莫林，一个叫拉迪克是吗？” “是的。” 村长缓缓翻开族谱，翻到靠后几页细细查找起来，少顷，他开口道：“哦，在这儿，一个是兰斯家的，一个是萨尔芬家的。” 尘熠伸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两人的名字。 “这上面说，他们在十三岁和十四岁那年离开了村子。”村子慢条斯理道。 尘熠和媞雅对望一眼，这份族谱上的记载与学院的档案是吻合的。 “现在还能联系到他们的家人吗？”媞雅追问道。 村长摇了摇头：“这两家都在几十年前分别搬离了村子，和大家断了联系。嘿，小渔村终究比不上大城市，留不住人。” 事情到这里就有些难办了，因为友谊是拉迪克的传家宝，他的家人不在，旁人未必知道内情。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尘熠开口问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来打听一套叫作‘友谊’的戒指的，据说这是萨尔芬家的传家宝。” “戒指？魔法戒指？” “是的，村里有打造戒指的匠人吗？” “没有，”村长否定道：“不过我听说在过去村里的确有过一些厉害的魔法制品，只不过我们的祖辈玩不明白魔法，最后都卖给城里人换钱了。近几十年已经没听说谁家还有类似的东西了。那位拉迪克既然是近百年前离开的村子，那时家里有些好东西并不奇怪。” 这话一出，尘熠立刻两眼放光，显然这句“村里的确有过一些厉害的魔法制品”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二人正待追问，倒是村长先开口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问这些魔法制品又是怎么来的村子里，对？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来源于村里的一个传说。年轻人，我看你们是大城市里来的，应该比我这老头子有见识，现在大陆上的局势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们正好也可以帮我参谋参谋这个传说是否属实。” “愿闻其详。” “传说，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是阿尔法大陆的原住民。”村子看了看两人的表情。 二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咦，你们居然既不觉得荒谬，也没感到太过惊讶。”这下倒是村长有些惊讶了。 媞雅笑道：“不瞒村长，我们两个人见过不少离奇的事情。哪怕就在刚才，也目睹了一些常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所以听到什么都不会太过惊讶。况且，我觉得您的说法并非没有可能性。” 村长自得道：“是，我也觉得很有可能，祖宗传下来的话怎么可能是毫无根据的呢？可惜了，莫说村里的年轻人不信，便是很多老人也排斥这种说法，还说我性情古怪。千百年来，村子里都是不信的人居多。” 老人继续道：“这半年，我想了很多。如果魔法制品的事情是真的，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我们一个小渔村里呢？结合现在的事情，我认为我们的祖先是从上界来的。”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媞雅很认真地回答道：“想来这半年，这个传说村里应该有更多的人相信。” “不，他们还是不信，”村长道：“还说我牵强附会，上界的事情和我们村里的传说根本不沾边。人家上界的传送门远在卡特莱尔，就算有天族人跑来下界，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小渔村里来呢？再说，虽然都不是来自阿尔法大陆，但来自上界和村里原本的传说相差太多。” 尘熠好奇道：“哦？那根据村里的传说，您的祖先们来自哪里呢？” 村长指了指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传说我们的祖辈是从海上来到这里的。但我觉得这可能性更低，整个下界除了阿尔法大陆全是海洋，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地方呢？大概是传说有些偏差，或者我们的祖先为了自保故意采用的这种说法。” 村长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猜测，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个听众表情的变化。 去过上界的二人太清楚了，从上界看去，整个下界虽然大多被海洋覆盖，但除了阿尔法大陆以外的确还有陆地的存在。那片陆地虽然比阿尔法大陆小上很多，但也清晰可见。 尘熠尽量不动声色地继续探寻道：“哦，那如果传说属实，那你们的祖先也挺厉害，能从大海上过来。” 村长道：“谁说不是呢，据说我们的祖先是在海的那一边接受了神的指导才能够抵达这里。” 媞雅道：“神？上界的人吗？” 村长道：“不清楚，传说中只提到这大概是一千年前的事情。喏，你看族谱上也写着记录的开始时间是1071年。” “1071年？我总感觉这个年份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尘熠捂着头回忆道：“可惜，想不起来。” 媞雅也看了看族谱，她也发现了当中的疑点——族谱的记载很详实，但同一个时间关于村里人的来历居然只剩下模糊的传说，以至于他们竟把类似“友谊”这样的魔法制品随意变卖出去。 “村长，感谢，祝你越过越好。尘熠见问不出更多讯息，便起身告辞。 “会越过越好的，这都是托了临时议会的福。”村长转而咒骂道：“真希望上界那些崽种永远别来找我们麻烦。” 听了这话，媞雅一脸尴尬。 尘熠拉着她的手来到海边，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仇恨不会那么快消弭，但你的事迹永远不会磨灭。” 媞雅道：“我倒不至于为了这事生气，吃了几千年的亏，陨族人对天族人有意见也很正常。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大家能明白，大部分天族人不是这样的，只是少数贵族为了自己的利益干了丧尽天良的事情。” 尘熠道：“好了，不说这个了。看来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们只有到那片未知的陆地走一趟了。” 媞雅道：“去是可以去，但我希望你已经考虑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尘熠道：“我考虑过了，一他们很可能并不欢迎我们，二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推断绝不能以下界的魔法实力来衡量这块新大陆上的人们。” 媞雅翻开魔法书，并伸出一只胳膊挽住尘熠：“你知道就好。” 一阵白光闪光，随着白光消失的两人去过上界、走过下界，甚至前往过遥远的月星。但这个就在眼皮底下却全然未知的大陆依旧藏着太多等待发掘的谜团…… 媞雅第一次施展瞬间移动便能精准地前往另一颗星球，这次准确地在岸边出现自然没有丝毫的难度。 来到新大陆后，二人抬眼望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人烟，这也是他们所期望的——主动发现别人总比被动地被别人发现来得有利。 他们先到水底探查，发现这片大陆的情形与阿尔法大陆截然不同，它之所以能够露出水面，并不是因为有数以亿万计的引擎托底，而是因为它的地势确实较周围为高。 从上界看去整个陆地呈现长条状，从水下看来也是如此。有一条细长的山脉从海底隆起，其中最高的部分便成为了陆地。 二人回到地面，将神念魔法铺展开来，很快便发现十几里之外似乎有一座不小的聚落。考虑到整片陆地的大小起伏的地形，尘熠和媞雅并不看好这上面有大型城市。 他们谨慎来到聚落的外围，便能够察觉到里面的居民魔法实力虽远不及自己，但也要大幅超过上界的平均水准。 在下界这一块封闭的小型陆地上为何反倒能发展出如此厉害的魔法文明呢？答案很快便会揭晓。 聚落门口一个卫兵模样的男子看到两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眼前，显然也吃了一惊，他与同伴耳语几句，后者立即飞行前往城内。他本人则朝尘熠二人迎了上来，面色不善地盘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尘熠听出这个卫兵短短的一句话虽然用的是下界的词汇，但却夹杂着来自上界的语法。看来此地的情形十分复杂，他指着媞雅实话实说：“我来自阿尔法大陆，她来自上面那颗红色的星球。” 听闻此言，那卫士脸上的敌意又多了几分，但他能看出眼前这两个人看似年轻，但魔法实力绝不容小觑，因而也没有贸然出手，只是接着盘问道：“天族和陨族什么时候和解了？你们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显然，这片大陆上的居民的认知水平与阿尔法大陆上的居民并不相同，他们对世界真相的了解并不比自己少。 尘熠现在是临时议长的身份，某种程度上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着阿尔法大陆的态度，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他还是耐心地解释自己在上界看过存在这样一片陆地，好奇之下便前来看看，自己甚至不知道这里叫什么。 “阿空加瓜，”那卫兵冷冷地回答道，见二人面色不对，他追问道：“你们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另一名卫士领着几名魔法师模样的人匆忙从镇内赶来，为首的老者看到这一幕开口道：“自称没来过这片陆地，却听过阿空加瓜的名字，只有一种可能。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媞雅清楚和聪明说话最好少一点套路，既然彼此知根知底，那不如开诚布公：“正如刚才所说，他来自这颗星球，我来自上界。对，我们去过月星，还看过那扇标注着‘阿空加瓜’的传送门。看来，那扇门的另一侧就是这里。” 在魔法文明曾经的核心创世城的城郊，尘熠和媞雅曾发现过一排刻印着瞬间移动魔法和元素回归魔法的传送门，其中有一扇门还在正常运转，并且附近还出现了脚印，显然近期有人出入。 那扇门的就写着目的地是“阿空加瓜”。那么，如果眼前的这片生活在阿尔法大陆上的人们未曾履足的新陆地便是“阿空加瓜”的话，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这里有着一扇与月星创世城联通的传送门，有了创世城的魔法遗产，这座小城上的人拥有比天族更高的魔法水准也是情理之中。 考虑到莫林和拉迪克的祖辈很可能来自这里，那么他们前往已废弃的研究院取出“友谊”作为传家宝便也说得通了。 “大长老，您怎么亲自来了？”那名卫兵看到来为首的老者行礼道。 “我们这地方已经有千年没有外人来过了，”那被称作“大长老”的老者缓缓开口道：“圣人力姆有训‘外界即威胁’，我不出来能行吗？” “您要亲自出手吗？”卫士激动道。 “不，”大长老摇了摇头：“我也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咱们这地方实在太小了，虽然背靠祖宗遗产，但外界能人辈出，反倒是咱们成了井底之蛙了。无论生存还是毁灭，今日出来无非是想见证一下我们这小小的阿空加瓜的命运罢了。” 在尘熠看来，这位大长老的实力稳居圣阶魔导士之上，若论两年前的陨族，的确无人是其对手，即使是今天恐怕也只有屡逢奇遇的自己能够获胜。他既有如此实力，自然也能一眼看出尘熠和媞雅绝不是自己能应付的敌人。 “老先生，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我们的确并无敌意。”尘熠拱手道：“只是顺着一些线索查访到了这里。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用外界的情报和您交换这里的信息。” 见尘熠说得坦诚，而且就魔法实力而言，他们的确别无选择。大长老拍了拍手，遣散了围观群众：“行，都散了，我们去议事厅说话。” 进了议事厅，大长老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对着尘熠道：“交换情报可以，但你们若是想打传送门的主意，我们只好选择玉石俱焚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已经安排人将前往创世城的传送门藏了起来，若是尘熠他们动手明抢，他们会先一步摧毁传送门，到时候谁都得不到。 听闻此言，媞雅笑了：“老人家，您应该知道我们去过创世城。但并不是通过其他传送门，”她翻开魔法书：“而是通过我掌握的瞬间移动魔法。” 大长老干咳一声：“倒是我敝帚自珍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聊聊看。毕竟那扇传送门，可是我们阿空加瓜的巴别塔啊。” 第4章 第一个与最后一个（1）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尘熠详细地讲述了目前上界和下界的局势，以及自己追寻“友谊”而来的经过。 而那位大长老提供的信息也碰巧能够解释尘熠某些长久以来的疑惑。 事情还得从两年前尘熠潜入下界管理处时说起，那日尘熠在资料库中翻找和媞雅有关的信息，却在过程中无意翻到一本历任教宗的述职报告，其中有一个怪异的细节：裂纪元1023年至1057年的教宗名叫“爱德华奈特”，而接下来就是1071年到1093年的“诺伊尔维德”。 1058年到1070年的教宗却并无记载。 原来，这段时间内负责管理下界的教宗名叫“力姆卡斯特”，也即是刚才大长老提到训示“外界即威胁”的圣人力姆。 力姆是上界小贵族出身，度过了顺遂的少年和青年时代。进入下界管理处工作后，逐渐受到上级的信任并被告知传送门的存在以及目前上界对待下界的政策，当然，告知他真相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前往下界，担任教宗一职，继续替大贵族们谋取利益。 开始，力姆对这项工作并无太多想法，只是当作一项普通工作去做。而且在他看来，战胜者向战败者要求一些利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教宗的力姆与陨族人的接触也越来越多，甚至在下界有了一些朋友。一个族群真正在你身边出现，和你一同生活，与书本上冰冷的文字是不同的。而力姆每日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欺骗和谎言，这使得他深陷愧疚和自我怀疑。 在主持了三次飞升仪式后，每当他想起那些飞升者神色激动，眼含热泪的样子就会产生巨大的动摇。 就算曾经爆发过不死不休的战争，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以这样一种方式欺骗和奴役另一个种族，无论如何都是不人道的。 终于在裂纪元1070年的某一天，身为教宗的他打算为下界的人们做些什么。当然，他并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和魔网部乃至长老会对抗。既然打不过，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一个——逃。 于是，他暗中召集了一班愿意信任自己的陨族人，带着他们造船航行，并离开阿尔法大陆。目的地他也早已想好，他在上界时曾看到，阿尔法大陆被海洋包围，但在它的东北侧却还有一块不大的陆地。 力姆相信，自己和众人只要逃到这片陆地，魔网部那帮人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冒着惹下界人怀疑的风险，大费周章地追杀他们。这种软性对抗和逃跑虽然对不起大多数还被蒙在鼓里的陨族人，但至少能给自己以及一小部分跟随自己离开的陨族人一片自由的净土。 千年来，由于魔法实力的倒退，陨族人根本不具备远洋航行的能。但力姆来自上界，他用强化魔法加固了船只，成功带领众人来到新大陆。 来到这片不大的新陆地后，众人很快定居下来。虽然力姆告知了大家真相，但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与上界的对抗是以卵击石，所以一边暗自庆幸，一边默默生活下去。 然而，在这片新陆地生活了三个月后，平静被打破了。大陆最高的山峰顶端竟然发现了一扇门，身为教宗往来两界的力姆一眼就认出那是不是普通的门，而是一扇刻印有瞬间移动魔法的传送门。 秉持着第一个吃螃蟹的精神，力姆带人穿越传送门来到创世城。并惊讶地发现上古魔法文明，众人在创世城内探索并取回了许多厉害的魔法制品，最终在合作研究院发现了天族和陨族之间关系的真相。 他们在传送门的另一侧发现通往自己所在之处的传送门标注的文字是“阿空加瓜”。至此之后，这撮在力姆的带领下从阿尔法大陆流亡的人便以“阿空加瓜”称呼自己新的定居之所。 创世城魔法遗产的出现使得阿空加瓜人的魔法实力迅速提升，力姆也承认，在月星上的上古魔法文明，实力要远超上界。 虽然发现自己居住的星球的背面是大眼珠这一点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不安，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思潮不可避免地在原本平和的阿空加瓜出现了。 一派人认为，只要背靠这些来自月星上的上古遗产并非不能和上界掰一掰手腕。阿尔法大陆上的同胞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作为少数的幸运儿，自己有解放他们的义务。 另一派则认为，无论是人数还是力量积淀，阿空加瓜的这点人完全无法和上界比。就算有遗产的帮助，也不可能带领整个下界取得最终的胜利。相反，与上界的全面战争还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作为领袖的力姆一直试图在中间维持平衡，但他的内心却是偏向后一派的。除了对上界的军力以及长老会的手段有更清晰的认知外，他私下也觉得不应该帮助陨族人和自己的同胞开战。无论战争结果如何，很多无辜的天族同胞都会因此而丧命。 这种和稀泥的举动很快被激进派察觉，矛盾也因此愈发激烈。最终，为了避免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尴尬境地，两派达成了协议。主张和上界对抗的激进派自行造船回到阿尔法大陆，主张偏安一隅的保守派则留守阿空加瓜，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保守派内部对这一协议的反对声音很大。原因很简单，激进派们一旦回到阿尔法大陆并引导下界与上界开战，无论是否愿意，自己一定会被卷进来。毕竟谁掌握那扇通往月星的传送门，谁就掌握了决定胜负的力量。 但力姆却安抚住保守派内部的反对之声，并声称自己可以掌控局势。于是，在激进派造船启程的当天，力姆以送别的名义来到海边。 这些激进派虽然意见与力姆不和，但后者好歹对他们也是有天大的恩情，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对前来送行的力姆依旧以礼相待。 而力姆则趁众人不备，偷偷对上船的所有人施展了一个延迟生效的遗忘咒。这个咒语大概会在他们抵达阿尔法大陆之后生效，届时，这些人会彻底忘记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忘记上下两界的真相以及阿空加瓜的存在。他们会像普通的陨族人一样在阿尔法大陆上生活下去。 事情的发展与力姆所料完全一致，激进派们在抵达阿尔法大陆后体内的遗忘咒同时生效，他们忘记了真相以及自己本来的目的。由于事出突然，对于阿空加瓜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 模糊间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海上过来的，经过与附近其他陨族人的交流后，他们便在海边定居下来。 至于那些从月星带回来的用以战争的强大魔法制品，则也被他们遗忘在了角落里。只有当手头比较紧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变卖其中的一些换取金币。 由于陨族的魔法造诣较低，很多人也并不认为一个偏远的渔村里存在什么奇迹。这些魔法制品自然并未引起重视，很快散佚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至于下界管理处，他们发现身为教宗的力姆叛逃之后自然大为震惊。但为了避免事情闹大，也不便开展大规模调查，只得尽快安排新的教宗掩饰过去，并继续以老一套统治下界。为了掩盖这一段不光彩的历史，资料库的卷宗上自然没有力姆的名字。 而随力姆留在阿空加瓜的陨族人自然都是希望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管旁人好坏的人。消极避世的思潮很快彻底占据主流，力姆的“外界即威胁的说法”很快被奉为圭臬。 他们不仅防备着阿尔法大陆和来自上界的威胁，传送门的另一头，魔法实力过于强大的月星肯定也存在着未知的威胁。 因而，阿空加瓜的领导者们很快要求对创世城只做有限的探索，限制无谓的好奇心，免得在月星上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东西给大家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拥有世界上现存距离最长的传送门和最高的平均魔法水平的阿空加瓜，便在这样极端封闭的环境下度过了一千年，直到尘熠和媞雅的出现。 如此一来，卫士对突然出现的二人的敌意便也很好解释了。在阿空加瓜的人看来，外人的出现要么是来自上界的追缉，要么是来自下界的清算，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也就是说在力姆先生带领各位的祖先来到这片土地上时，这片土地上是没有原住民的。”尘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的。”大长老回答道：“那么议长先生，如我刚才所说，无论你们今后对上界有什么动作，请不要把我们算在内，可以吗？” 尘熠皱了皱眉头，他倒并非不能理解大长老这种独善其身的想法。但在他看来，你不去主动解决麻烦，那么麻烦总有一天也会找上你。掩耳盗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会使得在应对威胁时失去先机。 尘熠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安抚对方：“这点我可以答应。但在处理完上界的问题后，阿空加瓜还要维持现在的状态吗？这里的魔法文明虽然更繁荣，但在我看来土地不算肥沃，物产也不算丰富。待局势稳定后与外界往来那是有益无害啊。” “呵，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大长老含糊其辞地推脱：“这不是我这一代老人该考虑的事情了。” 在他看来与上界的斗争必然是一个伴随着大量流血牺牲的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即使目睹了尘熠和媞雅惊人的魔法实力，大长老也依旧不认为下界的胜算有多高。他所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免阿空加瓜被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尘熠见此情形，也知道多说无益。所谓事实胜于雄辩，恐怕要待到下界彻底取得自己应得的地位时，这些人才会认同自己的说法。 该查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大长老又陪同两人在小城转了一圈，并介绍了阿空加瓜的现状。 这里地势起伏，中间高，沿海的四周较低，总共大约有五个聚落，分别由包括大长老在内的十几位长老统领，总共不过几万人口。 聚落内居民们彼此也都互相熟识，但聚落之间却几乎不怎么往来。“外界即威胁”的影响甚至衍生到了在同一片陆地上生活的人们。如无特别的意外，只有长老们会在一年聚集一次，开会商讨一些重大的事宜。 “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传送门呢？”尘熠提出最后一个要求，虽然所有的细节都能对得上，但不实际从门里过一下总是不能百分百确认这个大长老所言是否属实。 “这……” 不出所料，大长老面露难色。那扇通往月星的传送门是这片小小的陆地唯一的倚仗，虽然眼前这两个人多半已经去过门的另一侧，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这两个人对传送门有所图谋，那可大大的不妙。 其实，以尘熠和媞雅的神念魔法水平，完全能够直接看穿大长老的记忆，从而直接得知传送门的位置。但这种方式一旦用出来就会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威胁感，不利于两片陆地后期的交往。 有没有显得友善同时又能达到目的的手段呢？尘熠想了想开口道：“大长老，有件事情我想要确认一下。” “议长先生请说。” “刚才参观宝地的时候，发现有不少民众在专人的指导下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互相借用魔法制品？” “不错。” “容我胡乱猜测一下，贵处是不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启那扇传送门了呢？大约半年左右。” 听了尘熠的推测，大长老眼皮微微跳动，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过人一等的魔法实力，观察和推理能力也非常人所及。 见对方不说话，尘熠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千年来，阿空加瓜的土地上保守的思维一直占据主导。自身实力虽然已经十分强大，但只要稍微遇到威胁便会裹足不前。如果传送门一直启用，那么这里的居民只需要前往创世城“缺什么拿什么”就行。 但现在却甘愿麻烦一些，交换使用魔法制品，显然是传送门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结合自己和媞雅半年前的经历便不难得出合理的推测。 尘熠索性不再卖关子：“看来我说对了，您这里之所以不再开放传送门并不是因为门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创世城那里在半年前突然多了许多魔法阵，它们见人就发动攻击。因此，你们担心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便不敢再到门的那边去。” 大长老本来还对两人掌握瞬间移动的事情半信半疑，现在对方把这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很显然比自己掌握更多的内情。阿空加瓜背靠月星上的遗产才能活得滋润，而这两个人或许能够解决目前的困局。 “难道这些魔法阵和你们有关？”大长老不觉问道。 媞雅笑道：“是有一些关系，不过您是不是也应该展现一些诚意我们才能将话题继续下去呢？” 大长老作揖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来，两位这边请。” 大长老和几名卫士腾翔而起，引着尘熠二人飞往一处小山峰的背面。大长老挥了挥手，手上的戒指也随之发光，原本看去并无异样的山坡突然消失了一块，一个山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山洞内部有两名魔法师正在守卫，大长老向他们询问道：“半年来可有异常？” 其中一名守卫敬礼道：“报告大长老，自您上次带队前往创世城发现奇怪的魔法阵后，半年来没人进入过山洞。” “其他聚落的长老呢？” “您用神念魔法通知过后大家都表示理解，没人来过这洞口。” “那就好。” 大长老领着众人进入洞窟走了大约半里路程，便见到一扇看似普通的门框被安放在洞窟的最深处。随后，他又撤去周围的防御魔法，尘熠看到这扇门的确与月星上的制式一样，上面用同一种文字写下了“创世城”来标示传送门的目的地。 大长老面向尘熠二人朝传送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见对方不再保留，尘熠也作礼道：“我们一起进去，如果这里真的通向创世城，我敢保证没什么大问题。” 这时，媞雅轻轻拉了一下尘熠的手，附耳道：“我有一个猜想。” 尘熠笑了笑：“巧了，我也是，咱们先去那头看看。” 第4章 第一个与最后一个（2） 众人一齐穿过传送门，果然来到了创世城的郊外。暌违半年，创世高塔依旧矗立在烟尘之中，仿佛文明指向宇宙的一杆长枪。 尘熠道：“我就直言不讳了，城里魔法阵中的魔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危害性，是一个名为‘魔力循环术’的教学魔法，用以让魔法的初学者感受魔力循环的。” 说完，他主动走到魔法阵中，几道白光打在他的身上，防御法袍也并未对这些白光做出反应。 见尘熠安然无恙，随同而来的阿空加瓜众人自也放心下来。他们坐拥创世城的魔法遗产，但魔法的学识远不如媞雅深厚，自然认不出“魔力循环术”，他们见城中突然出现了未知的魔法阵，便不敢轻易越过雷池。 大长老便也顺势将传送门封印起来，免得哪个“不长眼的有探索精神”的家伙胡乱跑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东西，害了全族。 大长老也大胆上前几步问道：“那这些魔法阵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恕我直言，二位虽然魔法实力极强，但这些法阵似乎是在几日内出现的。就算是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让这些东西遍布全城。” 媞雅解释道：“不是几天，而是一夜。我们那几日刚好住在城里，只过了一个晚上，城里便突然多出了这些魔法阵。之所以说和我们有关，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个人畜无害的魔力循环术恰好可以对付我。就现在的情形看，我甚至怀疑这些魔法阵不是一夜，而是一瞬间出现的。” “一瞬？这怎么可能呢？”阿空加瓜的众人面面相觑。 “可能，”尘熠坚定地说道：“如果有人能够改变过去的话就有可能。” 大长老有些懵了：“改变过去？就算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这些魔法阵也应该早就在这里了，为什么是突然出现的呢？” 尘熠道：“说来有些复杂，有很多情况我们也只是猜测，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细节。我有一个细节想求证，正好需要返回阿空加瓜，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大长老道：“眼下能证明这些魔法阵是无害的，确实是帮了我族的大忙。但它的出现殊为诡异，始终是个威胁，议长大人既然有意查证，我们自然全力配合。” 众人通过传送门返回下界，媞雅问道：“大长老，听您刚才的描述，对于阿空加瓜历史的记载似乎十分详实，千年之前的事情还能够说得一清二楚，想必有一套完整的记录和保存制度。” 听闻夸赞，大长老不无自得道：“这是自然，毕竟我们人数稀少，经历又特殊。若是不详加记载，很容易成为无根之人。为此，千年之前圣人力姆就定下了详细的制度。我们阿空加瓜有两套历史书。” “这第一套就是刚才我与两位交流时手上所拿的那一本，也是通行本，本地的书店都有刊印和销售。另一本则是古本，用强化魔法保存在只有长老才能进出的珍宝阁内。古本只有单本，上面的记录只增不改。每过一年，我们各位长老会召集一次会议并请专人在古本上增写这一年来的历史，然后再将古本上的内容誊抄为通行本供大家查阅。” 媞雅赞许道：“这的确是个使历史记录尽可能保证真实的好办法。因为古本上的所有记录都是当年的人写下的，他们对当时的情况最为了解。由于古本只增不改，这就避免了后人根据想象，胡乱修改记录” 不过媞雅不会当着对方的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这种方式也有坏处。历史成了几位长老的一家之言，虽然这古本不能被修改，但若是在当年记录的时候记录者们串通一气，出于某种目的把历史的真相掩盖起来，那么后来者也无从得知。 尘熠道：“有记录便好办，大长老，可否借这古本一观？” 大长老道：“要看的话看我储物戒里的这本通行本就行，古本的内容与这个完全一致。今年记录的时候，两者会一起增补。” 尘熠问道：“敢问上一次修订距今是否已经超过了半年？” 大长老道：“不错，难道议长先生怀疑创世城突然多出来的魔法阵我们的古本里竟会有记载？” 尘熠道：“不错。” 大长老笑道：“老朽不才，多年来，每年都参与记录历史，那古本的内容早已烂熟于胸，我敢保证古本上面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此事。如我刚才所言，古本的内容与通行本完全一致，你们可以自行翻阅。” 说着他从戒指中取出通行本。 然而尘熠和媞雅却一再坚持就要看古本，弄得周围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长老心道：反正连传送门都已经给这两个人看过了，一个记录本地历史的古书又有什么理由隐瞒呢。 “既然二位坚持，那便请随我来。不过根据族中的规定，阅览古本需得所有长老在场，以免有人擅自动笔。我这就派人去请其他长老，还请二位稍待片刻。” 天色渐晚，媞雅和尘熠请了两天假，现在第一天刚要过去，就算在这里住上一晚也并无不可，因而耐心等待。 几个小时过去，其他十三位长老陆续赶到，他们中有男有女，多数年岁较长，魔法实力不俗。 “嗯？怎么就剩沃伦长老怎么还没来？他的属地应该是离这里比较近的。”大长老看了看众人疑惑道。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是啊，最远的阿珂姆长老都来了，沃伦长老怎么没到？” 大长老望向长老中的一人问道：“丰节长老，你和沃伦长老的属地都是卫水城，你们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谁知，那个叫丰节的长老一脸茫然：“大长老，您和诸位刚才提到的沃伦长老是谁？卫水城向来只有我一个长老啊。” 听闻此言，尘熠和媞雅不安地对望一眼，阿空加瓜的众位长老则是炸开了锅。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丰节，你在说什么疯话，卫水城不是向来是你和沃伦两个人管理的吗？你负责河岸西侧的上城区，沃伦负责东侧的下城区。” 谁知丰节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下城区？什么下城区？河的东岸只有农田啊。这是每一个卫水城的人都知道的常识，不信你问他们？” 随丰节而来的几名随从都附和着自家长老的说法。 尘熠低声向媞雅问道：“怎么样？” 后者摇了摇头：“这个丰节长老应该没有中过神念法术，除非施法者有远胜于我的神念造诣，否则他说的话应该源自于真实记忆，而非受到过遗忘术之类的魔法影响。” 大长老见局势陷入混乱，只好求助尘熠二人：“议长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尘熠问道：“您和诸位长老上次见到沃伦长老的时间是不是上一次增补古本的时候？并且，在此期间你们和卫水城方面也没有来往和联络。” “不错。” 尘熠点了点头答道：“我相信古本上也许会有答案，大长老，就算那位沃伦长老真的存在，那么现在事态诡异，我们是否可以不用等他，直接开启珍宝阁。” 大长老沉声道：“也行，事急从权。” 接下来，大长老向众人介绍了尘熠二人的身份来历。包括那个处在震惊之中的丰节长老，大家都同意既然古本有疑点，那么先核实一下再说。 众人进入珍宝阁正中，在一架不高的台座上寻得阿空加瓜历史的古本。大长老看了一眼古书的封面，责备一旁的珍宝阁魔法守卫道：“有人进来过？” 那守卫连忙摇头：“绝没有人进来过。” 大长老拿起书质问道：“那这本书的封面怎么缺了一个角？” “我……我……我不知道，我敢保证绝没有人进过珍宝阁，也没有人动过这古本。”守卫语气有些惶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古本的确比去年缺了一个角。 自己之前巡视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认为是自己记错了，古本本来就有缺角，所以未加在意。但现在大长老也指了出来，显然这珍贵的古本的确有了损坏。 “大长老，恕我多嘴，”丰节长老开口道：“我记得这古本原本就是有缺损的，就是这个角。” “是吗？”大长老皱了皱眉头。 其他长老则众说纷纭，有的说自己不记得了，有的说封面原本是完好的，但没有人坚定地支持丰节长老的说法。 “诸位长老别急，也许一部分真相很快就会揭开了。”尘熠安抚众人道。 大长老将古本递给尘熠和媞雅：“两位请看。” “大长老，麻烦您把通行本也给我一本。”媞雅转头问道：“丰节长老，您身上有带卫水城的通行本吗？” “没有，通行本都是一致的，历次增补的时候大长老带一本就行了。不过通行本里的重大事件我基本都记得。” 尘熠道：“行，那请您一起过来看看。” 三人就着照明魔法，详细地对照两本书的内容。看到其中某页的时候，尘熠和媞雅倒还好，丰节长老却大为震惊，他忍不住道：“大……大长老，这您手上这本通行本怎么和古本不一样啊？”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大长老狐疑道。 “720年前的‘邪启之变’这么重要的事件，通行本上为什么没有？”丰节长老问道。 “邪启之变？什么邪启之变？”大长老也懵了：“你们听过吗？” 其他长老纷纷表示没有。 “丰节，你最近是不是研究什么魔法走火入魔了？”有人问道。 丰节反诘道：“你们都不记得邪启之变了吗？720年前魔法师盖格发起的叛乱。” “魔法师盖格？”