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唐,谋权篡位》 第1章 轮回的开端 苏宸已经在判官的大殿上站了一个多小时,虽然阴魂状态是飘着的,并不累,可到底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给个痛快不行么? 眼前的判官身材修长,一袭玄色长袍。一头齐腰白发,还用根簪子装模作样地扎起来。但脸上的面具幽暗诡异,青色的獠牙嗜血恐怖。 光一个眼神,便令人心惊胆颤。 在苏宸烦躁的等待中,判官大人盯着生死簿终于还是说话了,“你是苏宸?” “正是,不是判官大人将我引来有何要事?”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让苏宸也是紧张的要命,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小期待,比如勾魂勾错了啥的。 “何事?当然是你死了。”判官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为何不让我去轮回?!” “轮回?你?来,你说说你的职业。” “新时代刺客、发丘天官、跨国交易员……应该没了?” "杀手、盗墓贼、走私犯,光是这三个就够你死几次了!本官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一个拥有五个博士学位的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些?”判官大人看起来很是痛心疾首。 “当然是因为来钱快,而且我喜欢追求刺激!”苏宸小心翼翼地说道。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说苏宸是个让人来气的家伙。” “那么多人?难道是被我杀的?或者被我刨坟的人都来这里告过状?” “艹(一种植物)!你还是轮回去!”判官大人琢磨了一下,拿起一道令箭,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上‘苏宸’两个大字,随手交给边上的一个小鬼,然后对苏宸说道:“你跟他走,让他送你还阳。” 待苏宸走后,一人凭空出现在大殿上,笑着对判官说道:“你就这么放心地让他走了?” 判官认真地说道:“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说罢脱下面具,露出那张和苏宸一模一样的脸………… ———————— 大唐咸亨四年。 京兆苏氏长子苏玄焦急地站在房间外,急得团团转,听着房内妻子的喊声,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冲进去以身相待。 十个月的时间,他的妻子萧氏总算是分娩了,当即是愁坏了初次当爹的苏玄。 “别着急,大妹是正常生个孩子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大舅哥萧明宽慰道。 “大哥,我也知道,但是就是静不下来啊。”苏玄道,生孩子这东西,里面的人急,外面的人也急。 “玄叔不要着急,婶母还有孩子都会没有事情的。”苏瑜也安慰道,听到期盼很久的弟弟妹妹要出生了,苏瑜这个苏家辈分最小的小鬼立刻就兴奋了,第一个到,在外面等。 当然来的也不仅仅只是他们,苏家,萧家的一干人全来了,几个女的就在里面帮忙。 “恩恩。”苏玄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就算再着急也没用啊。 忽然房间之中,第一声孩童的啼哭之声发出。 苏玄一个箭步直接冲进了房内,就见到萧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笑容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你没事?”苏玄凑上前去问道。 “来看看我们的孩子。”苏玄和萧氏脸带微笑,话语竟出奇的一致。 婆子将孩子先后抱到了苏玄和萧氏面前,孩子也是出离的乖巧,不吵不闹的,看着苏玄和萧氏,似乎是知道这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是个儿子,萧氏生的是个男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萌死人不偿命的感觉。 看着孩子的笑容,苏玄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满足感,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而起,苏玄知道这是一种叫做父亲的感觉,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最为温和的笑容,伸出手去逗弄着孩子雪白的脸颊,白嫩似雪,像是牛奶一样的好的皮肤。 说来也是奇怪,刚出生的孩子本该是极其丑陋的,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样,但是这个孩子却完全没有这一点,反倒是像别人家五六个月大的孩子一样。 “让舅舅来抱抱。”萧明大大咧咧的笑着伸出手想要去抱苏玄怀里的孩子,谁知道苏玄却身体一转给了萧明一个后脑勺,小气的回了一句,“想要抱,自己生去。”自家孩子,自己都还没抱够呢? 萧明脸色浮现淡淡的尴尬。 “大兄,你给孩子取个名字。”苏家三公子苏宇提议道,其他人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苏玄,作为孩子的父亲,于情于理都该他给孩子取名。 “好啊,孩子就叫‘宸’代表我的希望。”苏玄略微一沉吟道。 “苏宸?苏宸弟弟!弟弟,你有名字了。”苏瑜开心的对着小苏宸道。 “取得好。”苏家家主苏瑰忽然大步从房外走了进来道。 “阿耶”“世翁” 苏玄几人纷纷对着刚进来的道。 “苏宸是?”苏瑰没理会苏玄几个,走了进来直接看着孩子道。 苏瑰不同于萧明,苏玄可不敢和苏瑰傲娇,把孩子抱到了苏瑰面前。 苏瑰摆摆手示意不用。 ……………………………… 苏宸感觉自己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中的景象若隐若现的,他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只有一些朦胧的影子。 但根据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其中大部分的场景,应该都是他在杀什么东西。 而且他隐约听清了“轮回空间”,“主神”这些字眼。 当他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身体似乎变小了。 他想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了,结果也不知道婴儿是大脑没长好,还是眼睛没长好,还是神经有问题,反正是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清。 只能看见眼前一小块,还是黑白全马赛克那种,模糊看到自己被人抱着。 他前世是一个犯罪组织的一个计划的成功案例。 那个计划名为“圣婴计划”,所以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人造人。 他拥有极高的智商,极快的反应,极强的身体素质。 组织给他安排好了两个是夫妻且无子女的组织成员,和他组成一个家庭,以确保他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同时能够有挟持他的工具后。 在他18岁那年,组织通过18年的观察,确实他是个服从命令,漠视人命的人后,让他走上了职业生涯……作为组织杀手和处刑者。走上了职业生涯…… 平心而论,组织对他很好,好到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让他开始学习,最后成为一个精通历史学、化学、生物学、医学、地理学的五科博士。以此作为他杀手明面上的身份,毕竟没人想得到,这样一个人会是个杀手。 而苏某人仿佛天生就有作死的血统。 当杀手的同时,还去私人考古文物,时不时还跨国交易一波。 随着一次又一次任务的成功,他逐渐成为了组织位高权重的人物。 然后他把一把手给干掉了,自己当上了组织老大。 最后,他在和一个新认识的妹子正在深入交流的过程中,就莫名的被拉到了判官殿。 婴儿的身体终究太过虚弱了,苏宸在心情激荡之下,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2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三年后。 苏家老宅。 苏宸一边端坐着,一边思索着未来。他前世职业有些复杂,学化学,生物学是为了制造毒药,病毒什么的好杀人,制盐制油还行,但并不懂什么造酒造肥皂之类的,理工这条道路,是有点走不通的,他就是连个椅子都造不出来的人。地理?天知道这个时代,1000年后的地理还管不管用?历史学单纯就是为了考古方使,至于文抄公,名言名句,经典诗词或许能说上几个,倒是要倒背如流,完整的默写出来,苏宸也就绰绰有余了。 最管用的反而是医学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脸还是前世的脸,但身体素质、智商、反应、耐力都通通被削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死过的原因,他又有了新的外挂。 “宸弟,你又在这儿坐着了!婶母现在才五个月的身孕,玄叔都不急,你急什么?阿翁正派人到处找你呢!”苏瑜从远处小跑过来,对苏宸说道。 苏瑜看着眼前的孩童,虽然不到四岁,但是整个脸庞却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面容坚毅,待到成年以后定是一位俊朗帅气的美男子!五官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立体,尽管还有些稚气未退。 听见苏瑜叫自己宸弟,苏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毕竟在心理年龄上是他比苏瑜大。 “走,回去!”苏宸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对苏瑜说道。 他的名字还是和前世一样,据说是因为他爹看到他出生时的异象,为他取名“宸”。说是代表他的希望。 “呵”,苏宸在心中想着要不是我知道宸字代表着权力和财富,我就信了。 在他人看来,苏宸自幼聪慧,不到周岁就可以开口说话,这让所有人都非常的惊讶,到了一两岁,他甚至可以读书识字了,家主苏瑰自然是大喜过望,急忙着重培养这位聪慧的孙子。 是故这三年来,苏宸素有天才之称! 年龄虽小,却从不做孩童该做之事!而且学习极其认真! 当然,出于职业素养,苏宸在有人时和无人时是完全不同的性情。当着人时能说会道,恭敬有礼,甚至性格有些跳脱。而内心毫无波澜,冷言寡语的。 谁说杀手就见不了光,谁说杀手就一直在杀人。杀手一般培养好后,都会隐于市间。一个只会杀人却不懂生活的人,只是侩子手罢了。杀手只有在杀人,你才看的出来,他其余生活也和正常人差不多。而且看起来特别单纯,毫无城府,因为这样才好取得信任,让人放松警惕,好给予别人致命一击。 苏宸心里也是憋屈,他要是早知道是这个下场,就应该装傻,不应该那么早将自己表现出来,这下可好了,装过头了,想到那些大家们念经一般的声音,他的脑瓜子就嗡嗡作响。 他觉得这学经典绝对称得上是一种酷刑,一句话翻来覆去的研究,一个字有几十种解释,每种解释都不相同,有些时候大家们教着教着自己就打起来了。 世家大族孩童的启蒙教材是《仓颉篇》,作者李斯。 作为启蒙教材,《仓颉篇》的确是难了一些。 可能李斯在创作的时候高估了未来的老师和学生们的水平,又或许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才学。 反正,作为启蒙教材的《仓颉篇》,在各朝引发了无数的混乱,主要的混乱就是讲解问题,不同的老师来讲解《仓颉篇》,每个人都能得到不同的回答,那些能力不足的老师,就容易胡说八道,误人子弟。 李斯并没有按着写启蒙教材的办法来写《仓颉篇》,他在《仓颉篇》里大量的运用了自己的思想精华,这简直就是启蒙孩童的终身心理阴影,本来因为可以认字而开开心心的孩子们,第一次读书,就接触到了李斯这个级别的人物写出来的思想大作。 这该有多崩溃啊? 所以,《仓颉篇》在朱温灭唐后就失传了…毕竟学《仓颉篇》的都是世家子弟,而世家没了。 这也是让苏宸感到痛苦的一件事了,识文断字,这没有问题,可是讲解李斯的法家精神,这就有点太硬核了,我国古代的文人们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喜欢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一本简简单单的春秋,后世都能弄成无数个版本,无数个含义,加上无数个注释,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深奥,越来越听不懂,到最后,同派家族居然看不懂彼此的家传春秋,打的你死我活 苏宸在前世,就非常的痛恨阅读理解,何况现在学的还是地狱难度的阅读理解。 至于为什么要学? 作为一个杀手,你不学会那么多东西,怎么去接近各行各业,身份各异的目标人物,这都做不到,还好意思当杀手吗? 至于为什么学会了那么多,还当杀手?来钱快呀! ……………… 晃晃脑袋,将这些杂念抛出脑后。 苏宸跟着苏瑜见到了,京兆苏氏如今的家主苏瑰,苏老爷子。 苏瑰已是不惑之年,看起来就很不好惹,方形脸配上那杂乱的胡须,眉头紧皱,看起来就是无比的严肃,令人望而生畏,苏瑜早已是不敢抬头了,低着头,行礼拜见。 苏宸也像苏瑜一样行礼,口中唤道:“阿翁。” “咳咳,宸儿,你自幼早慧,又有名师教导。阿翁今日便考你一考。” 苏瑰说着便起身望了望不远处的桃树,“不如就以这桃花为题炸诗一首可好?” “是,阿翁!”苏瑰都开口了,苏宸定然不可能再拒绝。 “好,来人上纸笔墨!”苏瑰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下人端着上好的纸和笔墨走了过来。 纸笔墨一来,苏宸大脑飞速地运转,疯狂的查询着自己的记忆。 苏宸思索着,名言名句,经典诗词他或许能说上几个,倒是要倒背如流,完整的默写出来,苏宸也就绰绰有余了。 抬头看时,桃花树上正有几只蝴蝶飞舞。 有了! 苏瑰和苏瑜仅仅只是看到苏宸发呆了一两分钟就有了动作。 “阿翁,孙儿已经想好了,不过孙儿才疏学浅还请阿翁勿怪!”苏宸说道。 “无妨,老夫倒是想要看看,你这首如何。” “谢,阿翁!”苏宸起身拿起纸笔墨。赋诗一首:咏桃花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听到那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时苏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很快消失不见。 第3章 苏神医 武周长寿二年。 眨眼间便已是十六年过去。 十六年中发生了很多事,如武则天改唐为周,成为千古第一个女皇帝。 而苏宸在长安开了一家济世堂用以收笼名望。 反正京兆苏氏也是当地有名的望族,也没人敢找他麻烦。 而且苏瑰也若有若无地在暗地里给予苏宸帮助。 如今的长安城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长安城南的一条平民街道有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堂却在六年前凭空而起。 起先并没有太多人去注意到这家默默无闻的小药铺,但是在开张一个月后却变得异常火爆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药价便宜,更是因为这里每个月都会请各地名医过来义诊。 这对于这些平日根本没什么钱看病的平头老百姓来讲,简直如同上天的恩赐。 平日里药堂就人进人出,到了义诊的日子更是人满为患,整条街都挤满了人。 有很多人还是从周围的城寨慕名而来的。 在济世堂开办三年后,突然百姓口中就争相传颂着一名姓苏的神医,都称他为天上的活神仙,生死人肉白骨,不管是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 而这姓苏的神医自然就是苏宸了! 本来那些富贵人家还不信,以为是这些贫民没有见识,不知道什么才叫神医。以为遇到一个有点医术的就称之为神医。 直到当一个富贵人家的老爷突然恶疾缠身,找遍各地名医都说无能为力,眼见就快要死了。 没办法了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就找到这位神医。 却没想到这位神医竟然只是针灸两次,开了几副药,这位老爷便痊愈了,甚至比患病前还要精神!由此苏云的名气渐渐地开始在周围传播开来! 在这三年后名声更是传遍各地,很多人更是慕名而来,导致长安城的各个由苏宸和他弟弟苏皓两兄弟开的酒楼客房人满为患! 而苏宸明面上除创建济世堂后,暗地里还创建了一个余庆商会和一个叫“罗网”的杀手组织 …………………… 此时的苏宸身高也长到了一米八,左右身材挺拔修长,常年锻炼但身材并不像那些肌肉男一样魁梧,而是修长挺拔,浑身肌肉恰到好处,皮肤白皙,脸庞也是棱角分明,俊俏非凡,因为这几年行医的原因脸上总是含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长安城内许多媒婆都快把苏家的门槛给踩破了,天天往苏家去说亲,不过都被苏宸婉拒了。 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照在苏宸的身上,此时若是有人从一旁看去仿佛苏宸的身上散发出一阵的白色光晕,不禁让人感叹就如同谪仙下凡一般! 这时从苏宸身后的树林里走出来一道身影,苏宸察觉到来人后,也不回头直接说道:“皓弟,神都有什么消息吗?” “兄长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们安排的人已经将你的消息传到了太平公主府中,根据我们的打探,太平公主已经安排他的亲信崔湜来长安寻你了!再过三日差不多便能到了!”苏皓恭敬的汇报着信息。 “好!”苏宸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也是为什么苏宸会创办济世堂的原因,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一个身份,制造一个光明正大却不太耀眼,但又让别人不容易忽视的身份。 其实利用神医这个身份并没有多好,但是苏宸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他的家世就是这样。 如果依靠考取功名来进入仕途,那么等苏宸爬上足够高的位置时,事情怕是早就结束了。 又如何在这场漩涡之中搅弄风云呢?! 所以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利用神医这个身份来介入进去。 不过这次就算崔湜来了,苏宸也不会就这样跟着崔湜去神都。 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跟着去神都的话就太浪费自己这一番苦心经营了,远远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他需要的是能让神都人瞩目的机会,他能感觉到这个机会并不远了! 而苏宸却转身望向神都的方向,神情平静,不过手中的拳头却紧了紧,眼眸里却泛过一阵名为“野心”的光芒… 第4章 入神都 随后的几天苏宸一直都在济世堂待着,不过他并没有自持神医的身份,而是开堂坐诊,找他看病的在外面排起了一条长龙… 而这时,长安城门口崔湜的队伍终于来了,崔湜骑在一匹棕色的马背上,抬头看着城门上的“长安”两个字,嘴里喃喃道:居然还需要我亲自来请,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徒有虚名… 此时济世堂内,苏宸正在为一位老伯诊脉,只是才搭脉几秒钟便收回了手。 低着头边写着方子边说道:“这位老伯,你这只是气血不足,导致的体虚,晚上天凉染上了一点风寒,不过并无大碍,我给你开两副药,回去早晚煎服,坚持三天便能痊愈了!” 老伯仔细的听了苏宸的嘱咐后面露感激的道:“谢谢您!谢谢您,苏神医! 要不是您开了这济世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可能看得起病呀! 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说着边准备下跪给苏宸道谢!苏宸赶紧一把扶起! 排在老伯后面的那些病人听到后,也是纷纷激动的感激着苏宸,喊着苏神医就是活菩萨! 这时刚走到门口的崔湜一行人听到后面露嘲讽的揶揄道:“就是不知道这苏神医是真有这本事啊,还是徒有虚名呢?!” 听到有人嘲讽自己心目中神圣的苏神医时,这些病人当然就立即不干了! 在自己心中苏神医就是天上神仙派来救他们的活菩萨,怎么能忍受一个外人来如此亵渎!哪管崔湜是什么人! “你算什么东西!苏神医岂是你能随便侮辱的?!” “就是,什么东西嘛!苏神医的医术可是大家公认的,岂是你这个黄口小儿能胡说八道的!” “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快滚,快滚!” 围在崔湜身边的护卫听到这些刁民这样辱骂自己公子,也是勃然大怒,纷纷出手将这些病人赶到了外面去。 崔湜听到这些话语后,也是暗暗惊讶苏宸竟能受到如此拥戴,不过更多的还是被怒意所代替,想他堂堂博陵崔府的二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在神都也都是横着走的,何曾受到如此辱骂! 不过想到公主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崔湜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只是脸色阴沉的走到苏宸跟前,趾高气扬。 “你就是苏宸?” 苏宸头也不抬,依旧写着还没写完的药方冰冷的道:“出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崔湜顿时勃然大怒!“我管你是谁,我这里是看病的地方,你要是看病就去后面排队,要是不看病就请离开,我这里不欢迎闲人!”苏宸不紧不慢的抬起头,面色不改的看着崔湜说道。 崔湜气急! 这时崔湜身边的一个护卫上前指着苏宸的脸厉声说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这是我们博陵崔府的二公子,岂是你一个小小医师得罪得起的?!” “我管你是二公子还是几公子!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请!恕不远送!”苏宸说完便不理崔湜径直往内堂里面走去。 崔湜的护卫正要前去拦下苏宸,便见着一群人从里面走出来挡在他们身前,将他们拦在了外面!崔湜简直怒不可遏,向苏宸吼道:“苏宸,你可知我是奉公主殿下的命令将你带去神都,你要是不跟我去你开罪得起吗?” “崔公子,您还是打哪来回哪去!”苏宸头也不回的悠悠说完就不再理会了。 崔湜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当下便再也不管不顾了,怒声喊道:“动手!本公孒今天是绑也要把你绑去神都!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崔湜身边的护卫都是一群高手,想来抓这么一个小医生那是手到擒来。 谁曾想,不过片刻自己的这群护卫便被之前拦下他们的几个壮汉打倒了! 崔湜知道自己不可力敌,也是干脆,转身甩袖,顶着一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只是那张脸阴沉得可怕,仿佛要将苏宸千刀万剐一般。 ……………… 神都,太平公主府中。 自从那日在苏宸那受辱后,崔湜并没有在兰陵城停留而是选择直接回到神都,打算先向公主殿下禀明了这件事后再回去收拾苏宸。 不过此时崔湜正一脸不甘地跪在一个美貌但气势十分威严的女人面前。这便是太平公主! “你可知错?”太平公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崔湜问道。崔湜立即不甘的反驳道:“是那苏宸太不识抬举了,我不远千里去请他,他居然还不领情!我看他就是徒有虚名,故作姿态!” “罢了,你不必再来公主府了。”太平公主轻描淡写地说道。 崔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公主……!" “来人,送客!” “不必,我自己走!”崔湜立刻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公主,但自己身为博陵崔氏嫡子,怎么能忍受这种污辱! 自己又不是只有太平一个选择,自己当初选择了太平也不过因为她的美貌,想一亲芳泽罢了。 看着崔湜走出府中,太平公主吩咐左右的手下,“再派人去请苏宸来神都,再搞砸了,便做花园中的花肥!" “遵命!”手下人连忙答应。 ……………… 五日后,在快马加鞭的情况下公主府的人终于来到了兰陵城。 而此时的苏宸早已在府上恭候,从公主府的人出发时,苏宸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于是苏宸早早的便待在府上候着了。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的人来到苏府门口,苏宸立即出来迎接,“不知各位来鄙府有何贵干?”,苏宸装作一副不知的模样。 “公子就是苏神医,果然是一表人才啊!你可以称呼我赵长史,在下奉太平公主殿下命令来召你进京!” “赵长史过奖了!既然是公主相邀,苏某自然不敢不从”苏宸弯腰行礼后说道。 “那苏先生就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出发!”这时赵长史说道。 “有劳赵长史了!就烦请长史先稍作休息,容在下去收拾一番!”苏宸说着又掏出几锭银子偷偷递给赵长史,惹得赵长史那是喜笑颜开! 来到后院房间里,苏宸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又来到书房取下几本自己还没看完的书籍,便收拾好了行李。 此时苏皓和苏宸的侍女红玉也跟在身后,看见苏宸收拾好了东西也没再做什么表示,红玉便忍不住在苏宸面前跪下说道:“公子,就让婢子也跟着你一起去神都!” 唐朝对男子的称呼一般是姓氏开头和在家中的排名,再加个郎。 熟人则可以省略掉姓 如李隆基又被称为李三郎。 而苏宸是苏玄的长子,所以人称苏大郎,除父母兄弟姐妹外,堂兄弟、熟人和下人则直接叫他“大郎”。 出于一些大家都懂的原因是什么,苏宸对“大郎”这个称呼一律禁止,并且让他们统称自己宸哥/弟、公子之类的。所以红玉才会叫他公子。 苏宸不禁莞尔,红玉这是以为自己并不打算带上她呀! 于是将红玉扶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没有你怎么行呢,这次去神都我就是什么都不带也要带上你的!” 又转头对苏皓道:“我走后,济世堂和商会的事交给你了,待时机成熟,我便接你到神都。” 苏皓拍了拍胸口,“兄长放心,必不负兄长所托。” ……………… 第五日下午时分,苏宸一行是终于到了神都。 神都城门口,苏宸掀开帘子看着这神都城门,一队士兵挺拔有力的分站在城门两边,城门口人来人往,不时就有各类马车进进出出,光从城门口便能窥见一丝京都的繁华!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到神都了,但依旧被神都的繁华惊叹到。 第5章 拦路小霸王 不知是天气影响了心情,还是心情影响了天气,今天的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在这个寒意逼人的春天里,太阳的光顾,无疑让人感觉身心都倍觉舒适。 太平公主府就在皇城外的清化坊,苏宸在安顿好红玉等人后,便随赵长史乘马车进入了清化坊门,便远远看见一座豪华的宅第,上面“太平公主府”五个字熠熠生辉。 太平公主,这是一个在大唐三百年乃至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女子。 在后世的小说、电视里,太平公主的形象很矛盾。在有的资料里面,她是善良的天使,只是被权力的洪流卷入了最高权力斗争之中罢了,她厌倦权力,却不得不在权力的大海之中无奈地羇游;在其余的一些资料里面,她又是蛇蝎美人,不仅在生活上穷奢极欲,放荡无行,还野心勃勃,为了登上最高权力宝座,任用私人、陷害忠良无所不用其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无论如何是无法叠合成为一个人的,因此,后世之人对于这个充满矛盾的女子都十分的好奇,但苏宸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正当苏宸下了马车,当赵长史通报,好进府时。 异变突生! “我道姑母要请谁呢,原来是一位兔儿公子!”苏宸正要随赵长史进府时,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苏宸脸色一沉,谁也不喜欢被人称为“兔儿公子”。他循声望去,就见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那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着紫色的裥衫。他虽然稚气未脱,但脸上却布满了故意摆出来的深沉。他大概是想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但怎么看着都有些做作。苏宸眯了眯眼睛,这小孩他自然认得,正是原本历史上的唐玄宗李隆基! 后面的那个男孩年纪又更小一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他的身材也比前面那个矮一头,身着红色的缺胯袄子。也许是年纪的原因,加上出身贵重,长期被拘囿于小小的一隅之地,他的眼神里既有对外面陌生世界的好奇,也有淡淡的恐惧,典型的一个害羞的小男孩。 很显然,刚才那句很不客气的话,是出自前面那个男孩之口。 李隆基见到苏宸回头看见自己,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摆出一副很勇猛的样子,走上前来,对着苏宸道:“怎么样,说的便是你!大名鼎鼎的苏神医,居然会来给人当面首。”苏宸脸上绽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丝毫也不因这小娃儿的失礼而生气,他甚至还很有风度地拱手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在下并没有龙阳之好!” 李隆基大概就等着苏宸反击,不想苏宸非但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很耐心地对他“兔儿公子”这个称呼进行矫正,语气甚至不带一丝烟火,好似一位先生正在指出学生的语病一般。 一种比受到痛骂还要强烈的屈辱感顿时爬上了李隆基的心头,他勃然大怒:“你……你这……”激动之下,他满腹的怒火竟然无法喷发出来了。 “三大王,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旁边的赵长史看了一眼苏宸,低声向李隆基说道。 三大王?看来李隆基已经被封王了。 太平公主本身姓李,虽然她如今已经被她母亲赐姓武,但恐怕谁也没有真正把这事当真,在世人的眼中,她依旧姓李。 但在如今这个政治极为敏感的时候,李家的王还出现在太平公主府中,都是一件很令人深思的事情。至少苏宸就很好奇,太平公主是倾向于李家一些呢?还是倾向于李家一些呢? “多嘴!你一个没鸟的奴才,孤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李隆基丝毫不给赵长史面子。 赵长史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三大王竟然会毫无征兆地发飙,当着众人的面,居然也不给自己留哪怕是一丝面子。他望向那李隆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正在猛吃猪肉的牛犊一般。 他难道不知道但凡中官,最忌讳的就是“没鸟”这个词吗?他难道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吗?越是小人,越是得罪不得的吗? 赵长史的眼中飘过难以察觉的阴毒。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笑容可掬的样子,很无辜地道了一个“是!” 李隆基见赵长史被自己一言镇住,越发得意,又上前一步,指着苏宸道:“你还不给我滚蛋?这太平公主府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忽地,他觉得被什么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时,却见后面的 那个更小一些的红袄男孩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二郎,你莫怕,这人不过是个明明有点医术,却以色相事人的没用东西罢了,他咬不了你!待我收拾了他,咱们再出去找乐子。”李隆基对着红袄男孩倒是很有耐心,大哥哥的风度尽显无遗。 这红袄男孩自然是太平公主的次子薛崇简。当今之世,皇帝武则天最宠幸的儿女子侄子侄之中,太平公主无一是排第一的,所以讨好太平公主就相当于间接讨好了武则天。而讨好一个母亲,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讨好她的儿子。从这点上来看,这李隆基身为王爵,却要讨好太平公主家的二郎薛崇简,倒也不是全无目的的。 只是,太平公主家的二郎薛崇简,看起来实在有些太弱了点。按理说,以太平公主这样的身份地位,谁人见了他不要卖好巴结,长期这样下去,他心中应当是积累了不小的威严才是。可是,现实是,他见了自己一个长相远远称不上凶狠的男人,竟有些怯怯的! 当然,这个问题苏宸并不需要去了解,他现在一切所作所为,目的只是进入这扇门,见到太平公主,如此而已。 发现了这两个人中,小一些的薛崇简才是真正能做主的,苏宸心下立即闪过一丝光亮。越小的孩子才越是好哄嘛!他今天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轻易被赶走的,见不到太平公主,后果不堪设想! “二郎,你不要听他胡说,冤枉啊,我冤枉啊!”苏宸连忙开始装可怜,那演技绝对是单抗10亿票房的存在。旁边几乎每个人都泛起了同情心,除了李隆基,但他丝毫不在乎,只要能哄住这薛崇简,达到自己的目的,李隆基这厮,算得了什么? “二郎,我可是第一次来你们府上,和这位大王也是第一次见面。你也看见了,他一上来就挑衅于我、污蔑于我,你说说,我像是他说的那种以色相事人的吗?”说完,他一脸希冀地看着薛崇简。 李隆基气得咬牙切齿,他方才几次想要插话,但苏宸根本不给他机会,这时候苏宸住口了,他又无话可说了,岂能不怒! 