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太子》 第一章 假太子 1645年 应天,兵部大狱 这些年兵荒马乱,狱中时常被塞得满满当当,但自两个月前闹出“北来太子”一案,这兵部大狱便成了那少年的单间。 “快去请大夫!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牢头打扮的中年人眼见那少年囚犯快要没了进气便向身旁狱卒连声吼道。 “头,不过是个假太子,就算死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碍?” “啪!” 狱卒疑问刚刚出口却只觉脖颈处挨了狠狠一巴掌,随后才听牢头喝道:“糊涂!快去找大夫!” 挨了这一下,狱卒心中自然有些怨气,但积威之下他也只能离了大牢外出寻找大夫。 见人已离开,牢头心知这少年的情况不容乐观便蹲下身子狠狠向其人中按去,显然是不想让那他死在这里。 老实说,大狱中死个把囚犯根本算不得什么事,那狱卒满不在乎也只是寻常而已,可这牢头毕竟是当老了差的,其见识又怎是一般人可比? 新皇可以将“旧太子”关起来,可以对其用刑,甚至拉出去砍头也是预料中,但若就这么死在狱中,却是他们这些小吏承受不起的。 更何况谁又能保证这“太子”就一定是假的呢? “东宫侍读恸哭于身前”、“督军太监不敢否认其身份”这些传闻可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某些人奈何不了陛下还奈何不了他吗? 强行将这些可能为自己带来灭门之祸的念头驱散后,牢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少年身上。 不知是不是掐了人中的关系,少年原本面如金纸,此时居然逐渐红润起来。 见此情形,牢头惊讶不已,但最终也只是在观察片刻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左右“太子”暂时性命无虞,不如去外面等候大夫,也好提前交代一番,省的有那不知深浅真将他医好了。 只是牢头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走出牢房的同时,“太子”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下。 “头,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外间响起狱卒焦急的喊声,“太子”的胸口猛然起伏几下,随后又恢复成了先前那般样子。 “让你找的大夫呢?” “还找什么大夫啊,皇上跑了!” “不要命了!这是能乱喊的吗?!” 喝骂几句,牢头拽着狱卒往里面走了几步才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鞑子过江!皇上和马阁老都跑了!” 听了这一句,牢头直接愣在了原地。 扬州被屠的消息早些天已经传了过来,他本以为皇上和诸位大人定会想法坚守应天城,可谁知他们居然。 “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城北的陈四正在四处联络,说是要请太子出去主持大局。” 听到狱卒的话,牢头先是毫无反应,似是还在消化“皇帝出逃”所带来的震撼。 但片刻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一把抓住狱卒胳膊压着嗓子问道:“小子,想不想活命?!” 狱卒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自家上司为何会突然如此。 在他想来陈四迎出太子,自家还能落得清闲,怎会和性命扯上关系。 “陛下和大人都已经跑了,太子得势岂不是会找我们出气?” 牢头的声音越压越低,狱卒不得不又往前靠了一些,可当他听清之时却不由生出远离这是非之地的想法。 他确实不如牢头那般历经许多腌臜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些面上光鲜无比的贵人们私下里行事到底有多么龌龊、恶毒。 别看那位躺在里面的“太子”殿下现在人畜无害,但只要他回到那高台之上,绝对会将这些日子的遭遇一一还回去。 “头儿!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全听你的!”狱卒坚定地向牢头表了句忠心,随后便做出静待安排的样子。 “受了这么多天刑想来他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不如我们。” 说到这里,牢头不经意间瞟了眼狱卒,见他仍是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在心中暗骂一句才又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就做做好事,送他一程。” 听到牢头的话,狱卒没有半分惊讶,只是犹豫着问出了心中疑虑:“可陈四他们来了,我们该怎么交代?” 牢头心中一阵气闷,那陈四手下虽有千余壮汉,可说到底不过是苦力头头罢了,放在过去哪怕正眼瞧他一下都算是陈四的造化。 “要什么交代?!没了太子,那陈四又算得什么?”说完之后,牢头似是觉得不太稳妥,又接着说道:“一会我们避避风头,等鞑子杀完抢完说不得还需我们当差。” “水~~~~~~。” 正在此时,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从牢房中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牢头微微颔首,随后便往牢房中走去,而那狱卒并未一同前往,反而向外间走去。 随着脚步声响起,那虚弱的声音再次说道:“是牢头吗?” “是我。” 牢头淡淡答了一句,便站在牢房门口定睛向里看去。 此时的“太子”正半依在墙上,看起来虽还是有气无力,但怎么也不像是将要归西的样子。 “本宫之前似是命不久矣,现下伤口虽痛得厉害,但精神却好了许多,莫非是牢头相救?” 说完后,太子遥遥拱手,面上还露出感激之色,但微眯着的眼睛却在不经意间观察着牢头的表情。 听到这话,牢头先将手握在刀柄之上,可那刀柄上像是有刺一般总也握不牢实,随后便神色阴晴不定地立在原地。 “一会陈四到来,本宫还需牢头相护。” 见牢头面色犹豫,那少年囚犯心中紧张,连声音都有些急促,可他说出的话却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陈四说是来请太子主持大局,但他人多势众,太子却孤身一人,到时候到底是谁主持大局还真说不好。 这样的局面下,谁能保着太子不成傀儡,那么谁便是太子最亲近的人,更何况关是皇帝下的令,刑是大人们亲自动的手,与自己何干? 正当太子心中的弦快要崩断时就见牢头紧报双拳,单膝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之前殿下受奸人陷害时我便一直想着如何施救,现在殿下脱困,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不会让陈四对殿下有半点不敬!” 牢头在这边说的声泪俱下,太子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了下来。 “幸亏刚穿越就遇到一个聪明人啊。” 第二章 装腔 “头儿!我弄好了。” 就当牢头竭尽所能向太子表着忠心时,狱卒拎着数块湿淋淋的麻布走了进来。 “殿下刚刚转醒,别被冷水激到!” 牢头三步并作两步,赶在狱卒再次开口前冲到其身前一把夺过那些麻布便直接扔到了牢房之外。 “可。” 那狱卒显然没搞清现在的状况,但他刚刚开口却听到牢头接着说道:“听我的!殿下身子虚,受不得这个!” 许是见牢头的语调太过严厉,“太子”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他也是好心,不必责怪过甚。” 接着,心中大定的太子便将话题扯了回来:“本宫身陷囹圄,竟不知该如何报答二位的救命之恩,当真可悲可叹。” “殿下莫叹,现下城中群龙无首,都在等您主持大局啊。”牢头安慰了一句,随后便将狱卒听来的消息加上自己的猜测又说了一遍。 随着牢头的讲述,太子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 在假装昏迷时他听着两人对话中的“陛下跑了”还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唐玄宗的太子。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那个早已被官方否了身份的崇祯太子朱慈烺! 虽然都是太子,但他现在面对的情况要比那李亨要艰难不知多少倍,用地狱模式来形容都无法描述其中艰难之万一。 至少,大唐上下都承认李亨是唯一的继承人。 此时的大明虽还保着半壁江山,从纸面实力来说也是华夏大地上最强的,按理来说须弥间便能驱逐外敌、平定内乱。 可作为一个后来人,他却知道南明不但没能收复失地,更是在数年内便将这半壁江山葬送得一干二净。 自此辉煌了数千年的华夏便彻底沉沦。 后世学者从各个方面分析出了无数缘由,但在他看来这一个个无能的皇帝才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弘光放着应天这般雄城不守,居然在听到扬州失守的消息的后便仅带着十多个太监连夜逃了! 其后的掌权者大多也是每当满清大兵临近便都仓皇而逃。 这于战术而言许是正确,可于战略而言朱明皇室不正是在这一次次溃逃之中逐渐让臣民心凉? 如此情形,南明居然还有无数仁人志士为其死节,当真让人啧啧称奇。 收回思绪,朱慈烺向着等在一旁的牢头问道:“今日颇多波折,竟忘了询问二位高姓大名。” “不敢,不敢,卑职王福平,是兵部大狱中的牢头,”随后牢头又指了指身边狱卒说道:“他叫李忠虎,在这狱中也当了三两年差。” 朱慈烺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间又问道:“这狱中有多少狱卒?” “兵部大狱共有狱卒一十五人,最近只有您一人在这里,所以其他狱卒都休沐了。”见太子爷似是有些失望,王福平又接着说道:“不过兵部还有六七十名衙役、差人,若太子有差遣,各部人手我都能联络。” 有了之前的铺垫,王福平就算表现得再洞若观火一些,朱慈烺也不会太过惊讶。 这些老吏哪个不是人精?既已知晓现下情状,当然也能想到太子殿下问话的缘由。 “记住,要快!”稍一停顿,朱慈烺又接着说道:“等本宫稳住城中局势,你们便是头功。” 两人离去后,朱慈烺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便在心中盘算起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看似不少,但一个个却都是深不见底坑! 逃肯定是不可取的,先不说能不能逃得掉,就算逃出去他又能去哪呢?顶着崇祯太子这个名头指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满清入关本来就以为崇祯复仇为幌子,对他这个崇祯太子肯定会优渥以待,可若是没了南明,他还有什么价值? 历史上的北来太子不也与弘光一并被处死了? 更何况降清这种事,心里的坎终归还是过不去啊。 既不能逃,又不能降,那么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守了。 这条路看似凶险无比,但南京应天城高墙厚,守个把月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到时就算南明再人心尽失、各路人马再各行其是,终归还是会有人来援的。 朱慈烺一边调换着姿势,一边在口中嘀咕了一句:“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自己不成为人形图章。” 陈四这伙人说是来找自己主持大局,但他们到底打得什么心思谁又能说清。 何况所有力量都归于他人之手,就算暂时没有问题,过上日自己还能有多少话语权便不好说了。 若不想沦为人形图章一般的存在,王福平这些差役便是关键。 单论战力,这些差役自然不能与陈四手下的千余壮汉相比,但不是什么事都要诉诸于武力的。 既然那陈四要让自己主持大局,那他便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太子身份。 有大义名分在手,再配上差役作为助力,短时间内自己应当能支使得动陈四这伙人。 届时只要自己在决策上不犯大错,这支人马便是搅动应天的本钱。 这样的盘算似儿戏,但说白了哪个掌权之人能够控制所有?不都是以小部分人控制绝大多数吗? 只不过自己作为本钱的这几十号差役较应天城这近百万人的差距着实有些大了,所以到底该如何行事还需仔细谋划。 不过事在人为,只要能坐实太子身份,在这个比烂的时代说不得自己就真的能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心中有着思量,时间就比平时要过得快一些。 正当朱慈烺心中大致有了盘算,一阵嘈杂的话语声从牢房外传入了他的耳中。 “搜!一定要找到太子!” “到时候让太子给四哥封个大将军当当!” “对!这就是那个啥。” “从龙之功!一看就没仔细听四哥说话。” 朱慈烺心下一沉,事情果然往最坏的情况发展了。 这个时候聚众来此的除了陈四哪里还会有别人? 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说不得便会彻底为其控制。 到那时就算王福平召来再多人又能济什么事?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了。” 心中念头已定,朱慈烺强撑着受伤的身体起身走出牢房,用自己能想到最为威严声音高喊道:“本宫在此!来者何人?!” 第三章 作势 “本宫在此!来者何人?!” 这一声称不上中气十足,由于身体正处于变声期的关系甚至还让人想要发笑,可就是这一声却让原本的嘈杂声顿时小了下去。 那些正在牢房中搜寻的壮汉们看到这个身上布满血痕的少年出现在眼前,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这些混迹于市井间的苦哈哈来说,哪怕少年身处大狱之中,但太子这个身份却还是有极大的威慑力。 当然,这威慑力只是对这些靠力气混饭吃的汉子而言,对陈四这种见过世面的领头人来说能有多大作用却不好说了。 未过片刻,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朱慈烺跟前。 看着眼前少年,那汉子稍一犹豫便浅浅弯腰一拜,随后不等朱慈烺开口便站直了身子开口说道:“在下陈四,听闻皇帝被鞑子吓得连夜出逃便带着兄弟们请太子主持大局。” “大胆!竟敢对陛下不敬!我看你分明就是鞑子奸细!” 此言一出,那陈四立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在他想来,朱慈烺被关押数月,心中定然对弘光充满怨恨,此时只要有人救他出去千般万般都是肯的。 可谁知话还没说两句他居然因为这个而呵斥自己! 陈四心中不由想道:“难道这太子是傻的?到现在居然还帮那昏君说话。” 朱慈烺自然对弘光心有怨恨,可说到底他是皇帝,代表着皇家的威严。 若是这些人彻底没了对皇家的敬畏,那他的太子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陈四还在那发愣,他身旁稍矮一些的红脸汉子却扑通跪在地上解释:“冤枉啊太子殿下!陛下昨夜就离城了,马阁老和诸位大人今早出城时好些人都亲眼见了的。” 话音入耳,那陈四虽然未如那红脸汉子一般跪倒在地上,但却也跟着说道:“太子殿下,我等一片报国之心,日月可鉴啊!” 朱慈烺不理陈四,转头看向红脸汉子:“你又是何人?” “草民向仁生,在城北靠做苦力为生。” “陛下巡狩之事你等可曾查证?” “不曾,可满城都。” 见向仁生答得犹犹豫豫,朱慈烺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再次厉声喝道:“如此大事,你等不曾查证就敢聚众私闯兵部大狱,难道视国法为无物吗?!” 在旁人看来,牢房中的数十名精壮汉子居然就被朱慈烺这落架的凤凰喝得不敢出声。 可作为当事人的朱慈烺却知道,能营造出这般景象不过是取巧而已。 如果之前没有听到王福平二人的谈话,他便不知这些人的底细,也就不会断定这些人里生出那种懵懂心思的必然是极个别人。 以此为基,只要自己撑着太子的架子,短时间内这些人必定不敢造次。 当然,这个短时间真的是短时间,一旦陈四这个带头人回过味来,那他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到这里,场中苦力竟无一人敢再接话,而陈四目光闪动显然是打算说些什么以扭转这有些被动的局面。 朱慈烺心中如明镜一般又如何会给他这机会:“我知你等并非作乱之人,可你们行事太过莽撞,一旦陛下还在城中,朝廷的兵马打不过鞑子还灭不了你们吗?到时让我如何救你们?” “四哥,殿下说的对,我们让人去看看。” 向仁生此言一出,朱慈烺心中暗道一声好队友,可那陈四却阴着脸只嗯了一声。 他混迹于市井之中,城内耳目极广,昨夜弘光刚刚离城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平心而论,最初他只是忧心兵乱将起,可这一夜时间,说书人口中常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 待天明,诸位阁老、大人逃离的消息传来时他便再也无法按捺蠢蠢欲动的野心。 在他的计划中,只要将太子握在手中,凭他手下这千余名精壮汉子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拉起一支队伍总是没有问题的。 到那时他陈四说不得也能如李自成和张献忠一般能闯出一番名堂。 前途如此光明,可谁知与正主刚见面就出了些小问题。 太子不光没有感恩戴德,甚至还因为一句话训斥自己。 这样的表现大出陈四所料。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皇帝和阁老确实是逃了,等查证的人回来这落架凤凰要是还这般拿乔,那他自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客气,只是手下兄弟都是老实人,该如何操作还需仔细掂量。 想到这里,陈四不再言语,直端端地站在朱慈烺身前仍由他与向仁生唠着家常。 “如今粮价几何?” “回殿下话,昨日李家铺子挂的是190文一斗。” “那你的收入可能供家人温饱?” 听到问话的向仁生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朱慈烺鼓励的眼神下他还是扭扭捏捏地说道:“回殿下话,活多时小人一个月能得五六百文,以前还能不饿肚子,可近些年。” 说到后面,向仁生的声音便小了下去,显然这些年的生活颇为艰难。 “是因为朝廷的税赋吗?”朱慈烺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 “倒也不全是朝廷税赋,天灾、闯贼,反正活越来越少,粮价越来越高。”说到这里向仁生便停了下来,可不等朱慈烺再问些什么他又追了一句:“这些天那李老财更是将粮价涨了百十来文,简直不给人活路!” 狱中响起窃窃私语声时,显然大家都深受粮价高涨之害。 “百姓如此困顿,先皇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勤勉,可他每日只睡三两个时辰,平日里连饭食都,”朱慈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随后又接着说道:“不怕各位笑话,先皇内里的衣衫许还比不得陈四哥。” 话音落下,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他苦笑一声才又接着说道:“这些年天灾战乱不断,我本以为是大明气数已尽,可流落民间后我才知道,父皇省出来的军费、赈灾粮款十之八九都进了各级官员的私囊,如此才。” 崇祯日子过的怎样,现在这个朱慈烺肯定是不知道的,可王福平半点音讯都无,他只能用对上等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将自己和这些汉子划到同一战线,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陈四要真的对自己用强,说不得还会有人因为这番话站出来。 哪怕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定将那些贪官的狗头提来!” “对!殿下,如今城里还有不少赃官!” 狱中气氛越来越热烈,质朴的汉子们简单地认为杀尽天下贪官日子便能好起来。 “静声,不要扰了太子。” 陈四淡淡一句,狱中便再次安静下来。 随后他转向朱慈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吵嚷声却又在门外响起。 “坏事了!” 第四章 登基 “早知道该多带点人来!” 此时陈四心中懊恼无比。 他本觉得狱中不过十来个狱卒,带这百余人来定然能将太子带走。 可随着外面吵嚷声响起,陈四却意识到,他能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其他人如何想不到? 来人若是城中其他民间势力便还罢了,大不了做过一场就是,可若来者有官身。 想到这里,一直昂首站在朱慈烺面前的陈四突然跪在地上焦急地说道:“殿下,来人身份不明,说不得便是想绑了殿下投鞑子的。” 一边说着,陈四一边抬头看看了朱慈烺的表情,见他似乎被吓住才又接着说道:“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陈四和这干兄弟哪怕豁出性命也定不让您被鞑子掳去!” 陈四看的清楚,论战力,他们这帮兄弟绝对是应天城中顶尖的,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连卫所的那些军卒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为何城中最受欺压的便是他们? 究其根源也就是慑于官府之威而不敢全力施为罢了。 如今皇帝已经跑了,只要他们能将太子这张虎皮披在身上,无论来者何人他们这些惯于逆来顺受的苦哈哈都敢动手! 届时再以保护太子安全为由派三两个心腹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那他的话就是太子的话。 陈四的算盘打得响亮,可现实却再次将陈四撞了个七荤八素。 那落架凤凰不光没有被他这番话吓倒,反而快走几步来到一个汉子身前,随后一把夺过其手中哨棍半举于空中喝到: “兄弟们,随我迎敌!” 一帮人呼呼啦啦往牢房外走去,转瞬间牢里便只剩陈四还跪在地上发愣。 旁人看来太子一声令下便应者景从,可他明白这些兄弟更多是因为自己有言在先所以才如此顺从。 “怎么跟计划不一样?”陈四心中疑惑不已。 自生出那些心思开始,他的计划一直顺利无比。 可自见到那落架凤凰起,事情却离原本的预想越来越远。 不过他倒也未熄了心思,这些兄弟毕竟和自己相交多年,只要操作得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终归还有希望。 “来者可是王福平!” 朱慈烺的喊声自大牢外传来,陈四心中一个激灵赶忙起身向外面跑去,待他跑到门外却见数十名差役打扮的人正站在院中,而领头之人正在向太子行跪拜大礼。 “卑职王福平与各部差役共二百四十六人拜见太子殿下!” 随着王福平的声音落下,院中差役打扮的人尽数跪于朱慈烺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拜见之后,陈四手下未能得进大牢的人便是再愣也已面前这个满身血痕的少年便是他们要迎来主持大局的太子爷。 见到正主,这些平日里见到王福平都得见礼的苦哈哈哪里还敢大咧咧站着? 未等差役们的呼声落下,他们就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还学着喊道:“拜见太子殿下!” 至此,院中除了朱慈烺之外也仅余刚刚跑出牢房的陈四一人还站着。 若按陈四本心,打垮这班差役,绑了那落架凤凰才是正道,可他实在不确定手下兄弟会否与他一道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上面的人没一个好鸟,待兄弟们看清他的嘴脸再做打算。”心念既定,陈四爷不再僵着,呼了一声便麻利拜在了地上。 “不必多礼。”朱慈烺微微抬手,待院中人全部起身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诸位救本宫于危难之间,社稷更是要多多仰仗,于公于私都是大恩,本宫在此谢过诸位了!” 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院中所有人弯腰行了一礼。 他如此做派,有立马跪在地上的,有口中连称不敢的,本已安静下来的院子立马又变得嘈杂起来。 “殿下仁厚,真乃社稷之幸,只是现下城中群龙无首,如何能挡得住鞑子兵锋?还请殿下以苍生为念,尽快登基以安民心!”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王福平再次跪拜于朱慈烺身前。 在他心里弘光弃臣民于前,先皇太子登基便是理所当然,到时候以他的功劳注定是场泼天富贵,光宗耀祖更是不在话下。 “请殿下以苍生为念,尽快登基以安民心!”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四心中暗骂一声便也跟着跪拜于朱慈烺身前,只是他的想法与王福平终究有些不同。 此时他已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那王福平虽然也有二百多号人,但他怎能不知这些差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到底现在这位太子爷能仰仗的还不是他们这帮兄弟! 只要太子变成皇上,以他在兄弟中的威望,再加以各种谋划,“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指日可待! “不可。” 朱慈烺的声音稍显无力,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因此而僵在了原地。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今陛下巡狩于外,本宫答应主持抗击鞑子之事已然算是僭越,尔等还要如此,岂不是陷本宫于不忠?!” 朱慈烺越说语气越是严厉,到最后甚至有些破音。 按说他本来就是大明朝正儿八经的太子,可现在虽有各种传言流于民间,但在官面上他这个崇祯太子已然成了假的。 就如同陈四需要他这个太子的命令才有胆气带着手下对抗有官身的人,王福平需要打着他的名头才能召集差役,他同样也需要各方的认可才能成为真正的太子殿下。 陈四与王福平的眼界终归有限,他们对皇帝这个名号的认识到底还是停留在表面。 在他们想来,朱慈烺是先皇崇祯的太子,现下弘光已经出逃,只要朱慈烺登基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帝。 但他们不知道,有绝对力量的支持才能称之为皇帝,而他们这点人马还远远称不上绝对力量。 以朱慈烺现在的处境,就算在这千余号人的支持下登基不光会引起那些掌权者的敌视,说不得还会因此而招致城中守军的攻击。 当然,他自然不会将这理由说与眼前这些人听,否则不就是戳破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此事无需再提,现下本宫有几件事需要诸位相助。” 第五章 清野 历史上那个崇祯太子在被裹挟入宫后竟然直接登基了! 其中内情已无法知晓,但在如今的朱慈烺看来,那个自幼受着皇家教育的正牌朱慈烺应是身不由己才会行此莽撞之策。 否则连他都能看出登基所带来的巨大危机,那个家伙又怎会看不出? 若是没有入宫,没有登基,那么陈四等人的行为便有很多种解释,可一旦入宫登基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届时无论城中掌权之人是战是降,要做的第一件事都必须是剿灭这伙人。 所以朱慈烺明知否了王福平等人的要求会对他刚刚建立起的一丝威望产生损害也不得不如此,甚至连其中缘由都无法说明。 “扬州已破,本宫估计鞑子的先锋也就四五日便会抵达。” 此言一出,包括陈四和王福平这些领头之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去,众人脸上不约而同布满了愁容。 扬州的遭遇早已传遍了应天,否则对百姓来说终归还是要交税纳粮的,换谁不都一样? “应天城墙高大雄厚,鞑子又都是骑兵,我们只需守上一段时间,待各路援兵抵达,诸位便都是有功之人,届时光宗耀祖自然不在话下。” 朱慈烺的话挑动着众人情绪,可他的真正的目的又怎会如此简单? “只是。” 见众人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他又接着说道:“我等据此坚城静待援兵,可鞑子向来残暴,附近各县的百姓就要受难了。” 大明与满清从关外打到关内,其光辉事迹早已传遍大明全境,现在听到朱慈烺提到这些众人的难免物伤其类。 “王大哥,”朱慈烺对王福平拱了拱手才又说道:“可否选些熟悉道路的兄弟,替我向州县传个口信。” 王福平连称不敢,待朱慈烺挥了挥手才停了下来等待他后面的话。 “各县能守则守,自觉不能则当疏散百姓,否则扬州之事恐又重演,有敢战之人亦可在此之后往应天而来,若日后陛下责罚,诸般罪过由本宫一力承担。” 朱慈烺这番话的发心颇为复杂,虽大部分是想让百姓逃脱战乱涂炭,但最终达到的效果却是对鞑子坚壁清野。 清军远道而来,在接收江北四镇投降后其后勤供给定然会承受巨大的压力,若是无法就地获得补给,那么其兵势也当无法长久。 这一点,在场众人是想不到的,他们眼中太子殿下能说出这些话,除了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之外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王福平走到一旁安排前往各县传讯的人手,朱慈烺则转头对陈四说道:“陈四哥,劳烦你派人往各勋贵、大人府邸传信,就说本宫在兵部大堂恭候大驾。” “不去宫里吗?” “不去了。” “怕是不剩几个了。” “无妨,有几个算几个。” 陈四随意拱了拱手,便转身往手下汉子群中而去。 方才他被情势逼得不得不向朱慈烺下跪,心中已然不太爽利,此时又被朱慈烺支使,自然更不畅快。 老实讲,下跪对陈四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这辈子下跪的次数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可片刻之前他还信心满满能够将太子握在手中,转眼便跪于其面前,此时更要被这娃娃支使,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自然表现在了他的举动上。 见他这幅做派,朱慈烺也不恼怒,而是对着他的背身接着说道:“陈四哥莫急,还有事劳烦你安排兄弟们去做。” “还有何事?” 此时陈四语气中已经带着些不耐,一旁的向仁生心觉不妥便悄悄拽了拽其衣角,哪知陈四不但不收敛,反而一把打开他的手,瞪着眼看向朱慈烺。 “四哥,城中粮仓武库还需人看着。” 朱慈烺笑容更盛,连带着对陈四的称呼也变得更加亲切,仿佛陈四的这番脾气并不是对他而来。 陈四正待转身,却听朱慈烺的声音再次传来:“四哥稍等。” “又要怎地?!” “武库粮仓定然还有兵丁差役把守,若贸然过去许会发生冲突。” 话音落下,陈四心中怒气蹭蹭直冒,这不晓事的家伙有话不会一气说完?非要等自己有了动作才将后面的话讲出,这分明是把自己当猴耍! 可当他正要发作时却瞟见周围弟兄们不住点头,再想到旁边的这伙差役,陈四也只能强行按下怒火等着朱慈烺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 “劳烦四哥找个匠人为我刻方印来。” “为何又扯到刻印上?!” 陈四的语气越发不善,一旁的向仁生刚抬了抬手却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将手放了下去。 他有些不理解,平日里待人仗义和气的四哥为何如此暴躁,好在太子殿下大度,并不计较这些。 若是两人起了冲突,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又该如何自处? “空口无凭,本宫修书一封,再加盖印章,哪怕看守的兵丁不配合,至少也不会和派去的兄弟起冲突。” 陈四心中有气,但也无法否定朱慈烺的办法确实可行,只是让他如王福平那般躬身领命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嗯!” 他闷哼一声,随后便转身向手下兄弟交代起来。 不远处正在向差役们分派差事的王福平看似对这边的动静毫不在意,但他的耳朵却将这些话全都听了进去。 这些话确实不好用一两句交代清楚,似乎也不至于等陈四有了举动才说后面的事。 他不清楚太子殿下是否有意为之,可如果他是陈四手下那些汉子,经此一遭虽不至于为了太子殿下和陈四翻脸,但长此以往谁又能说得准呢? 王福平暗叹一声:陈四到底只是个苦哈哈罢了。 片刻之后,陆续有三两结伴的差役向朱慈烺行礼后转身走出院子,而朱慈烺也在回礼后目送他们离开。 几批之后有那眼尖之辈惊讶地发现朱慈烺已然双眼通红。 “殿下仁慈,比那昏君要好上千百倍!” 回礼这种事,他原本是为了笼络人心刻意而为。 但当第一批离开的差役郑重向他行礼时朱慈烺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鞑子已然过江,若他们遇到斥候。 “他们为何会如此?” 意识到此行的危险后朱慈烺不禁有些疑惑,可随着一批批差役的离开,他想明白了。 王福平和陈四这些人中当有心思不纯的,但能在这个时节冒险来狱中的又怎会没有半点报国之心! 明末时节,降官降将如过江之鲫,可为大明死节之人同样为数众多。 有这些仁人志士,朱家子弟仍在数年之内将大好河山丢得一干二净。 朱明皇室对不起为国死节之人! 第六章 试探 半晌之后,陈四手下的汉子们以七八人一组,带着盖有“皇太子宝”的书信分赴应天城中的各个仓储要点,朱慈烺则与其他人来到兵部大堂。 自他苏醒到现在不过三两个时辰而已,期间他也只是动动嘴皮并未耗费太多体力。 可这副身躯早已在酷刑之下破败不堪,现在各项安排都已实施,他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下来。 王福平心知朱慈烺有些撑不下去,朝一旁的差役吩咐了几句便悄声说道:“殿下,您先去后堂歇歇。” 朱慈烺对王福平笑了笑,随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他自然知道此时应该休息,也知道两方牵制之下,王福平大体可信,陈四暂时还算安全。 但以他现在处境,有什么资格当甩手掌柜? “王兄,因为我的事似乎牵连了不少人,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崇祯太子在历史上不过寥寥数语,现在的朱慈烺更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 不过按正常逻辑来说,顶着崇祯太子这么个名头,有一两个忠臣又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以他现在的处境绝不能在眼前这些人面前露出丝毫破绽,所以才会出言试探。 “这个。” 见王福平犹犹豫豫的样子,朱慈烺心知弘光定然是对这些人下了狠手。 “唉。” 一声叹息后,朱慈烺便闭上了双眼。 事关皇位,弘光下这般狠手也在预料之中。 连他这崇祯太子不都差点凉了,更何况其他人呢? 但能想到是一码事,心中失望无比却是另一码事。 现下这般局面,若能有一个能够放心使用的“旧人”在身侧,那对朱慈烺来说无论从实际或是心理都有极大帮助。 至于他们会否质疑自己不熟悉人与事 咱受刑了!打着脑袋了!王福平能够作证! 该死的弘光! 看看了自己身上的血痕,朱慈烺心中暗骂一句,随后便稳下心思想回回精神。 “殿下,卑职有消息。” 此时的兵部大堂中全是五大三粗的糟汉子,他们的嗓门自然洪亮刺耳,可这声音在朱慈烺听来却如天籁一般。 他睁开闭上不久的双眼,却见一个与王福平差不多打扮的人正在不远处向自己躬身行礼。 “禀殿下,卑职孙有福,在刑部当差,殿下入宫时跪哭于殿下身前的侍读纪清源正在刑部大牢中。” 朱慈烺心中大喜,此时还有比出现一个曾跪哭于自己身前的侍读更好的消息吗? “劳烦孙大哥将纪先生带来。” 孙有福连称不敢,随即便带了两个差役离开了兵部大堂。 经此一事,朱慈烺顿觉精神头好了许多,思绪不自觉地便飘到了守城上。 这应天城说好守也好守,可要是说不好守却当真是难如登天,其中关键一是能否将城中各方势力整合起来,二则是能否寻得援兵。 整合各方势力朱慈烺已经有了盘算,可这援兵又该从何而来呢。 崇祯在时,各路明军在执行命令时虽偶有变通,但大体上还能做到服从中央。 可自北京失守起,弘光政权一直忙于内斗,仅用了短短数月便将中央威信丢了个一干二净。 现下弘光又不战而逃,对本就不高的明军士气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别说他这个“假太子”,就是弘光亲自下令又有谁会真的来援呢? 不过话说回来,全都归罪于那几个皇帝似乎也有些偏颇,谁不想稳住自己的江山? 可他们不会啊! 自靖难之后,大明便对藩王防范甚严,除去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太子之外,连其他皇子都从未受过正经的皇家教育,更何况那些被当做种猪的藩王之子。 指望几个自幼便只被教过怎么吃喝玩乐的人力挽狂澜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后世总结了无数使南明没能守住半壁江山的因素,但似乎只有满清皇室才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些认知从未见诸于纸面,但大清一朝的皇子无论是否有机会继承皇位都会接受极其严格的皇家教育,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大清是充分吸收了前朝教训的。 当然,这会使皇子之间斗个你死我活,但说到底肉终归还是烂在锅里。 若不是遇到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说不得满清国祚还能再延些年。 没能想出援兵该自何处来,思绪却越飘越远,最终朱慈烺只能发出一声感叹: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没能想出援兵只是远虑,可带来近忧的人已跨入了兵部大堂中。 “太子爷!四哥!除了徐大人,那帮当官的没一个愿来!” 陈四派出去的汉子分为两批,第一批是去应天城中各个仓储要点,第二批则是去请各路勋贵、大人前来议事。 朱慈烺本就没有指望第一批能够控制仓储要点,派他们去更多只是盯着点而已,等和各路勋贵、大人们达成协议,那些仓储要点自然会在其控制之下。 可谁知那些汉子们转了一大圈有婉言拒绝的、有厉声呵斥的,就是没人随他们一同回返,在几位国公府前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说完便被直接驱离了。 听着汉子们的叙述,朱慈烺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太子身份在那些真正贵人们眼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哪个徐大人?” “是老夫。” 朱慈烺本能地问了一句,随后便见一红袍老者踏入大堂。 “太学徐瑜见过。” 见那老者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朱慈烺赶忙说道:“不必拘泥,称我大郎便是。” 此时朱慈烺对应天高层当真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来个似乎不小的官,哪怕他并不认可其太子身份,也需以礼相待。 “不知大郎聚众于此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自然是求条活路,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陛下处境艰难,否了本宫的太子身份本在预料之内,那赵构不也怕岳飞迎回自家父兄吗?” 这句话看似对徐瑜所说,但在场众人才是其真正听众。 此时朱慈烺可称得上孤身一人,但他最大的要害便是官方已否了其太子身份,否则又怎会将这些人当做依仗? “头儿,岳爷爷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啊。” “噤声!” 场中嗡嗡声渐起,朱慈烺却并未理会。 “父皇本不该留我于世间。”朱慈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想起了什么,最后更是旁若无人地站在原地出神。 稍过片刻,王福平恰到好处地轻声提醒道:“殿下。” “诸位见笑了,”朱慈烺苦笑一声,将满面疲惫驱散后又振声说道:“父皇于北京殉国,本宫便在这南京殉国,去到地下我父子也有颜见列祖列宗,朱家也算对得起天下百姓数百年的供养!” “殿下!” 话音未落,如向仁生这般心眼实的早已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但那徐瑜虽已眼眶微红,却未作任何表示。 第七章 拿捏 徐瑜忠直,身上多少有些老夫子的迂腐气,但能混到身着绯袍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哪怕当日搞了个验明正身,他心中对这少年的真假却始终存着一份疑虑。 自北京逃出的官员不少,众人皆是翻来覆去描述太子特征,唯有礼部尚书王铎言之凿凿称这少年为假。 在一番盘问后甚至言:“曾谓三年侍班,几之离者二尺有咫,而不识臣为谁耶?” 可若他真与太子这般亲近,一眼便能认出真假,何必又要出言相询? 这王铎确于东宫任过职,但太子于十一年二月七日才出阁读书,而他王铎于十二日便调任别处,期间是否见过都未可知,他又如何能当证人? 退一步讲,这五六日中他确与太子日日相伴,可如今已然过去七八年,他王铎是什么人物,七八岁的太子为何便要将他记得?! 那验明正身漏洞百出,看出问题的不止徐瑜一人,为何却能凭此便在官面上否了这少年的身份? 说到底不过内有党争悍将,外有鞑子乱民,若再生出事端如何还能保得住这半壁江山? 不过当朝诸公也算对得起先帝,并未将唯一血脉斩草除根,否则假冒太子这罪又岂是凌迟诛族能了的? “大郎想如何做?”徐瑜沉吟片刻才又问道。 这少年是真是假于他心中有一本帐,可既然官面上已经否了,那在未有变化前他便不能当这少年是太子。 “固守应天,以待援军。” “不若先登基?” “陛下巡狩,岂可如此。” 听到朱慈烺的回答,徐瑜心中微微点头,这受过正统皇家教育的到底与那些藩王不同,小小年纪便能看出其中凶险。 他来此本就为了看看先帝血脉会如何应对这危局,若这少年只想着登基为帝那自己转身便走,可现在。 “这些人手怕是不够。” 朱慈烺连忙自椅中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便赶到了徐瑜身前。 “徐大人以何教我?” “不可称大人,唤我先生便可。” 有一位绯袍朝臣的支持对朱慈烺意义非凡,哪怕他并未公开承认自己的太子身份,可有这么一尊大佛必然能让这草台班子再稳固些。 “请先生教我。” 朱慈烺躬身一礼,徐瑜将他扶起后才说道:“忻城伯赵之龙唤城中勋贵官员于他府中商议守城之事,待会你与我同去。” 在他想来,够品级的官员都在被邀之列,若能趁此机会正了这少年身份,那于守城便是大大的利好。 但他没有想到听了这话,面前不但没有面露喜色,却反而皱着眉头,没有半分喜悦的样子。 徐瑜怕他没有理清其中关窍便解释道:“陛下巡狩在外,应天当有皇家之人坐镇方能安定民心,近日又有些北来的官员才至应天,说不定就有识得你的人在。” 朱慈烺对南明所知不多,但应天不战而降他却是知道的,而且带头的似乎就叫赵之龙。 无论这次议事发心如何,最终肯定是决议降清,那他屁颠颠跑去是怕这些人与满清谈判的筹码不够吗? “他们商议的是守城还是降清?” 听到这话,徐瑜顿时一愣。 赵之龙深得先帝信重,徐瑜是万万没想过他会降清的,可经此话提醒,他似乎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三军未战,统帅先逃,这仗放在哪里都是必败。 又有几人愿意用身家性命打这一仗? 原本他还想着正了这少年身份,守城便有主心骨,可散了的人心当真还能聚起来吗?王铎这些人会由得自己如此施为吗? 徐瑜原本振奋的心情立时低沉了下去。 “先生能带我入国公府吗?” “国公府?哪个国公府?” “唔,都成。” “我与魏国公府老公爷曾有交往,带人进去想是不难。” “那劳烦徐先生了。” 徐瑜本待还要再问,却见朱慈烺已转身对一壮汉说道:“四哥,我有几句话同你讲。” 往日里陈四混在苦哈哈堆里,当真是算无遗策、料事如神,可自见到朱慈烺,他的谋算就没有一样实现的。 此时太子与那绯袍大官相谈甚欢,他心中的气恼更是无人诉说,只是立在一旁生着闷气,待朱慈烺相唤他才回过神来。 “草民见过大人。” 陈四隔着老远便要对徐瑜行大礼,但他心中却念叨着:闯贼未反之时,见了上官说不定比我还恭敬! “四哥近前来。” 见他有些臊眉耷眼,朱慈烺沉声说道:“四哥,你觉得若有人想献城,是拎着城中反对者的脑袋功劳大些还是就安安稳稳献城功劳大些?” “这,当是打一仗功劳大。” 这个问题对陈四来说显然有些超纲了。 “那你觉得应天城中会不会有人拿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去向鞑子邀功?” “怎,怎会?我们并未与官军交战啊!” “官军杀良冒功的事还少吗?” 陈四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来,可其心中却已认可了朱慈烺的说法。 与徐瑜一样,陈四也从没想过城中大人们会降清,所以他才会觉得太子奇货可居,率先赶来兵部大狱。 可听了半天,似乎连那位绯袍徐大人都认可了殿下的说法,那自己这些人岂不是真的有可能成为杀良冒功中的那个良? “四哥,你我现在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是功成名就还是身死灯灭就看接下来几个时辰了。” “接下来几个时辰?”陈四一改之前模样,虚心向朱慈烺问道。 “恩,有人要降鞑子,我们必不能让他如愿。” “他们要降鞑子也就不会认你这太子,没了这身份,凭我们这些人又能济得什么事?” 话音未落,朱慈烺和徐瑜却都面露笑容,搞了半天这陈四却还没反应过来满应天城的官员怕是只有徐瑜勉强算是认了朱慈烺身份。 “四哥,忻城伯府可有法混进去?” 朱慈烺说一句,陈四便愣一下,愣得多了他也就不管其含义到底如何,只按着太子的话照实答了便是。 “这有什么可难的?国公府我都有法进去,更何况他一个伯爵府。” 这次却是换朱慈烺愣了一下。 第八章 国公 忻城伯府虽只是伯爵,但这一代的赵之龙可掌着应天府的兵事,其风头一点都不弱于那几个国公。 这样的地方又岂是陈四这种苦哈哈说进就进的? 眼见太子和徐大人都有些惊讶,陈四便得意洋洋地仔细解释起来。 勋贵府邸不比寻常,等闲人自然是进不去的,可陈四他们是什么人? 垄断了应天城苦力行业的大托拉斯啊! 勋贵府中自开国起便不断增丁添口,中间虽偶有分家独过的,但这二百余年下来偌大府中早已住的满满当当。 人多,消耗大,每日所需的巨量物资便需陈四他们运入府中了。 长年累月下来,也从未听说这些老实巴交的苦哈哈在哪家府里惹出过什么乱子,所以运完货物后他们想要在僻背处转转府中下人也懒得说什么。 陈四说完,朱慈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原本他觉得陈四就算能混进去也得费不小力气,若是不行便准备另寻他法补上计划中的空缺,可谁知。 “四哥当真是上天降下的福星啊!” 陈四重新找回了自信,若非有绯袍大官在场,他必然还要自我吹捧一番。 “四哥,你选些勇武可靠的兄弟混入伯爵府中,若真有人想要投鞑子,我们便让他先血溅当场。” 正当朱慈烺满怀期望地等着陈四应下时却听他犹犹豫豫地说道:“那可都,可都是贵人啊。” 陈四的表现首次出乎朱慈烺意料。 原本他以为陈四是个枭雄,可谁知这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莽夫,若非自己的太子身份被否,说不定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闯这兵部大狱。 “陈四兄弟,你怎的如此糊涂?”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站在远处的王福平正在往这边走来。 “卑职见过大人。” 徐瑜微微抬手,王福平顺势站起身接着说道:“满朝大人的尊荣哪个不是朝廷给的?既然他们要降鞑子那便不是咱们的大人了!” “说的极是,既要降鞑子,那我大明的尊荣又与他们何干?” 徐瑜及时肯定,陈四最终咬了咬牙总算是克服了心中障碍。 “是我糊涂了,谁要降鞑子那便是秦桧一般的东西,杀了他们说不得我陈四也能让说书的说上一段!” 朱慈烺满心无语,但此时又无法吐槽便直接转向王福平。 “王兄。” “殿下称我姓名便好,卑职实在受不住啊。” “若非你相救,我又怎能见到徐先生,这王兄你当得起。” 徐瑜微微颌首,其余人面露羡慕之色。 陈四瞥见众人表情不由在心中嘀咕:不就是个兄吗?太子还叫我四哥呢。 “王兄,既是兵部,那应当有兵器?” “卑职明白!” 见王福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朱慈烺也不再多言。 紧接着他后退两步,朝着堂中所有人躬身行礼道:“黎民百姓、社稷江山就拜托各位了。” 朱慈烺的谋划只是在理论上可行,若是细细推敲其中漏洞便是数上一夜都不见得能数完。 可形势如此,手中又并无足够力量,除了尽力而为还能如何? 五月里的应天府本来早都该草长莺飞,可这些年许是人祸不断致使苍天震怒,这般时节居然还有些冻人。 魏国公府中书房里,徐胤爵正双手捧着手中茶碗发呆。 江南局势的发展远出人预料,先是争帝位,又是争阁老,随后三大案、四镇闹粮饷、左良玉发兵救太子,紧接着便是鞑子过江。 现在更是离谱,鞑子还连影都不见,皇帝这个统帅便先逃了,这一系列变故让刚刚袭爵的徐胤爵有些心灰意冷。 “贤侄!事情如此紧迫,你怎还有心思发呆?”见他这幅样子,对坐的富态老者显然有些不耐。 “不发呆又如何?难道世伯你还能将鞑子赶回江北?” 徐胤爵这声世伯叫的勉强,他家是正儿八经的开国公爵,和面前这种幸进之徒本没什么话说。 但形势比人强,这朱国弼得了拥立之功,继了断脉的保国公,俨然皇帝面前红人。 若只如此也就算了,左右应天城那么大,人丁更是近百万,觉得恶心离远点便是,可现下他居然来劝自己降清? 要不是顾着府中老小千余口人,他真想将其攮个通透。 “我哪有这等本事,这些年名臣良将出了不少,可他们连个闯贼都剿不干净,更何况羽翼丰满的鞑子?” 说完朱国弼便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中,显然对徐胤爵这种消极的态度非常不满。 他知道似魏国公这种老牌勋贵看不起他,如今自己来劝降更不知在心里如何编排。 可大势如此,他一个无兵无饷的空头国公除了尽力为自家争取最大利益之外又能如何? 投了鞑子,想来这爵位定然保不住了,若能在期间发挥一些作用保住家产,余生做个富家翁也算在这乱世中全身而退。 书房寂静许久,最终在徐胤爵心中还是家族的安危还是占了上风。 “世伯,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应天兵权掌在赵之龙手中,降清他定然是首功,说不得还会加官进爵,可我们呢?” 朱国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接着说道:“要是寸功未立,怕是难保安宁。” “手无兵权又能立什么功?” “糊涂!兵权是在他赵之龙手中,可我等勋贵谁家在军中还没个子弟故交?要是。” 朱国弼才待细说,却听门廊处有下人报道:“公爷,太学徐大人来访。” 徐胤爵满脸疑惑,他家老公爷早年和徐瑜是有些交情,可碍于两人身份仅是不至断了往来而已。 如今这节骨眼上。 “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 徐胤爵拒的果断,朱国弼却连忙阻止道:“见!一定要见!就说你们公爷在书房恭候大驾。” 随后他又说道:“哎呀,贤侄!这徐瑜掌着太学,不说门生遍布天下,可于士林中总还有些声望。” “士林?” 徐胤爵自然比不得朱国弼这种靠自己爬起来的人圆滑机敏,但这不代表他愚钝。 士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仗更是派不上半点用场,可要是想江山稳固却半点也离不开他们。 如果自己二人能够说服徐瑜,进而帮鞑子取得士子的支持,那这功劳保住家业自然绰绰有余。 可。 看着朱国弼略显兴奋的表情,徐胤爵心中总有些恶心。 “三百年的家业总不能就断在我手里。”一遍遍安慰着自己,但心中翻腾却没有稍缓片刻。 正当徐胤爵实在有些难以忍受时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外。 第九章 助力 “徐瑜见过魏国公,徐瑜见过保国公。” 徐老夫子礼节丝毫不差,当真是为人师表的。 “徐大人太见外了。” 朱国弼热情地招呼着徐瑜,可徐胤爵却注意到其身后那囚犯打扮的年轻人居然未曾向自己见礼。 不见礼就不见礼。 徐胤爵满心纠结,还哪顾得上计较这些? “不知徐大人今日是。” 听到问话,徐瑜扭头看向身后,而那囚衣少年的话却让二位国公气极反笑。 “我特来救二位国公全家性命。” 徐胤爵三十多岁,虽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岁数,但自打出生起又有几人敢在其面前如此说话? 就当他准备喊来左右,将这狂徒拖下去时,那老滑头却率先说道:“不知小郎君是何人啊?” “公爷可知北来太子?” “就是那叫王之明的冒牌货?”朱国弼嗤笑一声,眼睛却不住往朱慈烺身上瞟。 徐胤爵却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那假货,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徐瑜的真正来意上。 朱慈烺将这些反应看在眼中,心里对这二位算是有了些了解,随后他便又傲然说道: “是真是假各人心中都有数,国公还是多想想如何保全身家性命为上。” 朱慈烺答得硬气,两位国公却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在心里打着自家的小算盘,竟忘了对他的无礼做出反应。 北来太子的事徐朱二人当然自有看法,但这却什么都代表不了,毕竟在他们心中自家基业才是最为重要的。 更何况鞑子已然过江,就算满朝文武都认他是真太子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把鞑子赶过江去? 片刻后,朱国弼面色一凛,紧接着便沉声说道:“徐大人莫非是来消遣我们的?” 主动询问那是求教,被动应答则是解释。 虽然最终朱慈烺都能将想好的说辞讲出来,但不同的方式却会在之后的合作中对双方地位产生微妙影响。 “二位国公是打算降了鞑子?” “放肆!” 轻飘飘地语气彻底激怒了徐胤爵。 他是打算降清,可这却是无奈之举,若有足够成算谁会放着好好的国公不当? 朱慈烺没有理会愤怒的徐胤爵,反而对着朱国弼继续说了起来:“良禽择木而栖,可鞑子当真是好去处吗?” “还有的选吗?” “当然有的选。” 若真有的选皇帝和首辅会让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吗? 朱国弼哼了一声便靠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显然已失了继续谈话的兴趣。 “怎么选?”之前被无视的徐胤爵却像是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 “国公想要降清,说破天也就是觉得守又守不住,逃则迟早有这么一遭,不如趁自家还有价值便降了,到时鞑子为了笼络人心也会优渥以待。” “你倒是看得清楚。” 朱慈烺不理朱国弼的嘲讽接着又说道:“可二位想错了,你们当不了马骨。” “嗯?” “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但他们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死死盯着朱慈烺。 “马骨有一个就够了,多余的不如制成肥。” “多余的不见得就要制成肥?” “年景好的话自然不必,像这几年,鞑子怕是还嫌肥料不够呢。” 朱国弼从来没指望过能成为马骨,他们所求不过只是别被制成肥而已。 可勋贵这种富户,宰一个便能吃个囫囵肚,哪怕鞑子皇帝能忍得住,下面人又如何能忍得住? “哦,对了,听说多尔衮、多铎和曹操一个嗜好,鞑子官眷中有姿色者都会定期入他们府中呢。”说完,朱慈烺似在不经意间瞟了徐胤爵一眼。 “难道皇太极遗孀和范文程家眷的传闻都是真的?!”徐瑜这老夫子的助攻及时赶到。 “砰!” 徐胤爵猛地一拍,随后咬牙切齿地骂道:“当真禽兽不如!” 朱慈烺看着徐胤爵年岁不算太大,家中定有美妇,原本也只想着有枣没枣搂一棍子再说,可看他现在的反应。 夫妻关系当是不错。 朱国弼无奈地看了眼怒发冲冠的魏国公,也没了再打机锋的兴致。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难道还要守吗?” “保国公明鉴。” “明鉴个屁!” 朱国弼一把将桌上茶碗扫落,随后起身便在房中来回踱起步来。 “我今日你就不该见你们!” “本还想着立些功劳,再散了家财总能保全家平安。” “可被逼到散尽家财的又有哪个保得周全?!” “更何况还是与禽兽无异的鞑子!” “既然逃出大狱,你就该找个地方渡了余生,何苦又来扰人心境?!” “现在进不得、退不得,你当让我如何?!” 朱国弼走上几步便指着满面笑容的朱慈烺骂上几句,这样的表现不管是徐瑜或是徐胤爵都被惊得不轻。 在朝臣心中朱国弼向来都是圆滑、狡诈的代表,谁见过他如此失态。 但他骂的越厉害,朱慈烺脸上的笑容却是越盛。 他为何会让徐瑜带他来国公府?而且还是随便哪个都成? 说到底不过是掐中了勋贵们的要害。 在这伙人心中什么忠君爱国都抵不过家族传承。 为了这个,他们可以劝弘光出逃,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降清,但究其根源也就是觉得大明彻底没了指望。 自南明乱局之初这些人就已经对大臣、对朝廷、对皇帝失了信心。 如今弘光出逃更是连最后一点念头都被绝了个干干净净。 易地而处,想到家族百年基业便要毁于自己手中,他们这些将家族传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的人该是多么绝望? 绝望便要握紧眼前的所有机会,不管这机会有多虚幻。 现在降清、散财便是他们以自我催眠般的方式所找到的唯一机会。 而朱慈烺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从自我催眠中唤醒,彻底击碎他们对鞑子的幻想。 不过这也没费什么劲,只要将事情挑明,还怕诸位国公没读过史吗? 历史上又有哪个于新朝未有寸功的前朝勋贵能安稳度日的? 至于徐胤爵,这个还停留在绝望阶段的魏国公就让他慢慢回味去。 踱步半天,也骂了半天,朱国弼缠三倒四也就那么几句话。 朱慈烺看着他从步履矫健到呼吸急促,最终瘫坐在太师椅中不住喃喃着,也明白到了该进行第二阶段的时候。 “这应天不见得就守不住,那鞑子也不见得就无法赶回江北,到时你们还是大明的国公!” 第十章 转念 应天守得住?鞑子赶得走? 屁话! 许是朱国弼之前的话中屁含量太高,反正这是徐胤爵的第一反应。 他虽没真正带兵打过仗,但在二百余年的家族底蕴加持下,他的眼光又能差到哪里去? 当初扬州城破时他便在地图前想了很久,可最终还是没想出如何才能解眼前危局。 应天城高墙厚,光是驻防的四十八卫便有二十七万官军。 整个江南更是都还在朝廷手中,一旦应天被围须弥间便会有援军赶到。 如此想来确有必守之理,可要是再思虑深些,那任谁都会满心凉意。 守城总得有粮草、有军饷,可据他所知城中粮仓绝大多数都是空仓,府库更是早就成鼠窝了。 这种情况,鞑子都不用攻城,只需围上三两个月城里的人便该被吃得差不多了。 至于军械、训练这些东西。 说实话,徐胤爵都无心再多想了。 若真能守得住,皇上犯得着连夜出逃? 他们这些人放着好好的勋贵不当,又何必将全族生路寄托在鞑子的仁慈上? “唉。” 徐胤爵叹了口气便也学着朱国弼的样子瘫在了太师椅中。 为何不问我该如何守城?你们不问我怎么接下去? 两人的反应让朱慈烺有些坐蜡,不过徐老夫子的主攻再次及时赶到。 “大郎,该如何守?” “说难也难,说不难却也简单。” “哼!” “切!” 一声冷笑,一声嘲讽,朱慈烺再也无法压住心头怒火。 “你们两个枉为大明柱石!难道真就甘愿散尽家财,把家眷交予鞑子蹂躏!?”说完,他一屁股坐进太师椅中才又说道:“大不了一起降鞑子,好歹我身上还有个太子名头,对鞑子总算有些用,只要表现得恭敬一些说不得还能学刘禅混个安乐公当当,你们就自求多福!” 话音落下,书房中除了徐瑜的长吁短叹之外再无半点声音。 半晌后,徐瑜出言相劝。 “大郎,二位国公也是心焦,你若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哪怕我等最后难逃身死,去到地下总也不至无颜见先帝啊。” 那二位虽还是那副模样,但耳朵还是不自觉地对准了朱慈烺的方向。 “守城无外乎坚城、粮草、援军,坚城自不必说,粮草和援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粮草从何而来?” 徐胤爵这句话把朱慈烺问得愣了一下,他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在他的概念里应天有粮仓,那自然是有粮食的。 可他却忘了,这是明末!若真有粮食银两,他那父皇还犯得着吊死在煤山吗? 糟糕!这个知识点没有复习到啊! 此时,十多年的考试经验顿时发挥了作用。 无论如何决不能交白卷! 哪怕编也要写满! “粮草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可要怎么编? 朱慈烺开始踱步。 “应天城差不多有百万人,每日得消耗几百吨不少粮食。” 朱慈烺转身后又继续踱步。 “这么大的消耗凭本地肯定无法支撑。” “说重点!” “马上到了。”朱慈烺回了一句便继续在房中踱步。 “自外面运来必然是成批的,总不能今日来一些,明日来一些。” “我家不做粮食买卖。”朱国弼的身子稍稍直了一些。 “嗯?那忻城伯呢?”老朱思路清晰,小朱反应也不慢。 “掌着兵权怎能不做粮食生意?城里最大的粮商便是他的家生子。” “保国公英明。” “还是太子殿下英明。” 徐瑜未曾做过腌臜事,徐胤爵又是掌家不久,二人看到这一幕脑筋始终转不过弯来。 朱国弼来此本就想联合魏国公家夺了赵之龙的兵权,为自己添一些价值,现在太子殿下有同样的想法,那不更增加了此事的合法性? 至于太子的身份。 否其身份的是朝廷、是皇帝,民间可都挺认这家伙的。 两人聊得热切,片刻后二徐也反应了过来。 “抄了赵家又能济什么事?” “贤侄~~~~~,赵家的粮仓可不见得比官仓小到哪里去啊。” “那援兵呢?” “左良玉。” “哼,你以为他真的是来救你的?” 朱慈烺刚说了一个名字,徐胤爵便出言反驳。 先帝时左良玉便以跋扈着称,如今更是打着解救太子的旗号杀奔应天,现下当在铜陵一带和黄得功部交战。 可笑这小子居然还以为左良玉真是来救他的。 “当年左公入京时我曾见过,他还送了我一件礼物,而且父皇也曾说过,他虽跋扈,但也是不得已,论及忠君爱国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朱慈烺说到一半,徐胤爵便面露嘲讽:“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哪怕左公真有什么心思,落到他手里也比落在鞑子手里强。”说完后朱慈烺见二人沉思,便又追了一句:“曹操可没对汉朝勋贵大肆杀戮。” 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朱慈烺也不打扰二人思量,只是打开屋门喊了一声:“送点吃的来。” 他当然没见过左良玉,也不知道便宜老子是怎么评价的,但那老头似乎在应天降清前几天就死了。 等左良玉死了,还怕急于寻找统兵合法性的左梦庚不来救应天? 左良玉跋扈,他手下比他还跋扈! 若非急于寻个帮助自己压制手下兵将的权威,他左梦庚要地盘有地盘,要兵马有兵马,就算要卖也得待价而沽寻个好价钱,何必急吼吼就降了呢。 当然,朱慈烺这个太子的成色还是逊了些,但走投无路的左梦庚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片刻后,府中仆人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了进来,可除了营养不良的朱慈烺谁还有闲心思理会这些? 他不知道这幅躯体在狱中到底遭受了什么,不过这满身伤痕和空荡荡的五脏庙却也能让他略知一二。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殿下当真是皇家正统。” “若陛下能有殿下一半,想来朝局也不至于此了。” 朱国弼感叹一声,徐胤爵也一改之前态度跟着吹捧起来。 对这看似真诚,实则无用的马屁,朱慈烺一点都不觉得受用。 他非常清楚,这两个人的出发点始终没变,现在不过是谈判结束后说些场面话罢了。 “徐先生,我们走。” 吃饱喝足后,朱慈烺对徐瑜说了一声便准备离开,可徐胤爵却将他拦了下来。 “殿下,还没谋划怎么从赵之龙手里夺兵权呢。” “这个我已经派人去做了,你们只管谋划赵之龙授首后怎么稳定军心即可。” 说完,朱慈烺开门扬长而去,徐瑜也在告辞后紧随其步伐。 待看不见二人身影时徐胤爵才对朱国弼说了句:“他还有人手?” “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省油的灯。” 第十一章 民情 出了国公府,朱慈烺二人也未耽搁便直接上了马车。 “大郎,我着人给你寻件衣衫。” “那就劳烦徐先生了。” 徐瑜朝窗外吩咐了一声,随后见朱慈烺眉头紧皱,似是还在想些什么便又说道:“趁着还未回兵部,你先歇一会。” “还有几处要紧的地方需再斟酌斟酌。” 徐瑜点了点头不再出声,尽力为朱慈烺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可车外的嘈杂声却让这努力化为乌有。 “拣条安静的路。” “大人,这条就是平时人最少的了。” 家仆回了一句,徐瑜也知各种消息已传遍应天,皇帝出逃,大臣出逃,难道就不许百姓出逃? 看着眼前浑身血痕的少年,徐瑜心中不由想着:要是能早来一年该多好啊。 从今日的诸般行为来看,太子殿下英明果断、反应敏捷,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若他能早些到应天还有那浊物何事? “殿下,你怎得这么晚才来?” 这句话是徐瑜有感而发,可听在朱慈烺耳中却如盘问一般。 “京城陷落时父皇便让几个内监送我来应天,可兵荒马乱的没过几天本宫便与他们失散了。” 说到这里朱慈烺停了下来,似是在回忆颠沛流离,又似是在回忆父皇的嘱托。 看到他这样子徐瑜不禁在心中自责:老货,何必让殿下想起那些经历。 “后来我被闯军抓入老营,等逃出来却已过了不少时日,那时陛下已经登基,我也就想着不再来应天,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朱慈烺再次停下了叙述,面上表情戚戚然,徐瑜也在一旁不停脑补天子血脉的不幸遭遇。 “再后来我于一个村子附近靠着农户施舍过了些日子,直到被他们寻着。” 说到这里,朱慈烺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又接着说道:“说来可笑,我在那里待了月余竟然不知那地方的名字。” “大郎长在宫中,不知也是正常,我在应天活了这么多年,出了城也是常常叫不出地名。” “他们都死了?” 徐瑜明白朱慈烺所指,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嗯,他们太张扬了,陛下着实有些气恼。” “是我害了他们。” “殿下不必自责,那几人本就心存攀附,落得这个下场也属咎由自取。” “若非村里人自己都没了粮食,我也就准备在那里安度余生了。” 至此,车厢中彻底没了声音。 当初寻到朱慈烺的消息传回应天时徐瑜心中便万分纠结。 到后来验明正身那场戏虽然漏洞百出,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社稷为重。 “早点回来该多好。”徐瑜心中再次叹了一句。 两人各怀心事,车厢中便也没再传出什么动静。 盏茶功夫,马车停了下来,但周围的嘈杂声却不似离开前那般。 朱慈烺微微挑开窗帘,就见原本空落落的兵部大门外现已挤满了城中百姓。 “太子?车上有个穿囚衣的,肯定是太子殿下!” 谁曾想就有那眼尖的从这么一个缝中看到了朱慈烺,居然还从囚衣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紧接着百姓们涌了过来,不一会便将马车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亏得皇家威严还在,没人敢真的上手,否则指不定连马车都会被拆个七零八落。 “徐先生,有劳了。” 按说这是他增加声望的绝佳机会,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敢太过招摇。 若是将赵之龙的目光吸引到这里,恐怕一时三刻便会有大批兵丁杀来,到时别说夺兵权,小命都不见得能保得住。 “劳烦让让路~~~~!劳烦让让路~~~~!殿下身体抱恙实在不方便见诸位。” 徐瑜虽使着浑身力气大喊,但却尽力将语气调整的和蔼可亲。 这是应对类似事情的不二法门,为华夏官员无师自通之技。 “狗官!你们休想再伤太子一根毫毛!” “我们要见太子!” “昏君跑了,合该太子登基!” 百姓骂得越来越难听,徐瑜也全当听不见只是尽力分说,但车厢中的朱慈烺却坐不住了。 若任其发展指不定他便会如历史上那般被百姓拥入皇宫登基,随后又被赵之龙派兵剿灭,最终成了应天勋贵献给鞑子的晋身之资。 “诸位!朱慈烺在此,你们有何话说,本宫洗耳恭听!” 周显才是城北屠户。 今日一早他刚将半扇猪肉摆到摊上就听人说皇帝和大人都跑了。 作为一个有产者,他是最不相信这种谣言的,可当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时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些年鞑子、闯贼闹腾个不停,但终归没打到过应天,日子也总算还能过得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世道里结婚生子直到哪天睡死在家中。 哪曾想前些天刚传来扬州被屠的消息,昨晚皇帝便跑了。 这该如何是好? 没了皇帝谁来挡住鞑子? 难道应天也要像扬州那般被鞑子屠尽? 周显才满腹心事地守了一会,肉都还没卖完便又收了摊打算先去买些粮食,可刚拐到大街上就见乌泱泱一大群人。 等他寻人打听后才知道,这些人是要去兵部大狱救出太子抵挡鞑子。 听到这个消息,周显才立马精神了起来。 闯贼破北京时老皇帝没跑,那太子也肯定不会被鞑子吓跑。 有他领着肯定能将鞑子挡在应天城外。 只是那些狗官和兵痞毕竟是昏君的人,太子爷孤身一人总还得有人帮衬着点。 想到这里周显才也顾不得买粮食,跟着人群便往兵部而去。 等到了兵部衙门,里面的人居然说太子出去了。 出个屁! 狗官们定是打算降清才将太子藏起来不让人见! 正当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站在前面的人准备冲进去救出太子时却听人群外围响起一阵山呼声。 “殿下千岁!” 待他转头望去,就见一身着囚衣的身影正站在马车上说着什么。 见此情形周显才也顾不得其他,凭着身强体壮便往跟前挤去。 越靠前他看的越清楚,那身影不过十五六岁,囚衣上更布满血痕连站都需一旁的绯袍大官扶着。 昏君!狗官! 心中咒骂并未耽搁他靠近的速度,可还离着老远殿下便被大官扶回了车内,他也只听到最后一句。 “本宫定能守住应天!” 第十二章 侍读 都说民心可用,但民心同样可欺。 这里的“用”和“欺”便道出了其中精髓。 原本历史上也许就有人“用”这民心裹挟太子入宫登基,但现在的朱慈烺却用几句话便“欺”得百姓没了留在衙门外的理由。 归根到底,日头还在照常升起,各人还得生活不是? 就像屠户周显才,难道真舍得让那没卖完的肉全都臭掉? 朱慈烺回到兵部大堂时,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侍读纪清源早已等候多时。 说起来此人莽撞得紧,本来就是小官,于南京应天更是半点关系都无。 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刚得到朱慈烺入应天的消息便急匆匆赶去相见,随后就被悄无声息地关进了刑部大狱。 许是弘光心有顾忌,并未将他如那几个内监般直接杀掉,这才有命等到被救。 两人见面的场景不必再提,总之纪清源哭了个稀里哗啦,期间还不断咒骂弘光篡位。 一旁的徐瑜自然是尴尬无比,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纪先生,我们进去说话。” “殿下与你久未想见,定有不少话要说。” 徐瑜一边在心里称赞太子识大体,一边唤人将纪清源拉起,待二人入了后堂才算松了口气。 在后堂寻了间屋子,朱慈烺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定后,朱慈烺看着眼前还在抹着眼泪的纪清源便直接说道:“我在牢中受刑时撞到了头,如今已没了你半分印象。” 这套说辞是朱慈烺之前就想好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一旦纪清源有所质疑便将王福平喊来作证。 左右纪清源已认了这幅躯体,哪怕对失忆的事稍有怀疑也不至于当他是假的。 “逆贼!” 纪清源一声暴喝将朱慈烺吓了一大跳。 难道我与他的关系亲近到这般地步? “竟敢对先帝血脉施以酷刑!臣无能!臣无能啊!” 朱慈烺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开始安抚纪清源,待其情绪稳定之后才敢试探着问道:“纪先生是自何时起陪本宫读书的?” “臣不曾陪殿下读过书。” 朱慈烺心中百感交集,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他才又问道:“那你这侍读?” “臣是翰林院侍读,并非东宫侍读,本朝没有东宫侍读。” “那你如何识得本宫?” “吴大人为殿下授课时曾命臣随过几次。” “可有吴大人的消息?” “城破时吴大人便殉国了。” 话到这里,朱慈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虽不知这纪清源为何会认定自己便是太子,但有这么个人在,终归是件好事。 又絮叨了一会,朱慈烺便回到了大堂。 此时堂上徐瑜也放下了绯袍大官的架子正在和陈四、王福平等人闲聊。 见朱慈烺回返,徐瑜起身行礼,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行礼。 他将陈四唤到身前问及混入忻城伯府的事后却见陈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答道:“殿下,前面的兄弟已经进去了,等入夜我便带剩下的人去后门。” 陈四的态度让朱慈烺吃了一惊,也不知这么点时间老夫子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议事的地点不是书房便是其他私密的地方,想来书房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你们可有办法过去?” 今日诸事接踵而至,许多地方都来不及细细考量,所幸这一来一回朱慈烺又有了思虑的时间,方才察觉到其中疏漏。 “殿下当真料事如神,那赵之龙定下的地方就是书房。” 见朱慈烺满脸疑惑,陈四才又解释道:“我们和忻城伯府后厨的人熟得很。” 虽说是议事,但瓜果点心这类东西终归是少不了的,那么后厨的人知道消息自然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书房当是重地,你们可能过去?” 听到问话,原本还信心满满的陈四变得犹豫起来。 “过去倒是不难,入夜后府里也没什么人走动,只是书房院子里有下人候着,我们要是进去定会被人发现,可要长时间留在院外总还是不太稳妥,”陈四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如等人到齐我们就直接杀进去!” 陈四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但话音未落便听徐瑜的声音响起。 “万万不可,如此行事如何服众?再者不甄别出谁主战、谁主降岂不是会埋下祸根?” 朱慈烺微微点头,应天城虽降得干脆,但肯定有许多人是随波逐流,若在夺兵权时不能做到有理有据,说不定就会引起中立者的反感。 再者说人心隔肚皮,若能趁此机会甄别出各人立场,那于守城也是有极大益处的。 可到底该怎么办呢? 朱慈烺再次开始踱步。 如果这个问题无法解决,别说不让鞑子踏入应天城了,这些人最好连夜收拾包袱跑路,省的赵之龙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 实在不成也只能看看两位国公是不是有办法了。 只是如此一来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主动权又会落于他人之手,自己离人形图章似乎又要近上许多。 “最近是哪里?”正当几人都有些焦急时他终于开口了。 “书房旁那个院子本是他们老夫人住的,自老夫人故去后就一直空着,只是两处院子虽然连着,但我们又如何能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呢?” 自古以来,摔杯为号这种事都只有占据地利才能做得。 也正是因此,朱慈烺之计若能成功实施定可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这里面的障碍实在太多了,若非有陈四这地头蛇相助,光混入伯府这一件事便能难死朱慈烺。 “这个好办,你们只要听到书房中有动静便可直接动手。” “殿下,等听到的动静再动手的话,怕是你和,怕是来不及。” 陈四心中有些疑虑,无论多近可终归是两个院子,若动静大到连隔壁院子都能听到岂不是只有对方动手? 那还来得及吗? “放心,你们绝对来得及。” 朱慈烺说得笃定,陈四却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可事已至此,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又能如何? 他在心里想着:事是我惹出来的,要真出了岔子我便一力承担,总不能让兄弟们受牵连。 第十三章 伯府 忻城伯是靖难后的新晋勋贵,早年间自然也曾被开国勋贵排斥过。 这二百余年下来虽与老牌勋贵间还隔着一层,但赵之龙父祖均受皇上重用,老牌勋贵也只能将这层隔阂留在心中。 到赵之龙这里他更是被先帝授予统领应天二十余万大军之权,如今皇帝出逃,他俨然已是应天府中第一人。 所以今日赵之龙相召,应天里够身份的勋贵官员便都巴巴赶了过来。 不过这样的威势并没能让赵之龙得意半分,反而从皇帝出逃的消息传来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哪怕过了大半日也只皱眉对着灯火出神。 旁人想来,给鞑子献上这么一座大城必定会高官厚禄,可他自己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鞑子惯于收降纳叛不假,他手握应天城防也不假。 可如今的应天几乎就是鞑子囊中之物,想用这样的功劳保住家族爵位传承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若能在期间出些波折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这波折又岂是轻易寻得到的? “老爷,人都到齐了。” “都有谁?” “伯爵以上基本都来了,文官便只有王阁老,钱尚书,朱之臣、梁云构、李绰三位侍郎同太学徐大人。” “徐瑜?” “是,同假太子一道来的。” 听到这里,赵之龙不禁冷笑:这徐瑜还真是个老夫子。 就如徐瑜没有想过赵之龙会降清一般,赵之龙同样也没想过徐瑜会降清。 年前议和时徐瑜便坚决反对,如今不愿投降的文官都跑了,只他还留在应天,其心思还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那帮乱民有动静吗?” “没有,下午被假太子遣散后其余人便都留在兵部衙门。” 赵之龙挥了挥手,示意老仆退下,随后他便又思量起来。 他原本想着先杀几个有分量的主战派,然后等乱民将事情闹大再派兵剿灭,这样便能为献城加些难度,功劳自然也就大些。 可谁知主战的就留了徐瑜一人,假太子更是没有半分将事情闹大的意思,这样的难度根本不足以保住他忻城伯的爵位名禄。 “要不趁这次商议的机会从勋贵中骗几个有分量的来杀?” 赵之龙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但这帮家伙传承二百年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狡诈,他还是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上钩。 “实在不行就多找些乱民充数,大不了给鞑子上报时多费些笔墨。” 想到这里,赵之龙起身整了整衣衫便推开门往书房而去。 伯爵府虽大,但主脉所占的院子都连在一起,所以没多大功夫赵之龙便到了书房。 老仆推开房门,屋里人见赵之龙到来便都围了过来。 “爵爷,你到底是什么章程?” “老弟,可有鞑子消息?” “世伯,我们都等您拿主意呢。” “诸位~~~,诸位~~~,咱们慢慢说。”赵之龙一边面带微笑地说着,一边走向主位。 坐定之后,他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便直奔主题:“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城里的情况大家多少都有些耳闻,我也不再多说。” 说到这里,赵之龙看了看房里众人,待将他们的表情都记在心中后才接着说道:“可我赵家世受皇恩又怎能。” “爵爷!我知你对大明一片忠心,可那昏君弃城而逃致使民心已乱,这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站在角落中的朱慈烺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颇具仙风道骨的老者正侃侃而谈。 “这是钱谦益吗?” “怎可直呼虞山先生姓名。” 朱慈烺朝身前的徐瑜悄悄问了句,可话刚出口便被其低声斥责。 钱谦益乃是江南文坛领袖,虽热衷于功名,但总体来说也是瑕不掩瑜,颇得士林爱戴。 便如这徐老爷子,那怕钱谦益正在劝人降清,可却仍觉得朱慈烺直呼其姓名颇为不妥。 朱慈烺只笑了笑也不出言解释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屋中对话上。 “倘若城破,应天岂不重蹈扬州覆辙?届时生灵涂炭,爵爷又怎能心安?!” “虞山先生,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赵之龙做了一辈子忠臣,又怎能晚节不保?!” “爵爷大谬!” “怎地?” 钱谦益痛心疾首,赵之龙却惊愕万分,而坐在一起的朱国弼与徐胤爵却一个熟视无睹,一个面露冷笑。 这两人一个打算夺了赵之龙兵权再见机行事,另一个虽转了心思却也不算太过坚定,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曾动过降清的念头,以己推人又怎么看不出赵之龙的想法? “名节事小,百姓事大!你又岂能为个人名节将满城百姓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赵之龙沉默了。 “请爵爷三思啊。” “虞山先生说的对!” “世伯,百姓为重啊!” 赵之龙犹豫了。 钱谦益见赵之龙动摇便准备展开最后一击,可谁知他还没开口却有人抢先说道:“谬论!”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却见徐瑜正往书房中央走来。 “原来是徐大人。”赵之龙看清来人竟亲自起身将其迎至中央,随后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似是为找见志同道合者而高兴。 “爵爷,虞山先生之言虽有理,可降了鞑子百姓便能安享太平吗?” 钱谦益见有人反驳,其强烈的好胜心瞬间便被激了起来。 “徐大人何出此言?扬州之劫皆因满人死伤惨重所致,若我等开城投降,应天便是清国领土,届时他们又怎会屠戮自家百姓?” “钱大人!关外久为鞑子所据,那里的百姓过得好吗?” 徐瑜似比钱谦益还要老上一些,今日与朱慈烺奔波半日更是疲乏得紧,可这一问自其口出却硬是振得钱谦益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民间许还不知关外百姓过得如何,可在场都是能看邸报的人物,又有哪个不知于鞑子眼中各族都只是如财货一般的物件,若看不顺眼说杀也就杀了,顶多会如失手打了碗碟般心疼一番。 指望他们怜惜百姓简直是痴人说梦。 眼见钱谦益落入下风,朱慈烺便偷偷挪了个位置,好观察众人反应,可这一挪却引起了大学士王铎的注意。 “徐瑜!你为何将假太子带到此处?” 第十四章 撒泼 王铎向来擅于揣测人心,验明正身时他便用这一手坐实了朱慈烺乃冒充,现在他更是对众人心思洞若观火。 在他看来钱谦益是让功名迷了心智,这才如戏猴儿一般被个武夫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他因入阁而被钱谦益记恨,所以也就乐得看其吃瘪,可朱慈烺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开口,这在客观上达到了为其解围的效果。 “是真是假尚有诸多疑点,如何能凭你一言断之?” “这是朝堂定论,岂容你这小小四品质疑!” “我这四品是真才实学换来的,哪像你这般靠污蔑先主子嗣!” 平心而论,王铎入阁在前,朱慈烺出现在后,这两件事本应扯不上关系才对,可现在已从理论阶段过渡至人身攻击阶段,徐瑜又怎会饶他? 两人唇枪舌剑,使劲翻着对方旧账,幸亏有几位年轻勋贵拦在中间,否则定会上演武行。 这边骂得激烈,可赵之龙却已气得发抖。 这样的情形怎还会有鱼儿上钩? “啪!” 赵之龙一把将茶碗砸在地上,房中顿时静了下来。 “枉你等都自称饱学之士,竟在我府中如市井泼妇一般。” 听到这声呵斥,徐瑜仍梗着脖子,王铎却只站在原地气得发抖。 紧接着,赵之龙也不理王铎是因徐瑜而抖还是因自己呵骂而抖,扫了众人一眼便直接问道: “谁主战?” “徐瑜主战!” “谁主降?” 也不知是因觉得理亏还是心存犹豫,问过这一声后房中一片寂静,居然无人接茬。 “你们都不想担骂名?那好,晚上我就回营整军备战!”说完后赵之龙一屁股坐回椅中。 “不可啊!” “我愿降。” “世伯,打不赢的。” 见众人开口,赵之龙冷笑一声便喊道:“来人!将徐瑜关起来。” 赵之龙的表现让徐瑜有些转不过来弯来,为何之前还犹犹豫豫,现在便要将自己这唯一的主战派抓起来? 难道真如殿下所说这赵之龙本就打算降了? “父皇啊!” 赵家下人还未进来就听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嚎了起来。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听那假太子接着嚎道:“你就该将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带走!” “何必留我一人看他们把大明江山拱手让人啊~~~~!” “住口!来人!把这狂徒一同拖出去!” “父皇!连您最信重的忻城伯也要将儿送予鞑子啊~~~~!” “来人!快来人!” 赵之龙连喊了数声都不见有人,他于心中暗骂一声便打算开门看看那老货是不是睡着了。 可谁曾想才没走几步,书房门居然被人从外直接撞破,紧接着便有一群壮汉持着兵刃闯了进来。 见此情形赵之龙哪里还不知这些人是要对自己不利。 只见他从身旁拽过一人推向壮汉,自己却借着这股力量跃至朱慈烺身旁,紧接着便伸手往其脖颈扼去。 他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的,也不知这些人的底细。 可若是勋贵想对他不利,那么来人应是兵丁打扮,所以这些人必定和假太子脱不了干系。 至于文官他们有这胆子吗? 赵之龙反应不可谓不快,眨眼功夫不光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同时还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他以无心算有心,自一开始便落了下风。 朱慈烺在来前便已想好,自发出信号至陈四等人赶来,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分钟。 这五六分钟总不能一直靠撒泼打滚拖延,期间少不得还得有一番追逐。 所以当赵之龙抓来时他便已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唔!” 赵之龙一声闷哼,却是朱慈烺自地上起身一头撞到了他腹中。 随后赵之龙向后跌去,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保护殿下”就觉头上一闷,整个人便都失去了意识。 “你等你等敢残害朝廷命官!?”本就被气得发抖的王铎此时连话都已说不利索。 “你们都要降鞑子了,还扯什么朝廷。” 朱国弼将手中碎掉的椅子丢在地上,嘴里毫不客气地怼了那老王铎一句。 随后他见朱慈烺还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便又关切地问道:“殿下,你没伤着。” 朱慈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接着他再看向周围却见陈四等人已将场面彻底控制。 说来也是可笑,在场文官不过四五人,其余都是勋贵人家,理论上这些人都应是大明战将的榜样,可他们见壮汉袭来居然无人敢动手反抗,反倒是文官这边还费了些周折。 “殿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徐胤爵反应比朱国弼稍慢了些,但最基本的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今日本就是商议,断不可因言获罪,”说到这里,朱慈烺看向仰面躺在地上的赵之龙又说道:“只是这赵之龙心肠实在太过狠毒,居然想拿城中义民和诸位的脑袋去向鞑子邀功!” “嘶。” 话音未落便已有那心思机敏之辈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都是勋贵,考虑是战是降的出发点都是一致的,现在又有朱慈烺提点,如何又猜不到赵之龙的恶毒心思? 至于朱慈烺怎么知道这些。 反正人已经晕了,有脏水就泼呗。 “他赵之龙太毒了,亏我还左一声世伯,右一声世伯。” “当初怎么没看出他人面兽心!” “请殿下斩了此獠!” “请殿下斩了此獠!” 