大长老奇道：“那不是七百多年前的一个喜欢研究神秘学的强大魔法师吗？根据古本记载他人是有些疯癫，但什么时候发起过叛乱？” “行了，诸位，”尘熠拍了拍手：“事情的真相我已经清楚了，在说明之前还请各位亲眼看看这古本，丰节长老所言不虚。” 尘熠将古本翻到特定的页数，众长老传阅一番，无不啧啧称奇: “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创世城的魔法阵竟是我们阿空加瓜人设下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古本我看过很多次，上面肯定没有这样的记录，有人修改过古本的讯息！” 大长老定了定心神：“现在全乱了，议长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尘熠不慌不忙道：“请大家镇定，我知道现在的情形令诸位难以理解，但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半年之久了。若非阿空加瓜的各个聚落不大往来，半年前大家就应该发现了这一点。”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诸位长老的记忆和丰节长老的记忆以及古本的记载出现了重大偏差。常理而言，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诸位长老同时中了神念魔法被篡改了记忆，要么丰节长老中了神念魔法，并且下手之人潜入了守卫森严的珍宝阁篡改了古本的内容。” 他继续道：“诸位应该清楚，无论其中哪一点都不容易做到。但我要说的情况，比这两者都要离奇。首先明确一点，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事实只有一种——即古本上记载的这种，那个叫盖格的魔法师的确策划了叛乱。” 接着尘熠和媞雅根据古本的内容和自己的推测向众人还原了七百二十年前在这阿空加瓜发生的事情： 魔法师盖格拥有惊人的天赋，他是阿空加瓜百年之中最强大的魔法师。但因为无心政治，只醉心于魔法研究所以并没有兴趣参加长老的选举。 他天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不招惹他。随着研究的深入和魔法实力的提升，一些奇异的符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通过对这些符号的解读，他自认为接触到了某个神秘而伟大的存在，他将之称为“神”。 他接触到的这个神与上界那些招摇撞骗的伪神不同，祂虽不能教授盖格魔法，却让他见识到了更宏大的世界。这个神不仅通晓过去，而且能够预知未来。随着对神崇拜的加深，盖格本人的意识渐渐与神融为一体。 他知道了神在与一个叫时间之主的邪恶存在对抗。用神的话说，这个“时间之主”非常强大，他既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所以拥有无上权能，甚至可以定义历史。 而神一直在用各种办法削减时间之主的权能，他——盖格，有幸被神选中，成为神的使徒，协助神对抗时间之主。 “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说盖格这个人虽然厉害但有些疯疯癫癫的。”大长老道：“他说的这些东西毫无逻辑，也毫无价值，当时基本没人搭理他。” 尘熠道：“不错，想来大长老和诸位长老记忆中的古本对于盖格这个人的记录应该到此为止。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这古本上出现了新的内容，盖格的故事还在继续。” 这天，神破天荒地向盖格下达了很具体的指令。他要求盖格通过阿空加瓜的传送门前往创世城，用一段时间在那里布满刻印着魔力循环术的魔法阵。 神指出这是用以限制时间之主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如果顺利的话，他的权能会烟消云散，沦为一个凡人。 对于神的指示，盖格毫无犹疑地立即执行。阿空加瓜的其他人虽然在月星上目睹了他这一怪异的举动，但一来大家都是陨族人，魔力循环术并无影响；二来盖格实力强大，招惹他并不划算。 直到他慢慢将魔法阵覆盖整个创世城，年轻的沃伦长老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认为这样明显的人为痕迹会导致阿空加瓜的暴露，被月星上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盯上上是十分危险的。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状态疯癫的盖格竟出手杀死了沃伦长老。 以大长老为首的阿空加瓜领导者本来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选择对盖格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杀害同族在任何地方都是重罪。 当时的大长老立即派遣重兵展开对盖格的追缉，在付出了重大牺牲后，阿空加瓜众人终于将盖格擒获关押。 因为犯人的精神状态过于特殊，长老们讨论后决定不采用审讯的方式而是直接用神念魔法窥看盖格的记忆了解情况。 经过多位神念大师的不懈努力，盖格的内心终于付出水面，上面盖格与“神”的交流才得以在古本中记载。但遗憾的是，事情太过诡异震撼，战战兢兢中一位长老在记录内容时不慎将封面撕破了一角。 这起使得一位长老亡故阿空加瓜人心大乱的事件，全由一个魔法师研究神秘学走火入魔，误认为得到了来自“神”的启示引起，因此被称作“邪启之变” …… 待众位长老慢慢从震惊中平复下来，尘熠开口道：“事情看似复杂，但所有不同的根因都在距今720年，盖格接触到的‘神’向他下了一个指令——让他在创世城布置魔法阵。” “显然，这个‘神’是游离于于时间之外的存在，对它而言过去和未来几乎没有意义，它能够选择它愿意的节点改变历史。” “这个指令引起的后果很大，最明显的改变我们在翻开古本之前便已遇上。我相信刚才提及未来参会的沃伦长老应该是这个720年前的沃伦长老的后代，历史被改变了，沃伦长老还没有结婚便已被杀，自然不会有后代。所以各位记忆中那个沃伦长老以及他的家族720年来都不再存在，他不存在当然也没有人建设卫水城的下城区。” “我知道各位长老也许难以接受，但是验证方法其实很简单，我们去卫水城亲眼看看。” 尘熠话音刚落，一旁的媞雅也早准备好了瞬间移动魔法：“诸位长老，一起走一趟，半年前，我们从一个现实来到了另一个现实。” 黑夜之中，白光闪过，众人出现在了卫水城的郊外。 原本繁华富庶的卫水城下城区现在却是一片农田，空旷平坦的土地上偶有几乎农舍里面亮起火光。 “真的没了。”大长老叹服：“或者按您的理解，从来都没有过。” “不，不是我的理解，而是丰节长老的理解，”尘熠将话头转移：“丰节长老，你应该有个问题憋了好半天了。” 丰节急不可耐地问道：“大长老，难道说您半年前提到的‘创世城出现了诡异的魔法阵，请大家暂时不要前往上界’就是指720年前，盖格布下的魔力循环术？” 大长老反问道：“不错，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那魔法阵是无害的并且还是我们自己布下的。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丰节道：“我以为你知道这事儿啊，毕竟七百多年了一直在那里，半年前说的是出现了其他有害的魔法阵。” 正因这样错进错出的误会，交流极少消息闭塞的阿空加瓜竟然将如此重大的差别忽略了半年之久。若不是尘熠二人的出现，他们恐怕要再等半年修订古本的时候才能发现。 大长老又问道：“议长先生，既然事情早在几百年前就尘埃落定，我们为何能保留历史被改变之前的记忆，而丰节长老却是历史被改变之后的记忆呢？” 尘熠沉思片刻道：“目前也只是猜测，拥有历史被改变之后的记忆的人并不是只有丰节长老一人，整个卫水城的普通百姓恐怕都与丰节长老一样，拥有关于‘邪启之变’的记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和盖格与那个神交流时提到的所谓‘权能’有关。” “权能？”众人不解。 “按照古本的记载，神想要削减‘时间之主’的权能，那么我们不妨假设如今的异状也是一种权能的体现。这次的事情很明确，是那个神主动发起的历史变更，但他的权能是有限的。虽然变更了历史，但变更得并不完全。” “事件中，沃伦长老身死对卫水城的民众和长老影响最大，所以他们处于事件的核心，被变更得较为彻底，记忆也与被修改后的历史相匹配。而其他人，越是远离事件中心，受到的影响便也越小，原本的记忆也得以保留。这半年来，上界和阿尔法大陆的众人则几乎没有受到该事件的影响，这大概便是那个神的权能不足导致的。” “当然，这些都是我胡乱猜的，几乎没有根据。” 事情本身虽然已发生了半年之久，但对阿空加瓜冲击极大，大长老急于善后，便匆匆送别尘熠二人，与其他人商议去了。 媞雅和尘熠则怀揣心事，踏上返程。这趟阿空加瓜的旅途虽然解答了许多疑惑，但事情的真相反倒愈加扑朔迷离。 两人瞬间移动来到卡特莱尔城外，却没有急于进城，而是边走边聊。这一天的经历对谁而言都是不太容易消化的。 “那件最黑暗的事情，你是没想到还是故意没对大长老他们说？”媞雅转头问道。 “想太多了对大家都不好。”尘熠的回答无疑是在默认自己选择了故意没说。 二人心照不宣：在这次历史改变的事件中，最黑暗的真相是——卫水城的民众和丰节长老实际上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那么，原来的他们呢？大长老等人认识的那个丰节长老呢？ 死了，或者说消失了。 与因祖先被杀而从未存在过的沃伦长老并无分别。 媞雅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就算有一天，你掌握了时间穿越魔法，可以避免校长和好友的死亡。那么等你在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认识死者的其他人还是原来你认识的他们吗？” “从时间最久的丽萨来算，得有四年多的日子了。那么一直以来都认为丽萨没死的大家和四年来认为丽萨已死的大家还是同一批人吗？或者你本人的记忆也会因此改变，现在的你也会直接消失。后来的很多事情也会发生变化。” 尘熠叹道：“改变历史就是这样一件恐怖的事情，所以我至今想不通，在山洞中遇到我之后的哈克是怎样保证历史的闭环的。” 媞雅道：“还有一件事，关于古本说的那个‘时间之主’，你有没有头绪？会不会是哈克？” 尘熠摇了摇头：“不清楚，古本提到‘时间之主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天快亮了，无论魔法师们是否愿意，时间的齿轮早已破碎，名为命运的表盘也已千疮百孔。在“神”与“时间之主”激战正酣的当下，漆黑的天幕裂开一条缝隙，金黄色的凝视缓缓从苍穹降下…… 第5章 星河往事 “有段时间不见了，尘熠议长。”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年男子，将茶匙在咖啡杯里搅拌了两圈，站起身来。 “最近住得还习惯吗？贝亚特教授。”尘熠友好地问道。 “临时议会把一切安排得都很好，下界的居民知道我是媞雅的朋友，对我的家人也都很友善。这里环境比我在混沌学院时还要优渥许多。”这是议会大楼二楼角落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身着西装的男子正是媞雅原来的朋友兼同事，混沌学院强化系教授——贝亚特。 两年前，尘熠营救媞雅的时候，他曾参加过桑德兰神父的地下聚会并且赠送了尘熠名为“遗憾”的召唤戒指。 蒂姆死后，为免上界报复，媞雅利用瞬间移动将包括他在内的许多朋友接来下界。这日，尘熠处理完事情便在楼里转悠，转着转着便想起来看看这位来自上界的贵客。 “我听媞雅说你在混沌学院时的主攻方向是天文魔法学，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学问，有些好奇这具体是研究什么的呢？这半年来在下界也方便开展研究吗？”尘熠问道。 最近，特雷斯议员拟定了一份提案，其内容是随着下界整体魔法水平的提高，想要以启蒙学院为试点，将原本的研究分类细化，扩充一批新的学科种类，进而向整个大陆推广。因此，尘熠也有必要向来自混沌学院的“过来人”取一取经。 贝亚特放下杯子：“怎么说呢？这门学科在上界的地位就是‘比较前沿，又比较边缘。’至于分在强化系下面的原因在于我们研究时会使用各种强化魔法，以使自己对星空的观测更加便利。” 尘熠不解：“观测星空？和魔法又有什么关系？” 贝亚特解释道：“星空中有各种各样的运动和现象，这些现象肯定不是凭空产生的，我们希望能找到它们与魔法的关联。” “这听起来与地球人的‘科学’有点像。”尘熠笑道，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天文魔法学”在上界既前沿又边缘了。它几乎不会给社会创造直接的价值，投资者和政客们当然对此缺乏兴趣。以下界目前的魔法水准和现状，开设这样的科目还有些太早了。 贝亚特兴奋地继续道：“至于你刚才提到在下界是否方便开展研究，我想说的是下界的研究环境比上界好太多了，短短半年我就有了重大进展！” “哦？” “下界的气象环境比上界好上很多，夜空也更加清晰。而且，之前我请媞雅带我去过一次创世城，我在那个创世高塔上呆了整整三天。现在我是一个在三颗星球上观察过夜空的研究者，我敢打赌我的星图肯定是最准确的。不谈研究本身，就是这半年来我从你们身上得知的信息也比在实验室里待一辈子来的多。” “你刚才提到的重大进展是……” “怎么？议长大人有兴趣？我先声明，虽然对我来说是重大进展，但这个研究成果没什么实际的用处，恐怕帮不上议会什么忙。” 尘熠笑了笑：“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功利？” “务实，”贝亚特纠正道：“知道您日理万机，具体的论文就不给你看了，我直接说几个结论。你还记得月星的上空能看到一排规整的亮点吗？你和媞雅猜的不错，那的确是人造物，而且它们是有方向，方向正好对着两颗大眼球的轨道，也就是对着咱们这里。” “嗯，我在听。”尘熠来了兴趣。 “也就是说，那些规整的人造物如果是某种兵器的话，那我们这两颗星球很可能曾经是它们的目标。考虑到上古时期不可思议的科学和魔法，如果那些东西还能用。会随时冲我们来上一发也说不准。” 尘熠点了点头：“被人用魔杖指着脑门的确不好受，等时机成熟我会组织探明这些东西的危险性。” “第二个发现就更没什么意思了，”贝亚特道：“以那个太阳为核心，我们这一片星际空间中漂浮着一些碎屑尘埃。” “碎屑尘埃？详细说说。” 贝亚特道：“其实这件事情我在上界就有所察觉，现在有了三个坐标的观测资料，便更加确定了。这些尘埃大部分围绕着太阳旋转，也有少量围绕着月星旋转。” “这些尘埃是从哪来的呢？”尘熠好奇道。 “谁知道呢？它们有大有小，也许一直在我们这个星区。总之对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印象。” 考虑到星球的背后是个大眼珠，文明本身也来自于一颗现已荒弃的星球。碎屑尘埃这种东西在这片星区的确称不上什么稀奇的发现，但尘熠似乎对此特别感兴趣：“这些碎屑的大体材质能分析出来吗？” “从光线魔法的反射情况来看这些碎屑应该是类似的材质。”贝亚特答道。 尘熠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很可能这些尘埃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并非是上界和下界被大眼球代替的另外半边。” 贝亚特听懂了尘熠的疑惑：“原来你怀疑这些碎屑尘埃可能是我们星球的另外一半，它们破碎后被大眼珠代替了。” “是的，这种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贝亚特道：“应该是可以排除了，除了刚才提到的材质相同外还有两件事可以彻底否决这种可能性。第一，我的观测肯定是不完全的，但光把这些不完全的尘埃加总到一起，体积和质量恐怕也要远远大于我们这两颗星球。第二，我在月星上观察过大眼球和我们生活的陆地交接的部分，发现中间的接缝非常平整，很难想象另外半颗星球是被破坏的，我不禁怀疑我们的星球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样。” 尘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贝亚特先生，我承认之前有些忽视了你的工作，但今天聊了一会儿实在大有收获。” 贝亚特道：“议长先生谬赞了，欢迎您随时来聊聊。” 尘熠道：“我等下会上去看看，有什么最新消息我会请人整理成文字发给你们。” 贝亚特道：“多谢了，那毕竟是我们的故乡，能越早结束这种局面自然越好。” 告别了贝亚特，尘熠来到和媞雅约定的地点——两人将一起前往上界。 事实上，这半年来他们大概往返了上界有数十次之多，能够随意使用瞬间移动魔法就是能将无法使用这种魔法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让两界从冲突走向和平谈判，光提升下界的魔法实力是不够的，还需要知道长老会和魔网部的动向。 然而自从半年前蒂姆亡故之后，长老会行事反而愈加低调，蒂姆的兄长荣格更是时常见不到人，好似是在钻研某种神秘学。偶尔参加会议时，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的。 当然，尘熠和媞雅不会天真到认为荣格这样一个成熟的政客面对这样的危机便轻言放弃进而诉诸鬼神。考虑到他的魔法实力，没准是在闭门研究什么厉害的魔法。 不过呢，要想击败苏斯联邦，除了硬碰硬之外，从内部瓦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也是尘熠和媞雅多次往返上界的主要努力方向，而今早（晚）要拜访的对象，则可说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休伯特处长，初次见面，请原谅我们不请自来。” 混沌城暮色四合，魔网部宣传处处长休伯特下班回到自家别墅。这大半年来，他加班的时间大幅减少，但这对于休伯特这样有野心的人而言并不是好事。 这晚，他刚关上房门，换下皮鞋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进而看到两名不速之客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接处。 “天选者，还有那位厉害的陨族人。”休伯特虽惊不乱：“看来传言是真的，你们真的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些日子，魔网部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令人不安的说法：掌握了瞬间移动的媞雅会突然造访某个人，并与对方“亲切交流”一番。休伯特对此流言不置可否，但他相信，如果自己还在情报处，那肯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就算他们能把受访者的记忆全部删除，也绝对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调任宣传处的他并不愿意越俎代庖。 而现在休伯特略微安心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相信这两个人至少不是来取自己性命的。这半年来并没有听说有什么高官政要或是实力强横的法师横死家中。那说明至少他们所选择的敌对方式并不包括暗杀，自负且手握魔力契约的蒂姆很可能是他们杀死的最后一个人。 “我们还想厚颜要两杯咖啡，可以吗？”媞雅微笑着点亮别墅客厅的照明魔法阵。 休伯特至今经历过多场谈判，他知道此时的局势对自己异常凶险，对方一上来就反客为主显然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要咖啡”不过是一种服从性测试罢了。 休伯特不紧不慢地走到厨房拿出咖啡豆，用魔法泡了三杯咖啡端到客厅：“我个人比较喜欢纯粹的东西，两位要牛奶或是糖的话自己加。” 但他既没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也没说它们在哪。 服从，但只服从一半，这是休伯特在自身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的常用策略。 “巧得很，我和尘熠与处长是同道中人，我们也喜欢纯粹的东西。”媞雅说完便直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那么，二位不如开门见山，你们找我所欲何为？”休伯特问道。 尘熠道：“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们想要推翻长老会的统治。在此之后，我们希望有人能够接手上界，让它不至于成为一个烂摊子。” “什么意思？”休伯特明知故问。 “大局已定之后，我们希望处长您能担当魔网部部长的职责。”尘熠用自认为比较真诚的语气说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休伯特终于还是憋不住开口了：“为什么是我？如果长老会被推翻，那么魔网部部长便是联邦中实际权力最大的人了。” 媞雅解释道：“有三方面的考量。第一是才能，虽然我早已料到魔网部里卧虎藏龙，最终定会有人查明两年前劫狱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尘熠的身份。但经过调查，我们才知道几乎所有的结论都是情报处在你的领导下将零碎的线索经过抽丝剥茧得出的。这种才能也是我们所仅见的。” “能得天选者如此评价，我还真是荣幸备至。”休伯特默默抿了一口咖啡。 “第二点则是动机，我们了解到在立下天大的功绩后你不仅没有获得提拔，反倒被调往了更加边缘的部门，我们相信这件事情对于你这样有理想的人来说是一个打击。也应该能够让你认识到联邦和魔网部在长老会的统领下早已腐朽不堪，越聪明的人越容易受到排挤。比起一个什么都可能知道的人，他们更愿意用一个什么都无法知道的人领导情报处。而上面的人似乎认为你的忠心表得还不够坚决。” 听了这番话，休伯特不动声色，他也尽量让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以免给对方看出端倪。 “第三点则是我本人和尘熠在此间事了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事情很复杂，简单来说与星球背后的大眼球有关，关系我们两族的存亡。所以上界恐怕得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来领导，以免因政变影响民众。” “让我考虑一下。”休伯特将自己的身体放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尘熠和媞雅也不再说话，他们默默地等待着眼前的人给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们不会杀我，但会清空我的这段记忆然后离开，对么？”休伯特问道。 尘熠道：“是的，清空记忆也是为了你好。据我们了解，自从蒂姆死后，魔网部的神经一直紧绷，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拿人问罪。” 休伯特又问：“如果我同意，那么你们会给我施展神念伪装魔法，静静等待政变成功，不用我直接参与政变？” 尘熠很肯定道：“我们现阶段的计划不需要你们的参与，但不排除在极低的概率下计划有变的可能性。” 休伯特尽量控制自己在听到“你们”这个词的时候脸上不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但他内心的波澜还是被眼前两个神念魔法远强于自己的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尘熠和媞雅选择在这个时候找上休伯特除了拉拢他以外，也希望通过这种开诚布公的方式看看这个对上界的了解远多于己方的人会怎样下注。进而参考一件事情：在一个“外人”看来，己方的政变是否有胜算。 “好，我答应你们。”休伯特承认这个决定要冒一些风险，但他认为在蒂姆已经死掉的当下，没人有能力破解媞雅的神念伪装，而领导整个联邦对他这样有野心的人而言诱惑的确太大。 本来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仕途顺利，运气极佳，也要熬上二十年的资历才有可能统领魔网部，而且头顶上必然压着一个长老会。而若是政变成功，头顶上最多压着尘熠和媞雅这两个看起来更加开明并且没有功夫操心具体事务的人。 “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尘熠主动伸出手与休伯特握了手。 按说事情谈到这一步，该有人给休伯特施展神念伪装了，但两人只坐下默默地喝咖啡，并不动作。 休伯特意识到这两人也并不是那么好应付，必须也要展现一些诚意以免让对方觉得自己可能“两头下注”。 想到这里，他默默走进卧室，拿出一枚暗紫色的魔法戒指。 谁知，他刚将戒指展示出来，便看到两位客人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 虽然休伯特知道这枚戒指不是凡品，虽然两人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但传言他们甚至去过月星，也算是见多识广，怎么会被一枚戒指震撼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从进屋起一直游刃有余的两人，第一次略显失态。 “你是不是想把这枚戒指送给我们？”尘熠强作镇定地问道。 “正有此意。”休伯特很想问这枚戒指是不是有什么名堂，但转念一想，现在是自己展现诚意的时候，而不是发问的时候，还是多说少问为妙。 “不用二位提问，我会将这枚戒指的来历讲清楚。”休伯特开始展现自己的诚意：“二位都是精通神念法术的法师，想要洞悉我的记忆轻而易举。但一个人的记忆毕竟体量庞大，就算能够遍览记忆，若是没有特定的目标便很难筛选出其中关键的信息，对我们这样受到过专业训练的魔网部高官来说尤其如此。” 二人知道休伯特说得不错，若是休伯特不主动把那枚戒指拿出来，他们的确无法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把握到这个关键点。 “大约在半年以前，也就是你们杀死蒂姆之后不久，”休伯特继续道：“魔网部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些强大的魔法制品，这枚戒指就是其中之一。以你们的魔法造诣应该容易看出这枚戒指绝不是一般的军工工艺能够批量制造的。但关于它们的来源，上头讳莫如深。” “所以，你希望我们能够据此查探到一些线索？”尘熠道。 “不错，这枚戒指于我而言过于强大，存放在家中也是暴殄天物，”休伯特道：“便趁此机会赠予二位，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三人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这枚戒指其实是一张投名状。上界的局势如此敏感，无论是谁都解释不清楚这样一种状况——魔网部特地下发给自己的强大戒指竟出现在对头的手上，并且他还知情不报。 这么一来休伯特等于自断了退路，当然，这也是为了取信于尘熠和媞雅，让他们相信自己不会背叛。 “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尘熠伸手接过那枚戒指，细细端详起来。只见戒指环顶部的暗紫色半透明晶体中隐隐掺杂着红色的线条，看去好似血丝凝固其中。 “它叫什么？”尘熠问道。 休伯特道：“这是一枚强化戒指，下发的人并没有告知这戒指的名称。我看它的外形和颜色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便擅自给它取名‘诡计’。” “唔，是个贴切的名字。”尘熠点了点头。 之后媞雅给休伯特施加了神念伪装魔法，以便他能够在保留这段记忆的基础上避过联邦政府的排查。 临别之际，休伯特将二人送到玄关，他下意识地想要顺手替客人开门，随即想到并无必要。在媞雅念咒之际，他对两人道：“最后想提醒一句，虽然二位给予极高的评价令在下受宠若惊，但上界的人才可绝不止目前所知的这些。” “哦？”尘熠有些好奇。 休伯特道：“天选者在上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清楚，上界学者的眼界底蕴以及人才培养体系千年积累之下远非下界可比。只是之前臃肿的官僚机构使真正的人才丧失了晋升通道。但现在正是发生重大变革的时代，这些人的机会也因此到来。” “可你这样的人却还困在边缘部门。”尘熠反驳道。 休伯特道：“我相信这只是个例。所谓乱世出英雄，两位给长老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事到如今，如果他们不想坐以待毙，势必会启用一些有能力的新人。” 媞雅完成了施法，她点了点头：“嗯，你的意见我们会好好参考的。” 告别了休伯特，两人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尘熠问道：“选他是个好主意吗？” “你的意思是应该民选？”媞雅反问道。 尘熠不再说话，他知道政变之后民选一定会让上界乱作一团。而且民众是不会为自己选上去的昏聩统治者负责的。他们只会怪他参选时用精湛的表演蒙蔽了自己。 “换个话题，你对这枚戒指也有印象？”媞雅指着尘熠的新戒指问道。 “嗯，毕竟它的颜色太特别了，即使我当时并未在意太多细节，但它既然已经重新出现，想要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很简单的。” 原来，二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尘熠刚到手的这枚“诡计”，它曾出现在哈克别墅中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尘熠手上。 截至目前，现在的尘熠共有五枚戒指。其中“诡计”、“遗憾”、“起源”三枚戒指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相同，“记忆”和“命运”两枚戒指则是另一条时间上的他所没有的。 “能看出什么规律吗？”媞雅问道。 尘熠摇了摇头：“这些戒指的来历千差万别，有下界的，有上界的，有月星的。虽然都来自遥远的过去，但真要细究起来，有千年以上的，也有上万年的。实在找不出其中规律，如果非要说……” 尘熠继续道：“如果从我得到他们的时间来看，事情就更诡异了。‘记忆’和‘命运’是我先得到的，其他三枚戒指却是后面得到的。假设这些年我做了什么事情造成了我的命运与那个灰飞烟灭的尘熠有所不同，那也应该是我先获得的戒指与他相同，后获得的戒指与他不同才对。” 媞雅沉吟道：“换言之，如果把戒指当作一种象征，那么你和另一条时间上的自己早年经历的事情不太一样但最终却走向了殊途同归的命运。” 尘熠想了想灰飞烟灭的结果，苦笑道：“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媞雅道：“如果硬要给这些戒指画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其实也不难，那就是——不同的戒指都是你在下界得到的，而相同的戒指都是你在其他地方得到的。” 尘熠道：“你是说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与现在的我最大的不同也许并不来自我的某样选择，而来自于我生长的环境，也即——下界？”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猜想了。” 尘熠忽然想起了哈克赠予“命运”时，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而且，我这朋友曾经对你和你的族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枚戒指权当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另一个时间线上的自己拥有更强大的魔法实力，如果这是环境所造就的，那么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下界也许并不像自己出生的这个一样悲惨。 桑德兰神父曾说联邦之所以叫“苏斯联邦”是为了纪念一位叫哈克苏斯的伟大魔法师。 把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会得出什么结论呢？ 尘熠不愿继续往下想，他必须专注于眼下的事情，相信在政变的那一刻，长老会会给自己想要的答案。 排除“诡计”曾出现在另一条时间线这件事，回到这枚戒指本身，它又代表了什么呢？ 尘熠和媞雅又陆续“走访”了一些魔网部的高级官员，发现这批魔法制品的数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联邦政府不仅将它们下发给了魔网部的官员，更将其中的大部分用来武装军队。 这代表了长老会绝不会坐以待毙，这批实力强悍的魔法制品便是反制手段之一。 从已掌握的情报来看，这批魔法制品的平均强度还要高于尘熠他们从月星带回来的。这么一来，上界和下界好不容易缩小的差距反倒被进一步拉大。 尘熠感慨道：“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一手底牌，联邦政府和长老会的千年底蕴确实深不可测。不过……” 媞雅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这些真的是他们的底牌，打出的时机未免太怪异了。” 几年来，联邦政府对下界和尘熠等人一直是处于绝对的优势。直到蒂姆死去的这半年，尘熠他们才勉强拥有能够和联邦政府分庭抗礼的条件。 如果上界一直掌握着这些强大的魔法制品，他们完全可以在尘熠劫狱的时候将它们拿出来，或者事在蒂姆与之大战的时候拿出来，这么一来胜利的天平将毫无争议地倒向联邦政府一方。 可这样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生，尘熠等人也“侥幸”偷得了胜利。 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查明这批魔法制品的来历都是当务之急。可惜现在“拜访”过的官员们只了解一些它们的去向，对于其来源却一概不知。 尘熠判断道：“看来要‘造访’一位更接近机密核心的人物才行。” 媞雅道：“这么早接触他会不会有点冒险，或者他的府邸此刻已是罗网。” 尘熠道：“罗网也得闯一闯，否则即使再过三年，我们也还是没有胜算。上界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我有预感，那个未知而强大的敌人不会给我们多余的时间。” 二人想得很单纯，这批来历不明的魔法制品肯定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如果魔网部的官员们不知道，那就直接找他们的头头。 第6章 分歧点（1） 米歇尔觉得自己是几百年来最悲惨的魔网部部长，先是被一个陨族人莫名其妙地劫了重犯；然后遇到了史书上不曾出现的奇观——下界缓慢地从天际消失了；再然后是最强神念师蒂姆在准备完全的家中被刺杀。 遇到了这么多操蛋的事情，却没有一件办得顺利。米歇尔有时候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位置和人头到底为什么还在这个地方。 作为联邦的最高执行官，米歇尔有更多与长老会接触的机会。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对于几年来的乱象及其根因，长老会应该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只是他们并不会把这些机密与他这个魔网部部长分享。 上面愿意给予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下面能执行除了有用以外的一切任务。可想而知，他这个部长当得有多开心。 米歇尔当然清楚现在的魔网部乃至联邦政府已经尾大不掉，有才能的人得不到提拔重用，只有大刀阔斧地切除腐朽的部分才能让上界焕发新生。可惜，他本人也是待切除的一部分。 他时常认为自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看起来好像是从早忙到晚，然而工作却根本没有思路和进展可言。 就好像今天，在连续工作了十八小时后自己竟出现了幻觉——天选者和那个该死的陨族人居然主动跑来了自己位于魔网部大楼顶楼的办公室。 “部长先生。”媞雅见米歇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自己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只得再次提醒道。 谁知这次米歇尔干脆连头都不再抬起。 “看来是忙晕了，得刺激刺激他。”尘熠抬起手，戒指发出不易察觉的光芒。伴随着惨叫声在大楼中回荡，米歇尔的身体突然飞到空中然后快速地转了两个圈才缓缓落地。 “怎么样，部长先生，能搭理我们一下了吗？”尘熠不怀好意地问道。 米歇尔痛苦地拍了拍脑门：“还真是你们，看来传言是真的。” 媞雅道：“大晚上遇到内部赏金最高的两名通缉犯，您看起来倒不算很慌张。” 米歇尔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索性把腿翘起来：“不瞒你们，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解脱也是一种快乐。可惜我知道你们并不能给我带来这种快乐，至少不是现在。说，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此人身居高位多年，心态与见识的确远非常人可比。 尘熠朝媞雅看了一眼，后者无奈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米歇尔道：“也是，你们根本无需提问。