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在划过苏宸的全身,又缓缓地转到李隆基的身上。场上每个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滞了滞。苏宸终于完全确定了,这薛崇简果然才是真正能做主的。 “像,很像!”薛崇简想了想苏宸给他的印象,想了很久,确认不会出事后,认真地答道。 苏宸的心猛然地抽了一下,这兔崽子!苦笑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帅的不一定要出去卖……哎,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我……” 第6章 太平公主 正当苏宸感觉有些黔驴技穷的时候,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来的可是苏宸苏神医?” 苏宸回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绛色袍衫的男子缓缓向这边走来。 李隆基见了,眉头皱了皱,扭过头去,竭力地掩饰自己的不悦,而那薛崇简脸上则是明显地露出惧色,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很无辜地看着来人。 苏宸一听来人一口喝出自己的身份,便明白,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里面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到来,而且既然派人来相问,那便是要见自己的。即使不见,总该有个交代。至于里面的人是怎么知道这门口发生的事情,苏宸完全没有兴趣去推究。 “不才正是苏宸,请问足下——” “不必多言,我家公主得知公子到来,颇为欣慰,特命在下前来相迎,公子请!” 那人不待苏宸发问,便抢先说道。苏宸面色不变,他甚至还有闲回过头去,向着那一心和自己作对的“三大王”微微一笑,然后又挑了挑眉头,这才转身而去。 李隆基气得浑身发抖,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看他的样子,如果打得过苏宸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把苏宸揍成猪头。但现在,他只能恨恨地目送苏宸施施然地步入了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府的庭院之轩敞,装饰之精美豪华,以及山水搭配之和谐,都远远不是也称得上望族的张家能望其项背的。这里面的一花一草、假山流觞,无一不透着一种和谐宁静的气质。这些组合在一起,虽然称不上金碧辉煌,但在恬静隽永之中,却隐藏扑鼻而来的贵气,让人呼吸急促。 当然,想想这也难怪。这府里的两位主人,无一不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太平公主就不说了,她丈夫武攸暨,现封定王,和当前武家最住手可热的武承嗣、武三思是堂兄弟,在武家内部也是说的上话的。武则天还曾有过起用他当宰相的念头,但他却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事实上,他的身体也的确不好,一直卧病,怪不得他现在还没有断气,坊间就开始数他头顶上绿帽子的数量,以便盖棺定论了。 正思量间,两人来到了一处庭院之前,领路之人回头向苏宸道:“公子,公主吩咐,你到了之后,自行进去就是!” 苏宸忙向那人拱了拱手,目送那人走远,才回过头来。 这院子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好像是在向苏宸表示欢迎一般,俏皮之极。苏宸见了,略略一笑,刚刚产生的一点郁闷就此一扫而空。与此同时,他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念头:“难道这门是那位公主故意这样关的?要是如此的话,这位公主的细心程度就值得警惕了!” 想想也是,身在内宅之中,大门外刚刚发生的一点小摩擦,作为如此一个大宅子主人的公主立即就知道了,可见这位公主控制欲和控制力的强悍,她这样一个人,把问题细化到一扇门上,也就不足为奇了。一念及此,苏宸正要伸手去推门,但手快要触及门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进来!” 死一般的静谧中,忽然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在苏宸没反应过来时,这声音已经和早春的寒风一起消散在晨曦之中。他甚至都没听清这声音是柔润还是沙哑,甚或是粗豪,他只听见了两个字的内容。 得,进去,人家专等着咱呢!苏宸如是想道,脱了鞋子,推门而入。 首先映入苏宸眼帘的是一张粉色的帷幔,随着清风,那帷幔轻轻晃动,里面一个朦胧的人影若隐若现,引人遐思。苏宸内心毫无波澜,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太平公主了。 “请坐!”飘渺之中,声音再次从帷幔之中传出来。这一次,苏宸终于听清了,这次的声音是一个算不上悦耳,但听起来却能给人一种挺舒服感觉的声音。这太平公主是个挺会做人的人,一个人如果单凭自己并不出色的声音,就能让人产生愉悦感,她就绝对简单不了。 苏宸强抑下心中的异样,笑容可掬地在旁边的小几边跪坐下来。 也许是太平公主的声音给了让苏宸绷得有些紧的心弦放松了一下,他此时所想的居然是:“这样跪坐真他妈的累,济世堂那里已经有了方桌、交椅、扶手椅这些家具,胡人也有胡凳。神都怎么还那么落后。” “苏郎,怎么不说话?难道你巴巴的跑来,只是为了静坐发呆?”太平公主的声音显得饶有兴趣。 “不是公主请在下来的吗?”苏宸反问道。 “噗!”帷幕里面传来一声浅笑,随即,这笑声戛然而止,应该是太平公主公主自行用手捂住了嘴巴 “郎君,依旧是那么有趣,请问,郎君刚才在想什么呢?”太平公主的声音里,仍然透出了难掩的笑意。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从小就习惯了被重视,被敬畏的人,一旦受到别人的冷落——即使是无意的冷落——心理落差会比一般人大得多。所以,苏宸很恶意地猜想太平公主此时的笑,是一种怒极而生的笑,她定是籍着这笑来掩饰心中的愤懑。 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笑道:“在下在想这几天遇见的一个女子呢,不瞒公主,这几天在下一直有些魂不守舍,见笑了!”想起先前李隆基的话,苏宸猜测太平请他来,可绝对不是为了找个医生。 因为女皇陛下近来脾气有些暴躁,作为贴心小棉袄,太平公主便开始在神都物色俊男,以抚慰母皇那寂寥的心。 年仅十九的张昌宗不甘平庸,鼓起勇气登门自荐! 太平公主颇为满意张昌宗的卖相,便指派公主府五个宫女,且试试他的能耐! 第二天宫女如实回禀,张昌宗能力不错,而且擅长房中术。 在太平公主的引荐下,长得面如莲花的张昌宗极得女帝宠幸,成为膝下第一男宠! 张昌宗没过几天就向女帝介绍他哥哥张易之。 而张易之这个逼,因为先前苏宸游医天下,悬壶济世。张易之曾从马上摔下来,为他所救。 之后,他们以兄弟相称。 实际上是张易之成了罗网的人。 所以出于有“福”送给领导“享”的想法,十有八九是张易之这个逼向太平公主举荐了自己。 苏宸本以为自己是以医生的身份来神都,结果是面首! 还可能是70岁老奶奶的面首!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在一个女子面前表现对其他女子的倾慕,绝对是避免被面首的一个好办法。 “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公子可否详细描述一下?”太平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好奇。“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知书达礼、温婉贤淑的女子!”想到那个女子,苏宸不需要掩饰,眼中自然流露出真诚的赞美之色。 帷幕之中沉默了一会子,随即,太平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被苏郎这么一说,我倒是也很想见见这个女子了!” “殿下,其实,在下觉得,咱们似乎把话题扯得远了一些,不如直入主题如何?” “呵呵!”帷幕里传来轻笑:“苏郎,你可知道,你坐的那个位置上,多少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说话吗?” 苏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脸无辜地左顾右盼做疑惑状,道:“难道我在这个位置,有什么古怪不成?” 他装傻也就罢了,偏偏还故意装得很假,给人的感觉是,他根本就是在调戏他对面的女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堂堂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的声音里立即多了几分无奈:“没有!”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既然苏郎要径入主题,那便依你。苏郎可知此次请你是为而来?” “在下不知。”苏宸继续装傻充愣。 俗话说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宸不知从古自今那些升天的鸡犬是怎么想的,但是作为一个被迫升天的,他压力是很大。 沦为70岁老女人的男宠。在武则天“胯下承欢”。 想想都可怕!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忽然之间,苏宸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平公主虽然可能想让自己当面首,但不一定是给女皇当啊! 太平公主的裤腰带有多松,苏宸是体会过的…… “本来想把你献给母皇的,但再见过你之后,我可舍不得再让给别人,不知你……。”太平接着说道。 太平公主这句问话恰好触及了苏宸心中的痛处,他想也不想,没等太平说完便反唇相讥道:“公主以为如何呢?难道你和令郎一样,都觉得苏某很像种总想靠不正的手段获取富贵的人吗?” 话一出口,苏宸便后悔了。但这话都说出来了,自然要理直气壮的。 帐内传来一声惊奇的“咦”,随即,便响起了太平公主略带歉意的声音:“苏郎误会了,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至于犬子,若是他有什么失礼之处,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里代他向你致歉了。” 粉色的帷幔轻轻卷起,一个粉红色的影子从里面缓缓地钻了出来。 苏宸不知为何一直躲在帷幕里面的太平公主这会子怎么会忽然跑了出来,他也不愿去想这么深奥的问题。 眼前的太平公主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件宽袖襦裙,袖子的艳红色的,上绣飞鸟山涧,下身是水红色的,点缀着艳红的格子。她手上还挽着一条淡绿色的披帛,盈盈而来,华贵之气逼人。 太平公主的面容,并不像很多小说写的那样国色天香,但也算得上一个美女,属于比较标准的瓜子脸,但显得圆润了一些。她的身材则很符合唐朝人的审美观,偏丰满。 而最令苏宸惊奇的是,这位公主殿下看起来并没有从前那半点妩媚之态,反给人一种端庄矜持之感! 第7章 绿帽王二代目 太平公主缓缓地来到苏宸的面前,盈盈下拜,道:“请公子勿要见罪!” 苏宸对太平公主这突兀的态度转变有些适应不过来,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扶。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更加突兀,简直有些冒犯的嫌疑了。 如今这个时代,风气还算开放,理学还远远没有兴起,街头经常能看见男女相互牵手而行。但这并不代表男女之间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肌肤相亲,一般女子下拜的时候,男人还是应该伸手虚扶才是。 苏宸如今虽然已经融合了这时代,但不可否认,从某些行为上来说,他还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杀手。 更何况他与太平公主早已有过亲密接触。 太平公主的手被苏宸握住,神情不自然起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苏宸看在眼里,忽然想起了近乎冒犯的突兀动作,连忙又将手一松。而他这一松手,并没有把场面的尴尬抹去少许,反而更在尴尬之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暧昧。因为太平公主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正好跌倒在他的怀里! 刚缩回去的手只好又重新伸出去,揽住太平公主的腰,急道:“殿下,你没事?” 尽管在这时候,手上传来的快感还是让苏宸大感刺激。太平公主的身材虽然偏丰满一些,但腰腹并无赘肉,摸起来弹性十足。 太平公主此时已经是粉面生霞,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愕之态。见了这般模样,苏宸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女子在未来的很多年以内,会登上大唐权力的巅峰,不仅左右大唐官场,甚至能决定皇帝的立废。 “没,没事——”太平公主一边站直身体,一边惶然地应道。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苏宸 还没有来得及深入下去分析心中的疑惑,忽然听见一个略带沙哑,中气有点不足的声音。他回头望去,就见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这男子长得倒也算俊俏,只是脸上带着点病态的苍白,加上一脸的愤懑已经将他那张俊脸拉伸得失却了形状。不得不说,至少在这一刻,他显得挺丑。 “原来是武攸暨,头上油光可鉴的,看起来绿意盎然!不过,不对啊,太平什么人哪,他居然敢以这种捉奸的姿态出现?难道他自觉剑比太平的剑还要利乎?” 苏宸知道方才那一幕,肯定被这位定王看在眼里了。不过他却并没有一丝尴尬,反而对这位和房遗爱齐名的大乌龟的形象很感兴趣。 太平公主秀眉微敛,脸上的红晕顿时散去大半,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嫌恶之色,她冷笑一声回过头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说完,她还挑衅一般主动抓起苏宸的大手,并把整个娇躯轻轻地靠入了苏宸的怀里。 武攸暨那张本来就有些变形的俊脸再次被狠狠地拉伸了一下,变得无比狰狞,他浑身发抖,指着太平公主道:“你,你们这对……” “我们这对什么?骂呀,有话怎么不骂出来?你不是堂堂的大周亲王吗?你不是驸马都尉吗?你不是很强横吗?这天下,不是姓武吗?你骂呀,你骂出来呀,是个男人你就骂出来呀?” 这番话听在苏宸耳中,就有些不同的感触了。按理说,既然只是误会,太平公主只需解释一下,武攸暨就算不很相信,也很难发作,毕竟太平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身份摆在那。可没有想到,太平公主非但不肯稍作解释,反而火上添油,浑似要气死武攸暨才甘心。这让苏宸感觉,这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看来是极为紧张了。浑然忘记了是因为什么。 而事实上,苏宸从前在情报中了解的情况并不是这样。七年前,武则天本是要把太平公主嫁给魏王武承嗣的,但太平公主却拒绝了,她看上了当时已有正室的武攸暨。武则天遂派人赐死武攸暨的前妻,并命他和太平公主成婚。而且,这两人成亲之后,一直颇为和美。 而眼前夫妻二人的言行,却击破了苏宸的固有认识。他发现情报中当乌龟当得不亦乐乎,人品像老前辈房遗爱同学一样好的武攸暨同志对自己当代龟王的帽子,并不十分满意。而太平公主呢,同样对武攸暨这盏灯的亮度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满意。从她的语言上听起来,她似乎还是希望这盏灯干脆快点熄灭,自己好换一盏更亮的。 看来情报部门要加强亿下了。 武攸暨暗紫色的嘴皮在风中不住颤抖,终究是没敢把“奸夫淫妇”这个词抛出来,他只是狠狠地瞪了苏宸一眼,闷哼一声,转身而去。 眼看着武攸暨走出老远,那沉重的脚步声兀自一声声地传来,听得苏宸一阵烦闷:“老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进门前得罪了一位莫名其妙的三大王,进门之后,又得罪了一位堂堂的亲王。如果这样能让我达成目的,也就罢了,可……” “苏郎,苏郎——”苏宸被太平公主的低唤之声拉回了现实,一看太平公主不由又尴尬起来。原来,先前太平公主为了气武攸暨,主动拉起了苏宸的手,并把身子靠在他的胸前。这会子武攸暨走了,太平公主便站起身来可是当她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却发现那只落在魔爪之中的玉手时却发现这魔爪就像个锁一样,不拉没事,一拉就紧。于是,面红耳赤的太平公主只好出声提醒苏宸了。 “啊!”苏宸看着满面红霞的太平公主,忙不迭地放开手,嘴上说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出声,太平公主越发脸红了,她强作无所谓地转过身去,算是掩饰过了自己的失态。随即,她立即转移话题:“苏郎,有句话,我必须要提醒你,还望你——” “知道,知道,保密对?放心,我的嘴巴,是上锁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向清清楚楚。” 太平公主一听“上锁”二字,立马又想起了那只像锁一样的手,本有些褪色的脸上又氤氲起一层粉色,好在她此时背对着苏宸,倒也少了几分尴尬。 “苏郎知道守秘就好。不过,守秘是为了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公子若是想以此为条件,向我求恳什么,却是绝不可能的!” 苏宸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在这样的条件上,还能保持如此的清醒。不由得心中赞叹。 太平没有再发问,但至少从脸色上来看,她对于苏宸更加满意了。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好看,难得的是还有傲骨,明明有一步登天的终南捷径他却不走,偏要爬崎岖小道。太平心中已经开始在憧憬,憧憬着这样一个男子若是被自己驯服,成为像张易之,张昌宗一样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她很期待。 第8章 凤栖楼与流晶居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 凤栖楼燕居别院的一个轩敞的楼阁里面,一个年纪在双十之间的美人儿面含红晕,纤纤出素手,轻轻地拨弄着她身前的一把古檀木琵琶。 这是一双白玉堆成,巧工琢就的柔荑,只是那皓腕之上,却并没有金环为饰,只是随意地戴了一双色泽半新不旧的铜镯子。在这金玉满堂的凤栖楼,这铜镯子居然并不显得有丝毫的土气,反而很见朴素,这也是一个异数了。 端坐在杨木古琴之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色素洁,清丽无双,难得的是她那种清雅的气质,一般人见了,难免自惭形秽。总之,这是一个不需要以珠玉、琅玕等看似脱俗的俗物来衬托其丽色的女子。她就是凤栖楼的行首明珠大家。那个一举一动,都会在洛阳城闺中掀起一阵仿效浪潮的女子。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女子嘴里吐出一阵悦耳的黄莺轻啭,一双妙目里眼波流转,倾注在了她面前的听众身上——这是她今天唯一的听众。 男子像是没有听出这乐中之意一般,只是微微笑着,手指头不住地在面前的桌案上打着节拍,还不时地微微颔首,似是完全被这优美隽永的曲乐勾去了神魂。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唱完最后一句,缠绵的曲调便如被一把巨斧在半空中劈开一般,戛然而止。但那余韵就像男子旁边那个香炉里氤氲出来的丝丝芬馥,久久未散。 “好!好!好!”苏宸笑着鼓掌。 这曲子乃是先秦的国风《女曰鸡鸣》。其实,这是一首反映寻常人家夫妻之间琴瑟和谐,相濡以沫情形的曲子,内容很是温馨和谐。这种曲子,若是扬起于阡陌之间,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很贴近生活,可在凤栖楼这种卖笑的地方出现,却不免新奇。 虽然说作为风月场所,未必只能卖弄一些淫词浪曲,但实际上,大体也难以脱出风花雪月的窠臼。这也不奇怪,来这种地方的人,总归是带着点浪漫情怀的或者干脆是欢爱情节。乡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谁也兴趣?就算这曲子本身很不错,终究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欣赏。“苏先生,你今日好像有什么心事?”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还出言取笑。 不等苏宸回答,一直站在她旁边侍琴的小月抢先说道:“还用问吗?不惹事的还是苏神医吗?”明珠忽然回过头去:“放肆!苏先生的名讳岂是你轻易叫得的!” 小月吐了吐舌头,不再言声,却偷偷地向着苏宸丢去一个凶巴巴的眼神。她在明珠身边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位娘子的性情,她有时候虽然会出厉言斥责人,其实并不会真个生气。总体而言,明珠行首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样冷傲,她的冷傲只不过是一层保护色而已,保护着她自己远离一些她不想靠近的人。 苏宸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有时候,苏宸想想,会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滑稽。凤栖楼虽然高级,却也是一个青楼,这里本就是男人就是个倚门献笑的所在,男人家花了大价钱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和姑娘们亲近一下吗?就算明珠是行首,是清倌人,也难免要玩一点欲拒还迎的把戏,若是把所有男人都拒于千里之外,任你再漂亮几倍,也要被滚滚而来的后浪推到沙滩之上了。 而且,更为有意思的是,有些客人几天不来,明珠会主动相请,而小月就是那个送信之人。就比如这一次,苏宸之所以赶着来凤栖楼,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出太平公主府后,小月代明珠送的那封信。 明珠正要继续说话,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有些诧异地往门外望去。明珠这处燕居别院,素来都是最为安静的,即使有人因事上楼,也会把脚步放轻。毕竟,这楼上住着的,乃是凤栖楼的头牌明大家,若是惹得她不快意了,她至少有一百种方法惹得你更加不快意。 苏宸也颇为诧异,他听出越是临近这房间,脚步声不是越轻,反而是越重了,这就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忽然,但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豁然被推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苏宸本来想着,若是这凤栖楼有什么急事,自己还是应该回避一下,正当他准备站起身来告辞的时候,忽然看清了来人,眼神顿时为之一凝:“苏大,你来作甚?” 苏大显然是一路上都在跑,到了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只能不住地喘着气,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家……家里……来人了……” 苏宸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来客人了先招呼着,再打发人来寻我就是,何必跑得这样急,像只快要热死的小狗一样!” 苏大又低下头去,狠狠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虽然还是满面通红,但说话却通顺了不少:“那人说,要迅速、立即、马上见到公子,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说与公子得知!” “那你就没有问一问是什么事情吗?” 苏大脸色一变:“公子,您的事情,小人们哪敢插手。而且,那小娘子点明了要见到公子,小人们就是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苏宸想了想自己平日的行径,下人们也的确不怎么敢过问自己的私事。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下人们知情识趣,其实也并不是坏事。 当下,他便向明珠道:“明大家,你也看见了——” 明珠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道:“苏先生你自去便是。” 苏宸道:“如此,多谢了!”朝着明珠拱了拱手,便和苏大下了楼。 看着苏宸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小月忽然走上前两步,向明珠道:“娘子,我看这个呆子好像没有听懂你的曲子呢!” 明珠微微摇头:“他有正事,这事情先不要管了,总可以从长计议的!” 小月顿时撅起了嘴巴:“娘子,你总是时时替别人想着,却不知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本待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声轻叹。 ………………………… 苏宸刚刚走进书房,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不停踱步。听见脚步声起,那人回过头来,一眼看见苏宸,也不顾礼貌,立即问道:“你就是苏神医?” 苏宸见所谓的客人竟然是一个小女孩,颇为惊讶。细看这小女孩,虽然略微有点胖,但轮廓分明,面容清秀,倒也不是那种丢在人群中找不到的。 “我就是,请问小娘子,我们见过吗?” “果然是个到处留情的风流种子,一见到女子就套近乎!” 苏宸顿时好像被什么噎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刚才那句话里,到底有哪一个字透出了一点搭讪的意味了。这小女孩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但这自我保护意识也太强了点。 苏宸有些无语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摇摇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小女孩如影随形,叫道:“诶,我说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人家好心好意前来报信,你怎么爱理不理的?” 苏宸暗暗摇头。所谓“远之则怨,近之则不孙”,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了。当然,他也只能腹诽一下,并不能真的和这样一个身心都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于是,他抬起头来,问道:“请问小娘子有何贵干?” 小女孩显然对苏宸的态度不甚满意,轻轻地哼了一声,才说道:“我是睿姬娘子的婢女小园,是我家娘子让我来找你的!” 看着苏宸阴晴不定的表情,小园越发不悦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里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些什么?” 苏宸顿时惊醒过来,讪讪地道声歉,道:“睿姬有甚事?” ………………………… “就这么定了!我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回去!” 红玉:“公子……” “红玉啊……你看,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进去之后,说不定……会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你们跟着……不太好?都回去!苏大也回去!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苏宸好说歹说才将红玉和苏大给……劝回去了! 苏宸嘴角邪邪一笑,踏脚走进了流晶居! “哟!这位客官,您又来了!” 老鸨热情的迎了上来! 听见老鸨的招呼话语,苏宸的嘴角不断抽搐着! 这句台词好熟悉! 熟悉的电视剧台词! 你丫的!我这是第三次来好不好! 听你这么一说,搞得好像我是这里的常客一样…… 苏宸从怀中拿出睿姬的书信递给老鸨看了一眼说道:“我今日来,是来见睿姬娘子的!你将这个给她送去!” 老鸨惊讶地看了苏宸一眼,拿着那封信便去了! 走在流晶居的楼道里,苏宸四处好奇地看着那些面上言笑宴然的花楼女子,谁又能真正明白她们内心的苦闷…… 若是有选择,哪个良家女子愿意来花楼这种地方! 夜色深沉,天上烟花绚烂,花楼里也是灯火阑珊。 岸边的姑娘们喧喧嚷嚷,而湖中,有一艘画舫破彩而来! “睿姬娘子的花舫动了!” 有岸边的姑娘喊道。 “那艘船终于动了!” “走,去看看!” “也不知道这位花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自从她任选花魁一来,居然只在三年前接过一次客!” “是谁这么有本事!居然能让睿姬娘子的花舫又动了起来!” 那些花楼女子都一窝蜂地朝花舫拥去! 苏宸在岸边挑了一个稍微显眼些的位置。 千呼万唤始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佳人身穿金缕衣,头戴玉翠环,眉目如画,身姿婀娜,从花舫中缓缓走出! 她的步伐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感! 她一露面,众人无不惊叹! 果然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就这样,流晶居头牌睿姬穿越人群一路来到了苏宸面前! “睿姬见过见过苏公子!公子诗不错!人……也很不错!我都很喜欢!” 睿姬给苏宸行了一个半蹲礼! 一副标准的淑女模样! 这样的女子,是苏宸上一世所在世界大部分男人心中的女神! “睿姬娘子客气了!” 睿姬:“不知公子可有时间陪我一起看一看这洛河的夜景?” “荣幸之至!” 睿姬:“请!” 待上到花舫上。 睿姬:“这漫漫长夜,公子先喝杯茶!” 苏宸接过茶水,放到嘴边却又将之放下了。 “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担心这茶水里有毒?” 睿姬的脸上略有不悦之色! 果然是戏精! 茶水里真的有毒! 苏宸呵呵一笑,说道:“我从小学医!现蒙世人厚爱,给我一神医之名。多年来,尝遍药草,已百毒不侵” 睿姬脸色一僵,讪讪一笑。 “既然公子从小学医,应该不惧这区区小毒?你为何不敢饮了这杯茶呢?” 这是赤裸裸的激将! “睿姬娘子说笑了!我明知这茶有毒却还要喝,这是在以身试毒啊!我又不傻!再说了,明知茶水有毒,却依旧装傻将之喝下去的,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 睿姬:“要么什么?” 苏宸呵呵一笑,认真地看着睿姬的眼睛,说道:“要么对你爱得深沉!愿意为了你舍命!依睿姬娘子看,我是这种人吗?” 睿姬沉吟道:“对你爱得深沉……公子这情话说得倒是别致!与他人不同!可惜啊……花楼女子又哪会拥有这般爱情!” 苏宸脸色依旧未改,目光直直地盯着睿姬! 睿姬:“我看公子也不是那种寻花问柳之人!既然公子如此爽快,何不直接说明来意!” 睿姬妖娆一笑,在苏宸对面坐了下来,将那杯有毒的茶凑到嘴边,打算一饮而尽! 她大概是有解药的?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 苏宸心里想着。 苏宸轻轻一笑,说道:“娘子,倒是艺高人胆大!” 睿姬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茶渍,随口问道:“你为何会认为是我艺高人胆大?说不定是这茶无毒呢?” 苏宸微微笑,说道:“这就是娘子在说笑了!” “如此近的距离,我能够精准地感受到,你心中并没有杀意!你应该是……为了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在流晶居做暗探!比如说……李隆基挟持了你的家人来威胁你!你的本心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猜……你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所以,你应该不会在茶里面下那种能够毒死人的剧毒!而且,你后来打算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我再猜,在这中间,你应该已经将解药放入了茶杯中!睿姬娘子,不知……我可有猜错?” 苏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看着这杯茶,苏宸并没有要喝的打算! 反派往往死于……细节! 睿姬的脸色惨白,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说话! 睿姬是个聪明人,此时若是在衙门,她必定会喊冤! 但是,刚刚苏宸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就像是他亲眼所见一般!她知道,苏宸一定是掌握了某些重要证据! 最可怕的是,临淄王抓了她的弟弟,这件事是绝密!苏宸是怎么知道的? 睿姬不淡定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 她刚刚确实在茶杯中放了解药? 这个药也确实不是剧毒!只是普通的蒙汗药! 看着睿姬不说话,苏宸微微一笑,起身来到她的身后,双手慢慢地神向她的脖子…… 轻柔地给她捏着肩!“这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我们先聊点别的!” “聊……聊什么?” 睿姬防备地看着苏宸! 