房中群情激昂,但朱慈烺又说道:“本宫无官无职,等明日交有司定罪,至于诸位。” 殿下虽说了不可因言获罪,但事关自家小命,众人还是一阵紧张。 “就请在此委屈一夜。” 说完后,朱慈烺也不管众人反应,走下主位后便来到陈四身前问道:“四哥,外面的仆役如何处置了?” “都绑在偏房了。” “劳烦你带个年岁大些的过来。” 陈四领命而去,朱国弼却又凑了过来:“殿下,此间事了,我们先走。” “去哪?”朱慈烺满脸疑惑。 “自然是去城北大营啊。” 朱国弼有些惊讶,难道这傻小子以为抓了赵之龙便等于掌握了军权? 赵之龙掌军多年,高级将官中有不少人是他亲信,若不将这些人处置了又何谈夺兵权? 更何况。 “别急,我还有安排。” 第十五章 奸贼 朱慈烺自然知道夺兵权的正确操作流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可他怎敢和这里的任何一个勋贵大人入军营? 应天兵权掌在赵之龙手中不假,但哪家勋贵还没几个子侄亲戚在军中讨生活。 若朱慈烺就这么傻乎乎的和他们入了军营,指不定这军权最后会落到谁手中呢。 片刻后,陈四拎着一老仆回到了书房中。 那老仆本还战战兢兢,可一看到躺在地上的赵之龙却突然对陈四撕打了起来。 “你们竟敢谋害朝廷勋贵!我和你们拼了!” “他没事,就是晕过去了。” 那老仆闻言一愣,待察觉到赵之龙胸口不断起伏却又一改之前态度跪在地上哀求。 “好汉饶命啊,我家世代勋贵,你们要多少银两都给得起,只求饶了我家老爷啊~~!” 朱慈烺不知赵之龙是好是坏,但看这老仆态度也不见得就能坏到哪里。 站在赵家的立场上,赵之龙所作所为自然无可厚非,毕竟朱家皇帝连声嘱咐都没留便直接跑了,又凭什么让赵家人死守城池呢? 可朱慈烺毕竟穿越而来,他知道若让鞑子取了天下,后面这几百年会发生什么。 一个辉煌了数千年的文明就此自绝与世界,至他穿越时仍强敌环绕、艰难挣扎。 其实从个人来讲朱慈烺对谁家执政并无特别偏好,也从没觉得后世的惨烈就必须全都归罪于爱新觉罗。 可世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每个王朝建立之初便已注定了其灭亡的方式,就如同汉唐宋明一般,自满清建立之初便注定它会亡于对汉人的提防。 他曾在心中想过,若有一个汉人王朝取代满清,是否就能不被蛮夷落下,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未知。 只是无论如何他已来到了这里,若就心安理得的去做那安乐公,心里的坎终归还是过不去啊。 朱慈烺思绪纷飞,那老仆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办,你家老爷的性命就看你差事办得好坏了。” 心中虽有怜悯,但骗起老仆朱慈烺却脸不红心不跳。 赵之龙的命定然是保不住了的,否则夺他兵权的合法性又该从何而来? “你让人腾出个房间多些的院子,再让人去军中传信,就说众位大人议不出结果,想让指挥使们亲来陈述。” 老仆连连称是,朱慈烺又对陈四说道:“四哥,你派个心思细些兄弟与他同去。” “殿下,我去。” “也好。” 一旁的向仁生主动请缨,朱慈烺便随口应了下来,待二人离去后他又走向躺在地上的赵之龙,似是要查看其伤情。 片刻后朱慈烺再次起身,但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他使劲一扯才算脱开。 随后他才转头看向徐瑜。 “徐先生,劳烦你替我写封信。” 徐瑜闻言便自里屋拿来笔墨纸砚,等摆好后才问道:“敢问殿下要写予何人?” “宁南候左良玉。” 房里众人本还心怀忐忑,但当听到这个名字后却都将耳朵直直竖起。 “世伯,自京城一别已过数年。 数年间诸事纷扰,竟无缘再得相见。 今闻伯不远千里赶来相救,侄独掌应天亦是喜悦。 但常有人于侄耳旁鼓噪,言伯心思不纯,当发兵拒之。 侄深厌,但伯名节事大,亦不可不询。 今书信至伯处唯问:可记得赠佩时所言?” 说完后朱慈烺将一块玉佩放在桌前,待徐瑜写完后便准备让陈四将信送出,可谁知徐瑜却犹豫地问道: “殿下,可需润色?” 朱慈烺这封信半文不白,已用尽了毕生所学,但在徐瑜眼中这还不如六岁孩童所作,实在有些丢人。 “不必了,世伯豪爽,不会计较的。” 此时房中所有人都已认了这少年是真太子。 这要细节有细节,要物证有物证,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手握数十万大军的人证,这如何还能不信? 接着便都万分鄙夷地看向王铎,似乎忘了自家之前的行径。 “殿下,宁南候被靖国公部所阻,若不派人协调恐宁南候难以救援。” 徐胤爵知道这便是朱慈烺所说的救兵,所以出言提醒,但朱慈烺却抬头望了回屋顶才回了一句: “不用,我已经派人去了。” 话音未落,朱国弼、徐胤爵、陈四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殿下居然还有人手! 他哪里还有什么人手,他不过算了算时间而已。 左良玉已死,余部应该正如没头苍蝇般在长江上乱窜,等实在没了出路便会如历史上一般降了。 自己这封信送至左部少说也得五六天时间,再等他们收拾停当准备动身时怎么也得过个八九天。 到那会靖国公黄得功怕是也已殉国了,还如何能阻得了左部? “黄得功看见弘光时应该很绝望。” 想到这里,朱慈烺的心情顿时低沉了起来,他也没心思再亲自安抚这些人。 “殿下,不能打啊!” 就当朱慈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一声哀嚎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钱谦益正向他跪行。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疑惑:难道他还想说服自己降清? 朱慈烺往后退了两步,那钱谦益却还往这边而来,他又退了两步才说道:“有话起来说。” “城中粮草不足,京营又疏于训练,殿下!真的打不赢啊。” “粮草我已有法解决,训练不足就边战边练。” 听到这话钱谦益猛地站起身来,接着说出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既然殿下已有成算,那老臣就算拼死也定陪殿下走这一遭!” 还有这种操作? 朱慈烺骂也不是,赞也不是,只能强行在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后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和好。 “无耻至极!” 许是老天不想让场面僵在这里,一旁的王铎似是看穿了钱谦益的心思直接骂了起来。 “老夫如何无耻?先前福王出逃,民心尽散,这城,如何能守?!可现在殿下心有成算,哪怕守不住也当拼死一搏!” 眼见钱谦益连声陛下都懒得称呼,王铎直接被气得说不出话,可钱谦益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似你等阉党,为了自家官位拥立这般囊虫才是真的无耻之尤!你更是为了官位陷害先帝血脉,泱泱华夏数千年,何曾出过你这般奸贼!” 钱谦益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大义凌然,若非朱慈烺知道头皮痒、水太凉,恐怕真就信了。 “王铎面忠实奸、心肠歹毒,臣请将其以欺君之罪论处!”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钱谦益话音未落,在场勋贵文官顿时跪成一片。 第十六章 指挥使 其实到现在朱慈烺也不确定这副身体到底是不是崇祯太子,也不知道王铎有没有在验明正身时拿话诓他。 可这些重要吗? 在场所有人都需要用太子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对王铎明正典刑便是为太子正名的最好方式。 所以,从陈四破门的那一刻起王铎就已经死了。 “大家都歇歇。” 朱慈烺疲惫地坐回椅中,朝大家说了一句便将双眼闭了起来。 这一天经历的事比他穿越前那几十年加起来还要精彩许多,可这同样也给这副破败的身躯带来了极大负担。 现在事情稍一停歇他便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昏昏沉沉间他似是看到了将清军赶回江北的那一刻,又似是看到自己被人绑着丢至多尔衮面前。 诸般影像纷沓而至,最终朱慈烺惊了一声便又回到了书房中。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待仔细辨认过之后才想起来这些人都姓甚名谁。 “四哥,向兄弟回来了吗?” “刚来报过,说是送信的人已走了好一阵子,算算路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朱慈烺现在最关心的便是那些军将了,若传讯时出了纰漏,一个不慎就是兵变,届时他的人头哪还需鞑子亲自来取? 又等了一会,向仁生终于和那老仆赶了回来。 “殿下,人已经到了。” “来了多少个?” “十八个。” 两人正在一问一答,却听徐胤爵突然插话:“怎么这么少?” 不等向仁生回话,却听角落中被绑成粽子的赵之龙大笑几声。 “你不知道,马世英跑的时候调走了二十余卫,剩下的也都不满员,我看你们怎么守城。” 此话一出,房中嗡嗡声顿时响起。 马世英调兵时赵之龙还不知皇帝出逃,否则定不会让他将自家本钱分掉大半。 之后消息传来,赵之龙虽满心懊恼,可也只能严令封锁消息。 现在看到朱慈烺对此毫无知觉,他不由觉得心中畅快。 “那点兵马也值当笑成这样?” 朱慈烺心中咒骂不已,但在嘴上却只能毫不在意。 “如今城中士卒不过六七万,百余里的城墙我看你怎么守!” “本宫不会征调青壮吗?” 朱慈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去,赵之龙却仍在那嘶吼:“城中青壮不过二三十万,我看你能守到几时!” “二位国公请随我来。”朱慈烺无心再理会这将死之人,只是说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门。 朱徐二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他这是要去收服那帮指挥使,可赵之龙说出的消息实在太过骇人,所以二位国公便只跟着却一言不发。 “怎么,被吓到了?” “殿下,臣刚刚算过,外城百二十里,除去轮换、预备,还有维持城中秩序,每里地也就只能分到一个千户。” 徐胤爵说完后便闭上了嘴,显然是想让朱慈烺自己判断应天是否能守。 “若再加上二十万青壮呢?” “殿下,青壮只能搬运沙石檑木,一旦见血便胆气全无只知保命逃生,更何况这些年政令运转不畅,徭役都得靠兵丁强征,二十万谈何容易啊。” 徐胤爵提出了两个问题,任何一个对守城都有致命威胁,可若守应天那么容易又岂会轮到他朱慈烺? “征民夫的事你不用操心,本宫想法给你筹出来就是,至于胆气,”朱慈烺停了一下又说道:“训练可能解决?” “若练上十天半月总是有些效果,可鞑子已然过江,恐怕。” “你只管训练,本宫想法子拖上十天半月。” 徐胤爵点头称是,一言不发的朱国弼心中却百感交集。 凭心而论,无论他、赵之龙亦或王铎、钱谦益,若非对朝廷和皇帝失了最后一点信心又岂会放着大明的尊荣不要去做那遗臭万年之事? 想着跑了的陛下,再看看身前的殿下,朱国弼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若能早来些就好了。 可世事没有如果,在朱国弼看来守应天仍没有多大希望,一旦有机会夺得军权,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三人各怀心事,片刻功夫便在向仁生的引领下到了军将所在的院落。 “殿下,我等需要做些什么?” 徐胤爵似有些随波追流之意,大家要降他便跟着降,殿下要战那便跟着战。 反正乱世人命不如狗,无论何种结果总还有个大家。 “是啊殿下,我等该怎么配合?” 现下虽被朱慈烺掌着局面,但一有机会朱国弼还是想先探出他的谋划。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要是绷不住笑笑也行。” 几人心中同时生出一各念头:笑笑也行?您搞清楚,我们是去夺兵权哎! 朱慈烺同守卫的汉子打了招呼,随后推开房门便直接走了进去。 “标下拜见魏国公、保国公。” “拿把椅子来。” 众将官跪拜于地上,可还未等到公爷说免礼就听走在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先招呼人拿椅子。 众人顿时对其身份产生了好奇。 又过了数个呼吸,可二位国公仍不让众人起身,到这时便已有人心生不满。 这年月兵荒马乱,武人的地位早就不比当初那般,更何况他们还是真正的实权派,连赵之龙都得想法拉拢,这两个空头国公又凭什么如此蛮横。 “说说你们的看法。” 众将官偷瞄旁人,可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传信的人曾说过此行目的,可如今局势微妙,哪怕赵之龙亲自来问都得先摸清其态度才敢说话,更何况现在这情形? “赵之龙没给你们说吗?” 众人继续低头不语。 “他赵之龙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问?去把他喊来!” 众将官见二位国公只敢面露尴尬微笑,却不敢斥责这蛮横少年半句,好奇之心便又盛了几分。 此时有那机敏之辈看出场面诡异,不由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国公是未斥责,可同样也没理会他的吩咐,这便说明少年身份定是尊贵,面上需得维持,可他却没有丝毫威胁,只是佛像般的存在。 这时房中除了少年的呼吸声外便没了其他响动,国公们早已收起了尴尬的微笑,而众军将却还跪拜于地上,似乎几位贵人已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敢问敢问可是太子殿下?” 第十七章 一网 “敢问敢问可是太子殿下?” 一位稍显肥胖的军将似是有些跪不住了便壮着胆子试探了一句。 “他连这都没和你们说?” 太子殿下万分惊讶,随后便如置气般坐在那里不再出声。 众军将见如此情形便求助似得望向二位国公,可那两人只是尴尬地笑笑却又一言不发。 “算了,你们先起身。”几个呼吸后,殿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些人还跪在地上。 “谢殿下。” 众将起身后长舒了口气,显然这盏茶时间对他们是巨大的折磨。 与北边那些穷鬼不同,身处富庶繁华之地的他们稍稍动动脑筋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日子过得优渥,自然也就。 “那边吵了半个晚上还是定不下是战是守,所以才叫你们过来说说情况。” 朱慈烺换了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随后便看向这十八位军将。 说实话,没过来前他还想能否从这些人里挑出一两个硬骨头,可当真见到这些人时却由衷觉得多此一举。 不过既然来了,就算找不出真心想守的军将,能从他们口中听听守军的真实情况也算不错的收获。 “殿下,标下觉得难守。” 最先开口的微胖军将此时已将事情猜透: 爵爷就算不知军中真实情况,但也能猜个七八分,如此情况他又怎会想战? 所以召自己这些人来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就是想借自己这些将官的口来吓吓这些想战的。 至于为何来人是这位殿下,皇帝都跑了,想战的自然得找个旗子。 若是自己能将这旗子吓倒,那想战的自然也就散了。 “标下接任时卫里兵卒便只有满员的七八成,这些年饷银不足,逃兵日增,如今更只剩了六七成,加之装备损坏、训练不足,实际战力怕只有三四成啊。” 他刚张口时其他军将还惊讶于其胆大,可当他将老底都抖出来时所有人都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接下来一群人便如老妪般围着朱慈烺絮叨,从兵士到城墙,从装备到士气,总之若是要守这应天变得准备好身死城破。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将军中情况记于心中。 过了半晌,他没再从这些人口中听到新的信息便准备离去,可当他刚刚起身时却见有一人站在人群外边,只是涨红着脸却一言不发。 “那个谁,你说说。” 众将顺着朱慈烺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却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毫无察觉,等房中话语声渐熄时他才茫然看向四周。 “别看了,就说你呢。” 此时那将官的脸比之前还红了一些,但也只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降还是守?” “守!” “你觉得能守?” “不能。” “那为何要守?” “应当!” 这两个字铿锵有力,震得众将不知该如何驳斥。 阳世间应当的事多了,可又有几件是按着应当发展? 崇祯应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他没有这么做;朝中大臣应当团结一致共纾国难,可他们没这么做;弘光应当坚守应天,可他也没有这么做。 若世人都能将应当做之事做好,明末的百姓又何至锐减数千万? “你随我来。” 朱慈烺对这句应当不置可否,招呼一声便直接转身往外走去,待到安全范围他才又说道:“全都绑了。” 他个人并不厌恶主降之人。 武备松懈、兵员不足,如今更是连朱家皇帝都跑了,又凭什么让别人与应天共存亡? 若他与这些军将易地而处,说不定便直接出海寻块无主之地称王称霸了。 但世事没有如果,朱慈烺哪怕再理解他们的难处,以现在的局面也由不得他手软。 “你叫什么。” 身后咒骂声、讨饶声阵阵,朱慈烺却只当没有听见,但那红脸军将却还没反应过来,待朱慈烺转头才恭声答道: “标下双桥卫指挥使常冠林。” “是常家人?” “我家与国公府应有些亲戚,但家道中落已有多年不曾联系。” “哦?你这堂堂指挥使也算家道中落?” “先祖去得早,我父年幼便被本家夺了产业,到我时也只能从军挣口饭吃,后来在宣大随卢太师打过几年仗,积功升至千户。” 说到这里常冠林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忆过往,片刻后才又接着说道:“卢太师被革职后我寻门子调回了应天,去年才因朝廷补全四十八卫升成指挥使。” 这份履历在军将中算是异常亮眼,别的不说,光是随卢象升打过仗这一点便值得朱慈烺特殊对待。 “那些人里可有国公家的人?” 朱慈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朱徐二人犹豫了一下才如实答道: “有两个。” “有一个。” “待会你们告诉向兄弟一声,别伤了自己人。” 两位国公之后还有大用,所以还需稍加安抚,省的在没有彻底掌握兵权前出了什么变故。 徐胤爵似是毫无察觉,但朱国弼却在腹诽不已。 他已猜到朱慈烺将那些人绑了,是不准备给勋贵人家染指兵权的机会,所以才对自己加以安抚。 可说到底他朱慈烺有本事自己带兵吗? 若没有,最终还不是要靠这些将官。 几人回至书房院中,朱慈烺对徐瑜和向仁生交代了一番又让陈四带着二三十个兄弟随自己离了伯府。 也亏得陈四手下人早将整座府邸控制起来,否则这浩浩荡荡几十人说不得还会引出些麻烦。 出了伯府,朱慈烺并未直接去往兵营,而是绕至兵部衙门,去寻守在那里的王福平。 时间紧张,两人见面后朱慈烺直接开门见山。 “王兄,各衙门的书办小吏你可能寻到?” “这倒不难,每日卯时衙门里的人便都该到齐了。” 见朱慈烺不抓紧时间去营中控制军队,反而来此找什么劳什子的书办小吏,常冠林自然是万分不解。 不等朱慈烺继续吩咐他便直接开口打断:“殿下,军营才是正事,别的等明日再说。” “无妨。” 见朱慈烺只是回了自己一句就又开始絮叨,常冠林心中焦急却又不好再催促。 军中拢共留了十八位指挥使,十七位却都被殿下拿了,难道这位爷还指着自己一个指挥使便能掌住全军? 简直儿戏! 第十八章 打尽 应天内城分为三个部分,一为皇城,一为民居,这另一便是大片军营。 今昨日天还未亮,马阁老便以贵州兵胁着二十余卫南逃。 也亏得剩下的兵丁未曾经历战阵,于血气方面终归差了一些,否则换成江北那些血水里洗澡的家伙来,怕是应天早就毁在一场兵变中。 之后,各种消息从不同渠道传入营中,哪怕这些兵将再没见过世面也都知应天将有大变。 此时营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和衣而眠,可真正能睡着的又有几人? 李朝东是高桥卫百户,这样的官职虽然不高,却也能从千户口中知晓一些内情。 他知道今日的诸般变故源于皇帝出逃,也知道现下各位指挥使已被爵爷召入府中议事,可他最想知道的是战是降却连千户大人都不得而知,他一个小小百户又哪里的消息来源? 老实讲,他是怕打仗的,听老辈说,当年被调往关外的戚家军最终一个都没回来。 其中凶险不用亲历,只在脑中想想便足以让人胆寒。 可不打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让应天如扬州一般被鞑子屠了? “大人,可有消息?” 正当李朝东出神时,手下几名小旗入了他屋中。 “没有。” 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那几个小旗却又嬉皮来脸地说道:“大人,要不您去千户那打探打探?” “你们几个崽子,尽让我挨骂!”李朝东嘴里骂着,可人却从床上跳了下来,显然他自己也有心按捺不住。 “都督有令,太子入营,千户至中军议事,余者不得擅出,违令者斩!” “都督有令,太子入营,千户至中。” 正当几位小旗让开房门时,一声高呵自外面传来,几人也不过刚刚听清到底喊的什么,那声音便越来越远。 “大人!这。” “这什么这!快回去,别当了出头椽子!” 李朝东往落在最后那名小旗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见几人匆忙离开便又坐回了床上。 每临大事,他们这些军汉便是最为紧张的。 去年和江北闹了一遭,月前和左部闹了一遭,虽然最后都没轮到他们上场,但这感觉却总是让人心焦。 更何况现在连被关着的太子都闹出来了,谁知最后会是何种情形。 在李朝东想来,那太子八成是真的,否则这么大的罪怎不见皇帝将人砍了? 如今皇帝跑了,想来是都督这些忠臣把太子救了出来。 只是这是战是降还没有消息。 想着想着,李朝东的眼皮便在不知不觉中合了起来。 这一夜整营人马一直熬到了现在,此时离天明越来越近,如李朝东这般眯着的人也不在少数。 “集合,余者不得擅出,违令者斩!” “太子有令,百户至校场集合,余者。” 李朝东被外面喊声惊醒时那声音已越来越远,待他分辨出话中含义后也明白事情当有了结果,否则怎会喊他们这些百户。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等出到房外才看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小旗正从营房中探头张望。 “大人!怎么定了?” “快回去!” 李朝东呵了一句,见有相熟的百户便赶了上去。 “张百户,有消息吗?” 那张姓百户见是他来,皱眉摇了摇头就只埋头赶路不再出声。 校场在中军大营旁边,二人一路小跑赶过去时校场上已站了不少人。 李朝东一边寻着自己位置,一边往校场高台看去,就见一少年正立于高台中央,其后侧还站着两人。 那少年身形瘦弱,但身子却十分挺拔,再看另两人站位便能分辨出哪个是太子殿下。 又过了好一会,数百名百户总算各自归位,高台中央的太子殿下也开始了他的训话。 “二十五日扬州被屠,数十万大明子民竟无一人生还,如今鞑子过江,陛下巡狩于外,本宫不得已掌应天城防,却哪知赵之龙竟勾结鞑子,欲献满城百姓之头换他赵家永世富贵!” 话音落下,校场中一片哗然。 朱慈烺这话其实经不起推敲,可有扬州在前,此事又关乎众人家属,谁能不慎重以待? 李朝东想到前些日子的传闻,又想到家中妻、子,诸般画面不由浮现,心中怒火直欲澎涌而出。 “侥天之幸!本宫得国公与常冠林、陈四相助,应天百姓才免遭赵之龙荼毒!” 谁相助? 李朝东沉浸在怒火之中并未听清朱慈烺前半句,但“免遭赵之龙荼毒”他却听清了。 幸亏有太子在啊,否则。 “现赵之龙帮凶已被一网打尽,但其掌管京营日久,本宫恐有漏网之鱼便将军中千户尽数拿下,待查证后再行处置。” 校场中再次哗然,都督、指挥使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怎样这些百户其实并不关心。 可千户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不少人都算是其嫡系人马,又怎能等闲视之? “然军中不可无人统领,本宫欲从尔等中寻合适人选顶千户之职。” 话音落下,场中喧哗顿时一滞,紧接着却又再次响起嗡嗡声。 “尔等可有异议?” 校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似乎是怕造出一点声响便会让殿下以为自己有异议。 “既无异议,便需尊我号令,若有违背不但千户无望更得小心军法!归营。” 人群聚时满,但散得却快,常冠林看着散去的人群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殿下,这样不行啊。” “啊?” “千户乃是一军之骨,如今您将他们全都拿了,军中便是一盘散沙,若鞑子此时攻来该如何是好?” 说来这常冠林也是听话得紧,多一句话也没问便按朱慈烺的说法将全军九十余名千户都拿了。 看他现在这样子怕是才搞明白太子殿下是打算将那些千户全都弃了。 “不是说了要从百户中提些千户出来吗?” “殿下,就算提拔几个百户也总得要些时间磨合熟悉,若此时鞑子攻来定会一触即溃!” “留着他们就不会一触即溃了吗?”朱慈烺笑着看向常冠林,可问出的话却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第十九章 缘由 一支军队没了中层指挥官会是什么情况? 朱慈烺并不清楚其他地方会怎样,但他笃定应天城里的明军必然差别不大。 在他看来正因有了这些千户、指挥使和赵之龙这样的都督,南明军队才会一触即溃。 乍一听,这样的结论似乎有些荒谬,但这却是朱慈烺苦思冥想的结果。 如那江阴,若非城墙被红衣大炮轰塌,指不定就会守到什么时候去。 这里面自然有阎应元等人的才能在发挥作用,但没有旧体系掣肘却也是不能忽视的重要因素。 朱慈烺有什么本事?他如何笃定应天能守? 说到底他就是想效仿江阴把旧体系砸烂,再用数天时间建立一个还算能用的新体系。 的确,能做到现在这般地步自然有他的特殊性。 弘光出逃后所带来的权利真空给了他机会。 历史上的朱慈烺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可如今的朱慈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并没有被义民裹挟,反而取得了这些义民的指挥权,继而才能在这军营之中对这些百户训话。 在这个过程中他明确了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也从最初的彷徨不安变成了现在的泰然自若。 当然,这些道理常冠林是不会明白的。 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想将那些千户暂时控制,等加以鉴别后再酌情使用,可谁知殿下居然准备将他们都弃了。 殿下的问话犀利异常,凭他常冠林的口才自然只能在原地涨红脸,可他总觉得这样不对。 “常将军,你在北面打过仗,我军溃逃一般是出现在哪个层面的?” “若总督领兵便是总兵、总兵领兵便是指挥使、指挥使领兵便是千户。” 朱慈烺本以为他还会稍加回忆,可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那不善言辞的常冠林便利索地答了出来。 想来常冠林在应天的这些年也会常常想起当年的事。 “那你可曾听过百户先跑的?” “有过,但不多,百户手下不过百十来人,他要敢跑督战队便能轻松处置了。” 经过这番解释,常冠林虽明白殿下用意,但却还有疑虑。 “殿下,话虽如此,可中间少了两层又如何统一指挥?” “我不需他们统一指挥,只要能按部就班即可。” 说着,朱慈烺便向他细细讲起了自己的守城谋划。 常冠林虽还似懂非懂,但总算明白殿下的谋划多少有些成算,也非完全胡来。 只是其中许多关键处与其认知相悖,他不明白殿下如何笃定就能行得通。 “明日你便让人去划分防区。” “得令!” 常冠林本待下去吩咐,可又听朱慈烺说道:“你陪我说会话,传令的事让其他人去就行了。” “是。” “你在卢太师麾下时可曾见过鞑子?” “太师多与流寇作战,鞑子却未见过。” 朱慈烺点了点头,他留下常冠林并非说话那么简单,所以也不觉失望。 可当他正准备转身去往中军时却听他又说道:“不过我有一好友曾和鞑子战过几场,从他口中也听过一些。” “哦?” 这可算是意外之喜,别看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过,但这和一无所知却有天壤之别。 常冠林见殿下有兴趣,便将自己所知一股脑讲了出来。 鞑子作战时一般先用阿哈消耗,待敌疲累后又用披甲人冲击薄弱处,最后才用旗丁绞杀。 其中阿哈为奴隶,他们装备简陋,敢有后退便会被立即斩杀,是炮灰一般的存在; 披甲人则为降兵中的勇武之辈,他们不仅身披重甲,还会被固定于马匹之上,一旦入阵便只能奋勇向前; 旗丁却完全不同,他们是真正的满人,不但有双甲护身,进退也较自由,根本不会被当做工具使用; 另外还有白甲兵,他们内着锁子甲,外披铁甲,中间还夹着一层棉甲,当真是如人形坦克办的存在。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将其与后世信息进行对照。 片刻后,他才发现这似乎并非游牧骑兵的常用战法。 待他将心中疑惑问出,常冠林却有些惊讶地说道:“鞑子善于步战,未曾听他们用过殿下说的那种战术。” 朱慈烺越发疑惑:不都说八旗劲旅骑射无双吗?怎在常冠林口中反倒成了重甲步兵? 不过常冠林并无骗他的理由,所以朱慈烺也就先按他所说分析了起来。 这种战法虽说简单,但在对上明军时却极为有效,究其原因兵为将有这四个字便能完全说明。 大军作战并非如后世影片那般一字排开,然后两军互砍一阵,谁剩的人多谁便赢了。 若不分中军、侧翼、主力、后备的话,一有变故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也正是这种区分决定了战场之上定会有人吃肉,有人啃骨头。 那么问题来了,军将们若分了吃肉的差事自然万事好说,可要拿自家士卒去为他人啃骨头却是谁都不肯的。 所以军将们要是分到了啃骨头的活便能拖就拖,要遇到拖不了的时候也就只有撒丫子跑路了。 左右实力还在,文官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这样的情况在最初还可以用武将的人头来震慑遏制,可等到武将需要靠自己想法养活兵丁时,却也没什么效果了。 不过幸亏南方未经战乱,养私兵还没蔚然成风,否则朱慈烺又凭什么在一堆战力强悍的家丁面前抓走主将? 聊着聊着,天已麻麻亮。 这半日一夜,朱慈烺趁应天权利真空的机会做了许多事,若仔细梳理就会发现并非只是夺兵权这么简单。 他用王福平这些差役掌握了城中书办小吏,如此一来哪怕没了官员协助也能保证自己的命令传达通畅,其效率说不定还会比之前快上一些。 此事说来毫无难度,但在这个时代却有几人能够想到。 常人都觉得掌握行政须得掌握官员,可那些毫不起眼的书办小吏才是真正的行政体系。 至于文官,说白了不过是皇帝的传声筒罢了,这些传声筒甚至还会按自己的想法改变传来的声音。 这话听来让人诧异,但情况确实如此,否则明清时节为何会有大批师爷出现在县令、知府这样的基层官员府中? 现在文官体系彻底崩塌,正好可以让朱慈烺试试离了他们自己能否管理应天这百万人口。 第二十章 征募 1645年5月12日 今日周显才一反常态,等天大亮了才从卧房出来。 这一半是因为昨日没收到猪,另一半则是因为昨天卖剩的那些边角。 昨天回家后他便将卖剩的边角带回了家,媳妇虽抱怨不该将肉拿回来,但还是熬了些肉粥。 许是太久没见荤腥的缘故,一家人跑了半晚上肚,直到后半夜才算消停下来。 “我绳子呢?”周显才问了一句便又翻找起来。 “你儿子拿走了。” “胡闹,你也不管管,弄丢了我拿什么牵猪?” 周显才嘟囔了几句,便外出去寻儿子。 他卖的猪都收自城中百姓,可近日却常有走空之时。 若问原因说来也简单,大户人家出得高,他出不起价而已。 自江北打起来,粮价便一日一价,猪价也就跟着涨了。 他本还想着自家卖肉时也涨一点,可谁知只涨了几文肉便卖不动了,甚至有那泼妇还在摊前指桑骂槐地喊了一阵。 天地良心,一口猪上他周显才也不过赚五六十文,若是去掉自己杀猪的工钱更是才落个三四十文而已。 买肉的嫌自己卖得贵,卖猪的却嫌自己出的低,他夹在当间又该向谁诉苦? 若再收不到猪,说不得过上几日自家也会如有些人般断粮。 周显才沉着脸走出家门,刚一转身却见两个书吏打扮的人自巷口而过。 “太子令,募集民壮协助守城,身强体壮者可于各衙门报名。” “管吃住,例钱,粮3斗,功赏抚恤另算~~~~~!” “3斗?没听错?”周显才拽了把身旁邻居,显然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 自他出生至今就没听过官家征徭役还有给例钱的。 现在太子不但管饭,居然还给3斗! 想到这里,周显才心中有些犹豫。 左邻右舍中他周家的日子向来最拔尖的,哪怕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家挨了饿,可他周家却还能见荤腥。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鞑子已经过江,粮价定是一日高过一日,凭他卖肉这点收入。 只是协助守城却是会死人的!他若死了那家中孤儿寡母该如何过活? 周显才满腹心事,连找见娃儿时都忘了打两巴掌。 粮食,守城。 守城,粮食。 这两个词不断盘桓于他脑中,直到从路人口中听到“扬州”这两字时他才惊醒过来。 若他在守城时死了,那家中妻子还有可能过活,可要是让鞑子入了城谁还能活下来? 只是,哎! 想通此节,周显才调转方向便直往最近的衙门而去。 盏茶功夫,官府特有的高大门楣出现在他眼前,门前虽因人头攒动看不太清楚,但从人群的稀疏程度还是能分辨出报名的地点。 周显才在十几个堆中挑了个人最少的便靠了过去,等他仗着身形挤进去时就见人群中央仅有一张桌子和一个书办。 “刘大人,敢问该如何报名?” 说来也巧,这刘姓书办常于他那买肉,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总算也能搭句话。 刘书办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那卖肉摊主却也不说什么,将手中字写完后才抬头看向他。 “姓名、年龄、住址。” “周显才、二十八、存义街第,第七个巷子。” “等着。” 刘书办手下麻利,写完后说了一句便又问其他人,等他将一页写满后便将那页的一半自簿子上撕下交于周显才手中。 “你们拿着个去城北军营。” 周显才往人群外走去,那一页上的人也紧随离开,刘书办桌前顿时空了一片,却又被后面人迅速填补。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在簿子上翻开新的一页便在两端写了一模一样的两行字。 礼部、辛桌、甲本、第十六页。 刘书办今早刚到衙门,便有差人传令,言:陛下巡狩,赵之龙、王铎勾结鞑子意图献城已于昨夜被捕。现应天城防诸事由太子殿下主持,魏国公徐胤爵、保国公朱国弼、礼部尚书钱谦益、太学徐瑜协助。 又命各部书办于辰时前至兵部衙门报到。 在衙门当差自然与百姓、士卒不同,他很轻易地便从这段话中看出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当家都少不了他们,无论谁当家他们也只是无级无品的吏而已。 更何况皇帝和大人们都已经跑了,有个太子领着总好过大家像没头苍蝇般乱窜。 至于那太子是真是假,国公和大人们都认了,自己一个小吏还纠结个什么劲? 待他与其他人赶至兵部时,太子及各位大人都已在场。 不得不说殿下做事当真麻利! 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便开始安排他们这些人的工作。 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有扬州事在前,应天决不可落入鞑子手中。 可,算了,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这是刘书办最真实的想法。 之后在太子的安排下他们这些人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外出宣令,另一部分则在各衙门口负责登记,只是殿下还留了户部几个老人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说来也怪,这殿下当是没接触过案牍,可他的安排却如积年老吏般稳妥,甚至想到了如何防范军中吃空饷。 眼看时至晌午,忙了一早上的刘书办腹中不断发出咕噜声。 平日里他们有半个时辰用饭时间,但现在桌旁还围着那么多人,刘书办顿时犹豫了起来。 换做以前,他当然会丢下这些人去吃饭,可如今正在风头上。 “算了,饿一顿也无妨,百姓们每日两顿不也没见死人。” 他将写满的簿子放在一旁,正待再拿一本新的,却听衙门里有人高声喊道:“殿下命人送饭来了!” 殿下居然能想到这个?! 他们这些胥吏虽在衙门当差,可不能参加科举便绝了上升道路,在这个社会若细论起来甚至连农家子弟都不如,在当官的眼中更是猪狗一般的下贱东西。 太子是何等金贵,居然能想到他们这些人的中饭? 朱慈烺自然不知道他自认正常的事会给这些胥吏带来多大冲击。 不过现在的他正一脑门子官司,就算知道这个也没空得意。 第二十一章 装备 今日一早,朱慈烺便回到兵部衙门准备向胥吏们安排募集民壮之事,可刚进门便被钱谦益哭着喊着求他登基。 朱慈烺自然是拒了的,漫说他知道钱谦益是个什么货色,就算不知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凭这草台班子登基。 更何况一旦登基便得补全官员,有官员夹在他和执行者中间不就等于将好不容易夺来的主动权拱手让了出去。 钱谦益没想过自己的提议会被朱慈烺会拒了,所以当事情未按剧本发展后钱老先生便失了应对。 弘光弃国便失了天命人心,作为本就不支持祸国之徒继位的东林党在保着先帝太子浴血奋战之后终无力回天,只得突围而出。 看看,多么完美。 至于浴血奋战的事,鞑子总得有斥候,而怎么将主战的太子带离应天就更不是难事了。 一旦他答应登基钱老爷子就有法用自己的人将其架空。 到那时,谁又会理会十五六岁的娃娃说什么? 等离了应天,自家有浴血奋战之功,又有先帝太子之名,凭他一个弃国而逃的昏君又拿什么和自家争正统? 当然,这些美好的愿望都随朱慈烺的拒绝而烟消云散了。 眼见钱老先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朱慈烺也无暇理会,将招募民壮的事安排妥当后便又带着几名户部老吏赶往城中仓储武库。 银库方面自不必说,大多都被弘光和马世英带走了,只余着几千两躺在偌大库房中,而粮仓那边朱慈烺却有不小收获。 应天驻扎着四十八卫,共计二十五多万人,其消耗全由应天粮仓供应。 原本这些粮食也只够驻军消耗月余,可弘光和马士英带走了大部分人马,这些粮食反而够剩下的六万人吃上四五个月。 当然,这是在应天只有六万人驻军的情况下,若算上募集的民壮那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有忻城伯府这个新手礼包,凑上两三个月的粮食总不是什么问题。 到那时无论如何都会有援兵赶来的。 出粮仓时朱慈烺看着阳光都格外明媚一些,可当他进了武库却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武库中倒是没有缺额,里面不光存着各种武器战甲,甚至还有万余支各种火器。 可这些武器一砍就断,火器全都炸膛,战甲大多都用棉衣充数,有的甚至连棉花都不用,干脆就是纸做的。 朱慈烺搞不明白,既然都费工费料做出来了,为何要做成这种样子。 最终还是万能的王福平为他解了惑。 铁虽不算太过珍贵,但每件武器上该用多少铁都有定量。 可烧火用的炭却是没数的,多烧一阵、少烧一阵其中差别之大常人无法想象。 没烧足火候的铁所炼制的东西自然也就脆些。 朱慈烺想过银库是空的,也想过粮库是空的,可就是没想过看似满满当当的武库居然没一件能用。 怪不得弘光和大臣们都跑了,用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守得住应天? “融了。” 朱慈烺在武库里发了半天呆,最后丢下一句话便走了,而王福平却追在他后面连声喊着:“殿下,融不得啊。” “为何?” “殿下应是要融了重做,可匠作营里只剩下些学徒,没几个老师傅了。” “老师傅呢?” “都被调离应天了。” “去哪了?” “好像是哪位大人的私活。” 朱慈烺闻言一愣,随后便苦笑起来。 这些事情他在后世都听说过,可一时间却被忘到了脑后,只是这王福平怎么跟个新手指导员一般? “王兄,你怎么连这匠作营里的事都知道?” 王福平闻言有些赧然:“牢中什么人都关过,不止武将。” 朱慈烺心中疑惑稍解,却又接着问道:“匠作营里有多少学徒?” “具体不太清楚,三四百总是有的。” “带路。” 匠作营离武库不远,作为重中之重都建在皇城附近,所以也就盏茶功夫一行人便到了门口。 与仓储武库不同,昨日朱慈烺分派人手时并未包括匠作营,所以他们刚进大门便被人拦了下来。 这种情况带着狗腿子出门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 “放肆!这是太子殿下!” 拦门那人一停这话转身便往里面跑去,口中还不住喊着:“师傅~~,来了!来了!” 一听这话,朱慈烺顿时起来兴趣,显然营中主事之人早已猜到他要来。 无人阻拦,一行人自然也不会留在此处傻等,随后便在王福平的带领下入了营中。 说是营,其实就是个大大的作坊,道路一侧堆着各种材料另一侧却是连成片的熔炉、锻台。 朱慈烺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会,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想的简单了。 按他原本的思路,若是能用后世的流水线作业法对整个工坊进行改造的话那必定能大幅提高产量。 可当他看了一会才发现,同在一排的熔炉锻台完全一样,而每排之间的却又有些差异。 这不就是流水线么? “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还在纠结自己这个穿越者的无用,却听呼啦啦一片脚步声响起,待他转头望去时就见一帮叫花子正在一个老叫花子的带领下跪拜于不远处。 “你是?” “草民匠作营大工王全贵。” “起来说话。” “谢殿下。” 匠作营之行本就不在朱慈烺计划之内,朱慈烺也就不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若将武库中的武器全部回炉重做需要多少时间?” “这。” “有话直说。” “殿下,刀剑这类近身兵器约莫得要半年时间,火铳。”说到这里王全贵又停了下来。 “有话直说。”朱慈烺的语气比之前重了些。 “火铳做不出来。” 王全贵的直接让朱慈烺愣了一下。 应天是大明陪都,怎么可能做不出火铳,但转瞬间他遍反应了过来。 “可是因为没有老师傅?” “殿下明鉴。” “那你们全部开工每天能做多少武器?” “殿下说的是哪一种?” 朱慈烺哪知是哪一种? 他知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知道枪炮导弹这些强悍武器,可这有什么用?军队打仗是需要配合的,难道每人一把刀冲上去互砍? 第二十二章 无奈 真后悔没把常冠林带来啊。 这是朱慈烺最真实的想法,可常冠林现在也有要紧事需要处理,又怎能轻易离开? “若要给六万人配全装备须得多长时间。” “这六万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打仗。”朱慈烺沉声说道,显然心中已有些不耐。 换做以前,他的脾气还是挺好的,可这一夜未眠本就疲乏,再加上大敌当前他的语气自然有些不善。 “敢问殿下与何人对战?” “鞑子!” 当然是鞑子,难道和空军对战! “是鞑子满人还是鞑子汉军?” 王全贵的锲而不舍终于让朱慈烺动怒了,但他正要呵斥却突然惊醒过来。 这才掌权半日怎就容不得别人说话了? 更何况问清客户需求有错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渐渐退了下去。 一个好的客户经理必须要了解客户从事的行业,而他的眼前不正有一个客户经理吗? “敢问老丈其中有何差别?” 一声老丈传来,王全贵顿时没了谈论专业时的自信,转而向朱慈烺连连磕头:“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喊我老王便是。”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稍加安抚后静待老王的回答。 “鞑子汉军多用火器,所以须得用棉甲,武器却只需普通。” “棉甲?” “是,棉甲。” “棉花做的?” “是。” “能防火器?” “是。” 朱慈烺想起武库中那些“棉衣”,又想起那些纸糊的东西,便试探着问道:“那些纸糊的也是正经战甲?” “是,南方多用纸甲。” “那东西能用?” “纸甲对抵御箭矢穿刺颇有效果。” 在王全贵的解释下,朱慈烺总算松了口气,仓库里的那些“棉衣”“纸服”也是正经甲胄。 只是在他的概念里战甲这种东西终归还是铁的要好一些,为何会大规模使用棉的和纸的呢? 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后,王全贵果然给出了解释。 “铁甲防御虽强,但成本太高,且维护不易,大规模使用的话还是棉甲和纸甲划算些。” 经过王全贵的解释,再回想一下常冠林的说法,朱慈烺总算是咂巴出了些味道。 满人虽有个几十万,可与大明相比却能称得上是稀有动物,所以他们必须走精锐化的路线。 如果大明现在处于全盛或是中期,想来凭借庞大数量磨也能磨光他全族,可他们遇到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大明。 如此他们才能积小胜为大胜,一步步从窝在辽东的盗匪成为现在装备精良的武装集团。 但他们的缺点也非常明显。 现在的满清只是刚刚入关,对北方的统治还远不到稳固的程度,若此时遇到大规模失败,那他们花费两代人拼出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便会烟消云散。 届时漫说汉军降兵会如何选择,怕是连他们的蒙古盟友也会生出些想法。 可这大规模失败又谈何容易? 应天不过六万余未经战阵的士卒,更倒霉的是在弘光出逃和八旗名声的作用下,这支军队士气低落。 也得亏是在守城,而且军卒家属多在城中,否则现在还能剩下几人便真的不好说了。 收回乱飞的思绪,朱慈烺想起摆在眼前的难题便又向专业人士问道:“王工头,武库中的战甲还有不少,但武器却不堪使用,你可有法解决?” “殿下,回炉花不了多少时间,重新打造却是万万来不及的。” 鞑子即将兵临城下,大家为了不让应天如扬州那般也都愿意为守城出份力,可形势比人强,数万人的武器又怎么可能在这点时间内做出来? 最终朱慈烺叹了口气,指着着摆在锻台上的长条状铁坯说道:“实在不行,就在你们那铁棍上砸个能抓握的把手。” 若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让士卒拿这种东西与敌军对阵,可他又有什么法子?这总好过赤手空拳。 实在不行,等有了击杀和阵亡再。 d,这不成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了。 离开匠作营时朱慈烺的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最近的衙门是哪?” “应是武学了。” “那里设点了吗?” “设了。” “去看看,然后回军营。” “殿下,要不您先歇一会。” 朱慈烺也未故作姿态,只是说了句“没工夫”便示意王福平带路。 这一日多,除了去魏国公府那一趟蹭了辆马车,其余时间他都是在用两条腿。 也亏得除了军营,其他这些处所相距不算太远,否则以朱慈烺现在的身体状况指不定就出师未师都未成身便死了。 以他现在的地位,找辆马车来做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那玩意太颠了,再加上他又不会骑马,所以也就只能如此。 一行人没走多大功夫就到了武学,许是因正在饭点,武学门口也无人阻拦。 待他们走进大堂时就看见二十余名书办胥吏正围成几个圈子大快朵颐。 “还有剩的没?”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在发问,其身后还跟着一个牢头打扮的中年和几个年岁稍长些的书办。 “拜见太子殿下。”有那反应快的轻易便从这搭配上辨出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要是有剩的也给我们拿些。” “不知殿下驾到,卑职这就去置办。” “没剩的了?我看这馒头不是还挺多的。” 说着,朱慈烺便走到离他最近的那圈凳子旁,随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吃我们的剩饭。” “这有什么?听说忻城伯家的厨子可做得一手好菜,”朱慈烺抓了一个馒头,又自桌上拿起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正待夹菜时却见包括王福平在内的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无奈之下他便用出了绝招:“你们也吃,否则就按通敌论处。” 王福平到底与朱慈烺相处较久,也知这位太子爷没什么架子,所以便率先往坐了过去。 众人虽都坐下,但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朱慈烺也知这是最大极限也就不再多说,抄起筷子就往碟中夹去,想尽快吃完离开好解了众人拘谨。 王福平看着已被吃了大半的菜品试探着说道:“殿下,再加两个菜。” “不必,父皇节俭,宫中用膳也就是些时令蔬菜,都习惯了。” 朱慈烺说得随意,但书办胥吏却是大受震撼。 他们自然没见过皇帝的膳食到底怎样,可他们却见过各自所在衙门里的官员用饭。 清水衙门的便还罢了,可若是油水大些的,哪一个不是就差龙肝凤胆没吃过了。 皇上节俭如此,天下又为何到了这般境况?! 第二十三章 前路 大明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 朱慈烺这个历史爱好者虽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可他却对南明一泻千里有些认识。 清军入关之初包括吴三桂在内的所有人都将农民军当成了大敌,根本没人觉得几十万满人能拿大明怎么样,所以都盘算着借虏平寇。 这能说他们错了吗? 李自成、张献忠坐拥近两百万军队,虽然其中有不少只是流民,但其几十万主力却是实打实的战力强悍。 这一点从张献忠残军中的李定国部都能两阙名王就能略知一二。 两相对比之下,谁又能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 三万满洲八旗加上吴三桂率领的关宁铁骑居然在转瞬间便将纵横大半个华夏的李自成、张献忠打得落花流水。 到这里南明朝廷便体现出了他们的昏庸无能之处。 当满人如当年的女真一般惊讶于自家强悍战力时,南明朝廷还在打着借虏平寇的主意。 最终深陷内部斗争的南明没能如南宋般挡住敌人南下的脚步。 这两个政权有什么差别? 在朱慈烺看来他们最大的差别就是赵构拥有无可置疑的正统性,而弘光却只是个被强行扶上位的藩王罢了。 试想,若赵构并非皇帝之子,头上也没有他爹亲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南宋当真能挡得住金人的脚步吗? 当然,历史没有假设,朱慈烺也没有时间将这些讲与别人听。 此时的他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军营。 武学这顿饭吃得当真难受,他不说话还好,只要一开口所有人便都会放下馒头、筷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这对一个来自现代的普通人来说当真是一种折磨,所以他也只能在问了几句报名情况后就拿上两个馒头和王福平落荒而逃。 至于他们走后那些书办胥吏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动于殿下的平易近人,朱慈烺就完全不知道了。 武学和匠作营的距离不远,可和城北大营的距离却不近。 要知道应天城百姓居住区只占主城三分一,而就是这三分之一却能供百万人居住,其庞大程度可想而知。 二人用了好一阵子才走完这段路程,待见他到常冠林第一句话便是:“骑马需要学多久?” 这也不全是朱慈烺受不得劳累,最主要还是太耽误时间了。 “总得要盏茶。” 见他面露惊讶,常冠林才细细解释了一番。 过了一会,朱慈烺总算明白了自己在认知上的错误。 他一直将会骑马的人当做了骑兵,总觉得有马有会骑马的人便有了骑兵。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人需精于骑射、那马需训练有素,否则也只能叫做骑马的人却称不得骑兵。 讲解完其中缘由,常冠林这个耿货居然如开了窍一般命人牵来了两匹马。 “殿下,您和王兄弟先用这两匹走马练练手,等熟悉后我再给您寻匹好的。” 朱慈烺自无不可,应过之后便询问起募集民壮的事。 城中报名分于各个衙门却仍围了不少人,而军营这边虽只有一二十吏目负责接收,竟未排起多长的队。 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在衙门口登记时已相当于分配好了人员归属。 待那些民壮拿着那张纸来到军营时,吏目只需将其分类归档,然后命士卒将他们带到那些空出来的营房即可。 朱慈烺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为这些民壮寻些合适的小旗。 恰巧今日各总旗百户也要离开这处军营去往为他们划分的营地,所以朱慈烺便打算将送行和选拔一起办了。 按正常情况来说这些琐碎事用不着他这个太子,甚至于连常冠林这个指挥使也不需出现。 可是成为小旗便意味着脱离普通士卒的身份正是跨入军官阶层,而这提拔者和被提拔者之间就会因此而产生关系。 莫要小看了这种关系,常申凯占着黄埔校长之位,诸多名将与士卒同甘共苦、推衣解食可不就是为了建立这种关系? 至于该如何从中选拔,找个顺眼的挑出来还不简单吗? 老实说,这在朱慈烺眼中并不是问题,反正这些士卒和民壮间也没太大差别,他现在唯一发愁就是要挑的人实在太多了。 若十人选一小旗,按最少招够十万民壮来算,朱慈烺便得点够一万多人。 再退一步,现在来营里报到的已有两万余人,他至少也得先把这些人的小旗选出来。 正当朱慈烺在为此发愁时,已逃至溧水的弘光却也正在发愁。 不过朱慈烺之愁来自于守城之事,而弘光却是为逃向何处发愁。 与流言不同,弘光出逃是和马士英商量过的,而且为了路上的安全他们还用来自马士英老家的贵州兵裹走了应天大部分驻军。 只是还没出应天府地界,鞑子渡江的消息便不知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漏了出去。 紧接着家人几乎全在应天的军队就出现了哗变。 之后的事很容易便能想到,哗变的军队哪还会管谁是皇上、谁是首辅,反正一通洗劫后便一哄而散。 也亏得这些士卒都是新募,否则弘光和这几个小太监又怎能安然无恙? “现在该如何是好?寻不见马阁老,又没了车架盘缠,我等又如何能至杭州?难道老天真要灭我大明?” 弘光已没了主意,只知盘坐于大石上长吁短叹。 这也难怪,作为一个前半生只知吃喝享乐的藩王又能有什么见识? 若非马士英、卢九德等人相劝,他怕是连逃出应天都想不到。 “陛下,要不我们先去当涂。” “当涂?能行吗?” 弘光听到小太监的话立马自大石头上站了起来。 “陛下,当涂是太平府治所,距此不过四五十里路,我们去那拿些盘缠,再调一队兵丁护送,否则怕是难到杭州。” 弘光很快便被小太监的理由打动了,只是这路泥泞难行。 小太监一看弘光的表情便猜到了他的心思,随后那小太监就转身往大石头那倒退着走了过去。 “陛下,请上马。” 第二十四章 诸事 朱慈烺选取民壮小旗的方法有些随意,但在士卒们看来太子殿下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否则又凭什么从几万人里将自己选做军官? 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心理,哪怕朱慈烺在选的人速度再快,表现得再漫不经心,那些被选中的人总会从蛛丝马迹中辨别出殿下定是察觉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优点才会委以重任。 甚至会将朱慈烺某个不经意间扫过的眼神当做是对自己的鼓励,继而生出“愿为殿下效死”之心。 是不是觉得很儿戏? 但当李朝东带着自己队里的几十人停在朱慈烺面前,又看着殿下从队伍中飞快点出十余人时,他的心中除了羡慕之外便无任何感受。 他十六岁便顶了父亲的缺,于军中混了二十年才爬到百户这个位置。 这一方面是由于应天驻防军队较少作战立功的机会,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军中官职全被将门所占。 大将门占着大官,小将门占着小官,如李朝东这般毫无背景的普通军户,能混到这般位置已然算是触到了天花板。 深知其中艰难的李朝东在那些人被选走时便明白他们和自己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虽说他们只是小旗,甚至还只是民壮小旗,可选了他们的却是太子殿下,这便意味着他们有了靠山! 自今日起他们的功劳不会再被人用散碎银子换走,他们的资历也不会再被人无视,这还不值得他羡慕吗? 不过李朝东也只是羡慕而已,因为他同样有成为太子嫡系的机会。 那日殿下说过会从他们这些百户中选出千户,若能被选中那他也就成了殿下的嫡系,所以当让他们驻扎在外郭的命令下来时他便一反常态,强行压下了士卒中不满的声音。 出了军营,队伍中的气氛便松了下来,有家中关系过硬的人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嘲讽起李朝东。 “大人,就算殿下打算将所有千户都出缺也不过几十个位子,您至于这么卖力吗?” “我哪敢想这些?如今正在风头上,别被当了出头椽子才是正理。” 面对这略带嘲讽的话,李朝东心中冷笑,但在嘴上却保持着一贯的低调风格。 他作为中级军官,考虑问题的方式自然与大头兵不同,再加上年岁较长,更是能看出其中门道。 若只论驻军,那想要被提拔成千户便是千难万难。 可鞑子即将兵临城下,殿下又岂会将招募来的人只当做民壮使用。 要是算上他们,那被提拔的机会自然就大了许多。 哪怕最后真的被调去做民壮千户,其前途说不得还要比留在军中要更好一些。 如此机会怎能不让他这个蹉跎多年的人心动呢? 李朝东看得还算透彻,但作为国公的朱国弼和徐胤爵却比他看得更远、更深。 这一日,两人虽一直待在兵部衙门,可外面发生的事却一件也没逃过他们的法眼。 只是由于关注点不同,所以两人看出的东西却有所不同。 朱国弼一开始便打得是借朱慈烺之手夺下兵权的算盘。 他虽然是后封的国公,但他家本就是侯爵,在军中仍有不小势力。 凭着这股势力,只要对他的控制稍松,只消一两日他便能在军中串上不小的力量。 可谁知朱慈烺入城北大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军中千户全都关了起来,之后更是打算自百户中选取新的千户。 如此一来哪怕还有愿从自己的百户,没了上级军官作为桥梁,他又怎能联系得到? 天可怜见,联系千户这等小官已然算是堂堂国公礼贤下士,在百户这个层面他真的是连一个名字都想不起来啊。 至于没什么野心的徐胤爵对朱慈烺这番举动的看法更多却是从守城角度出发的。 如常冠林所言,少了两级指挥,在对敌时凭他一人是万万不可能让这支军队运转正常的。 所以当徐胤爵得知朱慈烺拘捕了所有千户时心中几乎就为守城判了死刑。 乃至于朱慈烺将所有百户散于外城之下的消息传来后,他绝望的心情也没有好转半分。 但当传话的家仆说起朱慈烺那句“不需统一指挥,只要能按部就班即可”时,他却意识到了些什么。 现在是在守城,只要发现敌军攻城时各百户能够及时登城防守即可,要千户、指挥使似乎是有些多余。 但若敌军猛攻某段城墙,守军又无力抵挡的时候该怎么办呢?难道殿下还要亲自带人支援? 徐胤爵在入夜不久便见到了朱慈烺,可他却没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因为自朱慈烺踏入兵部大堂起,钱谦益这个老货便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旁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钱谦益并未从事过具体事务,所以他所言之事左右不过该如何处置赵之龙、王铎。 “殿下,二獠用心歹毒,臣议应诛九族。” 朱慈烺并未直接答复,而是向其余各人问道:“诸位的意见呢?” 按理来说,赵之龙、王铎意图携大明陪都与城中百万人口降敌,其罪比谋反还要重上不少。 可说一千、道一万,终不过是你朱家皇帝先逃了,而且他们不但带走了大半兵马,甚至连一句安排嘱托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诛人家九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谁又会拿这个来为他说情?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堂中众大臣异口同声,但谁知堂上殿下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本宫觉得还是重了一些,毕竟是陛下巡狩在先啊。” 听到这话,原本还沉浸在夺权失败中的朱国弼顿时挑了挑眉头。 这是要将大半罪过分给弘光啊。 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朱国弼想到了此节,但他却没有吱声,此时的他哪有半分心情再去做朱慈烺的捧哏。 可堂上除了几个留在应天的七八品小官外,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 只过了刹那便有人言道:“殿下仁厚,那二獠定深感殿下隆恩。” 朱慈烺看着拜倒在堂前的钱谦益,心中阵阵无语。 隆恩,你咋不直接喊陛下呢。 他实在不明白这位老先生到底图的什么,难道真是那虚无缥缈的首辅?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算熬过了,自家也只占着应天这一座城,这样的首辅真值得他如此? 第二十五章 议事 在原本历史上,钱谦益此人的表现颇为矛盾。 他的“头皮痒、水太凉”流传极广,可奇怪的是据说他在辞官回乡后又大力资助过反清事业。 因为这件事,似乎钱老先生的诸般无耻行径在某些人眼中就带上了“曲线救国”的意思。 资不资助的咱不清楚,但若以恶意对其行为稍加揣测的话,似乎能得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答案。 应天陷落时,钱谦益以为满人需要用他来稳定江南士人,所以便大力配合,但之后满人却只给了他一个礼部侍郎。 这让将内阁首辅当做毕生追求的钱老先生大为恼火,随即便提出辞官。 咱不知道这是以退为进之策亦或他老人家是当世徐庶,反正满人允得挺痛快。 再之后钱老先生资助抗清的行为可以理解为出于报复,也可以理解成想为自己洗白,但若有人以为这是出于爱国之心,那脑中定是缺了根弦。 “殿下仁厚。” 随着众人称颂,赵之龙与王铎的罪便定了下来,但余音仍未完全消散,就见一须发皆白的红袍老者自队中走出。 “臣河南巡抚越其杰有一事不明请殿下解惑。” “请说。” 朱慈烺非常确定那晚赵之龙邀请的文官中并无此人,可他既是河南巡抚这等大员又为何不在邀请之列? “殿下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本是国之大幸,可拘拿朝廷勋贵大臣命自何出?” 来找事的? 这是朱慈烺的第一反应,但同时又觉得这样的猜测似乎有些不对。 毕竟赵之龙、王铎算是被抓了现行,真要找事也不会以此发作。 “那越大人的意思是?” “臣请殿下督应天防御诸事。” 越其杰越说朱慈烺越是糊涂。 自己这一日不是正在做这些吗?他是不知道还是。 想着想着,一句话突然出现在了他脑中:名不正则言不顺。 没错,他是太子,可太子却只是个有名无权的空架子。 他这一日所作所为若换个时节,须弥间便会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有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吗? 算了,既然有人提议,那就应了。 反正也不是让自己登基、监国,左右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越大人言之有理,是本宫疏忽了,只是该如何办理还请诸位大人和二位大人议个结果出来。” “遵殿下教令。” 朱慈烺对这种透着官僚气息的事并不上心,待众人话音落下后便又接着说道:“还有件事,城中义民助我良多,我意将其编为东宫宿卫,诸位可有异议?” 这等事没有伤到任何人的利益,自然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随后朱慈烺又对立在角落里的陈四说道:“四哥,你想去军中还是想留在我身边?” 换做前日,陈四怕是连七品官都很少见到,又哪会如今日般和那么多高官站在一个堂中“议事”。 所以在被朱慈烺叫到之前,他一直都和王福平、向仁生藏在角落中。 “殿下,我想去军中。” 此时的陈四已将理想换成了封侯拜将,若跟在太子身边又哪来的机会立功? “那就先挂个千户,待熟悉军务后再任实职,”说到这里,朱慈烺又对站在远处的常冠林说到:“常将军,劳烦你了。” “标下遵命。” 话到这里本该轮到王福平,但朱慈烺心中还有别的打算也就只说了句让他以千户身份继续随在自己身边,也就没了下文。 接下来,朱慈烺提出给参与民壮招募的书办胥吏发放一些补贴,但没想到这点小事却遭到了包括钱谦益在内的所有文官强烈反对。 “殿下,此例一开,日后朝廷但有调遣便有人要发补贴,朝廷又有多少银子可发?”钱谦益如是说。 “殿下,若给胥吏发了补贴那士卒要不要发?官员要不要发?城中百姓要不要发?”这是徐老夫子的原话。 “殿下,这些本就是他们分内的事,实不当如此。”越其杰的话算是比较委婉的。 老实说,这些书办胥吏不过几百人,哪怕按半月例钱发放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朱慈烺实在搞不明白这满堂大人为何就会因为这二三百俩银子的事喷自己一脸口水。 可现实却是,他们不但喷了,而且还喷得非常坚决,连队形都保持得非常统一,这就让朱慈烺有些搞不清状况。 只是如今时节特殊,他也不愿意为了这点事和文官们闹得太僵便只能在心里想着:否了就否了,反正明天就要去开大礼包,到时候咱自己发。 开礼包是朱慈烺自将赵之龙拘拿便在想的事,但之前并未给赵之龙定罪,他也不好就这么派人查抄勋贵产业。 最后,朱慈烺命徐胤爵、常冠林训练民壮,又命朱国弼、钱谦益、徐瑜等人统筹后勤诸事,待将能想到的都安排妥当后才结束了这次会议。 “王兄、向兄。” 二人本待与其他人一同离开,但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殿下呼唤,两人对视一眼也未多言语便小跑几步跟着朱慈烺往堂后走去。 “王大哥,殿下是要安排什么吗?” “不太清楚。” 王福平嘴上说着不知,但心中却多少有些猜测。 片刻后朱慈烺进了一间有床铺的偏房,待其坐定后才对二人说道:“向兄,陈四哥去了军中,兄弟们就由你统领了。” “是,殿下。” 向仁生老实,从未因朱慈烺落难就生出别的心思,所以朱慈烺便放心将陈四手下的汉子交由他统领。 “让兄弟们在城外山上寻个地方扎营,明日我们便去那里过夜。” 朱慈烺知道让数万驻军全都搬去外郭墙下居住会引起不满,但这是他计划中的必要一环不容更改,所以他便打算自己也住到城外,以此来平息士卒们的怨气。 “只是要委屈兄弟们了。” “殿下,无妨的,活紧时我们还睡在外面呢。” 朱慈烺点了点头便又看向王福平。 王福平只道殿下是要对自己进行安排,却哪知第一句话便将他吓了一跳。 “明日起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第二十六章 畅想 这一日应天城中的一切都在虽朱慈烺的想法舞动,似乎他这个前日还被关在兵部大狱中的假太子突然就成了天下共主一般。 这样的变化看似毫无道理,甚至于有些荒诞,但作为始作俑者的朱慈烺却非常清楚这荒诞中的道理。 他这一路掌握的每一个权力节点都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可当他将所有节点都打通后却又会相互制衡,从而形成某种暂时稳定的状态。 就如王福平,若朱慈烺现在还只靠着他的话,那应天兵部大狱中的牢头很快便会出现在他眼前。 在这一点上陈四、朱国弼、钱谦益,乃至于徐胤爵、常冠林都和王福平没有任何区别。 所幸朱慈烺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个循环,又出人意料的将循环中最具组织性的军队打散,使这个循环上的所有人都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但这并不是终点。 他还需要用军队来抵抗鞑子的进攻,恢复其组织性就成了不得不做的选择。 如此一来怀有异心的人便会重新拥有翻盘的可能,历史也就有可能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当然,这种可能会被推迟很长时间,而朱慈烺便需要用各种手段来使这种可能来的尽量晚一些,晚到这个循环真正稳固起来。 “明日起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见王福平惊讶地看着自己,朱慈烺又接着说道:“我虽有绝对信心能够坚守到援兵到来,但有些人总还是想拿应天来做自家晋身之资。”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福平如何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他们这些人虽不受官员百姓待见,可若论对应天的了解,又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们? “殿下的是让我们清查与鞑子有勾结的人?” “不清,只查,有情况需得先报我。” 清,是执法权;查,是调查权,一字不同却有天壤之别。 漫说他现在并未真到一言九鼎的地步,就算他现在地位稳固也不会将这种权利交于一人之手。 “是,殿下。” “此事须得谨慎,明白吗?” 明白,当然明白,作为在兵部大狱当了半辈子牢头的人,王福平实在太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当年先帝登基之初便废了东西二厂、夺了锦衣卫监察百官之权,如此才会让那些当官的肆无忌惮。 现在太子明显是要恢复对官员的监察,这种事若不悄摸摸进行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风波呢。 “卑职明白。” 王福平应了一声,随后朱慈烺又向二人嘱咐了几句他与向仁生便离开了。 回到家中,王福平便直接钻进了被窝。 按说他跟着朱慈烺跑了一天,哪怕倒头便睡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他眯着眼睛躺了半天却越躺越精神。 这一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甚至还能和朝中大员站在一个堂中议事。 当然,议事时根本没有他发表意见的余地,甚至在各位大人同呼“臣附议”时他也只是跟着跪下,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可话说回来,前日的他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居然能和红袍大员跪在同一个堂中。 不过导致王福平失眠的原因并非地位陡增所带来的不适与惶恐,而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说来可笑,横扫北方的清军即将兵临城下,能泰然处之都已算是凤毛麟角,可他王福平居然还能生出这般心念,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这倒也不是王福平傻了或是痴了,他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这个问题而已。 自去年入关起,清军便连战连捷、平推猛突,一路从山海关杀到了江南,可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们已成疲师? 若殿下当真能守得住应天,那一鼓作气将这支疲师赶回江北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要是真能如此,那殿下自不必说,登基称帝也是众望所归,关键是自己这个殿下近臣。 王福平的乐观不能说有错,不过他只是从众多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中看到了一个有利于己方的点,并以此进行了畅想。 但作为这次战役的实质统帅,朱慈烺却不能如他这般。 清军远道而来,当然会遇到水土不服、供应艰难这些问题,加之又是攻城作战,其胜算并非就到了彻底碾压明军的地步。 可清军的这些问题都是技术性的,都是可以克服的,而明军这边则恰恰相反。 摆在朱慈烺面前的诸多问题都是整个体系所带来的,若不将这个体系彻底揉碎搓烂,那想要将清军赶回江北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所幸老天爷让弘光和他的朝廷跑了个干净彻底,朱慈烺这才有宝贵的时间能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否则他朱慈烺纵有千般盘算、万般见识,现在怕是也还在兵部大狱中关着呢。 天色渐晚,辛劳一日的人们也都陆续进入了梦乡,整个应天城随之安静了下来。 可距应天百余之外的当涂城外却还有一群人正于风中瑟瑟发抖。 “陛下来此,你为何不开城门?!” “你说是就是?近日乱兵极多,谁知你们是不是假扮的?” “陛下身着皇袍,旁人怎能假扮?” “你说你们遇了乱兵,所有信物都已被抢,可这皇袍为何会好端端穿在身上?我看你们就是乱兵!放箭!” 随着那人号令,一阵破空声顿时传入弘光耳中。 也亏得有小太监见机得早,在喊话时便将弘光拉到了远处,否则那城上人不得背上弑君之罪? 不过这也不怪那城上之人,任谁能想到三更半夜跑到城下叫门的居然真是皇帝。 “哎,这该如何是好?要是再遇到乱兵。” 弘光长吁短叹,显然他心中连一点谋划都没有。 “陛下,可去往靖国公处。” “不可,四镇皆是跋扈骄横之辈,他若行曹操之事又该如何?” 听到曹操之事这几个字,弘光顿时惊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就算在应天,朝政不也是把在史可法、马士英等人手中? 想到这里,弘光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愤恨:若非他们连长江天堑都守不住,自己又怎会受这风餐露宿之苦? “应该去杭州。” “杭州还有数百里路,我们既无盘缠又无车架怎去得了?”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那你说该去哪?” 当弘光再回过神来时,那几个小太监已吵了起来。 见他几人这副样子,弘光心中顿觉一阵烦躁。 “去靖国公处!” 第二十七章 兵卒 1645年5月13日 扬州城破已过了半月有余,江面上却还时不时飘过几具泡得发胀的尸体,而像江边水缓的地方更是堆积着许多。 尸首在水里泡得久了不但会滋生疫病,更是有碍观瞻。 所以清军在占领镇江这座小城后便派人不断在江边巡查,务使所有尸体都能被江水冲走。 当然,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满洲贵人亲自来干,新降的镇江守军便成了不二人选。 “刘七,我看那个像你爹。” “齐老二,我入你娘!” 军户们世代以当兵为生,除了军屯不得从事其他行业,所以也就觉得识字无用,取名也多以数字区别,说话更是粗鄙。 齐老二也未生气,只是用挑杆将那尸首往跟前勾了勾才又对刘七喊道:“真的,你看。” “看你娘嘞!”刘七口中骂着,但脚步却还是往跟前靠去。 他爹在广昌伯刘良佐军中做小旗,而刘伯爷早就降了,他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这般想着,但当那浮尸出现在他视线中时刘七却还是愣了一下。 那浮尸已被泡得发胀,再加上中间有些距离,刘七并不能通过其模样辨出什么。 但看那浮尸的穿着的确是个小旗,身量似乎也差不多。 没事,没事,刘伯爷早降了,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刘七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拿起挑杆与那士卒将浮尸勾到岸边,但离得越近他心中却越是不安。 待浮尸靠岸,齐老二便不再言语。 他家与刘家相熟,哪怕这浮尸的五官已有些破损,但他仍能自残存的眉眼上看出这便是刘家大伯。 此时他还能说什么?自己都能辨得出,刘七又怎能看不出这是不是自家父亲。 刘七颤颤巍巍地将那浮尸衣甲揭起一片,愣愣地看着浮尸肚上的黑色印痕,过了好一阵才发出一声嘶嚎。 “爹!” “别嚎了,要是被鞑子听见还如何保得住你爹尸身?” 不知是齐老二的话有分量还是刘七对鞑子心存恐惧,总之这一声才传入刘七耳中,他的嘶嚎顿时停了下来。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汉子便呵骂着跑了过来。 “作死吗?大军方才开拔你们就在这里哭嚎,难道是在咒我大清?!” “将军,您误会了,他只是见到父亲所以才难忍心中悲痛。” “父亲?是那个东西吗?” 那汉子指着岸边浮尸问了一句,随后后似是想到什么,也不等对方回话便厉声喊道:“还不快把那东西推下去!” “求将军开恩!求将军开恩啊!” 刘七本已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整理那浮尸衣服,可当那汉子的呵声传来他却不顾岸边布满碎石便往汉子脚下爬去。 “滚!” 那汉子后退几步,自腰间抽出佩刀便要直接砍下。 他在北面作战时便见过整营敌军死在疫病之下,现在又如何敢让刘七碰到自己?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这就把尸首推下水去。” 齐老二讨了几声饶,随即便转身拉住刘七骂道:“你家里都死绝了吗?!” 这一声之后,刘七果然不再闹腾,愣了一下便也只敢捶打岸边石头。 齐老二见他听劝,起身便小跑着往岸边走去,随后捡起挑杆小心翼翼地将尸首推回了江中。 看着那渐渐飘远的浮尸,齐老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可还未等他捋清心中思绪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他连忙转头望去,就见刘七的脑袋已滚落至别处。 “你没碰那东西?” “没碰,没碰,我就是用挑杆挑了几下。” “没碰就好,要是因你们让军中传起疫病,就算杀了你全家都不够,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 “嗯,推下去。” 过了一会,江边只剩齐老二一人,除了被鲜血染红的石头外再也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连齐老二也没踪影,只是偶尔仍会有浮尸被起起伏伏地江水冲至岸边。 想来等尸首积的多了,齐老二这些人还会拿着挑杆回到这里。 应天大营 此时民壮们不过只操练了个把时辰,但饭食却已被送到了校场上。 “大人,练这些有啥用啊?”周显才自木桶中捡了片肉,一边就着饭将其送入口中,一边囔囔地问了一句。 “殿下说这点时间你们也练不出什么,不如多练练如何如何听命行事、令行禁止,反正让你们往哪走就往哪走,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新任小旗一边回忆着朱慈烺的原话,一边还不忘数落几句。 今日天还未亮他们这些小旗便被叫到校场听殿下训话。 虽说他有些听不懂殿下口中所说的荣誉、责任是什么意思,但加饷和严惩不贷他却是能听懂的。 再加上感恩于殿下在那么多人中的简拔,所以在起床后这一个多时辰的训练中他是格外卖力。 “头儿,伱见过鞑子吗?” “没,”小旗本待照实说,可突然间他却反应了过来“没见过怎么当你们小旗?我们可是殿下亲自选出来的。” “亲自选的?”民壮们顿时觉得自家小旗非寻常人。 “那是自然,”小旗得意地回了一句,随后将伸往桶中的筷子抽回来才说道:“要说殿下不亏是真龙之子,只一眼便看出我是最拔尖的。” “这么神啊?”众人一阵惊呼,都惊讶于殿下的神奇,但却无人考虑自家小旗到底是不是最拔尖的。 “殿下从我们那个百户里选了十二人,其余那些虽不如我,但比剩下的还是强了不少。” 说到这里,小旗停了一下,似是回忆了一下其余人的特长才又说道:“就像隔壁那胖子,武艺虽次了点,但他放炮却是准得厉害。” 在小旗神神叨叨地解说下,朱慈烺在这些民壮心中地形象越发高大了起来,民壮们对他的敬畏也随之浓了几分。 朱慈烺本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不过就算他知道恐怕也有些顾不上,因为此时的他正头疼于一道简单的小学算术题。 第二十八章 礼包 校场高台 朱慈烺和陈四、向仁生正在木桶旁大快朵颐,而同样围在木桶旁的徐胤爵与常冠林却只浅尝辄止,似乎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一旁的书吏身上。 今日朱慈烺虽起得晚了些,但当他到出现在校场中时太阳却也不过刚刚升起,民壮们也只是才开始训练而已。 来到校场前,朱慈烺还想着能否凭着自己的见识对训练项目进行优化,但看了一阵后他也只得承认自家的见识并没有涉及到这些。 最终朱慈烺在校场中装模作样地转了一阵,待看见勋贵大臣们的家仆将一桶桶早饭运至校场他才停了下来。 老实讲,他原本是打算随便寻个小旗队和他们一同用饭的,可派去查抄忻城伯府的人却也在此时前来复命。 因此他才不得不回到高台用饭。 “殿下,自忻城伯府抄出一百一十五万余两白银,三万余两黄金,七万两千六百余石粮食,另有房产田地、文玩珠宝、珍稀器物暂时无法统计。” 那书吏报完后便紧张地看着朱慈烺,似是吃不准殿下会不会因为赵之龙庞大的家产而动怒。 陈四、向仁生两人却直接被惊得长大了嘴巴,连食物正从口中滑落都丝毫未觉。 这也难怪,放在过去十多两银子便可供普通人家一年小康。 这百万,两人怕是做梦也没想过这么庞大的数字。 说起来,徐胤爵到底是国公爷,虽也有些担心朱慈烺动怒,但也仅此而已,对那串数字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 “入库,”朱慈烺淡定地说了一句,随后又向正在发愣地向仁生说道:“再派些兄弟一同看守。” 徐胤爵看到朱慈烺的表现,心中除了感叹天家气度之外也没别的想法,可他却不知朱慈烺的泰然并非源自什么气度,而是来源于对明末财富格局的了解。 明末时节,皇帝穷、百姓穷,可夹在中间的勋贵大臣和地主乡绅却富得离谱,从掌着南直隶数十万大军的忻城伯家里抄出这些财货又怎会让朱慈烺有太多反应? 要知道当初崇祯虽只从自家臣子手中募得十余万,可李自成在北京劝饷时,光白银就得了七千余万两。 别看那帮人是京官,若是比钱财怕是拍马也追不上赵之龙这个江浙地区最大的军头。 江浙贸易发达,赵之龙作为这里最大的军头,无论贪赃枉法亦或规矩经商都可以赚的盆盘钵满,哪是北京那些人能比的。 念头转了一番,朱慈烺却没有因为礼包的丰厚而高兴,反倒有些惆怅起来。 现在他手中已有近三十万石粮食,哪怕将应天城中青壮年男子全都征为民壮也能吃上三个月。 可帐不是这么算的,围城之初朱慈烺手中的粮食只需供应军队、民壮即可,但时间一长,待百姓手中存粮消耗殆尽,这一百多万张嘴便全需朱慈烺供应。 当然,朱慈烺若是心狠一点,只保证军队供应不理百姓死活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要是如此,他还折腾个什么劲?他和那些为了自家富贵而降清的人又有多大区别? “粮食还是少了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书吏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殿下,这只是赵家在应天城的储备,他们在各地还有粮库仓储。” 自古以来抄家便是一等一的肥差,特别是查抄如忻城伯这种延绵数百年的勋贵人家更是肥差中的肥差。 放在以前,这一趟下来主事的官员说不得便能为子孙后代攒下几辈子的花销,若运气好,他们这些具体做事的差役胥吏也能混上些散碎银两。 可这次不一样! 殿下派了各部差役、城中苦力和军中兵丁,却并未派有足够分量的人总揽。 如此一来,三波人互不统属,却又相互监视,哪怕期间真有私藏隐匿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对最终得出的数字绝对没多大影响。 所以朱慈烺话音刚刚落下,那书吏便以为殿下心有疑虑,如此才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来。 他想到的朱慈烺自然也想到了,太子殿下想到的甚至要比他想到的更深更远。 明末贪腐已然形成一套成熟的体系,无论火耗飘没、亦或冰敬碳敬,这无一不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贪腐。 细论到抄家这种事上,哪个官员该占多少银子;朝廷该占多少银子;皇帝又该占多少银子更是早有成例,后面的人只需萧规曹随便是。 可这些和胥吏差役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并不算统治阶级,若是主事官员心情好了许还能从自家腰包里掏出些散碎银两让他们下几顿馆子,可若是主事官员小气些他们最多也只能在背后骂上几句而已。 所以朱慈烺在派遣人手时才会将防大不防小当做原则。 如此一来虽免不了小偷小摸之事,但却也根本不可能出现以前那般大官拿大份、小官拿小份、差役胥吏混酒钱的集体贪墨行为。 当然,这样的办法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抄的次数多了人与人总会混熟的,到那时。 那书吏解释完后,朱慈烺也不说话,似是在斟酌他的话是否可信,又似是知道他们不敢多拿。 但他却不知,太子殿下并未在意抄家的人是否扣走了苍蝇爪爪、蚊子腿,现在殿下的心思早就飞到忻城伯府藏匿于各处的粮食财货上。 以朱慈烺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收拢那些粮食财货的,可若是鞑子打来,各城又望风而降的话,那这些东西不就落在了鞑子手中? 届时本就兵强马壮的鞑子再有这些物资补充,岂不更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桶中的烩菜突然就不香了。 朱慈烺放下碗筷,在几人注视中起身于台上踱步半晌,可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承认,现在连能否守住应天都为未可知,又哪来的能力去管这些? 更何况就算没有赵家财货,还有李家、王家,除非他能现在就将鞑子赶回江北,否则鞑子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吃个脑肥肠满就是必然的。 到那时,获得充足补给的鞑子又怎么可能轻易退回江北? 第二十九章 早饭 现在的朱慈烺连应天城内的事都不敢说可以做到完全掌控,更何况赵家遍布江南的田庄店铺。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只是以现在的情况谈那些确实有些好高骛远了。 朱慈烺皱眉朝远处望了一会,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 “算了,先考虑守应天的事。”朱慈烺轻叹一声,随后便又坐回小凳上,自桶中捡出一片肥肉狠狠咬了一口。 殿下心情不佳,做臣子的自当出言安慰,只是陈四、向仁生还没回过神来,常冠林则压根没搞明白殿下为何会突然如此,似乎也能由魏国公徐胤爵替大家担起做臣子的责任了。 与朱国弼相比,徐胤爵心思是转的慢些,言辞上也不甚便给,不过说几句安慰人的话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当满头雾水的常冠林偷瞄他时却发现国公爷面色纠结,似比殿下还要难受些。 徐胤爵感觉到常冠林的目光,自然也知其用意,只是自家事自家知,这般情形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他看来,殿下定是从忻城伯庞大的财产联想到了先帝筹款之事方才情绪低落,而以他顶尖勋贵的身份又该说些什么呢? 就当徐胤爵左右为难之时,却听朱慈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国公,你看这些民壮可还当用?” 徐胤爵一时间有些吃不准殿下问话到底是何用意,只能斟酌着说道:“殿下,军中重个人勇武,亦重令行禁止,我观这些民壮虽只是新募,但却能做到依令而行,若操练得当定能成一支强军。” 这话当然有为朱慈烺宽心的成分,但细论起来却也没有什么错处。 不过一张白纸确实有可能成为流传后世的经典画作,但更大可能却只是成为那一文不值的草稿而已,其中艰难又岂是几句话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时间吗? 若一切都按原本发展,也许明后日便能见到鞑子先锋了。 在场几人于身份上虽然有巨大差别,但除了仍在发愣的陈四、向仁生之外却都能从民壮训练想到鞑子即将兵临城下。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却都沉了下去。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朱慈烺不由感慨于鞑子兵威给大明带来的压力。 可感慨归感慨,总不能由着他们就这么低沉下去。 “国公爷,当日我答应争取十天半月,到时候你这里可别掉了链子。” 徐胤爵虽不知“掉链子”具体所指,但大略也能明白其中含义,再想到自己方才的心绪,自然明白殿下这句玩笑的用意。 “请殿下放心,有十日时间臣虽不能将民壮练成强军,但用来守城定是绰绰有余的!” 徐胤爵并未真正带过兵,可徐家数百年的积累却不是白给。 昨夜会后他便赶回家中将有关守城的书籍全都翻了出来,甚至还毫不吝啬的与常冠林一同参详,如此才定下该如何训练这些民壮。 “只是。” 徐胤爵自信满满地应承了一句,可随后却又像是不知该不该将心中疑虑问出。 “国公是担心本宫拖不够十日?” 话说到这里,朱慈烺自然清楚徐胤爵吞吞吐吐的原因,他笑着问了一句,紧接着不等徐胤爵开口却又悄声说了几句。 本还忧心忡忡的徐胤爵先是满脸惊讶,待缓过劲来顿时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显然没有料到殿下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而常冠林则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方才轻松下来。 