蒂姆死后上界的任何人对你们而言如同一本展开的书，我们的思想对你们而言再无秘密可言。不过看起来，你们并没有从我的记忆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尘熠叹了口气：“的确如此，想不到连部长大人都不清楚那批厉害的魔法制品的来历。” 米歇尔道：“不错，这批魔法制品是通过漂浮术送到我这里的，我只负责下发。这毕竟是我们的底牌之一，你们应该清楚长老会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一个研判，不会轻易让你们查到的。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直接上门，找长老会的成员们问问看。” 媞雅并不理会米歇尔的讥讽，毕竟现在就去找“长老会”还是有些为时尚早。她拉着尘熠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的米歇尔反客为主道：“好不容易来一趟，看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离开未免太无情了。” “哦？那部长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呢？”媞雅笑着问道。 米歇尔道：“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们之间的矛盾可能很难善了，不过还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努力，让问题能够妥善解决。” 尘熠道：“说说你的条件。” 米歇尔道：“联邦政府会彻底取消下界管理处这个机构并说服相关的贵族们放弃在下界的利益。尘熠先生，您应该知道这半年来几乎没有神交事件再次发生了。” 尘熠冷笑道：“哦，是吗？原来是你们主动放弃神交了。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我们下界的魔法水平提升并且给所有资质过人的魔法师施加了神念防护魔法的缘故呢。” 媞雅问道：“放弃下界管理处也意味着你们不再干预下界的事务，那么你们何必还要准备那些厉害的魔法制品呢？” 米歇尔道：“常言道有备无患嘛，只要你们愿意不再干预联邦的事务，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 尘熠问道：“你的提议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联邦政府乃至长老会？” “都是。” 尘熠虽然不清楚上界主动提出缓兵之计意欲何为，但他清楚此时的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联邦多年来的恶行历历在目，他们只会在对方占优的时候伪装出软弱，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把对方一口吞下的机会。 米歇尔补充道：“我们只是想尽力避免战争和更大的伤亡。” 媞雅道：“关于下界的真相以及贵族们的特权，上界的民众就应该被一直蒙在鼓里？” 米歇尔反唇相讥：“特权在哪里都存在，据我从天眼处了解到的信息，你们的议会也并没有完全取代原本的王国和公国。王公贵族们依旧可以轻易取得远超自身劳动所得的利益。” 这话倒是在理，尘熠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反驳。 倒是媞雅笑道：“部长大人，你太高估我们两个的境界了，特权什么的我不过就提一嘴。旁的不说，我们推翻联邦政府的动机很简单——我们和你们有仇啊，私人恩怨。” “你想想，你们关了我整整七年，期间还用各种酷刑加以折磨。至于尘熠，他的师长朋友惨死于你们之手。无论借助何种名义，我们想要进行一些报复也是非常合理的。” 这下轮到米歇尔说不出话了。有人说女人是不讲道理的，然而她们只是不讲大道理，男人要想在小道理方面战胜她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已至此，米歇尔也只好作出了让他们请便的手势，既然在和谈问题上达不成一致，那么就只有毁灭彼此这一条道路可走了。 二人走后，米歇尔突然对着桌上的台灯开口道：“大人，我和他们的对话您刚才都听到了。您没让我接触那批魔法制品的源头是英明的决定。” 那“台灯”居然也发出了声音：“听到了，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好像已经忘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原来，米歇尔办公桌上的台灯是长老会成员、最强召唤师荣格的杰作。他创造的召唤物早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 这个台灯的存在可以方便他与魔网部的最高领导者随时交流，掌握最新的情况。当然，是否还有那么一点监视的意味二人心知肚明。 “自己也忘了？这是什么鬼话？”米歇尔想到，不过敏感如他还是察觉到了上峰的一些异常，于是开口道：“大人我觉得您最近似乎状态不是太好，要不您多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我和莱纳德夫人她们商议看看？” 米歇尔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长老会其他几个人了，这段时间都是荣格一个人在处理下界和天选者有关的事宜，那批威力拔群的魔法制品也是他安排的。 也许族弟的身亡让他有足够的积极性来对付仇人，但长老会其他几位成员稍显低调的态度不免让人怀疑，这个上界最高决策机构是不是产生了一些不易调和的矛盾。 那“台灯”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不忿道：“哼，每次出了这种事情那几个家伙就会往后缩，最后还是我来替联邦政府擦屁股。你要找莱纳德那个老妖婆尽管去，能把她也拉下水最好，前提是你能进得去她们家的大门。” 见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米歇尔识趣地转口道：“大人，我们何必低声下气地去和下界和谈呢？即使不算这批魔法制品，下界综合的魔法实力纵有月星宝藏的加持也绝无可能在一年半载能赶得上上界。若是全面开战，至多也就媞雅能和您十三位过过招，那尘熠最多算半个。况且，魔法战争不是儿戏，一两个人的突出表现绝不可能弥补整个战局的实力差距。” “你是说一两个人的突出表现绝不可能对整个战局造成决定性的影响？”那“台灯”反问道。 “不错，一个人的魔法实力再强，在庞大的军队面前也会被活活耗死。史书上的无数次战争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米歇尔没说出的后半句是：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判断，他认为权力是比魔法更具力量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放弃魔法学业，毅然从政。 那“台灯”笑道：“你说的那些被耗死的只是还不够强罢了，若是个人力量真的无法改变战局，我们的联邦政府可能便不存在了。” 贵为魔网部长，米歇尔同所有普通人一样对联邦政府早年的历史不甚了解，不过长老会的成员却明显掌握了更确切的历史。 米歇尔知道这些情报不是自己能够打探的，于是知趣地住了嘴。 夜色下，台灯陷入沉默，台灯旁的人也陷入沉默。 在下班时间已经过去数个小时后的现在，魔网部大楼也只亮着越来越少的几盏灯，留守着越来越少的几个人，仿佛一位安静等待着寿终正寝的老者。 …… “线索彻底断了。”媞雅惋惜道：“难不成我们真要直接找上荣格？” 尘熠摇了摇头：“还是太冒险，我们须得换一种思路，荣格又是从哪弄来这批物资的呢？” 按照之前的推论，如此数量和强度的魔法制品绝不可能是上界在这半年内制造出来的。如果上界的魔法水平因为某种原因在这半年内又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那他们二人绝不可能出入魔网部高官的家中如入无人之境。 那么这批制品只能来自遥远的过去，那个前魔法文明余晖尚在的时候。 “考虑到他们暂时无法前往月星，也许是上界在考古方面有了重大发现。”媞雅说道：“尘熠，你了解过上界的历史吗？” 尘熠道：“两年前看过一些，但不多。毕竟这和我当时的主要任务无关。” 媞雅道：“我想起一个人，也许他身上有线索。我记得他家就在混沌城中，我们没必要用瞬间移动了，正好一路上我给你讲讲上界的历史。” 上界和下界的大战爆发于距今3000年前，苏斯联邦成立于距今约2800年前。而这中间的两百年，上界则被一个叫作奥法帝国的国家统治。 “换句话说直接击败我们下界的并不是如今的联邦政府，而是这个叫奥法帝国的政权。这事儿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尘熠奇道。 媞雅道：“这不奇怪，获得对外战争的胜利是政权合法性的重要来源之一，之后的联邦政府自然要尽力淡化这件事。只说打赢的是‘上界’，模糊联邦与帝国的概念。至于这个帝国之前存在了多久，在打赢与下界的战争之前又经历过什么，目前我们还无从考证。上界的民众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帝国存在，但具体细节也知之甚少。” 尘熠明白了媞雅的意思：“你是说这批魔法制品很有可能是帝国时期的遗留物？那么你说的那位朋友是……” 媞雅道：“混沌学院魔法史学教授——艾米莉亚。当年我与她也不过是普通同事的关系，现今这种立场下就更谈不上朋友了。艾米莉亚是混沌学院里仅有的专精研究奥法帝国历史的学者。” 二人来到混沌市边缘的一域，这里房屋低矮，道路逼仄。不仅没有别处魔法的光亮，连此处的房屋也大多是固定在地上而非像混沌市其他地方以移动房屋为主。巷口甚至还传来若有若无的腐烂食物的腥臭味，可见混沌市的公共卫生系统并没有关照到这片区域。 若论发达和繁荣程度，下界自然远比不上上界。但尘熠一时也想不到下界有什么地方比住在这里还令人难过。如果说赤红大道是混沌市精致的嘴唇，那这里便是混沌市不起眼却依旧必要存在的肠道。 他望着眼前破败的景象，不觉皱了皱眉头：“混沌市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媞雅道：“欢迎来到威斯克街区，这里就是所谓的贫民窟。在混沌学院的时候，刚担任教职的我收入不高，学院的教师宿舍又刚好在整修，所以我在此租住过一段时间。” 尘熠有些奇怪：“你是说我们要找的人住在这里？可对方不是混沌学院的教授吗？你当时的情况算是特殊，以正常教授的收入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媞雅解释道：“艾米莉亚教授是属于运气不大好的那一类人，她丈夫去世得早，独自拉扯五个孩子长大，而这些孩子长大后也不算省心。我听说有的先天残疾，有的贪图享乐，有的喜好赌博。而且她研究的属于不太能创造实际价值的专业，所以在学院内收入也不算高，更不容易接到项目。一家人只靠她这些收入过活，所以只能住在这里的旧宅之中。” 二人走进昏黑的巷口后又走了大约五百米，媞雅在一处不起眼的老旧屋子前停下：“好像就是这里了，当年我只来过一次，也不是太确定。” 尘熠用手指抹了抹门口魔法阵上的灰尘：“这里似乎有段时间没人出入了。” 二人正在门口彷徨之际，一个衰老的声音从巷子的另一侧不远处响起：“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6章 分歧点（2） 尘熠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太太正冷冷地望着他们。 “艾米莉亚教授，您好，您也许还记得，我是……”媞雅正准备自我介绍 “记得，你是天选者，怎么？还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现在要回来取我这条老命替你弟弟报仇？”老太太的语气听起来虽然镇定，但声音中依然有掩藏不住的恐惧。 这话听得尘熠一头雾水，倒是媞雅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进而答道：“我之前就说过，杰夫的死是个意外，而且替同僚断后是他自己的选择。” 艾米莉亚道：“可毕竟是我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地方有古代遗产，军方才组织了探索队。事实证明那里既没有遗产也没有宝贝，只有无穷无尽的宙甲兽。” 媞雅道：“探索未知本就伴随着风险，我现在的想法和当年一样，未曾改变。” 到这里，聪明如尘熠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媞雅唯一的亲人杰夫在一次遗迹探索任务中不幸牺牲。看来发现这个遗迹并提出探索必要的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考古专业的教授艾米莉亚了。 现今这个场景她看到媞雅找上门来，便担心是来寻害死自己弟弟的人报仇的。 “但我听说你和以前不同了，你变了很多。”艾米莉亚不安道。 她这么说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和联邦高层有往来，也间接验证了媞雅原本的猜想——那批魔法制品的确和她的考古研究有关。 因为媞雅越狱这件事至今在上界仍是绝密，而艾米莉亚对两人的出现却并不惊讶，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自然，联邦也不会在她一个冷门研究者毫无贡献的前提下泄露内情。 媞雅回答道：“有些变了，有些没变。教授，您既然猜到我们来找你是来问什么的，那……” 艾米莉亚笑了笑：“在你面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我还是给自己留些颜面。不过事情也真是凑巧，我们一家在政府秘密据点住了半年一直好好的，但上面今晚正好急着要让我拿出一个问题结论，需要这间旧屋子里的一本资料，结果便撞见了你们。” 尘熠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笑道：“也许这就是命运呢，您说说看，那批强大的魔法制品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米莉亚看了眼媞雅，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啊。” 一直以来，老太太专注于奥法帝国历史的研究。这个课题本就比较敏感，只有军方因为武器方面的需求对其保持着微妙的兴趣。然而随着杰夫那次探索行动的彻底失败，连军方也彻底将艾米莉亚和她的研究打入冷宫。 在后来的几年中，他们一家只能靠一点混沌学院的死工资艰难度日。尽管艾米莉亚发表了几篇经过多方考证的论文，但除了得以在一些冷门期刊上发表以外没有获得任何的重视。 她也考虑过换一个热门或者赚钱一点的研究方向，但隔行如隔山，年岁和精力的确不允许，这就是所谓年轻时的梦坑害了年老时的现实。 半年前，就在艾米莉亚一家陷入绝望之际，联邦军方的人突然再次找到她并对其中一篇论文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那篇论文指出在现今混沌市东北大约五百公里处原本是奥法帝国的一处军事基地。根据一些记录上界和下界大战的史料判断，奥法帝国在开战期间的多条可能的军事押运路线均在此处交汇。 军方的人希望艾米莉亚亲自指挥搜索和发掘工作。当然，这次的任务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联邦政府下了巨大的决心并愿意付出成倍于之前的努力。 为展现诚意，他们给予了艾米莉亚优厚的待遇，但是她需要暂停教职工作，并将他们一家安排到一个秘密据点工作生活。虽说是“秘密据点”，但居住和生活环境比贫民窟里的老旧祖宅好上千倍不止。 面对这样的条件，艾米莉亚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随着工作的开展以及与联邦政府逐渐深入的接触，原本一无所知的艾米莉亚了解到上下界关系的真相以及近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当然，艾米莉亚得到的信息是联邦政府的一面之辞，免不了大幅丑化媞雅和尘熠的形象。总之，既然和下界开战在即，那么手上的这项工作自然意义重大，得到军方的重视便也顺理成章。 探索工作在三个月前取得重大突破，在艾米莉亚勘察分析出的位置附近，挖掘出了数个巨大的半球型结构，这些结构的表面均附着着强大的疗愈系防护魔法。这些魔法的存在让挖掘工作陷入停滞。 但这一情况不仅没有让参与工作的人沮丧，反倒在人群中掀起狂热。 显而易见，强大的防护魔法必定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从这些防护魔法的强度判断，半球体里面的东西必定不同凡响。 作为发掘工作的总指挥，艾米莉亚当即制定了两套方案。第一套是由自己纠集一批考古学者以及疗愈魔法大师研究破解半球外侧防御魔法的可能。第二套则是由元素大师牵头，带领大量战争魔法师和军方量产的魔法制品强行破坏防护魔法。 不惜代价将两套方案同步实施，以确保联邦能够第一时间获取内里的宝物。 “最后是哪套方案奏效了呢？”尘熠问道。 “惭愧，是第二套，”艾米莉亚道：“长时间以来，我和我的研究团队没有丝毫进展，我们甚至连类似‘门’或是‘钥匙孔’的地方都找不到，破解防护魔法更是我从谈起。” 媞雅道：“这确实有些奇怪，半球体里的东西如果真是奥法帝国所储存的军备，那肯定有将防护魔法破除的办法以供取用，找到生成这些防护魔法的魔法阵了吗？” 艾米莉亚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怀疑魔法阵在球体的内部，目不可视。第二套方案虽然奏效，但足足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你是说各类法术大师足足花了三个月时间昼夜不停地使用魔法攻击花费三个月才将全部球体的防护魔法击破？”尘熠计算着以自己的魔力转换效率和现今的魔法实力需要打多久。 艾米莉亚纠正道：“不是全部球体，只打破了一个而已。” 尘熠盘算着即便是哈克赠予的西西弗斯也绝没有这样夸张的防护能力，这奥法帝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会拥有比先祖月星人还厉害的魔法水平？ “那其他几个呢？”媞雅问道。 艾米莉亚道：“还与刚出土时一样，被破坏的那个半球当中的魔法制品虽然足够强大，但联邦也在考虑是否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免除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进行攻坚，所以目前挖掘工作已经暂停。” 尘熠知道放弃强攻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天族人的情况与陨族不同，连续三个月的魔法输出足够耗尽任何一个法术大师多年的魔力储备，军方强力的魔法制品恐怕也已告罄。 想要继续攻坚，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刚刚挖掘出的魔法制品。但联邦显然对这些魔法制品宝贝的很，不愿意本末倒置，干出为了获得某样东西而消耗同样东西的蠢事。 见尘熠和媞雅不说话，艾米莉亚主动开口道：“你们要是不杀我，我就回去了，并且，我会如实报告今天的见闻，请军方早做防备的。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请你们理解。虽然事到如今，这事也不由我决定了。” “你走，今天的事情对不住了。”媞雅道。 艾米莉亚正欲离去，尘熠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教授，如果我想尽量快速全面地了解奥法帝国的情况，需要看哪些资料？您可否替我列个书单？” 听了这话，艾米莉亚有些懵，随即笑了：“媞雅，这个陨族人果然还是个学生？” 媞雅也笑了：“是，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办过毕业仪式。” 艾米莉亚看着尘熠说道：“你本人和联邦政府的描述大相径庭，不过现在我反倒有些理解你为什么能办成这么多了不起的事了。” 随即，艾米莉亚真的给尘熠列了一份书单，其中有她自己的着作，也有其他学者的作品，多是容易购置且适合初学者的资料。 告别了老人，尘熠和媞雅立即赶到遗迹的发掘现场。挖掘工作果然已经陷入停滞，尘熠感慨道：“以这个防护魔法的水平，我们俩想要用蛮力破坏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三个月都未必拿得下来，还好我们有别的办法。” 媞雅道：“你倒是聪明，记得用好强化魔法，毕竟是个持续几千年的密闭空间，别进去后自己先被憋死了。” 一阵白光闪过，两人瞬间来到半圆球体的内部——再强大的防御魔法也阻止不了瞬间移动的侵入。 尘熠点亮荧光魔法，将四周照亮。只见这些遗迹的内部也呈半球体，内部空间的直径大约有二十米，穹顶上刻着奇怪的纹饰，估计来源于奥法帝国的某种独特审美。 正中央则是一圈巨大的魔法阵，显然是用以支撑外部强大的防御法术的。 这魔法阵构思精巧，连尘熠和媞雅的魔法造诣也无法完全解读其中精妙的设计。再就是一眼可见的各类储物架，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类强大的魔法制品。 “从被联邦破开的那座半球体可能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这完好的遗迹怎么看都不像是军械库，倒像是一座陵墓，”尘熠判断道：“这些强大的魔法制品比起军备倒更似陪葬品。” 媞雅道：“我的感觉和你一样，但艾米莉亚教授的论文都是在论证这里曾是军事基地，难不成歪打正着反倒发现了宝贝？” 尘熠道：“确实，现在还不宜下定论，这么多强大的魔法制品放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已经远不能用浪费来形容了。这魔法阵和这些魔法制品都是巨大的工程，奥法帝国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 媞雅点了点头：“抛开魔法文明程度不谈，我毫不怀疑奥法帝国拥有建设这样巨大工程的组织能力。以大部分上界人对奥法帝国粗浅的认知也了解这曾经存在的庞然大物与联邦政府以及下界的情况不同，它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裁政权。所有权力都集中在帝国皇帝一个人手上，他的意志几乎可以决定一切。相应的，普通人的生活也要辛苦上许多。” 尘熠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么这便很有可能是客观事实而非联邦政府刻意抹黑咯？” 媞雅道：“我对这方面虽然了解不深，但的确有很多资料可以佐证这一点，至少我是相信的。”她指了指半球形穹顶：“像这样的工程如果真的是建造无实际意义的东西，联邦政府是绝对无力组织实施。” 尘熠沿着一排排架子查看，这些强大的魔法制品似乎真的是同一个时期的产物。他无法想象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魔法文明复兴到如此境地，又是为何在之后的两百年中快速败亡，被联邦政府取代的。 忽然，他在架子上看到一物，忙唤媞雅道：“你来看看这个雕塑，是不是有点眼熟？” 媞雅闻言过来查看，便见尘熠所指的是一根法杖，法杖的端部以精湛的工艺雕刻了一个人像。 “这不是哈克吗？”媞雅奇道。 尘熠寻思道：“显然制作者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对法杖的威力施加祝福，如果这处遗迹真是奥法帝国留下的，那么哈克显然在帝国也拥有崇高的地位。” 媞雅接口道：“你说这些防御魔法阵威力如此强大，会不会也是他……” 尘熠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一个会时间穿越魔法的人，出现在任何时代都不奇怪。” 二人探索一番，便很快将几座遗迹内的魔法制品搜刮一空，这些制品的数量大约过千强度比之前在月星上所得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尘熠感慨道：“有了这批制品，大概再也不用担心联邦政府的威胁了。回去之后，我先找一个魔法营装备一下，试试威力。” 媞雅冷冷问道：“你打算这么处理这批遗产？” 尘熠察觉到她的语气有些怪怪的，随即警醒，但还是替自己的想法辩解道：“现在上界的军队已经装备了这些东西，如果我们保持原样，再过十年也绝对不可能打赢的机会。没有相近的竞争力，便不可能坐上谈判桌。” 按说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但终究还是不同的种族，在涉及种族利益的问题上如果发生分歧，后果将不堪设想。 媞雅用尽量温和随意的语气道：“军备竞赛绝对不是一个高明的办法，我们在月星的时候就聊过这个问题。这也是我们当时为什么没有把能够取得的魔法制品全部扫空的原因。” 尘熠道：“你的建议是这批魔法制品由我们自己存放，而不是下发给大家？” 媞雅点了点头：“不错，这中间的关节你应该能想通。” 此刻的尘熠陷入两难，现在的他已经当了半年的临时议长。他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成为目空一切的独裁者。 如果说自己的魔法实力是靠学习和神交得来，完全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把这些不输于自己的强大魔法制品全部据为己有则毫无疑问是一种巩固自己地位的独裁行为。 把这些东西分给其他人的确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和媞雅在下界的绝对实力，而他们的实力则是如今政治形态的基本保证。 强大的力量在某些人手中的确是个危险，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界定哪些人配拥有，哪些人不配呢？ 见尘熠犹疑不定，媞雅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来到一个分歧点，争吵是无意义的，各自冷静地想一想。” 尘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刚获得的“诡计”在夜空下正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霎时间，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场景和词汇在他的眼前复现。 强大的防护魔法阵，历时三个月才能攻破，通过瞬间移动却能轻易地获得里面的东西。 奥法帝国在开战期间的多条可能的军事押运路线均在此处交汇。 …… 尘熠：“怎么看都不像是军械库，倒像是一座陵墓。” 媞雅：“持续几千年的密闭空间。” 艾米莉亚：“不过事情也真是凑巧，我们一家在政府秘密据点住了半年一直好好的，但上面今晚正好急着要让我拿出一个问题结论，而我需要这间旧屋子里的一本资料，结果便撞见了你们。” 简天：“这么说，你们需要分别封印时间和空间。卧槽，我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到‘封印’这个词来精准地描述那件事。” …… 尘熠隐隐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觉察到不妙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足够他在分歧点上做出选择了。 “听你的，这些东西我们先收着，谁都别用。”尘熠道：“从我决定在下界公布真相的那刻起，讨论独裁什么的便已没有意义。既然我擅自决定改变所有人的轨迹，并相信这是为了大多数人好，那也理应负起相应的责任。” 媞雅长舒一口气：“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这其实是我的决定，你只是选择了尊重我的意见而已。如果最后事实证明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我会陪你一道迎接毁灭。” 当然，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在这个至关重要的命运分歧点上，他们侥幸选对了。 第7章 血腥谈判（1） 几日后，两人从上界探听到消息，联邦政府彻底放弃了对遗迹的挖掘。其原因不难推测：从艾米莉亚的报告中，军方已经知道媞雅插手此事。那么，一片被掌握了瞬间移动魔法的人光顾过的遗迹哪里还有继续费时费力发掘的必要？ 所幸联邦政府似乎也知道媞雅的神念法术强不可抗，并没有降罪于艾米莉亚，只是原本高昂的补贴和丰厚的待遇自然和她说了再见。 而魔网部现今的情报处被尸位素餐者把持，在根据米歇尔部长的口供排查消息泄露的源头时也并没有怀疑到宣传处处长休伯特的头上。 这些日子，尘熠在工作之余便埋头阅读艾米莉亚提供的关于奥法帝国的书单上的书，这些书都是他利用变形魔法从上界的普通书店里买来的，平日里无人问津，躲在角落中吃灰。店主人看到有人愿意帮忙清理库存自然是再欢喜不过。 这日，二人再次在入夜后潜入上界打探消息。谁知他们刚来到混沌城没多久，尘熠的口袋里忽然传来异样。 “我们恐怕得立即回去。”尘熠道。 “怎么回事？”媞雅皱了皱眉头。 “下界出事了，恐怕还是大事。” 原来，尘熠自菲力等三位好友死后将四枚友谊戒指收归己用。 一枚自己带着，一枚放在海森公国，由国王塞缪尔佩戴。一枚放在克莱姆王国，由皇帝科西嘉三世佩戴，还有一枚放在临时议会，由代表学院的议员特雷斯佩戴。 这样安排为的就是一旦发生突发事件，尘熠本人能够及时得知，情况严重时可以出手处理，避免之前的悲剧再次发生。 由于对故去的好友心怀愧疚，尘熠自觉不配佩戴“友谊”，所以只是将之放在口袋中，但依旧能感受到戒指另一端的情形。 传来异动的是特雷斯教授所持的戒指，尘熠本以为所谓的突发事件应该是有下界的个人或团体对临时议会或者当前的政府心怀不满，伺机搞破坏，但戒指那头传来的动静显然有点超出了尘熠的预料。 媞雅第一时间翻开魔法书，开始施放瞬间移动，而尘熠则戴上戒指，专心感知戒指另一头的情况，并将自己的强大魔法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敌人虽强，但在尘熠的攻击下几无招架之力。 “大陆上绝没有如此强大的敌人，”尘熠做出判断：“一种可能是阿空加瓜岛上的人撕毁了条款攻了过来；至于另一种可能，虽然难以置信，但的确概率更大——敌人来自上界。” 敌人虽强，但在尘熠的攻击下几无招架之力。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特雷斯教授虽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议会大楼里的其他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这些敌人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而且使出的都是最简单有效的攻击性魔法，其目的除了杀人再无其他。 对手人数不少，而且实力强大。尘熠显然无法通过戒指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立刻赶回去。虽说媞雅对瞬间移动的掌控比刚出狱时熟练了许多，但还是花费了一定的时间，在这种情形下，时间就是人命。 白光闪过，二人出现在议会大楼外，惊讶地发现有五十名左右的魔法师正围绕着这栋巨大的建筑释放各类魔法。 虽说袭击围绕着议会大楼展开，但却并不是完全以之为目标。他们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卡特莱尔的平民，一时之间，火焰和闪电将周遭包围，强大的召唤生物在相对低矮的建筑间肆虐，尖叫和惨呼声不绝于耳。 议会这里虽然也有人奋起反抗，但无论是依靠自己这半年来提升飞速却仍显不足的魔法实力还是依靠月星上的魔法制品，都完全无法与对手抗衡。 见此情形，尘熠又怒又悔，他立时出手。“命运”亮起，不分敌我，战场上原本胡乱飞舞的各类元素魔法如闻钧令，霎时间停在了空中，随后，这些或水、或火、或雷、或风的魔法竟融合成一个光球，依着他的指令分别飞向数名敌人。 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法术，对方根本无从闪躲，人体和附着其上的防护魔法亦直接化为乌有。 见此情形，连媞雅也吃了一惊：“你居然真的实现了元素融合？” 元素融合，连传说中也并不存在的法术，千百年来只是无数元素法师基于现有状况的一个美好幻想。 所谓元素魔法即是把魔力转化为各类元素射出，对目标进行打击，因而元素魔法也是各类魔法中最直接了当的攻击手段。 但是将魔力转化为其他东西并通过其他东西造成破坏，就会不可避免地涉及两个缺点。 其一是元素本身具有局限性。譬如火固然能灼烧目标，但是遇到水或者较潮湿的环境，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其二则是魔力的损耗，魔力不可能全然转变为火，火的热量也不可能完全作用于目标。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存在一种纯净的、接近于魔力本质的元素，它不会表现出任何属性，也不会惧怕任何属性，同时不会在任何阶段出现损耗并且能百分百地作用于目标呢？ 魔力本身是不具备作用于现实的力量的，所以无法在施法之前动脑筋。因此，很多元素大师认为若是通过某种方式巧妙地将数种元素融合在一起，也许能够让魔网返还前期施法损耗的魔力，并且创造出这种纯净的元素。 因而这种纯净的元素被称为融合元素，创造该元素的法术则被称为元素融合，一直以来是精通元素魔法的魔法师们的终极梦想。 梦想归梦想，终究还是极少有人愿意为了虚无缥缈地东西花费心力的。就算肯持之以恒的花费心力，也未必有相应的天赋和运气。 三年多以前，媞雅在地牢里第二次见到尘熠的档案时便注意到当时还是中阶培训生的他已在探索元素融合的可能性。 当然，彼时的尘熠无论是实力还是见识都并不满足条件，但他抱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的心态从未放弃过探索。 和媞雅神交后，乃至后来前往月星。尘熠的实力和见识呈指数级别地提升，尤其是学会秘通语后，他惊人的天赋也终于得以施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不久之前实现了元素融合，完成了前人从未实现的壮举。 随着尘熠和媞雅加入战局，局面很快得到控制。除了其中两人被神念魔法操控外，其他人均已伏诛。 尽管这群人从攻击议会大楼到被全数击败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造成的后果却十分严重。据临时议会之后统计，包括市中心在内，整个卡特莱尔有大约十分之一被毁坏。近万人伤亡，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在局面平静下来的同时，这伙人的来历也被洞穿——这些人果然来自上界，数量有百余人，多是圣阶魔导士和高阶魔导士，他们听命于长老会前来进行自杀式袭击，并且采取了所有人都未曾设想的方式来到下界。 在尘熠和媞雅本来的认知中，传送门已毁，上界又无人掌握瞬间移动魔法。那么下界便是绝对安全的，主动权在自己这边，但事实却并未如他们所愿。 原来，在取得了奥法帝国的部分魔法制品后，联邦立即组织对这些制品进行鉴别。并且根据已获得制品制定了一个机密的作战任务，这个任务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所以完全避过了尘熠和媞雅之前的调查。 联邦政府的军事指挥官发现，将这批强大的魔法制品中有能强化人体质，不断修复损伤的疗愈系法术，它们能够使人在严苛环境下生存，也有能够使飞行魔法速度倍增，且不会过度消耗魔力的强化魔法。 那么将这些法术进行组合，虽然不能实现瞬间移动，却可通过虚无的太空直接飞往下界。因此他们派出了这支五十人左右的魔法师队伍，携带便于战斗的强大魔法制品，其目的就是为了袭击下界最大的都市，起到震慑的作用。 另外，情报也是此次袭击能够成功的另一大重要原因。媞雅和尘熠在过去的半年中为许多天赋过人的魔法师施加了神念防护，使得他们不受被动神交和魔力抽取的困扰。 但事实上，神交还在以一种更为隐秘和广泛的方式存在。上界的神念魔法师们利用天阶石选择魔法天赋一般的普通人神交，它们既不教授魔法，也不抽取对方的魔力，只是单纯读取他们的思维。 因而下界的几乎所有事宜对上界依然是透明的。尘熠和媞雅在上界打探情报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并未多加在意，因为如阿空加瓜等真正的秘密以及谈判的底牌一直藏在他们的脑子里。 而帮助下界的人们快速提升魔法实力也是不言自明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自然也无需花大力气将那些上界的施术者们揪出来。 另一方面，上界对这次袭击严格保密，二人所拜访的魔网部高官中竟无一知情者。有理由相信，长老会为了应对下界的危机很可能秘密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 经此一事，下界遭到重创。最直接的损失便是临时议会有数百名工作人员丧生，行政能力大受影响。而如此多的平民受到波及，临时议会以及尘熠的个人威望亦跌至冰点。 尽管议会的宣传部门拼命宣传他们的临时议长战斗中的英姿，并且掌握了前人难以触及的元素融合，但这些宣传的效果却适得其反，成了越描越黑的虚假报道。 很多人开始会怀疑这个议长和他的朋友们是否真的有能力对抗强大的“神”保护自己，更有甚者开始怀念被上神教统治的日子。 因为根据尘熠等人公布的真相，上界的天族人真正伤害的只是极少数有天赋的魔法师，大部分平民并没有直接受到伤害。而且这些魔法师几乎都是被缓慢抽取魔力，从而慢性死亡的，不知道真相的前提下自然也没有痛苦。 现在倒好，尘熠等人推翻了上神教，触怒了上界。