哎呀喂! 你这是什么眼神? 害怕我狼性大发?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比如说,你为什么要到流晶居做暗探?” 睿姬:“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睿姬看起来有些生气! “哦……这个嘛!既然是谈生意,双方都得拿出诚意!不是吗?” 睿姬的眼神有些暗淡,她整理了一下回忆,说道:“我和弟弟原本是一大家族人,后来家族落难,就只剩我和弟弟还活着!我们逃到神都,原本想在那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刚进神都地界就被临淄王的人给抓了!” 苏宸继续给睿姬温柔地捏着肩。 突然,睿姬愠怒地拍了苏宸的咸猪手一巴掌! “失误失误……你继续说!”苏宸脸色讪讪一笑,说道。 “由于我本身就学过歌舞,更易于潜伏!所以临淄王就以我弟弟为要挟,让我在流晶居做暗探!剩下的事……想必你也已经查清楚了!” 看着睿姬那有些自嘲的脸色,苏宸也生起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你还挺配合……" 睿姬淡淡地笑道:“从谈话开始到现在,你的手一直就在我的脖子上,捏肩的动作虽然温柔,但是却显得很生疏!显然这是你第一次做这种事!你真实的用意其实是在防范我!所以,若我稍有不良的举动,你就会瞬间掐断我的脖子!我敢不配合吗?不过……若是你的秘密有价值的话,我就不与你计较这些了!呵呵……” 苏宸点了点头,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燕双鹰曾经说过:谁要是敢小看女人,那他必定会因此而吃大亏! 所以,虽然睿姬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苏宸却从未放松过警惕! 心里虽这般想着,苏宸在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睿姬娘子多想了!我初见睿姬娘子这般人间绝色,只是想要占些手上的便宜罢了!话说,睿姬娘子,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居然这么香!” 说完,苏宸还故意捏了捏睿姬的脸! 又被睿姬一巴掌给拍开了! 苏宸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给睿姬捏着肩。 睿姬没好气地笑了笑,占人便宜这种事是随便说的么? 明明就是为了防范我,却偏偏要说出这么……流氓的话来! 睿姬:“别转移话题!说你的秘密!” ………… 第9章 张易之相邀 天亮了。 “好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我先走了!我们还会再见的!下次见面,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临走前,苏宸又摸了一把睿姬的脸。 典型的流氓! ……………… 街市上林立着各色店铺客舍,往来如织的商贩行人,颇有熙攘之感。 苏宸坐在马车里望去,再次感慨着神都的繁华。 约莫几盏茶的功夫,马车驶入北街,喧嚣便渐渐消失了。 安邑坊地处洛阳繁华地带,这里多住着权贵勋亲,初晨的阳光将朱门大户映照得金亮辉煌。 回到宅院,吃过午饭后,只见苏宸书桌前也不像往常那样看书,就拿着一只手帕发着呆。 这时苏大再也忍不住那八卦之心,问道:“公子?!公子?!” 喊了两声苏宸才惊醒过来。 “有什么事吗?” “公子你怎么一直拿着这手帕发呆啊?” “你懂什么!这不是手帕,这是位娘子!”说完苏宸又露出一脸笑容。 “娘子?!是哪家娘子呀?”苏大不解的问道,一路上也没遇到其他娘子呀! “宫里的!”苏宸头也不抬的顺嘴就说了出来。 “宫宫里的?!”苏大震惊的都有点口吃了! “那位娘子是宫里的呀?!公子你?”苏大有些替苏宸着急,这要是让女皇知道了,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宫里的又怎样!”苏云看着门外的景色冷然说道。 苏大还想再说, 不过苏宸挥了挥袖子,“好了,不用担心!我自有方法,你先下去!” 说完也不管苏大怎样,就又低头看起书来了。 花园里,金黄的桂花缀在翠绿的枝叶上,清芬袭人,浓香远溢。 苏宸慵懒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朗读: “天地玄黄,洪荒宇宙。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苏宸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除了外出行医就是读书。 直到…… 清晨,苏宸收到了一封请柬,虽然只是一张模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请柬,他却来来回回观摩了不下十次,才放了下来。可没过一会子功夫,他却又再次把这请柬拿了起来…… 这请柬本身自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发帖者,乃是女皇的面首张易之的请柬。 “苏大,备车!” ……………… “张易之你大爷啊!”苏宸恨恨地骂了一句。 苏宸嘴里虽然在不停地小声咒骂,马车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转眼间便来到了清化坊。按照张易之所给的地址,苏宸很轻易就找到了一处一眼看上去就很豪华轩敞的房子。 “站住,干什么的?!”还没有靠近那房子,远远便听见有人喊道。 “这屋子的戒备还挺森严的!”苏宸立即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请转告你家主人,就说苏宸来访!” 看见那宅子的门前空落落的,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苏宸知道这宅子的护院之人定是隐藏在隐秘之处,随时准备给来袭之人致命的一击。苏宸也不想靠近,老老实实地站住身子,答道。 “你还是回去,这宅子不准任何人访问!”也许是见到苏宸的表现足够老实,黑暗之中的声音多了点人情味。 “回去?开玩笑!”苏宸心中冷笑,“明明是张易之那货找我来的” 一念及此,苏宸又说道:“麻烦务必通报一番,在下和着宅子的主人关系甚深,他断不至于怪罪兄弟你的!” 黑暗之中的那个声音毫不犹豫地拒绝:“职责所在,不能放行,还请不要怪罪!”说话的语气倒是客气了不少。 苏宸心中的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这家伙就是个牛皮糖的,不管说什么,对他都没有用。苏宸本来准备了不少的敲丝,可现在的情况是人都没有见到,想送也送不出去! “我是张易之那小子的兄长,当年他那小子从马上摔下来之后,我还曾出手狠狠地教训他。张易之那小子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你们就是帮他看门护院的,也敢把我拦在门外?” “你——你——阁下真的是五郎的兄长?”门里的那个声音立即变得结巴起来。 “那还有假的?还不快去通报,迟了,我便让张易之那小子摘了你的脑瓜!”说着,苏宸还壮着胆子,若无其事地向前迈了几步。 “宸弟,宸弟——”一个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张易之终于来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敢把我兄弟关在外面,莫是活腻味了吗?”门还没有开,里面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五郎饶命,饶命啊,我等实在不知那是——” “依你们说来,倒是我兄弟错了,没有一开始就亮明身份?” “不敢,不敢,是小人们疏忽,小人们该死,恳请五郎赦宥!” 苏宸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有些好笑。他笑那些高手,笑他们装起高手风范来还蛮像那么回事,真遇见能制住他们的人,立即成了狗熊。 他还笑张易之,他知道张易之这小子并不是真心动怒,他这一番叱问,表面上是在追究责任,事实上只是炫示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而已。这小子虚荣得很,他想要传达的信息无非就是一个:“你看哪,我现在混得够好?” “得了,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你就看在我的脸面上,暂且放过他们!”苏宸无奈地笑了笑,隔着围墙叫道。 “若不是我兄弟为你们求情,今日定不轻赦。记住,下次一定要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谁是要拦住的,谁又是拦不起的,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一群人连连应道。 随即,张易之便命守阍把门打开。随着大门的开启,苏宸见到了张易之这位“艳名”流传于千古之后的“兄弟”。 张易之是一个极为俊美,秀丽的男子。那张美玉琢就的面孔之上,绝无一丝的瑕疵,就算是一个男人见了,你也不能不产生一种强烈的惊艳之感。他的身材适中,不算高大,但也绝不矮小。 不愧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张五郎”,苏宸虽然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但单论相貌的话,他比起张易之这位“兄弟”还是隐隐有些逊色。唯一胜过他的,也许就是眉目之间的英气了。张易之虽然美艳有余,终究还是显得太过阴柔了一些。 见到苏宸,张易之那张比起妙龄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宸弟,还在发什么楞,进来呗!” 第10章 被拉“皮条”的苏宸 书房十分轩敞,但里面没有书,各种陈设都在散发着自己的富贵之气。这一桌一几,一杯一罐无不从在炫示着主人财富的强悍程度。 张易之轻轻滴跪坐下来,伸长脖子向苏宸问道:“宸弟,你看我这里如何?”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不错的,作为天下罕有的美男子,张易之的眼波就像一泓清泉,浓浓的眉毛就像险峻的山峰。或许是心情舒畅的原因,此时这山、这水都显得弧线圆润,把眼前这个美男子勾勒得越发的俊秀。 “你这住宅…嗯………不错!” 张易之漂亮的双眸之中燃起戏谑的笑意,随即,这笑意渐渐绽放,渐渐占据了他那整张俊俏的面孔。 苏宸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便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宸弟你忒也心急,兄长我既然早就和你有过同富贵、共患难的约定,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前几天因为刚进宫,不好多话,这几日大家对我的恩宠日甚一日,我也正打算向她举荐宸弟呢!” “噗——”苏宸一个呼吸不畅。无语凝噎,瘪犊子怎这般热衷拉皮条? 还是说张家的人都这样? 见到苏宸有些夸张的惊愕表情,张易之意识到苏宸或许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了,便说道:“若不是为此,我又是为何邀你前来? 苏宸稍默,转身颔首道:“陛下的几个面首,冯小宝身份卑微,出身市井的野药贩子。沈南璆也只是诊病的医博士。可我家是官宦世家,爷爷更是曾官至宰相,为了门楣脸面……” “呵…”张易之俊脸涨得通红,怒声打断道:“脸面?脸面在权力面前算个屁,你看偌大的神都城,除了陛下,谁敢当我的面嘲讽我?没人敢!他们只能在背后议论编排。” 苏宸听完后沉默不接话。 接近权力让一些人错以为他们拥有权力,这是非常致命的。 张易之一拍桌子,骂道:“放着的荣华富贵你不要,简直愚不可及!” 苏宸“哦”了一声,脸色平静:“这荣华富贵我无福消受。” “你太犟了!”张易之气得脸上的脂粉都抖下一堆,索性喝道:“不管怎样,你随我在这等着陛下。” “等着陛下!!!” 张易之转怒为笑,慢悠悠道:“放心!昨晚我跟陛下提过,我有一兄弟,相貌甚过卫玠潘安,且善音律歌词,吹拉弹唱,吟诗作赋样样精通。还精通医术。” “陛下闻之龙颜大悦,命令我带你见她,这不我才赶忙叫你前来。” 什么?! 苏宸打了个寒颤,如坠冰窖。 苏宸摊牌了,他沉声道:“易之,为兄是绝不会做面首的,为兄这就走。” 张易之气急败坏:“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离开神都,在陛下眼里,咱俩的行为是欺君!” “这种事情危险太高了,后患太多!”苏宸有些勉强地说道,“再说了,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你难道还有兴趣?” “危险?,宸弟你不必担心,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都怕我,怕我在陛下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只要小心做人,多多与人为善,非但不会得罪人,反而会积累很多的人脉,又何来危险之说!” 苏宸心中暗忖:“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啊!就像历史上的你自己一样,刚进宫的时候还知道隐忍低调,可到了后来,拍马屁的人太多了,你又怎么可能不自我膨胀,甚至产生不该有的野心?而且,你身处风口浪尖,多少人都会想办法拉拢你,甚至依附你,当你有了一片很大的势力之后,你还会像今天这样想吗?” 张易之睃了一眼苏宸,继续说道:“至于你所说的关于陛下的年龄,我想你没有品尝过个中滋味,是不会理解我的。作为一个男人,谁都想以美女为妻,玩弄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可你能想象自己的胯下躺着的是当今天子的感觉吗?你能想象全天下权威最重,人人畏之如虎的女人,却在你的怀里乖得像一只猫一般的感觉吗?你能想象,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千古以来第一强势女子,却甘愿跪在你的面前吗? 你当然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虚荣!是的,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我也和宸弟你一样喜欢美女,和你一样喜欢纯粹的欲望。但和这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比起来,男女之欲又算什么!美女又算什么?不要说她只有七十多岁,还那么年轻,就算再过二十年,她九十多岁,我也绝不会有丝毫嫌她老。这是我在宸弟你面前说的话,所以这是真心话!” 张易之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武则天的母亲杨氏也是一个超级女“强人”,她九十多岁的时候。 张易之言下之意,从遗传学的角度上来说,就是:“她老妈九十多岁还那么能干,她这个青出于蓝的女儿现在才七十多岁,岂不是年轻得很!” 张易之一番高谈阔论,可谓慷慨激昂,却生生地把苏宸送到了绝望的边缘。对话现在完全变成了张易之一个人在广告:“进宫好,进宫妙,高官厚禄少不了,爬上御榻爽到爆!” 忽然,屋外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易儿,你在里面吗?朕进来了哦!” 第11章 女皇武则天 苏宸脸色一变,不消细想,他立即意识到了门外之人是谁了—— 那就是当今女皇武则天! 若不是她,说话间怎么会透出如此的亲密?若不是她,怎么能不声不响地进了这宅子? “该死的!”苏宸心中叫苦。自从他得知张易之目的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祈祷,但愿一辈子也不要见到武则天——尽管他对这位华夏史上唯一的一名女皇帝怀着很强烈的好奇心。 可是,眼下该怎么办? 苏宸有些仓惶地游目四顾,想要找出一个藏身之所,可这书房虽大,却是一目了然,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小猫小狗恐怕也难以隐藏形迹…… 张易之见兄弟惊惶,忙笑了笑,轻声说道:“没事的,陛下和善得很!” 和善?当然和善!苏宸苦笑,若不和善的话,以她万乘之尊的身份,岂有进门之前先打招呼,而且主人没让进去,还真就外面等着的道理?她若想进这天底下任何一处房子,又有谁能拦着? “是了——”苏宸心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我根本不需要躲,也不能躲啊!她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那几个守阍岂有不把我到来的消息禀报于她的?我若是躲藏的话,反而有图谋不轨的嫌疑了!” 张易之看苏宸渐渐恢复了镇定,心中甚喜,也不起身,竟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外叫道:“里面没有外人,陛下自行进来就是!” 苏宸却不可能有张易之那样的镇定,连忙原地站起。 “吱呀”声中,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地步了进来。 此时的武则天,身上穿的是一身灰色的男装,头戴折上巾。尽管曾经风华绝代,但洗尽铅华之后,她已经不复当年的姿容,一眼看上去和路边平平常常的老媪倒也没甚二致。甚至,她给人的感觉竟然是慈眉善目——比一般的老人更加的和善可亲。 虽然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似还不足六十岁的样子。人说武则天驻颜有术,传言真是一点也不虚假。 不拘是谁,也难以想象,妆扮如此朴素的一个老人家,竟然是当今的天子! 武则天满目春风地走了进来,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怀着点撒娇的意味在。作为一个沉溺在张易之张昌宗绝世的魅力之中的女子,对于有关张易之张昌宗的任何信息,武则天都是想知道的。不过,她却更加喜欢自己去探知去了解的感觉,所以她阻止了守阍的话,并吩咐谁也不许发出声音,以便配合她自己,给张易之一个惊喜。 可现实的情况是,武则天有些吃惊愕然,好在当她把目光倾注在苏宸的身上之时,才有了一点喜意了——这个男子星眉朗目,面如冠玉,也是一个罕有的美男子啊!虽说单就俊美的程度而言,他比起张易之来,差了一些,但他却有着张易之所不具备的阳刚之气。 张易之见武则天的眼神从单纯的惊愕变为惊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才站起身来,道:“陛下,这位就是易——唔,微臣向您提起过的兄弟苏宸了。” 苏宸虽然见过了李隆基、太平公主这样的大人物,并且还能在他们面前丝毫不露怯色,但在武则天这样一个正在执掌天底下最大权柄的女人面前,他还是不免脑子一阵空白,以至于任由武则天对着他端详了一阵子,却是毫无反应。 这时候,张易之说话的声音终于把他从短暂的失神之中拉了回来,他连忙行礼,嘴里喊道:“草民苏宸叩见吾皇!”作势便要跪下去。 但当他的膝盖曲下一半的时候,却感觉手腕被人拉住。他有些愕然地望去,却看见武则天那张春风满面的面孔已经离他不足两尺的距离。虽然已经这把年纪了,她的手上竟然还有这般力道,竟能把苏宸这样一个高大男子拉住,实在令人无法不惊叹。 “卿之兄弟易之乃是朕的腹心爱臣,一向不以俗世的礼法拘之,昆玉之间,理当同礼,苏卿你也就不必拘礼了。” “同礼?”苏宸只感觉自己心底下凉凉的:“希望不是什么都同了去才好!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怕什么来什么!看她这样子,似乎已经看上老子了!救命啊,这他妈的贼老天,这不是害老子吗?把老子弄得这么帅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人太帅了会害死人的吗?” “多谢陛下!”苏宸涩声应道。 武则天双目不离苏宸,脚下微动,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早几日就听易之言道,他有一位兄长,豁达贤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今日一见,此言果然不虚。不知卿是否有心入朝为仕呢?” 入朝为仕?如果真的只是混个官当当就好了。可就怕这当的并不是朝官,也不是地方官,而是床上官! 女皇毕竟七十多岁了,不管以后继位的是她的儿子还是侄儿,很难想象未来的皇帝会放过上了他妈或者姑妈的人。这一点,苏宸想想李隆基那日在太平公主府对自己的态度,也就明了了。为人最忌目光短浅,只顾及眼前的利益,对于未来丝毫不作打算。这个头,苏宸不能点。 “哦——”武则天见自己主动相问,苏宸却并无顺杆子往上爬的意思,不由有些意外,一向孤傲的她心中不免生出了不满之意:“从来才能卓着之人都以售与帝王家为荣,天下英雄,无不以紫袍玉带、封妻荫子为幸,卿对朕还有朕的这个朝廷莫非有不满么?”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武则天作为一个女皇帝,素来最为敏感,凡是对她本人还有这个朝廷不满的人,她的剪除手段都是极为酷烈的,因为她把这些人当做自己已经推翻掉的李唐王朝的拥戴者,也就是她武则天本人的政敌。 武则天这样说,倒不是真的对苏宸产生了怀疑,而是一种威胁,意思就是说,你不顺着我,就是我的敌人! 苏宸心下一沉。此时若是屈服,不但暂时安全,而且可以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权倾朝野,显贵异常,可结局会很悲惨。可若是不答应,会被皇帝当做敌人—— “陛下——”就在这关键时刻,一直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超然姿态坐在旁边的张易之终于开口了:“以我——微臣看来,我这位兄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和微臣一样,对您老人家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对朝廷有什么不满的。臣想,他应该是自己有所打算!” 武则天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把话说得有点过了。不管怎么样,一念及此,武则天放松了一点语气,向张易之道:“那么苏卿你有何打算呢?” 苏宸听得张易之终于开口,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知道张易之为什么迟迟不开口相助,那是因为这小子还是希望自己进宫,他心底下还存着兄弟三人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心”。本来,若是他早开口的话,自己未必会被武则天逼到这个必须做出抉择的死胡同里,可现在—— 心下一横,装出一副慨然的样子说道:“臣自幼就曾立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本事猎取功名。为此,臣苦读诗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参加科考,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以遂老母多年夙愿!” 他这番话自然是废话。有唐一朝,科举入仕始终是一条拥挤不堪的羊肠小道,每科的录取名额也就那么二三十人。武则天践祚以后,为了拉拢天下士子,每年都举行科考,可这二三十人的名额和每年成千上万的入仕人数比起来,还是不值一哂。 但苏宸就是因为这可能性太低,才这么说的。这样一来,他以后只需要报名参加科考,就能交代过去了:“不是我不想当官,实在是能力不够!” 武则天眼中泛起若有所思的笑意,忽然说道:“爱卿的雄心,朕佩服得很。不过,据朕所知,这入仕之徒,可不仅科考一样。你苏家也是世家大族,为什么不能通过门荫入仕呢?” 门荫这种入仕方法在后来的宋朝,几乎就不存在了。就算你身为宰相,你的儿子也不过能荫一个校书郎、翰林编修之类的闲散小官。 但在大隋、大唐、武周三朝这却是入仕的主要途径,很多高官显贵的儿子都能年纪轻轻,就能获得一个极为显贵的位置。比如说房玄龄的小儿子,着名的绿帽王房遗爱老兄,屁本事没有,却因为老爸和老婆的关系,官居散骑常侍,正三品高官。 有唐一朝,几乎所有的高官都是从父亲老爹那里继承过来的。 第12章 上官婉儿 苏宸满面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臣的家族,臣也是多年未曾接触,哎,不说也罢!”一脸痛惜的样子,简直令人见之生怜。 苏宸心中苦啊,这种苦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肺腑。他不是为了当不了官儿苦,却是为了以后恐怕很难摆脱眼前这位皇帝陛下而发苦。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一件在你眼中梦寐以求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却是洪水猛兽,想要摆脱之都恐求之不得。 武则天没有再发问,但至少从脸色上来看,她对于苏宸更加满意了。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好看,难得的是还有傲骨,明明有一步登天的终南捷径他却不走,偏要爬崎岖小道。武则天心中已经开始在憧憬,憧憬着这样一个男子若是被自己驯服,成为张易之张昌宗一样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她很期待。 苏宸见武则天不说话,知道告辞的机会到了,便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臣今日过来,只是探望一下兄弟,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若是陛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 武则天笑着摆摆手,道:“卿就去,若是再不走,坊门就要关了。” 这清化坊可不比苏宸所住的安邑坊,这里高官显贵云集,防卫极为森严。一旦坊门关闭,苏宸也难以翻墙出去。 苏宸深深地看了张易之一眼,缓缓地退了出来。 刚刚走出书房的大门,苏宸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武则天虽然看起来极为慈祥和善,但毕竟是九五之尊,苏宸站在她的面前,不免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直到这种压力散去,他才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轻松。 “呵——”苏宸正要伸个懒腰,忽然看见这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 苏宸吃了一惊,这个人的存在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了。在苏宸看来,武则天这是去和自己的小情人幽会来着,怎么可能任人在外面偷听呢!可苏宸也知道,此人站在这里,绝对得了武则天的允可。否则,以武则天的身份,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听她老人家的墙根! 如此一想,苏宸料定此人必是武则天极为信任的人了。惟其对此人如此信任,武则天才相信他绝不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泄露出去。 在猜到了此人的身份的同时,张易之也暗暗猜到了武则天的目的。她应该是出于某种有些怪异的心理,在说最隐秘的话、做最隐秘是事的时候,就希望有一个守口如瓶的人能够知道。这样一来,她才能产生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受,从而更加增添她的快感。 对于武则天这种癖好,苏宸的评价就三个字:重口味!他很难接受自己和女人欢爱的时候,有个人躲在外面把屋里的任何声音都听进去。 这样一来,苏宸对于面首这个职业,就越发的抵触了。 定了定神,苏宸再望向眼前的这个人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也是一个女子。虽然身着女装,但明眸皓齿,眉目清雅,还是一个相貌颇为出众的女子。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他的心中喷薄欲出—— 上官婉儿!大名鼎鼎的一代才女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的名气,比起太平公主来,可以说丝毫也不逊色。这个女子不仅貌美如花,而且惊才艳艳,论起手腕和谋略来,丝毫也不亚于武则天。这也是她后来在动乱的政局中总能顺势应势,选对主子的关键。虽然她最后被李隆基所杀,那也不过是因为命数罢了,非人力所能扭转。 恰在此时,上官婉儿的眼神也恰好向苏宸投来。透过黑暗,两股眼神在夜空之中相遇,上官婉儿竟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感觉眼前这个男子对自己居然心怀一种朦胧的善意。而看向苏宸的俊脸之时,上官婉儿的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因为她明明看见眼前这个男子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意。 待看清苏宸的脸后,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苏郎君?!” “上官舍人!” 苏宸虽然对自己现在的样貌极为自信,但也不会自大到认为所有的女子见了自己都会春心荡漾的地步。而且,他也明白,就算上官婉儿真的对自己心怀“那方面”的好感,也绝不敢表露出来——她不是武则天,她还需要收敛自己的一些没必要的感情。 虽然有些不甘心,张易之还是笑着向上官婉儿点点头,便毫不犹豫地错身而过,动作上丝毫不拖泥带水。他觉得,这有可能是武则天对自己的一个试探——尽管是一个不怎么大的可能性。因为武则天似乎是进门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事先不应该会有所布置。 “蒙苏郎君厚爱,那首《相和歌辞·婕妤怨》,婉儿很是喜欢。”苏宸错身而过时,上官婉儿突然道。 “不过随性之作,上官舍人喜欢,苏某不胜荣幸。”苏宸回道。 出了清化坊,苏宸立即把和上官婉儿无声的邂逅抛在脑后,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虽说“科考入仕”的豪迈宣言能把武则天堵住一时,但那绝不是长久之计。皇帝为什么是皇帝,还不就是因为他们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今天虽然没有强逼,但武则天一定不会甘心,肯定会另外再想办法,躲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吗? “可恶啊可恶,张易之,你这个混球。今天若不是你默认,武则天绝不会相逼。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完全全地被你迷住了,你若是表示出一点不愿意的心思,她应该会为了你放弃这个该死的念头。你,你这小子,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而且苏宸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个官职在身。 第13章 制盐之法 自那晚见过上官婉儿之后,苏宸便回归了日常看病生活。 这一日,济世堂来了九个病人,苏宸检查后发现是因为食盐中毒产生的问题。 他苏对钱不感兴趣宸又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 ———— 太平公主府上下谁也没有发现,公主府某处隐约有动静,那两扇紫衫木镶嵌紫铜钉的大宅门,不知何时竟悄然开出了一丝隐秘的缝。 太平公主坐在上座毫不客气地对苏宸说道:“这回,又有何事托本宫。先说明你现在真的没有资格跟本宫合作,所以好好说话。” 苏宸双目盯着太平公主,忽然开口笑道:“你言我无资格,我意当仁不让,既然相互有着分歧,不如咱们打个赌怎样。” 太平公主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苏宸,好半天过去之后,突然就道:“好的很,你要赌,那便赌,划出你的道来,我李令月今天全接着。” 苏宸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微笑道:“我赌你公主府三个月之后,会有一笔大富贵,铜钱用车拉,买地连成片,放眼整个神都城,你公主府都是首屈一富。” 太平公主心中一笑,公主府现在也是这样的啊。几年不见,小男人的脸皮更厚了。 这时太平公主的心腹婢女突然上前,附耳对太平轻轻低语,然后太平公主一脸若有所思,直直盯着苏宸看,忽然笑道:“郎君,如此自信,差点把本宫唬住低头,莫非你凭的就是那组织发动贫民,要去卖那劳什子的咸鱼?” 苏宸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太平公主道:“赌不赌?” 太平公主猛然起身,一脸“严肃”道:“赌,为什么不赌?” 苏宸缓缓起身,同样一脸严肃,郑重道:“就这么定了!” —————— 苏宸走后,太平公主与那心腹婢女在房中商讨。 太平公主霸气一挥手,沉声道:“我听明白了他话中的一句暗示,隐约琢磨着这里面有些东西。” 心腹婢女微微一愣,愕然道:“苏先生暗示公主殿下什么了?奴怎么不记得?” 太平公主看她一眼,轻哼道:“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再精明也只能在家里耍横。本宫提醒你一下,你回忆回忆他跟我打赌之时说的话!” “什么话?” “三个月之后,我公主府将会是神都的首富。” 心腹婢女有些费解,好奇道:“此话有何说法?” 太平公主砸砸嘴,沉吟道:“本宫左右思虑,这怕是苏郎在点我,他是在暗示咱们,只要我公主府替他出钱,那么他的产业就分给咱们一份,三个月后,即可分钱。” 心腹婢女笑了,很不在意道:“殿下真的相信他的产业赚钱啊?奴可是听说了,他们是要去捕鱼,捕了还不卖,要留着腌制,然后呢,满大街的卖咸鱼。”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分明是说卖咸鱼赚不了几个钱。 但是太平公主却一脸郑重,忽然道:“本宫倒是觉得,这产业怕是真能赚大钱。” 太平公主轻轻一哼,美艳的脸上泛着精明,忽然左右小心看看,压低声音凑到心腹婢女耳边,道:“腌制咸鱼,需得用盐。” 心腹婢女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我的公主啊,盐?” 