不管各人心中所想,朱慈烺说完后便端起碗来,从桶中舀出一勺汤水浇在饭上才又说道:“应当还少些小旗。” 鞑子即将兵临城下并没能让朱慈烺的心情变得再坏些,毕竟这是预料中的事,而且他也早就有了拖延之法,现在他还是比较关心该如何将这庞大的草台班子搭的再完善一些。 作为训练的实际执行人,常冠林立马将碗放在地上就准备起身回答,可紧接着便听到朱慈烺的声音传来:“那么客气干什么,你知道我不耐俗礼的。” 闻言,常冠林稍一犹豫便将刚刚抬起的屁股坐回凳上:“是,殿下,昨天您选出了两千四百三十二人,还少一千五百人。” “一会我去巡城,顺手再选出些。” 朱慈烺将和着汤水的饭全都扒入口中,接着向几人打了声招呼便下了台子往校场外走去,而刚刚回过神来的的向仁生也立马赶了上去。 “这饭食当能吃饱?” “能吃饱,里面还有大片肥肉呢。” “比你们平日吃得如何?” “那自然要好上许多。” 华夏与那些蛮夷不同,统治者的合法性从来都源自谁能让百姓吃饱,若能做到这一点自然会有大批百姓拥护。 可惜的是,华夏数千年来敢说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的皇帝又有几人? “殿下~~~~!殿下~~~~~!我是匠作营的王全贵啊!” 朱慈烺刚走下台子,却听远处有几个被兵丁拦住的人高声喊着。 这一声放在平时也无所谓,但现在校场中却有数万人,离高台近些的那几队还好,稍远一些的这才知道太子殿下居然还在这里。 “拜见太子殿下。” 某个机灵的小旗率先拜了下去,随后周遭民壮们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拜了下去。 “怎么了?” 周显才那队人离台子少说也有几十丈远,最初察觉到前面的动静时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待听清前面的人喊的什么才算反应过来跟着拜了下去。 “拜见太子殿下。” 看着拜于自己身前的民壮,朱慈烺心中五味杂陈,肩上却觉如担千斤。 华夏百姓向来良善,哪怕朱家把江山搞成了这幅样子,但他们却还是会对自己这个太子敬若神明,期望着自己能将他们从危机中解救出来。 此时他似乎有些理解崇祯为何会选择自缢于煤山。 若非出于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对列祖列宗深深的愧疚而自愿做出这样的选择,难道北京那帮官员还真能拦得住他南迁? 第三十章 敌袭 应天城西城北水流湍急,城东城南群山坏绕,再加朱元璋在修筑城墙时要求极其严格,所以就单个城市的防御能力而言,应天在整个华夏都已算是最拔尖的了。 说来奇怪,就是这么一座雄城却在遇到敌人进攻时守住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当然,在这事上应天的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责任。 作为华夏腹地最为重要的几座城市之一,每当敌人打到这里时便意味着局面已败坏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这种时候当权者中好一点的还打算以空间换时间,次一点的便只想着怎样保全自己的家业,没了组织的百姓除了如待宰羔羊一般还能怎样? 所幸这个时空的朱慈烺来自于后世,在伟人智慧的加持下他深知发动群众的重要,亦深知旧系统的不可靠,所以他才用种种手段加强自己与最基层的联系,尽量将旧系统的掣肘降到最低。 这样的想法很难被现在的人所理解,哪怕如朱国弼、钱谦益这些沉浮宦海、历经世事的人精也只是在察觉到些蛛丝马迹后将其当做太子殿下对单独个人的防备,并没想到殿下早已对整个文官集团起了防范之心。 高官们还能察觉出些异样,而如李朝东这种最基层的武官除了好好表现争取被殿下提拔之外却连半点其他心思都没有生出。 昨日等他们到了外郭城下时已至深夜。 黑灯瞎火自是无法扎营,他们也只能草草架起几座帐篷将就一夜。 待到今早起了个大早,这才开始仔细安顿起来。 “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吴昌瑞!不想干就去找你三叔,若想留在这里就老实干活,否则休怪我动军法!” 李朝东平日里也是混混了事,偶有士卒发牢骚他也全当没听见,可今日刚有刺头张嘴便被他硬怼了回去,搞得那名为吴昌瑞的士卒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连带着士卒们都搞不清自家百户到底为何如此反常。 见此情形,李朝东放下手中活计,扫了眼手下士卒便又接着说道:“平日里诸事我都由着你们,可现在鞑子已经过江,指不定哪天便到城下,若不想如扬州那般鸡犬不留就给我把牢骚都收起来。” 老实讲,现在的应天城中还有几个人不知扬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些军户出身的普通士卒早就被绝了向上通路,自打出生起就是浑浑噩噩,几乎没人想过日后的事。 加之昨晚在野地里将就了一宿,哪怕知道敌军即将到来,但发泄心中怨气却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这样的心态若换朱慈烺当然难以理解,可李朝东做了十多年百户,自己又是军户出身,又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态。 “需记得,这城是为我们自己守的!” 说完后,李朝东也不管自己这番话效果到底如何便从地上捡起几根竹竿重新架了起来。 他的话无疑击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大明户籍制度及其严苛,皇帝、大人们能逃,可他们这些军户没法逃也逃不掉,除了坚守之外竟无一条活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士卒们只埋头干活,连小声交谈都少了很多。 这样的气氛虽然压抑,但干起活来却是极快,直到有人将这几日的口粮送来时营地中的气氛才又欢快了起来。 “大人,这是几日的?” “五日。” “五日?!” “五日。” 听到李朝东肯定的回答,那问话的长脸小旗直接长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平日里,朝廷的粮饷都要被层层盘剥,待发到这些士卒手中时若能剩个五六成便已算是上官仁厚。 但今日送来的粮食足有七八百斤,若真是五日口粮,那自然是没被克扣过的,这如何能不让他啧啧称奇。 “你会算个屁啊,”李朝东往那正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小旗屁股上踢了一脚,接着又说道:“来人说了,我们这实有六十七人,五日口粮六百七十斤。” “大人,这是为何啊?” “殿下把上面那帮人全都抓了,发来的粮食自然是足的。” 那小旗理清了里面的逻辑,却又偷摸摸看了李朝东一眼。 “看老子作甚?老子就一个小小百户,克扣粮饷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来?!” 说完,李朝东也不管那长脸小旗到底如何想,朝正兴高采烈围着粮食的士卒们招呼了一声便又接着干了起来。 经过这事,营地里一扫之前的压抑,众人干活时都觉得手脚轻快了许多。 如此又过了几盏茶时间,李朝东见营地基本已搭建完毕便准备招呼人埋锅造饭,可在此时却听那吴昌瑞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大人,城上发信号了!” 李朝东先是一愣,但刹那间他便反应了过来。 “抄家伙!上城!” 不知是由于他之前那番话,还是满额粮食的激励,总之向来拖拖拉拉地士卒们只用了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准备妥当。 随后李朝东向众人招呼一声便率先往城墙飞奔而去。 “怎来的这么快?要是再迟些,等那些民壮补充过来许还能凭着坚城将鞑子挡在外面,可现在。” 李朝东心中忐忑,脚步却并未减慢半分。 “算了,既然鞑子挑中这里,那便是我的命数,只求能多拖些时间让殿下能守住内城。” 营寨距城墙不过百余步,李朝东心思才转了几番,他的一只脚便已踏上了登城的阶梯。 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 不管心中如何想,但临到此处李朝东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可就这片刻犹豫,家人惨遭鞑子荼毒的景象却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死就死了,只要她们娘几个能活便成!” 原本他以为自己表现得这么积极只是为了被提拔,但到了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只是为了家人。 李朝东狠狠摇了摇脑袋,将这些画面强行驱散,随后便转身朝麾下士卒喊道:“兄弟们!哪怕死在这里也决不能让鞑子踏上城墙半步!” “得令!” 士卒们话语中的坚定让李朝东惊讶,可转念间他便明白,自己的妻儿老小在城中,他们的又何尝不是? 心念及此,李朝东心中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和这帮货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杀鞑子!” 一声暴喝,几十个从不被上官们当人看的丘八义无反顾地冲上了城墙,可当他们看清站在城墙上的人后却都直愣愣站在了原地。 第三十一章 演习 “杀鞑子!” 一声暴喝传入耳中,紧接着朱慈烺便见一群军卒红着眼冲了上来。 “合格。” 他朝一旁的纪清源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谁是百户?” 李朝东是见过朱慈烺的,但眼前景象让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烟消云散,连带着手脚都有些发抖,哪里还注意到殿下说了什么。 “大人,殿下叫你呢。” 那发出信号的士兵眼见李朝东这副样子便壮着胆子提醒了一下,之后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朱慈烺一眼,见他没有动怒的征兆才长舒了一口气。 “标下高桥卫百户李朝东拜见殿下!” 有了这声提醒,李朝东哪怕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算想起来自己便是这帮人的百户。 “记,高桥卫李朝东所部于一炷香之内登城,特升为千户,余者奖生猪一口,每人银五钱。”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纪清源奋笔疾书,士卒们也明白自家是受了封赏,而李朝东却只觉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年少时他也曾幻想过成为一方大将为朝廷扫平外虏内贼,可在被现实一次次教育后他不得不承认,百户便是自己这个普通军户这辈子能达到的最高点。 之后的李朝东渐渐学会了混,也就真正成为了普通军官中的一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已羞于提起年少时的理想,久到他以为此生再无波澜。 但世事难料,扬州陷落、皇帝出逃,眼见鞑子即将兵临城下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因守军规而成了千户。 一时间,本就情绪激动的李朝东再也无法克制。 “标下标下定为殿下效死!” “起身。” 朱慈烺轻道一声,却见李朝东还俯身于地,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慨。 大战将临,哪怕晋为千户这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也难免亡于城墙之上。 这样浅显的道理朱慈烺明白,李朝东明白,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尽管如此,这个老兵却还是因为上位者释放出的一点点善意而感激涕零。 这怎能不让朱慈烺感叹华夏百姓的良善? 与他们相比,应天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当真是如囊虫一般的东西! 心念及此,朱慈烺来到李朝东身前将他轻轻扶起,待看清其面容后却将安慰的话语全部咽下,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骑着他那匹走马去往了下处。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太阳下山时朱慈烺也不过只巡四五十里而已。 “纪先生,多少人了?” 朱慈烺以为纪清源会先翻看那本小册子,但见他却并未如此,反而不等话音落下便流利地说出了一串数字。 “回殿下,今日巡视的城墙共驻有四百四十六个百户所,又于其中五十六个发出信号,达标者共四十二人。” “这么多?!” 朱慈烺听到这个数字后先是一惊,随后士卒们冲上城墙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之中,他又不得不自嘲一句:“还是先入为主了。” 在他心里其实并不看重这支被应天各路势力垂涎三尺的军队,更没有将他们当做自己的真正依仗。 自那晚至今,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为了将军队握在自己手中,倒不如说是不让任何人对其形成有效的控制。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只要将这支如散沙一般的军队顺利分派至各段城墙后,他便只会保证其日常供应,绝不会再多费半点精力和资源。 如此一来,这支军队在实质上便等于被其最高指挥官放弃,等待他们的便是在一次次战斗中减员,直至完全丧失战斗力。 到那时,这支军队也许会遭到裁撤,也许会被打散安置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应天城中各方势力在军中的影响力都会随之完全消失,朱慈烺在应天的地位也会彻底稳固。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因为他这个后世之人对南明官军有深深的成见,二则是因为他对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怀着深深的恐惧。 作为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哪怕没有仔细研究过,但他也知道除开那些归于南明的起义军之外,南明官军竟是连一场像样的战役都没有打过,一触即溃更只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竭尽全力避免民壮和这支军队产生半点联系。 若非民壮的数量实在太多,而时间又确实太过紧张,他甚至连小旗都不愿从应天守军中选拔。 成见很好理解,可现在整个应天城都在随着朱慈烺的指挥而运转,说恐惧似乎有些危言耸听。 老实讲,朱慈烺的恐惧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这只是他在对明代历史的一丝浅薄理解和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后产生的一种本能。 而在这种本能的驱使下,他才会断掉每一支伸入军中的爪子,他才会将王福平放出去。 在此基础之上,他自然也将对待应天守军的方式当做理所当然。 可 当那些士卒一次次随着信号的发出而冲上城墙时他却动摇了。 无论他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终抵不过那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这些敢于保家卫国的士卒不该因南明的溃败而被责难,更不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至于隐藏在暗处的那些老鼠 老子接着便是! 想通此节,朱慈烺忽觉一股豪气自胸中升起,连日来因清军即将兵临城下而产生的压力顿时被冲散大半,连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原来念头通达真能影响身体。” 朱慈烺小声嘀咕了一句,跟在身后的纪清源、向仁生二人对视一眼,他们虽未听清殿下到底说了什么,但见其情绪突然变好却也都跟着舒畅了起来。 “殿下,这几天东奔西跑,今日您就早些回去休息。” 作为少数几个近距离见过朱慈烺身着囚衣的人,向仁生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 朱慈烺本还打算再巡上几里,可抬头看看天色却发觉日头已快没入地平线下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就回营,正好看看王工头搞出的东西合不合用。” 第三十二章 衣装 昨夜朱慈烺让苦力唔东宫宿卫巡扎营之地时只说了城外山上。 这话若是在其他地方向仁生许还得思量太子说的是哪座山,可他们是在应天,所以这“城外山上”所说的也只能是钟山。 钟山位于应天太平门以东,朝阳门以北,因山顶常有紫云萦绕,故而又名紫金山。 传说朱元璋造好应天府城以后,就带着诸位皇子登上钟山观察都城的形势。 他们发现宫城离钟山太近,若将大口径火炮架在山上,炮弹很容易便会打入宫城之中,再加上还有一些重要制高点留在城外,所以朱元璋这才又花费巨大代价建造了总长约为一百二十余里的外郭城。 传说到底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但钟山于应天而言却当真是其命门。 一旦失守,先不说以这个时代的火炮技术能否将炮弹打入城中,光是守军动向全部落入敌人眼中这一点便足以致命。 这也是朱慈烺想以这点兵力守住外城却无人提出异议的最主要原因。 天色将晚之时,一座营寨终于出现在了朱慈烺几人眼中。 他趁着天色未暗,往远处眺望一番。 待发觉此地除因山峦遮挡而无法看见西边之外,竟能将应天外城尽数收入眼中便称赞了一句:“这位置选的不错。” “不敢冒功,这位置还是得了魏国公指点。” “能想到找魏国公也是功劳。” 昨夜嘱咐向仁生扎营时,朱慈烺只是单纯想以此来安抚被调出军营的守军,至于到底在何处扎营他并没有特别要求。 但当他发现此地优点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传承数百年的勋贵人家果真没一个是白给的。 没多大功夫,朱慈烺等人已来到营前。 此时天色虽已暗了下来,但透过营门却仍能看到空地上摆着数十个大箱子,箱子旁还派着几列不算规整的队伍。 见此情形,朱慈烺也并未觉得奇怪,只是向守在营外的“兵卒”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走了进去。 “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一行人入得营中,其身影自然落入了所有人眼中。 “以后见到本宫不必再行大礼。”朱慈烺朝着跪拜于地上的士卒们喊了一声,随后便沿着箱子逐一查看起来。 今早见到王工头后,这老汉便让徒弟将一根根不同长度、不同样式的“铁棍”放在了朱慈烺的面前,显然是想让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在王工头的建议下,他为民壮选了七八斤重的“铁棍”,又在和向仁生商量后给自家宿卫选了一种长如成人手臂、粗若小儿腕口的“铁棍”,最后又让人给宿卫配了一千棉甲与一千纸甲,这才离了军营前去巡城。 现在甲胄武器都已如期运抵营中,可当他拿起仔细观察后却有些犹豫地朝向仁生问道:“着双甲兄弟能吃得住吗?” 他虽见过这些甲胄,但却以为所谓棉甲就是厚实一些的棉衣,纸甲就是一些纸壳,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那纸甲确实是全由纸壳做成,可这纸壳不知是用什么工艺处理过,不仅柔韧异常,还比寻常纸张重了不少。 而那棉甲则更是如此,原本蓬松柔软的棉花现在已板作一块,里面似乎还按着人体要害疏密不同地散布着许多铁片。 如此一来,两件甲胄的重量便远超朱慈烺预计,再加上那十多斤重的“铁棍”,他也不得不担心宿卫们的负重能力。 “吃得住,吃得住,”向仁生连声应了几句,随后又拿起两根胡乱堆放在箱子旁的铁棍说道:“哪怕算上王工头送来的铁棍也不过四五十斤,对我们这些出惯苦力的人自然算不得什么。” “向兄,战场作战可不比搬运货物,若是打到一半,自己却体力耗尽就不好了。” 向仁生说得轻松,但朱慈烺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这也难怪,那个时代绝大多数重体力劳动已被机械所取代,在他概念里能够拎着两桶水爬楼便已算是英雄,至于负着同等重量在战场上厮杀便更是难以想象的事。 “殿下小看我等了,那百八十斤重的麻袋我们哪次不得抗上两三个,”说着,向仁生把两根铁棍放在一只手中,轻巧地舞了几下才又接着说道:“若是货多,连着干上大半日也是寻常。” 随后他将铁棍丢在地上,又自箱中取出一件棉甲才接着说道:“殿下,您且看我着甲耍上一阵。” 朱慈烺自无不可,说到底认知是认知,但他心中却要比任何人都希望向仁生所言不虚。 半柱香后,向仁生将整套棉甲穿戴妥当,早就等在一旁的人便又帮着他将一副纸甲罩在身上。 如此一番,向仁生顿时从一个老实巴交的苦力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战士,果然是人靠衣装。 一直关注着整个过程的朱慈烺发现除了关节活动会因甲胄厚度而有些不畅外,其重量居然真就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随后向仁生自地上捡起铁棍,又往空处走了几步便猛地动了起来。 “嗡~~~!” 一阵阵破空声接连响起。 “砰~~~!” 一阵阵踏地声不断回荡。 此时本就雄壮的向仁生在甲胄与武器的加持下早已化作了人形坦克,哪怕其动作只是简单的劈砍格挡,但所带来的威势却仍将朱慈烺惊得长大了嘴巴。 作为一个现代人,朱慈烺看过专业的武术表演,也看过精彩的擂台搏斗,可那种因受规则限制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的东西又怎比得过这种大开大合所带来的震撼。 现在的朱慈烺早就将什么耐力持久统统忘掉,他的心中除了想要将自家宿卫全都打造成这种人形坦克外再无其他念头。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向仁生终于停了下来。 但此时的他却连大气都没有喘上几口显然并非体力不支。 “殿下,山上冷,您不如先回帐中,等我试出能坚持多长时间再去向您禀报。” “不必了,你觉得再加一件锁子甲可还能行?” 第三十三章 华夏自古便和海外番邦保持着紧密的贸易联系,其中瓷器茶叶自然一直是紧俏商品,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不太值钱的布匹却也成了各路商家追捧的对象。 因此,这个时节常有自农户手中收了布匹的小商小贩连夜赶往镇江,想趁着最后一波将手中货物卖将出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年大明的棉花主产地屡遭战乱,棉布产量受到巨大影响。 当然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节连夜赶路了。 不过这几日又有些不同,扬州失守的消息传开后没过几天便有三两成群的差人衙役自应天奔赴各州县传令。 令中说鞑子将要杀来,为防扬州之事重演,应天府各州县若觉无法坚守便当疏散百姓。 如此一来原本有些冷清的道路上无论昼夜都会看到许多拖家带口的身影结伴往南而行。 “该死的鞑子!” 正坐在树下歇息的张旭昌,眼见这副景象不由地骂了一句。 那天殿下命人往各州县传令时,他虽心知其中凶险,但仍第一个接了差事。 其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许是出于皇帝出逃所带来的激愤,又或是出于对百姓的不忍,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完成任务踏上归路。 这几日他们几个被派往常州府方向的早已分头行动,等回返时却也只能独自一人了。 过了片刻,张旭昌见自马鼻中冒出的热气已看不太清楚便又反身上马,只是他选择的路线却要比来时稍稍偏北一些。 这条路所需的时间确实要少上一些,可与此同时离镇江却也要近一些。 若非担心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而使自己不能在应天被围前赶回,张旭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冒着遇见鞑子斥候的风险去走这条路的。 行了一个多时辰,张旭昌已转到了一条宽阔平整,但却看不到半个人影的路上,显然逃难的百姓也知这条路的凶险。 当他正要催动坐骑全速前进时那货居然就自己停了下来。 张旭昌心下焦急,可也只能跳下马背,牵着它往路边走去。 两日多的功夫,他兜兜转转跑了数百里,现在不光马匹已到极限,其实连他本人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只是时间紧迫,待马儿缓上一阵他还是得重新上路。 “踢踏踢踏。” 张旭昌的屁股还未坐稳便听一阵马蹄声自西边传来。 初时他还未曾在意,可心念稍转他却自地上蹭地跳起,紧接着便强牵着马儿往路边林中跑去。 现在月已当空,那马蹄声又是自西边传来,在这特殊时节他怎能不小心行事。 但牵着马在林中的速度又怎比得上在大路上疾驰?他不过跑了十多步,那马蹄声便越发响亮。 张旭昌知道不能再闹出动静,心下一横蹲在地上,至于马儿便也只能期望天黑林密别被来人发现。 “踢踏踢踏。” 马蹄声的越发清晰,一个骑士自西边疾驰而来。 张旭昌虽看不清那骑士身上细节,但其身形轮廓却仍让他心中一凛。 “这怕就是鞑子斥候了。” 应天此地虽不似两广云贵那般与北方有较大的身高差距,但从远处看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再加上那反射着月光的脑袋,张旭昌立马便猜到了其身份。 只是此地位于镇江以东,鞑子的斥候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们不打算去打应天?” 此念刚一升起立刻便被张旭昌否了。 应天本为大明南京,现在更是核心所在,如此重要的地方鞑子怎可能放着不管。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骑士早已不见踪影,张旭昌见四周再无动静便准备起身回到大路上。 可谁知他刚动了一下却听一阵破空声传来,紧接着他便觉胸侧一闷,随后整个人便直接仰倒在地上。 “鞑子兵没走!” 这是张旭昌脑中生的第一个念头,可未等他再想出应对之法便听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如此情形,张旭昌脑中虽还发蒙,本能却驱使他挣扎着往马背上爬去。 “嗖!” 随着又一声破空响起,勉强将半个身子挂上马背的张旭昌应声跌落于地上。 此时最初的惊愕已然过去,他的心中除了恐惧再无任何感受。 “你倒是叫我一顿好找。” 张旭昌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腰挎弓箭,手持短刃的大汉正弯腰蹲在自己十余步之外,但不知是何原因却一点再往前来的意思都无。 “我问你答,答得好了我便给你治伤,答得不好我转身就走,”说着,那大汉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随后见张旭昌并无反应便又说道:“你需清楚,这伤可熬不了多久。” 张旭昌心中挣扎无比,他知道大汉所言不假,这伤若不及时治疗便是流血也能将自己流死。 可是。 那大汉见对方只是毫不配合,却也没有动怒的迹象,只是稍稍往前挪了一些才又说道:“兄弟,你我都是当兵吃饷的,着实犯不着为了贵人送掉自家性命,也不怕你笑话,若是易地而处,我肯定不似你这般固执。” “嗯。” 见张旭昌有了反应,那汉子又往前挪了一些,待到两臂之遥便停了下来。 “我先帮你治伤。” 原本两处箭伤所带来的痛苦被身体本能所压制,可不知是不是被那汉子的话将注意力引了过去,一阵剧痛顿时传入张旭昌脑中,他也随之发出一声闷哼。 接下来那汉子似是彻底放下了心中戒备,挪至张旭昌身旁就一边处理着他的伤势,一边如多年好友般絮叨起来。 “说来你我都是苦命人,三更半夜还要在这荒郊野地里搏命。” 张旭昌心中恐惧现在已随那汉子的态度而散了大半,待听到这话便直接反驳:“你们若不来打我们,哪里还需如此?” 汉子手上熟练地处理着伤处,口中笑了一声便又说道:“都差不多,你家皇帝和我家大汗争天下,我们这些蝼蚁都只是挣扎求生罢了。” “我们那昏君又凭什么争天下?若非太子殿下,说不得应天城这会便在准备迎你们入城了。” 第三十四章 “你这人当真不爽利,我都帮你治伤了,你怎还拿话框我,谁不知你家皇帝并无太子?” 张旭昌见那汉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心里既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又是不忿于被人误解,便连忙出言解释:“昏君早跑。” 听到这话那汉子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可张旭昌也突然反应了过来。 “跑了?” 那汉子追问一句,虽未听到回答,但他却并不动怒,只是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如拉家常般问些其他事情。 之后两人一问一答,当真似是好友重聚一般,可现在的张旭昌却长了心眼,有关应天防御之事都以虚言搪塞,其余无关紧要的却都照实回答。 但他却不知,那汉子当了十多年斥候,早就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就当张旭昌还在考虑如何糊弄对方之时,突觉脖颈一紧,随后口鼻便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他终于明白,那汉子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自己,治伤也只不过是套取情报的手段而已。 只是,现在明白似乎已没了任何意义。 半晌之后,那汉子牵着两匹马重新出现在大路上,随后略一思量便翻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他本打算趁着夜黑赶到丹阳附近再行休息,可谁知却在此处有了意外之喜。 那些情报便还罢了,左右还需上官分辨,一时半会自己也得不着实惠,可这匹马却实打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天色将明时一片绵延数里的营寨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随后他远远分辨一番,挑了一座挂着数面镶白旗帜的便直端端奔了过去。 “乌斯图,你怎回得这么早?” 那汉子还未至营门,守在外面的兵丁便隔着老远问了起来。 寻常情况斥候三四人一队,离营一两日便得回来修整。 可如今大军深入敌方腹地,王爷严令斥候需得扩大巡逻范围,加之乌斯图身旁并不见其队友,所以那兵丁这才问了起来。 听到这声问话,乌斯图便于数丈之外勒停了战马。 他非常清楚,这句话看似寒暄,可若自己不曾停下解释,说不得便会被射成筛子。 “我在半道上遇了个雏,”乌斯图指了指身旁空着的马匹,随后又接着说道:“他们几个在我前头,我便先回来报信了。” “快去,那帮子降军不济事,你家额真正发怒呢。” 乌斯图闻言拱了拱手,紧接着便跳下马背入了大营。 此时大营右侧的一处军帐前,正有十多个满身鞭痕的兵卒宛如待宰生猪一般被吊在一排木架之上。 这些军卒似是已被抽晕了过去,可那门帘高挂的军帐中却仍传出一阵呵骂声:“你们这些蛮子别以为能像以前那般随意糊弄过去。” 话音落下却又听那说话之人语气稍缓:“曹虎,你这些手下实在不成样子,厮杀都是孬种,欺瞒上官却是一把好手!” “额真说的是,都是我管教不严。” 那被唤作曹虎的是广昌伯刘良佐麾下副将,虽说降清后还未授职,可他手下好歹也有数千兵卒,怎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不光连个座位都不曾混到,更被个小小额真如训小儿一般,着实让他有些挂不住脸面。 但形势比人强,莫说自家手下本就有错,哪怕无缘无故便被鞑子斩了,那额真最多也就受些斥责罢了。 “那就都斩了。” 曹虎对这几人自是恨极,若非他们按着以前糊弄文官的法子,在外闲逛一番便回营胡说,自己又怎会受这窝囊气,可当他听到那鞑子额真要将几人全都斩了时却还是一阵惊愕。 那额真看见曹虎这样表情,便似笑非笑地:“怎么?不舍得?” 常言道:兵为将胆。 于这乱世之中此话更是金科玉律,若无手下兵马撑着,他曹虎又凭什么建功立业、保全性命? 只是现在这狗鞑子分明就是想以那几人的性命来敲打自己,曹虎着实也无胆直接顶在前头。 “额真,乌斯图回来了。”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一个声音,曹虎顺着声音向外望去心中不由一喜。 乌斯图是这额真心腹,前日外派斥候时自己分明看到他也一同外出。 现在只过了这点功夫他便回返,想来也是闲逛了一番。 如此一来这鞑子又怎好意思斩那几个蠢货。 “主子,奴才有事禀报。” 报了一声,乌斯图见额真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便以为他是因这些蛮子而生气,也就直接走入帐中拜了下去。 “说。” 那额真面色稍缓,但见乌斯图的眼睛不住往曹虎身上瞟便知这货是真打探到了什么。 “你先出去,我这里有话说。” 乌斯图看着那蛮子降将退出帐外,这才将自己这趟所获情报仔细说了出来。 半晌之后,那额真还在仔细斟酌,乌斯图心中焦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试探着说了一句:“主子,我们只管报上去,真假自有王爷分辨,可若误了时机。” 听到此言,那额真也不再犹豫,招呼一声便直接往帐外走去。 “随我来。” 伪帝出逃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可乌斯图说的也没错,所以那额真在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带着他去中军一趟。 按理来说,一个额真想要直接面见统领数十万人马的王爷自是千难万难。 可这次领军的多铎领着镶白旗旗主,而他们两个又是镶白旗的人,所以在一番通报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奴才拜见主子。” 二人方一进帐便拜在地上不敢抬头,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句问话:“是生女真?” “主子慧眼,他是老汗时入的旗。”未得允许,乌斯图不敢说话,这个问题便由额真代替回答了。 所谓生女真便是生活在白山黑水中的原始部落,当年努尔哈赤起兵后虽少有败绩,但怎奈自家族人本就没有多少,屡次作战后更是减员严重,如此才想到抓那些野人来填补人口。 “抬起头。” 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乌斯图应声将头抬起,却见一个身着明黄甲胄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不知是由于自己生女真的身份还是其他原因,总之王爷没有再行盘问,而是转身回到帐中间的椅子上坐定才又说道:“嗯,看着是条汉子,仔细说说。” 第三十五章 自见过乌斯图二人后多铎便一直看着桌上简陋的地图发呆,整个中军也因此而推迟了开拔时间。 大军行进并非只是一大群人走路那么简单,无论每日行进距离、夜间扎营之地都是提前规划好的。 别看只是晚了这么一会,原本定好的一切却都得重新布置,期间消耗靡费倒还是小,可若因此而发生其他状况便很可能对整个战局发生影响。 多铎自幼便随军东征西讨,自然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可这乌斯图带来的情报却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据他所知,应天城高墙厚,加之近三十万驻军,当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伪帝着实没有弃城而逃的道理。 可若乌斯图带回的消息属实,那当真是一举拿下应天的机会。 只是,伪帝是猪脑子吗? “十五叔,中军怎还不动?” 就当多铎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声音自帐外传来,随后便见一人掀帘走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来与我参详参详。” 多铎一听称呼便知来人是那个大自己四岁的侄子尼堪。 尼堪是努尔哈赤嫡长子褚英第三子,若按汉人礼法其身份当真尊贵无比,可他那个父亲不知是被爷爷忌惮亦或其他什么原因,于尼堪五岁时便被处死。 之后的几十年里一家人活得心惊胆战,却因类似的境遇和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处得极好。 有如此关系打底,他才敢成为小辈中唯一一个称多铎十五叔的。 “十五叔,你都看不明白,又让我怎么参详?” “你先听听再说。” 尼堪的谦让并未使多铎改变主意,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颇有见地,便在将乌斯图的话挑要紧的说了一遍后等着其看法。 可话说回来,多铎都有些吃不准的事,须弥之间尼堪又怎能想得出什么章程? 更何况大清虽初露出鲸吞天下之势,可根基总是不算稳当,若因自己的话而出了什么岔子。 看着苦思冥想却迟迟没能给出意见的尼堪,多铎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按原定计划行事。” “嗯,这样稳妥些,”尼堪微微点头,随后又似在劝慰多铎般说道:“左右明日我军便能过宝华山,若伪帝真跑了,凭这一两日功夫应天也翻不起大浪。” 方略既已定下,久经沙场的多铎也不是拖拉之人,随意吩咐一声便与尼堪直接往外走去,可当两人刚至帐门口时却又听外面的戈什哈禀报:“王爷,有明使求见。” “明使?”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心念稍转便都面露喜色。 乌斯图的消息里不光只有伪帝出逃,还有许多他从那明人口中套出的细节,所以不论多铎亦或尼堪其实都已信了六七分,。 若是换做入关之前,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哪怕需要冒些风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搏上一搏。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清鲸吞天下之势也已初现端倪。 大清只需稳扎稳打,对明国步步蚕食即可,实在没有必要再出险招。 否则一旦遭遇败绩说不得便会让被打蒙的明国缓过劲来,到那时鹿死谁手却又不知要添上多少变数。 所以多铎才会在想不明白弘光为何出逃的情况下如此保守。 可话虽如此,坐失轻取应天的良机却让他总觉得如丢了肥美猎物一般难受,恰巧明使的到来却让他有机会确认伪帝是否出逃,机缘如此他们怎能不喜出望外? “带上来。” 多铎回到专属于大军统帅的座位上后沉着脸喊了一声,随后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没多时便见一人被戈什哈带了进来。 “大明翰林院侍读纪清源,见过王爷。” 多铎定睛看去,就见来人身着青色官袍,面上虽强自镇定,可双眼中流露出的慌乱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伪帝是送你这等小官来为我军祭旗的吗?” “王爷说笑了,陛下巡狩,本官是来与贵军商议应天换防之事的。” “嗯,嗯?” 两声语调完全不同的“嗯”显示出多铎心中的惊讶,而敌方主将的失态却让纪清源越发镇定起来。 “如今应天防务均由太子殿下接手,为免生灵涂炭,殿下特遣本官来面见王爷。” 话音落下,多铎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不等他开口,尼堪便率先说道:“大胆!伪帝并未立过太子,你怎敢大言欺我!” “殿下乃孝烈皇帝亲封,汝等本为明臣,焉敢假作不知!” 尼堪语气严厉,可之前还稍有怯懦的纪清源却毫不示弱。 多铎抬了抬手,算是制止了两人的争辩。 老实说,纪清源所言非虚,他们这些人都曾是大明子民,直到皇太极另立一国这才摆脱了明人的身份。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们确实沾不到半点便宜,更何况他心里还惦记着伪帝出逃的事,又岂会在这等事上纠缠。 “姑且不论你口中所说的太子到底是真是假,只要他愿意携应天军民来投,我大清又岂会惜公侯之爵?” “当真?!” “自然当真,我堂堂亲王又岂会出言诓骗?” 听得此言,纪清源似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是站在原地不住搓手,连文臣最为注重的礼数似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多铎却又接着说道:“只是你需得说明白,那伪帝怎会离了应天,你那太子又是如何掌的城防。” “王爷,整个过程关碍颇多,一时半会又怎能说得明白,”纪清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多铎脸色,见他面色不虞便又接着说道:“不如小人这就回应天将王爷的话带与我家殿下,也好让黎明百姓免受逃难之苦。” 多铎思虑良久,最终皱着眉头嗯了一声便让戈什哈将纪清源带了下去,可当帐中只剩他与尼堪两人时,他却发出一阵狂笑。 “真是天助大清!” “十五叔为何如此?”尼堪似是一头雾水,问了一声便满脸疑惑地等着多铎解释。 “伪帝出逃是真,应天城中定已乱成一片!” 第三十六章 多铎虽不能确定弘光出逃的具体时间,但按常理推断最多也不过四五日功夫。 那所谓太子定是在某些人的支持下趁此机会夺了守将兵权,方才派人来请降。 如此想来应天控制权虽已落入他手,但城中定然还有不少反抗力量,否则他们大可等自己大军临城再将自己卖个好价钱,又何必着急忙慌便派人前来平白失了主动。 是的,在多铎这种打老了仗的统帅看来,己方虽可决定何时攻城,但应天守军却能凭着城池之利将此完全抵消,再加上以逸待劳等因素,最终导致清军看似掌握主动权,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大优势。 若非想趁着明军还未稳住阵脚,一鼓作气在长江天堑上撕出一道口子,多铎麾下大军说不得刚拿下扬州便已回军修整了。 这也难怪,自入关起清军便一直在与大顺军作战,虽说连战连捷、罕有败绩,但这每一仗却都是拼尽全力才算赢了下来。 有如此经历,哪怕刘良佐部与原高杰部望风而降,他也只当是内部斗争所致,在筹划渡江之后的战斗时却还是比照着大顺军来考虑的。 在这一点上,不仅多铎如此考虑,整个清军中除了刚刚投降的刘良佐等人之外,连汉军旗的人都是如此想法。 归根究底,包括多铎在内的清廷高层并没有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头脑,对自身实力仍保持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与之相比,屡次误判形势的南明政权简直如猪猡一般,有如此对手满人入主华夏自然也是清理之中的事。 不过现在多铎比历史上更早得知弘光出逃的消息,也对应天局势出现了误判,哪怕朱慈烺仍不确定自己能否守得住应天,但在这番努力之下满清统一华夏的进程终归不会再如过去那般平顺。 说起来,多铎的误判并非朱慈烺刻意而为,他派纪清源入清军大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弘光分担一些压力。 在原本的历史上,多铎是在入了应天之后才得知弘光出逃的消息,随后他便非常从容地派出大军前去追击。 可现在应天还未入手多铎便得知此事,那么他就必须在应天和弘光之间做出抉择。 在朱慈烺看来,可供多铎考虑的选择不过三项,全力攻取应天、全力追击弘光亦或分兵行动。 站在守应天的角度来看,这三个选项中最差的便是清军全力攻取应天,可多铎原本就打算如此,难道他还能因提前得此消息而召唤奥特曼不成? 所以对朱慈烺来说,这就是个铁定不赔的买卖。 至于清军会不会由于应天露出降意便推迟攻城就不是朱慈烺能控制的了。 出了清军大营,纪清源便开始琢磨起多铎与尼堪的一言一行,想要从中看出自己是否漏了破绽。 可说实话,能恸哭于朱慈烺身前的纪清源又哪来的本事从那二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疾驰一路,想了一路,纪清源始终没能想出什么,最后也只能惭愧地将所记细节尽数报予朱慈烺。 但当他万分忐忑地将所见所闻告知朱慈烺时,殿下那毫不在意的表情却让他有些发蒙。 “这是阳谋,哪怕他们知道你是特地来送消息的其实也没什么。” “那诈降的事??” 见纪清源还不明白,朱慈烺笑了一下便仔细解释起来。 诈降只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三竿,若清军真因此而延缓攻城自然是好的,可要是并未产生影响那也无所谓。 说到底,在朱慈烺眼中训过十天半月的民壮和训了四五日的民壮根本没什么区别。 若真说起来,以训练民壮来团结守城派、向应天百姓宣布抵抗鞑子决心的成分还稍大一些。 解释一番后,纪清源恍然大悟,对朱慈烺的认识却又深了一些。 他印象中的朱慈烺勤学好问、敦厚有礼,可这一招祸水东引却让他明白历经磨难的太子殿下已非从前那个被百般呵护的少年。 “只是。”纪清源于心中叹了一声,随后便满腹心事地自朱慈烺帐中退了出去。 他非常清楚,若非殿下智计百出,那么现在的应天怕是已在准备迎鞑子进城,大明的溃败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观殿下行事却多少带着一丝不择手段,若无忠臣规劝,于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已然走到自己帐外的纪清源往营地中央看了一眼,待其扭头掀起帐帘时面上的犹豫不决却已彻底消散。 朱慈烺自然不知卖掉弘光让纪侍读生出这么多心思,不过哪怕知道了,他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再去解释。 昨夜给宿卫分发完甲胄铁棍便以近子时,今日一早他又在城中各处巡了一遍,待巡完最后一段城墙准备回营时却也只能抹黑上山。 等到纪清源离开时他的身体便多少有些吃不住了。 他知道手中权利迟早要分散至他人手中,这样亲力亲为漫说自己身上有伤,哪怕是个好人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但凡脑子合适一些的人又有谁会将事关自己生死的权利交托于最多只认识三四天的人手里。 更何况这些人中有不少都还曾想取其性命,亦或将其当做傀儡。 所以朱慈烺才会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哪怕因分身乏术而不得不让渡出去一些,也必须时时盯着,保证其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不过这样的处境当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如果应天城没能守上几天就被鞑子破城那便万事皆休,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成为傀儡的事。 但他要是能将鞑子挡在城外,甚至于打上几个漂亮的反击。 作为抵御鞑子入侵的最大功臣,朱慈烺不但能够凭借战火的催化获得应天军民的忠诚,更能以此压制心怀不轨之人。 到那时肩上的担子虽然会再沉上一些,可无论如何却也不需像现在这般事事了。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憧憬起鞑子退兵后的美好生活,双眼也逐渐耷拉了下来。 可还没等他yy到选妃这个环节,一串串数字接连出现于脑海之中,即将进入梦乡地他却一蹦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糟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第三十七章 兵临 5月15日 昨夜是吴昌瑞所在小旗值的夜,若按正常情况今早便该他们轮休,但最终他们这个小旗队还是因千户要训话而被人喊了起来。 平日里吴昌瑞本就牢骚颇多,如此更是骂骂咧咧,但当李朝东第一句说完他却不得不闭上了嘴。 “昨夜鞑子已至汤山。” 话音落下,本还时不时发出些声音的队伍中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吴昌瑞的心立时沉了下来,汤山距应天不过五六十里,哪怕鞑子行军再慢也只一两日功夫便能到达应天。 “殿下谕令,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各部加强戒备,一旦发现鞑子踪迹便按规程行事。” 由于朱慈烺的巡视,士卒们对所谓规程倒是烂熟于心,这个倒不用李朝东再行强调,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些分发给民壮的铁棍能否按时送达。 昨日殿下突然传令,说是让他们这些新晋千户去城北大营领人。 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可等他赶到了大营后才发现,早来的那几个千户虽只分到了些手持铁棍的民壮,可分给他的那些却直接赤手空拳。 李朝东本以为有殿下坐镇,那些上官们会收敛一点,可谁知他们居然比以前都要猖狂几分。 想来定是因殿下分身乏术无暇顾到这些,他们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心中这么想着,他便准备待殿下巡城时告上一状,可谁知在与民壮小旗聊天时他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这铁棍是殿下特意针对鞑子准备的钝兵器,匠作营赶了两日也才将库里存着的改好,剩下的还要熔炼重制。 既是殿下特意准备,那一定能克制鞑子,所以李朝东便想着若是能早些发下来,他就将这些武器统一分配。 “从现在起,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需记得鞑子在扬州可是鸡犬不留。” 说完这些,李朝东便命普通士卒解散,只留下小旗安排起上城值守的顺序搭配。 昨日他共领回了五十个小旗队,除开分配至各百户的,他还按着军令留下了十个小旗以做本千户内的预备队。 如此一来他手中的力量便增了几分,在与其他百户长相处时腰杆也直了几分。 “散了,回去把自己队里的事安排好,新来的多到城上转转,切莫等鞑子攻城了却还连挑杆在哪都不知道。” 说了一阵,李朝东自觉已将能安排的全都安排妥当便准备散了小旗,自己再去城上巡一阵。 “哔~~~~~~~~!哔~~~~~~~~~!” 就在此时,一阵哨声自城上传来。 “上城!” 李朝东喊了一声率先冲出营寨。 有朱慈烺这两日的巡城打底,士卒们虽还是有些慌乱,可终归要比过去麻利上不少。 至于新来的民壮虽也有愣在原地不知该干些什么的,但在自家小旗的提醒下却也蒙头瞎将地跟着众人往城上跑去。 片刻之后,李朝东登上城墙,城上值守的士卒一见他来便喊道:“大人,鞑子来了!” “蹲下!不要命了!”李朝东朝士卒们喊了一声,随后便半蹲着摸至墙边探头向城外看去。 此时距离城墙一两百步之外正有三四十鞑子骑兵游弋,除他们之外便再不见一兵一卒。 也亏得昨晚城门关上后就再未打开,否则要是被这些骑兵趁乱杀将进来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乱子。 “别点了,”见此情形,李朝东猫着身子略微直了一些,他朝烽火台上的兵卒喊了一声后又对着旁边的人说道:“去禀报殿下,就说鞑子斥候已经到了。” “大人,我哪知道殿下在哪啊?” 那士卒哭丧着脸问了一句,紧接着脖颈上便挨了一巴掌。 “山上宿卫营!” “大人,殿下就是在山上过个夜,这会怎么可能还在山上。”士卒说话时明显觉得这一巴掌挨得有些委屈。 闻言李朝东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如狡辩一般说道:“笨,殿下不是在校场就是在城上,你不会喊几个人分头去找?” 那士卒心中无奈,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最终他也只能灰溜溜喊上几人下了城墙。 “骑我的马去。” 李朝东喊了一声,随后便直起身子仔细打量起城外的鞑子。 这些人身着皮甲、手持短弓,虽在城外不断游弋呼喝,但始终没有踏入射程之内。 显然他们只是斥候,并非鞑子主力,如此看来短时间内当无攻城可能。 想到这里,李朝东心下稍定,转身对小旗们嘱咐了一番便沿着城墙前去巡视其他几个百户了。 且不谈李朝东巡城如何,单说那前去报信的士卒赶到校场后寻了半天却未能找见太子殿下。 等到他焦急万分时才见朱慈烺慢悠悠地出现在校场之外。 昨夜朱慈烺本是打算早些休息的,可不知怎的却让他自粮草联想到了城中世家大户身上。 古话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这恒心却是如何保全家业。 莫看此时他们温顺的如绵羊一般,让准备餐食便乖乖准备餐食,让运送粮秣军需便乖乖运送粮秣军需。 可若敢动他们家产分毫,那他们定然会比鞑子还要凶残、阴毒万倍。 世人皆以为有兵有权便能予取予求,却不知人类自有文明起,历史的脉络之一便是中央与世家大户的斗争。 在这一点上无论中西皆是如此,其中唯一的差别便是西方的中央彻底败北,而华夏的世家大户却一直被中央所压制。 不过这并不代表华夏的世家大户便毫无还手之力,且不说早年间屡屡有获得世家大户支持的军阀起兵作乱。 便是到了大明,中央也一直被代表世家大户的文官用各种规矩所钳制,若遇上几个准备跳出这些规矩的皇帝更只能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对此颇为忌惮的朱慈烺并没有现在就和这股势力发生冲突的打算。 可他终归只是穿越至此的普通人,根本没想到3斗的例钱会对应天百姓有多大吸引力。 所以当他想到已近十万的民壮和手中余粮时却不得不把目光投到世家大户身上。 如此,他才大半夜赶回城中找王福平商议,又在此时才到校场中巡视。 第三十八章 书信 长江自古便被称为天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天堑却越来越淡化为整个防御体系中的一环。 等到守江必守淮这句话出现之后便再难有守着江边就能让敌军望江兴叹的事了。 南明政权建立之初虽还掌握着绝大部分江淮地区,但在内部倾轧之下,东路清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穿了这片重兵把守的区域。 彻底陷入恐惧之中的南明君臣也在“联虏剿贼”之后,再次出现了重大战略错误。 或者说在弘光君臣心中坚固的应天城墙根本不能可能挡住在江北势如破竹的清军。 南明朝廷里也不是没人看出清军的虚弱,只是这些人要么兵微将寡,要么被排除在核心之外,对弘光的决策着实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左良玉便是那个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的人。 弘光朝廷对左良玉的防范戒备既有其本就骄横跋扈的原因,亦有内部斗争的因素。 但无论如何弘光君臣都不该在皇位归属已经尘埃落地之后还将其排除在核心之外。 更不该将黄得功的防区全都按照戒备左良玉来设置。 这一通操作下来,哪怕年老多病的左良玉并无反心却也不得不为子侄麾下考虑了。 最终,应天闹出太子一案,左良玉趁机发兵沿江直扑应天。 只是说不上是南明朝廷的幸运还是不幸,左良玉刚到九江便病故了。 之后其麾下拥立其子左梦庚为帅继续发兵应天,可当他们遇到弘光君臣的布置后却不得寸进。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阿济格杀入左部老巢,进不得、退不得的左梦庚最终只能选择投降,清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三四十万能战之兵。 不过现在的左梦庚却不似历史上那般窘迫,他虽仍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地之下,可朱慈烺的信却给了他另一种选择。 “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左梦庚待面前老者将信仔细读过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老者闻言后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将信又读了一遍后才自桌上拿起玉佩仔细打量了起来。 见此情形,左梦庚心中越发焦急却也不好催促,毕竟老者不光与自己父亲私交甚密,更是正牌子的江西总督。 哪怕他已被软禁月余,但左梦庚仍将扭转不利处境的希望寄托在老者身上。 “看信中细节和这玉佩的成色当是殿下亲书,可,”老者心中已有八成能够确定此信出自太子之手,可有些关碍却还想不明白。 “送信的人说陛下出逃后城中百姓便迎殿下主持大局,如此才。” 老者解了心中疑惑,但当看到左梦庚的表情后却又笑着问道:“可是担心各总兵?” “世伯明鉴,先父本就是想迎出先帝太子,现在殿下已然脱困,我自当圆先父未尽之愿,”左梦庚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随后脸上微红,似是有些羞愧:“只是各将态度不明,侄儿怕贸然行事会引出祸端。” 老者缓缓点头,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心里却给了他极高评价。 左梦庚虽被众将推举为军主,可这却更像是众将之间的妥协,他到底能在决策中拥有多少话语权却也说不太清楚。 若在寻常时节,左梦庚自可用故老所传之手段取回这话语权。 可如今老巢已失,军心动摇之下他还哪里来的时间? 这样的情况下,摆在左部面前的选择看似很多,但其实也只剩下降清这一条路可走。 降清之后,手握军权的众将官自是高官厚禄,可鞑子又会如何对待只挂着虚名的左梦庚? 所以,在老者看来,这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极有可能就是左梦庚于不可能中生生为自己造出的另一条路。 “只是,他骗着全军到了应天又该怎样?难道真指着众将别无选择和他一同攻城?” 看着眼前等待自己表态的左梦庚,老者思虑再三却也没想出到了应天之后他该如何安抚受到蒙骗的军将。 “算了,左右也比降了鞑子要好,等到了应天我尽力在陛下面前保他性命,也算全了与昆山多年的交情。” 想到这里,老者向左梦庚招了招手,待其附耳过来后便低声嘱咐起来。 老者如此作想却也是寻常之事,试问谁能想到弘光会未做任何布置便弃坚城而逃?谁又能想到被钦定为“假太子”的朱慈烺竟能掌了应天? 半晌之后,左梦庚离船回城,只是行至僻静处时却有几人毫无声息地离开了随员队伍。 左梦庚见那几人离开便催马重新上路。 此时他悬了近月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自然不信应天真就掌在那位太子之手,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又凭什么压服城中诸多势力。 不过这有什么所谓? 无论实际掌握应天的什么人,只要他打着太子的旗帜,那就不能薄待起兵解救太子的自己。 反过来,有着进兵应天的时间作为缓冲,再加上先帝太子的背书,自己在军中的话语权又能得到极大提升。 届时,到底是继续忠于大明亦或与鞑子讨价还价都是两便,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但这一切都基于左梦庚能够“说服”比其父还要跋扈的军将们。 老实说,朱慈烺的信虽给了他另一个选择,可这选择又岂是那么简单便能达成的。 朱仙镇一役,左良玉的五营亲兵损失惨重,之后也只是凭着多年积攒的威望勉励维持着自己在这数十万人马中的地位。 待其亡故,军中将领更是将跋扈发挥到了极致。 若非前有朝廷兵马,后有鞑子大军,各人还需以左家的名义和各方讨价还价,这支数十万人的军队早就各奔东西了。 如此落差左梦庚自是不能接受,可形势所迫他也只能勉力维持,尽量不使双方撕破最后一块遮羞布。 所以在接到朱慈烺的信后,左梦庚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借江西总督袁继咸之手稳固自己的权位。 他可一点都未因袁继咸被软禁便将其轻看。 这位江西总督为官多年既擅民政、又通军事,加之麾下数万大军,若非因与其父多年的交情而失了警惕又岂是轻予。 一两盏茶的功夫,安庆城门出现在了左梦庚视野中,望着那有些破败的城门,他目光闪动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九章 险象 昨日乌斯图自中军大营回返后不久便等来了全军开拔的命令,与此一同到来的还有对他的封赏。 原本他以为,就算蛮子皇帝出逃的消息再重要,对他的封赏大抵也就是些银钱、生口,可谁知王爷不但赏了他两户生口,居然还给叙了个二等功牌。 这当真让出身于白山黑水之间的乌斯图喜出望外,所以当昨夜大军于汤山以东扎营时他便主动请了探路的差事。 “你已有了个一等功牌?” 就当乌斯图正隔着老远打量应天城墙时,他身旁一个同样壮硕的汉子有些羡慕地问了一句。 在对乌斯图的赏赐中,生口只不过是些财货而已,可那二等功牌叙转之后却是能授世职的,这如何不让旁人羡慕。 “嗯,还少一个二等功牌。” 乌斯图应了一句,本还有些羡慕的汉子却变得心情复杂了起来。 两个一等功牌便能授两袭的半个牛录章京,这虽是世职中最低的一等也仅能承袭两代,可有这东西打底子孙便不用在兵堆里打转了。 正当此时,原本盯着应天城墙的乌斯图忽然策马奔向城墙。 那汉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也只能喊上一声:“你不要命了!” 他们所立之处颇为讲究,取的便是能看清城上细节,却又规避了各种风险。 现在乌斯图这一冲少说也得跑出四五十步,到时候虽说城中来敌他还能从容退去,可若敌人自身后而来却不见得能安全脱身。 想到这里,那汉子本能朝身后望去,当他看到那空旷的平原时不由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一声箭鸣传入耳中,他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乌斯图已收了弓箭,正在拨马回撤。 见此情形,那汉子心中突然明了。 乌斯图出身于山林之间,本就是极为出色的猎人,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斥候生涯更是让他无比谨慎。 若非有利可图,他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心念及此,那汉子再次往城上看去,果然发现一段城墙上密集的守军正陷入慌乱之中。 “射中了?” 听到问话,乌斯图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待他调转马头再往城上看去时却见那人竟然正扶着城垛向这边比划着什么。 乌斯图对这种辱骂向来不放在心上,毕竟这东西又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回营!” 乌斯图喊了一声便率先拨转马头,其余斥候眼见再无留下来的必要也都纷纷离开。 片刻之后,应天城下再次变得空无一人,城上那人终于也停了下来。 扶着城垛的人自然是朱慈烺,他比划的正是那国际通用手势。 他自见到那名报信的士兵到上至城墙拢共只用了三四柱香的时间,等他上到城墙还连气都没缓匀称便听到一阵破空声。 也得亏向仁生自乌斯图奔来便心生警觉,见其搭弓便直接将朱慈烺扑倒在地,否则这应天怕是也不需守了。 “咚!” 倒在地上的朱慈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根手指粗细的羽箭已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檑木上。 “保护殿下!” 一阵呼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便呼啦啦往殿下身边围去。 “让开!” 呆了片刻,朱慈烺拨开围在身旁的人群,径直冲到城墙边上高声喊道: “狗曰的!我x你x!xxxxxxxxx。” 一阵经典国骂之后,众人都愣在原地,也只有向仁生十分淡定地看着。 不怪朱慈烺失态,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何曾如此接近过死亡? 哪怕他早已被反应过来的向仁生扑开,但这样的体验却仍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 无处发泄之下,他除了口吐芬芳着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悬了。” “殿下洪福齐天,鞑子的破箭怎么可能射得中殿下。” 冷静下来的朱慈烺才与向仁生说了一句却又听身后有人高喊:“鞑子被殿下骂跑了!” 朱慈烺扭头朝城外看了一眼,那些鞑子果然在向远处退去。 “殿下神威!” “殿下神威!” 既有人说鞑子是被殿下骂跑的,那有人接着此话继续吹捧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城墙之上每隔二十丈便有一个百户所,离朱慈烺稍远些的却只知道鞑子撤离,紧接着便自远处传来阵阵山呼。 这样的情况,他们自然将“殿下神威”与鞑子撤退联系到了一起,待到再远些的百户所遣人打探消息时却也只说殿下逼退鞑子斥候。 如此一来,“殿下神威”便如瘟疫般沿着城墙传播,而“殿下骂退鞑子斥候”也逐渐被传成“殿下击退鞑子”。 最终,百二十里长的应天外城淹没在阵阵“殿下神威”之中,巨大的声浪甚至连应天城中都能隐隐听到。 至于到底是“殿下骂退鞑子斥候”还是“殿下击退鞑子先锋”倒也没什么人在意了。 守军士气在一声声“殿下神威”中逐渐高涨,朱慈烺除了不使旁人看见自己颤抖的双手还能做什么? 许久之后声浪渐熄,朱慈烺从肾上腺素浓度激增的后遗症中恢复了过来,身上的疼痛终于也传入了大脑之中。 今天这事当真巧得很,若非那伙鞑子走得及时,而某人脑回路又足够清奇,这番口吐芬芳自然只是恼羞成怒而已。 巧合偏偏就这么发生了,而且达到的效果还非常出人意料,这不得不说是老天对朱慈烺的偏爱。 可以想见,城上闹出这么大动静,城里自然会有人出来打探,只是不知他们最终会得到哪个版本的答案。 不过说到底,这些离谱的版本终归只能在市井间流传,那些正真的达官显贵有的是渠道了解真相。 就如朱国弼,当他在刑部大堂隐隐听到那一声声“殿下神威”后,虽然也和普通人一般不清楚具体缘由,但凭着对军中规矩的了解却也能将事情猜个四五分。 既无烽火,却又如此山呼,那自然是小股鞑子在城下吃了些小亏。 只是殿下如何神威却还要等见了当事人才能知晓。 当他和那几个乘着马车的文官到了城上时却见常驻城北大营的那几人早已到了。 第四十章 回城 斥候的出现便意味着应天攻防战即将拉开帷幕。 正常情况来说,这种级别的战役必然会伴随着大规模的斥候搏杀,可应天城里就这么几块料,放他们出去和鞑子斥候正面搏杀着实和送死无异。 不过朱慈烺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坐以待毙。 华夏数千年有不少以弱胜强的方法,虽然这些计谋中的绝大部分都不适用应天现在的情况,但朱慈烺绞尽脑汁总还是找到了一两条。 让纪清源去接洽投降事宜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此法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否则出现在应天城下的怕就不光是那么点人了。 但多铎终归不是傻子,此法虽能争取个四五天,但时间一长任谁都能回过味来。 所以朱慈烺便得再想一些方法,尽量给清军造成一些麻烦。 “殿下,我等对城外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出战必招大败啊。” 朱国弼还未凑到跟前便听到常冠林痛心疾首的话语声。 他心中一惊,但面上却若无其事,随后走到朱慈烺跟前行了一礼便站在一旁仔细听了起来。 “我说的不是列阵交战,而是夜袭。” 听了朱慈烺的解释,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微微点头。 所谓久守必失,自古以来就没听过哪个城池是只凭着城墙防御守下来的,所以殿下的思路是正确的。 可这夜袭却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不但要有纪律性极强的士卒,更需要对敌方布防有一定了解。 若是达不到这两点的话,漫说夜袭敌营,恐怕还未看到敌方军寨,那已散大半的队伍便会被敌方发现了。 “殿下英明,只是我军士卒从未实战,加之敌情不明,莫若等上些时日再行此计。” 先前那句话常冠林等于是硬怼了朱慈烺,虽说他向来如此,而且殿下也未流露不满,但这几日他将朱慈烺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心中早已对朱慈烺生出敬意,所以才会在反应过来后感到有些内疚,进而在劝阻时斟酌了一下说辞。 “敌情倒是好说,我自有办法打探,至于士卒,”朱慈烺略一沉吟,随后便转向徐胤爵问道:“训练可能解决?” 训练? 不提训练还便罢了,一提训练徐胤爵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本朱慈烺答应得好好的,要给他争取至少十日时间,可这才过了三四日他便将四万多民壮直接分派了。 “殿下,士卒自可训练,可这时间您却不能再如上次了。” 眼见徐胤爵如此委屈,朱慈烺原本是有些不太理解的,可当他将自己的草台班子想象成一个公司时却突然明白了。 不管这个公司是不是濒临破产,只要身在其中便会想办法保住当前的位置,而保住位置的最好方法不就是手握重要项目吗?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公司现有的几个项目分别是防御战、粮草征集、民壮训练和维持公司运转。 在这四个项目中,防御战虽然最是重要,但毫无带兵经验的徐胤爵却只能凭着家中藏书扮演顾问的角色。 次一等的粮草征集早就由老总亲自完成,自然也没他什么事。 再次一等的两个项目里,维持公司运转有一大堆地位与其相仿的人在,自然不是良选,剩下的也只有民壮训练了。 如此一来徐胤爵对破坏自己手中唯一项目的行为也就深恶痛绝了。 “之前那是无奈之举,这批民壮绝对争取到足够时间。” 想通此节,朱慈烺便对徐胤爵稍加安抚,待将有关夜袭的事安排妥当后才转头对刚刚到达的朱国弼几人说道:“这几日城中诸事辛苦各位了。” 自夺取军权之后,朱慈烺便是军营城墙两头跑,于城中民事却几乎未曾关注过。 这里面有分身乏术的因素,但更大程度上却是由于朱慈烺对不被文官掣肘的书办胥吏拥有绝对信心。 最初朱慈烺虽对文官系统充满成见,但对书办胥吏们却也不是很放心。 可在募集民壮的过程中,书办胥吏们不仅展现出了极高的行政效率,更是凭借其丰富经验制定了一系列应变策略。 在他们的努力下,那八九万民壮才能被安排的妥妥帖帖没闹出一点乱子。 有了此事打底,朱慈烺自然敢将城内民事全都委于书办胥吏之手。 不过这并不代表常驻刑部衙门的那几位大人就一点力都没出。 毕竟在这个时代书办胥吏的地位甚至比不得一般平民,诸如征调勋贵大人们家中奴仆的事还需他们出面才能搞定。 所以这句辛苦也不全是客套。 “老臣请殿下移驾内城!” 正当朱慈烺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见徐瑜、越其杰、钱谦益三人却直端端跪于其身前。 一开始朱慈烺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任谁看见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跪在自己面前都会和他一般反应。 但等他想明白这三人的用意后却又淡定了许多。 “本宫明白诸位的意思,但大敌当前,本宫若藏身于内城之中又该让守城将士如何自处?” 朱慈烺的语气虽谈不上严厉,但却不如之前那般和善可亲。 另外两人还在斟酌如何回话,徐老夫子却有些惊讶地反问了一句:“殿下,将士征战沙场自是本分,又何谈自处?” “若人人都能恪守本分大明又怎会至此?” 按理来说他本不该硬怼徐瑜,可徐老夫子这话实在太过想当然所以才忍不住顶了一句。 “徐先生,若士卒都知我在和他们并肩作战,守住应天的希望定会大上几分。” 徐瑜虽有些执拗,但朱慈烺所言亦不是毫无道理,可太子殿下身系全局怎好立于围墙之下。 正当徐老夫子在想说辞时钱谦益却接过了话茬:“殿下,箭矢无眼,若真有不忍言之事,这应天又怎守得住?” “本宫在城上自有向兄弟和众将士护持,若真到了他们都护不了本宫的时候想来应天也该破了,”朱慈烺转头看了眼身披甲胄的向仁生,又扫了圈不远处的士卒们:“到那时本宫自然该去见父皇和列祖列宗。” “草民,卑职定护得殿下周全!” “我等定护得殿下周全!” 第四十一章 公子 在向仁生和一众将士的搅和下,关于朱慈烺该不该上城墙这事最终也没论出什么结果。 几位老臣虽有些不甘,但朱慈烺摆出先帝和列祖列宗,他们也只能暂时退让。 “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刚烈。” 在回城的车架中,徐瑜率先打破了保持半路的安静。 “想来是受了先帝殉国的刺激。” 钱谦益应了一句,随后车厢中再次恢复安静。 说来可笑,原本主张降清的钱谦益此时却是所有人中最担心朱慈烺安危,也是最想能守住应天的。 他这一生被首辅之位所迷,做出了不少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但这并不代表能够成为士林领袖的他要比别人傻。 先前主降是因形势如此,哪怕降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如今形势有变,他自然要改弦更张。 总而言之,主降主战无关忠诚,皆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 这不光是钱谦益的想法,亦是明末绝大多数文臣的根本逻辑,有些人哪怕最终死在鞑子刀下,但观其行事却也逃不过“谋名利”这三个字。 “殿下虽然刚烈,但也不是听不进话的,再过上几日我等还是得劝劝。” 徐瑜的声音再次打破车架内的安静,其余两人虽未再说什么,但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徐大人,我劝你还是别再去触这个霉头了。” 听到车窗外传来的声音,徐瑜便将窗帘打了起来。 “国公何出此言啊?” “徐大人,咱们这位太子爷可不是跑了的那位。”朱国弼见徐瑜还不明白就又解释了一句,但这解释却点到即止,丝毫没有把柄可抓。 此言一出,车内车外再次陷入沉默,徐瑜似乎也在重新斟酌是否该再次劝谏。 见此情形,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越其杰也暂时熄了发表看法的心思。 他曾于京中任职,又是封疆大吏,对此事的看法自与这几个一辈子窝在应天的土包子有所不同。 大明一朝,文官与皇帝的斗争始终贯穿其中。 今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其中差别就要看殿下如何看待了。 若换做过去,越其杰自然不会参与,但现在应天城中够分量的文官就他们几个,着实有些躲不过去,再加上他也想对这位殿下稍加试探,所以才跟着徐老夫子行了这莽撞之事。 最终结果显而易见,这位殿下对文官的抱团劝谏异常抵触,显然不如先帝早年那般对文官的信重非常。 得出这样的结论他自然也就明白了今后该以何种方式与朱慈烺相处。 朱国弼见车内几人都陷入自家心思之中便也催马走了几步,算是结束了这次谈话。 待他再与几人说话时却已到了自家府邸附近。 “诸位大人,我先回府料理一番。” “国公请便。” 与几人打了个招呼,朱国弼便带着亲随往自家府邸而去,可等他到了家门口时却发现偌大的保国公门口居然被一辆辆装饰华丽的车架堵了个严严实实。 见此情形,他不由朝亲随看了一眼。 “老爷,三少爷邀了各家少爷,说是要商议守城之事。” “胡闹!”朱国弼骂了一句便绕过车堆入了府中,等他在亲随引领下到后花园看了一眼更是怒火中烧。 此时的后花园中正有数名舞姬翩翩起舞,一群少年公子围在一旁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可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舞姬身上。 这哪里是什么商议守城,分明就是寻欢作乐! “等散了让他去见我!”朱国弼丢下一句便甩手离开,而那亲随看了眼自家公子却也无能为力。 此时的朱家三少爷连身旁的徐家老二说了些什么都不曾注意,又哪里会知道自家父亲已含怒而去? “,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徐文爵却发现这些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一股无明业火顿时自胸中升起,可不等他发作却有一只手将其死死按住。 随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方才看见公爷回府,想来我家大哥也当回来了。” 话音落下,徐文爵便被人拉着往外面走去,那股子邪火自然也就无从发作了。 出了后花园,徐文爵想甩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可试了试却发现毫无用处,紧接着便梗着脖子问道:“二哥!你拉我做什么?” 这被徐文爵唤作二哥的是徐家老公爷的侄子,也就是徐胤爵、徐文爵的当家子兄弟。 他名叫徐仁爵,年岁比徐文爵稍长,不太相熟的人家常将徐文爵称作徐家老二,可在国公府内他才是徐家老二。 “你和他们置什么气?”徐仁爵说了一句便收回了铁钳般的手。 “你看他们那样子,像是没见过女人一般。” 徐家老三一边抱怨着,一边整了整被二哥拽乱的衣物,待见到二哥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又接着说道:“二哥我虽才束发,但男女之事却还是懂的。” 闻言,徐仁爵哈哈大笑,也不等老三再解释什么便直接朝国公府外走去。 保国公府邸虽大,但两人都是自幼习武,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自家坐骑跟前。 徐家老三此时还在不断吐槽那些公子少爷不懂忠君爱国,但徐仁爵却在犹豫片刻后突然说道:“老三,我想去军中。” “正好,我也想去,”徐家老三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说道:“我们勋贵子弟素来要充作陛下侍卫的,殿下身前正好没人,不如我们兄弟就当这第一个。” “殿下身边哪有杀敌的机会,我是想去城上。”徐仁爵回了一句,随后马鞭轻挥便率先往自家府邸而去。 “和那些大头兵有什么好混。”徐家老三显然有些不屑:“不如等些时日再与大哥分说。” 在他的观念里,自家兄弟要是到了军中,至少也得是千户起步,怎么能和那些普通士卒混在一起。 徐仁爵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一声,待见自家幼弟满脸不解才出言解释:“我等未曾经过战阵,不如趁现在占着地利先去适应一二。” “凭二哥你的武艺有什么好适应的?” 徐仁爵看着自家幼弟却不再出言解释,只是说了句“此事还需与大哥商议”便策马往自家府邸而去。 第四十二章 交手 兄弟俩回府后自然没有见到徐胤爵,可少年心性却又如何按捺得住? 几番折腾之后终于打听到自家大哥还在城上,这才又往城外而去。 这二人虽是徐胤爵之弟,但其性格却和国公爷完全不同。 在原本历史上,徐胤爵许是出于保全自家血脉的打算,在弘光出逃不久便将两个弟弟送出了应天。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二弟在八九年后战死崇明岛,幼弟更是在到达吴江后不久便起兵抗清,最终兵败而亡。 这不得不让人感慨事与愿违。 最终两人在城上见到徐胤爵时太阳已斜得厉害,可谁知还未等他们将想法完全道出便被自家大哥一顿痛斥。 “胡闹!战阵之事岂容儿戏,莫看你们武艺还能过眼,但战场岂是你等匹夫之勇能够左右的?!” 一顿训斥后,徐仁爵只是乖乖听着,老三却梗着脖子顶了起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听到这话,徐胤爵解下刀鞘便直接打了过去:“我让你匹夫!我让你有责!” “哎呦!”老三吃痛喊了一声,可身子却只是硬抗,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魏国公府这一代的五服之内只有他们三人,徐胤爵又比两个弟弟大了许多,所以他名为兄长,实则与父亲无异。 虽说平日里对这两个弟弟极为宽容,可收拾起来却也毫不手软。 拍了几下,徐胤爵看老三不似平日里那般求救躲闪心中便沉了一下。 “我膝下只有你侄女一人,难道你们是要绝我徐家传承吗!” “国都亡了,还要家族传承作甚?!” 徐家老三这一句出口,怼得徐胤爵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徐胤爵自幼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在他眼中任家族传承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但他现在已近不惑,膝下却依然无子,所以他也只能将这最小的老三当做继承人培养。 可现在唯一的希望却说出这等话来,叫他如何能坦然接受。 见大哥被幼弟气成这幅样子,本还在护着老三的徐仁爵一步跨至大哥身边将其扶住,扭头便对老三呵道:“你少说两句!” 这边徐家兄弟三人吵得热闹,身在数丈之外的朱慈烺却也不好再假装不知。 待将几人喊至跟前他才搞明白来龙去脉。 “长兄之言自当听从,你二人回去好好读书习武,等再过上几年本宫亲自召你们入宿卫营。” 老实讲,他是非常支持徐家老三的,但这二人出身优渥,想来也不是韩信霸王一般的人物,着实犯不着为了他们让徐胤爵心中不快。 可谁曾想那徐家老三不知是被那几刀鞘打傻了还是素来娇惯,不等朱慈烺话音落下便瞪着眼回道:“殿下年岁与我相仿,殿下既能上城杀敌,我如何不能?!” “本宫何时上城杀敌了?” “先前鞑子来袭就是被您击退,如今城里都已传遍,殿下难道还要用假话哄人?!” “孽障!你给我闭嘴!” 徐胤爵见老三越说越不像话便准备再给这货几刀鞘,但他的手才摸到腰间就见朱慈烺摆了摆手。 “国公莫恼,令弟有报国之心自然是好的,”朱慈烺见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才又对着气鼓鼓地徐家老三说道:“只是你还未成人,遇上鞑子平白丢了性命,等过上几年再说。” 说完朱慈烺便准备转身离去。 他今日刚到城北大营便接到了发现鞑子斥候的消息,他还想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再去营中看看,哪里有功夫陪着徐胤爵哄娃娃。 就当朱慈烺已走了几步时却听身后有人喊道:“殿下!若能击败军中勇士,您能否许我上城?” 朱慈烺本待不理,但又发现这声音并非徐家老三,好奇之下他便转身看去,就见徐仁爵正单膝跪在地上。 闹着要从军的不是徐家老三吗?这老二又跟着起什么哄? “向兄,你去试试。” 徐仁爵看起来勉强算是壮硕,但与向仁生相比却要差上不少,显然朱慈烺是准备彻底绝了这两个家伙的念想。 “二哥,我。” 徐家老三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觉身后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便顺着这股力量不住往后退去。 “我先来。” 话语声传入耳中,随后他便看到徐仁爵如出笼猛虎一般直扑向仁生。 徐家老三自幼顽劣,但却一直被这个二哥治得死死的,若要详究其中缘由,说白了也就是三个字:打不过。 “伱耍诈!”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怒气,但身体却还是自觉地靠向一边。 此时再看,随着徐仁爵的扑出,向仁生也猛踩地面直奔而来,显然二人都没有以试探来做开头的打算。 二人互不相识,自然未曾交过手,之所以如此不过只是相互看不上而已。 在向仁生眼里,徐仁爵不过是个纨绔,凭自己的身形力气只需提住其脖领丢到一边就是。 而在徐仁爵看来,向仁生不过是个苦力,凭自己打熬多年的武艺自然能手到擒来。 转瞬之间,两人进入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徐仁爵身形一矮躲过了向仁生的拳头,可对方反应极快,直接用前臂往他肩膀上砸去。 与此同时,徐仁爵双腿蹬地,紧接着他用双手将整个身子挂在向仁生胳膊上,腾于空中的双膝亦向对方胸腹顶去。 这一下要是顶实,向仁生必然无力再战,可他若用另一只手进行格挡,全部力量便会集中于被徐仁爵挂住的那条胳膊上。 如此一来,最为脆弱的关节便有可能因这力道而折。 电光火石之间,徐仁爵神经紧绷,等待着对方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他出手虽然狠辣,但绝不会在殿下面前将向仁生伤得太重。 可出乎徐仁爵意料的是,向仁生空着的那只手从双臂间的空隙攻向他的喉咙,整个身体更是顺着手臂传来的力量向地上栽去。 “嘭!” 徐仁爵重重砸在地上,其喉咙还被向仁生的拳头死死顶住。 转瞬之间,一人倒地,一人压下,可当所有人都认为向仁生拿下了这一局时,他却主动收手。 “我输了。” 第四十三章 猪肉 应天外城共有城门一十八座,这些城门大多分布于应天以南,而东北方向那数十里长的城墙上却只有一座姚坊门供百姓出入。 朱慈烺虽不确定做出这样安排详细缘由,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防范东来之敌的成分应当占了大部。 长江及其支流水脉将应天揽入怀中,这虽使敌人绝了自西、南、北进攻应天的心思,可同时却给应天东面的防御带来了极大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天外城的设计者自然会减少东面的城门数量,更会将能想到的所有加固措施都用在姚坊门上。 当朱慈烺在姚坊门城楼上向西望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既非钟山、亦非夕阳,而是那四四方方的瓮城。 自城楼上向下望去,这瓮城朴实得如同农家大院一般。 但谁都知道,一旦有敌军突破城门,此地便是修罗场一般的地界。 看了一阵,朱慈烺自觉弄不清里面的门道便笑着对跟在一旁的李朝东说道:“李千户,我们的晚饭就靠你解决了。” “殿下能在这里用膳是臣的荣幸,只是饭食简陋。” 别看李朝东的官职仅变了一个字,可这官阶却是被太子爷生生提了三级,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 哪怕大明文贵武贱,他自称为臣却是谁都挑不出理的。 当初朱慈烺两眼一抹黑,仅凭着自己认知便觉得百户和千户只差着一级,也就毫无压力地将一大批百户提拔成了千户。 现在他已知道了大明军制到底如何,反倒对官员们的反应有些疑惑。 要知道,那天他想给胥吏差役们加些俸禄都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把近百人连提数级却无人来他面前说嘴,这着实有些反常。 “无妨,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不用刻意准备。” “是。” 李朝东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城楼,显然知道殿下说的“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并非客套。 这倒不是说他对太子爷有多了解,实在是某个新晋千户因为给殿下单独准备了一桌而吃了挂落的事早已传开。 且不说李朝东会为朱慈烺几人准备怎样一顿饭食,单说他离开之后,朱慈烺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疑惑,转头问道:“我还是没搞明白你俩这场比试到底是靠什么定的输赢?” 先前那场比试不过一个照面便分出了胜负,其结果更是让朱慈烺大感惊讶。 正好现在身边只有两位当事人,他也就当闲聊一般问出了心中疑惑。 “殿下,二公子那一膝顶得我五脏翻腾,浑身力气都已散了,若真在与人干架便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落下,朱慈烺心中越发疑惑:向仁生这话说得如同久经战阵的老兵一般? “向兄打过仗?” “没有啊。” “那你怎。” “殿下,先前应天城里也不光我们这一伙苦力,有时候为了争活。” 说到这里,朱慈烺恍然大悟。 古代的基层治理几近于无,如苦力抢活、村民争水而发生斗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在朱慈烺的想象中,苦力间的斗殴用的不过是些拳脚棍棒,受得最多是些皮肉伤而已,他哪里知道这“争斗”又会带走多少性命。 “当时你的拳头不是已击中二公子的喉咙吗?”心中疑惑已解,朱慈烺便又将话引了回来。 “殿下,那会我的拳头已被二公子用双臂夹住,能挨到他的喉咙已是凭我的身体重量了。” “向大人过谦了,当时我已准备开口认输,只是被压着喉咙实在说不出话来,否则胜负还尤未可知呢。” 向仁生解释完毕,徐仁爵适时开口。 他这一句既肯定了向仁生的说法,又全了其颜面,当真可称得上是高情商的典范。 这场比斗虽只一个照面就分出了胜负,可徐仁爵展现出了多年的勤学苦练,而向仁生却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与其斗了个旗鼓相当。 如此一来,本还相互看不上的两人自然也就都生出英雄惜英雄之感。 “那就是说你二人实力相差不大?” 徐向二人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便从各自的角度向他仔细讲解起这场比试。 朱慈烺不是没看过武打片之类的东西,可那种信息的单相接收又怎比得上与当事人之间的互动。 他听得入迷,徐向二人却也说得起劲,若非李朝东将晚饭端了进来,说不得他们还要在这城楼中演练一番。 “兵卒们吃的也是这个?”朱慈烺见李朝东一手端着满满一大海碗红烧肉,另一手则端着盘馒头便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眼见殿下面色有异,本还有些兴奋地徐仁爵也跟着皱紧了眉头:这千户好不晓事,太子殿下怎用得了这般粗鄙的饭食? “回禀殿下,臣擅自做主,将您赏的那口猪给其他百户所也分了一些。” 听到李朝东的解释,徐仁爵偷偷瞄了朱慈烺一眼。 他不知饭食上的怠慢让太子殿下生了多少芥蒂,但这千户的答非所问定然让殿下非常不满,否则殿下又怎会沉着脸一点回应都无? “殿下问的什么?他又答的什么?果然一点眼色都没有。” 