战场的火焰已经开始燃烧，并且波及到了所有人。而从卡特莱尔遭遇的袭击来看，这场战争远谈不上势均力敌。 上神教统治时期，大家至少还能基本安稳地生活，而临时议会成立后，则不得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半年来，整个下界魔法水平的大幅提升及其带来的生活便利并没有让大家对临时议会心怀感激。反倒是袭击事件，让大家看清了悬在自己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自由的代价果真非同一般。 糟糕的是，不仅谋求苟活的右派对临时议会极为不满，激进的左派也对临时议会颇有微词。 原因很简单，自临时议会成立以来，尘熠和媞雅一直呼吁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两族的争端。但天族压迫了陨族数千年是不争的事实，现今又在城中杀害了数千平民，这都是一笔笔的血债。 左派希望通过同态复仇的方式让上界和天族人也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软弱的”临时议会和“被天族女人迷了心智”的尘熠显然不能实现这一诉求。 尘熠和媞雅在勉力维持局面的同时也陷入巨大的自责中，原因无他——他们的储物戒里至今还存放着大量奥法帝国留下的魔法制品，若是当初将这些制品分发给临时议会的官员和军队，也许卡特莱尔的损失会小许多。 这日，精疲力尽的尘熠回到卧室，却惊讶地发现媞雅正在用魔法替他修复破损的玻璃。不用说，这被打碎的窗户肯定是某个激进分子的手笔。 当然，他们大可以用防护魔法将自己的房间乃至整栋议会大楼保护起来，可民众的不满总需要一个宣泄的窗口。这种时候，防御壁吞噬魔法时的悄无声息总不如玻璃的破碎声来的效果好。 “还麻烦你做这种事情。”尘熠勉强笑了笑。 “确实，做这种事情的确便宜我了。我所犯下的错误，恐怕真的够再下狱六年。”媞雅悲哀道：“是我建议你不要把魔法制品分发出去的，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我也理应承担。” 尘熠道：“我的判断是听从你的建议，我们谁又比谁好多少呢？你找我是有不能在会上讲的话？” 媞雅道：“我已经当了一回恶人了，可惜的是现在必须继续当下去。尘熠，你是不是在考虑把奥法帝国的魔法制品分给大家？” 尘熠皱了皱眉头：“这次的事情已经是个重大教训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那你为什么还没做呢？”媞雅苦笑道：“尘熠，你是个聪明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肯定早已想过了，你无非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尘熠默默走到窗边：“最近，我在关于奥法帝国的资料上看到当年的帝国皇帝说过这么一句话‘统治者只会承认不是错误的错误’。” 媞雅坐到床上：“袭击事件让大家人心惶惶，临时议会根基不稳。现在告诉大家我们早已得到一批与袭击者所使用的相同的武器，并且因为担心大家没办法妥善使用从而使争端扩大选择秘而不宣。那……” 尘熠接口道：“那结果将是灾难性的，民众对我们的信任会进一步降低，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人们会认为我们在垄断魔法力量以维持自己的统治，抑或成为联邦的走狗出卖下界。” 媞雅道：“尘熠，你我都很清楚，权力对我们而言与其说是一种欲望不如说是一种负担，我们这样的人是当不好领导者的。但是多年的牢狱之灾教给我一个道理：想要达成一个正义的目的就不可能每一步都做正义的事情。” 尘熠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就再等一个月。” 在危机爆发后，临时议长若是立即拿出一批威力强大的魔法制品，未免惹人怀疑。但是过上一个月后，声称自己和媞雅详细地调查了袭击事件的经过从而追踪到袭击者所用武器的来源并将之夺取过来便要顺理成章许多。 不止如此，这样做甚至能够继续增加两人在下界的威望以压制左右两派，维持稳定。 底牌一直在手上，怎么打却有讲究。选择隐瞒和不正义地延迟分发，将民众和各级官员多置于一个月的危险之中反倒更能维护自己的地位从而向更高的目标发起冲击。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选择当一个好人，未必会有好结果。 第7章 血腥谈判（2） “也许是我在对亏心事作自我宽慰，”媞雅道：“总觉得这次的袭击有些奇怪。” 尘熠道：“我也觉得。这次袭击虽然造成极大的破坏，可是上界那边却因此消耗了本就珍贵的魔法制品，他们这么做似乎并不算赚。下界政局虽然因此动荡，但也并非不可收拾。” 媞雅道：“我不知道这起袭击的策划者是谁，但他能想到这个来到下界的办法并且算准我们离开的时间，那么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应该还有后手。战争的目的从来不是击溃对方，而是为了以更有利的条件把对方逼上会议桌，这场血腥的谈判也许才刚刚开始。” 话正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议长先生，不好了。” “怎么了？”尘熠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一头金发的美丽女人，她叫康妮，算是尘熠在启蒙学院的学妹，当年的魔力大会上便是她击败了尘熠让其失去了进阶高阶培训生的机会继而开启了一段奇妙旅程。她现在议会的秘书处任职，负责对接议员与职能部门。 康妮定了定神：“原来媞雅女士也在，原上神教教宗，罪犯利奇，越狱了。” “什么时候的事？”媞雅有些不敢相信。 康妮道：“神念魔法师刚才发现，被关在牢房里的其实是另一个来自上界的人，他利用变形魔法，伪装成利奇的样子，恐怕越狱是在之前袭击的时候发生的。” “哼，果然有后手。”尘熠沉声道：“监牢的防护魔法是我设下的，袭击者究竟是怎么攻破的？” 半年来，局势逐渐好转，繁杂的工作让二人都对自己的对手放松了警惕。 临时议会成立后，如何处理教宗利奇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各方争执不下，平衡各方意见后尘熠还是决定选择比较保守的处理方式——将其暂时关押，择机公开审讯。 这事一拖就拖了半年，直到袭击发生时，教宗利奇依旧被关在用防御魔法加固过的牢房之中。 听到了这个离奇的消息，两人立刻来到原本关押利奇的牢房查看，那个代替利奇被关押的男人褪去了自己的变形术，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其实，光是此人的存在本身已经让尘熠大为震惊了。 在袭击的风波平息后，尘熠和媞雅除了盘点己方的损失外，还对袭击者进行了审讯。当然，所谓的审讯实则是用神念魔法洞穿他们的记忆而已。他们不仅据此知道了这伙通过直接飞行这种异想天开的方法抵达下界，也得知了他们的其他情况。 在幸存的两名袭击者中，每个人的记忆都显示他们出发时统共有五十四人。而根据战后盘点，一共发现了四十七具来自上界的尸体，加上被尘熠的元素融合化为尘埃的五人，刚好是五十四人。 但现在，这个替换利奇的显然是第五十五个人。 细思极恐的是——有第五十五个人便可能有第五十六个…… 袭击的策划者不仅大胆地设计了进入下界的办法，更将袭击者分为两组行动，五十四人在明，第五十五人在暗，彼此互不知晓。规模如此庞大的袭击行动，实则都是为了掩护第五十五人暗渡陈仓，将利奇救出来。 尘熠有些头疼，他不知道两年前上界在处理自己的问题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他想起了前不久前情报部长休伯特的忠告：所谓乱世出英雄，长老会若不想坐以待毙，势必会启用一些有能力的新人。 这个袭击的策划者会不会就是所谓的“有能力的新人”呢？ “你有凌驾于圣阶魔导士的实力，为什么会被我们的神念魔法师发现？”媞雅向那个男人问道。 “我并不擅长神念法术，之前的神念防护也是别人替我施加的，今天时间到了，所以被发现了，就是这么简单。”男人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你犯的是重罪，就没想过逃走？”尘熠问道。 原本他自己设下的防护魔法已经被击破，现在的防护魔法是这个人为了免人怀疑自己加上去的。他能施加，自然也可以随时取消并溜走。 可惜的是，负责看守的下界魔法师们的魔法造诣还看不出其中的区别，加之又被神念魔法抹去了记忆，连要犯已被人救走都一无所知。唯一能识破的尘熠和媞雅又被袭击事件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查看一个已经被关押的前教宗的情况。 显然，这个男人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不仅故意暴露，还故意留了下来。除开为了看见自己挫败的表情，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还有什么目的呢？ 可惜的是，这个代替利奇坐牢的男人的记忆中也只有具体的指令。至于事件幕后的操盘手大费周章地营救利奇，又命营救者偷梁换柱并留下等死究竟有什么目的，仍然不得而知。 利奇越狱的问题解开了一部分，但最关键之处却仍在迷雾之中——他们是如何攻破尘熠的防护魔法的。 要知道这几年来尘熠的魔法实力一日千里，放眼整个上界，若论单对单，恐怕只有长老会的成员亲自出手才能胜之。劫狱者的实力虽是不俗，但想要悄无声息地洞穿尘熠布下的防御法术却是不可能的。 媞雅详细地查看了现场，找寻几不可见的防御魔法被击破时留下的痕迹。整个探查过程整整进行了一个小时，尘熠也只好尴尬地在一旁等待。 这时，媞雅站起身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临时议长单独聊聊。我已经用神念魔法压制了他的施法能力，你们把他押到下层牢房，那里的防御魔法应该还是完好的。” 众人依言离开，整层监牢只剩下两个人。 “尘熠，”媞雅招了招手：“防御法术虽非你所长，但犯这种错误似乎不太应该。” “呃，什么错误。”尘熠挠了挠头，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媞雅面前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从残留的破碎痕迹来看，你施展的这层防御壁魔力分布并不均匀。我曾经推荐你看的那本《疗愈系魔法与魔力阵列》你看了没有？”媞雅问道。 尘熠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但可能看得不太仔细。” 媞雅叹了口气：“这事儿也怪我，一来在你布置了这防御魔法后不该一次都没来检查。二来见你拿了哈克留下的法袍自身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忽视了后续在疗愈魔法方面对你的指导。” 尘熠问道：“那我的这个防御魔法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媞雅道：“魔力分布不均会导致防护罩的强度不均，只要有心人瞄准弱点进行攻击便很容易将之击溃。” 尘熠不解道：“这不可能啊，我的疗愈系魔法虽然造诣不高又没有专门的戒指，但强度测试在练习我还是做过的。监牢大小的防护罩还是能做到防护能力基本一致的。” 媞雅道：“你怎么测试的？制造一个球型的护罩然后拉开一定距离在各个角度用元素魔法攻击？” “对呀。”尘熠说得理所应当。 媞雅道：“测试的时候你一定是假想着各种强敌从四面八方攻击你，然后你发现防护罩基本都能挡下，于是你就满意了，觉得万无一失了？唉，几年来生死边缘的战斗带给了你丰富的经验却也造成了你思维的定式。” “你是说……”尘熠忽然想到了什么，冷汗不觉留了下来：“可是……他应该没能力做到才对。” 媞雅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只有这种可能——防御魔法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这种情况我也没有料到，毕竟我们上次见到利奇时，他比中阶魔导士强得有限，完全达不到高阶魔导士的水准。就算从内部攻破你的防御魔法比从外部容易得多，以他的实力也完全做不到。” 尘熠若有所思：“所以这半年来，上界利用我们的大意，使他的魔法实力突飞猛进。” 媞雅也不无自责道：“没错，我们当年是怎么做的，他就是怎么做的，我们竟然忽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显然，利奇原本的魔法实力一般，天赋也一般。但在临时议会成立后，侥幸存活的他反倒成为了上界在下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传送门虽然被毁，但神交术却没有失效。 尘熠等人忙于防范上界人对陨族同胞使用神交术榨取魔力，却忽略了他们同样可以利用神交术帮助自己的同胞提升魔法实力。在多位法术大师不停地神交传授下，利奇纵然资质一般，在短短地半年内亦取得了惊人的进步，攻破尘熠存在缺陷的防御魔法便也顺理成章了。 尘熠有些丧气地回到办公室，他现在有些明白自己当初能够潜入上界救出媞雅多少是占了以有心算无意的便宜。天族能人辈出，自己在魔法天赋上固然出众，但想要在计策上也轻松胜出恐怕并不容易。 自己现在是临时议长，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仿佛自己现在与当年的联邦政府易地而处成了那个施展防御魔法的人，只要防护罩上稍有空隙，便会被对方趁虚而入。 可是这次袭击的指挥者花了那么多功夫营救本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利奇，还故意将此事暴露给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尘熠一边思索，一边在办公桌前坐定，学妹兼秘书康妮便又敲门请示道：“议长先生，利奇越狱的事情要不要公布？” 尘熠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暂时不要公布。” 考虑到上神教长期以来的统治，利奇在某类人心中没准还剩些威望。加之袭击事件让临时议会颜面扫地，这个时候如果再告知大众这个原本德高望重的前教宗跑路了必定会动摇民心，打击与上界抗衡的意志，甚至造成分裂。 也许袭击的策划者的目的就是这个？毕竟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似乎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服务，那他还有后手吗？ 尘熠完全收起对这个未知对手的小觑之心，就在康妮要转身告辞时，他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怎么了？” “康妮，你是三个月之前才来临时议会工作的。”尘熠突然问了对方一个很个人的问题。 “对，我是前年毕业的，之后都在学院担任初级教授。”康妮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从我回来后你还在学院呆了四个月，”尘熠追问道：“那学院改名等一系列事宜你都有参与？” “是的，芳汀校长安排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给我。” 尘熠将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那座完全由天阶石铸成的炎彦雕像学院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康妮道：“啊，本来有人提议将它改铸成您的雕像，不过在您闭关研究时间穿越魔法的时候媞雅女士替您拒绝了这个提议。” “后来呢？” “后来……”康妮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后来校长女士觉得天阶石毕竟拥有增强神念魔法的效果，是宝贵的魔法材料，所以将雕像分解成小块的石头之后放在学院的库房里储存。供学生练习和老师研究之用。” “不好！”尘熠惊觉。 “想到什么了？”隔壁的媞雅闻讯过来。 “我们赶紧去启蒙学院！”尘熠拉着媞雅的手急往外走，他后脚跟刚跨出门槛，便回头吩咐康妮：“立即将前教宗利奇越狱一事公布出去。” “公布？您确定吗？”之前尘熠选择不公布的时候康妮并未提出疑问，但现在却要再三确认，看来她心里其实也对如今的形势有所判断。 “确定，请务必按我说的做。”尘熠斩钉截铁道：“还有，立即公布372号机密档案。” 议长接连的重大指令让康妮有些反映不及：“372号机密档案？我记得是关于阿尔法大陆的架构？” “不错，立即公开。” 第8章 信仰不死 “利奇科长，您被关了半年，又勉强攻破那个尘熠的防御魔法，待舆论发酵袭击仓库后又说要改稿件，要不先歇一歇，一会儿还得靠您出马呢。”夜将明未明之际，一伙人行走在深山老林之中。 说话之人身着土黄色袍子，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穿着打扮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若是混进人群，很快便会消失。 这行人共有十二人，其中的十一人前来执行名为“复活节”的任务，而第十二人则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前上神教教宗利奇。 “复活节”任务的名字来源于地球人的一个古老的宗教传说，传说神的代行人死去多日后竟自行复活了，任务的主要目标是营救下界管理处事务科科长利奇。 “复活节”任务分为三组人，一组五十四人，二组一人，三组十一人，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三组人以几乎相同的时间从不同地点利用奥法帝国的遗产穿越上界与下界之间的太空，他们到达的时间点恰好是下界的上午，上界的夜晚，也正是尘熠和媞雅照例潜入上界的时候。 第一组人围绕临时议会大厦进行无差别攻击，无论是议会的工作人员、魔法师还是平民一律格杀。尘熠和媞雅回归后尽可能地进行战斗，拖住两人脚步，制造更大的混乱。 第二组借助第一组制造的混乱潜入议会大楼附近的牢房之中，与力奇里应外合击破防御魔法，自身利用变形魔法代替利奇进入监狱，并简单修复破损的防御魔法。全程用神念魔法控制守卫的行动，结束后再抹去守卫的记忆。十天后，使自身的神念守护失效并故意暴露身份。 第三组人的人选为魔法实力较弱的中阶魔导士，行动时在临时议会东侧约800米的小巷处接应变形后的利奇，汇合后前往荣祈学院仓库夺取库存的天阶石。 三组任务全部结束后，“复活节”任务完成，第三组人和利奇继续执行任务“升华”。 本次任务由临时成立的危机军事委员会组织实施，拥有最高的保密级别。行动方案制定与后续指挥均由新晋委员——代号“青藤”负责。 “不行，我才是最了解下界的人，这稿子勉强能用，但达不到最好的效果，必须要改。”利奇拒绝道。 那位中阶魔导士道：“不，您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份由青藤大人亲自撰写的稿件肯定有不足之处，临行前他也交代交由您审阅修改。只是修改一事不必急于一时。您也看到了，青藤大人算无遗策，虽然付出了不少牺牲，但这帮陨族人的确被我们玩得团团转。‘升华’任务只剩最后一步，绝对没有问题的。” 利奇道：“我不知道这个新来的青藤是何方神圣，这个危机军事委员会又是如何成立的，但我能感觉到你们与已经老朽的魔网部不同。不过越是到最后越要小心谨慎，你们的青藤大人固然厉害，但尘熠也并非易与之辈。他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羽毛笔在稿件上涂涂改改。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利奇猛然抬头道：“好了，赶快行动。” 为首的那个黄袍人点了点头，随即用胳膊捅了一下身旁的同伴：“起来了，上边有什么新指示？” 后者猛地惊醒，眼神从刚睡醒的迷茫渐渐转为震惊：“组长，青藤大人说……” “说什么，别支支吾吾的。”那组长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利奇科长已经改好了稿件，我们准备行动了。” 那个刚刚从神交中苏醒的人道：“他说‘升华’行动取消。” “什么！”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怎么可能呢？行动是大人亲自策划的，就是为了彻底封印尘熠手上的奥法帝国遗产，怎么会说取消就取消？”组长难以置信。 “这……青藤大人似也心有不甘，取消行动是上面临时下达的死命令。” 组长开口道：“上面？什么上面！这帮蠢货犯的错还不够多？委员会一再告诫不要急着将奥法帝国的遗产散发出去，获得遗产的人越多，来源就越可能暴露。上头那帮xx却天真地认为不要紧，尘熠等人决计查不到来源。结果呢……嗯？” 结果是尘熠和媞雅很快找到了发掘负责人艾米莉亚，并得知了遗产的来源，不问可知，他们一定利用瞬间移动轻而易举地将里面的宝贝搬空了。 得到艾米莉亚报告的危机军事委员会立即制定亡羊补牢的计划，便是这次的“复活节”和“升华”两项行动。其目的是动摇下界的信仰，引发分裂和骚乱以及封印尘熠手上的遗产。 可眼看行动剩下最后一步便可成功，“上面”竟又下达了这样愚蠢的指令。 利奇问道：“尘熠此人诡计多端，你能确定和你神交的便是青藤先生？或者说他得到的指令真的来自上面？” 神交的人黯然道：“应该错不了。” “妈的，长老会里是不是混进了陨族人！我们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来到这一步，说取消就取消？”有人叫骂道。 参与神交的人又道：“青藤大人和我说‘复活节’行动是经过长老会同意的，但‘升华’行动的具体内容他并没有及时汇报。” 组长道：“两个行动环环相扣，长老会怎么会只同意第一个而否决第二个呢？” “诸位，”利奇清了清嗓子：“请听我说两句，我知道组长和诸位都是真正的爱国者和勇士，自决定来到下界起就没想过要回去。事已至此，无论取消行动的指令是不是来自长老会，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能按原计划干了。” “可是上面有上面的考量，也许上面看到了从大局出发才能洞见某种危险，这才临时叫停了任务。若是我们不按命令行动，坏了大事，追究起来可怎么办呢？”有小心谨慎的人分析道。 利奇站起身来：“追究起来，你们全推给我，说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你们没拦住。” 组长也跟着站起来：“利奇科长，这不好，都推给你的话……”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实则也是想将行动继续下去的。 利奇道：“反正我这样子回到上界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光荣些。事到如今，组长你也不用再瞒我，升华行动的最后一步，不就是要让我彻底‘升华’吗？” 那组长和其他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看来除了利奇，其他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最后一步”。 看众人的表情，利奇自然也明白了：“好，这个青藤先生果然厉害，那么还请各位在下次神交时替我美言几句，为我的家人谋个好出路。” 那组长见状也不再隐瞒，郑重道：“一定。” 利奇从树林中走上前方光秃秃的山坡：“天光亮了，开始，为了我们种族的利益。” 其他人陆续从储物戒中取出天阶石，这些天阶石数量极大，大约相当于整个上界一年的开采量，以价值而言，恐怕能让一个普通人立即成为上界前二十的富豪。 “组长，你说咱们还有机会回到上界吗？”一人问道。根据之前的约定，这些执行计划的死士若是能活着回到上界，便可平分与这批天阶石价值相等的财富。若是不幸身死，则可将该笔财产转赠于指定的亲人。 “当然有，你不相信委员会的布置？”组长回答道：“青藤大人也说了，咱们这组生还的几率是最大的。” “委员会我是相信，但上面那些人实在是……唉。”那人嘴上虽然抱怨，但手上的活却没停下，照样把天阶石取出，按照原本的组合布置好。 这些天阶石原本产自上界的矿脉，两千年前为压制下界的魔法水平，联邦的能人将大量石材运抵下界并铸造成炎彦的雕像。 两千年来，除历任教宗，再无天族人接触过这些石材。可现在，这些石材又落到的上界人的手中，并用以执行“升华”计划。 见石阵布置完毕，组长对利奇道：“科长，准备工作基本上完成了，对神念魔法的加强效果大概能恢复到原本七八成。” 利奇轻咳一声：“差不多了，又不是以前要清除记忆，只是说说话应该足够了。” 这半年来，阿尔法大陆整体的魔法水平有了质的提升，相应的，掌握魔法的人更多，大家的神念防护能力也更强。想要再像原本一样利用天阶石随意清除他人记忆，其难度自然也呈几何倍增长。到现如今，即便是媞雅也无法轻易做到。 接下来的演讲对危机军事委员会乃至整个上界都至关重要，身为前教宗的利奇必须利用自己多年来的威望直接面对比他掌握更多真理的尘熠。 信仰，一个神圣的词汇。怎么才能让一个人信奉你呢？答案说起来很简单——解答对方的困惑。 世界是什么样的？ 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当了多年教宗的利奇深谙一个道理：宗教最大的好处在于只需证明，无需证伪。 于是，正在苏醒的下界中，所有陨族人脑海里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诸位，我是上神教第一百三十二任教宗利奇，半年前已被尘熠和他的爪牙褫夺了地位。作为神在地上的代行人，神谕的人传达者，我在此诚挚地向所有人表达歉意。这半年来，大家生活在谎言构成的世界中皆是因为我能力不足。” “今天，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大家揭露尘熠的真正面目。他——是魔族的爪牙，而他的同伴媞雅实则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族精神体的具象化结晶。尘熠谎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确实有三分是真话。” “教会的教义中早就言明人魔之间爆发过大战，神帮助人类战胜了魔族。尘熠作为魔族的信徒便利用了这一事实并巧妙地进行篡改，而人类妄自尊大的心理也刚好被他洞悉，编了这么个像模像样的故事。 “诸位应该还记得，在一年多以前，上界在神的伟力下变作了洞察之眼。我们教会根据神的指示抓捕了一批人，被抓捕的这批人便是魔族的信徒。当时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我们并没有公布全部的真相。”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将神魔之战的后半段内容公之于众。魔族在被击败后，实力大减。为了躲避制裁，也为了韬光养晦伺机报复，它们将自己种族的所有个体合而为一，升华为了一个巨大而邪恶的纯粹精神体。” “这样的存在不仅我们难以察觉，即使是万能的神也暂且拿他们没有办法。不止如此，魔族还伺机用精神力量感染我们普通人和魔法师，一年多前的抓捕那批人就是被感染的。而尘熠作为最厉害的魔族信徒竟利用死亡躲过了来自神的审判。” “他向魔族出卖灵魂，换得了死而复活的机会。而魔族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复仇的办法，经过多年的努力，他们终于利用科技研究出了——变形。尘熠和他的党羽，声称变形是魔法的力量，实则只是花言巧语。虽然释放的过程很像是在操控魔力，但实则是以魔力为掩护操控能量。他们利用变形来抹黑诸神原本的存在形式！” “事实上，除了尘熠和他的党羽，有谁去过上界？既然并非亲眼所见，诸位凭什么认定上界生活着的是‘人’而不是由光与火焰构成的神圣存在呢？尘熠声称我来自上界，并且飞升门实则是一个传送门用以为我‘汇报工作’。那他为什么要把飞升门破坏阻止大家前往上界验证他自己的说法呢？这岂不是做贼心虚？” “同样，这半年来下界虚假的魔法繁荣也是建立在使用能量的基础上。他交给你们的所谓‘神交术’和那个秘通语都是引导传递能量的手段。诸位这半年来所新掌握的‘魔法’实则都是科技！” “请大家牢记，魔法是混沌的法则，是无法被描述和学习的，只有邪恶的科技才是规律之子，才能被不付出任何努力的快速掌握。” “科技作为一种邪恶的力量虽然能在短期内提升人的实力，带来便利，但获得来自魔族的力量却是有代价的！魔族在蛊惑人类使用能量后，吸取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壮大他们自己。数日前发生在圣城的事件就是尘熠伙同其他魔族的信徒发起地向魔族的献祭。他们出卖自己同胞的生命向魔族换取力量。” “请大家好好想一想，尘熠声称飞升是骗局，声称神交是天神榨取凡人魔力的手段。那么请问，他有何根据？他的根据无非是他带来的所谓的‘新的神交术’使用后人类不会感到疲劳罢了。有谁见到那些飞升者被残忍杀害了？又有谁能证明神交术真的对人体有损伤？” “可卡特莱尔的袭击却是血淋淋的事实，无数平民因此丧命。对，尘熠和他的议会声称袭击是上界发起的，但我却有证据证明发起袭击的正是他的同党！” “袭击事件有众多的目击者，大家应该都看到他们在袭击时使用一种类似魔法制品的科技造物。这些科技造物的力量十分强大，这也是这些袭击者能够屠杀我们同胞的原因，而就在此刻，尘熠的储物戒中就有与之相同的强大科技造物，并且数量十分惊人。事实上，袭击者所使用的的武器，正是我们这位议长亲自发放的。” “大半年来，大家被尘熠诓骗，利用科技的力量隔绝神交，转而投向魔族的怀抱。神对我们人类十分失望，本已不欲干涉人类自己的选择。但神终究是爱世人的，惨烈的袭击事件发生后，神赐予我力量助我逃出尘熠的掌控并给了我这个机会将真相公布出来。” “希望大家以后谨记神的教导，不要被表象迷惑，与尘熠和魔族的信众抗争到底。凡是有抗争精神的人，伟大的神交甚至神的力量会再次降临到你的身上。我本人则会借助神的力量化为永恒，与诸位同在。再会了，多灾多难的阿尔法大陆，再会了，多灾多难的世人。” 这个后来在下界引发巨大争议的演讲结束后，利奇如释重负。 他缓缓开口对组长道：“好，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尽快动手，天选者随时可能根据我的神念魔法来源追踪过来，届时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科长，向您致敬。”所有的天族人摘下帽子。 “组长，委员会答应我的事情……”利奇似乎还有什么想问的。 “放心，委员会向来说到做到，不然我们也不会甘愿冒此风险。”组长很肯定地说道。 一日后，临时议会大楼会议室等待区…… “特雷斯议员，我看议长和媞雅小姐整日眉头紧锁，您觉得真会有人相信那套鬼话？”秘书康妮向隔壁座椅上的中年男子请教道。 特雷斯道：“康妮，这儿没外人，叫我教授就好。关于你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会有人信，而且为数不少。” 康妮一脸难以置信：“利奇的发言漏洞百出，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实证。议长带来的神交术和秘通语却帮助下界在短短半年内实现魔法水平质的提升。给魔族的献祭？傻子才会信他。” 特雷斯道：“你我都随议长和媞雅小姐去过月星，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虚。可并非每个人都如此，而且上神教在下界统治多年，教义深入人心，势力根深蒂固，纵然用实力和事实一时压制，也终免不了会偶尔抬头。” “利奇这番说辞的高明之处在于，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证明，但别人也没法轻易证明他说的就不对。这半年王国和公国有不少研究者在考察过月星后对科技开展了一些浅显的探索。得益于此，几乎所有在这栋大楼里工作的人都知道它与魔法的不同。” “然而大多数人意识不到这一点，在他们的观念里能量是和魔力一样可操纵的东西，科技也如同魔法操纵魔力一样在操纵能量。利奇还巧妙地运用了去年的眼球事件和现在的袭击事件，把两件事圆在一起，增加一些可信度，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特雷斯沉吟道。 康妮猜测道：“您是指利奇声称议长的储物戒里有与袭击者一样的魔法制品？” “嗯。” “这我知道，”康妮笑道：“明确的栽赃陷害罢了，别人认为你没有某件东西，你可以很轻易地证明你有。但别人认为你有某样东西，你却无法证明自己没有。他用了这样一个不太高明的手法，让议长无法自证清白。” 特雷斯思索道：“你的分析不错，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别的目的……” 会议早已散场，唯独尘熠和媞雅还留在会议室中，房间的大门紧锁，一如两人的眉头。 半天前，利用神念追踪，他们在启蒙学院到中央平原之间的一处密林中找到了利奇一伙人活动的痕迹。从痕迹判断，他们一行大约有十人，此刻都已散去踪迹。 他们先袭击了启蒙学院的仓库，将原本用来构建炎彦雕像的天阶石劫走，然后在这处密林利用它们强化神念魔法，再由利奇向整个下界宣读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 之后这群人便散去了踪迹，无论如何也追踪不到。 尘熠推测，这又是幕后的策划者所走得一步妙棋。所谓藏木于林，这批接应利奇的天族人大约只有中阶魔导士的实力，这般实力在如今的下界虽不常见，但也不稀有。若是用变形术混入人群之中，即使是尘熠和媞雅也无法根据魔力的多寡将之分辨出来。 虽然提前料到了对方的战略目标，也针对性地采取了一系列的反制措施，但毕竟还是让利奇又对长期受上神教荼毒的陨族民众说上了话，这将对下界的局势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利奇最后说他将利用神的力量化为永恒，你怎么看？”媞雅问道。 尘熠冷笑道：“还能怎么看？死了呗，尸体也被他的同伙处理干净了，保证我们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媞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这招真够狠。只要彻底消失，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抓住他来对质。我们既找不到活人，又找不到尸体，自然无法证明他没有‘化入永恒’。” 教宗不死，维系千年的信仰自然也能苟延残喘。 尘熠道：“今天还辛苦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去落实那些反制措施。” 媞雅道：“舆论问题的前几日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我已经做了，效果也有一些，但不可能完全消除利奇演讲带来的负面影响。” 察觉到袭击事件背后的意图后，尘熠第一时间公布了利奇越狱的消息。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广播”的手段，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自己认错总比被对方曝光来的好。 虽然后面众人竭尽全力的追踪利奇一伙人的行踪，但由于对方已经先行动了数日的时间，最后还是没有赶上，让利奇成功利用天阶石进行了演讲。 之后，尘熠根据演讲的内容准备了一些自证清白的手段。让媞雅每天带人去上界或者月星是不现实的，效率极低不说还浪费时间和魔力。 所以尘熠先发布了一篇公告，告知阿尔法大陆上沿海的居民在有一定强化魔法实力的基础上可以去海底看看。整片大陆实则是靠科技的产物浮在海面上的，以此证明科技和魔法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又请媞雅和从月星的古战场搬来了一些战争机器，分别放在王国和公国的首都、卡特莱尔和学院，供大家参观。 这些措施的确会让笃信眼见为实的人们打消了部分疑虑，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暇和条件到大城参观，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实力潜入海底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引擎”。而利奇的演讲会像一条毒蛇，趁人不备便朝他人的内心吐出信子。 而此时的尘熠知道，最要命的不是这些，而是另外两点：“混入我们中的天族人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了？” 媞雅道：“没有，除非你同意我训练一批神念法师，对每个人的意识进行排查。考虑到他们只有中阶魔导士的水准，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能搞定。” 尘熠道：“随意窥探他人的意识，倘若真的这么干，我们和上神教也没什么不同了。” 媞雅把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随时防着他们干坏事，虽然天阶石还在他们手上，但以这些人的实力短期内应该没有轻举妄动的必要。” 尘熠道：“糟心的事情还有一件，奥法帝国的魔法制品是彻底用不了了。” 媞雅懊悔道：“这事怪我，若非我当初的提议，我们现在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在尘熠本来的计划中，待袭击事件的风波平息，就逐渐将魔法制品散发出去，以增强下界应对此类事件的能力。可利奇却在演讲中率先指出他的手中有和袭击者款式一样的“科技造物”以此来指控袭击本就是他自导自演。如果尘熠还要维持原计划将制品散发出去，无异于不打自招，主动承认了自己与袭击者是一伙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错过了解释这些物品来源的窗口期，完全落入了袭击策划者挖好的坑里。就算是实话实说，也会落得个“不信任同胞，挟器自重”的罪名，肯定要为袭击事件的重大伤亡负责。