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高悬》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玛莲娜 倘若黑日结社的第二负责人赫尔伯特看见了塞伦城当今的景象,他说不定会开心地鼓起掌来。 因为在赫尔伯特的理论当中,人类社会与生物本身的性质无限趋同。 正如同他之前在黑日结社集会上对修格所说的那样,他认为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生灵所构成的文明与社会必须在持续不断的内部与外部竞争中寻找发展与出路。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八章 玛莲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心 虽然在忒修斯的口中,暗渊子嗣终究只是一种连台面都上不了的低级残次品,但根据修格这一路的亲眼所见,这种力量源于“暗渊宫廷”的远古魔法造物实际上也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从根本上来说,暗渊子嗣确实是服务于自身生存本能的魔法生物。 找寻猎物,包裹、吞噬、消化并完成学习。 这便是它们真正需要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忒修斯的试探 修格必须承认,在自己说出那句非常有气势的“告别话语”前,其实也想过一些非常糟糕且可怕的可能性。 比如,自己在说完这些话后,就被混沌且无序的传送魔法送回黑森林堡,又或者干脆“面对面快传”。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他也认了。 不过,在魔法生效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念头与想法就已经被脑海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五章 忒修斯的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别 在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中,赫尔伯特的脸色逐渐从狰狞朝着古怪转变。 作为这场大型魔法的操纵者,他确信自己的攻击正在不断地“命中”目标,但奇怪的是,身陷死局的修格却根本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行动,相反,他强行穿过了无数根在大地之母仪式下形成的锋利魔法尖刺以及利刃,挣脱了无数只试图抓握、阻拦自己的手掌与尖爪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逐一发送子弹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三章 逐一发送子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通牒 当修格成功破坏了黑日结社的集会,并带着那根无比重要的黑日权杖逃到了临近黑森林的边缘地区时,之前从结社那里接收了结晶炮与伤员并踏上回程的队伍,也终于与由克劳茨法师所带领的连队成功汇合。 在得知黑日结社的行动,以及他们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后,克劳茨的脸色差到了极致。 作为第五猎兵团的随军法师领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通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手 早在修格看见由赫尔伯特释放出来的火焰魔法时,他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寒冷之池魔法的释放,以及使用猎犬之牙发起的枪击,均是修格为了掩护自己撤退而做出的举动。 作为一名与沃特尔王室管家兼首席法师深入交流过的人,修格很清楚,施法者的强大与他们身上的头衔和官方评级没有太大关系,尤其是在跨过湖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清算 在忒修斯声音响起的瞬间,作为秘仪主持者的赫尔伯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蛮横、粗暴的魔力流动,就仿佛有一整个海洋的水被强行地灌进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当中般,向来坚固、稳定的结社秘仪在此刻立即遭受了难以承受的冲击。 他顾不得阻止修格那充斥着恶意的演说了,赶忙抬起头查看黑日秘仪的情况。 于是赫尔伯特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章 清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修格的演说 “捡拾锁链,穿刺叛徒之身躯,接受结社之馈赠!” 赫尔伯特的话清晰、简单且易懂。 而随着他的话语,一道锁链从那黑色太阳的边缘垂落下来,它的末端赫然是一根锋利的长钉。 看起来,这便是加入黑日结社的一个必经流程了。 无论加入黑日结社者过去是什么身份,又抱有如何的信仰,都必须在这诡异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九章 修格的演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簧” 伴随着修格的回答,那轮雕塑上方的黑色太阳微微地闪动了两下,从中散发出来的晦涩光影仍旧均匀地洒落在修格的身上,而站在雕塑另外一边的预言者穆尔纳比脸上则同样闪过了黯淡的阴影。 修格的回答当然是真诚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给出的回答不仅基于自己当下的情况,同时也基于自己的过去。 只不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信神么? “我等是幸运儿,是卑鄙的投机者与幸存者,也是背负着无数罪责,并在窃取来的权柄之下苟且偷生的卑劣存在。” 对于赫尔伯特·高尔顿的这一番话,修格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黑日结社的核心成员,以及那些仅仅只是崇拜、信仰失落神祇痕迹的外围普通成员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作为真正深入了解、研究古老神祇的法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信神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地狱笑话 林修格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迷茫,有些忧伤,同时又感到有些好笑。 在死亡之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心路历程已经转了不知几圈。 他看着过去的同事们聚集在自己的身体旁边,不断地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急救方法,然而只有林修格自己清楚,无论他们做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个悲伤的事实。 自己已经死透了。 灵魂都出窍了。 林修格有些怅然地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墙面,在那里贴着一张海报。 那是一幅风格独特,制作精良的奇幻海报——在有些残破的尖顶建筑群之上,一轮巨大的黑色太阳高高悬挂,而在这幅海报的下方,还写着一行大字。 “距离《黑日时代》上线,还有1天!”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海报,林修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地狱笑话看得太多了,才导致最后死得也像个地狱笑话。 作为《黑日时代》游戏剧情及世界观的主要负责人,他就这样猝死在了游戏项目上线的当天清晨,死亡来得过于迅猛,以至于他甚至都没能深刻地理解死亡这一概念。 他惆怅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端详着周围熟悉的一切,看着过去那属于自己的熟悉身体被赶来的医务人员和同事们带去电梯间…… 林修格本能地想要追上去,然而一股乏力与困倦感却缠住了他,令他再也没有办法从自己身下的这张办公椅上站起来。 “就这样结束了?” 他在无奈当中自言自语,随后便顺应着那股困倦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灵魂层面上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冥冥之中,似乎有响动传来,那声音自远而近,自微弱到响亮,最终彻底打碎了林修格来之不易的安眠,他愤怒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混蛋竟然忍心破坏一个死鬼的睡眠质量。 眼前仍旧是个熟悉的办公场景,他仍旧坐在自己最熟悉的工位之上,然而原本应该无比明亮的工作室现在却变得无比阴暗和压抑,四周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沉重的黑暗当中,使人无法窥探。 他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于是林修格扭头看向了窗外,让他感到惊诧的是,窗户之外的世界亦是一片漆黑,那种黑暗是如此的均匀,就像是有人用黑色的幕布将所有的窗户都蒙上了一样。 正疑惑间,之前那将他吵醒的声响再一次传了过来,林修格迟疑起身,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在极远处的黑暗当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正在微微闪烁,听起来,那似乎是某款格斗游戏发出的声音,他甚至能够辨认出其中某个角色释放技能与连招时的音效。 “搞什么啊……” 林修格眯着眼往那光亮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但随即,他的目光便被一旁的电脑屏幕吸引了。 不知为何,在这台电脑屏幕的上面,竟然漂浮着一些奇特且陌生的文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墨水一样,在那屏幕的前方上下漂浮,而当林修格将视线集中于其上的时候,它们所对应的意义便极其自然地出现在了林修格的脑海里。 “山地巨魔的獠牙两根。” 在理解了这行文字的瞬间,林修格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之后,他立即将视线转向了旁边,于是,在那些电脑屏幕、办公储物柜乃至桌面上的平板电脑上,他看见了更多漂浮着的黑色字样。 “通用金币五百枚。” “沼泽巫婆的背脊苔藓三瓶。” “任意法师学徒的眼球一颗。” “成年地龙的左耳。” “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一套。” 各种各样奇怪的词汇和语句充斥了林修格的脑海。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些漂浮的文字以及被它们拦在背后的事物,然而手掌却像是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墙壁一样始终无法如愿。 “通用金币、地龙、沼泽巫婆、沃特尔王国……这都是我们自己游戏世界观里的名词。” 林修格一边思索着,一边小心地来到了黑暗的走廊上,作为一名有着丰富经验,且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文化荼毒过的剧情策划,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大胆的猜测和想法,然而他并不敢就此肯定,只能朝着那唯一发出光亮与声响的地方探索过去。 这条走廊并不长,在贴着墙的地方,放置着提供给项目攻坚团队的零食架与饮料柜,旁边还有着好几台售货机,只不过现在,这些东西上面同样也漂浮着那种诡异的文字,这使得林修格无法一探究竟。 走廊的尽头,是休息角。 那里又被称为“摸鱼角”,在工作不太忙的时候,林修格偶尔会和要好的同事在那里吹水摸鱼,又或者玩一下那些能够炫技的街机游戏。 他可以肯定,那里就是发出光亮的地方。 很快,林修格便来到了休息角的旁边,他首先看见了那发着光的屏幕,正如他之前判断的那样,这台游戏主机正在运行那款经典格斗游戏的最新续作,而在屏幕的对面,一个纤细的人影正舒服地倚靠在一张懒人沙发上。 林修格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甚至无法分辨对方的性别,他只能看见,对方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面孔则被一团黑沉沉的雾气所笼罩着,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操作着手中的游戏手柄。 “K!!!O!!!” 熟悉的游戏音效从屏幕的方向传了过来,巨大且醒目的字体在屏幕上蹦了出来,在那荧幕的光线当中,林修格走上前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嘘。” 那名奇怪的陌生人竖起了一根手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便伸手指向了一旁的墙壁。 林修格顺着看去,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扇巨大的门。 两扇门扉均为金属质地,在左侧的门扉上,刻画着一艘巨大的船,然而在这艘船的四周,还有着无数只手,看起来,这些手正在试图更换、拆卸船只上的零件。 在右侧的门扉则相对简单,它的上面并没有任何图案,却漂浮着一行文字。 “黑日之冕。” 与之前一样,这扇门被一层无形的墙壁隔绝着,林修格无法触碰。 于是他只能来到左侧的门前,并试着将手放在它的把手之上。 门打开了,然而在门后,却是一片纯净的黑暗。 也就在这时,一声难辨男女的轻笑从后方传来,林修格正要回头去看,却感到一股力量猛地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于是他再也无法控制平衡,就这样在惊惶与恐惧当中跌入了前方的深渊。 …… “在灯光织成的柔和色彩里,那道美妙的曲线又一次映照在了窗帘之上,青年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他可以发誓,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从未向寒风之神祷告过,但这一刻,他迫切地向那位没有确切形象的神明祈祷,渴盼祂能降临于此,并像自己一样朝那扇窗户投出视线,并代替自己揭开那窗帘,好看清那窗帘之后的绝景。” “他掏出酒来,往嘴巴里狠狠地灌了一口,于是一股热烘烘的感觉顺着他的咽喉向下流淌,点燃了他眼睛里的火焰,也就在这时,被他无数次呼唤的那位寒风之神似乎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于是一阵微风吹来,轻轻地卷开了那窗帘的一角……” 修格·恩斯特正趴伏在啤酒馆角落的桌子上奋笔疾书,然而来自身旁的视线,却让他非常不自在地停下了笔。 “写啊!你继续写啊!”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催促起来,那是这间啤酒馆的老板,他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伸手在修格的肩膀上“啪啪”地拍了两下,见眼前的年轻人仍然没有继续动笔的想法,他便转变了思路,说道:“行吧,我去给你拿杯酸啤酒来,老配方?” “嗯,老样子,多加糖浆和冰块。” 老板踏着急促的步伐走开了,于是被挡住的阳光重新落了下来,洒在了修格·恩斯特的身上。 修格转过头,于是他又一次看见了那张映在玻璃里的面容。 这是一个眼窝深陷,肤色白皙的黑发青年,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营养不良的缘故,青年的面容偏瘦,给人一种熬夜严重缺少睡眠的感觉。 黑发与白肤是沃特尔王国中恩斯特家族的最为有名的标志,然而作为家族当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被一脚踢到这座边境小城里的修格·恩斯特只能依靠写些“没名堂”的东西来换取稿费。 这就是林修格当前的状态。 当然,如果只是作为一个落魄的年轻人,孤独待在边境小城里写些艳俗文学,他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这甚至非常贴合他的本职工作,然而事实上,他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麻烦。 经过连续两天的反复确认,修格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确确实实来到了《黑日时代》这一游戏的世界观里,然而作为游戏剧情及世界观的主要负责人,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目前所处的时代,正处于主线剧情开始之前的百年之前。 而他自己,似乎成为了一名在背景设定当中反复出场的角色。 在修格自己做出的剧情大纲里,“恩斯特男爵”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将作为一个线索人物,引导玩家完成最初的主线故事。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地位非凡的“天命之子”。 然而事实上,恩斯特男爵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 修格记得很清楚,在最终上线版本的设定里,这名恩斯特家族私生子的一生与幸福和安稳彻底失去了关联,他的人生与死亡、灾难以及背叛相伴,在历经痛苦与折磨之后,这位出身恩斯特家族的可怜私生子终于不可避免地成长为了一个活跃在沃特尔王国周边的残忍变态,并最终在一次大规模的联合讨伐中当场身亡,恩斯特男爵的脑袋甚至还被融进了雕像当中,永远地竖立在旷野里。 “咚!” 一杯加了冰与额外糖浆的酸啤酒重重地放在了修格的面前,金黄色的酒液托着冰块摇来晃去,成功地打断了修格的思绪。 酒馆老板舒伯特那张猥琐的老脸从旁边谈了过来,一开口便让修格感到烦躁:“你还欠着账呢!” “我知道,明天交稿后,我会还清账单……” “好,总共两个银币,我都记着呢。” 舒伯特对这个年轻人倒是非常放心,过去的一年里他都是这个样子,有稿费就能好好生活两天,一旦断了资金,又会开始到处赊账,虽然狼狈,但是该给的钱却是从来没少半个。 舒伯特瞥了一眼修格面前的纸张,见上面又多出了几行字,连忙便想凑过来看,作为一个老光棍,他实在是爱死了修格写出的东西,巴不得能够一口气弄上几本新的,好抱回房间里看个够。 修格对这些“异世界人”的品味与喜好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舒伯特先生,被别人盯着的时候我写不出东西来……明天我就交稿了,您最迟后天早上就能看见完整的,不必急这么一会。” “你毛病真他妈多!” 老男人用力地跺了两下脚,然而那些不断出现在纸张上的文字却又是这样诱人,于是他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说道:“嘿,小子,你今天能够写完吗?” “当然。” “那你写完了,就先给我看看……一会儿就好,账单上我把你的零头抹掉,今天这杯也算我请你的,怎么样?” 一笔算不上交易的交易就这样谈成了。 舒伯特喜滋滋的身影消失在了后厨的门口,于是整个啤酒馆又重新地陷入了平静之中。 此时正是早晨,除了修格这样的“特殊人士”之外,基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进来喝酒,于是空旷的啤酒馆里,便只能听见修格那支二手的魔法墨水笔与纸张摩擦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了。 阳光一点一点偏移,当修格面前的几张稿纸都写满了字时,时间也已经临近正午,啤酒馆中渐渐开始有其他顾客走了进来,而那位有着一头亚麻色长发,面容艳丽的年轻酒侍也出现在了酒馆当中。 她直奔修格而来。 “呀,今天又在赶稿呢?” 女酒侍对待修格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收走了修格的空酒杯,又端了一杯加了薄荷草的热茶过来:“叔叔告诉我了,说他可以在你这里看到最新的稿子……万一他看完之后到处吹嘘,这对你可不太好。” “多谢关心,莎莉小姐。” 修格非常有礼貌地朝着这位漂亮的女酒侍点了点头:“事实上,只要舒伯特先生不去和报社的人吹嘘,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两人正要继续说话,舒伯特那讨人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酒馆里的人开始变多了,莎莉必须去招待别的客人。 送走了年轻的女酒侍,修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一旁墙面上的魔法日历与时钟。 尽管酒馆当中的日历与钟表都非常老旧,但支持它们的魔法与机关仍旧完好,因此它们给出的时间也非常准确清晰。 卡忒尔历2699年,金酒月,二十一日,距离正午还有一刻钟。 再有八天,塞伦城就将迎来每年一度的“停战节”,每年塞伦城都会用这个节日来庆祝“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之间的长久和平,也正是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城中的人们脸上总会浮现出喜悦与欢乐的神情。 然而一想到这点,修格的面色却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接下来塞伦城中会发生的事情。 他可以肯定,自己所在的这座奇特且美丽的小城将成为一块真正的死地,届时高耸的城墙之内将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活人,包括报社的老板,包括这间酒馆里的所有客人,自然也包括猥琐的舒伯特以及年轻漂亮的女酒侍莎莉。 这并非修格的妄想,而是他亲手在键盘上敲出来的设定。 然而现在,这成了他需要去挑战的命运。 第二章 “廉价” 在正午的阳光下,位于塞伦城中轴线上的巨大钟楼又一次准时地发出了自己响亮的声音。 总共三声钟鸣。 第一下献给永恒的太阳之神,感谢祂见证了塞伦城的和平。 第二下献给温柔的三月女神,感谢祂守护了塞伦城的安定。 第三下献给两百九十九年前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在此签订的停战条约,没有它,便不会有如今的塞伦城。 这便是塞伦城。 一座自诞生之初,便注定与战争、矛盾和冲突结缘的中立城市。 然而,在如今的塞伦城中,却已经难以看见属于战争的痕迹,在繁荣的街道与建筑之间,到处都是以和平作为主题的雕塑与装饰。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纪念那来之不易的和平,也是为了纪念两个强大王国之间的珍贵友谊——尽管在过去的两百九十九年间,这两个庞然大物已经发生过数次摩擦与冲突,但幸运的是,二者最终都能够在意见上达成一致。 正如那句古老的谚语所说的那样,“沃特尔与德兰相互问好,则世间将再无风浪。” 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特殊的历史地位赋予了这座小城别样的风貌,中轴线以西的地方归属沃特尔王国,这里的建筑如同刀锋一般冷峻,大多拥有锋利冷峭的线条以及高耸的尖顶,街道上的装饰也多以灰黑为主。 中轴线以东的城区则属于德兰王国,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丰富色彩,蓝色、绿色以及鲜艳的红和黄装饰着几乎所有的房屋,从远处看去,人们甚至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德兰王国举世闻名的花海景观。 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们会将这样的情景视为世间奇观,那些久居于此的人们则早已习惯于同时享受来自两个不同国度的风俗与文化,只有那些疑心病很重的人,才会将东XC区视作两只庞然巨兽互相试探的利爪…… 修格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 现在,他看待塞伦城中的一切事物,都本能地带上了最大限度的恶意。 街道上,已经可以看见开始装饰房屋与悬挂节日旗帜的人了,在那些五彩缤纷的旗帜上,无一例外地都描绘着两只紧紧相握的手,这是用于庆祝“塞伦停战协议纪念日”的旗帜。 “停战节”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节日。 为了纪念来之不易的和平,每年“停战庆典”开始的前十天,塞伦城都将进入严格的封锁状态,不允许随意进出——直到节日当天,也就是八天之后,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的继承人将同时到达塞伦城,双方将于塞伦城的大钟楼之下进行会面与友好交谈,并再一次重申双方的和平意愿,随后便会宣布庆典正式开始。 据说,这一套繁琐的流程,是为了模仿当年停战时的真实情景。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还写过这种东西?” 修格有些无奈地将目光从那些忙碌且喜悦的居民们身上收了回来,开始重新审视酒馆之内的人与物。 “既然现在塞伦城已经被封锁,我没有办法轻易离开,那么我就必须想出别的办法来。” 修格的视线落在那些进进出出的顾客以及周旋于客人之间的女酒侍莎莉身上,思绪亦随之转动。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已经尽可能地在收集塞伦城中的信息与情报了,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对于八天之后城中即将发生的变故,修格仍旧一无所知,对于未来的恐惧就像是一片深沉的黑色阴霾,重重地压在修格的心头,令他难以呼吸。 修格盯着桌面上的杯子,杯中的茶水轻轻地摇晃着,光影在其中闪动,令人目眩神驰。 在这种状态下,酒馆里纷乱的声响似乎也变得遥远了些许。 为了解决当下的困境,修格已经不止一次“返回”那个在自己死后看见的奇特世界了,虽然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古怪身影,但那些被悬挂着各种“价格”与“条件”的物件却仍然停在原地。 在将整个办公区逛了一遍之后,修格发现,在那个世界当中的绝大多数条件,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够承担和支付的,唯一算得上“廉价”的,却是自己工位上的一个储物柜。 他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在倒数第二层的抽屉前面,那种由黑色雾气构成的文字写出了“二十枚银币”的字样。 这是一个看起来廉价的条件。 对于那些拥有一定家底的商人或是富裕的家庭而言,这只能算是一笔小钱,但对于那些每日每夜都在为了生计而忙碌的人们而言,二十枚银币已经足以成为巨大的负担了。 为了能够凑齐这二十枚银币,修格把自己安身的老宅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最终他只凑出了十枚银币外加一堆零碎的钱币,而这也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要静下心来续写自己这具身体留下来的稿件的原因。 “明天就是交稿的日子,总共三十枚银币的稿酬……” 修格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但如果我明天才用这些银币去‘打开’那些柜子,就意味着我又要浪费掉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这样想着,修格忍不住抬起了头,目光飘向了不远处正在餐桌与餐桌之间如同蝴蝶一般旋转的灵巧身影。 修格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刚到这个世界没三天,就要跟人借钱了。” …… “二十枚银币呀?” 年轻靓丽的女酒侍在听清修格的话之后,目光一下就变得谨慎了起来。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解释道:“放心,莎莉小姐,这笔钱我明天就能还给你……是有急用,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赌钱和逛‘水花街’的习惯……” 莎莉皱了皱鼻子:“啐,谁关注这些!” 修格耐心地看着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神态与眼神显得坦诚。 终于,女孩在对视当中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可是我几乎所有的积蓄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去了后厨旁的杂货间,很快便取来了一个上着锁的小木箱子。 “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莎莉利索地将木箱子塞到了修格的手中,从手中传递而来的重量,令修格一时无言。 女孩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眼前青年脸上的神情,随后便满意地笑了起来,就仿佛她用自己的这一大笔积蓄换来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明天要记得还我,恩斯特先生,我可是知道你住处的!” 在抛下这句话后,莎莉便抛下了修格,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她只不过才离开一会儿,酒馆当中就已经有人开始大声吵闹了。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修格便不打算继续在这嘈杂的啤酒馆中停留了,于是他用外衣裹住了那沉甸甸的小木箱,带着自己尚待精修的文稿离开了酒馆。 至于答应给舒伯特的“偷跑版本”,他准备晚上再说。 花了约莫半个钟头,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是一栋足有三层的小楼,据说是恩斯特家族近百年前在塞伦城购置的,具体原因不明,修格唯一知道的是它确实在这里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民间甚至出现了“恩斯特老宅里的幽灵”这样毫无新意的传说。 然而每次回到老宅里,修格就觉得那个传说也有一定道理,每当他走在那些陈旧的摆设与墙壁中间时,他便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幽灵。 老宅虽然破旧,但面积却不小,回到这里后,修格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所有的窗户、房门尽数关闭锁死,在那之后,他便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卧室里,随后便搂着那沉重的小木箱直愣愣地躺在了床上。 很快,淡淡的困意袭来,于是修格便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在他进入睡眠的刹那,虚无的梦境也随之降临,一股无形的奇异力量以诡异的方式作用在了他的身躯之上,将他的精神剥离,并引向了另一个世界。 很快,一股冰冷感将修格的意识重新唤醒,他猛地睁开眼,于是那些熟悉的办公桌与各式设备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而在这一片压抑的黑暗里,他仍旧没有看见其他人。 沉甸甸的木盒就在他的面前,于是修格伸出手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那名勤劳的少女积攒下来的二十枚银币,捧着它们在桌子前蹲下身来。 储物柜的倒数第二层抽屉,修格记得很清楚,自己以前一直用它来存放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譬如已经没用的单据、被更换掉的工卡、不用的手机以及那些来不及去兑换的月饼与粽子券。 在将手伸出的那一瞬间,修格莫名想笑。 自己将改变命运和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自己根本不会想要打开的抽屉上,这让他多少感觉有些讽刺。 随着修格的手掌与那行文字之间的距离缩短,那些躺在他手掌当中的银币开始隐隐发出震动与嗡鸣,最终,当他的手掌伸到那些漂浮的黑色文字之前时,变化就此发生。 只见那些银币在剧烈的颤抖当中化作了细碎的粉尘,紧接着那些由黑色雾气构成的古怪文字立即发生了改变,原本的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悬浮在空中的黑色触须,它们急促地摆动着,争先恐后地朝着飘散在空中的银币粉末探来,就像是海洋当中忙着过滤海水的海葵触须一般,在那一团粉末当中来回摆动。 修格这具身体的前身曾经在沃特尔王国的魔法学院里当过两年的学徒,虽然在那段时间里,他就和其他学徒一样,每天都忙着处理各种体力活与杂务,但却也见过了许许多多奇异的情景,那些留存于脑海当中的记忆为修格提供了些许底气,也让他在亲眼目睹这些古怪的变化时没有显得过于失措。 作为一名在学院当中浪费了两年时间,却只配学习两个基础“戏法”的魔法师学徒,修格此时非常期待眼前的变化。 “但愿我这二十枚银币能够换来一些有用的东西……否则我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修格认真地端详着这些不断摆动的黑色触须,就仿佛在观察自己饲养的宠物,只见在它们的活跃之下,那些由银币爆裂而成的银白粉末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这些“吃饱喝足”的黑色触须也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团球形的浓雾。 随后,这团浓雾便渐渐消散了。 修格试探性地朝那抽屉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再碰到那种无形的墙壁,手指成功地触碰到了抽屉的把手。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眼熟。 自己玩手游时抽卡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这样一想,他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惜了,现在没有办法放歌,否则这种重要的时刻,多少得放点喜庆的歌曲,然后再去洗个脸洗个手……”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收敛了思绪,伸手抓住了的抽屉的把手,将它朝外猛力一拉。 然后修格就后悔了。 在抽屉打开的一刹那,他便看见一团巨大的黑色雾气从那抽屉当中喷发而出,此时的他半跪在地,身体前倾,想要闪躲根本来不及,于是便被那浓郁的黑色气体当场淹没于其中。 下一个瞬间,这些黑色的雾气骤然收缩,在修格惊骇的目光当中构成了一根凝实的巨大触须,在这跟触须上,无数的阴影不断晃动,宛若一个个附着于触须上的巨大吸盘。 在极度的惊骇当中,修格连忙抽身后退,然而还没等他退出两步,那根触须便猛地伸了过来,它就像是那些软体生物们用来捕食的腕足一样,以极其迅猛的姿态将修格的双腿以及腰部牢牢缠住,巨大的力量使得修格的双腿无法动弹,而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和动作,这跟巨大的触须便进一步收紧,随后便将修格举向了空中。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修格张开嘴,无声地咆哮了起来。 第三章 触手与铭刻 在一个疑似梦境的世界当中,被一根亲手释放出来的巨大触手死死捆住…… 这样的剧情,修格倒不是没有想过。 只不过它不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根由诡异浓雾凝聚而成的巨大触须有着极其冰冷且滑腻的触感,它让修格联想到了那些湿了水的橡胶,而当那些触须上的光影流动时,他便感到有一股股寒意穿透了自己衣物、爬向了自己的全身。 触须仍在不断地收紧,很快,修格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周旋的空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蛛丝死死裹住的虫子,无论怎样努力,都只能勉强地扭动身体。 “那么,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作为一个涉猎甚广且脑内装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资讯的人,修格在一瞬间便联想出了自己的多种不同结局,而在他的想象当中,自己仅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存活下来,三成的可能性是以极其血腥的姿态暴毙当场,而剩下的六成,则能被划入“禁忌”的范畴当中。 就在他已经近乎绝望时,这触须有了新的动作。 它的末端在修格的面前缓缓抬起,而在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这根触须的末端竟然包裹着一层如同坚固的角质,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黑色尖刀。 在这一刻,修格停止了思考。 因为他发现,那把黑色的尖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没等修格做出最后的挣扎,那触须便已经狠狠地刺了下来,一瞬之间,修格便看见那道黑色的阴影穿透了自己的胸膛,而那股原本停留在皮肤表面的冰冷感也随着这把黑色尖刀的刺入淌遍了他的全身。 紧随冰冷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感。 这是修格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所从未经历过的,在极度的痛苦当中,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但却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响,他现在只感觉有无数只手正在从不同的方向撕扯着自己的皮肤、血肉,而那股不断流动的冰冷之感则化作了一根根恶毒的丝线,它们正缠绕在他的骨头与内脏之上,似乎想要将它们一并从身体当中扯出。 痛苦还在不断地加剧。 而那盘绕在身体之上的寒冷则如同真正的水体,修格在极度的疼痛当中渐渐窒息,终于,修格感觉黑暗在自己的眼前连成了一片,而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则如同汪洋大海之中的泡沫一般,就此崩毁消失。 …… 空荡荡的恩斯特老宅当中传出了一声凄厉且响亮的惨叫,那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以至于躲在老宅阴影当中休憩的几只乌鸦被吓得够呛,它们在惊惧之中振翅而起,带着聒噪的抗议飞往空中,然而在绕着恩斯特老宅盘旋了一圈后,它们见屋内又没了动静,于是便又重新落下,踩着老宅旁一株老树的树枝用嘶哑的声音交流讨论起来。 剧烈的疼痛将修格带回了这个清醒的世界。 在不知不觉当中,躺在床上的瘦削青年已然被疼痛折磨得汗流浃背,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弓了起来,宛如一只跳出水面即将缺氧而死的大虾。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远比死亡本身更加深刻。 修格在床上不断地翻滚着,随着思维越发的清醒,那些残留在他皮肤与血肉当中的痛感也就越发清晰,时间的流逝在此刻变得极为漫长,每一次身体的挪动,每一次急促的呼吸,甚至每一次思考,都在为修格带来更加可怕的折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那些之前被惊飞的乌鸦们重新回到老宅旁开始休息的时候,修格身体上的疼痛感终于消失得差不多了。 剩余的便是残留在脑内的阵阵刺痛。 修格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当中似乎多出了一块正在不断旋转的齿轮,坚固、锋利的轮齿在旋转当中不断地切割着自己的脑子,似是要将什么东西永久地铭刻于其中。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了这座微妙的小城之上,其中的一缕穿过了恩斯特老宅陈旧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了同样陈旧的家具之上,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道光线随着魔法时钟里的指针一起缓缓转动,并最终扫过了床上那具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身躯。 “呼啊!” 修格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随着脑内刺痛的缓解,他终于找回了清醒的自己,刚刚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真实且可怕的噩梦,尤其是后半段,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脑袋里正在发生的改变——那恐怕并非错觉,而是某种他目前还无法了解也无法去解释的诡异变化。 修格彻底地放松了下来,现在,不仅是衣物,就连床单与被褥也已经完全被他的汗水所湿透了,躺在这里非常的难受,然而他却根本不想动弹分毫。 在惊慌与恐惧渐渐远离之后,留给修格的却是狂喜。 “魔法铭刻……” 他口中低声念叨着这个原本距离自己极其遥远的词汇,苍白且虚弱的脸上已是不可遏制地出现了笑容。 就在刚刚,直到那种刺痛感变得微弱之后,修格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究竟从那痛楚当中得到了什么。 …… 在这个名为“梵恩”的庞大世界里,魔法师拥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作为在梵恩漫长历史当中,唯一还能够真正再现“神迹”的群体,魔法师们在所有的王国当中均享有着优渥的社会地位与待遇。 根据位于极北之地的梅林勒和法委会所提供的标准,所有拥有施法天赋,能够以身体容纳魔力并将其施展出来的人,只要经过法委会的认证,即可成为一名正式的法师。 因此,梵恩的魔法师们并不一定是贵族或学者出身,在得到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挖掘与认证之前,他们可能会是普通的文员、粗鲁的佣兵、生活在拥挤楼房里的妓女,亦或者是需要深入矿井的矿工和忙于收割粮食的农夫。 一旦得到魔法师的身份,他们便将得到进入当地学院学习并进行正式评定的资格。 在传说当中,管理梵恩魔力的智慧女神梅尔同时也掌控着梵恩中的一切河流、湖泊与海洋。 法委会中的学者们认为,魔力的运动与水是相似的。 它们微小且无孔不入,隐藏在世间万物之中,受到施法者们的吸引而汇聚,又因为各种魔法的施展以及施法者们的死亡而重归自然,并以此形成庞大的魔力之海。 而当这庞大海洋里的魔力过于充盈,零散的魔力又将为施法者们所取用,因此世间魔力总是生生不息。 基于这一观点,他们赋予了施法者们对应的称呼。 刚入门的初学者们被称为“雨滴”,意为只能在体内积蓄少量魔力,如同用手接捧天空中落下的雨水。 然后便是“溪流”,指代那些体内存有更多魔力,经历过“魔法铭刻”仪式,能够记录各种常见魔法并使用它们的施法者,至此,施法者们才算真正地踏入了魔法殿堂。 再往后,就是法委会当中的中坚力量了。 这些法师们被称为“河谷”与“湖泊”,前者被法委会大量地外派到梵恩各地,参与到各种事务与教学当中,后者则更像是学者,他们往往会作为各个王国的重要学术顾问出现,拥有“湖泊”称号的魔法师们也被法委会允许以个人名义创造法术。 而最高的头衔则是“深海”。 这一词汇的意思非常简单,即指某名法师所拥有的魔力与学识宛若真正的海洋一般深不可测,这些被允许拥有法师塔的精英们极为稀少,想要拥有这一称号,不仅需要在实力方面足够强大,更是需要为已有的法术理论做出足够多的贡献。 从“雨滴”到“深海”,这便是常人视野当中的法师等级了。 然而事实上,对于那些更加务实的底层民众而言,在“雨滴”之下仍旧存在着一个特殊的身份。 那便是法师学徒。 无法真正地累积魔力,只能凭借含有魔力的物件以及强行记下的技巧施展简单的戏法,无法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也不被允许参与“魔法铭刻”仪式,绝大多数时间只能以仆人的身份处理各种各样的杂活…… 修格的前身,也就是那位真正的恩斯特家族私生子,就曾经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在魔法学院里当了整整两年的魔法学徒。 这具身体所拥有的天赋是极其有限的。 施法者们总是高傲的,因此他们认为,即便是服务于自己的仆从和学徒,也必须足够聪慧。 因此在发现,修格的前身连学徒们允许学习的那两种简单戏法都没有办法很好的掌握之后,便非常果断地将他踢出了学院。 也正是在那之后,这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才非常开创性地发掘出了自己在艳俗文学方面的写作天赋。 对修格的前身而言,“魔法铭刻”是一个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名词,他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当中得知,这是能够让魔法的学习者们真正成为魔法师的重要仪式。 而对修格而言,这却是一段他顺手写下的,并不怎么重要的设定文案。 “绝大多数魔法的理论与规律对于施法者们而言都是无比复杂的,因此施法者们在许多时候只是魔力的容器,想要真正地实现魔法这一奇迹,便需要利用‘魔法铭刻’这一特殊的仪式,将施展魔法时的要求、步骤以及相应的原理铭刻进施法者的记忆当中。” “而每一个施法者所能够接受的魔法数量亦是有限的,每一次铭刻和记忆对于施法者们而言也均是巨大的挑战,因此对于绝大多数的魔法师来说,日常的施法往往会通过作为消耗品的魔法书进行。” 修格在脑内回忆着自己曾经在键盘上敲下的这些文字,随后他便艰难地坐起了身,眼睛微闭,开始小心地摸索、探寻自己精神世界当中所发生的奇妙变化。 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混沌黑暗当中,修格渐渐地“看见了”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金属圆盘。 宏大,精致,拥有着复杂的机械结构,在其上密布着大量的图案与花纹。 圆盘自内而外地被其特殊的金属结构切分成了五层,在构成每一个圆环的线条之上,则又均匀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的六边形凹槽。 在最内层的圆环上,共有三个六边形凹槽,往外一层,则翻倍到了六个,再往外则增长到十二个……最外层的圆环边缘,则存在着近百个凹槽。 而在这最内层的小圆环上,其中的一个六边形凹槽已然被特殊的色彩所填充。 铜绿色的荧光正在其中闪烁,而黑色的纹路则在其中勾勒出了几根蜿蜒扭曲的柔软触须,修格仔细端详,发现它们的形象与之前为自己带来巨大痛苦的触手似乎如出一辙。 而随着修格精神的集中,那凹槽当中的触手纹路似乎也“活”了过来,它们在荧光当中以特定的频率轻轻扭动着,似是在回应修格的意念。 在这一刻,修格感觉自己已经逐渐理解了眼前的一切。 “作为基于游戏创造出来的世界观,出现一些非常游戏化的设定,倒也合理。” 于是他睁开了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凭借着那已经铭刻在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本能抬起了右手,嘴巴微微张开,一个陌生且晦涩的古怪音节顺着本能脱口而出。 奇异的变化立即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流从自己的脑袋里一扫而过,就像是冰冷的流水一样,它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流淌,最终汇聚到了手掌之上,一阵阵胀痛感浮现出来,修格只觉得自己的手掌与手指当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于是他立即改变了自己的手掌方向,将其对准了通往走廊的卧室大门。 下一瞬,修格手掌当中的胀痛达到了极致,于是,伴随着一声难以形容的古怪声响,在泛绿的荧光当中,数道粗壮且扭曲的触手以修格无法理解的方法从他的手掌当中喷出,巨大的冲击力直接作用在了卧室的房门上,于是只一瞬间,那扇镶嵌着些许铁艺的沉重木门脱离了门框,顺着那力量重重地倾倒在了走廊之上。 第四章 前路漫漫 成功地毁坏了自己卧室房门的修格并没能来得及去处理混乱的现场,因为他成功释放出的这一魔法在瞬息之间便抽干了他体内那寥寥无几的魔力,并且成功地击垮了他的精神。 再加上之前被强行铭刻魔法时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修格竟然就这样直接仰面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就此昏睡了过去。 说来好笑,这竟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睡得最为深沉的一次。 没有对于未来的恐惧,没有对于过去人生的不甘,也没有自己曾经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只有一个梦。 一个有些复杂,又有些简单的梦。 修格在梦中看见了一艘无比巨大的船,它正航行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广阔海洋当中,滔天的海浪不断拍来,各式各样奇异的生物不断从水中跃出,朝着大船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梦见自己拿着一个罗盘站在大船的甲板之上,然而这艘船实在是有些老了,海浪也有些过于颠簸了,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那罗盘究竟指向何方,只感觉这艘看似庞大的老船正在巨浪当中不断挣扎。 梦境是荒诞的。 因为在下一刻,修格发现自己的目光又飘飞到了大船的上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更加巨大,那艘船在自己的面前简直就像放在浴盆里的木质模型,想到自己刚刚在船上的糟糕体验,他就像个婴孩那样懵懵懂懂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大船,想要替它更换一些新的零件…… “嘎吱!” 老旧地板发出的哀嚎声将修格从模糊的梦境当中唤醒,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黑暗包裹了起来,从窗帘外照射进来的也不再是午后的阳光,而是外面街道上魔法路灯所制造出来的淡淡辉光。 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却是看见在通往卧室的那条走廊上照来了提灯的光芒。 修格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不顾身体的虚弱快速爬了起来,顺手抓起了放在床头的一个空荡荡的花瓶:“谁在那里!” “嘿,是我,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快,伴随着地板的嘎吱声响,那团昏黄的光芒挪了过来,而那提着提灯的人影也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与面目:“希尔符在上,你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 修格认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于是他便松了口气,一下子又重新躺会了潮湿的床上。 这名访客叫作普特林·古兰,从血统上来说属于德兰王国,据说他的祖辈曾经见证过塞伦城的兴衰,也见证过那两大王国的谈判,甚至曾经一度有过显赫的地位,然而如今的古兰家族却早已凋零,普特林作为这个落魄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塞伦城中的一名年轻窃贼。 在修格这具身体的主人被驱逐到塞伦城之前,普特林便一直偷偷居住在恩斯特家族的老宅里,也正是因此,两名同样落魄的年轻人结下了奇妙且深厚的友谊。 即便修格“入住”这幅身躯不过三天,但他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幅身体原主人对于普特林的信任,而他在过去两天里对于塞伦城状况的认知,也大多来自于这位特殊的好友。 “感谢希尔符的庇护,我还以为你死了……所有的门窗都被锁死了,这里还一团糟。” 修格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你的盗贼之神可不会庇护我。” “好,那我便替你感谢爱欲之神与笔墨之神,感谢他们的仁慈,没有带走你这个天才,行了么?” “……” 修格现在没力气拌嘴和吵架,他艰难地挪动了两下,终于是从床上滑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普特林点亮了屋内陈旧的魔法灯。 一张青涩的面孔出现在了有些昏沉的灯光里,总体而言还算英俊,只不过一道位于右脸上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左眼因为和人打架的缘故还在发青,嘴唇上还有着没有刮干净的胡茬。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塞伦城年轻人。 无论从外貌出发,还是就气质上判断都是如此。 普特林熄灭了手里的提灯,随后将修格扶到了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他看了看那失去了门扉的门框,又看了看那张被汗水浸透的床,疑惑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晚上的时候去酒馆喝酒,莎莉说,你从中午离开酒馆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说着,他又看了两眼拉上的窗帘以及关死的窗户:“大门也是锁死的,我看过,没有人从外面进来的痕迹,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听见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修格原本已经有些迟滞的思维立即变得清醒了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用力地喘了两口气,目光扫过了那块倒在走廊上,且已经有些变形的厚实门板。 多年以来在工作中锻炼出来的胡编乱造经验让修格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构思出了一套说辞,于是他撇了撇嘴,挤出了一个有些难堪的微笑:“没什么,就是因为稿子的事情和报社的人吵了一架……原本打算回来之后睡一觉,结果越想越恼火,最后也只好拿门撒气了。” 说罢,他耸了耸肩:“你也知道的,这房子很老了,我也没有想到这破门这样经不起踹。” “报社?还是因为之前冒用你笔名的事情?” “不是,但差不太多,而且他们似乎想要继续打压我的稿费。” 修格一边信口胡诌,一边颤巍巍地来到了书桌旁,他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大大地喝了一口。 夜间的塞伦城会变得很冷,因此这杯水也多少带上了几分寒意,感受着那股冰凉掠过自己的喉头并顺着食道一路抵达自己的腹部,修格的身体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而此时,普特林则如同所有容易热血上头的青年人们一样,开始替修格朝着空气宣泄自己的不满与怒火:“这帮巨耳地精带大的东西怎么就能活得这么舒服?依我看他们就活该被拖去法委会的结晶矿场里埋掉,过个几十上百年再被矿工们挖出来填进炉子里去!”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你的作品到底有多么重要吗?就连河沼巫婆们都知道要养着绑来的渔夫,这帮混账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普特林的骂人能力很出众,用语更是非常多变,充斥着街头巷尾的独有的美感。 只不过修格对于他将自己与那些被河沼巫婆们抓走当“工具”使用的渔夫相比很有些不满。 正打算开口劝解一下普特林,一股浓浓的饥饿感突然升了起来,于是刚到修格嘴边的话立即就变了样,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这些了,不管怎样还是明天早上交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得太久,准备去吃点东西。” “过了吃饭时间,不过那些酒馆都开着。” 普特林脸上的怒火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凑上来在修格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去莎莉那边喝点?准确来说,我喝,你吃!” “行。” 修格点了点头,于是他便快速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收起了桌面上的文稿,随着普特林一块出了门。 …… 夜间的塞伦城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 街道上非常的热闹,许许多多已经悬挂起来的节日装饰物已经在夜色里闪烁起了斑斓的光辉,那些售卖装饰品的商人与工匠们非常聪明,他们将那些蕴藏着稀少魔力的晶矿废料磨成了细细的碎粉,然后便添进了金属活玻璃制作的装饰物中,因此只要到了夜间,这些饰品便能在魔力的影响下发出光来,虽然无法长久,但其低廉的造价与售价,却足以为底层居民的生活添上几分颜色。 因为塞伦城盛产酸啤酒的缘故,居民们大多都有夜晚出来喝两杯的习惯,如果是平时,人们还能在这里看到许许多多结伴从附近矿场过来喝酒的矿工们,只不过因为节日临近,此时的塞伦城已经不允许随意进出,因此出现在街道上的大多是口袋里揣着两个钱的本地人,又或者是专程来这里过节的旅客。 认识普特林的人很多很多,因此他总会在走路的时候和这样那样的人打招呼。 有的时候修格真的很好奇,这个家伙究竟是如何与这座小城里的人们打成一片的。 而且还是两种意义上的打成一片。 修格如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在一旁,这一点,无论是以前,还是在他接手了这具身体之后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因此自然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名佩戴着“雨滴”法师徽章的中年人从修格面前走过,在目送他进入了一家隐蔽的酒馆后,修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的思维也随即开始转动:“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了,我确实已经完成了魔法的铭刻……而我之前对于那个梦境世界的猜测也并没有错,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与筹码,便能够从中支取相应的力量,虽然得到力量的过程很可能会充满痛苦,但其带来的裨益却是实打实的。” 空气当中飘来了一阵有些刺鼻的气味,气味的源头是一辆载满了许多沉重木箱的车辆,它停在一家店铺的门口,好几个人正在忙着卸货。 在如今的梵恩,已经到处都能够看见这种利用次级结晶矿作为燃料的载具了,在那些充斥着贵族的王国里,类似的事物更是非常常见,只不过不同于眼前这种用来运输货物的载具,贵族老爷们总会对自己的座驾有许多新的要求。 一般而言,在塞伦城已经正式封闭的当下,运货的车辆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进入城内了,因此这辆样貌粗糙笨重的货车要么就是在做城内的运输,再要么就是有什么门路能够通过封锁的城门。 于是修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呼!” 普特林很喜欢闻这种车辆排放出来的废气,他一点也不在乎次级结晶矿燃烧殆尽之后所留下的刺鼻气息,甚至还有些享受,他见修格停下了脚步,便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找灵感。” “噢?找灵感?” 普特林来了兴趣:“这么说来你下一次打算写点新东西了?能透露一下么?总不会是在那种车上吧,这样的创意我以前可还真没听说过!” “……” 修格当然知道普特林在说些什么东西,他摇了摇头:“不太现实,你也知道的,如果是这样子的车辆,内部一定又窄又小,一点美感也没有。” “那就换个场景,我之前见过一个沃特尔老爷的车子,又大又宽敞,所有的金属棱角还用绒包起来,啧啧。” “我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好吧,为安全考虑,不过我真觉得这个创意很棒,说不定有很多人愿意看。” 一股夜风吹来,修格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驱散了他脑内的杂乱想法,也让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所即将面对的困境当中。 修格第一次在空气当中闻到了魔力的味道,正如那些施法者们所说的那样,这是一种极其抽象且难以描述的模糊感觉,修格只觉得随着自己的呼吸与行走,那一直沉寂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巨大圆盘似乎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率开始了旋转。 原本在修格透支了体内的魔力之后,那个位于圆盘最内侧的六边形凹槽图案已经变得黯淡无比,而此刻,修格注意到,随着那股微弱魔力的注入,象征着诡异触须魔法的图案竟然再一次显露出了铜绿色的荧光。 “按照常理而言,完成了魔法铭刻仪式的我已经足以成为‘溪流级’的施法者,但我对魔法与魔力的了解实在是过于浅薄,体内的魔力甚至根本没有办法支持那个魔法的释放,不仅如此,我对它的具体杀伤力有效用也缺少总体的认知……因此目前为止,所谓的魔法对我而言只是一把没有办法精准控制的刀。” 在思考当中,修格与普特林在酒馆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那些来来往往的顾客,修格长长地舒了口气。 “前路漫漫啊……” 第五章 刺鼻 修格最终还是兑现了自己“提前给舒伯特看稿子”的承诺。 各行各业的人都容易产生一些自己的怪癖。 