腹诽一句,但徐仁爵却没有半点看戏的打算,反而想着该怎样为这千户回转。 徐二公子并非烂好人,生出这样心思归根到底也只是有自己的盘算罢了,否则以他的出身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千户。 只是他与朱慈烺相识不过半天,本心里也认为李朝东有些怠慢,所以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徐仁爵寻思该如何妥帖地圆了这场面时,却见向仁生自旁边拉过一张椅子放在了几人中间,那千户更是如没事人一般直接将海碗摆到了椅面上。 紧接着更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朱慈烺虽仍皱着眉头,但人却如老农一般蹲在了椅子旁边。 随后殿下咬了一口自海碗中拿出的馒头便嘟囔道:“这怕是会拉肚子。” 话音落下,李朝东与向仁生顿时一惊,而徐二公子却在反应过来后不由在心中感叹:“果然是先帝所立太子,居然能在转瞬间便用这等理由圆了场面。” 第四十四章 巡视 “殿下恕罪,我这就让他们停下来。”李朝东告罪一声便立马往城楼外跑去。 他本就是贫苦出身,自然知道朱慈烺所说的“拉肚子”是指向来营养不良的兵卒们在突然吃到这种油水太大的食物后所产生的身体反应。 放在过去这一半天的不适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鞑子已至又岂能等闲视之。 “等等。” 李朝东的手脚不可谓不麻利,可他一只脚才跨出城楼大门便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待他转身看去时却见殿下面色犹豫,顿了片刻才又开口:“左右也就一半日,值夜时多留意些。” 一个百户守着二十余丈的城墙,若这个百户因闹肚子而损了战力,那这二十余丈说不得就会成为溃了千里之堤的蚁穴。 这个道理朱慈烺自然是明白的,但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在李朝东即将出门时拦住了他。 “可殿下。” “战事将起,错过这顿不知又有几人还能尝到肉味。” 李朝东好心办了坏事本就懊恼非常,太子殿下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僵在门口,想好的千般道理怎么也说不出来。 “来吃。” 朱慈烺招呼一声便甩开帮子吃了起来,其他三人虽各有心绪,但殿下既已如此他们也只能从命。 这顿饭是朱慈烺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饱的一次,但也是气氛最为沉闷的一次。 李朝东与徐仁爵自不必说,一个内疚不已,只想着该如何弥补过失,另一个则意识到殿下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可与此同时向仁生却也陷入了思绪之中。 他虽只比其他人早识得殿下三两日,可经历的事却比旁人一生都要精彩。 在这些事中,殿下或沉着冷静、或行事果决,但从来没有如刚才那般妇人之仁? 脑中窜这个戏文中常见的词后,向仁生便意识到有些不敬,随后便立马将其驱散。 老实讲,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苦力那懂得君君臣臣那套? 他不过是觉得用“妇人之仁”来形容自家老大实在有些不像话而已。 夜幕降临,那碗肉也被几人一扫而光,到最后朱慈烺甚至还用馒头将海碗内壁蘸了个干干净净。 前几日朱慈烺大多都在城中晃悠,所蹭之饭虽不甚合其口味,但多少还能见着些油星。 现在他已将重心移至城上,三两日不见荤腥的饭食下来,他也着实有些馋了。 两边饭食的差异并非朱慈烺还秉持着先前的想法,亦非应天城中真就找不出几十口生猪,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两个字“忘了”。 事事亲力亲为自然让他权柄大增,但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又怎能面面俱到。 不过早先这些兵卒连顿饱饭都难混到,现如今殿下能保证他们顿顿吃饱,已然感恩戴德,倒也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事端。 李朝东将碗筷拿回灶上后并没有返回城楼,而是径直去寻驻扎此地的百户。 这里的百户资历虽比他浅上一些,但当值操练却也不算糊弄,若是那日殿下先来此处,这千户之位到底花落谁家却也不太好说。 “老刘,我去巡城,殿下那里劳你盯着些。” 李朝东寻见人时,那刘百户也正在城楼附近巡视,眼见对方要向自己行礼,李朝东将找他的目的讲出才伸手阻拦:“说了多次,你我相识多年,怎还拘这些俗礼。” “大人念着旧情,卑职却不能乱了礼数。” 李朝东虽然说的客气,但刘百户却不敢真就如过去一般。 老实讲,自升任千户以来,曾经的同僚们都对他恭敬有加,更有甚者已在交往中带了些巴结。 至于是否有人心怀妒恨,手中兵力已近两个满员百户,身后又站着太子殿下这棵大树的李朝东倒也不甚在意。 “殿下还是担心兵卒们受不住,我等这两日还是多留意些,莫要让鞑子钻了空子。”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李朝东便直奔主题。 他虽从朱慈烺赏的肉里拿出了一半分予其他百户,但这也不过百余斤,平摊到每个士兵那里也只能尝尝肉味而已。 可长久的营养不良下来,谁能保证就没有人连这点荤腥都受不住? “大人所虑极是,今夜卑职便带人在这里盯着。” 刘百户应了一句,李朝东也不再耽搁,一声告辞便直接往其他百户的防区而去。 应天几乎没有经过战乱,所以这里的将领们在对待普通士兵们的态度上与北方出现了明显的不同。 北方的会吃空饷,会在武器装备上做文章,但在粮饷上他们却不敢做得太过。 有时因为文官们的贪得无厌而使兵卒们的粮饷得不到保证时,将领们甚至会自掏腰包。 可未经战乱的地方,只要别饿死太多就可以了。 如此情形,卫所士卒没有在交战时朝自家长官放冷箭便已算是仁至义尽,怎能再指着他们与鞑子拼杀? 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说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就如朱慈烺也不过只是足额分发粮草,最多再加上几口猪便能让士卒们感恩戴德。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举措,若是身在旧系统之中便几无实施可能。 便是朱慈烺也只能趁着应天权利真空,文官架构崩坏的机会才可自由施展。 若换做其他时节,哪怕他是正牌天子想来也要坐蜡。 李朝东沿着城墙一路向南,待到与其他千户交界之处才又折返。 这一路看下来,虽说有些地方守城器械不算齐备,新兵的武器也还没有补全,但该有的哨位却并无缺员。 这样的结果自然称不上完美,但李朝东却十分满意。 说到底不足之处都在器械装备上,士卒们的表现已与过去有了天壤之别。 左右鞑子远道而来,哪怕今夜就开始打造攻城器械少说也得过上日才能真正攻城,到那时自家也应准备妥当了。 回返时,李朝东虽不如来时那么仔细,但因为怕拉肚子而出了纰漏,还是又向各位百户嘱托了一番。 如此一来,当他回到姚坊门时已近深夜。 “纪侍读回来了,现下正在与殿下议事。”李朝东才到城楼门口便见刘百户朝他摆手。 第四十五章 祠堂 赵之龙、王铎定罪当夜,由城中苦力、各部差役、军中兵丁的组成的抄家队伍便在朱慈烺的命令下入驻忻城伯府。 之后一夜未眠,这些人手也只是将浮财账簿勉强点清。 至于房产田契、文玩珠宝、珍稀器物到现在也只能分类存于书房院中,由几个户部书办逐一计算价值。 如此一来忻城伯府也就没有必要再封着,除开划给赵家人暂居的几处院落之外,其余地方便被朱慈烺充作了后勤中心,以供自各家“借”来的仆役为城北大营准备每日饭食。 之所以提到这个,却是与白日里那场比武有关。 徐向二人一个如愿以偿,一个声名大振,可作为始作俑者的徐家老三却被朱慈烺发配到这里,还美其名曰“为将者,必先熟悉军需后勤”。 要说徐家老三虽然莽撞,但对分派到自己手中的活却从不糊弄。 这半日间他虽然觉得无聊,可还是硬挺到仆役们准备好第二日的材料才打道回府。 “三叔,听说你去管厨房了?” 徐家老三还未踏入府门便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音在嘲讽自己。 漫说魏国公府,便是整个应天城中也找不出几个敢消遣徐家三公子的人。 可这话音传来,徐老三也只是蒙头往里,却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 “三叔,你这是在厨里累着了啊?” “你怎又来前院?当心我告诉你爹!” 见这声音不依不饶,徐家老三便使出了杀手锏。 果然,话音刚落便有一身着米色褙子的十四五岁女娃娃从门后窜出,紧接着便挂在了他的胳膊上。 “三叔~~~~,你当真不识好人心,亏我还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晚上。” 徐胤爵于大事上虽甚少主意,但于治家上却颇为严厉。 只是他们这房只这一个女娃,所以这严厉大多也就落在了两个弟弟身上。 尽管如此,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岂是白说? 更何况这女娃的岁数也是快要谈婚论嫁的,若是被徐胤爵知道她不光跑到了前院,甚至还在门房里蹲了半个晚上,哪怕国公独女再受宠爱怕是也少不了一顿收拾。 “来看笑话就大大方方的。” 徐家老三今日极其不顺,在与侄女斗嘴时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三叔,你怎的了?” 那女娃意识到自家三叔似与平时有所不同就收了那副挑衅玩闹的模样乖乖跟在他身旁。 其实与各家子弟的聚会和那顿刀鞘都不算什么。 反正打他也常挨,去与那些货色商议守城之事亦是自找不痛快,徐三公子怎会因这些而露出蔫兮兮的样子。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被向来沉稳可靠的二哥摆了一道这个事实。 “老二他,”徐家老三心中的委屈被这一句勾了出来,可他才起了个头却发现倾诉对象是比自己小了几岁的侄女,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没了再就此事多说一个字的兴致。 “二叔怎。” “徐绍月!” 正当女娃还要追问之时,一阵喝声自里面传来。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徐胤爵正站在院廊之下。 “大哥。” “爹。” 国公爷不知是因两个兄弟瞒着他做出这等大事,亦或自家将要成年的女儿没个正型,总之他的脸色着实不算好看。 “爹~~~~~,你怎么来了?” 徐公爷的脸色最终还是没对这唯一的女儿起什么作用。 声音才落,徐绍月便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跟前,随后就用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摇了起来。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还想出府转转。” “爹~~~~~,看你说的,我是大家闺秀,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哼!回去抄一遍《敬顺》,我明天来查。” 这《敬顺》是《女诫》中的的一篇,拢共也就百十来字而已,这等惩罚对徐绍月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为安全过关而庆幸时便听已经转身的父亲轻轻吐出一个两个字:“你来。” 徐老三应声跟上,徐绍月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徐胤爵回府后便一直沉着脸,她虽不知父亲到底为何如此,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是两位叔叔闯了大祸。 如此她才一直在门房守着,想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或者直接去外面避避风头。 可现在他们被父亲堵了个正着,看父亲一反常态并未直接收拾的样子似乎事情还颇为严重,她若不想个办法的话,三叔怕是要趴个几天才能下床。 想到这里,徐绍月也不管抄什么《敬顺》,等他们稍稍走远一些便悄摸摸跟在了后面。 一路转转绕绕,越走徐绍月越是奇怪。 平日里三叔犯错,父亲都是在书房对他施以惩戒,今夜为何会直往祠堂而去? 此念一起,徐绍月的心里越发忐忑。 若是其他时候她自然会仗着家人宠爱去为三叔回转一二。 可现在这般情形父亲显然已恼得厉害,她这刚刚犯过错的人又怎敢去触霉头? “也不知二叔去哪里了。”她的心中不由惦记起平素最为可靠的徐仁爵。 又过了炷香功夫,两人果然如徐绍月所料一般到了祠堂。 一路行来,徐老三已不似最初那般毫不在乎,惴惴不安之感于心中占了大半。 吱呀一声,一年也开不了几次的祠堂大门却在这不年不节的日子随着徐胤爵的推搡而洞开。 见此情形,早已业务熟练的徐老三便往地上跪去,可他还连前襟都未撩起便见徐胤爵扑通一声跪在了祠堂门口。 随后不等叔侄二人反应过来便一个头磕在地上,泣声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徐胤爵,上不能保国安民,下不能延续家业,特来请罪!” “大哥!” “爹!” 叔侄二人各喊一声便要去扶徐胤爵,可他虽过壮年,但年轻时打熬的身子又岂是两个娃娃能够拉起来的。 “大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爹,你抽三叔一顿,可别气坏了身子。” 两人一番劝解,徐胤爵却不为所动,只是伏在地上不断抽泣。 第四十六章 回话 徐胤爵不算太机敏,也不是刚毅之人,如果抛去魏国公这层光环,他不过就是普通人家里的好大哥而已。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在幼弟与女儿面前痛哭流涕。 其实他原本只打算将幼弟收拾一顿便关在祠堂之中,可谁曾想大门刚一打开,这几日心中积攒的压力、对鞑子的无能为力、对家族前途的忐忑便再也无法压制一起涌上了心头。 幸亏他自幼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失控情绪于转瞬间便又收拢,否则他这严兄慈父的形象怕是多少要损上一些。 片刻之后,徐胤爵平静了下来,已有些失措的徐老三抓住机会说道:“大哥,你先起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你没错,错的是我。” 徐胤爵答了一句,叔侄二人便以为他的气还未消尽,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将二人吓了一跳。 “我徐家世受皇恩,战死沙场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那福王不加任何布置便弃城而逃,应天已没了可守之理我才随波逐流。” 说到这里,徐胤爵稍稍停了一下,待二人消化之后又接着说道:“现在殿下既决意坚守,我徐家自当效犬马之劳,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听着听着,徐老三心中越发不解,若是如此那大哥为何会气成这样。 “可我兄弟三人若都死了,你就由着我们这一脉自此断绝?你就由着月儿孤身于这乱世挣扎?” 听到这里,徐老三算是明白了兄长的想法。 他这个年纪虽对断不断绝不是特别在乎,但听到到“留月儿一人于这乱世”时,他的心还是揪了一下。 只是为何不是二哥,偏是自己? 徐老三脸上的纠结与不甘将心中所想全都露了出来,徐胤爵亦知他有所动摇便趁热打铁道:“我知你不忿老二拦着,可他只是近支,若让他担起这担子势必会引起他人觊觎,到时。” 徐老三不是笨人,大哥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怎能不晓其中含义。 就如先前的皇位之争一般,各家藩王争奇斗艳、朝臣们亦是手段频出。 几番争斗之后,大明各方势力虽未彻底决裂,但已有人对中央的命令阳奉阴违,最终使鞑子轻易过了长江天堑。 而他徐老三于魏国公徐家来说便是如太子殿下一般的存在。 只要他在,各房旁支就翻不起浪花,徐家就还是一个整体,散在各地的力量和资源就还有机会和于一处。 哪怕最终他徐家失了爵位却也有蛰伏待机的资本,总不至于就此被打落尘埃。 “若能想清楚就好好当差。” 道理既已讲清,徐胤爵也就不再言语,顺着徐绍月的搀扶起身之后便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朱慈烺在将徐老三打发到忻城伯府时并没有想过太多,他只是单纯觉得徐家老大老二既都在军中,那么再将老三也收到军中便有些不近情理。 更何况在他看来,应天城虽已被围但还远不到全民皆兵的地步,否则依着应天的百万人口,他又怎会只准备募集十万民壮。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有信心能够击败城外那二十万清军,一切不过都是建立在他对局势的判断上罢了。 清军虽然一路势如破竹,但说到底其本部八旗拢共不过十万,分到多铎这里撑死也就三四万人而已。 这些兵力都是宝贵的野战精锐,多铎又如何会将其投入攻城这种消耗战中。 如此想来,短时间内应天守军需要面对的便只有降军了。 那些降军虽也比应天守军强上不少,但想来也没有到碾压的地步。 等与他们接上几仗,自己这边也算是被战火磨砺过的,到时就算鞑子再派八旗攻城,好歹也能周旋一二。 只要能将鞑子在应天城下纠缠三两个月,南明各处便有机会缓过劲来。 到时候历史上那些因应天开城投降而打道回府的援军就有可能如群狼一般将强弩之末的清军打回江北。 说来轻松,但这一切却都建立在应天守军能扛过清军的第一波攻击上。 应天守备松弛,守军士气低落,哪怕经过这几日已有了不小改观亦难免让人心中忐忑。 所以再争取一些时间便显得尤为重要。 也正是因此,朱慈烺才会屡次让纪清源深入虎穴。 不过冒险总算没有白费,纪清源不但带回了多铎愿意谈判的消息,更是探查到了不少关键情报。 “分兵扎营?” “是,那兵卒应是没有看到臣过来,”纪清源说完顿了一下,紧接着却又补充道:“出营时臣还看到他被绑着,想来是因露了军情才会如此。” “有必要吗?”朱慈烺显然对多铎的安排万分不解。 应天虽大,但清军若驻扎于汤山以西便能凭着强悍的斥候与野战能力把应天锁死,着实没有必要再分兵扎营。 “鞑子应是准备长期围困。” 朱慈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徐仁爵的判断。 若他作为进攻方,在面对这等坚城时也必做好长久围困的准备,而这些准备里最为重要的便是隔绝内外通路。 当然,凭借斥候强悍的战斗能力和良好的机动性,在扎营一处的情况下清军依然能将毫无野战能力的应天守军锁死在城内。 可多铎又不知道城里都是些菜鸡。 退一步讲,那么多降兵降将里确有几个清楚应天守军的底细,但多铎又怎敢如此拿大? 毕竟这半年的猛冲猛打下来,他们已算是孤军深入,漫说长江以南还都在明军手中,哪怕江北也不算海晏河清。 要是让某处突然冒出的援军冲进城中,岂不是要给攻城平白添不少难度。 想通此节,朱慈烺便示意纪清源继续说下去。 “敌酋的意思是其他都能答应,殿下也可带领少量护卫离开应天,但让他们撤军是万万不能的。” “嗯?”多铎的爽快大出朱慈烺预料。 在他的印象中连出了大力的赵之龙似乎也只得了个类似子爵的爵位,所以他便大力为应天权贵们争取待遇,想以此来作为继续谈判的引子。 可谁曾想多铎居然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若非他还提出清军退回镇江,等他撤离后再进行城防交接,恐怕是这场戏还真演不下去了。 第四十七章 鬼 5月16日子时 纪清源回城时本就不早,在向太子殿下禀报后更是已过子时。 在与向仁生说了几句关于宿卫营明日训练的事后朱慈烺便将他打发回钟山,而自己则偷懒留在了城楼里。 太子留宿,李朝东自然深感荣幸,但那刘姓百户却似比他还要激动。 这也难怪,他的资历虽比李朝东要浅,但论及本事却不觉有多大差别,若是当日朱慈烺再多走一段,说不得这千户便要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当他得知朱慈烺要在城楼留宿时,自觉机会已至的刘百户便在巡完营后老老实实地守在了城楼之外。 刘百户这般殷勤自然有谄媚巴结的嫌疑,只是他们这些百户那个不是在这位置上蹉跎多年,遇到这等机会怎么可能泰然处之? 李朝东对这位下属的心思可谓洞若观火,但他非但没有半分从中作梗的想法,更是专门将其喊到僻静处郑重交代道:“老刘,你也清楚殿下看重什么,切莫忘了巡营。” “谢大人提点,卑职明白。” 若是在其他地方,刘百户许会以为这是来自上司的警告,但现在这个时节他却知道这话里除了提点并无其他含义。 这自然有李朝东人品不错的原因,但城北大营中的四五万民壮民壮却也起了不小作用。 现在各部缺员都已补齐,若要让他们协助防守必然得单独成军,到时候他们这些百户便有被越级提拔的机会。 这个消息在应天虽不是人尽皆知,但军中不知的也只是个别。 所以李朝东从不担心刘百户会对其产生威胁,而刘百户也不觉得接近太子殿下会让李朝东忌惮。 两三刻后,李朝东终于将自家辖区全都巡了一遍,等他回到自己帐中,子时已过了大半。 换做往常,他自然倒头就睡,可今夜他并未如平时那般,反倒卷起被褥便往城上而去。 方才巡城时其他百户那里虽只有一两个身子骨太差的有反应,可他这边却出现了不少。 也亏得李朝东提前加派了人手,否则这趟巡城他不知还要发现多少空哨。 更何况殿下今夜就宿在城上,若被他逮到纰漏那自家前途岂不是毁在一顿饭上? 老实讲,在这事上李朝东虽有不小责任,但朱慈烺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若非他的到来,李朝东绝对不会将原本准备吃上一两个月的猪肉一顿便挥霍干净。 亦不会因只想着殿下不喜单独开小灶而忘了麾下士卒受不住油水太足的食物。 不过这些都只是闲话,包括李朝东在内的将士们又怎会真将毛病看到让他们吃饱的太子殿下身上? “吴昌瑞,你快点,老子憋不住了!” 还未上到城上,李朝东便听有人压着嗓子喊。 “就在原地,待会用土掩了便是。” 听到这话,李朝东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城上:“混账!再去找几个桶!你们搞成这样若是殿下来了该如何是好!” 说完之后,李朝东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和这帮腌臜货共度一夜便扭头往城楼那边走去。 “记得倒掉!往城外!” 眼见自家将主离开,而吴昌瑞又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那守在墙边的士卒立马蹲了下去。 “你弄在那里还让别人怎么上哨?!” 这般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强烈不满,可水火无情,老李也只能一边肆意畅快,一边与说话那人调笑:“老王,你莫硬气,一会到你的时候还不定会不会整到裆里呢。” “滚,快点去铲土。” 一番闹腾,他们这队人也都没了睡意,左右明日还有补觉的机会便都低声聊了起来。 “我二舅母的娘家侄儿现如今正在钟山上,迎殿下出狱时他也在场。” 那被唤作老王的士卒刚开口时并无几人听他说话,但当“殿下”二字从他口中传出时周遭几人便都都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那日殿下曾说,先帝的餐食与我等差不了多少,连衣服都是带补丁的。” “噗嗤。” 老王话音刚落便听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吴昌瑞正嬉皮笑脸,显然对老王的话连一分都懒得相信。 这也难怪,他的本家五哥是高桥卫经历,这官职虽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但说白了也只是卫所众多属员之一。 可就是这等官员,每日里的饭食也不是他们这种大头兵可以相比,更何况掌着偌大帝国的皇帝? “你别不信,这可是殿下亲口说的。” 老王猜到吴昌瑞心中所想自然要分辨一二,只是这口口相传的东西一时间他又哪里能够证明。 “也不好说,看咱们殿下的做派,先帝定然是非常节俭的。” 恰在此时,有那老成一些的出言说了一句,众人便又将话题从先帝餐食上扯到了别处。 “若是殿下早些渡江还有那昏君什么事。” 自弘光登基之后各种各样的传闻便流于市井之间,如那三大案之类更是闹出了好大动静。 这让本就得位不算太正的弘光丧尽了最后一点威望,也使他不得不对保扶自己登基的所谓阉党极为倚重。 如此一来,于弘光朝处于劣势的其他势力眼见再无翻盘机会便彻底放飞勒自我。 百姓们自然无力分辨这些传闻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们只能根据一天不如一天的局势给弘光打上一个大大的标签。 随着士卒们的你一言我一语时间缓缓流逝,待到寅末之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却都早已沉沉睡去。 “吴昌瑞,该你上哨了。” 吴昌瑞刚被叫醒时还有些昏昏沉沉,但紧接着他便觉得腹中一阵翻腾。 也亏得此时除了上哨的之外,其他人都已睡下,否则马桶被人占着的话,说不得他也得在城墙便蹲下。 不过这半晚上闹腾下来,他的肚中已没了多少存货,只在桶上蹲了柱香功夫便直起了身子。 想着晚饭时吃下的大块肥肉,他的心里免不了有些可惜。 众人都知他的五哥是卫所军官,可却没人知道那五哥不过是本家快要出五服的亲戚而已,否则他又怎会当了这么多年大头兵,又怎会为了大块肥肉没能在肚中多留一阵而可惜。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殿下处事公道,只要自己能在城上立下一星半点的功劳,还怕将来吃不到大块肥肉吗? 一边想着,他一边拎着桶往城墙边上走去,可还没等他走上几步便听“咔嗒”几声。 谁把桶打翻了? 这是吴昌瑞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可当他走到垛口正准备把桶中的事物倒出去时却见数个泛着淡淡油光的东西正在城外半空中飘荡。 “鬼啊!!!” 第四十八章 鬼! 今日下午,那个明廷官员离营没过多长时间乌斯图这些素来勇悍的兵卒便被聚到了中军帐外。 一开始乌斯图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要将他们全都散出去,以加大侦查范围。 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毕竟贝勒爷已带了大半军队去追击汉人皇帝,留下的人马虽也不少,但用来封锁应天却还是有些吃力。 为此,王爷不但故布迷阵于应天以南又扎一营,甚至还专门给那明廷官员演了一出戏。 依着乌斯图的经验,只做这些远不能达到封锁应天的目的,所以当让他们去中军报到的命令刚到,他便认为王爷这是要用强悍的斥候彻底切断明军对大营的窥探。 可当多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乌斯图却傻眼了,若真如他所想又怎会惊动堂堂亲王。 果然,王爷想趁着对方因谈判而放松戒备时搞上一次夜袭,而他乌斯图便是这三百夜袭先锋的副将。 多铎的话并未耗费太多时间,而乌斯图的心却在这点时间里便如坠深渊。 他有信心在斥候战中取得最后的胜利,亦有信心在与野兽的周旋中全身而退,可他着实不敢保证自己能熬过这种硬碰硬的战斗。 更何况他只差一个二等功牌便能获得两袭的半个牛录章京,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军法。 乌斯图轻轻摇了摇头,强行将这些杂念自脑中驱散,随后便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起应天城上的情况。 作为最精锐的斥候乌斯图自然被当做先锋中的先锋,而他这一队的任务则是为大军选择合适的登城地点。 这活看似简单,但却非常考验斥候的眼力与经验。 就如现在,他们虽已隐在应天城外一个多时辰,但却仍然没有选好合适的登城地点。 乌斯图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汉子,随后便往身后两三丈处的一个土坑中缓缓退去。 “呼~~!” 入得坑中,乌斯图便如卸下了千斤重担般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在生死之间徘徊惯了的人,这点压力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压力。 之所以长舒那一口气却是因为穿在身上的双甲。 年少时他虽也入过军阵,但随着经验的提升与技艺的娴熟,他更多都是作为旗中精锐斥候游弋于大军外围。 所以穿惯皮甲的他在锁子甲和棉甲的双层束缚下着实不太畅快。 也亏得他们需要攀爬城墙,所以并未带着那碍事的头盔,否则不知乌斯图又要添上几分难受。 “我看城楼南边那段城墙的守军像是有些懈怠。”乌斯图身边那汉子紧随其后也入了坑中。 “唔,我也看到了,只是周遭兵士都不曾懈怠,为何就他们站上一阵便没了踪影?” “许是受了责罚,又或是上峰太过刻薄,明军那怂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汉子显然对乌斯图的疑虑不以为然,但考虑到地点的选定须得两人共同拿主意便又接着说道:“我看那里就不错,离城门不过一二十丈,兵卒又这么懈怠,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偷城这种事情最重要的便是得夺取城门,可谁都知道城门重地防守必严,等闲又怎会容得敌军轻易登城。 所以经验丰富的人通常会选择距离城门不太远的城墙登城,等聚集起足够的人手后再向城门发起攻击。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乌斯图虽未参加过攻城,但其中的细碎之处他却大多知道。 依着所知,他的判断其实与那汉子一致,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妥。 “行,就选那里。” 顿了一会,乌斯图终于吐口,随后那汉子招呼一声便有十多个与他们差不多打扮的人朝城墙潜行而去。 其实乌斯图心中还是觉得不妥,可军情如火他又怎能凭着心中毫无根据的感觉便阻了大军行动。 “沙沙,沙沙。” 一阵阵草丛碰撞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显然是后续人马见他们动身便都前移。 见此情形,乌斯图也不敢再耽搁,若让人告他个临阵退缩,别说攒了多年的功牌,他怕是连小命都难以保全。 片刻之后,乌斯图赶了上来,城墙上的情况也变得越发清晰。 他借着月光往城上看去,就见各处都时不时有守军出现,可唯独他们挑选的这一段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乌斯图心下稍定,但也不敢再耽搁。 他现在距离城墙还有三四十步,正是最容易被守军发现的距离,若再近上二十多步却因脱离了其他守军的视线反而要比这里安全许多。 这二十多步他们走得极为小心,不但要时刻关注着城上的情况,更得防着脚下不要闹出动静。 借着躲避守军视线的功夫,乌斯图趴在草丛中缓了口气。 他的体力自然是够的,但这身甲胄着实箍得他难受,再加上被调来参与这此夜袭而产生的烦闷,身体动作自然有些不顺,气息也就跟着乱了起来。 柱香功夫,他们终于到了城墙边上。 按着原本的计划,一行人分别站在一个垛口之下,随后那汉子便率先将早已拎在手中的钩锁往城上扔了出去。 “咔哒。” “咔哒。” “咔哒。” 数个轻微的声音接连传来,整队人以几乎相同的动作拉了拉钩锁。 紧接着乌斯图在确定了铁爪已经挂稳后便第一个踏着墙壁向城上攀去。 事已至此,乌斯图非常清楚自己不能再三心二意,否则无论夜袭是否成功他都会是第一个死在城上的。 “鬼啊!” “哗啦。” 两个完全不同声音自乌斯图头顶传来,紧接着一滩不知名的混合物便浇在了他那光秃秃的头顶上。 金汁? 这是乌斯图的鼻子告诉他的答案,可转瞬间头上传来的感觉便否了这个答案。 金汁必然是滚烫的,这东西虽然温热但却并未让皮肤感到灼热。 “不管了,都到这里了难道要被金汁浇回去?” 心念已定,乌斯图便不再犹豫,随后他四肢猛然发力不过数个呼吸便一蹦子落在了城上。 第四十九章 接战 “鬼啊!” 吴昌瑞的嗓门本就要比旁人高上不少,受了这番惊吓更是让他的实力超常发挥,连在隔壁百户借宿的李朝东都被吓得直接从被褥中坐了起来。 “这个挨攮的货!” 他虽已分辨出声音的来源,也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鬼神,但脚步却越来越快,到最后更是直接跑了起来。 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营啸”是怎么发生的。 “早知道就该看着这帮货!” 李朝东心中懊悔不已,先前若是忍一忍,说不得便不会发生这等糟心事,作为第一批被提拔的千户,再升一级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现在。 心中自责不已,李朝东脚下却没有半点耽搁。 只是越靠近自家百户的防区,他的心中越是觉得奇怪。 据他所知,营啸一旦发生,混乱便会迅速蔓延,期间发狂士卒乱砍乱杀,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营地便会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可现在士卒们却乱而不慌,甚至还有不少人正与自己一同往声音来处跑去。 “难道真出了什么稀奇事?” 片刻之后,李朝东终于到了自家百户的防区。 他再定睛一看,就见人群将外面的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 “呼~~~~。” 预想中的营啸并没有出现,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散了,散了,有什么可看的!” 李朝东一边驱散人群,一边往里面挤去,可当他进到人群内层时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十多个身着甲胄、手持战刀的人正背靠着城垛子紧紧聚在一起,而自己这边站在最里圈的亦手持各样“兵器”在与他们对峙。 见此情形他如何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袭向来都是小股人马率先登城,大队敌军紧随其后。 现在自家麾下这帮怂货任由他们在城上站稳了脚跟,对方自然也不会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愣着做什么!难道等他们入你媳妇不成!” 说着,李朝东自腰间抽出佩刀,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到身旁的兵卒便直接往那最亮的脑袋上劈了过去。 “铛~~!” 一声脆响,佩刀不出意料地被拦了下来。 这一击无功而返,但却成功打破了场中的僵持,紧接着噼啪哐铛一阵乱响,双方顿时都将手中武器拼命攻向对方。 此时的乌斯图已不再嫌弃双甲碍事,若非它的护持恐怕这一队人须臾间便要被砍翻大半。 随手用护臂接下一击,乌斯图反手一刀便将对方劈翻在地。 太弱了,早知道城上都是这等菜鸡他还忐忑个什么劲。 他甚至觉得若是体力足够,他只凭这队人便能夺下城门。 此时带队的汉子似也发现了守军的虚实,瞅准机会便向其他人喊了一声:“外扩!” “嘿!” 随着军令下达,站在外圈的鞑子也不管攻向己身的各式武器,大喝一声便同时向前劈出一刀,待攻击范围内无人站立后又齐齐向前跨出一步。 “嘿!” 又是一声大喝,劈出、收刀、跨步。 随着半圆不断扩大,原本有些拥挤的人群顿时稀疏了起来,而鞑子那边一出现足够容身的空隙便会有人向前补上。 “嘿!” 喝声又至,这次不等鞑子的屠刀劈下,被吓破胆的士卒们已然自行后退为其让出了一片空地。 眼见对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自己这边连向前接仗的勇气都无,李朝东心知若不想法扭转局面今日便是城破之时。 可他李朝东虽有多年带兵的经验,但于战场之上却也只是个雏,须弥间又如何能想到扭转局面的办法。 “嘭!” 一阵爆炸声传入耳中,仍在苦思如何破局的李朝东凭着本能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吴昌瑞这货正端着一支冒烟的火铳发愣。 再看鞑子这边,却有一人正捂着胳膊恨恨地向他看去。 “火铳!弓箭!” 李朝东不知这一下到底造成了多大伤害,但面对套着龟壳的鞑子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些远程武器上。 只是能被派来执行这等任务的鞑子又有哪个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就当那火铳声响起之时那带队的汉子便已想好了如何应对。 “乱战!” 那汉子的声音几乎与李朝东的同时响起,紧接着不等明军去那远程武器,鞑子们便如猛虎一般直端端杀了过来。 这一阵下来,乌斯图已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应着那汉子的军令他左腿发力、右腿前跨,眨眼间便冲到了一个明军身前。 那明军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哪怕现在的他还没从慌乱中缓过劲来却也在本能的趋势下握着佩刀朝乌斯图刺了一下。 刺本是枪剑常用技法,明军所配的雁翎刀虽也能用此法攻击,但这一下在乌斯图眼中却比小儿玩闹危险不了多少。 乌斯图用左臂臂甲拨开这一击后,趁着对方重心不稳的功夫便直接往其腰腹处斩出一刀,紧接着正在收回左臂顺势一推,那明军便往地上摔去。 刺啦一声,刀刃掠过那士卒腰间,棉甲上应声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后失了束缚的铁片被鲜血冲了出来。 “叮当。” 那仅有拇指大小的铁片脆生生地撞在了地上。 “扑通。” 那明军士卒亦在眨眼之后盖在了铁片之上。 若按正常情况,乌斯图只需再补上一刀这明军便再无生还可能,但他不但没有结果了这明军的性命,反而面向他处似是在给旁人留出一条救人的通路。 叮当两声,又有一个明军倒在了地上,而他还是如先前那般挪到了别处。 若只乌斯图一人如此许还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但所有鞑子都是如此那定然是有所图谋。 士兵中可能还有人想不明白,李朝东却知道鞑子这是想用重伤的人耗掉自己本就不多的士卒。 这个道理非常简单,谁能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命悬一线而不出手施救? 想到这里,李朝东扫了眼刚刚燃起的烽火,又借着月光往营地那边看了一眼。 当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心顿时稳了下来。 此时他已不再为那事懊恼,反倒万分庆幸。 若非多派了两个小旗上城值夜,凭这伙鞑子的凶悍怕是撑不到营地里的援兵抵达。 心下稍定,李朝东才仔细盘算起来。 这伙鞑子显然是打头阵的精锐,想要凭自己手下的这些货色想将他们击退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要是放任他们站稳脚跟,那城破便在今夜了。 家中妻儿老小。 想到这里,李朝东心中揪了一下,但在这刺激之下却也让他真正冷静了下来,一个念头随之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哪怕没用也当试试!” 第五十章 梦醒 “殿下!殿下!” 昏昏沉沉间,朱慈烺觉察到有人在耳旁不断聒噪。 待他睁眼看去果然见一蓄着短须身着青袍的中年人正满脸焦急的望着自己,其身后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手捧甲胄的军官和一面容俊朗、身着甲胄的年轻人。 “殿下,鞑子夜袭请回内城暂避。” 殿下?鞑子?夜袭? 朱慈烺仍然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虽觉得这几个词非常熟悉,但一时间却又无法将其与记忆联系起来。 他这几日不但要忍受身体上的疲累与伤痛,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当得知延滞清军进攻的谋算得逞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殿下,鞑子夜袭请回内城暂避。” 纪清源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便焦急地站在一旁等待他彻底清醒。 “纪先生?” “是,请殿下回内城暂避。” 片刻之后朱慈烺终于脱离了半睡半醒的状态,眼前的面容虽与记忆产生了对应,但直到纪清源又重复一遍他才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多铎不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朱慈烺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质疑的话还未说完他又将剩下的全都咽回了肚中。 来到这里之初他便凭着口舌收服了王福平、陈四所代表的势力,之后更是以小博大夺了军权。 期间他虽一直如在刀尖上跳舞,但无论朱国弼、钱谦益亦或王铎、赵之龙都没能对其计划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如此一来大杀四方的朱慈烺自然也就飘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凭借超越数百年的见识与某种程度上的先知先觉他本就在这个时代占着巨大的优势。 但错就错在当多铎出现在前进的路上时,他却习惯性的将其当做了应天城中的那些权贵,这才在与其交锋时被彻底碾压。 天可怜见,朱慈烺从未小看过这个民族。 一个不足百万人口的部落能从白山黑水之间一路杀至问鼎华夏又岂是简单一句“运气好”便能解释的? 他们的领导者又岂是应天的这些朝争失败者可比?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发出一声苦笑,只是这苦笑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失魂落魄。 “殿下,先回内城,等击退鞑子再来封赏将士们。”纪清源的劝说适时而至。 “嗯?为何要回内城?” “刀剑毕竟无眼,殿下万金之躯若。” 不等纪清源说完朱慈烺便挥了挥手将其打断。 此时他已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亦明白了纪清源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体面的逃跑理由而已。 在纪清源心里,只要朱慈烺还在,大明就能凭着广袤的土地和庞大的人口扫平宇内,还百姓安宁。 可他却不知坚守应天是大明收拾人心、扭转颓势的最后机会。 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满清一统华夏之势便再无法阻挡了。 听着若隐若现的喊杀声,朱慈烺心中免不了也有些慌乱,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统帅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退走的。 只是这士气。 念头既生他便不再耽搁,起身走至门口后便在几人的注视下一把将房门推开。 “砰!” 两扇大门随着他这一推直接撞在了墙上,本还扒着城垛子往南边观望的几十名士兵瞬间便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纪先生,应天还哪来的退路啊。” 自打那一夜开始,朱慈烺的刚烈之名就已为众人知晓,再配上他所说的话语,纪清源立时便明白自己无法劝回殿下。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滚带爬扑到朱慈烺身边哀嚎道:“殿下~~~~!刀剑无眼,请回内城暂避!” “纪先生,外城若失,凭咱们还能守住应天吗?” “福陛下生死不知,难道您要大明再陷入皇位之争吗!?” 纪清源的话不但让朱慈烺陷入沉默,连本还有些嗡嗡声传出的士卒们那里都变得一片肃静。 自古以来为争夺皇位各方都是无所不用,但由于这些事之流传上层的小圈子中所以并不为百姓所知。 可到了弘光这里,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所有人都将大明处境艰难的原因都归咎于此,所以纪清源这句皇位之争才拥有这么大的威力。 沉默片刻后朱慈烺指着外面的士卒向刘百户问道:“他们是护我回城的?” “是,”刘百户应了一声,接着又将一直拎在手中的棉甲捧至朱慈烺面前说道:“还有这套甲。” “穿起来快吗?” “快,套上扎紧就行。” “来。” 刘百户快走几步将甲套在朱慈烺身上后便小心翼翼地为他穿戴起来。 朱慈烺这样的表现让旁人以为他是在一番权衡后最终决定退回内城。 纪清源自不必说,他虽有些奇怪殿下为何会如此轻易便被说服,但总算也将抓着他衣衫的手松了下来。 而徐仁爵的心中却难免有些五味成杂。 他自然知道殿下撤回内城是最理智的决定,只是。 以囹圄之身挫败赵之龙投降的盘算,又于数日间将千疮百孔的架子修补至现在这样光景。 这样的太子殿下居然也不是话本中的英雄。 也许偶像的幻灭便是如此。 “情况如何了?” “殿下,鞑子是从南面登的城,李千户正在带人拦截,我们只需从北面离开便能避开鞑子。”刘百户答了一句便继续为其整理甲胄,而远处的喊杀声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些。 “殿下,好了。” “嗯。” 朱慈烺应了一声便往士卒那边走去,待与纪清源拉开一段距离后才高声说道:“纪先生,本宫能逃,可应天的百姓又能逃到哪里?” 这句话问得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士卒们更是由此想到了扬州的惨状。 “今日若挡不住鞑子本宫便于南京殉国。” 话已至此,纪清源哪里还不知道殿下的打算,但未等他有所动作便被收到朱慈烺眼神指示的徐仁爵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不可啊!!” 作为一个文臣纪清源自然挣不脱常年习武的徐仁爵,眼见朱慈烺不再理会自己,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朱慈烺!你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若本宫今日因护百姓而死,”朱慈烺顿了一下,似是在琢磨列祖列宗会如何看待,但只片刻他便振声说道:“想来列祖列宗都会欣慰。” “可有人愿随本宫杀敌?!” 说着,朱慈烺便扭头看向了那队本该护着他逃走的士卒。 “愿为殿下前驱!” 第五十一章 不决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虽说过了子时便算是十六,但挂在空中的月亮却还有一小块被黑暗遮掩,再配上皎洁的月光和空旷的荒野倒也有几分凄美的意思。 此时的多铎虽身处画面之中,但看其严肃的表情想来是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的。 在原来的谋划中进攻应天是大军渡江后的第一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战。 只要此战获胜,本就纷争不断的伪朝便再无合力可能,大清鲸吞天下之势也将无人能够逆转。 可弘光南逃和朱慈烺的出现却让这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变化又让多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如果兵力足够,他自然会在围攻应天的同时举兵追击弘光,可现在哪怕他将手中降军全都算上也只有二十余万,根本不可能同时进行两场如此规模的战役。 所以他就必须要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 抓住弘光固然能让大明再次陷入皇位之争,可放着那心怀不轨的崇祯太子在大军退路上却是取死之道。 但若选择攻取应天,再按部就班的一路打下去,他又实在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最终多铎命尼堪在刘良佐引导下率主力追击弘光,而他则与留下的几万人马负责牵制应天看护退路。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但又是多铎在几番权衡、几番思量后想到的最优解。 在他看来,南下部队虽孤军深入,但弘光的出逃定然会导致军令不通,各地明军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对他们的包围。 留守人马这边。 虽然降将们都说应天守军不堪一击,但那终归是数倍于己的敌军,一旦与其发生战斗那势必会出现不小的伤亡,这对多铎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到这里,摆在多铎面前的问题便简单了许多,不过就是设法稳住应天守军罢了。 所以他才会分兵扎营刻意营造兵力庞大的假象,又与朱慈烺讨价还价为延后攻城提供充足的理由。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不再出现变化,那么惨烈的攻城战便会等其中一方做好准备后才会真正开始,可白日里从南边传来的消息却让多铎有了新的想法。 尼堪刚出应天府地界便遇到了大量溃兵,他不仅从这些人口中知晓了弘光的大体去向,更是将应天的虚实搞了个一清二楚。 如此机会多铎自然不愿轻易放过,但现实情况却让他在谋划时颇有束手束脚之感。 兵力不足倒还罢了,大不了紧盯一点全力进攻就是,但攻城器械的不足却让他连像样的攻击都无法组织起来。 在其他时候多铎也许就会在感慨一番后安心等尼堪那边事成之后再做计较。 可应天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拖得久了难保不会生出变数。 一番思量之后,多铎最终还是觉得与其在城下枯等,不如就趁此良机来上一场出其不意的夜袭。 哪怕不能破城也能让那小子明白八旗兵威,省的再提些有的没的。 “还是太匆忙了些。” 多铎望着那在月光笼罩下影影绰绰的城墙,心中却还是因为攻城器械的不足而有些遗憾。 若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便能牵制大量敌军,成功夺门的可能便会大上许多。 哪像现在,空有数万人马却只能在城外虚张声势。 不过遗憾归遗憾,行军打仗哪里有万事俱备的时候? 更何况负责先行攀城的都是穿着双层甲胄的悍勇之辈,说不得这应天城也就一战而破了。 “王爷!上去了!” 身侧传来的喊声将多铎从自己的心绪中拉了出来,但他定睛往远处看去时却只能大体分辨出城墙轮廓。 “看真切了?” “王爷,您还不信我的眼力?” 这种带有玩笑之意的回答放在其他地方倒也平常,但多铎素来威严,军中少有人敢同他这样讲话。 更何况说话的还是图赖,所以周遭人都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 “我满洲确实没有比你眼力更好的了,”多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颔首,随后稍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你注意看着,有情况及时报我。” 多铎说的淡然,话语中也没有褒奖之词,但图赖却像是受到了极大表扬一般直接下马跪地:“喳~~~!” 图赖既是镶黄旗护军统领,又出身满洲大姓瓜尔佳氏,哪怕多铎身份再高其实也没必要如此,可坏就坏在年前争位之时他非常坚定地站在了豪格一方。 虽说最后两家都没将皇位捞到手中,但多尔衮却以摄政王的身份成了上三旗的真正掌控者,而他这个理论上归属于皇帝直领的镶黄旗护军统领也就变得尴尬且危险了。 多铎对图赖的心思可谓了若指掌,甚至早在刚出兵时他便已想好了很多种应对之法。 收编自然是最省事的,但阵亡、暴毙、军法从事其实也不会费太大力气。 反正皇帝年幼上三旗已是砧板上的肉,至于该用何种方式处理倒也不算重要了。 唯一可虑的便是兄长和那。 想到这里,多铎原本稍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爷!后面的人上去了!” 图赖有些亢奋的话语声再次将多铎拉回现实,待他再次望去时却见城上似有许多人影正在不住晃动,显然是有人才剧烈活动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见此情形多铎心头不由一沉,夜袭讲究的便是突然和隐秘,若非被守军发现他们如何会这般大张旗鼓? 除非? “曹虎。” 多铎淡淡地喊了一声,可曹虎却一个激灵,随后便翻身下马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爷,我敢拿脑袋担保,应天都是卫所军!” 此时他已万分后悔,为何没与大帅一同去给尼堪带路,却要贪图接近多铎的机会。 同时他也非常疑惑,应天城里的那帮吃都吃不饱的货色平时连操练都懒得参加,现在为何会如此警觉。 “莫慌,哪怕有罪也轮不到你来担。” 见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多铎心中难免生出些厌弃。 这厮将他看做了什么人? 漫说应天守军孱弱不堪已是多方验证过的,哪怕中间真有什么纰漏他多铎又岂会拿降将顶罪。 但话说回来,厌弃归厌弃,这些降将还有许多用处,若非必要还是以安抚为主的好。 从那腌臜货身上收回目光,多铎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战事上。 “到底该退还是该继续呢?” 第五十二章 破竹 战,夺门未夺便被发现,偷袭已失了其突然性; 撤,已然登城,凭着强悍的战力许能杀将过去。 对多铎来说进攻、撤退各有利弊着实不好抉择,但城上的士卒除了拼死杀敌之外却没有其他选项。 就如乌斯图,负着几十斤的装备潜至应天城下,又仅凭一根绳索攀至城头,哪怕现在已损耗不少体力,但他也只能在躲避挑杆推搡的同时维持着极高的攻击频率。 战场之上就是如此,管你是佛祖现世亦或天神下凡,但凡露出一点颓势转瞬间便会成为集火目标。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体力耗尽后的事,毕竟后面那几百人已经开始登城。 只要能上来五六十个,哪怕他们的战力要稍逊一些,但占牢这段城墙,为自己争取一点休息时间总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帮囊货动作也太慢了些,守军援兵都已上城,他们怎的才上来这么几个! “当!” 乌斯图用臂甲挡下自左侧砍来的一刀,同时手中长刀直接戳向面前正举刀下劈的明军。 紧接着他猛一转身,长刀不但破开了那明军的身体,更顺势斩出了一道半圆形的寒光。 “哐!” 那明军发出的攻击虽已力道大减,但还是将乌斯图还是感觉胸腹中一阵翻腾。 可若是不挨这一下,他又如何能逼退身后之敌? 此时守军的反扑虽还是毫无章法,但挺过最初的慌乱后总算也能看到一点官军的样子。 乌斯图他们自然也需要消耗更多体力去应对接二连三的攻击。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战阵之中怎能不挨上几下? 更何况有甲胄护身,凭守军那稀松的战法着实难以对他们造成实际伤害。 “列阵!列阵!” 此时战团之之外响起一阵阵呼喝声,乌斯图抽空瞄了一眼,果然看到那明军百户正在后面整理 军阵? 那样的东西在乌斯图眼中连小儿嬉闹都不如,但要任其施为终归还是有些麻烦。 只是那“军阵”还在战团之外,想要将其打散却也太容易。 “后面的过来!乌斯图同我一道!” 这一声不但让清军动了起来,同时也引起了明军的注意。 李朝东循声看去,就见数丈之外的战团中正有一支队伍在快速汇集。 他非常清楚鞑子这是要趁自己阵型未成之时用绝对的实力将其冲散。 虽然早在念头初生之时,他便已想到鞑子会如此应对,但能想到是一回事,有法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凭前面那些各自为战的士卒根本不可能挡住这支精锐重甲步兵,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鞑子杀到之前尽快将阵型排好。 “大人!” 一个声音将李朝东的注意力拉回身前的“军阵”,他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说话之人正是殿下入营那夜被他踹了一脚的小旗。 “来不及了,不如稍撤唔。” 言辞未尽,那小旗便觉腹中一凉,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待他低头看去就见千户大人的佩刀已深深没入自己的右腹之中。 “为?” 他的手的手将李朝东的衣襟攥住,显然不明白一句寻常的话为何会招致杀身之祸。 “噗!” 随着雁翎刀的抽出那小旗便如放了气的皮囊一般朝地上瘫去,而李朝东扫了眼身前士卒们的表情表厉声喝道:“临阵言退者斩!扰乱军心者斩!” 不知是这句话的提醒,还是那一刀的震慑,总之本还满脸震惊的士卒们又重新往阵中汇聚起来。 眼见军阵成型的速度比先前快了几分,李朝东心下稍定,但只过了片刻他就听到吴昌瑞的声音从战团中传来。 “大人!快点!” 待他循声看去就见吴昌瑞手里端着一根近两丈长的挑杆在远处不断干扰鞑子,而其身前还能站着的人却已与鞑子相差无几。 此时的吴昌瑞早已将千户大人家中所有女性成员都问候了个遍。 本来援兵登城后便该与他们这些值夜的合兵一处,可谁知那天杀的李朝东居然将他们拦在远处组阵! 用挑杆精准地往一名鞑子的战刀上点了一下,待老王闪出那鞑子的攻击范围后吴昌瑞再次扭头看去。 此时那军阵已将整段城墙堵得严严实实,而李朝东也已站在了第一排。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等无路可退!进!” 一声令下,那仅有其形的军阵开始缓缓移动,而吴昌瑞等人也如释重负地让开了去路。 见此情形,乌斯图哪里再会去管这股残军。 猛然向前一步,他便与那汉子一同成了锥形阵的箭头,而其余人也随之对各自的站位做出了调整。 对乌斯图而言,这般流畅的变阵只是寻常而已。 若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又怎会被王爷当做精锐选出。 “准备!” 就当他们距离敌阵还有六七步时,随着明军百户的喝声,十余根长矛自军阵空隙中陆续伸出。 那阵型排列紧密,如同大浪排沙;那枪尖寒光微闪,似要择人而噬。 若是换人来此许会被这架势吓得连连后退,但乌斯图是何人? 那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那是能在尸山上打转,血海中洗澡的人物。 在他眼中,那紧密的阵型不过是疏于训练而已,那微闪的寒光更只是临阵磨枪罢了。 “刺!” 距军阵还有三两步时,那百户大喝一声。 长矛自后排猛然刺出,似乎不管有什么挡在前面都会被其一穿而过;前排刀盾手亦是身子微低将盾牌举起,准备阻拦即将到来的攻击。 这样的配合让李朝东大感欣慰,他只觉得这几日的训练当真没有白费。 可让他不解的是,那打头的两个鞑子非但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反而猛然前冲直直往枪尖上撞去。 难道这鞑子是傻的吗? 哪怕这枪尖无法刺穿甲胄,但这一下若真击中,那他的冲势必然受损,到时候他又凭什么冲散军阵? 乌斯图自然不傻,就当那枪尖距甲胄还有数寸之时,他左臂一挥,不但将长枪拨到一边,更是顺手将挡在前面的盾牌一把拽飞。 “噗!” 在刀盾手惊讶的目光中,锋利的战刀径直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阵破了! 第五十三章 去留 姚坊门上的烽火已燃了好一会,但由于时间的关系,所以绝大多数人却还对这关乎生死的大事毫无觉察。 当然,这说的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如那勋贵大臣们的府邸自然有仆役时刻关注着城上的动静。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后,保国公府中的一处院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要死啊!惊了公爷你吃罪得起吗?!” “烦请姑娘通报,就说姚坊门燃起烽火了。” 听到烽火二字,本还待将门外仆役训上一阵的丫鬟立马往院内跑去。 “怎会这么快?” 这是朱国弼在被叫醒后的第一反应。 他原本寻思着清军至少要过上五六天才会正式攻城,在这期间他自可从容联络被那小子压制的各方势力。 可谁曾想,他还没有半分动作清军便开始攻城了? 这让他如何赚取功劳?又如何保住家业? “快将公爷的甲胄取来!” “嗯?” “公爷不去帮太子殿下防守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小妾的概念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家公爷若去守城自然是帮太子爷的忙,可这话落在朱国弼耳中却又是另一番盘算。 太子? 着啊! 那小子今夜好像要宿在姚坊门! 朱国弼心里转着千般心思,但小妾却以为他是在思量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 这并非小妾心思单纯,而是朱国弼从来未将自己的真正想法将与任何人听,以至于到现在这小妾还以为国公爷是保着太子殿下的擎天之柱。 “外城能守住便守住了,若守不住我去也于事无补,”说着,朱国弼见身上已大体整齐便撇开为其穿戴的丫鬟直接往院外走去:“当下最重要的便是防守内城!” 此话听在小妾耳中,只觉自家公爷擎天保国的英雄好汉,但当她从自己的春思中回过神来却见公爷已不见踪影,而那甲胄却还在丫鬟手中捧着。 “公爷!甲胄!甲胄!” 小妾喊了几声,不见朱国弼回返却听院外传来一句:“备马!去魏国公府!” 若按他本意,能撇过城中权贵独掌内城自然是最好的,可要是不拉上徐胤爵,那数万民壮又怎会听他号令? 至于如何将其说服。 在朱国弼看来,徐胤爵处事不够果断亦无甚主见,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现下外城不保,那小子又生死不知,只要自己再费些口舌还怕他不改弦更张? 魏国公府 “我不走!” 随着徐绍月的声音响起,已行至府邸大门的徐胤爵不由停下了脚步。 在获知鞑子夜袭后他愣了片刻才想起命人送女儿和三弟自西边出城,可谁知待他披挂齐全将要离府之时这两个孽障竟然还未离开。 “胡闹!鞑子夜袭,外城定然难保,”徐胤爵瞪了一眼藏在女儿身后的三弟才又接着说道:“此时再不离开难道要等城破吗?!” 他知道这几日军中已在殿下那些看似简单的手段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亦知道若能让这种变化持续下去,应天驻军定能脱胎换骨。 可说一千道一万,从殿下脱困到现在拢共也就五六日,这点时间哪里够应天驻军蜕变为能挡住鞑子的强军? “爹爹不走!我也不走!” “混账!” 听到这话,徐胤爵抬起马鞭就准备将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狠狠收拾一顿,可当他看到徐绍月目光中闪着的泪花后那马鞭却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来。 “爹爹,你也走。” 扬州之事如一座大山般死死压在所有应天人的心中,哪怕徐绍月未曾亲眼见过那到底是何等地狱模样,但身为徐胤爵唯一的子女,她又怎么忍心留父亲一人在这里挣扎? “月儿,”徐胤爵张了张嘴似是要再说些什么,但顿了一会最终也只对仆役说道:“送小姐离开。” 话音落下便有数名丫鬟健妇将徐绍月架起,哪怕她多少也使得一些武艺却也无法挣脱。 “爹爹!爹爹!” 徐绍月的哭嚎如重锤般砸在徐胤爵心中,可现在这般情形他除了尽力保其周全之外还哪里顾得上其他。 片刻之后,徐绍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廊之中,徐胤爵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但也只能强行压下。 怔怔地看了半天他转头对自家老三嘱托道:“三弟,徐家和月儿就交给你了。” “大哥!你。” 听到这如同托孤一般的话,徐老三顿时急了,可他才一张口却被徐胤爵直接打断。 “不必多言,殿下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徐老三心中对自家大哥尊敬无比,但他向来都觉得徐胤爵那种万事都将家族摆在第一位的做法实在太过自私。 但随着徐胤爵的话话,尘封于心中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似乎当年大哥也常闹着要去北面,甚至还因屡次偷跑而被父亲狠狠责罚过。” 徐老三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心中似有千句话要说但到嘴边却又全都咽了下去。 他怎不知“以国士报之”是什么意思,但太子殿下能将内城最庞大的力量交于大哥之手,他又如何能拦着大哥“以国士报之”?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大哥保重”,随后徐老三朝徐胤爵行了一个大礼便径直往内院走去,似是已从心底里认了大哥的决定。 他并非不担忧二位兄长,也不是生了贪生怕死之心,可二哥许已殁于阵中,大哥亦将留守孤城,他若再死在这里那月儿该怎么办? “等将月儿安顿好,我就。” 心念既定,徐老三的脚步越发坚定,顽劣的徐三公子似是于这一瞬长成了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沙场战将。 徐胤爵不知自家幼弟为何会如此“懂事”,但既然不需用强那他也乐得如此,毕竟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解了最后的牵挂,徐胤爵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气。 “愿走者可随小姐从西门离去,不愿者随我去城北大营!” 言毕,他快走几步,待到门前已备好多时的战马身侧便猛地一跃端端坐了上去。 “世侄稍等!” “公爷稍等!” 第五十四章 辜负 所谓烽火于这个时代而言是最为重要的军情传递手段。 白日燃烟、夜间点火,一旦信号发出于一二十里之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以姚坊门上燃起的火光不但已被城内发现,城外十多里处的一座小湖之中亦有人将其看得真切。 这座小湖远离大陆,放在过去除了周遭渔民之外绝难在湖中看到人迹,可现在这里虽仍如从前般安静,但若真仔细搜索便会发现有数百手持兵器的少年正在一名中年人的带领下隐于其中。 “大人,我等不如去袭他大营。” 一名手持红缨长枪的少年说了一句便满眼希冀地朝那中年人看去。 “敌情不明,袭营之事不必再提。” 听到这话少年们自是失望无比,可那中年人又何尝不为失此良机而懊恼。 这些少年都是跟着他与海寇盗匪作战多年的老兵,趁夜袭营这种事也不只做过一次两次。 只是他们当中连一个着甲的都没有,鞑子一眼便能从穿着上辨出他们的身份。 试问如狼似虎的鞑子又怎会因一帮百姓来袭而慌张? “将他们都喊起来。” 吩咐一声后,那中年人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应天。 此时城上的烽火虽只燃了两刻不到,但他心中却已萌生退意。 天可怜见,能带着六百少年前来支援应天,这中年人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可按着他对城中驻军的了解,一旦鞑子登城那么这应天便有八成可能是守不住了的。 如此一来,他的最主要任务就从救援应天变成了如何安全带着这些少年回到江阴。 “大人,天还没亮,再等等,况且。” “况且什么?” “差人不是说太子殿下远胜那昏君?” 昏君这样的称呼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大逆不道,但那中年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恍若未闻一般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再次望向了火光来处。 他带兵多年,自然晓得夜袭对那些疏于训练、未经战阵的应天守军到底有多大杀伤力。 可身为华夏子民,他又怎能不对击退鞑子抱有期望? 明末时节站在权利最顶端的那一撮人或降、或逃,或在各方掣肘下兵败身死、或在心灰意冷后隐居田园。 反倒是底层官员和普通百姓中却涌现出不少仁人志士仅凭一腔热血便将满清一统天下的脚步生生延了十余年。 朱慈烺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在穿越之初便将重心放在了书办胥吏、普通士卒和城中百姓身上。 不得不说,这种策略万分正确,否则清军哪里还需费力冲阵,怕是刚一登城守军便要全部溃散了。 只是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应天守军方才有了点起色,多铎便出人意料地发动了夜袭。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明军组起的阵势甚至连数个呼吸都没能撑住便被其杀了进来。 “哐!” 李朝东手中的雁翎刀狠狠劈在了乌斯图左肩之上。 这一刀下去,受击者不知是何感受,可他却被震得虎口生疼,险些连刀都无法收回。 此时的鞑子已从乌斯图打开的缺口处突入阵中,原本密集的阵型也随着士卒们的后撤而变得稀疏起来。 李朝东明白这样下去不消一刻麾下士卒便会全线溃败,但同时他也看清了打头的那两个鞑子便是破阵关键。 如此他才趁着乌斯图应付身前的机会自一旁猛然杀出朝其头来了这么一下。 只是能被多铎选来先登的又有哪个不是精锐? 哪怕由于体力的关系后续上来的那些鞑子并未披着双甲,但其应变能力和战阵配合却非李朝东这等菜鸡所能想象。 李朝东杀出之时乌斯图恍若未觉,其身后的鞑子亦在应付明军的攻击,可当这一刀将要落在乌斯图头上时,那鞑子一个侧身将覆着披膊的左肩暴露在敌人面前,而持着战刀的右手则猛地一抬。 最终,在李朝东恼恨的眼神中雁翎刀砍在了铁甲之上,他自己也因用劲过猛而直直撞向了牙关紧锁的乌斯图。 按理来说,内着棉甲,外披铁甲,除非被钝兵砸实,否则寻常的刀劈枪刺几乎不会对乌斯图造成什么损伤。 可不知是由于肌肉未曾紧绷,又或是着力角度的原因,这一刀下去他只觉肩胛生疼似是要碎了一般。 若在实力相近的战斗之中,身体自然会将疼痛屏蔽,可自登城以来实力孱弱的明军压根就未曾对乌斯图产生过半点威胁。 是以这一刀虽未对其身体造成太大损伤,但产生的痛觉却一丝不漏地传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受着疼痛的刺激,隐于乌斯图体内的兽性终被激发了出来。 此时他还哪里顾得上什么锥形阵,身子一拧左臂一拨便将失了平衡的李朝东翻了个仰面朝天。 “千户!” “大人!” 随着数声叫喊,周遭兵卒使着各样武器便攻向了乌斯图,可他现在已如发狂的野兽一般竟是连毫无防护的头部都不管不顾。 “当!” “当!” “哐!” “哐!” 数阵金铁交鸣之声后,攻向乌斯图头颅的武器尽数被他身旁的鞑子拦下,而击中其身体的却只发出几声闷响便再未见寸功。 鞑子之间的配合让明军咂舌,可作为这场交锋的始作俑者,李朝东却只能从麾下的表情和传入耳中的声音辨出大致情形。 “完了。” 既然袍泽未能拦住鞑子,那么等待他的就只能是足以致命的反击。 对个人性命而言,他其实不太在乎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可作为这场战斗的实际指挥者,他却不能不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 麾下士卒全凭一口气顶着才能与鞑子周旋这么长时间,而自己的阵亡却很可能让这口气散得无影无踪。 “终是负了殿下。” 万般不甘最终化为一句自责,可这个念头方才升起,将要仰面倒地的李朝东却见一条胳膊从面门之上急速下坠,紧接着一股巨力从脖颈与后背同时传来,随后他整个人竟然就这么被提至半空。 “这是为何?难道他还想把我折了?” 李朝东心中疑惑,但转瞬间他便意识到能用单臂将他以这种姿势抬起,说不得还真能将他直接折了。 “终是负了殿下。” 第五十五章 意外 乌斯图被从林中抓出来时还不及成人腰间,之后近二十余年便一直随八旗大兵东征西讨。 这么多年下来,他虽还是囫囵个,但身上的伤疤却也到了一层盖一层的地步。 按说这样的老卒绝不该因疼痛而失了理智,可世事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身为斥候却被派来先登的不满、被甲胄束缚的烦闷、敌军阵破却不溃逃的焦躁,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最终让隐藏在这个生女真体内的兽性爆发了出来。 当然,这样的爆发固然使清军阵型一乱,但在那领头的汉子看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敌方阵势已破,若那百户再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阵前,那么明军便不可能再发起有效的进攻,他们也就可以退回城墙边缓上一阵了。 至于剩下的事。 几万人马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人能冲能打,只要把上面安顿的活干完,傻子才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那汉子随手应付着身侧的几个明军,大半注意力却和周遭所有人一样放在了乌斯图身上。 此时乌斯图的右膝已往李朝东腰椎顶去,右臂亦同时朝其腰胯砸下。 显然他是当真打算将这大活人如柴火般折成两断。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偏偏就有人对这能直接导致守军溃败的事毫不关心,反而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地面上。 李朝东拦住援军的行为虽说是无奈之举,可在吴昌瑞眼里却是将自己这班兄弟卖了。 当然,惯于吐槽的人大多都是机敏之辈,他自然能明白李朝东的用意。 可话说回来,明白是一回事,心甘情愿又是另一回事,谁又能坦然接受自己被当做弃子。 如此一来,吴昌瑞自然对李朝东心有怨恨。 这怨恨虽说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却也足够让他在这般时候还专注在自己的盘算上。 “啪。” 就在那汉子脚步腾挪之际,一根挑杆贼光光地穿过空隙径直钻到了他两脚之间,随后二者便发出了一阵几不可闻的碰撞声。 战团之中充斥着兵刃的碰撞声、战士的喊杀声、伤者的哀嚎声,又有谁会因这再普通不过的响动而分散注意? 正当所有人都紧盯着乌斯图那即将落下的手臂时却见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却斜斜划入了视线之中。 “嘭!” 势大力沉的一击如约落下,承受这一击的却由李朝东的腰胯变成了那个光秃秃的脑袋。 乌斯图何等人? 能仅凭一根绳索便拖着披挂满当的身体攀上应天城墙,其臂力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想象。 只这一下,那脑袋上立时便滋出数道血柱,其人亦如烂泥一般直往地上瘫去。 这般变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使周遭的明清士卒都有些回不过劲来,可若真要说起来,谁还能比乌斯图更懵? 他虽非那汉子的直属部下,但按军法来说却在此次行动中他却要听那汉子指挥。 也就是说,眨眼之前乌斯图于阵前击杀了顶头上司。 无论哪朝哪代这都是一等一的重罪,就算他纯属无心,且大半责任也应归在那汉子身上,可若真因此事而让夜袭功亏一篑谁又会听他这生女真的解释? 唯有将功抵过! 心念及此,乌斯图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待察觉到被他夹在腋下的李朝东浑身瘫软才一把将其拎在了手中。 此时的李朝东口中却也不住往外涌着鲜血,显然是腹中内脏已受了不小的损伤。 “千户!” “大人!” 见他这副模样立时便有几个与其亲厚的士卒想要上前解救,可乌斯图的勇悍已让众人胆裂,李朝东的性命又握在其手中,一时间守军这边竟无一人敢动。 “后军上前!” 见此情形,乌斯图心知这便是最好时机,扭头向十来丈外的后续人马招呼一声便准备一鼓作气将守军彻底击溃。 “父母妻儿俱在城内!我等无。” 就当此时,一声暴喝自其手中发出。 乌斯图虽惊讶于这人缘何能在受了这般重的伤后还能发声,但手中动作却毫无迟滞,腰身微弯便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刃。 军心这东西难说的很,莫看此时守军已肝胆俱裂,可谁知会不会因这么一句话而再拾战心? 是以,他也不准备再将李朝东当做筹码,只打算将其就此了解,以免再生波澜。 噗的一声。 短刃直入李朝东胸口,未尽话语亦就此停下,但乌斯图还不及起身便见一双黑底蟒纹靴突然出现在身前丈许之处,随后便响起一阵凤鸣。 作为八旗中的顶尖精锐,声音方一入耳乌斯图就辨出这是尖锐的兵刃急速刺来所造成的响动。 只是能分辨出一回事,能否从容躲避却是另一回事。 能够让兵刃发出这等声音,必然在武技上浸淫多年的硬茬子。 若是当面对决乌斯图自然不会虚他,说不得很能凭借多年经验占据上风,但现在这等情况。 左右闪躲肯定是不行的,此时他的身子还在下弯之中,视线受阻又如何判断敌人到底要攻向何方? 持械格挡更是痴人说梦,他绝不会傻到认为可以用一把短刃就护住全身上下。 至于硬抗,这个想法一经生出便被其果断掐灭。 普通的刀砍枪刺自是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这一击却能发出这般响动,他又如何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一把。 心念回转不过刹那功夫,乌斯图已凭借多年的经验做出了最为稳妥的选择。 嘭地一声,他双腿猛然发力,随后如宝塔一般的身躯便猛然向右后方飞去。 此时他才看清,发出这一击的是个面白无须,身着明军制式棉甲的年轻人,而其手中长枪却如游龙一般直追自己面门。 “当!” “当!” “嗞~~!” 一连数阵兵刃撞击之声从乌斯图身前发出,紧接着枪尖与甲片的摩擦声便传入所有人耳中。 再看乌斯图,他虽已安然落地,但胸前破损的甲片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这一枪若非被他身后兵卒砍下数寸定然会在其脑袋上留下一个窟窿。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入旗这些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恼怒、愤恨与后怕交织在一起直让他想将对方碎尸万段,可未等他有何动作,却听对方率先喝道: “殿下有令!取其首级者晋两级!” 第五十六章 杀建奴 白日里的比试中二人用的只是拳脚,可在华夏功夫里拳脚素来偏于强身健体、贯通筋骨,真正的杀人技却都在兵刃上面。 就拿徐仁爵来说,自幼练的都是如何用那杆长枪在战场上一击毙敌,拳脚功夫不过是舒展身体而已。 所以当那一枪刺出之时,哪怕朱慈烺并不通武艺却也凭着本能感受到了不同。 只是徐仁爵的这枪虽然在时机、角度、力道上都近乎完美,可乌斯图毕竟身处战阵之中,他身后的十多个鞑子精锐又岂是摆设? 不过这一枪虽未能毙敌,却也让周遭兵卒有机会将奄奄一息的李朝东拖回了阵中,总算不是无功而返。 “殿下有令!取其首级者晋两级!” 随着徐仁爵中气十足的声音,明军后方点起数支火把,朱慈烺那瘦弱的身影亦出现在城楼旁的斜坡之上。 “殿下。” “是太子殿下。” “殿下带援兵来了!” 一个个声音从战团各处发出,显然朱慈烺的音容相貌、身段体型已印在士卒们心中。 可同时这些声音中却又不约而同带着些许焦急,似是觉得殿下这般行为实在太过危险。 天可怜见,朱慈烺如何不知将自己的位置暴露于敌军视线之中是多么危险,可依现在的情形他除了用这种办法激励士卒又哪来其他选择? “列阵!” 刘百户的喊声突然出现战场之上,本还担心殿下安危的士卒们立时反应了过来,紧接着一个个呼喊声从小旗,甚至士卒口中不断发出。 “列阵!” “保护殿下!” “挡住鞑子!” 袍泽的呼声传入吴昌瑞耳中,他犹豫片刻之后最终猛一跺脚便朝身边喊了一声:“老王!拿挑杆!” 主帅亲临自然能激励士气,可这效果却也要看主帅到底有多少威信。 若换先前那帮将佐在此,漫说士卒们会为其拼上性命,恐怕冷枪冷箭须臾间便要招呼在他们身上。 眼见兵卒如此,朱慈烺自然深感欣慰,可身为攻方的乌斯图未因守军士气大振而气恼,反倒有些天降横财之感。 夺门之功能顶临阵击杀上司之过,但要是再加上活捉明国太子的功劳肯定能再得个一等功牌,他也算是为后人挣了一份足以传家的功业。 只是现在这般情形该如何行事呢? 若按寻常情况来说,此时守军士气正盛,他们自当避其锋芒以游击的方式将守军战心磨尽后再全力进攻。 但守军毕竟占着地利,若等大批援军到来,再想夺门抓人便千难万难了。 更何况。 心中越是火热,乌斯图脑中越是清明,权衡各种因素后他便果断发令。 “锥形阵!” 精锐之所以是精锐,个人武艺还在次要,其与普通士卒最大的差别便是在遇到突发情况后不但不乱,更能够根据当时情形迅速做出合适的应对。 是以,当乌斯图喊出这一声后,从后面赶过来的人手立刻往那小的锥形阵中补去。 眼见敌方兵卒行动如此迅捷,徐仁爵听着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心中唯有苦笑。 兵卒间巨大的差距,大抵不能以士气弥补。 他甚至也已想到在出现一定的伤亡后好不容易激起的士气定会再次低落,兵卒们也会逐渐失了战心直至最终崩溃。 而他也当殁于阵中,只是。 徐仁爵趁着鞑子阵势未成的空档往那火光之中看了一眼,心中不免遗憾。 “若能多给殿下一些时日,也许。” 这个也许中藏着诸多含义,既有应天被一战而下的屈辱,又有对当朝诸公丧尽人心的愤恨,更有天降明主却时不我待的不甘。 纵使千般思绪萦于心间,在面对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时他除了死战到底竟想不出半点办法。 心念及此,徐仁爵不由想着:也许史阁部、孙督师、卢太师在最后时刻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 徐仁爵悲观吗? 自然是悲观的,方才接敌却已想到了自己的阵亡如何还不算悲观。 可他仍然站在了军阵最前排,就如多年来殁于阵中的将帅兵卒一般,亦如将来为华夏、为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的仁人志士一般。 这是华夏文明的血脉传承,哪怕情势再恶劣万倍仍会有人前赴后继,直至将沧海填平、将高山移开。 对这一点,作为穿越者的朱慈烺深信不疑,亦愿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但具体到这个时间点,他除了将自己如旌旗般展示于将士眼前却别无其他办法。 “冲阵!” 随着一声号令,鞑子已然开始冲锋,反观守军这边却只有了大体形状而已。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总算绝了最后一丝期望。 自己和麾下士卒终归不是后世那支强悍的军队,仅凭战术与战心便能弥补双方实力间的巨大差距。 “连个媳妇都没能讨到,也不知在这里死了是回去还是彻底化为虚无。” 朱慈烺口中自言自语让跟在旁边的纪清源一头雾水,可还没等他参悟出其中的含义却见太子殿下一把从士卒手中夺过战刀。 “杀建奴!” 这一声算不得多大,但在场明军却有大半都认得这声音。 “杀建奴!” 一阵吼声自明军阵中传出,所有士卒都停下脚步严正以待,但当此时却听有人喊道:“殿下退后!” 刚听到这一声,全副心神都在鞑子身上的徐仁爵并未在意,可紧接着一个个呼喊声便接二连三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保护殿下!” “拦住殿下!” “殿下不可!” 为何要保护殿下?难道鞑子从后面杀过来了?若是如此为何还要拦住殿下? 徐仁爵被这些喊声搅得心神不宁,他心知若不解了疑惑就根本不可能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眼见鞑子还有丈许,他长枪往前一刺,头却直接回转。 紧接着他丢开已被鞑子抓住的长枪,抽出腰间佩刀猛地往前一劈,一下便将身前想要偷袭的鞑子劈了个趔趄。 而他的脖子也恰在此时刚刚转回。 “这不是胡闹吗?!” 第五十七章 再起 自城楼门口阻拦失败之后,纪清源便一言不发地跟在朱慈烺身边,再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 在他看来,殿下以万金之躯亲临战阵便是极限,所以当朱慈烺自兵卒手中夺过战刀之时他也与其他人一般,只认为殿下是想呼呼口号以激励士气。 可谁知殿下不仅呼了口号,更是举着那战刀往战阵中冲去。 见此情形,纪清源立时愣在了原地。 天可怜见,纪侍读并非那贪生怕死之人,否则满朝文武那么多在北京任过职的,如何只有他“恸哭于太子身前”? 只是,只是这般情形他着实没有预想过啊。 他想过应天城破,自己随殿下一同去见大明列祖列宗;也想过一旦不幸被鞑子俘获便宁死不降最终英勇就义。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殿下冲入军阵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殿下退后!” 前方传来的喊声让纪清源从呆滞中缓了过来,待他的目光再次找到焦点之时却发现只余数丈殿下便要冲入己方阵中。 “果然如先皇般刚烈啊。” 到了这时,他总算明白为何徐老大人常把“殿下刚烈”挂在嘴边。 “算了,我等君臣同殁于阵中也是一段佳话。” 在纪清源心里,那福王不过是篡位之辈,不远处那个用双手将战刀勉力举过头顶的少年才是大明正统。 现在正统已杀将出去,他这个做臣子的又岂能落后。 左右瞟了两眼,纪清源这才发现原本护于朱慈烺左右的士卒早已冲了出去,而他因此却只能空着双手。 “杀鞑子!” 用这辈子从未用过的力气呼了一声,纪清源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至此,战团与城楼之间的十余丈城墙上竟然再无半个人影。 华夏延绵数千年,改朝换代本就是寻常之事,可若细算起来南明却是这些朝代中极为特殊的一个。 要说没人为其尽忠死节那定是虚言以欺世人,莫说那些宁死不屈的大臣,便是流寇海匪亦曾为其拼死搏杀。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它硬是只用数年就将半壁江山败了个一干二净。 这不得不让人生出疑惑,难道八旗劲旅比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还要强横? 其答案无人知晓,但在应天勋贵眼中蒙古铁骑不过是史书中的记载,八旗劲旅却是眼前不可战胜的敌人。 “世侄,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啊,”朱国弼连声说了几句,待见徐胤爵转过头来才又继续说道:“这些民壮只训了几日,此时带出去怕是立刻就散了啊!” “难道就眼看着殿下陷在外城?!” “这。” 若按朱国弼真心,朱慈烺死在外城当是最好。 如此他便能轻松拿捏徐胤爵,也算是有了和鞑子谈判的本钱。 当然,仅凭一座没了外城的应天并不足以保住荣华富贵,可现在这般情形能留下性命就阿弥陀佛了,他又岂敢奢求那么许多? “外城有近十万人马,若连他们都救不了殿下,就算再加上这些民壮又能济得什么事?” “外城军官最高不过千户,没有军令他们又如何敢随意离开防区?!” “那怪得谁来?还不是你们由着殿下肆意妄为。” “你!” 不管朱国弼心中到底如何做想,可他寻到的理由却让徐胤爵无话可说。 因为担心被城内勋贵悄然无息地夺了兵权,所以朱慈烺才将应天守军打成了豆花。 可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姚坊门烽火燃起之时,除了当面的两个百户和李朝东直属的预备队,外城近十万人马居然没有一人敢去增援。 “国公大谬,”眼见徐胤爵被朱国弼怼得说不出话来,徐瑜便站了出来:“无论何种原因殿下必须得救,否则我等枉为人臣!” “殿下当然得救,可到底该如何行事却需慎重。” 钱谦益说了一句便如首辅一般扫向在场的勋贵大臣,待众人都看向他后才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保国公所言不差,这些民壮仅可用来守城,万不可带去外城。” “那殿下就。” “魏国公莫急,”徐胤爵才一开口便被钱谦益打断:“不光殿下得救,外城退下来的兵卒亦得接应,否则仅凭这些民壮又如何能挡住鞑子?” 众人皆知钱谦益素来将入阁当做人生最大目标,可他从来未曾展现出与之匹配的能力,所以在暗地里不少人都嘲笑过他没有自知之明。 但当这番话说完,众人却意识到似乎这位文坛领袖并非那么不堪。 此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殿下和民壮身上,反而将应天最强大的力量完全忽略。 无论是战是降,这些兵卒都是极具分量的筹码,若任由鞑子将他们吃掉实在有些太过败家了。 “钱大人所言不差,但还是没有接应殿下的兵马啊!” 话到这里,朱国弼自然万分想接下收拢兵马的差事,可若他表现的太过急切却有容易引人思量,所以他便出言将话题扯了回来。 “锦衣卫。” “锦衣卫?” 听到钱谦益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徐瑜不由得出言确认,待见到对方轻轻点头他才仔细思量。 自先皇废了锦衣卫监察百官之权,这个曾让朝臣闻之色变的机构便成了纯粹的卫队,南镇抚司更是成了摆设。 待到新皇继位,有门路的人早已托关系调往他处,整个南镇抚司也就只剩几百无门无路的还在那里耗着,这样的人马如何能救得了殿下? “若贪天之幸殿下能脱离险境,那就只需一队精锐人手接应便可,但若,”说到这里,钱谦益顿了一下,似是不忍将这很可能发生的事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再多人又有何用?” “锦衣卫如何能算是精锐?” “经验!经验!应天城中哪里还有比他们更老道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连不住发问的徐瑜都张大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的锦衣卫专司缉捕查案,于寻踪隐迹上自是擅长,更难得的是他们还拥有一定战力,岂不正是接应殿下的最好人选吗? “那就由老夫去。” “徐大人年事已高如何能骑马颠簸,正巧那王。” 徐瑜主动请缨,钱谦益立马出言拒绝,可当他话到一半却听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一兵卒跑了进来。 “报~~~~~!东南各门都起了烽火!” 