太平公主低声又道:“盐很贵,比鱼贵了无数倍,但是苏郎却要用盐去腌制咸鱼,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么本宫只当是个他不懂财事,但是他却敢跟我打赌,说我公主府三个月以后就会大富大贵……” 心腹婢女双眼直放光,隐隐猜到太平公主指的是什么。 果然太平公主压低声音又道:“当时他说话的时候,脸上那种自信是装不来的,所以本宫一下便琢磨清楚其间的隐秘。他会制盐,他肯定有制盐之法。而本宫手里正好有一座矿山” 唯有掌握制盐之法,才敢舍得用盐腌制咸鱼。 苏宸要卖的不是咸鱼,他真正要卖的是盐啊。 第14章 让人捉摸不透 日光浩浩,河风徐徐。 神都城外,有洛河水,波涛汹涌,磷光荡漾,今日有微风,浸润人心肺,恰好此时正是日上三竿,实属一天之内最为舒服的时刻。 洛河之畔,站着一大群人。 领头一个青年,赫然正是苏宸,旁边则是神都小霸王之一,太平公主的十一岁长子薛崇训!小霸王此时正满脸兴奋的撸袖子。 在苏宸和薛崇训身后,还有一群人在静静等候,左边是二十个公主府家丁,右边则是一小撮神都贫民。 这撮贫民大约一百来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之前找苏辰就医的那几个也在。 众人在河畔站了良久,脸上有迷茫也有期待,但是相互只敢窃窃私语,大家都在静静等候着安排。 苏宸忽然上前一步,顺手还把薛崇训也拉前一步,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并肩站在河边,苏宸指着滔滔渭水,道:“今日过来,只是看看,主要让你心里有个印象,对咱们的产业有一些初步了解。你且好生看看,这河里的鱼多不多?” 薛崇训楞了一愣,踮起脚尖努力往河面看,好半天过去之后,小霸王才满脸迷糊道:“这哪里能看出来,放眼一望全是水。” “我却能看出来!” 苏宸悠悠一笑,指着河岸道:“你看看这河岸上的杂草,没有一丝一毫被人踏过的迹象,这代表什么?代表河边很少有人过来。” 薛崇训想了一想,但却依旧没明白自家老师的意思,更显迷糊道:“这又如何?踏青游玩的人不喜欢来这里呗,除了水就是草,没有一点好玩的。” “我说的不是踏青游玩,我指的是捕鱼之人。” 苏宸看他一眼,耐心解释道:“神都人不爱吃鱼,只有那贫困潦倒之家才会偶尔抓一些充饥,所以神都周边没有以渔为生的渔民,也就意味着河里的鱼虾没人抓……” 说着顿了一顿,解释更细道:“自古有云,有水就有鱼,渭水是一条大河,千年流淌不熄,偏偏又没人来抓鱼,你想想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鱼会越来越多……”薛崇训脱口而出,恍然大悟道:“而且越长越大!” “不错!” 苏宸呵呵一笑,满意冲他点点头,道:“你已经开始学会动脑子了。” 小霸王被他称赞一声,竟然略显羞赧扭捏了一下。 不远处太平公主的心腹婢女雪雁俏脸吃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大公子,在少女的认知里,大公子可不是个爱听话的人,府上给他找过多少个先生,前前后后都被他给打跑了。直到苏宸的出现。 “这苏先生到底说的什么话?竟然能让公子这么信?” 少女好奇起来,不由自主抬脚凑过来。她悄悄躲在人群后面,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苏宸却没心思管顾这些,他拉着薛崇训又上前几步,指着眼前大河道:“世间之事,都要从小窥大,比如建房造屋,先要打好基础,比如行军打仗,先要洞察敌人先机,搞产业也是这样,先要确定这门产业的投入和产出比。” 说着也不管薛崇训听没听懂,继续又道:“所谓投入,有资金投入,有人力投入,现在我要教你的则是物料投入,做产业先要测算生产一种产品的原料够不够。” 薛崇训听得迷迷糊糊,不过仍旧领悟了几分,小霸王语气有些不确定,努力思索道:“师傅带我来看渭河,又问我鱼多不多,这就是让我先琢磨琢磨咱们的产业能否持久,让我想一想河里的鱼虾够不够抓?” “不错啊,学会举一反三了。” 苏宸很欣慰,自然不吝夸奖一声。 薛崇训更加忸怩,抓着脑门嘿嘿傻乐。后面雪雁吃惊睁大眼睛,脚下不知不觉又往前凑了三分。 苏宸又道:“现在咱们已经可以确定,洛水不缺鱼,神都其它大河也不缺鱼,这就是原料充足,不惧产业无法持久。” “对对对!” 薛崇训大点其头,似乎突然也变得聪明起来,满脸兴奋道:“而且这原料还是无本买卖,抓鱼可以随随便便到处抓。” “也不能算无本买卖,人工投入还是要计算的。” 苏宸看他一眼,教导又道:“所谓人工,就是咱们动用的劳动力,比如你的二十个家丁,比如咱们发动的这些流民。大家出工出力过来干活,须得给付一定的酬劳才可以。” “那没几个钱……” 薛崇训浑不在乎,咋咋呼呼道:“贫民一天给五文,比神都的本土雇工还要高,我带来家丁直接不用给,他们吃穿都是我公主府的。” “这可不行!”苏宸摇了摇头,正式拒绝道:“今后咱们得立个规矩,只要是咱们产业里的人,都得按照劳动给工资,我不管他们是不是你公主府家丁,只要在这里干活就得给酬劳。” 薛崇训撇了撇嘴,但却没有反驳苏宸的话。忽然想起苏宸刚才说的一个词,满脸好奇问道:“师傅,工资是个啥东西?” 苏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个后世词汇,他想了一想,现编现造道:“谁为雇工,我给资酬,雇工之人所赚资酬,简练之称便是工资。” “明白了,就是发钱嘛。” 薛崇训大点其头,感觉自己又聪明了不少。 这货性格是不不坐窝的兔子,认为今天来了河边不能白跑一趟,于是直接把袖子狠狠一撸,大大咧咧道:“师傅你且等着,我先下河试上一回,今儿咱不多抓,徒儿先抓个几百斤鱼试试手?” 几百斤? 还是试试手? 你不吹牛逼能死啊?谁教的你呀。哦,我呀,没事了。 苏宸无奈瞪他一眼,感觉教育小霸王的道路还是任重道远,眼看这货就要跳进河中,苏宸连忙将他一把拉住,沉声道:“抓鱼先别急,以后有你抓烦的时候,咱们今天主要是来实地探查,真要动手还得等一等。” “还等啥?” 薛崇训牛眼一翻,急躁道:“跳下去不就能抓么?” 苏宸苦笑一声,只能耐心给他解释,道:“你一个人徒手抓鱼,累死累活能抓多少?咱们先要回去编织渔网,第二步则是培训贫民怎么撒网捕鱼,这两样事务准备完全以后,还要去做第三件事情,那事做起来也很繁琐,同样需要不短的时间。” 薛崇训愣了一愣,满是不爽道:“还有事做?又要做啥?” 苏宸呵呵一笑,负手遥遥眺望远方,对面河岸隐约有着一些小庄子,他望着那些小庄子道:“这件事,就是去收猪。” “收猪?啥玩意?”薛崇训满脸迷糊? 苏宸想了一想,改口道:“猪就是豕,官文称呼为豕,民间称呼为猪,权贵勋贵称为贱肉,但是老百姓们大多会养一些。咱们在腌制咸鱼之前,先要去收一些大猪做备用。” 鱼和猪? 这两样好像压根不搭。 第15章 他要制油! 从洛水河畔归来以后,苏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与太平公主的打赌期限只有三个月。 世界上什么最快,如果让以前的苏宸来回答,他会告诉你,世界上最快的事情有四种…… 天上雪,地上霜,大姑娘屁股,白菜邦,额,说错了,这是世上四大白! 锅底黑,大马勺,连胸胡子,几把毛,我晕,又说错了,这是世上四大黑! 咳咳,现在要说的是世上四大快。 飞火流星,跑马遗精(跑马是个专业动词,男孩们应该都知道,嘿嘿嘿)。 所谓飞火随风,稍纵即逝,流星如电,缥缈而不可捉摸。至于跑马么,嘿嘿嘿,那是一种刹那间的穿刺,更加快的了不得。 少年们,回忆一下,某夜你正酣睡安眠,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你大惊而醒,伸手去攥,却只能摸得一手黏滑,顿时怅然若失…… 这种感觉,是不是出人意料的快? 这种快,是苏宸坚持了两辈子的答案。 然而现在你要再问他,他会一脸诚恳的告诉你,世上最快的绝不是什么飞火流星,世上最快的其实乃是时间。 所谓时光如梭,穿来又他妈穿去,仿佛只是一眨眼功夫,赫然发现已经过了好几天…… 几日之后,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左手小心托着一个精致的玉盏。右手同样没有闲着,手里拎着一个漆金的铜壶。 玉盏和铜壶之中,都有丝丝白气再飘荡。 冰水,太平公主拿着的是冰水。 此是盛夏,闷热难当,但是也正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冰水才会冒出丝丝白气。 太平公主想也不想拿着玉盏仰头一气喝下,喝完还不觉过瘾,夺过铜壶又给自己倒了两次。 等公主饮完,阴暗处顿时有脚步声响,赵长史恭敬走了出来。对太平公主躬身一礼,然后轻轻咳嗽清清嗓子,这才道:“数日之前,神医苏宸携公主府嫡长子一人,家丁二十口,健妇二十个,外加贫民一百八十有二,齐聚神都城外,遥遥眺望洛河,苏神医问大公子,此可有鱼……” “说人话!” 太平公主突然眼睛一瞪,呵斥道:“明明是个宦官,偏要学人家文绉绉,你说的不顺口,本宫听得也不顺耳。” 赵长史被骂了一句,顿时再也不敢拽文,软塌塌道:“粗俗的讲就是苏神医问大公子洛河有没有鱼,然后又说了一大通做生意的大道理,大公子好像很有领悟,一撸袖子就要下河抓鱼。” “他们开始抓鱼了?”太平公主目光闪动急切,眸子分明带着好奇。 “并没有!” 赵长史吭哧一声,摇头解释道:“那苏神医也不知怎么想的,拦着大公子不让抓鱼,说是先要回去编织渔网,还要等铁锅到货,顺便又去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带着大公子和家丁们到处收购大肥猪。” “啊?大肥猪?” 太平公主更显好奇。 “对!” 赵长史点了点头,又道:“这些日子,苏神医一直带人收购肥猪,收了以后全都放养在洛水河畔,说是等凑够了一百头就开杀。” 太平公主满脸迷糊看向赵长史,有些不解道:“他这是要干啥?猪乃贱肉,鲜少人食,他一下子购买百口大肥猪,难道就不怕砸在手里卖不掉。” 赵长史目光闪烁两下,开口道:“这事,奴婢倒可以给殿下解惑。” “说!” 赵长史咳嗽一声,道:“此事奴婢当时听了也很好奇,所以专门问过,他们回禀奴婢,说苏神医是要炼油。” “炼油?” 太平公主一双大眼满是迷茫。 赵长史小心出声,补充道:“不止炼油,还要晒腊肉,猪下水也要弄做卤煮,到时候会在长安城售卖……”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略显不好意思道:“可惜奴婢等人见识浅薄,炼油我们勉强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腊肉听都没有听说过,至于猪下水去做卤煮,想想就觉得犯恶心。”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恶心。 猪下水是什么? 猪肠子,猪头,猪蹄子,猪肝猪肺猪尾巴…… 这些都叫下水,想想就觉得肮脏。 “他这是怎么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却猛然想到了什么?,略显沉吟道:“鱼,抓鱼,腌制咸鱼,锅,小锅,小平底锅……” 赵长史满脸不解看向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目光闪烁精明,语带思索又道:“据说他当日曾言,要让流民在神都城里卖一种锅煎咸鱼的吃食,咸鱼我们已经知道是何物,平底锅也询问过,那么就剩下煎,煎应该要用油,约莫是一种新的烹饪手法。本宫猜他肯定是嫌弃牛羊之油比较贵,所以才要收够肥猪炼猪油。” 能留名史册的没有几个蠢货。 苏宸还没开始干的事情,竟然被太平公主一番联想给串了起来。 第16章 要发财啊 神都城外,洛水河畔。 又有几个家丁收来一口大肥猪,驱赶着弄进一个简易搭建的猪圈中。 猪圈不远之处,苏宸和薛崇训席地而坐,苏宸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计算花费,薛崇训却满眼放光看向猪圈。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货忽然咽口唾沫,猛把大脑袋凑到苏宸面前,很是期待道:“师傅,那猪肘子到底啥味啊?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你会不会是骗我?” 苏宸瞥他一眼,顺手扔掉树枝,道:“已经收了八十七头肥猪,再过几天就能有上百头,倒是咱们先杀一头祭天,顺便给你做一顿全猪宴,不管是猪肘子,还是猪头肉,我保管你吃了一顿想两顿,吃了两顿想三顿,那种香,很过瘾……” 咕嘟! 小霸王又咽一口唾沫。 旁边却有一个少女轻哼两声,捂着鼻子皱眉道:“这种贱肉,有何可吃?” 苏宸看都不看她一眼。 少女顿时又怒了起来,杏眼圆睁道:“苏先生!你已经买了八十多头肥猪,前前后后花了公主殿下两百贯钱,还有那些铁锅,线绳,网丝,这些全是公主殿下出的钱,你如此祸祸,摆明就是坑人。” 苏宸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少女越发恼怒,一阵跺脚咬牙,心里暗暗发狠,道:“别怪本姑娘丑话说在前头,你肆无忌惮糟蹋公主府的钱,到时要是没有回本可收益,就算公主殿下拦着,我一斧子直接剁了你。” 苏宸照样还是不理他,忽然伸手一碰薛崇训,沉声道:“现在铁锅有了,渔网也织了六百多张,肥猪收了八十多头,后面可以边宰边补充,如此形势,可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的产业勉强可以开始了。” 薛崇训大为兴奋。 “不过么……” 苏宸忽然又开口,道:“咱们还得去拿一样东西,我听说神都西北有座石盐矿……” 薛崇训愣了一愣,愕然道:“师傅,您不是想买那玩意?” “我为何要买它啊!”苏宸呵呵一笑。 薛崇训再次一愣,道:“那您提那玩意干啥?” 苏宸慢慢站起身来,悠悠道:“腌制咸鱼,当然要用盐啊!而那石盐矿是公主府的!” 薛崇训恍然大悟,“原来师傅和母亲合作是因为那座石盐矿,我还以为现在看在我的面子上呢。” 苏宸一拍他的脑袋,“你们在我这有个屁的面子,你们不让我生气就行了,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了,上次见面时,崇简居然敢说我是个以色侍人的兔儿公子,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他居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薛崇训嘿嘿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听懂。 又想了想苏宸所说,腌咸鱼用盐,师傅说的对! 可是…… 薛崇训却更加迷茫了。 这货努力思考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直接道:“神都城里有售卖精盐的铺子,咱们为何舍近求远去买盐矿?” 苏宸看他一眼,淡笑不做回答。 薛崇训又道:“师傅,咱们可以直接去买盐啊,买盐多方便,掏钱给货,拿来就用,只要抓了鱼,当场就腌制!” 苏宸又看他一眼,还是不做任何回答。 薛崇训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徒儿我跟你打个包票,不用几天就能把咸鱼卖得满神都都是!” “是吗?” 苏宸还是看他一眼。 薛崇训已经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忽然咬牙发狠道:“我先去找那帮混账纨绔,让他们每人先买咱们一车鱼,然后再去各家府上拜见长辈,顺带着又让他们买一车……” “你就不怕卖的越多亏的越多,公主府有多少钱款往里面砸?” 薛崇训呆了一呆,楞楞道:“咋还有亏钱一说?” 苏宸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仔细给他解说道:“两个原因,会致亏损,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咱们咸鱼应该定个什么价?” 薛崇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这不早就说好了么,一条咸鱼十文钱。” “很好,你还记得!”苏宸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腌制一条咸鱼,应该耗费多少精盐。” 薛崇训嘿了一声,略带得意道:“这你也跟我说过,腌一条咸鱼要用半两盐。” “很好,你也记得!” 苏宸又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瞪,怒声问道:“那么我来问你,一斤精盐多少钱?” 啊? 一斤精盐多少钱? 这我哪里知道啊! 薛崇训被苏宸瞪眼吓了一跳,随即叫屈道:“我又没做过采买之事,我哪知道精盐多少钱?” 苏宸哼了一声,伸手冲不远处一招手,喊过一个公主府家丁道:“你来告诉你们大公子,一斤精盐售价多少钱。” 那家丁愣了一下,呐呐对薛崇训道:“回禀大公子,一斤精盐五百文。” 薛崇训有些发傻。 这货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起来。 一斤等于十六两,一斤精盐五百文。 那么一两精盐多少钱? 最少也要三十文。 半两盐呢? 十五文! 他生在王公之家,这点简单算术还是没错的。 腌制一条咸鱼需要半两精盐,也就是说盐的靡费就得十五文,而他们一条咸鱼才卖多少,早就定了规矩只卖十文钱。 卖一条咸鱼,要亏五枚铜板。 卖一车呢? 十车百车呢? 亏多少? 苏宸在一旁幽幽开口,提醒他道:“我好像已经教导过你,咸鱼成本有好几项,除了盐之一项,还有流民的工资,建立作坊的花费,以及放给小贩们的批发价,这些都是成本,都要摊到每一条咸鱼上……” 薛崇训嘴皮子打个哆嗦。 这货终于明白,难怪师傅会说公主府亏不起。 旁边那个家丁见到自家大公子被训,忍不住开口帮腔道:“其实腌制咸鱼可以不用精盐,咱们去买那种稍微便宜的青盐。” 苏宸看他一眼,笑问道:“那么一斤青盐多少钱?” 家丁想了一想,恭敬答道:“约三百文上下。” “很好,成本降低了两百文!” 苏宸点了点头,可惜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但还是亏损。” 那家丁愣住! 是啊,还是亏损! 就算采购青盐,一斤也要三百文,一斤十六两,半两青盐需得十八文。 家丁沉思片刻,做最后努力道:“那就去买尚未脱毒的粗盐,这种盐的售价很是低廉,一斤只需铜钱一百五十文,吃不起盐的老百姓大多都买它。” 苏宸呵呵一笑,依旧还是摇头,道:“先不说粗盐吃多了人会浮肿,单只算成本也还是不行,一斤粗盐一百五十文,一条咸鱼也得耗费七八文,再加上其它各项费用,咱们的成本还是超过十文钱。” 那家丁无奈拱了拱手,有些羞愧道:“听您这么一说,小人没有任何办法了。” 苏宸呵呵一笑,示意他可以去忙别的事。 薛崇训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苏宸为什么会生他气,小霸王脸色有些讪讪,臊眉耷眼道:“师傅莫要生气,是我太过马虎,我没想到精盐那么贵,这玩意果然不该买……”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抬头盯着苏宸道:“师傅您要用石盐矿,目的就是为了节约成本。” “不错!” 苏宸点了点头,微笑道:“咱们买一座石盐矿,召集贫民自己去开采,这样只需要付出人力工资,用盐的成本自然大大降低。” “可是石盐能吃吗?” 薛崇训满脸迟疑,踟躇道:“我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石盐有毒!别说碰,想也不能想啊!师傅!” 苏宸轻叹一声,故作失望道:“我真是很无语,公主殿下怎么生了你们仨傻孩子,你母亲那么精明一个人,你父亲似乎也是聪慧的很,难道公主殿下就没告诉你俩,我要卖咸鱼就是为了盐,我手里掌握着制盐之法啊……” 说到这里故意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莫非我暗示的不够清楚,导致令堂也没能猜透,不应该啊,她明明掏钱了!” 一番自言自语,周围落针可闻。 再抬头时,赫然发现惊住了一群人。 薛崇训嘴巴张的大大,满脸都是吃惊。 两人后面站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贫民,外加薛崇训的家丁和健妇,所有人全都直勾勾盯着苏宸,那种眼神仿佛要把苏宸一口给吞掉。 制盐! 他会制盐! 从有毒石盐之中,提炼无毒的石盐。 这是要发大财啊! 第17章 开山 矿山已然到手,万事只欠东风,筹备的日子实在太久,大家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 次日清晨,众人起了个大早,公主府的人全都骑了马,先带着人直接去了石盐矿。 苏宸组织一帮贫民,带上了各种器具,石盐矿距离神都城仅有二十里,这以古代人的脚力完全不算遥远。 日头还未中午,众人齐聚山边。 这座石盐矿乃是一座交通十分便利的矿藏,山下就是刚刚修筑的官道,从这里到神都一片坦途。 苏宸指挥着队伍,苏七身上背着一口大铁锅,另有两个流民驱赶着四头大肥猪,因为肥猪走路太慢,所以他们四个来得最晚。 等到苏宸到达之际,发现大家已经上山了。 先是看到苏大赤膊上身,口中不断发出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兴奋和期待,手里轮着一个大锤到处看。 山脚下,薛崇训指挥着一帮健妇在烙饼,开矿乃是十分劳累的体力活,唯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公主府昨晚就派人拉来两车粮食,从今天开始所有矿工的伙食全是糙面饼子。 在这个时代能吃上糙面饼子,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待遇。但是苏宸仍旧不满意,他带来了四头大肥猪。 今日乃是开局第一天,不吃一顿杀猪菜怎能说得过去? “师傅,师傅……” 山下薛崇训的早早看到李云,,苏宸到来,小霸王一阵风般奔跑下来,咋咋呼呼道:“师傅你总算可是到了,大家可都在等你呢。快点快点,赶紧上山。” 苏宸微微一怔,略显糊涂道:“你们都在等我??” “是啊!” 薛崇训大点其头,显得急切道:“不等你大家不好开工啊。” 苏宸又是一怔,愕然道:“人手已然到齐,等不等我都可开工?” “那怎么行?” 薛崇训大摇其头,忽然脸色变得严肃,郑重道:“您是我的师傅,也是大家的掌门,产业准备如此之久,开山第一锤必须你来砸。师傅,我虽浑噩,也知礼仪,我娘从小就教导过我,要尊师……” 你也会尊师? 苏宸愣了一愣,心中想:“据我所知,我教你之前,你前前后后打跑了十几个先生。” 见苏宸陷入沉吟,不由咋咋呼呼叫唤几声,小霸王显得很是急切,不断手舞足蹈道:“上山啊,赶紧上山,大家都在等您呢,等您砸出开山第一锤……” “好!” 苏宸忽然大声答应,长笑道:“你说的很对,这开山第一锤必须我来砸!” 薛崇训咧嘴而笑,显得兴奋而又开怀。 小霸王不知道,两人虽然都说了开山第一锤,但是两个人所指的意思不一样。 薛崇训所说的开山第一锤,实实在在就是上山去开矿。但是苏宸所说的却别有所指,他说的开山第一锤不一样。 开山。 第一锤。 在李云,,苏宸看来这是他砸出入神都的第一声响,他要满足自己整天幻想的那个愿望。 建一个朝代! “走,咱们上山!” 苏宸长笑声中,顺手一拽程处薛崇训,两人并肩抬脚,顺着山脚向上而行。 …… 这座小石盐矿,到处都是坚硬的山岩,山岩之中带着青釉之色,赫然正是含有盐分的石盐矿。 两人一路上到半山腰,早有一帮人手在那里等着,薛崇训满脸兴奋指着一处山崖,眉飞色舞介绍道:“师傅你看到没有,地点已经选好了,就是眼前这片崖,砸开全是石盐矿。” 苏宸仰头打量,发现这片山崖足有二十米高,乃是浑然一个整体,泛着青幽幽颜色。 二十米高,搁在后世得有五六层楼,就算是按照大唐的度量衡,那也是三丈上下的高度。 薛崇训忽然把脑袋凑过来,语气亢奋道:“我已经让人用舌头舔过好几次,发现这片山崖每一处都有咸味,家丁们已经确认,这就是含有盐分的石盐矿……” 说着吃力地递过来一柄大锤,满脸期待看着苏宸,很是渴望道:“师傅,砸!” 苏宸看他一眼,转头又看看周围的其他人。 入眼所望,只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这些人有公主府府的家丁部曲,也有衣衫褴褛的贫民。 所有人全都眼巴巴看着自己,那眼中的渴望能把人心融化掉。 “好!” 苏宸突然重重点头,语气激昂道:“万千大事,起自一砸!大家看好了,这是我的开山第一锤……” 他挥舞一下手中大锤,直奔山崖下面行去。 所有人的目光盯在他身上。 薛崇训如此。 家丁们相同。 那些流民也一样! 但见苏宸拎着大锤走到山岩旁边。 轰隆! 扬手一锤,重重砸在山岩之上,众人只觉大地晃动,双耳鼓膜被震得生疼。 再抬眼时猛然发现,眼前这处高达三丈的山岩,竟然被苏宸一锤砸出了巨大的裂纹。 众人相顾骇然。 薛崇训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小霸王也想拥有这样的凶猛之威! 这时苏宸又是一声大笑。 轰隆! 再是一锤,山岩咔嚓嚓脆响。 “哈哈哈!” 苏宸大笑再次抡锤。 轰隆! 第三锤砸出,整片山岩遥遥欲坠,四周之人下意识后撤,脸色隐隐都吓得有些苍白。 而这时候,苏宸终于挥手砸出了第四锤 轰隆! 轰隆隆! 四锤砸出,天摇地动,眼前这片巨大山岩裂纹密布,突然咔嚓咔嚓密响不断,紧跟着只听哗啦啦声动如语,忽然只听一人惊恐大叫,道:“大家快往后退,这山崖就要塌了……” 话音未落,轰隆巨鸣,但见三丈山崖轰塌而碎,漫天漫地弥漫着遮眼的粉尘。 四锤出,山崖裂。 大石崩塌之间,众人只见一个青年扔锤而出,恍惚中,那瘦弱的身影忽然变得高大。 山岩轰塌之时,还有一个公鸭嗓子般的狂笑,别人都被天摇地动吓得脸色苍白,薛崇训却满脸带着按捺不住的亢奋。 这货嗷嗷叫唤着冲上前来,抓起苏宸胳膊就是一顿猛看,口中还咋咋呼呼,不断道:“快让我看看,师傅快让我看看,啧啧,真是厉害,你这胳膊也不粗啊,为啥抡起大锤那么猛?” 苏宸看他一眼,没搭理他。 事实上苏宸自己也懵逼中,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正常人。 薛崇训也不管苏宸搭理不搭理自己,继续抓着李云胳膊猛看,口中啧啧馋道:“四锤啊,您就用了四锤,山崖直接砸塌,这要砸在人身上还了得……?” …… “这要砸在人身上还了得……” 小霸王薛崇训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远处另一个山头也有人说了同样的话。 这座山头距离石盐山不远,山上却不似石盐山那边光秃秃没有植物,这座山头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即使距离不远也很容易藏人。 就在山顶之处,武则天负手而立,女皇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上官婉儿赫然在列。 只要女皇愿意,神都城内大事小事都瞒不过女皇。 第18章 陛下自有决断 日光浩浩,青山隐隐,烈阳虽然酷热,但是山巅偶尔有风。 因为两座小山距离不远,再加上古人的视力较强,所以众人凭着目力远眺,完全能清对面的一举一动。 …… 小盐山这边! 苏宸砸塌山崖之后,先是选取了一块磨盘大小的大石,然后抡起大锤砰砰又是两下,大石转眼之间被他砸的四分五裂。 轰! 苏宸把大锤扔到地上, 他转头看了两眼,忽然对薛崇训苏大等人招了招手,笑道:“大家都过来,我现在教你们如何提炼精盐……” 薛崇训连忙上前,眉眼全是兴奋,后面一群公主府家丁和百十个贫民,也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急急过来。 “都看好了啊……” 苏宸咳嗽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被他砸碎的石头,沉声道:“石盐矿想要炼盐,第一步先要把大石砸碎,砸的越碎越好,越碎越容易省事,如果能砸成粉末,那我算你们本事……” 众人愣了一愣,相顾傻傻对视。 苏宸呵呵一笑,道:“当然了,世上没人能有这样的本事,想把石头变成粉末,咱们需要借助工具……” 苏七连忙插口,急急表功道:“公子你放心,那几样东西已经弄来了,全是按照你给的图纸铸造,由我苏家和公主府的工匠暗地里偷偷炼制。” “好!” 苏宸点了点头,问道:“东西呢?” 苏七疾走几步,走到不远处一块巨石旁边,伸手用力掀开一片粗布,露出下面藏着的几样器具。 日光浩浩之下,一道幽光微微折出,众人盯着那几样器物仔细观看,发现这几样东西都是大型的铁铸之物。 入眼所见,先是两个巨大的铁铸磨盘。 这两个铁磨通体乌光,怕是得有上千斤之重,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把如此巨大的铁磨弄到山上。 铁磨旁边,则是一排溜整整十口大铁锅,这可不是苏宸采购的那种小平底锅,而是军中行伍所用的大军锅。 一口锅,可煮五十人食。 除了铁磨和铁锅,还有一个类似铁管的器具,上端连着一个巨大的铁桶,下端同样连着一个巨大的铁桶,铁管中间却由极其细密的纱网隔开,那纱网每隔三寸就有一道。 很好,有了这些东西,炼盐就不算难事……” 苏宸上前观察一番,满意点了点头,忽然指着铁锅对众人道:“你们一起动手,先把磨盘支好,再把铁锅架起来,分派一队人手去打水。” 一众家丁和贫民连忙上前,喊着号子把两个铁磨支起来。 这时苏宸又回到轰塌的山崖之下,不断捡取被他砸成小石子的石盐矿。 来来回回捡取五六趟,全部都填进大铁磨的窟窿里,然后苏宸一声轻喝,陡然奋力转动铁磨。 嘎吱,嘎吱! 铁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 …… “他在干啥?” “用铁磨磨石头?” 不远处的小山之上,武则天等人满脸迷惑,上官婉儿沉吟片刻,语带猜测道:“莫非是要磨成石粉?” 事实证明,上官婉儿猜的没错。 但见苏大奋力转动磨盘,很快将小石子全都磨碎,磨盘下面呼呼啦啦不断有粉末出现,日光之下闪烁着一种青釉釉的颜色。 苏七快步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器具将粉末收集。 这时那些取水的贫民已然归来,放下水桶在一旁默默等候,苏宸和薛崇训一起抬着石盐粉末,然后倒进那个铁管上方的大铁桶。 “倒水,浸泡……” 苏宸轻喝一声,伸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微笑道:“接下来要等一盏茶时间,恰好天气有些炎热,咱们找个阴凉避一避,我顺便再跟你们讲一讲原理,免得大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说话之间,那些贫民已经把水注入铁桶之中,众人只听一阵滋滋滋滋的气泡声响,似乎清水正在和石粉产生一种微妙的融合。 苏宸沉声解说道:“石盐之矿,含量颇杂,咱们第一步将它弄成粉末,第二步则是融化于水,等到一盏茶之后,盐分全在水里,杂质则已留下,这叫做初步过滤……” 薛崇训两眼放光,忽然竟聪明起来,兴奋大叫道:“师傅你说的我懂啦,哈哈哈,盐融在水里,水干了就变成盐,啊哈哈,原来制盐这么简单?” 苏宸没好气看他一眼,苦笑道:“要是这么容易的话,公主殿下想不到么?” 薛崇训登时呆住。 苏宸缓缓走到铁管旁边,翘头观察大铁桶的情况,看了半天之后,忽然将铁桶的开关打开,只见水流哗啦啦顺着管子流淌,途径一层层纱布不断的过滤。 等到盐水流到下面铁桶的时候,已经没有石粉存留在其中,众人好奇上前观察,发现盐水带着一丝褐釉釉的颜色。 苏宸指着盐水道:“这只是初步过滤,去掉的是石粉杂质,但是水中仍然含有杂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石盐毒。” 毒! 众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薛崇训紧张咽口唾沫,小声道:“师傅,这毒该如何去除?” 苏宸看他一眼,道:“让你准备的木炭呢?” “在这里……” 薛崇训急忙走到另一处地方,再次揭开一块粗布,大声道:“整整搞了十车木炭,昨天夜里就偷偷运了上山。” “弄几块拿过来!”苏宸喊了一声。 苏大连忙答应,弯腰选了几块木炭跑过来。 “把木炭全部砸碎,用纱布包裹起来……” “好的公子!” 苏大找过一柄大锤,砰砰乓乓一阵猛砸。 很快木炭砸成碎块,然后用纱布仔细包好。 苏大将木炭全部投入铁桶,众人又听到一阵滋滋滋滋的声响,并且水里还有细密气泡,看的大家啧啧称奇。 “现在,搅拌一盏茶,用你最大的力气,搅拌越快越有益。” “好的公子!” 苏大化身乖巧小答应,拎起一根棍子对着铁桶猛搅。 盐水中的褐色,渐渐变得清淡,当水液毫无杂质之时,苏宸上前用指头蘸了一蘸。 放在嘴中尝,很好,只有咸味,没有苦涩。 这是木炭把石盐矿里的金属毒素吸收完全,再也不虞会有杂质存留其中。 “起锅,烧火,熬盐水,等结晶……” 到了这一步,苏宸自己也有些兴奋,毕竟制盐之法他只是在学制作毒药时,粗略学过,到底能不能炼出精盐他也没谱。 现在看到盐水清澈,他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 远处小山之上,武则天也下意识攥紧拳头,成败在此一举,女皇也觉得紧张。 身边忽然有人凑过来,低声道:“倘若此法真能成盐,秘方必须严控在手,陛下当早早决断,不能放任一个……” 武则天看他一眼,发现说话的是厍狄氏。 “朕自有决断!” 第19章 你站在山上看精盐,女皇在另一座山上看你 小盐山那边,制盐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但见大火熊熊燃烧,将一锅盐水烧的沸腾翻滚,随着火力不断吞吐,锅里的盐水越来越少。 此时已是日今中午,乃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但是众人却全都围在大锅旁边,浑然不顾全身都被火力烤的湿漉。 薛崇训眼巴巴看着铁锅,小霸王的眼睛越来越亮。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薛崇训陡然一声大吼,道:“师傅,锅底有东西,盐,那肯定是盐……” 大火继续熬煮,锅底渐渐变干,几个贫民急忙撤掉锅底柴火,所有人盯着大锅之中的结晶物愣愣发呆。 这就是他们造出的盐么? 晶莹剔透,宛如琉璃,日光照耀之下,竟有一丝鱼白…… 天下哪有这般纯净的盐? 苏宸等到盐块凉透之后,弯腰从锅里将它们取出,他将盐块扔进另一口大铁磨的窟窿,再次奋力转动了铁磨盘。 仍旧是嘎吱嘎吱的刺耳牙酸声,然而这一次没人感觉很难受。 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盯着铁磨的下方,盯着那不断流淌出来的皙白粉末。 薛崇训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恶狠狠抓起来一大把,这货将粉末猛然塞进嘴里,然后脸色突然一阵直抽搐。 “啊哈哈哈,咸的,咸的,很咸啊师傅,盐,这是盐啊……” 薛崇训又叫又笑,亢奋的声音响彻整座山谷。 突然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呜呜道:“师傅,徒儿好开心啊,我薛崇训也干大事了,我薛崇训竟然也能干大事,呜……” 堂堂神都一霸,想不到竟然也会哭,并且哭的还很难看,稀里哗啦连个五、六岁的孩子都不如。 这哭声在山中回荡,很快就传到对面小山之上 那边山巅,一个女子忽然出声,赫然正是厍狄氏,突然凑到武则天身边道:“陛下,盐……” 声音虽小,然而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武则天神色不变,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厍狄氏咳嗽一声,目光闪烁道:“盐乃大事,不可小觑,那郎君能将石盐脱毒,直接把成本压缩九成还多,倘若这盐术掌握陛下之手,我大周何惧国库空虚之事……” 这女人,竟然打算把盐业收回来。 