以修格自己为例,他喜欢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写稿也好,思考也罢,总之他很讨厌在自己埋头干活的时候有人站在自己的身旁检视自己的劳动成果。 这样的习惯早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每一次语文考试的时候,他最厌烦的便是有老师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自己写东西,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就会立即手指僵硬,大脑空白,坐立不安,恨不得当场就把那双窥探自己的眼睛抠出来当泡踩。 同时,他也很讨厌让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审视自己的作品。 尤其是当他明知道自己的作品当中存在一些拿不准的内容的时候。 所以当修格看着样貌猥琐的酒馆老板舒伯特与满脸兴奋的普特林一边端着啤酒杯,一边瞪着发红的眼珠子阅读自己的文稿时,他便不可避免地开始烦躁了。 如果不是担心他们一时兴起拿自己的稿子去做些什么不可名状的怪事,修格早就选择离开了。 好一阵子,这两个家伙终于意犹未尽地分开了,在酒馆的灯光下,两个面红耳赤的大男人挤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糟糕的联想。 “真……真……真棒啊。” 舒伯特的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了,他颤巍巍地将那一沓稿纸交还给了修格:“不过说实话,刺激的部分似乎变少了一些,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光是那些能够想象的部分,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足够了!” 普特林在旁边充当着复读机的工作,作为一个年轻人,他现在的脸色比老舒伯特还要红上两分,简直像是要滴血了一样。 “你写的好像要比以前更好了……啊,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就像那些什么点评人说的一样,‘风格有所改变,但文字更加诱人’。” 修格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两人的夸奖与恭维,两人的评价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看起来自己并不会在文字与作品方面露出什么破绽,而且自己原身之前的写作质量也并非不可超越。 酒馆里的客人稍微少一些了,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的大多都是认真喝酒的顾客,这些疲惫且上了年纪的客人并不会像那些小年轻一样对漂亮的女孩动手动脚,因此忙碌了一整天的莎莉也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坐到了修格三人的旁边。 她将一个盘子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菜式很简单,但是处理得很好,两片稍微烘烤过的面包,一块淋了酱汁的煎牛肉,旁边则是叠放着一些清水煮出来的蔬菜。 非常常见的组合。 牛肉与面包的烹饪方法来自沃特尔王国,而那些散发着清香的蔬菜则源自德兰王国,属于二者的文化痕迹早已在塞伦城当中融为了一体,搭配在一处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修格很有礼貌地对着有些疲惫的女孩点了点头:“谢谢。” “嗯哼。” 莎莉有些俏皮地翘了翘嘴角,随后便取来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点啤酒。 是真的一丁点,应该只够两口的量,然而即便如此,舒伯特还是投来了不满的目光:“多了多了!你可不能喝这么多……唉。” 话音未落,杯子已经被莎莉举了起来,在将这些带着些许酸味的冰啤酒喝干净后,她便非常畅快地放下了杯子。 “您说晚了,叔叔,我们家里以酿啤酒为生,我作为家里的长女怎么能够不喝酒呢?” “你还太小了!” “那您还让我去当侍女?” 非常经典的一套争吵流程,修格与普特林并不想理会两人之间的辩论,于是一人低头进食,一人大口喝酒。 此时的气氛足以令任何一个人感到舒适,然而美味多汁的牛肉与吃进修格的口中,却又因为他那满脑子的事情而显得有些寡淡。 他正在竭尽自己所能,回忆、拼凑着有关梵恩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注定是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 “《黑日时代》的主线故事发生在两百年之后,倘若让我面对两百年后的世界,或许我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突破点,但如今我所知道的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框架,其中存在太多太多无法进行臆测的细节,而现在,我只能通过已知的信息和逻辑进行推断。” 他叉起了一块蔬菜,这是一种绿色的植物根茎,味道和口感与西蓝花颇为相似,但上面有序排布的三角形花纹却表明,这其实是一种有别于寻常认知的,生长于充斥着魔法元素的世界里的植物。 修格将蔬菜在酱汁当中轻轻滚动了一下,随后便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曾经写下的大纲与设定在他的脑内快速地滚动着:“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塞伦城的灾难被视为‘黑日纪元’的真正起源,即塞伦城的覆灭为席卷整个梵恩的四十年战争埋下了隐患,最终那场可怕的战争也正是因沃特尔与德兰两大王国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最终引爆。” “这场“四十年战争”最终导致了这个世界当中神明信仰的崩坏,并最终验证了那条著名的预言。” 修格咽下了口中的蔬菜,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问道:“普特林,你还记得那个预言是怎么说的吗?” “预言?你说什么?” “就是有关‘黑色太阳’的预言。” 普特林有些奇怪地看了过来,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神智依然清醒,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修格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这个预言是什么,事实上,在梵恩当中的所有国度与文明当中都流传着这个古老的故事。 “黑色太阳”预言的起源早已无法考据,它的流传极为广泛,自地势崎岖的罗维高原,到德兰王国以东平坦且布满河流的女神平原,再到大洋彼岸那在商人们口中遍布宝藏的东方诸国,均存在着这一预言的各种变体。 然而在那无数种流传的版本当中,这个预言本身的内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与差异。 “终有一天,神祇将陷入疯狂,骑士将遭恶兽吞噬,破碎的王座之上欢笑连连。” “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 借着些许醉意,普特林终究还是将那个奇怪且充满不详意味的预言复述了出来。 他盯着那在酒水当中摇来晃去的冰块,念出了这段预言的最后两句话。 “人们不再仰望天空,因为那里仅剩黑色的太阳。” “人们常常仰望天空,因为那里还有黑色的太阳。” 修格静静地听完了普特林对这个预言的复述,说实话,他觉得普特林很有当吟游诗人的天赋,尤其是他在喝过酒之后,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且充满感情,此时的他便会显得有些多愁善感,与白日里那个一言不和便要与人大打出手的热血青年截然不同。 “你们怎么聊这么古怪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只有那些神神叨叨的黑日结社的成员们才会整天说这些呢。” 莎莉皱起眉来,她对于自己的这两位朋友所谈乱的东西有些不满:“我们听见没关系,可别被法委会的人听见啦,小心他们把你们抓去问话!” 修格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牛肉,他当然没有办法告诉莎莉与普特林,这段预言当中的一切将在不久之后彻底应验,而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就坐在他们的面前。 对于莎莉口中所提到的“黑日结社”,修格还算了解。 只不过他所知道的“黑日结社”同样活跃于那个百年之后的梵恩,在设定里,这是一群崇拜、追求着“永恒黑色天体”的人们。 在法委会的口中,黑日结社也常会被称为“黑日教派”,然而古怪的结社成员们却往往不愿意以教派和信徒这些词汇自居。 他们活跃于整个梵恩,致力于扩大结社的影响力,并将一套基于“永恒黑色天体”产生的魔法理论以及处世理念推行到梵恩各地。 因此,黑日结社便与法委会成为了直接的对手和敌人。 在《黑日时代》这个游戏的主线剧情里,玩家们便需要在法委会与结社二者之间去做出抉择,这将决定玩家双方的阵营归属…… “此时的黑日结社规模应该非常有限,结社当中的成员,也大多只是盲目地相信着那个预言。” 修古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面包叉了起来,他认真地思考着:“那么,黑日结社与接下来塞伦城的变故会有什么关联么?该死……我当时真该写详细一些的!” “或许今晚,我该再回一趟自己的梦境当中,希望在那里我能够找到更多可以廉价‘兑换’的东西,仅凭当前这个不稳定的诡异魔法,我根本没有应对太多的突发事件,而且除了武力之外,我还需要更多的情报与信息……” 盘子空了,于是修格抬起了头。 老舒伯特去和几个狐朋狗友攀谈了,修格从他们那兴奋得有些扭曲的神情以及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进行判断,这几个老流氓讨论极有可能是自己刚刚写完的稿子。 而在这张桌子上,莎莉正和普特林争论着什么,从两人的反应来看,大概是普特林又提出了自己那些有些危险的想法。 “要我说,就算真的哪天这个预言应验了,恐怕那样的世界也不会比现在坏到哪里去!” 普特林拍着桌子,他的脸越发的红了:“想想看啊!塞伦城在整个梵恩都是人们关注的对象,沃特尔人与德兰人在这里一同生存……事实上大家早就应该不分彼此,然而呢?这么长的时间,两个王国之间的冲突就从来没有减少过,然而每一次冲突与流血,我们这些早就融为一体的塞伦城人就要产生新的隔阂!” “恶心!我觉得每年这个时候的庆典都既虚伪又恶心……沃特尔是如此的强势,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城中的德兰人施压,偏偏每到这个时候,那些该死的继任者与贵族老爷们还要假惺惺地坐在一起,告诉我们一切正常,然后等到新的一年再把过去的东西重复一次!” “够了,普特林。” 修格抬起手按住了普特林的肩膀:“你有怨气我能理解,但你别忘了,我和莎莉就是沃特尔人。从血统上算,我甚至还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 “……” 普特林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随后放下了还有些许啤酒的酒杯。 就在酒杯与桌子碰撞的那一瞬间,一阵剧烈的震颤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普特林手中的杯子猛地一抖,擦着桌子的边缘便跌落下来。 修格本能地伸出手,于是在莎莉的惊呼声中,他稳稳地抓住了那啤酒杯的把手,避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厄运,然而其中残存的酒液却泼洒在了修格的衣服上,这让并没有饮酒的他也沾上了不少酒气。 “谢谢!” 莎莉笑着接过了啤酒杯,她的眼睛在笑容当中眯成了两道漂亮的线:“看来你也没有表面上那么虚弱嘛,至少动作很灵敏。” “运气好罢了。” 修格虽然同样为自己刚刚展露出来的瞬间反应感到惊讶,但他还是谦虚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面色发红的普特林:“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刚刚城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些。” “谢谢你,莎莉小姐。” “你完全可以把‘小姐’这个词去掉!” 在莎莉的不满之中,修格与普特林先后走出了啤酒馆,于是普特林立即伸手搭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听到没有,人家早就希望你能够改改称呼了,听我的,大胆点,说不定我们以后来这里喝酒能打折呢!” 然而修格却并没有理会他。 因为在空气当中,他闻到了一股有些古怪的味道,那并非车辆燃烧次级结晶矿后所散发的气味,它闻起来更加浓烈,也更加刺鼻。 就仿佛……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第六章 夜归者 虽然普特林仍旧喜欢有事没事往恩斯特老宅跑,但事实上他还是有自己的住处的,因此在一同走过两个路口后,修格便与自己的这位朋友分开了。 空气当中的刺鼻气味依旧明显,不少喝完酒走夜路的人都掩着鼻子,其中有个别还在这股味道的刺激之下开始了呕吐。 “之前传来声响的就是这个方向,嗯,就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直觉与逻辑告诉修格,任何在近期发生于塞伦城中的异象,都有可能揭示出未来事态的发展。 他提高了警惕,沿着道路旁的建筑阴影开始快速前进,然而没走多远,他便看见了路障以及摇晃的人影。 数盏巨大的魔法晶石灯被安放在了道路的两侧,明亮的灯光覆盖了路面,在它们的旁边,塞伦城中的警员们正在忙碌,而在他们的身旁,还站立着两名身穿法委会制式长袍的法师,从身形上来看,这应当是一男一女。 行走在黑暗当中的修格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似是有人将目光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种感觉极其明显,根本容不得他忽视。 在扫了一眼那两名站在道路中央的法师之后,修格便非常自觉地踏着踉跄的脚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扯了扯自己被啤酒泼湿的衣物,随后便对着那些警员们高声问道:“嘿!先生们,这里怎么了?” 法师们保持着沉默,而警员们的态度则不太友好,其中一人立即开口斥责道:“不关你的事,赶紧走!” “可这是我回家的路,先生……我住恩斯特老宅!” “噢,是你。” 警员们立即反应了过来,他们虽然都不认识修格,但是却都知道,那名住在恩斯特老宅的倒霉私生子,总是在为他们的闲暇生活增添“色彩”,因此原本有些严苛的态度一下又缓和了下来。 “恩斯特先生,请绕路吧,这边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名警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照明工具,那是一种被雕琢成了长筒形的金属器具,其中填装了些许蕴含了魔力的结晶矿,配合一些铭刻在金属长筒上的符号与纹路,便能够利用魔力发出光芒来。 如果可以,修格更愿意叫它“电筒”。 警员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路:“走‘斯莫尔夫人路’吧,远不了多少的!” 修格点了点头,大声地道了一声谢,随后便踏着自己有些混乱的步伐,像那些真正喝了酒的家伙们一样,消失在了警员与法师们的视线里。 他本该加快脚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赶路,然而施加在背脊上的冰冷感并未消失,于是修格便谨慎地保持了原先那种有些踉跄的步伐。 就这样,一个喝多了酒的年轻夜归者孤独地走在了这条僻静的小路上。 路边的公用取水池救了他的命。 在那股冰冷的“注视”之下,这个年轻的身影扑到了水池旁,他费力地用手捧起了冰冷的水,喝了两口之后,又勉强洗了把脸。 这让他显得更为狼狈了,当然,水中的寒意也让他终于清醒了过来,于是他继续向前走去。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消失了。 修格继续前行,背脊上却已经出了不少冷汗,而那个在他精神世界当中一直保持着缓慢转动的巨大齿轮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基本可以肯定,自己刚刚确确实实被盯上了。 魔力与魔力之间必然会产生感应,显然自己所经历的魔法铭刻并不完美,泄露出来的一些痕迹非常容易引起其他专业法师的注意。 幸运的是,那两名法委会的成员终究没有拦下自己进行盘问。 在梵恩,所有能够掌控魔法,却不经法委会登记的施法者,均会被法委会直接标记成“野法师”,他们的行为风格向来是极为霸道的,要么加入,要么则成为悬赏与管制的目标,从无例外。 “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和法委会的人解释自己的魔法来源……啧,麻烦真是越来越多了。” 修格一边想着,一边却是忍不住扭头看向了左手侧的那些建筑。 这条以著名商人“斯莫尔夫人”命名的小路实际上是杂货商铺的聚集地,道路的两侧均是大大小小的商店,这些商店平时大都售卖一些日用品与杂货,因此休息、关门的时间也很早,那些经营商店的人也大都腰包殷实,因此他们并不会住在自己的商店里。 那股刺鼻气味已经非常强烈了。 修格判断,自己现在其实已经距离发出巨响的地方非常非常近了,甚至很有可能,那地点就在这些商铺的背后,距离自己恐怕也就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他在道路旁静立了一会,竖起耳朵试图倾听,然而却根本听不见半点声响。 “奇怪……明明将街道封锁,但却并没有人在事发地点处理事情?” 修格眯了眯眼,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一墙之隔的商店当中却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剧烈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东西在黑暗当中快速窜动、爬行并撞击到了那些空置的箱柜一样。 修格连忙后退了两步。 街道上的光线很暗,几盏嵌在墙壁上的魔法晶石灯已经非常老旧,昏黄的光线洒落下来,反而让夜色显得更加浑浊与深沉。 四周很安静,在这一刻,修格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狂奔时的声响。 那一墙之隔的声音停息了下来,但这种骤然到来的沉默却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修格轻轻地挪了一下腿,靴子与街上的碎石发出了些许摩擦,然而伴随着他的这一动作,又有一阵剧烈的响动从那杂货商店当中传来。 这一次修格听得非常清楚。 那声源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随后,街道再次重归寂静。 这种感觉诡异极了,修格只觉得面前的墙壁似乎成为了一面镜子,而在镜面背后,则存在着一个模仿自己动作的影子,只要自己做出动作,它就会立即给予“回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修格快速地思考着,藏于他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齿轮再一次开始了转动,他的右手微微抬起,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唯一一个铭刻在他身体当中的魔法已是蓄势待发。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僵局,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修格听见商店当中传来了一连串的骚动,那隐藏在黑暗当中的事物就像是感受到了威胁的兽类一样,竟是在瞬息之间远离了墙壁,重新缩回了黑暗当中。 修格转过头,于是他看见了一个举着魔法提灯的身影。 在昏暗的光线里,柔顺典雅的法委会长袍贴身而下,将身体的线条衬得异常清晰。 “女士……我,我听见这里面好像有声音,或许是有窃贼?” 修格的肤色本就苍白,刚刚洗脸留下的水珠也仍在他的脸上挂着,原本准备释放魔法的右手顺势指向了那发出声响的店铺,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积极举报异常情况的优秀市民。 那身影走了过来,渐渐举高的魔法提灯照出了一张精致但却异常冷冽的面孔。 在这一刻,修格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股如同针扎一般的寒意,就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一般。 “嗯,是你?” 淡漠的目光扫过了修格苍白的面孔,或许是因为面前青年此时显得有些狼狈,又或许是因为修格的衣物上散发着酒气,女法师并未继续上前,而是在数步开外站定,她将魔法提灯挂在了腰间,随后握住了一本封面上有着繁复图案的法术书。 用结晶矿雕刻而成的精致徽章从那书本上垂落下来,修格匆匆一瞥,只看见那徽章上似乎描绘着一面泛着层层涟漪的湖泊。 显然,站在修格面前的,是一位年轻,且非常出色的“湖泊级”施法者。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出色。 “我听那些人聊起过你,呵,恩斯特先生,是么?” 话语之间,女法师那淡漠的目光当中带上了几分审视,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修格,从他的头发,到衣物,再到他随身携带的那些文稿,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随后,她便转向了一旁的商店:“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请回去休息吧恩斯特先生,或许明天会有我的同僚上门拜访向您询问一些事情,不必紧张,寻常流程而已。” “好……好的,我明白了,那么也请你多小心,女士。” 修格微微垂下头:“这里面的声响很奇怪,听起来不像是商店主人养在店里的狗……” “嗯。” 对于修格的善意提醒,女法师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轻轻地晃了一下头,示意修格赶紧离去,随后便走到了那堵墙壁前,微微抬起了手中的法术书。 尽管修格很想看一下,能够被视为法委会中坚力量的湖泊级法师施法时的模样,但理智还是让他在此刻选择了退避,于是他快速转身,迈着有些错乱的脚步离开了这条略显狭窄的“斯莫尔夫人”商店街。 那股施加在他背脊上的冰冷感持续了很久,直到修格已经看见了那栋熟悉的老宅,这种异样的感觉才缓缓消失。 就如同白天那样,修格在进入老宅之后,将庭院与房门和窗户尽数锁死,除却同样拥有钥匙的普特林,并不会有其他人能够进来。 卧室的大门仍旧躺在走廊上,修格废了很大的力气,将它拖到了杂物间,短时间之内,他只能使用帘子来取代房门了。 在更换衣物与床单的过程中,在回家路上看见、听见的一切不断地在修格的脑内浮现,他并不想当一个阴谋论者,然而靶子已经被固定在那里,这并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意愿而发生半分改变。 “城内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能够让那些懒惰的警员们在深夜行动,甚至还出现了两名湖泊级以上的施法者,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在打理好了一切后,修格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到了床上,之前用来装那二十枚银币的小木箱就放在一旁,它已经变得空荡荡了,这种切实的变化时刻在提醒着修格,他正处于一个能够以无形力量影响物质的奇妙世界当中。 “或许我应该在梦境的世界里多逛逛,我对其中的秘密仍旧一无所知,或许我还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更加廉价的‘兑换’条件,现如今,任何一点新的发现与提升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很快变清空了自己的思绪,他关闭了卧室的魔法灯,让自己又一次地陷入了黑暗的怀抱当中。 …… 布满了过往痕迹的办公室又一次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他坐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工位”上,目光扫过了那个自己使用二十枚银币打开的抽屉,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他便站了起来,沿着那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廊“巡视”起来。 伴随着他的靠近,那些封锁着各种设备、家具以及容器的黑色文字不断显现又不断消逝,于是一个又一个苛刻且奇葩的条件展示在了修格的面前。 他一边端详着这些条件,一边开始在自己的脑内将它们分类。 “看起来,这里的条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种是较为基础的物质类型,这些条件里包含了较为具体的货币或收藏品要求,譬如具体数量的金币,成套的饰品,或是一定数量的某种宝石。这其中的价值波动非常夸张,从数十枚金币到上百颗顶级结晶矿不等,不过事实上,这已经是最好达成的目标类型了。” “第二种则更加偏向于成就与身份,虽然这里的条件大多也是以具体的事物提出的,但都是类似于某某爵位的证明,或是能够代表特定社会地位的标志物,譬如法师等级的证明徽章以及由王国直接下发给贵族们的,用于证明身份的藏品。” “而第三种……” 修格在一台“饮水机”前停了下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因为那封锁着饮水机的黑色迷雾构成了一个有些奇葩的条件。 “腐垢飞龙的体液?这东西放饮水机里……你认真的?” 第七章 发现 在这片梦境当中逛了一整圈后,修格已然可以确定,那第三种类别,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来自各种生物身上的部件。 血液、肢体、牙齿、又或者是眼球与耳朵等等等等……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它们提不出来的。 其中一些条件的恶心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了它们本身的危险性,在令人作呕的同时,甚至还带着几分黑色幽默。 看起来就像是在故意恶心人一样。 修格非常怀疑,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忍受沼泽巫婆身上散发的恶臭,并强忍着恶心,从它们的身上收集出一整筐“新鲜的毛发”。 因为据他所知,沼泽巫婆这种恶心且猥琐的怪物,身上仅有几个地方长着毛发而已。 想要达成这种条件,需要的恐怕不止是强大的实力,更需要足够坚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行。 “呕。” 修格做了一个无声的干呕动作,以表示对这种恶趣味条件的鄙夷,随后他便沿着走廊继续前行。 “事实上,这三种类型的条件都可以用具体的物质来指代,而获取它们的方法也并没有任何的限制……假如我想要获取一枚湖泊级法师的身份徽章,既可以按部就班地通过法委会的考核,并一步步成为湖泊级法师,也可以利用其他的方法从其他的法师那里‘获取’它。” “然而,正如我第一次支付二十枚银币所换取来的那个魔法一样,在我真正地付出代价之前,我并不会知道自己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我只能评估风险,但却无法估测这风险所能够对应的收益和价值。” 修格叹了口气,心中暗骂起来:“我们以前做抽卡好歹还会做保底与伪随机,这里倒好,直接风险自负了。” 他的目光扫过了旁边的一排工位,不出意料的,又是一大堆无法轻易达成的目标。 渐渐的,修格已经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办公区域的边缘。 事实上,修格过去上班的公司包下了一整栋楼作为办公区,像他这样的项目组,一般只是占据一层楼的一部分区域,在同一层楼的其它工位上,则散布着同属于一个工作室或是一个中心的其它游戏项目,因为工作繁忙以及懒的缘故,修格很少会往别人的地盘上跑,这就导致他虽然工作多年,但实际上却根本不了解除了自己工作室之外的其他地方。 随着他远离那片熟悉的工作区,黑色的迷雾与阴影也开始变得沉重、浓郁起来,在一些修格过去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角落当中,甚至出现了一片片彻底的黑暗,无论修格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其中的事物。 这些黑暗在隐隐之中形成了一道压抑且可怕的围墙,修格无法得知这片黑暗当中究竟存在着什么,也不敢随意触碰。 “假设这里确实是基于我的认知与记忆形成的,那么窗外的世界就不应该是一片漆黑……” 修格又一次在拦路的黑暗前停下了脚步,他对于这片未知的领域充满了好奇,但却不敢轻易冒险,他环顾四周,终于从一张办公桌上找到了一个没有被标明“价格”,能够随意拿取的马克杯。 他将杯子拾起,在距离那片黑暗还有数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他弯下腰,将马克杯放在地上用力向前一推。 在一阵摩擦声后,马克杯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修格看得非常清楚,那杯子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嘴巴吞噬了一样,在它完全没入黑暗的那一刻,所有的声响彻底消失,他甚至没有办法判断,是这片黑暗隔绝了声音,还是这马克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又或者…… 它与那黑暗融为了一体? 修格没有用自己身体去赌博的想法,于是他果断地远离了这片黑暗,转而来到了靠近自己办公区域的电梯厅旁。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出现能够隔绝道路的压抑色彩,相反,在那几架能够令通往其他楼层,并且让他离开这座大楼的电梯前,竟然也漂浮着那种代表了“条件”的文字。 修格好奇地凑上前去,然而这一次,那些由奇异线条构成的晦涩文字却并没有在他的脑海当中“翻译”过来,而是化作了一阵极其猛烈的冲击,以疼痛的形式作用在了他的思维当中。 这种剧烈的痛楚使得修格的身体一阵震颤,他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身体也自然地蹲伏了下来。 他无法理解这些漂浮在电梯门前的文字。 脑内的钝痛开始缓缓消解,修格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看见的很可能是比那些黑暗更加可怕,也更加难以捉摸的存在。 于是他顾不得继续休息,果断地离开了电梯厅,再也不敢朝那些文字看上哪怕一眼。 从疼痛当中舒缓过来的修格很快便恢复了清醒,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得以再一次认真地审视这个与他的过去相贴合,但又明显不太一样的奇异世界。 修格走回了自己的工位,疲惫地坐在了那张熟悉的椅子上。 现在,只有这个临近窗户的不起眼角落,才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全感了。 “果然啊,所谓轻松好用又贴心的‘金手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 修格看着那在昏暗光线当中若隐若现的电梯厅,又看着四周因为自己的视线而不断显现出来的“兑换”条件,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现在可以确定了,这里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安全……无论是今晚的遭遇,还是之前支付二十枚银币之后获得魔法的过程,其中都充斥着痛苦与风险。” 他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白纸,又找出了一支笔,开始小心地勾画起来。 很快,一张有些粗糙的平面图结构图便在修格的笔下显现了出来。 “目前而言,我在这个世界里的活动范围被黑色的迷雾圈死在了这个范围内,以我过去的工作室为主,往两侧延伸则是包含了数间以前常用的会议室、游戏版本与测试们所在的位置,以及隔壁两个工作室组的一部分……” “从总体的面积而言,这里的空间算不上大,不过所有能够离开这里的通道,电梯、走廊以及楼梯,都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就当前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修格在结构图上将那些与迷雾相接的区域描粗,又在刚刚给自己带来了严重精神损伤的电梯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梦境世界的又一轮探索,恐怕算是到此为止了。 这一次,他也仍旧没能在这里找到那个自己刚刚死去时,所看见的古怪人影,就似乎对方只是为了在自己的面前漏一次脸,并将自己推进那扇通往梵恩的大门一般。 “倒也不算没有收获。” 修格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过的那些条件,很快,他就在这张纸上将自己觉得没有那么苛刻的那些记录了下来。 “五十枚通用金币……如果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或许能够凑齐。” “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一套,同理,如果我愿意用一下特殊方法,应该也能够获得。” “再然后是一些价格相对低廉,且在寻常的商店当中能够买到的材料,在不要求材料品质的情况下,应该能够凑出来不少,但能否用来作为兑换条件,还需验证。” 片刻之后,修格便又一次地来到了那个有着两扇诡异大门的角落当中,其中的一扇仍旧紧闭,上面也始终悬浮着“黑日之冕”这个一看就极度离谱的条件。 而另外一扇,描绘着被拆解、拼凑与重组的巨轮的大门,则被修格轻松推开。 就如同之前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纵身跃入了这扇门之后的深渊当中。 …… 距离塞伦城变故的发生还剩七天。 在倒计时的追赶与逼迫当中,修格匆匆起床,就像是一名真正的上班族那样,他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自己的个人清洁问题,踏着魔法钟表发出的沙哑报时声,带着稿子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此时刚过早上八点,许多商店已经开门,店员们正积极地做着营业前的准备工作,一些面容青涩的男孩女孩,已经从报社那里取来了最新的报纸,开始当街呼喊和售卖。 “作家先生,要来一份报纸吗?”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认出了修格,于是她蹦跳着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将一份散发着浓重油墨味儿的报纸举了起来,她是如此的积极和主动,以至于几乎将报纸塞进修格的嘴巴里。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原本是不怎么关注时事与新闻的,买报纸这一行为,也是在修格来到这里之后才开始的。 小女孩很有商业头脑,她认为修格买了第一次就一定会买第二次,因此每次看到他路过,就一定会把他喊住。 修格笑着接过了报纸,随手弹出了一枚硬币,女孩开心地伸手接住,随后便将自己的这位稳定顾客抛到了脑后,急匆匆地转向了另一边,开始寻找自己的新目标。 “和平报社”是塞伦城当中有且仅有的一家报社,它不仅仅是一家报社,同时也承担着杂志社与出版社的职责与工作。 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和平报社创办的报纸、杂志乃至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商品都带着非常浓郁的“塞伦风格”,也就是离不开和平二字,仿佛只要叫这个名字,塞伦城就能永远避开战火一般。 今日的“和平日报”的头版上印着一幅巨大的魔法照片。 这种由法委会的法师记者们利用特殊设备与魔法直接拍摄完成的照片能够保留下拍摄时的动态,而在照片里,修格看见了长串的铁轨,以及一辆张牙舞爪,吞吐着蒸汽,浑身上下刻满了魔法纹路,镶嵌着各种奇特武器与高规格魔法晶石的钢铁巨兽。 照片上方的标题非常显眼:“沃特尔王国的最新突破!魔法与蒸汽的全面结合!” 而在照片的下方,则又写着两行不太起眼的小字。 “据沃特尔王国前任军事大臣在公开场合透露,近两年沃特尔王国的军事经费正在朝着一个‘新的领域’大规模倾斜。且部分知情人士透露,该项决策已经赢得了法委会的关注与支持……” 修格一边走,一边继续翻阅着报纸。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接下来的走势的缘故,他在这份报纸的字里行间读出了浓重的战争气息,无论是占据了头版的魔法战争列车的出现,还是那些容易被人们视为谈资与笑料的局部冲突和矛盾,又或者是被挤到了报纸边角处的,有关于某些结晶矿场暴动的“小道消息”…… 在修格的眼中,这些文字与图片就像是水流一样,尽数汇聚到了一个名为“不稳定”的巨大水潭当中,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特殊的水潭便能够养育出超出人们预料的可怕怪兽。 修格的阅读速度是非常快的,因此没多久,他就翻到了专门用来报道塞伦城当地新闻的那两页。 塞伦城不大,因此能够报道的新闻也少得可怜,在过去,这里总是会被各种花边新闻以及稀奇古怪的劣质广告所占领,只有偶尔会发布两条来自高层的公告。 不出修格的预料,在这两页里,根本没有提及昨晚发生的巨响以及震动。 于是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在洒落下来的阳光当中,他眯起了眼,目光飘向了右手侧的街道——他正走在昨天晚上被封锁的那条道路上,现在这里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就连空气当中也没有任何会引人注意的气味。 修格的目光扫视着两侧的建筑,他希望能够凭借建筑的外观判断出究竟是哪里发生了意外,然而那些警员们与施法者处理事务的能力和水平完全超出了修格的预料。 就在他准备选择放弃时,那位于他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沉淀于他体内的微薄魔力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变得活跃了不少。 凭借着那股模糊的直觉,修格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脚下那格外崭新的街道石砖。 “所以……在地下?”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八章 “一个可怜虫” 修格当然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掀开城市地砖往城市下水道里钻的习惯。 他又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鼠人。 在将这些线索与痕迹埋进自己的心中之后,修格便在路旁的车站旁停了下来,加入了等候的队伍当中。 和平报社位于塞伦城的另一端,虽然塞伦城不大,但他也不想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走路上,如果不是为了验证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在刚出家门的时候就选择搭乘公共的魔法厢车。 在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诸国当中,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很常见,但它们在每座城市当中的数量都相对有限,法委会对于饱含魔力的结晶矿的使用早已到达了巅峰,然而一辆能够同时运送数十人,且以魔力作为驱动的大型车辆,其造价往往极度高昂。 而现在,随着蒸汽与机械的盛行,越来越多的替代品开始在罗维高原上出现,修格的家乡,也就是沃特尔王国更是走在这种技术的前列,或许用不了多久,这种老式的魔法交通工具就会被它们更便宜也更出色的同类竞争者挤出历史的舞台。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们的眼中,生产一台能够通过燃烧结晶矿将魔力直接转化为动力的机器,远比消耗大价钱与人情找法委会的顾问和专家刻画魔法纹路要实惠得多。 毕竟如果选择了后者,那便等同于要和那些危险且吝啬的法师们永久挂钩了。 很快,修格便登上了前往塞伦城西侧的车辆。 车子上面非常拥挤,人贴着人,古怪的味道令人窒息,而喷洒在厢车之内的那些香水,更是令这个狭小空间当中的气味变得难以形容。 “比赶早班挤地铁要可怕一百倍。” 修格屏着呼吸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他倒不是不想站在更加靠窗的地方,纯粹是因为身材比较瘦弱,挤不过旁边几名体格高大健壮的乘客。 他的脚都快离开地面了。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阅读报纸了,就连正常的呼吸都成问题,于是修格便也放弃了挣扎,他尽力地将装着文稿的纸袋夹紧,随后便认命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正如梵恩当中的其他施法者一样,完成了初次魔法铭刻的他,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地在自己的体内积蓄魔力了,只不过自然环境下的魔力往往是稀薄且不稳定的,经过整整一夜的休息,原本被那不知名的触手魔法消耗干净的魔力也不过是恢复了八成。 “这样下去不行……哪有人的底牌只能用一次的?而且从之前的情况来看,我一旦使用了这个魔法,很有可能就会当场昏死过去。” 修格在脑内想象了一下自己面对突发情况以及敌人时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遇事不决睡大觉”,恐怕就是自己当下的写照了。 毕竟魔力耗尽之后躺在原地等死的模样,确确实实与“睡大觉”没什么区别了。 “倘若我在梦境世界当中无法获得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那么接下来我就必须要想办法和其他的施法者搭上线……要么是法委会,要么是那些被法委会标记为‘野法师团体’的民间组织,总之在法术的使用以及魔力的增长方面,我必须得到系统性的学习理论与方法。” 修格这样思考着,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叫住自己的那名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入“湖泊级”的法委会女法师。 他记得,这名女法师说过,今天还会有法委会的成员上门拜访……这又是一个新的变数。 对于法委会,修格的好感实在有限。 创造一个事物与直面一个事物,这其中带来的感官差距不可谓不大。 至少修格可以肯定,自己在文档当中敲下“法委会秉持中立原则”时,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非常的扭曲且狰狞。 过去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中立”往往都是无法承受任何考验的虚假外衣。 车子渐渐地停了下来,车门被粗暴地打开了,人们立即互相推搡着从敞开的车门喷涌了出去,汇入了塞伦城的街道。 修格随着人群一起下了车,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随后便凭借着身体的记忆转向了和平报社的方向。 …… 今日的报社显得格外忙碌,这种模样甚至与整个塞伦城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修格发现,作为塞伦城的重要场所之一,这报社之内竟然根本没有多少节日的氛围,只有一旁的墙壁上,非常随意地悬挂了一个铁艺的装饰以及一幅海报。 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庆祝“停战庆典”的痕迹了。 “恩斯特先生,早上好。” 一名化了浓妆的年轻女文员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德兰王国当下最流行的印花长裙,手中抱着一叠厚厚的文稿,她朝着修格眨了眨眼,随后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修格与她之前隔着一张桌子,于是女文员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顺势将那叠稿子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她撑着身体,将脸凑到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很礼貌地挤了一个笑脸。 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不着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在避开了那股过度浓郁的香水味后,他点头回应道:“早上好,绮莉小姐……我来找菲利普主编,今天是交稿的日子。” “噢,我当然知道的!” 女文员,也就是绮莉小姐又向前凑了凑:“我刚刚才从菲利普先生的办公室出来,嗯……他正在和重要的客人谈事情,因此劳烦你在外面的桌子上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如何?” “谢谢。” 修格不想与眼前这位女士有太多的纠缠,他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浓郁的香水,于是在道了声谢之后,便朝着办公室旁边的一张空桌子走去。 短短的两步路,向修格打招呼的文员就不下五位。 这些都是和平报社的老文员了,从修格·恩斯特刚刚来到塞伦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因此对于修格的投稿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在刚刚打招呼的几名文员里,甚至有几位是他的忠实拥趸。 这些隐藏在报社当中的社畜兼色鬼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 这已经是他们每个月少有的盼头和福利了。 主编的办公室当中隐隐传出了争吵的声音,听起来,那位大肚便便的菲利普主编与他的客人相处的并不算太愉快,考虑到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记者们都是腿脚最灵活且获取消息最快的一帮人,修格便立即竖起了耳朵,同时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办公室内争论的主题。 报社内实在是有些太吵了。 无论修格如何努力,他都只能听见一些零碎的字词,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模糊的声响组合在一起,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身体微微一动朝着墙壁的方向贴了过去,摆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因此而倚靠墙壁的姿态,随后他再度提起精神,继续偷听室内的声响。 奇妙的变化在这一刻发生了。 就在修格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偷听这件事情上时,他突然感觉自己那一直沉寂着的魔法圆盘开始了缓缓的转动,于是四周的声响突然变得微弱且遥远,对比之下,一旁办公室内的对话则显得异常清晰。 “嗯?” 修格的眉毛猛地挑了一下,他几乎立即就注意到了自己体内魔力的变化——伴随着魔法圆盘的缓缓转动,自己体内存量不多的魔力正在以稳定的速率消耗着! “这似乎是魔力带来的某种妙用……就像我昨晚接住酒杯时所突然展现出来的反应速度一样。” 修格快速地估算了一下自己所拥有的魔力存量,随后便开始认真倾听办公室内正在发生的争吵。 他首先菲利普主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 “莫雷尔先生,您高估了我们和平报社在城内的影响力……您应该很清楚,城中的居民并没有多少人对那些事务真正关心,我这里就有一份今日的报纸,您可以看看最后两页有关塞伦城的新闻,在这里,是不会有人想要与共同居住在一起的其他人发生争斗的!” 随后,一个声音回应了他。 “噢?是么?” “主编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人之前就已经在塞伦行动了……而我们从民间得出来的结论,与你这段时间所说的话可并不怎么匹配。” 与菲利普那浑厚的嗓音相比,这位“莫雷尔先生”的声线则相对圆滑一些,用修格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透着一股常年混迹上流圈子的人所特有的“油腻感”,尽管他的语气并不强势,但话语当中却又透着一股揶揄和讥讽的味道。 “你如果觉得自己以及这家报社的能力有限,那么你就应该早些告诉我们,而不是等到今天才开始后悔……按我们说的去做吧!可别忘了,你现在坐在哪条船上……” 面对莫雷尔先生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身为主编的菲利普明显有些无力,于是他喃喃自语道:“只剩七天的时间。” “足够了,主编先生,就按照我们说的那样去做……” 修格听得入神,然而冷不防,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裹着一个杯子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后修格便看见那个穿着碎花长裙的身影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 随着修格注意力的分散,一直持续转动的魔法圆盘便也陷入了停滞,自然而然的,从办公室内传出的对话声也变得如同最开始那样模糊不堪。 “该死!” 修格心中叫骂不止,然而表面上却是非常礼貌地笑了起来:“绮莉小姐,你不会很忙么?” “恩斯特先生,你忘了?作为菲利普主编的秘书,替他招待好你这样重要的投稿者,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啊!” 说着,她将那杯水推了过来,红艳艳的嘴唇则勾勒出了一个让修格感到略微不适的弧度:“我昨天还在看你之前写的文章呢,哈,写的真是……”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诡异莫测起来:“棒极啦!” “呃,多谢夸奖。” 修格伸出手,正打算用战术喝水来掩盖自己的尴尬时,却发现这水杯的边缘上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口红印子,于是他果断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听见办公室内好像在争吵啊,你不需要去看看么?或许菲利普主编需要你的帮忙。” “他招待的客人脾气很大,谈话时根本不允许其他人在场,我就是被赶出来的。” 装扮艳丽的女文员又笑了起来:“说实话,还是和恩斯特先生你这样的人聊天更加令人感到愉快。” “……” 就在修格已经逐渐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狰狞之色时,办公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随后,身材宽大的菲利普主编率先走了出来。 和以前一样,他留着两撇胡须,肥硕的身材将身上的衣物撑得紧绷绷的,显得异常滑稽。 在走出办公室后,菲利普主编非常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一个身穿黑色礼服,戴着单边眼镜的高瘦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了修格的视线当中。 这应当便是那位“莫雷尔先生”了。 就仿佛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一般,莫雷尔先生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修格本能地收敛了自己的呼吸与神态,他的面色本就苍白,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休息不佳或纵欲过度的贵族青年,倚靠在椅子和墙壁上,显得有气无力的。 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视线的游走。 他感觉,仅仅只是一瞬间,这名莫雷尔先生似乎便将自己身上的特征与面部的神情看了一个遍,在这之后,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菲利普主编的陪伴下朝着报社的大门口走去。 “那个年轻人是谁?他的身上似乎有恩斯特家族的血统。” 在走出报社的大门后,莫雷尔先生转头问跟在自己身旁的菲利普。 于是这位肥胖的主编笑着回答道:“被恩斯特家族抛弃的私生子罢了,如今他只能通过一些不入流的文字来维持生活,呵,一个可怜虫!” 第九章 不速之客 修格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谈论自己。 说实话,除却“恩斯特家族私生子”这个很不好听的名头之外,他已经背负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称号了。 这些称号大多是在他的投稿开始发布之后出现的,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胜一个难听。 从最开始的“午夜曙光”,到升级版的“五指情人”,再到最新的“快活大师”…… 诸如此类的糟糕绰号早就已经数不胜数了。 所谓蚊子多了不痒,当奇奇怪怪的绰号多了之后,修格自然而然的也就脱敏了。 在那位莫雷尔先生打量自己的目光当中,修格感受不到任何的尊重以及善意,那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里写满了警觉、轻蔑以及敌意。 修格知道,这个家伙一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评价的,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现在的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位“莫雷尔”先生的身份。 据他所知,“莫雷尔”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至少在塞伦城中,这个姓氏的出现频率极其有限。 “莫雷尔……这应当是德兰王国贵族圈子当中的姓氏吧?嗯,一个上流圈子里的王室近亲,跑到这种完全不入流的报社里找一个同样不入流的主编做什么?他们能谈什么大事?” 一连串的问题在修格的脑海里闪过,他表面上礼貌地应付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喋喋不休的女文员,脑海当中则是思考不休。 “从之前听到的两段对话判断,那位莫雷尔先生似乎想要和平日报在近期发布一些比较特殊的‘新闻’,听起来,这些新闻似乎与塞伦城内生活的沃特尔人与德兰人有关。” “在谈话当中,菲利普主编似乎提到,对方想要挑起争斗……难道是沃特尔人与德兰人之间的争斗?” 尤安这样想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他在看待这些问题时,使用的视角与寻常的塞伦城居民并不相同,基于他那“半个沃特尔贵族”的身份以及自身那超脱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习惯,修格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些话语当中可能延伸出来的可能性。 他知道,一个族群与另一个族群之间的矛盾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解的。 在有些时候,时间并非解决争端与冲突的真正良药。 倘若在相对平和的环境之下,塞伦城中的人们确实能够渐渐地融合成一个整体,然而在过去的近三百年时间当中,存在于塞伦背后的两个庞然暗影却无时无刻在这里施加着自己可怕的影响。 在那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看来,以中轴线划分出来的两大城区确实是一种奇景,但这同样也表明了塞伦城当中存在的隐患——沃特尔人与德兰人之间的隔阂从未彻底消除,来自双方国家的任何一道政令,都将在此引发新的震动。 像普特林那样的青年并不在少数。 越是接近底层,则越是容易被巨兽争斗所引发的余波所伤害。 正思索间,菲利普主编那沉重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了修格的视野里,他那张有些油腻的脸庞上挤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于是修格站起身来,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文员点头道谢,随后便将对方与那杯印着红色唇印的水杯一并留在了原地。 两人先后走进了那间办公室里。 菲利普主编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不适,这里虽然看起来整齐,但事实上诸多物品与装饰的放置却非常的别扭,尤其是那个正对着办公室大门的书柜,一大堆崭新、从未翻动过的书籍摆放在书架当中,就仿佛是在刻意地展示自己的收藏一样。 在那张巨大的桌子上,则是摆放了好几个风格各异的摆件与小雕塑,其中一部分是来自沃特尔王国的铁艺摆件,而另一部分则带着鲜明的德兰特色——它们充斥着缤纷的色彩以及圆滑的棱角,很好辨认。 “抱歉……嗯,这些天报社非常忙碌,你懂的,快过节了。” “我当然知道,菲利普先生。” 修格微笑着将装着文稿的纸袋放在了桌子上:“每年的这个时候确实对报社很重要。” 菲利普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拿起自己的水杯,往那张巨大的嘴巴里猛灌了一口,随后便伸手取过了修格的纸袋,他的手指虽然粗短,但却异常灵巧,三两下便取出了其中的文稿,以极快的速度翻看了起来。 修格密切地观察着菲利普的举动以及周围的一切,然而还没等他看完一圈,菲利普主编便已经放下了这些文稿,随后他拉开一旁的抽屉,从一大堆纸质文件与信件当中抽出了一张单据,拿起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开口说道:“好的好多,我已经大概看过了……一如既往的精彩啊,恩斯特先生,稿子我这边就先收下了,老样子,将单据交给绮莉女士,她会将稿酬支付给你的。” “这混蛋根本就没看稿子。” 修格在心中笑骂了一句。 这同样是一个非常反常的现象,他很清楚,这位菲利普主编虽然在文学方面的文字造诣方面极其有限,但他对于那些投稿者们却总是异常的苛刻,每次就算没有事情,都一定要从文稿当中挑出些刺来,倘若能够以此来打压稿费,他更是会表现得异常兴奋! “看起来,这家伙确实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烦……以至于他都没有心思来管别的事情了。” 很快,菲利普主编便写完了手中的单据,修格正要伸手去拿,却发现菲利普的手指仍旧压在单据之上,修格抬起头来,却见菲利普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菲利普主编,我的稿子有问题?” “不不不,你误会了,恩斯特先生。” 菲利普又一次笑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修格身上那件已经带上了些许磨损痕迹的外套,开口说道:“恩斯特先生,你应该不介意赚一些额外的稿费吧?” “呃……当然。” 修格迟疑了一下,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菲利普说道:“是这样的,我希望你能以恩斯特家族中的‘知情人’的名义替报社写几篇文章,主题我们会提供给你,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利用你的文字,把这些主题稍稍……包装一下。” …… 约莫早晨十点半,修格带着自己“新鲜”的稿费再一次乘上了拥挤如罐头般的魔法厢车。 这一次,他所获得的报酬远比之前要丰厚得多。 除却常规的三十枚银币之外,在修格贴身的口袋里,还放着五枚由产自德兰王国的通用金币。 五枚通用金币,听起来不多,但却已经足以让修格将恩斯特老宅翻修一遍,然后再为自己雇一位称职的管家与两位佣人了。 倘若是之前,这些“意外之财”注定会被修格花费在更多的领域之中,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它们却注定会被修格消耗在那片充满未知的梦境世界以及逃离塞伦城的尝试中。 早晨所获得的收获并没能让修格开心起来,相反,和平报社以及菲利普主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状,让修格更加肯定了接下来事态的严重性。 “某些人,或是某些势力已经秘密地将一些东西运入了城中……昨天晚上的爆炸很有可能就是因此而起,法委会或许已经知情,但他们在这种事情上恐怕不会轻易表明立场,甚至有可能与其中的势力存在牵扯。” “德兰王国中的上层贵族们似乎想要在近期于塞伦城内掀起一些舆论上的狂潮,并且他们希望能够借此引爆城中德兰人与沃特尔人长期积累下来的矛盾。” 此时车厢内发生了争吵。 听起来,像是一名沃特尔人在拥挤的车厢当中撞掉某个德兰居民的东西。 类似的情况很常见,每天都要发生好几次,沃特尔人性格坚毅且尚武,因此会将喜爱多彩事物,热衷艺术的德兰人视为懦夫,后者则往往会用野蛮来形容前者。 像修格这样的例子,无疑算是沃特尔王国当中的异类。 没多久,车子便停了下来,而直到修格离开车厢走上街道,车厢内的争吵也仍未停止。 修格快步地走向了自己的住处,就和以往一样,他打开大门,踏着略有些昏暗的光线进入了门厅,装了一壶水,随后便朝着楼上的卧室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楼梯的中间时,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出了门厅当中的异样。 与此同时,修格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一般,竟然以惊人速度运作了起来,连带着他精神世界当中那铭刻了魔法的金属圆盘,也一并开始了转动。 “有人进来了!” 这个念头从修格的脑海当中一跃而出。 借着那一抹投入室内的阳光,修格看见了门厅当中的异常——就在那已经发白的老旧木质地板上,竟然有着一连串难以形容的诡异痕迹,它从大门的方向一路延伸进来,在门厅当中转了两圈之后,又顺着一旁的墙壁攀援而上,最终消失在了二楼走廊的护栏旁。 