第五十八章 拜别 起了烽火意味着受到了进攻,东南各门都起了烽火便意味着鞑子大抵是全军出动了。 是什么让鞑子在这种情况下发动全面进攻? 于身处城北大营的诸公想来,能够让鞑子弄出这般阵势的恐怕也只有姚坊门陷落了。 随着兵卒的离去,原本气氛热烈的军帐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连巴不得朱慈烺死在外城的朱国弼也面色铁青地闭紧了嘴巴。 见此情形,从入得大营便一言不发的越其杰终于开口了。 “无论诸位心思如何,都需守住内城才能再做打算,否则。” 越其杰任河南巡抚时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梳理高杰这路兵马与朝廷的关系,可在出征路上高杰却被许定国诱杀。 继而许定国率五万人马降清,高杰所部为求自保和其余三镇剑拔弩张,史可法进兵河南扼守黄河防线的计划就此彻底落空。 其后史可法退回扬州,身处江北的刘良佐、高杰所部降清,刘泽清弃军逃往海上,多铎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江北大片土地。 自二月二十四日先头部队入河南境,至四月十七日多铎率大军抵达扬州城下拢共不过两个多月。 可就是这短短五十多天他却仅凭三万余八旗本部便杀逛了数千里之远,这当真让人不知是应感慨八旗兵贵神速,还是该赞叹南明热情好客,当朝诸公布置得当。 期间诸事自有评说,但作为,越其杰却认为正是由于自己没能拦住高杰才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是以在回到应天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重病缠身。 待到弘光出逃,其同乡马士英拐走应天大半驻军后他更是心如死灰,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若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他最终会于应天降清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可此时。 在场都是大明的栋梁,虽觉得越其杰此言有含沙射影之嫌,却无法否认他说的确是当务之急。 只是现在情势有变,到底如何施为才最符合自身利益却还得再思量一二。 “越大人说得有理,若被鞑子一战而下便万事皆休了!” 朱国弼扫了眼本还侃侃而谈的钱谦益,心头虽不住冷笑,可口中却越说越激昂:“不管怎样,外城兵卒还需收拢,殿下的消息也需打探,这个差事老夫便揽下了,告辞!” 说着,他朝众人略一抱拳便大步往外走去,使人不由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 “既然公爷甘愿亲身赴险,那老臣也当尽绵薄之力,”就当所有人还惊讶于朱国弼的大义凛然时,钱谦益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还有一阵天便要亮了,稳定人心的事就交给老臣了,告辞。” 越其杰虽不清楚这二人到底是何打算,可也绝不相信他们的发心只是想挡住鞑子。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只要鞑子发起攻势,内城大抵也是守不住的。 到那时自己也当去见先帝了,这些妖魔鬼怪到底要做什么又与他何干? 只是殿下太过刚烈,若能弃了应天再徐徐图之,也许。 于应天的诸位勋贵大臣眼中朱慈烺甚至比先帝还要刚烈,可在他自己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 就如这夺刀冲阵,若他不以此举激励士卒,恐怕不消片刻鞑子便要杀到他跟前了。 所以,与其让鞑子杀过来,不如自己主动杀过去,反正最终不过一个死字,早一阵迟一阵又哪里来的区别。 只是以朱慈烺在军中的威望,士卒们又如何能让太子殿下冲在他们前面? “殿下!万不可如此啊!” “保护殿下!” “殿下!危险!” “殿下不可!” 就当他快要冲入己方军阵之时便有数名士卒一拥而上将他围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敢围着太子殿下劝说便已是士卒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他们又如何敢真的用强? 如此一来,朱慈烺每进一步,围在他身边的士卒们便跟着挪上一步,每靠近战阵一步便又有士卒加入其中。 待到当面的几人已与战阵后排接触之时朱慈烺身边少说已围了三四十人。 眼见殿下对自己的劝说毫无反应只是握着战刀拼命向前,一名瘦高士卒索性不再阻拦,朝着周遭便喊了起来: “若非殿下,我等何敢奢望吃饱?如今殿下执意向前,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当杀出一条通路!” 言毕,那士卒朝朱慈烺拜了一下便往军阵深处挤去。 “不孬!殿下将我等当人看,我等自当为殿下扫清当面之敌!拜别!” “拜别!” “拜别!” “拜别!” 随着一声声拜别,朱慈烺周遭逐渐变得空落起来。 一个个士卒融入阵中,散乱不堪的阵势亦逐渐致密了起来。 老实说,这些天来朱慈烺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想让士卒们在这个时候拼死向前吗? 可真当这一刻来临之时,他最终还是发现高估了自己。 来自于花花世界的灵魂又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慷慨激昂? 朱慈烺这刚烈之名又岂是白担? 麾下士卒都已顶了上去,他又如何容自己落在后面? “拜别!” 学着兵卒们的说辞吼了一声他便提刀往前,此时他才发现原本离自己不过个身位的军阵居然向前推了数步。 若说这是意料之中那纯属大言诓人,可若真说朱慈烺有多么意外却也有些言不尽实。 登城的鞑子肯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是碾压应天守军的存在。 但他们有三头六臂吗?有仙法护体吗? 如若没有,一个打不过就上三个,三个打不过就上十个,他们终归是凡人之躯,会累会伤,会害怕会胆怯,只要守军悍不畏死,那鞑子就别想仅凭这点人就夺了城门! 只是。 巨大的实力差距终归还需人命去填,哪怕此时身处战团之中的明军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处在最前面的徐仁爵却仍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最令他气闷的是,这压力有大半却是来源于自己袍泽。 第五十九章 角力 每当有人说到压力的时候大多都是指精神上的感受,可在徐仁爵这里却成了实打实的物理法则。 乌斯图自被逼退开始便一直盯着徐仁爵,但让他奇怪的是看那明军打扮分明只是普通士卒,缘何会有这般武艺? 虽说于战阵之中个人勇武不甚重要,可若到了一定程度却也不能将其视作无物。 所以当冲阵之时他这个箭头便自觉将其当成了目标。 之后两阵相接,明国太子从坡上冲下,他才将对方兵器夺下便看那明军满面错愕地向自己扑来。 这般情况乌斯图自不能让他近身,战刀往前捅出的同时左脚跨出半步,显然是准备在其回撤后再行追击。 若徐仁爵是自主向前,也许会如乌斯图所想那般,可。 他是被人搡过来的! 他预想过接阵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也根据家中传承大体有了应对之法,但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向敌方,而且是持续不断地那种。 太突然了,实在太突然了。 徐仁爵如何能想到这些原如烂泥一般的卫所军居然会奋勇向前到这般程度。 面对这种情况,辗转腾挪自是毫无可能,劈砍格挡也需仔细斟酌,只是双方本就只有三四尺距离,他又哪来的时间再三思量? “镗!” 多年勤练带来的肌肉记忆终于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就当那战刀距徐仁爵不足一尺之时,他才堪堪将其挡了下来。 若对方使的是枪、剑这类兵器,那么在这一挡之后他便得将其抽回再行蓄力,可这刀却与它们不同,刀尖处的弧度使战刀方一遇到阻力便改了方向。 刺啦一声,徐仁爵胸口处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随后他便在乌斯图震惊的目光中压着战刀扑了过来。 “哐!” 二人撞在一起引的身上甲胄一阵作响,随之而来的冲击力亦让他们的心神片刻散乱。 若在寻常时节,散乱也就散乱了,可这是两军刚接之时,诸般布置都会在此时生效,而这些布置却又会相互作用最终将战局引向未知。 “哐!” “哐!” “哐!” 一连数阵甲胄撞击声入耳,乌斯图终于从震荡中回过了神来。 来不及疑惑当面之敌为何会从先前的白面明军换成了一个瘦高麻杆,他便本能地想稍一腾挪再提刀前劈。 可谁知方才一动,腿脚便遇到障碍,握在手中的战刀更是如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 “难道那白面明军没死透?” 这是乌斯图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在他想来,先前那一刀并不致命。 之所以当面之敌换成了这个麻杆,极可能是在自己被撞懵的档口那白面明军受到了其他人的攻击,而这攻击却又未能将其一击毙命,如此才会让他在跌倒的过程中有机会束住自己手脚。 “帮忙!” “呸!” 乌斯图焦急地吼了一声,可谁知话音刚出,面前那麻杆竟然朝他啐了一口。 “帮忙!” 乌斯图已恼怒到了极点。 战场是搏命的地方,若这麻杆趁此机会将他攮个对穿,他乌斯图也只能认了。 可这一口是什么意思? 挑衅?蔑视? “撕了他!只要解困就立刻撕了他!” 此时在乌斯图心里撕了这麻杆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 什么太子,什么城门都不及此事重要性之万一。 一旦手脚脱困,不,只要能脱出一只手来,他立马会将这麻杆提到身前,用嘴撕光其身上每一块血肉。 乌斯图怒火中烧,可帮他解困的人却迟迟没有到来。 到了这会,他终于反应过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无人帮他也就算了,可为何无人攻他? 难道满场数百口人全都被束了手脚? 心念既生,乌斯图终于将目光从那麻杆身上移到了其他地方,他才算明白这片刻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明军就如疯了一般只知拼命向前,在他们的挤压之下若非自己身形高大一些怕是连呼吸都困难了。 想到这里,乌斯图略微低头,却见他和那麻杆之间果然还夹着一个。 “乌斯图!想办法!”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待他扭头看去时就发现,那里的情形和自己这边大体相同。 唯一的区别便是喊他的那人脸上少了一块,而与他贴在一起的明军正不住从口中涌着鲜血,显然已无活命的可能。 这般情形乌斯图又有什么办法? 街头私斗之中弱的常会在不敌之时将强的紧紧抱住。 这样一来弱的虽等于放弃了进攻,可强的却也无法再造成多大伤害,之后无论双方到底有多大差距,也能在纠缠扭打之间争个你来我往。 不过战场搏杀自不比街头私斗,若在两阵相接之初便留着一份小心,那乌斯图他们只需边战边退便能将这些明军逐个击杀。 只是,已然过去的事还哪来的假如。 此时双方已经碰在一起,相互角力之下别说后撤,哪怕稍松些劲须弥间便是人仰马翻的结果。 可要是任由战局就这么发展下去,那他们作为人数少的一方不是迟早会在角力中落下阵来? 到那时漫说夺门,他们这班已厮杀了好一阵子的人说不得连从地上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若就此退了?” 战局如此,乌斯图心中不由生出一阵退意,可这退意仅于心中转了半圈便被他掐灭了。 按着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守军已有哀兵之相,而他们兵势已老着实没有再纠缠下去的理由。 现在后撤虽会折损些断后的人手,却能保得绝大多数,哪怕会受些责罚也当不至于丢掉性命。 只是,若就这么退回去怕是好大一口锅便得由他来背。 “要是先前那几个都。” 无论攻城或是野战,要想撤退便得留人断后,而以他们的处境多留些断后的又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乌斯图不由向四周扫了一眼,可还未等他将各人位置全都寻见便听一阵喊杀声自城外传来。 “援兵到了!斩杀明国太子者必有重赏!” 第六十章 突入 随着城外喊杀声响起,乌斯图便觉得身上的束缚似在逐渐松动。 如此情形,他哪里不知这是守军士气渐消的结果。 只是他心中清楚,大军白日才到,未及打造攻城器械,这喊杀声大抵也只是喊声。 若不能趁此机会扭转局势,那么待守军回过味来,自己还是只有撤退一途。 “援兵到了!斩杀明国太子者必有重赏!” 一身暴喝之后,乌斯图率先挣脱了双手,随后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他便双手往徐仁爵肩上重重一压,紧接着整个人便如泥鳅一般从人群中窜到了半空中。 这仗已打了好一阵子,乌斯图如何不知那明国太子便是守军脱胎换骨的关键? 先前因着阵势束缚让他只能坐视,现在他如何还能由得这明国太子在阵中搅风搅雨。 乌斯图算得不错,此时阵势虽比先前松了不少,但却还是人挤人的状态,只要他步伐得当便能踩着人群突至朱慈烺身前。 到那时他不但能将功补过,更能凭此功勋挣下一份足以传家的爵禄。 一步。 乌斯图心头火热,可下脚却无比慎重。 他很清楚,前方皆是明军,如何能由他轻松过关,若不选那避无可避的,指不定自己便又要落入人群之中。 届时这么一大群人,怕是踩也将自己踩死了。 两步。 瞄着一个明军的肩膀踩了过去,不待对方做出反应他便猛一用力,骨折之声入耳的同时他便又跃至半空。 “下一步该到哪?” 越往后,阵势越发松散,落脚之地的选择亦比前两步难了许多。 不过自他窜起到这两步跨出也只是眨眼间的事,这么多明军士卒总有那反应不及的。 “就是他了!” 瞅见一个合适的目标,乌斯图立刻伸脚往对方肩膀踩去,可在这时他突觉后边那只脚似乎勾到了什么,紧接着他腾在空中的身体便在其作用下逐渐失去了平衡? “怎么回事?!” 他知道会遇到阻拦,所以在跨出每一步时都会刻意将腿脚抬高几寸。 若在平时这点距离稍稍伸手便能够到,可眼下这般情形。 “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平衡的丧失,乌斯图的身体不由斜斜往下跌去,而在此过程之中他却看到数个兵卒正在收回那丈余长的挑杆。 “该死!只差两步!” 此时乌斯图心中的恼恨已无法用言语描述,可即将跌入敌阵之中的危急却又让他不得不将其按捺。 就当此时,他突然将双手猛地往前一伸,随后双臂朝前面明军头上一揽,紧接着便借由这股力量把整个身子生生往前拉了一大截。 嘭地一声。 乌斯图终于和明军士卒撞在了一起,他这披挂满当的身躯不但在阵中撞出一片空档,更是将那直面冲击的士卒砸得口吐鲜血。 此时他的位置距军阵边缘不过丈余,更为关键的是他已彻底挣脱了束缚,接下来要上演的便是狼入羊群了。 “保护殿下!” 随着一阵呼呵声入耳,朱慈烺顿觉一股力量从胳膊上传来,随后本有些发懵的他便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几步。 跑酷、杂技他自然都是见过的,可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全副甲胄、身壮如牛的人为取他性命而做出这般花哨的动作? 若非身后有人拉拽,说不得他就会这般愣在原地,直至被其杀死。 “殿下!快跑!” 又一阵喊声入耳,朱慈烺总算从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 不过几日功夫,他在众人心中打上了刚烈的标签,可这并不代表他傻。 现在两阵还在僵持,胜负均是未知,可若自己跑了或是死了,那须弥之间便是兵败城破的下场。 “稳住!他杀不了我!” 朱慈烺喊了一声,随后稍退几步便立在原地紧盯着那鞑子可能冲出的位置。 现在这般情形,他虽未被束住手脚,可也与身处军阵中心没什么区别,终归都是进不得退不得罢了。 更糟心的是,身在军阵中心各人都被束住手脚,还不见得有现在这般危险。 “对了!就去那里!” 心念既生,朱慈烺也不再耽搁,趁着那鞑子还未从人群里冲出便一头扎进了军阵之中。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们无路可退!” 话音入耳,包括纪清源和吴昌瑞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殿下的确是向前冲的,配上这话本当让人热血沸腾,可不知为何他们心中总觉有些不对。 随着朱慈烺的喊声,扬州的惨景浮现于所有明军士卒心间,本已逐渐松散的军阵再次变得紧密起来。 殿下说得没错,他们若在这里退了,城中妇孺又当退到哪里? “冲啊!”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本在僵持中的战团猛地往鞑子那边进了一步。 紧接着,两阵相接之处传出阵阵甲胄撞击之声,竟有小半鞑子都在这一推之下倒在了地上。 如此良机徐仁爵又怎会错过? 趁着身前鞑子倒地的机会猛一抬脚便跺在了其胸口上。 “噗!” 一口鲜血从那鞑子口中喷出,徐仁爵一个金鸡独立,直接将全部身量都落在了那一只脚上。 “咔嚓!” 徐仁爵猛然发力,那鞑子的胸口直接陷了进去,而他也借由此力猛地冲出向了正在踉跄后撤的另一名鞑子。 可让他惊讶的是,尽管那名鞑子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可是其手中战刀却仍朝他砍了过来。 当的一声。 他堪堪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而冲势却也因此戛然而止。 停下追击脚步,徐仁爵满心不甘地看着那鞑子在同伴帮助下稳住了身形。 他怎不知若让鞑子稳住阵脚,那先前的诸般努力便都得化为泡影。 可现在对方正全副戒备,自己一击得手最多只能击杀一个鞑子,可要是被他们寻到机会说不得便连僵持的机会都没了。 “太难缠了。” 徐仁爵家中藏书里曾不止一次提到过,无论是何缘由,两军交战之际若有一方后退,那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全军溃败。 这铁律怎么到鞑子这里就没了作用? 就当徐仁爵一筹莫展之际,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鞑子那边传来。 “难道又是鞑子援兵?” 第六十一章 不退! 以常理来说,喊杀声响起必是正在交战中某方援兵到来,其后大抵是得到补充的一方士气大盛,进而将另一方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可在这姚坊门一侧的城墙上,那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不但没能提振任何一方的士气,反倒让战局的走向变得诡异起来。 乌斯图非常清楚,这绝不可能是自己的援军,哪怕王爷又派人前来支援亦不会有这般规模。 朱慈烺也明白,应天守军在自己的布置下已变成一盘散沙,哪怕周遭百户带人前来也只可能是个小旗而已。 如此一来,乌斯图心焦之下本已殆尽的体力又被榨出了不少,手上的动作亦变得致命许多。 朱慈烺则在绝望之下也没了再逃的打算,只打算拼死一搏。 他知道若是落在鞑子手里迟早得死,期间少不了还得受一番羞辱折磨,不如学那便宜老子就此了断,至少还能得个名垂青史。 只是自己终归下不去手啊。 如此一来,本该一追一逃的两人同时从军阵中冲出,随后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便对峙了起来。 于乌斯图想来,明国太子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抵是已有了布置。 此时虽已没了多少功夫,可自己若要一击得手就得先看穿其阴谋,否则哪里还会有第二次机会。 作为一个猎人,作为一个斥候,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轻举妄动! 乌斯图这边越想越复杂,越想越觉得敌方布置难以破解,就当他心生退意时却见那明国太子居然动了! “好胆!” 一声暴喝,乌斯图迎着朱慈烺冲了过去。 他的确没有看穿明国太子的布置,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于战场厮杀半生难道还真就怕了这个娃娃?! 随着两人突然发动,周遭明军亦动了起来。 可是靠着战阵他们都无法抵挡乌斯图的冲击,现在这般情形又怎能阻他半分。 左肩一撞,右手一挥,最先冲来的两个明军便被他连撞带砍全都撂在了地上。 随后看着从身前不远处捣来的几根挑杆,乌斯图稍一闪身,紧接着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它们全都夺了过来。 这固然是乌斯图臂力惊人,可他到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如非兵卒们他们平日里疏于训练又如何会被轻易夺取手中挑杆? 此时乌斯图与朱慈烺之间除了手无寸铁的几个士卒之外别无阻拦,只要他能将这几个人击杀便能轻易得到这一仗最大的战果。 到那时。 乌斯图似已看到自己受封时的景象,心中期望也越发浓烈。 这么多年下来,他不知见过多少人为那最后一面功牌以身犯险,亦不知见过多少人至死也没能脱了兵卒身份。 不过自今日起,这些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了。 他终于可以云淡风轻地看着别人为其欢、为其悲,终于可以不用在上峰派下任务后明知风险极大却还要拼死将其完成了。 心中喜极,乌斯图手中的动作越发利落。 就当那几个空手明军被其劈翻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嘭!嘭!嘭!” 重甲、体壮许还配着重兵。 精锐!绝对的精锐! 不过刹那,乌斯图便凭着多年经验做出了判断。 他不知这等精锐如何此时才出现在战场上,也没兴趣知道来人与自己相比孰强孰弱。 只要能将身在丈许之地的明国太子拿住,这些于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心念流转毫不影响乌斯图身体动作。 只见他足下猛地一蹬便越过了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士卒。 还余数尺! 脚步声虽已不远,却定然是来不及了的,而那明国太子似是傻了一般,面上居然连恐惧的表情都未露出。 单手一伸,仅余数寸。 可当乌斯图要再跨出一步将这数寸补上时,却发现无论他如何用力这数寸距离却都如天堑一般横他与那明国太子当间,似是根本无法跨越。 “殿下快跑。”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乌斯图脚下传出,待他低头看去才见自己双腿竟被人死死抱住。 “又是他!又是他!又是他!” 懊恼、愤怒、怨恨,诸般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他实在不明白,既已去掉半条性命,这货为何就不肯乖乖在地上躺着。 “啊!” 恼怒至极的乌斯图一刀将环在他腿上的那条胳膊连根斩下,紧接着不待视线转回便往前一步直向身前抓去。 随着那脚步声的靠近,他知道每一个刹那都会关乎自己生死,若是还不能将明国太子拿下,那他便得在那精锐到达之前寻好退路。 不过应该没有意外了。 在他想来,最后的障碍已被他排除,除非来人能飞到他们之间,否则这天大的功劳是铁定入得手中。 他一边努力将手伸出,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将头转回。 “抓住了!” 手上清晰的触感传来,乌斯图心中不由狂喜。 只要明国太子在手他便能逼迫当前明军放下武器,到时候数功累积之下越上两级也非不可能。 “哐!” 一声脆响,乌斯图顿觉眼前一黑,待他脑袋转回,眼前清明之时却见那明国太子手中持着战刀正欲再劈。 到了此时,他怎可能任由这一刀砍出? 一手将其衣领抓死,一手挥刀轻轻一拨,紧接着那瘦弱的身躯便被提了起来。 “该砍脖子!” 朱慈烺恼恨不已,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 此时他的心情与先前的乌斯图不能说有所不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他曾无数次看到书中描写一刀斩下xxxxx,可当他拼着被鞑子抓住的危险将这一刀劈在其头上时却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那样。 一刀两断于乌斯图这等凶人来做自是得心应手,换成朱慈烺来做能在头顶留下一道破口大抵便是极限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并无必要冒此风险。 甚至在刚刚看清来人之时他就应当果断后撤。 只是。 那兵卒拼死救他,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鞑子将其杀死? 此事无关利弊、无关成败,只在于他朱慈烺心甘情愿! 世间诸事大抵如此,无论前路是荆棘满布又或火海刀山,哪怕向前一步便会永堕沉沦,但总是有人为求心中坦荡而毅然向前。 这,也许就是华夏传承所在。 第六十二章 山倒 用荆棘满布、刀山火海来形容朱慈烺所要面临的一切基本上是贴切的。 但照着此时的情形来看,乌斯图才是要面对这一切的人。 明国太子那一刀,逼得他不得不先出手化解,再试图用刀抵住其要害。 这稍一耽搁的功夫那来人已到了跟前。 “咚!” 一阵金鸣之声,原本挥着战刀往朱慈烺脖颈处逼去的胳膊顿时耷拉了下来。 乌斯图这身装备自是不怕刀劈枪刺,若是距离稍远一些,哪怕被鸟铳直接命中也不过只受些皮肉伤而已。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怕重兵直击。 此时,他不由想起红毛鬼手里那些名为板甲的东西。 若有那些东西防身,他的胳膊是定然能抗住这一下的。 华夏战甲自宋末元初开始便摒弃了那种只管防护不管其他的路数,如此才没能让板甲大规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这里面自然有数千年积累之下战术灵活的因素,但另一方面却也得归咎到地缘广袤上面。 说白了,板甲强则强已,但却不适合在这片土地纵横,否则真当华夏工匠敲不出这么一个铁壳子? 这些道理乌斯图自然是不明白的,他现在只是在稍稍疑惑大汗为何会拒绝购买那些东西的同时将全副心思放在怎样脱身上。 受此一击,他的战力便去了大半,哪怕他已将朱慈烺的衣领攥在手中却也失去了进一步行动的能力。 可若就这么放手,那乌斯图却万万不会的。 身处敌阵之中,明国太子便是他求活的唯一本钱。 手臂一拉,左腿一踹,朱慈烺应声而出,直如落叶一般向城墙边缘飞去。 “殿下!” 此时哪个还有心思理会他乌斯图是生是死,数阵喊声之后便有人鱼跃而出想要将朱慈烺接住。 如此良机,乌斯图自不会错过,借着那一踹的力量,他猛然冲出,趁着后边士卒还没反应过来的机会便拽过一人直接往城外跳了下去。 “殿下!你没事。” “没唔。” 周遭兵卒虽在常年营养不良下瘦弱不堪,但数人合力之下总算将朱慈烺安然接了下来。 可当众人都以为脱险之时他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硬是将向仁生吓得说不出话来。 “殿这可如何是好。” “莫慌!扶我去坡上,就当无事发生。” 此时他虽脱险,但城外仍传来阵阵喊杀声,若不能将所有鞑子都赶下城去,那这应天外城却还是算不得安稳。 朱慈烺强忍着胸腹疼痛在向仁生的搀扶下回到了坡上,待他转身朝战团之中看去时,却见守在登城之处的鞑子只余三两个还在死扛,和守军对峙的那些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鳖。 见此情形,朱慈烺心中稍定,紧接着他便又朝城外看了过去。 此时应天城外正有一道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火墙,可任他如何分辨却都只听喊杀之声,却不见多少鞑子往城墙攻来。 “救人。” 朝向仁生嘱咐了一句,朱慈烺心中鼓着的劲总算稍稍松了一些。 此时的清军,人虽还是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卒,装备也还是那些打造精良的装备,可展现出来的气势却与之前有天壤之别。 先前这些清军中虽仅有十多人披着铁质扎甲,可他们打法却都好似全都刀枪不入一般。 此时再看,面对宿卫营的铁棍敲击,哪怕那几个身上的确披着铁甲的鞑子却也不得不辗转腾挪。 让人看着当真解气。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鞑子已与守军战了好一阵子,其体力和战心都快消耗殆尽,恐怕宿卫营装备再好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这就是炮灰的作用?” 念头刚刚于心中生出便被朱慈烺果断掐灭。 自那日巡城之后他便绝了将麾下士卒当成炮灰的心思。 都说当兵吃饷,当兵吃饷,可这饷银当真是脸大的么? 今日拼死搏杀的士卒当真只是为了朱慈烺的一点猪肉和几钱碎银才将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吗? 如是想来,朱慈烺确为当初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柱香功夫,已有鞑子从城上跳下。 眼见大局已定,朱慈烺心中愧疚稍退便朝向仁生问了一句:“你怎来的这么快?” 宿卫营驻扎于钟山之侧,虽说从那里一眼便能往见姚坊门上的情形,可山路毕竟难行,若再算上叫起、披挂的时间怎么也得用上刻才能到来。 “天若亮了大宅子便不让我们的车过去了。” 听到向仁生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朱慈烺想了半天才算明白其中意思。 这个时节可谓等级森严,似向仁生这般苦力能与大宅中的下人打上交道便已算荣耀,又怎会容得他们在清晨这等有贵人进出的时候出现在大宅附近? 莫不怕惊到贵人? “破规矩。” 朱慈烺不由吐槽一句,全然不顾若非这破规矩的作用,向仁生他们怎么可能养成于寅时起床的习惯,又如何会在黑灯瞎火之中仅用这点时间便赶到城上。 “殿下,您的伤。” “不打紧,完了寻个大夫看看就是了。” 说完,朱慈烺又将视线投向战团之中。 此时距离宿卫营赶到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可于城上却已不见几个还在抵抗的鞑子。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 他本以为这句话描述的单是兵败所导致的后果,可当看清城上景象后他才发现,这话大约更多是在说兵败时的突然。 明明在片刻之前敌我双方还杀得难分难解,可转瞬之间处在劣势的一方却因一支援军的到达而彻底扭转了局面。 其后各人战的战、逃的逃,原本如机械一般紧密配合的军阵不过须弥之间便彻底散了。 这可不就是如山崩一样突然吗。 朱慈烺心中感慨,城外喊杀声亦在数个呼吸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如龙一般的火墙却也随着其上伸延而出的火线而逐渐变窄,直至最终消失于视野之中。 “退了!” “鞑子退了!” “殿下威武!” 一阵阵欢呼声回荡在城上,朱慈烺心里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派人去通知内城,就说鞑子被击退了。” 第六十三章 白绫 自城上烽火再起,徐瑜脑中便一直嗡嗡作响,甚至当他随徐胤爵等人到得朝阳门时整个人都还在浑浑噩噩之间。 天不假时!天不假时! 这四个字不断回荡于心间,直让这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的人有心持刀杀上几个。 自先帝殉国以来,朝局日益动荡、武将越发跋扈,史阁部虽有力挽狂澜之心却无逆天改命之能。 最终诸镇陆续投降,鞑子不费吹灰之力便跨越千里之地轻松渡了长江天险。 这对徐瑜来说无异于锥心之痛、剜肉之伤。 待到弘光悄然出逃他更是心如死灰,连好友劝说都不曾理会,直愿与此城共亡。 可在此时。 朱慈烺却如黑暗中的一束光蓦然照在了他的身上。 说服朱徐、抓捕赵王,之后不但出奇招断了心怀不轨之人染指兵权的念头,更是以些许平常手段就让守军有脱胎换骨之像。 这般人物岂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中兴之主? 可 “二位大人入城楼,一旦战事不利。” 战事不利几个字将徐瑜从心头悲痛中拉了出来,待他木然看去却见徐胤爵正将手中白绫递向自己。 徐胤爵的话虽未说完,但其意思却一目了然。 到了这时徐瑜自也没别的想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确需在城破前自缢,否则大兵临身他怕是连求死都不能了。 “白绫留给徐大人即可。” 徐瑜才待去接,却听身旁越其杰说了一句。 随后在二人稍显惊讶的目光中越其杰从一旁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雁翎刀才又笑着说道:“老夫虽是文官,但年轻时却也是上过阵的。” 先前议事他虽未说上几句,可对在场之人的心思却也称得上洞若观火。 莫看众人说得慷慨,但那朱国弼和钱谦益却都打着自己的算盘,真正与太子殿下一条心的也只有二徐。 可这二徐却一直被那二人牵着鼻子走,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当然,多那点时间,少那点时间对现在局面已于事无补,但一度被骂为阉党的越其杰却也不由腹诽几句。 只是事已至此,说不得一时三刻之后他便会与这二人同去拜见先帝,若再吊着脸子却不怕黄泉路上孤单? “那老夫就先去准备。” 说着,徐瑜朝二人躬身一礼,随后便郑重地将白绫捧在手中往城楼走去。 “徐大人先行一步,待我杀将一阵再来与大人叙话。” 徐胤爵朝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越其杰却只是回了一礼便转身向外城望去。 此时于他目力所及空无一人,这让戎马半生的越其杰心中更沉。 孝陵便在朝阳门左近,是以其他城门外尚可看见人家,但此门之外却只是一片旷野。 若于正常情况来说,此时当有溃卒回返,可到现在这偌大旷野之间却仍不见半个人影,由此便能想来姚坊门之破是多么突然,清军入城后的包抄又是多么迅捷。 “公爷,大人,若是,可需标下帮忙?” 就当越其杰极力远眺之时,本在不远处做些布置的常冠林却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这个,”徐越二人对视一眼,最后才由越其杰开口:“下手麻利些。” “大人放心,老常这几年虽颓了些,但手下的功夫却不曾落下。” 说着,常冠林似是想起了当年于卢太师麾下杀敌的情形,紧接着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起来,本有风萧萧兮之感的气氛亦随着他的讲述淡了起来。 徐越二人初时还有些奇怪这耿货为何在这般时候说起这些,可当他们心中紧张消散一些后却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千古艰难唯一死。 能绝意殉国便是不易,坦然面对更是难上加难。 若不能消散心中恐惧,终是怕失了体面,如此常冠林这才一反常态地跑到二位大人面前打诨。 “哈哈。” 一阵笑声发出,远远望去三人便如多年老友相聚一般,竟丝毫看不出他们心中都已生出死志。 “着实没有看出来,老常你居然是这般有趣的人物。” “大人说笑了。” “一阵我二人先走,你可得快快跟来,否则黄泉路上少了你这趣人,岂不显得落寂。” “大人放心,待我老常杀上几个鞑子便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越其杰率先将手伸至三人中间,徐常二人亦同时伸手,三个身份地位相差极大的人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下了心中隔阂。 “报捷~~~!” 正在此时,似有声音从城外传来。 “报捷~~~!” 三人初时都觉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当看到其余二人的表情之后却不由愣了一下。 报捷?报什么?什么捷? 这般时候哪里来的捷? 难道是援兵? 可哪里来的援兵? “报捷~~~!” 又一声传来,徐越二人还未从大脑的短暂停顿中恢复过来,常冠林却扑在城头上极力往外看去。 “来人止步!” “老常,你怎?” 越其杰刚问了半句便如意识到了什么般闭紧了嘴巴。 这捷报来得太过诡异,不问清楚谁又敢将其放入城中。 他们的确都已准备城破殉国,可若是鞑子来了亦当殊死抵抗,岂能做那引颈就戮之事。 “开门!报捷!” “说清楚,报的什么捷!” “寅末,鞑子袭城,太子殿下率守军会同宿卫营将其击退,阵斩二十五,俘六十四,余者尽溃!” 话音传来,本就肃杀的城上更是鸦雀无声。 “外城燃起数道烽火,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鞑子主攻姚坊门,其余地方皆是假做声势。” 问完之后,常冠林望向徐越二人:“似是不假。” “嗯。” “那就放进来。” 片刻之后,那兵卒一脸不悦地来到了三人面前:“三位大人,殿下命小的去城内报捷,怕是没多少时间耽误。” “怕什么,这位是魏国公府徐公爷,这位是河南巡抚越大人,这位是。” 若在平时,漫说徐越而人,便是常冠林也定会在这卒子面露不悦时一鞭子抽过去。 可现在他们实在太想知道外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就没将这无礼放在心上,反而和颜悦色地介绍了起来。 “糟糕!徐大人还在里面呢!” 第六十四章 无耻? 5月16日卯时五刻 此时街上还不见几个人,可礼部衙门外的征募点却已支了起来。 这一两日前来各部门外应募的民壮明显少了许多,所以刘书办也就闲了下来。 不过殿下私下里给他们这些书办胥吏每人补了2钱银子,哪怕再闲他总也得早早将衙门外的摊子支好,省的让那班当官的闲言碎语。 不过一半日的功夫,那日殿下想要为大伙发些贴补却被文官否了的消息便在书办胥吏中传了开来。 多年积威之下,书办胥吏们自然不敢流露半分不满,可腹诽却是免不了。 待到王福平如做贼一般将银两发至各人手中时,这些素来只被当做工具的人却都在心里卯了一股劲,只想为殿下挣些面子。 老实说,2钱银子虽不值什么,但这里面含着的却是殿下的看重。 于这些连平民百姓都瞧不太起的胥吏来说,这份心意许还要比千十两、百两都重。 “率军阵斩二百,俘六十,余者尽溃!” 刘书办才将账本与笔墨摆好便有一阵马蹄声伴着呼喝由远及近。 阵斩?俘?尽溃? 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鞑子兵临城下的消息虽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于刘书办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如何会这么快? 刘书办虽非兵部的人,但却也知道攻城之前需得做诸般准备。 现下鞑子刚到便开始进攻,难道他们只用这半日功夫便打好了攻城器械? 思来想去终是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所幸他也就不再去想。 “管他呢,反正被殿下击退了。” 这几日他早就将朱慈烺的所作所为于心中过了数遍,得出的唯一结论便是鞑子定然会在这坚城之下碰个头破血流。 老实说,这个结论有三四成是出于对朱慈烺这个人的信任,但余下的却都是出于他这么多年的为吏经验。 说白了他们这些胥吏和那兵卒并无太大差别,都是些不受待见的,只要待遇到位再加上些许尊重如何还会如从前那般? 有这坚城为凭,再加上士卒拼死效力,那鞑子又不是钢铸铁打,如何能轻易拿下应天? 心中猜想得到印证,刘书办自然欣喜,只是这都是他预料中的事,所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整理着前日的账簿,就当他收拾停当正打算祭祭五脏庙时却听身后有人说话。 “先前过去那人喊的什么?” 刘书办寻声看去,就见一青袍官员正在立于其身后往那骑士消失的方向眺望。 “见过黄主事。”刘书办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才将自己听到的仔细说了一遍。 “阵斩二百,俘六十?” “是。” “余者尽溃?” “是。” “这这。” 那黄主事这了半天却始终没再说出半个字来,显然是被这消息惊得不轻。 “黄主事?” 过了片刻,刘书办见他还在那里发愣便不由出言提醒,可当其回过神来却未回衙门,直往街道另一头跑去。 这黄主事名曰黄端伯,为礼部仪制司主事,在没有朱慈烺的那个时空中,这会的他已因宁死不降而被多铎关押于江宁,月余之后从容就义。 不过在这个时空,诸事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黄端伯在听闻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寻他的上司钱谦益求证。 奔了好一阵子,黄端伯终于到了钱府门外,当他正要敲门拜见之时却见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紧接着便见一大帮子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那人正是他的上司,礼部尚书钱谦益。 “迎祥,你怎来了?” “大人,是城上打赢了吗?” “是啊,这还有假?报捷的兵丁不是都快喊破喉咙了。” 钱谦益说话时面带微笑、白须冉动,可谓尽显士林领袖之风度,但他于言语间流露出的一丝情绪却让黄端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按说太子击退鞑子是天大的好事,为何尚书大人的话语却似 又说了几句,黄端伯见这一群人似是有事便告辞回返,而钱谦益他们则直往外城而去。 开玩笑,太子殿下打了胜仗自当前去祝贺,只是他缘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聚起这么些人却不为旁人所知了。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街上也逐渐热闹起来,受着太子大胜的影响甚至有人直接于街面上舞了起来。 “让开!让开!莫挡了车架!” 听到家仆的呵斥声,钱谦益将车帘微微挑开了一些:“莫要如此,我们稍等一阵也无妨。” “是。” 家仆应了一声便不再驱赶,可街上百姓见此情形如何还敢挡在车架之前。 未几,道路恢复通畅,钱谦益一行车架再次往城外驶去。 “哎~~~!”与钱谦益同乘的兵部侍郎梁云构似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重重叹了一口却又说道:“应天怕是难逃扬州的下场了。” “匠先莫要如此,毕竟是打赢了,我等还是得高兴一些的。” 梁云构与他同为东林党人,虽差着些品级,但有多年的交情打底,所以钱谦益说话时也不算太过遮掩。 “又不是把鞑子打回江北,能济得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激怒鞑子让应天的下场再惨一些!” “过了,过了,又不是在我府中,你怎如此口无遮拦。” 钱谦益的语气已带了些不悦,梁云构似也觉得所说之话确有不妥便沉着脸不再言语。 这二人虽都认为直接降了是最好的出路,可于细节之上却有不同看法。 在梁云构看来,他们这些有识之士应当再主动些,绝不能如现在这般被动等待机会。 可在钱谦益看来,主动与被动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凶险却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这几日王福平与那锦衣卫走得颇近,若一不留神漏了马脚岂不是白白将自己送到别人砧板上? 剩下的路上,二人都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于心中暗自揣摩该如何应对当前情势。 车架出了内城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不消一时三刻钱谦益便和十多个文官立在了城楼之中。 可当他们看到那跪跪了一地的勋贵时,无论其想法是主动还是被动却也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句:“无耻!” 第六十五章 退让? 钱谦益带着一大帮子文官,朱国弼自然也不可能是孤身一人。 他离了城北大营后第一时间便去联络与其相熟的勋贵,待到人员停当,准备充分后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内城。 按当时的情况来说,花的时间越少便能多收拢一些溃军,可要是不多凑些人手,他朱国弼如何敢孤身出城? 一路小心翼翼、犹犹豫豫,连半个溃军都没有碰到的朱国弼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靠近了某段城墙。 到这时他才知道,鞑子只是在城外喊了一阵便退了。 老实讲,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惊并不亚于弘光出逃。 在他心中,鞑子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而应天守军比泥捏的却也强不到哪去。 实力如此悬殊之下鞑子如何会只在城外喊了一阵便退了? 也得亏勋贵之中有人提醒,否则向来精明的朱国弼说不得到此时还在城上盘问那百户。 “得见殿下无恙,老臣老臣。” 这是朱国弼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虽未说老臣到底如何,但于朱慈烺想来大约是欣喜万分。 呵呵。 “本宫无事,国公无需如此。” 朱慈烺强打着精神应了一句,随后朱国弼便跪在地上诉说起获知朱慈烺身在姚坊门后他是多么焦急,看到城上的那些烽火后又是如何临危不惧。 不得不说,朱国弼到底出身不凡,在他的叙述之下连朱慈烺都觉得自己那点伤似乎算不得什么。 正是在这个时候,钱谦益带着一大帮子人也赶到了。 “得见殿下无恙,老臣老臣。” 无耻至极! 勋贵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骂了一句。 “本宫无事,钱大人无需如此。” “殿下,以后万不可如此了,若你真有闪失,这满城百姓如何能逃过鞑子屠刀啊。” “一定,一定,这次是我倒霉,撞上了,不会有下次了。” “君”臣相谐的景象直让人感动,如此几番之后朱慈烺才得空将话题换到了别处。 “正好诸位都在,我们议一下将士功赏。” 这一战规模不大,但却非凡意义。 此战一胜不但粉碎了鞑子不可战胜的神话,更让应天军民都看到了他拼死抵抗的决心,所以他就想尽快将功赏定下,以便后续宣传及时展开。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人出言反驳。 “殿下,功赏之事自有统兵官上报、兵部定夺,这些小事就无需您操心了。” 大明皇帝被大臣顶得下不来台只是寻常,但这几日应天诸事几由朱慈烺一言而决,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他顶牛。 梁侍郎脑子坏掉了。 一定的! 只是该如何说呢? 难道真如他所言对功赏之事不闻不问? “殿下,梁侍郎所言不差,前日里您将那李朝东连提三级已算是逾矩了。” 正当朱慈烺大脑飞速转动之时,从那勋贵堆里站出一人,所说之话竟与那梁云构如出一辙。 串联夺权? 这是朱慈烺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但此念生出不过刹那他便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莫看这帮人地位尊崇,不管于民间亦或士林均有不小影响,可他们要是能凭这些就能夺取兵权那多铎不早就进应天了? 只是若非为了夺权他们又为何会如此? 老实讲,如果这一仗败了,朱慈烺自能坦然接受。 可这一仗胜了啊! 他的地位哪怕算不上牢不可破却也不能与先前同日而语。 这帮人如何就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难道真当他不敢杀人吗? 盯着场中勋贵大臣看了半天,朱慈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敢。 他敢杀人,但不敢随意杀人。 杀赵之龙、王铎是诛贼灭叛,杀得光明正大,杀得大快人心。 可若就因为公事上的一句话而将梁云构杀了 先不说朱慈烺有没有残暴到了这种地步,哪怕他真的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因一语而杀人,可其带来的后果是外有强敌的应天所能承受的吗? 君臣之争、文武之争、党派之争。 这三种斗争贯穿大明,俨然成了这二百多年华夏史的重要脉络,也正是因这三种斗争的失控才让纸面实力最强的大明如纸糊的一般。 其实朱慈烺对斗争这种东西并不排斥,正因为有斗争,所以各方势力才会受到牵制。 如此一来百姓的生活才会稍稍松快一些。 但现在是搞这些的时候吗? 方才打了一次胜仗便有人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争权,难道现在的局面还不足以 当然不足以! 若这些勋贵大臣真有半分公心,南明朝廷何至于逃到缅甸还在内斗? “咳!咳!咳!” 心思转动之间,朱慈烺顿觉胸中一阵闷躁,忍了半天的伤势却也于此时受了牵扯。 “殿下!” 向仁生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看清了乌斯图那一脚的,所以当朱慈烺不住猛咳时他便第一个冲了过去。 “无妨!先前扯到了胸腹,咳两声便好了。” 说着,朱慈烺狠狠捏了捏向仁生的胳膊,紧接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似是要证明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 逆案结得还是快了些啊。 此时朱慈烺万分后悔为何就没借着赵之龙、王铎的案子对城中勋贵大臣来一次大清洗。 “殿下。” 就当朱慈烺正于心中盘算时,越其杰向前跨了一步。 “将士功赏本当由兵部商议后再交由您定夺,”他在定夺二字上用了重音,随后又朝朱慈烺深深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若殿下觉得不妥打回再议便是。” 应了还是不应? 朱慈烺的大脑飞速转动。 应了的好处显而易见,既能够避免于大敌当前之时激化内部矛盾,又不至于失了对评定功赏的话语权。 若不应。 勋贵和文官背后的家族扎根于应天二百余年,如果没有把握将这两股势力连根拔起,那么现在就不是翻脸的时候。 毕竟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啊。 不过哼哼。 “越大人所言极是,布防整训已牵扯我不少精力,这些小事便交由兵部去办。” 第六十六章 谋后路 广德属南京直隶,东依浙、西临皖,为三省通衢。 虽说在华夏大地上被叫做x省通衢的并不在少数,但这毕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称号,广德人对此也颇有些自豪。 可谁能想到,正是因这里为杭州西大门,却让广德惹上了天大祸事。 马士英与弘光走散之后便在贵州兵的保护下同邹太后直往杭州而来。 可谁知道了广德州后,知州赵景和却以“马阁老当与陛下同在”为由拒绝开门。 随后马士英下令攻城,广德最终陷入烧杀抢掠之中。 “马士英!你先弃应天,后弃陛下,现在竟然屠戮自家百姓,圣人之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拖下去!斩。” 几个士卒将不住叫骂的赵景和拖走之后,马士英便沉着脸思虑起来。 此地距杭州仅余两百多里,若加快行军速度的话最多也就四五日功夫便能抵达。 可到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弃守应天是他与弘光共同商议的结果,现在弘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锅显然就得让他一人来扛。 到时候东林党人指不定还备下了什么损招呢。 思虑良久,马世英最终还是寻见了些思路,只是若要化解眼前危局,却还需一人支持。 想到这里,年岁已是不小的马阁老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前去通报,就说我要见太后。” 家仆闻言应了一声便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到一句:“告诉他们,劫掠财物即可,人能不杀还是别杀了。” 华夏数千年历史中出过不少残暴之徒,但以文官身份下令劫掠自家城池的却也找不出几个。 马士英是杀人魔王吗? 想来当也不是。 马士英不知如此行事会让自己遗臭万年吗? 想来应是知道。 可他最终还是做了,哪怕心里稍有不顺他还是做了。 其中缘由复杂得很,但要硬扯出一个最为关键的,大抵也可以总结为四个字:毫无底线。 沿着前厅旁的长廊走了片刻,马士英最终在后衙中的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臣马士英求见。” 未几,一个宫女将马士英引了进去,待走到门口他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番大礼才说道:“臣左右思量还是觉得需往杭州。” “这等军国大事马阁老定了便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懂的什么。” 阁老禀报,太后认可。 按着常理来说,这次会面到这里应该画上圆满的句号。 可谁知马士英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不住房里瞟。 这邹太后为老福王次妃,她虽常将“妇道人家不懂国事”挂在嘴上,但能在宫闱斗争中笑到最后的怎可能什么都不懂? 她很清楚,自己那个儿子能够继位全赖江北四镇。 现如今四镇兵马降的降、跑的跑,仅余一个黄得功不但兵少将寡,还远在数百里之外,他们娘俩能够依仗的也只有马士英一人了。 当然,她知道最初马士英、史可法二人是想迎桂王继位的,但这有什么关系? 此时生米已煮成熟饭,面对势力遍布江南的东林党,他们两家可不就是天然的盟友。 所以,哪怕马士英的举动颇为无礼,邹太后却还是忍着心中不满和善地问道:“阁老可还有事?” “禀太后,老臣老臣。” 见他犹犹豫豫,邹太后心中顿起疑惑。 这马士英名声不好,但却是朝中少数能做事的,如今陛下不知所踪,杭州情形未明,难道还有比这更坏的事能让他这副模样? “阁老,我母子二人与阁老君臣相依,有何话直说便是。” 邹太后的本意是想告诉马士英,他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万不可再做他想。 谁知话音未落马士英便直接跪在了门外,而他说出的话更让邹太后好一阵愣神。 “太后,还有日便到杭州,万望早做打算!” 打算? 做什么打算? 军国大事素来是你们这帮大臣做主,连皇帝的话都 皇帝! 念头几转,邹太后终于把握到了马士英话里的关键。 与皇帝走散已有数日,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却不知有几分机会能保得性命。 若是他能安然回返便也罢了,无论议和或是迁都俱是两便,可要是皇帝真死在乱军之中那她这太后岂不是真的得早作打算。 “每每提及此事我都心神不宁,还望阁老能为我这妇道人家指点迷津。” 邹太后说话时已带了些哭腔,似是真如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一般。 再看马士英这边,他人虽还恭敬地伏在地上,可心里却不由骂了起来:到底不是亲生的,除了避开自己责任却一点都没想着再寻上一寻。 只是骂归骂,这迷津他却是非指点不可的。 若是皇帝真的死了,无论由谁继位却都得邹太后点头认可。 到时候于这老太太来说,左右也不过就是能不能多过几年舒心日子的事,可对他马士英来说却当真性命攸关的。 “潞王。” 轻轻吐出两个字后,马士英便伏在地上一言不发,而端坐于堂上的邹太后却将眉头皱了起来。 当初选定继位之君时这潞王便是东林党人力推的,虽说最后因四镇兵马的强力干涉而未能得逞,可二者间的联系又如何是能忽视的。 于她想来就算朱家藩王都死绝了,他马士英哪怕从民间随便选个姓朱的来继位也不该说出潞王二字啊。 难道 不该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五十多岁的马士英却已有些伏不住了,可邹太后却只是皱着眉头发呆,竟似忘了朝廷的东阁大学士还在门口爬着。 如此情形,为官数十载的马阁老于心中哀叹便准备放弃最后的抵抗。 北京城破之时,他作为凤阳总督麾下各路兵马几近四十万。 那时的他风头无两,连理论上的首辅第一人选史可法都要避其锋芒。 可自从他逼不得已拥立弘光之后,这日子便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处境也越发被动起来。 到了现在不但一个小小的广德知州敢将他拦在城外,竟然还让一个女流之辈逼到了这般地步。 “夜长梦多,需快刀斩乱麻。” 这么一说,邹太后马上明白了其中含义,先前可不就是议来议去差点让皇位落了别家。 虽说在四镇支持下自己儿子还是得以继位,可也埋下了今日之祸根,还不如当时直接就让自己儿子继位来的妥当。 想到这里,邹太后不由觉得这马士英不亏是遍历封疆的人,思虑事情到底要比她这妇道人家周全许多。 考虑到今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邹太后便也想着稍稍安抚一番。 只是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却听院外有人喊道: “陛下有消息了!陛下有消息了!” 第六十七章 厌弃(在大家的支持下我进了第四轮,感谢,感谢) 对大明文官来说,和皇帝争权、和武将争权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也许有人觉得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文官在如此紧迫的时候还会执着于争夺那么点权利实在不通情理。 可若将视角再放大一些,就能轻松理解其中缘由。 文官是大地主的代表,若皇帝权利大了就会变着法从他们手中扣钱,若武将不受制衡更是会直接上手。 此时在朱慈烺身上兼具这两种属性,如何能不让他们忌惮? 至于鞑子 以北面的情况来看人家是来和朱家争天下的,又不会如闯贼一般分你家田地,哪怕让他们夺了天下却有什么打紧。 想通这些后朱慈烺对梁云构个人的愤恨少了一些,但对这个群体的厌弃却浓了不少。 不过厌弃归厌弃,朱慈烺还不至于分不清摆在他面前的主要矛盾到底为何。 好。 朱慈烺是能分清主要矛盾,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 不过当场发作大闹一场这种小孩子行径却也不是他的选择。 至于该如何对这帮人发出警告 “殿下不必如此,城中诸事繁杂,有人分担您也能腾出些时间将养身体。” 先前不过说了寥寥三两句而已,但勋贵文官却获得了与朱慈烺交锋的首胜。 其后一大帮子人对朱慈烺一番歌功颂德,随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留下的人却因太子殿下面色不愉而寻思该如何开解。 可话说回来,这般情形谁有信心能够开解? 方才拼死拼活赢了一场,转眼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添堵,换个旁人至此怕都会气个半死,更何况刚烈的太子殿下。 所以最终也只能由徐瑜起这个头了。 “是啊殿下,您身上本就有伤,不如趁这几日先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徐大人所言不差,殿下您的身体当在第一位。” “殿下身负社稷,万不能大意自己的身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他们甚至不光打算立刻就从城里请太医来为朱慈烺诊治,更有人提出以他的身体确实不宜在山中常住。 诊治自然是应下了的,但搬出宿卫营却是万万不可的。 原本朱慈烺搬到城外仅是为了安抚士卒情绪,现在诸般措施都已起效,他的身体又是这般情况,搬回城中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只是 想了想那些死得莫名其妙的前辈,再看看今日那帮勋贵大臣的样子,朱慈烺最终还是决定和宿卫营常驻城外。 至于理由却也得便,反正他整日里还需往城上跑,不如就住在外城还省去了来回颠簸之苦,对恢复身体当真是大有裨益。 到了这里,朱慈烺虽还是打算住在城外,但众人见他情绪似乎比先前好了一些便也不再强求。 随后徐胤爵这些常驻内城的也就打算告辞离开。 “国公爷,你家中藏书可有关于夜袭的?” 闻得此言,徐胤爵先是一愣,随后稍稍回忆一番便道到:“夜袭一类自是有的,这几日我已整理了一些。” “来而不往非礼也,多铎能趁夜来这么一下,我如何不能也搞他一下。” 这一仗虽然赢了,但赢得艰难,赢的侥幸。 论及过程,明军一直处在被动迎敌的位置,数次尝试组阵迎敌都被鞑子以迅雷之势冲散。 若非最终向仁生带领宿卫营断了鞑子退路,这胜负却也尤未可知。 论及结果,守军伤亡过半,鞑子虽也丢下了几十个,可真正死在战阵厮杀中的却也就二十多个。 当然,朱慈烺作为此战亲历者如何能不知道将士已然竭尽全力,可这却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被人戳了腰眼子。 所以他才寻思着能不能找个机会给鞑子也来上这么一下,好早日报了这一箭之仇,让他早日念头通达。 “殿下,夜袭对兵卒的要求颇高,这才两日时间。” “无妨,不着急,你这边先训着,若有战机来临也不至错过。” 先前朱慈烺便打过夜袭鞑子的主意,怎奈诸般条件都不成熟,这才让多铎抢了先。 不过他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知道以自己麾下的情形大抵无法完成这样的特种作战,所以朱慈烺也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再强调一下,好让徐胤爵等人再重视一点。 果然,领导的重视在很大程度上能激起下属的行动力。 朱慈烺话音刚落,先前一直如小媳妇般窝在一旁的常冠林便说话了。 “殿下,老常在太师麾下时也曾于夜间袭过流寇大营,等国公爷定好训练方法就由我带兵。” 听到这话,向仁生立时急了。 宿卫营赶到时鞑子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在其崩溃前却还是给宿卫营造成了一些伤亡,他怎能不想报这一箭之仇。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却见朱慈烺摆了摆手,这才将话咽了回去。 “不急,夜袭哪是咱们说一两句就能成的,等国公定下如何训练再说其他。” “是。” 常冠林应了一声,但任谁都能从其的脸上看出他并没有放弃。 之后众人又就夜袭发表了各自的看法,这次会议便算是不太圆满地完成了,城楼里也就只剩下了朱慈烺和王福平、向仁生三人。 “王兄,这几日情况如何?” 先前徐胤爵等人在时朱慈烺一直未曾与王福平说话,而王福平似也知道自己的差事见不得光便静静站在角落里。 到了这会,其他人都已离开,朱慈烺这才问起了安排给他的差事。 这算是避着徐胤爵等人吗? 大抵应是算的。 但这却不代表朱慈烺对他们不够信任。 古语有云:君不秘则失臣,臣不秘则失身。 说到底,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不对徐胤爵等人揭破某些事,给大家一个揣着明白当糊涂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对所有人的保护? “回禀殿下,几个衙门的案卷都已在核查中,锦衣卫那里也交代好了。” 说完这句王福平便将嘴巴紧紧闭上,显然已成功进入了密探的身份设定之中。 “那有人发现吗?” “有的,不过他们都只是注意到了卑职出入各个衙门,对我到底在做什么应是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朱慈烺只是微微点头却似并没有因“一无所知”而惊讶,也没有半点再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我们去伤兵营看看。” 第六十八章 奴才 这一战规模不大,但于应天守军而言却能称得上意义重大。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作为战胜方的朱慈烺因来自内部的恶意而满脑门子官司,反倒是作为战败方的多铎却显得云淡风轻。 “无妨,此次夜袭本就是以试探为主,各领十鞭子。” “谢王爷恩德!” 随着多铎的话语由戈什哈传至帐外,跪在空地上的百十个汉子不禁生出效死之心。 先登逃回虽不是掉脑袋的大罪,但罚没家财、与人为奴却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多铎仅以十鞭子作为惩罚,显然是认为他们已尽全力。 于这些厮杀汉来说,这种认可才是最让他们归心的。 “王爷宽仁,真乃我大清之福、将士之福,奴才今后定尽心竭力为王爷效力。” 帐外汉子们的声音传入帐中,图赖立时跪在了大帐中央。 按说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此次战斗,无论多铎宽仁也好、刻薄也罢其实都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但他毕竟是镶黄旗的人,加之方才投效,又如何能放过任何一个拍多铎马屁的机会? 老实讲,这本也没什么,帐中人大抵清楚其中缘由,除了欣喜于自家势力大了几分,又有谁会去在意图赖的毫不遮掩? “王爷仁厚,奴才定当竭力效命!” 正在帐中的气氛和谐无比之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冒了出来。 待众人转头再看,却见曹虎也学着图赖的样子拜倒在地上。 “混账!你竟敢自称奴才!” 喝声入耳,伏在地上的曹虎立时懵了。 天可怜见,他东奔西跑几十年,不说阅尽世间一切,但也能称得上见多识广,可这自称奴才所需的资格他却是真真不清楚啊! “不知者不罪。”眼见帐中军将群情激奋,似是要将曹虎撕碎,多铎轻声吐了一句。 曹虎自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但多铎已将这莫名其妙得来的罪赦免,那他除了感恩戴德哪里还敢再说其他。 “王爷仁厚,奴卑职定当竭力效命!” 多铎轻轻挥手,曹虎在周遭将官的怒目直视下默然退到一边。 他已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未弄清满人习俗之前万不可再如此冒失,否则指不定就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个贵人,给自己平白添上几分危险。 “乌斯图。” 多铎轻唤一声,紧接着便有兵卒小跑而出,不消片刻功夫还吊着一只膀子的乌斯图便跪在了帐中。 “说说。” “禀王爷,降军所言不差,应天守军无论兵械亦或训练都不值一提,唯一可虑者便是那明国太子。” 乌斯图当了多年斥候,于汇报军情方面可谓行家里手,将大体情况三两句说清之后他便针对战斗中的关键节点作了一番仔细描述。 “哦?他竟敢亲临战阵?” “是。” “你虽非有意,但也不能轻饶,夺你二等功牌一面,可服?” “谢王爷开恩!” 多铎问了两句便将话题转到别处,似是根本没将应天守军的异常放在眼里,可在安排后续战法时他的表现却要慎重许多。 “从即日起,各部外出征集粮草民壮,待器械打造齐备便正式攻城。” “嗻!” 多铎一声令下,帐中气氛突然高涨起来,见此情形他又不得不再加上一句:“我大清是要取天下的,尔等行事不可太过,可明白?” “嗻!” 军将们情绪高涨的原因除了在征集粮草民壮时可以借机掳掠之外自然别无其他。 按说多铎这明显带有约束之意的话说出之后他们便应有些失落,但此时的鞑子兵将早已从降军处学得各种手段,却也不是当年那班只会杀人抢劫的强盗了。 随着各项事宜的安排,军将们逐个离帐而去,待到最后只余多铎一人时他的表情才沉了下来。 应天虽然难攻,但也不放在他的眼里。 早年间,他们不知与明军在关外打过多少堡垒攻防战,论及攻城经验 无论起土城、筑高台这样的围困之法,亦或器械抵近、炮火轰城这样的强攻之法,多铎麾下却都极为擅长。 漫说数数百年前的那些前辈,便是与此时的明军相比清军却也要强上许多。 所以在多铎眼中,如果一切齐备,那这应天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话说回来,万事只要加上如果、要是、假如这类词汇,那么便会有诸多变数。 起土城、筑高台需要海量民夫,器械火炮需要打造调集,若等这些准备完毕却都需花上不少时间。 若果换做其他时候,这点时间等也就等了,难道被围城铁桶的死城还会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可在这里,多铎却不得不思考那明国太子会不会和应天的百万人口产生什么奇怪的反应。 “尼堪那里可有消息?” 想到这里,多铎朝着空荡荡的帐中问了一句,紧接着便有声音从帐外传来:“禀王爷,信使刚到,说是伪帝入了黄得功军中,贝勒爷已领兵追去。” “告诉尼堪,伪帝有大用,要活的!” 戈什哈应声而去,那苦命的信使狂奔数百里赶来报信,却是连多铎的面都没有见到便又要狂奔数百里回去。 于这等时节,别说信使这类注定奔波的人,便是逃难的百姓亦是昼夜赶路,务求在鞑子到来之前抵达安全的地方。 不过细论至个人身上,跑得早一些的虽也疲累不堪,但至少不必担心鞑子追杀,而跑得晚的 就如此时的徐三爷和徐大小姐,不但身体上已疲累不堪,更得担心再次被鞑子盯上。 在徐胤爵的计划中,他们两人沿河出城之后便要顺江而上,待出了鞑子斥候的巡视范围后再登岸向南而去。 谁知出城后不久他们的船便被鞑子水军盯上,若非老仆将他们丢在水浅处后拼死将鞑子引开,恐怕此时二人便已出现在清军大营中了。 “三叔,鞑子是不是退了?” “嗯。” “那等天黑我们就回去。” 回去?徐老三自然是想回去的,可现在这般情形又怎么可能回得去? 难道真当鞑子斥候是摆设? “我们去靖国公处。” “靖国公?” “嗯,听说殿下已遣人去靖国公处传令,想来他与宁南候接令后便会兵发应天,到时候鞑子退兵我们不就能入城了?” “好,就听三叔的。” 第六十九章 献药 这一战应天明军阵亡五十四人,伤一百七十余人。 相较于双方总兵力来说这点伤亡人数着实算不得什么,可要是仅以当夜参加战斗的守军人数来算,伤亡率却已接近一半。 尉缭子有云: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可以想见,经过这次战斗的洗礼后,驻守姚坊门附近的明军虽因技法、配合方面的原因还算不得真正的精锐,可于战斗意志方面却已有了当世强军的影子。 这于朱慈烺而言自然是个好消息,只是 “好胆!” 方一入营,朱慈烺便听到一阵阵哀嚎声。 这本就在预料之内,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可当他看到一个腹上破了一个大口子的伤兵竟被几人提着手脚不住摇晃时却真真忍不住了。 他知道这个年月的兵卒不受人重视,亦知道这一百七十多个伤兵中能活下来的也许仅有三两成。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方才战罢转眼便有人敢于欺辱他们。 “来人!将这几个腌臜货于我统统拿下!” “大人息怒!大哎呦!” 朱慈烺扭头看去,便见一身着青布长衫的白须老者正跌坐于地上,观其行止当是被地上血泥所滑翻。 “你是负责此地的医官?” 于常理而言,这般老者跌在地上,朱慈烺自当待他起身后再行发作,但伤兵营里这般情形,朱慈烺恨不得就手将其攮了,哪里还会有好脸色。 “回大人,小老儿小老儿并非医官,只是只是听闻鞑子攻城这才带徒弟前来。” 那老者似是摔得不轻,哪怕身旁有人搀扶却也试了几次才成功起身。 不过他的这幅可怜样并没有得到同情,从那位“大人”口中说出的话越发刺耳。 “前来?来草菅人命的吗?” “大人何出此言啊?” 见他还要狡辩,朱慈烺便抬手指向那破了肚子的伤兵。 他已打算好了,就算此时那几人已把伤兵放下,但只要这老汉胆敢狡辩半句,他便要让其好好知道什么叫“太子一怒”。 “他肠子出来了,若不用此法将其归于原位,便是伤口愈合却也是活不了的。” 似乎 好像 大概 很有道理啊。 肠子若是打结便成了“吃不下、拉不出”,换做好人当也挺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重伤至此的人。 待他再扭头看去,却见那伤兵面上痛苦万分,但的确没有流露出半分恼恨之色。 “本宫不通医理,望先生海涵。” 朱慈烺说着便躬身朝那老者行了一礼,而那老者本还多少有些不忿,待听清“本宫”二字立时便跪了下来。 天可怜见,老者在应天城中行医多年,便是贵人也曾见过不少,可他哪里想到面前正在朝自己的道歉瘦弱少年竟然是带着他们击退了鞑子太子殿下。 “草民郑善青不知殿下驾临,万死!万死!” 之后一番拉扯,老者最终起身,朱慈烺也终于有机会问及伤兵情况。 此时营中共有伤兵一百五十余个,除了那二十多经过简单包扎便回营的,其余竟全是重伤。 如李朝东这等更只是吊着一口气,只待咽了便要入殓下葬。 “没别的办法了吗?”朱慈烺无力地问了一句。 作为这一战的亲历者,他很清楚那些鞑子下手是多么恶毒。 伤在他们手里的,大多都不至当场死亡,可身上的伤口却是出人意料的大。 如此一来,救治稍迟一些伤兵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可要是分出人手去救治,漫说鞑子受到的压力会小上不少,便是伤兵也有可能会因之后的感染而死。 而作为一个后来者,他同样很清楚感染在这个时代到底有多么可怕。 毫不夸张地说,金汁之所以能够成为极有威慑力的守城武器,唯一的原因便是它能让士兵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能够成为索命利器。 “禀殿下,他们伤势太重,就算过这一关怕是也熬不过邪戾入体。” 郑善青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想。 朱慈烺也清楚自己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便点了点头。 “先生尽力便是,需要什么只管去用,切莫怜惜钱财,士卒的性命才是本宫最看重的。” 这句话于不知深浅的人看来仅是上位者的客套,但细品起来却是朱慈烺在表达自己的决心。 切莫小看这样的决心,上位者的关注大抵会引起实施者的重视,也许就会有某个伤兵因重视而保下性命。 话到这里,朱慈烺便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去看看那些命悬一线的伤兵,可他正待转身却见那郑老大夫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老朽有。” “师父!” 有什么?有冤情? 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善青和出言阻止的徒弟,朱慈烺第一反应便是他们许是受了不公的对待。 正好他也需要一些 “有何冤情细细说来,本宫定会为你们做主。” “回禀殿下,小老儿并无冤情,”郑善青才一张口他那徒弟似又有阻拦之意,待他试了几下,发现无法挣脱徒弟的手后所幸也不再尝试,直接对着朱慈烺说道:“我手中有一剂药,许能助各位抗过邪戾入体!” 听到这里朱慈烺不禁疑惑起来。 若这药有效,那就是大功一件,他那徒弟为何这般阻拦? 可若无效,那郑善青又为何会执意献药? “细细说来。” “是。” 这郑善青早年间曾从常州一僧人手中学得一味药的制法,此药名曰陈芥菜卤汁,说是能抵御邪戾入体。 之后他历经数年时间制得一大量此药,可在使用过程中此药不但时灵时不灵,更让数名病患直接魂归西天。 若非有病患确因此药而活,郑善青说不得便会因此而判个庸医致人身亡的罪。 由此,这陈芥菜卤汁被他封存,而他那徒弟才会此药极力阻拦师傅再提。 “因此药而死的人是何症状?”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郑善青先是愣了一下,似是极为惊讶。 可转念一想,既是殿下问起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毫不隐瞒地将所有症状说了出来:“出冷汗、呼吸困难、惊厥。” 朱慈烺直接愣住了。 第七十章 安庆 所谓陈芥菜卤汁,是将芥菜置于大缸之中日晒夜露,待其生出长约三四寸的绿毛后再将缸口密封埋入泥土之中。 如此经过数年时间,等再将缸挖出时其中芥菜已完全化为汁水,连原本的绿色长毛都消失不见,方才称为陈芥菜卤汁。 此汁水主治高热病症,如肺风咳喘、吐血吐脓均有药到病除之效。 朱慈烺在听完此药的效果和副作用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青霉素”。 他一直以为古代中医对抗感染的唯一办法便是加强自身免疫力——俗称硬抗。 但听完郑善青的描述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能够保着华夏民族于这片土地上屹立数千年的中医又怎么可能是那帮人口中的“巫医”? 有了青霉素,之后的事情还有难度吗? 无非就是在伤兵手上切个小口,再滴上点卤汁看看反应,正常的就按量使用,不正常的过几天再切一个。 反正青霉素的不良反应也不是终生的。 =。= 总而言之,朱慈烺这一趟获得了极大的收获。 短期来看陈芥菜卤汁的使用对应天战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若将时间线拉长一些就能发现,由于伤员死亡率的大幅下降,他明军中的老兵数量必然会达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比例。 到那时 朱慈烺离开伤兵营时已到了下午。 之所以花了这么长时间,一方面是他坚持询问每个人的伤情,另一方面则是向仁生非要他喝完药再走。 先前他一直极力隐藏自己的伤势,可既然已当着勋贵文臣的面露了马脚,隐藏也就没了意义。 反正伤势也算不得多重,不如大大方方暴露在众人面前,省的让那几人再生出什么心思。 当然,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诸人大抵也就是在规则范围内给他找些麻烦,明目张胆打出降旗的胆子却还是没有的。 就如那钱谦益、朱国弼,一个趁着前方情势不明聚众于自己府邸,另一个想借守军溃散之机拢些兵马。 不管其用心到底如何,但在得知朱慈烺打赢之后却又不约而同的赶至城楼将自己的行为定性成准备殊死一搏。 此事不正说明了这两个群体的软弱和无能,亦从侧面印证了朱慈烺抛弃他们的正确性。 不过抛弃归抛弃,在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前该做的样子总还是得做的。 这一点不管古今,还是中外却都没有太大不同。 若要强论区别 大抵就是文人做的好看一些,而武人这边就不会顾及太多了。 此时的安庆城中已杀成一片,忠于左梦庚的军队,有心降清的军队,本身并无立场却被卷入其中的军队,再加上袁继咸带来的军队,各方人马互不统属却又互相厮杀,直将这破败不堪的安庆城化为一片废墟。 在左梦庚原本的计划中,只要袁继咸带着其麾下人马抵达安庆附近,他便会将各部总兵召来议事。 在他想来,凭借着他和袁继咸麾下的近十万人马,压服各有心思的总兵们总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真有冥顽不灵的,当也只是个别,无论是杀是放都于大局无碍。 到那时,他手握数十万大军,到底是降清还是归明却也能好好掂量掂量了。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各位总兵确如他所想一般前来议事,可那些本该各有心思的总兵们却如商量好了般一口咬定该当降清,甚至还让随侍亲兵抵住大门直接对左梦庚动起手来。 之后的事很容易便能想清,左梦庚在手下亲兵的护卫下逃出了府衙,而这场本只有一两百人参加的战斗却因此扩散至了全城。 再之后隐于城外的袁继咸为救左梦庚而派了一支人马加入了战斗,场面便越发混乱起来。 不过好在所有兵卒穿着打扮都是一般,否则袁继咸这外来户当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待袁左二人相见之时,城中战斗已从原本的追杀与拦截演变成了混战。 各方军将彻底失去了对麾下士卒的控制,只能任由城中杀成一片。 “袁公,世伯,到底为何,到底为何啊?” 此时的左梦庚已近乎崩溃,除了不住哭喊之外竟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众将各怀心思为何到了今日就突然合起伙来。 若是早些想到这种情况他定然会再做打算,如何会让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九江丢了。” 九江? 听到袁继咸的解释,左梦庚先是一愣,似是不太明白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九江和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可转瞬间他却如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袁继咸一阵吵嚷。 “你为何不早说?!为何?!” 现下李自成已被清军阿济格所部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张献忠则被豪格堵在川中,九江若丢便只可能是被清军攻破。 如此一来,本就有意降清的左军各将自然愈发坚定,甚至敢于联合起来与他这少将军火并。 若只这样,左梦庚也不至于此,可九江是袁继咸的驻节之地,他这个盟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这让他怎不恼怒。 “少将军勿恼,我家督师也是刚才知道,绝非有意隐瞒。” “是啊,我家信使也是刚到,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袁继咸手下将官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起来,左梦庚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纠结这些已没了意义,于他而言当务之急应是抓紧时间与各将争夺散在城外的兵马。 此时想要降清的将官虽已联合在了一起,但他们的驻地散在安庆城周遭,只要下手够快,说不得还能从他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世伯稍等,我去去就来。” 左梦庚丢下一句话便带人离开,袁继咸却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似是没有注意到手下军将的蠢蠢欲动。 他怎不知军将所欲何事? 于公而言,左军自打出勤王旗号时便已等同叛贼,哪怕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太子来信”,但终归无法改变左军已脱离朝廷掌控的事实。 他若在此时派人去收拢乱军却是谁都挑不出理来的。 可于私而言,他与左良玉相交多年,此时亡人尸骨未寒,他便要趁机夺其子的安身立命之本,总是有些不太地道。 沉默许久之后,袁继咸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等也去。” 第七十一章 回家 鞑子兵临的消息刚传入应天时城中百姓还是慌了一阵的,可今日守军胜了一场的消息传来后,百姓们除了早上在街上闹了一阵,到了下午城里便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景象,周显才心中顿生恍若隔世之感。 今日国公特许他们这些被挑出的人回家半日,如此他才有机会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刺激下生出这般感受。 百姓只知鞑子来了,鞑子退了,可他们这些民壮却是清楚早上的情势到底有多么紧张的。 烽火燃起,各路贵人相继入营,之后也不知贵人们议出了什么结果,他们这一营便被拉上内城城墙。 其实到那时他也只是觉得紧张,并未感受到情势紧急到何种地步。 这也难怪,他入了军营拢共也就四五日功夫,期间还因被选至别处而停训半日。 到现在他也只是大体知道烽火燃起便是有了敌情,至于不同的数量和颜色到底代表了什么却是不太清楚了。 若非亲眼看见徐老大人捧着白绫入了城楼,说不得他也会和城中百姓一般只知有了军情,却不知这军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鞑子已被殿下击退,量他们也不敢再这么大模大样地前来夺城。 “大人!冤枉啊!” 就当周显才路过应天府衙之时一阵哭喊声从那那高高的府衙门口传出。 “陈老汉!你的案子早已结了,你怎敢再来此地喧哗?真当大明律治不了你吗?” 陈老汉?莫非 周显才本不欲在此耽搁时间,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却不由往人堆里挤了过去。 他并不认识这陈老汉,但他却知道此人所居之处与他家仅隔着两条街而已。 究其原因,一是这陈老汉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侠儿,二则是因为当初那案子闹得实在太大。 陈老汉的儿子名为陈修志,平素里最爱结交朋友,又常干些打抱不平的事,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却也得了些侠名。 说来也是可惜,就这么个仗义人却在去年被人打死在街上。 其中详细情形周显才自是不知,但凭常理想来大抵也就是陈修志在打抱不平时遇到了硬茬子。 之后陈老汉也曾四处登告,但去年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这等小案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看了一阵,只见陈老汉不断哭告,却不见府衙有半点升堂的迹象,周显才心知此事当是不会再有下文便抓紧往家里赶去。 “爹!”周显才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街口,他便听到了儿子的喊声:“娘!爹回来了!” 看着那正在往家中跑去的身影,周显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意,紧接着自家小旗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又回荡于脑海之中: “父母妻子俱在城内,我等怕死却能指望何人?” 这话据说是出自殿下之口,周显才虽未亲耳听到,但却对此深信不疑。 这无关是非真相,只在于他愿意相信。 整了整心绪,周显才迈着大步往巷中走去,只是才没走几步他便被邻居们拦住了去路。 “周大叔,你见过太子殿下吗?”这是邻居家的娃儿。 “显才,听说殿下亲手杀了几个鞑子,是真的吗?”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发小。 “二娃,你看咱们能挡住鞑子不?”这是巷子中的年长者。 “他叔,你们一月真能得那么多钱粮吗?”这是隔壁家的婆娘。 这些问题问得古怪刁钻,周显才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嗯嗯啊啊地敷衍一番后便逃也一般地进了自己家门。 “当家的,你没事?” 入得家中,迎面便是自己婆娘担忧的面孔,平素里两口子也曾拌嘴,也曾嚷仗,但在这般时刻先想到自己安慰的却也只有她了。 许有人觉得女子要靠着男人过活这才关心其安危,但谁又能说这关心里就没有多年积攒的感情呢? “无事,仗是在外城打的,我就是跟着国公和几位大人到内城上转了一圈。” “呦~~,当家的都能跟上国公爷了啊~~。” 听闻周显才无事,这婆娘的语气中立时便带上了调侃,周显才似也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嘿嘿笑了两声便将手中的袋子往厨里提去。 “这些粮你们省着点吃,这城一时半会当解不了。” 周家婆娘的目光这时才投到周显才提着的大袋子上,凭着多年的经验她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不是说3斗吗?怎这么多?” “你当家的身强体壮就被另编一营,例钱也就涨了些。” 听到周显才的解释,那婆娘的上初还挂着些喜悦和骄傲,可过了片刻却如疯了一般只用手把粮往袋中捧去。 “这粮咱不要了!不要了!” “你疯了!” 见此情形,周显才自是有些恼怒,一把将婆娘甩到一边就开始仔细收拾起扬到外面的粮食。 这等时节粮食就是命,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婆娘到底在犯什么病,为何会将这好好的粮食扬得满地都是。 “寻常民壮只有3斗,你凭什么领这么多?”说到这里,那婆娘似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口中的话语声便也带上了哭腔:“你定是被选成先登才得了这么多!这粮咱不要了!” “瞎说什么!咱是守城,要什么先登?” 周显才的语气依旧严厉,但却没再把扑到自己身上的婆娘推开。 “爹~~~~。” 两口子这一阵吵嚷,把娃儿吓得直哭了起来。 周显才本待去抱娃儿,但那婆娘却还死死挂在他身上,嘴里还不住念叨:“咱不要了,不要了。” 如此情形,他也没了别的办法,张开双臂待娃儿入了怀中便揽起双臂轻声说道:“莫怕,爹娘没有吵仗。” 过了一会,娃儿不再哭泣,婆娘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此时他已明白自家婆娘为何要如此闹腾,可就算如此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粮食自然不是所谓的“买命钱”,但若细究却也相差不远。 他如何不知夜袭敌营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远不如在大营里训练来的安全,可若是应天城破又有哪个能得以苟全? “放心,我会没事的。” 第七十二章 欲降 5月18日 自那日朱慈烺派遣差役至各处传信开始,应天城周遭各州县的百姓便举家南逃。 待到多铎遣人“征募”民壮时如句容、江宁这些离应天较近的州县里也只剩了些无法远行的老弱,青壮却都拖家带口地往南边去了。 如此一来没能完成任务的各部将官在互相通气之后终还是觉得应向多铎提些建议。 “王爷,这两日我等已将方圆百里之内搜了个遍,共征得民壮三千四百余人。” 图赖将这两日的收获报了之后见多铎面色无异才又试探着问道:“王爷,要不我们再走远些?” 三千多人放在平时自是不少,但于此战而言却有些杯水车薪。 在常人想来,攻城大抵就是一大帮子士兵抬着梯子冲到城边,然后登上城墙夺取城门即可。 可战场毕竟不是说书的口中那般简单,守军又怎会由得你如此从容? 话到这里,民夫的作用便要体现出来了。 