更何况大部分人在如今的局势下，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解释。 这么一来，虽然尘熠和媞雅经过努力，后发先至，夺得了大部分奥法帝国遗留下的强大魔法制品，却完全被对手堵死了“使用”这条路。这个秘密如今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自是不便再与他人分享了。 “说到底，我不愿意第一时间将这些物品投入战争，大概还是对自己的同胞保有一些偏爱。”媞雅道。 尘熠安慰道：“当时的我们哪能料想到这种情况？总觉得东西在自己手里，用不用的主动权一定也在控制之中。再说，偏爱自己的种族本就是人之常情，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天族几千年来最大的叛徒了。” 见尘熠并不责怪，媞雅也转移了话题：“这次行动的策划者看来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在我们掌握瞬间移动这个巨大优势的情况下及时利用这样精妙的战术弥补了上界的损失。” 尘熠点了点头：“擒贼先擒王，在动乱态势被他进一步引导之前，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揪出来……” 第9章 睡后两小时 有人说睡前的两个小时对一个人至关重要，勤奋而上进的人往往利用这段时间提升自己，有才能的人会利用这段时间总结一日的工作，规划接下来的事情。 诚然，选择看一本不错的小说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露娜今年25岁，是混沌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之一。很多人说，自天选者出事之后，学院再也没有如此年轻貌美的女教授了，直到露娜的出现。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教授的神念魔法道德课才会节节爆满。所谓神念魔法道德也是一门历史悠久的学问。与其他魔法不同，使用神念魔法可以轻易地窥探他人隐私，篡改他人记忆乃至操纵他人进而引发一系列道德伦理问题。 若是神念魔法在民间被滥用，对上界治安将造成巨大压力。因此，在魔法学院开设一门道德课来好好约束这些未来的魔法师们，使他们不要滥用神念魔法就显得十分有必要。 露娜常在课堂上常说的一句话是：“一个人的精神生命比物质生命更加宝贵，其他攻击性魔法会毁灭肉体，而神念魔法会摧毁一个人的精神。” 公正的来说，露娜的学术水平在高手如云的混沌学院只能算一般，教学水平更是堪称灾难。她自己也很清楚，那无聊的道德课之所以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听，金色的长发、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精致的脸蛋各占三分之一功劳。 然而作为一个对职场有追求的年轻人，露娜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必须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和教学水平，而且作为一门道德课程的老师，这也算是对学生负责。 露娜每日七点下班，十一点睡觉，因此她决心利用睡前两小时好好提升自己。可奇怪的是这个想法自从她半年前当上教授起就有了，可一直以来的进展却十分不理想。 原因无他，在睡前两小时，她的大脑总会不由自主地进入一种困倦的状态，导致效率十分低下。可每当她十一点躺上床时，又会不自觉地变得亢奋。 一动脑就困，一躺下就精神是很多人都有的小毛病，露娜开始时也不以为意。可即使到了休息日，摆脱了日常的工作作息，她还是会进入这种让人难过的节奏之中。 露娜也试过躺下进入亢奋状态后再爬起来继续提升自己，可奇的是精神虽然亢奋，但睡眠却来得极快，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不过露娜每天要想的问题很多，这个问题的优先级便被不自觉地挪后了。比如这个月，又有三个男人向她表白，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学生，想方设法地拒绝他们也是一份艰辛的工作。 与很多备受追捧的女性不同，“我暂时不想谈恋爱”对露娜来说并不是不喜欢对方的托辞，而是实话。 她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一个出身上流圈层的男人，种种言不由衷的社交礼仪在她看来十分虚伪。相比之下，一颗真心和学者气质显然更为吸引人。 露娜总觉得虽然自己现在有一份令大部分人艳羡的工作，但这条路却是同为学院教授的父母早已为她铺好的。她其实对教学工作和学术研究既不擅长，也无热忱。露娜隐隐觉得自己有其他方面的才能，应该从事一些“更刺激”的工作或者说事业。 可除了容貌外，其他方面在自身所处的环境中算不上突出的露娜也实在说不清自己究竟擅长什么，从别人的夸赞来看也许是自己多一些“心眼儿”和“小聪明”？ 这天傍晚，下班后的露娜照例使用魔法回到自己的独居别墅。这栋房子即使是家境优渥的她也没办法轻易全款拿下，但联邦政府给予了身为学院教授的她高额的补贴。在魔力就是钱的上界，露娜得以储存更多的魔力。 所以她心里还是感激联邦的，可奇的是半年前她到赤红大道上办理购房相关的手续时，工作人员告诉她她是一个幸运儿，因为根据政府的通知往后即使是混沌学院的教授也没有这么高的补贴了。 为什么呢？世道不好了吗？没听说最近出什么问题啊。 与此同时，她无意间发现对面魔网部大楼进出的几名高官神情诡异，加之前不久的一天忽然得知，同为学院教授的蒂姆突然在家中因病去世，露娜隐隐觉得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联系。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有资格操心的事情。 露娜同往常一样向门口的魔法阵里输入魔力，却忽然感觉到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吓了一跳。 她暗自操控魔力随时准备动手，同时缓缓回过头来，却看到拍了她肩膀一下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她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叫作尘熠。”男子行礼道，“冒昧地问一句，我能进去坐坐吗？” 他温文尔雅的语气令人很难拒绝，露娜也得承认这个人看上去比自己目前所有的追求者都更有魅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随意将一个陌生男人放进屋内。 可离奇的是，露娜最后还是那么做了。原因无他——她对这个男人很好奇。 露娜自己拥有超过高阶魔导士的实力，而这个男人能全然躲过她的神念感知，直到物理上接触了才被察觉，这人显然拥有超越圣阶魔导士的实力。那么……他是谁呢？ 圣阶魔导士是军方的人，一般不会以这种随意的方式轻易露面，而她也实在想不起哪位魔法大师或是教授有着这样一副容貌。 也许是用了高明的变形魔法美化了自己的外形？露娜这般想着。 “说，找我什么事？”露娜将这位不速之客请进屋，自己则随意地陷在客厅的沙发里。她其实大概猜到这个男的找她有什么目的，不过让对方说出来再拒绝总是显得礼貌一些。 不料，那个自称尘熠的男子竟问道：“想最终确认一下，您是混沌学院的神念魔法道德学教授露娜吗？” 不确定自己是谁，却主动找上门来的怪人并不多见，但露娜还是礼貌地回答道：“是我，阁下有什么疑问吗？” 尘熠笑了笑：“您比我想象得更年轻，也更漂亮——” 露娜皱了皱眉头，她完全不理解对方在说什么。这两个自己最大的优势，对方应该在知道自己名字的时候便听说了，天知道她有多想摆脱这个花瓶的身份。 然而男人的下半句却让她更加费解。 “——危机军事委员会的青藤先生。” “你……你叫我什么？青藤先生？什么意思？” 尘熠自顾自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说出来可能你不太相信，虽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在某些方面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露娜教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你知道自己每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在做什么吗？” “睡觉啊，我每天十一点上床，如果您一直像个变态一样偷窥我的话应该知道我说得的是实话。”露娜正在考虑如何把这个实力强大的男人赶出去。 尘熠点了点头：“实话，的确是实话，你的记忆中清晰地呈现着这件事——每晚十一点睡觉，然而第二天七点醒来。但你就没有好奇过明明每晚有八个小时的高质量睡眠，为什么睡前两小时的工作效率会那么低下呢？” “我懒？一看书就困？你到底想说什么？”露娜并非蠢人，她也隐隐地察觉到了尘熠话语中不同寻常之处也是一直以来自己所困惑的。 尘熠抬手指了指客厅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挂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吊柜：“那个柜子你经常用吗？” “两三年没用过了。”露娜顺着方向看去，猜到了尘熠在说什么，不安的情绪在内心逐渐蔓延开来。 “是嘛，那你挺爱干净的，用魔法清理屋子的时候很容易忽略这个角落，但它居然完全没有落灰。”尘熠直接指了出来。 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眼前的男人似乎早已掌握了情况，躲躲藏藏也没用。于是，露娜尝试用引导魔力打开柜子，却并不惊讶地发现柜门被锁住了，而锁住柜门的魔法阵也令她颇为熟悉。 她用自己习惯使用的魔力牵引流程将魔力注入魔法阵，柜门应声而开，柜子中别无他物，只有一本不起眼的笔记本。 露娜狐疑地将笔记本取到手中，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未在这个柜子中设置过魔法阵，也没有在柜子里放过这样一个笔记本。 她想到了什么，但在细想之前，还是本能地打开了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只写了一行字：“对自己使用高阶速读术”。并且书的封皮下有一枚显然是魔法制品的小小挂坠，看来翻开笔记本的人无需施法，只需要利用这个魔法制品便可以便捷地对自己使用高阶速读术。 与初阶速读术不同，高阶速读术作为一个强大的强化魔法，它可以将人的阅读强化百倍以上，三四百页的内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可阅读完成。其代价是耗费魔力较多，施法时间冗长且持续时间较短。 不过有了这个魔法制品的存在，一切都变得便捷起来，其目的明显是要节约阅读笔记者的时间。 那个叫尘熠的男人并没有没看到书上的字，但似乎很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显然是希望露娜按书上写的做。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露娜依言照做。施法完成后，她翻开笔记本，只见第二页赫然写着这本笔记的用途——“危机军事委员会工作记录”，右下角的署名处则写着笔记本的所有者——露娜泰勒，代号“青藤”。 露娜快速翻阅起这本书，大量的信息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尘熠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若不是数年前我用过类似的手段躲避上神教的追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们竟采取这样的办法来保密。不过，手段虽类似，你和军事委员会的其他人却执行得更加彻底，所付出的牺牲也更多。” 尘熠注意到，随着露娜翻动书页，她的神情也在不断变化。气质也渐渐从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变为一个优秀的战术家和阴谋家。 尘熠继续道：“大半年前，我和媞雅击杀了上界最强的神念师蒂姆，给了长老会极大的压力。这一情形使他认为现在的联邦政府和魔网部在应对危机时不再可靠，于是危机军事委员会应运而生。” “委员会吸纳了很多有想法和能力的青年才俊，而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半年前你到赤红大道办理购房手续时察觉到了政局的动荡，于是你经过一系列暗中调查得知了下界的真相和上界如今的困局并毛遂自荐加入了刚刚成立的危机军事委员会。” “由于媞雅的神念魔法过于强大又能随时潜入上界，所以委员会的成员时刻都有暴露的危险。你在阅读完当年情报处留下的调查记录后，我当年的做法对你产生了启发。于是，身为核心成员的你向委员会提出一个方案来躲避我们的追查。” “这个方案被称为‘睡后两小时’。即委员会的所有人员均只工作两小时，因此所谓的委员会并不是一个常规的办公组织。它更像一道影子，隐藏在上界巨大的天幕之下。” “因为媞雅不仅能够洞穿人的记忆，还能发现记忆中断的地方，从而察觉到某人的记忆曾被动过手脚。你知道，记忆被删除过的人一定会被我们重点关注。因此，包括你在内每名成员都采用这样一套工作流程。” “第一步，在自家角落的储物柜中布下四个魔法阵，一个上锁，一个催眠，一个唤醒，一个遗忘。然后每晚上床准备睡觉后，催眠魔法阵会快速启动。当自己完全睡着后，唤醒魔法阵启动。人被唤醒后，会下意识地寻找发出声音的来源，继而找到角落里的储物空间。” “第二步，下意识将柜子打开，利用工作笔记里的魔法制品快速阅读笔记内容迅速完成身份转换。” “第三步，两小时工作完成后，回到家中上床睡觉。催眠魔法阵和遗忘魔法阵启动，帮助自己忘却所有与工作相关的内容。第二天醒来后，便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投入白天的身份。” “换言之，所有危机军事委员会的成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由于睡眠本就会使记忆中断，委员会的工作从睡眠开始，以睡眠结束，自然毫无破绽。即使是媞雅这样强大的神念师想要看出问题至少也得追溯到半年前的记忆。” 尘熠赞许道：“露娜，虽然有我的方法作为参考，但你能想到这样一套流程的确堪称天才。不止如此，你和委员会的所有人也为此付出了可敬的牺牲。” 在露娜教授翻阅完最后一页后，青藤先生合上笔记：“尘熠先生，客套了这么久将我吹得天花乱坠，最终不还是给你找到了？我倒很好奇你是如何在袭击发生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我的身份的。” 尘熠道：“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只是我注意到两点，其一，对下界的袭击带有一些‘自杀式’的性质，想来军事委员会若不是以厚待亲子为前提，这些人必不可能如此视死如归。其二，我与教宗利奇的接触虽然不多，但半年前我分明记得他是一个并不算有骨气的人。而要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化为永恒’这种事，肯定也会给家人丰厚的报偿。” “委员会是新成立的组织，想让大家的凝聚力不至溃散，在厚待牺牲者的问题上肯定要言而有信。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们只要搜寻利奇家人的记忆，自然能发现是谁暗中赠予财货。” 青藤先生也靠在沙发上，与尘熠并排而坐：“但是你们并没有在他们的记忆中找到想要的东西，对吗？” 尘熠点了点头：“是的，你们办事非常谨慎。在上界，魔力即是金钱，于是你们将一颗装有巨量魔力的魔力石偷偷放在利奇家人的必经之路上。因此，在他们记忆中，竟认为这笔财富是自己无意间捡到的。” “事请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追查你们的下落，我和媞雅也只能用上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我们篡改了利奇家人的记忆，让你们认为他们无意间将这块存放巨量魔力的魔力石不慎弄丢了。于是，信守承诺的委员会再次赠予了他们一块石头。而我们只要蹲守这一刻便能顺藤摸瓜地将你们的组织连根拔起了。” “你看起来似乎非常镇定？”说了一大串，尘熠隐隐察觉出不对。自己的实力远在这个青藤先生之上，取其性命只在须臾之间，她有什么理由如此镇定呢？ “尘熠先生，你很聪明，而聪明的人往往十分自负，这点上我们俩一样。”青藤先生将手里的工作笔记翻开到最后一页递给尘熠：“如果不是各为其主，我相信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尘熠拿起笔记，只见最后一页也就是昨天的工作笔记上写道： “汇报上说，利奇的家人无故丢失了那块存有巨额魔力的魔力石，此事十分诡异。偏偏管事的趁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未经同意私自又发了一块出去。这个举动十分危险，从过往的记录来看，尘熠此人十分聪明，整件事极有可能是他为了探明委员会的底细设的局。” “不过风险也同时伴随着机遇，只要他查明袭击事件是我策划的，以他的行事风格很可能直接来我的家中对质，大概率就在明晚。所以我会立即将此事上报长老会，只要他们派出半数以上的成员埋伏，料来即使是媞雅也无法在长老会的围攻下安然使出瞬间移动，他和媞雅将插翅难飞。” 看罢最后一页，尘熠深吸一口气：“长老会此刻就在外面设伏？” 青藤先生自信地笑了笑：“我想是的。” 尘熠诧异道：“露娜教授，你还如此年轻竟不惜以自己为饵？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自己生还的概率很低。” 青藤先生道：“尘熠，你是下界的领袖，而你和媞雅是连接上下界的纽带。你们一旦身死，以下界如今恢复得不到两成的魔法实力必定不战自溃。我？不过是委员会一个部门负责人，能有幸和你这样的大人物一换一，并不吃亏。” 尘熠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长老会对联邦政府如此忠诚？既然加入了委员会，想必是了解他们的恶行了。身为神念魔法道德课的教授，怎么会支持这样的事业？” 青藤先生摊了摊手：“一份工作而已，我教这门课但并不代表我全然认同其中的理念。而且我和我的家族都是在联邦政府的旗帜下长大，我们从中获利，自然也要扞卫它的利益。尘熠先生，你倒是轻巧地占领道德制高点，那么试问哪个政府背地里不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尘熠坦然道：“事到如今，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我对决定正义早已丧失了信心。但在两个政府中选择相对正义一点的那个我还是能做到。我们临时议会也向民众隐瞒了不少事情，但总比联邦政府来得好。” 青藤先生道：“根据这份笔记，你的临时议会是还不错。但王国和公国的具体事务你们插手多少？我听艾米莉亚教授说前些日子你求她推荐一些关于奥法帝国的书籍，如果你真的看了那些书籍便该知道独裁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制度，这是整个上界民众潜意识里的共识。奥法帝国虽已不再被人频繁提起，但它那恐怖的统治手段给人们留下的阴影却一直存在。” “等等，你说什么？”尘熠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青藤先生有些不理解尘熠的反映：“我说独裁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制度。” 尘熠追问道：“我是说下一句。” “这是整个上界民众潜意识里的共识。”青藤先生并没有为此感到不耐烦，在她看来，自己和这个男人不多时就要一起殒命，多聊几句废话也无可厚非。 “你觉得上界就不是独裁？”尘熠不解。 青藤先生道：“无论是魔网部，还是长老会，都是一个由多人组成的集体，他们之间可以相互制衡，就算权力相对集中，也绝不是下界那些国王皇帝之流可比。” “原来如此。”尘熠微微颔首，似乎认同了对方的说法，他轻咳了一声：“你们的长老会似乎极有耐心。” 不出意料，对面的美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尘熠继续道：“我在你们委员会其他成员那里了解到一件事——在升华计划执行到最后阶段的关键时刻，你们的行动似乎突然被长老会叫停了。虽不甘心，但你还是下达了中止计划的命令，但行动组自作主张按原计划将任务执行到底。” 青藤先生道：“就算在这件事上长老会对我和委员会有意见，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放过抓捕甚至杀死你的机会。” 尘熠摇了摇手指：“聪明如你其实已经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长老会对你有没有意见，升华计划令我和媞雅非常难受，造成的人心动荡的同时逼迫我们只能做出弃用奥法帝国遗产的无奈之举，你们以最小的代价和最聪明的方式及时对之前的损失做出了弥补。可是，长老会为什么突然叫停这个计划呢？” “这么说来难道你知道？”青藤先生反问道。 尘熠道：“很遗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但多亏了媞雅，我的确比你多知道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令我确信长老会绝不会派出半数以上的成员来围捕我。” 青藤先生似乎也感觉到如果长老会成员真的埋伏在附近，他们现在的确应该出手了，她强行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安道：“没道理，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他们都不会放过你这个罪魁祸首。” “承认，教授，你被长老会出卖了。”尘熠不再抑制自己的魔法实力，此刻周围五里内的强者都应该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青藤先生拼命地摇头：“不可能，为什么……”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但不能接受自己死得毫无价值，也不能接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见状，尘熠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将某件事情告诉了她：“……对，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笃定他们绝不会来围捕我。” 随着尘熠的话语，青藤先生的瞳孔逐渐缩小，随后彻底失去了光彩，变得灰败不堪：“没想到我们忙活了这么久到最后竟都成了笑话。” 尘熠道：“想来我们下界千年来的飞升者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都是这么想的。” 青藤先生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尘熠道：“青藤先生，平心而论，你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一个忠诚的爱国者。我非常希望一切尘埃落定后的新政府里有你的一份力量。但很可惜，你的计划袭击了平民，如果放过你，我无法向死难的下界民众交待。” 青藤先生面色灰败：“我败了，尘熠先生，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不过能否厚颜请求您最后一件事。” 此人虽是敌人，但尘熠终究讨厌不起来，他缓缓道：“你说说看。” 青藤先生道：“你我都知道，在我们交换了信息的当下，你取得这场革命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之前的行动中，我有十几手下滞留下界，等候调遣。可现在看来，我没有机会给他们下达进一步的指示了。这些人只是听命行事，他们袭击了存放天阶石的仓库，却没有杀人。我恳求尘熠先生在事成之后能够放过他们。” 尘熠想了想：“好，我答应你，事后我会发布公告，如果他们能够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在一些事情上替我保密，那么我可以放过他们。” 青藤先生长舒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您的承诺应该比长老会可靠。”，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睡前两小时结束，十一点就要到了。” 尘熠点了点头，不出手，也不再说话。他和这位残忍而又可敬的对手静静等待着时刻的到来。 这段时间对尘熠来说很漫长，对青藤来说却很短暂。十一点一到，催眠魔法阵很快启动。在疗愈魔法的保护下，催眠魔法对尘熠并未起作用，但沙发另一侧的青藤先生已安然入睡。 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尘熠缓步离开，他轻轻关上屋子的大门： “晚安，教授。” 第10章 大厦将倾（1） “聊了这么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媞雅的语气中似乎没有任何不满。 尘熠反问道：“算起来她当年应该是你的学生，不认识？” 媞雅道：“我总共也没教几年书，不可能记得每个学生。当然，像她这样长得漂亮的如果来上过我的课，应该会给我留下印象” 尘熠道：“一直以来我都是听课的那个，不过如果同为教授，肯定还是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刻。” 媞雅撇了撇嘴：“是是是，毕竟我给你单独辅导了一年了。说正经的，看你的表情似乎混杂着两种情绪，一种是杀人过后的惋惜，另一种似乎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尘熠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次登门拜访，除了除掉军事委员会的谋主还有更大的收获！” 媞雅好奇道：“有多大？” 尘熠道：“一个可以立即结束这场战争的办法。事实上，我们手中一直握有最致命的武器。媞雅，你也是个来自上界的人，你认为‘独裁是最可怕的制度，这是整个上界民众潜意识里的共识’这个观点正确吗？” 媞雅道：“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伦理和社会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所以这是不是整个上界的共识不好妄下判断。不过这个想法的确很有趣，值得我们找一些样本调查一下……”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尘熠和媞雅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调查这个结论是否正确，最后发现有近九成的天族人认为现在的联邦政府虽有缺点但独裁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从某种程度来讲，这真的是共识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尘熠大骂自己愚蠢：“唉，竟然一直忽略了这样明显的事情，想想就明白，他花费那么大力气搞这些表面功夫是为了什么？显然只能是畏惧这种共识。” 媞雅道：“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只要我们两个人行动，其他人配合就够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尘熠点了点头：“你也是。呼，该改朝换代了。” …… 这日是9月13日，对整个上界来说，这个日子非比寻常。 数千年前的今日，上界取得了对下界战争的绝对胜利，虽然这场胜利的领导者和过程中的细节还有许多模糊之处，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热烈地庆祝这一天。 对于上界的民众来说，为当下的联邦政府歌功颂德是次要的，获得两天难得的假期才是真正值得庆祝的事情。 循例，长老会所有十三名成员都会出席设置于赤红大道中央凯旋酒店的晚会，轮流发表讲话，与民同乐。 有意愿围观这一盛况的民众可递交自己的相关信息，提前申请，获批后可缴纳一定的费用，在当日入场观礼。 这既是联邦政府敛财创收的手段之一，也是一些新晋崛起的商人在政府高官面前“刷脸”的机会。 按说这种级别的盛会安保措施应该十分严格，但多年以来魔网部在类似集会布置的安保可谓形同虚设，奇的是并没有不法分子敢在会场捣乱。 原因无他，上界的所有人都清楚，所谓长老会成员，不仅是上界权力最大的十三个人，也是最强的十三名魔法师，敢在他们出场的集会上闹事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 天光缓缓敛去光芒，七点一到，整座凯旋酒店仿佛被魔力点燃，如同天幕下的巨大火炬，照耀着联邦政府千年来的稳固统治。 酒店金色的外墙上魔力涌动，酒店大堂旋转门外侧站着两排仪仗兵，内侧则站了两排模样标志的礼仪小姐。 不多时，一辆辆由强化魔法驱动的豪华马车渐次停在酒店门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有男有女，他们多半年过半百，衣着考究，气度不凡。这些男女微笑着向众人招手致意，次第进入酒店。 这种场合胡乱行礼是行不通的，面对这些上界最顶尖的存在，肃穆不言就是最大的尊重。一般而言，强者若是不加隐藏，其他人便能感受到他身上非凡的魔力涌动，可前者一般会隐藏自己的存在使得后者难以琢磨。 对寻常人来说，长老会成员便是不可窥测的，不仅是礼节问题，也是能力问题。 随着十三人步入酒店一层正中的豪华大厅，一众观礼的宾客们也伴随着激昂的音乐起立鼓掌，尘熠也不例外，现在他的身份是霍斯特男爵。天知道真正的男爵此刻正昏迷在某个阴暗小巷的垃圾桶里。 由于蒂姆已死，现在会场上的所有人应当都无法识破他的神念伪装。不过长老会成员卧虎藏龙，尘熠自然还是得低调行事，免得露出马脚。 在主持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十三个人会依次上台做一个“简短”的演讲。这种时候尘熠不免有些同情生活在上界的高官们。由于有十三个人的存在，每逢重大场合，他们都必须忍受冗长的十三段讲话。 不过这些人愿意忍，尘熠却并不愿意。荣格法克特是第七位登场的，在他的演讲进行到一半时，“霍斯特男爵”忽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且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用力鼓起了掌。 别人在演讲时，适时的鼓掌是一种礼仪。 然而这句话的前提是“适时”，在对方演讲结束，或者一段话结束稍作停顿故意留出的用以让听众思考或鼓掌间隙时鼓掌自然是符合规矩的。 而在对方正在演讲，尤其在其深情地陷入回忆并且讲到“我的父母去世得很早，我和族弟蒂姆一齐长大，情如同胞，然而半年前蒂姆也不幸去世，无缘参加今日的盛会时”时鼓掌，挑衅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在荣格发作之间，早有其他贵族愤然道：“霍斯特，你什么意思？” 尘熠也不再隐瞒，立即恢复本相，朗声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佩服荣格大人的精力好生旺盛。” 此举立即在现场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尘熠！” “那个通缉犯。” “低贱的陨族人怎么敢来这里？” …… 在场的众人有近一半认得尘熠这张脸，知道他是近些年来搅乱联邦的罪魁元凶。另一半则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不知所措地盯着这个胆敢顶撞长老会的人物。 尘熠注意到，虽然大厅里嚷嚷着“拿下他”的人很多，但并没有真正付诸行动。凡是将他视若眼中钉的人都知道这人如今的实力必定非常可怖。 作为一个陨族人，他在和媞雅低效率神交的两年之内便拥有了超越圣阶魔导士的魔法实力。又过了一年，他已可面对魔法大师组成的联军与媞雅并肩作战。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击杀了蒂姆。 现在，又过了大半年，谁知道他的实力已经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而且，如今上界最强的十三个人正在台上正襟危坐，这个尘熠纵有天大的能耐今天怕是也在劫难逃。 令人惊讶的是，长老会似乎对尘熠表现出惊人的宽容，他们十三个人依旧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尘熠见状，平静地对着上界最有权势的众人爆出了最大的秘密：“你一个人要弄十三份演讲稿很费劲。”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心思聪明的人已经隐隐猜到了尘熠话中的意思，只是这个可怕的猜想过于震撼，令他们暂时无法言语。而反应较慢的人也在默默思索这话代表着什么。 “别装了！”尘熠不再等待，他飞身而起，左手急挥，“命运”闪过迷人的光华，一十三道“元素融合”法球分袭台上的十三名长老。 霎时间，台上众人各显神通。身为上界最强元素师莱纳德夫人手掌吞吐着闪电，朝着法球挥去。上界最强疗愈师康奈尔则架起屏障，阻拦在法球飞行的路径上。 上界最强强化师梅丽女士祭出看家绝学，确保屏障万无一失。 就当在场的众人以为尘熠积蓄良久的一击必定会随着长老会成员的联袂出手而化为乌有时，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莱纳德夫人的闪电遇上法球便一触即溃，康奈尔先生的屏障甚至没有破裂便直接被法球视若无物地穿过。 “元素融合！”在场的一些见识不凡者已经猜到了纯白色光球的来历。 作为传说中的终极元素魔法同时亦是魔力利用率最高的施法方式，元素融合拥有这样的威力并不令人奇怪。奇怪的是长老会出手的三人所施展的魔法固然威力巨大，但离传闻中垄断顶级魔法数千年的家族传承人所应展现出的实力依然有不小的差距。 所有人都觉得就算尘熠使出了元素融合这样匪夷所思的技能，但只要长老会成员出手，至少应该与他斗个旗鼓相当才是。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尘熠也并没有乘胜追击。他缓缓降落在主席台上，与长老会的十三人的面对面并操控所有的元素融合光球凝滞在半空中，淡然道：“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这种状态下你是打不过我的。” 不待众人反应，台上一十三名长老竟一齐狂笑起来，那笑声的音色虽随他们个人有别，但频率竟出奇的一致，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好，好，好，怕是你们早就识破了，”十三人异口同声道：“那我也就不再伪装了。” 话音刚落，台上的十三名长老竟有十二名渐渐变得透明，继而消失无踪，最后只剩下一人——荣格法克特。 见对方不再伪装，尘熠也一语道破真相：“所谓的长老会其实只有一个人，荣格是上界最强的召唤师，其他十二个家族的继承人怕是早已被他杀害了，那十二个家族也被他的法克特家族间接控制。说白了，这些年出入各种场合的另外十二名长老实则是他的召唤物！” 尽管尘熠的说法过于离奇，但事实摆在眼前，众人也不得不正视。 此事大受震惊的远不止是凯旋酒店里的众人，小半个上界都目睹了这一画面。 原来尘熠和媞雅早就商量好了，由尘熠当面揭穿荣格的把戏，再由媞雅寻找一个天阶石丰富适宜施法的地方施展记忆呈像术，将酒店内的情况分地区投射到夜晚的天幕之上，使尽量多的上界民众得知这一真相。 如青藤先生所言，不知以前的奥法帝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对独裁的恐惧几乎刻在了每个普通天族人的心里。现如今骤然得知所谓的长老会根本不是“会”而是一个“人”，对大家的震撼有多大可想而知。 由于荣格的召唤魔法实力出神入化，他竟能使召唤物变得与常人无异，加之之前有蒂姆辅助他进行神念伪装，多年来竟没有被任何人看出破绽。但如此隐秘的事情，尘熠和媞雅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事情得从两年前说起，在寻找媞雅被关押之地的时候，尘熠曾发现一个斯科特家族名下的私人魔法训练场。在蹲守了一段时间后，意外地发现那里竟在暗中倒卖天阶石。 按照上界的规定，天阶石的买卖被莱纳德夫人的家族垄断，斯科特这种等级的贵族私自倒卖若是被发现，恐怕几条命都不够死的。然而事实却是斯科特不仅安然无恙地继续着买卖，甚至在地下建起了秘密仓库。 他们行事虽不算嚣张，但连尘熠这样调查别的事情的人都能偶然撞见，莱纳德夫人若真有心想管，恐怕早就查明此事了。 据此，尘熠认为长老会成员对整个上界的控制力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可当亲眼见到关押媞雅的矿山监狱以及回想起魔网部中的资料，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这一巨大的矛盾在尘熠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直到救出媞雅，才知道对方身上掌握着更为决定性的证据。 在入狱前夕参加神交分配研讨会时，媞雅虽不曾与长老会成员共享一张会议桌，却共处一室。