在场众人相顾而视,但却无人出声反驳。 毕竟这真是大事,须得看皇帝意思才行。 武则天缓缓走到山巅边缘,负手眺望着对面热火朝天的小盐山,悠悠道:“自古有言,天子不与万民争利,那盐是孩子们造的,你让朕如何拉下脸去抢夺?” “可是……” 厍狄氏有些焦急,道:“盐业乃是国业,须得朝堂掌控,陛下若能得此造盐之术,大周国库必然丰盈,到时手握钱财千千万,何惧世家大族不低头?” 武则天忽然大有深意看她一眼,微笑道:“你心太急了,世家虽大,但根已经烂了!” 世家经过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三代皇帝的打击之后。 引用《红楼梦》中的一句话就是“如今外面的架子未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陛下……”厍狄氏还想再说。 武则天摆了摆手,淡淡道:“此事休要再提,朕不抢小孩生意。” 厍狄氏一脸无奈。 在场几人还是无人出声,似乎都没听到厍狄氏和武则天的话。 唯有上官婉儿看见厍狄氏难堪,忍不住在侧面轻轻拉一拉厍狄氏袖子,低声道:“姐姐,此事别有隐情。” 厍狄氏何等精明,闻言顿时眼光一闪。 上官婉儿将厍狄氏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又道:“苏郎君造盐之前,先和公主殿下搞了一个赌注,也就在打赌的当天,公主将矿山给了苏郎君。” 厍狄氏若有所思,喃喃道:“也就是说,盐业公主府有股。” “不错!”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轻声又道:“而且还是占股大头,苏郎君直接把盐业的七成给了公主府。” 厍狄氏眼睛发闪,爆出一阵精明光彩,道:“苏郎君只占三股,公主府却占了七股,公主殿下内细,绝不敢私吞如此巨大的利润。” 武则天悠悠一笑,指着自己道:“猜的没错,太平那孩子聪敏的很,就在昨天夜里,她连夜进宫,她拿出盐业的五成份子交给朕,作价三千贯卖给了朕的内务府。” 说到这里故意一叹,略作辩解道:“朕原本不想抢夺孩子产业,奈何太平的借口实在无法推辞,她说太平公主府为了帮苏宸,已经把家丁部曲的月奉都给停了,府里上上下下眼看就要揭不开锅,无奈之下只能找朕求助……” 就这话,说给傻子听了都不信。 但是厍狄氏却点了点头,一脸笑意道:“陛下宅心仁厚,公主殿下也是孝顺母亲,忠公体国。” 能不孝顺母亲,忠公体国么?五成盐业利润都上缴给了武则天。 “他聪明的很啊,他把七成直接分给太平,怕是早就猜透太平不会私吞,这是借太平的手上缴给朕呐。” 如此相貌!如此才能!不入控鹤监可惜了。武则天心中想着。 第20章 杀猪 却说苏宸造出第一锅精盐之后,再也没心思亲手去造第二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技术他已经教给众人,接下来干活得让他们干。 恰好薛崇训也是那种待不住的性子,小霸王已经满足了亲手造盐的愿望,再让他动手那绝对是没可能的事,两个人又不好意思待在山上看别人干活,于是一拍即合决定下山去杀猪。 杀猪! 这事一听就带着血淋淋的霸气。 这种事情薛崇训喜欢干,用山东话说,属于头插蜂窝里也想干。 但是要让他吃猪肉…… 薛崇训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货一边跟着苏宸下山,一边期期艾艾道:“师傅,猪肉有骚味啊,不好吃,我不想吃……” 苏宸看他一眼,微笑道:“猪肉腥骚,是因为幼崽之时不曾阉割,所以在生长过程中睾子的骚味渐渐沁入肉中,以后咱们可以把小猪仔阉割,再等猪长大了就没有骚味。” “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这几头猪不还是有骚味吗?” 苏宸左右看了两眼,忽然满脸神秘道:“实话告诉你,我有调料可以祛腥,今日咱们宰杀四口大肥猪,然后我亲手弄一顿杀猪菜,保证你吃了哈喇子流淌一地,神仙闻了也得滚下凡尘来。” 咕嘟! 薛崇训咽了口唾沫。 苏宸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低声又道:“看到没有,这就是烹饪材料,有了这些调料以后,猪肉也能卖个好价钱,咱们的产业又能多加一项……” 薛崇训愣了一愣,顿时化作好奇好奇宝宝,追着苏宸问道:“师傅这是啥调料,您从哪里搞来的?” 苏宸面色忽然有些古怪,状似回忆道:“大约一个月之前,我在街头行医遇见个穷困潦倒的叫花子,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流民,谁知人家竟然是个大诗人!” 大诗人? 薛崇训眨眨眼睛,更加好奇道:“不知是哪个诗词大家?” 苏宸咳嗽一声,道:“这你就别问了,说了你也不知他是谁。总之这位大诗人和我一见如故,我俩差点就斩鸡头拜了把子,相逢有缘,转眼莫逆,唯一可惜的是他一心求仙,所以没过多久就悄悄离开了,不过么,他临走之前送了我许多好东西……” 薛崇训搔了搔脑门,猜测道:“莫非他送您的就是调料品?” 苏宸哈哈一笑,摇头解释道:“他自己可不认为这是调料品,他说他一路走遍辽东渤海,餐风露宿,踏足深山大洋,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他送我的乃是仙草,全是他苦心采集的各种仙草……” 薛崇训双眼直勾勾盯着苏宸手里的小布包。 仙草? 成仙! 师傅他神力无穷,莫非就是吃了仙草的缘故? 如果给我也吃一口的话…… 小霸王脑洞大开! 他正想的兴奋,却听苏宸忽然叹息一声,道:“别傻了,这不是仙草,我拿到这些所谓的仙草研究半天,却发现它们压根就不是练仙丹的料,不过也不是全无用途,我发现这些仙草可以给肉类祛腥。” 薛崇训有些失望,眼巴巴看着苏宸。 仙草变成了调料? 这两样东西好像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师傅竟能把它们联想到一起呢? 可怜小霸王压根不明白,他的师傅身体里是一个千年老硬币。 葱姜蒜桂皮花椒这些东西,古人不认识,后世很熟悉,就算是个小娃娃,也知道生姜咬一口是辣的。 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从小盐山上走了下来。 这时雪雁还在指挥妇女们不断烙饼,前前后后怕是已经烙了几百张饼子,红玉则是带人煮粥。 薛崇训指着营地一脸邀功模样,得意洋洋道:“师傅你看到没有,我公主府做事向来不苛待下人,这些粮食全是精粮,昨天夜里我亲自带人押送过来的。” “不错!” 苏宸点头称赞一声,若有感慨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倘若世家大户都能学着公主殿下一样,天下的贫民也不会瘦到皮包骨头。奈何,人心不同,宁可粮仓发霉,也不远施人一粒,世家,嘿嘿,世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去了小营地的另一边,薛崇训连忙邀功没有邀到,一脸悻悻跟了上去。 这货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砸砸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师傅就是师傅,随口一说听着就深奥,嗯嗯,这两句词我得记下来,等回头拿出去好生显摆显摆,嘿嘿嘿,玉真郡主自幼喜欢诗文,我薛崇训可不能被她看轻了……” 这货努力记忆苏宸的诗句,急匆匆追着苏宸的步伐。 两个人很快到了营地一侧,这里有两个贫民正在小心看护四口大肥猪,见到两人前来,都要弯腰行礼,苏宸连忙摆了摆手,薛崇训也闪身躲避开。 那四口肥猪并没有捆绑起来,此时正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啃青草。 薛崇训急于表现自己,这时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大叫道:“师傅且请旁观,看我一刀毙命。” 说着嗷嗷一嗓子,蹭的一下蹿到肥猪旁,猛然抬脚一跨步,一屁股坐在了肥猪身上。 这货明显没有杀过猪,挥刀就是一下猛剁。但听噗嗤一声闷响,猪头被他劈开了一刀很深的口子。 苏宸看的眼都直了。 傻徒儿,你彪啊? 那可是三四百斤的大肥猪…… 他正要出声提醒薛崇训,猛然便听一声惨烈哀嚎,惊天动地,洞彻云霄,但见那口肥猪狂冲而起,轰轰隆隆宛如狂飙的坦克。 那等刹那间的加速,比之千里骏马不遑多让。 尤其力道强横无比,一路撞倒草丛树木无数,猪蹄扬起飞尘,又有碎石猎猎,赫然横扫穿越小营地,吓得一群妇女花容失色。 肥猪之上,薛崇训同样脸色发白,小霸王口中哇哇大叫,这货怎么也想不到一口肥猪竟然这么凶。 他被吓得嘴皮子都在打哆嗦,下意识之间竟然又砍了肥猪一刀,这下可好,猪跑的更欢了。 一个少年,一口大猪,转眼之间脱离众人视线,小营地到处留下狼藉混乱的饼筐和粮食。 远远小山之上,武则天等人嘴巴张的大大,女皇皇和女官们怔怔望着眼前一幕,忽然爆发出轰天一般的大笑声。 突然山下轰隆一声巨响,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兴奋大笑,大呼小叫十分惊奇道:“师傅,师傅,猪撞树上了,不用我杀,他自己就死啦,哈哈哈,骑猪爽的很,爽的很啊……” 众人一起呆住,满脸憋屈面面相觑。 第21章 猪撞树上了 却听那山下还在大笑,薛崇训吃力拖着一口大肥猪出现,这货一边步履蹒跚走向营地,一边得意洋洋跟苏宸显摆道:“师傅你看,死的通透,都不用徒儿用刀,猪自己撞树上了。” 又听另一个青年没好气的声音遥遥传来,似乎那青年很是不爽,正在恶狠狠的责骂程处默,大怒道:“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以后再敢如此莽撞,小心把你开革山门……” 声音带着忿忿之意,明显恨铁不成钢。 但是山巅众人却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暗暗道了一声‘好’。 上官婉儿咳嗽一声,满脸赞叹道:“不错不错,即为人师,当有师道,虽然二者,年龄只差八九岁,但是做师尊就该有师尊的样子,这一骂,很威严……” 可惜上官婉儿话未说完,猛听那个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青年说话的味道就变了! 但听苏宸语气一转,很是稀奇道:“啧啧啧,这还真是撞死了哇,竟然比用刀子宰杀更容易……我说崇训,要不咱俩再试一回,各自都骑一口猪,让猪再去撞大树……” “好啊好啊,师傅我跟你说,骑猪这事太过瘾了,且让徒儿我教教你!” 上官婉儿手扯衣袖差点撕开,这一刻巾帼宰相感觉被人打了脸。 山上众人也是愣愣发呆,面色都憋得发青带着诡异,如此好半天过去,忽然同时失笑出声。 山下营地之中,苏宸和薛崇训各自又选了一头大肥猪,师徒两个还专门给自家坐骑取了名字,准备骑着肥猪再次狂飙一程。 苏宸的那头肥猪叫阿花,薛崇训的肥猪叫牛牛,两个人挤眉弄眼慢慢上前,坏笑着准备翻身骑在猪背上。 方才翻身,但听震天动地的杀猪声,一口肥猪吃痛狂奔而起,发疯一般绝尘而去。 肥猪之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哈哈大笑,举着刀子手舞足蹈道:“师傅师傅你快看,不是我耍赖,是它自己想跑啊,您且等待一会,等它撞死树上我就回。” 旁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苏宸被那肥猪冲锋的架势吓得脸色苍白,直到肥猪狂奔老远才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这孩子,得抽啊……” 雪雁深以为然。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 这一次,猪没撞树上。 貌似守树待猪只能干一回,再想成功那只能靠运气,薛崇训的运气明显不太好,这货骑着肥猪跑出很远都没撞上树。 猪是流血流死的。 小霸王恹恹拖着肥猪回来,脸上明显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货回来之后眼睛四处乱瞄,似乎还想再骑一次试试看。 众人哪里还会给他机会。 苏宸胸口起伏几下,似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露什么,他忽然转头看看薛崇训,无头无脑道:“这个孩子笨的很,他连杀猪都不会……” 突然抬脚起身,直奔肥猪而去,口中轻喝一声,故作呵斥道:“都滚开,看为师教你如何做,杀猪要是像你们这样杀,天黑以前都别想吃上肉。” 那边薛崇训正忙得满头大汗,他确实不会杀猪,要么拿着刀子四处乱捅,把几口肥猪的脖子剁的稀烂,要么则是徒手硬干,似乎想把猪皮撕下来。 苏宸上前就是一脚,直接将薛崇训踢开,他顺手将小霸王的短刀夺过来,忽然望着短刀气笑了,呵斥道:“好家伙,金刀,这怕是皇帝所赐,你竟然拿着杀猪。” 薛崇训傻乎乎摸摸后脑勺,满脸讪讪道:“事先不曾准备兵刃,只有这玩意还凑手。” “杀猪要个屁的兵刃!” 苏宸笑骂一声,转头看见薛崇训又正在努力扒猪皮,苏宸上前又是一脚,又将薛崇训踢开,故作斥责道:“滚一边去,毛手毛脚看着心烦。” 却见苏宸拿着刀子噗嗤一声,手脚利落直接捅进了猪脖子,然后刀子顺势一滑,扑啦啦直接开膛破肚皇帝抬脚踏住猪头,一手快刀,一手剥皮,转眼之间竟将猪皮整张剥下,最神奇的是猪皮完全没有破损处。 薛崇训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蹲在一旁学习,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赞了一句道:“师傅您这手艺不错,以前是不是做过屠夫?” 苏宸手腕一哆嗦,差点刀都拿不稳。 偏偏薛崇训还没说完,继续又道:“看你这个手法,以前肯定是个好屠夫,咦,奇怪啊,师傅您不是只当过神医吗?” 看到苏宸杀猪,山上那边武则天差点笑岔了气。 几个女官则是面面相觑,全都努力在憋着笑,上官婉儿脸色涨红,硬生生憋出一句文雅之词,道:“庖丁解牛,亦是世间一道也…… …… 苏宸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咬牙切齿盯着薛崇训道:“小东西,你猜的还真没错,为师以前确实是个屠夫,以后也准备继续做个屠夫。” 第22章 猪肉宴 那边苏宸和薛崇训再次忙碌起来。 师徒两个一人烧火,另一人却将肥猪不断剁下肉来,大块大块的猪肉直接扔进一个桶中,然后呼啦啦直接倒进大锅里。 雪雁皱了皱眉头,好奇问道:“你就直接这么煮?” 苏宸头也没回,继续剁肉扔进桶里,凑齐一桶再次倒进大锅,这才解释道:“先煮一会,把血沫子煮出来,等会还要换水,然后用各种办法进行卤炖!” “各种办法?” “对啊,猪身全是宝,样样能做菜,但是每一样的做法都有不同,添加的调料自然也不能一个样,比如猪头肉,就得用花椒大料,外加桂皮粟克,然后大火猛烧,煮的越烂越好吃,再比如猪肘子,这得上笼屉使劲蒸,蒸的粉嫩剔透,即使没牙的老翁也能吃,还有红烧肉,这玩意不能用花椒……” 苏大也撸撸袖子也抬脚,瓮声瓮气道:“俺以前做过各种行当,这杀猪剁肉的事情也曾见过,公子且闪开,让俺来帮你剁肉。” 说完夺过苏宸手里的短刀,对着肥猪一顿劈砍猛剁,苏七等人则是负责帮忙,不断把剁好的肉块扔进锅里。 苏宸被人抢了活计,倒也乐得清闲,但他忽然看见几个家伙竟然要把猪下水扔掉,急的连忙大喊道:“这些可不能扔,全是好东西啊。等会全都做成卤煮,保证吃的满嘴流油……” 几个家奴面带愕然,苏七手里拎着一副猪肠子,满脸腻歪道:“公子说的不会是这玩意?扔给野狗怕是都要嫌弃有猪屎。” 呕! 雪雁忽然面色苍白,手捂嘴巴状似要吐,少女明显也被恶心的不行。倒是另一个少女红玉有些乖巧,远远对苏宸喊了一声道:“公子,我帮你。” 苏宸上前一把抢过猪肠子,轻哼对苏七道:“猪屎咋了,有种你等会不要吃。” 说着转头对红玉招了招手,语气温和道:“还是你这乖丫头懂事,帮我去猪肠子都洗了。” 红玉连忙答应一声,很是勇敢的接过了猪肠子,却见苏宸顺手又捞起几块猪肺猪肝,然后扯出另一头肥猪的场子,远远扔给雪雁道:“你和红玉一起去,把这肠子猪肺都洗了。” 噗通一声! 血淋淋的猪下水直接扔进雪雁怀里。 噗嗤一声! 雪雁口中直接呕出一股酸水。 少女被恶心的不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口中尖叫道:“我不洗猪屎,打死我也不洗猪屎。” 苏宸嘿嘿坏笑两声,上前又把猪下水拿回来,道:“你不洗,等会可没饭吃。” 伸手一拉红玉,温声道:“走,咱俩去洗。” 红玉乖巧点头,很是勇敢的拎着猪肠子。 …… 小盐山不远就有河流,苏宸带着红玉把猪下水全都清洗干净,等到回来以后才发现,雪雁还在吐。 苏宸隐约觉得有些杀气,似乎自己已经犯了众怒,这时他再也不敢胡来,连忙正正经经开始做饭。 大锅早已烧开,猪肉被煮的翻滚,但见水面上飘着厚厚一层血沫子,褐色糊糊的十分难看。 苏宸看了红玉一眼,轻声道:“你注意跟着好好学,我现在教你做杀猪菜。”说完拎起一柄大马勺,极其仔细的开始撇血沫。 大锅热气翻滚,不断有血沫子被煮出来,苏宸足足用勺子舀了两盏茶时间,总算不见有新的血沫子出现。 接下来就简单了! 换掉水,重新煮。 这次加入猪的大骨棒,连同猪下水一起全下锅,薛崇训化身能干的小蜜蜂,勤勤恳恳把两口大锅烧的火旺十足。 等到再次开锅,又煮了半个时辰,苏宸用马勺插了插猪肉的松软,随即开始一样一样往锅里添加调料。 等肉熟时,苏七突然哈哈一笑,把袖子使劲往上一撸,道:“公子让我先来,我闻着这肉是很香。” 说着从苏宸手里躲过大马勺,顺势从锅里捞出来一块肉。 这家伙也不嫌弃烫嘴,把肉凑到嘴边随便吹了几吹,然后眉头微微皱起,大口一张直接咬下一块。 肉有些烫,烫的他嘴皮子直哆嗦,众人全都眼巴巴看着他,却见这货咕嘟一声给咽了。 苏宸呆了一呆,语带不悦道:“你竟然嚼都不嚼?” 苏七连话都来不及回答,突然张口又咬下一块肉,然后咕嘟又是一下,转眼咽下了第二块,这才含含糊糊道:“不是不想嚼,实在是太烂糊啦,这肉入嗓既化,嚼它对不起我的牙……” 薛崇训显出期待之色,问道:“味道如何,可有腥臊之气?” 苏七皱皱眉头,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道:“且让小的再试几口,刚才那两口太热没敢尝味道。” 说着双眼放光,拎着马勺又伸进锅里,这次却是恶狠狠的捞出更大一块肉,口中明显在吞咽口水。 就这表情,就这做派,别人或者还没看出异常,但是苏大却一眼洞穿了他的鬼心思。 苏大猛然上前,劈手将马勺躲来,口中骂道:“去你的,都到这功夫了还想坑人……” 说着转头看向苏宸,嘿嘿笑道:“公子,咱们都不用猜了,这肉肯定香的没谱,否则老七才不会再尝,他说再尝只是想要多吃。” 旁边苏五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老七这家伙最喜欢贪便宜,只有好东西他才会争抢。” 好东西才争抢? 那不就是眼前这些肉…… 薛崇训忽然把手一身,从苏七手里夺过大马勺,道:“本王也尝尝。” 第23章 肥肠就要重口味 苏宸见薛崇训吃得满头是汗,忽然凑过去低声道:“去拿两个碗,咱俩吃肥肠,吃的时候别咋呼,否则他们听了肯定抢……” 薛崇训悄无声息的点点头。 对于师傅的话,他百分百都是相信的,既然师傅说肥肠比肉好吃,估计那玩意的味道绝对差不了。呲溜! 一口肥肠,直接下肚。那种言语无法形容的特殊味道,让薛崇训呆呆半天说不出话。 如果热泪盈眶可以形容一个吃货遇到美味,那我肯定会使用这个词来描写…… …… 这肥肠煮的太烂糊,岂是后世那些奸商的卤煮能比。 后世肥肠的价格太贵,导致很多商贩不舍得煮太久,因为煮的时间越长,肥肠斤两缩水越严重,所以大多数肥肠煮的都不够烂,这样奸商们才能多卖一些钱。(这是科普,以后遇到这种商贩,直接骂娘就好了。) 后世肥肠嚼不烂,但是现在乃武周朝! 苏宸会亏待自己么? 这肥肠直接用大锅木柴熬煮,几乎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那种肥而不腻的感觉,滋溜一下就滑进了肚。 薛崇训呆呆半天,忽然又拿筷子挑起一根,这货已经学会了小心品尝,然而还是忍不住滋溜一下咽进肚。 口齿之间,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香。 “怎么样?” 苏宸冲他嘿嘿一乐,盯着徒弟问如何。 薛崇训抓抓脑门,口水滴答道:“好吃,说不出来的好吃,又香又滑,油水四溅……”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最主要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这种怪味让肥肠显得更加特别……” 嘿嘿嘿! 能不特别么? 苏宸坏笑两声,没有给徒弟进行科普。 为什么有怪味? 因为肥肠冲洗需要用碱面使劲搓。 唯有碱面硬搓,才能最大程度洗掉那一种‘不方便形容的味’,碱面这东西苏宸也会造,但他故意没造出来使用…… 因为他口味有些重。 你没看错,苏宸就是这样的人,他吃肥肠和别人不一样,特别喜欢吃那种没有洗掉味道的肠。 幸好古人不懂。 并且薛崇训明显是个大吃货。 既然是吃货那就好办了,苏宸更加不打算给这货科普,反正后世也不乏这种重口味的人,苏宸没觉得自己是在坑徒弟。 接下来,对着肥肠猛撮就完事了, 师徒两个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一人一口大瓷碗,各自装满了肥肠,但见两双筷子上下翻飞,师徒两个吃的满嘴流油。 正觉得爽,正觉得香,忽然感觉头顶天空一黑,似乎阳光被某些东西给遮住。 事实证明,不管是皇帝乞丐,只要遇到好吃的都会化身吃货,这一顿猛搓可真是狠啊,一群人胡天胡地海吃海喝,简直跟鬼子进村没两样。 吃完肥肠,又发现了猪肘子,吃完猪肘子,又发现猪头肉…… 这一顿猛造,个个吃的满嘴流油,最后竟连红玉也加入进来,带着雪雁做出了勇敢的尝试。 结果,两女人吃的不比男人少。 吃饱喝足,忽然都觉得不好意思,回想刚才的吃相,个个略带赧然,红玉手捂小嘴装作无辜,语带辩解道:“其实也就吃个新鲜,第一次吃才觉得好奇,味道也就一般,勉强可以入口……” 雪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对,就是吃个新鲜,味道确实一般……” 苏宸暗暗翻个白眼,真想大耳刮子抽这俩人,啥叫味道一般,就属你们两个吃的狠,肥肠滋溜就是根,滋溜就是一根,猪肘子拎起来咬的汁水四溅,红烧肉嚼都不嚼就咽下去。 吃相比街头叫花子都不如。 第24章 憋了三个月的一声吆喝 这一日清晨,神都城门刚刚打开,忽然有人看到远方官道上人头攒动,隐隐约约竟然走来了无数个贫民。 看那阵势,少说也得上千人。 这群贫民打扮很是古怪! 但见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小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腰间挂着一个平底的类似铁锅样的器具,平底锅的旁边则是系着一柄黑黝黝的小铁铲。 这样的装扮如果仅仅是一个人两个人,那还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偏偏上千人全都是这样的装扮,如此一来就显得很是离奇了。 这些贫民直奔神都城门而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骄傲。 那种步伐,不像是穷困潦倒的贫民,走一步,叮叮当,锅铲和铁锅相撞,发出悦耳之声。 上千个清脆声音混合一起,赫然竟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 神都百姓们翘头观望。 大家发现这些贫民除了背上的小口袋和腰间的小铁锅,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陶罐,那陶罐里面好像装着某种液体,走路之时隐隐发出撞击陶罐的液体声。 终于,在许多百姓的注视下,这群贫民进城了。 城门口的守卒也不知因为何故,竟然没有收取这些贫民的入城费。 但见一个贫民忽然离开队伍,来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他慢慢取下背上的小口袋,竟然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泥炉,然后又掏出木炭,然后又掏出一把干草,竟然在角落开始生火,然后小心翼翼放上了那个奇怪的平底锅。 待到生火之后,他又从陶罐里倒出一点液体,这时才发现似乎是某种油脂,因为它倒进锅里会滋啦滋啦的响…… 神都百姓们看的啧啧称奇。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那个贫民扯开嗓子,用一种十分悠扬的声音吆喝道:“吃咸鱼喽,锅煎咸鱼……” 憋了三个月这一声吆喝,终于要开始引动神都风潮。 对生活的向往,给了他吆喝的勇气,他的吆喝很大声,脸上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庄重。 红泥小火炉,南山古松炭。 一柄平底锅,一小罐猪油…… 炭火渐渐变得旺盛,平底锅已经烧热了猪油,直到这个时候,终见那人小心翼翼放进了一条鱼。 兹拉,兹拉! 油脂溅射,有青烟出,丝丝缕缕,淡若氤氲…… 锅煎咸鱼,开始了! 只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众人忽然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这股香味渐渐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街边的小角落 锅煎咸鱼的香味,那可是非常霸道的。 倘若搁在后世农村,若有小伙伴在村里长大,那么,你应该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这是一种勾人馋虫的香。 它能让人瞬间分泌出唾液酶。 这种浓郁到极点的香味,有着极其强悍的穿透力,比如村头有人煎咸鱼,香味直接可以传到村尾去…… 在记忆里,应该有不少小伙伴的童年有这样一幅画面:你和伙伴们撒欢玩野了,玩到天擦黒了也不想回家,忽然空气里飘荡一阵袅袅鱼香,母亲那尖利而又暴怒的声音遥遥传来。 “二狗子,你给老娘滚回来吃饭,再不回家,屁股给你打烂……” 这声音很凶很吓人,会让你打个哆嗦,声音笼罩了你故里的小庄子,在炊烟袅袅的傍晚不断传播。 你逃不掉,也不敢逃。 你战战兢兢抬头看天,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然出现,漫天星斗眨眼,原来又该回家了。 你还想继续玩,但是母亲的呼喝让你害怕,你只能恋恋不舍告别小伙伴们,闻着咸鱼的香味没精打采回了家。 咸鱼香,伴随着妈妈的怒斥声…… 它从后世穿越千年,准备在这大周扎根落地。 苏宸为什么要搞锅煎咸鱼? 因为这是一种故乡的味道…… 尽管他没有故乡…… 月上柳梢头,今日要挨揍,你手里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是母亲专门给你盛好的热饭,你吃一口咸鱼,喝一碗浓粥,然后乖乖趴到床沿上,等着老娘拿棍子猛抽你的屁股蛋…… 等你长大之后,再想吃一回咸鱼,不知为何怎么也不如小时候香,甚至有些上了年纪的小伙伴,你在吃的时候会神情黯淡发一声叹。 因为你已长大成人,而你的妈妈去了别的地方。 泪水不知不觉就流淌了下来! 咸鱼香,是记忆里妈妈的爱。 …… 兹拉,兹拉!还是这个小角落,还是这个小火炉,炉火已经烧的很旺,不时会有火星迸溅出来。 兹拉,兹拉…… 油脂继续溅射,香味越加袭人! 这时那人用小铲子将咸鱼翻了一个身,然后仔细煎炸咸鱼的另一面,这一翻身可不要紧,咸鱼的香味更家猛烈了。 咕嘟! 也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香味,太他妈馋人了! 也就在这时,贫民们忽然又开口发出了吆喝,吆喝声还是那么悠扬,仿佛经过某种专业训练,听起来悠悠淡淡,温温和和进入人耳。 宛如戏文里的诗词,竟然是一种婉转的调。 “来吃咸鱼喽,锅煎咸鱼……” 这一句吆喝词,苏宸足足训练了他们十天,今日在神都街头一亮嗓子,果然有种透彻人心的味。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但见城门口人影一晃,那个守门的门令走了过来。 这守门令是个青年,看年龄顶多也就二十来岁,三伏大热天里,他竟穿着铁叶的铠甲,他抬脚而来,慢慢蹲在摊位前,他望着平底锅里咸鱼,已然变成了诱人的两面金黄色。 “多少钱?” 守门令忽然开口,问出了许多神都百姓想问的话。 那人温笑抬头,不卑不吭回答道:“一条鱼,十文钱,如果需要小人帮忙煎熟,那么另加两文钱的辛苦费……” “不贵!” 守门令点了点头,直接指着平底锅了一条鱼道:“本将还要值守,买了生鱼也没法进食,我就买你这条煎熟的鱼,应该给你十二文钱对不对?” 贫民一脸温笑,温声细语道:“您是开门第一客,那两文钱的辛苦费俺就不收了,您只给俺十文铜钱便可,算是小人发一个利市。” “那可不行!” 守门令摇了摇头,脸色严肃道:“油脂总得花钱,炭火也得花钱,就算你的手艺不要钱,做买卖也该让你保个本。你们生活太苦,本将不占便宜,你们好不容易找了个养活自己的事,我若占你便宜会被人戳我脊梁骨,你看清楚了,这是十二文……” 说着伸手进怀掏摸几下,然后掏出一个极其精致的小袋子,他从袋子里仔细数出十二文大钱,缓缓放进了火炉旁边的钱盆里。 “来,钱已给了,鱼给我起锅……” 守门令大手向前一伸,满是期待道:“本将今日上差来的匆忙,正愁要买点什么吃食填肚子。你这咸鱼的香味太他娘霸道,我现在除了吃它什么都不想吃……” “谢谢将军夸赞!” 贫民连连致谢,手中小铲子却猛然在锅里一抄,另一只手极其利落从口袋里拽出一张荷叶,‘啪’的一声将咸鱼包在荷叶中。 这番动作一气呵成,竟然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守门令目光闪动,忽然呵呵轻笑两声,语带深意道:“薛崇训那小子,拜了一个好师傅,明明只是一个咸鱼出锅的动作,他竟然把你们训得如此夺人眼球。” 这话声音很低,低到很多人都没听到,守门令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拿起荷叶咸鱼转身便走。 “将军……” 贫民忽然冲他背影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叮嘱道:“这一条鱼足有二斤,乃是使用精盐腌制而成,味道很咸,不可多吃,您可买上一碗热粥,再配上两个糙面饼子,如此有饭有菜,才算一顿美美的早餐。” “哈哈哈,本将军知道了,不过你这担心纯属白费,本将军手底下有十几号人呢。” 那守门令长笑滚滚,提着咸鱼回到了城门口,他将荷叶慢慢揭开,先是用鼻子使劲一闻,脸上显出满足之色,忽然转头对两个小卒道:“你俩去早市那边买一桶热粥,顺便再买上两大筐的糙面饼字,今日本将军请客,大家伙儿一起吃早饭。” “好嘞!” 两个小卒大喜,眼睛死命盯着咸鱼,一人在犯馋,另一人在顾虑,忽然嬉皮笑脸道:“将军只买一条咸鱼,怕是不够大家一起吃。” “你懂个蛋……” 青年守门令瞪他一眼,呵斥道:“这条咸鱼足有二斤,乃是精盐腌制十日方成,香味霸道是一方面,里面的盐味也是一方面,薛崇训那货跟我吹过好几次,说是这一条咸鱼可以满足一伍之人佐饭。行了,跟你们也说不明白,都把口水擦擦,赶紧滚去买热粥,本将军肚子咕咕响,我他娘的从昨晚就刻意没有吃晚饭。” “好嘞,您稍等,我俩跑步向前,这就去早市买吃的。” “快去快去,莫让咸鱼凉了……” 青年守门令急促摆摆手,呵斥两个兵卒赶紧去,他自己却忍耐不住先动了手,撕下一小块咸鱼放进了嘴。 霎时之间,周围涌上来一群人。 有守门的兵卒,也有一直旁观的百姓。 守门令慢慢开始咀嚼咸鱼…… 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 第25章 疟疾缠身李隆基 这一日,满城尽是咸鱼香。 整整一千贫民,化作一千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他们背着小火炉,他们背着小口袋,先从城门口开始,然后不断往城中心延伸,不占繁华场所,只找街边角落,一条咸鱼煎入锅,引动神都万人馋。 霸道的香气,最后传进了临淄王府之中。 李隆基此时很不妙。 一股寒冷袭来,李隆基感觉如同坠入冰窖似的,不由自主的颤抖,牙关相击。 这是虐疾发作的征兆。 虐疾,俗称“打摆子”,一旦发作,冷得难受,就是架在炭火上烤,那也会觉得很冷,身体会不由自主的抖动。 “三郎。”闻讯而来李旦惊呼一声,脸色大变,一脸的惊惶。 李隆基的病就发作了,会不会要了李隆基的命?这对于李旦来说,他不敢想象,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都快晕过去了。 “三弟。”李成器、李成义和寿昌公主惊呼不已,一脸的惊惶。 “三哥。”李隆范、李隆业、李隆悌脸色大变,一脸的惶恐,生怕李隆基出事。 听着他们的惊呼声,看着他们那充满惊惶的脸,李隆基心里暖暖的,努力镇定自己,把话说得尽可能平稳:“父王,我没事,没事。” “太医,快传太医。”还是老太监反应快,扯起嗓子吼道。 “对!快传太医!”老太监的声音尖细刺耳,很是难听,不过,听在李旦的耳里,却是美妙如同天音仙乐,忙附和。 “太医,快点。”李成器几人跟着催促。 “太医?”李隆基心中暗自嘀咕:“和他比,太医有屁用?” 李隆基以前发过病,因苏宸所救才活了下来,两人也因此相识 虐疾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可怕的传染病之一,曾经夺去无数人的性命,古人一直没有好的医治之法,直到十九世纪,才研究出治疗药物。即使这样,虐疾仍然没有根绝,每年依然要夺去数以百万计的性命。 “父王!去济世堂请苏神医,我上次发病时,正是他救了我!” “上次?”李旦很疑惑。 “就是我游历天下的那几年!” “好,快去济世堂请苏神医”李旦也知道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 苏宸闻讯后,从济世堂纵马赶来。 后面跟着相王府的老太监,巡街武侯也不敢阻拦。 苏宸刚进门正要冲李旦见礼,李旦手一挥,阻止苏宸见礼,催促道:“快,给三郎诊治。要快!” “遵命。”苏宸忙领命,来到软榻前,开始给李隆基把脉。 这是又发病了…… 苏宸捋起袖子,伸出手指,施出望、闻、问、切的本事,一通忙活,脸色凝重,眉头皱在一起了。 “怎样?快说。”李旦忙催促,急切得不得了。 “这……”苏宸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往下说。 其意已明,那就是李隆基的病情很沉重。 李旦脸色一变,道:“苏神医,快给三郎诊治。治好了,本王重重有赏,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是重赏了,除非立下很大的军功才有这样的重赏,李旦是动真格的了。 苏宸闭口不言。 “快说。”李成器眉毛一挑,如同利剑似的,喝道:“要是你想做哑巴,就把们的舌头割了。” 声音如同雷霆般,令人害怕,但苏宸不为所惧,只是道:“三大王的病情不见起色。” “这……”李旦嘴唇哆嗦,脸色苍白,身子在颤抖。 李隆基的病情不见起色,那不就是说李隆基会死?他无法想象。 “不可能!”李成器他们万分不想相信,尖叫起来。 李旦宽慰李隆基:“三郎,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父王一定要治好你。” “谢父王。”李隆基奄奄一息道。 苏宸虽然无法根治虐疾,不过,熬了一些调理身体、驱寒的药,李隆基喝下去后,不再那么冷了,感觉好受些。 “皇嗣先出去,三大王要歇着。”苏宸见李隆基精神不振,知道李隆基极需要休息。 “好。”李旦点点头。 李旦冲李成器他们道:“你们也出去,莫要打扰三郎歇息。” “三弟,你歇着。” “三哥,你歇着。” 