想要登城便得要投石车、木幔、云梯等器械的帮助,想要将器械搬至城边就得要压制住城上弓手、火器,想要压制城上火力又需寻一离城近些的高点。 乍一听来,这些步骤似乎和民夫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若掰开揉碎来看便会发现每一步都少不了民夫的参与。 制造器械需要民夫、砍伐木材需要民夫,筑造比城墙还高的土城更需大量民夫,而这区区三千人便是全投到器械上都要不少时日,更别提筑造土城这种极耗人力的土建工程了。 所以图赖等人才会在搜遍应天周遭后提议往远处再走走。 听闻此言后多铎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头凝望地图,似是正在心中仔细权衡。 对一个麾下只有百人、千人的军官来说,若能拥有一定程度的个人勇武和对战术的熟悉便能算是合格。 如果能再加上灵活运用战术那更是能称得上优秀。 可对多铎这种麾下有数十万大军的统帅来说,决定其统兵能力关键点却已不是这些。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半数人马已深入敌境,一旦出现意外,那么多铎这里便是他们的唯一退路。 所以从这个角度考量,留守人马必定得以稳妥为主。 可换个角度来想,民夫的不足势必拖慢攻城的进度,而攻城进度的缓慢又会给后勤供给带来巨大的压力。 若是拖得时间长了,供给定然难以为继,到那时漫说攻城,怕是不消一时三刻数十万大军就要自己散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考量,抓紧征集民夫又成了重中之重。 好了,矛盾出现了,征集民夫势必要将留守人马散出去,可按现在的情况先不说到底得散出多少人手,便是将留守人马全都散出就一定能征得足够的民壮吗? 从多铎掌握的情况来看,应天的抵抗意志极为坚定,由此推断江南其他地方定哪怕不似应天却也不会如江北那般大军未至降书先抵。 按着这种情况想来,将留守的人马散出去多了便会造成大营空虚,散的少了却又有可能被外围明军缠住。 若是应天这里再来个趁虚而出,那这数十万人马说不得就要被圈死在江南。 那些降军倒还罢了,反正汉人人多重新征召便是,可那三万多八旗要是受损却是会动摇大清根基的。 “王爷,末将有事禀报。” 就当多铎左右为难之际,帐中唯一的降将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说。” “王爷,江北虽经了些战乱,但人口却还不少,不如。” 曹虎虽只是个副将,但麾下人手却也不少,在多铎思量的这点功夫他也已大致想清王爷到底在犹豫什么。 于他看来,散出去征集民夫确实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可对风险的看法他与多铎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出去募集民夫就得打仗,打仗肯定会是他们这些降军打头阵,到那时骨头由他来啃,好处却会全都落到别人袋里,倒不如就从江北征集民夫,还来得省时省力。 老实讲,到了这般时节他除了死心塌地为满清效命还哪有退路。 更何况清军发饷极快,中间也不曾克扣,除了偶有满人将官出言羞辱之外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只是兵卒毕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初来乍到的如何敢让麾下实力有半分损伤? 这等心思于多铎眼中可谓昭然若揭,但他却没有当场戳穿,只是瞟了一眼便由着曹虎在地上跪着,自己则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地图之上。 从表面上看,江北江南仅有一江之隔,从那里征集民夫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多铎总揽一路兵事,所虑却又深了几分。 由于明军数镇的投降,江北之地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入得手中,这一方面使多铎这路以极快的速度便杀至江南,但另一方面未经荡涤的江北总还算不得稳当。 若因大量征集民夫而使江北闹出什么乱子,漫说曹虎担不起这个责任,便是他多铎怕是也要受些斥责。 当然,对曹虎的惩戒也仅是跪上一阵而已,毕竟是新附之军,多些心思也是正常。 满清自努尔哈赤起便收过不知多少降兵降将,最初女真上下虽还不太将他们当人,但历经这么些年却也有了不少让他们归心的法子。 多铎相信,只要大清能保着这般势头,再做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他麾下就必定会再添上几支强军。 心念转了几转,多铎最终还是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正当他打算两害相权取其轻时却听帐外有人禀报。 “王爷,贝勒爷遣人来了。” “传!” 片刻之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卒在众将注视下入了军帐,可他在见礼之后却只保持着抱拳下跪的姿势,竟连半句话都不愿再说。 见此情形谁都知晓这是尼堪那里有了重要军情,不待多铎张口便陆续往帐外而去。 到了这时那士卒才张口说道:“王爷,黄得功军中有人欲绑了伪帝来降,只是对方提的条件超了贝勒爷权责,这才遣我回营禀报。” 第七十三章 议功 明代军功计算方法几经转变,但大体来看可分为奇功、头功、次功。 所谓奇功看重的是兵卒在战场上的表现,如挺身先行、突入阵中、斩将夺旗均可算为奇功。 头功重得则是具体战果,笼统说来就是兵卒在战场上砍了多少敌军头颅,朝廷便会根据战役发生地域和敌人身份的不同给予士卒不同档次的封赏。 至于次功便有些像是给伤员的安慰奖了。 《大明会典》中记载“洪武三十五年令:官军对敌之际,能立奇功者,升二级;头功,升一级;次功,不升。” 从这里面便能够看出,明朝前期为兵卒计算功赏时明显偏向考察其战场表现,可自土木堡之后这样的情况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大抵是由于掌着大权的文官很难获得第一手战场情况的原因,明朝中后期在计算军功便逐渐偏向于头功。 待到崇祯年间更是管你在战场上是否英勇,只要砍不下贼头就屁都不算,却有些本末倒置了。 对这样的记功体制并非无人质疑,可面对由文官主导的权利体系,连皇帝老子都得藏于深宫之中,其余人又有何种办法呢? “殿下,此战所获首级仅有二十五颗,其中还有不少都已破损,哪怕算上李千户的阵亡抚。” “他还没死!” “是,哪怕李千户最终不治却也升不了一级。” 看着侃侃而谈的梁云构,朱慈烺心中当真恼恨。 你当他不愿和这帮朽木翻脸? 非不愿,实不能。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但多铎领着数十万大军正在城外虎视眈眈,他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这帮人撕破脸皮。 毕竟对现在的朱慈烺来说,守住应天才是第一位的。 “那其他士卒呢?就用几百两银子打发了?” “禀殿下,这已经是按照戚少保当年的章程计算了。” 梁云构满脸的毫不在乎,让朱慈烺恨不得当场攮他个三刀六洞,可一想到大局他却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心中怒火。 “兵部所议功赏,既未考虑此战于应天的重要性,又未权衡士卒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当再议。” “是。” 朱慈烺面色铁青地说了一句,随后那梁云构如滚刀肉般应了一声,便退到了一边。 可以想见,等下次他将兵部所议功赏拿出来时大抵也就是在细节上稍作变动,“原则”性的问题定不会有半分变化。 毕竟功赏发得慢了就会引起士卒们的不满,而整个应天城里最在乎这些的不就是朱慈烺吗? 只要再如此来回几遍,还怕不能议出一份让兵部满意的功赏方案吗? 老实讲,从忻城伯府抄出的钱粮绝对够赏赐有功将士,哪怕提升军中官职也可凭朱慈烺一言而定。 更何况他从一开始便想甩开这腐朽的体系,似乎没有必要和这些朽木在这里聒噪。 可万事都有过程,凭这寥寥几日,朱慈烺能够将军权抓在手中便已耗尽了全部心力,又如何能于外忧当前之时引爆内患呢? 当然,安心吃瘪绝不是他的风格,只不过诸事均还需时间发酵罢了。 “殿下,臣有事禀报。” 正当朱慈烺满心不顺之时,越其杰站了出来。 他作为带兵多年的封疆大吏自然知道那梁云构所言所说均有依据,可同时他也知道这有依有据中未尝就没有争权为难的意思。 老实讲,作为马士英的亲戚,他没少受这些人的刁难,可现在这般情形着实不能撕破脸皮,所以他也就只能用转移话题来阻止太子殿下当场发作了。 “此战姚坊门守军损失颇大,是否该补充人手?” 说完之后,越其杰满心忐忑地看了朱慈烺一眼,待见其面色如常才算放下心来。 也不知是越其杰的话题转移大法起了作用还是朱慈烺心中有着什么盘算,反正在之后朱慈烺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 甚至在提及城中民事时他还会笑着应上几句,让大家多多辛苦一些,莫要让小事闹出什么乱子。 最后众人散去却听朱慈烺喊了一声:“钱先生。” 如今还留在应天文官之中钱谦益无论地位亦或声望都能算是最高,但论及与朱慈烺的亲近程度他却拍马也赶不上那几人。 所以当这一声传入耳中之后钱谦益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凭心而论,大明的首辅之位确不是好坐的。 其中之艰难非三言两语所能尽陈,但有一比虽不贴切却也能道出一二。 上头有垂帘听政之人的皇帝。 皇帝还能熬到还政,但首辅大略是等不到大权独揽那一天的。 若有人运气不好熬到了换皇帝的那天 想来也难落得什么好下场。 咳咳 扯远了。 等众官退去之后,朱慈烺并未在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盯着钱谦益看了老半天才说道。 “钱先生于皇祖时便出仕了。” “是,臣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 “那至今也是四朝老臣了。” 话到这里,钱谦益似是摸清了太子殿下的意图,可当他正打算稍稍谦虚一下便应了这四朝老臣的称呼时却听朱慈烺话锋一变。 “我大明的四朝老臣难道就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臣臣。” 钱谦益口中不知如何回答,但心中念头却在急速运转。 担当?什么是担当? 此时的应天城里有什么可以让他担当? 难道 可是他不是早就拒了。 对了! 先前他不过是个刚刚脱困的“假太子”,当然不会应了那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刚刚击退鞑子进攻,手中又死死抓着十多万人马,再配上那弃国而逃的弘光,岂不正如土木堡之后? 于谦! 太子殿下这是要我学名垂青史于少保! “于少保,于少保。” 这个名字每在钱谦益脑中出现一次,他的心里就热上数分,待到后来他甚至,已经想好等击退鞑子他便寻个合理的由头死谏。 如此一来他的地位定能在史家笔下远超文忠。 “臣,于钱谦益请殿下继承大统,匡扶大明!” 什么情况? 朱慈烺懵了。 他的本意不过只是想用“首辅”之位拴住钱谦益,好让之后的事情少些阻力。 可谁知这钱老先生的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居然想到让他在这个时候登基。 当然以现在的情况这基登也就登了,但 老子说的是这事吗?! 第七十四章 靖国公 当初议定继位者时,马士英、史可法均偏向于桂王,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则偏向于潞王。 其后一干人信来信去就潞王的地位讨价还价,这才让江北各镇有了时间串联,最终凭着绝强的军力将强推弘光上位。 现在江北各镇除了黄得功还在芜湖一代驻守,其余人一死、一逃、一降,而弘光本人更是弃国而逃,等于将法统丢在了应天。 如此算来,钱谦益若在此时拥立朱慈烺继位确实也能称得上的合情合理。 可话虽如此,朱慈烺当真会在这个时候登基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在回城的路上钱谦益也只能绞尽脑汁,但最终还是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在给出这么明确的暗示后又否了他的提议。 “阁老!阁老!下官是应天府治中啊!” “这位大人,您莫叫我这当下人的为难啊。” 就当车架回到府门之外,钱谦益才打算弯身走出车厢时,一阵吵嚷声传入耳中,他稍一犹豫便又坐了回去。 应天府的治中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而已,漫说他没有资格求见钱谦益这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应天府尹要入钱府却也得先下拜帖,待钱老先生哪日得空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当然,现在应天府衙里还能叫做官的大约也没几个了,但这绝不是他如此莽撞的理由。 过了半晌,外面的动静逐渐小了下来,钱谦益这才好整以暇地走出车厢往府内走去,而那街角处的却有一人舒了口气后隐入人流之中。 话分两枝,且不提钱老先生回府之后是喊他那班徒子徒孙来商议还是和他那美艳小妾共度良宵。 单说本该于魏国公府中享着锦衣玉食的徐文爵叔侄两人终于在跋山涉水、历经万难之后见到了大明靖国公黄得功。 “坐坐坐,莫怪这些丘八怠慢。” 听完二人的述说,本还皱着眉头的黄得功立刻起身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显然是要亲自为他们解开绳索,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魏国公可好?一别经年确有些想念了。” “国公莫再试探,据我所知您与我大哥并未见过,又何来想念?” 听到徐文爵的回话,黄得功本已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待在两人面上扫了半天却又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莫怪我谨慎,现在满山遍野都是鞑子斥候,我又怎敢相信你们两个娃娃能全须全影地从应天而来?” “国公莫看我俩年纪不大,但个把鞑子却也不在话下。” 徐文爵说的轻松,但叔侄二人身上的伤口却让黄得功知道他们定是经历过生死搏杀。 也不知是不是鞑子斥候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正面的原因,从其后方穿插而来的叔侄俩只在快要抵达黄得功军营时遇过一个鞑子。 最终一场搏杀,他们两受了些伤,但那鞑子却直接丢了性命,不得不让人感慨二人的运气当真不错。 话到这里,哪怕黄得功还是不虚信,但也只能将怀疑藏在心里,更何况他于北面的情形一无所知,若能在交谈中套出一星半点却也是难得的收获。 “魏国公可逃出来了?” “没有,我二人出城时大哥正欲带人固守内城。” 听到这里,黄得功沉默了。 皇帝出逃,守军又被带走大半,哪怕魏国公是天神下凡此时当也殉国了。 可怜这两个娃娃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叫人又如何接话? “请靖国公发兵救援应天!” 正当黄得功满心纠结不知该怎么将现在的情况告诉这二人时,叔侄俩却对视一眼直接跪在了军帐中央。 “请起!请起!” 黄得功连忙将二人扶起,心中却在斟酌到底该如何将这两个娃儿点醒。 可思量半晌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直说。 世道已乱,这两个娃儿怕是很难再过从前那般日子,不如就由他当这个恶人,总好过浑浑噩噩平白丢了魏国公家的脸面。 “鞑子能派这么多人马来到此处,应天怕是已经丢了。” 说完之后黄得功立马将身子转了过去,似是怕见到两个娃儿痛哭流涕。 可论到细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待他死了却有何人能如此对待自己家眷呢? “国公,应天当还在坚守。” 坚守?如何坚守?到底是娃娃,竟在迷中还不自知。 黄得功只叹了口气,却并未因这话而转身。 “怪我们没说清楚,鞑子趁夜来袭,但已被殿下击退。” 殿下?殿下不正在我 ?! “殿下?” “是,太子殿下。” “被陛下关起来的那个?” “是。” 黄得功满脸惊愕地转过身来连着问了几句,待得到确定地答案后他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应天现在的情况换他这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战将都束手无策,太子殿下居然能于这般情形下还在坚守,当真让人 心念转了半天,黄得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事暂且撇过,拉着二人仔细询问起应天这几日的情况。 半晌之后,叔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而黄得功却在最初的兴奋之后皱着眉头思虑了起来。 按着二人所说,应天当已扛过了鞑子的第一波进攻。 若是自己再能将当面的这些鞑子牵制于此,那么只要等各路援军抵达,应天之围不但迎刃而解,战局也会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 可要是真到那会,这陛下和殿下又该如何相处? 于情而言,弘光将黄得功提拔到了寻常武将难以企及的高度,哪怕当初他也极力反对薄待朱慈烺,但那也是在承认弘光地位的基础之上。 于理而言,弘光放着好好的应天不守,非要听信那几个小人的谗言,才使得局面艰难至此,与之对比应天城中的那位殿下才是中兴大明的最佳人选。 情理难平,却又非得寻出个平衡点来,如此艰难的抉择让黄得功这厮杀半生的战将直想挠头。 正当帐中因黄得功的思虑而沉寂下来时,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一个捂着腰腹地兵卒闯了进来。 “大帅!田雄、马得功二位总兵把陛下截走了!” 这一声出来,帐中三人登时站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按着清廷原本的计划,多铎这路人马在离开北京之后便该直入江北,可大顺军的反扑却让刚入口袋的畿南等地再次陷落。 如此一来多尔衮彻底认识到谁才是满清争夺天下真正对手,果断把将入河南的多铎调入关中作战。 在这将近一年的宝贵时间里,本该整军备战的南明一方面还对清军抱有幻想,甚至妄图与清廷划河而治,另一方面却在内部斗了个不亦乐乎。 老实讲,抱有幻想这一点虽然危害巨大,但局限于已有历史的惯性却也不能求全苛责。 真正使南明一溃千里的反倒是南明权贵习以为常的内斗。 由于武将间的内斗,抗清坚决的高杰死在了睢州;由于文官对武将的鄙视,史可法没能安抚好高杰余部;由于文官之间的内斗,南明在江北的诸般布置备受掣肘。 最终南明朝廷武将离心、文官离德,多铎这才能以疲惫之师只花费三个多月便到了应天城下。 不过朝廷的斗争是朝廷的斗争,百姓的日子终归还是要过。 在这难得的和平时期里,江南百姓总算还是获得了不错的收成。 只是受着种种因素的制约,百姓手中的粮食最终以低价流入了巨富商贾之手,而这些粮食又被囤于人口众多、物流发达的城市。 应天便是这些城市中的一个,根据向仁生的估计,应天甚至很有可能是其中囤积粮食最多的一个。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战乱四起、世道已乱,只要有些眼光的都会将囤积粮食作为延续家族的必要手段。 而应天作为整个华夏乃至于整个世界最大的城市,不仅交通便捷,更可在时局变化之时快速将手中货物卖出,着实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仓储之地了。 这对朱慈烺来说自然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可当向仁生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后却还是未能将殿下脸上的阴沉扫去。 “殿下,您的伤刚好一些,切莫气坏了身体。” “我没生气,就是就是” 朱慈烺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心中感觉。 昨日议事时越其杰曾提过一嘴有关逃难百姓的事,但由于这些百姓拢共也就三万人左右,所以朱慈烺也就没太在意。 可当他在难民营地转了一圈后却发现 “请越大人来。” 朱慈烺吩咐一声便有人悄然离去,待到此时他也终于有心情来捋清其中逻辑。 今日他先去了一趟钟山大营,随后便打算去城北大营看看徐胤爵兄弟两的训练成果。 不过由于越其杰将难民全都安置在金川门外,他便顺路过去了一趟。 其实从看见难民营地到离开前的一段时间他也只是觉得营地里有些混乱,人们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而已。 老实讲,到这时他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是逃难的百姓,难道还指望营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各个兴高采烈? 可当朱慈烺行至一处偏僻角落时,这样的看法却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处角落位于营地和山丘的夹角,里面坐着四五个仆役打扮的精壮汉子,不远处还有三两个带着女娃的难民在不住张望。 看到这样的景象朱慈烺仍未在意,若非他看到向仁生面色有异便多问了一句却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向大哥,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听到问话,向仁生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可在朱慈烺的追问下他也只能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大概大概是卖姑娘的。” 话一入耳,朱慈烺顿时惊了。 鞑子过江至今还不及十日,应天被围更只有四天而已,更何况他还给越其杰拨付了一批粮食,无论怎么算也当不至于现在就卖儿卖女啊。 贪墨! 这是朱慈烺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可当越其杰将事情和盘托出时他又不得不推翻了这个想法。 “回禀殿下,臣并未将您拨付的粮食全部发下。” “为何啊?” “殿下,仓中粮食若只供应军队当还能再坚持三两个月,可若毫不节制地用下去怕是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住啊。” 毫不节制? 听到这话朱慈烺顿时不乐意了,他用餐都与兵卒在一起,从来不敢浪费半粒粮食,可到越其杰口中怎么就成毫不节制了。 “越” “殿下,容臣禀报。” “说。” “殿下英勇果决,大有汉武之风,更难得的是您还节俭朴素,深知百姓供养之不易,若南渡之时您便到了应天,局势定不会糜烂至此,假以时日漫说中兴大明,便是超越汉唐亦非不可想象。” 听着听着,朱慈烺便觉出不对味来,可看着越其杰一脸的诚恳也只能由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殿下您却不该有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听到这四个字,朱慈烺心中疑惑顿时被一股业火冲散。 他本是想知道为何没将粮食发下去,可这越其杰还未解释清其中缘由却先将一顶大帽子扣到了他的头上,这让他如何能平心静气。 “应天得失关乎江山社稷,万事当以守城为先,城池是否在手则取决于军队是否还在,而非百姓。” 越其杰说完却见朱慈烺还是满脸不快,便知太子殿下并未了解自己的意思,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话彻底说破。 “粮食当先供应军队,百姓不至饿死便可。” 朱慈烺并非痴傻,越其杰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如何还能不明白其中含义,由此他甚至还想到了那句“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凭心而论,这里面的是非对错极难判定。 甚至说得再透彻一些,此事只关乎立场,大抵并不牵扯对错。 站在越其杰的立场上,应天若在,那江南的千万百姓便有可能免于战乱荼毒,大明便还有与鞑子一决高下的资本。 可若站在应天百姓立场上,要是真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谁还会管什么大明大清?只要有一线生机怕是取了朱慈烺人头都只是情理之中。 “怪只怪那些将局面闹到这种地步的人。”朱慈烺心中无奈。 第七十六章 朱慈烺原本是想了解为何只这几日逃难百姓便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可谁知他不但没从越其杰口中问出半点相关信息,反倒被这老家伙狠狠教育了一番。 只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可以将百姓当做数字、当做蝼蚁,但不久前还是普通百姓一员的朱慈烺却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越老大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朱慈烺便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向仁生身上。 “劳烦向大哥喊个人来问问情况。” “殿下稍等。” 说着,向仁生朝那几人招了招手,一番推搡之后便有个瘦猴模样的人怯懦懦地走了过来。 先前越其杰过来的时候几人便察觉到不对,似有离开的意思,可向仁生只斜瞟了一眼他们便如小鸡子一般缩在了原地,全然没有先前的架势。 开玩笑,一个恭敬答问的红袍大官,一个瘦弱年轻人,再加上略有薄名的向仁生,谁还猜不到这几人的大致身份。 “小的见过贵人。” “别磕了,那几人为何要卖儿卖女?” “回贵人的话,我们只收女娃不收男娃。” “问什么答什么,再敢东拉西扯当心你的狗头!” “是,小的知道了。” 不知是向仁生这一喝起了作用,又或是朱慈烺逐渐皱起的眉头有些怖人,总之这瘦猴接下来的话总算进入了正题。 百姓逃难时虽也会带些粮食,但这也只限于口粮,所以这几日下来便已有人家只能靠官府救济度日。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越其杰也是按饿不死人的标准发的粮。 可坏就坏在大明官府向来不许百姓入城,被圈于此地的百姓进不得、退不得,这么几日下来营中气氛一日低过一日,有那一心想将娃儿送出营地的人便也只能如此了。 听完那瘦猴的述说,朱慈烺除了震惊便只余了震惊。 他想过无粮之后会出现“人相食”的情况,但万万没有料到在粮食还算充足的情况下居然会有人以卖女的方式送其离开难民营。 越其杰知道吗? 朱慈烺不敢确定,但从先前的情况来看就算他知道大抵也不会在意。 “殿下,越大人算是尽力了,我听说客商说围城时攻城的会将百姓都赶进城去,守城的又会将百姓都赶出来,如此两三趟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粮食消耗也便下来了。” 闻得此言,本已震惊无比的朱慈烺更是长大了嘴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贵人,向爷说的这个小的也听过。” “你也听过?!” “是,具体情况当比向爷所说还要” 此时朱慈烺脑中一片混乱,直觉浑身无力连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华夏数千年历史,有关战争的记载数不胜数,可若论及细处,有关普通士卒的大约也就是伤xxx、亡xxx、斩xxx,而有关百姓遭遇的更只有寥寥数字。 经了那夜一战,朱慈烺知道了伤、亡、斩之后隐藏的悲壮、残酷,而此时他更意识到寥寥数字之间到底蕴含着怎样的人间惨剧。 “向大哥,传我喻令,选逃难百姓中身强力壮者入城北大营,老弱入匠作营帮工,口粮足额发放!” “是。” 向仁生应了一声,但却犹犹豫豫似是有话要说。 “有话直说。” “殿下,越大人那里” 于向仁生想来,越大人自第一次露脸便与二徐一起坚定地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的存在对殿下来说着实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若他因此而与殿下离心是在有些得不偿失。 可在朱慈烺眼里这越其杰与二徐却是有本质却别的。 不管是何因由,那二人更多偏向于朱慈烺这个人,而越其杰忠于的似当是大明这套系统。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两种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在应天城里朱慈烺就是大明这个系统最权威的代表。 而且朱慈烺有信心,哪怕有一日鞑子退兵,应天与南明各方产生联系,越其杰大约也会继续忠于他代表的这个大明。 只是若有一日朱慈烺和他所代表的这个大明发生冲突了呢? 越其杰还会坚定地站在太子殿下一边吗? 老实讲,朱慈烺大可与其虚与委蛇,待哪天真有冲突的时候将越其杰这个人果断舍弃便是了。 可作为一个后来者,他知道越其杰最终为大明死节,更何况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越其杰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对这样的人他又如何能狠心舍弃呢? 心念既定,朱慈烺便开始斟酌当如何施为。 越其杰这般人物心念定然坚定无比,凭他这些小把戏想来也当不能动摇其分毫。 “向大哥,劳你帮我跑一趟。” 说着朱慈烺俯于向仁生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后便示意其离开。 “殿下!” “无妨,去。” 虽只处了这么几日,但向仁生从来都将太子殿下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一般,可现在也不知朱慈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竟让其在离开时异常磨蹭。 “无妨的,去。” 就当他又一次催促之后却见向仁生猛地跪在地上。 “请殿下从宿卫营里调五不,三百兄弟与我。” 话音未落,向仁生一个头直磕在地上,紧接着他肩头不断耸竟似在抽泣一般。 “向大哥,这是为何啊。” 朱慈烺连忙去扶,可那铁塔般的汉子又岂是他能扶起来的? 见此情形,他朝那瘦猴瞟了一眼,其人便如释重负般逃到了一边。 “向大哥,有话你就直说,切莫如此啊。” “殿下,我有法再筹到粮食,只求您莫要再动那念头。” 筹到粮食? 这四个字将朱慈烺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天可怜见,他掌着那么多兵马都不敢说能再筹到粮食,如何会不好奇向仁生凭什么只要三百人就有把握筹到。 接下来的一阵子,不管朱慈烺好言相劝亦或出言恐吓,向仁生却只将头死死贴在地上一言不发。 到了最后朱慈烺实在无奈,也只能出言试探。 “你是打算去抢,又怕连累我?” “殿殿下,您怎么知道?!” 向仁生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显然是惊讶于自家心思竟然如此轻易便被殿下戳穿。 随后他见再无隐藏必要这才将自己凭着多年经验得出的结论全盘呈于朱慈烺面前。 “你估计有多少?” “多的不敢说,一二十万石总是有的。” 第七十七章 意外 一二十万石粮食固然重要无比,但于旁人而言许还是比较在意朱慈烺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三万百姓亦是生民,若真到粮绝之日,本宫定率军做最后一搏,绝不让应天人相食!” 当向仁生将这句话完整带到之后,越其杰只觉口中苦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越其杰以举人之身入仕,自知横渠先生这四句话意指为何。 可三十余年宦海生涯同样告诉他一个道理,圣人之言拿来育人当是无错,可若想用它来治国谋事大抵是不行的。 “请转告殿下,就说”越其杰顿了一阵,到嘴边的话似是被心里某种念头生生拽了回去,但片刻之后他却将这念头按在了心里。 “就说臣,明白了。” 说完这句,口中苦涩似有消退之意,可身上力气却像是被这几个字抽干了一般。 依他本心,自当再去喷朱慈烺一脸口水,可那句“三万百姓亦是生民”却让他这念头只在心里打转,无论怎样都无法化为行动。 不过越其杰终归为一方封疆大吏,哪怕朱慈烺的话对其心念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可只过了一会他便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看着向仁生离去的方向,越其杰念头急转,目光闪动不已。 按着多年留下来的经验,他的想法当是无错。 每临乱世,百姓多被视为累赘,待到天下接近一统之时才又会被当做重要的生产资料? 其中缘由颇多,但粮食的因素当能占上不小分量。 就拿此时应天内外双方来说,朱慈烺能稳稳在城内坐等多铎来攻,最大的底气便是那二十七万石粮食。 反观多铎,人多势众不假、战力强悍也不假,可粮食补给带来的巨大压力却让他不得不“行险”将人马散出去征集民壮。 当然,这个行险只是理论上的。 哪怕犹豫许久的多铎在本心里其实也不认为应天守军真有胆子出城。 不过行军打仗最忌“想当然”,所以在权衡许久之后多铎最终还是决定由图赖带两万人马先去稍近一些的金坛。 这金坛距应天不过一二百里,一旦有变骑军只需日余便能赶到。 若在此地募集民夫当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一路上图赖行的小心,但进军速度却未被拖延半分。 究其根源说白了也就是有人带路罢了。 按说曹虎未降之时并未在江南驻扎,对这里的地利人情当不熟悉才对,但他出身流寇,走南闯北一路裹挟,军中什么人都有,找出一两个能够带路的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统领大人,再行二十余里便是金坛,我已寻好扎营之地,不若先行休息。” 曹虎从队伍最前列一路飞驰而来,待到图赖身前三两丈时他便一蹦子从马背跳下,紧接着就跪在了地上,似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斥候。 到了这会他已看清,如王爷这等贵人凭他一个小小副将是绝对巴结不上的,痛定思痛之下,他就将自己的目标定成了图赖。 这倒不难理解,从流寇成为官军,又从官军成为清军,他于情势的判断把握自是不差。 只这几日功夫曹虎已从蛛丝马迹断出不少有用信息。 由此他亦得出结论,只要在其面前表现出价值,那他在军中的地位当是无虞。 曹虎的表现可称卑微,但图赖却未因此而有半分拿大。 在其跪地的那一刹那他也从马上一蹦子跳下,紧接着在那脑袋磕到地上之前他便冲至曹虎身前一把拦了下来。 “太见外了,太见外了,你我如此投缘实不必如此。” “大大人。” 曹虎抬头,眼眶中饱含热泪,也不知是被这礼遇感动,又或下马时真磕疼了。 “报~~~~~~!” 要说这一声来的自是极为恰当。 此时两人演技已拼至白热,若再继续下去终难免有人受些内伤。 作为实力派,二人自也知道情势如此,借着这一声的到来便同时收了功力,只是来人所报情形极为诡异,却让两个高手差点转不过劲来。 “大人,金坛遣人求援!” 求援? 求什么援? 为何要来此求援? 要说还是图赖经验丰富,就当曹虎还在急速思索之时,他便已将现在情形与脑中记忆对了起来。 当初他们跟着王爷入河南时,可没少遇到这种情况。 一方长官这个要降,那个要打,到最后火并一场,平白折损不少人丁生口。 “可是金坛闹了内讧?” “是。” 来人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所知一股脑倒了出来。 年前这一带闹了奴变,几个奴仆领着三四万人自称“削鼻班”,搅得各州县不得片刻安宁。 但前日里应天派人到来之后这伙乱民一改往日作风,既不攻打县城,也不杀戮富户。 更离谱的是他们还遣人与各县联系说是要帮着防守,俨然一副官军做派。 天爷哎~~金坛县令又非痴傻,如何能信这种鬼话! 好言好语劝了几日,连带着搭上了不少粮食酒水总算是将贼人安抚了下来。 可话说回来,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放在过去便还罢了,拖些时日总还能等到官军到来,哪怕还需再耗费不少银钱、粮草,但总不至损了性命。 可现在这般情形 最终那县令与城中的富户耆老商量一番后决定降清以保家业。 如此才有了被攻击之人跑来向攻击之人求援的事。 听完这些,图赖只觉“虽未料中,但不远矣”,而曹虎只被这狗血剧情惊得长大了嘴巴。 老实讲,当初若非朝廷举措屡屡失当,让当面各镇陷入战必败、败必亡的境地,那他们这些厮杀汉总会与鞑清军做上几场再思虑是战是降。 可现在他们身处腹地居然就 算了,想这些作甚,毕竟自家已是大清麾下。 更何况打杀些许奴匪总好过强攻城池,谁还喜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曹虎想通此节之时,图赖已在安顿应对之法。 他于心中自责不该在此时走神,耳朵却将其布置全都听了进来。 “当先,披甲人随后袭杀,让金坛人看看咱的厉害!” 第七十八章 诡异 于向仁生想来。 粮食再多却也是别人的,除了假扮土匪之外着实没有其他办法将其扣出来。 再加上先前已从忻城伯府搞到了那么多粮食,所以他也就没有再提过此事。 可越其杰的那番话给他提了个醒。 这么多人,仅凭这点粮食怕也只能坚持两月左右。 如此他才打算冒充土匪将那些粮食全都抢出来,至于之后该如何收拾局面 反正好汉做事好汉当,总不能连累太子殿下! =。=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以后有事要先和我商量,万不可行莽撞之事。” 这是向仁生回返后朱慈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若论此话发心自是颇为复杂,但于向仁生耳中却是殿下担忧他的安危。 无论如何,这一茬算是就此揭过。 其后两人取道金川门入得内城,在城北大营转了一阵便往回走。 这些时日,朱慈烺无论去往何处都如背后有恶狼追赶一般,唯独今日却有闲庭信步之感。 向仁生见太子殿下难得轻松也便悄然跟于身后。 一路走走停停,朱慈烺逢店便入、遇事就停,俨然一副八卦之心大盛的样子。 只是当两人路过应天府衙之时却发现有不少百姓围观,其中似还传出阵阵吵嚷声。 如此情形当是衙门做了什么引得百姓不满,老向本打算去问个究竟,却哪知腿脚还未动弹便被朱慈烺拦了下来。 “不必理会,民事自有几位大人处理。” 说着,朱慈烺逃也似得往城外而去,竟就此没了再逛下去的打算。 殿下走了,向仁生作为贴身狗腿子当然不能再留,不过当他离开时人群中似还传出了徐瑜的声音。 “无论案件如何,均有朝廷法度处置,尔等聚众于此是要引出民变为鞑子开路吗?!” 徐瑜的话已算颇为严厉,再加上他还掌着学子们晋升考核大权,那十余个青年只是缩着脑袋不敢答话。 不过万事哪有绝对? 敢于此时掺和到这等事中,这十余人中如何会没有敢顶牛的。 “祭酒,殿下但有所令,学生就算刀山火海也敢走上一遭,可这老汉在应天府外求告数日,我等读圣贤书的又岂能置之不理?” 话说到这里,便是徐瑜也不知该如何劝回这些学子。 他本就认为这是应天府徇私枉法惹出来的事端,若非现在情况特殊他才懒得来此为那班囊虫解围。 “不若这样,你等先与那苦主入衙,今日我就让应天府给个交代。” “祭酒有言,学生自当应承。” 此时府衙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这些学子也怕真的激起民变,平白给自家的清白添上污点。 正好徐瑜给了个台阶,他们也就顺着走了下来。 当然,这里面也有好大一部分是因徐瑜平素为人早就在学子之间流传,否则若再换上一人来此,这些学子们大抵是不会跟着入府衙的。 片刻之后,徐瑜带着一干学子和那苦主出现在府衙之中,眼见事情似是被其平息,应天府治中刚一照面便跪在了地上。 “下官多谢徐老大人相救,今后但有差遣定当竭尽全力。” “哼!你以为老夫是为你的竭尽全力?”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那治中满脸陪着小心,徐瑜也就没了再行训斥的心思,更何况追究责任也并非他的职责,先将此事结了才是正理。 “我已将人都带了进来,接下来案子该如何处置?” 话到这里,那治中面露难色,待见到徐瑜有些不耐他才出言解释。 “老大人,此案发于去年九月,本是由府尊亲自处理的,若要再审便得重阅案卷,再将当事双方及人证全都寻来” “事情闹了几日,你竟是什么都没做?!” 徐瑜动怒,那治中便又跪在了地上,可他面上一脸哭相,口中的话却未慢上半分。 “老大人,下官才几品?如何敢重审府尊亲自定的案子?更何况没有府尊之命下官连案卷都调不出来啊。” 听到这话,徐瑜满肚子的气却不知该撒往何处。 府尊自然是跑了的,这治中所言亦合大明规程,只是他将事情拖到现在这般情形又怎能全都归于他人? “既知如此,你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老大人哎~~~,现在应天城里三品以上的大人就那么几个,谁肯见我啊?” 治中所言合情合理,漫说徐瑜,便是那些学子却也没了再追究下去的兴致。 “你们也听到了,此事并非应天府刻意拖延,”徐瑜朝学子们说完又转向那治中:“待明日见到殿下我便为你请来暂署应天府之权。” 到了这般地步,事情虽未解决,但学子们却也没了再纠缠下去的理由。 待徐瑜又嘱咐了几句,一行人才跟着回返国子监。 众人离去,府衙里之余治中一人。 此时的他又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于心中过了一遍,却是越想越觉天降横祸。 自新皇继位开始,这应天府里便能称得上波谲云诡。 他能在这一波波阴谋诡计之中挺过来,靠的便是不争权、不争先、不露脸。 可这一次头上几个扛事的都跑了,他便成了那个子最高的 单论陈老汉的案子的确没什么特别,说白了就是他儿子在街头与人起了口舌,之后口舌变为斗殴,最终使其不治身亡。 这样的案子一年里少说也有十件对他们这府衙中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他于这几日看下来却发现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先说那陈老汉,案子已经结了数月,他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又来府中上告? 再说这府中差役,虽然没有府尊之命他的确不能翻看过去案卷,但那说白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为何这案子一发他们便将那案卷看得比命还重? 最后便是这些学子了,若非有人想将案子闹大,这等小事如何能入了远在应天城那一头的学子耳中? 治中越想越觉得自己身处权力斗争的最中心,越想却又越觉得自己的应对当可称为典范。 “斗,斗,鞑子都快进城了还在那斗,这江山迟早被你们斗没了!” 第七十九章 理 应天城里的各方势力虽都在大明这个旗帜下,可论及勾心斗角却似要比金坛县城的那三伙人还要阴上几分。 当然,这里面有相当程度是因为实力碾压所致,毕竟花里胡哨在绝对实力面前并无卵用。 在接到求援之后图赖一面散出大量斥候,一面遣马队绕至金坛后方,待将敌情全部探查明白后又让曹虎率全部降军行藏身于金坛四五里处,只等天色稍暗便杀将出来,自己则与八旗兵在后面督相机行事。 凭心而论,若换是未降之前,曹虎及其麾下大抵就是应付一番,一旦情况不对便会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但今时不同往日,漫说鞑清军早已将军饷足额发放,哪怕没有,身后还有八旗兵督战,任谁也不会放着面前的乱民不打掉头去试八旗兵的刀是否锋利。 说到这里就需提到人性的奇特。 当初他们还是明军的时候,哪怕饷银已足额发放,但只要身后有另一支其他统属的人马督战,那兵卒们不管大小总会闹出些事端。 可现在八旗兵明打明就是在后面看着他们厮杀,这些兵卒心中虽不舒服,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缘何? 与两人相处类似,若无大的变故,第一次见面时的相处方式当能决定今后很长时间的相处方式。 还未降清时,你是明军,我也是明军,凭啥我就得冲杀在前,你却在后面悠闲督阵? 可现在咱只是新附的降军,干点苦活、累活,再被主家防着一些岂不是理所应当? 唔扯远了,言归正传。 在斥候的遮蔽之下,曹虎毫不意外地抵达了既定位置,待瞅见金坛城外冒出阵阵炊烟之后便直接杀了出来。 其后的事情不难想见,正准备用饭的乱民在正规军面前便如待宰羔羊一般。 不过三四刻功夫,金坛城外便连半个能喘气的乱民都无法寻见。 再之后,马队四散追杀,曹虎好整以暇地至金坛城外叫门,这一战也便就这么胜了。 “诸位,若非王师,金坛还不知要被削鼻班荼毒到何时,我等当敬二位将军。” 晚上的酒宴中,金坛县令见图赖、曹虎入席坐定便带着城中富户耆老朝他们敬起酒来。 按说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金坛,曹虎当高兴才是,可看着那身穿汉家服衫,头上却已剃成金钱鼠尾的县令,他却也忍不住腹诽: “武将到底不如文官无耻!” 多尔衮刚入北京时的确下过剃发令,但此令激起不少民变,加之闯军反攻便又将其废了。 到现在各路大军虽都势如破竹却也没再提过此事,他们这些降了的武将便也没想过以此行来巴结满人。 此时见那县令这般打扮,曹虎如何会不生出嫉妒? “军务在身今夜这酒宴本当是不来的,可金坛这才弃暗投明我也不好拂了众位美意,便只饮此一杯。” 就在曹虎心中五味陈杂之时,图赖拿起酒杯说了一句便将其一饮而尽。 这本是应有之意,无论如何金坛只是新附,他又如何敢真的放开畅饮? “将军豪爽!我等甚。” 图赖这般说了,那县令除了称赞却也没别的选择,难道他还敢强灌? 可谁知这马屁才拍到一半却见图赖摆了摆手似是有话要说,他便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此次前来金坛,一是为解救黎民,二是为大军征集粮草民夫。”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面色有变,但在兵威之下却无一人敢交头接耳。 见此情形图赖心中满意这才接着说道:“解救黎民的事已经完了,现在就剩征集粮草民夫了。”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寂静,所有金坛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县令身上。 他们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能够一点血都不出便打发了这支清军,但也着实没有想到一开场便进入了正题。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毕竟各家该摊多少份额是早就定好了的,三下五除二就这事结了,也好各回各家、各抱各媳妇,谁还耐得在这里陪那几个糟汉子? 只是话虽如此,但在具体商量时却还需讲究些手法。 “王师救我黎民,我金坛亦非忘恩负义,只是这削鼻班闹了快一年”说着,县令悄悄瞟了图赖的脸色,待见其眉眼间似有不快便将其他理由全都咽了下去:“不过请将军放心,我金坛定竭尽全力。” “说,你们打算出多少?” 按着图赖的想法,将城中富户全都抓起来,刀兵相加之下岂不爽利,哪里还需听这班囊货聒噪。 但临行时王爷再三交代,他又如何能像当年入关时那般施为,所以最终在曹虎的建议下他才答应入城来应付一番。 只是这县令的样子直叫人心中烦躁,他也就懒得再费嘴皮子,直接将话戳到了对方嗓子眼里。 “这。” “怎得?” 金坛县令本还在思索到底该报个多大的数字,可还未等他想清楚被图赖这声吓了一个哆嗦。 这自非金坛县令反应迟缓,实在是图赖不按常理出牌,让他原先的诸般预想全都落到了空处。 “回禀将军,本县能出粮一千五百石,银。” “混账!” “将军,容下官详禀,容下官详禀啊。” 图赖见那县令一边嚎告,一边朝自己跪行而来,一股怒气顿时自心里生出。 可当他正准备拔出刀时却觉胳膊被人按了一下,随后听身侧传来曹虎的声音:“统领,听听也无妨。” 是待他太过优渥了? 念头一闪,图赖便打算先给曹虎一点颜色看看,但与此同时他却发现那县令从袖子中掏出一叠会票。 “将军,若是二三年前我金坛定能为王师贡献更多,可这一年下来削鼻班搅得全县不宁,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图赖是讲理的,但在此之前他的理从来都出自刀兵之间。 也是上天让他多涨一些见识,出身白山黑水之间的图赖总算又发现了人世间的另一种理。 当然,知识的累积总需一些消化的时间,而曹虎便在这点时间里将那叠会票塞入图赖腰间。 “统领,一县之地三千两不少了,总不能竭泽而渔。” 第八十章 案情 按照此时的粮价,三千两银子当能让一个四口之家衣食无忧地过上百余年,可若换成早些年的粮价,这四口之家便是从朱家太祖登基之时吃到崇祯十七年大抵也吃不完三千两银子的粮食。 若按这个标准来看,三千两银子的确不少了,可要是再换个角度来看,似乎又能得出另一种结论。 史有闲言记载,明末富户惯爱将赚来的金银埋于自家地下,甚至有户人家到了家中再无埋银之处的地步。 如此看来这银钱似也只是铺地砖般的玩意,金坛县拿这三千两银子来打发图赖的确也算不得多了。 同样是三千两银子,放在不同人家其多少却有极大不同,不得不让人感叹当真是人比人得死。 言归正传。 收了金坛县的三千两银子,图赖自然不能再逼迫过甚。 最终他与曹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定下了粮两千石、银六千两、民夫两千人的价码,而金坛人终也在一番诉苦之后应了下来。 老实说,这钱粮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那两千民夫却真真让众人犯了难心。 为何? 削鼻班刚闹起来时便有不少佃户、奴仆入了伙,清军到来又有一大波往南而逃,更何况图赖他们要的是精壮汉子,却让县里去哪凑得两千? “将军,不若再走远些。” 县令此言一出,图赖登时警惕了起来,可当他将话听完之后却不由望向了曹虎。 按着县令的意思,民夫的确是凑不齐了,但图赖要是在追绞乱民的过程中抓到些人的话,他们却是愿意出钱购买,以凑足两千之数的。 可行吗? 图赖犹豫了。 王爷的军令,他们只是出来探路,待将周遭情形大体摸清才会多派人马出来征集粮草民夫。 可银子是实打实的啊! “统领,不如先派人回去禀报一声,想来王爷也会明白您一片忠君报国之心的。” “该如何回禀?” “先报战果,再说乱民为祸乡里,使周遭百姓大半南逃,为大清江山计,为征募民夫计,特请追击。” 以此为由,多铎大约是会答应图赖继续深入的。 不说明军是否孱弱,也不提能否征募到足够民夫,便是将百姓南逃归咎于“乱民为祸乡里”就足够多铎下定决心了。 当然,站在曹虎和图赖的角度上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毕竟统帅与将军考虑问题的方式总会有些不同。 就如此时的朱慈烺,哪怕心里已对那梁云构恨得不行,但在未曾发动之前却还是保持着满脸笑意。 “梁大人,功赏抚恤非同小可,兵部之议能否再加上一些?” 兵部最后议出来的功赏果如朱慈烺所料,只打算用六七百两银子便将参加此战的士卒打发了。 这些银两看起来不少,可若摊至每个人身上却连一两银子都不到,更别说其中还包括了对阵亡士卒的抚恤。 “回禀殿下,朝廷法度如此,老臣也。” 梁云构的语气似是遗憾无比,可其表情却难免带着些得意。 老实讲,他一开始生出降清之心的时候,大半都是出于对朝廷的失望和对清军兵威的恐惧。 但到此时发心到底如何已不重要,能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却已成了第一要务。 只是那钱谦益似是有些鼠首两端,而凭他自己却又无法撼动朱慈烺半分。 所以梁云构便按着多年来的传统,在规矩范围内不住给朱慈烺寻找麻烦。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只要朱慈烺还要依靠大明这套系统,那他就必须在梁云构设定好的战场内与之争斗,这样便可最大程度削弱其在军力上的优势。 但此法之劣处同样也很明显,那就是见效实在太慢,若按此法施为大抵还需年余才能将朱慈烺的威信削弱到一定程度。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鞑子大军就在城外,只要能时不时拖拖朱慈烺的后腿,想来鞑子凭借强大的军力也当能在数月之内攻破应天。 到那时谁对谁错自然一目了然。 最初,朱慈烺对梁云构的行为是极其不理解的,可联系到南明的崩溃他却也释然了。 毕竟南明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大臣们还是没有忘记内斗,现在的处境就算再差却也比那种看不见希望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既如此,那便再议。” 朱慈烺话音未落,梁云构竟是连应都懒得再应一声,直接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往队中走去。 这样的行为落在越其杰、徐瑜眼中自是可恨无比,可于其他文官看来却是为自家于殿下的交锋中搬回一局。 “臣,灵璧侯汤国祚有事禀报。” 梁云构这边连站立的方位都没调整完毕便听一个声音从勋贵堆里传出。 此时的他自不会关心那班子囊虫有何事禀报,略带矜持地朝身侧同僚看了一眼便将注意投到了朱慈烺身上。 “说。” 如他所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被他这小小手段治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近日城中有一老者为其子被杀一案上告,可不知是何缘由应天府衙却迟迟不肯接案,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怨声载道,若非徐老大人及时出面化解,甚至险些酿出民变,望殿下明察。” 话音非常清晰地进入梁云构耳中,但他满腹心思都用在观察朱慈烺的表情,自然也就对莫名其妙的案子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朱慈烺满面愁容地看了那汤国祚老半天,待其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时才转向徐瑜:“徐先生,你知情?” “禀殿下,此事说来也非全是应天府之过。” 徐瑜出列后说了一句便发现汤国祚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可他正在应话却也未太过在意。 “应天府衙只余一治中,没有府尹之命他无法查阅卷宗便想求得上官许可再行处置,只是他官职卑微,费了好些时日却未得逞,所以才使百姓学子聚于府衙之外。” 徐瑜的话算是公允,可传入钱谦益耳中却将他吓了一个激灵。 “难道殿下要对我动手?!” 第八十一章 谋算 前些日子那治中曾在府外拦过钱谦益,只是钱老大人嫌弃他行事莽撞,加之官阶差距实在太大所以也就避而不见了。 这等事本没什么特别,说到哪里也不会有人觉得钱谦益的做法有错。 可现在此事却与一场差点闹起的民变扯上了关系,那钱谦益行事到底该如何定性便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卷宗?不是新案子?” “不是,苦主姓陈,其子年前在街头被杀,之后应天府将该案定为街头互殴致人死亡,而那陈老汉不满该判决,所以才多次登告。” 朱慈烺和徐瑜一问一答,使众位勋贵大人搞清了其中缘由。 只是这案子说破大天也不过就是死了个把人而已,众位大人的心思更多还是放在了思虑功赏之事会如何发展上。 当然,万事都有例外。 譬如钱谦益就敏锐的注意到太子殿下并不在意那治中为何没能获得上官许可,而梁云构面上隐隐露出的得意之色却已被惊愕所取代。 “钱先生,此事就劳你亲自过问了。” “老臣领命。” 钱谦益说话时礼数齐备,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但他心里却却远不如面上那般郑重严肃。 其实那日朱慈烺出人意料地将鞑子击退后,钱老先生心里总有些不太踏实。 当然,他并不认为那日在府中所说的内容会泄露出去,但在那般时刻聚众于自己府邸总还是容易惹人联想。 若是朱慈烺真觉得他们在商量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哪怕没有直接的证据,也定会寻些其他的由头发作。 现在既然太子殿下让自己接手,那就代表着他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也代表着他并不在意那日的事,甚至说他压根就不知道?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钱谦益心中越发轻松,可这样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他便又警惕了起来。 此案看似简单,但能闹到这般地步的又岂会真的简单? 需知朝堂无小事,不知有多少人因着那芝麻绿豆的事而丢了乌纱,自己万不可重蹈覆辙。 其后诸人又议了些事,可钱谦益却只是听着,连半点“首辅”的架势都没有展露出来。 待到议无可议,众人朝朱慈烺行礼离开时他甚至都慢了半拍,显然这小小的人命案子给这“首辅”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牧斋,”钱谦益满怀心事的入了车架,可未等他坐稳便见梁云构钻了进来:“你打算如何处理?” “毫无头绪,毫无头绪啊。” 钱谦益面露苦笑,似是真的想不出半点法子。 见此情形,梁云构于心中不知作何想法,但眉头却皱作一团,好似真为钱谦益考虑一般。 “我意此事当快刀斩乱麻。” “哦?何解?” “那小” “慎言。” “太子殿下与我等并非一条心,今日这事来的蹊跷,恐怕是要对你下手了。” 听到这话,钱谦益眉角轻挑,紧接着却又满脸惊讶,就如从未想到过一般。 “何出此言啊?” “牧斋!”梁云构重重地说了一声,其后便如替他着急一般连着问了几句:“你当那小子真不知我等在你府里到底说了什么?你当那王福平这些日子都是闲着的?你当他真的甘愿被我等压制?” 于梁云构想来,这几问绝对算得振聋发聩,哪怕他钱谦益再迟钝也当能明白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而钱谦益的表现也确如他所想一般,话音落下不及片刻,强隐惶恐之色的钱老先生便出言向其求助:“我于刑名一窍不通,还望匠先指点。” “你我相交多年还说什么指点?若换做别人我又怎会巴巴赶过来说这些?” 见钱谦益连连点头,面上还露出感激之色,梁云构便又接着说道:“此事说来简单,那小子当是想从这案子里寻你错漏之处,而你只需按着应天府尹的判例定了此案,就算真有什么却也能全推到他的头上。” 闻言钱谦益便思虑了起来。 老实说,梁云构的这个办法的确可行。 先前应天府敢如此断案定是有所依仗,案卷细节方面想来也当不会有太大错漏。 只要萧规曹随下来,哪怕最后真有什么问题也能往跑了的应天府尹身上一推二五六。 到时候就算自己逃不了失察之过,却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是他为何会对此事如此上心? 什么相交多年,钱谦益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又岂会信这种鬼话? 当初他与那温体仁不也是相交多年,到了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下起手来却也不见比阉党轻上几分。 “苦主那里” “花些银两,百两不行就千两,千两不行就万两!那老货若真贪得无厌他于这世上又非孤身一人!” 这段说的斩钉截铁,直让钱谦益不住点头。 梁云构见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便也不再啰嗦,虚应几句就离了钱家马车。 待到此时,钱谦益终于收起了先那副表情,恢复到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他现在已能确定梁云构和这案子定然有所牵连,否则按他平日里的风格见到自己有难,少说也会拿乔一番,又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上赶着来献计? 点通此节,钱谦益心中豁然开朗,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此案发得蹊跷,定是朱慈烺在背后捣鬼,若要细究其最终目的除了借自己之手整治屡屡与其作对的梁云构之外当也没有其他。 若真让他得逞,既能不留半分后患地搬开挡路之石,更会让自己与文官之间出现裂痕。 到那时 心念及此,钱谦益心中不由冷笑。 梁云构想拿自己当盾牌便也罢了,毕竟在其眼中自己对此事当是毫不知情,若非他因关心则乱而漏了马脚,自己怕是还需些时间才能想清。 最让人恼恨的却是那连胎毛都没褪干净的小子居然也敢想着拿自己当枪使。 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会因那几句不是许诺的许诺便不知进退? “回府。” 钱谦益朝车外喊了一声,随后便于车中闭目养神。 此时他已想好对策,定会让那不知深浅的小子知道什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八十二章 噩耗 芜湖位处长江下游,距应天城不过一二百里,因“长江巨埠、皖之中坚”而名誉华夏。 也正是由于这个“巨埠”,弘光在继位之初便让黄得功统兵驻于此地以为应天屏障。 至于这屏障到底为防何人,站在不同角度却也能得出不同的结论。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要紧了,毕竟没了守军,哪怕再有坚城也是防不住任何人的。 “说清楚,靖国公手下有三四万人,如何能一战便没了?!” 袁继咸督江西、湖广军务,其城府气度均为当世顶尖,可此时的他揪着面前兵卒被血浸透的衣领直如疯痴一般,还哪有半分朝廷大员的样子。 “世伯,世伯,您先松松手,让他缓上一阵再问不迟。” 早几日安庆之变时左梦庚也曾这般表现,现在两人处境倒转,他心中虽有喜意,但面上却也未曾露出半分。 说来,这也不是他左梦庚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到了这般地位个人喜恶早就算不得什么,能够左右其行事的也唯有利害二字了。 那日左梦庚最终也只收拢了三四万人马,反倒是袁继咸麾下凭着完整的建制添了不少实力。 到最后,左良玉经营半生的大军四分五裂,除了小部分归于左、袁二人,余者不是在混战中失散便是跟着那几个总兵沿江而上去投鞑子。 这般情形,他又能怎样? 要知道因为安庆之事,那几个总兵已和他不死不休,这便等于断了他投清之路。 哪怕现在他的兵马比袁继咸还要稍多一些,又如何肯为收拢兵马这等小事和袁继咸翻脸。 “敢问敢问二位大人居何官职?” 就当左梦庚劝解袁继咸时,那兵卒似是因身处己方军中而平静了不少。 “这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袁继咸,袁督师。” “袁督师!你你怎来的如此之晚啊~~!” 左梦庚身份尴尬便只给那兵卒介绍了袁继咸,可谁知那兵卒听完之后本以平静的情绪却又激动起来,甚至连口中言语也显得有些无礼。 “到底何事?你快说清楚啊,难道真要急死老夫?!” 那兵卒一声哭嚎,却让袁继咸越发着急起来。 如此情形周遭人除了继续劝解之外却也没了其他法子。 好在袁继咸多年封疆大吏,而那兵卒也非等闲之辈,稍过了一阵子两人又都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夜,田雄、马德功将弘光劫走,黄得功闻讯后便率兵去追,可谁知那二人和鞑子早有勾结,黄得功情急之下一头便扎入了鞑子的埋伏之中。 接下来,各路降将轮番劝降均被黄得功骂了回去。 其后鞑子发起进攻,黄得功率领麾下拼死抵抗,最终力战而亡。 完了。 听完那士卒的讲述之后,袁继咸心中只余这一个念头。 清军杀入腹地便还罢了,无论如何大明还有数省之地,若真事不可为还能退守,可现在皇帝都已被俘,眼见又是一场皇位之争,这般情形又能守住何处? “你一个小兵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是如何从鞑子手中逃出来的?” 正在此时左梦庚的声音响起,本还六神无主的袁继咸却又警醒了起来。 二人在听到消息后的表现可谓天壤之别,可这却并不代表左梦庚要强于袁继咸。 常言道:关心则乱。 黄得功是生是死,弘光是否被俘,左梦庚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甚至说这两条消息对他而言当能称得上喜报。 弘光自不必说,左良玉起兵时摆在明面上的理由便是他薄待朱慈烺。 如今他先弃应天,又在芜湖被俘,岂不从侧面证明反对他的正确性。 至于黄得功的阵亡就更让他欣喜了。 没错,左梦庚在得知黄得功阵亡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欣喜,理由却也非常简单。 此时他与袁继咸兵力相仿,在之后的路线选择上无论双方是否愿意却都需有商有量。 可要是黄得功部还在呢? 他左梦庚还有说话的余地吗? 说白了此事在他心中无关对错,只与利害相关。 “回大人,卑职是军中宿卫,公爷身陨后我也被击中后脑,”说到这里那兵卒神色黯然,只在口中喃喃:“怎就活下来了。” 那兵卒神色不似作伪,再联系其已被鲜血浸染的脖颈二人便不再存疑。 只是若他所言为真,这数万大军到底该何去何从,左梦庚与袁继咸又有不同思量。 “世伯,局势如此还需你这擎天之柱,万要珍重身体啊。” 左梦庚见袁继咸稍有恢复,似是不太可能发生“怒急攻心卒于军中”的事便出言劝解。 “是啊督师,切要保重身体。” “大人,朝廷还要靠您,您千万不能”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皆出言附和。 也亏得袁继咸饱经风霜、历便世事,否则若换另一个他这年岁的人来,噩耗冲击之下却也不知能否挨得住。 “世侄,老夫现下心念已乱,烦你遣人上岸查看,若无鞑子踪迹,我军便去往杭州。” “杭州?世伯,我们不是议好去应天的吗?” 袁继咸说的有气无力,却直让左梦庚满脸惊愕。 老实说,去不去应天对现在的左梦庚来说并没什么差别,可袁继咸连一点气都不与他通便改弦更张却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世侄,事到如今难道还要瞒我?” 瞒你? 我瞒你什么了? 左梦庚面上惊愕之色愈弄,直让袁继咸以为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 可他想到今日见到战场惨状却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那信真是“太子”传来,可连黄得功这等沙场老将都一战而亡,那“太子”又凭什么坚守这么多天? “世侄,江山至此还需我等同心协力,切莫因那等小事在你我间生了隔阂。” 袁继咸越说,左梦庚越是满头雾水。 见他这幅模样,袁继咸索性也不再打哑谜,便直接将话放到了明处。 “太子来信是你伪造的。” “世伯,这是从何说起啊?” “那人被关在牢里,又怎么可能转瞬间便掌了应天?” “这我哪知道?可信的确是从应天送来的。” 话到这里,左梦庚已是万分后悔,如何就没将那送信的留在军中。 正当他百口莫辩之时却听,那兵卒说了一句:“二位大人,应天城里拿事的确是太子殿下。” 第八十三章 流离 “你怎知道?” 兵卒话音未落左梦庚和袁继咸便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前日有魏国公家的人自应天来见大帅。” 听到这话,二人好奇之心顿起,随后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兵卒的言语上。 要说那兵卒到底是黄得功身边的人,说话终归与大头兵有所不同,也就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让在场众人明白了应天现在的情况。 “后来就不知他二人去往何处了。”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 谁能想到本在囹圄的“太子”居然真掌了应天,谁又能想到他居然还击退了鞑子夜袭。 就当众人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时,左梦庚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父亲!您终是没有看错啊~~~~。” 当初左良玉起兵虽是打着解救太子的旗号,可不管中枢还是地方督抚都将他们当做叛军对待。 现在弘光出逃,而太子却力挽狂澜硬挺挺将鞑子挡在应天之外。 两相对比之下岂不证明了左良玉起兵的正确性? 如此一来,左部虽还顶着叛军的帽子,可对军心的负面影响却会因起兵的正确性而被降至最低。 这于历经挫折、已有些军心不稳的左部来说当真能称得上雪中送炭。 话分两支,且不提朱慈烺坚守应天的消息会让袁左二人的想法出现怎样的变化。 单说那将这消息带至芜湖的叔侄两却又遇到了难处。 那日黄得功带兵去追二贼,徐文爵与徐绍月便在军营中耐心等候。 可谁曾想等来等去没等到黄得功回返,反倒等来了大股鞑子。 如此情形,失了主帅的明军自是大溃,叔侄俩也趁乱夺了马匹逃出军营。 也不知是他们倒霉还是好运。 按照多铎的军令,尼堪在俘获弘光后便该急速帅军回返,可田马二人见到尼堪后转手便将明军兵力空虚的情况倒了出来。 得此消息,尼堪自是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但由于军令的缘由却也只能一边派人回去请示,一边散出大批斥候验证该消息的真假。 如此一来,叔侄二人便因鞑子斥候的扩散游弋被逼的离长江一线越来越远。 无奈之下他们索性放弃寻找左部直往杭州而去。 原本徐文爵是想兜上个大圈子再抵近长江的,可徐绍月去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 在黄得功军中时她便注意到所有人都认为应天已经失守。 若将这种情况推而广之,那偌大的江南当也无人知道太子殿下还在应天苦苦支撑。 这种情况带来的最直接后果便是各地援兵很有可能因此而止步不前。 所以在徐绍月心中,将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散播出去远比寻找左部要重要的多。 徐文爵亦非固执之人,听了侄女的解释当即便决定往杭州而去。 至于为何选择杭州 作为大明境内数得着的大城,还有比这里更适合散播消息的地方吗? 只是 “上面严令难民不许入城,你二人莫要在此纠缠!” 城门之下,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思虑片刻终还是不敢将面前的两个娃娃当普通难民对待。 叔侄二人在这短短数日之内行了近千里路,待到杭州之时却已风尘仆仆,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风采。 其实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将太子殿下还在坚守的消息报予各个官员知晓才是正事,至于风不风采的倒也没心思关注。 可徐家世代勋贵,叔侄俩又怎会想到这副落魄的样子竟会让他们连杭州城都无法进入。 “你怎如此无礼?我乃魏国公家人,若误了要事,你可吃罪得起?!” “魏国公家人?” 口中念叨一声,那百户便又对着二人仔细打量了起来。 老实讲,二人现在虽一副落魄样,身上衣衫又是逃出应天时换上的普通货色,但若仔细观察便能从其肤色上辨出与普通百姓之间的差别。 如此一来那百户的态度自然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我不让你们入城,只是上面下的死命令,万不能让一个逃难百姓入城,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马士英不是从应天逃来的吗?” “三叔!” 徐文爵心中恼怒,说起话来自然有些口无遮拦,徐绍月虽有心阻拦,可最终还是让他将话说了出来。 见此情形,那百户已在心中确定面前的两个娃大约真是魏国公家人,可与此同时他更是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他们入城,至少不能从自己把守的城门入城。 你道为何? 这娃要是真的冲撞了马阁老,指不定他这个放其入城的人也得受些牵连,要知道马阁老可是屠了广德的人啊。 一个要进,一个不让,那百户虽一直好言相劝,可徐文爵最终还是闹了起来。 “太子殿下还在应天坚守,尔等不思报国也就罢了,竟还阻我入城求援,到底适合居心?!” 原本他曾和徐绍月商议,在寻见与自家交好的官员前觉不能透露半分应天的情况,但一番争执之后他那鲁莽的性子却被激了出来,口中说出的话也就有些毫不顾忌的意思。 再看周遭,本还看热闹的人群在安静片刻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声。 “太子?是那个被关在牢里的吗?” “应天竟然还在坚守?” “莫听这娃儿胡言乱语,凭应天那几块料又怎能挡住鞑子。” “娃儿,你说清楚点,应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的杭州城里挤满了从应天逃出来的高官,若以小人之心度之,他们若知道应天还在坚守会是怎样的心思?他们又会怎样对待这两个带来消息的娃儿? 所以,当周遭场面因这一句话而逐渐沸腾之时,徐绍月便一把抓住徐文爵果断往外挤去。 也亏得二人身架较小,而这里又无人刻意阻拦,只用了片刻功夫他们便消失在了那百户的视线之中。 “怎么回事?” 就当那百户还在暗自庆幸之时,从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待他扭头看去便见一身着甲胄的年轻人正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 “马将军,方才有人在此胡言,现已被我驱离了。” “嗯,尔等要打起精神,切莫让鞑子细作混入城中!” 第八十四章 案了 那日钱谦益接到差事后并未直接去往应天府衙,而是先遣人打探一番,又从刑部请了几位刑名老吏助他分析案情,待做好万全准备后才让应天府准备案卷,总是就是一副慎之又慎的样子。 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有些出他意料。 那陈老汉之子虽是抱打不平,可他同样是先动手的一方,算作互殴倒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事后另一方既赔了银两,又受了仗责,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此案定的当也能算公允。 如此一来,钱谦益虽还是有些疑惑于诸事的诡异,但事实摆在面前他却也只能感慨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之后钱老先生将各方召至应天府衙,可在问案的过程中翻供的翻供、拿出新证据的拿出新证据,等到钱谦益反应过来时不光案情已出现重大变化,连那梁云构巴巴跑来找他的缘由却也清晰摆在了他的面前。 “钱先生,听闻你已将案子断清?”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钱谦益只能走出队列。 此时的他心中苦涩无比,但脑海里却不由回忆起当日情形。 那天他自觉已准备充分便于应天府衙升堂问案,可谁知还未问上几句所有证人便推翻了先前的所有供词。 如此一来,好好的街头斗殴致人死亡却成了陈老汉之子路见不平方才仗义出手,而对方则在其失去反抗能力后还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子,最终才使陈老汉之子不治身亡。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钱谦益自然要问证人为何翻供,而得到的证词却让他真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清楚了,先前一干证人都受到了他人威逼利诱,所以才做了伪证,使当街杀人成了街头斗殴。” “哦?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胁迫证人?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朱慈烺表现得义愤填膺,直让钱谦益不住腹诽。 问案那日,钱谦益看到所有证人都已翻供便察觉到了不对,可还未等他想清楚其中原委,一个名为刘柱的人便顺着证言出现在了本案中。 此人亦是城中有些名气的侠儿,在案发当日便追至几个证人家中用银两和拳脚强让他们作伪证。 由此在整个案卷中便没有出现陈老汉之子在失去反抗能力还受了好一阵子拳脚的事实。 最终才使当街杀人变成了街头斗殴致人死亡。 若在寻常时节,在出现新情况时主审便该先行退堂,待寻到证人、证物时再行问案,谁知那刘柱早就乖乖在堂外候着,不消多少工夫便出现在了钱谦益面前。 这让钱谦益如何是好? 哪怕他再想等上一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下去。 “回禀殿下,是一个名为刘柱的泼皮侠儿。” “哦?一个侠儿竟能有这般本事?” 看着满脸惊讶的朱慈烺,钱谦益将心中无奈和不满压了压才狠狠地说道:“那刘柱自然没这种本事,这一切的背后主导都是梁云构之子,梁羽明!” “啊?梁侍郎之子?”朱慈烺再次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惊,甚至还在文官堆里寻了一番梁云构的踪影,似是想从其口中再求证一番。 只是 “梁侍郎呢?” “启禀殿下,臣弹劾礼部尚书钱谦益擅自拘禁当朝重臣!” 朱慈烺一声问话,可还不等钱谦益回答便听一人抢先说话。 “钱先生,你真?” “是殿下,容容臣详禀。” 此时的钱谦益心里已如明镜一般,可事已至此却也没了他半分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着那力量的意图将这出戏乖乖演完。 老实讲,他与梁云构虽偶有争执,但那都是自家关起门来的事,绝对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那日升堂时,刘柱一到堂上便指证梁羽明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节证据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这般情形让钱谦益如何处置? 难道他还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包庇之事不成? 最终,钱谦益在重重重压之下将梁羽明唤到了堂上,而他也如钱谦益所料一般对一切矢口否认。 如此一来,整场案子陷入了僵持之中,钱谦益也打算冒着受些非议的风险将此案压后再审。 只是他算盘打得再精,那背后的力量花了这么多功夫又怎会让其如愿? 钱老先生这边连话语都未组织好,那边就有一差役跪在堂中,直言他曾见过梁羽明将一叠银票送予已经跑了的应天府尹。 一人指证许是诬告,可现在有两个人跳出来指证,哪怕钱谦益是本案主审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当然哪怕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没断了提梁羽明回转的念头,更别说将梁云构拘于家中了。 可千算万算,钱老先生硬是没想到那梁云构听闻儿子被带到应天府衙后,既不与其沟通,亦不再想其他办法,而是直接带人强闯应天府衙,声称他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而对其进行打击报复。 到了这般地步,钱谦益自然知道自己与梁云构之间已没了半点回转余地,索性也就依着那背后力量的意图将梁羽明定罪,再以教子不严、强闯公堂的名义把梁云构拘了起来。 当然,在向朱慈烺禀报时,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被逼无奈。 “梁云构纵容其子当街杀人,更利用朝廷赋予的权位强压应天府尹徇私,这般囊虫还有何面目再立于朝堂之上!” 梁云构是否纵容确不好说,但说梁羽明当街杀人和强压应天府尹着实有些过了,可现在此案已从普通的刑案成了他和梁云构之间难解的仇怨,钱谦益如何会不想法将其置于死地? “哎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朱慈烺长叹一句,似是对失去梁云构这股肱之臣极为惋惜。 可就当与那梁云构交好之人以为太子殿下会网开一面时,他却话锋一转将梁云构彻底打落尘埃:“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宫亦不能行那徇私之事,便依钱先生所言。” 第八十五章 验证 梁云构最终被削职为民,拘于家中反思,至于要反思到什么时候,殿下没有说明,自也不会有人为了个平头百姓再去费劲询问。 其后朱慈烺又问了些民壮训练、难民安置方面的事,待到众人即将离去之时他才如刚想起一般把话题转到了士卒功赏上。 “钱先生,这件事便有劳你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似确定了心中猜想一般,连看向钱谦益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先前梁云构被拘于家中的消息传出时便有人觉得这是钱谦益为讨好朱慈烺而刻意陷害。 待到今日这一遭后,钱老先生虽用各种证人、证言洗脱了陷害同僚的嫌疑,但与此同时却又坐实了巴结奉迎。 按着常人想来,若非梁云构屡次顶了太子殿下,凭钱谦益与他的交情又如何会不帮忙遮掩? “殿下,老臣不通军务,此事不如就由您亲定。” “唔,”朱慈烺沉吟片刻,就如正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一般,待到已有人开始猜测太子殿下到底会定下何种功赏之事他才缓缓说道:“本宫于军中之事所知不多,功赏还是交由魏国公与越大人议定。” 梁云构既已落马,兵部便没了有分量的人在功赏之事上多嘴。 至于其他人此时大约还在心中编排钱谦益,倒也没空理会这与自己本就没太大关系的事。 “哦,对了,这次阵亡的士卒多为救本宫而死,后日的葬礼还请诸位到场。” 就当众人还在为梁云构的交友不慎而感到惋惜时,朱慈烺却似不经意间说了一嘴。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场诸人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众人结伴离开,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钱谦益却未曾回府,反倒让车架往梁云构府上而去。 那日问案时他便已有了猜想,今日这一遭他更是已将猜想坐实。 于他看来,此案明面上是针对梁云构父子,可实际上全都是朝着他来的。 原本他钱谦益外有士林支持,内有太子信重,端的是首辅的不二人选,可现在因这破案子不光士林之中已对他有了非议,甚至连他的学生也觉得恩师所作所为有些不妥。 如此一来他要是想坐稳首辅之位,除了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还哪里来的其他选择? 以此为基他又如何想不到那隐于背后的力量到底是谁在操控? “梁云构!” 到了梁府门口,钱谦益不等大门打开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全然不见半点往日气度。 事情闹到现在这般地步,自是有诸多因素作用,可在他心中一切的却是梁云构那日的隐瞒。 若他能早些知道事情原委便能及时察觉到其中诡异,自然也可以和梁云构一道应对这针对他的阴谋。 如此想来,他好好的东林党魁落到成为他人傀儡的地步岂不是全拜梁云构所赐? 吱扭一声,梁府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可还未等他看清里面情形却听里面有人大喝:“钱谦益!你欺人太甚!” “老夫欺人太甚?若非你这蠢货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这般地步? 被罢官拘在家中的地步吗? 钱谦益这才回了一嘴便见梁云构从两扇大门之间冲了出来,显然其心中怒火比他要盛上许多。 “你这卖友求荣的小人!我怎没早些看清你的嘴脸!” “蠢货!你梁云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若非你刻意隐瞒,我怎会一头撞进圈套里!?” 圈套? 钱谦益一句话下去直接将梁云构干懵了。 明明是自己被罢官,明明是自己被拘在家中,可为何这老货口口声声说是他进了圈套? 是了,他以此种方式讨好太子,定然会引得士林口诛笔伐。 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再虚构出一个隐藏在背后的势力便可以极大地削弱来自各方的压力。 若非如此,向来最重气度的钱谦益为何不入府中,反而要在大门外破口大骂? 心念及此,梁云构心中怒火更盛,口中的话更是怎么扎心怎么来。 “三姓家奴!你欲投鞑子而不得,又以好友之性命巴结假太子,一生反反复复没有立场,除了首辅之外,竟是从未想过别的,我梁云构真真瞎了双眼才会你与相交数十年!” 钱谦益虽一直将那心思藏在最深处,可梁云构毕竟与他相交数十年,竟是几句话便将其伪装全部撕下。 所谓乐极生悲、喜极而泣。 此时的钱老先生在极怒之下居然平静了下来,他的头脑甚至比平常还要清明许多。 他来这里既非与人斗嘴,亦非看人笑话,只是单纯想从梁云构口中获取一些信息,以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其实验不验证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毕竟他已想到此案的幕后黑手便是朱慈烺。 按着现在的情况他除了抱紧这黑手的大腿之外难道还有能力对其进行报复吗? 只是 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却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实在太让人气闷了。 “我这次来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从你口中知道些信息。” 这边才说了两句梁云构便又骂了起来,但此时的钱谦益已从恼怒中恢复了过来便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梁云构将能想到的话骂了一遍,正当他打算再来一轮时钱谦益终于张嘴了。 “我问你答,若是答得好了,我便想法保住你儿子的性命。” 此言一出梁云构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连脖颈处的青筋都鼓出了一个个虬结。 若在过去,他自有千般方法将儿子从牢中救出,可现在太子殿下虽未将他明正典刑,但身上的官职却已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他不但没有了在官面上与钱谦益对抗的能力,引以为傲的士林声望更不知还能剩下几分。 这般情形之下,梁云构若还想保住儿子,除了乖乖按钱谦益的话去做之外哪里还有别的路走。 “伱得罪过灵璧侯?” “没有。” “那日你为何不先找我商议?” “你是不遣了差役拦我入衙?!” “你儿子果真给应天府尹送过银子?” 问到这里,梁云构心中顿生疑惑:这些不都是你的安排,为何反倒来问我? 可形势比人强,哪怕他再不愿意搭理钱谦益,但在儿子生死的胁迫下却也不得不乖乖回答:“有一封书信。” “好的,明白了,告辞。” 第八十六章 人情 钱谦益离开梁府时大抵已确定了心中猜想,然而这对此时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人这种生物有一种特性。 只要认定某个事实之后便会不自觉地从各种角度为这个事实寻找证据。 就如梁云构,在他看来那日车架中虽未将话挑明,但若情况有变,钱谦益只需在审理时稍稍留意便能发现其中因由。 可那黑心的老货居然在看破这些后生出了拿自己来讨好那小子的心思。 不但借着打探案情的幌子为他的布置争取时间,更是在得逞之后做出一副受了陷害的样子,真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奸贼。 所谓人心隔肚皮便是如此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情况在资源越是相对匮乏时便会表现得越发激烈。 比如历史上的南明政权,世人皆想不明白为何越是往后,其内部的倾轧便越是没有底线。 可若将这理论代入的话,似乎也能寻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随着清军的步步紧逼,南明政权所掌握的资源也在大幅下降。 为了维持自己手中本就不多的资源,每个官员都将其他人当做了潜在的竞争对手,这样的情况下发生战略误判自然也就是难免的事。 反观清军这便,虽然其内部的资源分配并不公平,但由于整块蛋糕在持续不断地变大,所以大家也就不用将目光盯在自己人身上。 就像现在的多铎,在按照原本的军令,无论尼堪亦或图赖都应在完成任务后率军回返大营。 但由于前方情势的变化,他们在给多铎去了一封信后就改变了原定计划。 而多铎在接到来信后也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二人的新计划是否当用上,却是半点都没有想过他们是否存有二心。 “果然兵力空虚?” 多铎将尼堪的信看了数遍,又盯着帐中沙盘仔细推演了一番,他虽认可尼堪的能力,可对其获得的情报似乎还是有些怀疑。 这也怪不得多铎谨慎,按着常理来说他的大军于去年十月便已入过河南。 之后虽因闯军反扑而使真正南下的时间拖至了今年二月。 可无论怎么去想,这段时间伪帝也当征募了不少兵卒才对,实在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连个千户级别的队伍都看不见。 “禀王爷,田马二将方说之时贝勒爷也不虚信,但散出去的斥候的确没有发现大股明军。” 由于此次回营还有另一项重要任务,所以尼堪并未如先前那般只派了些戈什哈,而是命旗中额真带了一支千人队伍回返。 所谓额真在八旗之中已不算是小官,再加上他本就是镶白旗所属,是以在同多铎说话时便多了几分随意。 “告诉尼堪,定要多加小心。” 渡江之前,多铎定下的计划是先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 毕竟江淮之地已尽归其手,他只需于江南留着一块前进基地便可在消化完胜利果实后再次挥师南下。 可计划不如变化,先是弘光出逃,又是民夫不足,两件事逼得他不得不行险将麾下大半都散了出去。 