为免让旁人觉得不礼貌，当时她并没有利用神念魔法详细打探长老会的众人，但是隐隐感觉到这十三个人的魔力混作一团。 她本以为是因为长老会的魔法实力过于高深，使用了某种隐藏自己深浅的未知魔法防止他人窥测。但传闻中各位长老的祖传秘术各不相同，在魔法种类方面亦是各有擅场。按道理说就算要隐藏自己的存在也应该会用完全不同的法门，但媞雅却感觉到那些神念防护系出一门。 待到入狱之后，媞雅仔细思索了当初抓捕她时，即便自己使出了元素回归，上界联军并没有十足把握取胜的前提下，长老会成员依旧没有出手的原因。 二人在月星上交换情报后，便形成两种猜测：第一种的猜测是长老会的实力远不及传闻中所描述，他们为了避免自揭其短，故而隐忍不发。 第二种猜测则更为大胆，所谓的长老会其实根本不足十三人。而能做到顶替他人还不被其他大师察觉的，只有身为上界最强召唤师的荣格和身为上界最强神念师的蒂姆能够做到。 如果第二种猜测正确，那么长老会实际是已被法克特家族完全控制，但荣格要维持骗局，稳住其他家族的成员便要持续不断地维持十二个栩栩如生的召唤物，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没办法全力出手的。 直到蒂姆被杀他都没有出手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前些日子面对青藤先生，尘熠很笃定长老会根本不会来围捕自己。为免秘密泄露，连同族的兄弟他都不救，怎么可能贸然出手救一个手下呢？ 当然，在接触青藤先生之前，无论是尘熠还是媞雅都不认为曝光这个秘密能够动摇荣格的统治。从倒卖天阶石一事可以看出其他十二个家族虽然还存在，但其势力已被大大削弱，实力最强的家主已死，其他人联手纵然能够造成一些麻烦，但荣格手握联邦政府，处理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其次，在尘熠看来，长老会是一个人还是十三个人对上界的大部分普通民众而言并没有区别，没有人会因此争斗。 然而在得知上界人对独裁统治的抗拒程度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因而便有了今天的计划。 但是对尘熠和媞雅来说，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组成长老会的家族多年来相互制衡，一个个势力庞大，根深蒂固，荣格或者说法克特家族究竟是怎样凭一己之力除掉另外十二个家族的家主并且不被其他人察觉的呢？ 抑或说，这场吞并可能已经持续了数代人之久，法克特家族也是缓慢壮大，逐渐完成控制的？ “若是早知道你们能做到这一步，我倒不如拼着自己秘密泄露，也应该和蒂姆一起把你们杀死。”荣格愤恨道。 尘熠道：“世上可没有早知道这回事，事到如今，联邦政府和上界民众已经不会和你站在一起了。你本人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我和媞雅联手倒也不难取胜。” 荣格冷笑道：“媞雅？她现在恐怕在别处直播这里的情况。” 尘熠道：“我想大部分人已经了解到了事实真相，后面的争斗大家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她现在肯定正在使用瞬间移动魔法赶来。在她施法的这段时间拖住你，我自忖还能够做得到。” 荣格道：“是么，你们二人联手的话我的确胜算不大。不过呢，我也有自己的底牌！”话音未落，荣格飞速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根法杖，魔力注入，不待尘熠反应，一道白光闪过，主席台上的荣格和尘熠竟一齐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了！ 第11章 大厦将倾（2） 刺眼的光芒散去，尘熠渐渐看清四周。荣格正漠然地站立在对面，他们的四周被完全包围，似乎是在一个巨大的空心球体的内部。 尘熠能隐隐感知到周围弯曲的墙壁上附着着多种类型的魔法，使得它们无法被轻易摧毁。 “这就是你的底牌？”变故突起，尘熠虽惊不乱，他指着荣格手中的法杖问道：“竟是瞬间移动法杖。” 见对方已经猜到，荣格依旧不动声色，嘴上只是回答道：“不错，在获得这柄极其珍贵的法杖之前，我也不曾想到瞬间移动魔法虽然已经失传，但它的魔法制品却依旧存在！” “既然如此，你岂不是应该早已去过月星？”尘熠试探的同时也在分析眼下的局势。他知道随后赶到的媞雅发现自己和荣格一起消失应该也能猜到其中缘故，自己身上有她的神念锁定，她很快就会找过来。 荣格道：“很遗憾，这柄法杖年代久远，且制作者实力有限。它只能在一定范围内移动，并不能去到月星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连下界都到不了。” 尘熠盘算着如果对方说得是实话，至少说明自己目前还在上界。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情直接跌至冰点。 “你是不是还想着你身上有媞雅的神念锁定，她一定会来救你？很遗憾，二十年前，另外十二个长老都这么想过。”荣格冷冷道。 尘熠理解了对方话中的含义，这个球体上恐怕有某种隔绝神念魔法的魔法阵，媞雅未必能感应到自己的位置。 本来尘熠还在狐疑，自己今天猝起发难，这么个巨大而又刻印满魔法阵的球体绝不是短时间能够制造的，但从现状来看倒像是为这种局面特意准备的。 从刚才荣格的话语中不难猜出，多年以前，法克特家族无意间得到了这柄刻印着瞬间移动魔法的法杖，身为家主的荣格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并且暗中建造了这个空心球体用以战斗。 接着，他趁着与其他长老会成员单独相处的机会，逐一利用瞬间移动法术将他们带来这里并杀死。为免旁人怀疑，他每杀一个人，就会利用召唤法术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长老掩人耳目。 最后，他终于将其他十二人全部杀死并且以一己之力控制了长老会。 尘熠微微感知了一下，发现周围的魔力并不算稀薄。看来与蒂姆那次不同，荣格并没有利用自己身为陨族人的弱点提前改造这里。 似乎看出了尘熠心中所想，荣格补充道：“怎么，你以为我会用什么手段限制你施法？用魔法，尽管用，我倒要看看号称天才的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荣格不再压制自己的仇恨，咬牙切齿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不错，另外十二名长老都是被我用瞬间移动带来这里逐一杀死的。我既然有自信杀掉他们十二个，自然更有自信杀掉你这个卑微的陨族人。” 尘熠知道对方并没有虚张声势，这个上界最强召唤师必定是迄今为止自己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而且，这一番生死之战很可能得不到媞雅的任何帮助了。 话虽如此，尘熠却并不死心，他祭出元素融合法球，全力向弯曲的墙壁砸去，他相信只要砸出一个洞，自己逃出这个球体，媞雅便一定能感应到。 想来球体上的防御魔法虽然非同小可，但元素融合是最精纯的力量，也是对魔力最高效的利用，重压之下必有成效。 眼见尘熠出手，荣格也没有干看着。他双手急挥，召唤出一面盾牌状的东西挡在元素法球的飞行路线上。 遇到法球，那盾牌状的召唤物闪烁几下便告破裂。但破裂之后，竟又有一面盾牌挡在后面，如此的事情在数秒内反复几百次。几枚元素融合的法球竟也被消耗殆尽，根本没有碰到墙壁。 “你对魔法的利用也许确实高效，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荣格嘴里说着，手上却为停歇。转瞬之间，五六个巨大的召唤怪物便将尘熠围在中间。 尘熠在个怪物的夹缝中拼命闪转腾挪，好不容易用元素魔法击碎了其中三只，却无奈地发现，在每一只巨大的怪物变成碎片后，那些碎片又变成小一号的召唤怪物，继续向自己攻来。 若不是哈克赠予的“西西弗斯”确实厉害，防下了数次致命的攻击，尘熠暗忖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了。 荣格身为长老会目前的唯一成员，其实力的确深不可测。按说所有天族人的魔力都是随时间增长进而储存在自己体内的。 荣格虽多年不与人战斗，但一直在维持十二个如同活人一般的召唤物，对魔力消耗可想而知。但现如今面对尘熠，却丝毫不吝惜魔力的多寡，哪怕以十换一，也要用各类法术堆死他，难以想象这个老人的体内究竟储存着怎样海量的魔力。 在尘熠左支右拙地狼狈应付各种召唤物之际，荣格倒也看出了战局的关键：“陨族人，你身上这件法袍似乎很有来历，到底从何处得来？” 尘熠并不回答，事实上，如今局势危如累卵，他也的确分不出心神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荣格判断自己虽然占据场面上的主动，但对方身上这件法袍倒是厉害，一时之间似乎难以完全取胜，不如想点办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荣格道：“我很难想象你身上的法袍究竟是什么人制作的，而且，你手上的那枚元素戒指也超乎寻常的强大。没有它的辅助，你决不可能施展出元素融合。在我掌握的所有知识和记录里，除了神以外恐怕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耐，他叫作哈克苏斯。” 尘熠明白局面凶险万分，此刻必须要专心对敌，所以并未回应。即使他很想问一句这个荣格又是如何知道哈克的名字的。 荣格见尘熠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意识到这个信息对他而言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长老会历来掌握了上界最核心的秘密，包括苏斯联邦究竟为什么要叫苏斯联邦。” 在营救媞雅前夕，尘熠曾听桑德兰神父提过苏斯联邦之所以得名是为了纪念一名叫做哈克苏斯的伟大魔法师。至于为什么要纪念他，连神父这样见多识广的老者也说不清楚。 荣格继续道：“苏斯联邦之所以以这个哈克苏斯的姓氏命名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联邦成立之初，他在上界享有巨大的人望。我们能够赢得与你们下界的战争光靠奥法帝国是不行的。当时的战况非常激烈，从上界到下界，很多城市数度异手。” “而决定战局胜负的正是哈克苏斯，他是一个能够穿越时间的强大魔法师，从遥远的未来穿越而来，以其无与伦比的实力帮助我们上界一举获胜！” 此言一出，尘熠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他很清楚荣格是他的敌人，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想扰乱自己的心神，因此，他说的话是绝对不能信的。 可不知怎地，尘熠潜意识里又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相。 联邦在取代奥法帝国的过程中有一道必须跨过的门槛，那就是必须削减帝国带领上界赢得对外战争的功绩。那么为什么打着哈克的名头成立政府能够有这样的作用呢？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哈克在上下界的战争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在未获得月星上的知识以前，尘熠本能认为上界纪念哈克，是为了纪念他在神魔之战中的功绩。但在了解到无论是天族还是陨族人都是地球人和月星人融合产生的后代后，这个想法渐渐变得不成立了。 虽然无论是上界还是下界都有意识地切断自己的真实来历，但在父母内战中的英雄，对于子女来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地方。 况且，神魔之战的时间距离联邦政府成立太过久远，打着他的旗号既没有影响力，也没有说服力。 这么一对比，荣格的说法似乎更站得住脚。最要命的是，哈克亲口说过自己对尘熠和他的种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么看来，帮助天族人战胜陨族人这件事便很符合这样的描述。 尘熠本在想，天族人和陨族人拥有几乎相同的魔法能力，自己的种族为什么在三千年前的战斗中会败得如此彻底？以至于被另一个种族压制了数千年，魔法实力一溃千里，甚至连真相都无法认知。 如果算上哈克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以他的实力，的确可以让战局从僵持不下变成一边倒。 可是，哈克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无论是陨族人还是天族人，都算是月星人的后代，他不应该有所偏袒才是。 而且，根据已有的资料，哈克该是一万年前的人，这个荣格为什么说“他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呢？ 尘熠本不愿多想，可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了这么多。荣格趁此机会再次增加了召唤物的数量和质量，并且巩固墙壁的防御。 法克特家的秘藏魔法的确了得，尘熠现在面对的召唤物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应付起来自然也不得其法。 荣哥最可怕的在于，尘熠以前遇到的召唤师，其召唤物都是具象的，一旦被消灭只能重新召唤。但荣格的召唤物仿佛是流水，被击溃之后又会排列重组。譬如尘熠使用风刃将两只巨大的怪物切成两半，而它们被分开的半个躯体竟然互换位置并又组合了起来，继续发起进攻。 虽然依靠法袍和元素融合魔法可以勉力支持，但荣格的魔力仿佛无穷无尽，尘熠有理由相信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尘熠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若是拼硬实力，现在的自己肯定不是荣格的对手。自己擅长的元素魔法也被对方用召唤物化解，根本连墙壁或者对方的一根毛都碰不到。 想来想去，除元素魔法外，自己最擅长而荣格最不擅长的魔法应该是驭兽，可惜他现在的储物戒中并没有强大的魔兽可供使用。 眼看自己即将陷入绝境，尘熠不免后悔准备不够充分，不仅被这柄突然出现的瞬间移动法杖摆了一道，连魔兽都没想到再去月星抓上几只。 不容他多想，在荣格及其各类召唤物的持续猛攻之下，连“西西弗斯”的防御也变得岌岌可危。尘熠不得已，只得收缩防御魔法的保护范围，尽量减轻法袍上已运转到极致的魔法阵的负担。 荣格也看准机会，瞅准防御圈突出的部分指挥召唤物猛攻。而所谓的突出部分也很明确，就是尘熠那悬浮在身前的魔法书。尽管以尘熠目前的实力，大部分魔法都可以直接释放。但荣格心里很清楚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仍然是元素融合。而这样的高阶魔法，尘熠需要魔法书的辅助才能释放。 只要摧毁了尘熠的魔法书，自己就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 尘熠也很快从攻势中读懂了对方的意图，荣格的召唤物虽然威力不凡且数量众多，但招式多半大开大合，这留给了尘熠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娴熟地操控法袍，将魔法书保护得密不透风。 就在尘熠思考着如何在稳住防御的基础上扭转战局时，异变突起！ 一列迅疾而尖锐的飞针精确地命中了薄弱之处，将尘熠的防御魔法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些飞针的目标并非是魔法书，而是他的左手食指——命运。 没有魔法书尘熠无法施展元素融合，同时，没有命运的这枚强大戒指的加持，他也无法施展，二者缺一不可。 荣格虽然久不与人动手，但毕竟是击杀过十二名长老的厉害人物，战斗经验非同一般。他不仅在目标上声东击西，让尘熠忽视对戒指的防御，还在魔法的使用上故布疑阵——召唤魔法并不是只能召唤巨大的怪物，它也能召唤出各类武器道具乃至飞针这样的细微存在进行精密的攻击。 猝不及防之下，尘熠的左手已避无可避。好在他也并非常人，知道弃车保帅的道理，眼下的战局中，“命运”是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间不容发的空隙中，尘熠勉强地略微移动左手的位置。飞针没有击中“命运”，却击中了另一枚“戒指”。 “啧。”见一击未成，荣格不免觉得有些遗憾，不过代替“命运”的那枚戒指倒是已被击碎。从尘熠的施法情况来看，荣格看出破碎的似乎是一枚召唤戒指。 尘熠的召唤魔法实力虽不算差，但在自己面前使用未免班门弄斧。所以这枚召唤戒指对战局的影响较小，没破坏掉元素戒指，反倒破坏了它的确不够令人满意。 但荣格知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戒指的破碎实实在在地削弱了尘熠的实力，自己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没人注意到，戒指那碎裂淡黄色的晶体中依稀可见一只黑色的小虫…… 第12章 遗憾 “米兰达主任，这样做能行吗？” 小灰刚睁开眼，便透过培养槽的玻璃看到一个男人在对“母亲”发问。 “小灰”是小灰的“母亲”给它起的小名，它的大名有些冗长拗口，“母亲”很少叫，小灰自然更加记不住。 “母亲”从容地回答道：“项目想要取得突破就必须进行前人从未进行过的尝试，伊万教授，你和简天先生共事多年，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那个叫伊万的男人道：“主任，我知道您一向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伦理方面的问题实在是……” “永恒兽项目如果不取得决定性进展，整个合作计划都会受到影响，上面的人发起疯来没准真的会把宝押在创世神项目上，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母亲”带着不容置疑地口吻道。 伊万似乎也知道对方的决心难以动摇，默默点了点头：“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请务必不要事必躬亲。研究到了这个阶段，其他研究员也能替您承担一些工作。” 小灰发现伊万的眼睛看着“母亲”微微隆起的肚子，却依旧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小灰发现“母亲”微微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了自己，伊万也随之将视线移动了过来。 “母亲”开口介绍道：“伊万教授，虽然碱基序列是你主持的编码，但本体还是第一见。” “它就是？”伊万看了眼玻璃上的标签，瞪大了眼睛问道。 “它就是。”“母亲”点了点头，眼神充满骄傲。 那个伊万将脸贴近玻璃，细细地观察起自己：“真是不可思议，虽然早知道完全变态发育这回事，但幼虫竟如此不起眼。” “母亲”道：“在完成发育之前，它的颜色只会缓慢变深。对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请教一下，体内魔法阵的问题你们地球方是怎么操作的？” 伊万道：“哦，请放心，魔法阵的碱基部分是我亲自排列拟定的。操控魔法阵的纹路会随性状一起发育，并在成年后完全体现。” “母亲”皱了皱眉头：“当时的纠纷我没有过多参与，换句话说你们地球方完全同意了我们的提案？” 伊万笑道：“何止同意，而且加码了。现在的魔法阵在成型后只能与您的‘起源’相匹配。换句话说，只有您能操控它。” “母亲”也笑了：“还有这种好事？你们上面真的能接受？” 伊万道：“主任，您是它的主要设计者和培育人，这个权益是您应得的。” “母亲”微嗔道：“教授，请和我说实话。” 伊万无奈道：“好好好，我说实话，现在的方案我们上面一直是不同意的，但简天博士一再坚持，上面也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 “简天？他这个阴谋家有这么好心？”“母亲”有些疑惑：“我总觉得他有其他意图。” 伊万道：“这个问题上他和我透露的信息有限，只知道是他和哈克先生共同做的决定，叽叽歪歪地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东西。说什么现在这个版本的陈逸因为‘哈克那家伙干的好事’基础太薄弱，得想办法绕过‘那家伙’巧妙地给他一点‘外挂’。” “陈逸？那是谁？外挂又是什么东西？”“母亲”不解。 伊万道：“外挂我倒是知道，是个地球上的古代词汇，在地球上还流行电子游戏年代，外挂是独立于游戏之外且能显着降低游戏难度的道具。至于陈逸是谁？那只有天知道了。” “母亲”寻思道：“这么说来，哈克和简天的确会在项目研究之余聊一些奇奇怪怪的别人插不进嘴的话题。” 伊万道：“管他呢，两位都是才能杰出的救世主。总会有些我们常人理解不了的话题需要沟通。” 勉强听完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小灰再次陷入沉睡。它也不知道自己一次睡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多少睡眠。只是再醒来，熟悉的天花板已经开始坍塌，研究所的地面也冒着火光。 周围培养槽里的“兄弟姐妹们”，死的死，伤的伤，运气好一些的趁着培养槽已经破裂，可以逃出生天。 在小灰思考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只见“母亲”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了进来。她走路带着些许踉跄。这里已经快要塌了，她进来做什么呢？ “母亲”进来后，摸到了某一处开关后立即按下。之后，所有的培养槽都被打开了。“兄弟姐妹们”慌作一团，四散逃命。 奇的是自己的培养槽并没有被打开，但“母亲”也没有离开，她跌跌撞撞地来到自己面前，抱起整个培养槽便往外跑。 小灰觉得很奇怪，“母亲”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根本不需要用“抱”这么原始的方法来移动物体。它曾亲眼见到“母亲”是如何利用手上的戒指将那些比自己大千万倍的“兄弟姐妹们”搬来搬去，可是为什么换到自己时却不行呢？ “母亲”一边抱着小灰的培养槽离开即将倒塌的研究室，嘴里喃喃道：“体重倒是不重，但对魔力扭曲作用已经显现，是不是快发育完成了？” 小灰随着“母亲”的视角来到外面，却看见整座城市都燃烧了起来，未知的爆炸声间歇性传来，天上飞着不知为何的造物也发出难听的轰鸣。 “母亲”使出强化魔法，飞速来到城外的平原，却看到这里的情况更加混乱。一排排魔法师在神秘造物的攻击下倒下，而他们的魔法或是召唤出的怪物也拆毁了不少神秘造物，小灰惊讶地从一具巨大造物的残骸中看到了人的尸体。 原来这些造物的里面有人？那不就意味着人在互相残杀？ 小灰不能理解，人不是都像“母亲”一样善良智慧的么？ 但“母亲”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并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战火纷飞的大地上，而是专心带着小灰逃遁。 “砰”的一声，小灰的玻璃培养槽被一道激光打碎，好在飞溅的玻璃渣并没有伤到有魔法护体的“母亲”。不起眼的小灰落在地上，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呼吸外界的空气。 “米兰达主任，你要到哪里去？”数十个巨大的灰褐色造物从天而降，其中一个造物的身上传来一个小灰有些熟悉的男声。 “伊万？你要拦我？”“母亲”对着丑陋的机器道。 那个叫伊万的男人通过机器的喇叭道：“没办法，各为其主。项目流产，谈判破裂，身为一个地球人我也只能尽到自己的责任。” “母亲”反问道：“难道你不想保留一下身为学者的尊严吗？反正我是宁愿累死在项目的研究过程中，也不愿死在杀人的路上。” 伊万道：“米兰达主任，恕我直言，双方都已经陷入疯狂，即使永恒兽项目现在成功，也无法阻止战火继续燃烧了。” “母亲”道：“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伊万道：“简天博士算准你会逃走，并且带走项目成果。它的威力太过巨大，而且只有你能控制，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母亲”长叹一口气：“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言毕，她储物戒中跳出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巨大的“兄弟姐妹们”。 “母亲”的绿色戒指闪过光芒，“兄弟姐妹们”各显神通与丑陋但强大的机械大军战成一团。 一刻之后，神秘造物的残骸散落一地，“兄弟姐妹们”死伤过半，“母亲”也受了不轻的伤。但神秘造物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远处赶来，这些东西在那个伊万的指挥下继续围攻“母亲”。 小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些强大的“兄弟姐妹们”尚且被敌人杀害，弱小的自己真的有什么用吗？ 不行，必须拯救“母亲”，必须获得更多的力量！小灰狠狠发誓。 也许是心想事成，小灰真的察觉到自己的体内开始产生某种变化。虽然现阶段还是微小的火苗，但下一刻就要变成灭世的火焰。 然而，这一刻确实致命的。 小灰觉得自己弱小，但伊万一直在关注它的动态，见异状产生，他忙指挥道：“快，用特制松油！” 就在小灰感到巨大的变化即将发生的时候，一滴同样弱小的“松油”准确地击中了它，并完全包裹住了它的身体。在这一刻往后，小灰觉得自己与外界完全隔开了，外界的时间还在流动，但自己的时间却永远停滞了，那即将喷涌而出的力量也随之停滞。 看到这一幕，“母亲”也十分惊讶：“你们竟有办法做到这种事？科学果然是和魔法同样可怕的东西。” 伊万道：“米兰达主任，这都是简天博士的功劳，这个所谓的‘特制松油’由多种魔法惰性材料液化融合而出，是专门为它准备的，能完全隔绝魔力的传递。在还没获得力量的情况下，它是无法挣脱的。好了，您最后的底牌也已经打过，若是能束手就擒，也许可以保住性命。” 就在这局势最为紧张诡谲的时刻，天上毫无征兆地掉下来一只胳膊，这只胳膊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对战的双方中间。 那是一只白皙细嫩的胳膊，明显能看出它的主人是一个孩子。 “母亲”突然摘掉自己的发簪，披头散发地狂笑起来：“好，既然你们不愿意让我选择一个学者的死法，我只好选择战士的死法了！” 说完“母亲”的法袍突然飘荡起来，手上戒指的光芒从柔和变得刺眼。 “你们地球人入侵我们的家园，杀我同胞，这笔账确实要好好算算。”随着“母亲”声嘶力竭地怒吼，“兄弟姐妹们”眼里泛起红光，魔力的涌动陡然快了数倍。 它们与庞大的机械造物再次打斗起来，只是这一次，从它们继承了不再留手的“母亲”情绪中的凶狠。 看似坚不可摧的装甲竟像纸张一样被撕开，里面的人类在惊呼声中被火焰烤成了焦炭。 小灰也想帮忙，可周围的物质却彻底阻断了它的努力。“母亲”为什么不来救自己呢？小灰相信自己能帮上忙，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母亲”竟真的看都没看它一眼。 小灰想到：也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能帮上忙，刚才的悸动大概是错觉，自己本质上只是个弱小的存在罢了。在这种毁天灭地的战争面前如同尘埃。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数个小时，伊万和他带来的机械大军全军覆没，他本人的尸体被巨力抛到了数百米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所有“兄弟姐妹”也全部战死，“母亲”则被某种奇怪的光线贯穿了身体，整个肚子都不知所踪。而小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灰和包裹它的物质一直躺在荒芜的战场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的女孩将它捡起：“哇，琥珀，里面居然真的有一只小虫！” 一旁的男孩闻声打量了小灰两眼，对女孩道：“你喜欢的话就拿回去，我们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女孩疑惑道：“为什么？这里都是祖先留下来的遗产，能让大家生活得更好啊。” 男孩缓缓抬头，凝视着天空：“祖先抛弃了我们，以后我们还是得靠自己。像元首大人说得那样——我们会比祖先更优秀，所以不需要祖先，我们只需要自己。”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拾起小灰，默默地离开了。 某一天，小灰见到女孩在撕心裂肺地痛哭，从此往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 小灰在女孩家里呆了很久，目睹她从一个纯真的姑娘变成一个风骚的妓女，最终逐渐老去，孤苦无依地死在自己家里。 之后，一群地痞某样的人闯入结满蜘蛛网的家里，他们在发现女孩的白骨之后，也发现了小灰。 “哟，这破屋子里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嘛，你们说这块琥珀能卖多少钱？”其中一人兴奋道。 随后，小灰和包裹着它的琥珀去过很多地方：达官贵人的家里、博物馆的展柜、拍卖会的现场…… 这期间也有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试图用魔法或者其他方式破坏包裹小灰的琥珀，但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在小灰看来，他们的实力太过弱小，与“母亲”以及她的敌人们无法同日而语。 世事风云变幻，人间祸福难料。小灰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如它当年看着“母亲”的死亡。 然而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对被禁锢了时间的小灰而言也不例外，它的重大变故也毫无征兆地到来。 这时的小灰是一个本领高强的魔法师的所有物。小灰怀疑，也许这个人有实力破坏琥珀，还自己自由。可惜它口不能言，对方也完全没有这个意图。 从家里来往的客人以及摆放琥珀的台架右侧堆得高高的着作上可以轻易知道，这个魔法师名叫考斯特，是奥法帝国的首席大法师，擅长强化魔法以及魔法制品的制作。 除了研究帝国交付的课题外，考斯特还喜欢自己捣鼓一些神秘学的玩意儿。 一天，一个叫古通的魔法师从远方来拜访考斯特，两人寒暄一阵后，考斯特道：“古通教授，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有没有什么不依赖魔兽晶核就能制作魔法制品的手段？”考斯特问道。 古通无意间瞥了一眼小灰：“据我所知，没有。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件事？你们这边对传送门的通过费收的可是很高的。” 考斯特笑了笑：“那倒有意思了，你明知道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你，你不还是来了？你来找我也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么？” 古通见自己的想法已被对方看穿，便也不再隐瞒：“那你倒是说说，身为奥法帝国的首席法师，为什么要建言皇帝制作这么多威力强大的魔法制品？” 考斯特道：“你的神念魔法造诣比我高得多，你大可以直接读取我的记忆看看。” 古通悲哀道：“考斯特，我们是朋友，或者说，曾是朋友。记忆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擅自阅读甚至篡改他人的记忆，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原因。” 考斯特道：“战争随时可能爆发，我身为人臣建议皇帝多做准备有什么错吗？” 古通道：“如果两界真的开战，你我各为其主，你多做准备，我倒也没有怨言。但我觉得这只是你糊弄你们帝国皇帝的借口，你的真实意图并不在此。” 考斯特饶有兴致道：“哦？” 古通道：“有两点十分奇怪，第一，这些魔法制品的强度远远超过了帝国现今乃至我们地火两界的魔法水平，甚至身为首席法师的你也没有能力造出这样的东西，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考斯特道：“也许我突然开悟了呢？这是军事机密，我难道也要告诉你？” 古通显然不太接受这个解释，但还是继续道：“第二点，你以魔法制品威力过大为由利用极为珍稀的瞬间移动法杖将之存放在上古留下拥有强大防御的密闭设施中。我若带领地界军队，只要想办法先摧毁你的瞬间移动法杖，这批制品你们便很难再取出来了。所以，我很难相信这批制品是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准备的。” 考斯特笑道：“古通啊古通，即使没有神念魔法，你依然是个能看穿一切的缜密之人。不错，如你所说，这批制品的确不是为战争准备的。” “那……”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考斯特粗暴地打断道：“既然不是用来对付你们地界，那它的来历和用途你就没必要知道。不过，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这都是神的旨意。” “神？”古通疑惑道：“你是说留下那些伟大遗迹的存在？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我们的祖先。” “不不不，”考斯特得意地摇了摇手指：“不是留下遗迹的，而是更宏伟的存在。只有祂才能被称为‘神’！” 古通道：“考斯特，我很想说你已经疯了。但如果那些可怕的魔法制品真是你从那个所谓的‘神’那里获得的力量，我无话可说，那的确是远超我们认知的能力。但我得警告你，不清楚来源的力量必须慎用。” 考斯特不怒反笑：“古通，我劝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和地界的命运。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战败方恐怕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古通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我自然对最坏的情况有所准备，即使它不会在我的有生之年到来。但只要真相不被掩盖，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小灰并不理解他们话中的含义，只是目睹二人不欢而散。 之后的一段时间，考斯特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研究魔法制品上，逐渐陷入疯狂的它终于也对小灰和它的琥珀下手了。 “没有晶核做不成制品，但这么好看的琥珀做成个戒指倒也不差。” 于是，在考斯特的妙手之下，小灰和琥珀被做成了一枚召唤系的魔法戒指。 “你一定很想继续活下去，”考斯特盯着成品戒指里的小灰：“可惜松油的存在没有让你活到寿终正寝，嗯……就把你叫作‘遗憾’。” “小灰”虽然不满对方认为自己已死，也不满对方擅自给自己取了其他名字，但此刻的它也没办法抗辩。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灰在某天晚上看到考斯特满身是血的带着一根法杖回到屋里。 屋外有人叫骂道：“考斯特，陛下口谕，你已经犯下叛国罪，速速交出瞬间移动法杖，还能留个全尸。” 考斯特狂笑道：“呵呵，交出法杖，为什么？” 屋外的人释放出某种强力的法术，精准地摧毁了小屋的围墙，掀去了屋顶。小灰这才看到，周围已经被形形色色的魔法师们包围了。 为首的一人道：“为什么？之前陛下听信你的谗言，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协助你打造了那批魔法制品并存储起来。现今地火两界的战争陷入僵局，正是这些制品发挥作用的时候。” “呵，发挥作用？”考斯特冷笑道：“那些制品是献给神的，你们这些凡人也配用？” “疯了，彻底疯了。诸人听令，立即诛杀叛贼考斯特，夺回法杖！” “夺回法杖，你们休想！”考斯特一声怒吼，强大的魔力喷涌而出，那柄握在他手中的法杖应声而断。 之后，愤怒的众人不再留手，各种魔法全都往考斯特身上招呼。后者也没有反抗，兀自狂笑着任由魔法将自己分尸。 “将军，瞬间移动法杖已毁，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捡起断裂的法杖呈给为首的那人。 那个被称作“将军”的人叹道：“没有考斯特的帮助，我们不可能再造出那样威力绝伦的制品，现在法杖已毁，帝国根本没有余力从那些刻印着上古法阵的遗迹中取出制品。事到如今，皇帝怪罪下来，诸位只能自求多福了。” 众人渐渐散去，只有几个心思狡黠的魔法师想到考斯特是一代大师，他的处所必定有宝贝，小灰便这样被其中一人捡了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当小灰逐渐厌倦了被人戴在手上的日子的时候，一场远行倒是让它见识到了不少全新的风貌。 小灰这时候的主人叫作米里亚姆，也是一名强大的召唤师。他跟随着一个叫罗斯的家伙，试图前往什么“大地的边缘”。 小灰对这种愚蠢的决定不太有好感，不过沿途的风景和见闻的确有趣。这比固定地待在一个地方或者跟随着某个人出入某些固定的地方要好玩的多。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旅途的深入，小灰渐渐察觉到周围魔力的不同寻常之处。