这显然不是人类所造成的。 反倒像是蜗牛,或是别的什么生物爬行后所留下的痕迹。 修格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虽然他现在对魔力和魔法还并不了解,但这种来自精神世界当中的直觉却容不得他忽视,于是他缓缓弯下腰,将水壶放在了楼梯之上,随后顺手拿起了放在楼梯一侧的,一根从断裂的护栏上取下的沉重木棍。 他缓步向上,空置的左手微微活动了两下,已是做好了释放魔法的准备。 修格踏着无声的脚步,来到了那条他无比熟悉的走廊之上,于是他看见,那诡异的痕迹在这里继续延伸,它顺着这条走廊一路向前,路过了两间废置的客房,又掠过了用来放置杂物的小房间,最后…… 消失在了修格的卧室门口。 “卧槽。” 修格在心中暗骂一声,随后他低下了身子,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地面上的痕迹。 一股湿滑的感觉从指尖传了过来,修格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某种冰冷的黏液,然而当他抬起手,稍稍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后,那股恶心的黏腻感便又消失不见了,就仿佛他摸到的只是水留下的痕迹而已。 “或许我该退出去……这种事情,上报给法委会或者警局会更靠谱一些。” 修格快速地做出了判断,随后他便果断地朝着楼下退去。 为了不发出声响,他的速度很慢很慢。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风从卧室的方向吹了过来,紧接着修格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 他认得这味道,就和昨天晚上他在那条被封锁的街道旁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而下一瞬,修格听见了声响。 一连串急促的,响亮的爬动声,仿佛正有无数只脚在敲击着墙壁与地面! 现在修格已经顾不得去对比这声音与自己昨晚听见的奇怪响动是否一致了,他立即放弃了无声后退的想法,立即转身朝着楼下猛跑两步,随后便抓住身旁的护栏翻身跃下,重重地落在了门厅的地面上。 也就在同时,那个发出声响的事物追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在那阳光的照射下,修格看见了一团难以形容的东西。 那是一团不定形的半透明粘稠物质,此时已然将二楼的楼梯口死死堵住,它立在那里,形体当中无数难以分辨的杂物正在不断漂浮扭动,而它的外形,则在修格的视线当中缓缓地发生着变化。 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它竟然已经拥有了一个粗糙的人形,只不过在那扭曲的人形轮廓当中,填充着的仍旧是无色的粘稠物质以及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零碎物件,结合它行进时的方式来看,这些东西很有可能都是在它前进时,无意间“吞”进自己体内的。 门厅当中的空气已经近乎凝滞,修格握着那根被他作为防身武器的断裂木棍,脑内的记忆不断翻涌,最终,在脑海当中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他翻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恐的名字。 “这是……换形虫?” 第十章 由内而外 在梵恩那极度复杂且混乱的魔法生态当中,幻形虫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 脆弱的身体,严苛的生存环境以及对魔力的需求,使得它们一度在梵恩当中绝迹,一般而言,这种生物只能在德兰王国以北的那些寒冷湖泊里苟活着。 幻形虫是非常纯粹的魔法生物。 它们的身体由由饱含魔力的黏液与清水构成,其特质甚至无限接近于那些纯粹的元素生物。 然而比起那些拥有了意识,且能够切实产生威胁的元素生物,幻形虫们却缺少自保的方法,夸张的生长周期以及柔软易碎的躯体使得它们往往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夭折,在它们那以数十年计算的幼年时期当中,就算是一名婴孩,也可能在无意之间将它们轻松杀死。 然而一旦幻形虫成功渡过自己的幼年时期,它们则将展现出自己的另外一面。 也就是修格如今看到的这种模样。 体型增大,足以吞噬、包裹一个成年人。 由黏液构成的躯体当中的魔力更加充盈,足以支撑它们在地面之上快速的移动。 行踪隐秘且速度惊人,建筑的缝隙以及那些地下的管道将会成为它们的乐土,垃圾、尸骸、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废弃物都将成为它们的养料。 但如果只是如此,幻形虫仍然不至于成为法委会禁止名单上的成员,其作为魔法生物最为危险的一点,便在于它能够“学习”。 从外形,到语言,再到习惯……只要时间足够,条件允许,幻形虫便能够展现出自己的真正天赋。 模仿目标,吞噬目标,并将其彻底取代。 一旦走到这一步,便只有那些施法者们才能够进行辨别了。 修格看着那团正在不断变成人形的诡异黏液,心跳开始增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撤出了一步。 就像是在模仿他的动作一样,在修格身体微动的情况下,那“站立”于楼梯口的软趴趴的人形也缓缓地动了一下,只不过它并非在后退,而是在艰难地向前。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体残疾瘫软的人想要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样。 仅凭这样一具软趴趴的躯体,自然是没有办法做到行动自如的,因此那已经变幻为人形的柔软身体只跨出了一步,便像是摔倒了一般,顺着那楼梯朝着下方滚来,修格原本放在楼梯上的水壶在一瞬之间就被幻形虫那由黏液构成的身躯裹在了里面,它与那具躯体当中裹挟的其它杂物相撞,壶中的水洒落出来,却又在一瞬间与这具身体融在了一起。 修格在那幻形虫跌落下来的一瞬间便已经采取了行动,他并没有冒险释放魔法,而是快步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幻形虫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目标正在逃跑,于是它在滚落下楼梯的一瞬间便已放弃了对人类形态的模仿,它重新回归成了不定形的粘稠液团,由黏液构成的凸起从其体内延展出来,竟是形成了许多种形态扭曲的肢体,其中有的形似人类的手脚,有的则更像是野兽的爪子,其中甚至还有两根昆虫才拥有的附肢! 这些形态各异的肢体摆动起来,于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在门厅当中响起。 细碎、密集,就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拍打、敲击着地面。 这与修格昨天深夜在“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当中听见的声音如出一辙。 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发现。 爆炸、刺鼻的气味、商店街当中的响动、幻形虫、法委会…… 诸多破碎的线索当中似乎产生了某种连接,然而此时的修格却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因为那幻形虫的前进速度实在是过于骇人,只不过一瞬之间,那种可怕的脚步声便已经追到了修格的背后,与此同时,一股难闻的腐败气息从后方传来,将修格心中的危机感提升到了极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迟滞了。 面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之后的第一次生死危机,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了起来,在魔力的作用之下,修格的感官与反应在此刻变得敏锐且迅捷起来,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朝着一旁倾斜,以一个极度别扭的姿态勉强避开了那团朝着自己扑来的粘稠液团。 紧接着,那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断裂护栏朝着身前狠狠砸下。 “噗!” 就像是砸中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柔软袋子一样,糟糕的触感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传递而来,但修格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面对眼前这被自己砸得“翻倒在地”的粘稠液团,修格果断再次抬手,沉重的木棍再次砸落,沉重地敲击在了幻形虫伸出的一根肢体上。 如此暴力的反击显然超出了幻形虫的预料,它错乱地舞动着自己的扭曲肢体,然而修格手中的木棍接二连三地砸下,于是黏液与清水四下飞溅,其中更是有不少杂物在冲击当中从幻形虫的体内跌落出来。 修格的心脏蹦得飞快。 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疲惫一样,一边低吼一边凶狠地挥动手中粗糙的武器,眼看又有一根扭曲的黏液肢体即将在他的打击之下崩裂,原本已经蜷缩在一起的粘稠液团却突然窜了起来。 这一次,修格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吸收了。 而当他想要抽回木棍的时候,他便发现,幻形虫那柔软的半透明躯体竟然已经攀上了自己的武器,并将其层层包裹在了一起。 那些恶心的黏液“涌动”了起来,无数延伸出去的肢体重新凝聚成了一体,就仿佛是在吞咽食物一般,这些粘稠的半透明物质顺着那根木棍不断向上滚动,眼看就要将修格那握着木棍的右手一并裹住!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松开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廉价风景画,于是他一咬牙便将那画框摘了下来,双手晃动,于是伴随着呼呼风声,那颇具分量的画框当即便拍在了幻形虫的躯体之上,将原本已经朝修格延展过来的碾压活生生砸了回去。 一连串的剧烈动作已经令修格喘起了粗气。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似乎都与一具强壮健康的身体无缘。 狂躁的心跳,急促的喘息以及颤抖的四肢都已经在朝修格发起了警告,他的这具身体已经无法再承载过于直接的力量对抗了。 修格尝试着朝大门的方向跨出一步,然而幻形虫的速度却要更快一些,它那柔软的不定形躯体迅速延展,竟是将自己的身躯拉成了长条状,并将修格的前路彻底阻断。 “看来没办法了……” 修格咬了咬牙,左手抬起,弥漫于魔法圆盘凹槽当中的铜绿色光影开始剧烈颤动,而那铭刻于凹槽当中的触手纹路也随之变得活跃起来。 曾经出现过的胀痛感充斥了尤安的左手,而与此同时,那已然无比饥渴的幻形虫猛地鼓动起了自己柔软的躯体,于是一大团黏液骤然弹起,将修格伸出的左手死死裹住。 剧烈的麻痒与刺痛瞬间作用在了修格的左手上,在那股黏液的作用下,修格甚至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左手当中魔力充盈所带来的胀痛感,于是他猛地一咬牙,彻底放松了对于魔力的控制。 于是下一瞬,骇人的冲击自幻形虫那流体也似的身躯当中爆发,修格看见色彩深沉的触须自己自己的左手掌心当中爆发而出,伴随着一连串的闷响,那团盘踞在修格身前的恶心黏液被那些粗壮且有力的黑色触手轻易撕裂,至于那些粘附在修格左手手掌与手腕上的黏液,更是被这些触须轻易扫除。 成年幻形虫的生命力是旺盛且强韧的,尽管它在第一时间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仍旧有不少保留了些许生命力的黏液残片跌落在地,它们纷纷扭动身形,试图钻进距离最近的墙壁与地面缝隙当中去。 “竟然还想逃?” 成功击溃敌人的修格早已红了眼睛,于是那些受他召唤而出现的魔法触手立即活跃了起来,它们快速地摆动着,就如修格在梦境世界当中所看见的一样,它们的末端之上生长出了一层坚固的角质,这使得原本柔韧的触须立即化作了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于是这些锋锐有力的触须自行摆动起来,它们就像是在搜索猎物的鱼鹰一样,不断地朝着地面刺下,呼吸之间便将那些四散逃逸的幻形虫碎片尽数洞穿。 “啪嗒!” 随着最后一块试图逃离的幻形虫残骸被修格抬脚碾碎,他体内的魔力也已经彻底告罄,于是上一秒还无比凶猛的黑色触手当即萎靡了下来,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它们便从修格的掌心之中“脱落”了下来,在地上微微抽搐、弹跳两下后,便立即变得干瘪了下去。 修格倚靠着墙壁做了下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自己利用魔力召唤出来的黑色触须快速地消融在了空气当中…… 修格现在的状态要比起上一次释放魔法之后好上不少。 只不过波动严重的情绪、连番的剧烈动作以及魔力和精神的大量消耗仍旧让修格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他看着一片混乱的门厅与走廊,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幻形虫被杀死之后的味道有些难闻。 那是一种形似于食物变质腐烂之后所发出的味道,只不过现在这股气味反而让修格感到畅快起来,他看了看四周零碎的“战果”,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 在片刻的休息之后,修格终于缓过劲来,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随后便扶着墙壁从那一地狼藉当中艰难站起。 根据昨天那名女法师的说法,法委会的人今天将会上门“拜访”,在那之前,他需要尽快地掩盖好家里的痕迹。 至于那散落一地的幻形虫残骸……这在修格看来完全能够算得上意外之喜。 他记得,自己之前在梦境世界当中闲逛时,便曾经看到过与之相关的“条件”。 “动起来,动起来……” 他念叨着,随后便疲惫地走向了门厅的深处。 …… 修格的打扫一直持续到了午后时分,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才终于将幻形虫留下来的那些糟糕痕迹做了彻底的清理——至少是表面上的清理。 至于魔法层面上的清理,修格只能尽力了。 老宅当中存着些许晒干的迷灰草叶,这种草叶的分布与用途非常广泛,无论是上流圈子还是底层民众,都喜欢燃烧迷灰草来驱逐空气当中的异味,根据较为流行的说法,迷灰草燃烧时的烟雾还能够扰乱空气中的魔力,因此能够驱散不少惹人厌烦的魔法生物,也能够抹除掉它们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艺术工作者们对这种草叶异常痴迷,他们认为嗅闻迷灰草燃烧的烟雾能够增强灵感,并加强与艺术之神或写作之神之间的关联。 “作为一个写文字换稿费的不入流作家,我家里备一些迷灰草很正常吧?” 修格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拿着点燃的迷灰草走遍了房屋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很快,那股由幻形虫带来的难闻气味便被彻底驱散了,而老宅之内也变得烟雾袅袅起来,于是修格不得不打开窗户,将那些过多的烟雾散出去。 对于幻形虫夹杂在身体当中的那些杂物,修格则采取了非常谨慎的处理方法,他将这些东西全部集合在了一个箱子里,并将其带到了老宅后的荒废花园当中,连带着收集起来的那三大瓶幻形虫残骸一起埋在了一处灌木丛中。 一切准备妥当。 就在修格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之后,老宅的大门被人敲响,于是修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貌与头发,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与心态,缓步来到了门前,将其缓缓打开。 一个低沉的声音立即从半开的门缝外挤了进来。 “法委会,根据6号调查令,对您进行拜访。” 第十一章 6号调查令 6号调查令。 梵恩当中的绝大多数居民都听说过这个。 事实上,这是法委会对外签发的最多的一种调查令,主要用于对普通平民进行常规的访问与调查,当然了,这种访问和调查往往也不可避免地挥伴随一些“强硬举动”。 “6号调查令马上就到你家门口!” 这是梵恩的底层居民们非常通用的一种咒骂方式。 哪怕修格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见面前法委会成员说出这句话时,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 但他并不敢将这些强硬的调查者拒之门外,而是非常配合地打开了大门,整个人也表现得如同那些被法委会登门的普通人一样,畏缩、结巴且身体微微发抖。 修格的目光在门外的三个身影上快速扫过,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生面孔,分别是一名手持调查令的青年男子,与一名怀抱法术书的青年女性。 二者样貌平平,面容木讷,身上均佩戴着“溪流级”的法师级别徽章,修格注意到,在自己推开大门的那一刻起,这两名法师的目光便已然定在了自己的身上以及后方的房间当中。 “看起来,他们已经随时准备将我‘拿下’了……” 修格腹诽着,随后将目光转向了这两名溪流级法师的身后,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仍旧是一身得体且典雅的法委会长袍,也仍旧是那张精致且颇具学者气质的面孔。 与昨夜不同的是,这名女法师戴上了一副眼镜,而原本束于脑后的长发,现在也披散了下来,再配合午后温暖的阳光,这让她身上那种冰冷的感觉略有减弱。 修格不敢过多地打量这三名不速之客,他朝着后方让出了一步,而还没等他说出“请进”两个字,那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溪流级法师便已经沉默着踏了进来,他们在一瞬之间似乎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当中。 女法师径直走到了门厅的深处,她翻开了手中的法术书,从中撕下一页,随后拔出了一把匕首,将其用力地钉在了门厅的木制地板中央。 而那名男法师则非常不客气地将修格推开,他收起了调查令,随后便从贴身的口袋当中取出了自己的工具。 那是一根连接着一块雕琢过的魔法结晶矿的金属链条。 修格看着这名男法师将链条缠绕在了食指与拇指之上,随后他便松开了链条末端的暗绿色结晶。 在昏暗的门厅当中,那闪烁着魔力光辉的暗绿色结晶垂落而下,它微微跳动了两下,随后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稳定了下来。 四周的魔力开始缓缓地发生变动,而那暗绿色的结晶,则以一个稳定的频率开始来回晃动。 看起来,就如同一个特殊且精致的魔法钟摆。 从后方传来的清冷声线回答了修格此时的疑惑:“这是魔路钟摆……在法委会中,我们常会使用这种工具来寻找魔法与魔力的痕迹。” 没等修格说话,那张精致的面孔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修格听见这名湖泊级的女法师轻轻地嗅了两下,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对方的疑问:“我听说像你们这样从事文字与艺术创作的人很喜欢迷灰草的味道,恩斯特先生,是这样么?” “偶尔。” 面对这已经来到身前的考验与质疑,修格反而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了,他缓了口气,随后如常回答道:“我并不算是一名真正的作家,只是一个写点东西换取稿费的普通人……因此我也并不认识那些出名的艺术家与作家,不过,我倒是听他人说,绝大多数人并不喜欢迷灰草的味道,他们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来标榜自己的身份。” “嗯……那么你呢?恩斯特先生,你喜欢迷灰草的味道么?” 女法师转过身,她抬起一只手,纤细且白皙的手指快速地扫过了一旁的柜子,看起来就像是在搜寻残留在其表面的灰尘一般。 修格小心且认真地回答道:“我更看重迷灰草在去除异味与发霉气味方面的功效,每次点燃过之后,室内会更适合燃熏香……那才是真正能够激发灵感的好东西。” “嗯。” 女法师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后她绕开了自己那两名正忙着检查室内痕迹的下属,也不等修格指路,自顾自地走向了那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当中确确实实飘荡着些许熏香的味道,有些寡淡,是塞伦城市面上非常常见的品种,这很正常,那些味道奇特且经过炼金师特殊处理的熏香,绝对不是一个落魄三流作家所能够拥有的。 修格看了两眼那两名正在忙碌的溪流级法师,随后便咬牙跟到了二楼,而此时,那名女法师已经站在了通往卧室的走廊当中,看起来她正在“欣赏”挂在墙壁上的陈旧风景画。 见修格走了过来,女法师垂下了目光,她提问道:“恩斯特先生,这里的东西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么?” “是的,我对这座老宅的改动有限,一般来说,也就是做一下清洁与打扫。” “你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嗯,是的……毕竟佣人也是需要支付工钱的。” 面对这些问题,修格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紧接着,他便看见这位湖泊级的法师走向了卧室。 她在卧室的门前站定,随后抬起手,轻轻地撩开了帘子,并在那光秃秃的门框上敲了两下:“这是怎么了?” “不久之前损坏了,女士……” “噢?” 她并未多问,在认真地看了那门框两眼后,便丝毫没有访客自觉地步入了修格的卧室当中。 修格自然是不敢去制止的,他只能紧随其后,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这一方天地当中转悠起来。 飘荡着些许香气的熏香炉就放在书桌的一角,稀薄的烟雾正从中缓缓飘出,在环视了卧室一圈后,女法师便来到了修格的书桌前,她快速地扫视了两眼书架,随后便看向了书桌上的文稿。 她顺手拿起了一份,快速地翻阅了起来。 紧接着,她的动作便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修格稍稍有些脸红,他当然知道自己桌子上的文稿堆里都放了些什么……就算是废稿,它们也足以令人面红耳赤了,无论对方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来到自己的住处,让一位陌生的年轻女性当着自己的面直接翻阅这种稿件,多少会给人一种社会性死亡的既视感。 也就在此时,一直在门厅附近忙碌的两名溪流级法师相继走了上来,那名面容木讷的男子用低沉的嗓音汇报了起来:“已严格执行常规检查。” 女法师的目光并未从修格的文稿上挪开,她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说结果吧。” “家具、墙面、地面与地毯上均有紊乱的魔力残留,经确认为迷灰草燃烧后留下的痕迹,魔路钟摆反应微弱,属正常水准。” 说到这里,那男子朝着修格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他接着报告道:“部分墙面缝隙当中存在少量魔力异常,但因为迷灰草及某些其他原因的干扰,暂时无法判断其产生的时间,需要进一步检查。” “唔……” 女法师点了点头,随后她头也不抬地问道:“进一步检查,指的是什么?” “按照一般的方法,我们需要破开墙壁做第二次检查,如果条件允许,我们也可以对恩斯特先生进行‘灵智讯问’。” 听见这句话,修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灵智讯问”这个词汇实在是有些过于臭名昭著了,如果说“6号调查令”只是一团令人感到厌恶的秽物,那么“灵智讯问”则堪比一个能够无限容纳各种秽物的恶臭大坑。 它的名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就算修格从未系统性地学习过魔法,也能够知道它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所谓的“灵智讯问”指的其实是一种极其粗暴且不计后果的魔法审讯方式,受审者的记忆与精神将如同铁锤之下的坚果那般被法委会的审讯者强行敲开,并肆意浏览、掠夺其中的内容,而一旦这样的审讯被执行,那么受审者的精神世界也将被彻底摧毁成一团烂泥。 就算能够侥幸存活下来,其记忆与智慧也将遭受难以挽回的损伤,在各地的马戏团中,就存在着许多因为接受过“灵智讯问”而变得疯傻的演员,这是他们侥幸活下来之后的唯一出路,毕竟除了以引人发笑为目的的马戏团,不会有其他地方需要疯疯癫癫的傻子。 如果可以,修格现在很想发帖求助。 “请问一个大概是溪流级的魔法,能否在一瞬间解决掉一名湖泊级的法师以及她的两名溪流级走狗?在线等,急。” 这个问题的答案,修格心中其实是有数的。 “急也没用,建议直接寄。” 修格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他的左手藏在了身后,脑海当中不断地寻找着自己接下来可能的出路。 然而面对自己下属提出的可怕建议,那位冰冷的女法师却发出了一声轻笑:“比尔,出勤结束之后,你需要将法委会的条例抄写十遍,并自行上交给审判处,明白了么?” 男法师,或者说比尔的面容愣了一下,但他立即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说话,沉默地退到了自己的同伴身旁。 “恩斯特先生,你不必感到恐惧,我知道民众们对于法委会的印象并不好,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执行任务也是需要严格遵守条例与规范的……事实上,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解决法委会当下正在面临的难题,同时也是为了保证恩斯特先生你的安全。” 女法师的声音平缓,却又不容他人质疑:“根据初步的检查,恩斯特老宅当中并没有明显的异常,那么,我在此代表法委会感谢你的配合。比尔、芭媞,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一些细碎的问题需要恩斯特先生来回答。” 女法师在自己下属面前的威望非常惊人,两名溪流级法师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犹豫与疑问,在听见命令的一瞬间便即转身离去,很快,修格便听见了大门打开与关闭的声响。 老宅内重归寂静。 修格现在不敢做声,他站在原地,活像是小时候在课堂上被拎起来单独回答问题的走神学生。 终于,在魔法时钟又一次发出了沙哑的报时声之后,窗台前的身影放下了那一叠写满了不可名状文字的稿纸,她抬起头缓缓转向了站在后方的修格,面色如常。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于是一只半透明的蓝色手掌虚影立即出现在了那张椅子的边上,蓝色的法师之手灵巧地推动,将那椅子送到了修格的身旁。 “恩斯特先生,你坐啊。” 于是修格非常僵硬地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回绝对方要求的权力。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过去,这都是最能够让修格感到舒适的时间,在温暖的阳光下开始慵懒地处理文字工作,这绝对算得上一种享受。 然而此刻,他却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逆着光线,女法师那张年轻的精致面庞显得极其阴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从黑暗当中走出来的艳丽恶魔。 “修格·恩斯特,20岁,卡忒尔历2679年寒冬节期间出生于沃特尔王国迷失领,母亲身份不详,经确认,父亲为卡伦·恩斯特伯爵。” 那张阴影当中的面庞抛出了一长串有关修格出身的文字:“卡忒尔历2694年,于沃特尔魔法学院成为二等学徒兼杂役,并于2696年因无法完成年度魔力审核而被驱逐,同年冬季,卡伦·恩斯特伯爵亲自下令,将自己的私生子送往塞伦城,并划分恩斯特家族旧宅为其住所。” “恩斯特先生,我所说的是否准确?” 修格点了点头:“嗯……基本准确。” “噢?基本?” 女法师走上前来,她很是好奇地问道:“那么在这些记录当中,是哪一部分出现了差错呢?” 第十二章 非常好奇 面对那越发强烈的压迫感,修格梗着脖子回答道:“错误主要在后半部分。” “我离开沃特尔魔法学院的时间实际上要更早……在年度的考核开始之前,我就已经被剥夺了参与考核的权力,我在被带离学院后,也并未返回家族,而是被直接送往了塞伦城。” 在根据这具身体当中的记忆说出这些悲惨的往事时,修格的情绪难免受到了些许影响,因此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女士,如果您细致追查我离开学院的时间点,大概就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女法师的面容少有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微微皱眉,略加思索,随后便反应了过来。 “啊,我明白了……是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仪式,对么?” 在稍微计算了一下时间点后,女法师露出了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笑容,她将身体倚靠在了书桌旁的书架上,随后说道:“看来,因为恩斯特家族的那一次疏忽,法委会差点便失去了一名拥有出色天赋的施法者啊,你说是么?恩斯特先生。” 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修格便做出了反应。 他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猛地张开,精神世界的当中的魔法圆盘快速地转动了起来,尚未恢复完全的魔力在眨眼之间尽数注入到了那刻绘着触手纹路的凹槽当中,但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动,一股冰冷之感便袭上了修格的背脊。 与前一个夜晚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冷静了下来,左手缓缓放松,随后叹了口气:“女士,倘若我拥有那样的天赋,又何必靠写这些文字为生呢?” 女法师笑了笑,她对此不置可否。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令修格的冷汗瞬间流淌了下来。 “我愿意相信你的话,恩斯特先生……你身上的魔法铭刻显然尚不稳定,想必你接受它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还有些突然,否则你也不必继续为了这些收入而去撰稿了。” 她的语气非常平和,然而在这三言两语之间,修格便发现那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冰冷感变得更为鲜明,他想要调整坐姿,却发现自己像是冻僵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恩斯特先生,你实在令我感到惊讶。” 女法师来到床榻旁,伸手在被子上轻轻地扫了两下,随后便坐了下来,她说道:“显然,在这座塞伦城的居民们眼中,你只是一个每月能够为他们贡献一些生活乐趣的私生子作家,根本没有人知道你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她抬起手来,于是那只之前出现过的半透明法师之手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这只手掌缓缓飘了过来,并伸出一只手指,搭在了修格的额头上。 一股冰凉的感觉在他的额前绽开,一瞬之间,这股自额前注入的寒流便与修格背脊上的凉意合并在了一起,修格只觉得它们就像流水一般快速地淌入了自己的脑海当中,而随之到来的,则是一种思维、记忆与秘密完全向外界敞开的异样感。 女法师的瞳孔当中闪烁起了蓝色的光泽,紧接着,她开口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完成的魔法铭刻?又是怎么完成的?” 修格感觉自己的脑袋当中传来了一声嗡鸣。 “完了,我暴露了!” 这个念头在修格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位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用于铭刻魔法的金属圆盘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它仍旧保持着原本的状态,以一种平稳的速度缓缓转动,而那股对方释放出来的,能够窥探意识的魔力寒流,似乎并没有办法突破圆盘的封锁,也自然没有办法真正地窥见自己的真实想法。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以极快的速度在修格脑中形成。 而此时,耳旁也传来了对方那不容置疑与抵抗的提问声。 “恩斯特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钉入脑海当中的冰锥,于是,顺着对方施加的压力,修格将自己在刚刚想好的回答全盘托出。 “我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完成了魔法铭刻。” 悬浮于修格面前的魔法手掌微微闪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听见对方接着问道:“过程呢?” 字数很少,压迫感很足。 于是修格便抛出了自己准备的后半截回答。 “睡了一觉,就完成了,我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在这句话说出的刹那,房间当中的氛围似乎陷入了凝滞,耳旁再无其他声音传来,在沉默当中,修格甚至能够看见细碎的灰尘在那法师之手的光芒当中缓缓飘过。 提问就这样终止了。 修格小心地斜眼看向一旁,于是他便在女法师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看见了极其复杂的神情。 她似乎是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则是惊愕与不理解。 魔法的反馈是清晰且自然的,没有任何被干扰的痕迹,而反馈而来的结果告诉她,眼前这个家伙所给出的答案竟然都是真实的——既不是敷衍,也不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似乎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完成的魔法铭刻。 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她终究还是相信了自己那已经无比熟悉的魔法,于是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眼瞳当中的魔法色彩随之消退,而施加在修格身上的魔力也被她快速地解除了。 看着面前那只蓝色的半透明手掌缓缓消散,修格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尽管在之前,修格已经对自己的魔法威力有所认知,但他仍旧不认为那些触手能够帮助自己解决当下的困境,直觉告诉他,如果刚刚他选择了暴力反抗,那结果很有可能是被对方更快一步当场“解决”。 不过就算如此,修格的脑海当中仍旧充满了疑惑。 眼前这位女法师似乎有些过于“讲道理了”,这与他印象当中的法委会成员不太一样。 正思索间,女法师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你不久前还在这间房屋里使用过魔法,对吧?” 女法师虽然收敛了自己的魔力,但她的目光仍旧锋利:“使用迷灰草来掩盖魔力痕迹确实是一个好想法,它也确实能够迷惑基础的检测魔法以及品质一般的魔路钟摆,但在经验丰富的老手眼中,这种行为并不可取,有的时候,迷灰草的烟雾反而会让一些细小的痕迹变得更加明显。” 事已至此,修格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了,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女士,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了解些什么?” 听见修格的提问,女法师露出了一个微笑,于是那法师之手立即出现在了她的脑后,快速地将她的披肩长发束了起来,随后她取出了自己的魔法书并将其打开。 “修格先生,我想知道,昨天夜晚,以及在我们今天到访之前,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这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另外,你接下来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我叫薇琳,薇琳·恩斯特。” 在听见对方名字的瞬间,修格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 作为法委会当中的杰出一代,薇琳·恩斯特向来对自己的魔法造诣与技巧充满自信。 这并非狂妄,而是她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学习与无数次的实践之后所得出的结果。 薇琳与恩斯特家族之间的关联实际上并不紧密,因为事实上,她与恩斯特家族里的贵族们根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只不过,她的曾祖父母在许久之前曾是为恩斯特家族旁支服务的法师顾问。 为了保持与沃特尔王国第一大家族之间的紧密联系,从薇琳的祖父母那一代开始,便都会挑选出拥有法术资质的合适人选,送入恩斯特家族当中进行培养。 所以自然而然的,薇琳也就拥有了恩斯特这个看起来颇具分量的家族姓氏。 当然,她从不在意这一点。 毕竟在法委会内部,所谓的家族出身带来的只能是更多的麻烦。 比如眼下这个有些棘手的任务,便是“恩斯特”这个便宜姓氏给薇琳带来的。 就在几天前,年轻的薇琳结束了自己原定的进修计划,随着“停战庆典”前最后一批大商队进入了即将封闭的塞伦城,作为与沃特尔王国及恩斯特家族“关系密切”的湖泊级魔法顾问,她被迫接受了来自沃特尔王国法委会分部的任务。 任务分为两部分。 其一,在塞伦城封闭及停战庆典期间,保证一批特殊货物的安全,与往常一样,货物的性质、类型将处于保密状态,任何试图打探并接触此类货物的人员必须按照6号调查令规则进行追查与处理,必要的时候亦可采取“灵智讯问”这种暴力手段。 其二,恩斯特家族当中的某位成员向薇琳传递了一份密信,信件当中希望她能够对家族在塞伦城当中的某位私生子有所关照,并于停战庆典之后,将其带回沃特尔王国的王都。 薇琳对于这些任务所许诺的报酬向来是不在意的,但这一次例外。 因为恩斯特家族在那封信件当中向薇琳许诺,只要这两件事完成,恩斯特家族便会将《黑夜之诗》的第一卷手稿作为奖励赠送给她。 作为法委会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法术学者,薇琳完全无法拒绝这一诱惑。 她向来认为,那些自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魔法典籍与笔记,根本不应该留在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手中当收藏品,只有自己这样真正研究魔法学识的人,才应该拥有它! 然而,在抵达塞伦城并开始执行这一任务后,薇琳便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一般而言,自己作为湖泊级的魔法顾问,在参与任何任务时都拥有任务细节、起因以及预期结果的知情权,但这一次,她却像是其他溪流级和雨滴级的施法者们一样,只能充当一个“无知的执行者”,而更让她感到不满的是,这一次任务的过程当中竟然充满了大量的反常现象。 首先,薇琳负责保护的这一批特殊货物在未通知她的情况下私自进行了一次转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夜间选择将货物从法委会的驻地当中移出,并强行转运到塞伦城主干道的商店里,而更令她感到不满的是,这些货物还在转运过程当中发生了意外。 或许是因为剧烈的磕碰,又或者是出现了别的什么状况,总之,一场震动了小半个塞伦城的爆炸就那样发生了,尽管在法委会以及塞伦城警局的协力之下,这一次意外并没能引发太多的后续事态,但这却也让薇琳对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产生了质疑。 作为一名严谨、认真且总是严格遵守法委会条例的魔法顾问,薇琳拥有极其敏锐的嗅觉,而这一次,她在这一系列反常的现象当中闻到了阴谋与危险的气息。 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意中遇见了自己的第二个任务目标。 即那个被恩斯特家族“打发”到了塞伦城的可怜私生子。 她之前便已经调查过修格·恩斯特了,在她的认知里,这位私生子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糟糕——微妙的谋生手段,不入流的写作题材,诸多流传于塞伦城中的可笑绰号,当然,还有那颇为糟糕的,对于魔法和学术的态度。 在薇琳看来,哪怕是在最偏僻的魔法学院当中当一名魔法学徒,也绝对是值得赞赏的,毕竟在追求知识与真理的道路上,更重要的应该是态度,而不是天赋。 然而,深夜发生的偶遇,却让薇琳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这位任务目标身上,竟然还依稀存在着魔法的气息,虽然非常薄弱,但薇琳却可以肯定,那就是魔法仪式留下来的印记。 “一个靠艳俗文学勉强维生的私生子,为什么会突然受到自己家族的关注?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法仪式的气息?又为何会用迷灰草来掩盖住处当中的魔力痕迹?” 薇琳·恩斯特,现在感到非常好奇。 第十三章 摆出筹码 卧室当中的氛围是微妙的。 此时发生的事情,像极了修格文稿当中曾经描述过的一些情景。 年轻的落魄作家紧张地坐在卧室的椅子上,而一个刚刚“欣赏”过他文稿的漂亮女法师则坐在他对面的床榻上,双方在一片寂静当中互相对视,但却都不敢做出下一步举动…… 当然,这种内容只可能出现在修格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中。 因为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去碰与法委会相关的题材。 法委会的尊严是绝对不容许侵犯的,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别说自己是什么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就算自己是恩斯特家族的当任继承人,法委会的湖泊级执行者们也会很快就赶到他的家门口。 更何况,现在不敢动的只有自己而已。 修格对于自己所接收的魔法铭刻认知极为浅薄,尽管与幻形虫的实战说明它确确实实拥有不错的杀伤力,然而他直到现在,连这个触手魔法的名字都无法得知…… 想要依靠这唯一的魔法来解决眼下的棘手情况,修格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 在实力没有办法带来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修格果断地选择了第二套方针,也就是和对方聊聊,好好聊聊。 “薇琳·恩斯特。” 修格在口中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于是他开口说道:“恩斯特小姐……” “不要称呼我的姓氏,那对我毫无意义,对你也是。” 薇琳很是冷淡地说道,她将自己的魔法书翻到了某一页,手指快速地从书页当中扫过,于是一支崭新的高级魔法墨水笔便显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根据法委会6号调查令的要求,我会对私下的问答做出详细记录。” 她松开手,于是那魔法墨水笔便悬浮在了魔法书的上方,紧接着薇琳便收敛了自己的神态,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念诵起来:“我在此请求魔法之神梅尔的关爱与注视。” 一股异样的魔法光彩显现在了那支悬浮的魔法笔上,随后修格便听见薇琳接着说道:“于梅尔的公证之下,凡所言话语,皆成秘密。凡谈论秘密者,皆得庇护。” 在声音落下的刹那,修格看见那道象征了魔法之神梅尔的淡蓝色光辉将魔法笔与魔法书包裹了起来,随后那魔法笔轻轻地漂浮到了魔法书的书页前,似乎是已经做好了记录书写的准备。 “放心吧,修格先生,于梅尔的见证之下,你我之间的谈话将成为秘密。” 薇琳非常严格地遵守了自己所说的话,她调整了对于修格的称呼,随后说道:“不仅如此,直到我们的对话完成之前,你本人的安全也将得到魔法之神的庇护。” “这算某种契约么?” “契约?嗯……也可以这样说。” 薇琳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就请回答我的问题吧。” “修格先生,希望你清楚,就算在魔法之神的庇护之下,我没有办法伤害你的生命,但却仍旧能够让你吃一些苦头。” 锋利的视线飘了过来:“明白了么?” 修格连连点头。 他向来是从善如流的,事实上,眼前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薇琳·恩斯特的表现与话语向修格揭示了一个隐秘的真相——这名看起来严谨的女法师对于她正在执行的任务存在疑虑,甚至于她同样也无法理解当下塞伦城中的诸多事态,从这一点来看,她与自己是一样的。 而从对方不愿意谈论“恩斯特”姓氏的这一点来看,修格认为,薇琳如今正在执行的任务极有可能与自己的那个“便宜家族”有关。 在成功地得出这些结论之后,修格便得以更加冷静地面对眼下的境况了,很快,两人之间的问与答便正式开始了。 “修格先生,你昨天下午到深夜都去过什么地方?” 伴随着薇琳的提问,那支魔法笔立即在魔法书的书页上快速书写起来,笔尖与纸张发出了有序且规律的响动,这种情景与感觉让修格有些无奈。 他没有想到自己人生当中的第一次笔录,竟然是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完成的。 修格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他回答道:“昨天下午到晚上八点,我一直在自己的家中……准确来说,是一直在这间卧室里,直到我的朋友上门之后才把我叫醒。” 修格瞥了那不断书写的魔法笔一眼,接着说道:“在那之后,我们一起出发,步行前往老舒伯特的啤酒馆,再然后便是回程了……回程路上发生的事,薇琳女士你应该都知道。” “嗯。” 薇琳看了魔法书一眼,她对修格的“诚实”非常满意,于是她接着问道:“那么,修格先生你在往返啤酒馆的路途中,是否有看见过什么值得关注的人与物?” 听见这个问题,修格思考了两秒,随后他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样说来,在我与朋友前往啤酒馆的路途中,曾经看见了一辆装满沉重木箱的货车,当时有不少工人正在将那些木箱搬进临街的商店当中……” “能确定时间么?” “抱歉,准确的时间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接近九点的时候。”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又问道:“那么,你在啤酒馆中时,应当听见了那个声音吧?” “很难听不见,毕竟那震动非常惊人,我身旁人的酒杯都差点掉在地上。” “嗯……” 女法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随后她问道:“有一件事我感到非常疑惑,需要修格先生你来解答。” 这句话一出来,修格的心中立即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紧接着他便听见薇琳问道:“既然听见那声音的人如此之多,但最后,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会刻意过来查看情况?修格先生,你过去也对这些事务如此关注么?” 修格摊开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说得对,薇琳女士,但发生意外的街道恰好在我回家的路上。” “呵。” 女法师轻笑一声,其中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薇琳伸手捧过了自己的魔法书,将那些刚刚记录下来的语句审视了一遍,随后她再次松开了手,让那魔法笔继续记录:“修格先生,我发现你对于塞伦城中正在发生的某些事情异常关注,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表现……如果你执意要在这些方面有所隐瞒,那么这只会为你带来坏处。” 修格在心中苦笑起来。 薇琳·恩斯特的思路当然是正确的,这是真正刨根问底的做事方法,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魔法铭刻也好,那些在他人看来极其反常的行为逻辑也罢,这一切都可以通过更为深层的根源问题来解答。 “但这种问题是我能够随便回答的么?难道我要告诉她,塞伦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毁灭?我真的不会被当成什么野法师处理掉么?” 修格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他的思维在这一刻转得飞快。 他很清楚,将真正的“实话”讲出来显然是不可取的,而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则必须要抛出来一套清晰且合理的逻辑。 修格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口袋,在那里,还贴身放着他早上从和平报社菲利普主编那里得来的五枚金币。 “可以试试……” 一套想法在修格的脑内隐隐形成,于是他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抬头问道:“薇琳女士,恕我冒昧……你应该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意外是怎么回事吧?” 来自修格的提问令薇琳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她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并非一个答案,而是对方的反问。 薇琳的面色微微一沉,但她并没有因为修格的“冒犯”而感到恼火,而是在短暂的思考后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才需要问你这些问题,怎么,修格先生有新的发现了?” “发现算不上,但我确实有些疑惑……” 修格直视着对方:“昨夜,我在斯莫尔夫人商店街行走时,曾发现旁边的一家商店当中传来了奇异的响动,我曾与那发出声响的事物有过短暂的僵持,而在那之后,薇琳女士你便赶来了。” “嗯,确实如此。” 薇琳点了点头:“但很可惜,我赶到的时机终究是晚了一些,你所说的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我并没能成功地追踪到它……它就像是钻进了什么管道当中一样,很快就从我的魔力感知当中消失了。” 修格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态,在判断对方并没有在撒谎之后,他便叹了口气:“那是一只幻形虫。” 薇琳的眼瞳猛地一缩:“什么?” “一只刚刚踏入成年状态的幻形虫,它或许是钻入了商店街的地下水道,并且一路追踪着我的气息来到了我的家中……就在上午。” 漂浮在一旁的魔法笔仍在不断地记录着,只不过现在,问答的双方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对话的主动性已然被修格所掌握。 “薇琳女士,如果我是你,或许会去检查一下那些被运到塞伦城主干道商店里的木箱,既然那里能够溜出来一只幻形虫,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惊喜’。” 修格的这些话对于女法师的冲击显然是极为惊人的,薇琳的目光剧烈地闪动了两下,但很快,她就又重新恢复了冷静,只听她问道:“修格先生,你所提供的讯息很重要,那么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有关和平报社。” “嗯?” “和平报社的主编菲利普接受了一名德兰王国贵族的委托,现在他正在炮制一系列能够挑起塞伦城内沃特尔人与德兰人冲突的新闻。” “德兰王国贵族?” “莫雷尔,这个姓氏薇琳女士想必不会陌生吧。” 修格非常流畅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隐秘讯息说了出来,他相信,如果眼前的这名女法师确确实实不了解法委会下达的命令与任务,那么她自然而然也会将这些细节自行串联、组合在一起。 “啪!” 女法师抬起手,轻巧地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一旁的魔法笔立即停下了动作,而那本魔法书也重新落到了薇琳的手里。 “修格先生,说实话,你的表现与你的职业和过去可谓‘相差甚远’,如果不是我已经确认过你的身份,我一定会认为你被人刻意篡改了心智,又或者被某些野法师制作成了一具魔法傀儡。” 此时的薇琳·恩斯特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她的手腕轻轻转动,将魔法书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腰间,随后她站起身,缓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沃特尔王国法委会分部要求我,务必在停战庆典之后将你安全带出塞伦城……我原以为这只是一次针对恩斯特家族私生子的无足轻重的护送任务,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原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对话主动权的修格感受到了空气当中微微拨动的冰冷魔力,于是他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并非如此’指的是?” “你并非一个普通的贵族私生子……而我所接到的任务,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薇琳·恩斯特认真地看向了眼前这个之前被她视作麻烦和累赘的苍白青年,随后她说道:“修格先生,我相信你确实可能已经掌握了某些秘密,也相信你对自己魔法铭刻的由来一无所知,但如果你认为凭借这些秘密以及你那最多只能算作雨滴级的魔法就能够免除灾祸,那可就太天真了。” 修格抬起头,此时的他同样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面对这位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短时间内庇护伞,且与自己和恩斯特家族存在着微妙联系的女法师,修格知道,自己是时候要改变策略了。 于是他问道:“那么,薇琳女士,我们接下来能够成为合作者么?” “合作者?” 薇琳微微愣了愣神,但随即她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个颇为好看,但却又充满了调侃意味的笑容:“我们是否能够成为合作者,这取决于你而不在我。就像那些赌徒们挂在嘴边的一样……‘摆出筹码,再去说话’。” 第十四章 讲信用的人 当照入卧室的阳光开始出现明显的倾斜时,修格终于将自己的“客人”送出了恩斯特老宅。 身上的衣服又该换了。 在与薇琳·恩斯特独处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冷汗冒了一次又一次。 出冷汗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位湖泊级的魔法顾问非常不好对付,尽管修格已经尽可能地在对话的过程中为自己争取优势地位,但她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实打实的。 很难想象,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年轻女孩为何能够展现出如此可怕的一面,而自己却只能通过投稿艳俗文学来换取生活费用,人比人确实会气死人。 而另外一部分让修格冒冷汗的原因,则是他在拼凑信息与情报的过程中,渐渐摸索出了一些可怕的可能性。 女法师薇琳非常讲信用,她细致地向修格讲述了自己接取到的那两个异常任务,并且坦言,自己在这一次的任务当中并不具备常规的权限,即她与其他溪流级、雨滴级的法委会法师们一样,都只能在这一次的事件当中充当“一无所知的执行者”。 这种坦诚让修格感到非常不安。 通过之前小半天的接触,修格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薇琳·恩斯特是一个非常讲规矩,并且很喜欢按照规矩办事的法委会成员,但现在,她却放弃了自己之前的坚持与习惯,固执地想要从修格这里套取到更多的信息,这本身便是一种反常的现象。 修格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他抽出一张空白的稿纸,拿起自己那支老旧的魔法墨水笔,开始快速地在稿纸上书写起来。 “其一,薇琳·恩斯特所接受的任务命令由法委会在沃特尔王国的分部下达,这并不奇怪,毕竟塞伦城的地理位置特殊,作为沟通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的交通要道,塞伦城的重要性一定会随着魔法蒸汽载具的普及而不断增加……” “其二,如果法委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保持中立不站队,那么薇琳接收的第一个任务就非常奇怪了。将一批明显存在极高风险的魔法生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运到塞伦城的主干道附近,这是要做什么?而且就连湖泊级的魔法顾问都不被允许知道其中的细节,这更是表明了任务本身就存在猫腻!” “其三,我原以为塞伦城中的变故或许是由沃特尔王国或德兰王国中的任意一方所主导,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在人们所无法关注到的暗处,这两个庞然大物已经开始了行动……而7天之后的停战庆典,恐怕就是这矛盾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其四,除却两大王国之外,其他的一些东西恐怕也已经搅进了这摊浑水里,包括我的那个便宜家族,还有不知死活的和平报社……” “其五,就今天的遭遇来看,到时候塞伦城内恐怕真的不会有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既然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都可以通过地下的管道来去自如,天知道还会出现一些什么别的情况。” 修格在稿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大串自己的想法与猜测,在确认自己的脑海当中再无遗漏后,他便有些无奈地将手中的魔法笔抛在了一旁。 对于这座城市当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城中的居民们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有些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借此牟利,但实际上当事态发生时,他自己亦难以从中逃脱,菲利普主编便是典型。 还有的人,自以为能够先知先觉,但实际上却根本看不清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苍白阴郁的面孔倒映在玻璃当中,修格凝视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倒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坚持斗争可是人类的本能啊,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喃喃自语着,随后振奋了一下精神,换上了一身新的衣物,又取出了一件有些老旧的风衣披上,就这样下了楼。 在与薇琳·恩斯特核对过双方的信息,并进行了严肃的讨论之后,修格对于塞伦城中的情况已然再无半分乐观,紧张感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压在了他的心头,现在,他该为自己寻求更多的出路了。 菲利普以及和平报社的事情被修格暂且放在了一边,他带着自己得来的“意外之财”快速地赶往了老舒伯特的啤酒馆。 下午的啤酒馆客人并不多,因此莎莉此时也有时间偷偷懒,当修格走进啤酒馆中时,她正忙着与几名从附近结晶矿矿场上休假下来的矿工们闲聊。 如果说,有谁最看重停战庆典,那无疑要属这些矿工们了,作为常年在矿洞当中劳累的群体,这些居住于塞伦城中的矿工每年最盼望的便是这一节日的到来,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便能够光明正大地得到休憩的机会。 这些矿工都是啤酒馆的老顾客了,他们对于修格这个整天泡在酒馆当中写作的年轻人同样非常熟悉,见莎莉笑容满面地迎向了修格,几个老男人立即发出了充满调侃意味的笑声。 “莎莉小姐,我来还钱了。” 修格将事先包好的一个小口袋放在了莎莉的手里,女孩并没有打开口袋清点,而是轻轻颠了两下,随后她便惊讶地问道:“感觉要比20枚银币更重呢?” “嗯,额外多了两枚,毕竟我之前还在这里欠着账呢。” “那我帮你给叔叔!” 莎莉笑眯眯地将这些银币收好,随后又重新地回到了修格面前:“有什么想喝的?今天我请。” 听见她这样问,修格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哈,恩斯特先生,你敢说我以前不大方么?你和普特林在我这里蹭的啤酒可一点不少呀!” 说着,莎莉便微笑着来到了吧台后,取出两个大酒杯,开始捣弄塞伦城特有的酸啤酒。 此刻的莎莉看起来非常的开心,她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因为长时间在酒馆中充当酒侍的缘故,她摆弄酒水的动作显得优雅且灵活,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能够与不远处的客人闲聊,声音清脆动听,透着,带着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们特有的甜美与真诚。 “咚!” 很快,用玻璃杯装盛的,加了冰块与糖浆的酸啤酒便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接过了酒杯:“谢谢你,莎莉小姐。” “信守承诺的人就该得到奖励!” 莎莉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笑眯眯地与修格碰了一下:“敬你的稿费,也敬接下来的停战庆典!” “莎莉,你又偷喝啤酒,小心我们和老舒伯特告状!” 