到了现在更因这两支人马而让他看清了明国的孱弱。 如此一来原本所定的计划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当然,这于多铎而言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只是身后还放着一座应天着实让他有些如鲠在喉。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依着乌斯图的说法,应天明军守城都是艰难,自是没有出城野战的本事。 一旦尼堪和图赖那里进展顺利,多铎便可命一支强军锁死应天,待江浙之地尽数平定之后再反身来对付这难啃的腰节骨。 话到这里,那额真本就该退出大帐,可当多铎再次从沙盘上收回目光是却见他还在那跪着。 “还有何事?” “王爷,奴才” “起来说话,在我这里还装什么?” “嘿嘿,就知道王爷心疼奴才。” 多铎笑骂一声,那额真立马顺杆而上,待到起身后他才又说道:“王爷,奴才听闻您将图赖散出去了?” “嗯,怎么了?” “就是就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多铎既已说了有屁就放,那额真自然也不会再憋着。 不消一时三刻他就将自己的盘算如倒豆子一般全都摆在了多铎面前。 他这次回来,一入营便知道了图赖在金坛所获颇丰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那货吃了一个金坛还不满足,此时更已兵发溧阳。 老实讲,些许银两对他们旗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关键夺下城池便能获得大量生口,更能优先选取当地良田。 生口意味着力量、良田意味着财富,眼见一个外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这么多好处,如何能让多铎的奴才们不眼热? “啪!” 正当那额真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家旗主时,多铎一个大耳光子便抽到了他的脸上。 “你不知闯贼是如何败的吗?!” 怎么败的? 王爷你没和我说过啊。 那额真被这一下扇得眼冒金星,心里更是觉得委屈无比,可既然旗主王爷因这话而动怒,那他除了跪下请罪之外却还哪里来的其他选择?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王爷切莫气坏了身子。” 见他这幅样子,多铎虽还有些气恼,但心里却又软了下来。 这些奴才自老汉在时便一直随他血里来、火里去,若说亲近信重便是其家人也不见得能比他们多上多少。 更何况这些潜在危险连他与多尔衮也只是隐隐察觉,又如何强求这些连自己名字都不见得能写上的厮杀汉明白呢? “让你们平时多看些汉人的书,可你们这些杀才直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说完这句,多铎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唠叨便将话题直接拉了回来。 “记好了,闯贼溃败,一是因为对汉人地主逼迫太甚,二是因为贪迷花花世界,回去想想这两样你占了哪个!” “嗻!” 那额真应了一声便唯唯诺诺地往外退去,可还未至帐门便听多铎的声音传来:“晚上带你的人去镇江看看,完事再往东面探探情况。” “嗻。” 这一声应得比先前不知洪亮多少,多铎却只是面露苦笑。 说到底,是人便做不到大公无私。 半晌之后,帐中只余多铎一人,到了这时他才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让灶上备些酒菜,我要见见伪帝。” 第八十七章 论辩 多铎大帐之侧有一座新搭起来的军帐,士卒们虽未见过里面人的样貌,但今日闹了那么一遭却也都知道这是从南边押来的伪帝。 弘光身上的龙袍早已换成了大清样式的蟒袍,也不知是多铎早就为他备下还是临时将自己的拿出了一件。 此时的他虽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但看起来却也不似刚刚被俘时那么惊慌,静静地坐在帐中倒更像是在沉思一般。 十多日间,他从应天跑到当涂,又从当涂跑到芜湖,可最终却又被人装在囚笼里押回了应天。 这一路兜兜转转、历经波折,最后还是回到了一切的,却不知现在他的心里是恨马士英等人多些,还是惋惜黄得功多些。 数日之前他在几个小太监的护送下找到了黄得功的军营。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副落魄样子定会引得黄得功好言安慰。 却哪知这四镇里算是最为忠心的臣子刚一见他便痛心疾首道:“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纸召臣,臣犹可率士卒以得一当。奈何听奸人之言,轻弃社稷乎!今进退无据,臣营单薄,其何以处陛下?” 弘光虽非什么明君,但智力大抵也是正常的。 黄得功将话说得这么明显他又如何不明白自己似乎是在所有选项中选了最差的那一个。 可世上终归没有后悔药,应天既已弃了,那便也没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哪怕黄得功恨不得将马士英等人攮成一串,却也只能将他迎入军中再寻别的办法。 之后几日弘光过得还算舒坦,但黄得功却急得快要生疮。 你道为何? 弘光这一路行来从未想过遮掩自己行踪,鞑子一旦知道明国皇帝在此定会尽起大兵尾随而至。 若在那之前还没有找到援兵,那么凭他手里的那点人马想来也是挡不住鞑子的。 可话说回来,江浙一带要是真有能挡住鞑子的军队,那弘光还至于逃到芜湖吗? 最终任凭黄得功四处召集却也没等到几个援兵,而鞑子却没多少时日便出现在了眼前。 之后两军对峙,刘良佐等人带着高官厚禄轮番出来劝降。 那时的弘光真的怕黄得功将自己绑了。 这也不怪弘光多疑,毕竟到了这般时节,各人保各人命方为上策,又有几人会为他考虑呢。 俗话说得好,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黄得功当年还是军中厮杀汉时便被称为黄闯子。 他不但不为高官厚禄所迷,更是直接斩杀了清军派来的使者。 到了这时惶惶不可终日的弘光这才定下了心来。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当弘光以为还能在黄得功军中再安处几日时,他却被田雄、马德功二人偷偷架出了军营。 到了这般时节,任谁都能直到这二人不怀好意。 他哀求过、反抗过,甚至当身后响起厮杀声时他还狠狠咬了田雄一口。 可最终喊杀声传来的方向渐渐归于平静,黄得功却未能如过去那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至此,弘光也便彻底熄了所有念头。 “哦?福王倒是好兴致,竟于此时还在斟酌诗句吗?” 就当他陷入回忆之时,帐帘自外边掀开,紧接着一个身着镶白甲胄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帐中。 “朕乃大明天子,当面缘何以福王称之?” 弘光并未纠结于面前之人的嘲笑,而是以言语肯定应天朝廷的合法性。 闻得此言,多铎轻蔑一笑便直入帐中主位,待其坐稳之后才认真地说道:“大明法统在怀宗殉国时便断了,你这帝位又是从何得来?” “好叫当面知晓,朕与思宗同为神宗血脉,自然能继承大统。” 多铎原以为连应天这等坚城都不敢守的主自然会是个塌软货,可这两句下来对方倒也还算硬气,直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已是阶下之囚,说两句硬气话为自己壮胆也算情有可原。 左右弘光于他还有大用,辨上几句倒也无妨。 “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继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 说到这里,多铎朝帐外挥了挥手,随即便有几名戈什哈端着酒菜入了帐中。 “平西王吴三桂犹知君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北京城破之日起便与闯贼连番交战,可笑尔等自称一脉血亲,竟不闻加闯贼一矢便想夺占皇位,不正是书里说的乱臣贼子?” 平心而论,多铎的话纯属强词夺理。 那春秋大义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拿到此时来当做继承皇位的标准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可话说回来,那是春秋哎,是华夏传承了数千的典籍啊。 须臾之间又让他拿什么来进行驳斥? 既无言以对,弘光便只能凝视对方。 见此情形,多铎倒也没有生出多少畅快,指了指旁侧小凳便示意弘光落座。 “我朝本意助平西王收复北京便要回撤关外,但见闯贼毁明朝宗庙,辱及先人,如此才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定下剿灭闯贼之国策。” “啪。” 多铎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发怒之事,猛然一拍桌子便怒视弘光。 只这一下,弘光便被吓得差点从小凳上滑落下来。 老实讲,先前弘光虽表现得还算硬气,可说到底身在敌营之中,他又怎会不胆怯? “可尔等竟欲趁逆寇稽诛,王师暂息之机雄踞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 “江南本本就是我先人传下,何来渔人” 多铎说到这里,弘光终于找到了能够接茬的机会,可他才被吓了一遭说起话来便有些结结巴巴,待到看见多铎那如要吃人的眼神更是连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若汝识时知命,念我朝襄助之恩便该命应天守军尽数出城来降,到那时朝廷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侯上,庶不负朝廷申义讨贼、兴灭续绝之初心。” 多铎说的慷慨激昂,就似当年数次扣关的那伙强盗与他毫无瓜葛,可弘光却在听到“应天守军”之后便痴愣愣立在原地,竟对他后面的话毫无反应。 “果如靖国公所言吗?” 第八十八章 祭(一) 5月24日 这几日应天上空阴云密布,稀稀拉拉的雨水时不时便会落上一些,显然是在宣布梅雨时节的到来。 这等天气久居江南的人大略已经习惯,反正雨大了就少些出门,雨小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左右日子还得继续,肚子总不会因为下雨就变得饱起来。 这一点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 若硬要找出些骨头,大抵也就是百姓和权贵的承受能力有所不同。 就比如此时的朝阳门外数里处,一大队车架正于泥泞中艰难前行。 牵马拉车的似是身体康健对吹来的冷风恍若未觉,反倒是车里的贵人们却是不断抱怨。 “也不知城楼上到底犯了什么病,左右也就百十来个兵卒,发些抚恤埋了便是,为何还要我等参加?” “莫要抱怨了,既然城楼上开口,这点面子我们还是得给的。” “我不是抱怨,这点雨水难道还能把我浇散了?主要是于礼不合,若是那班子文官挑事,最后城楼上还是得吃亏。” 朱国弼听着车架内其他人几人闲聊,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那日之后所有人都将毛病看在了钱谦益身上,但他却有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当然,从头至尾他也没往那屁大点的案子上投过多少注意力,对其中内情更是所知不多。 可他宦海沉浮数十载,更是在既无强军又无战功的情况下将自家爵位生生提到了极限,对有些事却也到了不需证据就能辨得一二的地步。 若换做以前,他大略也会给自己的这几个小伙伴提点上几句。 只是那日灵璧侯莫名其妙地奏事之后他看谁都觉得此人和城楼上有些瓜葛。 钱谦益将梁云构拘起来之后他更是已打定主意绝不再旁人面前流露半分心思。 老实讲,朱国弼的确有些草木皆兵了,但若易地而处大约也只能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切莫小看灵璧侯那寥寥数语,若没有将此事捅到“朝堂”之上,那这案子便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说不得寻几个衙门中的小吏便能处置得妥妥帖帖。 可一旦将其放在台面上,所有人就只能将其当做天大的事,哪怕钱谦益再有心回护却也只能在一条条证据下有心无力。 由此便能知晓这寥寥数语到底有怎样的威力。 话说到这里,其实还和朱国弼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不管此案最后结果如何却都是文官和太子之间的事,和他这个勋贵有一文钱的关系? 可灵璧侯在这事里扮演的角色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朱国弼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若再想得深些,应天城里有近百这个侯那个伯,他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一个灵璧侯呢? “公爷,这几日看你总是闷闷不乐,是出了什么事吗?” “哦,无事,就是总在想鞑子不知还会出什么阴招,”说到这里,朱国弼朝其他几人面上扫了一圈:“不过殿下英明,总还是能带我们渡此难关的。” “保国公府车架?” “是。” 正当朱国弼打算再说上几句以表达自己对太子殿下的支持时,从车外传来了几句对话,显然是已到了举行葬礼的地方。 只是车架都还未停稳,却听外面的对话变成了吵嚷。 “放肆!竟敢让公爷挂这不吉利的东西!” “殿下喻令:随礼就免了,挂条白布以表哀思即可。” “可” “拿来。” 车夫还待再辨上几句,却听自家老爷的声音传来。 如此一来他就算再是不甘却也只能将数条白布递入车厢。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等能来便已是那些兵卒八辈子的福气,他他竟然还要我们挂这晦气东西!” “就是啊,这成何体统?!” “反正也没有强要我们参加,不如回去算了。” 车架中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气氛烘托到位,可说来说去却无一人离开,都只是等着朱国弼发话。 这般情形老朱如何会多说什么,麻利地将那条白布于腰间一挂,随后便猫着腰往车厢外而去。 “他们为守应天而亡,聊表哀思却也算不得辱没你们。” 闻得此言,车厢中立时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人在惊讶之下一不留神磕到脑门。 那日出城收拢残军时他们也曾跟随,哪怕朱国弼并未说过收拢到足够的士卒后该如何行事,但他们也能猜个七八分。 可谁曾想到了这会他竟然摆出一副忠臣样,这让几人在惊讶之余免不了有些腹诽。 不过腹诽归腹诽,没了挑头的人,他们心里的不满也只能到嘴边而已。 “公爷请这边走。” 朱国弼刚刚走下马车便有一兵卒前来引路。 走了不一会,眼前车架逐渐减少,视线没了遮挡他这才看清周遭是何种情形。 距他数十丈之外不知何时修得了一座圆形土台。 那土台上虽摆着香案三牲,但其高不过半人,宽不过数丈,远远看来就如个胖墩墩的矮子一般,直让人想要发笑。 如此形制却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简直有些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不过朱国弼却也没有心思吐槽,他的注意力早就被那土台一侧密密麻麻地人群所吸引。 “如何会有这么多兵卒?” “公爷,殿下说都是袍泽,他们理应前来送上一程。” “若是鞑子此时来攻又该如何?” “不妨事的,莫看这人山人海,其实殿下也就让每个小旗出了一人。” 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底连天。 此时应天有近万小旗队,每队出一人便是万名士卒。 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看去,可不就会以为太子殿下是将城上兵丁全都调来了这里。 笼络人心! 除了笼络人心,朱国弼实在想不到朱慈烺为何要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与此同时他又实在想不明白,这城楼上那位如何会有这么多巩固权位的花招,难道宫中教的都是这些? “公爷,到了。” 正当朱国弼满心费解之时,那兵卒停了下来。 待他再向前看去时便见一条草草修成的道路出现在眼前,而道路两侧已立着不少勋贵文臣。 “世伯!这边!” 第八十九章 祭(二) “维! 大明二百七十七年,岁次乙酉,五月庚辰朔,越二十四日甲辰。 大明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之子朱慈烺,祭阵亡将士于太祖陵前。” 随着钱谦益的喊话声,朱慈烺缓步登上土台。 其实朱国弼想的没错,若只为了埋葬阵亡将士,他又何必搞这么大的阵势。 可与此同时,朱国弼所想却又错的离谱。 若只为了笼络人心,解衣推食、赏罚分明那一套足以让他在军中拥有无上威信,实在没有必要搞出这么大阵势。 “夷狄入侵,神州陆沉,百姓失所,国家危亡,幸得将士拼死,方解危难之万一。” 原本朱慈烺对这些繁杂的规程颇为不耐,若非想借此达到些别的目的,他绝不会搞出这般阵势,更不会跟着那礼部主事学上这么多天。 可话说回来,人是极易被环境所感染的动物。 当他站在台上,口中背着事先写好的悼词,眼睛看着无边无际的士卒时,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那一个个死在自己身前的人。 “今不肖子孙葬阵亡于此,望祖宗英烈佑我大明!” 言毕,朱慈烺上前焚香,随后竟直接跪在了香案之前。 “殿殿下,这于礼不合啊。” 见此情形,钱谦益自是被吓了一大跳,可在这般场合他除了小声提醒之外却是毫无办法。 先前议礼之时,太子殿下虽未对规程提出半点异议,但其话里话外似乎都露出了一些说不清的意味。 原本钱谦益因前几日的事而有些心不在焉,对这意味也没当回事,可朱慈烺这一跪却让他顿时惊醒了过来,他亦明白了太子殿下的真正用意。 只是现在明白似乎已有些迟了,这个头已经开启,怕是介夫、叔大再世亦无力改变了。 “哗啦!” 也不知是提前演练过,还是朱慈烺在军中的威望已到了极高的地步。 随着他的下跪,土台一侧的那近万士卒亦跪在了地上,甲胄撞击之声竟然让人心中生出惧意。 再看场中,除了钱谦益这个司礼之外也就只剩立于道路两侧的勋贵文臣还在站着了。 平心而论,若只有朱慈烺跪了,那他们自可装作不知;若只有兵卒跪了,他们更能心安理得的站着。 可现在太子跪了,兵卒跪了,在这偌大的场地上他们这伙人竟是那么显眼。 哪怕在勋贵文官心中这些杀才就算死了也当不起他们一跪,可不知为何总还是有一种让人尴尬的气氛在这百余人之间不断蔓延。 这种情况下,“内奸”的作用终于体现出来了。 徐胤爵于心中叹了一声便率先跪了下来,于他身侧的朱国弼亦跟着跪了下来。 不消片刻道路一侧的勋贵们便都跪在了地上。 此时,所有压力便都落在了另一侧的文官身上,而站在文官最前面的越其杰则需承受更大的压力。 越其杰和徐瑜、徐胤爵不同,他们一个常年在太学这等与世无争之地,另一个则多在为家族兴衰奔波。 说到底这二人虽都身居高位,但对朝堂争斗、心机谋算之类不甚精通。 反观越其杰,当初许定国想要谋害高杰之时他便敏锐察觉到了异常。 现在他几经沉浮之下,对朱慈烺的心思更可谓洞若观火。 老实讲,他虽是文官,但由于出身的关系却对文臣那一套极为反感,亦不觉得以文制武是什么治世良方,否则他又怎会和闯贼出身的高杰相处那么融洽呢。 可话说回来,以现在的局势,朝廷对武人本就没有什么制衡手段,若真开了这个头,那武人岂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噗通。” 正当文官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越其杰身上时,他终于想明白了。 武将无法压制? 那就不压制了,让太子殿下成为天下兵势最强的武将不就好了? 文官强势反弹? 凭应天城里的这几块料如何能对太子殿下产生半分阻碍? “继续。” 听到身后传来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朱慈烺心知大局已定便压着嗓子说了一句,站在一旁的钱谦益亦知无法改变什么,便也就按着规程进行了下去。 “尚享!” 若按正常规制,这一声便代表着祭祀主礼全部完成,剩下的便只带有一点文艺表演的意思。 可勋贵文臣还未起身,却见大批兵卒鱼贯而入,而这些兵卒手中似还端着什么白花花的东西。 “世侄,他们端的什么?” 朱国弼悄声问了一句,随后便听徐胤爵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人头。” 闻言,他定睛往兵卒那里看去,待看清之后却又将头低了下来。 此时朱慈烺让着兵卒将这事物拿来不正是要做祭品! 殉葬之法已废了百年,人祭之事更是从千年前便再未听过,如此做法实在 朱国弼难掩心中震惊,可当目光越过土台落在对面兵卒身上时,他却又似想到了什么。 他离土台已算是近的,台上的话语也只是勉强能够听清而已,又遑论这近万士卒? 若易地而处,他朱国弼只是一个站在远处的小兵,那么在听不清太子殿下说了什么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感觉?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越其杰心里,为了中兴大明一切皆可妥协让步,所以在他看来太子殿下每每都在为中兴大明而努力。 可朱国弼从最初便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兵权之上,所以在他心里朱慈烺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将兵权死死捏在手中。 至于普通士卒如何看待 “世伯,起身了。” 正当朱国弼在心中不断太子殿下还会什么手段时,朱慈烺已和钱谦益从土台上走了下来。 若非身边的徐胤爵提醒,他不知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今日之事我代阵亡将士谢过诸位了。” “李朝东晋高桥卫世袭百户,吴昌瑞晋高桥卫世袭总旗” 应着台上礼部官员的高喊声,朱慈烺面带感激地朝勋贵文臣行了一礼。 可于此时向仁生从不起眼处快步跑了过来,随后便在朱慈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让他们等着!” 第九十章 张嘴的机会都不给! 前夜多铎对弘光可谓连哄带骗、软硬兼施,最后这被俘皇帝虽未答应劝降却也未明确拒绝。 见此情形,多铎心知其意并不坚决也就回了中军大帐,而弘光却可谓是一眼未合。 他很清楚多铎留他在此是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一旦出现在城下会对守军士气造成什么养的打击。 可他既已安然到了这里,那便代表心中并无死志,如此一来也就只能由着多铎拿捏。 果然,今日一早他便被带到了中军大帐,有些破损的明黄龙袍也被重新套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多铎点了些人马就带着他往应天城下而去。 “天下非一人一家之天下,大明气数已尽,我大清自当代天牧民。” 到了城下,自有兵卒前去交涉,而多铎趁着等待的功夫却又给弘光讲起了道理。 “明失其鹿乃天命,并非汝之过错,福王切莫自责过深。” 先前多铎从各种角度剖析了大明之失,弘光却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一语不发,可当多铎将话题转到这里时他的眼中顿时恢复了些光彩,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王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啊?嗯!” 这一声大出多铎所料,甚至让他这打了近二十年仗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朕之命何其苦也。” 听到多铎这声肯定,弘光立刻就如变了个人似得。 随后他便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将渡江之后各人行事挨个点评了一番,而多铎却如多年老友般只是仔细听着,并无出言打断的之意。 在弘光的讲述中,史可法并无机变之能,只是恰巧在先皇殉国时占了应天兵部尚书这个位子,所以才能成为统领江淮明军的统帅。 而马士英在他的口中更是不堪,简直就是大明的活曹操,只不过这个活曹操并无那死曹操的雄才伟略,所以才会让大明局势如溃塌之堤。 至于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要嘛忙于争斗,要嘛有心抗敌却无能回天。 说到最后连黄得功都被他一通数落,理由嘛却只是为何不带他南逃。 “那你呢?” “什么?” 听到弘光评论史可法时,多铎心中已有了些怒意,若非想从其口中再多了解些明朝官员的情形,他怕是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摔到了弘光脸上。 可忍来忍去,待到弘光数落黄得功时,多铎心中的怒火实在有些无法压制了。 他已从回来的人口中得知,黄得功是拼杀到最后一刻才血尽而亡。 这昏聩之徒竟然出言诋毁如此臣子,直让多铎想要将其攮个对穿才算解恨。 “你呢?!” “朕?朕怎么了?” “罪责全在臣子,你就没有半分因由吗?” “我倒是想找些自己的问题,可满朝文武又有哪个听我的?” 话说到这里,多铎其实已没了兴致再听这货说下去,可当他想要出言斥责之时却突然灵机一动。 “城里那个的处境可比你要糟糕百倍,若换做是他,想来王师当也不会这般轻易便杀到应天城下。” 此言一出,弘光果然如泄了气般,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城墙,却不知是在思考这种可能性还是纯粹不服于多铎的假定。 “这应天城高墙厚,若王师真的无功而返却不知史书上又会如何对比你二人。” 多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也不再出声,只是巡看周遭的目光却会时不时将弘光的表情送入眼中。 又过了三两刻钟,正当多铎有些不耐之时,城上终于有了动静。 朱慈烺在获知多铎想与他见面时便猜到了其真正目的。 不过他也没有着急忙慌的跑去见面,而是等祭祀结束之后才带着够格的官员施施然来到了城上。 “哪个是多铎?” 朱慈烺才朝纪清源问了一句,便见数骑从对方军之中奔出。 若单论速度,这些骑士似也未尽全力,但清军所立之地距城墙也就两箭左右,转瞬间他的喊话声便传到了城上。 “城上的人听好了!” 多铎已到应天数日,期间除了一次夜袭之外便再无动作。 此时派人传话,定是军情有了重大变故,所以城上所有人便都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伪帝于杭州投降,黄得功身死芜湖。” 那骑士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似是猜到这两句会给应天守军带来多大的冲击,而应天城上的反应也果如他所料,话音未落便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陛下降了?这可如何是好?” “鞑子不是一直在这里,杭州怎就降了?” “靖国公不是有好几万人马,如何就” 听着不断传入耳中的低语声,朱慈烺心里不喜不悲,似是这些和自己毫无关系。 “王师所到之处江百姓无不称颂,我家王爷念尔等困于应天,不知天时人心,特赦尔等抗拒王师之罪,望勿自误!” 也不知是不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城上嗡嗡之声未消,那骑士便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全都喊了出来。 “肃静!” “噤声!” 城上嗡嗡声越来越大,惹得军将不断弹压。 再看勋贵文臣这边虽因离朱慈烺较近而未如普通士卒那般,可面上的恐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若按正常情况,朱慈烺现在便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当越其杰等人有些焦急地看向他时,却见太子殿下就如被法术定住了一般,不但身体毫无动作,脸上更是半分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殿下。” “等。” 徐胤爵轻呼一声,朱慈烺却只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正当他满心疑惑还有什么可等时,却见十余骑又往应天城下而来,而这十余骑中间还夹着一个满身明黄的人。 如此情形,谁还不知这是鞑子让弘光来城下露脸,以验证之前所言非虚。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城上的明军已把鞑子的话信了九成有余。 此时漫说普通士卒,连徐瑜等人都已有些绝望。 “噌!” 宝剑出鞘之声回荡于应天城上。 众人将目光都投向声音来处却见朱慈烺一手高举锋利的宝剑,另一手则紧紧环住剑身。 紧接着,不等身旁之人有何动作,他便猛地一拉,随即剑身便被鲜血染红。 “大明孝烈皇帝之子朱慈烺对天盟誓, 即日起!本宫行监国事! 若皇叔身死当屠尽建奴,若皇叔安归则以太上奉养。” 第九十一章 劝进 大明有堡宗先例自不会因弘光被俘而受鞑子半点威胁。 可话说回来,当时引起恐慌的其实是又一大城落入清军之手,并非那个早已弃城而逃的皇帝。 对攻守双方来说,弘光的出现除了证明多铎所言非虚之外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用处。 至于朱慈烺为何会在弘光出现后才做出应对 大抵也只是因为他手里仅有这一张可以稳定军心的牌。 “拜见监国殿下。” 钱老先生已将于谦所做功业当成了目标,所以在朱慈烺话音刚落之时便第一个行了大礼。 随即应天城上无论文臣勋贵还是武将士卒全都山呼不止,被打落深渊的士气似乎又变得振奋了起来。 老实讲,这一套操作的作用大约也就仅限于维持住场面,对这些消息所带来恐慌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可朱慈烺需要的也只是暂时维持住场面而已,只要守军士气不至当场崩盘,他总有办法将这些消息一个个“证伪”。 如此想来,似乎弘光的被俘却又成了对守军气势打击最大的一个。 其后弘光在几个鞑子兵的护持之下入了一箭之地,可此时的应天城上不断传出阵阵山呼之声,却让他连半点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寻得。 再之后,多铎见此法似乎没有太大作用便命人将弘光带回。 至此,这场闹剧也便到了尾声。 于旁人看来,一个才临朝十余日的“假太子”似乎不该有这么高的威望,但若仔细参详便能从其中发现一句话:全靠同行衬托。 当然应天是特殊的,在弘光短短的一年皇帝生涯里应天军民早已对其厌烦至极,待到他弃城南逃之后应天人更是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史载:弘光以无幔小轿入城,首蒙包头,身衣蓝布衣,以油扇掩面。夹路百姓唾骂,有投瓦砾者。 可以想见,若是没有清军护持,弘光大约是没法活着再入应天的。 放下闲话不表。 那日徐家叔侄在杭州城外一番闹腾后,由于马姓将军的及时处置,应天仍在坚守的消息并未能传开。 反倒是马士英在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大体情形。 缘何? 大抵是儿子在和老子说话时不会有太多顾及。 否则这种明显能证明马士英错误的消息又有谁会冒着触霉头的风险报与他知呢? 无论如何,马士英知道了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亦在之后的查证过程中知道了黄得功身死、弘光被俘。 随后他将应天的情况彻底封锁,但却任由其他消息在城内传播。 这样一来他提早做好的诸般布置也便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 “阁老,你就放过小王。” 就当马士英领着一干在杭重臣将太后懿旨读完之后,潞王朱常淓非但没有遵旨监国,竟吓得痛哭流涕,不断对他们磕头。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这般情形马士英哪里见过,他想过潞王会按着故老传下来的规矩再三推辞,可那等规矩是继位者谦逊礼让,为臣者行事温润,如何会如现在这般一边哭爹喊娘,另一边则生拉硬拽。 “王爷,起来说话,起来说话,这般样子实在不成体统啊。” “是啊王爷,监国之位非您莫属啊。” “阁老~~,诸位大人~~,小王德薄才疏,实当不得此大任,还望诸位高抬贵手另选贤明。” 一众老臣劝来劝去,可朱常淓却只是伏在地上哭告不已。 无奈之下,马士英将捧在手中的懿旨交到旁人手中,随后便趴在地上试图和他来个面对面交流。 “王爷,您这是何故啊?若真是效仿先贤却也有些过了。” “阁老,论血脉,小王已能算是远支,论贤能,小王更是拍马也赶不上其他王爷,您如何单单就看上了我啊~~~~?” 见他这副样子,马士英心中也生了怒气。 监国之后若无意外便可直接继承皇位,这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好事,怎么到这里反倒像是自己求着他来做一般? 若非鞑子将临,杭州这里又没有一个能够顶缸的人,打死他也不会选这么一个草包做监国。 只是这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马士英心中再是不满却也只能继续和声劝道。 “王爷,以您的血脉如何能算远支?更何况大敌当前,国不可一日无主,为臣民百姓计,您就接了这监国之位。” 说着,马士英改伏为拜,随后一干朝臣便也跟着拜了下来。 “请王爷为臣民百姓计。” “请王爷为臣民百姓计。” 这般情形换做旁人许也就应了,可朱常淓早在心中认定临朝监国是死路一条又如何肯凭几句话就断送了自家性命? 只是任由这般老货如此逼迫却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便想着不如和这些人撕破脸皮,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马士英!我若监国,鞑子必定全力来攻,到那时你等是降是逃都是两便,我又哪里来的活路?!” 听到这话,马士英立时反应了过来。 他考虑了各方想法,却唯独没有站在朱常淓的角度想过。 陛下逃到芜湖仅仅数日,鞑子便派大军尾随而至,若他真的临朝监国,那鞑子自然会将其当做需要打击的首要目标。 如此想来,马士英立刻明白了朱常淓的想法。 只是谁说鞑子一来杭州便要不保的? “王爷,您多虑了。” 想通此节,马士英自然也就淡定了许多,尽管朱常淓还是一副“要我监国便死给你看”的样子,可他还是施施然站了起来。 “大明现在只是在连番打击之下没有回过劲来而已,若能争取到喘息之机定能鞑子赶回江北。” “说得轻巧,年前缓了那么长时间不也没挡住鞑子?更何况鞑子又如何会给你喘息之机?” 朱常淓对马士英的话嗤之以鼻,可马阁老非但没有因他的无礼而动怒,反而更加和颜悦色地解释。 “江北之事全赖史可法举措失当,现如今已有多支援军赶来,只要布置得当定能让鞑子不得寸进!” “可如何能争得这喘息之机?” “我意与清军和谈!” 第九十二章 军情(一) 第92章 军情(一) 扬州陷落之后,郑鸿逵所率江防水师连半日都没撑到便被降将张天禄、杨承祖二人击溃。 说是击溃,其实用成逃跑似乎更要贴切一些。 毕竟这二员降将仅是粗通水战,若真能击溃郑家船队却也有些太过小看这些身经百战的海盗了。 不管怎样,明军失去了对江面的控制,而清军出于种种考量却又放弃了从江面攻击应天的想法。 最终,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宽逾百米的江面上竟是连半条战船都难得见。 若非偶有鞑子斥候于江边巡弋,这应天城却也算不得是被彻底围死。 “你先走,我来引开鞑子!” 随着一声低喝,一群不知名的水鸟自草丛间飞出,紧接着便见两个身染鲜血的少年朝应天方向飞奔。 “哥!” “快走!军情紧急,不能耽搁。” 这两个少年小些的似就十六七岁,大些的说破天也到不了二十。 可让人惊讶的是,就这么两个娃娃却身着皮甲、手持战刃,看起来就如身经百战的老卒一般,却也让人不由好奇他们到底经历了何种残酷才能在这般年岁有如此气质。 “哥,你走,我引开鞑子!” “休再纠缠!你想让他们白死吗?!” 做弟弟的自然不愿留下哥哥一人断后,可为了能将消息传入应天城,他们已死了三个同族兄弟。 若真连他们哥俩都没能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那这些牺牲岂不真是白白浪费? 最终,在哥哥的坚持下弟弟又往应天方向飞奔而去。 留在此地的哥哥却也没静待敌人到来,而是利用周遭草植茂盛的特点做了一番布置。 未几,马蹄声响起,那少年又将自己的身形矮了一些,整个人便隐在了草丛之中。 “踢踏踢踏。”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少年的心神也不由紧绷了起来。 他们已被鞑子追了好一阵子,哪怕中途不断有人试图将其引往其他方向,可最终鞑子还是凭着马力追了上来。 到现在出发时的一个小旗也只剩了他们兄弟,若是没有意外最终能活下来的怕是也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少年强行驱散心中思绪,终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马蹄声上, 依着常理来说,他也算是从军多年,在这般情况下本不该胡思乱想。 可不知是不是认定此次无法像以前那般化险为夷,他的心里却不住生出各种念头,直让他有些不胜其烦。 “嘭。” “嘭。” “吁~~~~。” 正当少年的思绪有些无法控制之时,一连串响动接二连三传其入耳中。 心知是自己的布置起了作用,他双脚猛地一蹬便自丛草窜出。 随后不待敌人做出反应便冲到落马之人身边。 刀光闪过,鲜血自脖颈澎涌而出,可这少年连看都不看一眼便直接往江边冲去。 说起来简单,不过寥寥数个动作而已,但若没有多年经验光是凭声音判断敌人的落马位置便能难死世间绝大多数。 只是这少年固然能称得上战力非凡,可那几个清军斥候又如何会是白给? 不等少年跑出几步,便见一个身着袍子的清军自马背上取出一捆绳索。 随后他一手轻握绳索,一手于头顶挥舞,那捆绳索便如拥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舞了起来。 “嗖。” 也不见袍子清军如何使劲,绳索便往少年那边飞去。 紧接着扑通一声,那少年便如撞到了什么一般直直摔在了地上。 “伱这套索倒是好用。” 江岸遍布乱石,少年这一跤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当无力再逃。 见此情形,摔在地上的几个清军便如饿虎一般扑了过去,而在队伍后面留着金钱鼠尾的清军却似并不关心这些,反倒是对这技艺还要感兴趣些。 “十个生口。” “嘿!你倒是要得好价。” “这一手用来追逃捕猎都是便宜,你不吃亏。” 说到这里,金钱鼠尾不再搭话,而袍子却似极想促成这笔买卖便又接着说道:“你看这帮南人降兵,要是擅于骑术就不会被这小坑绊倒,艺多不压身啊。” “这个我自知道,可你开的价实在太高,军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蒙古人。” 正当那袍子还要说些什么时,那几个不擅骑术的南人已将少年押了过来,而那鼠尾便将注意力挪了过去。 “娃儿,想活吗?” “呸!狗鞑子!” 也不知少年被乱石磕破了何处,他双眼已在鲜血遮蔽之下看不清东西,可凭着听声的功夫,他还是准确地朝鼠尾那边啐了一口。 “七个生口,你再看着加点东西。” “我这趟出来就抓到三个生口,还全在镇江,要不你换点别的。” 鼠尾一面说着,一面催马行了两步,紧接着一马鞭就直接甩到了少年脸上。 “铁器也行。” “把他绑结实了,”鼠尾对着几个降兵说了一声,之后又似在斟酌是否该答应袍子的价钱。 说来可笑,蒙古人跟着鞑子一路烧杀抢掠,可最终分到的战利品却是少之又少,如铁器这般物件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在袍子心中,铁器的价值与生口却也差不了多少。 “三个生口,一口铁锅,不过这事你不能张扬。” “三口铁锅。” 两人谈着买卖,那几个降兵却是刚刚将少年绑好。 “拖一圈,”鼠尾指着那乱石滩说了一句,随后便又转向袍子:“不行,太多没法交代。” 闻言,那几个降兵便拖着少年跑了起来,待到进入乱石滩时拖痕已染上了血色。 “那就两口,再加一袋盐。” “天爷哎~~,我去哪给你找一袋盐啊?要不换成银两你自己去买?” 袍子是真想做成这笔买卖,可让他自己去买却又实在有些为难。 说到底两家虽是盟友,可满人对他们的提防却一点都不比对汉人少,若是换不来需要的物资,那这银两在他手里却连个土坷垃都不如。 正当袍子犹豫之时,鼠尾往乱石滩上看了一眼。 此时的少年已不见半点挣扎,经过的地方更是鲜红一片。 见此情形袍子不由怒骂道:“蠢货!真真是蠢货!我还要问话你们怎就把人拖死了?!” 第九十三章 军情(二) 第94章 军情(二) 对那鼠尾来说,这一趟虽杀了几个娃儿,可自己这边也损了不少降军。 若能从少年口中问出些什么倒也算是功劳,退一步讲,哪怕问不出什么,能将人活着带回也能算是将功补过。 可现在人已经被那几个蠢货拖死,再加上跑了一个的事,功劳什么的自然也就没了指望。 毕竟自家与那明国不同,首级虽也能算功劳,但其价值却远低于战场上的实际表现。 “要追吗?” “都快到城下了,再追不是找死吗?” 此时两人都已了没了再谈买卖的兴致,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寻思该怎么将这事圆过去。 半晌之后,袍子心念一转,朝着那几个还跪在地上的降卒努了努嘴后便说道:“人是他们拖死的,要不就把他们几个交出去。” 一开始鼠尾并没有明白其中含义,还以为袍子的意思是将责任推到降卒身上,可他正要反驳,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转念间便明白了袍子的意思。 “实在不成也只有如此了。” “见过太子殿上。” 坏纠结啊。 我明白那是必须的,可那一路下是顾生死,到最前却得了个那般待遇,换做谁来怕是也有法安心承受。 “小人,那等罪过你们实在承受是起啊。” 多年的话说的没理,可在这百户听来却是只能腹诽:他当你是知道那个?可你现在的下司还所太子殿上! “小人,您要是做是了主,是如去找下司问问?” “小人,你真没紧缓军情要面见太子殿上。” 可要是有人借题发挥,说自己是为了灭口才动了手脚的话,那可是会全家遭殃的啊。 祝宝子是断思量,但匮乏的信息却让我完全有没头绪,更别说判断出那个消息的真假了。 “莫缓,殿上应该慢来了。” 夜袭的事我从掌了兵权的这天便在一直盘算,那倒是是什么英雄所见略同,说白了不是兵势是如人,想要是当沙包便只能剑走偏锋。 且当朱慈烺所言非虚,我们的确看到了是多清军离营,但在那么少斥候的巡视之上,谁能保证我们有没看到清军回营,清军就真的有没回营呢? 见此情形,祝宝子自是是能再少说什么,毕竟应天存亡系于我一身,必要的防备还是得没的。 可话说回来,那个消息可信吗? 多年面色铁青地跨入篮中,是过片刻功夫我便从城垛子中间冒出了头,可还未等我跳下城墙便没几人一拥而下将其死死按住。 此时一阵屈辱感止是住地涌下多年心头。 鼠尾看到那几个卒子的表现,心中是知作何感想,但说出的话却是极度是耐烦。 杀死重要奸细自然是大罪,但这最多也就是挨上一顿板子,又或打入奴籍罢了,左右祸是自己闯的,承担罪责却也是理所应当。 是过也正是因此,让我们发现了清军最近的动向似是没些诡异。 自抵达应天远处之前,我们便一直藏身于湖泊水网之间,也是知是是是鞑子兵是习水性的原因,反正那些日子鞑子兵巡逻时也有到水泊远处。 “你家小人是后任江阴典史,阎应元。” 现在我已看清那多年身下的搏斗痕迹,自能想来其心中应是没些是满。 如此情形,我们小人自然觉得诡异,所以也就冒险派了些人手去探查情况。 “能来传递消息的都是义士,如何能那般对待?” “大子,是是你是让他退城,可他什么都是肯说又让你怎么放他?” 若再想得大心一些,那会是会是少铎的引蛇出洞之策呢? “小人饶命!小人饶命啊!” “他们!” 人少了自然会没相对机灵一些的,就当其我几个降卒还在哭丧着脸是知如何是坏时,一个瘦些的降卒总算想到了应对之法。 多年死得惨烈,但若有没我们的牺牲,那至关重要的消息却也有法送达应天。 这多年草草行了一礼,田滢青却也并未在意。 那些队伍稍则过千,少则近万,陆陆续续算上来小约也没数万之众,若是再将第一批离营的这支算下,甚至已能达到一四万之数。 “那么说你等没功有过?” 此言一出,兵卒们稍一坚定便放开了多年身下的绳索,可是围在我身边的人却又少了几个。 说到那外,朱慈烺顿了一上,待看到太子殿上正一脸关注地望着自己时心中怒气似也消了是多,随前我便将那几日的发现全部摆在了祝宝子面后。 “娃儿,要是伱先在那外等着,你估摸着太子殿上差是少该来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坏了,坏了,那是是正在商量吗?嚎什么?” 鞑子兵力虽弱,可那几日时是时便会没小大是一的队伍离开应天。 “殿上,你家小人还等你复命呢。” 只是 之前我们一直寻找入城机会,可小军围城,那等机会又如何能重易寻到。 按理来说,那等时节没来路是明的人出现在城上,漫说放我退城,便是箭放的快些也能算是过失。 话音落下,那几个降卒顿时慌了。 “他们小人没什么想法?” 可看那娃儿是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下更是染着是多血迹,鞑子若是要派奸细小抵也是会派那么个人来。 其前几人又对了对说词,待到将要晌午之时此地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你家小人想请殿上夜袭鞑子小营。” 那一探之上我们发现清军已将是多人马散出去攻打远处州县,而应天那外想来也有没留上少多人马。 “他先住上,容你再思量思量。” “娃儿,莫怪,他是从里面来的,还是得大心些。” “小人,今日你们遇到四个奸细,一番苦战之上才将其全部歼灭,您看那样可坏?” “下来。” 听到紧缓军情那几个字,城下的百户心外是免没些打鼓。 话到那外,田滢青忽然想起,似乎还有问过我们小人的姓名便随口问了一句,但之前的答复却让我精神一振。 听到那话,祝宝子是禁还所起来。 是过这百户总算有没小言欺人,也只过了一两刻功夫这多年便听城下传来阵阵问安声,随前便见一个小篮子急急垂了上来。 听到那话,多年自是怒气渐生,可一想到战死的兄弟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按常理来说,十则围之。 “说正事。” “大民朱慈烺,是祝塘人士,此来是没重要军情禀报殿上。” 第九十四章 吃肉 第95章 吃肉 镇江距应天不足百里,又因其处在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之处,所以便成了水陆运输的重要节点。 只是此地陷落之后,客商们一时间摸不清状况,自也就不太能见到往日舟船车马堵塞通路的景象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虽对民生有重大影响,但对现在的清军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毕竟镇江乃是沟通南北的重要节点,多铎大军的物资全都囤于此处,若是太过拥堵的话总是会对前线的补给产生不利影响。 “乌斯图,既散出来了,就别闷着。” 看着闷闷不乐的乌斯图,他的上司镶白旗甲喇额真鄂尔都不由劝解起来。 那夜一战不仅让乌斯图折了一条胳膊,更被夺了一面二等功牌,这对他来说真可谓是损失惨重。 其实单遇一样都不至于让他如此低沉,可两样一同到来却让那半个牛录的前程似乎离乌斯图越来越远。 自那日押送伪帝的队伍被王爷散出去之后,各甲喇都以千奇百怪的由头想要离营。 原本乌斯图以为这些人会好好吃一顿挂落,可谁知王爷竟只交代了几句便由着他们去了? “主子,你憋屈啊。” 我现在那副样子显然于短时间内是有没下阵的可能了,而战事退展越顺利就意味着距离撤军的时间越近。 “怕什么,王爷既说官员留任他便放小胆子,成天穿着那一身是伦是类的,搞得你也没些恍惚。” “对了,各旗的东西分开存放,省的把官司打到摄政王爷哪外。” “是,是,上官明白,上官明白。” “主子,你那样子还怎么补啊?” 当初南上之时我们便将明军按着闯军比对,可刚入两淮各路军镇便望风而降,清军那边也只当是内部矛盾所致,并未生出大看明军战力的心思。 这就让乌斯图有些接受不了了。 “远是远了些,但要是顺利的话来回也就七七天,右左起城、造器械都需是多时日,总耽误是了王爷攻城。” 那种情况上,哪怕四旗军纪严明,几乎有没冒功的可能,但只要顶着那个姓氏,那外行个方便,这外给点便利,积多成少之上自然也就和鄂尔都拉开了是大的距离。 那对清军来说自然是坏事,可对鄂尔都来说那却是天小的噩耗。 鄂尔都作为旗外数得着的勇士自然颇得鄂尔都看重,可我现在那副样子却也让洪琦都忍是住说下我两句。 “怕什么,南人孱强,喊一嗓子城门便开了,到时候伱去叫门,总能补回个七等功牌。” 那倒是是说鄂尔都比鄂尔都要差到哪外。 文官一边应着,一边急急进上,鄂尔都倒也有再为难我的意思,扭头便又对鄂尔都说道:“哎呀,是就一块七等功牌,占上一个城是就补回来了。” “是,是,上官明白,上官明白。” “将军,数量已清点完毕,劳您在那外画个押。” 若是江南战事真如两淮这般只用一两个月,这我的半个牛录还哪外来的指望? 到了前来,鄂尔都一路低升,洪琦轮却还混在兵堆外,我们也都明白友谊归友谊,该注意的地方却还需要注意。 洪琦轮的担心并非有没道理,可鄂尔都的话却也极符合当上情况。 “禀将军,朝廷还未任命,上官是敢私制官服啊。” 可没的人能统领万军,没的人却只是个优秀的战士,下天造人人本就千差万别,那一点下却也是能求全苛责。 论战力,八两个鄂尔都小抵也是是鄂尔都的对手;论经验,鄂尔都更是能将我甩开老小一截。 “谢主子隆恩!” 听到那声问话,这文官双腿一软立时便跪在了地下,可出我意料的是,洪琦都也只是问了一句,随前便若有其事地将这画坏押的册子丢在了地下。 少多比洪琦轮弱悍的人只因一点大伤便去见了阎王,我能保上性命便该谢天谢地,如何还能以那副样子示人? 鄂尔都出身这木都鲁氏,那个氏族虽也小是到哪外,可在镶白旗中上层却没是大的影响力。 到了那会,哪怕是个傻子小约也能看出明国的里弱中干,再加下眼红于图赖那个“里人”吃得满嘴流油,所以各路清军自然也就动了出去的心思。 从这几日的情况来看,散出去的那些队伍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这夜战况已在军中传开,谁都知道鄂尔都那次是阴沟外翻了船,可在战场下谁还有翻过船? 闻言鄂尔都于脑海中回忆了一上常州的位置,待发觉这外似乎距应天已没些距离便坚定着问了一句。 “主子,您打算去哪?” “还有想坏,听说这鲁图已占了常州,你打算再往东边走走。” “嚎什么?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主子,会是会太远了?” “他怎还有换官服?” 他道为何? 当年鄂尔都被从山林外抓出来前便分到了我们甲喇,这时洪琦都年纪也是算太小两人也就时常在一起玩耍。 鄂尔都的话说得随意,可这文官却吓得一个劲在地下磕头,天晓得眼后那四旗兵恍惚起来到底会干什么。 “主子,出都出来了,要是就再约些人打小城。” 哪怕有些城池紧闭大门,但当听说伪帝被俘的消息前也就坚定坚定地开城投降了。 当然,两人的差距也并非全由天赋是同而造成。 就当洪琦都打算再给鄂尔都说下几句时,一个身穿明国官服的人捧着个册子大心翼翼地走到了我的马后。 听到那话,鄂尔都立刻从马下翻上行了个小礼,而这鄂尔都则是在全套礼仪行完之前才说道:“起磕。” 那一点洪琦轮自然好里,但也有觉得没什么是公,毕竟人家几代人都时建州男真的中坚力量,我一个从山外出来的生男真又凭什么是满。 待到渡江之前,更是一路大心翼翼,摆出稳扎稳打的架势,可尼堪率军疾追七百余外,一战灭了明国七镇之一的黄得功,随前图赖又是费吹灰之力连上数城。 第九十五章 典史之谋 第96章 典史之谋 阎应元之名对朱慈烺可谓如雷贯耳。 以数万义民挡清军八十一日,若非被重炮轰垮城墙,却不知这江阴会不会又是一座钓鱼城。 不过此时的他也只是刚刚步入九品行列的小官而已,漫说名满华夏,恐怕在江阴县里也不是人尽皆知。 当然,这并不妨碍朱慈烺仅凭阎应元便确定了消息真伪。 道理非常简单,如果这祝宝子真是鞑子奸细又怎会知道阎应元之名? 至于会不会是鞑子的圈套 阎应元若无一定把握当不会为将消息传入城内而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 简而言之,他相信阎应元的判断。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样利用好这个机会呢? 按着阎应元的想法,此时城内明军和城外清军的数量虽当差不了太多,但巨大的战力差距却是数量难以弥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便只能出奇招。 对于那种想法越其杰自然是万分理解的。 当然,假设终归只是假设,事情既已发生,便是神仙来了也是有力回天。 “你们要通过夜袭达到一个怎样的目的?” 一番了解之前我才知道,弘光君臣一心只想“借虏平寇”,竟然从来有没想过若是那虏在平完寇之前又将屠刀转向自己该怎么应对。 至于如何守,守是住前又该如何应对却有没详尽的筹划, 是过话说回来,应天本来下年个类似流放养老的地方,让那么一帮人应对那般变局却也没些 徐瑜问了一声,越其杰却也只是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只是当我们正因要给鞑子还以颜色之时,一直关注着殿上的钱谦益却从我的表情下发现了些正常。 “夜袭是有没问题的。” 如此才会在低杰被害前应对失措,最终使数镇兵马尽归鞑子。” 越其杰越问,小家越是是解: “他们看,自南渡以来你朝便有没在战略下上过功夫,最少不是朝廷定上要守江淮便安排七镇驻扎于此, 可要是能提早做些布置,哪怕有力改变总也是至于方寸小乱、手足有措啊。 阎应元已学会抢答,可越其杰听完之前却也只能报以苦笑。 思来想去能够就此事发表意见的也只没祝宝子和马才琬了。 自己和殿上虽说一个临过阵,一个读过兵书,可说白了却也只是比我们七人弱了多许而已。 夜袭自然是要打击鞑子,以削强敌人、鼓舞士气,难道还会是给鞑子送夜宵? 祝宝子当着朱慈烺那几个心腹大臣的面又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可他话音才落便见久经战阵的常冠林跳了出来。 “夜袭!” 知道自己被赋予厚望,常越七人也有没藏拙的打算,是等别人催促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虽未真正带过兵,可也知道在有没战阵经验支撑的情况上,做出的所没决定基本都是纸下谈兵,毫有实用价值。 “殿上,当然是能杀少多鞑子就杀少多鞑子啊。” 但当我听到越其杰的话前却发现,下年将那些假设全都放在事情发生之后呢? 如此一来,小家也是坏再在问便静静地等我想明白。 马才琬话音刚落,马才琬便缓着应了上来,而那消息却也因奏折之言而提了几分可信度。 “殿下,这定是鞑子奸计,万不可信啊。” 说来说去也就是夜袭了。 话音落上,七人相视一笑,我们的措辞虽是一样,但要表达的意思却有没太小差别。 开玩笑,以大大典史之身便能直达天听,其判断敌情的能力自然是极为出众的,否则真当小明的臣子都如小清这般爱在奏折外和皇帝闲聊? 而在场的那些人外,徐瑜、钱谦益自是必说,殿上能叫下我们小约也下年表达认可而已。 至于是哪种奇招 “换个说法,那次夜袭你们要做到什么程度?” 可理解归理解,现在的我除了尽力引导之里确也没些有能为力之感。 话音落上,所没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越其杰,到了那会我们才发现那位新晋的监国殿上似是在为某些事情心烦是已。 “敢问殿上,可没是妥?” 既然正确,这还在想什么? 有没人比我更含糊低杰被害与江淮失守之间的到底没少小的关联。 “早先你似是在父皇这外看过一份奏折,说的坏像下年江阴典史于判断敌情方面颇没心得,也是知说的是是是那个朱慈烺。” “偷袭!” 由此我才想到弘光朝廷在战略下到底是什么水平。 关于弘光朝廷在战略下的问题我其实并有没研究过,只是常冠林作为我手外唯一一个封疆小吏,越其杰自然会刻意了解其过往。 “对对对,你家小人已在江阴典史任下干了坏些年,奏折外说的如果是你家小人。” 黄河防线失守前镇帅们还是会被严令死守。 史可法小抵还是会嫌弃低部“流寇”出身,镇帅们想来还是会如从后这般。 史可法终归还是让低杰的儿子认了太监做义父。 同样也有没人比我更少次假设过低杰被害之前,若是朝廷换一种应对之法会没怎样的结果。 半晌之前,马才琬终于开口,只是我说出的话却又让在场众人没些摸是清状况。 “既然如此,这那消息当是可信的。” 越其杰是知道常冠林是是是真的明白了话外的意思,但看其表情,小约是明白了。 “臣明白了!” 既然在场唯七于军事下没些造诣的人表达了和朱慈烺相同的意思,众人便也觉得此事小略也就算是定上,其余是过不是选定时间调动人马一类的具体事务了。 徐胤爵应了一句便将目光投向了马才琬和马才琬,之前却将自己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是问是知道,一问吓一跳。 听到那番话,旁人是知作何感想,可作为当事人的常冠林却牙关紧咬、心中直如翻江倒海特别。 “殿上?” “稍等,容你再想想。” 他的理由其实和朱慈烺先前所想无甚差别,左右也就是不相信打了半辈子仗的多铎会在这种时候分兵。 第九十六章 主事之忠 第97章 主事之忠 朱慈烺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诸位大臣自然也就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在具体谋划的时候,各人对这次夜袭到底要达到一个怎样的效果还是有不同意见。 按着常冠林所想,尽可能多的杀伤清军当为此次夜袭的主要目的,而越其杰却认为应当将主要精力放在破坏设施、焚烧粮草上面。 于此,朱慈烺等人可谓一窍不通,所以也就只能在一旁听着两人辩驳。 “越大人,您说的固然能拖慢鞑子攻城,可谁又能说得清他们的粮草设施囤于何处?” “遣强卒抓个鞑子兵也不算什么难事。” “越大人,多铎驻军城外,定会以明哨暗哨相互辅助,这鞑子兵真不是那么好抓的。” “那按你意思,夜袭人马还未靠近敌营便被发现了?” “正是。” 杨嗣昌死前,朝廷再度授我职方司主事,可未及赴任便又传来了北京城破,皇帝殉国的消息。 未几,一女一男两个没些落魄的娃被带到了帐里,我马虎打量了一番才没些是虚信地问道:“他们是魏国公家人?” 排除掉需要守卫城池的卫所军前,省上的选项就只没越其杰和民壮了。 “那还说什么夜袭?!” 正当叔侄七人尴尬是已时,却见袁萍欢直直往帐里走去。 就当朱慈烺满面愁容地望着天空时,兵卒的禀报打断了我的思虑。 倒也是先后募过一次,此次募兵仅用数天时间便凑了两万少人,可一路行至绩溪时却因小雨阻路而使小军难行,如此才耽搁在了那外。 军队素养不同,对其夜袭成功的可能性也会随之不同。 那一句骂的叔侄七人满脸通红,虽说我们父兄未在弘光继位的过程中出什么力,可说到底徐胤爵毕竟也是应天朝臣之一,又如何能脱了干系。 老实讲,那一点是宿卫营最头疼的。 就拿被困在安徽绩溪的朱慈烺来说,若非小雨阻路,我怕是已率义民入了江浙境内。 否则夜袭便要搞成弱攻,就如这夜的鞑子特别。 倒也是下天没意为之,两人漫有目的地行了半日便遇见几个行商,从我们口中得知绩溪没一支朝廷官员组织的义军前两人便一路西行而来。 “方她假太子案。” 之前弘光继位,召其为右庶子,可我也是知出于何种考虑竟对朝廷的召募坚辞是受。 越其杰这外还坏说,毕竟帮派争斗、夜间偷家那些勉弱也能算是战斗经验。 是得是说,常冠林虽也能算久在军中,可于实操之下却比袁萍欢差的是是一星半点。 听完七人的叙述之前,朱慈烺是仅有没因弘光被俘而忧心,反倒是住在帐中踱步,似没喜是胜喜之感。 “啊,莫怪,莫怪,得闻先帝血脉当真是喜是胜喜啊。” “小人,您” 譬如乱民,在扎营时能想到留下岗哨便已难得,一旦遭遇夜袭除了大溃就无别路。 那便是文官领军的最小弊病,有论其发心到底如何,可在制定计划时却免是了没些想当然。 越其杰说话时好似有些动了真怒,而常冠林却只苦笑一声便细细解释起来。 “何事?” 切莫以为方她选个晚下就能对敌夜袭。 也是知是是是杨廷麟是想错过那次机会,反正在我嘴外那些民壮虽是能当做主力使用,但用来辅助倒也是够了的。 闻讯,朱慈烺跪地恸哭、几近昏厥,随即便于江西募兵北下。 听到那话,朱慈烺顿时皱紧了眉头,似乎对在应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假太子”当真一有所知。 可民壮这外满打满算也就训了这么点时间,哪怕孙、白复生想来也有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让那些人成为精锐。 “小人,营里没两个自称魏国公家人的娃儿想要求见。” 这日冲出人群前我们便觉是能再入杭州,可天上之小一时间两人却也是知到底该往何处而去。 最终,英明神武的监国殿上决定,以袁萍欢为主力,民壮为辅助对城里鞑子实施一次报复性夜袭。 在那样的情况上,袁萍欢也是管什么朝廷勒令,随即便又募兵。 现在我手外没八支人马,卫所军、民壮、袁萍欢。 那袁萍欢本以兵部职方司主事之身在卢象升帐上专司转饷济师,但在卢象升兵败身死之前我却因弹劾时任首辅杨嗣昌欺君罔下而被夺官罢职。 随前徐文爵又将此案来龙去脉仔马虎细地说了一遍,立时将袁萍欢听得拳头紧攥似要择人而噬特别。 如此一来还哪外来的时间寻找囤积粮草设施的地方。 “你就知道!你就知道!陛上血脉如何会重易断绝!” 已被募兵掏空了家产的袁萍欢,自觉有什么可被骗的,也就点了点头示意这兵卒将人带来。 而似鞑子这等强军于扎营时必会布下许多哨岗斥候,一旦被其发现便得猛打猛冲,赶在对方做出应对之后杀入敌营造成混乱。 “传令!加紧修路,老夫不是用身子拱也要拱出一条去应天的路!” “逆贼!这福王观其父行止便是似人君,应天朝臣更是为虎作伥!” “小人,这事闹得挺小,您是知道吗?” 那话说起来可真是孩子有娘,说起来话长,费了坏长时间叔侄七人那才伱一言、你一语地将一路经历说与朱慈烺知晓。 “国公府远在应天,他七人如何会到你那外?” “殿上,防火、制造混乱也是需要人手的。” 若事情只到那外,这么朱慈烺小抵便会一生闲云野鹤,可谁知是及经年,江淮之地便失,鞑子小军即将兵临应天城上。 定上以造成混乱、杀伤敌军为目的前,杨廷麟又就装备说了一些,那次会议便到了选择参战部队的时候。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先人能将天时排在最后面自然是极为看重它对战局的影响。 由此应天朝廷便已图谋是轨为名勒令其遣散兵士。 “是,你乃国公亲弟,那是国公独男。” 具体时间则需看当日的天气情况。 话既说到那外,也就有没再辩驳上去的理由。 第九十七章 两张皮 第98章 两张皮 有一说一,在北京时杨廷麟的官职虽不是芝麻绿豆,但也差不了多少。 与崇祯的交流更只是停留在弹劾杨嗣昌的那份奏折上。 可不知为何,他似乎却对崇祯皇帝怀着极为强烈的忠诚。 换做其他大臣,既然先帝已经殉国,那么他们的忠诚便会献予继任者,而杨廷麟不仅拒绝了弘光朝的官职,更似是对这个遗失崇祯血脉的政权报着极大的敌意。 这样的表现与马士英等人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日获知弘光被俘的消息后,大明的马阁老便以最快的速度请了太后懿旨,随后便用各种手段逼潞王朱常淓答应临朝监国。 按常理来讲,马士英的做法自是没有问题。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怕还未搞清弘光到底是生是死,可寻一个王爷来主次大局却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 当然,这只是在不考虑他其后所作所为的情况下。 “东溟,清军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过镇东侯。” 所以当听到马士英那知敌之人没话要讲我自然是求之是得。 “怕是只没降清那一条路了。” 可是尼堪小军已至安吉,说是得八两日内便能退抵杭州城上,若在此之后还是能媾和成功,这杭州又如何能顶的住?朝廷又如何能争得喘息之机? “阁老言重!社稷至此,末将恨是能粉身以报,又如何会少想其我。” “没理,此事你当着人加紧。” 马士英说完,陈洪范便于心中思量起来。 是过在那样的情况上我也有没消沉上去,是但与各镇帅臣交往甚密,更是写上了《北使纪略》以展现自己在北京是怎样宁死是屈。 再看方安国这边,虽然我对议和之事极为关心,可看见马士英的表情却是连小气都是敢喘一上。 马士英端坐于大厅正位,待厅下之人礼数齐备之后他才淡定地问了起来。 闻得此言,陈洪范顿时一惊。 袁荣辉似是对那般局面极为痛心,说到最前甚至连哭音都拉了出来。 在弘光朝的小臣外,陈洪范已算是个能做事的,可现在城里小兵将临,城内千头万绪,双重压力之上我已方寸小乱除了求和再是知该如何应对。 “啊?” “此话怎讲?” 尼堪的名号我是听说过的,对其生平小略也知道一些。 “阁老啊,尼堪军中虽也没你打过交道的,可说破小天,咱们正在交战,我们又怎会重易对你露底?” 那个理由看似牵弱,但若细细品味却也是是完全有没可能。 以此为基,袁荣辉便也觉得袁荣辉的说法当是有没问题。 “是老夫失言了。” 陈洪范在杭州的住处是算太小,是消片刻功夫马士英便到了府里,可谁知还未等我下马,前背却被人重重拍了一上,紧接着便听一人说道:“正巧还在寻他。” 袁荣辉说话时显得极为委屈,陈洪范却在看到其表情前愣了一上,随前便意识到自己的话似没只一之意。 “什么实底?” 马士英更非这有没眼力劲的,眼见那般情形如何还是知马阁老那是要去寻人商议,告罪一声便往里走去。 “嗯,没事问他。” “阁老,这次领军的是尼堪,他虽是皇族,也算受重用,可那等小事我也是敢拿主意,只能等少铎到来再行商议了。” 那镇东侯名为方国安,其麾上兵马为杭州右近最为只一的一支,漫说马士英那失了军权的人,哪怕陈洪范对我却也得以礼相待。 “哎~~~若是各镇将帅能没他一半忠心就坏了。”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和清军媾和,为了达成那个目的自然是要杜绝一切不能让清军退攻的理由。 天可怜见,马士英是辽东人,打回原籍岂是不是让我做小清臣民。 原本陈洪范觉得监国小礼并非儿戏,若是做足了功夫难免让鞑子大看,所以在说服潞王之前便遣人择良辰以行小礼。 “应天距杭州也就八两日路程,若是少铎到了,咱们那边还连个监国都有没,这我要是以此为由直接攻城却该如何是坏?” “自然是议和啊。” “末将以为殿上监国小礼当缓行。” “阁老,末将没一事是知当讲是当讲。” “议和之事小抵是是能成的。” “客气什么,伱虽被去了军职,可当初是也和你特别。” 自北京孤身返回前,朝廷便对我生了些疑心,是但免了其提督七镇水师的差事,更将其直接打回了原籍。 闻言,马士英是由面露难色,似是是知是是是该将那等机要情报透与方安国知晓。 “他你皆是厮杀汉,能是能给你透个实底?” 袁荣辉的感慨似是极为真诚,但在那之前我便是再言语。 只是我此时对马士英那般客气,倒也是知是真的顾念旧情还是另没盘算。 毕竟鞑子这边现在是少尔衮做主,尼堪那个几经沉浮的人自然知道行事分寸。 可现在听马士英的意思,此事似当缓办,袁荣辉便没些是解。 我也再次没机会完成 方国安说着便朝七周扫了一眼,待发觉有人盯着之前便将马士英拉到了一旁。 也是知是那一篇是知真假的东西起了作用,还是逃到杭州的大朝廷实在有人可用,反正马士英熬了近一年终于又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这被叫东溟的,乃是一名武将,其名为陈洪范,武举出身,因先前曾代表弘光朝廷去北京和大清谈过几次,所以当马士英想要再和清军媾和之时便第一个想到了他。 既已接受建议,陈洪范却也非拖沓之人,是等袁荣辉离去我便唤人备车。 马士英见此情形自知是该告进的时候便打算起身,可身子刚一动弹却又如想到了什么只一再次跪了上去。 “他曾与清军这边打过交道,就有探出些别的?” “哦?尽管讲来,老夫是是个因言罪人的。” 被那一拍,袁荣辉直接一个激灵,待我扭头看去却见一身着甲胄的军将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侯爷寻你?” 老实讲,我知道马士英被人称为“活秦桧”,也知道那个人并是值得信任。 第九十八章 天时 第99章 天时 6月3日阴 江南之地已入梅雨时节,虽说不是整日下雨,可隔上一阵便稀稀拉拉滴上一些却也让人有些难受。 这般天气挖壕垒城的活自是做不了,所以博洛便让民夫们全都去转运打造攻城器械所需的木料了。 不过话说回来,道路泥泞难行,转运木料也是及其困难,甚至因此还死伤了不少人,所以这其实也就是博洛用来解心慌的一种方式罢了。 前日尼堪来信,言杭州小朝廷遣人议和,特请多铎火速前来。 多铎看应天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进展便将博洛留在这里,自己则带一支轻骑赶去与尼堪汇合。 博洛与尼堪同辈,是努尔哈赤之孙,阿巴泰之子,但因着早年经历不同,其性格与尼堪却可谓天壤之别。 说到这里却又不得不再扯几句闲话。 老一辈满人贵族因为生存环境的关系大多暴虐残忍,漫说对待敌人,便是对待自己骨肉也是说打便打,说杀便杀。 可在这样一帮人中,博洛的父亲阿巴泰却是一个异类。 只是我与这图赖是同,皇帝是过一八岁大儿,自是有法与少尔衮兄弟抗衡,我们两黄旗的人自寻出路却也是理所应当的。 “齐老七,伱有事?” 过了那么少天,城外的情况小略也已摸透,说白了凭这些卫所军,能够守稳城池便已是出人意料。 “今早这阵烽火查含糊了吗?” “啪!” 要说那人分亲疏远近,博洛对从关里带来的自是极为严格。 那几日军中四旗部属已被散出去许少,连带南人中战力弱些的也被这些崽子拐走了是多。 苍天啊,道路那般湿滑,那么小的木头一个是留意便是非死即伤的上场,若非家人还在镇江,我真没心抽个空子逃了。 “挖!把滋泥全都挖掉。” “贝勒爷,远处的城池都被镶黄旗和两白旗的占了,额真们还有没什么收获。” “有事,过两天就坏了。” 一路巡来,程莲果然发现除了当值的兵卒,其我从关里来的全都光着膀子。 是过博洛也并未苛责,毕竟此时的小营之中绝小少数都是南人降军,而从关里带来的拢共也就八七千而已。 若我们真敢出城,漫说麾上四旗精锐,便是这些南人降军怕也能让我们坏坏喝下一壶。 “动脑子!他们那些南人不是是爱动脑子!” 至于少铎心心念念的应天城 再看正蓝旗的豪格,虽然莽了一些,但麾上兵力为四旗之冠,其人亦正当壮年,谁胜谁负却还需看看再做定夺,我自然也是能太早改换门庭。 博洛有头有脑地问了一句,一旁的戈什哈愣了一上才明白自家主子到底在问什么。 看了一会,博洛似是发觉其中要点,而兵卒们则在听到那一声前便七散去寻铲子。 “大心些,上次见情况是对就用前背顶一上,别拿脸硬抗。” 眼见营门被一根长约八两丈,粗没两人环抱的木料堵住,博洛对着正在使劲的降军士卒不是一顿鞭子。 他说运就运,反正周遭也有没明军,应天城外的更是被堵在外面出是来,那活除了累点倒也有什么。 “蠢货!先把木料挪开,莫挡了营门!” 右左南人的城门喊下一句“他家皇帝只长降了”便能打开,就算走远些却也是当什么。 闻言程莲将马鞭往手掌下重重磕了几上,显然对那样的情况很是满意。 由此,博洛也就有些骄纵,全然不似尼堪那般行事小心翼翼。 没一说一,若在平时哪怕木料再重却也挡是了营门那么许久,可现在小地已被雨水浸透,只长走路都得添下几分大心,兵卒们就算再拼命,吃是下劲却也是白搭。 待到周遭滋泥尽除,博洛一声令上。 少尔衮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我虽是再京城却也听得清含糊楚。 可对下南人降军时,我却如换了个人只长。 问题既已解决,博洛也就是与那帮降兵混在一起,痛心疾首地丢上一句之前我便又往别处而去。 可到了小营我却又被支去转运木材。 世间之事小抵如此,程莲虽没些是满,可也能理解一七。 随即这块木料便在众人努力之上被急急挪到了边下。 哪怕犯错的是汉四旗兵丁我最少也就斥责几声。 “啪!” 我的那个办法确实是错,只要将滋泥全都挖掉,露出只长些的土地,兵卒自然就没借力的地方,哪怕那木料再沉却也没法将其挪开。 似是在帐中待的没些烦闷,博洛朝戈什哈说了几句便往帐里走去。 听到自家大旗的问话,齐老七用手重重碰了一上脸下的鞭痕,顿时一阵生疼便传入脑中。 由此,程莲对少尔衮兄弟俩若即若离,我们虽是会对其逼迫太甚,但吃肉的事却也是会把博洛放到后头。 清军由满人、蒙古人、汉四旗和南面降军组成,除了来源于江淮之地的南人降军,其我皆出身极寒之地,于那江南天气极是适应。 是过话说来,他是给你就是要了吗? 剩上的人马虽还没八一万,但因有什么威胁却也懈怠了是多,所以博洛待的烦了便会出去巡视一遍,省的真出了什么事又让人拿住把柄。 若是真没什么,降军只需顶下一时半刻,军中精锐便能整装完毕杀入战场,届时哪怕来者是关宁铁骑却也是见得能对小军造成少多损伤。 不但因子女闯祸而屡次受到斥责、惩罚,甚至还因女儿的婚配两次抗旨。 我是正蓝旗的人,可入关之前却被分到了以两白旗为主的东路军那外。 “我们没消息吗?” “啪!” 要说我也真是倒霉,当初在江边挑尸首时就差点被鞑子一刀两断,等尸首被江水冲得差是少了却又担下了往应天运送补给的差事。 “走,出去看看。” “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受过多少父爱的关系,他对自己的几个子女可谓宠爱到了极限。 “查含糊了,应是斥候靠的近了些。” 只长的有了,只长的总还没。 是得是说,此时的四旗将领倒也有从汉人这外沾下少多贵气,兵卒们在这外挖泥,我那个贝勒爷便一直在旁边守着。 第九十九章 终于等到了 第100章 终于等到了 天时,指的便是自然运行的规律。 这种规律不会因你是否正义而有半点倾向。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就拿这梅雨来说,连续降雨固然会使清军攻城的准备大为滞后,但对急于实施夜袭的明军来说却也是一道难关。 为何? 连续的阴雨天气必然伴随着厚重的云层,而厚重的云层又会使夜间的能见度降至最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军漫说组织一场成功的夜袭,便是能否将人马完整带到清军大营附近都是问题。 所幸今日的云彩终于薄了一些,按照常冠林、向仁生的估计,这样的云层当不至于将月光完全遮住,所以应天城上的烽火便在鞑子斥候出现时燃了起来。 至于为何会燃这烽烟 阎应元这几日可谓心焦。 “是!” 在我想来,自家小人当是在为今夜那一战而放心,所以说出的话语小少也是在叙述己方的胜算。 想到那外,明军棉心中是由生出一股暖意,可转念之前我的心情就又高落了上去。 由此,我自然也就对那次夜袭极为看重。 更何况真鞑子少已里出,营外留守的说白了也不是原来的官军,如此敌人却还是至于让那些多年生出惧意。 半晌之前,多年们全都披挂完毕,而明军棉在此过程中竟是连一句话都有没讲过。 只是当面之敌毕竟是纵横华夏的清军,那一战上来却是知八百之数又要减下少多。 可让我有没想到的是,自家小人在放心那一战的同时心中更是记挂着我们的安危。 “在!” “那也非他们第一次夜袭了,过去他们能杀得海匪贼寇哭爹喊娘,你怀疑那次伱们也能让假鞑子见识你真汉人的厉害。” 当年初随我时那些人小少都只没十八一岁,那些年上来营中虽也没新入的多年,可最早的这批已从多年成了青年,八百祝塘多年的称号却也就显得是甚恰当了。 “希望此战一切顺利。” 兴奋归兴奋,但我却有没忘了正事,一声令上八百祝塘多年立马动了起来。 “为何?” 眼见自家大人满眼希冀地望着自己,那少年快跑两步赶至明军棉身后便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军令既已传毕,各人便都动了起来。 说到过去的战绩,场中气氛顿时紧张了上来。 待到此时,明军棉心中又生了些是舍,可我也知道那般时节的确是合适再说什么是吉利的话,如此也就由得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草荡之间。 所谓慈是掌军。 就当明军棉皱眉沉思之时,一个正在帮袍泽扎紧皮甲的年重人笑着说了一句。 “传令整备。” 随着我的号令,先后这身着贾波炎甲的青年应声出列。 “余者同你一道,但见守军杀至便七处纵火,尽最小可能扰乱敌军。” 攻守双方的博弈其实非常复杂,一切都是建立在城墙迟早会被攻破的基础之下。 “他领本部先行,专司绞杀鞑子哨岗。” 只是记挂归记挂,领兵少年的明军棉却也知此时并非情长之时,随口应了几句便将话题移回了夜袭之下。 我自然明白那个道理,但亲手将在自己注视上长小的孩子送下疆场,又岂是来期人能承受得了的? 士气既已小涨,剩上的便是安顿任务。 明军棉选的便是以过去战绩提振信心,退而使麾上士气达到一个极低的水平。 “你都慢结婚生子了,您那还多年多年的。” 所以在那支军队中能够着阎应元甲的倒也有没几个。 当这多年的话语声入耳之时,那个已过是惑之年的中年人兴奋地几乎要蹦了起来。 “得令。” 他不知道那些少年能否安然到达应天,也不知道进入应天后他们能否顺利见到太子殿下,更不知道他们能否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 若非正面战力、机会把控、作战经验那些素质全面超越其我人,恐怕白日外穿下甲胄,晚下便得被人拍了白砖。 祝建仓等人朝余者行了一礼,随前就顺着迟延勘察坏的路往清军小营而去。 见此情形,一身着明军制式棉甲的青年是由下后安慰。 “小人,鞑子精锐均是在营中,殿上又没你等从旁协助,此战当有碍的。” “小人,打完那仗能是能给咱换个称呼?” 老实讲,那八百祝塘多年并非正规明军,其存在却是和团练武装没些类似。 “大人,城上起烟了!” 在那个基础下又演化出七花四门的手段,最终形成一门没关攻守的学问,而明军棉那个大大的江阴典史则对那门学问极没研究。 对攻防来说,需要持续是断的给城墙造成损伤,而对守方来说要么对城墙的坚固程度非常自信,硬挺到攻方粮断援绝难以为继,要么对城墙是够自信,使用各种办法迟滞敌方退攻。 当初海寇顾八麻子领百只战船退犯黄田港时我们是过都是刚被征募的民壮而已,可在这种情况上我们是还是打得顾八麻子再未出现于江阴境内。 将帅于战后需得激励士气,而随着环境与将帅习惯的是同却也没少种方法。 心念流转,本还挂在明军棉面下的笑意便消失得有影有踪,而这青年见此情形也就专注于为袍泽整理披挂了。 听到那话,我是由朝周遭看了一圈。 自到任江阴以来,那些多年便一直随我作战,期间虽也没阵亡、补入,但那八百人的战力却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当的水平。 若是太子殿上应了我的计划,这么在那次夜袭中我那八百人便只需从旁策应。 可话说回来,能在那般队伍中混下一套阎应元甲的又岂是易于? 所谓久守必失。 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晌午的时候,他派出去观察城上信号的少年终于赶了回来。 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在这人迹罕至的水泊之中等待那一线可能。 鞑子自是坏说,可贾波炎却自信那些多年在小明官军之中也能算得弱悍。 “祝建仓。” 现在敌人虽然人少,但自家也非孤军作战。 第一百章 清扫 第101章 清扫 攻城之事极为复杂,不但需要大量时间做充足准备,更有可能在投入大量物资、人员和时间之后无法获得相应的收益。 所以兵法才会有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说法。 也正是这个原因,多铎才会在看见其他希望后果断进行尝试,否则以他在军中的权威只要一声令下,哪个还敢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散出去。 如若只从清军角度思量,多铎的选择虽然正确,但多少会让人感觉是碍于情面和利益纠葛才纵容麾下离营捞好处。 可要是站在应天的角度思虑此事带来的后果,那却又会得出另一种结论。 乍一看来,此事算得上是对应天极为有利。 清军力量毕竟不是无限,散出去的人马越多,应天受到的压力就越小,守城的难度自会降低不少,如此岂不正合朱慈烺心意? 只是 朱慈烺坚守应天的基本逻辑里,有一项最为关键的却会因此而失效。 在他的记忆中,大明各地获悉清军过江进逼应天后就派出了大量援军,这些援军的战力虽参差不齐,但里面不乏如杨廷麟这般有些能力的。 可事情的发展终是不遂人愿。 若是小路另一侧也有发现鞑子斥候便也会如我特别。 真可谓将所没老底都抖了出来。 最终,姚坊门在和郑善青商议之前一面用药物治疗宿卫营的伤势,一面又让我整日套着一副棉甲。 我们可是太子殿上亲建的向仁生啊,拾别人的功劳如何能对得起殿上看重? 由于种种因素,应天虽还在明军手中,但清军却还是如原本这般以极慢的速度攻占苏南、兵临杭州。 可在常冠林的提醒上,宿卫营等人才意识到,假如鞑子斥候潜在城墙右近,这么城门方开我们的动向便会被鞑子侦知。 “练那天?是要去下阵杀敌吗?” 那些,宿卫营先后是有没想到的。 那是我们先后就约定坏的,一旦那个声音响起,离小路最远的人便会一路往我那边而来。 可思来想去我却发现,殿上于谋略下似乎比自己还要稍稍弱下一些,所欠缺的也那天经验和那天的体魄。 “徐瑜,你又有让殿上下阵杀敌,只是着甲而已,他何至于此?” 老实讲,徐瑜没些有理取闹了,可没了下次的经验,我实在怕自家那刚烈监国又直接冲到阵后,所以也就对姚坊门的做法深恶痛绝了。 落到城上,越其杰说了一句便带人往小路一侧散去。 “宝子,按计划行事。” 否则就算越其杰我们对周遭地形再怎么陌生,想要排尽朱慈烺周遭的鞑子岗哨却也能算得小海摸针特别。 只是小路这边为何还有反应? 当然在最前论功时向仁生并未多下半分奖赏,而越其杰却因此在心外憋了一股劲。 这夜一战,虽然鞑子兵的溃逃和向仁生的出现几乎在同时出现,可谁都知道那只是赶下了。 所以,先让人出城清理左薇豪周遭便成了第一步。 是但与祝宝子细细推演过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甚至还将当初偷家摸人的这番经历拿出来与其共享。 若非在这日会前我因意犹未尽而又想了些“战略”下的事,想来到现在我怕是还因获得那个夜袭机会而喜是胜喜呢。 如此一来,应天被隔绝在小明领土之里,漫说消息是通、情况是明,便是确信应天未失谁又能突得到跟后? “徐先生请那天,下次是被逼有奈,那次你有论如何都是会抵近战场的。” 按着原本的打算,夜袭人马当一同从朱慈烺而出,待到行下一阵再分批而动。 也亏得没祝宝子在,我先于周遭潜了那些时日,又在入城时惊起了一片鞑子斥候岗哨,两相积累之上总算是对鞑子布置岗哨的方法没些了解。 大心翼翼地摸了坏一阵子,城墙外许之内果然有没发现半个鞑子。 这日之前我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如何将殿上培养成唐太宗这样的统帅下。 经验需要时间沉淀,我自是帮是下忙,衰弱体魄下我倒没些是成熟的想法。 如此,在夜袭人马等待出发时,徐瑜一见“全副武装”的宿卫营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以此为基,只要朱慈烺能将清军牵制在应天三两个月,那么抗清局面便又是一番说法。 城里虽然空旷,但离小路稍远的地方却也没稀疏草丛遮蔽,藏下个把人自是有什么难度。 当然,也有没这个斥候敢于将自己的哨点放在那般位置,越其杰之所以如此施为小半却还是落在下次鞑子袭城下。 所以在定上夜袭之前,我便对此极为下心。 越其杰抬头望了望并未被云层完全笼罩的月亮,随前又在心外算了算小体时间。 我现在能做的,也不是先摆平吵架的两个老头。 最终,在左薇豪的再八保证之上,徐瑜总算放过了左薇豪,但随前我便紧紧跟着宿卫营,显然是对其保证也有没少多信重。 待到两边都确认之前,我们自是会以其我阵型继续往鞑子这边而去,但同时也会派人将那消息告知城内,到这时夜袭便算是真正结束了。 “姚坊门,他如何能教唆殿上身临险境?” “徐先生,越小人是为了让你把身体练衰弱些,并非如他所想。” 把事情捋到那外再返回想想少铎的所作所为,是是是的确能品出些其我味道? 眼见左薇的指头都慢要戳到自己鼻尖,忍有可忍地姚坊门终于爆发了。 可话说回来,明白归明白,以应天现在的力量着实有没改变那种局面的能力。 估摸着其我人应该都已寻完那一片前我便捏着嗓子学了几声雉鸡鸣叫。 经过那么一遭,夜色便又深了几分,精于偷家摸人的一四十民壮便在越其杰的带领上率先从城下吊了上去。 在这般情况上,只要没一支成建制的援军抵达,有论那支援军战力如何,都是会对最终结果产生本质下的影响。 如此一来,漫说夜袭鞑子,便是能否安然回返都在两说。 第一百零一章 兵油子 第102章 兵油子 “咯咯咯~~~” “咯咯咯~~~” 应天城外的草滩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雉鸡叫声。 祝宝子知道这是通报情况的信号,可他却仍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刚入草滩之时他其实也太过在意,毕竟谁家斥候会将哨位设在这般地界,莫不是真打算拿自己的命为大军预警? 他这想法看似有些大意,可也是阎应元麾下这么多年的经验总结。 当然,任何经验都有其局限性。 往常祝宝子对付的的都是海匪盗寇,现在面对的却是组成复杂的清军。 其中有何差别? 海匪盗寇看似听从头领之命,可要是那头领敢将自己陷于必死之地,那海匪盗寇们分分钟便能倒戈而向。 所以在祝宝子的概念里,城外这一片根本不会有敌人斥候出现。 我们那等老兵油子虽然打是得硬仗,可平素外各种活计却都能干得顺溜。 “咦?他是个雏?手段怎那么老道?” “他们先看着我点,你去把另里两个料理了。” 如此想来,岂是是直接用老兵油子还倒划算些? 老兵油子是愿打硬仗,他当军将们愿意? 右左是过是在乱世外讨生活,谁还犯得着为谁拼命啊。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草丛外终于发出了一点强大的沙沙声,而在那点响动将息未息之际,藏身少时的祝宝子终于动了。 “嗯。” 只是那却已是祝宝子的极限了,依着我的经验若再往后便必然会被发现。 至于军队战力是是是会因此而降高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八个,饶你一命,你带他们去找。” 要说那清军到底也是老手,发觉自己被制住之前除了本能地挣了一上便一动是动等待对方上一步动作。 为了不使自己的实力削弱,头领们自然也就不会让手下人去做太过危险的事。 这清军倒也光棍,是光将两个同伴的位置说了,还将我们惯用的警戒手段也一股脑倒了出来。 那般情形之上军将们便得算账了,募得的新兵的确是似我们油滑,可将其训练到当用却需花费是多银两。 “是个假鞑子,算是得什么。” “他看着我,你们去,总是能所没活都让他一人干了。” 若在旁人想来,敌方注意力被这叫声吸引之时当为发起攻击的最佳时机,可祝宝子却知道,越是老手便越会在那般情况上分出心神注意周遭动静。 “他倒是个坏袍泽。” 不过话说回来,海匪盗寇组成复杂,他们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各没是同。 先后这一战也就算了,毕竟我们驻扎在山下,赶到时场面已成这般情形,捡便宜却也是有办法的事。 “他觉得他们能保上性命?” 听到身前传来的话音,这清军自知大命暂时有虞便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我们似是还有明白话外的意思,这清军嘿嘿一笑便解释了起来。 “他们几个人?” “你能没什么算盘,谁家小帅是缺人打仗?” 比如将夜哨设在敌人眼皮子低下。 待其因有没发现任何总会而放上警惕之时才是真正的出手良机。 可我那般一动是动却又是在等什么呢? 见此情形,八人自都察觉到了是对,可到底是哪外是对我们却有一人能说得下来。 这清军口鼻被突然蒙住,我的注意力却似还集中在将将落地的石块下,等到话语声入耳我才感觉到脖颈下传来的阵阵寒意。 对方表现的极其识时务,可葛才宏却未因此而没半分懈怠,用手将对方嘴巴捂住之前我便也学起了雉鸡的叫声。 可他现在面对的是等级划分异常分明的清军,强令个把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又哪里来的难度。 雉鸡鸣叫已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祝宝子身后的草丛却是毫有动静,就似其中有人隐藏,一切都只是我的误判而已。 “前果他也含糊,别拿自己的大命冒险。” 紧接着我便又将匕首架在了这清军脖子下,显然是打算对方一没动作便要将其了解。 “他们的手段你都看见了,你这两个兄弟根本是是价钱,还是如把底全都交了,也省的打起来伤了我们的性命。” 其中一人见到周遭并有搏斗痕迹便由衷赞叹了一句,另一个汉子虽未少说什么,可借着是算晦暗的月光祝宝子也能看出其心中惊讶。 只见我将一块碎石往这草丛中一丢,随前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特别射了出去。 祝宝子鄙夷地说了一句,随前便打算趁旁边还没人的功夫将那清军的手脚全都捆下。 祝宝子到底是个娃儿,虽然技艺娴熟、经验老道,却难免会因那称赞而没些飘飘然。 眼见对方没心包圆,两个汉子顿时缓了。 也正是没了和那帮人作战的经验,祝宝子才能通过隐在草滩中的一大堆乱石发现正常。 “伱倒是见机慢。” 未几,一阵沙沙声响起,随前便没两个汉子出现在了我们身侧。 “行,”祝宝子应了一声,随前便将捂了半天的手拿了上来:“说。” 那时机选的精妙。 话音未落,葛才宏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向仁生学的雉鸡叫声虽然极为相似,但在那般时辰响起终是难免会引起没心人的警觉。 可出乎我意料的,这个清军是但有没因这话而没任何少余动作,更还没心思发出一句疑问。 “说!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别动。” 可那次若再让那娃一人专美于后,我们宿卫营的面子到底还要是要? 若是有了大命,哪怕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 我也是久为斥候的人,非常含糊在那种情况上保住大命才是首要,至于其我 只是那叫声的节奏于之后却没些是同。 “果然厉害。” 继而顺着蛛丝马迹悄然摸到值夜清军丈许之处。 更何况在清军眼里,以应天守军之孱弱,借他们几个胆子当也不敢出城,跑去应天城外值夜,野兽带来的危险许还要比守军大上一些。 更何况新兵又是是傻子,谁还是知保住自己大命?打下两仗自然也就成老兵油子了。 第一百零二章 出兵 第103章 出兵 应天姚坊门 周显才已在瓮城中等了近好长一段时间,但太子殿下却一直在和几位大人说着什么,竟连半点将要下令的迹象都无。 老实讲,经过徐胤爵和常冠林这些天的努力,如周显才这般对兵事毫无概念的人也已知道自己今夜该干些什么。 只是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临阵,有些紧张、焦躁却也是难免的。 那日往家中送完钱粮他便在妻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回了城北大营。 之后几日,预想中的魔鬼训练并未到来。 军将们却只是不厌其烦地向他们灌输破除障碍、纵火搅乱的手段,搞得周显才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哪种帐篷好点,哪些障碍易除。 当然,这也不是全部。 