李隆基身子虚,着实不能被打扰,李成器他们冲李隆基道,然后跟着李旦离开。 李旦等人离开后,苏宸面无表情地盯着李隆基。 “我要死了吗?”李隆基奄奄一息地发问。 “你死了,我招牌就砸了。上次治完你后,给你的东西呢?” “种在花园里了,花匠每天都细心养护,我不时也会去看。” “好,我先去找了来。”这次来得匆忙,根本不知道李隆基生了什么病,到了才发现是疟疾。 “老师!多谢了!”李隆基虚弱地发声,语气中带有无限希望。 “怎么不叫兔儿公子了?”苏宸略带戏谑地问道。 “我…我……当时以为姑母要把您举荐给……” “别废话了,我先去找药”苏宸直接打断了李隆基的话。 —————— 临淄王府是李隆基的居住地,不仅有雕梁画栋、数目众多的广厦,还有园林。 园林占地极大,足有十亩地,里面种植了各种可样的鲜花。 园林布局错落有致,医心独运,苏宸观瞧之下,大为讶异,暗赞一声:“好园林!” 四月天时,正是花季,只见园林中百花怒放,争奇斗艳,李隆基置身在花海中,闻着清新的花香,心情大好。 苏宸要寻找的是青蒿。 青蒿含有青蒿素,那是治疗虐疾的特效药,比起传统的奎宁还要好用。 这是中国科学家智慧的结晶。 在美越战争期间,越南虐疾流行,传统的奎宁已经失效,极需要一种特效药,越南政府就向中国求助。伟大领袖下令研究治疗虐疾的新药,经过国内五百位顶尖科学家的努力,最终研究出了“青蒿素”。 临床医学证明,青蒿素比起奎宁的效果要好,特别是治疗恶性虐疾效果更好。现在已经成了世界卫生组织治疗虐疾的首选药物。 在这个时代,没有成品药,苏宸只得把主意打到青蒿上了。 不过,青蒿连牛都不吃,要是被人知道苏宸给李隆基用它治病,那会很丢脸的。 “好臭。”苏宸突然闻到一股臭味,眼睛一亮,只见一株形如狭纺锤,高有两尺的绿色植物生长在不起眼的角落,颇为惊喜:“青蒿。” 青蒿有很多种,不是所有的青蒿都含有青蒿素,而是黄花蒿才含有青蒿素。 黄花蒿的一个特点那就是臭,所以,又叫“臭蒿”,就是牛碰到臭蒿,会跑得远远的,受不了那臭味。 苏宸如同见到宝贝似的,快步过去,蹲下身,把青蒿拔起来。 青蒿长成,大约有一米高,这株青蒿只有两尺高,还没有长成。 苏宸颇为欣喜的打量着青蒿 青蒿是治虐疾的良药,只要有青蒿在手,虐疾就不算个事。 只是青蒿连牛都不吃,李旦要是同意他用青蒿治病就成了怪事。 第26章 临淄王吃草 苏宸摘下一段青蒿,放进李隆基嘴里,让他咀嚼起来。 李隆基只觉比黄连还要让人难受。黄连只是苦,青蒿还臭烘烘的,那感觉非常不好受。 要是换作寻常人的话,这的确很难受,不过对于吃过几次的李隆基来说不算一回事,咀嚼一阵就咽了下去。 “再来。”苏宸又摘下一段青蒿,放进嘴李隆基里让他咀嚼。 就这样,他一段一段地塞进李隆基嘴里,让他吃着,没过多久,一株青蒿就被李隆基吃得七七八八了。 “还有一点点,这点吃了就完事了。”苏宸把最后一截青蒿放进李隆基嘴里。 “苏神医,三郎他…你……你竟然敢让三郎吃草?”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充满惊讶。 李旦站在苏宸身后,旁边还站着个老头。李旦目光锐利,紧盯着李隆基,把李隆基叼着青蒿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脸上写满震惊。 堂堂王子吃牛都不吃的杂草,这事还能没有震憾力? “三郎,你以堂堂皇孙之尊,竟然吃草,这太令人失望了。你德行有亏。”李旦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儿。 “皇嗣,你错了,这不是草,这是药。”苏宸纠正一句。 “药?”李旦嘴角一抽搐,鄙夷流露无疑。 “三大王,老夫少读《黄庭》、《抱朴子》、《千金方》这些医书,就未有以青蒿为药之记载。”李旦旁边的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样儿,道:“就是牛遇到青蒿,也会绕着走,受不了那臭味儿。三大王,你竟然吃青蒿,你置皇家脸面于何地?” 还上纲上线了,竟然和皇家脸面扯上关系了。 “呃。”苏宸嘴里发出一阵磨牙声,这就是李隆基的个人行为,和皇家脸面有屁的关系,你还真能扯的。 苏宸正要教训这老头一顿,让他别打扰李隆基治病。 就在这时,只见李成器等人急急忙忙的赶了来,把李隆基叼着青蒿的样儿看在眼里,当场就石化了,喉头发出一阵怪异的“咕咕”声。 堂堂王爷,竟然吃连牛都不吃的青蒿,这事儿对于李成器他们来说太有震憾力了,如同被雷劈中似的。 “三弟,你怎能吃草呢?”李成器埋怨起来。 李成器对李隆基很是呵护,此时也不得不埋怨了,谁叫此事太有震憾力了。这事要是被记下了,会被人笑话的,李隆基的脸上无光,形象有损,连带的,李旦的脸上也不好看。 “苏宸你竟敢让三郎吃草!当杀!来人!”李旦脸色难看。 “苏神医,你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竟然敢让三郎吃草!”李成器一张脸涨得通红。 苏宸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更激起了李旦的怒火。 正当李旦叫来的卫士要拖走苏宸时,李隆基就感到病情在好转,不再那般寒冷,颤抖也减轻了。 李成器注意到李隆基的变化。忙叫住李旦,“父王,您看三郎好转了。” 李旦连忙查看,见到李隆基确实好转后,连忙叫住卫士。 亲手拉住苏宸,“苏…苏神医,方才对不住了,三郎他现在……” “皇嗣关心则乱,草民理解。方才那是药不是草,专门治三大王的病的。要是再来上几次,就能治愈了。”苏宸道。 “好…好…那请苏神医快给三郎医治!” “不急,方才刚治完,现在要让三大王休息,请皇嗣同在下先出去。” “好,好,好。”李旦连忙答应。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李隆基只觉一阵困倦袭来,昏昏沉沉就睡着了。 第27章 武则天传旨见驾 进德坊,有一座巨大的府第,占地极广,广厦众多,这就是武承嗣的“魏王府”。 武承嗣的身材并不算高大,也不威武,身着名贵绸衫,头戴高冠,足蹬软靴,一身的富贵气息,如同一个暴发户似的。 武承嗣之所以能当上魏王,能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并不是他有什么大功业,而是因为他是武则天的侄子。 “哈哈!” 此时的武承嗣仰首向天,笑得特别欢畅:“李旦啊李旦,我早就想除你了,只是陛下念着母子之情,没有下手罢了。你教子无方,堂堂王子竟然吃草,丢尽皇家脸面!我这就进宫,向陛下进言,废掉你的皇嗣之位!” —————— 出了李隆基的房间后,苏宸和李旦正说话间,一阵嘈杂声传来了,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着皇嗣、苏宸进宫见驾!” 只见李旦一脸的笑容地过去拉着一个颏下无须的太监的手。这个太监的年岁不小,有六七十岁了,却是保养得不错,皮肤白净。 “王伯,陛下召我进宫有何事?”李旦陪着笑脸问道。 这个王太监瞪了李旦一眼,冷哼一声,道:“皇嗣,要是别人问我,我是不会说的。你嘛,我是自小看着长大的,我也抱过你,也照顾过你,我就卖一回老,要是算私情的话,我也可以说是你的长辈了。你养了个好儿子,竟然吃草!” “这……”李旦嘴巴张得老大,一脸的惊讶。 李隆基吃草这事儿,是让人脸上无光,让人难堪,可也不至于连武则天都知道。 “魏王在告你的状,你自己看着办。”王太监对李旦还算不错,连这等事都提前告诉李旦了,为的是让他有所准备。 “魏王?”李旦额头上冷汗直冒。 武承嗣是武则天的亲侄子,是公认的武则天最热门的继承人之一,很得武则天信任,是武则天眼里的红人,比起李旦这个亲儿子都要得宠,竟然是武承嗣告李旦的刁状,这事儿肯定不会善了,李旦不得不惧。 李隆基吃草这事儿虽然令人脸上无光,确实不大,武承嗣竟然连这事儿都要利用,去武则天那里去告刁状,真是小人中的小人。 “王伯,陛下的意思呢?”李旦提心吊胆的问。 武承嗣如何告刁状不要紧,要紧的是武则天的态度,这得弄明白。 “你自个儿去想。”王太监很没好气的瞪了李旦一眼,道:“要是陛下那里没事,我能在这里?” “这……”李旦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只觉背上凉飕飕的。 武则天,那可是个狠人,为了上位,亲手溺死过自己的儿子。为了当皇帝,更是杀了李贤。李隆基吃草这事,要是被人宣扬出去,那就有损她的脸面,为了皇帝的尊严,武则天狠起心肠杀了李隆基也不是不可能。 武则天连亲儿子都能杀,孙子还不能杀吗? “都是你。”贾太监没有去理睬李旦,而是瞪着苏宸。 苏宸有些无言,现代人都知道青蒿是治疗虐疾的特效药,到了唐朝,这竟然成了丢皇家脸面的可耻事儿,还惊动了武则天。 “这个王太监很得武则天的信任,每有大事才派他去办,他来到这里,由此可见武则天的怒火不小。武承嗣他是如何告的刁状,让武则天如此发怒呢?以武则天的精明,不会不知道李隆基吃草这事儿虽是让她脸上无光,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苏宸对武承嗣如何告刁状真有些好奇。 “武则天发火了,这事儿不太好善了,这要如何应对呢?”苏宸很是清楚,吃草这事儿整大了,不太好收场。 “跟我走。”王太监沉声道,语气极为不善。 “走,走,走。”苏宸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任何惊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去也不行,还不如堂堂正正的去。 王太监看在眼里,略感惊讶。 武则天已经怒了,苏宸这个始作俑者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竟然没有犹豫,没有惊惧,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苏神医莫要担心,不是还有本王么?”李旦试图宽慰苏宸。 “嗯。”苏宸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李旦此时心中绝对打鼓,如何解决这事,真没有一点儿底。 —————— 就这样,苏宸和李旦被贾太监带走了。出了临淄王府,直奔上阳宫而去。 上阳宫在皇城西南,这是神都皇宫的核心地,武则天就住在上阳宫,在上阳宫处理政事。 上阳宫修建于唐高宗年间,唐高宗晚年就在上阳宫处理政务。武则天代周后,也是居住在这里。 上阳宫拥有众多的建筑,是一个建筑群,有宫、院、殿、堂、亭、台、观,是洛阳皇宫中景致最为优美的宫殿。 唐代诗人王建的《上阳宫》诗写道:“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幔城入涧橙花发,玉辇登山桂叶稠。曾读列仙王母传,九天未胜此中游。” 由此诗可见上阳宫景致之优美,苏宸进入上阳宫,看见这里优美的景致,也是大为惊讶 很快,就到了武则天所在的甘露殿,只见殿外一队头戴铁兜鍪,身着明光铠,腰悬横刀,背负弓箭的武士在当值。 这些武士个个身材高大,如同铁塔似的,透着骠悍之气,一瞧便知这是精锐中的精锐。 “到了。”王太监脸色冰冷,冷冰冰的道。 “苏神医,你莫要说话,由本王来应对。”李旦整理一番衣衫,冲苏宸道。 “谢皇嗣。”李旦这是要把事儿揽在自己身上,为苏宸开脱,令苏宸不由侧目。 “皇嗣进见。”当值太监扯起嗓子嗥一声。 “陛下有旨,着皇嗣进见。”很快的,甘露殿里传出回应声。 李旦带着苏宸进入殿里。一进殿里,苏宸吓了一大跳。甘露殿是一座不小的宫殿,里面站满了大臣,不下两百人,个个高冠革履,褒衣博带,整肃异常。 “冠带成群!”苏宸想到这个词。 在宫殿尽头,一座黄金铸成的宝座,盘绕着金龙,富丽堂皇,大气不凡。 上面坐着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成熟老女人。 与苏宸初见武则天的那晚不同。 如今的武则天头戴皇冠,身着皇袍,威仪四射,有俯视群雄,气吞四海之威。 第28章 巧舌如簧苏神医(上) 武则天,大名鼎鼎的女皇,后世是妇孺皆知。 第二次见面最让苏宸震惊的是两点:一是武则天貌美如花,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不复那晚看起来的老朽 武则天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了,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的样子,这太难得了。象武则天如此高龄,而又不显老的女人不是没有,就是太少太少。现代社会,频频露面的那些女明星,能有几人如武则天这般如此高龄而不显老呢? “怪不得她能迷得唐高宗团团转,最终把她从尼姑庵弄出来,封为皇后。”苏宸又是一阵感慨。 众所周知,武则天年轻貌美,很得唐太宗的赏识,被封为“武媚”,由此可见唐太宗对她的喜爱了。 唐太宗虽然欣赏她,却是对她很是防范,因为她一次应对让唐太宗大起警觉。唐太宗有一匹骏马,没人能驯服,武则天当时正好在旁边,说她能驯服,不过需要三样东西:马鞭、铁棍和匕首。用马鞭抽打,要是骏马还不驯服,那就用铁棍打。用铁棍打了,还是不驯服,就用匕首杀了。 这话表露出她的强势性格,对于唐太宗这样牛闪闪的皇帝来说,对她当然要警惕。 在唐太宗死后,武则天被发去当尼姑。李治却是迷恋她的美貌,就把她接回宫里,倍受宠爱,最后几经波折,当上了皇后。 二是武则天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俯视群雄,气吞四海的帝皇之威,令人不敢仰视。 “怪不得她能从一介女流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唯一女皇,果然不是幸致,而是她有其过人之处!”苏宸微微点头,大为赞叹。 中国古代是重男轻女,从一介女流成为女皇,其难度有多大难以想象。 更别说,唐朝因为唐太宗的缘故,地位稳固,李唐王朝深入人心,要想代唐不比登天容易,武则天就是成功了,其才华可想而知。 唐高宗不仅是个软皇帝,还体弱多病。唐高宗发现武则天有政才,在唐高宗生病期间,就让武则天处理政事,让唐高宗很满意。只是,时间一长,唐高宗发现他说话不作数了,大臣都听武则天的了。 到了这时候,唐高宗想要废掉武则天,并命上官仪起草诏书。然而,武则天一怒,唐高宗立时就软了,还把上官仪给出卖了,导致上官仪一家被杀。 就这样,武则天一步一步的稳固了自己的权力,最后当上了女皇。 武则天貌美如花,威仪四射,令人不敢仰视,只是她的脸也太冷了,黑得跟地卷皮似的。 “这个武承嗣,真不是东西,他真会告挑时间告刁状。比我还熟练!”苏宸看在眼里,对武承嗣大为不爽。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武承嗣前来告刁状,说李隆基吃草,这太丢面子了,让武则天脸上无光,她的脸色能好看吗? “儿臣……”李旦快步上前,跪在地上叩首,向武则天见礼。 “砰!”李旦一句见礼的话没有说完,武则天如玉般的右手在短案上一拍。 这响声并不大,然而,李旦听在耳里,却是如同雷霆在耳际轰鸣似的,一个激灵,额头上冷汗直冒,一句请安问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跟尊雕像似的。 “这也太软蛋了。”苏宸看在眼里,一阵无语。 适才,李旦还信誓旦旦,大包大揽,要把事儿揽在身上。武则天还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短案,他就软蛋了,这令苏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也正常。”苏宸转念一想,要是李旦不如此,反倒不正常了。 谁有武则天这样强势的母亲,谁都得发怵。武则天的性格强毅,就是唐太宗这样的牛闪闪皇帝都得警惕,更别说李旦这软蛋了。 而且,李旦一直生活在武则天的阴影中,他对武则天是打从骨子里害怕,见到武则天如同老鼠见到猫儿似的,武则天发怒,他能不惧吗? “好你个皇嗣,教子无方,竟然吃草,皇家的脸面都给你父子丢光了!”武则天好看的眉毛一拧,目光锐利如同利剑似的,冲李旦喝斥起来。 声音虽然冰冷,令人发寒,却是异常动听,如同黄鹂的美妙歌声,又如明珠撞击玉盘,清脆悦耳。 王太监没说谎,武则天是真的怒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斥李旦。不管怎么说,李旦也是她的儿子,要是能给留点面子的话,她一定会给的。 武承嗣把李旦那副胆颤心惊,冷汗直冒的样儿看在眼里,异常享受,昂头挺胸,手持玉笏,上前一步,道:“臣启禀陛下,皇嗣教子无方,竟然吃牛……都……不……吃的草,令皇家颜面扫地,皇嗣不配为皇嗣,还请陛下惩处。” 为了扫李旦的脸面,武承嗣把“牛都不吃”四字拖得长长的,仿佛这是世间最可耻之事似的。 “臣赞同魏王之言。”一个高冠革覆,褒衣博带的官员上前一步,大声附和。 他叫杨安,是武承嗣的心腹(狗)之一。 “陛下,臣以为魏王言之有理。皇嗣教子无方,皇孙吃牛都不吃的草,这种事儿翻遍史籍,都找不到啊。要是这事让史官记下了,一定会让后人耻笑陛下。”又一个官员上前一步,手持玉笏,大声附和,道:“陛下,史笔如铁啊!” 他叫韦涛,也是武承嗣的心腹(狗)之一。 “史笔如铁?”武则天轻声道,眼中的厉芒更胜数分。 皇帝怕什么? 皇帝不怕血流成河,不怕积尸如山,就怕史笔如铁。 血流成河,积尸如山,那是帝王功业的象征。哪一个有大成就的帝王,不是踏着累累白骨登上辉煌呢? 可是,要是史官写下他的丑事,那就会背上骂名,千秋万世都没有好名声,谁能不怕呢? 鸟儿得爱惜自己的羽毛,是人就得爱惜自己的名声,皇帝也不例外。 这个韦涛用心险恶,说到武则天的痛处了。要是这事被史官记下了,肯定会成为笑柄,千秋万世令人笑话,武则天不能不忌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片附议声响起,不少大臣赞同武承嗣的说法。 他们都是武承嗣的人,当然要拍武承嗣的马屁。 这里的官员并不全是武承嗣的人,也有和武承嗣很不对付的,想要为李旦说上几句话,可是李隆基吃草这事儿实在是让人脸上无光,毕竟他们就知道李隆基吃草,前因后果并不清楚,不然大可甩锅苏宸。 现在想要帮忙也不知从何说起。 “哼!”武承嗣听着群臣的附议声,得意的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旦,不可一世。在心里暗中转念头:“李旦啊李旦,这是你自寻死路,让我逮着机会了,你等着倒霉。” “陛下,皇嗣为万民关注,要是这事儿传出去,那就是皇家颜面扫地,绝不能轻恕,一定要严惩,以戒来……”武承嗣昂头挺胸,扯起嗓子,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儿。 “闭嘴!”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很陌生,没有听过,武承嗣一愣,寻声望去,要他闭嘴的竟然是苏宸。 “你是什么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要我闭嘴?”武承嗣哪会把小小的苏宸放在眼里,心中怒火升腾,就要喝斥。 然而,只听苏宸冲他喝道:“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苏宸这话如同雷霆轰地,震得殿里的人个个惊诧莫铭。 “……”就是武则天也是嘴巴张了张,一脸的诧异。 武承嗣是什么人? 他是武则天的侄子,很得武则天信任,是公认的武则天热门继承人之一。他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得礼敬他,谁敢要他闭嘴? 就是武则天最为信任的大臣狄仁杰,虽然与武承嗣政见不同,反对立武承嗣为太子,也不敢要武承嗣闭嘴。 更别说,苏宸还斥武承嗣为“鸟嘴”。 这事太有震憾力了,上自武则天,下至一众群臣,如同看见老母猪上树似的,感觉很荒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听错了。 “这……”过了好一阵,众人这才肯定,他们没有听错,这是真的,个个一脸的震憾到爆的表情。 “……”李旦想要说话,却是叫喉头一阵“咕咕”的怪异声响,愣是说不出来。 苏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斥武承嗣,斥他为“鸟嘴”,这是把天捅漏了,李旦只觉眼前一阵阵发光,天旋地转,心里一个劲的叫嚷:“要想法子把他推出去。” “你……竟敢叫我闭嘴?”武承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蹦老高,脸色铁青,脸孔扭曲,指着苏宸,口沫横飞。 要问武承嗣什么时候最荒谬?他肯定会说现在最为荒谬,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为荒谬的事情了。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苏宸直接把他暴跳如雷的样儿无视了,冷冷的道:“堂堂大臣,没有丝毫礼仪之可言,张牙舞爪的,跟市井无赖似的,你也配做大臣。” 这话很损了,既是在训斥武承嗣,也在揭武承嗣的疮疤,说他出身低微,没有教养。 “你……”武承嗣眼中怒火翻涌,就要暴走。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武则天缓开金口,斥道:“承嗣,不得无礼。苏爱卿说得对,朝堂之上,就得有规矩,不得乱来。” 苏宸的话是很损,大揭武承嗣的疮疤,却是占住了理。朝堂上,有理说理,谁会张牙舞爪,指点别人,这太没有规矩了。 “臣领旨。”武承嗣就是拍武则天马屁起家的,对武则天是奉若神明,不敢有丝毫违拗,忙脸上泛着笑容,赔着小心,一副乖宝宝样儿。 “这变脸真够快的,比翻书还要快!”苏宸看在眼里,大加鄙视。 “你可是有话说?”武则天冲苏宸问道。 武则天就是武则天,聪明绝顶的人物,自然是知道苏宸喝斥武承嗣不会无因,肯定是有话要说。 第29章 巧舌如簧苏神医(下) “是的,陛下。 “苏爱卿,你有甚话要说?”武则天冲苏宸道:“你说。若是说得在理,朕自会为你作主。要是不在理,哼!” 一声冷哼,如同雷霆炸响,极有威势,吓得李旦一个哆嗦,差点软在地上。 “陛下,他们说青蒿是草,这不对,那是药,是神药!”苏宸昂头挺胸,激昂而言,声音高昂,信心十足的样儿。 “噗哧!”一片失笑声响起,殿中大臣个个忍俊不禁,失笑出声。 更有人笑得前仰后合,面红耳赤。 仿佛这是他们这辈子听到的最为好笑的笑话似的。 “嗯?噗!”武则天先是一愣,继而也是发笑。 众所周知,青蒿是杂草中的杂草,没有任何用处,怎么又会是药?苏宸真能瞎掰,因为他有个神医的名头,就说这是“神药”,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子,天下间最大的傻子! “可笑啊可笑!”杨安摇头晃脑,扯起嗓子讥嘲,道:“天下皆知,青蒿连牛都不吃,怎会是药?怎会是神药?” “是呀。”一片附和声响起,出自一众大臣之口。 “嗯。”就是武则天也是赞成这话,微微颔首。 “陛下,苏宸信口胡说,欺骗陛下,罪大恶极,理应处斩。”杨安上奏。 “臣等赞成。”韦涛这些武承嗣的爪牙大声附和。 “哼!”武则天冷哼一声,威势不凡,脸色阴沉。 武承嗣冲李旦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扬,就等着看苏宸倒霉了。 可以说,苏宸完了,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苏宸却是不慌不忙,嘴角上翘,冲杨安问道:“谁告诉你,牛不吃的就不能入药?” “杨某自小熟读诗书,遍览典籍,就未有杂草入药之事。”杨某得意的昂起了头颅。 “那好,我问你,你吃苜蓿么?”苏宸如同没有看见他那得意的表情似的。 “苜蓿?你问这做甚?”杨安先是一愣,继而就是得意洋洋的道:“苜蓿是美味的菜肴,谁不吃?可以煮汤,可以做成凉菜,吃法多样。” “苜蓿出于何处?最初又是做甚的?”苏宸接着发问。 “你连这都不知晓?没读?”杨安得意的数落苏宸一句,摇头晃脑,卖弄学识,道:“苜蓿原产于西域,西域人用作马料,后来传入中……中……”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大变了,再也说不下去了。 “杨大人,我的书读得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甚意思?能说得明白些么?”苏宸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儿。 “呃。”杨安嘴里传出一阵磨牙声,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了。 “……”武承嗣看在眼里,想要帮腔,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韦涛这些爪牙很是傻眼,个个愣在当场。 “皇嗣,苜蓿真是马料么?”苏宸冲跪在地上的李旦问道。 这可是奚落武承嗣的良机,李旦眼睛一亮,知道这是苏宸在递话,抬起头,道:“苜蓿原产于西域,西域人当作马草。张骞使西域,带回种子,方传入中土。后来,有人发现苜蓿煮汤很是美味,自此就入了食谱。到了现在,苜蓿的吃法多样,美味可口,爱食者众。” 李旦的声调清晰,抑扬顿挫,却是字字如雷,震得杨安满头大汗。 “杨大人,你就是这样少读诗书,遍览典籍的?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苏宸兀自不放过如同木桩般杵着的杨安,扯起嗓子奚落。 杨安适才讥嘲苏宸书读得少,这才屁大一会儿功夫,就被苏宸原话奉还,还斥他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是耳光! 响亮的耳光! 杨安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狠扇了几个耳光似的。 “解气!解气!”李旦把杨安这张关公脸看在眼里,只觉大为解气。 杨安是武承嗣的心腹之一,平日里没少欺负李旦,李旦对他的恨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能看到杨安丢脸,他自然是觉得舒爽。 “……”武承嗣嘴巴张了张,想要为杨安解危,又找不到说词。 武承嗣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才干,更没有功业之可言,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只是因为他是武则天的侄子,他只会一样本事:拍武则天的马屁! 要说到随机应变,他还真不够看。 “陛下,您吃苜蓿么?”苏宸扭头冲武则天问道。 “你问这做甚?”武则天一愣。 “那就是陛下不吃了?”苏宸指着杨安,扯起嗓子,叫嚷起来:“陛下,此人撒谎,欺骗陛下,当斩!” “我没欺骗陛下。”杨安急忙辩解。 “你还说没有欺骗陛下?”苏宸双眼一翻,冷光幽幽,喝道:“你适才说过谁不食苜蓿,陛下就不吃,你这不是欺骗陛下么?” “这……”杨安适才是说过这话的,一时哑口无言。 “苏卿,休得胡闹。”武则天不愿意为了这点事治杨安的罪,为他开脱,道:“朕自是吃过的,杨爱卿没说谎。” “谢陛下!谢陛下!”杨安忙跪在地上,向武则天叩头谢恩,感激涕零。 武则天善于收买人心,果是不假,一言而博得杨安的感激。苏宸微微点头,对武则天这手段大为赞赏。 “陛下,他更该杀!”然而,苏宸却是语出惊人。 “嗯。”武则天一愣,不明其意。 武则天亲口证实她吃过苜蓿,杨安没有说谎,咋又更该杀了呢? 这是哪门子的混帐道理? “苏宸,你休得胡搅蛮缠。”武承嗣终于找到机会了,喝斥道。 “陛下,依他之意,苜蓿只配给马吃,人不能吃。陛下吃苜蓿,就是在贬损陛下,你说他当不当斩?”苏宸直接忽略了武承嗣,振振有词,道:“他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陛下……”杨安脸色大变,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身子发抖,如同打摆子似的。 武则天代唐,杀了不少人。为了把拥护李唐的人铲除,她曾经采取“风闻言事”。 什么是风闻言事?就是捕风捉影。 苏宸这话虽然有些牵强,却不是不可能,杨安能不怕吗? “这……”所有人眼睛瞪圆了,目瞪口呆。 苏宸这也太能扯了?然而,却也有那么一些道理,武则天真要治杨安的罪,也有可能。 “噗哧。”武则天突然之间笑了,如同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这小男人。”武则天指着苏宸,眼里闪过一掠赞赏。 武则天的精明是不用说的,被她玩死的人不在少数。象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两人是唐太宗的托孤重臣,更是追随唐太宗打天下,位列“凌烟阁”的大功臣,却被武则天玩死了。由此可见武则天的精明是多么的了得。 然而,她却被苏宸给绕进去了,她感到有些新鲜。 苏宸在她看来,不过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把她给绕进去,她又是欣赏。 把武则天的表情看在眼里,武承嗣暗道要糟,忙冲韦涛一打眼色。 韦涛明白他的意思,忙道:“陛下,苏宸信口雌黄,苜蓿牛马皆吃,而青蒿牛都不吃,他却让临淄王吃了,如此卑贱之事,丢尽皇家脸面。他还满口谎言,欺骗陛下,说是神药,当重重惩治,绝不能饶恕。” 说到后来,更是慷慨激昂,仿佛苏宸让李隆基吃青蒿是天下间最为可耻的事儿似的。 “嗯。”武则天的眉头挑了挑,就要说话。 苏宸却是抢到头里,道:“依你这么说,牛都不吃就不能入药,我问你,你吃姜么?” “姜?”韦涛一愣,随即一扯嘴角,冷笑道:“姜是佐味佳品,谁个不吃?” “牛吃姜么?”苏宸劈头盖脑的问道。 “……”韦涛脸色大变,嘴巴张得圆乎乎的,可以塞进一坨史了。 “你见过吃姜的牛么?”苏宸却是穷追不舍,追问一句。 “……”韦涛额头上冒出冷汗了。 姜可以用来炒菜,又可以入药。要是着凉了,熬一碗姜汤,发发汗,就没事了。 只是,姜太过辛辣,牛肯定是不吃的。 这是谁都知晓的事儿,苏宸一问,韦涛能不哑巴? “由此可见,牛不吃的,未必不能入药。”苏宸掷地有声的作结。 “嗯。”武则天微微颔首,意示赞成。 姜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谁也无法反驳,武则天脸色好看些了。 “这也成?”李旦有些傻眼。 依李旦想来,这事无解,苏宸肯定要受罚的,却是没有想到,经过苏宸这番说词,竟然大有化解之势了。 “就算青蒿能入药,那也不是神药,你好大的胆子,信口雌黄,当着陛下的面,撒起弥天大谎,当重重惩治。”武承嗣绝对不愿错失这个机会。 苏宸白了武承嗣一眼,又摇了摇头,一脸的鄙夷。 “这个武承嗣是个蠢货,事情到了现在这份上,他还不放手。他就这点儿能耐,怪不得武则天最终没有立他为太子。”苏宸很是瞧不起武承嗣。 物以类聚,鸟以群分,武承嗣有杨安和韦涛这样无能的爪牙,他也好不到哪去。 “青蒿很臭,是杂草中的杂草,连牛都不吃,这事你知我知,天下人都知晓的事儿,我又怎能不知?陛下可知,我为何要让临淄王吃青蒿呢?”苏宸冲武则天问道。 “为何?”正如苏宸所言,青蒿是杂草中的杂草,牛都不知,天下人皆知的事儿,而苏宸竟然让李隆基吃了青蒿,对于此事,武则天还真是有些好奇。 不仅武则天好奇,这里的大臣谁不好奇?个个瞪圆眼睛,紧盯着苏宸。 “那是我曾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须发皆白的神仙授我以医术,可以治病。”苏宸一脸虔诚,如同信徒见到圣人似的,道:“我从梦中得知青蒿可以治临淄王的病,我就摘下让临淄王吃了。” “苏宸拜谢神仙授我以医术!”苏宸双手抱拳,望空而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儿。 “当真?”一片惊奇声响起。 苏宸真有当神棍的潜质,经过他一番装模作样的表演,还真让人不敢不信。 就是武则天,也是一脸的惊讶。 “不可能!”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叫嚷声响起,出自武承嗣之口。 神异之事,虚无飘渺,而又有不少人相信,武则天说不定就会信了。到那时,他就无法对付李旦了,他自然是要戳穿苏宸的谎言。 “这是神人托梦于我,千真万确!”苏宸肯定一句,不容置疑。 “陛下,哪有此等之事?”武承嗣忙反驳。 “你真的肯定没有神仙?”苏宸眼睛一翻,眼中掠过一抹狡色。 “肯定没有!”武承嗣想也没有想,脱口而答。 “武承嗣啊武承嗣,你好大的狗胆!”苏宸眼睛瞪得滚圆,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喝斥,声若雷霆,道:“你竟敢说天授陛下宝图之事是假的!你居心不良!你在诋毁大周!你用心险恶,欲要颠覆大周!你当满门抄斩!当诛你九族!” “噗嗵!”武承嗣猛的想起一事,脸色大变,一片死灰,浑身筛糠,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冲武则天叩头,结结巴巴的道:“陛下,臣是……不……是……不……是……” 第30章 没底气怎么装13 武承嗣脸色苍白,没有一丝儿血色,跟在土里埋过似的,浑身筛糠,兴许,这是他这辈子最为害怕的时刻,一句辩解的话硬是说不明白。 不仅武承嗣害怕得不得了,就是一众大臣,谁个不怕呢?他们脸色惊惧,紧抿着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来无妄之灾似的。 李旦脸色大变,惊惧不安,好象苏宸是在喝斥他似的。 武则天脸色阴沉,眼中厉芒闪烁,杀气腾腾,这是她要大发雷霆的征兆。 苏宸一句喝斥之语,为何能有如此威力,把这么多大臣都给吓住了? 这事得从武则天代唐说起。 武则天在稳固自己的权力之后,就想登基称帝了。在当时,李唐王朝深入人心,要想取代唐朝,登基称帝谈何容易,这需要足够的民心基础,这要怎么办呢? 武承嗣明白武则天的意思,他就授意他的爪牙同泰将伪造的刻有“圣母临世,永昌帝业”的白石献给武则天,伪言说这是神仙所授,武则天登基是上天的眷顾。 对于此事,武则天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不过,她要想当皇帝,正需要这样的“神异事件”为她造势。她就大张旗鼓的宣扬这事,举行了一系列的宣传活动,她特的事南郊,谢昊天,御明堂。 经过这次事件后,武则天登基的呼声更高了,她的民意基础更加稳固了,她最终当上了皇帝。 可以说,这事是她登基称帝的基石,谁也不敢质疑这事,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行。 武承嗣一个不察,中了苏宸的狡计,说了一句“哪有此等之事”,把所有的神异之事都给否决了,连带的把武则天受“宝图”一事也给否决了,他能不怕吗? 众所周知,武则天是个狠人,为了当皇帝,连亲儿子都敢杀,武承嗣这个侄子虽然很得她的信任,在这事关当皇帝的大事上,她同样敢杀,武承嗣没有吓得当场尿了,算他胆子大。 “丫的,跟我斗,哼!”苏宸把武承嗣吓到快要软倒的样儿看在眼里,心中大为开心。 “吃青蒿这才多大一点的事儿,武承嗣竟然前来告御状,真不是东西,能不能利用这次机会狠狠收拾他呢?”苏宸开始转起念头。 这绝对是把事儿整大的良机,可以好好整武承嗣一番。 可惜的是,苏宸的念头刚刚升起,武承嗣终于说话了:“陛下,臣知错了!是臣不明,不知苏宸苏宸得神仙眷顾,授以神药,误以为临淄王无行,皇嗣教子无方,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 “嗯。”武则天阴沉的脸色稍缓。 “真会见风使舵。”苏宸脸色一冷。 “魏王,你为何咬住本王吃神药一事不放?你安的甚心思?”苏宸当然不会放过武承嗣,穷追不舍。 他能安什么心思?