一旁的矿工们看着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修格对于这些辛勤劳动的汉子们很有好感,于是他转过身,端起酒杯对着他们抬了一下,这一动作立即为修格迎来了一连串诡异的问候。 “敬你的文字,快活大师!” “敬塞伦城的‘午夜曙光’!” “……” 短暂且快乐的休息时光随着杯中酸啤酒的见底很快过去,修格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啤酒杯,他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对着一旁的莎莉问道:“对了,莎莉小姐,我记得你之前曾经在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当过一段时间零工?” “是呀。” 莎莉眨了眨眼,她一边收起修格和自己的空酒杯,一边回应道:“怎么?我们的大作家打算换工作了?还是说你想要去那里取材?” “都不是,我只是想买一些熏香材料。” 修格半真半假地说道:“和平报社给我涨了稿费,我刚好可以添置一些熏香,但一般商店里熏香的价格都虚高,所以我想问问你,之前你工作的商店是否能够提供一些小折扣?” “哈,原来你想问这个……” 莎莉放下了已经清洗、擦拭过的酒杯,她在一旁的布巾上利索地擦了两下手,随后说道:“我之前在‘炼金盗贼’商店里工作过,商店的老板是我叔叔的熟人,走吧,我带你过去,看在我和叔叔的面子上,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折扣的!” “现在时间不早了,这里很快就要忙起来了吧?” 修格皱了皱眉:“你这时候离开,小心老舒伯特找你麻烦。” “就离开一会儿,不要紧的。” 说罢,莎莉便从吧台后走了出来,也不管修格是否愿意,便拉着他走出了啤酒馆。 …… 老舒伯特的啤酒馆距离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并不远,在两人的闲聊中,修格很快便被莎莉领到了他昨晚曾经走过的这条规模较小的街道上。 在这里,修格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昨晚倚靠过的那个水池,他甚至也判断出了昨晚传出幻形虫响动的那家商店——它的名字叫“地龙之角”,此刻正在正常地营业着。 莎莉所说的“炼金盗贼”就位于“地龙之角”的斜对面,这家商店的装饰风格非常有趣,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炼金盗贼”使用了许多看起来颇为调皮有趣的装饰元素,商店的大门甚至被刻意地雕琢成了圆形,门框上的缤纷色彩表明,这家商店的主人很有可能来自德兰王国。 而在门框的边上,还则钉着一个蒙着脸的巨耳地精的形象,梵恩中的所有人都清楚,巨耳地精向来代表着狡猾与吝啬,能够用这种形象来代表自己的商店,修格对商店主人的审美与喜好感到由衷的担忧。 此时的“炼金盗贼”当中非常安静,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修格看见一尊造型奇特的熏香炉,它的与市面上常见的熏香炉有着明显的区别,整体用金属制成,其表面嵌有数颗魔法结晶矿,借着魔法的光泽,修格则能够看见其中不断活动的金属结构。 “沃特尔的新品,怎么,有兴趣?”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修格转过头,紧接着他便发现商店当中的一堵墙突然动了一下。 修格愣了愣,他认真看去,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一个身形异常庞大的人,他的体型是如此的肥胖和硕大,以至于端坐于黑暗当中一动不动时,便如同一堵墙。 莎莉笑着走了过来,她朝着那人影摆了摆手:“杰拉德老板,这是我的朋友,修格·恩斯特……嗯,一个作家。” “修格·恩斯特,啊,舒伯特那个老混蛋和我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个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修格便看见那堵黑色的“墙”颤动了一下,伴随着沉重的步伐,这位杰拉德先生用自己肥胖的手掌撩起了拦在身前的布帘,他走到修格与莎莉的面前,随后伸出手点亮了墙壁上的魔法灯。 杰拉德的面容显现了出来,与修格想象当中的不同,这位店主拥有一张颇为柔和英俊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有那么几分阴柔,如此的面庞配上这样的身形,说不出的诡异和奇怪。 “嗯,恩斯特……恩斯特?” 杰拉德低下头凝视着修格:“这么说来,你就是如今恩斯特老宅的主人了?哈,我曾经好几次想要将它买下来,但一直没能得到允许。” 修格看着这张阴柔的面孔,如是回答道:“恩斯特家族对于名下的所有宅邸都很看重,您应该听说过的,他们认为随意出售家族的房产会带来不幸。” 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们脑子里有些毛病。” “是这个道理,大家族总有怪癖。” 杰拉德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看起来他对于修格所说的这个“笑话”颇为满意。 也就在这时,莎莉打断了修格两人之间的对话,她说道:“杰拉德老板,我的这位朋友想要购买一些熏香材料,您知道的,作家总会需要这些东西的。” “我这里什么都有。” 杰拉德仰起头,颇为自豪地说道:“在这条商店街上,不会有商店比我这里的东西更齐全……好吧小莎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看在你和老舒伯特的面子上,我会给你的朋友一些折扣的。” 第十五章 买卖 话带到了,莎莉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炼金盗贼”商店里的必要了,此时已是落日时分,她必须赶紧回到啤酒馆里,否则等待她的一定是老舒伯特的熊熊怒火。 于是莎莉朝着修格做了个鬼脸,随后便轻快地从商店里溜了出去。 “嗯……” 体型庞大的杰拉德老板伸手打开了其他几盏魔法灯,随后来到了一张同样巨大的椅子旁坐了下来,他重重地喘了口气,随后看着修格说道:“恩斯特先生,小莎莉很喜欢你。” 杰拉德的语气很微妙 但也很真诚。 修格与这位体型硕大的老板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有所停顿,半晌之后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他确实是知道的。 作为生长于塞伦城市井的一名普通女孩,莎莉·米兰达看待事物与人的方法是淳朴且谨慎的,尽管身处于充斥着各种杂乱信息的底层,但她却更加愿意相信自己通过眼睛做出的判断,也正是因此,当自己的原身,也就是那位倒霉且可怜的恩斯特家族私生子抵达塞伦城时,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直接投来轻蔑与敌视的目光。 然而修格继承下来的那些记忆又表明,原本的修格·恩斯特是如此的自卑,他虽然对于这位年轻漂亮的女酒侍同样抱着复杂的情感,但却从来不敢做出明显的表达,而修格本人在接手了这具身体后,却又无暇对这种情况进行处理。 控制这幅身体的林修格虽然是文科出身,但在某些方面,他总是异常的理性。 “如果我真的想回报她对于修格·恩斯特的情感,那么我就必须处理好接下来的事情……如果可能,那就想办法带着她离开塞伦城。” 修格垂下了目光,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杰拉德老板就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呵呵笑了两声,随后抬起了自己那被衣服勒得出痕迹来的肥胖手臂,从旁边的柜子上抓起一个巨大的金属杯子,“吨吨吨”地往嘴巴里猛灌了几口。 而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这位杰拉德老板的双腿似乎异常粗短,与他那夸张的身形相比,他的两条腿简直就像是两根被嫁接到身体上的柱子,很难想象,这样的两条腿究竟是如何支撑起如此夸张的身体的。 “嗯……我有一部分食人魔的血统。” 杰拉德老板显然是拥有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能力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随后伸手扣住了身后墙壁上的一个隐蔽的把手,看似轻易的一拉,便将那看起来极为沉重的半面墙壁拽了开来。 原来这是一个隐蔽的货柜。 修格估测了一下那面墙壁的重量,咋舌道:“您认真的?” “这有什么可撒谎的……哈哈哈。” 杰拉德老板在魔法灯的光线当中舔了舔嘴唇:“从祖源来说,我有着三成的东方食人魔血统,就是大洋彼岸那片东方世界里的食人魔。” “东方食人魔会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有,当然有。” 杰拉德的谈兴很高,他一边将货柜里的那些抽屉拉开,一边说道:“比起罗维高原上的食人魔,那些东方的食人魔实际上已经不怎么吃人了,自从几十年前,东方那边的几大帝国互相之间签署了针对食人魔们的限制条约,食人魔就已经不敢再随便对人类下手了,他们现在就像……就像一些大胃口的人类一样,一边充当士兵和劳工,一边赚取生活的费用与食物,力气大脑子笨,很好使唤。” 修格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倒是没有想到杰拉德谈论起自己的祖先与长辈时会如此的不讲情面,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以梵恩当中人类对于异族的排斥与敌对程度来看,杰拉德这样的话语已经算得上留情面了。 “好了,不说那些东西了,你说你要熏香材料?要哪些?” 杰拉德老板拍了拍身旁打开的抽屉:“先说好咯,如果你需求的量大,那么我可以给你额外再算点折扣,如果少……嗯,那折扣自然也就小,能接受吧?” “当然。”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不过……事实上我想要的东西并非那些熏香材料,而是一些别的炼金药材,除此之外,我可能还需要购买一些比较少见、稀缺的商品,不知道您这里是否能够提供?” 修格的话令杰拉德老板愣了愣,但他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于是他指了指商店的大门:“去把门关上吧,门后边有个牌子,帮我挂出去,不要让别人进来。”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如是照办。 他倒是并不担心这位刚刚认识的,有着食人魔血统的老板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毕竟他并没有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敌意,而且这两天他那一直都无比敏感的精神世界当中也并未传来半分警兆。 很快,悬挂着“休息”牌子的商店被关上,而修格则重新站在了杰拉德老板的面前。 “恩斯特先生,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杰拉德的神态变得无比严肃:“你既然用‘熏香材料’来应付了小莎莉,那么想必你所需要的东西并不太一般?” 修格摇了摇头:“如果仅从物品种类而言,它们算不上多么稀缺,但我对于这些东西的品质有严格的要求。” 听见修格这样说,杰拉德也来了兴趣,他拍着身后的货柜,挑着眉毛说道:“说来听听。” 于是,修格便将自己“垂涎已久”的那些物品名字挨个念了出来。 “成年地龙的左耳,要求完整。” “密林短尾狼的利齿五颗,要求都带毒腺。” “幼年杀人藤的根茎,不能折损。” “穿行蜘蛛的眼球8个,要求必须全部属于同一只蜘蛛,且保留魔力。” “沼泽巫婆的背脊苔藓三瓶,以及它们的毛……呃,这个还是算了。” 随着修格这边不断地报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杰拉德老板的眉毛却是渐渐拧了起来,终于,在修格差点说出“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三筐”后,他忍不住了,抬起手打断了修格的话语。 “停停!” 杰拉德的那张大脸已经拧成了一团,在这一刻,他终于稍微有那么一点食人魔的感觉了:“恩斯特先生,你确定你是需要这些东西么?我怎么觉得你是来消遣我的?” 在这一瞬间,修格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 对方的形象多少与“镇关西”有些相似,但可惜自己并非鲁提辖,自然无法承受这样的气势。 于是他连忙摆了摆手:“当然不可能,您觉得我会是那么无聊的人么?我们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我犯不着冒着被您捏成两截的风险来挑衅您。” 听完修格的话,杰拉德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 他从货柜的一个角落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随后又拿出了一支老旧的魔法笔:“把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在重复一遍……如果没说完,就继续说,我需要先记下来才能在仓库当中一一核对。” 说完,他又瞪了修格一眼:“但愿你真的没有在消遣我!” “绝对没有。” 修格很是真诚地说道:“不过我必须告诉您,我只需要购买其中的一部分就可以了,不必每种都有,预算上限大概是三枚通用金币,您看能够接受么?” “三枚通用金币……三枚通用金币。” 杰拉德嘟嘟哝哝地重复了两遍,随后点了点头:“可以,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会把你列出来的一些东西给删掉,因为它们的价格根本不是几枚金币能够解决的,更别提里面还有一些位于违禁品边缘的玩意。” 说着他便用魔法笔在笔记本上用力地划了两道,随后又将本子拿起来展示了一下,修格注意到,被划掉的两个分别是“地龙的完整左耳”以及“穿行蜘蛛的眼球”。 “来吧,恩斯特先生,继续说,你还想要些什么东西?” “还有不少,我一口气报出来?” 杰拉德点了点头:“说!” 颇有屠宰场老板的气势。 于是又有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名词从修格的嘴巴里蹦了出来,听着这些有着刁钻要求的事物,杰拉德的表情变得极为微妙。 最终,修格还是将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东西都报了出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一筐”以及“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一套”这种奇怪的要求。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杰拉德,在听见这这两个东西后,面容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扭曲了起来。 杰拉德收起了笔记本,神态复杂地看了两眼面前这名似乎非常正经、纯良的年轻人,随后开口道:“恩斯特先生,恕我冒昧,其中有的东西既不能算作熏香材料,也无法用于炼金,甚至连当收藏品都不行。” 他咽了口唾沫,随后接着说道:“当然咯,如果这只是你的个人癖好……呃,我倒是也能够想办法去帮你找来,但你确定你是需要他们的吗?我可不想坏了自己的商店的名声。” “我确定,杰拉德先生。” 修格挤出笑容来:“如果条件允许,我也可以将预算提升到四枚甚至五枚通用金币,在这范围之内,您无论凑出多少满足条件的东西,我都照收不误。” “好,有钱不赚我连巨耳地精都不如!” 杰拉德一把拉上了货柜,随后便将那笔记本塞进了自己的裤腰里:“恩斯特先生,你可以走了,我现在就会去检查仓库,只要我发现了能够满足你要求的东西,都会收捡出来……今天晚上,我会把东西拉到恩斯特老宅,到时候我们当面交易。” “成交,杰拉德先生。” …… 在离开斯莫尔夫人商店街前,修格专程去了那家昨晚发出动静的“地龙之角”商店当中看了两眼,这家商店要比杰拉德的“炼金盗贼”规模大得多,其中不仅售卖熏香、炼金药材,同时也售卖许许多多生活用的魔法物品。 在商店当中,修格闻到了一股有些难闻的气味,与他印象当中下水道反味的感觉有些相似,店员显然没能找到这股气味的来源,因此他们在店里用了大量的熏香,把整个商店弄得烟雾缭绕的,让人根本待不住。 确认这里并没有别的痕迹之后,修格便快速地朝老宅的方向赶去。 他现在难得拥有了一个好心情,人类总是这样,只要在困境当中还能看见曙光与希望,便总能够向前迈步。 杰拉德老板给出的反馈让他对于晚上的接洽充满了期待,这种感觉像极了上辈子那些好不容易攒够了资源,准备“来一发大的”的游戏玩家们。 就这样,修格带着对自己未来的展望以及一罐作为晚饭的碎肉土豆泥回到了恩斯特家族的老宅当中。 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之后,修格重新冷静了下来,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白天的时候女法师薇琳·恩斯特透露给自己的那些消息,随后便拿起了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快速地写了起来。 他当然不想认真地给那位菲利普主编写些煽动民众情绪的文字,但接下来修格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去一趟和平报社,如果那个时候他的手中没有成品文稿,那么想要敲开菲利普那个家伙的办公室大门可就不太容易了。 “说实话,这种东西比我平常写的要轻松太多了,反正没有一点逻辑和证据,顺着情绪发泄和编造就可以了。” 修格一边按照菲利普的要求在稿纸上写着那种模棱两可且充斥着大量捏造信息的文字,越写越忍不住摇起头来,他看着都觉得有些反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修格已经准备给自己这篇臭不可闻的文章结尾时,他听见有马车在老宅的大门前缓缓停下,紧接着沉重的拍门声便响了起来。 为了防止老宅的大门被杰拉德那夸张的力量所摧毁,修格只得放下了即将结尾的文稿,披上风衣快步下了楼,在他伸手打开大门之后,杰拉德那极有个人特色的巨大身形以及阴柔面庞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恩斯特先生,准备收货吧!” 第十六章 意料之外 修格抱着极大的期盼与浓厚的热情看着杰拉德拉开了马车的车厢,这位拥有东方食人魔血统的商店老板伸出自己粗壮有力的双臂,开始将那些放在车厢当中的事物取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木箱的盖子被钉子钉死了,但修格仍然能够从箱盖的缝隙里闻到些许古怪的气味。 修格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自己需要的这些东西成分复杂且大多是那些魔法生物身上的零部件,它们如果没有味道那才反常。 “都在这里面了。” 杰拉德帮着修格将这木箱搬进了老宅的门厅,随后便伸手在木箱上拍了两下:“说实话,恩斯特先生你对这些材料的要求实在是过于刁钻,我几乎翻遍了整个仓库,也就只能凑齐这么三份了。” 听见这句话,修格心中的热情突然便消退了下去,与此同时,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冒了上来。 “等等,杰拉德先生……如果只有三份?那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箱子?” “因为其中的两份很重,占的空间也大。” 杰拉德对于修格表现出来的惊诧视若不见,他一边解释着,一边伸手扣住了木箱箱盖的边缘,粗壮的手臂猛然发力,竟是将那钉死的箱盖整个掀了开来。 一个极其可怕的味道从箱子当中冲了出来,并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门厅。 修格面色瞬间大变,他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将几乎所有的房间的门全部关上,将卧室的门帘压死,又将老宅内所有窗户尽数打开,随后才捂着鼻子回到了那木箱的旁边。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没有办法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能够与这种味道相匹配的简短词汇了。 修格觉得,就算是全塞伦城的下水道一起爆炸,恐怕也就是这种味道了。 再一看那木箱当中,一团乱糟糟的漆黑阴影,根本无法分辨其样貌,于是修格便狞着脸闷声问道:“这到底是啥啊!” “当然是你要的东西啊。” 杰拉德老板队友这种古怪味道的抵抗力显然是极强的,他面色自若地伸出手,将放在木箱当中的东西挨个取出。 伴随着越发浓烈的恐怖气味,修格终于看清了杰拉德带来的这些货品。 首先是一个看起来还算精致、干净的木盒,似乎是多层结构,外面包着一层红色的绒布,绒布之上则绘制着一只伸展身形与翅膀的四翼鹰身女妖。 在传说中,四翼鹰身女妖是慈爱与美貌之神“凯丽达尔”的化身,因此这一形象往往会出现在那些与女性相关的场所与事物上,衣物、首饰、化妆品以及售卖它们的商店均为典型。 还没等修格细看,第二件事物便已经被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其中装着的事物将整个布包撑成了一个圆盘状,修格伸手碰了碰,只觉得其中的事物坚韧异常,仿若用金属丝扭结而成的绳索。 “还有最后一件……你走开点。” 杰拉德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随后便将木箱当中的最后一件货品取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一筐。 在这一刻,一直在修格心中酝酿的不祥预兆得到了应验,在门厅魔法灯的光芒当中,他看见了一整筐的浓密毛发。 “草!”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极具爆破感的音节脱口而出,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与荒诞感在这空荡荡的门厅里回荡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提出了如此之多的货品需求,然而最终最先得到满足的竟然是自己觉得最离谱的那两个! 终于,在修格的强烈要求下,杰拉德将他弄来的这一筐“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重新放进了木箱里,并且贴心地帮修格重新盖上了箱盖。 “‘炼金盗贼’提供的货品总是能够满足客人的要求,一切都是按照恩斯特先生你给的清单来准备的。” 盖上箱盖之后的杰拉德同样稍稍松了口气,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一筐带着浓郁气味的毛发熏得够呛,他介绍道:“除了这一筐秽物,剩下凑齐的两件分别是‘一套沃特尔王国正统女性贵族饰品’以及‘三根平原成年腹鼠的长尾’,您可以现在检查货品,也可以在发现问题后来找我处理……不过仅限于最近三天之内。” “恩斯特先生,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没有了。” 修格苍白着脸,头摇个不停。 “那么承蒙惠顾,总共两枚通用金币外加二十五枚流通银……鉴于之前说的折扣以及你购买的货品的特殊性,二十五枚银币作为零头直接划去,可以么?” 修格痛苦地点了两下头,随后取出两枚通用金币拍在了杰拉德那巨大的手掌当中。 后者显然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他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单据拍在了木箱上,扭头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道:“对了,恩斯特先生……不管你打算拿那些沼泽怪物的毛做些什么,但我个人建议你在它们味道没散尽之前动手,它们的味道一散,就不新鲜了!” “多谢提醒!” 夜深人静。 经过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修格终于还是克服了自己的鼻子洁癖,他视死如归地将杰拉德老板带来的三件满足要求的货品带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其中那被修格视为生死大敌的沼泽巫婆毛发自然还是封在木箱里,他还不想让自己的房间变得和厕所一样。 虽说让杰拉德按照清单搜索自己想要物品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开盲盒”,但这“盲盒”的结果却属实有些超出修格的预料。 “我在梦境世界当中的第一次‘兑换’使用的是银币……然而银币本身并没有太多的象征意义,所以直到目前为止,我仍旧没有办法确定这些‘条件本身’是否会与‘兑换的结果’产生关联。” 修格一边思考着,一边认真地端详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布袋与首饰盒,那一套来自沃特尔王国的女性贵族饰品并没有什么值得检查的,杰拉德已经将它们很好地整理过一遍了,从耳饰到项链,再到戒指等等,都被分门别类地整齐放置在了木盒当中。 而那三根被卷成了圆盘状的平原腹鼠长尾,则被修格专门取了出来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平原腹鼠在女神平原的荒野地区非常常见,这种魔法生物的外形的体型要比寻常老鼠大上不少,而除却体型之外,平原腹鼠的另一大特征便在与它们的尾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腹鼠们会拥有长度如此夸张的尾巴,它们的尾巴不仅极长而且无比坚韧,甩动的时候更是出奇的灵活与有力,一些成年腹鼠甚至能够将自己的长尾作为鞭子一类的武器来使用。 一些活跃于女神平原上的猎人村落甚至会利用腹鼠们的尾巴来制作成弓弦或陷阱,然而想要正确地取下腹鼠长尾并不简单,这些长尾的坚韧源自蕴含于其中的魔力,而腹鼠们在临死前就与几乎所有的魔法生物们一样,会耗尽自己体内的魔力以求取生存机会。 一旦它们尾巴当中的魔力被抽空,这些尾巴就会自然断裂,并彻底失去其坚韧的特性。 因此猎取腹鼠的猎人们总需要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将这些猎物击毙,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达成自己的目标。 修格从布袋当中抽出一根长尾,手腕用力地抖动了一下,于是这棕褐色的长尾当即朝着前方抽了出去,甩动之间竟然在空中带出了一声呼啸。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将它重新卷好,放回了布袋当中,并连带着首饰盒,以及白天收集起来的那三大瓶幻形虫残骸一起放在了床上。 至于那一筐毛发…… 修格没有检查它的想法,他决定直接把这玩意带进自己的梦境世界里再去处理,能不能用完全随缘。 在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修格便取出了迷灰草,待那具有净化功能的烟雾在自己的床榻上扫过两遍之后,他便躺了上去。 在迷灰草的气息以及魔法时钟有序的滴答声中,修格静静地等待倦意的到来。 …… 或许是因为心情波动较为剧烈的缘故,修格这一次进入梦境世界的过程并不算太顺利,不过最终,梦境还是回应了他。 修格在自己熟悉的工位上睁开了眼,他尝试着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用于铭刻魔法的金属圆盘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淡淡的魔力光泽氤氲于那些空荡荡的空槽之上。 在那铭刻了修格第一个魔法的凹槽当中,黑色触手的图案正在缓缓地扭动着,随着修格的注视,它变得活跃了起来,那些黑色的纹路不断颤动,似是想从凹槽当中脱身而出。 “看起来你很寂寞嘛?等着吧,说不定我今晚就能给你找两个作伴的。” 修格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回,他率先拿起了那三大瓶幻形虫的残骸,朝着一旁的办公区长廊走去,很快,他便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前。 这是一个手办柜,在几乎所有游戏公司内都很常见的摆设,一般而言,里面会摆满各式各样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动漫或游戏人物,只不过现在,面前这个柜子当中放置的已然不是什么精致的手办或模型了。 透过手办柜的玻璃,修格看见了一团不断飘荡的黑色浓雾,而在这团浓雾当中,则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他只能依稀判断那是一个人形,但却没有办法细致分辨。 代表交换条件的古怪文字浮现出来。 “成年幻形虫体液精粹一瓶。” “我倒是没有记错……它需要的确确实实是幻形虫,但体液精粹是什么概念?听起来和广告里的什么美容精华液似的。” 修格皱着眉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三瓶幻形虫黏液,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管了,爱收不收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其中一个瓶子往那手办柜前猛地一推。 于是奇异的变化立即出现了。 就像是饥肠辘辘、等待着食物的那些掠食者一样,在幻形虫黏液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手办柜当中的黑色雾气陡然躁动了起来,修格看见它们开始不断地冲击手办柜的内壁。 与此同时,那封锁着柜子的古怪文字也开始了变化,只见它们快速地化作了两只由黑色浓雾构成的细小手掌,并主动地朝着那瓶黏液伸来。 原本用来装酒的酒瓶在触碰到那两只黑色手掌的一瞬间便化作了粉末,而其中装盛的那些幻形虫黏液则以极其奇特的形态悬浮在了空中。 紧接着,那两只黑色的手掌又变化了模样,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昆虫们用来吮吸的口器,它们饥渴地刺进了这些黏液当中,随后便疯狂地吮吸了起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一大团幻形虫黏液便在它们的吮吸之下彻底消失了。 但是…… 修格皱了皱眉,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然而却看见那两根“口器”重新缩了回去,它们重新变成了手掌,随后又再度化作了黑色的古怪文字。 “是量不够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将剩余的两瓶幻形虫黏液一并向前推去,于是之前的情景再一次发生,片刻之后,随着吸吮黏液的不定形黑色浓雾重归原样,修格注意到,那作为条件的文字似乎变淡了些许。 “看起来,所谓的幻形虫体液精粹,应该只占了这些黏液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按照这个进度,一只成年幻形虫的体液只能够满足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要求,也就是说我得至少再处理掉四只幻形虫,并把它们的残骸全部收拾起来才能达成眼前的目标。” 修格砸了咂嘴:“行吧,至少得出了一个能够‘分期付款’的结论,接下来就去看看别的几份东西怎么处理了……可别让我失望。” 第十七章 老鼠,老鼠 除却三大瓶修格收集来的幻形虫黏液外,接下来等待修格去验证的,便是他从杰拉德老板那儿买来的另外三份材料了。 按照自己心中的期望值,修格首先带着那三根平原腹鼠的坚韧长尾来到了一个紧贴墙面的落地柜前。 随着修格的目光移动,封锁于其中一个抽屉上的古怪文字也显现了出来。 “完整的腹鼠坚韧长尾三根。”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修格便随意地找了一位梵恩的神明祈祷了两句,随后便用手托着这三条盘成了圆环状的腹鼠长尾缓缓地向前靠去。 很快,变化开始发生。 修格首先感受到,被自己托着的那三根腹鼠长尾发出了非常不规律的颤动,那种感觉,就仿佛这三根坚韧的尾巴被重新注入了生命一般。 没两秒,修格的预感便成了真,他看见这三根长尾开始在自己的掌心之上缓缓扭动,这种感觉有些糟糕,修格只觉得自己此刻像是捧着三条特殊的蛇。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观察着眼前的变化。 那行封锁于抽屉上的古怪文字也终于有了反应,它开始朝着抽屉的表面沉去,并在转瞬之间与抽屉本身融为了一体,于是抽屉的把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黑色孔洞。 修格有些好奇,于是他弯下腰,试图将目光投向其中,然而那孔洞当中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脑袋缩了回来,心知这大概又是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奇葩仪式。 三根鼠尾对于孔洞的反应比修格本人更为强烈,它们就像真正的蛇一样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攀附到了柜子的表面上,开始小心地朝着那出现的黑色孔洞靠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惊吓,修格带着办公椅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开始静静地等待下一步的变化。 时间开始一点一点过去。 这一次的仪式过程极为漫长,那三根活过来的腹鼠长尾虽然一直在不断地活动,但它们却始终非常的“谨慎”,并没有立即钻入那连通抽屉内部的黑色孔洞当中,这让修格多少有些不耐烦。 而就在修格已经想要先去处理另外两件事情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个非常轻微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轻轻地叫了两声。 “吱!” 修格讶异地抬起头来,紧接着他便看见,被自己带来的三根腹鼠长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朝那黑色孔洞“游”去。 “吱吱!” 这一次修格听清楚了。 那是某种鼠类的叫声,但还没等修格做进一步判断,这三根腹鼠长尾已然先后消失在了那片黑暗当中。 这一次修格不敢再有离开的想法了,他弯下腰认真地看向孔洞的深处,静静地等待事态的下一步发展,于是他便听见一连串的声响从那黑暗当中传出,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疯狂地撕咬、搏斗一般,修格甚至还听见了几声难以辨别的尖锐嘶鸣。 这种声音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它最终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也就在这时,两只细小的绿色眼睛突然出现在了那片黑暗里。 “这是……老鼠?” 修格有些惊异地和那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对视着,随后,他便看见那两颗绿色的眼睛开始渐渐地朝自己靠近,很快,这两只眼睛的主人便来到了孔洞的出口处。 这真的是一只老鼠。 一只体型比寻常老鼠更加硕大,身躯之上覆盖着蓬松的灰黑毛发,身后拖着三根修长尾巴的老鼠——修格认出,那三根尾巴分明就是自己带来的腹鼠长尾,只不过现在,它们以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嫁接”在了面前这只老鼠的身上! 奇特的三尾老鼠跳到了地上,它抬起了自己的身体,用那绿色的眼睛打量了两眼修格,随后便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它趴伏了下来,三根尾巴在身后自然舒展,脑袋则别扭地顶着地面。 “它在叩拜?” 这个离谱的想法从修格的脑海当中蹦出,也就在同一时刻,他感受到了鲜明的魔力波动,他那用于铭刻魔法的金属圆盘自发开始了旋转,无数隐藏在圆盘当中的齿轮亦发出了有序的声响,在那些修格无法理解的结构的运作之下,最靠近圆盘中心的两个金属空槽散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辉,它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迎接自己的新住客了。 直觉与本能在此刻支配了修格的身躯,他无意识地在这只奇怪的老鼠面前单膝跪下,随后又将自己的右手向前伸去。 “吱!” 就像是终于等来了恩惠一般,原本趴伏于地的老鼠突然跳起,在这一刻,它露出了自己那硕大的牙齿,隐藏在脚掌当中的利爪随之探出,它无比饥渴地扑到了修格的手掌上,对着他的食指狠狠咬下。 在啃噬到来的一瞬间,老鼠便在修格的眼前炸成了一团无形的雾气,与此同时,难以言喻的疼痛感顺着修格的手指爬遍全身,就仿佛有无数只老鼠正在啃噬着他的肉体,这种痛苦并没有第一次接受魔法铭刻时那么剧烈,但却同样难以忍受。 幸运的是,它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精神世界中魔法圆盘的持续转动,位于最内圈的又一凹槽出现了变化,就在那触手凹槽的隔壁,一只用黑色纹路描绘而出的老鼠图案缓缓浮现。 正如修格亲眼看见的那样,这象征了新魔法的老鼠图案拥有三根极长的尾巴,这三根尾巴将它的身体盘绕起来,就仿佛是三条正视图绞杀它的长蛇…… 疼痛感淡去了。 修格疲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的经历几乎让他产生了幻觉。 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上有老鼠在爬。 “金属圆盘之上的魔力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从这一点来看,似乎完成其他魔法铭刻的过程均能够为我的魔力总量带来一定裨益。” 在观察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后,修格重新变得振奋起来:“虽然增长的总量仍旧有限,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我在目前没有办法系统性学习魔法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快速获得魔力增长的唯一有效途径……”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拖着疲惫的身躯,咬牙朝着那两件尚未处理的物品走去。 对他而言,这个夜晚注定无比漫长。 …… 早晨九点,修格在魔法时钟的报时声中睁开了眼。 他感觉自己的困倦感已经和这卧室的天花板融为同一个整体,一旦他闭上眼睛,这天花板就会携带着浓浓的困意朝他压来。 任何人在一个能够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梦境当中折腾了一整晚,都是没有办法保持好精神的。 如果可以的话,修格现在真的很想睡个懒觉,好把自己在夜间损失的那些精力给补回来,然而夜晚的过去却又表明,他距离停战庆典已经又近了一天。 端起杯子猛灌了两口冷水之后,修格倚靠在床榻上,长出了一口气。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修格的精神遭受了极其严峻的考验,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是否还有人会在一个晚上经历多次魔法铭刻的仪式,他只知道这种可怕的过程已经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精神压力,一整晚,他的梦里都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诡异画面。 四处爬行的巨大老鼠、从墙面当中探出头来的黑色长蛇、飘荡着诡异气味的破损下水管道,还有朝自己走来的,用扇子遮盖面庞的婀娜女子…… 这些混乱且破碎的阴影在隐隐之中似乎又构成了一个整体,在令修格感到不安的同时,却又透露出一种难言的魅力,令他无法自拔。 在他的身旁,之前准备好的那些魔法生物材料如今已经尽数消失,只有装盛它们的容器仍然留在原地,而它们现在也已经为修格换来了足够多的好处。 他在身旁摸索了两下,随后便小心地拾起了两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金属球体,其表面遍布复杂的绿色纹路,而在其一侧,则有着一个如同按钮般的存在。 这是修格利用那一整筐沼泽巫婆的毛发所换来的东西,从外观上看,它们像是某种一次性的杀伤性炼金炸弹,其结构与修格印象里的“手雷”也有些相似,考虑到沼泽巫婆们所拥有的剧毒特性,修格赶忙将这两颗炼金造物小心地放到了一旁,以免自己在无意之中将它们触发。 除却这两颗“炼金炸弹”之外,修格精神世界中的魔法圆盘当中也已经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现在,在那金属圆盘最中心的部位,竟然出现了一颗嵌入圆盘本身的墨绿色结晶,其总体呈六边形状,正不断地闪烁着晦涩阴暗的光芒,朝着四周辐射着自己神秘且阴郁的魔力。 这便是修格“献上了”那一套沃特尔王国的女性饰品之后所换取而来的结果。 当这块魔力结晶形成时,修格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被拖入了一个奇诡且香艳的幻境,只不过其中的那些不着寸缕且难辨男女的人影无一例外都遮掩着自己的面庞,似乎他们并不愿意让他人窥得自己的真实样貌。 “它的存在让我的魔力存量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而且看起来,它似乎能够直接影响我那两个嵌于最内侧凹槽上的魔法……我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测试,无论如何,魔力总量的提升都是好事,至少我现在不用担心一用魔法就原地昏睡了。” 修格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移向了那个临近触手魔法图纹的另外一个图案。 与那黑色的触手一样,在感应到修格“目光”的一瞬间,铭刻于凹槽内的老鼠图案便突然活了过来,它抬起头,朝着修格的方向晃了晃脑袋,模样倒是憨态可掬。 “试试吧?” 修格看了一眼自己那还算充沛的魔力储备,随后便从床上蹦了下来,这一次他非常谨慎的将实验魔法的场所定在了空荡荡的门厅当中。 就如同前几次释放魔法时那样,修格抬起自己的手掌,精神亦开始朝着圆盘之上刻画着老鼠图纹的凹槽汇聚。 随着精神的汇聚,截然不同的施法流程于修格的脑海当中浮现,与之相随的是一段陌生的古怪文字,伴随着魔力的流转,在这段古怪文字的释义亦开始变得逐渐清晰,于是修格顺遂着魔法的力量,将其缓缓念出。 “皮毛将成为我的衣甲,尖齿将化作我的刀枪……你的利爪已是我肢体的延续,你的呼吸已成为我视线的延伸……赞美母神,赞美母神……赞美大地母神。” 在修格的念诵声中,一团肉眼可视的幽暗魔力于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凝聚,紧接着,之前曾在梦境当中出现过的漆黑孔洞便于修格的手掌正中猛然张开,下一瞬,一只拖曳着三条尾巴的奇异老鼠便中窜了出来,跃到了地面之上。 它原地兜了个圈,随后便停了下来,抬起头开始静静地等待自己召唤者的命令。 修格感受到了自己与这只神奇的魔法生物之间的联系。 “这似乎是某种接近于传说中的使魔的存在……嗯,它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地消耗着我的魔力,虽然消耗量非常有限,但以我当前的水准,迟早会被它抽干。” 修格稍微评估了一下魔力的流失速度,随后便试探性地开始朝着这三尾老鼠下达命令。 很快,诸如奔跑、跳跃、撕咬乃至更加细致的一些命令都已经被修格尝试了一遍,修格惊喜地发现,它所表现出来的灵活性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出色,而且自己似乎也不必口头下令,只需要传递一些模糊的念头,它便能够理解并将其快速执行下来。 在发现这只特殊的老鼠甚至能够利用自己的爪子与牙齿打出漂亮的蝴蝶结之后,修格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活儿不?展示一下?” 第十八章 街头冷意 在听见修格这句玩笑似的提问后,被魔法召唤而出的三尾老鼠在原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它便拖着自己的长尾快速地窜向了门厅的一角,只轻轻地一转,便消失在了柜子之后。 修格连忙追了上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在这柜子之后的墙壁之中似乎存在着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缝,而那老鼠似乎正是窜入了这道裂缝当中。 虽然现在修格暂时没有办法看见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但魔力层面的联系却仍旧维系着,他能够感受到这魔法生物此刻正在墙面之后的空间活跃地移动着,而终于,它在某处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它是想告诉我,自己的行动可以非常隐秘么?” 就在修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他感觉自己的魔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流逝,修格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在被那只召唤出来的三尾老鼠快速地消耗着。 出于好奇,修格并没有阻止这一过程,他快速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容量,随后便放开了对于魔力的限制,任由自己的召唤物继续支取魔力。 很快,这种行为便得到了反馈。 修格首先听见了些许细碎的声响,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天花板、墙壁、地面以及各种各样的老旧家具后均有声音传出。 那是某些生物爬动时所造成的声响,它们的数量似乎非常夸张,因此在汇聚的过程中难免互相挤压踩踏,因此便也发出了密集的“吱吱”声。 修格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魔力被用来做了些什么。 “所以……我的脚底下应该全都是老鼠了?” 这个想法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而就像是在主动地回应他一样,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整间恩斯特老宅都微微颤动了起来,那些受到召唤而聚集过来的老鼠们简直就像是开启了一场狂欢般,在地面之下的管道里以及墙壁的夹层当中奔跑起来,那种可怕的声响在瞬息之间便形成了一股浪潮,令人感到窒息。 修格算是明白了,自己召唤出来的三尾老鼠似乎天生便拥有着以魔力呼唤、统御鼠群的能力,虽然尚不知道这一能力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修格却也不打算让它继续实验下去了,他还不想将这个地方弄成一团糟。 伴随着修格切断魔力的供给,墙壁当中立即传出了三尾老鼠尖锐的叫声,紧接着,那些被呼唤而来的普通老鼠们立即四散而去,短短几个呼吸,恩斯特老宅便重归宁静,那些蜂拥而来的鼠群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三尾老鼠遵从修格的指令从墙壁当中钻出,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因为魔力供应的中断,它的身躯开始渐渐失控,很快,它的躯体便开始在修格的注视当中“融化”。 就像是那些脱离了修格手掌的魔法触手一样,这只召唤而来的魔法生物最终也彻底地消散在了修格的眼前,只有它原本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滩不太明显的水渍。 修格坐在了楼梯上,他盯着那摊水渍,认真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复盘了一遍自己的所见与所得。 “现在,我成功铭刻的魔法已经有两个了,触手魔法已经被证实能够用于实战,而最新获得的这一召唤魔法,则能够被用于更为广泛的场景。” 修格一边凝视着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边思考着:“一只能够随时出现与消失,并且灵活贯彻我的命令的魔法生物……它所能够起到的作用注定是巨大的,更别提它那呼唤鼠群的能力了,虽然使用这一能力会大量消耗我的魔力,但这本身却也足以作为保命的底牌了。” 想到这里,修格的脑海里却有一张面孔突然蹦了出来。 那是薇琳·恩斯特。 修格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因为这位试图将自己安全带出塞伦城的女法师在离开老宅之前,曾经非常严肃地做出了叮嘱。 薇琳·恩斯特认为,如今的修格是一名绝对的法术初学者,无论他是否已经完成了魔法铭刻,在没有专人指导的情况下滥用、摸索魔法都将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行为。 “如果你不想被自己的魔法抽成干尸,也不想因为魔力失控而炸成碎肉,最好乖乖听话……如果你想学习魔法,大可等我们解决眼下的问题,到时候我或许可以当你的引荐人,法委会现在最缺的就是有资质的生力军。” 回想起对方留下的这句话,修格缓缓摇了摇头。 薇琳作为一名湖泊级法师,她所说的这些话自然是正确的,她在塞伦城方面的紧迫感与警惕心或许已经远超常人,但她仍旧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修格清楚,但他不能说,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他还不想被法委会拖到小房间里搞那种会把人当场变成傻子的魔法仪式。 “魔法实力的增长是必须的,如今我精神世界当中的一切或许已经能够为当下的困境打开一道新的缺口……但这还不够。” 修格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掌,魔力轻微调动,于是两根极具杀伤力的魔法触手当即从他的掌心当中迸发,它们就像是黑色的利剑一样,在半空之中一闪而过,只留下两声可怕的呼啸。 修格注意到,自己呼唤出来的触手之上,竟然多了一丝墨绿之色,而当这色彩触碰到一旁的围栏时,他竟然听见了“滋滋”的腐蚀声。 显然,那种来自于魔法圆盘中心墨绿结晶的色彩为他的魔法附加了一些新的特性。 “先是触手,然后是老鼠,再然后是炼金炸弹和剧毒……” 修格晃了晃手掌,将自己的魔法解除:“怎么都是些这种元素?明明我也不是什么反派。” …… 午后时分,稍微熟悉、练习了一遍自己魔法的修格带着自己之前胡编乱造出来的稿子走出了老宅。 按照计划,他今天还需要去和平报社一趟。 修格打算用交稿为借口,想办法从菲利普主编的办公室里再找出点什么东西来,有了三尾老鼠的帮忙,他认为自己应当可以找到更多之前错过的细节与证据。 “必要的情况下,或许我也可以考虑使用暴力……但考虑到我已经成为了法委会的关注焦点,我最好还是能够保持克制。” 修格如是想着,目光却是忍不住扫过了自己手中的稿纸以及眼前这座大体而言仍旧安宁的小城,心中对于菲利普主编的憎恶在不知不觉当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所带来的错觉,修格总觉得,随着停战庆典的逼近,塞伦这座美丽且独特的小城当中确确实实酝酿出了一股怪异的暴躁情绪。 “作家先生,您今天还需要报纸么?” 熟悉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的装扮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上的笑容不知去了哪里,怯生生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不太舒服。 她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取出报纸来:“您今天好像一直没出门,所以我就给您多留了一份。” 和平报社的报纸总是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向外散发,因此这份报纸其实已经在女孩的包中待了整整半天了,现在,这份报纸变得有些发皱,上面甚至还沾了两滴油渍,看起来颇为狼狈。 修格倒是并不在意,他将报纸接了过来,随后如往常那样,将零钱放进了女孩的掌心里。 女孩非常认真地点头道谢,只不过脸上始终没能出现笑容来。 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小小面孔,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伸手拉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小女孩,将另外两枚零钱一并塞进了她的手心里,随后他自然地弯下腰来,并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声音放轻。 “嘿,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种时候,修格那颇为孱弱的样貌便又体现出了自己的优势,至少这些孩子们并不会对拥有这种长相的年轻人抱有太多的敌意与戒心。 女孩盯着修格看了两眼,随后又瞥了瞥自己掌心里的零钱,随后便小声地回答道:“早些时候……三色兄弟会和塞伦共助团的成员们发生了冲突。” “三色兄弟会和塞伦共助团?” 修格微微眯了眯眼。 这是两个任何长住于塞伦城内的人都相当熟悉的组织名称,不开玩笑的说,它们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的频率甚至已经足以与法委会相提并论。 三色兄弟会以塞伦城内的大量底层青年为基础构成,其中行踪隐秘的专业潜行者与走街串巷的盗贼们便是其中主力,这些年轻人们认为善用力量与刀剑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为底层民众谋得福祉,这样的观点或许有些偏激,但对于容易热血上头的青年们而言,这种目标与理想总是充满了诱惑力。 如果修格没有记错的话,自己的好友普特林便是三色兄弟会当中的一员,据他自己所说,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兄弟会基层的重要成员候选者。 相比建立于年轻血液基础上的三色兄弟会,塞伦共助团的历史则更为久远,它的建立甚至能够追溯到两百余年前的战争时期,塞伦城的本土居民们为了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建立了这样的互助组织,虽然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个地区真正的本土居民早已所剩无几,但这一传统却被长久地流传了下来。 修格对于共助团颇有好感,尽管人们常说如今的共助团早已成为了那些达官显贵们的“白手套”,但就修格自己的观察,这一组织仍在有序地帮助着城内的居民,尤其是那些因为各种缘故失去了家庭与父母的孩子更是共助团的首要受益人。 然而…… 这两个组织之间向来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为何会在今天突然爆发这样的矛盾? “作家先生,您应该知道的吧……我们的廉价报纸,其实都是共助团弄来的。” 女孩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她解释道:“但今天……今天共助团告诉大家,最近和平报社的报纸当中出现了很多不太好的文章,所以共助团希望我们不要继续在城内贩售报纸了……为了补偿大家,他们还帮我们找了一些零时的小工作来作为补偿。” “听上去不错。” 女孩小声说道:“但三色兄弟会……他们不这样想。” 修格忍不住皱起了眉:“兄弟会是怎么说的?” 于是女孩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她有些磕巴地说道:“他们说……他们说报纸上的那些文章其实没有问题,它们只不过是揭示了塞伦城当中的一部分事实,兄弟会认为,这些真相应该让年龄最小的人也知道,而不是像共助团做的那样,欺骗所有人。” “原本负责给我们带报纸的罗伊大叔认为兄弟会的人在胡说,他想上去辩论,但才说了两句话就被打了,满脸都是血,后来被人抬走了……” 说到这儿,女孩小心地看了修格两眼:“是您的那个朋友打的。” “普特林?” “是……是的。” 修格原本还想再多问一些别的,但女孩显然不愿意继续讨论这样的话题,她找准机会挣脱了修格的手掌,揣起自己额外得来的那两枚零钱,转身便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跑去。 修格缓缓起身,原本温暖明媚的午后阳光在此刻莫名染上了些许阴冷,一阵风吹过,令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增长的魔力令他的感官变得更为敏锐,于是修格精准地找到了两道从街道一侧投过来的目光,他迎着那目光找去,却见两名身穿黑色短袖,头戴风帽的青年正盯向自己的方向。 双方的视线出现了短暂的交汇,随后那两名隶属于三色兄弟会的风帽青年便分散开来,朝着街道的两端各自走去。 冬天还未到来,但修格却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冷意。 第十九章 情绪 一场风暴已在塞伦城的民众之间酝酿。 修格花费了些许时间,将手中的报纸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很快他便在报纸当中找到了塞伦共助团认为存在问题的那些文章。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和平报社及菲利普主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下了很大的力气,在今日的报纸上,原本应该留给梵恩当中几大王国的头条版面赫然被几条明显不太对劲的古怪新闻所占据了。 “一名普通德兰人的塞伦之旅——背离故乡的悲凉岁月。” “隐匿的敌对,还是虚假的共生?论沃特尔与德兰的关系变化。” “沃特尔王国所属结晶矿场疑似出现对结晶矿工的恶意压榨现象。” “还有谁在期待停战庆典?” “……” 诸如此类的大小标题填满了报纸的各处,一种令修格忍不住皱眉的荒诞色彩流淌在了字里行间,这些文章的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刻意编织的特殊标题、存在明显偏向的文字内容、难以进行轻松考据的事件和案例以及对于这些文章受众们的情绪恰到好处的把控与煽动…… 修格甚至在其中读出了一股浓浓的既视感来。 毕竟他如今所怀念的过去,类似的文章总是能够以更加迅猛的方式占据人们的视野,而发出这些模棱两可的文章的人也往往不会深究其中的根本。 换言之,在它们被写下、并对公众发出的那一刻起,真相就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情绪才是。 这样的一份报纸注定很难将真正有用的信息传递出来,修格将整份报纸翻遍,也才在犄角旮旯的位置找到了一篇有关最近罗维高原诸王国峰会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内容简短而精炼,它的作者用简明易懂的文字大概地讲述了这场重要峰会当中的部分内容——正如同修格之前所感受到的那样,由沃特尔王国掀起的蒸汽军械改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影响着整个梵恩,在这一次峰会上,沃特尔王国及其周边的数个附属国发出了一份联合声明。 他们认为,蒸汽动力的大规模发展注定将对以魔法为技术主导的梵恩造成重大冲击,倘若各王国及法委会想要尽可能地减少这种冲击所带来的损失,则应该像沃特尔王国一样,着重推动两种蒸汽与魔法之间的结合运用。 撰写了这篇文章,笔名为“迈耶尔”的作者在文章当中提出,在峰会上提出这一声明已经表明了沃特尔王国对于梵恩以及法委会的最大敬意,根据有效消息表明,沃特尔王国实际上已经开始着手进行新的军械与重型技术改革,大量能够实现将魔法与蒸汽动力相结合的新型设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推广到沃特尔王国的工厂与军队当中。 “我很担忧,过去以魔法与法委会所构建出来的稳定结构正在遭受冲击,而且事实上,这样的冲击早已暗中运作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那些在罗维高原上喷吐着烟雾的钢铁巨兽不会轻易停下脚步,在它们行进的过程中,一旦有人试图阻拦,那么便不可避免地要发生惨剧。” “迈耶尔”在文章的最后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只是一名学者,而非能够窥探未来与命运的预言家,我认为缜密的逻辑与思维才是我们看待这世界变化的重要基石,而当变化真的发生时,梵恩当中将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团体与个人能够免于它的影响,我们应当做好准备。” 读完这篇文章的修格沉默地将这篇文章从报纸上撕了下来,随后便将剩下的整份报纸塞进了街道旁的金属废纸箱中。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真的非常想和这位“迈耶尔”学者见上一面。 现如今,梵恩当中的信息传播水平仍旧受限于世界本身的发展,尽管各种各样神奇的魔法及魔力用品能够拉近世界两端的距离,但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收集世界上的诸多信息仍然是非常艰难的,各种消息、新闻以及重要信息的传递渠道仍旧被贵族以及法委会等存在牢牢地掌控着。 绝大多数人和塞伦城中的民众是一样的。 他们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听”与“不听”。 仅此而已。 …… 大概是因为最新一期的杂志已经发出的缘故,在前往和平报社的车辆上,修格引起了不少乘客的注意,他们纷纷朝着这位城中有名的“作家”点头致意。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在塞伦城中从事教育、艺术以及出版行业,他们对于修格这种利用艳俗文字“取悦”大众的货色充满了敌意与轻蔑。 对于前者,修格总是微笑以待的,说实话他虽然不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讨论、品鉴自己写出来的那些玩意,但他对于喜欢这种文字的底层居民并无恶感。 他们的日常生活本就是枯燥且乏味的,如果自己的文字能够为他们的闲暇时光增添两分亮色,这便已经足以令人感到喜悦了。 而那些满脸鄙夷的后者…… 修格甚至懒得去拆穿他们,毕竟自己的稿件从来都只发在那种“不入流”的杂志上,如果不是平日里会看这些杂志,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最近写了些什么呢? 至于个别认为自己的行为“侮辱”了贵族这一身份的奇葩,修格更是懒得理会,按照他的想法,光是“私生子”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亵渎了,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恩斯特家族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个什么劲? 