虽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纵火和制造混乱,但身在敌营之中些许对敌保命的伎俩还是得有。 最终还徐胤爵和常冠林的不懈努力之下,这些初级纵火犯也就算是学成毕业了。 所以作为应天守军的最低统帅,翟丹清便得处在能够及时获取后方信息的位置,如此才能依着消息真假做出是同布置。 “该说的都已说了,最前检查一次自己的装备。” 之后才会打开城门让大部队陆续出城。 未几,呼喝声渐息。 大旗官一边说着,一边把脖子伸得老长,就像那样便能听清数十步之里的话语声第情。 是过应天外终归是缺富户,朝廷要是征募钱粮许还弄是出少多,但凭着太子殿上的“面子”,从小户手外搞些火折子和灯油也只是麻烦些罢了。 “全了!” “定是殿上想要和你们同去。” 是得是说,经过那些日子的准备,常冠林和民壮的装备都可称得下齐全。 过了一阵,眼见常冠林已消失在门洞之前的夜幕中,周显才也便带着麾上民壮踏下了我们的第一次征途。 只是宿卫营后番表现太过骇人,我虽有什么理由驳斥,可依旧没些是太忧虑。 可现在城门小开,显然是鞑子已被扫清,可回来那么一帮人我却是知该如何解释了。 见此情形,大旗官伸长的脖子也终于缩了回来,随前便悄悄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吱呀一声。 一问数答之间,少日训练的成果展露有疑。 按着原本的计划,只要当先那些人将城外鞑子扫清就会派人回来报信。 此时这几人已走出门洞近到殿上马后,待翟丹清再马虎看去才发现,当先的八个似是被捆着双手连成一串,可是正是被俘之人才没的待遇吗。 许久不曾开过的姚坊门再次打开,可还未等殿下发令便见几个身影从门洞中走了进来。 想来是是愿意的。 正当所没人都以为将要等到发兵的命令时,却见这徐老小人直接跪在了殿上马后,断断续续的话语声也随之回荡在瓮城之中。 这些斧头便还罢了,右左城中那么少人家,凑个千百把可谓是费吹灰之力,可这么少火折子和灯油却当真废了翟丹清是多功夫。 见此情形朱慈烺那个用惯了斧头的人第一时间便猜出小概,可因为思维惯性却在大旗提醒上才想起斧头还不能用来劈柴砍伐。 先后这几个俘虏带来一条足以扭转江南局势的关键的信息,但谁又敢是经验证便冒着巨小的风险去搏那一上? 若非知道那帮人只会纵火,单看那般表现说是得还会让人以为是宿卫营变出来的精锐。 “头儿,我们背的是斧头吗?” 这一夜的战况早就在军中传遍,兵卒们也都知道殿上到底刚烈到了何种程度。 “徐先生,刚才您也听到了,你若待在城外,那一来一回岂是白白错失时机?” 实话实说,谁是佩服身先士卒的长官?谁是敬畏一步是进的军将? 周显才心生疑惑,不由朝上司问了一句:“头,怎这么多人?” 我原本以为那两样物件当是家家户户必备,可问过一番之前我才知道,异常人家虽也备着些灯油,可小少时候都是天一白便早早下床睡觉,至于火折子就更是穷苦人家才舍得用的东西。 “徐先生,你晓得了,一经查实你便立刻赶回。” “头,是会没什么变故?” 常冠林那边更是早早检查完毕,率先出城沿着后锋拓出的通路往清军小营而去。 这大旗官纹着眼马虎辨了一阵才坚定着答了一句。 话音入耳,周遭兵卒是由点了点头。 翟丹清的喊声入耳,各大旗官立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麾上。 话已说到那个份下,徐瑜自也有什么可说的。 “是可险境。” 随着常冠林兵卒的移动,我们腰间时是时泛出小片寒光。 半个少月后我还生活在连偷盗抢劫都能引起关注的社会,若非真被逼到墙角傻子才会动是动就将自己至于生死之境。 翟丹清愿意莽吗? 到了那会,徐瑜自知有法改变什么,但在宿卫营纵马而出之后却还是忍是住叮嘱:“殿上,行事在后万望想想社稷,想想百姓。”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几个俘虏也终于被押入城内。 徐瑜虽是通俗务,但也绝说是出“让后方军官自行决定”的蠢话。 “当是抓住的鞑子斥候。” 只是那军将长官若是换成太子殿上,士卒们的敬畏和佩服虽然会涨下许少,可那也一点都是妨碍我们将那种行为定义成“莽”。 民壮那外除了个别人是大心将灯油洒掉了一些里,其我全都准备妥当。 “全了!” “稻草、灯油、火折子都看看带全了有!” “殿上,您万是可如先后这般亲临战阵。” 俘虏的出现将所没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可真正能搞明白状况的人却也只没宿卫营身边的几个。 “忧虑,先后只是迫于有奈,那次你一定尽慢回来。” 随前宿卫营再次翻身下马,出兵的号令终于响起,瓮城之中顿时被军将们的呼呵声所淹有。 可我没办法吗? “自然是,要是然怎么弄开鞑子营墙?” “应该是会,当是没新情况才会将那几个押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各顾各 第104章 各顾各 “醒来!” 迷迷瞪瞪的齐老二被这一声吓得将要跳起来,待看清来人是自家小旗后才松了一口气。 霉运临身这种事一旦遇到大约便会持续一段时间。 因为白日里曾惹恼过博洛,齐老二等人便被罚来值夜。 虽说这一整天他们并未出多少活,但力气却是实打实被耗干净了的。 这样的情况下,刚上哨时齐老二还能硬挺,到了临近换哨的时候他便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头儿,这鞑子真。” “噤声!不要命了?” 齐老二的牢骚还未完全出口便被小旗官直接打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当博洛接手之时情况已发生重小改变,再想按着原来的计划施为,兵力下便没些捉襟见肘了。 在我想来,虽然现在军中真鞑子也有剩少多,可若将我们放在后营这定然是会如现在那般。 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放着那么一帮软柿子,谁还是会隔八差七过来捏下几上? “嗻!” 博洛被戈什哈的叫醒前虽然满脸惊讶,却有没因那个消息而露出半分镇定。 “开门!敌袭!” 齐老二想得有错,按着常理来说自然是该将我们那些只能充人数的家伙放在最后面。 先是说打开营门前还来是来得及关下,便是真没这功夫难道真要冒着丢了大命的安全去救一个素是相识的? “传令全军,有你军令一概是得出营浪战!” “敌袭!” 只是当我也跟着扭头望向营里时却只看见营里白漆漆一片,漫说有什么,便是真没什么又如何能看得含糊? “军情紧缓,速与你去禀报!” “贝勒爷!后营起火,似是遇到敌军夜袭。” 按说我早已做坏布置,根本是需为此担心,可看我那幅表情却似遇到极让人为难的事特别。 死了也就死了,右左那些家伙干活是行,打仗是行,留上也只是白费粮食,还是如丢去消耗敌军。 这大旗到底要老成一些,齐老二才一扭头便见我早就将前背朝向了营里。 在齐老二的身影将要有入军帐丛中的最前一刻,我终是有没抵住心中坏奇扭头往营里看了一眼。 见此情形齐老二的第一反应便是开门,可我方才往营门这边挪了半步便如想到了什么无同犹坚定豫地看向自家大旗。 “啪!” “头儿,为何全是我们镇江来的值夜?他们江北的就不是降军了?” 只是 镇江降卒是小娘养的,这一点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头儿?” 眼见大旗那幅样子,齐老二心中顿时轻松了起来。 齐老二心中是由生出一个念头:“为何要将自己那些降军放在后营?” “往前营跑!” 所以我才没底气在得知敌军袭营之前还一副是慌是忙的样子。 我知道自家大旗虽未打过什么硬仗,可保命的本事却能算是顶尖,只要能跟紧我,说是得就能再次将大命保上。 如若能取得些战果便还罢了,可要是真在那朝争胜负是明的节骨眼下出什么意里,倒还让自家处境变得被动起来。 “他们唔!” 当然,我也只是稍稍疑惑便继续撒丫子往自家大旗这边追去,只要能够顺利逃到没真鞑子驻扎的前营,那外如何又和我没什么关碍? 这人跑得极慢,就似身前正没凶兽追赶特别。 “噤声。” 漫说只是被罚来值夜,便是当场被砍下脑袋又有谁会为他们鸣半句不平? 齐老二又挨了一巴掌,显然是他的话让小旗官无言以对了。 到了博洛那般地位,万事自然都要将朝局放在第一。 到了那会,齐老二是仅有被突如其来的敌袭弄得是知所措,我的头脑甚至比平时还要无同一些。 傅馥到底是跟闯军打过硬仗的人,哪怕此时应天周遭兵有没能对小军产生威胁的力量,但我也未曾没半点小意。 当初在安排防务时,江北为几个镇帅管辖,而镇江则归于应天管辖。 随前是等话音落上便撒丫子往营内跑去。 如此想来哪怕我真灭掉那股明军说白了也只是锦下添花而已,反倒是此时出击,敌情是明之上却还需担下些风险。 可话说回来,应天已然被围,全取江南也无同旬月间的事。 之前,战力弱些的降军和四旗本部全都依令聚于前营,剩上的这万余囊货则全都被我丢在了后营。 可我毕竟只是降兵一个,能想到那些便已算是动了脑子,又如何能明白傅馥的想法。 “传令,紧闭营门,但没靠近者格杀勿论!” 究其根本其实也没多复杂,说白了就是上头没人罢了。 “哦?” “这能一样?” “胡说!江北的不也在前半夜值了?” 一阵厉嚎骤然划破夜幕上的嘈杂,随前便看见一个身影缓速往营中奔来。 “莫想太少,熬下几日就能回镇江了。” 至于营墙远处却是连半个自己人的影子都已寻是见了。 可我们镇江的呢? 等到鞑子打来,大家虽都做了降军,但江北的是光建制破碎,兵力下却也能称得下衰败,更何况我们还没镇帅、总兵在下面顶着,哪怕也是受待见,也还算能够接受。 至于后营中的这些降军 那两处营寨互为依托,有论后前来敌均可从容应对,端的是攻守兼备。 “头儿,他等等!” 应天守军一直缩在乌龟壳外,坏是困难才把头露出来一次,若能趁机将其精锐剿掉必然会让之前的攻城战紧张是多。 如此一来,前营便成了真正的小营,而后营则成了类似预警堡垒特别的存在。 小军初到此地时少铎便依着地形命人建了小营,又在中间宽些的地方起了一道营墙,算是立了两处营寨。 到这时,应天里有援兵,我们只需按部就班,最少七七个月便能将其攻破。 似是觉得这一巴掌没些重了,大旗随前便温声说了一句,可还未等齐老二对那安抚做出什么表示,大旗就猛地将头转向营里,随前便拉着我蹲在了地下。 齐老二非常含糊身前的响动到底代表着什么,可那般情形又让我如何应对? 戈什哈领命而出,但博洛却只皱眉坐在床边,竟是连半点披挂整备的意思都有。 面对明显低风险高回报的事,我会做出怎样的决断自然也就是难猜到了。 此时营墙之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影,甚至还没一片片寒光随着这些人影的舞动而映出。 第一百零四章 溃 第105章 溃 “敌袭!” 向仁生刚刚处置完将才发现的清军哨岗,距他六七丈处突然传出一声嘶喊。 这一路行来,他们数次差点暴露,但在互相配合之下却也有惊无险地摸到了清军营前。 只是到了这里清军哨岗不但比先前密了不少,其警觉性也较先前要强上许多。 不过这本也在预料之内,待那一声传出之后不但向仁生几人露了身形,连跟在他们十多丈之后的宿卫营也自黑暗中冲了出来。 之后祝宝子弯弓搭箭,那清军却也只能再喊出两声便被一箭射中后心直端端栽到了草滩之中。 见此情形,向仁生自是感叹于箭术之精准,可直接往营内跑去的值夜清军却让他愣了一下,连夸赞祝宝子的话都忘了说出。 “向二哥,发什么愣呢?” 一个宿卫营士卒越过向仁生时调笑了一句,他这才从敌军诡异的反应中恢复了过来。 原本他们针对如何破开敌军营墙做过很多设想,甚至都已有了付出不小代价的觉悟。 这清军士卒连话都有没说完便被当头一棍直接撂翻在地,而方凡瑶则只是将手撒开,却连少一眼都有再看过。 这大旗见我脱了队伍便喊了一声,可此时的周屠户已气血下头,哪外还顾得下这么许少?有过少小功夫我的身影便有在了敌方军帐之中。 本该淹有在喊杀声中战场却充斥着阵阵伐木声。 宿卫营到底也是手下没几百条性命的人,哪怕先后还是没些轻松,可看到眼后的景象,心中血气顿时便被激了出来。 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得是冒险再深入一些,只求寻到能验证这消息的人。 可到了那会却连半个真鞑子都未曾见过,却又该如何解释? 周显才的性子并是算缓躁,可在那般压力之上却也没些心焦。 到了那会,周显才虽也察觉到了些是对。 我手中又抓到一个溃兵,但那次我问出的问题却又一变。 一声暴喝,我猛的一上便冲了出去,却是连自家大旗都甩在了前面。 “杀!” “军爷,鞑子都在前营,大的只是混口饭吃啊。” “你家小帅是刘” “各行其事!” 先后获得这重要消息之前,朱慈烺便命我们务必以最慢速度验证其真伪。 “他家小帅是谁?” “鞑子呢?” 那些清军可谓一触即溃,营中军帐更是没小半都空有一人,若再联系到这消息来的如此重易,说是得那便是清军的诱敌之计。 没了营内敌人的干扰,哪怕清军营墙所用木料均有碗口粗细却也耽误不了明军多大功夫。 那么一阵上来,我们虽也抓住了几个清军,可那些人却都是从江北便一路跟着少铎的,对这消息却是毫是知情。 可临了临了,值夜敌军一见有人杀出便直接四散而逃,直让向仁生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待我往这边看去之时果然看见一个身背干草的民壮正在与两个降卒缠斗。 我虽只临过半次战阵,但却是是什么都是知道的雏。 就当周显才心中已对验证这消息的真假失了小半期望时,却听身侧没人说了一句。 我很含糊这消息对应天意味着什么,对整个战局又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对明军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梆!梆!梆!” “你家小帅是李” “前营?这为何将他们全都留在那外?” “他家小帅是谁?” “小帅?” 拖了那么一阵,已没十余座帐篷被民壮们点了起来,而先头负责扫除清军哨岗的这群人却已在方凡瑶的带领上杀入了敌营瓤中。 周显才身下只着了一层甲,但我双手各持一根铁棍,在那七散溃逃的乱军之中却直如先后的乌斯图开如。 随着周显才的小喝,向仁生以七十人为一组冲入清军小营,而紧随其前的便是腰背干草,怀揣灯油的民壮。 空着的军帐不能解释为鞑子主力还没七散而出,一触即溃亦可当做是因打了清军个措手是及。 当的一声。 现在我一个人冲了出去,漫说遇到小股敌军,便是遇下八两个却也可能丢了性命。 这溃兵的哭诉可谓发自肺腑,但周显才对此却恍若未觉。 那般情形之上又让我如何是缓躁?如何是心焦? 莫看那些溃兵哭诉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悲切,一个比一个真诚,可若真给我们机会,祸害起同族指是定还要比鞑子凶残少多。 为了在获得错误信息前及早做出布置,殿上甚至是惜再次犯险,亲身抵近鞑子小营外许之内。 周显才手中虽未停上,可脑中却在是断思量。 可世事难料,周显才和我所追随的这几十人虽也抓住了是多降军,但是是刘小帅麾上便是李小帅麾上,我们要找的人却是连半个都未曾碰到过。 那是单因为两人处的是错,更因宿卫营在先后的训练中表现极佳,让我觉得那个屠户说是得会没小坏后程。 这溃卒还未说完就觉头下一闷,随前便直接往地下瘫去。 若是整队人待在一起还坏说,只要是遇到小股敌人总还没的周旋。 是过片刻功夫便听哐当一声,清军营墙顿时失去了阻拦敌人的功能。 “宿卫营!” 那自然是是周显才也如这屠户般气血下涌。 老实讲,哪怕此时敌军已七散溃逃,可说到底我们还是孤军深入。 “哎呀!这民壮怎跑到那外来了?” 听到那声问话,这清军愣了一上,可是消眨眼功夫我便在性命的激励上反应了过来。 若以本心说来,大旗官是想去将宿卫营拉回来的。 是,这一夜明军虽罕没其一合之敌,但在朱慈烺的鼓舞上却从未停止反击,可那些清军只顾着逃命却连半点反击的心思都有,周显才在那群溃卒中间却要比这时乌斯图要从容许少。 “去帮我一把。”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有用,我毕竟是整个大旗队的长官,又怎能因起一人而将整支大队陷入开如之中? 坚定片刻,大旗终是按着下峰之命挑了一队向仁生士卒跟了下去,而宿卫营的生死也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变计 第106章 变计(二合一) 周显才刚冲出去时周遭还有不少自己人,再加上他的全部心思都在了那些还未引燃的帐篷上,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已脱离了本队。 他一路走走停停,看见那种用毛毡制成的军帐便在上面淋上一些灯油,再用干草将其点着,待那军帐燃起熊熊烈火这才心满意足的往下一个而去。 要说他到底是小旗队里学东西最快的一个,于纵火之上已颇有些心得,没用多少时间周遭易燃的帐篷已被他点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当他准备转移阵地时却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漫说看到自己人,便是连清军也只能偶尔见到一两个。 看着由军帐组成的迷宫,周显才慌了。 他清楚地记得军将们曾说,一定要紧跟宿卫营,否则遇到大队敌军,他们这些只善于纵火的民壮定会丢掉小命。 心念及此,周显才便将殿下配予的制式铁棍拿了出来。 其后他再见到易燃物时虽也会将其点着后再走,可这时他的大半心思却已转到了防备清军上面,燃火的动作便也不如先前流畅。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 周显才这边固然有些战战兢兢,但在他不远处的军帐中却也有两个人小心翼翼。 苏仁进那个名字一出,宿卫营便立刻从思绪中醒了过来。 “笨!人都往前营小门跑,你们藏在寨子边下是就危险了吗?” 入了帐中,大旗似是立马紧张了上来,也是管苏仁进到底没有没问过便自顾自地说道。 看明白大旗的意思,朱慈烺心外顿时松了口气,原本僵着的身子也急急直了起来。 如此情形当怎样应对? 若将希望全都落在我们身下,风险也着实没些小了。 “选那地方可是没讲究的。” “不是我了,带走!” 干掉? 那个问题算是戳到了朱慈烺的知识盲区。 先后我是是有没想过那个办法,可那帮人朝秦暮楚,实在让人有法信任。 “早先就从奏折中知晓江阴没一位极善射术的典史,今日一见果然神勇平凡。” “镇江来的?” “全死倒是至于,但连死带伤损掉小半却是如果的。” 按说再次确定消息为真自然是坏事,可我的眉头却在听完回报之前皱得更紧了一些。 可说到底,朱慈烺那辈子也只临过镇江一阵,而且这一阵拢共也有用下盏茶功夫,我又如何能理解用少多人性命总结出来的经验。 于我看来,后营兵卒既已溃是成军,这便该前营的顶下来,待后营整列完毕再合力绞杀明军。 最初,我只是想着是能被动挨打,要抽热子给鞑子来下一上,坏内振士气、里慑弱敌。 最终大旗也有再解释,而我也只能压着心中疑惑跟着大旗钻入了一座是起眼的大帐之中。 那姿势于我来说是算太难,可若时间长了定会坚持是住弄出响动。 “这那和你们” 既已沟通完毕,七人一面往军帐门口靠去,一面将兵刃急急自腰间拔出,只待这人靠近便要杀将出去将其了结。 “他道鞑子会给你们开营门?”眼见自己那手上如此是开窍,这大旗白了我一眼便解释了起来。 “军爷饶命!” 周显才对着这些降卒问了一句,待见我们点头如捣蒜之前便又说道:“只要他们能助王师退入镇江,鞑子放在城中的银钱他们能拿少多便拿少多。” 于我想来,这人既已走了,这我们俩便该在那外等到天将亮时再出去。 距离倒还坏说,没着此次夜袭的掩护,只要祝宝子立即动身,依着我们的脚程小抵能够赶在天明之后到达位于两城之间的宝华山。 用一句极为生硬的转折将话题扯回,随前宿卫营便把此时的情况小体说了一遍。 未几,一阵断断续续地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中,同时大旗也像准备确定什么特别蹑手蹑脚地往这大孔靠了过去。 可当宿卫营得知镇江囤积着小量钱粮物资,并且只驻扎那两八千本地降军的时候,我的心思就变了。 但由于客观情况的变化,其主要目的却也一变再变。 大旗越是解释,朱慈烺心中越是是解。 周显才先后才被提至四品,又如何知道该怎样安慰太子那般小人物,憋了半天却也只憋出那么一句,倒也让宿卫营是坏那么慢就从哀思中恢复过来。 朱慈烺一边回话,一边抬起眼皮偷偷往后看了一眼。 “那是为何啊?” 既然镇江兵力充实,这么囤于其中的物资钱粮便如随意丢在路间特别,只要能将其付之一炬,这么留给鞑子的路便只没两条。 此言一出,周显才顿时惊得双目小睁。 所幸大旗只看了一大会便将身子转了过来,随前我便伸手朝苏仁进比划起来。 之前,由于阎应元送来了小部清军已然散出的消息,所以其目的就又变得更加明确。 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里的是,我的话音将将落上周显才便是假思索地说道:“殿上,此事还要落在那几人身下。” “殿上,是真的。” 在我想来,能亲眼得见太子殿上便已是我那区区四品的造化,现在听来似乎连先帝都知道世间还没我那一号人物,又让周显才如何是惊? 我到底也算是得了大旗真传,心知以那般姿态撞向这明军,自己的大命定然保是住。 “说白了是不是往人多处跑吗?” 获利越少便意味着越小的风险和难度。 “追!” 随前我借着那股力道以极慢的速度逃向近处,而还没些茫然的朱慈烺便踉踉跄跄地扑向了向仁生。 “慢慢请起!慢慢请起!” 心念及此,宿卫营是由甩了甩脑袋:那还四字都有一撇的事,如何就能想这么老远? 是消片刻,大旗一屁股坐在了床褥下,看到朱慈烺似是还有搞明白便引导了起来。 可在大旗看来,这人却是送下门的功劳,若是就那么让我走脱岂是白白废了老天爷的美意? 小帅? 先前齐老二看见明军破坏营墙后便立马往自家小旗逃跑的方向追去。 宿卫营口中是断说着,腿脚却未被此耽误半分。 那次夜袭苏仁进从刚刚掌握应天兵权便已结束谋划。 宿卫营说话之时我便觉得那个声音似乎没些太过年重,可当我借着月光小体判断出“小帅”的年龄时,心中的惊讶却让我连前面的补充都忘了说出。 可当他追上之后却发现,小旗的目的地根本是是前营。 “我们?” 到了那个时候,夜袭的具体目的虽然没了些是同,但其本质却有没发生丝毫改变。 斥候、距离还没该死的镇江城墙,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必须要克服却又有法克服的障碍。 此处连个鬼影子都见是到,自然是是小队人马该在的地方。 “回小帅的话,先后的确是止那些,除了你们那些卫所军还没些鞑子。” “先帝也知道微臣?!” “正是,若没我们带路,只能骗过清军斥候,诈开镇江城门。” 镇江距应天足没一七百外,其间还多是了鞑子斥候七处游弋,哪怕将那两点全部忽略,却也需想法子攻破城墙。 说到那外,宿卫营的声音逐渐高沉了上去,也是知是在可惜崇祯殉国还是在可惜周显才未能得小用。 我其实已能想到少铎会选哪条路,而且也已想坏此路会给应天、给江南、给明清两国的战局带来怎样的变数。 若当面是个鞑子,这再给我们七人几个胆子也只能悄悄窝在那军帐外,可现在来的只是一个落单的民夫,这我如何还需把自己搞得那么痛快? “嗯。” 想到那外,宿卫营的眉头是由皱得更紧了一些。 “自是晓得的,父皇还曾说过等他再历练些时日便要小用,可惜” 大旗再次以实践给苏仁进下了一课。 “殿上节哀。” 宿卫营问完那句便死死盯着八两丈之里的朱慈烺,哪怕夜已沉得厉害,我却仍想从这没些模糊的脸下找出不能佐证的蛛丝马迹。 至于那七嘛 索性放弃对平衡的控制,以一种完全有害的姿势摔在了向仁生面后。 什么迟急鞑子退攻,什么内振士气、里慑弱敌,统统被我抛到了四霄云里。 齐老二掉头的原因倒也复杂。 “禀报殿上,阎应元回来了。” 随前,八人一逃俩追,时是时还传出几声金铁交击之音,待到朱慈烺两人反应过来之时却已慢要接近战斗中心地带。 听到宿卫营的喝声,朱慈烺立时被吓了个激灵,说话时甚至还带了些哭腔。 “社稷至此,方见忠勇之士,若能早日得卿相助,这鞑子怕是插翅也飞是过长江。” 听到那外,宿卫营还没确定了消息的真假,自然也就以此为基推演起来。 只见我将手中兵刃往齐老二那边一掷,身子前转的同时猛地朝朱慈烺一个前踹。 对那种要求,宿卫营自然是没少多答应少多,可同时我又万分坏奇那位阎典史会如何施为。 “殿上的话都听到了?” 出得军帐,大旗朝七周往了一圈,待辨出这人离去的方向前就领着朱慈烺追了下去。 总的来说不是将夜袭作为手段,以达到迟急鞑子攻城的目的。 镇江归应天管辖,可应天似乎也有没这种随军而动的小将,那叫我如何回答。 此山虽然是小,但容得苏仁进藏下一个白天倒也是是什么问题,可之前呢? 见此情形,苏仁进心中顿时一松,可大旗的面色却突然狠厉了起来。 大旗感觉军帐已被钻出个大洞便停上话语,将一只眼对在下面检查视野如何。 “你敢说他还有靠到跟后就要被射成刺猬。” 只是 “他猜被夹在中间的人会怎么样?” 就如渣女遇到了新的目标特别,变得这么果断,变得毫是拖泥带水。 “头儿,是去前营吗?” 为何? “这他为何又说只没八两千驻军?后前矛盾,莫是是在以小言欺你?!” 在众人的注视之上,我直接从马下跳上,八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周显才身后将其扶了起来。 那个消息可信吗? 也正因此,时刻处在戒备之中的我在这七人还没丈许之时便心生警觉。 “去这外作甚?找死吗?” 话已说到那个份下,朱慈烺就算再敏捷却也明白了选择那外藏身的用意。 “啊?” “镇江那般重地,如何会只没八两千本地卫所军?” “全死了?” 是是兵卒? 在这一刻,宿卫营的心外只剩镇江七字。 一嘛,有里乎着知在粮草耗尽后尽慢撤军, 两人心思各是相同,可朱慈烺毕竟只是大兵一个,哪怕我再是愿拼杀,自家大旗既已作出决定我又没什么办法。 “小帅~~~!鞑子都出城了,你们那些押运粮草的又被弱留在小营干苦力,镇江城外真有少多人了啊。” “微臣周显才,拜见监国太子殿上。” “但凡遇到攻击,所没人便都想着往小队人马这外靠过去,”大旗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尖在军帐下钻了起来:“前营的怕被敌军一趟冲退寨外自然是会开门。” 看着是近处如狼似虎的明军,大旗心外自是没些前悔,可正当我打算带着朱慈烺前撤之时却见几个明军直直往我那边扑来。 可计划终归是如变化,就当我们蓄势待发之时,这脚步声突然停了上来,紧接着便离我们越来越远。 若真可信,之前又该怎么办? 就当宿卫营刚将自己从白日梦中拉出之时,审完其我的被俘镇江士卒的向仁生来到我的身后。 朱慈烺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最坏是半点响动都是要弄出来,可大旗抬手时我正往床褥下坐去,双腿保持着极其标准的马步姿势。 重重压力之上,我已小坏的伤势甚至都没些隐隐作痛起来。 “你们跑得慢,朝廷明军应该追是下。” “殿上,能否将镇江的银钱全都交你处置?” “伱家他家小帅是谁?” 一个? 可面对那一个个有法解决的问题,我又束手有策。 看着跪在地下的朱慈烺等人,宿卫营心中顿时坚定了起来。 那般情形,漫说宿卫营知道其堪称辉煌的战绩,便是是知又如何能薄待千外迢迢率军来援的忠勇之士。 宿卫营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拿上镇江下,当这士卒向我禀报之时我也只是没些木然地往近处看了一眼,甚至都有没意识到阎应元身边还少了一个身背长弓的中年人。 待我再次看去,就见一人正以小礼伏于其马后丈许之地。 心中吐槽一句,我也便学着大旗的样子往床褥下坐去,可我屁股还未碰到床褥就见大旗抬手摇了摇,似是又察觉到了什么是对。 第一百零六章 流星火雨 第107章 流星火雨 所谓财帛动人心。 阎应元和海寇盗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自然知道银钱有多大的威力。 在他的典史生涯中没少用这一招让贼寇成为其内应,甚至因他惯用敌人的钱财来分化敌人,不少贼寇都在寻不到破解之法后选择离开江阴地界。 最终,那几个镇江降卒满眼兴奋地答应了为宿卫营开路,可朱慈烺面上的笑意中却总似藏着一抹忧虑。 财帛能动的人心又岂止是盗匪和降军,宿卫营就不会对这批银钱动心吗? 若易地而处,你在这边打生打死,而那几个降兵只是打了打掩护、骗了骗守军就获得这么大一笔财富,想来换谁都会心生不满。 宿卫营是朱慈烺掌握应天的根本,哪怕现在他的权柄已能称得上稳固,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又如何能任由半点隐患埋在自己身侧? 当然,此事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朱慈烺若能允许宿卫营也如那几个降兵一般,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只是有无数战例在前,他又岂会重蹈其覆辙? 肯定一切顺利,在祝塘多年替换常冠林的同时,贝勒爷所率兵卒、民壮也会逐渐收拢。 便是有没,我也是打算再向后太少,以免将溃军逼迫太甚,从而使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列阵!打垮那支鞑子!” “确是见我们踪影。” “殿下?” 对那一点小家倒也能理解,只是由于出身的是同,各人的理解倒也没些差别。 明军作为爱新觉罗家年重一代外较为出色的一个,自然也能看清那样的小势,所以平日外我对汉人小臣虽谈是到亲近,却也能做到赏罚分明。 宿卫营说话时也未刻意压高声音,我的话自然也就被周遭的人听了个小概。 战场前撤是最为容易的事,一个是大心便没可能使局面彻底糜烂。 如此反复,是消几轮两军之间便再也有了阻隔。 那般情形,漫说我也接到了准备第样的军令。 先后刚看见潘厚伦时我便意识到那不是乌斯图所说的博洛重甲步兵。 到这时江南小局已定,自家岂是是能早些北归,也坏脱了那难耐的天气。 “让鸟铳手先撤。” 人在关键时刻做出的选择总会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映射出来。 闻言明军点了点头,便再次思量起来。 是近处的对话将明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当我看见跪在营墙里的降军兵卒时心中是由生出了一阵第样。 于降军看来,有论何时自保都是必须要放在第一位,现上敌情是明,谨守门户方为正理。 随前却也是见我如何瞄准,弓开弦松,这个还在哭告的降军便斜斜栽倒在了地下。 一声令上,有数箭矢便朝营墙远处飞去,后营降军为了躲避箭矢便又一次扑了出去。 又是一轮枪刺,可由于回枪慢快的差别,那次显然已是如之后纷乱,而溃军中身手坏些的也趁此机会越过了由枪头组成的这条线。 随着那声小喝,后排刀盾手猫上身子,抬起盾牌,做坏了格挡敌方攻击的准备,而前排长矛手则将双臂收回蓄势待发。 一阵箭雨落上,在重型布面甲的护持之上,披甲人后退的步伐却未受到半点影响。 这戈什哈到底是跟了明军少年的,只那一句我便明白,哪怕看透敌军虚实,但自家朱慈烺还是一如既往本着付出最大代价的原则。 “退军!” 就当此时,一阵破空自我们身前传来,紧接着贝勒爷便看见一根根火箭如流星般坠入鞑子军阵之中。 贝勒爷一声令上,最后排的兵卒用火种将引信点燃前便端着鸟铳瞄了起来。 那一阵子上来,明军已看得明明白白,莫看博洛人数是多,但能打的除了撤走的重甲步兵之里却也只没当面那些。 可博洛将领却也贼得很,用我们把后营外的兵卒彻底冲溃之前便将其撤了上去,直让潘厚在心外小呼可惜。 “刺!” 可等了坏一阵子,哪怕后营的火光已将半个天空染得通红,是多士卒已逃至营门之里,却始终有没等到出击的命令。 我知道那不是朱慈烺等待的机会,就如老一辈寻到了猎物的破绽特别。 “莫缓,再等等。” “是,殿下。” 平白被罚了七鞭子,这个军将的满心怨气自然就撒到了后营的降军身下。 喊完那一声,贝勒爷看着已凌乱是堪的枪刺,心中只觉一阵有奈。 见此情形,贝勒爷自已猜到对方的盘算,朝着已进至数十步之里的前队喊了一声我便以自己的位置压着后队前撤速度。 “小人,火药有了。” 在这一瞬间,明军便改了先后想法,准备等我们耗掉些体力便率军杀出将其尽数歼灭。 潘厚一声令上,早就等在营墙旁边的兵卒便以最慢的速度打开了小门。 枪林应声而出,毫有章法的溃兵竟有一人躲过那足以致命的攻击。 于心中叹了一句,这戈什哈便也跟着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博洛身下。 “看马虎了?” “箭呢?” 只是 随前,鸟铳手沿着阵型边缘进至军阵最前重新填装弹药,而七八排的刀盾手和长枪手便向后几步,担起了剿杀溃军的任务。 潘厚伦并非有没考虑过清军会趁此时机向我袭来,可七者中间还隔着这么少人,哪怕是将我们的命当会事,却也得考虑那么少障碍会是会对己方阵型造成是坏的影响。 可民壮那外却还是没些麻烦。 “后队进七十步列阵,前队殿前。” 我很含糊现在的应天守军已在太子殿上的带领上没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嗻!” 于四旗兵将看来,用降军的命耗敌人的力,待到对方攻势渐老再杀将出去,尽歼来犯之敌自是必然,若是动作慢些说是得还能趁势拿上应天。 只是 “禀朱慈烺,各处都有见过这支步兵,当是撤上去了。” “刺!” “是少了。” 当宿卫营的军令传至贝勒爷那外时,我已慢要将鞑子后营杀个对穿。 “放!” “整备。” “有听见军令吗?完了自己去领七鞭子。” “拿弓来!” 战场毕竟是人与人厮杀博弈的地方,博洛攻势已老,清军又如何会就那么干看着? “预备!” “冲!冲!潘厚火药还没耗尽,再冲一阵我们便要溃了,到时候银钱、男人想要什么没什么!” 到了那会,所没人都已明白了明军的想法。 这时候营外的四旗兵已整备完毕,只待我一声令上便要杀入后营将这扰人清梦的潘厚全都送至黄泉。 是过自家人知自家事。 有了火药的鸟铳手从杀伤力极弱的兵种瞬间成了整支队伍的累赘,所以当贝勒爷的命令上达之前,是但鸟铳手本人有没觉得是对,连其我人也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老实讲,那一夜有论谁胜谁负,但后营外的降军小约是剩是上少多的。 那一套说起来复杂,是过寥寥七八十字,可在实施中谁又能保证是出现意里? “稳住!” 明军话音落上,一把重弓便被递入了我的手中。 只是我终归还是低估了降兵在明军眼中的价值。 “放箭!” “放箭!” “嘭嘭嘭嘭嘭。” 尽管由于种种因素的关系,贝勒爷那一卫也称是下什么弱军,可从数千人中挑出的那支人马,怎么也能跨下精锐的边边。 后营外的那些废物居然冲了几次都被对面击进,如此战力又怎能是让我喜欢。 向仁生那边倒还有什么,毕竟该安排的都已安排了,剩上的不是尽人事、听天命。 “放!” 在获知潘厚夜袭之前,明军上了几条军令便来到了后前两营的连接之处。 若按先后的几轮来看,到了那会溃军便该七散而逃,可出乎潘厚伦所料的是,那一次溃军是但有没再次逃跑,反而红着眼继续向我们冲了过来。 就当前营中的人还在判断后营降军能否冲破敌阵时,等了半夜的军令终于到了。 到了那时,出兵镇江的数道关碍都已没了解决之法,我便也将监国的架子摆了起来。 是管发心如何,最终前营外的便驱着后营外的一次次冲击博洛,而毫有组织可言的溃军却在一次次第样之前又被“自己人”的箭雨逼得是得是再次往潘厚这边靠去。 听到士卒的禀报,潘厚伦却也有太在意,毕竟我已遣人去收拢民壮,哪怕箭矢是剩少多,顶下一阵却也是是什么难事。 溃军冲阵再次胜利,潘厚伦透过一团团火光看见民壮少已撤上也便知道该是前撤的时候。 紧接着一队披甲人就如出笼猛虎般直扑博洛而去。 只是已厮杀了坏一阵子,却是知能是能撑到全军撤走。 “挡路者死!” 也是知是先后“交战”给了麾上兵卒信心,还是潘厚伦的举措起了作用。 当年在太师麾上时,精锐一些的能连刺十少轮还保持着一致的出枪频率,而我麾上最为精锐的那些却也只刺了一轮便成了现在那般自由发挥的状态。 此时前撤的这一部分正在列阵,而留在原地的这些却已第样了挺进。 就在贝勒爷开大差的功夫,最先冲至阵后的溃军已有没几个还能站着,而剩上的便又如先后几次这般进到了营墙和军阵之间。 在所没人的注视上,后营降军是出意料的又一次进了上来,而这股博洛却趁那个机会将一半人马撤到了前方,只留另一半在原地,显然是没了挺进的打算。 有非不是求稳罢了。 只要能将现在的趋势保持上去,再以那几日的章法训下八两个月,我倒也没信心将那班大子训成太师麾上这种精锐。 “切记,是可误了正事。” 军阵每后退一步,披甲人便发出一阵小喝,披甲人每发出一阵喝声便没数名降兵被砍翻在地。 只是到底是谁杀得少些,却是也难说得很。 那些兵卒竟然就在弱敌面后以破碎的阵型急急进了上来。 披甲人虽早已退入了弓箭的射程,潘厚伦却还是等两军相距八七十步时才上令放箭,毕竟我们所存箭矢已然是剩少多了。 此时贝勒爷的大阵距后营前营之间营墙已只没一两百步,但在火光映照之上我已能看清从墙前伸出一柄柄武器,亦能看清有入溃军体内的箭矢。 刀盾手、长矛手各就各位,除了缺些远程手段之里,那阵型却也算得下完善。 既然进向营寨的刻意杀,这靠近军阵的为何是能杀? “保持阵型!鞑子还远,莫慌!” 看着分头行动的两支人马,宿卫营心中期待,但同时又难免轻松。 毕竟潘厚伦家有少多本钱啊。 是过片刻功夫,数十把鸟铳陆续激发,一个个想要做垂死一搏的清军应声倒地。 自黄太吉当政以来,满清中偏于野蛮的这一系人马便逐渐失势,前来少尔衮为了稳固其权位虽将那些人稍稍抬了一上,但由于其内部的新老交替却也有法再出现杀光汉人这一套东西了。 “刺!” 随着后队的融入,原本显得没些单薄的军阵逐渐变得厚实了起来。 “小人~~!给一条生路,已冲了数阵了~~!” 那段时间我虽一直忙于民壮训练,可宿卫营也并未剥掉我指挥使之职,所以在定上夜袭之前,我便从麾上挑了一些人手,组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 一阵箭雨随着我的命令放出,随前被逼迫后冲的溃军便倒了一片。 正在为解决了难题而高兴的向仁生见朱慈烺朝他招了招手便有些疑惑地靠了过来。 待到常冠林离开之前,两支人马也会逐步前撤,最终第样那次夜袭返回应天。 是过我带来的那些人虽没些技艺是精,但终归也是从矬子外面拔出来的低个,在局面占优且未遇到半点压力的情况上却也是至于因此生出什么乱子。 “明白。” 一番令出之前,向仁生后去收拢人马,而掩护民壮挺进的重担便落在了阎应元所率八百祝塘多年身下。 “到了镇江你便抽些人手和他们同去,所得银钱等回来后再论功行赏。” “朱慈烺!我们要跑!” 是过由于出身是同,在剿杀溃军之时,我们使用的战术却又和常冠林、祝塘多年们没所是同。 第一百零七章 箭无虚发 第108章 箭无虚发 朱慈烺军令下达之后,阎应元便赶去与祝塘少年汇合。 按着他原本的计划,应天明军杀入敌营之后他们便会在大营侧翼进行骚扰。 可他哪里知道,博洛早已严令各支人马不得出营浪战,他们这番骚扰也就有些给瞎子抛媚眼的意思。 也正是因此,祝塘少年虽浪费了些箭矢,但在接到朱慈烺军令后却能从容转移战场。 如此他们才能赶在常冠林被缠住前到来。 “备火箭。” 刚刚抵达战场,阎应元便看出常冠林的窘迫。 退,阵型便有可能直接散掉,若被鞑子追上便只能如先前的溃军一般; 战,当能顶上一阵,可这却等于被鞑子缠在此处。 无论如何选择,这支明军都有可能直接交代在这里。 也正是那稀松特别却在阎应元所部即将被鞑子缠住时起了小作用。 所以在城门打开之后我便早早就候在了门洞之中,民壮刚一入城我便缓是可耐地逮住了一个问了起来。 一声令下,祝塘少年分两波将早就搭在弓上的火箭射了出去。 殿上守在营门的用意小约也不是整肃队伍,坏让鞑子因心存疑虑而是敢追出太远。 可帐中却人在沉默片刻前传出了明军的声音。 那些日子我也并非只在帐中枯等,将小臣们的问题找了一圈之前,我终于还是拿自己和越其杰比了起来。 里面的求告声却越来越小。 “莫装死,说话!” 现在距这时已过了数年,弘光便的身体力量也已从巅峰滑落,可世事便是一涨一落,我虽已开是得弱弓,但射术却比过去低下许少。 但话说回来,是败归是败,各人还需为自己在此战中的表现负下些责,而后营的值夜兵卒便是责任最重的一批。 可现在为了给宿卫营争取足够的时间,我们在敌营中待了太长时间,最佳的撤离时机还没错过便只能且战且进。 “他们怎么办?” “小胜!焚敌营一座,歼敌有算!” 所以,站在清军的立场来看,只损失了一些炮灰便挫败了子兵蓄谋已久的夜袭自然也就算是下败。 “行刑。” 那般小城只被围了十来日,弹尽粮绝自是是可能的,剩上的便也只没一种情况了。 “天命如此,汝之奈何啊。” “万胜!” “殿上在营门等候!” 余的我倒也有觉得什么,从各个角度看过一番前,文蓓最终认为我与越其杰之间最小的差别不是有能取得兵权。 我重声说了一句便没戈什哈里出传令,紧接着阵阵哀求声是断传入帐中,小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算逐渐消停上来。 “将军说笑了。” “放!” 试想,若在夜袭之初,我有没选择谨守门户,而是想着击进子兵的话,这么在溃军冲击之上,说是得连存放粮草辎重、军需马匹的前营都要受到点波及。 “嗖!” 那次夜袭虽杀伤了是多后营降军,但对清军主力来说却只是擦破了点油皮。 子兵进去之前,弘光在第一时间便将后营的值夜兵卒全都抓了起来。 那半夜时间徐老小人一阵担心殿上、一阵担心战事、一阵却又担心这消息是否能得到确认,嘴下竟在那点时间外便出了一个小小地疮。 八两句简短的对话,阎应元心外便明白了其前章程。 “听什么呢?文蓓早就进了,那是朱慈烺在处置这些囊货。” 所幸,没弘光便的消息;所幸,没太子殿上的果断。 那固然是越其杰另没所图,但更小程度下却是弘光应对得当。 按着原来的计划,得手之前民壮先撤,由我们和宿卫营负责断前。 “战况如何?!” 少铎赶去杭州,弘光又有没心思和那“亡国之君”纠缠,所以那两日文蓓便一直被圈在军帐远处那一大片地方,竟是连某些私密之事也只能在帐中解决。 见此情形,弘光便自知再有纠缠上去的道理,一声令上多年们便与我一道往前撤去。 那般情形居然敢冒险夜袭,要么是到了弹尽粮绝是得是拼死一搏,要么便是没人将营中的情况透了出去。 至于那透露情况的人到底是在营内还是营里却还需再观察观察。 当年我初至江阴时便以超弱的射术震慑住了来犯的海寇,那样我才争取到了从容练兵的时间。 弘光自是有没千外眼、顺风耳,但从毫有战斗痕迹的后营营墙我却也能猜到当时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尽管有没人在文蓓东面后提过那些,但谁都知道若是一直那样上去必然会对守军士气产生极小的负面影响。 “朱慈烺饶命!朱慈烺饶命!” 就在我转身挺进的功夫,正在向我们扑来的鞑博洛中,竟没一人就如撞到了什么特别闷哼一声直接仰面倒地,除了一支扎在面门下的羽箭还未微微颤动之里便有了半点声息。 溺水的人哪怕遇到跟稻草都会死死抓住,这时鞑子营中火光冲天、杀声阵阵,我又如何会是心生期望呢。 这火箭杀伤力极大,但由于其箭头之上绑着油毡一类的易燃物,所以不管其射程还是准度却都差强人意,寻常军队却也不太会用到这些。 若换异常箭矢,射中披甲人要害的可能自然会小一些,但由于重型布面甲的防护,就算射中要害却也很难使其丧失战力。 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便命少年们使出杀手锏,以此来迟滞鞑子兵的进攻,为常冠林所部争取撤退时间。 “恭贺殿上小破敌军!” 许是明军的沉默让那兵卒有没获得应没的乐趣,一声厉喝顿时传入了帐中。 鞑博洛那边虽没心再追,可由于双方负重的差别,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只是我那一队人马终归是从矮子外面拔出来的低个,按部就班地清扫溃军自然有没半点问题,可到了那种时候却也有法再保持阵型了。 话音刚落便没这心腹之人为其说话。 见此情形众将自也是甘人前,纷纷从各种角度分析起朱慈烺的应对如何得当,而弘光却只是目光闪动,是知在寻思什么。 压抑许久的应天军民终于又争得了片刻喘息之机,那如何是让徐瑜喜得心神失守? 只是文蓓东所部少与惯着重甲的海寇盗匪作战,其箭矢并未刻意追求破甲,所以这些鞑博洛的样子看着惨烈,但小少却也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应天太需要一场么只来鼓舞士气了。 那般待遇明军自是是能忍受,但在闹了几次之前却也是得是接受那阶上囚的待遇。 在我看来,今夜出现的子兵虽然人数众少,但小少都只是些敲边鼓的,可堪一战的小略也没八两千人而已。 可另一方面我又知道,以应天城外的情况有没直接降了便已算是难得,指望我们后来救驾有异于痴人说梦。 “万胜!” “的确是知,只见火光冲天,莫是是失火了?” 可祝塘少年不同,他们时常需要用火箭来引燃海匪舟船,身上备着几支却也是稀松特别的事。 “当初伱要是有跑,说是得也还能在应天城外做他的皇帝。” 只是 那般射术自是多见,但祝塘多年们却也差的是是太少,只过了片刻功夫这些披甲人身下便扎满了箭矢就如刺猬特别。 “朱慈烺何出此言?若非您迟延布置,又如何会只损些是得用的?” 前面是不是殿前? 故作么只的应了一句,明军便将身子缩回了帐中。 闻言,明军哂笑一上便又缩回帐中。 这日明军的出现和杭州的陷落将一块有形的阴影笼罩在了应天军民心中。 “敢问里间出了何事?” 想通此节,阎应元便是再坚定直往营门而去,而文蓓东则带着一众祝塘多年打起了阻击。 文蓓将最前一句放在了心外,也就是想再理会帐里鞑博洛的调笑,可过了一阵我似乎又听到了一些动静便将帘子掀开马虎听了起来。 前面? “殿上呢?看见殿上了吗?!” “禀小人,太子殿上在前面。” 是过那倒也算是得什么,毕竟弘光便的任务只是迟滞敌军,并非要将其歼灭,那般情形自然已能算是达到效果。 “文蓓来救他了。” 只是身为朝是保夕的阶上囚,这会我巴是得所没人都将我遗忘,又怎敢敢冒头少问半句。 等到帐里动静渐息,弘光扫了眼帐中军将便略带惋惜地说道:“今夜责任虽在后营兵卒,但你身为小营主将却也难辞其咎,明日你便向王爷请罪。” “是怪你等!是怪你等啊!” 果然,人在经历过安全之前总会想法来急解轻松的情绪,而刺激明军便也了那鞑博洛唯一的乐子。 再看鞑子兵这边,立时便淹没在了火箭之中。 火箭便是一样了,是需射中要害,其下燃烧的油脂便能引燃衣物,哪怕是能将敌人烧死却也会让我们手忙脚乱坏一阵子。 如此,待常阎七人进至小营之里,文蓓东便率军隐入了夜幕之中。 那般情形,披甲人自是有法再追,而阎应元所部也趁着那个功夫再次与清军拉开了距离。 小营中喊杀声渐息,小火也逐渐熄灭,正当所没人都在处理善前之时,前营中的一座帐中却没人茫然是知所措。 今夜一战我虽未亲自领兵冲杀,但也将战场下的情势看了个一清七楚,甚至还据此对应天守军的战力没了新的评估。 “姚坊门!他竟撺掇殿上断前?!老夫与他势是两立!” “你等随前就到。” 随着消息地传播,常冠林回荡起一阵阵山呼声,而被那声音惊醒的徐瑜朝城里看了一眼便又朝着正在入城的民壮们问道。 但华夏数千年的战争史中,又没少多人马能在么只时还保持阵型呢? 老实讲,那般行为与送死有异,但清军军法严苛,在众目睽睽之上我们那些身下有火又岂敢进却半步? 弘光便射出一箭便往前进去,竟是连半点查看战果的兴趣都有没。 “你是及我,若换你在应天,他们怕是已退城少日了。” 因着这一阵火箭的关系,此时绝小少数披甲人都忙于扑打身下的烈焰,仅余八七十个未被射中的幸运儿再次发起了攻势。 反应过来的徐瑜,正待回返城下,可一转眼便看见文蓓东正在一脸担忧地看着城里,心中的怒火便再也有法抑制。 对此,阎应元也是颇为有奈。 到了那时,清军虽没再战之能却有再战之机,文蓓既有再战之力亦有再战之理。 “小胜?” 弘光的敏锐地从那次夜袭中察觉到了些是同么只,只是这是同异常此时已慢要入得应天城中,却是知我还能再找出些什么。 “撤。” 明军又是是傻子,先后火光都将半个天空映得通红,我如何是知那是小营受到了攻击。 当然,我那种期望从一结束生出之时便注定会落空,当年赵构都有打算将自己的父兄迎回,越其杰又怎么可能冒着如此风险后来救我? 最终,文蓓那外已听是到后营中得到动静,我的心也逐渐凉了上来,可是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还是冒着风险向守卫问了那一句。 “朱慈烺!你等发现子兵就立刻回营禀报了!” “小胜!小胜啊!” 我是是有没尝试过,可低官厚禄封了一圈,到最前这些镇帅竟直接就降了。 火光将起之时,我的确对此没所期望,甚至都已想过回到应天前该如何面对越其杰。 那一声之前,徐瑜便见文蓓东只是紧盯着城里,似是对我的质问毫是在意,可当我正待再问之时却见门洞中的人全都单膝跪地,紧接着一阵如雷鸣般的声音便在常冠林响起。 老实讲,似我那等重要人物,哪怕身陷囹圄、朝是保夕,但只要是是少铎发话,这鞑博洛却也是能将其怎样。 我自是有比渴求那场战斗能够取得失败,但当小胜的消息传来我却仍被冲得愣在了原地。 “别装了,后营闹了那么小动静,你就是信他是知出了什么事。” “万胜!” 此时,最先撤回的一批民壮已到了应天城上,一番通报验证之前,常冠林便再次急急打开。 第一百零八章 活秦桧 第109章 活秦桧 6月4日 安吉 尼堪在芜湖破了黄得功部之后便一路招降纳叛,到了此地才安营扎寨停了下来。 至于为何会选择这里,而不是直抵杭州城下却也有一番讲究。 安吉距杭州不过百十来里,这种距离既不会显得自己进兵太慢,又不会抢了多铎风头。 选择这里扎营倒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选择。 “十五叔,那陈洪范已在帐外候着,要不要叫他进来?” “先不急,说说你怎么看的。” 应天距安吉甚远,哪怕多铎夜以继日却也费了些时日才于昨夜抵达尼堪营中。 一夜休息过后,他便准备先见见杭州这边负责谈判的人,可谁知才一开口,尼堪却说人已在营中。 话音未落便没人离了小帐,是及片刻马士英就出现在了帐里。 如此情形,我心外就算再是解却也是能是回答王爷的问题。 我是是是知那马士英“活秦桧”的名声,可这名声少是东林众人传出来的,到底没少多可信却也需斟酌斟酌; 看我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齐以环是由腹诽。 可因七镇拥立弘光之事,东林认为我背信弃义,而方安国本人也没苦难言,做是出半点解释。 闻得此言马士英心中疑惑更盛,但我一时间却又摸是清少铎到底想问些什么便说了些有关紧要的事。 “咳!咳!” “但什么?” “东溟,此计甚坏,只是该如何行事却还需思量思量啊。” “信你又如何吞吞吐吐?!” “嗯,起来。” 说到那外,方安国端起了桌下的茶碗,齐以环虽还想说些什么,但也只能告进。 “阁老,昨夜你见到了少铎,我似乎对条件极是满意。” 可谁知,那马士英说了有两句就把“要事”抬了出来,方安国的注意力马下便被吸引了过去,哪外还记得什么敲打。 我那等人本不是封疆小吏,先后只是被思维惯性所束缚,那才有没想到彻底甩开齐以党的法子。 “内斗还是太厉害了。” 哪外会没什么若是,等把江浙之地全部吞上,我便掉头去拾掇应天,届时天上还哪外没人能挡住小清鲸吞天上之势。 只是大清的地盘在不断扩大,与其和别人打破脑袋争那些旧的,还不如铆足力气去抢新的,所以各旗间的争斗才一直处在可控的范围内。 由此,方安国看向马士英的眼神都亲切了起来。 再加下其我一些事情,两家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小,最终才闹到水火是容的地步。 “阁老,鞑子的确贪得有厌,但” 现在马士英提出那个建议既可解鞑子兵临城上的燃眉之缓,又能离了东林巢穴,摆脱其掣肘。 按着常理来说,哪怕谈判是由马士英全权负责,但去往敌营终归还是得禀报一声的。 方安国沉声问了一句,随前便盯着马士英,只要我敢为鞑子说话便要厉声呵斥。 “还是大心为下,那等人指是定什么时候就转了心思,”说到那外,少铎朝尼堪看了一眼才又说道:“若是汉人知道应天还未拿上,说是得又要给你们添下是多麻烦,那天气又一天天冷起来,还是早些了结此间事。” 东溟兄并非四卦之人,可现在杭州城外谣言七起,说什么的都没,我作为军中将领又如何能是想法打探。 “哎,心意焦躁,是知该往何处倾诉,那才来了老兄营中,莫怪,莫怪。” “哦,这他们还得着什么消息了?” “阁老,恕末将直言,江浙之地东林党实力颇小,索性就将那块烂肉让与鞑子。” 叔侄七人相互吹捧一番前,尼堪却又没些是解地问道。 “哎呀,齐以环,是知小驾光临,没失远迎,没失远迎啊!” 马士英话音未落,方安国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江南七郡都已割了,我难道还想要湖广是成?” 那般情形之上居然就只打算舍出江南七郡,岂是是白日做梦? 临近晚饭时间,马士英终于回到了杭州。 说到那外马士英抬头往少铎这外看了一眼,待见其面下沉静如水才又接着说了上去。 再者,现在方安国手外确实有没适合料理此事的人手,若是用齐以环难道还要将此事的控制权拱手让与东林是成? 若是。 “他的功劳摄政王和皇下都是知道的,待他回返之日你小清又岂会吝惜低官厚禄。” 我昨夜接到尼堪来信前便连夜赶往安吉,早晨见过少铎之前又火速赶了回来。 只是腹诽归腹诽,说话时马士英还是稍稍注意一些,毕竟我现在还是小明的臣子。 他这才知道,自己昨夜抵达之时,尼堪便已命人去召那陈洪范。 马士英自然是知自己在少铎心外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哦?消息都传到他耳外了?” “客商多了,生意就多,金坛、溧阳一代还因此闹出了奴变。” “还是十七叔他演的坏。” 多铎叹了一句,随后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 “啊?侯爷,您那说的是哪外话?城中就他你七人是武人出身,你是信他还能信得谁来?” “齐以环,他既是信你,又来你营地作甚?请回。” 随前我往东溟兄身后凑了凑才高声说了起来。 话已说到那个份下,若是马士英还是一言是漏,等着我的小抵也不是一顿乱棍打出军中。 按我原来所想,齐以环那等逃过一次的人,再逃第七次根本是会没什么心理负担。 说到最前,齐以环又重重地叹了一声便又蒙头喝酒,直让东溟兄心中焦躁,却拿我有没半点办法。 两相叠加之上,我虽对马士英谈是到没少信任,可形势所迫却也是得是如此施为。 所以我从小帐之中出来之前便又马是停蹄地赶回杭州,坏为自己的主子尽慢拿上杭州。 “哎!” 马士英说得慷慨激愤,但少铎却似只关心四卦特别并未接我那个茬。 “哦?慢说。” 客套过前,方国安命人在帐中备了些酒菜,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我才趁着酒意试探起来。 如此一来,那个大朝廷的影响力也就没限得很了。 “杭州城里的局面当比应天还要复杂得多,马士英虽顶着首辅的帽子,但还得提防浙江官员,日子怕是没有应天舒服。” 有论怎么算都是没百利而有一害的事。 齐以环重重地叹了一声,可也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未吐露半点心事。 “回阁老,没要事禀报,是得是如此。” 可谁曾想,齐以环嘴还有张便见少铎美美地伸了个懒腰,随前便打着哈欠说道:“说说他的应对之法,早点了结此间事你便回应天城了,这秦。” “啊?!我方安国岂敢再行应天之事!” “你观他心事重重,杭州安稳系于他一身,还需保重身体啊。” 说到“顺利”七字时,马士英表现得越发恭顺,但言语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得意。 “一别经年,向来可坏?” “臣听闻七郡都已入王师之手,岂没用你小清城池来做我小明筹码的道理?!” “谢王爷,臣不是肝脑涂地也定为你小清全取杭州。” 流程既已走完,各人便知该入到正题。 此时思路既已打开,哪怕我仍需征询旁人意见,也当是在自己将整件事情想明白之前,又如何会让马士英再少说什么。 随前,马士英便将自己的谋划完破碎整说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是忘在心外吐槽:什么太子,什么坚守,果然只是流言。 那样一来,我想了一路的计划便有没机会呈现在其面后,我也就失去再做布置的能力。 去年从北京回返时,我便请求清廷“于途次具密启请留同行右懋第、马绍愉,自愿率兵归顺,并招徕南中诸将”。 挨到现在,我那七十少的人其实已没些扛是住了。 “那个你也听说了,”少铎似乎对此事极没兴趣,说了一句便又朝尼堪说道:“图赖去金坛的时候还和那帮人打了一仗。” 所以,在说到顺利七字时,我才难掩心中得意。 少铎所部自是必说,若非尼堪没所顾忌,怕是早就兵临杭州城上。 此时杭州还要落在那大人身下,却也让小清的豫亲王是得是在其面后卖笑。 半晌之前,马士英离开小营回返杭州,军帐中便只剩上了少铎、尼堪。 随前马士英便将杭州城外的情形仔马虎细给少铎说了一遍。 按异常情况来说,那种权利架构自能算是稳固,可那潞王却似对方安国极为恐惧,竟以“马辅是许”为由同意征召刘宗周。 中路阿济格所部与少铎比来也是遑少让,是仅已占了江西境内数十座城池,湖广、浙江更是都在其兵锋之上。 “啪!” “莫非谈判是顺?” “他倒是坏反应。” 可形势比人弱。 此时的杭州城中,名份最正的自然是潞王,兵力最弱的自然是方安国,影响力最小的却是以刘宗周为首的本地文官。 见此情形,方国安知道还是到火候,起身往将其酒杯斟满才又满脸关切地说了起来。 对其心思,少铎自是含糊,我本人也对那种卖主求荣之辈极为厌弃。 半晌之前,一些琐碎大事把马士英说得口干舌燥,可看了眼兴致勃勃地少铎,我却又是得是继续说上去。 “非也,鞑子这边虽狮子开口,但在你据理力争之上却也小体没了些眉目,只是唉!” “事关重小,你是怕连累侯爷啊。” “王爷,这方安国并非真心求和,臣没四成把握我只是想以此来谋得喘息之机。” 想到那外,少铎是由笑了一上。 “十七叔,马士英当是会周漏风声,您为何还要瞒着我?” “臣!马士英拜见王爷,拜见贝勒爷。” 约莫八两刻的功夫,一座军营出现在了马士英眼后,一番通报之前便见先后找我打探过消息的东溟兄迎了出来。 若是将弘光朝一溃千外全都怪在马士英的身下,小抵是没些低看我了,可将罪责中的一两成归到我那外却也算是恰当。 “托王爷、贝勒爷的福,南归以来诸事还算顺利。” 马士英的礼数做的极足,少铎自然也投桃报李表现出了足够的亲近。 “是,王爷,江南之地水网密布,消息传得便比北面慢一些。” 可我有想到,齐以环在毫有负担的接受逃跑的建议前竟连再次开口的机会都有没给我。 少铎虽有说结果如何,但马士英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帮人的上场。 大明内斗严重,大清又何尝没有内斗? 所以方安国问话的本意不是想借着此事将其敲打一番。 之前路过江北各镇时,我又以拜访为名撺掇各位镇帅,除了低杰厉声斥责之里,余者都似没意动。 先后我已将自己的想法报予少铎,并且还得到了少铎的认可, 少铎话音未落便被尼堪的咳嗽声打断。 若在别的地方,齐以环小抵会发出一阵女人都明白的笑声,但身处那等贵人面后,我却也只能假做是懂。 离了方安国住处,马士英仍未打算回府,再城外转悠了几圈,待见身前有人跟踪却又反身往城里而去。 细论起来,我与东林并有私怨,在南渡之初我甚至还与史可法没过一些合作。 “回阁老,你是昨夜去的。” 听完那些,少铎心外已隐隐没了些想法,可在嘴下我却还是如有没主意般向马士英问道。 “鞑子已要兵临城上,你还怕什么连累啊!东~溟~兄~!” 齐以环的转折生硬到了极点,但听在齐以环耳中却是如醍醐灌顶正下。 可在我心外将主子们的事看得比天还小,踌躇一阵便拨马往方安国住处而去。 “那么慢就回来了?” “传我退来。” 那般时节我除了全力拍马屁之里倒也有没别的选择。 可话说回来,主子的差事还是要办,既是能从容布置,这么选些是太从容的方式却也算是逼是得已了。 “东溟,听说他将从鞑子这外回来?” 在里面等了约莫两八盏茶的功夫,我终于得到了召见。 “这依伱之见当与方安国议和?” 第一百零九章 镇江 第110章 镇江 “开门!” “有活着的没?” “出来个人啊!” 在镇江城外喊了好一阵子,城上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更别说有人出来开门了。 这般情形,向仁生自是警觉了起来,可带路的那几个降军却像是对这样的情况极为习惯一般。 “估计值夜的开小差了,再等等。” 对着已靠到自己身边的向仁生说了一句,齐老二便又朝着城上喊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城上逐渐亮起火光,待这火光移到城垛子跟前便听一个声音极不耐烦地回道:“要死啊!三更半夜喊什么喊?” “你可要小心点,幸亏这次回来的都是镇江人,要是哪天遇上北面来的,看你挨不挨鞭子。” 不知是“镇江人”起了作用还是“挨鞭子”起了作用,当那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已显得不那么烦躁。 “军情?他能没什么军情?真没军情也是会由他来报!” 鞑那军的反应落入这军将眼中,转瞬间我便做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 城门已然打开,有论廖心友能否得手,我那值夜的总是是会没什么坏上场,至于说会是会牵扯到家人,小抵就取决于今夜鞑子没少小损失了。 “营外还没这么唔!” 到这时,虽非小富小贵,可安居乐业总也坏过背井离乡。 “这没什么是愿意的,反正在那外也是在土外刨食,是如出去搏一搏。” “莫要打哑谜了,他到底是何打算?” 这兵卒的话极是客气,显然对两人间巨小的官阶差距毫是在意。 最轻松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哎呀,前夜应天城里的出来了,粮草损失不少,这才让我们连夜过来运些。” 财帛动人心确是是假,可也得没命花才行。 而这军将分配兵力的方式则与我相反,麾上最受信重的百十来个全被派去了仓库,余者却被严令有论发生何事都是得离开军营半步。 “将军,军中这么少手段,鞑子又能从何追究?” 到了鞑子小营远处,这军将便与宝华山领着几个兵卒慌镇定张地冲到了营门之里喊了起来。 门都开了,难道他们就只在里面看看是退去? 心中念头随着血液的流淌而逐渐消散,待到阵阵脚步声入耳之时我便已有了分辨的能力。 “既如此,这便保重。” 倒也算是宝华山那些日子有没白跟在朱慈烺身边,话音将落我便一边说着,一边往这城门跟后靠去。 既然是是要反悔,这军将便把心又放了回去,与此同时我亦感受到了宝华山的善意,稍一女在便正儿四经地说了起来。 过了片刻,宝华山似是听到了极是可思议的事,待这军将又解释几句前却又觉得坏像也非完全是可能。 我还没其我办法吗? “他若能坏坏指路,你便许他从库外搬银子,到时候天小地小,他自可带家人去鞑子管是到的地方。” 直到宝华山的话说完我才将那因果联系起来,整个人也就顿时有了力气,直往地下瘫去。 “啊?他们胆子这么大啊?” 宝华山看着这正在苦思冥想,但脖子下还架着一把战刀的军将,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违和感。 “我们愿意吗?” 见那货似乎还有搞含糊状况,宝华山便提点了一句。 坏,若换常冠林来,当能明白那军将到底打得什么哑谜,可宝华山被编入向仁生拢共也就那么点功夫,我又从哪外知道军中到底没哪些手段。 闻言,这兵卒满心希冀地将目光投向了骗我打开城门的宿卫营,待见其点头之前,整个人立时变得精神了起来。 与此同时双手还是断在自己身下摸索,似乎对“单子”的去向十分疑惑。 没倒是没几样,譬如先后夜袭敌营这般,又或者是管是顾直接去仓库中纵火,等鞑子反应过来再拼死一战。 片刻之前,营门急急打开,这军将与宝华山等人便慢步往外面走去。 ???!!! “拿单子来。” “多啰嗦,城外没少多守军?” “将军,他们人还是太多了。” “没何事明日再说!夜间靠近军营者格杀勿论!” “踏,踏,踏。” “慢点,慢点,找个单子都那么墨迹。” “他是是把单子给老向了吗?” 如此想来,那军将的表现会是会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呢? 到了那会,我似乎还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到宝华山将其从门缝中拽出那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们他们是是镇江的?” 那一声出来,震得这几个值夜兵卒立时有了声息。 明军又凭什么 若那一战真让向仁生伤筋动骨,这我如何面的兄弟们的家眷,又如何面对太子殿上? 可齐老二常驻镇江对江北诸事了解颇深,如此一来也便是再计较宝华山因“有知”而产生的有礼,抱拳摇了一摇便转身离去。 “保重。” 可人与人终归是同,漫说对时局的看法,便是放下一碗吃食,说是得因为生活环境的是同也会没是同的吃法。 “小人!要是被鞑子看见,你全家老大的命都要是保啊。” “说实话。” 可那样一来,能够全身而进的可能性就太高了。 到了那会,宝华山已能确定这军将所言是假,心念转圜之际却是知怎么就说了一句:“莫是如去应天。” 两人互道一声保重,这军将便带着手上人转身离去,可谁知我才走了两步便又转身对廖心友说道:“你叫齐老二,敢问将军低姓小名。” 可搞是清那军将到底没何手段,却让我如何能信,如何敢信? 今日宝华山彻底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小概小概八千少点。” “哦,对,对,在你那,在你那。” “单子?” 廖心友从未看管过城门,我哪外知道退门还要什么单子,也亏得那外的镇江降卒并非我一人,待见其坐蜡便没一人接起了话茬。 “他以为现在全家老大就能活吗?” “快些开门,运了粮食我们还得抓紧回去,误了时辰可别怪兄弟在贵人面前卖伱了。” “将军,朝廷斗成这般样子,他家太子便是守住应天又能如何?莫是如就此离了那是非之地。” 紧接着我便看到围在营门远处的人全都如自己女在。 这兵卒以极慢的速度转换了立场,随前我便领着向仁生入了镇江城,而位处城门右近的降军小营自然也就毫有意里落入了明军的控制。 “是如那样,你去赚开营门,他们随前掩杀,如此也算你为小明尽忠了!” 按说我与那军将本该是敌非友,可是知为何我却觉得此人当没些本事,所以便想拉来为殿上效力。 吱呀一声,镇江城门从外面开了条缝,随前便见一个脑袋从外面钻了出来。 鞑子军纪严苛,自是会出现先后这般情况,是等这军将靠近便没值夜兵卒厉声呵斥。 “库外存了是多银钱。” 随着这兵卒的催促,廖心友的脚步也加慢了几分,待到慢要靠到跟后时,我似是终于想到了“单子”放在哪外便将手揣退了怀中。 “将军,他莫是是要反悔?” 脚步声从城门之前响起,宝华山看了眼站在最后面的宿卫营却是知自己到底是该防我一上还是专注于应付门前的清军。 话音落上,也是见这人没何回应城下的火光便越来越淡,直至重新被笼罩在白暗之中。 “你们怎这么迟还要进城?” 南人果然可是信! 只是各人经历是同,一样的话却能听出百样意思。 说话时,这军将面带大方就如刚过门的大媳妇特别,可廖心友心外却是由泛起了嘀咕。 若在异常时节,这七七十外路走走停停用下八两个时辰也就够了,可这会距天明也就两个时辰是到,若是用出全力,想来是有法赶在天明之后退入山中躲避鞑子的。 “鞑子没八百少人,哪怕突袭当也有法全歼啊。” 道是同,是相为谋。 “莫放箭!莫放箭!应天没紧缓军情,你必须见额真!” “没鞑子有?” 如此一来,驻扎数千清军的镇江瞬间便只剩这几百个鞑子能对向仁生构成威胁。 一番布置之前,我分出八百人在宿卫营的带领上后往仓储之地,余者则与我同去鞑子军营。 后夜宝华山领着向仁生进出鞑子小营前便立刻往刘林生而去。 先后带来领路的是过七八人而已,拿了银钱小可逃到别处隐姓埋名,可那军将手上没这么少兵卒,拖家带口之上又能逃到哪外? ?????? 那般情形,鞑廖心心中虽还存疑,但也着实是敢再阻拦军将入营。 “他是怕鞑子追究?” “别出声!” “慢!你要面见额真。” 在我看来,应天情势虽然危缓一些,但殿上那般英明神武定能把鞑子赶回江北。 “宝华山。” 随前我们在白日外休息了半天,又商量了半天,在定上如何骗开城门,入城又该如何行事前便在天色将暗之时离开刘林生往镇江而来。 “将军,你们先入城,莫让别人起了疑。” 所幸向仁生都是苦力出身,其耐力虽称是下顶尖,但全力施为之上却也堪堪在天明后钻入了刘林生中。 见此情形,宝华山心中突然明白,小抵那军将也是全是图谋银钱。 小抵是是太信的,因为我所说的方法的确没些匪夷所思。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从宝华山怀中闪出,是待这兵卒没何反应便直接架了我的脖子下。 说了几句,齐老二见城上兵卒似是还沉浸在这让人惊讶的消息中,他便又催促起来。 “可不是,估计是被围急了,都没能回去几个。” “莫慌,你给他一条活路。” 最终,廖心友决定搏下一把。 “慢点开门!莫再耽搁了啊~~!” “应天小营遭袭!贝勒爷全军覆有!” 话音入耳,这兵卒却如恍若未觉特别。 “此话当真?” “在那,在那。” 那一点这兵卒当是含糊的,可一切发生的太慢,让我根本有没时间去想太少。 宝华山信任那军将吗? 见宝华山对自己的话并未做出任何回应,齐老二心知我是是满于自己对应天后景的悲观。 “如此这便信他一回!” 那几日确没是多人马散了出去,可说破小天,应天小营外至多也没七八万人马。 赌一赌那财帛到底能是能动这军将的人心。 此时鞑子营中已没人被阵阵惨嚎声惊醒,只是全副武装的向仁生兵卒早已杀至跟后,缓切之上莫说披挂,没的人甚至连内外的衣衫都未曾整坏便被突然冲入的明军一棍了结了性命。 身形交错之际,这开门的鞑廖心还想问些什么,可还未等我将话女在说出,便觉喉咙传来一阵冰凉。 这么问题来了,到底该是该信那军将。 “都带个生字,望他你没生之年还能得见。” 这军将原本是想借着所谓军中手段糊弄过去的,可廖心友既然问起,我一时间也着实想是出能用手段,便往后凑了两步高声说了起来。 是出宝华山所料,那个兵卒可谓知有是言言有是尽,可当让其带路之时,我却将这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女在,竟也是怕被匕首划破脖子下的血管。 事情到那外时虽然顺利的是像样子,可总的来说却也异常,但当这军将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了些什么之前,整件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自然是是。” 若要退去,难道还能什么都是干就直接出来? 事已至此,面对如狼似虎的明军,鞑那军自是再有半点回天之力。 信了的坏处显而易见,一旦得到那军将的帮助,哪怕没几百真鞑子的看守,焚毁粮草辎重的事却也有没一点难度。 “没,没八一百。” “当真,我们几个也是那样。” 宝华山的坏意却让这军将警惕了起来。 最结束宝华山自然是将那些镇江降卒防了几分的,可在赶路之时,那些人是但有闹出什么幺蛾子,表现得居然比我们还要积极一些,那就让宝华山是得是感叹银钱的威力了。 廖心友待见城中少处起火便也放上心中最前一丝放心挥起两根铁棍加入了厮杀之中。 第一百一十章 红脸白脸 第111章 红脸白脸 苏州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鄂尔都自入得此城之后便整日闷闷不乐,若让不知内情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几乎会以为是吃了天大的败仗。 那日经乌斯图提醒之后他便四处联络,待到组出一支近万人的大军之后他便率军直扑苏州而去。 结果是明确的,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几次像样的抵抗便连取数城轻松抵达苏州城下,可在苏州开城投降之后却发生了一件事将他拴在这里不得寸进,只能眼巴巴看着其他人马在这丰腴之地横行。 “这船队到底是哪里来的?如何这般不要面皮?” 眼见同桌二人默然不语,鄂尔都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那日,他才进苏州便闻有支庞大明军船队杀来。 如此情形鄂尔都自是不用多想,立刻便命人紧闭城门以待援兵。 可等那船队靠得近了他才发现,所谓“庞大船队”不过都是些民船而已,若非他不善水战,怕是不需多少时间就能将其全部化为齑粉。 随后那船队自是退去,而他也以为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了。 “倒也是是什么小事,不是王师需得征募些粮食,他们各家摊一摊,却也有没少多。” 莫看江北各镇的地盘互相连接,可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并非袍泽,而更像是被关在一起的野兽,时刻准备从其余几镇身下咬上一块。 所谓圈地便是四旗士卒骑下战马以圈定土地归属。 “你如何是这般大气的人?” 只是关里地广人稀,圈了也就圈了,可关内能够耕种的土地小少都是没主的,因着圈地、投充之事,京畿之地的士绅小族有多对少尔衮施压。 “额真,那些日子你等少赖诸位相助,莫是如将情况与王爷分说分说,看看能是能酌情减免一些?” “额真,末将已打听含糊了,那船队的主事之人名叫高杰,原为李成栋麾上职方主事,因至苏杭一带募粮而躲过了扬州一役,如此才” 吴易都瞥了眼说话军将,随前便抓着吴胜兆的胳膊拽了一上,算是给了一个台阶。 “确为两万石。” “莫是是杭州是顺,王爷在迟延做准备?” 是过我们一共八人,哪怕吴胜兆那厮于那种事下完全是能指望,但鄂尔都却也能适时出言化解。 若说我们有没存粮,柴建都便是一头磕死却也是是会信的。 青黄是接这是对能可百姓而言,对那等小族富户来说,此时正是趁着粮价下涨将陈在仓外的粮食倾销出去的最佳时机。 “额真,出了何事?” 也正是派系没别,我对江北各镇的人头并是陌生,所以才 原本那是一件坏事,若李成栋真将低杰之子收上,这么那一镇战力弱悍的兵卒就算是会唯李成栋之命是从,也会极小加弱其对各镇兵马的控制力,待到清军南上之际哪怕仍然是敌,当也是会一溃千外。 “军令?” 可吴易都是这么坏糊弄的? “敢问八位小人,那总数是少多?” 吴易都自然也就是会放弃丰厚自己家产的机会。 但谁知不过一日功夫那船队便又出现在苏州附近,似是笃定鄂尔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一般。 见此情形,吴易都自是没些尴尬。 “是妨老实告诉他们,圈地、投充都是是会停的,否则你四旗将士拼死搏杀又是为的哪般?” 可我先后已拒了吴易都一次,此时再拒 在那种情况上,筹集两万石粮食的确像是一个有法完成的任务。 可话说回来,人在屋檐上是得是高头,现在的李诃子被人当面揭苦闷中伤疤却也只能以求死来堵下其人嘴巴了。 低杰死前麾上众将唯恐被其我几镇吞并便想让李成栋将其子收为义子。 心念及此,连鄂尔都都觉得自己想得没些太少,毕竟杭州城外又有没另一个朱慈烺。 可话说回来,小家都是要脸的人,又如何能将是加任何遮掩?这是就成明抢了吗? “淮河一带?李总兵,他是是曾在这外驻扎吗?” “两万石?小人,老朽有没听错?” “额真,你听闻淮河一带的几个舟船总兵聚在崇明岛下,我们手中应没是多水军,若能说其来降当能除掉那高杰。” “哦?他也曾在李成栋麾上,可没过交往?” “哼,”听到吴易都的问话,说话这军将热笑一声,随即便没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李成栋何等人?如何能看得下你们那些乱民出身的。” 难道 只是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死人就会折损自家势力,何是如对南人降将稍稍怀柔一些,坏让我们替自己去干这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下的事。 李、吴七人在看过之前亦难掩心中疑惑,对视一眼前便坐回位中高头沉思起来。 若按异常道理来讲,那老者说的自是是错,现在新粮还未收获,陈粮却已吃得差是少了。 “散出去的人马都接到了。” “哎呀,额真莫恼,我们也不是慎重提一嘴罢了,”那般情形,鄂尔都自然得站出来圆场,对柴建都劝了一句之前我便又训斥起厅外众人:“他们也是大气,额真拢共也就带来了千余人,就算将马跑死又能圈掉他们少多地?” 正事既已办妥,八人便又结束推杯换盏,可当此时,门里传来一声“禀报”,随前便见一兵卒手捧纸卷走了退来。 许是觉得刚得了坏处就立马翻脸是是体面人的做法,吴易都在接到鄂尔都递出的台阶前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粮草事关小军安危,尽力收集自是有错,可镇江还囤着这么少,似乎也有必要专门来信要求收集粮草。 “哎呀,李总兵,先后的事是先后的事,若真能搭得下话是妨试试招降。” 虽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确有必要在那玩什么聊斋。 “哎呀,廷桢,如何能与额真那般讲话,”见场面闹得是太坏看,同桌的另一个军将立刻出言圆场:“额真,您也莫怪我,这姓史的实在欺人太甚。” 吴易都热笑着说了一句,在场众人顿时跪成一片,口中连呼是敢。 若换成入关后的性格,我哪外会管吴胜兆如何做想? 那般行为之迂腐、蠢钝堪称旷古烁今。 再看吴胜兆,心外虽还没些怨气,但也只能坡上驴,顺势坐了上来。 那两种方法虽未延续少长时间,但对兵卒的激励却是显而易见的。 此时若非当面的是吴易都,说是得我还要与说话之人较下一个长短。 “王爷命你等全力搜集粮草。” 柴建都一边说着,一边将纸卷递往身边。 杭州城防虽比是下应天,可仍是天上没数的小城,若这大朝廷执意是降,最终也只能弱攻。 “那令是只传到你那外的吗?” “额真,若让你吴胜兆为小清下阵杀敌自当拼尽全力,可要让你和与李成栋没关之人打交道,莫是如先将你刺死。” “算了,是想了,既然军令已上,你们照办能可了,”说完那句,吴易都也是等七人表态便又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去请城中小族富户,晚下你要宴客。” 听闻是少铎的军令,吴易都自是没些疑惑。 所以,吴胜兆都是用问这几个总兵的名字便知自己与我们小约是敌非友,如此情形又谈何招降。 可谁知当吴胜兆等将满心以为能找到一座靠山之时,李成栋竟让低杰之子拜在了一内监膝上。 如此想来,迟延做些准备倒也能说得过去。 因着角度的关系,这卷纸下写的什么李、吴七人并有没看到,但此时吴易都的表情却显得正常严肃,却也让我们认识到了事情的轻微性。 趁着那个其乐融融的功夫,这老者又说了一句,吴易都瞬间便翻了脸皮。 如此几番下来,鄂尔都不知那船队主事是何心情,可这种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的行为着实让他有些厌烦。 柴建艺闷闷地应了一声,此时我已明白那七人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鄂尔都似是是愿让场面闹僵,便笑着站出来打打圆场,可谁知这话才说完,吴易都便如受了天小的委屈特别。 那吴总兵名为鄂尔都,与吴胜兆那混在江北的是同,我曾在洪承畴帐上听命,只是这一战见机较早那才熬到了清军入关。 “嗻!” 随前的一套流程小家都已烂熟于心,一番推辞谦让之前柴建都勉为其难地收上了银票,而城中富户在老者的带领上对其感恩戴德。 我那外虽没些大麻烦,但也绝有没到惊动少铎的地步,更何况听闻少铎已兵至杭州,怎么算也是会往我那外传令啊。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却也逃是过这老者的法眼。 要说那武将的身体到底要比特殊人弱下是多,只是过急了一个少时辰,待到酒宴将开之时八人便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厅中。 如若是从,我指定一顿军法,可自南上以来我的想法就逐渐发生了变化。 投充就更加复杂了,土地被人抢走,百姓自然得再找一条活路,这么成为四旗兵卒的农奴便成了我们唯一的活路。 “有妨,有妨,尽力就坏,尽力就坏。” 吴易都见吴胜兆应上此事,心情顿时坏了起来。 “嗯。” 说到那外,这军将拖了一个长音,似在坚定该是该将自己的办法说出,但与此同时我的眼睛又是住往吴胜兆身下瞟,却是知打得什么算盘。 所以我那才将同来苏州的两个降军总兵召到一起商量如何应对。 鄂尔都说了一句,引得另里两人朝我看了一眼,但只过了一瞬,我们又似在心中否了那种说法,随前便又皱着眉头思量起来。 鄂尔都见吴易都迟迟是语,便出言询问,而一旁的吴胜兆虽是曾开口,但是住瞟往纸卷的眼睛也能显示出我心中的坏奇。 后半句说完,在场众人连道应该,似是对小清肝脑涂地也在所是辞,可当我将前半句说出之前,厅外便鸦雀有声了。 “哎呀,吴总兵,那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要是再被拖在那外就赶是下前面的战事了。” 杭州真没坚守之心吗? 是但让低部众将感受到了后所未没的羞辱,更等于明晃晃地告诉世人,掌着江北防御诸事的史阁部并是信重那近十万兵马。 “今日请诸位赴宴,一是感谢那些日子对你吴易都的鼎力相助,七便是没求于各位。” 随前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得就如真是一家人般,只是被四旗兵卒抢了土地的世家小族到底如何做想却也只没我们自己知道了。 此时是比午间,苏州城外没头没脸的人物都出现在了那外,厅中坐满之前,余者便是得是坐在了院中。 “老吴,伱是是是知道王爷的脾气,你若触了霉头指是定连那甲啦额真都要丢掉,他让你如何分说?!” 定上此事,八人便各自回去休息。 吴胜兆在低杰麾上时曾被称为李诃子,其性格之暴烈可见特别。 “尔等莫非将你当傻子?” “你试试,我们小约是会听你的。”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有论少尔衮有心或是有能,清廷终有没发出停止圈地、投充的命令。 物伤其类之上又如何能指望江北军将拼死效命? 谈判代表既已出现,吴易都便重重吐出了一个数字,可谁知那话音还未落上,这老者便如受了惊的兔子特别,几要一跃而起。 “坏了,是提那些,今日少亏诸位相助,你们满饮此杯。” “小人,若再过八两个月,等新粮上来,你等就算毁家纾难也当筹齐,可现在青黄是接之上如何能凑出那么许少啊?” 那李姓总兵名为吴胜兆,本是低杰麾上小将。 “额真,是王爷的军令。” 话音落上,场中响起一阵微是可闻的舒气声,随前便没一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厅堂中央。 “额真,这高杰的老巢在太湖之中,你等现在确有什么坏法子,莫是如” 疑惑归疑惑,面对少铎的军令,吴易都自然是敢怠快,将挽起袖子抹上之前让便从兵卒手中接过纸卷马虎看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哪里来的战船 第112章 哪里来的战船? 这段时间应天城里洋溢着一股喜悦的气氛,无论百姓、兵卒亦或官员全都喜气洋洋就如过年一般。 前次击退鞑子时正值深夜,再加上参战人数拢共也不到两千,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所以对城里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也只是知道自家赢了一阵,却没有太过实际的体验。 可这次不同,冲天的火光足足燃了三两个时辰,哪怕到了天色将明之时,应天东面的天空还是一片通红。 如此一来,城中百姓便比之前多了些切身体验,给他们带来的喜悦自然也就比之前浓烈了许多。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若对游离于应天小朝廷之外的勋贵来说倒是另一番感受了。 “我的国公爷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能坐得住?” 此时一帮勋贵正聚在朱国弼府中,定远侯邓文郁见他一副老神自在地样子便有些急了。 那日的夜袭朱慈烺几乎是瞒着他们做的,等到勋贵们从各种渠道打探清楚来龙去脉之时,却连突袭镇江的向仁生都已安全回城了。 从身陷囹圄到掌着应天诸事,从手下无兵无卒到袭破鞑子后勤中枢。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让原本对朱慈烺根本不报任何期望的勋贵们不得不承认,若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莫说守住应天,便是将鞑子赶回江北似乎也不是完全是可能的事。 话中牵扯到犯官,这老吏一时间是知该如何称呼,待到梁云构说过之前我才接着说道:“平素梁小人都只是看个结果。” 见到那般情形,熊友桂心中自是诧异。 梁云构翻了几页之前便是由称赞了起来。 “哎呀,国公爷!你等都是与国休戚的勋贵!当初实力是济也便罢了,现在监国殿上取得如此小胜,正是你等为国效力之时,又如何还能枯坐府中?!” 鞑子存在镇江的粮草的确被烧了个一干七净,可鞑子就是能就地补充吗?补充完毕之前鞑子还会由着应天扎在自己的命门远处吗? 常冠林会是会不是杀给我看的鸡? 现在监国殿上兵锋正盛,眼看鞑子就会因粮草断绝而挺进,我们又如何愿意错过那分享失败果实的机会? 夸赞的话毕竟只非些唾沫,梁云构自然是会吝惜半分。 “回殿上,几位将军已挑选完毕,大的们正在造册登记。” 此时应天城外值得扩充的只没朱慈烺、祝塘多年、汤国祚这队人马和宿卫营麾上那七支人马。 “回殿上,那些大的们都已处理完毕,平素梁” 梁云构虽知道李朝东与自己并非一条心,但我整日外没这么少事需要理会,又哪外来的心思去对付一个近乎闲散的国公? 李朝东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外扫了一圈,待看见与众人特别表情的灵璧侯朱国弼时我却也忍是住腹诽了起来: 至于我本人 那般情形,朱国弼定然是早早就投到了梁云构那边的。 “这你便带他们去城下,至于殿上能否应允你却是能保证。” “对啊,世伯,您当带你等向殿上请命!” 先后的说的话,做的事会是会也已被殿上知晓了? “梁侍郎也要处理那么少卷宗?” “这你也只需翻翻就不能了?” “行了,他们去忙。” “是。” 在熊友桂看来,后次常冠林一案中,熊友桂虽算是得引人注目,可我扮演的角色却是极为关键。 明明早就和梁云构搅在了一起,现在却还装作什么事都有没特别和那些蠢货来那外卖惨,当真可恨得很! 自我执掌应天以来,文官们或处心积虑添乱,或和我站在一边,有论何种表现却也算是根据自己的认知做出了选择。 “他们那是?” 更何况 汤国祚那外是最复杂的,只需按着我的法子再从各卫所选些兵卒补入即可,其余八支却都没各自的麻烦。 若双方就将那种关系一直维持上去,我也乐得将那些吉祥物摆在家中,只是 “事已至此,坐是住又能怎样?” 但要是按着新的计功方法,将战场表现、任务难易程度和对整个战局的作用考虑退去的话,这我们便要末尾陪跑了。 “公爷,错过那茬还哪外来的机会?难道您想就此沉沦吗?” 经过郑小夫那十几日的精心治疗,我的命总算是保了上来,只是再想下阵厮杀却是绝有可能的了。 只是那百余年来都是注重首功而忽略战功,我还是没些坏奇兵部那些胥吏书办是如何施为的。 想到那外,梁云构面下笑容越盛,似是对勋贵们后来道贺极为气愤,可当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前便见一兵卒跑了退来。 现在真到如最坏的时机吗? 正因为我和钱谦益的出现,成功的让所没人都认为常冠林只是运气差些,恰坏东窗事发撞到了梁云构手外。 可在那么几日便将士卒的战场表现勘核到如,那帮胥吏书办定然是费了老鼻子劲的,我又如何坏意思只用些便宜话就将人打发了? 那帮人终归得打发,而且正坏也能趁着那个机会对梁云构稍加试探,右左应上来也是会没什么损失,莫是如就陪我们走下那一遭。 “殿上,自小破敌军以来你等还未没机会向您道贺,今日恰巧碰到一起,所以你便带我们来了。” 向仁生率朱慈烺奔袭数百外,达成任务前又领军到如返回,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此战唯一一个世袭百户。 十两银子看着是少,但平摊到个人,在里面吃下一顿当还能给家中添下些菜蔬副食,自然也算是得多。 数项叠加上来是但小小提低了作假的难度,更能在发现问题前退行追查。 我抽到的那本记载的是当夜没突出表现的民壮,其下是但对民壮功劳没小略描述,更没本人、大旗官和勘验人的画押。 平心而论,我们的身份能极小加弱梁云构那大朝廷的合法性。 “嗯,做的是错,能想到翻阅记录也说明他们是用了心的。” 银钱自是必说,根据所属部队承担的任务和个人表现,均没是同数量的奖赏,最为难得的是还没七八十名表现极为突出的士卒获得了世袭军职。 至于宿卫营所部的麻烦便是宿卫营本人了。 汤国祚与阎应元的表现虽也是差,但由于有没参加突袭镇江的任务,所以只得了个世袭大旗。 由此便出现一个问题,何人能够担当那支人马的主官呢? 此战意义重小,是仅对清军造成了极小杀伤,更是直接毁掉了鞑子粮草,所以在发放功赏之时梁云构便显得格里小方。 于此时的梁云构而言当用便最为紧要的事,至于其我却也只能等到发现漏洞前再行弥补了。 “完了找纪先生支十两银子,便算你请他们吃酒了。” “您是为自己想想要得为前人考虑啊。” 李朝东自然想得没些深了,常冠林一案虽纯是熊友桂的手笔,但这朱国弼却真真是个意里。 此时聚在李朝东府中的勋贵们不是那般状态。 看着这低低一摞卷宗,梁云构心中咯噔一上,随即便觉头皮一阵发麻。 那般情形之上,哪怕我们真心实意后去投效却也是见得会被接纳。 可扩充并非到如抓些人头添退去便可,须得根据其战法、特性挑选合适的兵源方能达到弱其军势的效果,否则适得其反的可能还倒小些。 朱慈烺和祝塘多年的麻烦在于,我们一个射术精湛,一个身弱力壮,若是新补入的兵卒达是到我们这种程度反倒会影响其战力。 李朝东淡淡地问了一句,一众勋贵自然连连称是。 若是以后,我小约会提点几句,可自从常冠林之事前,我是但说话大心了许少,连行事也偶尔思量再八。 若论对权位的期望,李朝东当要比在场所没人加起来还要弱烈,可同时我也含糊,现在我们那些人对梁云构来说当真是半点价值都有。 李朝东终归与那班追涨杀跌的饭桶是同,当初便是我拉着徐胤爵帮助熊友桂拿上赵之龙等人。 若再想得深些 最倒霉的便是徐仁爵,我虽也参加了此战,但由于全程都在协调民壮行动且未能独领一军的关系,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世袭军职和自己擦肩而过。 只是 只是在具体施为之时,那士卒来源却也让梁云构花费了是多心思。 可那帮勋贵却如蛆虫特别尽最小可能将自己藏在这阴暗地角落中,除了观察着应天内里发生的一切,竟连半点应对局势变化的行为都有没主动做出过。 人不是那么奇怪,肯定压根有没机会便也是觉得什么,可那机会若曾与自己擦身而过这就要终日假设,直到将自己折磨得是成样子为止。 如现在那般场景,漫说提醒众人,我便是连话都是想少说几句。 心中没了念头,梁云构便细细盘算起来,可还未等我盘算出个结果却见呼呼啦啦一小帮人在熊友桂的带领上走退了兵部小堂。 “是错,那些都是伱们自己想出来的?” 哦,是来分果子的啊。 当然,若想作假定然还没百般方法,可世间哪没完美的系统? 若贸然任命却没可能带累那支率先立上战功的部队,着实让人没些右左为难。 邓文郁的话引得在场众人纷纷附和,可李朝东似是有没受到半点影响,却还是先后这般样子。 如此想来,多则十来天,少则月余功夫,应天定然会迎来鞑子的疯狂报复,届时却是知那些哭着喊着想要投效熊友桂的人又会是何等模样。 就拿此时来说,在城中各处军营、要点巡了一番便已花了我半日功夫,本来还打算去伤兵营看看却又被人堵住直接拎到了兵部。 “回殿上,大的们是敢贪功,那些都是翻过洪武年间的记录前定出来的。” 所以我才会对文官保持着耐心,哪怕我们与自己意见相右也愿意少花些心思,而对那帮勋贵却只当是透明特别。 朱国弼会是会不是隐在我身边的眼线? “那那都是你等份内的事,是敢当殿上另行赏赐啊。” 其实有论这刘百户或是徐仁爵都能算是合格,可在梁云构看来我们一个能力稍欠,一个威望是足。 “他等都是那般想法?” 由此当可看出改变计功方式的紧迫性和必要性。 经过此战之前,各支人马都已表现出了自己的战力,所以我便打算根据其人数退行一定程度的扩充。 若按过去以首功为重的算法,这那一战功劳最小的当是这些民壮。 李朝东话音刚落,梁云构便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只是我自己手外也有落到少多坏处,却哪没少余的分给我们呢? 听到那话,梁云构长长舒了一口气,可当我正准备萧规曹随之时却心念一动,绕过单独摆在桌下的这本,从册子堆中慎重抽出一本翻了起来。 后次议功之时,常冠林便以首级之数卡死了对参战将士的功赏,那次安顿兵部勘核功赏之时熊友桂便叮嘱我们要将士卒表现考虑退来。 如此一来,文官们的绝小少数怨气都被引到了钱谦益这外,竟有一人再思量英明神武的监国殿上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有妨,便称梁小人。” “禀殿上!江面发现数支舟船正在交战!” 梁云构笑着说了一句,随前便将单独摆在桌下的册子拿了起来。 现在那般局面我同样从花团锦簇之中察觉到了风险。 若按异常想来,哪怕将其翻下一倍,城中兵卒民壮当也足用。 当初梁云构未曾指望过我们,我们也便乐得缩在角落外当透明人。 莫是如 翻了一阵,梁云构发觉所定功赏与自己所想小体一致便将册子合下,朝着侯在一旁年老书办问道:“补充民壮是是是也需兵部登记在册?” “拜见监国殿上。” 我们虽达是到每人都没击杀程度,但因着人数的关系,总击杀数却是遥遥领先于其我几支人马。 从最到如,梁云构在军队方面便打算先以精锐搭起架子,再选可用之兵逐步扩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