当然是想要借此事把李旦拉下水,废掉李旦的皇嗣之位,便于他上位当太子,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武承嗣肯定不会承认,脸一肃,义正辞严的道:“陛下请恕罪,承嗣这是为了皇家脸面着想,不得不言。” “是呀,陛下。” “魏王忠心大周,公正无私,此心可鉴日月……” 杨安、韦涛、同泰这些武承嗣的爪牙忙唱赞歌,一时间,颂声四起,听他们那意思,武承嗣如同圣人似的。 “嗯。承嗣一心为我大周,朕是知晓,忠心可嘉。”武则天当然不愿意武承嗣过于难堪,为他解围。 “谢陛下。”武承嗣忙谢恩,一副乖宝宝样儿。 瞧得出来,武则天不打算再追究这事了。 这事的关键就在于如何保住武则天的面子,只要保住她的面子,她就不会追究了。经过苏宸这番说道,她不仅保住了脸色,还倍有荣焉,因为这是神仙授苏宸神药,她又有可以宣扬的“题材”了,又可以积累名望了。 这也是苏宸敢当众怼武承嗣的底气之一。 古代皇帝特别喜欢祥瑞,出现得越多越好,这就证明皇帝陛下治国有方,连老天爷都喜笑颜开,赐下吉兆,以资鼓励。 尤以武则天最甚,看起来真的很傻很天真。 在她治下,全国各地纷纷上报“凤凰来仪”,“麒麟呈祥”、“乌龟跳高”、“石头镀金”等等祥瑞。 凡上供祥瑞的,都能借此升官。 这是武则天昏庸么?张易之当然否认,武则天可是从宫女一路杀到皇帝的政治强人。 苏宸认为,祥瑞这种东西对于武则天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政治需求。 她太需要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的“祥瑞”,以此证明她治理朝政的卓越能力。 最关键的是,能给身为统治者的她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她还给自己弄了个名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慈氏就是弥勒佛,慈祥爱笑。 越古就是超越古今。 金轮,来源于佛教梵语,意味着统治四方。 连起来的意思其实就是。 一位慈祥的统治四方的神人…… 所以苏宸的这番说辞正合武则天的意。 而等到李隆基病愈后,所有人都会认为青蒿是神药,那苏宸遇神仙托梦传授医术的事自然也是真的。 届时,谁还敢质疑武则天? “哼,算你走狗运。”武承嗣也知道,他今天不可能再对付李旦了,斜了李旦一眼。 第31章 谋略 李隆基接过苏宸递过的青蒿汤,坐在亭子里,暖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异常受用。 这几天,李隆基服用青蒿,病情大为好转,不用再呆在东殿里,可以出来晒晒太阳了。 现在正是四月下旬天时,春花烂漫,花香四溢,闻着花香,晒着太阳,说不出的享受。 “嗯,有些口渴了,要是有盏温汤喝就好了。”李隆基感到嘴里一阵干渴,舔了舔嘴唇。 “三大王,汤好了。”李隆基的念头刚刚升起,高力士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隆基寻声望去,只见高力士提着食篮,快步而来。 “高力士就一人精,跟肚里的蛔虫似的,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就会出现,而且还把正需要的东西准备好。”苏宸看着快步而来的高力士,心中暗道。 这几天,苏宸看在眼里,李隆基被高力士照顾得舒舒服服,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要是李隆基口渴了,高力士就把汤调好了;要是李隆基饿了,高力士把可口的饭菜准备好了;李隆基困了,高力士把软榻收拾好了…… 一句话,凡李隆基所需,高力士没有没准备好的,让李隆基无可挑剔。 “怪不得李隆基对他很是看重,对他不惜溢美之词。”苏宸大为感慨。 而且,高力士还见识不凡,能说会道,言词得体。若是李隆基有事儿要问他,他总是能回答得让李隆基满意。 “高力士要不是宦官,他一定是一位很有成就的名臣。”苏宸又想。 高力士来到凉亭,把食篮放下,取出盏,为李隆基斟好汤,双手奉上,举止得体,没有丝毫失礼之处,显示出良好的修养。 李隆基接在手里,呷了一口,这汤很可口,温热适中,既不冷,也不烫,刚刚好。 “好喝!”李隆基赞叹一声。 “谢三大王夸奖。”高力士脸上泛着笑容,忙道。 李隆基喝完汤,高力士收拾好,提着食篮又去忙活了。 “既然你快恢复了,而且有高力士照顾,我便回去了。”苏宸淡淡道。 “老师……罢了,老师要回便回!”李隆基似是想说什么,但他清楚苏宸的性格,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动摇不了苏宸的决定。 —————— 坐在马车里,入神都以来,苏宸因为一系列的突发事件,计划发生了太多波折,迫使他只能修改计划。 “果然,这是现实而不是游戏,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游戏npc。” “四年后,立太子一事就会落下帏幕,李显就会成为太子,李旦就会被废掉皇嗣之位,封一个王爷。” “然后就会发生张柬之主导的‘神龙政变’,武则天被逼退位,中宗复位。中宗是个操蛋的皇帝,他不仅无能,还戴了绿帽子,武三思和韦皇后暗通款曲。中宗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对武三思大加信任,最后杀了张柬之五人。” “神龙政变”是指在武则天神龙年间,张柬之发动宫变,杀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逼迫武则天退位,唐中宗因此而复位。 这本是铲除武氏的良机,李显却存有妇人之仁,留下了武三思这个大祸根,最后被带了帽子,张柬之等人也被武三思给玩死了。 “韦皇后不仅偷人,给中宗戴绿帽子,还很有野心,想要当女皇,与安乐公主一道,毒杀了中宗,差点让大唐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苏宸接着想道:“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不得不发动宫变,诛杀了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把李旦推上帝位。” 这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大事变。 “在这复杂的变局中,连李隆基和太平公主都是几经磨难,几次差点被灭,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熬过来。”苏宸的眉头拧在一起了。 武三思和韦皇后很想弄死李旦,让李旦很是危急,李隆基为什么要发动宫变?就是因为武三思和韦皇后要对李旦一家下手了,李隆基不得不奋起一搏,竟然成功了。 接下来发生的几件大事,件件凶险无比,一个不好就会家破人亡。 “不过这帝位必将是我的!”苏宸雄心勃勃。 “这一切,我不能寄望于别人的施舍,更不能寄望于上天的垂怜,而是要由我来创造。”苏宸的腰杆挺得笔直。 “要拿到皇位,我需要三样东西:名望!权力!势力!” 名望的重要性不需要说的,要是没有名气,谁知道你是张三李四王麻子。”苏宸游医天下,制造精盐便是在收陇名望 权力的重要性更不用说了,有了权力,就能做很多事,可以安插人手,可以培植势力。 势力,这是根本,唯有自己有一帮子忠诚可靠,而又富有才华的人手,这帝位才稳当。苏宸虽有势力但为防止引人注目,走的是精英路线,而且大多见不得光。 就连余庆商会都只是做粮食生意和偶尔做一点跨国交易。 “名望、权力、势力,这三样中,名望不过是起步,权力不过是手段,势力才是根本。”苏宸接着想道:“要想成名倒是不太难,只要给我机会,我就能成名。最难的是培植势力。我最好是建立军功,只要我立下军功,就能拥有权力,就能培植势力。” 唐朝是以武立国的王朝,唐朝的战争特别多,灭掉的国家也特别多,因而,唐朝对军功特别重视,不少宰相都是由军功起家,最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由此可见,军功对于唐人的重要性了。 而武周承唐制。 若是苏宸能立下军功的话,那就太好了,他要权力有权力,要培植势力也是事半功倍。 “最好,我能掌控一支大军,那就万无一失了。”苏宸眼睛特别明亮。 军队的重要性更不需要说的,伟大领袖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掌控一支大军,那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要是敢说三道四,就拉出军队干一仗再说。到那时,谁敢不忌惮苏宸?就是武则天也得哄着他。 “四年!我只有不到四年的时间!”苏宸感到任重而道远。 第32章 孔雀东南飞 越想着计划,苏宸便越来越多地发现计划中的漏洞。 心情烦躁不已的苏宸便让车夫驾车去凤栖楼。 —————— 凤栖楼。 苏宸笑道:“既然我今天来了,总不能一无所获,还请明大家为在下弹奏一曲,也算是让我的此行小有收获,如何?” 明珠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来到自己的古琴前面坐下,素手微动,便弹奏了起来。 这琴音一响起,苏宸心头微动,这弹的是这时代人人耳熟能详的《孔雀东南飞》。 说到这《孔雀东南飞》,在苏宸的记忆力,好像后世有一位外国的留学生在作博士论文答辩的时候,主考官问他:“为什么孔雀东南飞而不西北飞?”那留学生的回答颇为机智,说是因为“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事实上,但凡学诗的人,对于《孔雀东南飞》这首经典的长篇叙事诗都会极为熟悉。尤其是其中的“自挂东南枝”一句,被称为最万金油的诗句,几乎所有的诗句拿过来,都可以在后面加上一句“自挂东南枝”。 只是,这诗的内容和曲调却没有这么多想起来有些滑稽好笑的内容在了,悲剧的诗篇总是要有忧伤的曲调才能匹配的。这《孔雀东南飞》的前半篇还好,苏宸听得一阵点头,可到了后半篇,苏宸原本烦躁的心情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随着乐声一起变得阴郁。 虽然《孔雀东南飞》是一首篇幅很长的曲子,但这时候也渐渐进入了尾声。这尾声也恰恰是全诗中最为忧伤的部分,如泣如诉的曲调传来,苏宸顿时忘记了那些不快,完全沉浸在了这乐调之中。 他发现,曾几何时,自己居然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而这,明明不是他的风格。想来,一切的源头,就在这乐调之中,慕云飞的琴技的确是已经到了运斤成风的地步,感染力十足,让苏宸这样心志近乎刚硬如铁的男子,也不由得染上了一种淡淡的伤感。 在这乐声之中,苏宸心神飞驰,他忽然想起当前自己所面临的局势,心中不由自主地骂开了。 随即,苏宸的眼神变得越发的迷离,看着眼前这个以优雅的姿势弹奏着古琴的美人儿,他产生了一阵绝望的恍惚,仿佛她并不在眼前,而是在他一辈子都不能及的地方,她离得是那样的遥远,苏宸甚至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咚咚!”音乐的节奏倏忽变动,苏宸忽然回复了一点神智,他不由得有些苦笑:“老子这身体还不满二十岁,就这样眼花了?看来,老子的前途真是渺茫得可以。不过不拼一把又怎知结果?” 心里头下了决定之后,苏宸的眼神里的迷离之色倒是渐渐散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个人的音乐是不是能震撼人心,首先看的其实是能不能震撼自己。明珠是大周朝首屈一指的娱乐界明星,她的音乐造诣已经到了摄人心魄的地步。所以,此时的她自己,显然也沉浸在了这忧伤的乐调之中。先前,她的眼角曾经显出一丝迷雾,但此时,这迷糊却凝化作了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美丽的面颊缓缓地流下。她本就有绝世之姿,这时候美人垂泪伤怀的样子,更显得惹人怜爱。 就在这乐曲马上要进入尾声的时候,琴音一阵大乱,明珠忽然伸手在那古琴的弦上一阵乱拂,那古琴似也不堪其辱,发出一阵散乱的抗议声。 苏宸脸色微变,他感觉到了明珠心绪上的极度波动,想来是因为这曲子触动了她心中某根脆弱的神经,以至于有这样的失常。 就在此时,明珠近乎狂野的动作倏忽停了下来,她忽然发出一声哀婉的啼声,扑倒在那琴上抽泣起来。 苏宸大为愕然,他想不到明珠为什么会哭出声来呢?惑然之下,他把目光移向了明珠身边的小月身上。 小月也正把目光直直地向这边扫来,刚睃见苏宸,她眉头一皱,秀眉顿时竖起来,嘴里轻叱一声:“笨男人!” 苏宸似懂非懂,连忙走上前去,满面真诚地低下头向明珠道:“明大家,明小姐,今天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明珠便扭动着肩膀,哭的越发的伤心了。 苏宸连忙调整了策略,改而戏谑:“来,笑一个,笑一笑,十年少。微笑使人美丽,美丽的人都喜欢笑。一旦哭起来,再美丽的人儿,也要变成丑八怪了,你总不愿——” “呜呜——”抽泣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哭泣。 “还是不要哭了!”苏宸只能黔驴技穷,只能苦笑了:“除了男人的眼泪,我最怕女人的眼泪。” “笨男人,我家娘子因何落泪!” “因何?”苏宸好奇道。 “就是为了——”小月有些激动了。 “小月,不要说!”明珠忽然抬起头来,阻住了小月的话头。 小月眉毛一挑,摇头道:“不行,今日我一定要说,就算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事到如今,总归要说个清楚的,不如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岂不是好!” 见到明珠还要阻挠,好奇心大起的苏宸抢着问道:“到底是什么话头,要今天讲个明白,我倒是也很有兴趣知道呢!” 第33章 诉怀 “哼!”小月紧绷连小脸假作不屑的样子十分的可爱:“我问你,我家娘子这些年以来,拒绝了多少富商才子、朝中重臣,而独有你能来去自如,有时候你老人家架子大,还要我家娘子写了手书去请。姓苏的,你说说,你倒是给我说说,作为一个女子,这样的表示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你难道还要我家娘子自荐枕席,求着你,等你满足了男人所有的卑劣的虚荣心,你才能稍稍读懂一个女儿家的心思吗?” 明珠面红耳赤,再次将头埋进了那古琴之中。 苏宸有些发懵。在男女之情的问题之上,不论是前世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不是那种被动主义者,他是喜欢把主动抓在自己手上的,这也是他送了上官婉儿一首《相和歌辞·婕妤怨》的原因。 可问题是,苏宸曾经向明珠表示过那层意思,只不过,明珠当时婉言拒绝了。苏宸虽然有些失落,但他也不是那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并没有因此而生怨怼之心,这以后他还是保持了和明珠之间的交往。只是,他虽然对明珠保持着一丝情愫,但却以为明珠只愿和自己当那种最清水的朋友而已,自然也就没有再提及过这方面的意愿。而此时,他忽然听得小月这样说,岂能不惊讶。 “说你是个笨男人,你还不服气,我且问你,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家娘子弹得是什么曲子?” 苏宸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女曰鸡鸣》?不过,上次你们不是——” “哼,要不怎么说你是一个笨男人呢?女儿家的拒绝,能当真吗?再说了,小娘子若是真的有心拒绝你,你还有资格再进这燕居别院半步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女人的矜持在作怪。哎,女人哪! 不过,苏宸对小月的话之所以关注,重心已经不在美人是否青睐于自己,而在于明珠是否真有脱籍从良之心。 封建社会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和后世的“从良”不一样,这时候脱籍从良不光是有银子赎身就行,还要在官府注销其贱籍,然后重新建立民籍。当然,如果只是一般的青楼女子,既然已经花钱赎身了,再花点钱,建立民籍的关节不难打通。可对于明珠而言,这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名气太大了,简直整个神都城人尽皆知,很多事情反而不能单靠花钱来解决。 所以,苏宸要真真切切地确认她的脱籍从良之心,才好为她去周旋。 “这么说来,你——”苏宸本想对着明珠说话,奈何明珠此时已经是羞赧到了极致,把头深埋在古琴上,根本就不抬起来,苏宸只好又转向了小月:“你家娘子早就有意从良了?” 一听得“从良”二字,小月那带着点稚气的俏丽面孔上瞬间浮现出无限的无奈与沧桑,令人感觉她不像只有十二三岁,倒像是饱经人间冷暖的成人一般。 “从良,谁不想?就算是凤栖楼的头牌又怎样?就算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又怎样?就算锦衣玉食,腰缠万贯,又怎样?女儿家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感受着眼前的风光,再想一想几年以后的凄凉,谁又愿意在这风月之所倚门卖笑,任岁月无情地带走眼前的所有风光,最后落得个门庭冷落,想求得个粗茶淡饭而不可得的下场?而且,这地方是如此的冷漠,这里既没有亲情,又没有爱情,甚至都没有友情,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迎来送往。满眼看上去都是一张张笑脸,但那不过是虚假的酬酢。在这种地方,你不需要多呆,只消一个月的时间,看见的那些关于负心薄幸的故事就能写就厚厚的一本书。你说说,但凡是一个不是太过愚钝的女子,谁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宸自然知晓,作为风光无限的行首,一言一行都能掀起波澜的明珠,在心底里也有诸多的无奈,但她竟然是如此渴望着脱离目前的生活。要知道,天下的楚馆勾栏没有十万,至少也有八万,这里面的女孩子多如牛毛,个个做着梦都想爬到明珠今日的位置。她们却哪里知道,被她们视为终极目标的明珠,竟然一心只想脱离这金光闪闪的舞台。 “既然如此,我找你们鸨母说一声!” 小月的脸上露出“算你还有良心!”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一直把头埋在古琴里还没有抬起来的明珠,又说道:“不过只怕没那么容易。” 今天小月说了不少,很令苏宸有种重新认识她的感觉。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心智之成熟真不是凡人可比的,她的话可不能等闲视之。于是,苏宸很郑重地问道:“何出此言?” “那个老女人可舍不得放走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可是她手里头最茂盛的那颗摇钱树呢,她怎么肯轻易放手?” “这倒也是!”苏宸点头,“不过,人心总是肉长的,你们席妈妈当年据说也是这凤栖楼的一位红牌姑娘,后来年纪大了,才转而当鸨母的,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而且,摇钱树,摇钱树,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在一个‘钱’字,只要有钱,肯花钱,事情总是能谈得拢的!” 小月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苏宸,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真的肯花那么多钱?那可是一个你想都未必想得到的大数目呢!” 苏宸自然知道明珠的值钱程度。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地位就有多大的价值,明珠如今可是凤栖楼的擎天玉柱,价值自然难以估量。这也是很多当红的姐儿都是年老色衰之后,才能脱籍嫁人的原因所在。她们当红之时,实在没有多少人能要得起。 不过以余庆商会的财力,想要单靠银子将明珠赎出来,也还绰绰有余。 但余庆商会的钱有大用,用来给明珠赎身,值得吗? 不过,既然明珠心中去意已决,就不一样了。凤栖楼自然可以强行留住明珠的人,但却留不住她的心。作为行首,他们也不能太过逼迫明珠做不想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只能低价出手。既然注定要出手,自然是现在立即出手对于凤栖楼更为有利了。不然,一旦事情闹开,明珠的身价就会暴跌,最后变得和普通的青楼女子无异,这绝不是凤栖楼,不是凤栖楼的鸨母席妈妈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位神秘领家愿意看见的。 “说干就干,我这就找她去,你们且在这里候着,谈完了之后我自会来找你们。” 小月有些失神地看着苏宸,嘴里讷讷地应了一声:“哦!” 苏宸也不耽误时间,便立即下了楼,直奔这凤栖楼的鸨母席妈妈的住处而去。 席妈妈自己也据有一处单独的院子,只是这院子的规模还有装饰和明珠以及凤栖楼的其他几位行首自然是没法比的。苏宸对凤栖楼的熟悉程度比起对自己家也差不了多少,他根本无需问路,便径直来到了席妈妈的院子前面。 门,是紧闭着的,庭院的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就连平日里跑来跑去络绎不绝的请示之人也是一个都没有,仿佛这方圆很大的范围之内一个人也没有一般。但苏宸并不这么以为,他径直走上去,拉起门环便敲了起来。 可是,敲了好一阵子,门里面依旧是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应门。苏宸却像是和这扇门卯上了一般,兀自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敲着。 忽然,后面走来一位龟公打扮的男子,向苏宸说道:“苏先生,席妈妈不在,你敲门作甚?” “不在?”苏宸手上还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嘴上却笑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在的?我怎么听说她不但在,而且就在这屋子里面呢?” 那龟公嘴角抽了抽,道:“是谁说的?简直胡扯八道!席妈妈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这会子还没有回来呢!” 苏宸笑了笑,并不理会那龟公,而是继续敲门。那龟公见苏宸根本无动于衷,只好摇着头走开了。苏宸忽然大声说道:“席妈妈出来!你也是一须臾几贯钱的人了,在里面躲着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你没有看见你的这些手下们有事找你请示,都已经等不及了吗?” 一言未了,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张苦笑着的女人面孔从门里露了出来:“没有想到苏郎不但长得俊,能讨女儿家的欢心,这脑袋瓜子也是聪明得紧呐!老妾佩服!” 苏宸洒然一笑,也不等席妈妈相请,便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席妈妈回过头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苏宸,嘴里欲言又止。 苏宸正要开口,席妈妈抢先说道:“苏郎,你行行好,就放过老妾!” 苏宸很假地“咦”了一声,道:“席妈妈这话说的,我对你可是从来只有尊敬之意,绝无觊觎之心的。既然从不曾威逼于你,又何谈放过呢?” 席妈妈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其实并不甚老,虽然姿色难比当年,但面容之上还依稀可见十多年前的风华。只是这时候,她那原本看着还比较平滑的面孔却皱成了苦瓜:“苏郎既然是有所图而来,说话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呢?” 第34章 凤栖楼幕后之人 苏宸并无一丝尴尬,笑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席妈妈就说出你的条件。不过,事先声明,我的财力你也知道,我自然不可能为了明珠倾家荡产。所以,关于钱的要求,席妈妈还是尽量少提,其他方面,席妈妈但有所命,苏某绝不皱眉!” 席妈妈干巴巴地说道:“我这女儿,是整个凤栖楼的支柱,没有了她,这凤栖楼的天可就要塌了,如何能随意放掉,苏郎你这是强人所难了!” 苏宸耸耸肩,道:“席妈妈这话我可难以苟同了。据我所知,席妈妈你自己当年也是这凤栖楼的台柱子,后来赚得够了,才收手的。你当年走的时候,这凤栖楼不是也没见踏掉,难道今日反而不如从前吗?有诗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楼里其实不乏有姿色也有天赋的女孩儿,就是缺点机遇罢了,只要席妈妈肯给他人以机会,我相信那李珠张珠会很快涌现出来的!” 席妈妈虽然是风月场里的老手,善于酬酢转圜,但在这场谈判之中,却是必然处在劣势的,原因无他,两方谈判的对象明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场谈判在开始之前,天平就已经倒向了苏宸这一方。这样一来,任席妈妈再如何巧舌如簧,也难以说得过苏宸了。 沉吟一阵,席妈妈忽然说道:“苏郎既然这么说,老妾要是再横加阻拦,倒显得老妾为人不厚道了——” 苏宸见席妈妈话锋一转,忽然变得如此爽快,心中非但不喜,反而沉了下去。他知道,席妈妈下一步就是要开条件了,而这条件应该是自己绝难达到的。 席妈妈皱巴巴的面孔也慢慢舒缓了下来,她的嘴角甚至溢出一丝笑意:“条件呢,老妾没有说话的资格。老妾只是一个替人看门护院的,在这凤栖楼里,真正主事的,另有其人,苏郎若是能说服得了这主事的人,不拘老妾态度如何,你都能得偿所愿。所以,苏郎这是找错人了!” 这才是席妈妈最后的杀手锏!她知道自己想要阻挠明珠,分量不够,反而会无辜得罪明珠。但她却相信,凤栖楼背后那人绝对不愿自己手下的这凤栖楼失去一个台柱子。因为在那人看来,这凤栖楼绝不仅仅是一个赚钱的场所而已,还是一个交往酬酢、结交权贵的地方。 苏宸不动声色地说道:“还未敢请教你们凤栖楼的领家,到底是哪一位贵人,我也正要拜访一下呢!” 席妈妈一扫方才的阴霾,微微一笑。这甚至让苏宸对方才的情景怀疑起来,她既然有所倚仗,还那么愁眉苦脸的扮可怜做什么? “苏郎还是断了这份念想为好,我们领家的不是谁都能见的,就算是他的身份,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的。你也清楚,就算珠儿她也并不知道。” 苏宸笑了笑:“若是妈妈不说,我自然当此人根本不存在,只是妈妈你自己杜撰出来的,到时候明大家那里有什么反应,我可就无法保证了!” 席妈妈的笑脸立即崩塌。的确,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她就是个经理,而明珠却是在市场上具有很大人脉而且不愁饭碗的的业务员。尽管从职位上来说,经理比业务员高不少,可要是金牌业务员真和经理犟起来,也够经理喝一壶的。 沉吟了一阵子,席妈妈只好苦笑着说道:“算了,怕了你了,既然苏郎执意要知道,老妾便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领家的便是当今陛下的大侄子梁王!” “梁王么?”苏宸一听这凤栖楼的幕后老板竟然是武三思,还是有些意外。他一向知道凤栖楼的后台很硬,很多来闹事的人在这里吃亏之后,也不能把凤栖楼怎么样,这楼里的生意还是一样的兴盛。只不过,凤栖楼的后台如此硬,却是苏宸没有想到的。 先是李隆基开了家流晶居,又是武三思开了凤栖楼,我说神都怎么那么不好安插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合着坑全被你们占光了。 “怎么样,苏郎,依老妾看,还是算了。以你的人才家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何必单单要我这宝贝女儿呢?梁王府里什么没有,就算你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梁王也未必看得上眼哪!”徐妈妈一脸的“苦口婆心”,但眼角里那戏谑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在她看来,只消搬出武三思来,不拘是谁,都要退避三舍。以前,她就曾如法炮制,吓走了不少对明珠存在非分之想的狂蜂浪蝶。 “是有些麻烦!”苏宸暗忖。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喜色,苏宸向席妈妈施了一礼,道:“多谢妈妈了,我这就去向明大家告辞,然后去拜访梁王!” 席妈妈听见前半句,脸上笑意盎然,她以为凭着武三思的名头,自己又吓到了一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可听见后半句,她顿时呆住,吃吃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目送着苏宸缓缓地离去。 半晌,席妈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里喃喃地说道:“真是个多情种子,要是我当年也遇见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男人,就算是跟着他粗茶淡饭,我又有何怨?哎,说这些做什么,只希望你不要激怒了梁王!” 苏宸回到燕居别院,却没有见到明珠,而是被小月拦在了外间。苏宸知道明珠此时正沉浸在羞涩之中,若是强行要见她,只会让她尴尬,当下也不强求,便把席妈妈的话向小月说了一遍。 苏宸的话,自然不是说给小月,而是说给明珠听的。他可以肯定,明珠此时一定正侧着耳朵细听外面的传话。 果然,苏宸一言方了,忽听得一阵帘子脆响,明珠窈窕的身子翩然而至:“你说,凤栖楼领家的是——梁王?” 苏宸点点头,道:“席妈妈是这样说。” 明珠额头微微蹙起:“你先前在朝堂上那……这件事——” “你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找梁王好生谈谈,只要他还愿意讲道理,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明珠脸上的担心之色并没有因为苏宸的安慰而减缓,她焦虑地说道:“要是他不愿讲道理怎么办,那可是梁王啊!要是他恼了你,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旁边的小月也插话道:“就是!再说了,你一个平民百姓,梁王见不见你都是问题哩!” 苏宸笑笑,道:“他自然会见我的,而且我想我和他之间还大有可谈!好了,就不耽搁了,我这就拜访梁王去,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说着,也不等明珠主仆二人说话,便出门而去。 明珠连忙追了出来,凭着栏杆看着苏宸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情愫。而旁边的小月也是怔怔地看着远方,忽然说了一句:“娘子,还是你的眼光不错,苏宸这厮虽然是个花心大萝卜,却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明珠脸色一红,回头啐了一口,道:“小小年纪,就思春了么?你若是喜欢,就从了他好了,我绝不反对!” 随即,在小月的不依声中,两个少女扭打在一起。 第35章 梁王之怒 武三思正在经历他当年封王后最愤怒的一天。 想当初,由于他和武承嗣的父辈对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比较刻薄,得罪了武则天,武则天当上皇后以后,将他们都流放了出去。可后来,武则天渐渐掌握了权柄之后,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可以倚仗的外戚势力,这很有些危险,便又把这些侄儿们召了回来。 自从那时候起,武则天对自己的这些侄儿们关键渐趋融洽,直到现在,武三思和他的几位堂兄弟武承嗣、武攸宁、武攸暨等等,无一不是爵封亲王、官居高品。可以说,这些年的天下,是他们武家的天下,这些年以来,最为风光的是他们这些武家的人。 武三思作为现今武家最有权势的人,何曾受过今日之辱。堂堂亲王,竟被一个小小的八品县尉骑在头上了。 “你给孤王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武三思俊秀而又有几分油腻的面孔极度扭曲,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而他的面前,正跪着一个男子,浑身是伤,面容也是颇为扭曲。这并不是天然的扭曲,而是那种被人狂扁以后形成的。这男子,便是武承嗣的心腹侍卫王庆之。 “大王!”王庆之哭丧一般发出一阵嚎叫:“人道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来俊臣区区芝麻小官,竟然敢为了一个女子对大王手下的人下如此毒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属下这还是逃得快的,那些闪避不及的,更是被打得不成人形,令人难以卒睹啊大王!大王,属下们命贱如蚁,就算是搭上了性命也不值什么,但大王的威名不能就此沦丧——大王,为属下们做主啊!” “大王,不可冲动!”武三思身边一位中年男子见到武三思出离愤怒,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连忙叫道。 这男子叫做宗楚客,官居春官侍郎,也就是原来的礼部侍郎。宗楚客是武则天的娘家外甥,他们兄弟一共三人,分别叫做宗秦客、宗楚客和宗晋客。 说起来,宗家兄弟和武家也算是比较亲近的表兄弟关系了,但这两家看似亲密,其实这关系里也还透着点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当初诸葛亮兄弟分侍人主的启发,他们兄弟三人分别和三位不同的武氏亲王走得很近。老大宗秦客和魏王武承嗣走得最近,老二宗楚客和梁王武三思走得最近,老三宗晋客和建昌王武攸宁又最为亲密。 总体而言,武家最有可能继位的三位大王都和他们宗家关系密切,只要这天下从武则天开始,一直沿着武氏的轨迹传承,他们宗家就会成为受益者。 今日本来恰逢休沐,宗楚客偷得浮生半日闲,正打算陪着娇妻美妾出城一游,不想武三思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请。宗楚客也不敢怠慢,立即放弃原先的踏春计划,来到了梁王府,和武三思谈论起了最近朝廷里的一些事情。 不论是对于武家还是宗家来说,李家都是敌人。所以,谈论起李家的人之时,宗楚客和武三思的立场是一样的,一样的带着敌意。 宗楚客告诫武三思,需要小心皇嗣家的三郎李隆基,这小子最近很不安分,一直在挑动大家的眼皮子。 他所举的事情有三桩,第一桩就是这小子不知怎地好像和张昌宗的兄弟不和,进而发生了对峙,差点打起来,这事不知怎地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虽然这小子回去之后,被皇嗣李旦狠狠地责骂一顿,但面上却并无悔过之意。 第二桩就是李隆基这小子信口雌黄,路遇来俊臣的时候,居然毫不客气地数落了来俊臣一顿。