不乐意的话可以往沃特尔王国写信! 就这样,在各种各样的目光当中,修格再一次来到了和平报社所在的塞伦城南部广场上。 刚刚踏入南部广场,修格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因为他站在这里根本就看不见和平报社的大门——那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声音躁乱不安,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修格将自己的稿纸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随后便朝着人群靠去。 还没等走到近前,他便已经听见了人群当中传出的激烈争论声。 浓妆艳抹的和平报社女文员绮莉小姐,现在正被几名衣着淳朴的塞伦城居民们围在了报社的门口,她那张艳丽的脸上写满了惊惶与愤怒,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围着自己的人们散开哪怕半分。 “你们为什么要发出这样子的文章?” “女士,请回答我,做这种事情对和平报社有什么好处吗?” “撤回市面上的报纸,惩处相关文员……” “还有道歉!道歉!” 情绪高昂的民众指着和平报社的大门怒斥起来:“你们的行为是对塞伦城名声的诋毁与污蔑!明明马上就是停战庆典,你们却允许这种文字发表……何等恶劣!” 修格在人群当中站立了一会儿,他谨慎地调动起了自己的魔力,在魔法圆盘的缓慢转动中,他得以将人群中最为细微的讨论都纳入自己耳中,于是很快,他便明白了这其中发生的事情。 这些将和平报社牢牢堵住的人们正是城中的“塞伦共助团”。 修格注意到,这些愤怒的人们手里有不少还拿着那份和平报社今日发出的报纸,他们指着那些占据了报纸版面的文字,朝着和平报社以及它的文员们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请各位散开,你们已经影响了报社的正常工作!” 作为菲利普主编的秘书,绮莉小姐仍在努力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她不惜搬出了塞伦城的警局以及法委会作为威胁:“我们已经通知了警员和法师,很快他们就会过来维持秩序,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满,就和他们去说吧!” 听见这句话,修格忍不住摇了摇头。 女文员绮莉出身富商家庭,她与矿工、农夫以及那些作坊里的工人们天然存在着隔阂,也从来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真正地与这些人交流沟通。 果然,在这句话出来的瞬间,堵在和平报社门口的塞伦共助团成员们登时便被引爆了,他们瞬间便鼓噪了起来,其中脾气暴躁的几乎就要上前动手。 这个时候,一名领头的青年站了出来,他有着一头棕褐色的卷发,身上穿着一套有些破旧的灰黑色风衣,脸上神情平静,左侧脸上则有着一块显眼的乌青。 “女士,塞伦城中几乎每个家庭都曾经接受过来自共助团的善意与帮助,我们也从来没有想与任何人发生冲突。” 青年制止了那些试图继续缩小包围圈的居民,随后用自己那低沉的嗓音说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说清楚了,只要和平报社的主编愿意听听我们的意见,那么大家现在就会散去。” “你们这是威胁,先生,你们这绝对是威胁!” “共助团没有想要威胁任何一个人,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何报社会允许这样的文字发表……在场的这些共助团成员都来自不同的国家,我来自沃特尔,这几位朋友来自德兰,还有许多人是来自附属王国的自由民,我们都认为报社所发表的这些文字是在诋毁和伤害所有共同生活于塞伦城中的人!” 青年的行为与态度非常有礼,但他的声音与语句却充满了力量,修格作为一名旁观者,在听完他的话语时也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叫好——其处理事务的态度与能力甚至要超出了许多吃着两大王国薪水的小官员。 女文员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堵在了原地,她面色发白,嘴唇微微颤动,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也就在这时,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却传来了警兆,于是他果断从人群当中退开,以最快的速度与更外围的围观人群站在了一起。 绮莉小姐所说的警员终于赶到了,伴随着一阵马蹄声,数名警员骑着马匹来到了南部广场,这些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治安维护者们不断地挥舞着手中那涂抹着红黑油彩的棍棒,同时利用嘴巴里的金属哨子发出了一阵阵警示性的尖锐哨音。 塞伦共助团的成员们终究都只是城中的普通人,尽管他们因为对于和平报社的怒火与不解而聚集在这里,但他们终究还是胆小的,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警员,他们在顷刻之间便作鸟兽散,只有那名显然是共助团骨干成员的青年仍然留在原地。 面对朝自己挥舞棍棒示威的警员,这名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被粗暴地带到了一旁,他的双手也被制式魔法索束缚了起来,在没有其他魔法干预的情况下,这种粗糙且简易的魔法束缚工具便已经足以将“犯人”死死束缚住了。 围观的人群当中,只有修格注意到,在警员们抵达现场之后,一名负责引路的三色兄弟会成员按下了自己的帽子,转身便消失在了广场的边缘。 “……” 修格眯了眯眼,但他终究没有冒险朝这名三色兄弟会成员的方向追去,毕竟现在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由年轻盗贼与专业潜行者们组成的团体,极有可能也已经参与到了相关的事情当中,想要通过针对这种底层成员的追查来获取关键情报并不可行。 趁着警员们追赶、驱逐那些可怜的共助团成员的当口,修格无声地来到了和平报社一侧的小巷里,见四下无人,他当即便将自己的魔法运作了起来,于是伴随着魔力的消耗以及咒语的念出,三尾老鼠再一次出现在了修格的身旁。 遵从着自己主人的指令,这只魔法生物快速来到了修格的脚边,并灵巧地窜上了他的大腿,就这样隐藏在了长风衣的下摆阴影之中。 完成了准备工作之后,修格立即调整好了一下自己的仪态与表情,随后便微笑着朝着和平报社的正门走去。 在绮莉小姐嗔怪的目光里,在警员们谨慎的观察下,在那些共助团成员们复杂的视线中,修格带着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和平报社的大门。 第二十章 “合作愉快” 法委会下的施法者们常说,魔法不仅仅是能够改变现实的力量,同时也是一把能够修剪人类性格与气质的剪刀。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相比上一次来到报社,修格此时的心态与情绪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目的性更加明确,对于周围那些报社文员们的态度也已经发生了非常明显的改变。 增长的魔力已经新掌握的魔法让修格现在得以重新审视之前被自己搁置的那些想法与计划。 要么想办法了解并处理掉塞伦城当中的隐患。 要么则寻求一些别的方法突破塞伦城本身的封锁,先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上出发,修格都会更加倾向于后面一种选择,自己的“先知先觉”实在是过于残缺,几个明确的时间节点并没有办法帮助他更好地处理和应对当下的困境,而且他也不认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将这座城市从未知的灾厄当中解救出来。 修格向来是不相信个人英雄主义这一套东西的,他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尤其是在这几天连续的观察之后,修格总觉得自己能够在塞伦城的背后看见一团可怕的阴影。 这团阴影的规模是如此的庞大,而且无论修格怎样去看,他都始终觉得,这团阴影的形状与沃特尔和德兰这两大王国极度相似。 战争,以及战争所引发出来的死亡灾祸已经被梵恩世界当中的人们逐渐淡忘了。 对于那些忙碌于自己生活的人们而言,战争之名实在是有些过于遥远,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在当今这无比平稳的环境下,法委会、各大王国以及那些被人们所崇拜着神祇们都将长久地保护地面上的居民和信徒,让他们免受战火的荼毒。 但这可能么? 在这些杂乱念头的影响之下,修格只觉得报社当中低头忙碌和交谈的那些文员们像极了一只只在堤坝蚁穴之中奔走的蚂蚁。 其中或许有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行为相当于是在啃噬着塞伦城这一摇摇欲坠的大坝,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当堤坝损毁时,自己也将成为迎接狂怒洪水的第一人。 “恩斯特先生,您是来菲利普先生的么?” 绮莉小姐终于将那些烦人的事务交给了几个倒霉蛋,她重新挤出了笑脸,很是自然地贴到了修格的身旁,伸手便想去抓他的手臂。 修格恰到好处地转过身来,避开了对方那过于亲昵的动作,随后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一份特殊的约稿,我赶了出来,带给菲利普主编看看。” “特殊的约稿……噢噢,我知道是什么了。” 绮莉小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就知道,以恩斯特先生您的能力,肯定不会只写……嗯,写那些作品,偶尔一篇对时事的讨论,对您名气与地位的提升可是很有帮助的呢!” 修格瞥了她一眼,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幸运的是,体型肥胖的菲利普主编这个时候从一旁走了出来,明明气温偏低,他却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此时手中握着一张汗巾,正不断地擦拭着自己那张油腻的面庞。 修格的出现令菲利普主编有些惊喜,于是他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修格可以进去等候,自己则走向了休息间的方向,看起来他应该是打算去洗个脸。 这样的安排完美地契合了修格此行的计划,于是他快速地摆脱了女文员的纠缠,转身便溜进了那间办公室当中,并将大门顺手掩上。 他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文稿取出,整齐地将它放在了菲利普主编的桌子上,与此同时,他的魔力也在那魔法圆盘的转动当中缓缓地从这间办公室当中扫过,在确认这片空间当中并没有任何魔力上的异常之后,修格便轻轻拍了拍自己风衣的下摆,于是隐匿已久的三尾老鼠当即窜了出来,它轻轻地叫了两声,随后便在修格的意志指挥下,朝着菲利普主编的办公桌窜去,它那三条灵活的尾巴快速地摆动着,没两下,这只魔法生物的影子便消失在了办公桌的阴影里。 此刻,修格的目标极为明确。 “和平报社在塞伦城中历来拥有许多行政上的特权,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保证自己在塞伦城封闭的情况下仍旧持续地获得最新的消息和情报。” 三尾老鼠很快便在那张巨大办公桌的下方找到了一条缝隙,于是在修格的指挥之下,它快速地钻入了其中,并顺着这条缝隙进入了办公桌的抽屉夹层当中,开始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些存放单据与重要文件的抽屉摸索前进。 “以菲利普这个家伙的为人习惯,他应当能够感受到这一系列事件背后所隐藏的危险性……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留下后路,或许一张特殊的通行凭证便足以让他光明正大地离开塞伦城。” 修格微微眯眼,他的意识在无形之中已与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相连,于是他作为人类所从未体验过的全新视野在这一刻进入了他的脑海,位于漆黑无光的空间里的所有事物,借由三尾老鼠的双眼与胡须尽数纳入了修格的感知范围当中。 只不过…… 很快,修格便感觉有些反胃和恶心。 菲利普主编显然并不怎么讲究个人卫生,在他办公桌的这些抽屉当中堆放着许多颇为可怕的存在,而这些事物的气味正沿着三尾老鼠那灵敏的嗅觉持续不断地传递过来,这给修格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精神损害。 “变质的魔法墨水……明显已经过期的饼干……生锈的停战纪念日护身符……” 修格凭借着三尾老鼠的视觉和嗅觉快速地辨认着那些传递进自己脑海当中的杂乱信息,而他的面色则越发苍白。 “一本已经发臭的杂志,一堆废纸团……这是什么?女式内衣???” 就在修格已经忍不住要骂人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身形肥胖的菲利普主编踏着沉重的步伐,挥舞着自己那肮脏的汗巾走了进来。 “噢,恩斯特先生,让你久等了!” 菲利普此时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他笑着招呼修格坐下,随后便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扔下了手中的汗巾,顺手拿起了那被修格压在他桌面上的文稿,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修格自然是懒得说话,他端坐在菲利普的对面,暗中继续指挥着三尾老鼠从那道夹层缝隙钻入了最大的一个抽屉里。 一股稍微有些刺鼻的清凉气息借由三尾老鼠的鼻子进入了修格的精神世界,他认得这种气味,这是一种由法委会下的魔法炼金师制造出来的特殊防腐、防虫药物,其市面售价颇高,寻常人根本消费不起,而且事实上,它的功效也与平民们使用的防虫药物差不了太多。 二者的唯一不同之处便在于,这种魔法防虫药能够为沾染自己气味的事物提供轻微的魔法防护效果,让它们更易保存,纸质类的物品则不容易发黄发黑,时间长了,纸张上面还会带有这种药物的特有气味——某些比较矫情和讲究的文员认为,真正的文字工作者,就应当浸泡在这种味道里。 这是“身份”的象征! 对于这种说法,修格权当扯淡和放屁,因为三尾老鼠的嗅觉的缘故,他现在对这股味道感到非常厌烦。 不过,这股气味的出现,也为修格指明了道路。 他现在所在的这一层抽屉,应当就是菲利普主编平时用来存放重要文件和单据的地方了,否则凭菲利普那吝啬的为人,断不可能在这里轻易使用这种价格高昂的炼金药物。 于是潜藏于抽屉当中的魔法生物开始了自己的隐秘行动,为了不惊扰到坐在桌子前面的菲利普,修格便指挥着三尾老鼠利用它的爪子与尾巴,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文件拨开,开始在其中寻找任何形似重要信件或魔法通行证之类的东西。 没多久,菲利普抬起了头。 他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抬起修格的文稿用力地摇晃了两下:“恩斯特先生,真令人惊讶……我一直以为你只会写那种作品,没想到……” 菲利普朝着修格投来了有些不解的目光:“倘若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像我展示这一方面的才能,或许你的生活会比当下好得多,想想看吧恩斯特先生,倘若你专门为报社撰写这一类文稿,那么你的稿费绝对不止之前那样一点,和平报社甚至愿意向你支付额外的薪资!” “只是一次尝试罢了。” 修格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菲利普先生,很感谢您能够给我这次机会,倘若不是您提出的那些细致要求和方向,我也没有办法写出这样的文字。” “啊……哈哈,你太过谦逊了,当然,对于我们这些用文字谋生的人而言,这绝对是美德!” 看着眼前这张恬不知耻的肥脸,修格却是提不起什么憎恶的心思,因为此刻,三尾老鼠已在那抽屉当中有所发现,就在最靠底部的位置,它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金属盒,其表面引着法委会的纹章,看起来就如同某种纪念品一般,不仅如此,修格还能够觉察到其中散发出来的轻微魔力。 这一切都与那些发给特殊机构、团体的魔法通行证的特征相吻合。 “应当就是这东西了……能够让和平报社的记者穿过封锁城门的专用通行证。” 修格思索起来:“我要试着现在就把它弄出来么?以菲利普的性格,他对这种东西应当非常看重,或许每天都会定时检查……我需要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嫌疑。” 就在这时,菲利普的声音打断了修格的思路:“恩斯特先生?恩斯特先生?” 于是修格立即回过神来:“呃……怎么了?” 菲利普挑了挑眉毛:“你好像有些疲惫嘛!” “抱歉,为了这篇文章,我整整一晚上没睡好,刚刚有些恍惚了。” 修格很是自然地解释了起来,随后他问道:“这份文稿当中是否还有需要我调整的地方呢?” 菲利普摇了摇头:“这是一篇好文章,不过呢,正如恩斯特先生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还是第一次撰写这类稿件,其中的一些细节你把握的还不是很到位,不过这倒也并不重要,我可以亲自帮你进行修改。” 说着,他便用自己那肥胖的手掌,将这份文稿推到了桌子的一侧,并用墨水瓶将它压住,随后菲利普微微向前倾身,那张令人厌恶的面庞上挤出了诡异的笑容:“恩斯特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不妨来做一笔交易……这篇文章由我来署名,当然啦,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毕竟这篇文字里有着太多对于恩斯特家族与沃特尔王国的‘猜测’了,以你的身份去发表,说不定会带来麻烦?”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他就像是那些见钱眼开的商贩们一样板起了脸,嘴上则是回应道:“菲利普先生,我……毕竟为这篇文章付出了不少心血。” “额外三十枚银币,这是约稿费用之外的特殊酬劳。” 听见这句话,修格的神态立即发生了改变,他生硬地微笑了起来,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于是,在菲利普那略带鄙夷的目光中,这位“没见过世面”的贵族私生子微笑着伸出手来:“如此的话,那就一言为定?” “合作愉快。”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不约而同的笑声当中示意性地握了握手,紧接着菲利普便弯下身,拉开了那存放文件与单据的抽屉。 早在握手的瞬间,修格便已经控制三尾老鼠躲进了最隐蔽的角落,借着三尾老鼠的视觉,他看见菲利普果然在拿取单据时顺势翻看了一下底部的通行证,这显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自然习惯。 见那通行证好端端地压在最底下,菲利普便快速地抽出了一张空白的单据来。 他晃动自己的魔法墨水笔,在上面唰唰地写下了两行字,随后便将这单据塞进了修格的手中。 完成了手中的事情,菲利普微笑着站起身,他在修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那么,恩斯特先生,我亲自带你去支取稿费?” “求之不得,先生。”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在办公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立即加快了转动,而在菲利普办公桌的抽屉里,则很快地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动。 第二十一章 南部城门 两个带着虚伪笑容的人在和平报社的门口分开了。 为自己的美好未来又赢取了一份资本的菲利普主编挪动着自己肥胖的身体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没有必要在一个目光短浅的贵族私生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当菲利普来到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前时,他听见了些许轻微的动静,就仿佛有老鼠在房间的地板上跑动一样,然而当他推开大门之后,却发现办公室内仍旧无比的平静。 “或许我该让他们弄点老鼠药来。” 菲利普这样想着,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报社外,得到了一笔小额稿费的修格并没有急着立即离开,他找一名还算熟悉的报社文员要来了一支烟和魔法点烟器,随后便倚靠在了和平报社外的墙边,有些生疏地将卷烟点燃,并将它叼在了自己的嘴里。 倘若有人此刻在一旁观察修格,便一定会发现,这名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远比平时更加苍白和虚弱,他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地倚靠在了身后那贴着停战庆典海报的墙壁上,纸烟的烟雾飘飘荡荡,令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捉摸不定。 梵恩当中卷烟的发展时间并不算太长,因此这根卷烟的味道并不算太好,幸运的是,修格本就是一个不怎么会抽烟的人,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种点燃卷烟,并看着它一点点化作烟雾时的情景。 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去打扰一个抽烟的人。 因此修格便光明正大地眯起了眼睛,他将自己的心神完全放在了正在沿着管道夹层离开的三尾老鼠身上,在魔力即将消耗之际,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在他的操纵之下,三尾老鼠成功地带着那由法委会下发的金属盒从和平报社后方的纸制品仓库旁钻了出来,它成功地绕开了两名正在搬运杂志与报纸的工人,随后便消散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修格微笑起来,他掐灭了手中的卷烟,随后便从一侧的小巷绕向了和平报社的后方,片刻之后,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南部广场之上,就和那些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一样,他将自己的双手揣在风衣里,低着头沉默离去。 …… 时间再度流淌起来。 塞伦城中的居民们并不会因为城市在停战庆典前的封锁而停下自己的生活,绝大多数人都还有着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除却那些因为矿场的短暂休息而获得假期的结晶矿工之外,绝大多数的人们仍旧需要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奔波,每年的这个时候,城内的商店、酒馆以及各种娱乐场所总是会需要更多的人手。 搬运货物、装点建筑、腌制食物与酒水、维持治安、保证街道的干净以及许许多多投入使用的魔法设备的修整与维护…… 每一年的停战庆典开始前,就连城市中最好吃懒做的那些闲汉也能够为自己谋得一份短暂而体面的工作。 不会有人为了城市的封锁而感到慌乱,也不会有人对塞伦城外的世界感到好奇,因为大家都清楚,只要再等上几天,一切都会回归原样,而停战庆典也将如过去的每一次那样,为这座城市带来繁荣与游客。 如此的心情与习惯之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法委会的异动。 作为如今梵恩当中,唯一对施法者以及魔法拥有解释权的组织,法委会却在今年的停战庆典前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沉默,他们既没有像过去一样执行重大节日前的针对居民区的“野法师”筛查,也没有发出任何针对塞伦城居民的提示公告。 然而塞伦城中的人们对此并不在乎。 没有几个人会喜欢这些令人害怕的施法者们,他们所拥有超然力量以及来自法委会的可怕强权足以让普通人窒息,因此对于常人而言,不随意露面的法委会,就是好法委会。 但是,对于那些少数在观察塞伦城状况的人们来说,这种反常的现象则揭示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事实上,那些研究魔法的严谨学者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性与智慧的人群之一了。 作为法委会年轻一代在学术领域拥有一定建树的人才,薇琳·恩斯特虽然自认为并非一个恪守教条的死板之人,但她在看待所有事物的时候,都始终坚持着千百年前由法委会所提出的“魔力定律”。 所谓魔力定律,实际上指的是法委会施法者们对于世界上普遍事物及现象的一种观点和看法。 魔力定律认为,梵恩当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对周边的一切施加着或大或小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则为整个世界带去了持续性的发展和变化。 魔法如此,推动魔法发展的法委会如此,那些与法委会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小王国更是如此。 推崇魔力定律的魔法学者们认为,所谓的梵恩,其实是一片拥有巨大精神投影的海洋。 就如同有关魔法女神梅尔的传说那样,世间的一切精神力量便如同时而分散,又时而聚合的水体。 它们是相互疏离的,这股力量能够广泛地存在于世间的所有角落。每一个人类个体,每一个物件,乃至每一粒在空中飘荡的灰尘都能够成为它的载体。 但同时,它又是同一且一体的。 基于魔力定律,梵恩当中的一切总是能够相互影响的,正如同人类永远没有办法脱离同类的影响而存在那般,精神力量也总在朝互相施加着作用,因此当生灵聚集,它们以及周遭一切所蕴含的力量便将汇聚成一体,并最终构成连接着梵恩所有生灵的无形魔力海洋——西纳尔海。 而现在,每当薇琳闭上眼睛,她便能感受到西纳尔海当中隐隐传出的动荡。 事实上,只有那些成功到达湖泊与河谷级以上的施法者们,才能够依稀地感受到这片传说中的魔力海洋的存在,而且每个人与西纳尔海之间的关联都是不稳定的,薇琳很清楚,自己感受到的所谓动荡只是一种非常非常模糊的感觉,它没有办法作为任何的实际证据来对现实中即将发生的事态进行推导。 带着对于未来的不安与忧虑,薇琳·恩斯特从马车上走下,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长袍,推了一下眼镜,随后便走向了前方的塞伦城南侧大门。 此刻,南侧大门就如同其他几个方位的城门一样,都是完全关闭的状态,一些百无聊赖的城市卫兵守候在此,在每年停战庆典期间,这些卫兵便没有太多具体的工作需要去做,因此他们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围在一起,游玩一种名为“龙牙牌”的民间纸牌游戏。 “啊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忍不住进攻的。” 一名士兵捏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纸牌手舞足蹈起来:“刚好,我这里有一张‘不学无术的女法师’,你的那三张牌可以翻面了!” 对面陷入劣势的打牌士兵叼着烟骂骂咧咧起来:“妈的,法委会系列的牌永远那么恶心人,比生活里还恶心!” 一名身材干瘦的士兵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怪笑:“小点声,小心有‘不学无术的女法师’请你去法委会驻地喝下午茶。” “呵!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那名叼着烟的士兵眼见牌局已经无法挽回,便果断地选择了认输,他一边掏出几枚零钱拍在桌子上,一边笑骂起来:“要真有那种机会,那我一定会去的,嘿嘿……” “你就不怕别人给你来个灵智讯问?” “前提是得长得和这张纸牌上的图案一样,哈哈,而且还必须是不学无术的那种……来,你自己看看这画的,啧啧,你们难道不动心么?” 他夹着卷烟吐了一口烟雾,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猥琐起来:“大家都是一个城门混薪资的,知根知底,明明一个个晚上没有这些纸片和那位‘快活大师’的小说就活不下去,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拿腔作势的……看着我干嘛啊?赶紧,再来一局!”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些士兵们仍旧保持着沉默,其中使用法委会套牌的那名士兵抬起手,讪笑着将桌子上几张带着浓厚讽刺意味的纸牌轻轻地拢了起来,目光一个劲地往旁边斜。 叼着卷烟的中年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缓缓扭头,却见一个比那纸牌上的画像还要好看许多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眼镜镜片后方的目光已经比冰刀还要寒冷和锋利。 “……” 男子说不出话来了,他慌乱地将手中的卷烟抛下,啪地一下就从登子上站了起来,朝着眼前这名气质冰冷的法委会女法师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隐秘地扫过了对方手中的魔法书,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足以令人崩溃的徽记。 “完啦!” 士兵的嘴角猛地一抽,表情更是险些崩溃。 对于他这种底层的城门护卫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在一名法师面前诋毁法委会”更可怕呢? 事实上是有的,而且他也确实是这样做了。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在一名法委会的湖泊级女法师面前,说了那么些污言秽语。 按照他对于法委会的认知,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完全有理由与权力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魔法将自己的脑袋给切下来,而且这样的做法甚至不会引来任何的人的质疑。 薇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几名士兵,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血腥酷烈的报复行为,而是平静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在魔法书上敲了两下,随后她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有紧急事务,需要临时离开塞伦城。” 听见这句话,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刚刚那名紧张的要死的中年士兵站了出来,他对着眼前的女法师再一次行了军礼,随后用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法师阁下,根据塞伦城独立政府的一号命令……直到停战庆典开始前,不允许名单以外的人员进出塞伦城。”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是惯例,希望您能理解。” 预想之中的,来自女法师的暴戾行径并未到来,薇琳扫了一眼四周,随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一旁通往城门堡垒内部的铁门上。 冰冷的魔力立即在薇琳的身体四周席卷了起来,无形的屏障轻柔地撞在了这些士兵们的身上,逼迫着他们退到了一旁,随后薇琳便径直走向了铁门,蓝色的法师之手适时出现,替她将这铁门用力推开。 “法师阁下!” 士兵们对于发生在眼下的变故毫无心理准备,尽管他们作为城门护卫大多都佩戴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魔力的武器,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易的对一名湖泊级的法委会顾问动刀动枪。 士兵们好不容易才从那无形的魔法屏障的压制当中爬起身来,紧接着他们便分散开来,两人准备向城门堡垒内部发出警示,而其余的人则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一边发抖一边朝着薇琳的方向追去。 然而,女法师却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过激举动。 在进入城墙内部之后,她便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在那法师之手的陪伴之下沿着内部长廊行进起来,她的仪态非常到位,脚步平缓而稳定,属于魔法顾问的气质散发开来,手中魔法书上的法师标识也在微微发光,这让那些驻扎于城墙内部的士兵们都面露惊诧——此时的薇琳像极了那些对特定据点发起突击检查的法委会成员。 而薇琳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在那些紧张的士兵们追上来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女法师竟然正在细致地检查着城墙内的各种防护设施,她的神态是如此的认真,以至于前面那些被薇琳强行突破的士兵们此刻都傻在了原地,不敢轻易靠前。 片刻之后,负责塞伦城南侧城门保卫工作的城门守备官匆匆赶到,他怒视了一圈自己无用的下属,随后便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抬脚朝着这名陌生的女法师走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轰然炸裂 留着一头卷发的男子端着有些难看的笑脸凑到了女法师的身旁,他同样惊讶于薇琳的样貌与年龄,然而他那在过去担任警卫队长、士兵队长及守备官等一系列的职务时所累积下来的经验,最终还是让他在此刻仍旧保持了应有的礼仪与谨慎。 男子扫了一眼那本魔法书上的湖泊级法师徽记,随后就变得更加恭敬了,他扶着自己的军刀肃立于一旁,开口道:“法师阁下,我是塞伦城南侧城门的守备负责人,您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法鲁纳·斯威夫特。” “斯威夫特……” 薇琳轻轻抬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于是那正在检查几块反魔力墙砖的法师之手也同样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这名中年守备官,轻声问道:“听起来,你是德兰人?” “混血,法师阁下。” 法鲁纳守备官抬起头来:“我的父亲曾是一名德兰的军官,而我的母亲则是沃特尔的一名裁缝。”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用一个颇为优雅的手势将自己召唤出来的法师之手遣散。 在这之后,她便从自己的法术书中抽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书,轻轻地在法鲁纳守备官的面前抖了两下:“根据法委会下达的八号整备令,对南侧大门及其周边驻地进行常态抽查。” 有着丰富经验的法鲁纳小心且快速地看了两眼那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质文书,随后便立即低下头来:“我将全程配合八号整备令的执行。” “很好。” 薇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她将文书重新夹回了法术书中,目光则快速地掠过了那些仍在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士兵:“除法鲁纳守备官,其余人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吧。” 她的语气很轻,但却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违抗。 传说中,那些湖泊级的法师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利用魔力炸掉常人的脑袋,没有人想要接受这样的结局。 很快,停留在这里的士兵们尽数离去,整个南侧城门极其附近的营地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肃穆状态当中,就连站在外围岗哨里的士兵们也不敢随便地进行交谈,这种状态将一直持续到那名女法师离开为止。 “狗屁的八号整备令!” 留下来的法鲁纳在心中破口大骂起来。 他很清楚,所谓的法委会八号整备令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比起有明确的使用规定,且对双方都有着严格限制的二号逮捕令、六号搜查令等命令,这八号整备令的泛用性非常之广,其中各项条例的处理方式及应用环境也极为宽泛。 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八号整备令一旦下达,则其处理、执行的最终解释权将全部归属于法委会的执行者。 因此,对于商队商店、营地据点、乃至某些小王国而言,八号整备令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一次突如其来的公开勒索与抢劫。 然而,就在法鲁纳以为自己即将无端地遭受一次勒索时,女法师那平静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魔法防护的保养与维护还算合格,不过有一部分反魔力石砖的排布不符合要求……某些过于老旧的也未及时进行更换。” 在法鲁纳满脸的疑惑与惊讶当中,薇琳说出了自己刚刚的“检查结果”:“用来反制魔法的各种武器虽然备齐,但这里的士兵显然缺少使用它们的经验,如果我刚刚愿意,甚至可以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士兵全部‘处理’干净,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符合法委会对城市重要据点的整备要求。” “斯威夫特先生,如果发生意外,那么你作为这里的负责人,需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一连串的话语砸正在法鲁纳的脸上,将他的思绪瞬间砸成了粉碎。 这是经验老到的守备官所从来没有想过的一种情况。 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真的来进行“抽查”工作的,而且这名女法师的观察力极为细致,她给出的结论虽然简单,但无一例外都是自己地盘当中确确实实存在的老问题。 薇琳瞥了一眼张着嘴的城门守备官,随后又将自己观察到的更多问题抛了出来,一时间法鲁纳的面庞阵阵发红,任何人的那些小心思被人当面点出,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 眼见时机成熟,薇琳便展开了自己手中的法术书,她的右手手掌以极快的速度从书本当中扫过,于是其中的一张书页当即被她撕了下来,事先铭刻于书页当中的制式魔法立即生效,一层无形的魔力屏障迅速展开,将这一片区域完全地笼罩了起来。 在隔音魔法生效的同时,那只消失的蓝色法师之手再次浮现,那冰冷的手指向前舒展,精准地按向了城门守备官法鲁纳的额头。 薇琳这一系列举动的速度极为惊人,法鲁纳甚至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其思维便已经被纳入了薇琳的感知范围之内。 “时间有限,斯威夫特先生,所以我问,你答。” 在冰冷魔力所施加的可怕限制下,法鲁纳颤抖着松开了做自己的军刀,随后无比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薇琳·恩斯特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那些问题被她接连抛出。 “你所知道的,最后一次进出城门的人是谁?城门最后一次开放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 “是五天前,五天前的深夜……一支来自德兰王国的贵族车队从南大门进入城中,他们持有法委会和德兰王国下发的魔法通行证明。” “人数规模如何?运送的是什么?” “规模相比寻常商队要夸张,有差不多三支护卫队,他们中的一部分还带着德兰产的结晶铳,样式很新……至于运送的货品,他们出示的通行证明来自德兰王室,我们无权检查。” 薇琳快速地将这些得来的重要情报印入了自己的脑海,随后她追问道:“你说那些护卫队带着德兰产的结晶铳?你怎么判断的?” “我的父亲是德兰的军官,我曾经跟随他见过德兰的那名枪械铸造大师……凡是加斯蒂尼大师出产的精品,枪身上都会留下他独有的银蛇徽记,很好辨认。” “这支队伍最后去了哪里,你们是否有所跟踪?” “女士,所有使用德兰王室通行证的车队,都会被要求直接前往德兰王国所在的鸢尾街进行登记,在登记过后的行程我们则无权过问。” 看着满头大汗的城门守备官,感受着法师之手当中传递出来的波动与反馈,薇琳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稍稍放松了对于法鲁纳的控制,随后接着问道:“我之前曾向你的士兵们提出要求,我告诉他们我有紧急事务需要离开塞伦城进行处理……然而他们却告诉我,只有‘名单’上的人员才被允许进出,这与塞伦城独立政府过去所使用的命令并不相符。” 薇琳放慢了语速,以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能被对方听清:“告诉我,斯威夫特先生,这份突然冒出来的名单是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问题,守备官法鲁纳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的嘴巴不断地颤抖,原本发红的脸色也以惊人速度朝惨白转变。 法师之手闪烁起来,于是女法师那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稍稍一眯,被放松的控制在顷刻之间重新收紧,原本只是指着法鲁纳额头的法师之手猛然改换姿态,它舒展开来,随后直直地按在了法鲁纳的头顶上。 透骨的寒冷随着无形的魔力涌动而来,同时到来的还有那虽然悦耳,但却也没有半分商量余地的声音:“回答我的问题,斯威夫特先生,不要让我真的做出你所害怕的那种事情。” 城门守备官的身体开始发抖,然而作为一名从未触碰过魔法的普通人,他却没有办法抵挡那股如同利剑一般刺入自己脑内的魔力,于是他艰难地摇起头来:“我……我不能。” 在这种反应当中,薇琳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她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似乎陷入了两种互相矛盾的恐惧当中,除却自己所带来的威胁之外,他似乎同时还在承受着另外一种限制,正是那种限制,令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仍旧不敢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交代清楚。 但事已至此,在已经抓到了线索的情况下,无论如何薇琳也不可能做出让步。 长久以来在魔法领域积累下来的经验成为了薇琳此刻的底气,她再一次从自己的法术书中撕下一张书页,伴随着魔法的涌动,又一个事先通过魔法书记录下来的便捷魔法开始发生效用,漂浮于半空之中的法师之手在顷刻间得到了惊人的强化,巨量的魔力随着薇琳意念的转动而倾轧在了法鲁纳的身上,在给他造成了惊人压力的同时,也谨慎地将他的身体保护了起来。 可怜的城门守备官瘫软在了地上。 “说吧,你所知道的,有关那‘名单’的一切……我可以向梅尔女神起誓,不去伤害你的精神与肉体,甚至还会尽我所能对它们进行保护。” 听完这些话,法鲁诺颓然地看了薇琳一眼,在浓重的恐惧以及无奈当中,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五天前的夜晚,在那贵族车队到达的同时,所有城门都得到了一份由总防卫部布茨将军签署的命令。” 法鲁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他看了一眼那压在自己头顶上的魔法光芒,结结巴巴地说道:“按照……按照那份命令的要求,各大城门原本执行的魔法通行证标准被临时废除,我们必须按照一份特定的魔法名单来判断哪些人能够进出。” “名单呢?” “不……不知道。” 法鲁诺的言辞变得混乱起来,他慌乱地摆动双手:“女士,我向……我向所有我所知道的神明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那份名单当中的内容,虽然命令要求我们这样做,但那份名单从未下发给我们!因此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能够进出!” 薇琳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一股浓浓的不安感开始在她的心中酝酿,她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城墙,将手掌按在墙面之上,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装装样子”,而是将自己的精神全数集中在了面前的墙体之上。 属于湖泊级法师的魔力调动起来,就仿佛真的有一面湖泊在狂风当中掀起波涛,无形的潮水汹涌而来,接连不断地拍打在了面前厚实且古老的墙体之上。 一种被深深隐藏于墙体当中的痕迹缓慢地显现了出来,薇琳的身体微微一抖,随着来自城墙内部的可怕阻力的迸发,薇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手掌亦离开了身前的墙面。 在那股冲击之下,就连那被她召唤出来的,已经得到魔力增幅的法师之手也出现了连续的震颤。 薇琳立即回到了法鲁诺的边上,她那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在此刻也终于难免显现出了几分狞色:“快说!除了那天晚上向你们传达命令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没有了,没有了……呃,不过那天晚上负责传达命令的信使曾在城门内待了一整晚,这是命令当中的要求,我们只能照办,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究竟做了什么……” 也就在这一刻,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尽数透露出来的城门守备官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剧烈地挣扎起来,竟是凭借纯粹的肉体力量强行脱离了法师之手的控制。 与此同时,法鲁诺的眼球开始不断凸起,他一边哀嚎一边抬起自己的双手,努力地用手指去按压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想要阻止眼球的“离去”。 某种不知何时被施加在法鲁诺身上的魔法仪式在此刻开始无情地发生作用。 薇琳发现,自己所设下的那些魔力防护在这可怕的仪式限制面前竟是如同纸张一般薄脆,只不过短短两个呼吸,这些防护便被彻底撕破,而法鲁诺的脑袋以及他的眼睛则成为了仪式力量的爆发现场! 眼见情况已经无法扭转,薇琳立即快速后退,伴随着一个简单的手势,铭刻于脑海当中的防护魔法于身前显现,一道巨大的魔力盾牌凭空形成,将她的身体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一声爆响。 就仿佛马车的车轮无情地碾过了一个皮球。 在城门守备官的痛苦嚎叫当中,他的头颅轰然炸裂,血浆与残渣四下迸射。 法鲁诺双手无力地垂落,而他的两颗眼球,终于还是从那已经严重变形的眼眶当中缓缓地滚落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窃贼 修格对于发生在塞伦城南侧城门当中的变故一无所知。 在离开和平报社之后,他便立即回到了恩斯特老宅当中,并仔细地检查了自己在菲利普办公室当中的“收获”。 在那个巴掌大的精巧铁盒当中,确确实实装着一份由法委会下发的魔法证明,它的外观与法委会下发的其它通行证件基本一致,只不过面前的这一份,其最顶端印刻着象征塞伦城停战庆典的握手图纹,而下方,则刻着德兰王室特有的鸢尾标记。 修格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这鸢尾标记,紧接着他便发现这并非什么装饰性的图案,而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徽记,魔力正持续不断地在那些精细的花纹当中往复流淌,而当修格试探性地放出自己的魔力时,那些深藏于魔法徽记内部的力量便骤然变得暴躁起来。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对来自外界的试探做出了反应,在那一瞬间,修格只感觉有一把无形的锋利刀刃狠狠地戳在了自己的掌心当中,剧烈的疼痛令他本能地缩了一下手,而手中的魔法证明便也跌落在地。 “嘶……” 修格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连忙检查自己的手掌,发现自己的掌心部位有着一道明显的红色痕迹——存留于魔法徽记当中的魔力虽然性质极为暴戾,但其总量终究有限,并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待疼痛感缓解之后,修格重新将那魔法证明放回了铁盒当中。 “这就不对了啊。” 修格盯着那精致的鸢尾图案,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在常规的认知中,无论何时何地,法委会都在用极其强硬的态度和手法掌控着这些在官方环境下流通的重要文件和证明。 这些通行文件会针对特定场所当中事先设置好的魔法仪式而注入对应的魔力,在正常情况下,一旦某个场所因为特殊的要求而进入封锁状态,那么任何没有随身携带正确通行证明的人都将被运作当中的魔法仪式所排斥,根据仪式力量的不等,这种排斥的表现形式是也有所不同。 一般而言,那些闯入者只会被仪式当中的魔力弹飞或掀翻在地,不过在某些极为重要的场合里,法委会也会刻意地提升魔法仪式的威力,因此便会出现某些闯入者被魔法活生生压成肉泥的惨烈案例。 闻名整个罗维高原的“沃特尔王国三勇士”事件便是其中典型。 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加冕典礼上,三名现任国王的反对派学者带着必死的信念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加冕典礼的会场,并最终被设置于广场里的可怕魔法当场“处决”,现场的惨烈一时震动全国,给不少人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法委会的人怎么会允许德兰王国的人将王室魔法徽记用在这种地方?” 修格将那张写满了各种线索和证据的纸张翻了出来,很快,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莫雷尔”这个姓氏之上。 在将德兰王国的贵族,和平报社最近的动向以及眼前这份极为特殊的魔法通行证明联系在一起后,修格便从那些已知的线索当中延伸出了一个新的猜想。 “通行证明上出现了德兰王室的徽记,倘若这样的一份证明能够正常使用,便意味着封锁塞伦城城门的那些魔法仪式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地做了改动和调整。” “从薇琳·恩斯特之前的反应来看,法委会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人都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然而在法委会的高层当中,一定已经有某些人与德兰王国达成了约定和默契,也只有得到这些施法者们的配合,德兰王室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在这一系列的操作。” “那么,他们究竟想要在塞伦城中做什么?” 出于过去养成的职业习惯,修格抽出了一张空白的稿纸,他用笔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细长的直线,准备尝试利用自己已知的这些线索列出一条大概的时间轴来。 然而,还没等修格动笔,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阵非常轻微的响动。 那声音极轻,源头就在临近门厅的厨房当中。 倘若是过去,以修格原身的糟糕体质,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微乎其微的声响,然而在完成了魔法铭刻后,修格的反应、力量以及感官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增强,因此他不仅听见了那响动,还非常自然地做出了判断。 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老鼠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制造出来的声响。 “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开始加速转动,那枚镶嵌于圆盘中心的墨绿色晶石亦开始缓缓地朝着四周散发自己那幽暗的光芒,在它的影响之下,镶嵌于凹槽当中的黑色触手与三尾老鼠图纹均变得无比活跃。 “没想到啊,连有幽灵宅邸之称的恩斯特老宅,竟然也有迎来‘窃贼’拜访的一天。” 修格无声地放下了手中的魔法笔,他伸手拉开抽屉,将桌面上的稿纸以及那特殊的魔法通行证一并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随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与手腕。 倘若在过去,面对这种莫名潜入自己宅邸的家伙,他一定会感到不安与恐惧,甚至会将逃跑列为自己的优先选择。 但现在,面对多日以来累积下的巨大压力,面对内心当中对于塞伦城中人与物的诸多不满,以及那潜藏于内心深处,对于使用魔法的冲动的压抑……修格竟然莫名地感到有些兴奋。 无论那闯入自己家中的人究竟是谁,他都已经做好了给对方一个隆重“见面礼”的准备。 …… 如果说,奇特建筑风貌以及爽口的酸啤酒代表了塞伦城美好的一面,那么这座古老且阴森的恩斯特老宅,则成为了塞伦城阴暗面的象征。 在塞伦城的诸多建筑当中,这栋属于恩斯特家族的老旧宅邸是如此的扎眼,它那灰败的色彩与那些拥有缤纷涂料的德兰式建筑格格不入,而老旧过时的建筑外形,又与源自沃特尔的那些尖顶房屋存在明显的区别。 它的地理位置是如此的微妙且特殊,任何一个在城中闲逛的旅人都会不可避免地看见这座诡异的老宅,而有关它的恐怖传说更是层出不穷。 有人说,这里其实栖息着恩斯特家族先祖们的灵魂,那些曾经参与过无数阴谋、刺杀与战争的可怕幽灵们每到夜晚就会在这座老宅当中齐聚,并用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策划更多的可怕事件。 又有人说,恩斯特老宅其实是恩斯特家族在战争期间所使用的隐蔽地牢,那些狠辣的沃特尔贵族曾经在这座老宅当中折磨死了许多人,他们甚至还利用那些受害者进行令人发指的魔法实验,体型夸张的蝙蝠,嗜好人血的蠕虫以及各种改造出来的半人半兽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座宅邸就是这样的奇妙与尴尬。 它卡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没人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处理它,毕竟恩斯特家族蒸蒸日上,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座老宅而去惹怒那种家族。 所以它便被长久地留了下来。 然而,在塞伦城中,却有一种人绝对不会害怕恩斯特老宅。 那便是隶属于三色兄弟会的潜行者和盗贼们。 他们有的当过刀口舔血的暗杀者,有的做过半夜出没墓园的盗墓贼,还有的曾在某些城镇当中赢取过“侠盗”的美名,就连最不入流的那一批,也能够独自一人在深夜里灵活地爬上贵族们的宅邸。 作为一批与黑夜为伴的人,他们对恩斯特老宅毫无恐惧,甚至将那些所谓的恐怖传说当成了笑柄。 至于那位独自居住在这里,只能依靠写作艳俗文学来换取稿费的孱弱青年,则被他们视为笑柄的添头。 正是因为如此,当拥有“长手”外号的罗伊以及被人称为“银色剪刀”的巴特从兄弟会中接到了“搜查恩斯特老宅”这一任务时,两个人的脸上均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探查的,也不明白自己的上级在发些什么疯,毕竟他们很清楚这座老宅当中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难道说兄弟会里的成员们很需要那个私生子的新稿子? 兄弟会的大伙儿已经寂寞到这种地步了么? 但无论如何,命令就是命令。 服从命令,执行任务是三色兄弟会成员们的立身之本,他们必须认真地对待每一次指派,否则就会被兄弟会的成员们视作“不可信任者”。 拥有这样名头的盗贼和潜行者,往往不会在干活的时候得到同行们的帮助与支援,而一旦在这种情况下遭遇意外,被投入牢房便是迟早的事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名声与生涯,罗伊与巴特只得捏着鼻子执行起了这一任务。 两人都知道,在兄弟会当中拥有无量前途的普特林是那私生子的朋友,而正是出于这一点,他们没有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手,而是决定在最显眼的时候,用最嚣张的方法在这座宅邸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与贵族为友者是兄弟会之耻!哪怕那只是个贵族们抛弃的私生子!” “银色剪刀”巴特紧随着自己的同伴翻入了打开的窗户,两人一前一后落在了厨房的地板上,他们的经验非常丰富,就算厨房当中的木板地面非常老旧,他们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巴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无声地转动了一下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渔网。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和罗伊商量过了。 无论他们能不能在这里找到有价值的东西,都应该让那个贵族私生子吃一些苦头……死在恩斯特家族手底下的盗贼们数不胜数,其中甚至有一些名噪一时的盗贼大师。 两人都认为,用渔网和绳索好好折磨一下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将是一个极好的示威与发泄方法。 走在前面的罗伊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厨房,这厨房虽然极大,但其中的陈设却与贵族没有半分关联,大大小小的橱柜要么空置,要么则摆放着生活所需的餐具与用品,其中的一些甚至被当成了存放废品的杂物柜,一些不符合修格品味的挂画、雕塑以及装饰品被一股脑地塞在了里面。 “妈的,真寒酸!” 他朝着巴特做了个口型,随后便取出了一个样式奇异的,嵌着一颗微小魔法晶石的耳罩。 在将这耳罩戴上之后,“长手”罗伊便缓缓凑到了墙边,并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这是盗贼们惯用的一种小道具。 这种耳罩甚至算不上什么正规的魔法用品,只不过在特殊的结构之下,那颗嵌入耳罩当中的魔法晶石却能够令原本微小的声音变得极其清晰,利用它来判断室内的情况,基本不会出错。 罗伊眯起眼,认真地倾听了几秒,随后他抬起手,朝着身旁的巴特比了一个大拇指。 这便意味着,屋内此刻有人。 拥有“长手”之称的罗伊自是有着不少特长,他的手掌快速地变幻着手势,于是一个又一个属于盗贼们的暗语传递了出去。 “他在楼上……正准备下楼。” “他手里拿了东西。” “准备动手。” 罗伊的手掌重重地朝着下方一划,黑色风帽之下的面容立即变得狰狞了起来,自己的同伴非常善于折磨人,在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剪刀之下,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坚持下来。 但是…… 就在他已经做好了配合巴特将那名可怜的私生子控制住的时候,一阵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却从墙壁当中传了过来,那是一阵频率极高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这墙壁的缝隙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呃……是老鼠?” 罗伊愣了一下,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这声响却突然加速,只听一连串“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还没等罗伊做出反应,那古怪声音的源头竟然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耳边。 “吱!!!”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罗伊紧贴着的那块木板墙面被猛然掀开。 紧接着,一只眼珠子泛着墨绿光芒的巨大老鼠从那墙面缝隙当中探了出来,没等罗伊反应过来,它那锋利的巨大牙齿便已经奔着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他是一名野法师!” “老鼠!!!” 当剧烈疼痛传来的那一刻,什么潜行者的坚持,什么兄弟会的坚守,什么盗贼的信条…… 所有的一切都被罗伊抛在了脑后。 他从来不知道,老鼠的牙齿竟然会带来这等可怕的痛楚,在那一瞬间,罗伊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要被剧痛击穿,他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便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想要将那挂在自己脑袋上的硕大老鼠给摘掉。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这只老鼠的力量极为惊人,它的爪子牢牢地扣进了罗伊的面部皮肤当中,锋利的牙齿无情地啃噬着那只带着耳罩的耳朵,而最令一旁的巴特感到惊骇的是,这只老鼠竟然长着三条如同鞭子一般的长尾,现在,这三根尾巴正牢牢地卷在罗伊的脖子上,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放松的意思。 “嘿!嘿!你别乱动!” 巴特连忙拔出了自己的匕首,然而罗伊在那剧痛的刺激之下却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他猛烈地挣扎着,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那只三尾老鼠都没有半点放松,不仅如此,它还在不断地利用自己那同样泛着墨绿色光芒的利爪与长尾不断伤害着罗伊的面部。 