仿佛有某个巨大而恐怖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小灰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认识许多厉害的人物。然而只有这一次，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不幸的是，包括那个领头的罗斯在内，一众人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竟一无所知。小灰想出言提醒，然而被封在琥珀里的它却根本做不到。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容易预料的，探险队毫无知觉地前往死地，终于在昼夜更替的时候发现了大地边缘的真相，也遗憾地发现了身为人类的极限。 在这件事情上，小灰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它无奈地跟随着米里亚姆的尸体在黄沙中被掩埋了很长时间——直到另一支探险队的来临。 出乎小灰预料的是，这次的探险队由一个漂亮的女孩领头，她比当年的罗斯年轻了不少，但实力却不遑多让。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从地上的痕迹及时判断出了危险的逼近，成功带领着她的队员躲过一劫，小灰也得以被其中一个男人捡走。 又是数年过去，小灰迎来了现在的主人。在它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便有了几分熟悉之感。 小灰很快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这个男人左手上的神念戒指就是当年那个古通的戒指：“记忆”。至于他食指上那个更为强大和神秘的戒指，小灰则说不准其来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灰随着这位新主人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并意外地见到了多年前那个带领探险队的女孩，哦，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了。 之后，小灰随他们来到了一些貌似熟悉的地方，只是漫长的时光过去，小灰实在想不起太多，哪怕自己的新主人捡起了原本属于“母亲”的那枚绿色的戒指。 小灰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从现状看来，这个新主人必定还能达成一些不凡的成就。 小灰眼看着这个男人一天天变强，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再能阻挡他的脚步，直到今天：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展开了凌厉的进攻，新主人节节败退，眼看性命难保。 小灰知道自己又要重蹈覆辙了，目送又一任主人的死亡。它不想再这样了，可弱小如它的确毫无办法。 偏在这时，对手的强大魔法凝成一枚细针，破坏了周遭的琥珀，小灰也随之恢复了自由。 已经被凝固了上万年的时间再次在小灰身上流动，之前它要做什么来着的？对了，救“母亲”！海量的魔力正朝体内汇聚，可松油的突然出现让小灰误认为这一切都是幻觉，自己还是那个弱小的自己。 这件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小灰感觉到身体在逐渐膨胀，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虚空中注入体内。同时，身体中某处印记仿佛与那枚绿色的戒指产生了共鸣。 “小灰”是小灰“母亲”给它取的小名。 那它的大名呢？大名貌似也是母亲取的。太长了，过于拗口，记不住。 但事到如今，它应该想起来，自己不应该丢弃“母亲”给予的任何东西。 随着力量的增强，万年前的一段对话和前不久随新主人看到的一块展板交错着涌入它的脑海。 “米兰达主任，就由您来给试验成果命名。” “母亲”沉吟片刻：“我最近在看地球人的神话书，不得不承认里面的许多故事非常迷人。它拥有接近神的力量，但我希望它有一颗人类的心。就叫它……” 那面熟悉而陌生的展板—— 基因工程和驭兽魔法的杰作，项目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不可思议的耐受强度让它几乎可以不凭借魔法就在恒星表面生存，而它对魔力的感知力超过大部分顶尖魔法师。不难推测，它可以精通除驭兽以外的所有魔法种类 是同时具有完全变态发育和非完全变态发育特征，且生命周期较长的生物。幼体较为脆弱，以上性状仅会在成年后表征。 “就叫它——赫拉克勒斯。” 第13章 静谧的曙光 巨大的光柱突然出现，又缓缓散去。一只二十米高的巨兽出现在尘熠的身前，那巨兽蓝红色相间的身躯身披鳞甲，在它那对巨大的翅膀的笼罩之下整个球体内的空间仿佛小了几分。 随着巨兽的出现，周围由魔力构筑的召唤物一时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拉扯，逐渐扭曲破碎。 无论是尘熠还是荣格，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人虽然都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但尘熠还要相对好一些，他在片刻之内便大概理解了眼前的情况。 由于超群的记忆，尘熠一眼便可认出眼前的巨兽便是当时在创世城的合作展览馆见到的完美生命——赫拉克勒斯。它的幼虫不知为何被封印在了自己戒指的琥珀之中，颇为神奇的是，这巨兽竟然一直没死。 而荣格误打误撞地摧毁了“遗憾”，这才导致这只巨兽重获自由，并完成了幼虫到成年体的发育。 尘熠结合目下的情况，意识到展板上的描述并无夸大，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只怪兽。但是，它是敌是友呢？强大如它，自己的驭兽魔法能够驾驭吗？ 那边的荣格则惊骇更甚，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打碎的戒指里有只小虫，只道是尘熠还有后手。这个巨兽登场的雄姿还不是最令人害怕的，最恐怖的是它似乎有扭曲周围魔力的能力。这么一来，自己的召唤魔法在它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 尘熠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驱动“起源”与之沟通。令人惊喜的是，尘熠能明确感受到这个巨兽体内的魔法阵对戒指产生了反应。与此同时，赫拉克勒斯也朝尘熠看来，并向他点了点头。 尘熠略作深呼吸，心中也有了底气。看来与其他魔兽不同，这个合作项目下诞生的最强生命似乎是有灵智的，能与人类做简单的沟通。它刚才的反应显然是认可了自己，有如此强援，现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尘熠右手支起左手，“起源”绿光大盛。与此同时，赫拉克勒斯怒吼一声，冲入召唤物之间。它左冲右突，一时之间竟没有召唤物能抵受得住它三拳两脚。 荣格召唤魔法的神奇之处在于一个召唤物被击败后，其碎片能立即重组成其他东西，继续与目标纠缠。而赫拉克勒斯周遭引起的魔力扭曲，却让这一绝招彻底失效。召唤物一旦被击败，便化作魔力，散落回虚空之中，再无重组之能。 尘熠现在的驭兽魔法造诣比之当年的米兰达还有一定差距，但“起源”本就是不凡的戒指，而赫拉克勒斯也无需魔法师给予什么帮助便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大杀四方。 整场战斗的攻守局势瞬间扭转，原本好整以暇的荣格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下也难免手忙脚乱起来。不过他毕竟战胜过十二位长老，魔力总量和魔法实力不容小觑，战斗经验更是无与伦比。 荣格见此情形立即转变策略，他知道自己想战胜眼前的这只巨兽固然不容易，但同样，尘熠操纵如此强大的怪物必定也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和魔力。既如此，何不来个釜底抽薪，先把相对脆弱的尘熠解决了呢？ 一念至此，荣格重整旗鼓，他一边召唤一些怪物与赫拉克勒斯纠缠，一边召唤出千万道魔法剑狂袭尘熠背后。 一瞬间，魔法剑雨点般地砸向正在专心驭兽的尘熠的后背，眼看就要将他乱剑分尸。荣格却悲哀地发现，所有的魔法剑竟都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 尘熠笑道：“没办法，我这人运气一直比较好。” 原来，趁着赫拉克勒斯打出的压制，哈克所赠予的法袍随之清空了负担，刻印其上的防御魔法阵很快又恢复到最佳状态。尘熠亦早已察觉到背后的异常，只是佯作不知，令荣格白费力气。 此刻的荣格是绝望的，他好不容易几乎将尘熠的防御攻破，只是稍一停手，对方便又立即恢复完好，自己不知又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才能将之重新击溃。 强大的元素戒指，近乎无解的法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强大魔兽。这小子从哪搞来这些好东西的呢？ 但局势不容他多想，巨兽已将他的召唤物破坏殆尽，那么下一个进攻的目标便是自己了吗？ 这念头在荣格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战斗的本能告诉他尘熠不会这么选择。 果不其然，尘熠并没有控制赫拉克勒斯继续追击荣格，而是转而攻向周围的墙壁！是了，墙壁一破，媞雅就会发现这里并赶来支援，到时候荣格将再无胜算。 要拼尽全力阻止墙壁被破坏吗？在巨兽面前，一个人大小的物体防御或躲避都相对容易，而墙壁却体积巨大不会移动，防御起来十分困难。 面对两难的处境，荣格心里已有了抉择。尘熠和媞雅，一个陨族人，一个天族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如今上下界的纽带。数千年来的隔绝与对立留下的伤疤远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多。自己只要击杀一人，便有机会制造混乱，从而扭转现在的政治局面。 荣格估算，墙壁破坏后，媞雅释放瞬间移动魔法大约需要五分钟，那么，自己只要利用这五分钟倾尽一切，杀死尘熠就行了。 到时候这只巨兽恐怕会失控，媞雅纵然赶来，也未必就一定能胜过自己。自己纵然不胜，也有极大的希望全身而退，徐图后为。 下定决心后，荣格趁着尘熠和赫拉克勒斯攻击墙壁上的防御魔法时，掏出魔法书飞速翻动起来。 以他的魔法造诣，需要魔法书辅助释放的魔法已然不多，但既然已选择了孤注一掷，便要拿出自己最强的招数！ “轰”的一声巨响，原本密不透风的建筑其穹顶被开了一个大口，尘熠从缺口中望去，正好能看见蔚蓝色的下界。那是他一直为之奋战的家乡，而如今彻底解放它只剩下最后一步。 尘熠眼见荣格祭出魔法书，知道对方一定在施展某个厉害的魔法。他一面指挥赫拉克拉斯攻向荣格，自己则使出元素融合，誓要在对方施法完成前将之打断。 但荣格的法袍和护身魔法也未能小觑，他一边施法，一边小心地躲避元素融合，同时，对于赫拉克拉斯攻来的各类魔法则照单全收，以法袍和护身法术权且抵挡。 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荣格的施法速度却并未衰减，这份冷静和专注力的确世所罕有，它们也是支撑他成为上界最强召唤师的重要因素。 两分钟后，荣格的护身魔法在赫拉克勒斯的进攻下岌岌可危，尘熠的元素融合终于也擦到了他的衣角。然而，就在这时，荣格合上了魔法书。 一道巨大的乌光从天而降，难以名状之物从光芒中显出真身。 “这……这是……眼球？”尘熠吃了一惊。 眼前的东西不是其他，而是一个比赫拉克勒斯还要大上几分的眼球。几乎是这个眼球出现的一瞬间，尘熠便想到了上下界背面的情形。 “这是你召唤的？”尘熠有些难以置信。 几乎所有的召唤物都和自然界原本存在的东西有着极大的不同，比如动作要更僵硬，色彩也更单调。只有像荣格这样召唤魔法登峰造极的法师才能召唤出与常人无异的另外十二名长老。 即便如此，他想要操纵这十二人释放魔法也会威力大减，维持那种形态便根本不可能与尘熠对抗。大战之中，荣格用来压制尘熠的召唤物明显就因为更加注重威力而在外观上显得“粗糙”很多。 但这个大眼球却十分真实，简直与真的眼球完全一致，还会不时眨动，让尘熠感到一阵恶寒。 荣格并不答话，它操纵眼球缓缓向前。尘熠想要使用元素融合攻击眼球，却发现周围的魔力有些微小的扰动。 电光火石间，尘熠猛地回忆起罗斯探险队的悲剧。探险队的所有人都是在昼夜交替，即大眼睛眨眼的时候感受到了恐怖的魔力振动，继而爆体而亡。 尘熠暗自庆幸自己是个陨族人，不需要依靠体内的魔力施法。饶是如此，他刚才若是真的释放魔法攻击眼球，便会先将周围空间中的魔力吸入体内，届时免不了比对手先死一步。 荣格见尘熠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手，而没有用魔法还击，免不得大吃一惊。更令他吃惊的是，那个怪兽似乎也懂得其中奥妙，不仅不再施法，还将原本体内的魔力通通倾泻而出。 荣格很奇怪，这一人一兽怎么会掌握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对手已经无法使用魔法，那件强大的法袍上的魔法阵也因魔力的异常扰动而失效，现在的尘熠无异于案板上的肉。 荣格一转颓势，全力进攻。而尘熠只能凭借之前释放的强化魔法，勉强闪躲。不过他凭借过人的天赋和感应还是察觉到周遭魔力的震动有微弱的间隙。 尘熠立即明白了荣格召唤的这个大眼球的威力比之真正的大眼球仍有不足，即使强如荣格，也没办法一直让自己周围的魔力振动。他相信，这个魔法对荣格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甚至会付出某种未知的代价，否则，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使出这招呢？ 尘熠相信，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必定能够撑到对手维持不下去。然而照眼下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他自己连半分钟都支撑不到。 难道要让好不容易赶过来的媞雅看自己尚且温热的尸体吗？ 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魔力振动的间隙是如此短暂，只够释放一些简单的魔法，自己能够凭它击败荣格吗？ 此时的小灰也明白大眼球的突然出现让主人再度陷入危险，它虽也不能释放魔法，但本身的肉体强度和抗性绝非一般魔物可比。在荣格追着尘熠打的时候，它也在追着荣格打。 荣格也十分无奈，如尘熠所料，现在的他光是维持大眼球的运行就已经十分困难了，何况还要释放其他魔法攻击尘熠，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这个皮糙肉厚的怪物。 于是，两人一兽短时间内便开展了一场看上去有些可笑的猫鼠追逐。 如是转了两圈，尘熠越发觉得自己难以支撑，随时可能被荣格的召唤物们击中，只能赌上一把了。 只见他不退反进，主动朝荣格迎了上去，算准魔力振动的间隙，只见“起源”发出绿色的光芒，尘熠很快施展了一个简单的魔法。 此刻的他与小灰一起，对着荣格呈两面包夹之势。 后者不敢怠慢，见到绿光闪现，知道尘熠把最后的赌注下在了自己比较擅长而荣格并不擅长的驭兽魔法上。因此，那巨兽的下一击必定势大力沉，稳妥起见，荣格将剩下的精力都用以加固防御魔法，做好抵挡的准备。 只要抵挡住这一击，尘熠必定撑不到下次魔力振动的间隙。 说时迟那时快，小灰的巨爪如同能够斩断一切的锋利刀刃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荣格抓去。后者御起法袍，挡在自己身前，又将几乎所有的防御魔法全部放在这一侧，以抵御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至于另一侧的尘熠，不能使用魔法的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很快，小灰的巨爪碰撞到了荣格的防御魔法矩阵。他的防御魔法闪烁两下，出现了些许裂纹，好在并没有破碎。荣格有些奇怪，这一击虽说势大力沉，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厉害。不过这巨物终究不及拥有强化魔法和法袍的自己灵活，趁着挡住这一击，荣格转动身形，正欲在下一击到来前脱身。 他转过脸来，眼前出现的却是尘熠的拳头！ 荣格虽惊不乱，这一侧的防护魔法虽然较为薄弱，但尘熠身上的强化魔法几乎被之前冗长的战斗和追击消耗殆尽，普通人的一拳怎么可能打倒魔法师？ 下一刻，荣格知道自己错了。他活了近六十年，来自脸部的物理撞击对他这样出身最尊贵的人来说却是一次全新的奇妙体验。 硬质的戒指接触皮肤时的不自然，而后，鼻梁骨变形的酸痛逐渐转化为疼痛。对方拳头的侵入以及自己脸部的进一步凹陷都使得荣格的五官和大脑短暂丧失了能力。 在荣格等贵族的认知中，魔法师的战斗是技巧与魔力的碰撞，大师间的战斗堪称艺术，而普通人拳拳到肉的战斗则是野蛮与粗鄙的。 可现实是，他被一个低劣的陨族人用最粗鄙的手段打了脸。 不容他惊讶和思索原因，第二拳，第三拳随之到来。大眼球等召唤物自然已经维持不住，就连荣格的飞行姿态也难以保持。 荣格跌落在地上，尘熠则骑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后者既没有叫骂，也没有指责，内心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不继续打下去，自己就会有危险。直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将他拉回现实。 “尘熠，尘熠……”媞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哦，还好，还好。”尘熠如梦初醒，再看被他按在地上的荣格，脸部被打的血肉模糊，看来是死去多时了。 媞雅将他扶起来，上下好好打量一番，继而将他紧紧抱住：“下次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去，揭露真相什么的，少一点人知道也无所谓。” 尘熠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你在，我不会这么轻易死的，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 “吼。”小灰实在看不下去，干嚎了一声，刷了刷存在感。 媞雅后退两步，打量了眼前的巨物几眼：“这好像是合作项目里的那个完美生命。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它还活着？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如实招来。” 尘熠苦笑道：“遵命遵命。不过在此之前……”他转向眼前的巨兽施了一礼：“感谢赫拉克勒斯救命之恩。” 媞雅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行了一礼：“他是我最重要的人，谢谢你救了他。你若是听得懂我们的话，请尽管提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 忽然，眼前的巨兽竟施展魔法，将一副画面投射出来，画面里是一只不小的鱼。它一边展示画面，一边舔了舔嘴，显然是想寻之果腹。 “记忆呈像术？这魔法不是你发明的吗？它怎么也会？”尘熠惊道。 媞雅摇了摇头：“现在看来，我才是井底之蛙，发明这个词是不妥当的，用‘复现’比较合适。在遥远的过去，月星人恐怕早就掌握了这个魔法，合作项目的最高杰作会这个魔法也不奇怪。” 尘熠对着小灰道：“这是蓝梦鱼，我在下界和月星上都有抓到过，你是想吃这个？” 小灰点了点头。 尘熠掏出别墅，从原本是冷藏室，现在又从“停尸间”被改回冷藏室的隔间掏出两条鱼，喂给小灰：“不好意思啦，暂时只有冻鱼了，改天我再给你抓新鲜的。” 媞雅疑惑道：“难道它知道我们有这种鱼？” 尘熠道：“可能是在戒指里看到的，毕竟我们吃过。” 媞雅霎时间脸变得通红：“在戒指里看到的？那……那……岂不是说，它什么都看到了？” “这有什么关系，它又不是人。”尘熠理解了媞雅的意思，但依然满不在乎。 媞雅用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什么没关系？很明显，它听得懂我们说话，还会自己释放魔法，它懂的可多了！不对！它还会用记忆呈像术！这要是给它在公共场合放出来，我们俩可就彻底完蛋了！” 尘熠两手一摊：“那你打算怎么办？立即对我的救命恩人使用神念魔法，抹除它的记忆？” “啧，”媞雅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有恩将仇报的嫌疑：“那我们以后那什么的时候你必须给我把戒指全摘了，你的这些戒指个顶个的厉害，但全都来路不明。鬼知道里头还藏了什么东西。” 尘熠思索道：“我想起个事情，这大半年我们一直忙于各种事务，每天见得人又很多，总共没几次。” “怎么，你还很自豪？”媞雅不满道。 尘熠摇了摇手指：“不，我在想至今为止，除了有一次在后面，是不是一直是我在上面？” 媞雅反问道：“是又怎么样？你还好意思说？说好轮流的，每次都趁我不注意……” 尘熠正经道：“戒指是我戴在手上的，从戒指的视角看的话，能看到的东西不多。” “去你的不多，听到声音也不行！”媞雅怒道。 小灰并不理会二人的争吵，也不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只顾着埋头啃鱼。刚完成蜕变就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并释放了大量魔法的它急需补充能量。 在风卷残云般吃完鱼之后，才发现一男一女两个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它。 “咳咳，”尘熠干咳一声：“恩人，你以后有何打算？是打算自由驰骋呢，还是打算跟着我们两个？” 小灰用爪子指了指鱼的骨头，意图很明显——他们还欠着鱼，可不能就此了事。 尘熠点了点头：“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说完，便用储物戒将它装了起来。 媞雅自然也能看出小灰实力不凡，它能跟着，熟悉驭兽魔法的尘熠也算是多一重安全保障。至于其他的事情，只好暂且不计较了。 随后，尘熠将二人交战的过程大致说了，包括完美生命的来历以及荣格最后不可思议地召唤出了那只大眼睛。 媞雅长吁了一口气：“算你运气好。不过，你最后是怎么反败为胜的呢？” 尘熠指了指右手上的戒指，只见中指上带着绿色的戒指“起源”，食指上带着紫色的戒指“诡计”。 媞雅略微想了想，随即明白了：“呵，你还是那么坏……不过，我喜欢。” 原来，在最终对决时，荣格在尘熠的右侧。尘熠故布疑阵，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正好对准荣格的视线。 这么一来，在尘熠利用“诡计”释放强化魔法强化自身力量的时候，紫色的光芒透过绿色的戒指落入荣格眼中自然也成了绿光。因而后者本能地以为尘熠将最后一击赌在了驭兽魔法上，所以他只小心防御来自另一侧巨兽的攻击，却忽略了得到强化后来自尘熠本人的威胁。 尘熠不无惋惜道：“不过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自觉地一拳一拳的把荣格活活打死了呢？这老头看起来知道不少事情，” 媞雅道：“是不是你想到他曾经想要霸占我，所以气过头了呢？”她嘴上虽在开玩笑， 但依然亮起戒指，用神念感知尘熠身上是否有异常。 “怎么样？”尘熠问道。 媞雅皱了皱眉头：“好像是有些奇怪，你的意识在刚才受过某种影响。嗯……这个痕迹应该是暴怒咒。” 尘熠奇道：“暴怒咒？这么低阶的魔法，我还是低级培训生的时候就会用了，能够让人怒不可遏，暂时失去理智。你是说刚才有人对我使用了这个魔法？” 媞雅道：“排除你的新伙伴，这个人只可能是荣格了。但是奇怪的地方有三点，第一，以你现在的神念魔法水平不应该会中这么低阶的魔法，就算是荣格也不行。” 不同的人使出同一个魔法效果大为不同，魔法实力越强的人使用出的魔法自然威力越大。但想要暴怒咒这么低阶的法术短时间内在尘熠身上奏效其实力必须要远远凌驾于他之上，即使是专攻神念魔法的媞雅也很难做到，更别提荣格了。 “第二，精神的专注力对一个魔法师而言是很重要的。有理由相信从第一拳开始，他就被你打成了半昏迷的状态，这种状态下应该是很难释放魔法的。” “第三，就算他还能腾出精力释放法术，为什么要选择暴怒咒呢？也许选择一些能够保命的法术倒能反败为胜，暴怒咒除了让你失去理智把他打死外好像没什么用处。” 尘熠沉思道：“的确如此，诡异的事情很多，但我们还有烂摊子要收拾。” 媞雅道：“你还可以对自己刚才的绝妙‘诡计’沾沾自喜一会儿，等下我们回去的时候可得注意形象。”说完，她再次开始施展瞬间移动。 凯旋酒店的众人见最终是媞雅和尘熠回到了这里心下对决战的结果已经了然，他们虽觉得这两个人是名副其实的叛乱者，但转念一想那个“由一个人组成的长老会”似乎也并没有更多的合法性。 大部分人，即使其身份是魔法大师、王公贵族多半也没有统领一界的野心和自信，值此乱局，也许需要旁人来拿主意或是主持大局。 作为造成乱局的罪魁祸首，尘熠和媞雅自然也有义务拨乱反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解散已经名存实亡的长老会，宣布联邦的最高执政部门依然是魔网部，只是不再受长老会的挟制。 按照之前的约定，二人让休伯特重整并统领魔网部，吸纳新鲜血液，更迭早已腐朽的制度。用尽量缓和的方式，完成政权的交叠。 考虑到掌握真理的人比较容易获得政治上的优势，重组的魔网部逐步公布世界的真相，上下两界的渊源，同时将之前长老会和贵族们的恶行公之于众，首恶入刑，其余不问。 当然，重获新生的魔网部为了“回馈”自己权力的来源，想要将抄家获得的原长老会财富献于尘熠和媞雅。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十二大家族虽在荣格的过人手段和刻意压制下名存实亡，但依然掌握着惊人的财富。 眼看官僚主义旧态复萌，二人以身作则，对这一巨额馈赠敬谢不敏。尘熠只将原本垄断上界最强疗愈师称号的康奈尔家族的疗愈系戒指“徒劳”收归己用，其他的财富则移交公用并予以公示。 “徒劳”是一枚淡黄色的戒指，戒环较粗并无其他装饰点缀。据说用它施展疗愈系魔法威力十分惊人，能让一切魔法攻击成为徒劳，因此得名。 据查抄出的康奈尔家族的记录记载，这枚戒指的历史远比家族的历史更为久远，数千年前家族创始人无意间得到了这枚戒指因而实力大增，从而让整个家族在上界拥有一席之地，并最终在推翻奥法帝国的战争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与此同时，媞雅利用自己掌握的瞬间移动魔法，修复传送魔法门，设置关卡，令两界逐渐恢复往来。 三千年前的一场战斗，让世界有了“上下”之分，人类有了“天陨”之别。为消除歧视，弥合裂痕，两界的新政府规定统一改回古代的称谓，将“上界”改为“火界”，将“下界”改为“地界”。只是引导魔力的方式不同，不应再有“天族人”和“陨族人”的说法，统一叫作人类。 一年过后…… 两界政局趋于稳定，魔法水平也在两界的交流和媞雅带领的几次月星遗迹考察中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尤其是地界，正逐步恢复到三千年之前的水平。 见事态逐步平息，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行。尘熠和媞雅辞去两界政府里的职务，交由值得托付的人接替，自己则以“云游修养”的名义专心研究哈克和简天所说的重大危机。 由于做下了惊人的伟业，二人在两界享有巨大声望。虽然反对者依旧为数不少，但在两人超群的魔法实力及和平的大势所趋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他们得以顺利继续自己意义重大的工作。 二人的第一个研究对象便是已死的荣格，从最终决战时他和尘熠的对话中不难判断，此人的手中也掌握了许多秘密。可惜他本人也已经身死，而在搜寻他的豪宅时，搜查者发现了一个疑似是秘密藏书室的房间，上面刻有厉害的魔法阵加以封印。 然而在尘熠和媞雅获知这个信息之前，搜查者不慎触动了魔法阵，魔法阵立刻启动自毁魔法，里面的藏书资料尽皆被毁。 这一事件反令二人对荣格生前掌握的秘密更加好奇，什么样的资料需要冒着自己也无法查阅的风险也要让旁人绝对无法窥看呢？ 尘熠和媞雅都清楚，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相比，身为具体人类的荣格要好对付的多，真正的斗争也许才正要开始…… 第四卷《大革命》完，敬请期待最终卷《混沌法则》 第1章 暗物质（1） 在非昼夜交替的时刻，尘熠和媞雅对星球另一端的大眼睛开展了几次不太成功的调查。 他们发现组成眼球的物质与人类的眼球无异，理论上应该是非常脆弱的，但却因为某种与疗愈系魔法全然不同的原理，任何物理碰撞也不能伤之分毫。 考虑到大眼球就在自己生活的星球背面，尘熠和媞雅也不敢使用过于强大的魔法进行攻击，万一刺激到它反倒会对星球产生难以预料的负面影响。 至于眼球和星球部分的连接之处则更为诡异，以地界为例。地界与眼球接触的部分基本都是海洋。海水到了与眼球的交接处便好似自动消失了一般，但海平面的高低却不会受到影响。 在调查陷入瓶颈之际，二人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尘熠储物戒中的那只强大的怪兽真是赫拉克勒斯，那它应该已经存在了万年有余，它的记忆应该会从月星与地球人还在合作的蜜月期开始，其中没准有重要的信息。 在利用蓝梦鱼征得对方的同意后，尘熠和媞雅开始读取记忆，并且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强大的魔兽有一个小名。 小灰在戒指里待了上万年，它的记忆浩如烟海，尽管大部分时间它都处在休眠之中，但巨大的信息量还是让尘熠和媞雅颇为难办。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姑且用神念魔法将小灰的记忆全部复制出来，小心地删去其中的“敏感部分”，再请数百位神念魔法师协助阅读，以提取出其中有效的信息。 在记忆呈象术的帮助下，小灰的部分记忆也得以公之于众，这让尘熠和媞雅额的说辞得到部分佐证，也使得新政府的威望和合法性进一步提升。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成功得出了最终结论——这个小灰虽说是上古时期的智慧结晶，但它本身的智慧十分有限，大部分的记忆模糊不清，以至于错过了许多重要的讯息。少数得以保留的记忆中也并不能得出更有价值的结论。 事到如今，尘熠和媞雅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选，而这条路十分冒险。 “议长先生，媞雅小姐，我建议你们还是慎重考虑一下。”议会大楼一楼大厅角落里一张用来接待的不起眼的茶几旁，康妮秘书显得十分着急。 尘熠摆了摆手：“康妮，说了很多次，我已经不是议长了。” 康妮改口道：“那……学长，就算现在不在政府中任职，但您二位的存在对于两界还是不可或缺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好不容易稳定的政局会再次动荡。” 此时的尘熠翘腿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媞雅站在他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这小学妹说得不无道理，这趟太危险，咱俩去一个就行。” 闻言，康妮快急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谢天谢地，教授，您来了。” 随着身后的皮靴声响起，尘熠也站起身来，向来人点头致意：“特雷斯教授。” 特雷斯边上前来边道：“康妮的意思是这趟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我们都很担心，你们最好谁也别去。” 尘熠摇了摇头：“各种信息我们已经研讨分析过，您应该也知道有多条证据链表明某个强大而未知的敌人将会摧毁我们所熟知的一切。从现有状况判断，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不彻底查清楚这件事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 特雷斯正色道：“我刚从学院回来，在你们去调查的时候芳汀校长和混沌学院的一些教授针对这件事展开了一系列讨论。尘熠，现在的你与彼时不同，你不再是孤军奋战，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借助大家的力量。”说完，他拍了拍尘熠的肩膀。 媞雅道：“在拯救世界这个重大议题上我和尘熠倒不是想要一意孤行，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调查行事方式，我们俩比较习惯的方式就是两人一起行动，人多了反倒不自在。再者说，我们已经把现阶段得知的表层信息全部共享给了大家，至于其他人对这个议题如何研究，我们也不会过问。” 特雷斯道：“媞雅女士所说在理，我们其他人的魔法造诣与你们相差太远，一起行动的话的确有可能碍手碍脚。但也正因如此，你们两位的人生安全对两界意义重大，现在的计划不如先让旁人试一试，如果安全可行，你们再去不迟。” 尘熠道：“在我们两个生还概率最高的情况下，实在没必要让旁人犯险。何况，谁不是血肉之躯，娘生爹养？我不认为谁的生命会比其他人更有价值。” 媞雅接口道：“而且根据万年以前哈克和简天两位大能的说法，我们两个在命运的天平上有一定权重，也就是运气可能要比旁人好些，更容易发现未知。早在月星上的时候，就在别墅里发现了疑似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们的尸体。换句话说我们本来就得死，冒些风险救自己的命份数应当。” 特雷斯苦劝不住，末了只好道了句务必小心，并保证两界政府如今的局面得来不易，大家一定会努力维持。 康妮见教授也劝不住，只好又道：“上界的休伯特部长之前托我转达一件事，若是两位执意前往那个未知的世界，那么最好能让政府组织一场盛大的仪式以作欢送。” 尘熠苦笑着摇头：“休伯特倒没因为官当得大就放弃搞事情。替我转告他，在现在这个阶段，鼓动我们两个作秀并不能为新政府挣到太多的政治资本，想要获得民心还得看他自己的。” 媞雅道：“我们两个找个僻静空旷的地方，选个寂静无声的时间也就是了。大庭广众之下反而容易引起猜疑和恐慌。” 康妮默然道：“唉，你们怎么说那就怎么是。” 如媞雅所说，三日后的一天深夜，两人来到卡特莱尔郊外一处密林环绕的空地。 二人相距十数米，面对面而立。 媞雅道：“真的不需要再神交确认一下了？” 尘熠道：“不用，我只是学一下，还能比你把元素回归用秘通语写出来困难吗？” 媞雅笑道：“我是为了我自己，一会儿我可不想缺胳膊少腿。” 尘熠自信道：“我已经拿一栋空房子做过试验了，你还能比一栋房子还大？” 媞雅点头道：“那就行，我们开始。” 二人神色凝重地翻开魔法书，元素戒指发出诡异的光芒，而施放目标竟是相距不远的对方！ 原来，所谓剩下的那条路便是探索另一个位面——地球人所在的位面。 从月星上的种种信息不难知道，月星和地球是通过元素回归魔法和一种叫作元素置换的科技才得以接触。 混沌城外的传送门分为两道，除了一道刻印瞬间移动魔法外，另一道便刻印了元素回归魔法。那些传送门大概率就是两族交往期间，快速前往地球的。 从最早遇到哈克的洞窟里，那个死去的士兵留下的“暗物质魔王”一词以及展厅中的种种判断，地球人称月星人为暗物质生命。 既然月星和自己在一个位面，那么想要前往传说中的“地球”，必定要通过元素回归魔法前往另一个位面。 另一个证据是多年前，当媞雅在魔网部大楼底层被一众魔法大师围攻时，她曾对强化魔法大师亨特使出了“元素回归”魔法，将他的手直接返还给了“混沌之神”。 当时，他肩膀的断面十分平整，仿佛右臂从未存在过一样。从断面中能看到血液还在流动，只是流到切口处便跟着胳膊消失不见了。 而这一情形与二人不久前在地界与大眼球交汇处海水凭空消失的情况如出一辙。有理由相信，地界和火界可能遭到了某个异常强大对象的元素回归魔法的攻击，该攻击使得星球的一半被替换成了眼珠。 想要验证这个猜想，同样得去另一个位面，找找两颗星球的另一半是否存在。 当然，元素回归魔法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没人能够保证另一个位面是否完好，又是否能够容尘熠和媞雅两个万年后的后来者生存。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用强化魔法武装自己，以应对可能到来的酷烈环境。 另一危险点在于元素回归魔法是否能够完整地将对方送入另一个位面，稍有不慎就会像当年的亨特一样“缺胳膊少腿”，血液和神经流经两个位面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什么，没人愿意知道。 二人的魔法水平都是今非昔比，很快二人的身前都出现了大小均匀的光球，那光球散发出的光芒仿佛不在光谱之上，虽然真实可见，却难以用言语去表述。 放眼如今的两界，元素回归这样精深的元素魔法也只有将之复现的媞雅，和通过前者写下的秘通语教材学会的尘熠能够掌握。 当两道光球聚集到比人大上一圈，二人同时挥手，两道光球相错而过，精准地击中了对方。 在尘熠被光球击中的瞬间，他的内心被不安所包围，一来担心这个方法究竟是否可行，二来担心自己的元素回归会不会让媞雅遭遇什么意外。 好在这个情绪只是一瞬间，几乎在被光球击中的同时，自己的周遭便发生突变，全然黑了下来。两人虽然原本就在夜半的郊外施法，但火界的天光依然透过星体使得地界获得一些光亮，远不及此刻的黑暗来得透彻深邃。 同时，尘熠感到自己的双脚似乎离开了地面，不过身具悬浮魔法的他倒并没有任何不适。此刻，身上和法袍上的强化魔法业已启动。不难判断，周围没有空气，且温度极低。环境与星体之间的宇宙空间无异。 