据说当时还有不少人围观,据围观者说,李隆基居然连“你终有一日不得好死!”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也可见这小子胆子之大。 第三桩便是由苏宸引起的“仙人入梦传医术,神医神药救王爷”事件。 武三思听了,只是置之一笑。如今这个社会等级之森严,不只是体现在不同的行业、家族之间,就是本族内部,也是一样。李隆基是个庶子,而且是三子,两条已经决定了他几乎不可能成为李旦的继承人。不管李隆基本人如何特立独行,这天生的劣势却是他抹除不掉的。除非他用的是“玄武门继位法”。 在武三思看来,李隆基这样四处树敌,只是太过年轻,不知轻重所致。李隆基此子,还不足以让如日中天的武三思正眼相看。 宗楚客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李隆基说话行事很能审时度势,非是那种简单的莽撞之徒。至少,他这番行径能让武三思兀自毫不在意,就可看出其人的不凡之处了。只是,宗楚客知道,一旦武三思认定的事情,自己再如何劝都会徒劳,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接下来的话题,便转到了来俊臣身上。武三思把宗楚客找来,目的就是谈论来俊臣之事。就在前一天,他和来俊臣看上了同一个女子,那女子着实可人,眉宇间那种清纯之色也是一般的女子身上罕能见到的,武三思并不想轻易放手。不过,来俊臣毕竟来者不善,为了一个女子和来俊臣撕破脸皮,似乎又有些不值得。毕竟,来俊臣那厮是出了名的只知向前,不会后退的,若是一不小心被他咬到,可对武三思的入主东宫计划很有滞碍。 为了此事,武三思逡巡难决。 宗楚客听了武三思的话,态度十分坚决,苦口婆心地劝谏道:“依某看来,大王应该以大局为重,区区一女子,就算有沉鱼落雁之姿,大王都应该立即舍弃。当初大王保举来俊臣出来,是为了对付李家的那群人的,若是此时和他翻脸,来俊臣这个疯子说不定会枉顾抬举之恩,反过来对我等不利,那可就糟糕了!” 见到武三思兀自沉吟,宗楚客继续抛出诱饵:“大王请想,若是你有朝一日入主东宫,甚至在大家百年之后面南承祚,全天下的美女,还不是任由大王挑选,又何患没有出色之人呢?” 这一句正击在武三思胸口上。是啊,此时正是向皇位冲刺的重要关口,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的错漏都可能导致无缘宝座,岂能因小失大。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武三思还是打算听从宗楚客的劝告,不再去理会那女子的事情。 可就在此时,王庆之回来了,领回来一大群瘸上胳膊断腿的虾兵蟹将。武三思惊怒之下连忙发问,得知来俊臣为了抢女人,竟然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把梁王府的人如此狠狠地揍了一顿。 “来俊臣,你欺我太甚!”一直铁青着脸不说话的武三思忽然爆出一声震天价的怒吼。随即,白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一个够普通百姓吃一年的杯子就这样分离成不知多少块。而这杯子里盛着的热茶连带着茶叶更是四处飞洒。有两片茶叶不偏不倚,恰好停驻在王庆之的脸上,更为他本就狰狞的样子平添了几分渗人的悲壮之气。 “你先下去找人疗伤,此事孤王自会处理!”发泄过后,武三思才向王庆之挥挥手,道。 王庆之见了武三思的脸色,心中有些有些快意,也有些震怖,连忙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现在怎么说,还要忍吗?”武三思狠狠地问道。 宗楚客对武三思的情绪波动视若不见,他手上轻轻把弄着自己的髯须,沉吟一阵,才冷静地说道:“大王,依某看,您还是要忍,而且比以前更要忍!” 武三思眼睛一努,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二郎这话,孤王就不明白了。孤王当然知道,要想达成——那个目标,自然要忍,可忍也要有个限度是不是,难道你觉得,一味的忍让就能换来孤最想要的结果,那孤便听你忍了。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宗楚客很冷静地摇头,道:“可是,大王不觉得奇怪吗?就算这个女子极为出色,来俊臣为何要如此心急火燎地和大王撕破脸呢?他不是限定了三日的期限吗,这才过了一天,他就动手,其中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意味?” “以怨报德的小人,行事岂能以常理揣度,孤王现在只是后悔,后悔怎么就动了借他的力量来剪除李家人的蠢笨念头!来俊臣若是那么好控制的,岂不早就改姓武或者姓李了。” 宗楚客点点头,道:“来俊臣不是那么好控制的,这自然是实情。不过,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太过反常了,依某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大王请想,他此时已经是刚刚收到我们放出去关于他起复内幕的消息。就算他再狼心狗肺,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在刚刚得知大王对他的提拔之恩的时候就对大王下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依某看来,他一定是看出了大王推举他起复的用意,为了在大家面前撇清和大王的关系,他才会行此看似孟浪之举。要不是如此的话,他刚刚起复,未建寸功,实在没有理由立即得罪大王你这样的人物!” 武三思听得宗楚客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此说来,此人已经不可能为我所用,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劲敌了?” 宗楚客苦笑一声,道:“虽然不愿相信,但依某看来,的确是如此了。某只是有些奇怪,来俊臣此人虽然素称心狠手辣,卑鄙无耻,但却是一个出身市井的小混混,除了栽赃陷害,严刑逼供那一套,实在没有令人称道之处。这一次,他为什么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手段出来呢?以他还有他身边那帮帮闲人等的那点榆木脑瓜,是不可能看穿大王的真实意图的!” 武三思的脸色立即郑重了起来:“你说说,他身边——” “有高人指点!”宗楚客很肯定地说道,“某真的很好奇,一个有眼光有手段的人,为什么偏偏委身于来俊臣这等人。他难道就看不出,来俊臣这种人,就像李隆基那小子说的,终有一日不得好死吗?” 第36章 谈判(一) 武三思此时已经恨透了来俊臣。若说今日之前,他最希望自己在李家的那两位表兄弟立即去死的话,现在他更希望来俊臣立即去见阎王。当下,他恨恨地说道:“管他身边有没有高人。任他是什么样的高人,投靠来俊臣,就要为他陪葬!二郎,你心眼活,手段多,就为孤王献上一策,只要能除掉来俊臣,花上任何代价,孤王都在所不惜!” “不可!”宗楚客急忙说道:“大王,现在大王最不能对付的,就是来俊臣了。不管是大王本人,还是与大王亲近的朝中大臣,一旦和来俊臣作对,后果堪虞啊!” “嗯?!”武三思不满地说道:“这却是为何?难道孤王真的还就怕了他一个区区的八品小官吗?” 宗楚客连忙解释道:“如今的来俊臣不比当初,大王若执意和他决裂,胜算自然很大。不过,谁都可以这样做,大王却不能。原因无他,这厮本就是大王推举的,大王若是此时对付他,陛下怎么想,陛下虽然年事已高,双目却锐利得很,什么事能逃得过她老人家的眼光!大王就算能顺利除掉来俊臣,在大家的心目中,却难免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大宝的角逐!” 武三思一听“大宝”二字,脸皮不自觉地狠狠抽了一下,他不甘地说道:“如此说来,只能任由这厮继续猖獗,他羞辱我梁王府的事情,还要这样算了?” 宗楚客喟然道:“除非——能借刀杀人!” 正在此时,忽听守阍前来禀报:“有一人自称是一个叫什么苏宸的人,在外面求见大王!” 宗楚客一听“苏宸”二字,眼中忽然放出一丝亮光来。 “大王,张易之,张昌宗和这苏宸关系密切。张易之甚至说过谁与苏宸过不去,便是与他张易之过不去。” ———————— “哎呀,原来是苏先生造访,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苏宸正在梁王府外等得无聊,忽听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面容俊秀却带几分油腻的男子正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 苏宸立即意识到,这人应该便是武三思了。尽管他以前没有见过武三思,但他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下人迎客之时,不可能露出这种主人翁的姿态,更不可能如此高声喧哗。 旁边的一众守阍个个的嘴巴都张成“o”字形,足可以放下一个鸡蛋。梁王是何等身份,他们是最为清楚的,平日里就算是宰相来访,梁王也断没有出迎的道理,方今天下,能让梁王出迎的,在他们想来,应该只有陛下一个人而已。 他们当然听说过苏神医的名字,但他们觉得这很可能会引来一场无妄之灾。可在苏宸的坚持之下,他们也只有硬着头皮选出一个倒霉蛋进去一试,结果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苏宸也是微微有些惊愕,随即便释然了。他当然知道张易之说过的话,武承嗣的这番态度与其说是冲着自己,倒不如说是冲着张易之和张昌宗来的。眼前的现实,其实也不过是从另外一个侧面佐证了张易之和张昌宗在宫中的受宠程度而已。 “大王身份何等贵重,竟然亲自出迎,何以克当!”微微恍然之后,苏宸立即恢复了镇定,从容地笑道。 武三思一见这年轻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大为讶异,同时也暗暗有些头疼。看来,这年轻人是一个看重实际利益的人,这种虚礼恐怕是难以用来笼络他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打动这样一个人,让他能心甘情愿地堕入自己的彀中。 至于苏宸先前与武承嗣起冲突?武承嗣也配代表武家?苏宸只是得罪武承嗣,又不是得罪整个武家。 同时,武三思也对苏宸来访的目的十分的好奇,他最希望的就是最好苏宸有事相求,这样自己也就可以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了。只不过,他也知道苏宸的名声。也就是说,自己想要笼络苏宸,不论是用钱还是用官都没有效果。 可是,就算以武三思的身份,除了这两样东西以外,他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奉献出来的。 两个人心中各怀心思,面上就变得越发亲热了。一路寒暄,苏宸忽然低下声来,神秘地说道:“听说大郎最近和魏王发生了龃龉?” 苏宸哪能不知道武三思那点心思。虽然武承嗣也姓武,可在武三思看来武承嗣和武攸宁就是他潜伏在武家的敌人。苏宸身后站着的是张易之和张昌宗,挑拨了武承嗣和苏宸的关系,急等于挑拨了武承嗣和张易之张昌宗之间的关系,武三思何乐而不为! 苏宸强忍着听到“大郎”这个称呼的恶心,脸上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情绪波动,笑道:“有吗?哦,大王说的是几日前那件事啊。些许小事,若不是大王提及,某都要忘记了——呵呵。” 武三思当然不相信苏宸会这么轻易就忘记了这件事,但既然苏宸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好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太过异常的热情,而且对他来说,这件事情也着实不怎么紧要。 来到书房,两人分宾主坐下,武三思便笑道:“最近正打算去拜访大郎,不想大郎就亲自上门了,真是惊喜之外。” “大王客气了,大王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当朝宰相,日理万机,能想起某,已经是某等小人的荣幸了,何敢侈谈其他?”苏宸笑道。 茶已经送了上来,苏宸端起茶来,就闻见一股浓郁的清香。不过,他却没有立即喝,倒不是因为其他,纯粹是因为这时代的茶并没有炒过,大多都是把茶叶和水一起煮起来,称为“茗粥”。虽然这茗粥已经不是一般人家能经常喝的,但在苏宸这个喝惯了炒茶叶的人看来,其香味还是远远没有被激发出来,实在无味得很。 “看来得了闲,还是要吩咐厨下把茶叶炒一炒了。虽然我这个穿越者和那些脑中藏着百科全书的家伙比起来,太缺乏发明创造的能力了,但也不能毫无创新,否则岂不是白白受了先进文化的熏陶?” “大郎,你在想什么?”见到苏宸出神,武三思有些好奇地问道。 “唔——”苏宸连忙收敛心神,道:“大王,闲言就不多说了,某今日来,一则是瞻仰大王的风采,二则是有件事情相求,还请大王做成!” 武三思大喜,这可真是瞌睡的时候来枕头,他原本还一直在琢磨怎么拉拢苏宸,不想苏宸自己却有事相求,真是正中下怀啊。他连忙热情地说道:“大郎有什么事情,派个人来吩咐一声不就是了,值得亲自跑一趟!说,你尽管说,莫说是一件事情,就是十件、百件也不在话下!”语气之间,好像在苏宸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般,谁能想到就在一刻钟以前,他们两个才第一次见面。 “那这件事是什么呢?”武三思连忙问道。尽管以他的城府,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一丝热切。 苏宸见武三思如此急切,心下放下了一块大石。但他当然不能让武承嗣看出这件事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他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嘿嘿——”苏宸故作赧颜,笑道:“听说大王乃是凤栖楼的领家,某也是凤栖楼的常客,最近在那里结识了一个女子,想要为她赎身脱籍,不知还望大王成全。” 武三思一听,心下恍然。是了,自古以来,血气方刚的男儿最受不得的就是那醇酒美人的诱惑,有多少俊杰都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个苏宸看起来就是个风流种子,怎么就没有想到用女色去拉拢他呢,这可比许官送钱要简单多了,效果也要好多了。不过,还好苏宸自己提出来了。 “大郎请说,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女子,竟有这等福气,能得大郎这样的年轻俊杰青睐!” “她便是凤栖楼的行首明珠!”苏宸有些忐忑地说道。他知道,明珠不比一般的女子,就算武三思很看重自己,也未必就到了能把明珠拱手相送的地步。若是武三思不答应的话,说不得又要耗费一番功夫了。 “明珠?!”就连武承嗣也颇为惊讶,苏宸这件事情居然就是这样的狮子大开口。要知道,这凤栖楼可是他武三思颇为看重的一处产业,而明珠就是这处产业的根本,若是慕云飞不在了,整个凤栖楼就会在瞬间失色很多。这代价,可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第37章 谈判(二) 看着武三思在沉吟,苏宸也不催促。他知道,武三思既然愿意考虑,就说明这件事有些希望,不然的话,他大可直言拒绝,何必费这些心思。 “大郎,区区一个女子,我本不应该吝惜的,但你有所不知,我也有苦衷啊!”武三思一脸的苦涩。 苏宸心中冷笑,他知道,武三思越是摆出这种姿态来,就表示他越发接近答应了。只不过,他此时越显得为难,等下答应了,才越发显得他梁王的厚道。 “某也知道,明大家乃是凤栖楼的顶梁柱,这个要求,实在有些为难大王了。大王有话请直说便是!”苏宸爽快地说道。 武三思淡然地说道:“既然大郎如此爽快,孤也就不绕弯子了。来俊臣这个人,大郎应该知道?” 这是废话,苏宸没有应答,他知道武三思接下来就该说正题了,因为一般来说,重要的话都是从废话开始的。 “最近孤王看上了一个女子,而不知怎么地,来俊臣竟然也看上了同一个女子。说起来也不怕大郎笑话,孤王的人今天被来俊臣的人袭击,个个身上负伤。大郎也知道来俊臣的本事,孤王虽然是大家的亲侄,当今宰相亲王,却也无奈他何,只有退而求其次了。而这明珠,恰是孤为自己准备好的‘其次’,虽说美女配佳人,宝剑赠英雄,可是——” 苏宸没有想到武三思居然说出这样耍赖的话来。所谓以明珠作为备胎,不消说,绝对是信口雌黄。明珠这么多年一直在凤栖楼呆着,若是武三思这个主人有意收房,从来就不需要任何麻烦,又怎么可能等到今时今日呢? 至于武三思所说的手下被来俊臣偷袭的事情,苏宸倒是相信的,因为他昨天晚上收到了“吉顼给来俊臣的建议”的密报,知道来俊臣最近必然和武三思翻脸,以便在武则天面前摆脱投靠武三思的嫌疑。只不过,苏宸还是暗暗惊叹来俊臣做事的雷厉风行,昨天晚上才下定决心,今天白天就付诸行动,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强劲得很,这也可见此人的成功也并非全靠运气。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神奇,有时候一群人凑来凑趣总也凑不到一块儿。有时候却是完全相反,很多的事情堆在一起,却总是来来去去围绕着有限的那么几个人。 苏宸微微一笑,脸上现出无可奈何之色:“既然是大王所爱,某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就当某没有说!”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苏宸还是懂的。 这回轮到武三思愕然,他说欲要把明珠收房,只是抬价的手段,本来以为苏宸血气方刚,难以抵挡明珠那样绝色女子的诱惑,想不到此子竟然放弃了!在对苏宸刮目相看之余,武三思也暗暗失望,对于今日能否达成目的没有了信心。 “大郎莫要如此说,明珠此女虽然也为孤王深爱,但看一看大郎这般英雄年少,器宇轩昂,唯有你这等少年英雄,才能消受这等美女啊。孤王年纪大了,对于女色也没有当年那么执着在意了,若是大郎在其他事情上能相帮一二,这事情也是可以商量的!” 苏宸略略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被武三思狮子大开口,他刚才使出那以退为进之计,可这招使得好固然有效果,一旦对方不接招,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坏事的。 现在武三思既然接招了,那苏宸也就不能再推辞了,万一客气来客气去,武三思不和他客气了,又麻烦了。 “既然如此,还请大王吩咐!”苏宸微微一笑,说道。 武三思双目注视着苏宸,眼中闪过一丝热切,道:“大郎,你也知道,如今的孤王和来俊臣之间,已经是水火不容——” 苏宸心中暗笑,这大概就是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如果武三思不向武则天去推举来俊臣那个煞星,何至于有今日的麻烦。 “大王的意思,是让某协助大王对付来俊臣?”苏宸故作为难地问道。 武三思很认真地说道:“不是协助,而是单独对付,孤王因为一些难言的原因,无法出手!” 苏宸目瞪口呆。无耻啊无耻,这来俊臣是怎样的一个人,连他权倾朝野的武三思都忌惮三分,却让他苏宸去单独对付,这或许,已经不是用“无耻”二字就能形容的了。 可在暗叫无耻之余,苏宸同时也是大笑。虽然他现在无权无势,可是从他得到的密报来看,来俊臣身边也是危机四伏,其实扳倒他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艰难,只不过一直以来百官都慑于他的淫威,不敢动这个念头而已。但苏宸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一番,还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做到的。 这种事情,一旦真的做到了,他苏宸的名声,可就算传扬开去了…… 心下越是大笑,苏宸面上却越是发苦。 武三思已经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之声了,除掉来俊臣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大郎,孤王知道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太过艰难了一些。不过,五郎、六郎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你失手,他们二人也能保全你的性命。也就是说,这对你而言,其实并不十分危险。”武承嗣轻声地蛊惑道,“还有,大郎想来和太平公主、临淄王关系匪浅,若是能得太平公主和临淄王的助力,那更是如虎添翼,此事又要多出好几成的胜算……” 太平公主?李隆基?苏宸终于恍然,才算是想清楚了武三思为何要让自己去对付来俊臣了。本来,凭张易之和张昌宗,武三思还不至于相信能扳倒来俊臣。可有了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帮助的话,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太平公主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在朝中的影响力方面绝对超过武三思,因为她和武则天走得更近。而李隆基最近的一顿操作也让他声名鹊起,而且李隆基代表着皇嗣李旦。武三思这是想把李家的人给拉下水啊…… 苏宸还是沉吟,一脸的痛苦样子。武三思说了这么半天,还没有涉及到实际的好处,如果太快答应了,反而会引起武三思的疑心。所以,苏宸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尽量再从武三思的嘴里套取更多的好处。 “当然,如果大郎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只要在孤王能力范围之内的,孤王断然不会推却!”武三思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居然还是张空支票。 苏宸略略沉吟,说道:“来俊臣倒施逆行,天怒人怨,某身为大周百姓,自然是有义务尽量去除掉他的。只不过,事成之后,来俊臣所掌握的——” 武三思一听苏宸并不要自己给钱给物给人,而只是要求来俊臣手里的东西,简直想狠狠地拍苏宸两下,道声:“蠢蛋!” 来俊臣如果破家,他的家产就算交给苏宸处置,苏宸也不可能全部吞没,大部分必然还要上缴国库。苏宸经手一下能拿到多少,实在是难说得很。苏宸放着明显的好处不要,却去要这种虚无的好处,在武三思看来,实在是愚蠢得很。 不过,苏宸的这种“愚蠢”,恰是武三思最为高兴的,他毫不犹豫,立即应道:“来俊臣的所有之物,自然要经大郎你处置!” 苏宸笑了。他提出这个条件,其实是为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能让武三思和来俊臣两狗相争,容貌定然不会逊色,好好培养,定然能成了他手中的一柄尖刀。 换句话说,苏宸其实是给武三思下了一个套儿。到时候,那名女子也有可能成为苏宸从来俊臣那里接收过来的“物事”,自然由苏宸做主处置,不能轻易交给武三思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谈判却异乎寻常的顺利,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内,一件足以影响到大周的政局乃至国势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武三思心情大好,他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孔此时也是红光闪闪,令人一见就可以看出正处在何等的兴奋之中。他的确是有理由兴奋,他太恨来俊臣了,套句有些俗气的话,真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如今,苏宸如果能够将后宫面首和太平公主、相王府的能量联合起来对付他,梁王府也在暗中相助,就算他来俊臣再厉害,也难逃此劫。 苏宸起身道:“既然事情谈完,某便告辞了!” 武三思笑了笑,道:“孤王送送你!”见到苏宸似要客气推辞,又说道:“不必客气,送是一定要送的!” 两人便这样缓缓地向外走去。武三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说道:“差点忘了,大郎回去之后,就往凤栖楼去把明大——哦,现在应该叫明娘子了——把她接走,孤王会立即通知凤栖楼他们那边放人。至于官府的脱籍和落籍相关文书,孤王会令有司加速办理,办好之后差人送到你的府上。” 苏宸连忙说道:“这事情还没有开始,某所谋之事还未必能成功——” “无妨无妨,孤王相信大郎的能力。况且,就算万一上天不佑,事有不协,只要大郎尽力了,孤王也绝无怨怼,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为了笼络住苏宸,他竟然愿意先给钱再收货。 苏宸自然只能利用自己表演的特长来显现自己感激涕零的程度。 就在此时,一声长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武三思忽地又是一笑,在他看来刚才苏宸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宽松,尽管他已经先付款再收货了,还是觉得有些亏欠了苏宸,一听这个声音,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个补偿的方案。他忽然向旁边路过的下人喊道:“去,叫他们把孤王的烟柳骢牵过来。” 那下人答应一声,一溜烟不见了。不多时,他领了一人缓缓向这边行来,而他身后之人的手上,还牵着一匹马。 第38章 神马浮云 一匹马是否神骏,有时候需要细细观察,有时候却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眼前的这匹马,就是一匹只需一眼就能判断出好坏的马。作为梁王府的库存,而且是有专门名字的马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枣红色的马儿一出现,苏宸就知道这必定是梁王府里群马的“南波万”了,如果一个院子里同时存在两匹或者更多这样的马儿,那就是造孽。 高大,神骏,就算它沉默的时候,你也能感觉到它的威风,可以想见当它大声嘶叫的时候,群马战栗的样子。 “这匹烟柳骢,乃是孤王最为喜爱的大宛名马。它之所以得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它发怒狂奔起来的时候,你根本看不清周围景物,只看见一片片笼罩在烟雾之中的柳树。单凭这一点,你不难想象它的速度。”武三思眼中溢出不舍之色,这一回,他倒也不全然是做作,这烟柳骢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实在非比寻常。 “当然,它的好处远远不止速度这一点,大郎以后就能慢慢体会到的,大郎这就牵回去,莫要客气!” 苏宸一眼看见这烟柳骢,就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实在很希望拥有这样一批好马,只是—— “大王好意,某心领了,不过,这马儿实在太过珍贵,某难以愧受。而且,大周律令规定——” “大郎尽管收着就是,什么狗屁律令,都是针对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的,以大郎你如今的身份,不值一哂!” 原来,大唐虽然民风尚武,远行之人身上几乎都带有兵刃,但民间却是禁止养马的。想当初,还在高宗的时候,当今的宰相,当时还只是一位太学生的魏元忠就曾上书说过此事。他觉得大唐既然以武立国,就应该放任民间养马。当时,高宗正在发愁无人上书言事,倒是把魏元忠好生嘉奖了一番,但对于他的提议却没有理睬。 其实,这也难怪,大唐民间的兵器数量就已经够骇人的了,若是在放任养马,一旦生乱,后果真是难以预料啊。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禁马令固然厉害,百姓人家中还是有不少养马的。问起来的时候,只说是从军户或者是官府借来的,只要串好供词,一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苏家以前也不敢养马,可苏建拜相后,就算养个上百匹,官府大概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宸心中也着实喜欢这匹烟柳骢,加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果不收了这匹马,武三思这家伙反而会一直心中不安,以为自己不会为扳倒来俊臣出尽全力。只有收了这匹名贵无比的马儿,他才会安心。于是,他便笑道:“既然是大王好意,那就愧领了!” 武三思故作大方地笑了笑,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亲手交给苏宸,道:“既有宝驹作为坐骑,大郎就上马驰行,顺便也试试这马儿的过人之处。” 苏宸点点头,也不客气,一跃上了马背,向武三思道声:“告辞!”轻轻扬鞭,那马儿便立即快速向前驰去。 苏宸坐在马背上感受着马儿的速度,大为满意。出了梁王府之后,这马儿就是当街狂奔,但苏宸却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它其实还远远没有尽全力,那四腿微提的样子,让人感觉这只是它一个小小的热身运动而已。 苏宸正在欣喜之际,忽听一 阵“汪汪”的喊声,不由心下一紧,循声望去,却见一条小狗像是被马儿的速度吓着了,远远地一边跑开,一边狂吠起来。此时路边恰有一个总角孩童在玩耍,以他处在的位置,本来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偏生这小狗一吠,小孩子又被它吓着了,哭喊着起身向街对面的家里跑去。这样一来,他反而把自己带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四个飞也似地马蹄子正狠狠地向他身上拍过去。 苏宸大惊。他以前也是骑惯了马的,骑术虽然算不得顶尖,却也很是不错,可没有想到这几年以来第一次骑马,似乎就要闹出人命,饶是他平时颇为镇定,这时候也不由有些心慌。 由于变起突然,那小孩和马的距离已经是太近了,除非是打破物理学原理的减速程度,绝不马儿绝不可能在从他的身上踩过之前先停下来,想要改变行进轨迹,绕开那小孩子,更是痴人说梦。尽管明知道已经绝望,苏宸还是猛拉缰绳,以图尽量把马儿拉开一些。但这,看起来更像是令人讽刺的徒劳。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苏宸忽然感觉身上一轻,屁股上的压力陡然增大。随即,就像腾云驾雾一般,他感觉自己的身子瞬间被一股巨力卷了起来,忽然飘高了很多。当他骇然地往下望去,就看见那马儿也向上飞升了起来,不一时,那马蹄子竟然高出了那小孩童的身子。 那小孩童目瞪口呆,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只是傻傻地抬着头,看着眼前一朵枣红色的祥云如飞一般从自己头顶上的半空飞过。 那孩童的母亲原本在屋里,听见了小孩子的喊声,立即奔了出来,正好看见这骇人的一幕,双目简直瞪得像桂圆一般,又大又圆。而街道的两边百姓已经过往的行人见了,也是个个惊声呼叫,叹为奇观。 苏宸的感觉简直美妙到了极点,当他的身子被推到一个顶点之后,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无比轻盈的感觉,仿佛这具身躯倏忽间失去了重量一般。但是,这感觉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两息时间,他忽然又觉得胯下一沉,那颗本已经飘起来的心顿时从天上飘回了地下。 烟柳骢毫不停滞,继续向前奔去,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它而言,似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都不值得它为止稍稍驻足。 苏宸骑在马上,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神马啊,神马,你果然就像浮云一样轻盈,浮云一样洒脱!恩,你还有一样甚至超过了浮云——你这一手可比浮云帅多了,也淡定多了。 也不知那马儿知道不知道苏宸心中所想,它只是轻松而迅速地向前飞驰着。苏宸觉得自己应该向它表示一点敬仰之意了,便伸手在它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可换来的,却是马儿若无其事的冷淡。 马儿是一匹好马儿啊,就是太敖娇了点,还需好好调教,苏宸有些无奈地摇头。 转眼间,苏府就到了。 苏宸并不先去接明珠而是先去自己的府里也是有原因的,他在等武三思那边把放走明珠的命令下达下去。而且,若是要把明珠接到家中来,家中不免要产生很大的震动,若是不打好预防针,还真不知道到时候家中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公子——公子回来了——” 马儿还没有停下来,喊声接连响起。 苏宸看清了那两个人,一个是苏大,另外一个却是红玉。 “咦!这马儿好神骏哩,公子却是从哪里借来的?”苏大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见了烟柳骢这样一匹一眼看上去就很威风的良驹,什么都忘记了,立即向苏宸问道。 苏宸微微一笑,道:“不是借来的,这马儿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了,你立即去命人给建一个好的马厩出来,以后这马儿可要在府里安家落户了!” “啊!”苏大对此言大出预料,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就要转身进门,却又被苏宸拉住,道:“不要急,还有另外一件要事。你命人去收拾出一个单独的厢房出来,要清静雅致。” 苏大一怔:“说起清静雅致,这府里最清静最雅致的地方就是公子您住的院子了。五郎,这到底是谁要搬进来住,用得着那么凝重吗?在小人看来,能担得起这样重视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上……唔!” “去,是明珠大家!” “诶,去——公子您说什么,明珠,大家,真,真的是明大家?凤栖楼的明珠明大家,她,她要搬进来住?公子,她的身价可不是咱们府上能承担的!”苏大结结巴巴地说道。 苏宸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瓜子,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去收拾就去收拾!再聒噪不休,就把你卖掉,好拼凑赎人的钱!” 苏大脸色立即一变,牵了马儿立即转身进了门。忽然,他又回过头来,向苏宸竖了竖拇指,才转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