不过短短几秒,罗伊的面庞之上便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而更令人感到惊惧的是,那种弥漫于三尾老鼠身体之上的阴冷光泽似乎具备着某种可怕的毒性,在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中,白色的烟雾从罗伊的面庞之上缓缓飘起,而那些伤口则被迅速地腐蚀、扩大,很快,他的整张脸就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随着短促的肉体撕裂声,罗伊的耳朵终于不堪重负,被活活地撕扯了下来,而那三尾老鼠也松开了这颗满是鲜血的惨烈头颅,灵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见状,巴特果断地掷出了手中的匕首,意图将那可怕的老鼠钉死在地,然而三尾老鼠的灵敏与反应却远超他的想象,在落地的一瞬间,那三条长长的尾巴便灵巧地甩动了起来,这让三尾老鼠迅速恢复了平衡,它猛地一窜,躲开了那把飞来的匕首,紧接着便一头钻进了橱柜后方的缝隙当中。 此时此刻,巴特也顾不上什么任务的事情了,他赶忙来到了自己同伴身旁,伸手想要帮忙,然而罗伊此刻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陷入了癫狂当中,他一边发出沙哑的惨叫,一边试图用双手去抓挠自己的面部,但却又因为害怕触及脸上的伤口,他的手掌始终不敢真正地碰到自己的脸。 巴特清楚,三色兄弟会当中那个拥有“长手”外号的盗贼在此刻就已经彻底消失了,以罗伊当下的状况,别说是盗贼生涯了,就连正常地活下去恐怕都有难度。 在这种惨烈的情景之下,巴特过去从来没有相信过的那些有关恩斯特老宅的离奇传说接二连三地从心底冒了出来,他再也不敢去想任务的事情,一把将满脸是血的罗伊扯住,就想带着他往厨房窗口的方向靠近。 但也就在这时,平缓且稳定的脚步声从厨房大门的方向传了过来,巴特扭过头,却见一名身材纤瘦,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端着水杯,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让巴特感到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这位居住于恩斯特老宅当中的孱弱作家,竟然并没有因为自己两人的闯入以及罗伊脸上的惨状而做出任何过激的表现,他非常礼貌、友好地点了点头,随后便端着杯子走向了厨房的一角。 当着巴特的面,修格·恩斯特拿起水壶开始倒水。 这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保留下来的习惯之一。 只可惜,来自东方国度的茶叶在罗维高原上极为昂贵,否则修格多少是要给自己泡两壶茶的。 事实上,修格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 主要是三尾老鼠制造出来的情景实在是有些惊悚,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只魔法生物在接触了自己那团墨绿色的魔力之后,竟然会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在那魔力的作用之下,三尾老鼠的速度与力量均得到了大幅的提升,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它的牙齿、利爪乃至尾巴都附着上了那种带有腐蚀性的墨绿色剧毒,在这种情况下,修格随意下达的一个“攻击”指令,便几乎要了盗贼罗伊的命! “了不得!” 修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小心地扫了一眼那名已经不成人样的盗贼,心中稍稍有些反胃。 哪怕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见那样一张血肉模糊的烂脸时,仍旧难免产生了些许生理上的自然反应。 能够成为盗贼与潜行者的人大多都拥有着一颗较为灵活的头脑,因此,在修格光明正大地来之后,巴特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所想到的那些古怪传闻确确实实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眼下问题的真正关键,就出在这名年轻人的身上! 巴特的脊背开始冒汗,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更为严重的可能性。 这个所谓的恩斯特家族私生子是一名法师。 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名未法委会登记的野法师! 巴特拔出了自己的另外一把匕首,扶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罗伊向后退去,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当中构想出了许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但无论他如何思考,有一个事实都无法改变。 那便是自己两人在踏入这间老宅的那一刻,便已经引起了修格·恩斯特的注意,而这名野法师也并不打算放任自己两人离开,他分明是想利用魔法将所有的入侵者彻底留在这间老宅当中! “恩斯特先生,这只是……只是个误会。” 说话间,巴特便已经退到了厨房的窗户旁,然而一道突然出现在窗台上的影子却打碎了他撤离老宅的幻想,他看见那只体型硕大,且拥有三条墨绿色长尾的可怕老鼠正端坐在窗台之上,它的两颗巨大门齿上还残留着罗伊的鲜血,两只利爪也被染成了鲜红,这样的存在,令巴特根本不敢随意靠近。 “哦,原来是误会啊?” 修格端着杯子往前走了一步:“原则上,我非常愿意听一下他人给出的解释,毕竟就算是误会,也必定会有源头和起因。” “咚!” 他放下了装满水的杯子,目光投向了巴特那张因为慌乱和惊恐而有些扭曲的面庞:“这位先生,就请你代表你的同伴,向我好好地解释一下吧……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打算做些什么?” 修格并没有逼迫得过紧,他还不想向这两名明显来自三色兄弟会的盗贼施加太大的压力,从之前的迹象来看,这群“地头蛇”当中的高层很有可能也已经接到了某些秘密的命令,或是直接加入到了接下来那场可怕的计划当中。 被这样一帮家伙盯上自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在当前急缺各种消息和情报的状况下,修格也只能去接受这种现状,他现在并不是很清楚究竟应该如何处理这两名盗贼,毕竟他并不具备薇琳那样的魔法审讯手段,也没有办法细致地分辨真话与谎言。 “啧,如果她这个时候能来一趟就好了,凭借法委会的那些魔法,一定可以问出不少东西来。” 修格瞥了一眼面前的两名三色兄弟会成员,他很清楚,自己的魔力存量终归有限,不可能继续长时间地装腔作势下去,于是他朝前再进一步,开口说道:“所以……你们两位来到这里,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还是说,你们的兄弟需要你们给我带话?” 巴特的面色快速地沉了下去,他一边紧张地提防那只危险的三尾老鼠,一边带着罗伊朝着角落的方向退出了一步,随后他开口回应道:“恩斯特先生,我一定会尽力地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同时也请你相信,我们绝对不是自己想要来到这里的……只要你愿意最终让我们二人离去,那么我们也将向盗贼之神希尔符宣誓,绝不会将这栋宅邸当中的秘密透露出去!” “秘密?” 修格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很清楚,恩斯特老宅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你们来到这里的,一定是为了找我,对吧?” 在说话的过程中,修格始终刻意地与巴特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在巴特眼里,这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却在无时无刻对外展示着自己的可怕力量,在那恩斯特家族所特有的白皙皮肤与黑色眼珠当中,更是透露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轻蔑。 这是那些贵族们居高临下决断他人生死时所惯用的姿态。 “他绝对不是什么私生子!” 随着这一想法的涌现,巴特的腿脚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因为一旦他的这个猜测成立,那么站立在自己眼前的,便极有可能是一名前来塞伦城执行某种隐秘任务的贵族密探,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他为何能够一直隐藏着自己身为野法师的身份,并光明正大地在法委会的眼皮底下行动!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而当这种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决断与疯狂。 “嗯?” 精神世界当中隐隐传来了一丝预兆,于是修格果断地停下了脚步,也就在这时,一直畏缩于角落当中的兄弟会盗贼突然有了动作。 巴特猛地一甩手,将自己一直搀扶着的同伴罗伊朝着那只三尾老鼠的方向用力推出,随后便反握着匕首,朝着修格主动冲去。 这便是他作为一名老练盗贼所做出的判断。 尽管一般情况下,法委会以及各大王国、家族当中的施法者们都会经受一定程度的近身格杀训练,但这种训练带来的帮助终究非常有限,巴特有自信,能够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成功控制住一名没有随身携带魔法书且年纪尚轻的贵族法师!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硬冲上去,随着巴特手臂的用力抖动,那一直挂在他臂膀上的渔网登时铺散开来,这种渔网上面挂着许多细小的金属铁钩,一旦被它挂到身上,那么便很容易撕扯出大量细小的伤口,严重时甚至会扯下两块皮肉。 渔民出身的巴特非常了解这种渔网的特性,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将这东西当成自己特有的“处刑工具”。 在他看来,没有随身携带魔法书便是修格·恩斯特所犯的最大错误,哪怕他拥有一只可怕的魔法生物作为帮手,现在也绝对没有可能在脱离魔法书的情况下快速地释放出足以致命的强大魔法,至于那些威力一般的基础戏法,就算命中了也要不了自己的命! “我能赢!” 巴特在心中狂呼起来,在抛出那能够为他带来胜利的渔网之后,他的左手便快速地拔出了一把银色的锋利剪刀,这把锋利的武器兼工具,正是他外号的由来。 就在巴特准备跟在渔网之后,将自己的匕首和剪刀刺入那具孱弱的身躯中时,他却看见修格抬起了手掌,一个短促且古怪的音节在这厨房当中回荡开来。 甩在空中的倒钩渔网在此刻遇上了自己的天敌,墨绿色的阴沉光影瞬间迸发,骇人心魄的恐怖触须从那只苍白的手掌当中席卷而出,它们就像是某种巨大海洋生物用于捕食的腕足般,轻易而举地撕开了那层敢于冒犯自己威严的渔网,并随后重重地击打在了巴特的身体之上。 盗贼被这股可怕的力量当场掀飞,他的赖以生存的武器与工具跌落在地,原本灵巧有力的手臂亦在冲击当中严重扭曲。 巴特绝望了,但当他勉强抬起头来时,生命的色彩却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在厨房的门口位置,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身影。 那是法委会的制服,虽然上面似乎沾染了些许血迹,但巴特认为自己不会看错,那就是法委会成员们才会穿的衣服! 于是,巴特欣喜若狂地呼喊了起来。 “女士!小姐!快!抓住这个人……他是一名野法师!” 第二十五章 “合作关系” 恩斯特老宅的厨房迎来了诡异且短暂的寂静。 满脸是血的罗伊正躺在角落里呻吟,三尾老鼠嚣张地站在他的胸口,鞭子也似的三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着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庞。 手臂已经严重扭曲,但脸上却带着浓浓希冀的巴特艰难地支着身体,他用力地喘息着,一边压抑着身体上的剧烈痛楚,一边静静地等待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站在对面的年轻“野法师”停下了动作,他微微转身,看向了那名已经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法委会女法师。 后者手中捧着魔法书,气场冰冷且强大,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让人忍不住要畏缩,更别提她身上的法师长袍上还沾染着血迹…… “或许她刚刚才处理过什么人?” 巴特心中的希望越发明亮,他从出生以来,就对这些法委会的法师们没有半分好感,然而如今,他却恨不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些最心狠手辣,最恪守法委会信条的执法者们,如果可以,巴特甚至现在就想看见那名女法师用自己的魔法将那名野法师烤成焦炭,又或者融化成一滩酸液…… 巴特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他那提起来的心,却随着自己那艰难的呼吸而渐渐沉入了谷底。 他所期待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发生,恩斯特老宅的主人,那名苍白瘦弱的私生子做了两个深呼吸,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和烦恼,但这绝对不是面对敌人与威胁时的反应! 而下一秒,从那名女法师口中蹦出来的一句话便彻底地击穿了巴特的所有幻想。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就连修格也没有想到,这会是薇琳开口后的第一句话。 修格并不想立即回答眼前女法师的问题,他谨慎地看了看她长袍上的那些血迹,这些血迹很新,看起来是不久之前才沾染上的,以这种形象突然“拜访”,很不符合修格对薇琳的第一印象。 于是他问道:“薇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见修格是这种反应,女法师便叹了口气,她打开了魔法书,又一次从中撕下了一张有着诸多繁复花纹的书页,顺手将其抛掷了出去。 于是,伴随着魔力的流转,法委会最常用的隔音魔法立即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延展开来,将这里所有的声音都锁死在了室内。 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薇琳才开口回答道:“你之前的那些猜测和担忧恐怕都是正确的,我已经印证了其中的一部分……不过坏消息是,我也因此惹上了一些麻烦。” 说着,薇琳有些嫌恶地扯了扯身上的法师长袍,那上面的血污让她有些烦躁。 修格观察了一下薇琳的神态,随后试探着问道:“所以,您现在是在逃难?” “逃难?” 在抬起头的瞬间,薇琳的神态恢复如常,她淡漠地摇了摇头:“还算不上逃难,只不过现在的塞伦城对于你我而言已经不再安全,我甚至无法去信任那些跟随我来到这里的副手们。”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 修格本能地顺着这句话进行反推,随后他皱起眉来:“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信任?” 薇琳眯起眼来。 一瞬间闪过心头的危机感使得修格果断地闭上了嘴。 “好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薇琳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情形惨烈的厨房:“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直强自支撑的巴特终于无法承受眼前的现实了,他根本来不及去细想眼前这两人的具体关系,就这样“咕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修格耸耸肩,笑着说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不过我猜,这应该是三色兄弟会中的成员。” “我记得,你的那个好友也是兄弟会中的人。” “普特林?嗯,他确实是兄弟会的成员,不过……我不认为兄弟会能代表他,当然了,他也无法代表兄弟会中的其他人。” 盗贼罗伊仍在那里含混不清的呻吟着,在修格的示意之下,站在罗伊胸口的三尾老鼠悄无声息地窜进了一旁橱柜的阴影里,随后便消散无踪。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瞒过一名湖泊级的法师,在三尾老鼠跳走的一瞬间,薇琳的目光便已经斜了过来。 “好吧,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尝试问出一些东西来。” “感谢您,薇琳小姐。” “别急着道谢。” 女法师已然抬脚朝着两名盗贼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她的话语则传了过来:“在这之后,你也需要给我一些交代……有关你所使用的这些魔法。” 说完,她伸手指了指厨房的大门。 …… 修格就这样被无情地从自己家的厨房里赶了出去。 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接下来薇琳大概会将一些法委会当中的特殊魔法用在那两名三色兄弟会的盗贼身上,能不能问出有用的东西,修格暂且存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家伙大概是没有办法活下来了。 “可惜了,梦境世界里好像并没有用盗贼身体零部件来兑换的东西。” 这个念头从修格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这让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对于这种事情的适应速度好像有些太快了。 也不知这算不算一件好事。 这种没有切实意义的思考很快就被修格抛在了一旁,他来到二楼,从窗户朝外观察了一下,发现塞伦城当中似乎并没有出现明显的骚乱,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了起来。 “我恐怕马上就要放弃这栋老宅了。” 修格环视四周,稍稍有些感慨,不过他从心底里对自己栖身的这栋宅邸并没有多少感情,而且事实上,老宅当中需要他带走的东西也极为有限。 一些稿纸,上面记录了一些他整理出来的线索以及猜想,这些东西需要赶紧销毁。 然后是从菲利普的办公室中弄来的魔法通行证,修格觉得这东西很有必要交给薇琳做二次检查,自己终究是一个缺少系统性学习的魔法初学者,在魔法道具的判断方面并不专业。 再然后便是一些金钱,数量有限,随身携带即可。 最后,则是那两枚从梦境世界当中交换出来的炼金炸弹,修格将它们小心地包裹了起来,随后放进了风衣的贴身口袋里,这算是他的一张底牌。 很快,那些写满了各种各样猜想以及线索的稿纸便被修格焚烧殆尽,就在他忙着捅碎那些纸灰时,薇琳也结束了自己的审问,她面色凝重地走出了厨房,手中的魔法书上还在不断地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修格想要去查看那两名盗贼的情况,然而还没等他走进厨房,薇琳便将他拦了下来。 “没什么好看的……用魔法酸液处理尸体虽然便利,但那种过程并不雅观。” 女法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随后用略有些疲惫的语气说道:“不过,我觉得修格先生以后总会有机会看见的。”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便立即抑制住了自己进厨房看一眼的冲动,他转而问道:“薇琳小姐,你都问出些什么了?” “很有限,不过你的猜测很准确,他们确实是三色兄弟会的成员,不过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明确。” 薇琳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捧着魔法书说道:“事实上,这两名盗贼也不清楚兄弟会让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所以按照他们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想将你控制住之后,通过折磨你的方法,把一切能问的东西都问出来。” “修格先生,你的应对方法其实很正确,施法者就应该将所有的隐患解决在最初阶段。” 薇琳非常自然地赞赏了一句,她的手指带着特定的节奏敲击起了魔法书的封面:“我检查了那两名盗贼身上的伤势,我必须承认,我之前对你的判断仍然存在极大的偏差,这是我身为法委会法师的失职。” “呃……” 修格感觉自己的眉毛跳了一下,这种话术他并不陌生。 一般而言,对方接下来的那句话极有可能会使用“但是”来开头。 果不其然,薇琳接着说道:“但是,无论一名施法者究竟拥有何等的天赋,都不应该在离开指导与学习的情况下滥用魔法,魔法与魔力皆如流水,掌控得当时它们自然如溪流一般温顺,然而一旦走入误区,你就会知道它们真正的可怕之处。” “薇琳小姐,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在我们谈论更多的事情前,让我看看你掌握的那些魔法,这将关乎我们之间具体的合作关系。” 在说出最后“合作关系”这个词汇时,薇琳特意加重了语气。 “看来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对吧?” 薇琳冷笑出声:“我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你变成一具听话的人形傀儡,然后就像是走私贩一样将你运出塞伦城,然后我再尝试恢复你的神智……修格先生,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们还是聊聊魔法的事情吧。” “明智的选择。” 女法师露出笑容来,她看了看四周,随后指向了放在角落当中的一个装饰柜:“就用它作为目标吧,将你铭刻完成的魔法用一遍,我会进行判断的,我们时间有限,现在就开始吧。” 听她这样说,修格只得抬起手来,他刻意地控制了精神世界当中魔法圆盘的转动速度,在稍稍调用了少量的魔力之后,伴随着那个修格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古怪音节,两根带着墨绿色光泽的黑色触手立即从他的右手掌心当中席卷而出,随后凶狠地撞击在了那装饰柜上。 装饰柜的木门应声而碎,这是魔法自身所具备的冲击力,即便修格调用的魔力有限,其展现出来的破坏力仍旧非常可观。 “唔……” 薇琳看了看那被黑色触手击穿的装饰柜,又看了看修格那完好无损的右手,随后这位年轻的湖泊级法师点评了起来:“还算不错,看起来像是召唤咒法中的一种,当然也可能是某种基础魔法的变种,上面似乎还带有某种剧毒……是某种魔法生物的触手么?有趣。” 她支起了下巴,挑眉示意道:“我知道你不止会这一个魔法,之前那只奇怪的老鼠是怎么回事?召唤出来看看。” 修格无奈,只得依言照办。 于是,伴随着一段晦涩阴暗的咒语的吟唱,三尾老鼠的身形于幽暗的光影当中缓缓浮现,而还没等修格下达指令,薇琳的法师之手便在三尾老鼠的身旁突然出现,在薇琳的意念控制下,这只法师之手轻巧且精准地抓住了三尾老鼠的后脖子,就这样将它提了起来。 在薇琳的魔力压制之下,修格发现自己的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根本就无法动弹,这只可怜的三尾老鼠就像是在商店里售卖的那些活体魔法生物一样,被女法师提在身前不断观察,它那三条如同长鞭一般的尾巴不满地甩动着,时不时地在桌子边缘抽出响声来。 片刻之后,薇琳结束了观察,她摆了摆手,于是法师之手当即便将三尾老鼠抛到了一旁,这只灵活的魔法生物在落地的瞬间便快速地奔跑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它便窜到了另外一个柜子的上方,缩在阴影里鬼鬼祟祟地打量着下方的一切。 见薇琳又看向自己,修格只得摊开手:“就这些了,我所铭刻完成的魔法只有这两个。” “作为魔法初学者,已经很出色了。” 薇琳点头道:“修格先生,你应该听说过吧,绝大多数第一次进行魔法铭刻的施法者往往只能铭刻一些极为基础的戏法,就连那些能够勉强铭刻杀伤性魔法的,都会被作为‘优等生’重点培养。” “虽然不知为何,你所掌握的两个魔法都带有些许邪术的影子,但……这并不要紧,毕竟邪术魔法早就被归纳进其他学派当中了。” 薇琳偏了偏头,随后问道:“你所掌握的这两个魔法,它们的名字是什么?” “……” 这个问题令修格愣在了原地,他迟疑了片刻,随后便如实回答道:“薇琳小姐,我并不知道这些魔法的名字,我只知道使用的方法。” 修格看见,在自己给出回答的一瞬间,薇琳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这名向来冷静淡定的女法师终于头一回毫不遮掩地表露出了自己的讶异情绪,她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第二十六章 魔法之名 经过薇琳·恩斯特的简单解释,修格才终于知道,在“不知晓魔法名字”的情况下滥用魔法究竟会有多么危险。 “所谓魔法,其实就是对魔力的使用方式……它就像一把锋利的剑,或是一把威力强大的结晶铳,任何人只要能够将它握在手中,就算胡乱使用,也总能够制造出来巨大的损伤。” “但至于是伤到自己,还是伤到别人,就全看运气了。” 薇琳一边解释,一边将目光投了过来,在上下打量了两遍修格之后,她说道:“至少从目前来看,你的运气很不错。” 修格被薇琳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毕竟他从完成魔法铭刻开始,就一直在不了解自己魔法的情况下进行施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一直安然无恙,但一想到可能发生的那些后果,修格便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他咽了口唾沫,随后问道:“如果伤到自己,一般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根据魔法所属学派的不同,其对施法者造成的负面效果也将发生改变。” 薇琳说道:“譬如你所使用的这两种魔法,它们都极有可能归属于召唤咒法学派,而召唤咒法所带来的负面效果往往便是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严重失控……而且其被召唤出来的地点也将完全不受施法者的掌控。” 薇琳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德兰的魔法学院当中就曾出现过学生被自己召唤出来的尖耳兔撑破肚子的情况。” “……” 薇琳举的例子有些过于生动了,以至于修格的脑海当中立即出现了自己的身体被那种黑色触手撕裂,或是被三尾老鼠啃穿的画面。 鉴于这些从梦境世界当中“兑换”而来的魔法大都给自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修格立即决定将这些潜在的风险和威胁掐死在摇篮里,他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那种课堂之上最好学的学生模样,认真地提问道:“那么,薇琳小姐,面对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做?” 修格态度的快速转变令薇琳有些惊讶,她微微往后缩了缩,随后便开口说道:“根据魔法本身的学派类型以及危险性,可以采取三种不同的策略。” “第一种很简单,暂且放弃这些魔法,在没有对它们产生足够认知的情况下不要再去使用它,这是最安全,也最稳定的一种方法……不过以当下的情况来看,修格先生你一定不会选择它。” 薇琳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种,则是想办法在魔力的层面与这些魔法进行沟通,毕竟魔法实际上也可以视作知识与规则的凝聚,只要你投入的魔力够多,那么它们的规律就会变得越清晰。” “事实上,这也是绝大多数施法者们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去使用的方法,它同样非常稳妥和安全,但根据魔法的不同,所需要消耗的时间与精力也会有所差异。” 薇琳偏了偏头:“不过,对于法术初学者们而言,这种方法会显得格外困难,法委会当中倒是有一套标准的魔法仪式流程可以进行辅助,但可惜,你当下是用不上的。” 听完薇琳给出的前两种建议,修格的眉头已经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时间才是自己接下来最稀缺的资源,他可没有时间找个小房间藏起来慢慢地从零开始学习那些魔法入门知识。 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修格问道:“那么,最后一种呢?” “最后一种,最快捷,也最冒险。” 薇琳收起了自己的手指,显然她并不推荐这第三种方法:“这种方法只能由已经完成了魔法铭刻的施法者使用,也就是说,使用它的法师至少也要到达‘溪流级’以上。” 听到这里,修格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听起来,这种方法对于魔法知识同样有很强的要求……” “错了,修格先生。” 薇琳摇了摇头:“那些已经完成铭刻的法师之所以会选择这种方法,正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自己所接触的魔法,而这类魔法,往往也会被称为‘邪术’。” 修格又一次听见了这个从字面上就无比阴暗邪恶的词语,于是他问道:“我记得,薇琳小姐前面提到过,我的魔法就有邪术的痕迹?” “嗯,没错,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你所接受的这些魔法与法师们所使用的那些常规魔法和戏法都不太一样,它们的威力更加惊人,但它们的外观与性质却更加险恶。” 说着,薇琳指了指厨房,又指了指那被破坏的装饰柜:“邪术魔法一直都是困扰着法委会的重要课题,想要在这里解释清楚很难,不过法委会里的学者们普遍认为,邪术魔法是一批曾经占据梵恩的古老神祇所创造的魔法,也正是因此,它们难以用如今的魔法学派知识进行解析。” 这应当是一套非常常见的解释,所以薇琳说的很是随意,但是这些话在修格的耳中却颇具分量。 在听见这些话的瞬间,他便想起了在自己第一次进入梦境世界时所看见的那个身影。 那个无法分辨面貌,身穿黑色礼服的沉默身影。 薇琳并不知道修格如今在想些什么,她接着说道:“所以,如果你认为自己铭刻的魔法来源于那些已经不存在的神祇,便可以试试这最后一种方法了……凭借你的直觉以及对这些魔法的了解,将自己的精神与意志加诸其上,而当你凭借自己的意志彻底‘征服’了这些魔法,则它们的真名自然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征服一个……魔法?” “听起来很野蛮,但面对无法以常理揣测的存在,这便也算是一种方法。” 说到这里,女法师也终于有些疲倦了,她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说道:“修格先生,法委会虽然已经存在许久,但我们对于魔法的探求与研究从未停止,在它的奥秘面前,哪怕是最博学的魔法大师们也都有如孩童,所以有的时候,一些大胆的尝试也是必要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修格却分明从中听出了一股狂热之感。 薇琳对于魔法的这种态度非常符合他对于法委会中那些魔法学者们的想象,倘若缺少了这份探究和冒险精神,她恐怕也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就成为湖泊级的魔法顾问。 “要不……我试试?” 本着“多少试一试”的想法,修格将自己的注意力沉入了精神世界当中,坐在对面的薇琳则立即意识到了修格此刻的想法,她并没有出手阻止,而是安静地打开了手中的魔法书,将手指按在了其中的一页上,已是做好了快速将书页撕下的准备。 此时的修格已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的全部精力都已经集中到了那缓缓旋转的魔法圆盘之上,与之前一样,当他开始注视圆盘上的凹槽时,位于凹槽内的魔法图案亦开始了活动,但这一次,修格改变了策略,他试探性地调动魔力,朝着铭刻于圆盘上的魔法缓缓探去。 或许是他的意图过于明显,这一次,位于凹槽当中的触手与老鼠图案竟是收敛了不少,它们就像是感知到了猎人靠近的野兽一般,纷纷在自己的栖身的凹槽当中扭曲、窜动起来,而当修格的魔力抵达凹槽边缘时,纠缠与对抗便也随之爆发。 率先展开“进攻”的是那些黑色的触手纹路,此刻的它们活像是被逼迫到了死角当中的兽类,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主动扑出。 活跃于圆盘凹槽当中的触手图纹率先展开了“进攻”,那些黑色的触须用力地撞击在了凹槽的边缘,这种举动令金属圆盘发出了一阵阵的轻微颤动,而那三尾老鼠也紧接着躁动起来,它亮出了自己的爪牙,开始在凹槽当中不断地抓挠着,于是轻微的刺痛以及一连串令人烦恶的噪音立即充斥了修格的大脑。 “真是够了。” 修格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出来,在金属圆盘持续的颤动当中,他的魔力快速地淌入了金属圆盘的中心区域,而那枚墨绿色的魔法晶石则在他的这一举动之下散发出了更为明亮的光芒,幽暗的墨绿光影与修格的魔力混杂在了一起,并像流水那般快速地涌向了“关押”触手与三尾老鼠的凹槽。 在魔力覆盖金属凹槽的瞬间,中心圆盘转动的速度开始提升,如同牢笼一般束缚着触手与老鼠的凹槽亦停止了颤动,在魔力以及金属圆盘的压制下,躁动的魔法图纹很快便彻底地平息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发生。 修格疑惑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回,而就在这时,两道悠远的陌生讯息从他的意识深处回荡而来,它们仿若从无底海渊当中缓缓上升的气泡,摇摇晃晃地飘荡而起,并最终将自己微弱的声响传入了修格的脑海里。 “卡尔戎之触为海神意志的显现,触须所至,便为大海边界。” “狂奔之鼠乃大地母神的车驾,华美三尾则为丰饶赐福之象征。”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知晓了自己掌握的这两个魔法的名字。 “卡尔戎之触、狂奔之鼠……” 修格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魔法的古怪名称,他尝试着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与那它们相关的信息,然而在那两段讯息当中所提及的神祇之名却都无比模糊。 修格可以确定,在他已知的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当中,并不包含“卡尔戎”这位神明,在当今的梵恩中,临海地区及其居民们所崇拜的海神名为“希伦”,是掌控世间流水的魔法女神梅尔的兄弟。 至于“大地母神”,这一称呼在梵恩当中并没有具体所指,有关大地、丰饶、繁衍的诸多权柄被分散在了数位神明身上,而这些神明也是农夫、猎人等群体的广泛信仰对象。 “听起来就不妙啊,这得是什么样的大地母神才会选用狂奔的鼠群来作为自己的车驾……而且长着三条尾巴的老鼠,怎么想也不是丰饶的表现。” 就在修格准备再次观察一下自己的这两个魔法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心悸感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从恍惚状态当中强行脱离了出来,而在清醒过来的瞬间,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随即开始了旋转。 这一次,它的转动速度远超以往,无数的金属齿轮在转动当中不断咬合,而已经服从于修格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的魔法图案,则更是表现得有些躁动不安,只不过现在它们已然不敢再冲撞容纳自己的金属圆盘,只是在那狭小的空间当中不断转动、盘旋。 “情况不对。” 修格骤然起身,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法师早已有了行动,她黑着脸从魔法书中一连撕下了三张书页,属于她的魔法光泽自手指之间浮现出来,并快速地点亮了这些纸张当中的魔法花纹。 薇琳那冰冷的声音飘了过来:“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 “没有了,都在身上。” “那就赶紧走,有人找过来了。” 说着,薇琳快速一抖手腕,三张刻印了不同魔法的书页登时飘飞了出去,一张落在两人所坐的位置前,一张落于门厅,而最后一张则被法师之手凌空接住,带往了大门的位置。 此时,修格精神世界当中传递而来的紧迫感已经越发明显,他顾不得向薇琳确认情况,捞起自己的风衣便朝着与厨房正对面那一直空置的储藏间跑去,在那里有着一间一直未能完工的地下室,它与老宅后方那荒废的庭院相连。 就在薇琳紧随着修格踏入储藏间的那一刻,恩斯特老宅那紧闭着的大门在无形的巨力冲击之下当场裂开,大门化作的碎片如同刀刃一般横贯整个门厅,而还没等这些“拜访者”踏入室内,一张有着密集纹路的法委会专用书页恰到好处地从他们的头顶上方缓缓飘落。 在这书页的中心,一团耀眼的红色火光正快速扩散。 第二十七章 追踪者们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亲眼见证魔法的真正威力。 炽热的气流无比狂暴地涌入了地下室当中,他顺手关上的木门根本无法隔绝那股可怕的热量,他容身的这片狭窄世界似乎在一瞬之间便被塞入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当中,就连那些堆积在地下室里的土砾与石砖也似乎要吐出热气来。 “瞬息燃火。” 走在修格身旁的薇琳轻飘飘地说道。 “溪流级,一种有些多余的法术。” 修格感到有些窒息:“你说多余?” “嗯,就是多余。” 薇琳抬起手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的两根发丝已经粘在了额头上:“一般而言只能拿来制造火源与光亮,在野外时能点一点篝火……现在的火势是过量魔力注入与多次重复施法造成的,别想太多。” 说话间,两人已然来到了地下室另一端的出口处,走出地下室的修格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这栋归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古老宅邸已经彻彻底底被烈焰所包裹,而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修格看见女法师薇琳的嘴唇有些苍白,或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为了一瞬间制造出这场恐怖的大火,她消耗了太多的魔力。 两人均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意思,在稍稍确认了方向之后,修格便领着薇琳朝着灌木丛的方向跑去,只要穿过这片荒废的小林区,便能够自塞伦城北的“女士街”绕行至男人们最爱光顾的“水花街”。 虽然带着一名同龄女性走进这种地方不太妥当,但这却是眼下最合适的脱逃路线。 一踏进这片无人的林区,修格便将狂奔之鼠召唤了出来,这只已经完全驯服的魔法生物立即跳入了灌木丛中,它将作为一个活体岗哨紧跟在修格附近,以防有人追踪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修格才抽出空来,他伸手帮着薇琳摘掉了一根挂在她长袍下摆上的带刺树枝,随后问道:“薇琳小姐,追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些人当中有着数量不少的法师,或许是法委会的成员,但更可能是德兰王室。” 因为魔力消耗的缘故,薇琳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她皱了皱鼻子,随后便用简洁的话语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 “情况比我之前想象的要糟,塞伦城的独立政府内已经出现了问题,总防卫部极有可能已经完全地倒向了德兰王国,而且仅南部城门,便已有至少三支携带结晶铳以及混杂着施法者的卫队进入了城中,不仅如此,塞伦城当下所有城墙城门的魔法封闭仪式,也已经遭到了篡改。” “篡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座城市已经被彻底封闭了,或许外面的人能进来,但里面的人一定出不去!如果强行想要强行破坏或通过仪式,极有可能会被篡改过的仪式场当场杀死。”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修格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修格很清楚,自己与身旁这位同样拥有着恩斯特家族姓氏的女法师并不具备任何坚固的信任基础,二者虽然在仓促之间达成了近似于合作者的关系,但现在的这一切却都是急速变化的形式所导致的,这样的合作关系一点也不牢靠,甚至极有可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发生崩塌。 在忐忑与不安之中,修格再次回头看向来路,透过那些稀疏树木之间的空隙,他看见恩斯特家族的老宅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烈焰所包裹,而此时,塞伦城内的消防队伍也已经赶到了附近,就算是隔着树丛,修格也能够看见那些体积巨大,拖着沉重水箱的改装车辆。 在消防员们的操作之下,数根镶嵌着结晶矿,铭刻着诸多纹路的金属水管从那些巨大的水箱上方抬起,随后便开始朝着熊熊燃烧的老宅喷洒水柱。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火焰的势头却根本不见消退,喷洒而下的水柱只能勉强抑制火势的蔓延,在那栋已经摇摇欲坠的宅邸当中,似乎存在着另外一股力量不断地生起新的火焰。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修格这样刚入门的施法者,也能够看出其中的反常来。 “看起来,有人生怕这间屋子烧的不够干净啊……” 修格喃喃自语道,他正想找薇琳进行求证,一直躲藏在远处的狂奔之鼠却传来了一阵异动——有人正从它的附近快速走过,而且数量还不少。 “有人追来了。” 修格立即告诉了薇琳自己的发现,听见这话,女法师便停下了脚步,她缓了一口气,随后便从腰间摘下了一个精致的袖珍口袋,并将里面的事物倒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尖爪,牙齿,还有鸟类的颅骨……看起来都是动物的骨骼。” 修格一眼便认出了这些事物,紧接着他便看见淡蓝色的魔法光泽在这些骨骼当中流转跳动起来,约莫两个呼吸之后,那团光芒最终落在了鸟类的颅骨之上。 于是薇琳将那颅骨从掌心之中拾起,并将其轻轻地抛向空中,下一瞬,伴随着魔法光芒的闪过,一只浑身漆黑,但翅膀末端却有着蓝色羽毛的巨大渡鸦出现在了空中,它快速地在薇琳的头顶上盘旋了一圈,随后便钻入了一旁的树冠当中。 “我们不继续走么?” 修格压低了声音,通过狂奔之鼠传递回来的讯息,那些追踪者们正在朝着自己两人的方向靠近,他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因此并不认为在这树林当中和这些人“决战”是一个好选择。 “修格先生,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你最好别将我想成一个贸然与敌人进行决战的傻瓜。” 薇琳似是翻了个白眼,她朝着渡鸦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镜片背后的眼瞳当中闪过了一丝魔力的光芒,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修格听她说道:“嗯……他们使用的并非追踪魔法,而是女神平原上的短鼻犬,这样就好解决了。” “所以,我们要解决掉这些猎犬?” “当然。” 薇琳轻笑一声:“难不成修格先生打算邀请它们去你的下一个藏身处?” …… 事实上,在修格与薇琳两人借助地下室的通道离开恩斯特老宅时,这些不怀好意的追踪者便也已经抵达了老宅的后方,倘若不是薇琳本着谨慎小心的原则,在进入恩斯特老宅时便已设下了简单的迷惑魔法,恐怕两人在钻出地下室时便已然与这支小队遭遇了。 这支队伍由两名携带长猎弓的潜行者、十五名双剑手以及五名携带结晶铳的枪手构成,除此之外,他们还配备了一名专业的训犬师。 这是德兰军队当中一个非常标准的追踪队。 那些拥有优良血统的平原短鼻犬向来拥有“逃犯之厄”的美称,这种体内流淌着稀薄魔力的魔法猎犬能够将目标的气息长时间地记忆下来,而且它们天生便非常聪明,甚至能够凭借自己的本能破解一些简单的幻术戏法以及陷阱。 足足三头短鼻犬,足以让逃跑者的一切踪迹尽数显现。 短鼻犬们已经捕捉到了目标的气息,这些凶猛的猎犬发出了低沉的吠叫,随后便引着训犬师以及其余的追踪者们冲入了林区的深处。 修格此时已经开始共享狂奔之鼠的视野,借由这魔法生物的眼睛,他发现那些佩戴长短双剑的剑手们每一个都沉默且精悍,他们衣着看起来与普通士兵没有太多差异,然而在他们的剑柄上,却都有着一个颇为鲜艳的鸢尾坠饰。 “妈的,鸢尾亲卫?” 他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对于这群沉默的老兵,修格非常熟悉,根据自己主导创作的世界观,这些隶属于德兰王室的精英卫队们在两百年后的“黑日时代”也仍旧享有赫赫威名,他们虽非法师,但却都经受过最为严苛,甚至堪称变态的“抗魔”训练,配合专门用于对抗魔法的武器,在猎杀施法者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 修格记得,在过去游戏上线前推出的几批周边纪念品当中,便有着象征这些德兰王室亲卫们的鸢尾钥匙扣。 “他们的剑刃是德兰王国永不凋谢的鸢尾花。” 甚至就连这句话,都是修格亲自敲进文档里的。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已经完美继承了“恩斯特男爵”那悲惨的倒霉人设,或许今天的遭遇,只是倒霉的开始? 林中传来的渡鸦鸣叫打断了修格的胡思乱想,那是薇琳发出的信号,于是他立即振奋精神,朝着已经待命许久的狂奔之鼠下达了发起偷袭的命令。 于是,浑身上下笼罩墨绿色光影的魔法老鼠立即开始了行动,三条长尾伴随着它的前进而在树丛当中不断地来回扫动,活像是三条穿行于草木间的阴险毒蛇。 长有蓝色羽毛的巨大渡鸦从树冠当中俯冲而下,薇琳的目标与修格不同,她需要想办法干扰、甚至处理掉那名训犬师,只要训犬师不在,就算短鼻犬仍旧存活,剩余的追踪者们也没有办法完美地理解猎犬们的意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这支踏入林区的追踪队伍却显得异常沉默,既没有人高呼敌袭,也没有人站出来进行指挥,那些武器上带着鸢尾装饰的双剑手们快速地集结在了一起,将训犬师以及五名枪手保护在了中间,两名游走在队伍边缘的潜行专家则纷纷取出了自己的长猎弓,弓弦嗡响,两支箭矢当即飞出。 薇琳召唤出来的蓝翅渡鸦极其的灵敏,它轻轻偏转身体,将那两支箭矢躲过,随后便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嘶鸣。 这鸣叫无比的刺耳难听,那些被这声响干扰的枪手们与训犬师均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掌捂住了耳朵,而位于外围的鸢尾亲卫们,却仅仅只是皱了皱眉,身体也只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然而,这瞬息之间的干扰却也争取来了极为宝贵的空当,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蓝翅渡鸦身上,受到修格控制的狂奔之鼠终于从阴影当中跳了出来,它亮出了自己那锋利异常且带着可怕剧毒的爪牙,朝着一头同样被渡鸦尖啸所惊骇的短鼻犬扑去。 这种古怪老鼠的身形虽然在鼠类当中已经较为庞大,但比起猎犬却仍要小上不少,但在这一刻,它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极为惊人,身形强健的猎犬当场便被其扑翻在地,锋利的门牙与利爪接连落下,配合着那古怪的腐蚀性魔力,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在猎犬的脖子侧面撕出了一道裂口。 下一瞬,这只被称为“大地母神车驾”的狂奔之鼠做出了一个超出修格预计的动作,它从猎犬的身上跳下,三条尾巴猛然一卷,竟是如同三把刺剑般朝着前方刺出,精准地贯入了这头可怜猎犬身上的伤口当中,将它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吱!!!” 愉悦的情绪从狂奔之鼠身上传递而来,它从面前短鼻犬的躯体中抽回了自己的长尾,随后便朝着下一个目标冲去。 凭借着对自己召唤物的直觉认知,修格并没有继续强行地控制它,而是放开了掌控,任由它自行做出判断。 “砰砰!” 接连几声巨响,站在队伍当中的枪手们已然抬起了自己的结晶铳,这些长度约等于成年人小臂,表面有着银质花纹,并镶嵌着明亮晶石的精巧魔法枪械发出了自己的轰鸣,伴随着魔法晶石的闪烁,由魔力驱动的雕纹子弹轰击而出,在林地的草地上制造出了连串的坑洞。 在这一刻,狂奔之鼠终于展现出了与自己名字相符合的可怕速度,就连身为召唤者的修格也险些没能反应过来,在飞溅的土壤与草叶当中,它精准地避开了每一发致命的轰击,锋利门牙上的阴暗光芒变得更为明显,在一片混乱当中,它竟是直接跃到了第二头短鼻犬的背脊上,三根尾巴快速刺入了自己猎物的身体当中,利爪疯狂地抓挠起来。 在猎犬绝望的嚎叫声中,皮毛与血肉四下横飞。 第二十八章 女士街 事实证明,这些拥有稀薄魔法生物血统的短鼻犬并没有办法与真正的魔法生物相匹敌,面对狂奔之鼠那堪称疯狂的抓挠与啃噬,短鼻犬除了尽力地扭动挣扎之外竟是做不出别的动作,而随着它的挣扎,那三根深深钉进它背脊当中的尾巴便来回地搅动起来,极富腐蚀性的墨绿色光芒不断扩散,令更多残损的皮肉脱落在地。 半空中再一次传来了蓝翅渡鸦那恐怖的尖啸,然而这一次,已经有所准备的枪手们与训犬师并没有受到过于明显的影响,其中的几名枪手已经完成了子弹的装填,他们抬起武器,瞄准了飞舞在空中的蓝翅渡鸦,而那名训犬师则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地吹了起来。 作为追踪队中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队伍当中并没有携带铭刻了追踪魔法的法师,因此一旦这三条短鼻犬出现了闪失,整支追踪队的任务便只能宣告失败,因此训犬师迫切地朝着自己拥有的最后一条猎犬发出讯号,尝试指挥它回到防守严密的人群中来。 但就在这时,那只一直在空中飞舞盘旋,试图躲避子弹与箭矢射击的蓝翅渡鸦突然一个盘旋,它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就像是准备冲入水面捕捉猎物的鱼鹰一样,径直朝着人群开始了俯冲。 躲藏在远处树木背后的女法师薇琳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在全神贯注指挥着魔法生物的修格,原本虚握的手掌猛然捏紧。 存储于那作为召唤媒介的鸟类头骨当中的所有魔力伴随着薇琳的指令彻底地爆发,这远远地超出了那头骨的承受极限,于是无数的符纹线条在渡鸦的躯体之上闪烁起来,它的躯体开始消散,但俯冲的速度也变得更为惊人,甚至超出了那些鸢尾亲卫与枪手们的预料。 就像是一支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箭矢一样,蓝翅渡鸦的身体狠狠地扎向了人群。 一名老练的鸢尾双剑手横向跨出一步,手中那点缀着鸢尾坠饰的镀银长剑凌厉挥出,竟是在那渡鸦即将冲入人群中的一瞬成功命中了它的躯体。 然而在魔力的爆发与透支之下,魔法渡鸦的身体早已脆弱得如同幻影一般,剑手的长剑就像是斩断一根羽毛那样从渡鸦的躯体当中扫过,将它化作了两截,而位于最前方那作为魔力承载物的鸟类头骨,却在剩余力量的驱使下刺向了自己的目标。 “咯……” 呼唤短鼻犬的哨音戛然而止,在身旁枪手们的惊骇目光中,那只仅剩前半截身躯的魔法渡鸦无比残忍地扎进了训犬师的眼眶,与箭矢不同的是,此时这只渡鸦仍在不断地挣扎活动着,这就使得它顺着那眼眶继续朝训犬师的颅内钻去…… 而在薇琳冒着风险强行击杀训犬师的同时,修格的强硬指令也成功地传递给了正在享受血肉的狂奔之鼠,于是这只浑身上下被鲜血染红的古怪老鼠立即便放弃了那头几乎被“挖”出一个大洞来的猎犬,径直扑向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目标。 这一次,鸢尾双剑手们的反应来得比结晶铳的子弹更快两分。 经过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这些老兵们也已经觉察到了偷袭者们的意图,于是防线中较为靠外的鸢尾双剑手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抽出了用来应急和投掷的短匕,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些匕首便被他们飞掷而出。 能够凭借速度闪躲结晶铳子弹的狂奔之鼠终于遭了殃,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成功地命中了它的身躯,它的皮毛与血肉虽然坚韧,但面对这投掷而来的锋利刀刃却并没有半点作用,而随着这把匕首的命中,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传入了修格的脑海,这股痛感几乎断绝了他与狂奔之鼠之间的魔力联系。 然而,极度的癫狂与嗜血似乎早已深植于这老鼠的体内,在承受了这种足以致命的伤势之后,它仍然在继续前冲,长鞭也似的尾巴疯狂地甩动起来,竟是将那些已经追到近前的鸢尾亲卫们一并纳入了攻击的范畴。 一名剑士沉默地挥下了手中的镀银利剑,狂奔之鼠的其中两根尾巴当场断裂,然而这些脱离了其躯体的尾巴却仍然保有惊人的生命力,它们就像是壁虎的短尾一样,在泥地上不停地跳跃翻转,并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了起来。 包围上来的剑手们立即作出了反应,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后退,手中的武器也护卫在了面部之前。 “嘭!” 即便身处远处,修格与薇琳也仍旧能够听见那一声脆响。 两条断裂的长尾就像是膨胀极致的气囊一样突然爆裂,于是一团墨绿色的浓雾在林地之间绽开,四周的一切尽数被其笼罩,原本青绿色的植物叶片在这浓雾当中快速枯萎凋零,并被渐渐扭曲融化成了一团无法分辨的黏液。 鸢尾亲卫们的临时退避令已经奄奄一息的疯狂老鼠找到了机会,在修格艰难发出的最后一道指令下,它龇牙咧嘴地跳向了那最后一条已经回到人群边上的猎犬,在身体被利剑洞穿的刹那,它仅剩的最后一条尾巴用力甩出,如同绿色的钢针一般狠狠刺进了短鼻犬的面部。 修格与狂奔之鼠之间的魔力联系彻底断裂,所有从召唤生物上传递回来的讯息亦戛然而止,一阵痛楚作用在了修格的脑内,几乎让他以为被那利剑命中的是自己的脑袋! 这种疼痛感是如此的强烈,这几乎让修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是让他双眼发黑耳朵嗡鸣,根本无法感知身旁正在发生的一切。 渐渐的,剧烈的头痛开始缓解,片刻之后又渐渐地消退成了昏沉感,修格终于再一次用自己的双眼捕捉到了色彩,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肢体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正被人搀扶着前进。 “呼!” 修格猛喘了一口气,随后便借着身旁人的搀扶站稳了脚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这片林区的边缘,前方不远处,便是连成一片的房屋。 托着他的那双手立即便撤开了,修格转过头,却看见了那双漂亮,但却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 而薇琳的声音,也同样没有太多的情感:“清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修格轻轻晃了晃头,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脑浆似乎都在跟着摇晃,于是便连忙停下了动作,他如实回答道:“感觉不太好,就像是一口气喝了十瓶矮人烈酒,然后又用酒瓶砸了自己脑袋……” “贴切的形容。” 薇琳点头表示认同:“几乎所有初学者与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第一次断开魔力连接时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根据召唤与被召唤者双方的魔力强弱,这样的症状也可能出现增强或者减弱,个别倒霉的……啪!” 她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五指弹开的动作,同时还为它配上了声音。 “脑袋会炸掉。” “……” 修格回想了一下狂奔之鼠最后被利剑刺穿时所带给自己的冲击,对此深以为然。 他本能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区域,却见远方的火势已经大大减弱,只有一阵阵浓烟在不断地飘向空中,而林区当中则并没有任何的动静,看起来最后的一只短鼻犬也已经严重受创,没有办法继续承担追踪气息的职责了。 “我尝试着使用了两个能够混淆认知的魔法,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至少那些人直到现在也没追上来。” 薇琳看了看四周,随后说道:“我对塞伦城并不算熟悉,修格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 “女士街。” 修格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巨大的喷泉雕塑,那是一个花瓶状的石质魔法喷泉,在魔力的作用下,它正将清水不断喷向空中,而在这“花瓶”的旁边,还有着一个被雕琢得极为妩媚的女性石雕,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双手向前,轻轻地搭在花瓶之上,脸上则带着浓烈的笑意。 就仿佛是在为花瓶中喷出的清水而感到喜悦一般。 “女士街位于塞伦城的北侧,不过距离北部大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修格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与印象解释起来:“女士街和水花街基本连在一起,占据了北侧很大一部分区域,当然还有很多的酒馆,沿着这两条街一直走下去,就能够到达塞伦城的学院,当然也可以绕行回到中心地区。” 薇琳点了点头,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临时的藏身处,只有安稳下来之后,我才能尝试搭建隔绝追踪魔法的临时仪式场,否则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了一眼前方那片建筑风格略显混杂的街道,开口问道:“修格先生,你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足够隐蔽,而且难以进行细致搜查的住所么?” 修格看了薇琳一眼,随后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尽管塞伦城的绝大多数区域都显得非常繁华,但任何一座城市中都存在着许多难以被找出来的犄角旮旯,流浪汉、盗贼以及拾荒者们扎堆的废弃房屋、某些旅馆或商店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室住所,甚至还有基于塞伦城下水道建立起来的一些肮脏棚屋…… 想要藏身总能找到地方的,但考虑到两人当下的状况以及薇琳那需要构建魔法仪式场的要求,修格很快便在这诸多选项当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魔力断裂所带来的头痛与昏沉并没能持续太久,于是修格两人便也加快了脚步。 在一连穿过几道隐蔽的木门与两条荒凉的小路之后,他们已经重新来到了人来人往世界的边缘。 不过,薇琳身上的法委会制服实在是过于扎眼,因此两人在正式踏进街道之前,特意在魔法的掩护下溜进了一间旅馆后方的庭院,并从偷懒睡觉的洗衣女工眼皮底下取走了几件新的衣物。 很快,两名身穿沃特尔风格衣物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街道当中。 修格的这具身体本就有着沃特尔贵族的血统,苍白的肤色、纤瘦的体型与黑色的长风衣与礼帽极为相配。 而薇琳虽然并没有恩斯特家族的血统,但她自身的外貌以及长时间养成的学者气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沃特尔贵族小姐。 这样的两个人在平常一定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在女士街,以灰黑和深蓝为主色调的沃特尔服侍则显得格外低调。 薇琳抱着用黑色绒布包裹起来的魔法书,目光从那些花枝招展,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水气味的身影上扫过,毫无疑问,这些女子都是塞伦城中的“夜莺”。 也就是娼妓。 “别这样看我,薇琳小姐,我也不想带你来这里。” 修格轻轻避开了一名年轻夜莺伸过来的手,随后低声回答道:“事实上,这就是女士街这个名字的由来,她们平日里会去水花街‘上班’,那里有大量的酒馆以及……嗯,你懂的。” 正说话间,竟是有另外一名女子朝着薇琳招起了手,看起来,样貌与气质都较为出众的年轻女孩同样是一部分夜莺青睐的目标。 她们的工作场合虽然一般都集中在隔壁的水花街,但许多老练的顾客都会跑到女士街这里直接解决自己的需求,毕竟这样就能够绕开那些吝啬的老鸨与酒馆老板了,虽然环境可能会差上一些,但那些饥渴的顾客们可从来不管这些。 “修格先生,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啊……以前经常来么?” 薇琳的声音钻进了修格的耳朵里,他看向身旁,却见提问之人的目光飘向了街道的一侧,在那里,竟然有迫不及待的顾客当街拉扯、调笑了起来,而被找上的那名夜莺一边娇笑一边伸手推搡,衣物都快被扯到了胸口之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这样的场景对于薇琳·恩斯特而言,显然有些过于震撼了。 第二十九章 大新闻 修格自己当然是没有来过这里的。· 事实上,哪怕是在过去那个更加繁华的世界,他也没有与此相关的经验。 反倒是修格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确确实实是女士街与水花街的“常客”。 然而,修格·恩斯特本人并没有多少“消费”的资金,作为一名以艳俗文学作为谋生手段的落魄青年作家,他来到这里的唯一目标就是取材,而为了取材,他曾经做过许多的事情。 采访、记录、实地考察,或是央求那些顾客与夜莺们讲述自己的“实战经历”……总之,除了真正的消费之外,修格·恩斯特基本什么事情都尝试过了。 也因此,他对于这两条街道异常的熟悉。 而他本人进入大众视野的最初两部作品,也正是以此为基础而写成。 至今为止《水花之艳》以及《女士街上的房客》都是修格·恩斯特在民间最受欢迎的作品。 当然,这是如今的修格根本不想去承认的一件事。 修格自然不愿意和薇琳谈论这些东西,但就在他思考究竟应该如何将对方的提问应付过去时,他那原本已经无比平静的精神世界当中又一次传来了异动。 