在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尘熠终于发现四周并非纯黑一片，在遥远的彼方依然有星光闪烁。奇的是星光并非来自四面八方，自己的脚底和右侧就完全被黑暗笼罩。 “媞雅？你在吗？”尘熠试探性问道。 “在，而且少了一条腿。”熟悉的声音笑道。 尘熠知道她没事，稍微放下心来，缓缓靠了过去，往她腿上摸索：“你不是说少了条腿？这不是还在呢吗？” “哼，流氓。”媞雅骂道：“我看你就只剩一张嘴了，小心我把你最重要的那条腿变没了。” 尘熠赶忙转移话题：“话说这里漆黑一片，只有疑似星光的东西点缀在远处，我们如何调查？用强力的照明魔法，恐怕会引发未知的危险生物的关注。” 媞雅道：“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小了，不过谨慎是好事，我相信转机很快就会到来。”说完，她在黑暗中拉着尘熠手指向一处：“你看那里。” 后者循着位置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缕光芒在黑暗与星光的交汇处若隐若现。虽然现在还很微弱，但正在肉眼可见的逐渐变强。 “这让我想起了月星上的所谓‘日出’，”尘熠道：“不知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处在某个星球上。” “只能等等看了。”媞雅道。 随着光芒逐渐变强，一个白色的球体从黑暗最深处缓缓升起，在金色的光辉将二人的周遭笼罩的同时，也洒在某个巨大的存在上。 直到这一刻，二人才看清自己所处的黑暗空间的本质。二人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彼此的手，至今经历的所有奇观与眼前的景象想必都显得微不足道。 尽管对“地球人所处的位面可能会存在异常情况”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不过在光芒下显出身影的东西，让一切心理准备都成为徒劳。 出现的东西不仅其本身是恢弘和悲壮的结合，也为二人的这次铤而走险阐释了终极的意义，更让许多长久以来的疑惑迎刃而解。 光芒之中，比地平线更加广袤的前胸和贯穿星宇的躯干都不是最令人震惊的部分，随着光芒的延伸，最上方的东西也逐渐清晰。 无论尘熠和媞雅再怎么不愿相信，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或者说周围的，是一个巨大的“人”，从距离不难判断，这个“人”比他们所接触的所有事物都要巨大。地界、火界和月星三个可供无数人生活的星球，在它面前也小到几乎微不足道。 正当二人觉得可能因为穿越位面而错判了这个“巨人”的比例时，更加实际和诡异的佐证恰如其分的出现了——一蓝一红两颗半球体正好镶嵌在了巨人眼眶的位置。 这一幕的出现让一切都清楚了：火界和地界背面的大眼球原本是这个巨人的一部分，而原本属于两颗星体的另外半边，则出现在巨人的眼眶之中。 看来，的确是某个强大的元素回归魔法将巨人的眼球同地火二界的背面调换了，巨人的眼球被放逐到了尘熠出生的位面，成为了“暗物质”。而尘熠所在星球的另一半则被置换到了这里，成为了“物质”。 但是，若要解释现状，其实还有一种更为诡异但截然相反的可能性。 二人一时之间没有轻举妄动，在抵达地球人所在位面的不久之后，还未开展调查，眼前巨大的信息量就足够他们消化很长时间。 这个巨人的四肢在虚空之中随意舒展，身体也没有任何起伏，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具巨大尸体。 但一想到另一个位面的两界背后，他的眼球规律地一闭一睁，尘熠和媞雅在月星时，两只眼球更是直挺挺地盯着二人所在的位置，更不免令人生出一股恶寒。 二人便这样手握着手，呆呆地伫立在这个巨人的身旁，直到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汗珠逐渐干掉，才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我差不多想明白了。”媞雅道。 尘熠点了点头：“我也是，那还是我来说，你补充？” “好。” 尘熠道：“解释眼前的情形，和我们生存的地火两界真相的关键在于两年前在月星上我们看到的地球人简天通过那个战争机器，所留下的最后讯息。” “指引我们去合作项目研究院之时，简天显然是处在和月星人的战争之中，在对我们说话之前，他曾指挥学生执行‘元素置换’。图像中的他提到，置换目标是‘神婴’，被置换目标是‘母星’和‘第一开拓星’。” “就目前的情形判断，巨人和它的眼球原本毫无疑问是一个整体，它处于月星和我们所在的暗物质位面。两界和现在镶嵌在巨人眼眶里的另一半星球原本也是一个整体，处于地球人生活的物质位面。是简天在战争中发动的元素置换，将巨人的除了眼球的其他部分与两颗星球交换，使得三者变成了现在诡异的模样。” “至于简天发动元素置换的动机，图像里也说得很明确。在地球人大举进攻月星的同时，自己的老家地球似乎也遭遇月星人魔法大军的威胁并且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这个局势即是简天口中的‘换家’。简天为了自己母星和同胞的安全，选择用元素置换将星球传送到暗物质位面。” “简天口中的所谓的‘神婴’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巨人，而‘母星’和‘第一开拓星’便只能是我们所生存的两颗星球了。虽然难以置信，但我们生存的两界有一颗原本是地球人的母星——地球。” “我猜测，地界恐怕就是地球，除了上古时期的名称类似外，地界的自然条件明显优于火界，更适合文明的发展。并且阿尔法大陆是靠下方有不可思议的科技造物才能漂浮于海面之上，更可能是耕耘许久的母星的科技成果。” 媞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有几件事能佐证整个猜测。第一，我们在创世城的高塔上曾经看到夜空中有一些排列整齐的亮点，那个八成便是简天用来执行元素置换的置换矩阵。这些亮点对准的方向恰好是我们两界现在的轨道上。换言之，这个矩阵曾经对准了‘神婴’。” “第二点，我们在合作项目研究院的地板上曾经看到一块最大的展板，展板主体已毁，但名称却清晰可见，为‘创世神’项目。现在，因为秘通语和小灰的存在，我们知道合作项目的成就虽然匪夷所思，但都是真实可信的，眼前这个神婴恐怕和创世神项目有什么关系。” “第三点，在留存的图像中，简天的学生问他元素置换能否成功，简天说能成功，但只能成功一半，并且说我们明白其中的意思。现在看来，恐怕当时置换矩阵的能量有限，只能让两颗星球各被置换一半，这便是所谓的‘成功一半’。” 尘熠道：“嗯，这里面的细节有些我真的没想到。不过这就延伸出了另外一个问题。简天在影像的最后曾经歇斯底里地捶打机器，说什么‘母星的优先级正负号弄反了’，这代表什么含义呢？” 媞雅道：“这个问题我们只能亲自到巨人的眼眶里，星球的另一半上调查一番了。” 在媞雅施展瞬间移动魔法的过程中，尘熠不禁对眼前这具巨大的尸体，或者说“创世神”的作用浮想联翩。 在小灰的记忆中，“起源”戒指的原主人米兰达曾说永恒兽项目如果失败，当时的统治者就会把合作的重点放在创世神项目上。从她的语气不难判断，这名兼具勇气信念和远见卓识的女性对创世神项目充满警惕，该项目似乎存在巨大的风险。 整个合作项目研究院的展板完好无损，唯独创世神项目的内容被抹除，情状与混沌城中简天雕像缺少的脑袋如出一辙。看来眼前这个比星球还要巨大的“创世神”，极可能是两族关系破裂开战的直接原因。 第1章 暗物质（2） 白光闪过，两人出现在了地界另一半的上空，或者说地球人的母星——地球的上空。 媞雅道：“刚才释放魔法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在这个位面，魔力稀少得可怜，连整个魔网都摇摇欲坠，但这个巨人所处的时间轴附近却蕴藏着海量的魔力。” 尘熠同意道：“不错，从空间维度我也感受到类似的结果。巨人周围魔力充沛，但再往外侧延伸则十分稀薄。也许这个巨人活着的时候是个巨大的魔力载体，在他消亡之后魔力虽然缓慢散佚，但存量依旧十分可观。” 尘熠知道“消亡”这个词是不准确的，他们至今无法确定这个“创世神”究竟是死是活，毕竟它的身体看去已经死去，眼球却还能动。 此刻的地球完全被蓝色包围，尘熠推测其上蓝色的部分基本都是海洋，只有少量陆地零星分布其间。即使是其中最大的一块看上去也比阿尔法大陆要小上许多。 尘熠推测，这些陆地的情形与阿空加瓜类似，都是高度足够，所以未被海洋吞没。与阿尔法大陆依靠科技造物“漂浮”于水面之上的情形完全不同。 当然，具体的细节还需进一步观察才能得到验证。两人缓缓飞抵星球表面，海洋波澜不惊一如完全包裹住星球的巨大躯体。在到达最大的那片陆地后，两人发现了少许地球建筑的遗迹。 这些建筑有些用未知材料构筑，也有些许更为老旧的建筑材料是二人熟悉的“钢筋混凝土”。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受到了岁月不小的影响。即使排除岁月磨损的痕迹，复原这些遗迹的原貌，也完全不能与恢弘的创世城相提并论。 在尘熠和媞雅原本的概念中，同样作为自己祖先的地球文明同月星文明一样伟大。但现今的结果却难免令人有些失望。 从简天的形貌不难推测，地球人也是生活在陆地上的生命，可现如今他们造访的已是这颗星球最大的陆地，很难想象其他地方会有规模更大的遗迹。 在得出地界就是原本的地球的一半这个结论后，尘熠也曾思考过为什么自己生活的地方没有地球人留下的遗迹。不过，最终他还是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当年的人们被裹挟于月星和地球之间的战争，又被两族彻底抛弃。 为了使文明坚定地生存下去，先民甚至不惜像割断脐带那样破坏了月星的传送门以维护自己存在的第一性。那么相应的，阿尔法大陆上原本即使有地球人的遗迹在这种思潮的指引自然也会被拆除干净。 可这个解释却无法说明他们如今看到的情况，尘熠相信自己和媞雅很可能是万年来第一批再次造访另一半地球的人类，在星体完整的前提下大量遗迹不可能凭空消失。 媞雅沉思片刻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里的陆地原本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只是后来因为战争或是其他灾难，海水变多了，将大片的陆地淹没。这也可以解释阿尔法大陆现在的情形。” 尘熠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正是因为海平面上升，地球人为了继续生存下去，才利用那些科技造物将阿尔法大陆升起来。照这个推论的话，无论是处于这个位面的半个星球还是我们的地界，地球人生存过的痕迹大多都该埋藏于海底！” 一念至此，二人立即调整覆盖周身的强化魔法，既然已经能在虚空之中来去自由，深海自然更是拦不住二人。 二人一路下潜，由于强化魔法的作用，即使是黑暗之中他们的视野范围也极其广阔。不久之后，推论即得到验证，高大密集的建筑群成片地出现在海底。它们虽然在上万年的侵蚀之中逐渐与周围的自然融为一体，但文明的创造力还是赋予了这些建筑卓尔不群的气质。 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建筑风格，与月星的随心所欲不同，地球人的住地和建筑更多地体现了规则和秩序。他们精细地规划着每一寸土地的用途，让土地及其上方的空间得到效率和美学的双重应用。 由于不会魔法，地球人似乎修建了很多难以辨识的其他东西来帮助他们在楼宇间快速移动。不知为何，尘熠感到这些棱角分明的遗迹比月星上的遗迹更具力量感，这大概也是科技文明与魔法文明在审美情趣上的本质区别。 二人沿着被海水吞没的陆地一路探查过去也找到一些用特殊材料构筑万年过去完好如新的科技造物。 尘熠推测这些东西大概还能使用，可惜毫无科学根基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启动，想要故技重施用魔力激活这些东西的尝试也都宣告失败。毕竟地球人在自己的母星上不大可能替掌握魔法的人考虑太多。 经过半天的探索，两人发现，地球的情况与月星一样，除了遗迹尚存，已找不到一个活着乃至死去的地球人了。后者容易理解，文明的遗迹位于海底，就算当年有遗骨，万年过去怕是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只是令尘熠疑惑的是这里的自然环境与地界类似，陆地上有为数不多但依然在繁衍的走兽，海洋里也有大量的鱼群和其他生物。偏偏是创造过辉煌的地球文明彻底不见踪迹，着实令人费解。 二人回到岸边，媞雅问道：“月星人没了，但月星上还有各式各样的野兽和魔兽。地球人也没了，但地球上还有各种动物和鱼类。如果两个超级文明在战争的过程中恰好同归于尽，怎么两颗星球上的生物反倒生存下来了呢？” 尘熠道：“或许我们如今看到的物种比起当年已经十不存一，曾经合作无间的两族真的同归于尽了；或许地球人和月星人的灭亡另有原因；又或许他们并没有灭亡，只是为了躲避什么前往了我们暂时无力到达的地方。” 媞雅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按原本的时间算，我们在这个物质位面已经呆了快一天了，纵然有神念魔法的辅助，如此不眠不休地调查对精力的损耗也是很大的。人的意识如果不清醒，就容易下错误的判断，所以我建议我们先返回原本的位面。好好消化一下在这个世界的见闻。” 尘熠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在返回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是否应该把这里的发现共享给别人，如果要共享，那需要在什么范围内共享？” 媞雅无奈道：“我也在为此事头疼，虽然可以用记忆呈像术一定程度上证明我们的见闻，但这种程度的发现恐怕会引起新一轮的恐慌。可要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却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大概也没人会相信。” 尘熠道：“我对恐慌的问题倒不是特别担忧，毕竟近几年来两界民众受到的各种颠覆世界观的冲击已经足够多了，多这么一些也无所谓。我所担心的是临行前特雷斯教授的态度，这件事情越多的人知道就会有越多的人进行我们难以想象的尝试，敌人过于诡异，我们根本无力控制其中某些可能对最终的结果造成负面影响的尝试。” 说出这话的尘熠被自己吓了一跳，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思维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独裁者了。自顾自地认为自己比旁人聪明，自己的尝试就是有意义的，而旁人的尝试不仅帮不上忙，甚至可能造成负面影响。 可是，探索、研究乃至了解真相是每个人的权利。几年前媞雅刚与自己神交时是有来自上界的明确威胁，迫不得已选择了隐瞒真相，可现在又有什么明显的借口呢？ 见尘熠陷入沉默，媞雅也默契地不再开口，过于沉重的责任反倒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不再像在月星时那样无话不谈。 良久，尘熠才开口道：“看来我把临时议长这个职位扔出去是对的，就告诉大家真相，告诉所有人。” 媞雅道：“嗯，在奥法帝国的魔法制品问题上我们已经因为不够坦诚吃过一次亏了，集思广益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计较已定，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对对方使用元素回归回到原来的位面，并以瞬间移动来到议会大楼。 门口戍卫的魔法师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兴奋道：“谢天谢地，您二位平安归来了，这是比任何发现都好的消息。” 尘熠道：“在一个陌生的位面连续探查了一天一夜，我们得先休息一会儿。你可以先去通报两界政要，并且通知明早九点我们会在大楼会议室里召开一个会议公布这次的探索成果。” 现在的尘熠和媞雅没有任何政治身份，但眼前的魔法师对包括征用大楼会议室在内的指令却并未感到任何不妥。两人心里清楚，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前，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不可能大幅消退。它们大到甚至能挑战自己定下的规则。 一夜休整之后，两人精神饱满地来到会议室，在此之前，两人已将记忆的重点整理完毕并化作一份半个小时左右的影像。 除了临时议会以及公国王国的高层，火界的魔网部也派员参加，部长休伯特更是亲自出席。 在记忆影像中的“创世神”显露真容的时刻，与会众人并没有啧啧称奇，反倒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后来，公国的与会代表在向国王汇报时回忆道：“即使是通过影像看到那个巨人的眼眶中镶嵌着我们这两个星球也足够令人崩溃，我无法想象我们伟大的先生和女士亲眼目睹这一情形时是怎样维持心智并继续调查的。” 当所有影像播放完毕，与会者们长出了一口气，不少人的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仿佛终于从一场横亘万年的噩梦中醒来。 媞雅道：“诸位有什么看法可以尽情发表，稍后我们会请有关人员将刚才的发现撰稿刊载在报纸上告知公众。” 会议室里不出意料地无人出声，巨大的信息量任谁都要消化一会儿。此情此景，媞雅不免回想起自己在混沌学院担任教职期间抛出一个比较艰深的问题时，课堂上学生们的反应。 媞雅清楚，有的时候并不是学生全然不知道答案，而是畏惧老师的权威性，不敢轻易作答，而这对于眼下的情形同样适用。 过了大约三分钟，才看到后排一个人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这位是……”尘熠见举手者是个陌生的面孔。 “哦，他是王国的代表西斯公爵的公子，鲍文。” 尘熠道：“欢迎，之前不都是你父亲参会的吗？” 鲍文道：“尊敬的阁下，父亲认为这次的议题比较适合思维活跃的年轻人，所以就把名额让给了我。” 媞雅追问道：“那么，请问小公爵有什么想法？” 鲍文怯生生道：“我第一次参会况且年轻识浅，所以斗胆提出一个疑问：二位认为物质位面的那个状如尸体的巨人便是月星上终极项目的成果——创世神自然是论据充分，推测合理。但假设地球人和月星人拥有和我们类似的逻辑习惯和文化传统便不应该以此命名自己的项目。” 尘熠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鲍文道：“我们通常会把创造自己乃至世界而非自己创造的东西称为‘创世神’，而如果这个巨人真是合作项目的产物，那么它显然属于后者。哪有人会把自己的作品称为‘创世神’呢？” 媞雅笑道：“不错，相比月星人和地球人，这个巨人反而不具有第一性。小公爵的这个疑问的确有深究的价值。” 尘熠也循循善诱：“那么小公爵认为，假设我们的猜想成立，先祖们的命名也符合你所说的常识。如何解释这一矛盾呢？” 鲍文道：“我以前读过您和媞雅女士的月星考察笔记，上面提到混沌城的创世塔上有一幅地球人的绘画，叫作《创世纪》。您二位在笔记上备注：绘画上的神恐怕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地球人根据自己的形象和想象绘制的。既如此，地球人和月星人是否也认为这个合作项目所创造的巨人，拥有和‘创世神’类似的权能呢？”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议论纷纷。根据现有信息来看，月星和地球两个文明的确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但若说达到“创世”的地步，众人还是难以相信。 尘熠和媞雅没有理会议论，而是带头给这个年轻人的勇敢发言鼓掌。 见得到肯定，鲍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到座位上。 坚冰已破，会议室里众人与曾取得惊天动地成就的尘熠和媞雅二人的隔阂被大大缩小，大家畅所欲言，很快提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猜想。 二人知道，这些猜想中的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但哪怕只要有一小部分触及了真相的边缘，也能给予现在的他们重大的启示。 会后，两界政府很快确立了具体的考察目标和计划，其重心在于验证地火两界是否就是地球人的母星以及第一开拓星。 在大家的努力下，埋藏于海底的地球文献得以被解读，许多有价值的考察结果以及综合结果得出的推论很快付出水面。 地球上的科研文献指出，物质和暗物质在彼此的位面互有投影，能够一定程度上影响该位面的规则，却无法直接被观察测量。若不借助元素置换或是元素回归，地球人和月星人对彼此都是不可见不可知的。 地界和火界有许多地名的命名都残留有地球人的痕迹。譬如尘熠的老家乌鲁鲁市，此处神耀河中心的一座岛屿其实在被河水淹没之前是一颗巨石，地球人称之为乌鲁鲁石。 火界在地球人的口中叫作“火星”，是离地球最近的一颗行星，自然也是最早被开拓的“第一开拓星”。而媞雅的老家“机遇市”以及“好奇城”等等奇怪的地名便是以地球人最早探测火星所发射的机器命名。 根据多次考察，地球的两极曾被大量冰川覆盖，在简天执行元素置换后，地球的地理和磁场发生重大变化，造成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除了少数地势较高的陆地，其余均被淹没。 这也造就了尘熠等人今天看到的景象。 这其中，原名“澳大利亚”的阿尔法大陆是个意外，借助海底的引擎，这片相比高原更加肥沃的大陆却以更低的地势得以幸存。 那么阿尔法大陆究竟特殊在何处呢？ 经过研究和总结，地界的学者们发现，如果根据地球文明留下的遗迹推测海平面上升前地球的陆地面积。 那么，位于物质位面的半球也即地球文献中所说的“北半球”陆地面积要明显大于地界众人所生活的“南半球”。 在诸多事实中，尘熠和媞雅通过这一情况还厘清了最重要的一点——即简天在最后的图像中崩溃的原因是什么。 显然，简天启动元素置换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尽可能多的同胞。在能量有限的情况下，选择陆地面积更大、人口更多的北半球显然更为明智。 可惜在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临死前，他悲哀地发现负责执行元素置换的机器弄错了正反，造成人数更少的“南半球”被置换到了安全的地方，人口更多的北半球则依然暴露在月星人的攻击之下。 这一事实使得他抓狂不已，可惜为时已晚，他的学生们没有发现这个错误，而且即使发现以当时的情形恐怕也来不及阻止。 在置换完成后，阿尔法大陆或者说澳大利亚，身为南半球最大的陆地，成为剩余地球人最重要的栖身之所，他们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海水将之淹没，大陆下的那些引擎由此应运而生。 在地球人和月星人彻底灭亡或是消失后，这片大陆和同样被置换来的半个火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身为两族后代的“混元生命体”即现今人类的聚集地。 虽然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弄清，但尘熠和媞雅都相信，结合众人的智慧和努力，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获得的最接近真相的推测了。 而这一付出诸多辛苦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推测，关乎他们的来历，关乎他们每天生活其间的世界。这对于一个在高度发达的文明交汇中诞生的次生文明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和悲哀。 第2章 星河启示录（1） 烟雨迷蒙，春草葳蕤。 启蒙学院旁坎特镇外的一处墓园中，尘熠将最后一束鲜花放在眼前的墓碑前。 莫林校长的墓地并不完全是一座空坟。大局已定后，尘熠多方搜寻，终于找来了当年被寄拍的由校长遗体炼化的魔力晶核。 当得知是自己手中的魔力晶核来源于“尘熠先生”的恩师时，那位在竞拍中最终胜出的贵族吓到半死。他战战兢兢地上交了这个虽是公平交易、钱货两讫，但来源肮脏的晶核。 对此，尘熠也没有计较太多，从神交中交易和获益对以前的火界贵族来说是常态，真要清算起来，尘熠和现在的政府会多出许多敌人，贸然扩大打击面总是不利于政治稳定的。 虽说放过了“买家”，但身为“卖家”和凶手的托马斯凯恩尘熠是绝不会放过的。在尘熠掌握政治上的主动权后，这位破产的贵族很快身首异处，以儆效尤。遭遇同样命运的还有当年杀害丽萨的神念魔法师。 至于下令杀害孟德斯等三位好友的人，尘熠也做了具体调查，其中嫌疑最大的是原下界管理处处长阿加莎。 在三人遇害前，她的一段记忆正好莫名丢失。无论她是受到了旁人指派还是为了自保，这段丢失的记忆外加她的身份都让其与三人的死亡紧密联系在一起。 不过她在下界管理处任职期间协助贵族进行神交管理等一系列恶行也足够她上断头台，因此虽然杀害三人的证据链不完整，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从某种程度上，这对尘熠来说也算是“公报私仇”了。 在得到校长的晶核后，尘熠小心翼翼地将之当作骨灰埋葬在这处墓园里。相比于莫林，墓园中同一排的其他人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们都是荣祈学院过往千年以来的飞升者，由于时间久远，或是魔法制品散佚严重或是无从查证，他们的墓地大多是空坟。 虽说从校长室的飞升墙上迁移到这里似乎使得他们的地位不再“尊荣”，但尘熠相信这些学院内的前辈都很清楚——真相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 绘像上的飞升日期变成墓碑上的死亡日期固然悲哀，但更悲哀的永远是结局的黑暗被隐藏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灿烂之中。 “尘熠，你最近来得比以前更频繁了。”身后，一个女人缓缓踱步走来。 尘熠回过头来：“校长女士，这里被维护得很好，学院和坎特镇里的大家多费心了。” 来人正是启蒙学院的现任校长芳汀，自接替莫林成为校长，至今已过去了四五年的时间。 这些年来的变化太大，现在的学院甚至还要接收一部分来自火界的交换生，因而她也并没有因熟悉工作而更加得心应手，得以逛出校园的机会自是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她选择了来这里缅怀学院以前的先辈，不想却巧遇同样来扫墓的尘熠。 在尘熠回过头来的时候，芳汀明显发现他的脸上竟有一丝愉悦和轻松，这样的表情显然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前来扫墓哀悼的人的脸上。 她知道尘熠向来尊师重友，并不是随意轻浮之人，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一种——传言是真的。 芳汀询问道：“听说你在时间穿越魔法的研究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是有一些，但还不太能确定，”尘熠没有隐瞒：“毕竟现在的我都没办法通过神交术学会瞬间移动，要说掌握时间穿越，似乎有些为时过早。” 芳汀道：“我最近读到一篇火界学者研究现阶段人体结构与月星人异同的论文，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魔法文明的大幅倒退除了我们无法完成魔力循坏外，单一抽取魔力的方式也有其局限性。作者猜测，某种规则给混沌的法则上了一道锁，从时间中获取魔力的人只能在空间中移动，从空间中获取魔力的人只能在时间中移动。” 尘熠道：“的确是很新颖的观点，换言之，无论我们地界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掌握瞬间移动，无论火界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掌握时间穿越。” 芳汀道：“这个论点也许可以打消你的部分自我怀疑，因为你没法通过神交术学会瞬间移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这并不妨碍你独自探索出时间穿越的奥秘。” 尘熠心里清楚这个观点还有一个偏门的线索可以支持：那就是简天在最后的影像中曾说自己和媞雅需要分别封印时间和空间。既然是分别，恐怕一个人只具备一部分条件，现在想来，这个条件便是在时间或空间上移动的能力了。 考虑到媞雅明明比自己要更深的魔法造诣，却早早在时间穿越的魔法研究上选择了“躺平摆烂”，不难想象她大概也有类似的猜测。至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大概与在月星上缺失的那段记忆有关。 想到这里，尘熠也知道此刻不宜多问。 芳汀继续道：“所以，你在考虑掌握时间穿越魔法后改变他们死亡的命运？” 尘熠道：“是的，我是特地来和他们讲这件事的，也许用不着太久，半年或者一年也说不定。” 芳汀道：“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还是得多一句嘴，时间穿越不同于任何已知的魔法，它拥有颠倒因果的能力，使用起来务必慎之又慎。” 尘熠叹了口气道：“我也有此顾虑，时常想是否生死有命，强行扭转是否会遭至更坏的结果。我试图说服自己，他们的死我无能为力，但并不成功。丽萨和校长先生去世时，我能力不足，可以说他们的死确实与我无关。可孟德斯、菲力和卡尔的死，我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的狂妄自大和对好友的不信任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芳汀道：“你考虑清楚就行，毕竟选择权在你手上，对大家来说多一种可能不是坏事。” 尘熠意识到她说的“大家”不仅指活着的人。 尘熠道：“我会好好考虑的。对了，校长女士，我看丽萨的墓碑旁经常有人来送不同的花，这不是学院或者镇上订的。” 芳汀走到丽萨的墓碑前，蹲下身来端详片刻道：“的确不是。” 尘熠道：“据我所知，她应该没什么亲人，如果是学校里的同窗我也应该知道才是，但我总觉得这个送花的人在有意避开我。” 芳汀想了想道：“我见过那个送花的人，他的确在有意避开你。” 尘熠皱眉想了想：“那人难道是……不错，毕竟是我亲手杀害了他的父亲。” 芳汀站起身来，眺望整座墓园，几乎每座墓碑前都有新换的鲜花，墓碑上的铭文也被擦拭干净，这至少说明葬在这里的人并没有被遗忘。 “尘熠，我时常会想，也许这里的人并未死去，只是用完了自己的时间。” 尘熠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我会想办法让时间重新接纳他们。” 见对方似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芳汀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安置在卡特莱尔附近的别墅后，尘熠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媞雅见状不免关心：“以前扫墓回来也没见你这样心事重重的，现在有了重大突破不是反倒该高兴吗？” 尘熠叹了口气：“也许是近乡情怯，越是看到复活他们的希望，就越怕所谓的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媞雅小心翼翼鼓励道：“我相信你可以的，在第一次带你逃离监狱前，我也没用过瞬间移动。但是只要心智坚定，再渺茫的希望于我们而言都是确定的。魔法研究要做，世界的真相也要查，吃过饭以后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哦？”尘熠将为数不多的好奇心分了一些在这个语气助词上，以将媞雅和自己的对话在彼此舒适的语境里进行下去。 媞雅道：“刚才贝亚特给我送来了一些有趣的材料，我们可以一起研究看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尘熠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耳朵里听着媞雅炝锅炒菜的声音，他有些怀疑踏实而幸福的现在与缥缈不定的未来究竟哪个更重要。 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万年前的人的一句忠告踏上一趟艰险的旅程吗？这些年来的各类繁杂的事务渐渐磨灭了尘熠的好奇心，五年的时光于他而言像是过了十年不止。 随着对时间穿越魔法研究的深入，他愈发察觉到哈克境界的难以触及，到头来，也许自己不过是个被命运选中的普通人。 一个又一个的挑战逐渐令他产生的疲惫多过兴奋，按说他今年不过26岁的年纪，心态却苍凉得如同一位老人。 “吃饭啦。”媞雅的声音打断了尘熠的胡思乱想。 “想什么呢？”她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尘熠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我在想自己还是吃苦吃少了，一路走来竟平白多了不少矫情。” 媞雅笑道：“矫情和吃苦少有什么关系？” 尘熠缓缓走到餐桌旁坐下，熟稔地拿起筷子：“我很好奇，在你第一年被关进牢里到倒数第二年发现我的档案开始自救的这几年间，你是靠什么支撑着的？我要是你我恐怕早就崩溃了。” 媞雅默然不语，她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才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来了。” “啊？”尘熠握住媞雅的手，亲抚她手上的戒指道：“我以为你会说‘信念’之类的。” 媞雅哑然失笑：“信念？信念也得有希望才能存在。坦白说刚入狱那几年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丝毫逃出来的机会。度过开头最痛苦的几个月后，渐渐竟然也习惯了。当苦难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忍受起来便不是那么困难。” 尘熠问道：“那种程度的折磨也能习惯吗？” 媞雅道：“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你以前在学院最快乐的那段日子，敢想象丽萨死去后该怎么过吗？敢想象校长死去后该怎么过吗？敢想象你的三个好友死后该怎么过吗？现在说不适应不也还是适应了？” 尘熠叹了口气：“糟糕的事情到来的时我们很多情况下只能被动地接受，看着自己的日子一天天变好，或者一天天变坏。” 媞雅道：“我知道最近在时间穿越魔法的重大进展让你对这种力量感到恐惧，你甚至害怕一旦使用，就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时空，再见到的我也不是原来的我。” 尘熠笑了笑：“这还不是最遭的，我还考虑过回来后是不是还有一个‘我’，那我要想和另一个你在一起的话只能想办法把另一个‘我’偷偷杀掉了。” 媞雅也笑了：“我猜哈克使用这个法术的时候铁定没你这么多顾虑，真要是这种情况恐怕他早就疯了。” 考虑到饭餐都要凉了，二人暂且打断这没头没尾的沉重闲聊。 饭后，在尘熠用魔法洗碗时，媞雅开口道：“刚才说到哈克，你觉得以他的实力有可能毁掉一颗星球吗？” 尘熠不解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媞雅道：“刚才和你提过，贝亚特刚才给我看了一些新的材料，你应该记得他的研究方向是天文魔法学。” 尘熠道：“当然记得，他还曾与我抱怨过这种不挣钱的研究方向在火界不受重视。他曾和我共享了一个成果，说围绕着我们位面的那颗太阳以及月星有一些漂浮着的星际尘埃。我本怀疑这些尘埃是我们星球消失的另一半，不过当时他的研究就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媞雅道：“巧得很，这次的材料也与这些星际尘埃有关。” 尘熠道：“怎么说？” 媞雅解释道：“主要是两点，其一，他在之前前往月星的时候使用强化魔法飞出了月星的大气圈层，采集了一些星际尘埃进行研究。出人意料的是，构成这种尘埃的物质比我们所知的任何材料都要坚硬，连一些高阶的强化魔法强化过得材料都不能与之硬撼。” 尘熠问道：“比起月星和地球上的建筑材料如何？” 媞雅肯定道：“比那些建筑材料的强度要高许多，但和储存简天最后影像的那个白色球体相比略有不如。” 尘熠惊讶道：“那也是相当惊人的硬度了，我们有办法将之整合起来为己所用吗？” 媞雅道：“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注重实用的一天。先别急，有趣的结论在后面。贝亚特拿到星际尘埃后想起了你的猜想，结果发现碎片之间竟有奇妙的魔力共振。聪明如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尘熠道：“这至少意味着两件事：第一，这些星际尘埃原本可能真的是一个整体，第二，它的强度来源大概是魔力的包裹，而这，是月星人的技术。该不会这些星际尘埃是月星人制作的某个巨大的战争兵器，最后被地球人摧毁了。” 媞雅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贝亚特找到我还是希望能投入更多的资源深入研究一番。你怎么看？有没有深究的价值？” 尘熠道：“你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哪好随便让人家投入更多资源呢？” 媞雅道：“我也是这么答复他的，谁知他贱贱地一笑，说‘你们根本不用通过政府，只要以学者的身份公布这个发现，自然会有大量资源和人力跟进的。物质位面和地球的考察现在就已经成了热门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