对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修格已经非常习惯了,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却见前方那些原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们突然被分开了,似是在规避什么从正面走过来的人或者队伍。 修格来不及多想,他抬起手一把抓住薇琳,随后便带着她转身走向了街道一旁的隐蔽处。 几名一直在偷看这两名年轻男女的夜莺登时偷笑了起来,在她们的眼里,那些样貌出众且同时出现在这两条街道上的年轻人往往都带着一些羞于与他人说的目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修格两人此时根本无心在意那些夜莺们的想法,他们沉默地穿过了两间房屋之间的缝隙,来到了一条极为隐蔽的道路上。 事实上,这根本不能算作常规的道路,而是位于一条人造河流旁的小径,许是因为住在这里大多是夜莺的缘故,这条窄窄的水道仍然保持着清澈,在水道的边上,甚至还放置着一些装点用的鲜花——夜莺们的生活已经非常艰难了,没有人愿意一推开窗就看见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水沟。 “修格先生,你最好是有所发现。”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街道上目睹了从未看过的惊人画面,薇琳此时的面色看起来要比之前稍稍红润了些许,又因为对修格突然拉拽自己的动作感到不满,她的脸上显露出了些许不快,然而就是这样的神态,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真实和鲜活。 “他们追到女士街了,就在刚刚大路上的不远处。” 听见修格这样说,薇琳的眉毛立即挑了一下,她观察了一眼四周,见附近的房屋既没有打开面向此处的窗户,也没有人在暗处观察,便快速地开始了施法,之前那个装满了动物骨骼的精致口袋再次被她取出,很快,随着魔力的流转,一只身形纤细优雅的黑猫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薇琳习惯性地弯下腰,轻轻地用手挠了挠这只召唤出来的猫咪的下巴,随后便控制着它回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借着薇琳探查情况的时间,修格也同样观察了一下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他注意到,自己那只被束缚于魔法凹槽当中的狂奔之鼠图纹,现在又变了一幅模样,只见它此刻正蜷缩着身体,皮毛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伤疤和瘢痕,看样子正在昏睡着。 “看起来,短时间之内我没有办法再呼唤它的帮助了。” 修格轻轻地叹了口气,作为一名才刚刚获得了魔法和魔力的初学者,他虽然凭借自身力量与手段的特殊性从之前的树林当中的遭遇战中取得了胜利,但这种胜利实质上只是被迫对那些追踪者们进行的干扰而已,修格很清楚,倘若没有薇琳召唤出来的蓝翅渡鸦,狂奔之鼠极有可能会在现身的第一时间就被那些可怕的鸢尾亲卫们剁成老鼠肉片。 不过,他也发现,自己之前的表现似是赢得了身旁这位女法师的认可,从她作为一名湖泊级法师,却愿意带着行动不便的自己走出林区,并且愿意在当下听从自己提出的建议来看,二者之间的合作关系终于得到了最初步的巩固。 薇琳对于街道的探查很快便结束了,她眼睛当中的魔法光泽渐渐淡去,随后她便对着修格点了点头:“很精准的判断,修格先生……不过搜寻过来的队伍并非携带猎犬或施法者的追踪队,而是一群塞伦城里的警员与守卫,他们正在盘问路上的人。” 听见这话,修格立即皱起了眉:“看到我们的人可不少。” “这些当地的警员很不仔细,他们看起来并不认为我会来到这种地方……对那些路人们的提问也非常敷衍。” 修格点了点头:“姑且算是个好消息,不过……薇琳小姐,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将更加专业的人派到这里来,我们必须赶紧找到藏身处。” “那么,你想起来什么合适的去处了么?” 薇琳的提问有些古怪,于是修格皱起眉来,嘴上发出了象征疑惑的声音:“呃?” “修格先生,你或许忘了……在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阅读了一部分你放在桌子上的文稿,我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女士街上的房客’。” 女法师的那略带调侃语气的话语就像是结晶铳的子弹一样命中了修格的脑袋:“‘快活大师’,如果您还想不起来合适的去处,或许我们今晚就要去给德兰人当‘房客’了!” 听了这话,修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寻了两圈,终于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址。 “能够藏身的地方自然是有的,不过……希望薇琳小姐到时候不要太过于在意环境。” 修格在语气上着重强调了一下:“毕竟我们现在都是逃难者,没有资格做出太多的要求。” 听了修格的这句话,再联想到女士街与水花街的特殊性,哪怕是身为湖泊级魔法师的薇琳,都产生了些许忐忑。 …… 当封闭的塞伦城中的居民们因为恩斯特老宅突发的大火而议论纷纷时,位于罗维高原中心地区的城市——沃特尔王国的王都“波尔登”中的居民与贵族们,则正因一则突发的新闻而陷入了短暂的躁动当中。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 波尔登的中心广场上,新闻播报员的宏亮声音在魔法扩音器的光亮当中传播出去,越来越多的居民打开了自己家的窗户,又或者直接来到了中心广场的四周,他们紧张且好奇地看向广场中心的播报员。 “伟大、壮丽且屹立不倒的沃特尔王国,已于三日前与海恩及圣斯蒂尔王国签订最新的罗维诸国合作协定!” 播报员的声音慷慨激昂,这并非他有意而为,而是因为他手中这份临时新闻稿的内容确确实实能够让每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沃特尔人都感到震撼且激动。 “在协定的要求下,沃特尔王国作为罗维高原当中最耀眼的明珠,将与友邦及一切附属王国在军队、商业、魔法以及万众瞩目的蒸汽动力领域进行‘如同血脉兄弟一般的亲密合作’!” 播报员的声音越发高昂:“与此同时,出席塞伦停战庆典的王国皇储哈维德王子及其夫人已经抵达塞伦城西北方的‘和谈山丘’,并成功与德兰王国方的出席者亨利王子会面……在停战庆典结束后,哈维德王子将前往塞伦以西的嶙峋丘地,主持由罗维诸国共同参与的军事演习!” 令人震撼的消息在中心广场当中回荡而起,飘向高空,掠过了那些冷峻建筑如同刀剑一般锋利的尖顶,又穿过了那些工厂与作坊所排出的阵阵烟雾,并最终隐没在了那笼罩于整个王都上方的无形仪式场中。 身穿华丽衣装的中年贵族来到了窗边,他侧耳倾听了一下从外面传来的声响,随后抬起手,关上了窗户。 “你应该多听听外面的声音。” 一个威严且苍老的嗓音从房门的方向传了过来,中年贵族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坐在轮椅之上的衰老身影,正在仆人与护卫的陪伴下缓缓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孩子,我说过很多次……恩斯特家族可以保持高傲,但绝不能闭目塞听。” 老者摆了摆手,赶走了服侍在自己身旁的女仆,随后自己驱动着轮椅来到了壁炉对面的小圆桌旁,伸手便拿起了一瓶有着精美装饰的藏酒,少少地给自己倒了一点。 中年贵族无奈地说道:“父亲,这些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呵……是啊,我们几乎能够提前获取到所有的重要消息与情报,但恩斯特家族仍旧无法做到在每个阶段与时刻都快人一步。” 老人端起酒杯,慢慢地嗅起了美酒的香气,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将酒水饮入口中。 恩斯特家族当中的现任掌权者、沃特尔王国的前任军事大臣、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泽克·恩斯特元帅如今已是一名连美酒都享用不了的百岁老人了,在法委会诸多魔法与魔药的帮助下,他成功地渡过了身体之上的一道又一道难关,然而年岁所带来的衰老是无可违逆的,他现在甚至无法离开恩斯特家族领地,因为只有待在设置于家族领地的巨大魔法仪式场中,他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父亲,您还是认为我们做出计划与布置的时间太晚了一些么?” “晚?” 老人那枯瘦的脸庞上挤出了笑容:“或许吧……如果由我来处理这些事情,我可能会选择一些更加直接的方法。” 他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酒杯之上的花纹,不紧不慢地说道:“埃里温,你所做的那些规划其实都非常及时,但我认为,将家族与神明的事情与王国的使命混在一起是一个极其糟糕的选择。” 这位苍老的王国元帅抬起自己枯瘦的手,指向了挂在房间一侧墙壁上的巨大地图:“我们的国王终究还是做出了这一步决定,现在,罗维诸国参与演习的军队已在嶙峋丘地附近集结,再过上几天,就连最北方的海恩人也会抵达。” 被称为埃里温的中年贵族轻轻叹气,他接着自己父亲的话说道:“等到那个时候,连接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的这条狭窄通道便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油桶,一丁点火光都会引发爆炸。” 说着,他来到自己父亲的身后,推动着轮椅,带着他来到了那副地图前。 老人仰起头,眯着眼静静地端详着那座被无数根箭头所瞄准的城市,轻声说道:“引火物已经准备了百来年,德兰人很清楚,我们也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塞伦城中的局势该由那些平原佬们掌控了吧?” “是的,根据可靠的情报,他们的行动也已经得到了法委会的支持……恐怕再过上一段时间,法委会在梅林勒和总部的魔法顾问和大使就要来拜访我们了。” “拜访吧,早该拜访了。” 老泽克终于忍不住手中美酒的诱惑,他轻轻地抿了一点,待美酒的醇香滋味沁入自己的嘴唇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那些高傲的法师们啊,他们甚至不愿意去高原上的工厂里看一看,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要不了太久,整个梵恩都将明白,魔法不再是一种能够彻底掌控这个世界的力量,而那些神明也无法保护自己的信徒……他们终归只能成为旧时代的图腾。” 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将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将身体微微后仰,贪婪地将整幅地图纳入了自己眼中。 “埃里温,将家族剩下的那些密探一并派过去吧,你可以不在乎你的那个子嗣,但他现在对于结社的预言无比重要……黑色太阳的降临不容有失。” 第三十章 伪装方案 一股微妙的氛围在塞伦城中开始蔓延。 被整天骂作懒鬼的塞伦城警员们在大街小巷当中不断出没,一些虽然身穿塞伦城防卫军队制服,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沉默士兵带着武器与猎犬在几条主要的道路上来回巡逻搜索,而在塞伦城中心的钟楼以北的区域当中,更是能够看见一些跟随三色兄弟会盗贼们行动的法委会法师。 这些法师们捧着魔法书,挂着各式各样的魔路钟摆,不断地搜索着空气当中残留的魔力痕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们的感知。 所有人都知道,城中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一些好事者尝试进行打听,然而却无法得到任何结果,警员们甚至以此为由,捕捉了好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员,然而在一顿毒打之后,他们才终于确认,这些家伙就是一群在家里闲着无聊的流氓而已。 在诸如此类的情景之下,城中的居民们都有些不安,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了,于是,绝大多数家庭都在这个夜晚选择了躲在家中,孩子们也被限制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然而有两类人,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是要外出消费的。 一是不喝酒活不下去的。 二是…… 总之,这些人缺少了这些娱乐,便没有办法好好地渡过夜晚,因此即便城中气氛如此紧张,女士街与水花街也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繁华”。 “啧……” 修格感受着面前桌子的颤动,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哪怕是在薇琳已经设置了隔绝声音的魔法仪式的情况下,他仍旧能够清晰地觉察到那些隔壁房间当中发生的事情,毕竟这一片的屋子实在是有些老旧,随便一点动静都能完美地传递到自己的邻居那里。 这里是女士街与水花街的交界处,建筑大都是些三层左右的老旧房屋,而它们如今早已被改造成了一栋栋的公寓,那些改造者们简单的用木板或砖石将这些老房子的每一层切分成了大小不等的房间,随后再将它们出租给在这两条街上谋生的人们,租期有长有短,租金高低不定,至于房间的环境,则完全看运气…… 类似的建筑群在每个城市当中都是存在的,毕竟对于那些连最基本的生活要求都只能艰难达成的人而言,这样的房屋已经算是难得的安身之所了。 总之,在这些楼房下面,最常看见的便是那些卖耳塞的小商贩,在这种地方住,没有耳塞的话基本是没法正常入睡的,毕竟上下左右不分昼夜总有在认真工作与消费的人,发出的声响与动静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 不过,这样的地方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管理极为混乱,因此就连最敬业的警员和警探们也不愿意随意踏入这片区域。 住客的个人档案自然是没有人会去登记的,房屋的主人一般而言只管收钱和定期检查房间,至于在这期间自己的房间住了什么人又或者被拿来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不管的,甚至于一些人还会期望住客不小心破坏自己提供的廉价房间,好以此为由头吞掉他们的押金。 修格与薇琳两人现在自然是没有资金上的问题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低调与隐蔽,而这一片住宅区则完美地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偏偏修格的原身在刚刚抵达塞伦城时,便曾为了取材而在这里住了几天,因此他凭借自己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位以出租房屋为生的老妇人,并包下了一间还算可以的房间。 当然了,所谓的还算可以,指的也就是空间足够两个人休息,且不用去忍受外面那恐怖的公共厕所而已,在平时,光是这种接连不断的杂音和震动,就足以让人抓狂了。 淡淡的魔力波动传来,修格转头看去,却见一只法师之手突然出现在了木门的后方,灵活地打开了门锁,随后房门推开,一个被黑色长风衣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人影走了进来。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一直被魔法所隔绝的那些难以描述的声响登时便涌了进来,幸好薇琳的速度足够快,她用力地摔上了房门,魔法仪式场重新发挥作用,于是所有令人心烦意乱的可怕声音再次消失不见,只剩下房间里的床榻、桌椅等家具还在不住地颤动。 “我对那位老妇人施了妨碍咒,几天之内她都不会清醒过来……就算有人逼问她,她也会告诉别人,我们是来投靠她的晚辈亲人。”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皱起了眉:“薇琳小姐,恕我直言这样的话术很不稳妥,任何一名有经验的盘问者都会听出问题来。” 女法师的目光瞬间便甩了过来:“大作家,这应当是你擅长的领域吧?那么就劳烦你整理一套合适的话术,也好让我知道该怎么办。” 修格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理直气壮地管薇琳要来了她的魔法笔,随后说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风险,我所提供的这一套方案可能对你有所冒犯……不过薇琳小姐你放心,我也能够根据你的意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修改。” 说完这话,修格便在桌前埋下了头,手中的魔法笔快速地书写了起来,魔法笔的笔尖与纸张不断碰触,轻微的摩擦声颇为悦耳。 过去的工作经验以及埋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写作本能叠加在了一起,很快修格便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并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稿纸递到了薇琳的面前。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修格便拖着椅子坐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随后他便看见薇琳的神情开始一点一点改变。 从平静到困惑,从困惑到恼怒,最后甚至都有些扭曲了。 “修格先生!!!这就是你的方案?” 此刻的薇琳·恩斯特像极了修格上辈子遇见的那些被策划们成功激怒的程序员,她用力地抖动着手中的稿纸,眉毛也变得如鸢尾亲卫们的长剑一般锋利。 早有预料的修格微微朝着墙壁的方向缩了缩,随后抬起双手,缓缓说道:“我前面已经说过了,薇琳小姐……在当前情况下,这是我认为最合理,也最有可行性的一套方法,至于里面的细节以及身份的分配,我们还可以再讨论。” “……” 薇琳咬了咬牙,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用魔法捏爆眼前这名青年脑袋的冲动,在利用魔力抚平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她板着脸低下了头,又一次认真地阅读起了稿纸上的内容。 …… 已经年近七十岁的房东温迪太太正在街道旁接受着两名警员的询问,作为一名在塞伦城中混迹多年的老人,她在这两名年轻警员面前将自己的无赖与不耐烦演绎得淋漓尽致。 “哈,两位年轻的先生……你们想要来这里找逃犯?还是两名法师?” 温迪太太那张瘦削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尖酸的笑意:“来吧来吧,两位认真看看,告诉我,什么样的法师能躲到这种地方来?” 她指了指高处的一个房间,那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因此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便从窗户的缝隙里飘了出来,这使得两名年轻的警员涨红了脸。 确实,他们也觉得上面指派下来的这种任务过于离谱,一名法委会的女法师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待着的,尤其是他们之前便见过那位薇琳·恩斯特小姐,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名高傲、自信且美丽的年轻女学者,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眼前这片充斥着皮肉交易的地方与有关薇琳的印象关联起来。 “温迪太太,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们必须检查……” “没有登记册!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会有人登记自己的住客!年轻人,我们塞伦城的官员难道非常在意这些房子里一天会进出多少的顾客与夜莺么!” 老太太发起脾气的模样与沼泽巫婆们都有些相似了,然而那名稍微年长一些的警员仍在坚持:“温迪太太,如果你不配合我们,那么接下来恐怕会有法委会的人来和你聊……没有登记册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最近有谁住进过你的房子!” “啐!还能有谁?” 温迪太太似乎被问到了痛处,她骂骂咧咧起来:“还不是我那该死的外甥,好吃懒做的色鬼,看上了水花街的一个年轻姑娘,天天往这里带,混账东西……就连隔壁的住客都快忍不下去了!” 正说话间,有人从楼内走了出来,警员们扭头看去,却见那赫然是一名面色发黄,眼圈发黑的棕褐色头发年轻人,他的脚步虚浮,脸上却挂着笑容,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名染了红色头发的女孩,她看起来有些羞怯,手掌用力地抓着年轻人的手臂,目光一直盯着地面。 “舅妈,你说的也太难听了。” 年轻人显然听见了温迪太太的咒骂,他争辩起来:“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我还嫌她们吵呢。” 温迪又骂了两句,随后她瞪着眼问道:“今天外面那么乱,你怎么还要外出!” “水花街新来了一位吟游诗人,据说……” “滚!”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一指大街,当着两名警员的面赶走了自己的色鬼外甥。 见到如此情景,两名警员面面相觑,随后各自怂了一下肩膀,又检查了一下上级分发给他们的简易魔路钟摆,在发现四周确确实实没有魔力的痕迹之后,便唉声叹气地走向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薇琳小姐,我还以为你的魔法失误了。” “我不会失误,失误的只可能是你!” 薇琳的心情此刻已经差到了极点,然而她却也不得不承认,修格的方案确确实实取得了成功,这让向来完全依靠魔法来解决问题的薇琳有些挫败,当然,更加让她感到不适的是现在两人必须维持的这种伪装状态。 修格非常能够理解薇琳此刻的情绪,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低声问道:“那么,薇琳小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我们要在这种时候外出了么?” “我需要回一趟法委会的驻地。” 听见薇琳这句话,修格险些便要停下自己的动作,在他看来,如今的塞伦城到处都是危险的陷阱,而最为可怕的两个地方,则是德兰王国大使馆所在的鸢尾街,以及法委会在塞伦城当中的驻地了,前者已经彻底露出了对于自己两人的敌意,一旦那些鸢尾亲卫们出现,就算薇琳是湖泊级法师,恐怕也只有等死的份。 至于法委会的驻地…… 修格实在不想以自己这刚入门的魔法造诣与那些专业的法委会执行者们相对抗,在那些装备精良且经验丰富的法师面前,自己暴露出来的任何一点魔力痕迹,都极有可能引发他们的追杀。 作为一名尚未被登记的野法师,他活该被执法者们当街处决,到时候甚至还会跑出来一群喝了酒的乐子人对着自己的尸体鼓掌叫好。 然而薇琳的手掌抓得很紧,这名经过魔法伪装的女法师低着头,没有办法看清她的神情。 “好吧,女士……你打算回法委会驻地做什么?” “我需要一些提炼过的结晶矿,没有它们,我的魔力就没有办法得到快速的补充,迟早会因为魔力枯竭昏死过去。” 薇琳低声说道:“还有,我需要在驻地当中找到一份记录,一份有关近期人员与物资调动的详细记录,拿到了它,我或许就能判断出德兰王国与法委会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了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以及在街道尽头闪过的巡逻队身影:“修格先生,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塞伦城中的法委会分部发生了叛变,但事实证明似乎并非如此……现在看来,被视作叛徒的恐怕是我了。” “所以你打算从法委会下手,查清楚他们在塞伦城中的行动目的?” “不是我,是我们。” 薇琳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修格的摸鱼企图,她冷声说道:“能够让法委会放弃明面上的中立原则彻底倒向一方,这种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需要你的帮忙。” 第三十一章 迷雾之下 “我需要你的帮忙。” 在听见薇琳这句话的时候,修格的内心情绪有些复杂。 “你说,我一个原本还在想怎样逃出这座小破城的倒霉蛋,怎么现在就要开始帮你一个湖泊级魔法顾问的忙了?你这是否有点……” 修格朝着一旁斜了一眼,见远处的巡逻队似是要走过来,便连忙带着薇琳来到了街道靠边的位置,和那些低头赶路的其它行人们混在了一起。 巡逻队开始沿着街道前进,很快,修格两人便看清了这支队伍的全貌。 他们与之前那些由警员与三色兄弟会盗贼们构成的小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级别,修格可以肯定,之前敢对普通警员们随意叫嚣的温迪太太如果看见这帮家伙,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变成最温顺的良民。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身穿深蓝色斗篷,手持魔法书与魔路钟摆的法委会执行者,他的身形高大魁梧,甚至要比军队里的士兵们更加强壮,在他的背后,还背负着一把明显经过特殊处理的宽厚钢剑。 执行者的步伐非常沉重,手中的魔路钟摆随着他的前进而不断来回摆动,当他走到近前时,修格便发现,这名法委会执行者的脸上扣着半张金属面具,将他鼻子以下的部位尽数遮挡了起来,而当执行者呼吸时,两枚镶嵌于面具表面的魔力结晶便会发出冰冷的微光。 而在这名执行者的背后,则跟随着约莫十名“警员”,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塞伦城的警局制服,但修格仍旧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用扼魔银处理过的长短双剑、挂在腰间的三把匕首,除此之外他们还各自携带了一把结晶铳,这些魔法枪械的样式与梵恩现有的结晶铳款式有着明显的不同,修格在它们上面竟然看见了转轮。 “魔法左轮啊……” 修格无声地感叹了一句,随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和薇琳站在街道的边缘,静静地等待这只沉默的队伍从自己的面前经过,薇琳在魔法方面的造诣又一次得到了证明,那名有着可怕外貌与气场的法师并未发现两人身上那进行过精心处理过的伪装魔法,也没有在两人的身上找到任何的魔力痕迹。 因此这支队伍继续前进,朝着街道的另一端缓缓走去。 “薇琳小姐,看来你的担心应该是对的。” 修格对着沉默的女法师说道:“我没看错的话,刚刚走在最前面的那名法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持剑隐士’吧,既然连这些人都已经出现在了塞伦城中,那么法委会的态度应该也已经非常清晰了。” 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持剑隐士,又称持剑者,这些人是法委会执行者中最为特殊的一类人。 如果说将法委会中的深海级法师们比作魔法之城梅林勒和的大脑,那么河谷级与湖泊级法师则相当于它的肢体,而这些样貌古怪,在持有魔法书的同时也背负长剑的沉默之人,则是一把对法委会绝对忠诚,且时刻准备驱逐、清理一切“病痛”的利刃。 这些利用大量的魔药与试剂,配以各种严苛的魔法仪式塑造出来的特殊施法者简直就像是一具具没有个人情绪的傀儡,他们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大意义便是为了处理掉法委会的所有棘手目标。 持剑隐士们的战斗方法是灵活的,面对那些拥有出色战斗造诣的剑士、骑士与战场老兵时,他们可以利用多变的魔法取胜,而当对手是施法者时,他们又能够凭借那能够对抗魔力的体质以及珍贵的扼魔银武器来占据上风。 哪怕是作为法委会中坚力量的湖泊、河谷级法师,也难以从他们的追杀之下幸存。 “只要持剑者保持忠诚,则梅林勒和之下便永无叛徒。” 修格在心底里轻轻地念出了这句对于持剑隐士们的中肯评价。 他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完全封闭的塞伦城中出现了持剑隐士,这便相当于是在告诉所有人法委会当下的态度与立场,在塞伦城里,在有关停战庆典的这一系列事情上,掌控整个梵恩魔法资源的另一头巨兽已经站在了德兰王国的这边。 想到这里,那篇修格在报纸上读过的文章登时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难道竟然会是这种情况么?” 他感到手脚有些发凉,因为在另一个世界当中积累下来的历史知识以及常识告诉他,当社会生产力开始发生变革,则世界当中的诸多关系也必将随之产生改变,这种基本的逻辑并不会因为是否拥有魔法等超凡力量而发生改变。 “持剑隐士的现身虽然意味着我当下的处境更加危险,但这同时也揭示了一部分的真相。停战庆典……看来当天要发生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了。” 修格一边赶路一边思索,想到这里,他扭头问道:“薇琳小姐,有一件事我想向你确认。” “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曾经提到过,你来塞伦城找我的原因,便是因为你接到了一份命令?” 薇琳轻轻点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来自法委会驻沃特尔王国分部的命令,对么?” 听见修格的提问,薇琳的脚步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后她抬起了头,经过魔法伪装之后,她的面貌变得寻常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仍旧明亮。 “你说的没错,运送那批‘成年幻形虫’来塞伦城中的命令来自沃特尔王国的分部,而同时送达的,还有来自恩斯特家族的信件……” 薇琳的精神有所振奋,她小声地说道:“九天前,我接到那份命令的时间是在九天前,命令的传递并未经过法委会内部的传讯魔法仪式,而是通过已经被法委会淘汰的信鸮送来。” “根据信鸮的飞行速度判断……从沃特尔王都波尔登出发,到我手中,那么命令的发出时间至少还要再往前推三天。” 修格顺着薇琳所说的这些话语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了一遍,随后他说道:“所以,沃特尔王国的法委会分部所发出的命令抢在了梅林勒和与德兰王国前面,并恰到好处地送到了薇琳小姐你的手上……他们很清楚你那时的位置,知道你距离塞伦城并不远,而且也只知道你会碍于与恩斯特家族之间的关系接下那两个看似简单的任务。” 一直弥漫于事件上方的迷雾变得更加稀薄。 “在原本的梵恩历史中,修格·恩斯特显然也能够从塞伦城的灾难当中幸存下来,只不过我对其中的过程一无所知……凭借当前的情况来看,我那个便宜家族或是偏移老爹什么的很可能急需我这个私生子去做些什么事情,否则便没有必要想方设法地找一位湖泊级法师来保住我的小命了。” “现在有趣了,我之前还以为送到城中的幻形虫本就是德兰王国计划的一部分,现在看来这根本是两码事……这样便可以解释那一批幻形虫需要紧急在夜间移出法委会驻地的原因了,毕竟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不被法委会高层知悉。” 想到这里,修格不由得转头看向了西北方,那是罗维高原的方向。 过去,他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每日里都在一个安定的环境当中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打拼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还会被卷到一个时代的宏大浪潮当中去。 只不过修格现在站在这浪潮面前,却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激动与兴奋,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找个低调的地方缩起来,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再探头。 在修格认真地思考事态的变化时,薇琳同样沉默不语,这名聪慧的年轻魔法顾问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她知道,自己恐怕已经在那信件与任务的影响之下,被梅林勒和彻底地打上了叛变者的标记,而这也预示着这一件事,即罗维高原上,亦沃特尔王国为中心的高原诸国及他们城市当中的法委会分部,也同样被划进了背叛者的名单当中。 要么成为比野法师更为悲惨的逃难者,要么就在这条路上狂奔到底,想办法将任务完成,彻底地投入高原诸国的怀抱当中。 “我好像没有选择了。” 这个想法在此刻同时出现在了修格两人的脑海当中。 …… 法委会的驻地位于塞伦城中心钟楼的附近,为了能够安全抵达此处,两人不得不利用伪装魔法进行了数次不同的变装,而当修格抵达舒伯特啤酒馆所在的那条熟悉街道时,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因为顾客减少的缘故,此时的啤酒馆已经准备提早关门休息了。 他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啤酒馆的门口,她的眼睛红的厉害,剧烈的情绪波动使得她的身体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借着街道上的灯光,她转头看向了恩斯特老宅的方向,然而些许飘荡在空中的烟雾却让她的情绪又一次走向了崩溃。 就这样,原本准备出来收起营业木牌的女孩在酒馆门口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街道以及那些零零散散的行人,随后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这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舒伯特的慌乱身影出现在了酒馆的门口,或许是以为自己的侄女遭受了什么糟糕的对待,这个老家伙从不知道哪里拎了一根木棍出来,在发现莎莉身旁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而是独自坐在台阶上嚎哭,这位向来为人悭吝的酒馆老板放下了手中的木棍,他同样转头看了看远方的烟雾,随后便叹着气在莎莉的身旁坐了下来,伸出手在她的背脊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修格的目光引起了老舒伯特的注意,他转过头来,却见有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正站在街道对面看着酒馆,于是他摸了摸自己那稀疏的头发,随后便歉意地朝着修格笑了笑。 修格本能地朝着老舒伯特点了点头,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对方现在根本认不出自己,于是他便只能强行地移开了目光,迈动自己有些沉重的双腿,在夜色之中朝着前方的目的地走去。 “你的朋友,对么?” “嗯……她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在莎莉那未加任何掩饰的哭泣声中,修格加快了脚步,他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过去提醒一下那个可怜的姑娘,好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烧死在恩斯特的老宅当中。 但这种事情注定是没法去做的。 塞伦城中的追查者们或许很快就会摸到自己与莎莉之间的关系,虽然修格相信,身处三色兄弟会当中的普特林会想办法照顾这个共同的朋友,但如果自己现身,或许便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在如此的情绪之下,就连夜间刮起的微风也显得无比压抑。 薇琳抬起手,她感受到了风中夹杂的水汽,于是她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要下雨了,我们得抓紧……修格先生,你的魔力恢复的如何?” 修格闻言,立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与状态,随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 经过小半天的休息,他那原本消耗严重的魔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镶嵌于圆盘中心的墨绿色魔法晶石正在不断地散播着自己的魔力光芒,而之前瘫在凹槽当中的狂奔之鼠,现在似乎也重新恢复了精神,它的身上已然看不见半点伤痕,此时正倚靠在凹槽的边缘懒洋洋地玩着自己的尾巴。 “差不多了,只要不再出现白天的那种情况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袋当中,取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刻印了魔法图纹的书页,并将它交到了修格的手中。 “拿好它,无论如何也不要丢掉。” 薇琳郑重其事地说道:“法委会驻地的周边设置了巨大的仪式场,它虽然不具备杀伤力,但却能够‘捕捉’到所有踏入这片区域的施法者,一旦发现存在未经法委会登记的野法师……你懂的。” 第三十二章 加班需谨慎 在法委会驻地的周边,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想在这种时候靠近这种地方,毕竟法委会在民间的名声本就不好,无论在哪里,人们都总是会对自己无法理解的那些超凡力量感到恐惧,然而奇怪的是,当人们亲眼目睹了法委会法师们的施法行径后,往往又会对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进行祈祷,希望祂们能够降下神迹。 在这种时候,人们又转而开始对超凡力量的显现充满期待了。 人之常情而已,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修格与薇琳两人已经分开了,根据计划和安排,薇琳将会尝试进入法委会的驻地以探查其中的现状,她非常希望能够查清楚驻地当中目前的人员变动情况,毕竟在押送成年幻形虫这一任务上,她所拥有的权限很有限,这便意味着,除了她之外,驻地当中极有可能还存在着其他的知情人。 如果能够联系上这些知情者,或许便能摆脱两人当下在塞伦城中的窘迫现状。 而薇琳想要拿到的那份人员与物资调动的清单,则交给了修格进行完成。 作为一名资深的魔法顾问,薇琳通过白天的那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已经意识到了修格召唤出来的那只古怪老鼠的能力,说实话她现在对这些魔法以及修格本身都非常好奇,因为根据她的判断,修格所使用的那个“触手魔法”以及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均已拥有了远超寻常“雨滴”级魔法的威力,夸张一些说,它们甚至也足以碾压一部分“溪流级”的魔法了。 放在过去,这样一个奇特的案例,说什么也是要带回法委会好好查问一番的。 “我当初帮忙维护驻地仪式场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情况可真是多变呀。” 薇琳轻声地感叹了一句,随后她便解除了自己的伪装魔法,并将自己身上的魔力痕迹尽数消除,在这之后,她便孤身一人朝着驻地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修格也来到了距离驻地不远处的一家商店旁,在确认这家服饰店之中并没有人后,修格便借助狂奔之鼠成功地打开了那反锁的大门,随后便无声地潜入了其中,接下来,他便会在这里继续控制自己的魔法召唤物。 根据薇琳的嘱托,修格将狂奔之鼠拎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另外一张能够压抑魔力波动与痕迹的书页像衣服一样小心地缠裹在了狂奔之鼠的身上,这个家伙对于自己主人的行为感到不满,它就像是那些初次被套上小衣服或是项圈的猫咪一样,老是不断地扭动,试图将自己身上的这层坚韧纸张扯下来。 不得已,修格只能在脑内对它下达了一个强制的命令,让它不得去触碰、损坏身上的纸张。 “行了,去吧。” 在确认没有疏漏之后,修格便偷偷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待狂奔之鼠组钻出去之后,他便再度将窗户锁死,把自己关在了一片浓重的黑暗中。 借助狂奔之鼠的眼睛,修格得以更加清晰地观察外面夜间的世界,而很快他便发现,城中的三色兄弟会与德兰王国、法委会之间的合作密切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算是被收编了么?” 修格看着那些三三两两活动于附近街道之上,身上携带着匕首、短刀与弓弩,手中摇晃着简易魔路钟摆的盗贼们,心中颇有些惊讶,毕竟法委会的法师们终归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很难想象他们会对一个位于社会底层的团体抛出橄榄枝。 而更加令他感到讶异的,是一部分三色兄弟会成员正在做的事情。 修格发现,这些盗贼们正在有意地“拜访”着一些居民以及商户。 从建筑的样式以及门前的装饰风格来看,这些遭到他们访问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沃特尔人,而盗贼们的访问手段也并不怎么友善。 “这些三色兄弟会的成员所为的似乎并非劫掠财物……他们是真的在进行搜查,而且看起来都很愤怒。” 修格观察了两眼,随后便控制着狂奔之鼠钻入了黑暗:“曾经听说,三色兄弟会的创建者本就是德兰人,因此也才会用贴合德兰王国徽记的‘三色’来作为组织的名字。”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在酒馆中与普特林攀谈时,他所表露出来的对于沃特尔王国与沃特尔人的不满,他就是一名非常典型的德兰青年,现在看来,这种敌对的情绪,说不定早就普遍地存在于那些青年人的心中了。 狂奔之鼠开始朝着法委会的驻地快速靠近,没多久,修格便看见了那被围墙包裹起来的巨大建筑。 如此规模,已经足以算得上一座矗立于城中的庄园了。 “也不知道薇琳打算怎么进去……” 修格借着狂奔之鼠的双眼,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设置于大门处的岗哨,除却常规的,手持附魔钢剑的精锐护卫之外,在设置于门后的一座塔楼上,还有着两名法委会的执行者,这是两名溪流级的施法者,他们看起来倒还算轻松,看起来正坐在塔楼之上偷懒打牌。 这很正常,毕竟凭借充足数量的护卫以及设置于法委会驻地当中的魔法仪式,已经足以应对绝大多数的外在威胁了。 沉闷的雷声从罗维高原的方向隆隆而来,每年的这个时节,在梵恩西部魔力流的影响下,被命名为“海神呼啸”的可怕季风便会挟带着浓浓的水汽,跨过高原以西的山脉,朝着罗维高原以及更东方的女神平原发起一场浩荡的远征。 今年的“海神呼啸”似乎来得有点早了。 “得趁着还没下雨,从下水道钻进去。” 修格叹了口气,随后便控制着狂奔之鼠溜向了临近法委会驻地的一处水沟,运气还算不错,这一段时间塞伦城没有下过雨,因此水沟当中非常干燥,也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怕气味还是借由狂奔之鼠那灵敏的鼻子冲进了修格的大脑里。 “我的天……” 远在服饰店当中的修格忍不住干呕了一声,随后便果断地在魔力层面上屏蔽了狂奔之鼠的嗅觉。 与作为人类的修格不同,这只被赋予“地母神丰饶恩惠”的古怪老鼠现在显得格外兴奋。 看起来,进入下水道对它而言简直就像是回家一样。 …… 法委会驻地的左侧的楼栋当中,身穿白色长袍的法师文员们此刻仍未休息,他们正在忙碌地处理着一份又一份新到达的命令文书。 这些文员们大多是雨滴级的入门施法者,对于他们而言,想要完成魔法铭刻并在法师之路上更进一步实在是过于困难,因此便只能凭借自身对于魔力的操控在法委会所属的各个机构、部门当中获取一份普通的工作。 虽说是普通工作,但相比于外面世界的普通人,法委会所提供的工作环境与薪资也足以让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加优越的生活了。 一名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男子操纵着自己的法师之手,将一大叠魔法文件送到了隔壁的桌子上:“这些文件已经处理过了,带去密仪进行记录,随后销毁吧。” “啊,好……” 年轻的文员停下了手中的魔法笔,他顺手接过了这叠文件,快速地翻阅检查了一下,随后疑惑道:“不对啊,都是打上了梅尔标识的文件,它们不应该送去留档么?直接销毁不符合规矩。” 中年男子扭头低声怒斥起来:“我看你是加班加傻了!要么就是早些时候在会议上打盹发呆……” 他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在关注这边,随后才压着嗓音说道:“清醒点,这是持剑者们带来的梅林勒和的新命令……出了差错,可就不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你想被拉去灵智讯问吗?” 文员缩了缩脖子,随后连忙点起头来:“好吧好吧,我这就去。” “结束之后赶紧回来,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今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中年男子嘱咐了一声,随后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稀疏头发。 梅林勒和的新指令来得太过于突然,那些冷酷的持剑隐士们竟是要求驻地里的文员在一天之内清查近半年来所有的文件记录,并将其中所有没有经过梅林勒和的文书全部找出来,这工作量极为夸张,哪怕对于掌握了魔法,拥有极高办公效率的法师文员们而言都是巨大的负担。 文员平稳地控制着法师之手,小心地避开了那些行走在长廊当中的其他人,在来到长廊的中段后,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魔法通行证件,轻轻地压在了右侧金属大门中间的魔法花纹上,于是随着一道微光的闪过,大门缓缓打开。 被称为“梅尔之眼”的巨大金属密仪存在于每一个法委会的驻地当中,这是法委会的命令与眼线能够轻松抵达梵恩各处的基础,在刻满了细密纹路的铜色金属底座之上,不同色泽的魔法光芒不断闪过,一块以巨大魔法结晶矿雕琢打磨而成的正八面体悬浮于空中,它的每一个平面上,都雕刻着一只睁开的眼睛。 密仪房间当中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年轻人便来到了房间的最内侧,将手中这些已经检查过的文件放在了底座延伸出来的平台上。 他再度取出了自己的魔法证件,正准备启动密仪时,却突然听见了从房间斜上方角落里传来的细微声响。 “什么啊?” 他疑惑地回过头,便发现声音的源头竟然是位于斜上方那无比狭窄的管道——所有安放梅尔之眼密仪的房间里都会有这种管道,原因也简单,规模过大的结晶矿会缓慢地散发能够危害人体的气味,因此必须时时刻刻保证房间当中的空气得到更换。 下一秒,年轻的文员便看见了两只幽绿色的眼睛从那狭窄且黑暗的管道当中蹦了出来,他被吓了一跳,往后猛退两步。 那管道当中的事物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它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三条长且有力的尾巴从换气管道当中探出,它们就像是灵活的触须一样在管道外摸索起来,很快,其中的一条尾巴便碰触到了一个金属机扩,于是这尾巴灵活地搭在了那机扩之上,用力地一掰,便将封锁着管道的金属网成功打开了。 而这个时候,那房间内的文员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惊呼一声,体内稀薄的魔力开始了运转,于是几乎所有魔法学徒以及雨滴级法师们都会学习的基础防身戏法展现了出来,一道异常明亮,但规模却极为有限的电光自他的手掌之中迸发出来,朝着换气管道的方向飞去。 然而那藏在管道里的事物却要比他的魔法更快一筹,在电光浮现的刹那,生长着三条灵活尾巴,身体被魔法书页包裹着的狂奔之鼠便从中一跃而出,轻巧地落在了文员的身旁。 “魔法生物!?” 年轻人在魔法学校里学习的那点知识还未彻底还给他的老师,因此他立即意识到了眼前发生的事情,竟然有人成功地避开了法委会设置的仪式场,并将一只魔法召唤物送进了驻地当中! 他顾不上太多,手掌抬起,又是一道威力平平的箭形闪电射出,随后便慌乱地朝着密仪房间的大门跑去。 修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哪里敢放对方逃跑,立即操纵着狂奔之鼠冲了过去,它狠狠地扑咬在了那名文员的背后,正在将他撞翻在地之后,三根尾巴立即像绳索一般席卷而上,将对方的脖子死死缠住。 “咯……咯……” 文员的挣扎力度渐渐消退,或许是内心当中对于这种无奈的加班人士抱有一丝同情,修格并没有下死手,在令对方窒息昏厥之后,他便强行遏制住了狂奔之鼠的杀戮欲望,命令它松开了尾巴,随后又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来到了那叠文件前。 “剩余的魔力有限,我需要加快进度了……希望能够找到有用的东西” 第三十三章 雨夜惊雷 雨点终于还是伴随着滚滚雷声砸落在了塞伦城的头顶上。 或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下雨的缘故,这一场雨格外的大,每一滴雨水都仿佛带着浓重的怨气,狠狠地敲砸着城市当中的每一栋建筑。 在这由雷雨编织而成的巨大帷幕之中,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也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在放置着梅尔之眼密仪的封闭房间当中,一只长着三条尾巴的老鼠正沐浴着密仪所散发的奇诡光线,在铺散一地的纸质文件上来回跑动。 活像是那些将书架上的书籍推落下来之后,又在上面肆意撒欢破坏的家鼠。 这些文件的数量终究还是超出了修格的想象,从上面的那些编号来看,这些纸质文件竟然只能算是法委会在近半个月中处理过的事务里的一部分,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扫一遍,至少也得花上一整夜的时间。 幸运的是,修格很快便凭借自己过往的工作经验找到了其中的诀窍,他发现这些纸质文件的编号实际上都包含了日期与时间,于是修格立即便将超出范围的那些文件刨除到了一旁,随后便操纵狂奔之鼠抱着剩下的那一小叠文件阅读了起来。 修格首先找出了一张标有“金酒月十九日”的文件,那是他作为修格·恩斯特抵达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这份文件是当日法委会驻塞伦城分部在周边地区的一些记录。 “塞伦城以东,孤狼岭结晶矿场,部分矿工聚集并对矿场待遇表示不满,后与矿场守卫发生激烈冲突,致守卫一人重伤,一人死亡,驻矿场溪流级法师进行处理。” “塞伦城中心钟楼广场,有三人公开对法委会及成员进行言语,已移交塞伦警局。” “塞伦城内,北部银色鳟鱼酒馆检举野法师行踪,由湖泊级顾问薇琳·恩斯特及四名溪流级执行者进行处理……” 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从这份文档上来看,直到这个时候,法委会内部应当还不清楚薇琳的情况,仍在将她作为一名常规的魔法顾问对待。” 略一思考后,他便将这一小叠文件再度划分成了三堆,将聚集在十九日前后的这些文件抛到了一旁,转而翻阅起了其它记录。 这一次,运气终于站在了修格这边。 很快,他便找到了一份对现状可能会有所帮助的记录。 “金酒月十三日,因后续停战庆典影响,金靴商队提前抵达城内,已按常规办法及条例接收本月所有物资补给,另因停战庆典缘故,额外接收魔路钟摆、新式魔法书、高浓度结晶矿等特殊物资共十车,另有随商队抵达人员,统计为湖泊级魔法顾问一人,溪流级执行者四人,雨滴级法师及学徒十人,人员名单已交由专人登记处理。” 修格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十三日,也就是塞伦城进入全面封闭状态的前五天……时间上与薇琳之前所说的话相匹配,记录中提到的‘金靴’,应当就是负责将那批成年幻形虫运到塞伦城中的商队了,由此看来,沃特尔王国当中的那些间谍和密探们已经将法委会的这些计划摸索的非常清楚了……将幻形虫混在每个月进行补给的物资车队里带入城中,难怪法委会一直没有发现。” “但是,从我之前遭遇的那只幻形虫来看,它们虽然已经脱离了幼年的脆弱期,但想要在长途跋涉的过程中存活下来,一定还需要专人保障它们的生存环境,并且持续为它们提供魔力,既然薇琳等人对于幻形虫一事并不知情,那么负责这件事的人就一定存在于金靴商队当中。” 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联,修格的精神当即一振,他赶忙转去另外一叠文档面前,正准备开始翻阅时,却见那封闭着密仪房间的沉重金属大门上突然亮起了淡淡的暗金色魔法荧光,复杂且细密的花纹自大门的中央朝着四周扩散而去,这分明就是有人在开门! “要死!” 修格在心中暗骂一句,于是狂奔之鼠立即在他的命令之下活动了起来,三条狭长的尾巴上登时浮现出了墨绿色的剧毒光影,随后这些尾巴便在文件堆中狠狠扫过,极具腐蚀性的迷雾立即笼罩在了这些文件的上方,开始肆意地破坏、侵蚀这些魔法纸张。 金属大门已是缓缓打开,没等修格彻底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已经有不止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密仪房间的门口,修格甚至能够看见那些法师身上的深蓝色长袍——这意味着来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文员,而是货真价实的法委会执行者!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修格便做出了决断。 一道残忍且坚决的命令通过魔力成功地下达到了狂奔之鼠身上,于是这只本就嗜血好杀,且极度疯狂的魔法生物立即跃到了梅尔之眼密仪旁的金属台上,紧接着,狂奔之鼠快速转动身体,锋利的爪牙直接咬在了自己的两根尾巴上,竟是将它们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体之上撕扯了下来。 剧烈的刺痛感再度回馈到了修格的脑海之中,在这股疼痛感的干扰之下,修格感觉自己的魔力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流逝,就连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也受到了影响,它飞快地旋转着,似是要榨干存留于修格体内当中的最后一丝魔力。 某种超出修格预期的诡异变化在此刻突然发生了。 “哈……” 就在他的精神与意识因为魔力的影响而陷入松动的瞬间,一声来自虚无黑暗当中的短促轻笑传入了修格的脑海,那笑声似乎具备着某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可怕力量,在它的干扰之下,修格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之中,而原本一直位于他掌控之下的狂奔之鼠,也在此刻摆脱了那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缰绳,展露出了自己原本的狰狞面孔。 它发出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刺耳嘶鸣,随后用力一甩头,将自己亲手撕下的两条带着鲜血的断巴甩向了密仪房间的大门,随即便扑向了那名被修格刻意饶了一命,此刻正昏死在地年轻文员。 “嘭嘭!” 伴随着两声闷响,混杂着血肉残片的墨绿色毒雾在梅尔之眼密仪的附近炸开,快速扩散的腐蚀光影将靠近大门的一名法委会法师当场笼罩了起来,在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中,狂奔之鼠的最后一根长尾摆动而起,随后如同利剑般快速刺下,精准地命中了那名倒霉文员的后颈。 成功制造了杀戮的狂奔之鼠当即发出了愉悦的叫声,而此刻,修格的意识终于勉强清醒了过来,他顾不得自己体内突发的古怪状况,也顾不得对那名同为加班人却莫名惨死的年轻文员表示歉意与默哀,立即便中断了对狂奔之鼠的魔力供应,强迫它就地“消融”。 于是,在从密仪房间外喷涌而来的那些魔法光芒当中,狂奔之鼠的身形飞快地干瘪了下去,在数道魔法的轰击之下,它的身影已是化作了一滩无法分辨的液体,而此时,那些被修格翻阅过的法委会文件,以及原本捆缚、包裹于狂奔之鼠身上的魔法书页,也同样在飘荡的腐蚀性迷雾当中毁坏殆尽。 …… 又是一声闷雷在塞伦城上方的乌云当中炸开,巨大的声响撼动着居民们那并不安稳的睡眠,同时也掩盖着城市当中一些不太和谐的声响。 “唔呃!” 修格蜷缩在了服饰商店的货架旁,他那黑暗当中的面容因为脑袋里的昏沉和疼痛变得无比狰狞。 墨绿色的黯淡魔力光影正从他的身体之上不断逸散出来,而当他的手掌按压在木制的地板与货架上时,竟是留下了一个个又一个凹陷下去的腐蚀印记。 就在刚刚,就在那一声无法捉摸的古怪笑声出现在修格脑海当中的瞬间,他便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失控状态,一直以来精密且稳定的金属魔法圆盘开始疯狂地旋转,镶嵌于圆盘之上,本该源源不断为修格提供魔力的墨绿色晶石反常地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而铭刻于圆盘凹槽当中的触手与老鼠图纹,亦像是两名被囚禁于牢笼里的犯人般,随着这种变化而开始蠢蠢欲动。 极富破坏力的卡尔戎之触开始自行在修格的身遭显现,它们肆意地扭动、舒展着,伴随着天空中的隆隆雷声不断抽打着修格周围的一切,原本整洁的商店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弄得如同强盗过境了一般混乱不堪。 修格一边咬牙,一边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及状态,这种过程可以说是极为的痛苦,他并没有学习过如何去真正地操纵自己的魔力,只能凭借自己那并不清晰的模糊感觉进行着尝试,或许是因为他撞对了方向,又或者是因为他体内的魔力得到了一定的宣泄,那种不受控的狂躁感终于渐渐平息,尽管颅内的疼痛仍在持续,但出现在修格身上的诸多魔法异象却终于消停了下来。 他扶着身后的货架缓缓站起,随后坐在了一个被黑色触手抽翻在地的柜子上,用力地喘起气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四周,回想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最终,他将自己怀疑重点放在了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内的短促笑声上:“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这就已经被所谓的邪术魔法折腾疯了?又或者……” 修格在这一刻突然回想起了一个身影。 那个在自己刚刚死去时,出现在梦境世界当中,无法分辨身份与面貌,也从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的黑色身影。 他突然觉得,那笑声似乎有那么一些耳熟,自己在被踹入那扇漆黑的大门时,似乎就曾听见过类似的声响。 这一想法让修格在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种连自己的力量与身体都不能彻底掌控的感觉极度的糟糕,他只感觉自己的背后好似隐藏着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只要它开心或者乐意,那么就能随时随地对自己施加影响。 “不过幸好,最需要的情报已经到手了……金靴商团,只要能够找到他们所在的地方,那么就能够顺着找到更加了解沃特尔王国以及恩斯特家族计划的知情人,在德兰王国和法委会已经走向合作的当下,也只有依靠另外一个庞然大物的力量才能够保全自身了。” 修格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不打算在这个地方继续待着了,自己在强行断开魔力连接时也损毁了狂奔之鼠身上那用来掩盖魔法痕迹的书页,这便意味着自己的行踪极有可能暴露,继续停留在原地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商店时,一个有些不太和谐的声响却突然从商店之外传了进来。 那是沉重的脚步声。 每一下,都如同有巨大的铁锤砸落于石砖地面之上。 那声音虽然没有天空中的雷声响亮,但其带来的压迫感,却要远胜于它。 修格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连忙屏住了呼吸,无声地从商店的玻璃窗旁退开,猫着腰缓缓地朝着通往商店二楼的楼梯方向挪去。 “咚……咚……” 令人窒息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让修格最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那脚步声在商店门口的街道上突兀停下。 这一刻,就算修格不用依赖魔法圆盘的预警,他也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能够制造出这种脚步声响,并且顺着自己的魔法踪迹一路追踪而来的,必定只有法委会当中的持剑隐士们,而这一结论让修格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恐慌,他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掌伸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轻轻地捏住了放在那里的两枚圆球状的金属物体,那是他在梦境世界当中利用沼泽巫婆毛发交换而来的两枚炼金炸弹。 在当前情况下,这两枚根本没有进行测试过的魔法炸弹,似乎成了他脱身的唯一希望。 第三十四章 恶臭毛发 持剑隐士们所带来的威慑力不仅在于他们那非人的强悍战斗力,更在于他们本身的气质。 那种比刀剑、魔法和枪械更加无情的气质。 仿若城市当中那些手持巨剑的骑士雕像从基座上走下,并横行于道路之上。 而现在,在磅礴的雨势之下,一个雄壮高大的身躯正沉默地站立在街道的中央,他身上的长袍以及长袍掩盖下的盔甲上均印刻着大量的基础仪式花纹,在这些魔法花纹的共同作用下,一层以魔力构筑而成的无形屏障笼罩在了持剑隐士的身躯之上,因此当雨水砸落下来时,便会在这沉默的身影旁自行分开,并顺着那道透明的墙壁滑落而下。 这名持剑隐士的形象与修格之前看见的另一位并无太大差异,二者的区别就在于现在的这一位并没有佩戴金属面具,而是拥有一张带有无数伤疤,宛若石刻一般的木讷面容。 在这张脸上,有着一双散发着幽冷光泽的眼睛,而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悬挂于手指下方,正在不断来回晃动的魔路钟摆。 与那些提供给守卫与警员们,只能捕捉到明显魔法痕迹的便宜货不同,这种特供给持剑隐士们的魔路钟摆往往都会被刻意地制作成首尾相接的细鳞海蛇样式。 在梅林勒和的古老传说当中,身形优雅且拥有极高智慧的细鳞海蛇们能够感受到海洋当中最细微的魔力波动,而连接着梵恩所有生灵的无形精神海洋西纳尔海也同样能够被它所感知。 将魔路钟摆塑造成这种模样,便是希望作为法委会利刃的持剑隐士们能够精准地捕捉、分辨出所有魔力的异常,就像细鳞海蛇们捕猎一般,精准地替法委会找出所有的叛变者与野法师,并将这些不稳定因素彻底扫除。 “咔哒……咔哒……” 魔路钟摆稳定地摇晃着,随着轻微的声响,隐藏在湿润水汽当中的微弱痕迹终于被魔路钟摆成功捕获,盘绕成环状的细鳞海蛇雕纹开始缓缓转动,深沉如同海水般的魔法光辉自海蛇状的钟摆当中缓缓淌出,它们悬浮在了四周,并渐渐地在雨幕之下扩散出去。 随着这股蓝色光芒的延展和扩散,那些无法被看见的痕迹终于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道微弱的几乎没有办法被看见的魔力细线,持剑隐士微微眯眼,他看见这条细线顺着宽阔的道路一路向前延伸,并最终飘飘荡荡地进入了一间漆黑的商店当中。 “找到你了。” 风帽之下传出了沙哑的嗓音。 这名沉默的执法者缓缓转身,右手手掌在腰间的魔法书上重重地拍了三下,诸如“剑刃防护”、“邪咒防护”、“箭矢偏移”以及“敏锐感知”等一系列溪流级和雨滴级的基础防护、辅助魔法立即被施加在了持剑隐士的身上,一时间,这些魔法的光泽互相勾连融合,冰最终隐匿在了那具魁梧的身躯当中。 在这之后,持剑隐士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加入了大量扼魔银打造而成的长剑,随后便朝着商店的方向走去。 服饰商店当中自然是黑沉沉的一片,然而无论是黑暗,还是那带着花纹的巨大玻璃窗都没有办法对持剑隐士造成半分影响,透过黑暗,他精准地判断出了这家服饰商店当中的状况,于是他不再犹豫,当即扯下一张魔法书页,并将它用力地按在了商店的墙壁上。 奇异且壮观的情景出现了。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颤动当中,商店那巨大的玻璃窗以及店门在眨眼之间分崩离析,然而这本应该制造出巨大噪音的破坏行动却并没有发出半分声响,碎裂的玻璃渣、木头碎屑以及砖石粉末在不同魔法的作用之下缓缓飞出,在这些飞舞的碎末之中,持剑隐士迈着沉重却无声的步伐踏入了这饱经摧残的商店当中。 他收起了魔路钟摆,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它的帮助了,这具服食过无数魔药并承受过不知多少种仪式的躯体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陌生的魔力波动,就与他过去猎杀的许多刚入门的野法师一样,无序、错乱,且带着一种名为慌乱与恐惧的诱人气味。 过往的经历以及平日里压抑的生活几乎抹去了持剑隐士们所有的寻常欲望,也正是因此,他们总是会迷恋与不同的敌人交手,因为只有遭遇自己的目标与猎物时,才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刺激,也正是因为如此,相当一部分持剑隐士们总是沉迷于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杀死那些敢于冒犯、悖逆梅林勒和之人。 而那些刚刚掌控魔力不久,根本无法与持剑隐士们对抗且只知道一心逃跑的野法师们,就是最佳的目标。 魁梧的身影往商店的深处踏出了一步,布满伤痕的丑陋面庞上立即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持剑者立即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位于商店室内一侧的楼梯,很显然自己的目标已经逃往了二楼。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大跨步地朝楼梯赶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见那只东躲XZ的老鼠被自己的剑钉在墙上,等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像过去一样折断对方的四肢,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切开他的皮肉,将召唤出来的魔法蛆虫放进伤口里,并在他的哭喊当中使用灵智讯问抽走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然而,就在持剑隐士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一个瘦削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楼梯的上方,伴随着这个身影抬起手掌,空气之中的魔力立即开始了涌动,那片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颤动不已。 被视为“海神意志显现”的卡尔戎之触就如同掀起的一道黑色浪潮般朝着楼梯之上的持剑隐士扑去,这些从修格手掌当中涌出的触须就像是拥有着自己的意志般在半空中自行分散开来,其中三根扑向了持剑隐士的腰部与腿部,两根则分别缠向了目标的双臂,而剩余触须的末端则纷纷浮现出了坚硬的角质,在这层角质外壳的包裹之下,这些触须立即化作了一根根足以洞穿人体的长矛,迅猛地刺向了持剑隐士的各处要害。 然而,作为一名法委会中的施法者,持剑隐士却在这一刻展露出来了自己与寻常法师们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手中的长剑骤然抬起,迎着这些朝自己冲来的黑色触须用力砍下。 熔铸了大量珍贵扼魔银的剑刃在此刻发挥出了极其惊人的效用,这些来势汹汹的魔法触须在触碰到剑刃的瞬间便当场开始崩溃,不过眨眼之间,那些试图从正面刺穿持剑隐士身躯的触须已是尽数化作黑色的粉末。 持剑隐士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他踏前一步,手中剑刃继续挥斩,试图将对方用于阻拦自己的魔法彻底撕开,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感受到了严重的阻力,低头看去,却见从侧面伸来的两条触须竟然在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腿脚,于是手中的利刃立即调转方向,当场将那敢于阻拦自己的触须斩断。 但这还并不算完。 看着面前源源不断的黑色触须,持剑隐士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他意识到,对方所使用的魔法威力虽然算不上多么强悍,但其展现出来的古怪性质却与寻常的雨滴级、溪流级 更多的触须应施法者的呼唤出现,它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自己前方的目标冲出,哪怕它们当场就在扼魔银的克制之下消散,但也会尽力地阻碍对方的前进,又或者 持剑隐士隐隐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对方所使用的魔法威力并不算多么强悍,但展现出来的性质却与寻常的雨滴级、溪流级魔法截然不同,要知道哪怕是那些复杂的召唤魔法,也会在遭遇大量扼魔银的一瞬间因为遭受扰乱而崩溃。 但这些触须却不同。 它们虽然无法与扼魔银相对抗,但却只有在与剑刃接触时才会开始溃散,而且这些触须似乎每一根都是独立的个体,劈砍也好,挥砸也罢,都没有办法对它们造成有效的扼制! “有趣的家伙。” 在意识到自己的猎物非同一般后,持剑者当即低吼一声,手中长剑凶悍地舞动起来,宽阔锋利的剑刃在那些触须当中强行撕开了一个缺口,他箭步向前,凭借着那些附着于身上的魔法,利用蛮力强行扯断了一根试图束缚自己的触须,随后便朝着那名野法师之前站立的位置冲去。 然而修格早已离开了原地。 在调用了自己绝大多数的魔力,并强行释放出了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后,修格立即放弃了原先的有利位置,他快速撤到了商店二楼的另一端,用力地推开了窗户。 滚滚雷声与浓重的水汽登时冲进了室内,在扑面而来的雨点之中,修格用有些发颤的手掌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自梦境世界当中得来的金属圆球。 现在,他的生死已经彻彻底底地寄托在了这颗他完全无法信任的炼金炸弹上了。 “一整筐沼泽巫婆的新鲜毛发啊……如此恶臭的交换条件,可别让我失望啊。” 修格扭过头,见那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压迫感的魁梧身影已然来到了商店的二楼,当即不再犹豫,大拇指朝着炼金炸弹上的金属机扩用力压下。 一声金属脆响从修格的掌心当中传出,蕴藏于这颗炼金炸弹内的力量随即开始了运作,只见原本银灰色的光滑金属圆球上登时浮现出了无数细密且危险的绿色荧光纹路,这些丑恶的线条以那机扩为中心朝着圆球的表面快速扩散充盈,不过短短两个呼吸,便几乎要将这颗炼金炸弹彻底填满。 “野法师……” “野你个头!!” 沉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然而修格却已经懒得进行回应,他用力一甩手,将那已经开始剧烈颤动的炼金炸弹抛向了房间的中央,随后翻身爬上二楼窗户,就这样顶瓢泼大雨朝着外面的街道一跃而出。 没有轰鸣,也没有火光和气浪。 一切符合修格对“爆炸”想象的画面都没有发生。 修格落向了街道,凭借着魔力为这具孱弱身体带来的提升,他有些狼狈地在满是雨水的道路上打了个滚,刚要翻身爬起,却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自空气当中传来的恐怖震颤。 一股极其刺鼻的恐怖气味从这栋两层建筑当中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借着夜空当中闪过的电光,修格瞥见了一个完全超出了他预期的恐怖情景。 在这间服饰商店当中,大团大团的黑色阴影蠕动着炸裂开来,它们似乎在一瞬之间就塞满了整栋建筑,但这还不算完,在那足以使人当场窒息的恶臭气息当中,这些恐怖的卷曲毛发就像是溢出的水一样,顺着一切可能的破口快速延展,二楼的窗户,一楼的墙壁破口均成为了它们选择的目标。 修格心中大骂起来,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过于惊悚了,眼见这大团大团难以形容的,散发着恐怖臭气的毛发朝着自己站立的这片区域蔓延而来,他也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那位持剑隐士究竟能否从如此的环境当中生还,修格都注定没有办法进行检查,他只是在心中为对方身上携带的那些珍贵魔法用品和装备惋惜了一下,随后便立即朝着街道的尽头奔去。 “海神呼啸”带来的天气影响是持续性的,这场暴雨将持续一整夜,在隆隆雷声与不断闪过的电光当中,那些与沼泽巫婆毛发有着九分相似的黑色物质仍在缓慢地延伸着,它们就像是某种植物伸出的贪婪根须一样,不断地钻向一切能够容纳自己的缝隙,最终,在完全覆盖了整栋商店以及商店门口的大片街道之后,这种可怕的变化才缓缓停止。 塞伦城的这个夜晚注定是寂静的。 一切的一切都被掩盖在了雷雨之下,没有人知道在临近法委会驻地的这条街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当其他法委会的施法者顺着那道鲜明的魔力波动赶来时,他们只能看见一栋被恶臭的漆黑毛发所填满的房屋。 第三十五章 来客 第二天清晨。 大半个塞伦城都在偷偷传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劳累了大半夜,成功回到了自己临时住处的修格,从温迪太太的口中“得知”了昨夜在法委会驻地周围发生的恐怖故事。 一名被称为法委会利刃的持剑隐士,正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在临近法委会驻地的一家商店当中遭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根据看过现场的一些闲人与警员们的描述,那位持剑隐士被散发着恐怖恶臭的毛发层层叠叠地缠绕在了一家服饰商店当中,当他被解救出来时,他身上的所有孔洞里都塞满了毛发,就连眼眶和嘴巴也不例外,据目击者们猜测,那些毛发很有可能已经钻进了他的体内,并且填满了他的内脏。 当然了,在法委会的控制之下,有关这件事情的新闻并没有出现在和平日报最新的报纸上。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今日份的报纸仍在不留余力地渲染着塞伦城内的敌对情绪,修格其中一页上看见了自己那篇已经被菲利普主编修改过的“大作”。 菲利普在挑拨人们情绪的方面确实颇为在行。 这一次,他直接以和平报社主编的身份发出了这篇文章,而在已经大幅度修改调整的文章当中,他以一位常年生活于塞伦城中的报社主编的身份,对于长时间以来存在于塞伦城内的“两国矛盾”进行了“情真意切”但却毫无实际根据的剖析,而他的言论看似同时在照顾沃特尔人以及德兰人的情绪,但实际上却处处都在影射、攻击着沃特尔王国及其文化对于德兰王国的倾轧。 在文章的最后,他还不忘了以报社主编的身份发出呼吁,希望城中的居民们能够在停战庆典到来之际保持克制,像过去的两百年间一样友善相处。 能友善相处才有鬼了! 修格看着这些极具菲利普个人特色的文字,感到有些作呕,他揉了揉手中的报纸,随后便将它们抛到了一旁,这种东西看多了,人的脑子和眼睛都会遭受污染。 熟悉的法师之手出现在了室内,房门打开之后,虽然经过伪装,但仍然不掩憔悴之色的女法师薇琳出现在了门口。 她谨慎地用魔法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走进了屋内。 她大概是累得够呛,抛下了手中的一个沉甸甸的口袋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甚至没顾得上解除自己身上的伪装魔法。 “修格先生,我一直以为你会低调行事。” 薇琳此刻的语气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冰冷两分:“这一下全城的人都知道,塞伦城中存在着直接与法委会进行对抗的野法师了。”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伪装后的红色头发自脸颊旁垂落而下,而她的声音则从牙齿缝中挤了出来:“作为合作者,修格先生,你是否应该和我交代一下,你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解决的那名持剑隐士?” 修格的身体微微一颤,他转过身,本能地便开始在脑内编撰一段相对合理的故事。 然而薇琳的目光却抢先钉了过来:“修格先生,别逼我用魔法来问你。” “炼金炸弹。” 修格非常直接地承认了,他摊开手:“被逼无奈,薇琳小姐……那东西我从来没有进行过检验,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然而薇琳的目光却让修格有些背脊发毛,于是他讪笑了一下,摊开手问道:“薇琳小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呵,作家都很擅长说‘实话’。” 女法师勾了勾嘴角,随后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只不过你们都非常擅长控制‘实话’的比重,对吧?” 修格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幸运的是,薇琳虽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但是却也不怎么想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她摆了摆手,去除了自己身上的魔法伪装,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在利用法师之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她开口说道:“放心吧修格先生,在离开塞伦城之前,我都会对你保持一定的信任。作为一名刚入门的不久的施法者,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处理掉一名持剑隐士,如果事情的具体经过被传到梅林勒和,恐怕足以让整个梵恩都挂上你的通缉令了,你该为此骄傲才是。” “……” 修格可开心不起来。 尽管昨夜与持剑隐士之间的对抗非常短暂,但对方身上展现出来的,对于魔法的可怕压制能力已经让他印象深刻了,自己的炼金炸弹如今只剩一枚,而它之前所展现出来的效果也已证明,这玩意只有在密闭的空间当中才能发挥最强的效用,如果只是在空旷的地方引爆,那么只要对方反应够快,完全能够提前逃到安全的位置上去。 换言之,他虽然还有底牌,但这底牌的容错率却几乎等于零。 薇琳终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开始与修格交换昨夜收集到的情报。 修格首先交代了自己在法委会密仪室内的发现,然而在听见“金靴商队”这个名字之后,薇琳却皱起了眉:“金靴商队……嗯,我知道他们,只不过这些商人总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们在将货物送达之后便离开了,无法确定是否已经出城,倒是可以去试着找找,一帮由巨耳地精组织的商队,还是非常容易找到的。”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你呢?薇琳小姐,你有什么发现?” 听见这话,苦涩与无奈从薇琳的脸上浮现了出来,她说道:“情况不妙,那批跟随我来到塞伦城的法师已经都从法委会的驻地当中消失了。” “他们……逃走了?” 薇琳淡淡地看了修格一眼:“都被处理了。” 修格敢肯定,在法委会成员们的概念当中,“处理”这个词一定不会太温和。 “不过,我在驻地存放魔力结晶矿的仓库里找到了一封留给我的魔法密文。” “有人知道你要去那里?” “嗯,没错……” 薇琳轻轻点头,她说道:“留下那封密文的人甚至为我,或者说为我们准备好了一些东西。” 说着,她将那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口袋拿了过来,并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了书桌上,分别是几块经过精心打磨的魔力结晶矿,尽管修格从未真正地使用过它们,但也能够凭借这些矿石上闪动的微光感受到它们当中蕴含的浓厚魔力。 在这些结晶矿的旁边,还有着一本体积稍小一些的魔法书以及一把新式的结晶铳,配套的还有两支全新的魔法墨水笔以及一小袋结晶铳专用的结晶子弹。 薇琳看都没看那把结晶铳一眼,直接将它和那袋子弹拨到了修格的面前,自己拿起法术书检查了一下,随后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留下密文的人应当是隐藏在法委会高层当中的一位线人,他很清楚我们当下的状况。在密文当中,他反复警告我,情况已经发生了超出预测的变化,让我们现在不要试图离开塞伦城……德兰王国及法委会已经彻底封锁了这座城市,他们甚至在塞伦城的周边设下了大量的哨卡与伏兵,一旦我们试图离开,无论是否能够通过经过他们篡改的仪式场,都一定会被当场击杀。”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密文的内容就只有那么多,看起来那位隐藏起来的线人也不知道如今应该怎么办,大概塞伦城内外确实正在发生超出他们预期计划的事情。” 听她这样说,修格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伸手在贴身的口袋上按了按,那里还存放着之前从菲利普主编那里弄来的魔法通行证,现在看来,德兰王国的贵族们对于菲利普的许诺本就是空头支票,在如今的情况下,恐怕就连一条狗都没法从塞伦城内跑出去! 就在修格为自己黯淡无光的绝境前途而感到迷茫时,一枚体积稍小,魔力光辉也相对黯淡的结晶矿放在了他的手中。 女法师拿起了剩下的结晶矿,说道:“连续的魔力损耗很可能对施法者的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尝试着与结晶矿当中的魔力共鸣吧……就像你操纵铭刻的魔法那样去做就行了,魔力如同流水,它会自行流向‘洼地’。” 说完,她便在自己的身上设下了一连串的防护魔法,随后便倚靠在了椅背上,并将其中一枚结晶矿捧在了手心当中,不过两秒,那结晶矿便开始缓缓地闪烁了起来,其中的魔力亦开始流向薇琳的体内。 “唉,行吧。” 修格看了一眼手中的结晶矿,又看了看已经专心开始恢复魔力的薇琳,随后便走到了角落那张有些狭小的床榻旁坐了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薇琳的警告似乎是成立的,修格发现,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力此刻已经变得极为稀薄,金属圆盘基本处于停滞不动的状态,就连那块镶嵌于金属圆盘中心的墨绿色晶石也变得无比黯淡。 “看来昨天对魔力的使用确实过量了……仅凭我自身的魔力恢复完全无法支撑这样的消耗。” 修格在心中默默做出判断,随后便将那结晶矿握在了手中,在闭上眼睛之后,他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自黑暗之中传来的稳定且极富韵律的魔力颤动,在它的影响之下,那精神世界之中的金属圆盘重新开始了旋转,而中心的墨绿色结晶则如同心脏般微微颤动,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 魔力缓缓流入体内的过程令人感到十分舒适,在它的作用之下,之前一直被魔力所压制的疲倦感终于彻底地显现了出来,在不知不觉中,修格抱着那块魔力结晶躺倒在了床榻之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 “啪哒哒,啪哒哒!” 跳动的绚烂光影、密集且清脆的敲击声、从前方传来的混乱声响…… 修格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某个已经再也无法回去的遥远午后,自己正躺在公司“摸鱼角”的懒人沙发上午休,而不远处,自己的那些损友与同事们正在激情地进行每日一度的格斗游戏对抗。 他们总是这样,有的时候还喜欢大呼小叫,已经不止一次被其他部门的人投诉了。 “小点声。” 修格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准备顺着身体的本能再次入睡,然而此时,一股没来由的心慌感涌了上来,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切,就和他猝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等等!” 他立即清醒了过来:“我早就死了,哪来的同事?” 在这个想法的刺激之下,他从梦境世界的懒人沙发上一跃而起,心脏在此刻狂跳不已,而当他看向那传来声响的方向时,却发现就在不远处的那台游戏主机前,正坐着一个高瘦的黑色人影,他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戴着礼帽,手中正握着手柄,聚精会神地操作着屏幕里的游戏角色。 就像是知道修格已经醒来了一样,那个身影突然抬起了左手,在自己身旁的坐垫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那个古怪的黑色人影又重新操作起了自己的角色,于是一套华丽的连招登时在屏幕上展示了出来,将由电脑操纵的角色打得在添上嗷嗷直叫。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奇怪得有些过分了,修格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却见这梦境世界的其它地方一如既往的安静,唯一不同的只有眼前的这片区域,而一旁用来离开梦境的那扇大门此刻也被关了起来。 “看起来,对方并不打算直接放我离开……算了,就过去看看吧,一个会玩游戏的怪物能恐怖到哪里去?” 修格评估了一下眼下的情况,随后便壮着胆子朝那身影走去。 也就在这时,屏幕当中的战斗再一次结束,于是那黑色的人影转过身来,被浓重的黑色迷雾所包裹的面容轻轻抖动,他抬起手,指向了坐垫前面的手柄。 “你要我,陪你玩一局?” 第三十六章 “忒修斯” “你要我,陪你玩一局?” 修格心中是这样想的,嘴巴是自然也就这样说了,然而当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能够发出声音了,这在梦境世界当中倒是头一遭。 还没等修格细想其中的缘由,那个被迷雾笼罩着面部的古怪人影便点了点头,随即一个难以分辨性别的声音传入了修格耳中。 “当然。” 修格认得出来,这声音与当初将自己第一次来到梦境世界,被“踢”进深渊中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张无法形容的混沌面容看了两秒,然而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严重的眩晕感,于是修格只能赶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随后带着浓重的不安与疑惑,迟疑地坐在了对方身旁的那个坐垫上。 坐垫和印象里的一样柔软,但此刻却透着一丝别扭的寒意。 那奇特的声线再度从黑色人影的躯体当中传出:“很着急也很好奇,对吧?别急,陪我打两局……你可以边打边提问。” 无奈之下,修格只得伸出了手。 就像是期待已久了一样,在他拿起手柄的瞬间,屏幕上的格斗游戏便已经切回了主菜单界面,在连续两声游戏音效之后,屏幕上的画面便已进入了双人对打模式的角色选择界面当中。 “怎么……真要跟我玩游戏?” 修格困惑地看了旁边的身影一眼,随后便转头看向荧幕,然而其中那反常的游戏画面却令他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本该陈列于他面前的那些可供选择的,足足有五六排的游戏角色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而在画面的中央,仅有一个已经被卡通化的“角色”头像在角色框中缓缓跳动。 “这……这是?” 修格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准确来说,是修格·恩斯特这副身体的面庞。 他的视线移向了屏幕的右半边,于是他看见了更为惊人的画面,在身旁这个神秘黑影所操纵的选角界面当中,密密麻麻地遍布着不知多少个角色框,它们堆积在一起,其中的人像不断活动,仿佛一张张活生生的脸谱。 “不用紧张,游戏而已。难道你不应该对它很熟悉么?” 修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道:“但我还从未……操纵过自己。” “呵,是这样的么?” 黑色的人影当中再度传来了蕴意不明的笑声,此时他也已完成了自己角色的选择,于是,巨大的“VS”字样伴随着浮夸且动感的特效狠狠凸显在了屏幕的正中央。 “那么,就由修格·恩斯特先生……对抗自己的敌人,一头成年幻形虫!!!” 伴随着神秘黑影那古怪却又无比兴奋的腔调,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快速地发生变化,在那极其经典的竞技场背景当中,一名身穿黑色长风衣,有着苍白肤色的瘦削年轻人从空中跌落了下来,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无比紧张地看向了自己的前方。 这副模样与修格自己对抗那些敌人时几乎完全一样。 “这不可能。” 修格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他试探性地按压了一下手柄上的按钮,结果发现画面当中的自己竟然真的做出了动作,而这时,作为修格的第一个“敌人”,那头由神秘黑影所操纵的成年幻形虫也已经扑了上来。 一场无比荒诞的虚拟对决便在这充斥着无数谜团的梦境当中展开了。 幸运的是,作为一名在行业内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策划,他虽然并不太擅长这类格斗游戏,但却也拥有着丰富的游戏经验与较为出色的理解能力,因此在经历了最初的手忙脚乱后,修格很快便掌握了诀窍,说来也怪,那游戏画面当中的修格·恩斯特总能够完美地做出符合修格想法的动作,似乎操纵他的并非那游戏手柄,而是修格脑内的意识。 而此时,修格也终于得到了提问的机会。 他一边操纵着“自己”应付对方的进攻,一边小心地问道:“我想知道,我究竟应该如何……称呼你?或者说,你到底是谁?” “忒修斯。” 那团漆黑的迷雾中传出了这个名字,只听他说道:“当然了,如果你想要彰显对我的尊敬,也可以考虑将我的那些名字与称号念全,但这种举动并无意义,我也不想让你每次与我见面时都花上半天的时间来念我的名字。” 游戏画面中,曾经在现实里被修格击败过的成年幻形虫凶狠扑上,它的躯体在忒修斯的操纵之下延展出了各种奇异的形状,连串的凶猛攻击将修格的角色逼迫得连连后退,于是修格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角色缩在角落里,不断尝试防御对方的进攻。 然而忒修斯的话语并未停止,只听他说道:“不过,作为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我最常用的那些名号,请听清楚了。” 伴随着这句话,忒修斯面庞上便开始涌现出来大团大团的黑色浓雾,它们看起来与梦境世界当中那些封锁着各类事物的雾气和文字颇为相似,但在下一秒,这团浓雾便如同利箭般汇聚在了一起,并快速地刺向了修格的身躯。 面对这种“偷袭”,修格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雾气与自己的身躯融为一体,而在这一刻,他只感觉一股可怕的寒流游遍了自己的全身,而这令人窒息的冰冷最终在他的脑海当中汇聚,并构成了一声能够中止一切思维与念头的钟鸣。 那声响,远比塞伦城中心的钟楼更加洪亮。 在这响亮钟声的震撼之下,修格的所有动作就此停止,屏幕当中,受到他操纵的“修格·恩斯特”也同样停下了动作,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呆滞状态当中。 而此时,在修格的脑海当中,大量他所无法理解的神秘符号浮现了出来,它们快速地排列、重组,并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下,渐渐地被解离成了无数残破的声音与影像。 就如同脑内被强行地塞进了一个巨大且混乱的线球一样,在那些难以分辨,仿佛自无数张不同的嘴巴当中传出的声响当中,构成线球的那些黑色细线纷纷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即像是生长于海底当中,顺着水流不断捕捉微小生物的海葵,又如同潜藏于深渊当中的黑色毒蛇…… 在浓重的眩晕感当中,修格渐渐地听见、看见了自己所能够理解和接受的声音与文字。 “忒修斯。” “亘古之地的信使。” “无形的命运之神。” “滑稽戏剧的编织者。” “失落诸神的歌颂者。” “……” “……” 在忒修斯的名字之后,紧随而至的是无数令修格头昏眼花的古怪称号词缀,而构成这些词缀的不仅仅只是文字,还有许许多多虔诚、狂热的祷告之声。 这些声音非常遥远,遥远得仿佛它们是从无数星空角落当中飘荡而来的那样,这些声音本该是杂乱无章的,但当汇聚于一处,却又变得无比协调与一致,就仿佛一个混乱的乐团得到了某位专业指挥的领导与协调一样,于是最终,修格便成功地从中听到了高昂、亢奋甚至堪称癫狂的呼喊。 它们在呼喊着忒修斯所拥有的诸多神秘之名。 而随着这些声音的越发高亢,它们对于忒修斯的赞颂也终于接近了尾声,于是在这最后,修格便又成功地记住了两个或许对于忒修斯最为重要的称呼。 “遗落眷族之父!” “千面与万变之主!” 随着“千面与万变之主”这一名字砸落于修格的脑海,所有的杂乱声响便随之停息,混乱与躁动在转瞬之间便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精神世界当中,一切的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那来自遥远世界的呼喊仍在他的颅内缓缓回响。 “啪。” 在长久的呆滞当中,修格手中的游戏手柄跌落于地。 浑身上下笼罩黑色迷雾的忒修斯看向面前的游戏荧幕,在那个虚假的游戏画面当中,曾经被修格用卡尔戎之触撕碎成年幻形虫此刻却成为了优胜者,身形瘦弱的苍白青年现在已被幻形虫那彻底铺展开来的半透明身躯死死地包裹了起来,而幻形虫所具备的那些拥有麻醉效用的粘稠体液,此刻正在将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拖向死亡的深渊。 这种死亡注定是缓慢且痛苦的,因为幻形虫们在“捕食”的时候永远不会直接剥夺受害者们的生命,只有活体的猎物,才能源源不断地为它们提供有效的具体且有效的知识与智慧,然而受害者们,则能够在完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感受着自己的思维一点一点被啃噬,自己的肉体一点一点被融化…… “无趣。” 明明在游戏里取得了胜利,忒修斯却突然叹了口气,在那团扭动着的不定形黑色浓雾里,竟是透露出了一种无比鲜明的,名为无聊的情绪。 他看了两眼游戏画面当中那无比真实的,正在吞噬“修格·恩斯特”身躯的幻形虫,随后便伸手拿起了修格面前的手柄,并非常随意地按下了上面的数个按钮,于是画面当中那个被幻形虫所包裹的人形竟然重新有了动作,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掌,随后,黑色的卡尔戎之触从其手掌当中喷涌而出,直接作用在了那幻形虫的内部。 就如修格曾经在恩斯特老宅当中所做的那样,幻形虫的躯体根本无法承受这一魔法的威力,于是它的粘稠身体当场便被撕裂崩毁,无数的半透明残片散落四周,位于右上角,幻形虫所拥有的“生命值”也在一瞬之间被清空至底。 “如今的走势很好,无需更多变数了。” 忒修斯放下了手柄,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同时发出了一声轻笑。 在这笑声的影响下,所有干扰着修格精神的古怪异象瞬间消散,他从茫然状态之中清醒过来,心中却是产生了一股浓烈的惊惧。 修格在意识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忒修斯所发出的笑声,与自己之前操纵狂奔之鼠潜入法委会驻地时,脑内突然出现的声响几乎完全一样,他可以肯定,自己当时对狂奔之鼠的控制之所以松动,正是因为这笑声的干扰! “之前……是你?” “当然。” 就像是完全看穿了修格的想法一样,这团拥有诸多称谓与超凡力量,但身份仍然成谜的古怪黑影快速地回应了修格的质疑,他说道:“不过放心,只是一点小小的干涉罢了……作为一名合格的编剧,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表演往错误的方向发展。” 忒修斯面部的黑色浓雾猛烈一抖,竟然勾勒出了一个简单且夸张的“笑脸”图案:“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我的干涉完全正确,不是么?” 修格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他紧盯着面前这位难以捉摸,且自称神明的黑色阴影,问道:“所以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我安排的?” 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忒修斯怪笑了起来:“亲爱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那混沌的漆黑面孔陡然向前,几乎是直接贴到了修格的面前,于是在那扭动的黑色雾气里,修格听见忒修斯用一种如同调戏般的语气说道:“塞伦城的结局,梵恩局势的走向,修格·恩斯特的命运……这一切不都是你亲手写下的么?还有你所遭遇的那些敌人,你不是曾经也很喜欢他们么?你甚至还会用鸢尾亲卫们来当成自己的聊天头像,怎么,现在你又不喜欢了?” 浓重的戏谑与恶意自那张面孔当中流淌出来,它们如同洪水一般狠狠地碾压在了修格的理智之上,几乎将他当场拖入绝望与愤怒的漩涡当中,而随着忒修斯的这一举动,整个梦境世界都开始了颤动,那些笼罩在四周的迷雾,那些隔绝着内外世界的黑暗均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剧烈地发出了欢畅的大笑。 第三十七章 恶趣味 忒修斯。 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修格当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那位身上背负着许多神话与寓言的国王,他曾破解了奇异的迷宫,战胜了传说中的牛头怪物,与骁勇的女战士结缘,又曾计划劫掠神明的妻子…… 然而,更多人所熟识的,则是那个名为“忒修斯之船”的经典悖论,即有关一个物体或生灵的构成要素在被反复置换之后,它还能否保持原初性质的讨论。 这些东西修格都很熟悉。 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存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修格可以肯定,在自己对梵恩的设定当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个被称呼为“忒修斯”的神明,至于对方所拥有的那些古怪名号,他更是第一次听闻,这些要素就和他之前从薇琳口中听说的,有关邪术魔法以及古老神祇的概念一样陌生。 想到这里,修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了那位于墙壁上的黑色大门,在那扇门上,刻画的似乎正是象征“忒修斯之船”这一哲学悖论的图案,除此之外,他还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完成魔法铭刻时,所做的那个梦。 那个自己身处于汪洋大海的巨船之上,却只能随着风浪不断上下起伏,听着它不断发出嘎吱声响的离奇之梦…… 四面八方那些如同狂欢一般的迷雾和黑暗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忒修斯重新坐直了身体,而他那扭动不已的混沌面孔,也稍稍平静了些许。 “来吧,亲爱的,继续你的提问吧……那位正在与你独处的‘小女孩’现在可是很担心你的状况,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尝试强行唤醒你了。” 不知不觉中,忒修斯的声线竟是朝着女性的方向发生了些许变化,修格发现自己竟然能够从对方的古怪语调当中听出些许柔媚来,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尤其是他在用这种声音说出“亲爱的”这个称呼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但修格却也清楚,此时并不是谈论那些事情的时候,于是他咬了咬牙,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梦境还有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想让我去做些什么?” “啊呀呀,你真的很着急啊,这就开始刨根问底了?” 忒修斯笑道:“你所问的这些问题,我当然是没法直接回答你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场大型的表演,而你,则是这场表演当中的即兴演员,你完全可以按照你脑海里的那份‘剧本’表演下去,当然了,你也可以试着做出一些跳出剧本本身的事情。” “循规蹈矩,还是另辟蹊径,全在于你。” 忒修斯那张用迷雾扭曲而成的笑脸变得更加怪异了,他与修格“对视着”,说道:“你现在肯定在心中骂‘谜语人都该死’了,是吧?嘿嘿,你自己以前不也很喜欢当谜语人么,怎么现在骂起来了?” “……” 修格的眉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心思与情绪很可能都无法逃脱忒修斯的感知,他完全可以肆意地浏览自己脑海当中的一切! 对于如今的自己,以及他现在所严重依赖的梦境世界而言,忒修斯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明。 “或许,在当前阶段,顺从对方的安排才是我应该做出的选择?” 在这个念头从修格脑海当中冒出的瞬间,忒修斯的笑脸便突然垮掉了,他就像是非常的失望一般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多坚持一会呢,这可真无聊……继续提问吧。” 很显然,刚刚修格的想法仍旧没能逃离对方的感知。 只不过现在,修格也不太想去深究这位古怪存在的糟糕性格与癖好,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问道:“忒修斯……呃,先生?这样称呼您没问题么?” “随意,你想称呼我为小姐也是可以的。” “……” 修格的话在喉头哽了一下,随后他接着说道:“我猜,这个梦境当中的一切,以及我如今所能够掌控的那些力量,恐怕都来自于脑内……既然如此,忒修斯先生一定有想要让我去做的事情吧?” “噢?就不能是我赠予你的恩惠么?” “说实话,您看着不像那种人。” “回答正确!” 忒修斯突然他狂呼一声,随后由浓雾构成的面孔瞬间变幻成了一个巨大的“√”,活像是那些问答节目里的浮夸主持人。 “妈的神经病啊!” 修格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然而这一想法同样被忒修斯所获取,他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乐不可支地摇晃了起来,在开心了好一会儿这之后,他才说道:“不过,我有必要纠正你……虽然你每次来到这里都必定处于昏睡之中,但这里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梦,而是一个切实的存在,我会建议你将这里称为‘庇护所’。” “庇护所?” “是的是的……无数流浪在外,无家可归,也失去了自己神明恩泽的可怜孩子的庇护所。” 忒修斯用极其虚伪的语气叹息了起来:“你看呐,那些虚伪,且根本不具备多少力量的神明现在正控制着梵恩当中人们的大脑,虚假的信仰,虚假的崇拜,还有那些与洞窟和岩石无异的神庙与雕塑……何等的错误,何等的愚昧。” “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都辜负了久远神祇所赐下的恩惠,但现在不同了。” 拥有千变万面之名的忒修斯不断变幻着自己的面孔,于是各种各样难以形容的符号随着他的言语而显现出来,其中甚至夹杂着许多修格非常熟悉,甚至曾经使用过的符号与表情,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极度抽象的存在,也不知道忒修斯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虚伪奇迹即将被惨烈的现实摧毁,无用的信仰也将被人们抛弃,取而代之的是那些被埋藏起来的征兆与寓言……” 忒修斯怪笑着:“就像你亲手写下的那样啊,当黑色的太阳降临在人们头顶上时,人们所有过往的认知都将被摧毁殆尽,而到了那个时候,便该由真正的神祇来教导他们了。” 仿若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战争宣言那般,所有被黑色雾气封锁于各种容器当中的不明事物都开始了躁动,直到忒修斯抬起手掌,在空中虚按了一下,它们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忒修斯转向修格,说道:“更多的东西,现在告诉你对你并无帮助,相信我……如今的你就该好好地进行自己的‘即兴表演’,可别死在塞伦城里啦!” 听了这话,修格忍不住扫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动,但却都被各种严苛条件封锁起来的“可兑换品”,他咬了咬牙,问道:“既然如此,能否……” “当然不能!” 忒修斯哈哈一笑:“可别忘啦,亲爱的,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就已经收到我赠予你的小礼物啦。” 他弯下腰来,声音当中带上了浓浓的恶趣味:“你总不会觉得,仅凭20枚银币,就能够换取到珍贵的魔法铭刻机会吧?嗯?” …… “咔嚓!” 在一声脆响当中,已经被完全汲取干净的魔力结晶崩裂开来,于是四散的碎渣在修格的手掌当中绽开,那些锋利的晶石碎片刺入了修格的皮肤当中,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口。 疼痛感将修格从那奇诡的“庇护所”梦境当中拉回了现实,他发出一声痛呼,连忙坐起身来,将身体上的所有晶石碎屑抖落在地,随后咬着牙看向了自己那已经开始滴血的双手。 修格抬起头,正准备想办法去处理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却见薇琳早已站在了一旁,此刻正冷脸观察着自己。 见修格看过来,女法师便摇了摇头,随后便捧起魔法书,随后一道淡淡的昏黄光芒便被释放到了修格的手掌之上。 疼痛感立即消失了,然而伤口并未愈合,血液仍在不断滴下。 “我暂时帮你隔绝了疼痛,趁着现在先处理伤口吧……魔法持续不了太久,所以等魔法效用过去,该疼还得疼。” 说完,薇琳便来到了窗口,她轻轻地撩起窗帘的一角,却见外面已是阳光猛烈,再也没有半分雷雨的痕迹。 于是修格赶忙弄来了一盆清水,随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刺入自己手掌当中的魔力结晶碎片拔出,这种感觉非常古怪,因为薇琳施加的魔法仅仅只是隔绝了他的痛感,但当修格拔出碎片时,却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肉与那晶石碎片产生的细微摩擦。 “现在是下午了……修格先生,你已经昏睡了整整半天。” 薇琳放下了窗帘,她的面色极为不善:“除此之外,你还将整整一块结晶当中的魔力全部汲取干净了,我记得,你也曾在魔法学院当中当过学徒,那么就麻烦你告诉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指着那些散落一地的晶石碎屑问道:“凭借你的常识以及对于魔法结晶的了解,一块被评定为优质的常量魔法结晶,能够为一名溪流级的施法者供应多久的魔力呢?” 修格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薇琳的提问实在是有些尖锐了,根据修格自己的了解,一块在市面上被认定为“优质”的魔法结晶,往往能够支持一名溪流级魔法师一周以上的魔力消耗。 这还是施法频繁的情况,倘若遇上那些一天都用不上几次魔法的懒鬼,这样一块结晶甚至能够消耗足足两个月。 在魔法学院当中,更是基本看不见什么直接将魔法结晶抽空,并且导致其当场崩毁的案例,这种情况往往出现在那些需要批量制造魔法用具的工坊内,或是资深魔法师们的实验室当中…… “是忒修斯?” 修格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自己身体所能够容纳的魔力必定是有限的,哪怕是陷入了睡眠的状态,当自己体内的魔力充盈,便自然不会再去汲取魔法结晶当中的力量,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在这个过程中“大吃回扣”。 考虑到忒修斯之前未曾出现的情况,修格认定,这个家伙在梦境庇护所中现身的重要条件之一,恐怕便是充足的魔力。 “我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有抽我的血?” 修格在心底里暗骂一声,随后手指发力,将最大的一块碎片从掌心之中拔出,抛进了面前的水盆里。 血液带来的些许殷红之色在清水当中缓缓扩散,修格在心中一边编着词,一边看向薇琳,却见对方已经走向了房间的角落里那利用木板隔绝出来的卫生间:“处理完伤口后稍等我一会,我们该出发去找找‘金靴商队’了……至于修格先生你的那些解释,可以编的更细致一点,我并不着急。” 说完,她便关上了卫生间的房门,这还不算,随着魔力的连续嗡鸣,两道看似半透明,但却足以隔绝一切视线的魔法屏障竖立在了这狭小的空间旁。 修格翻了个白眼,他抬起手掌,借着墙壁上的老旧魔法灯检查了一下那些细小的伤口,在又挑掉了两块过于细微的残渣后,便将水盆放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大概是魔法铭刻对于身体的改造缘故,这种细微伤口的愈合速度很是惊人,修格见绝大多数的创口已经不再流血,便拿起了薇琳带回来的那把新式结晶铳,自己当下的自保手段还是过于稀缺,这样一把武器能够极好地填补自己如今的短板。 凭借着过去对于枪械的一些粗浅了解以及“云知识”修格很快便弄清楚了这种形似左轮的新式结晶铳的工作方法,大概是因为并不需要过多地考虑装药、弹壳之类的问题,结晶铳的使用方法要更为简单和暴力,当扳机扣下时,已经装填的结晶子弹便会在一个小型魔法仪式的激发下向前射出,并持续性地消耗子弹内部所蕴含的魔力。 而当命中目标时,结晶子弹内部残余的所有魔力便会随着撞击彻底释放出来,无形的冲击力将携带着坚固、锋利的子弹碎片射向四周,彻底地撕开四周的一切。 第三十八章 普特林的演讲 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存在。 仅仅只是一场大雨,以及雨后冒出来的猛烈阳光,瞬间便洗去了前一日残留在塞伦城中的紧张气息,随着街道上那些全副武装的法委会执行者们的消失,人们便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比起沉默寡言,带着法术书且有诸多武装士兵陪伴的法委会施法者,那些吊儿郎当,顶着熟悉面孔,手里捧着简易魔路钟摆的警员们则没有那么可怕了。 昨天以及清晨所发生的事情,对于绝大多数的居民们而言,也只是增加了新的谈资而已。 在人们的眼中,那栋恩斯特老宅终究只能算作话题与谈资,不管它保持着完好,还是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残渣,都始终是不祥与灾祸的象征,至于在今日清晨传出来的,发生在法委会驻地附近的古怪魔法案件,则成为了人们口中最受欢迎的恐怖故事。 类似的讨论,修格与薇琳已经听了一路。 而有关那位法委会持剑隐士的死亡,两人已经听到了超过四个版本。 人们在为故事添油加醋的方面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本能与天赋,再加上传播这些故事的人本身便对法委会没有好感,因此这些故事版本也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夸张。 而当修格开始听见那名持剑隐士因为过度压抑的日常生活而染上了怪癖,每天都必须与许多沼泽巫婆相拥才能入睡的扭曲版本时,他的也难以再保持淡定了。 至于薇琳,她的表情更是经历了从平静到扭曲,再从扭曲到麻木的过程。 “他们的嘴巴比邪术魔法还要可怕。” 根据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女法师做了一个虽然非常缺少根据,但却也让人无法轻易反驳的总结。 修格选择保持沉默。 因为他也已经听到了好多个有关恩斯特老宅,以及自己“死亡”的古怪传闻。 但这对于修格而言已经并不重要了,作为一个长时间以来,都依靠编撰故事来支撑生活的人,他也早已做好了变成别人口中故事与消遣的准备。 这一路上,他都在认真地思考自己在梦境当中所听见的、看见的事情。 忒修斯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所说的那些话虽然听起来令人摸不着头脑,但仔细地分析之后,却也能够得出许多微妙且重要的讯息。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修格再也没有办法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与自己亲手写下的“梵恩”完全相比了,二者之间在框架上高度相似,但其中填充的那些内容,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 当一切的事物从纸面文本走向现实之后,便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偏差,这个道理修格以前就知道,但他却从未想过,那偏差竟然会如此夸张。 通过薇琳对于邪术魔法的论述,再通过“梦境庇护所”当中出现的一切,修格已然可以肯定,梵恩这个古老世界曾经拥有过某些失落的信仰与文明,但在某个阶段,过去的一切被尽数清除掩埋,只有一些古老的魔法最终伴随着魔力流传了下来,或许正如忒修斯所说的那样,曾经在这世界当中占据绝对上风的那些神祇,最终被如今人们所信仰的诸多神明取代。 “从忒修斯所拥有的那一连串名号来看,他应当也是‘失落诸神’当中的一员,又或者是某种与它们密切相关的存在……而所谓的梦境庇护所,极有可能便是古老诸神存留下来的那些力量痕迹。” 修格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精神世界里的金属圆盘,因为吸收了充足魔力的缘故,现在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当中都充斥着浓郁的魔力迷雾,在它的滋养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黑色的触须此刻正在不断地舒展自己的身体,而狂奔之鼠,则正懒洋洋地打着盹…… 然而现在,令修格尤其在意的便是那块墨绿色的魔法结晶。 他直到如今,仍旧无法得知这块自己利用沃特尔王国女性饰品所交换而来的结晶的真名,他就这样嵌在了金属圆盘的中央,并且持续性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为何,修格在这块墨绿色的结晶当中,隐隐觉察到了一种与忒修斯极度相似的性质。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家伙虽然行事作风极度恶劣而且没有规律,但从态度上来看,他似乎并不希望我就这样死在塞伦城中……” 修格斜眼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女法师,他现在反而不太确定,薇琳·恩斯特在如今的高压环境下,是否还能够将自己接受的“任务”执行到底,自己与她之间的合作关系并不完全对等。 如果这种微妙的状态真的在某一刻彻底破裂,那么自己所遭受到的冲击也将注定是毁灭性的。 “人为刀俎,但我却不能做鱼肉。”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定论。 此时,行进当中的魔法厢车也已经缓缓停止,于是修格便与薇琳一并随着其他乘客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里已是塞伦城的最西边,也就是整座城市当中最热闹的一片商业区,这里商店和商贩的数量远不是城中的其它街道能够相比的,自然也能够吸引到更多的顾客,与此同时,这里也被许许多多的商队和商团选为了自己的临时驻扎地。 在诸多的因素影响之下,位于塞伦城西部城区的“罗维广场”成为了所有人都无法绕开的一个重要场所。 只不过,这也成为了塞伦城中,沃特尔人与德兰人的主要矛盾来源之一。 西部城区的居民本就以沃特尔人为主,凭借着高原诸国与巨耳地精们长久以来的商业合作关系,沃特尔人很快便在塞伦城中取得了商业上的绝对优势,尽管比起德兰人的建筑,沃特尔的建筑显得肃穆且冷酷,但在这一层伪装之下,却又透着令人眼馋的财富和繁荣。 而随着近期局势的变化,一些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景也在罗维广场当中露了头。 在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当中,激昂的演讲声正在不断传出,四周的围观者们议论纷纷,但却没有办法压住那个高亢的嗓音。 “塞伦城绝对不是一个整体!在这里,我们虽然拥有着所谓的独立政府,但它的一切行为一切政令甚至一切立场都从来不是独立且公正的!” “塞伦城,糟糕透了!我们都知道,塞伦因沃特尔与德兰的停战而诞生,因为二者的协定与和平而存在,但如今支撑这一切的基石已经荡然无存,各位居民们!无论你们的血统源自沃特尔还是德兰,无论你们是否属于人类这一种族,你们都应该认真地思索一下,这座城市如今究竟在倒向何方?” 哪怕没有看见那演讲者的样貌,光是听见这些话,修格就已经忍不住皱眉了。 他很讨厌这种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微妙的时刻,这种公开发表的言论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麻烦,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负责维护广场治安的警卫们其实就站在不远处,但看起来,他们对于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意阻止,甚至还在与几名青年有说有笑。 修格注意到,这些青年们虽然没有戴上风帽,但他们的手臂上却都佩戴着统一的由三把匕首交叉而成的臂章,那是三色兄弟会的标识。 看起来,这个曾经以潜行者与盗贼作为主要构成的组织现在也已经开始广泛地招纳城中的普通青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如今都在为每年一度的停战庆典做着准备,然而各位真的知道塞伦城外在发生什么吗?” 演讲者停顿了一下,他似是做了什么动作,随后又接着说道:“来吧,普特林……就由你来告诉大家,此时塞伦城的周围究竟在发生什么!” 修格一下便愣住了,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随后看了看四周,便爬上了一个堆放在旁边的巨大木箱,像是其他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一样站在上面朝着演讲的方向眺望起来。 他看见了自己那位朋友的身影。 是的,普特林……这位朴实,待人真诚且拥有一腔热血的塞伦青年,此刻正站在那临时搭建起来的“演讲台”上,或许是为了今日的演讲,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笔挺的衣服,胡子与头发也都进行了整理,而他此刻面色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有些发红,双手甚至还有些颤抖。 在修格复杂的目光当中,自己的这位朋友从一名学者装扮的中年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市面上常见的魔法扩音器,随后,普特林那熟悉的声音便在罗维广场中传开。 “各位,各位!我……我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一个塞伦城的独立政府绝对不会让你们知道的消息!” 普特林最初是紧张的,但在他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很快找到了演讲的感觉,于是他对着魔法扩音器喊道:“就在这两天,高原诸国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距离塞伦城只有两天路程的嶙峋丘地!”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原本只是在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便炸开了,对于这些早已习惯了宁静氛围的人们而言,军队早已是个陌生的概念,但不管是谁却都能感受到这个词汇所具备的危险性与血腥气。 “是的大家没有听错,罗维高原上的沃特尔、海恩、圣斯蒂尔……以及更多更多附属于他们的王国军队此刻已经汇聚在了一起,而当沃特尔王国的那位王子参加完停战庆典之后,他便将直接前往嶙峋丘地主持他们那所谓的‘盛大军事演习’!” 残留于这具身体当中的,对于自己朋友的信任与情感在此刻令修格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身旁的木箱,他听得出来,普特林的话语当中没有半分虚伪,此刻的他比谁都要愤怒。 “这是挑衅!这是对于共同签订的停战协定的背叛,这是对于塞伦城以及城中所有人生命的蔑视!” 修格听不下去了,尽管普特林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重磅消息,但修格的脑袋里却已经装不下更多的东西了,他从木箱之上跳下,重新站回了薇琳的身旁。 女法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修格先生,看起来你的这位好友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可不是嘛。” 修格回想起了之前与普特林交谈时他所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看起来,普特林真实的想法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加激烈,或许我早该劝他离开三色兄弟会的,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此时,罗维广场当中的演讲也已经到达了高潮。 那名中年学者重新接过了普特林手里的魔法扩音器,于是他那极富煽动性的嗓音又一次在罗维广场上空回荡:“沃特尔王国以及他们的追随者,正准备用他们的军队让塞伦城彻底屈服,他们特意在停战庆典之时挑起争端,他们罔顾德兰王国的诚意和塞伦城的存亡,他们应该滚出去!” “滚出去!!!” 或许是真的有被说服的民众,又或许是三色兄弟会之前便在人群里埋下了一些配合者,很快,迎合演讲的呼喊声便充斥了整个广场,几乎要将那些沃特尔风格房屋的尖顶全部掀翻。 几名持反对意见的塞伦互助团成员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他们对身边的情况感到恐惧,但存于身体当中的理智还是让他们坚持着喊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激烈的冲突立即爆发。 争吵、推搡再然后是拳打脚踢,修格看见自己的那位朋友激动地冲在了最前面,多年来在社会底层的摸爬滚打让他拥有了丰富的打斗经验,于是那些可怜的互助团成员没两下便被打翻在地,也就在这时,一直待在旁边“看戏”的广场警卫们终于凑了过来,他们用缓慢的动作驱散了围观者,随后将毫发无损的兄弟会成员们以及那些遍体鳞伤的居民一同捆了起来。 在围观者们的呼喊与鼓掌声中,普特林和他的同伴们被带往了街道的尽头。 第三十九章 巨耳地精与37号宅 距离停战庆典的开始已经越来越近了。 因此修格与薇琳的这一次出行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在法委会记录当中出现过的“金靴商队”,更是为了物色一处足够安全的新庇护所。 城中局势的激化在隐隐之中已经印证了两人共同做出的判断——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塞伦城,那便应该想办法找到能够安然渡过潜在威胁的场所。 罗维广场当中的演讲不仅为塞伦城的居民们带来了新的震动,同时也再度为修格敲响了警钟。 普特林等青年们在广场当中的演讲让他产生了某种荒诞且可怕的既视感。 修格实在无法判断这是否是自己先入为主而产生的错觉。 但当他在脑海里将自己所知道的周边局势串联在一起时,某种让人战栗的预感便再也没法消去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焦虑,又或许是其他的某些原因,修格发现自己正在变得不耐烦起来,这种感觉过去他也曾有过,譬如在推进某些剧情臭长且憋屈的游戏时,他就曾不止一次冒出过“假如我把你们全杀了,问题应该也就解决了”的想法。 可惜他现在做不到。 哪怕把他随身携带的结晶铳更替成一把结晶加特林,也没有办法做到将眼前的所有麻烦彻底解决。 伴随着复杂的情绪,修格与薇琳一起穿过了密集的人群,在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一条风格截然不同的街道映入眼帘。 在眼前的这条街道上,到处都停满了各式各样用来拉取大批货物的车辆,其中有使用魔法结晶的载具,也有简易但坚固的旧式马车,当然了,修格偶尔也能看见几辆蒸汽动力与魔法结晶混合驱动的新式车辆。 这里便是商队与商团们的集散地了,商人们总是非常喜欢扎堆。 来到这里的人们虽然要比那些遍布商店的街道少上许多,但仍旧非常可观,只有那些在商业圈子里待了足够久时间的老资历们才会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买到真正质优价廉的商品,最好别去那些红火的商店,而是直奔商队们的驻地。 尤其是那些需要一次性购入大量的原材料商品的人,更是会优先来到这里。 而在这种地方,人们便能够频繁地看见巨耳地精这一种族的身影了。 这是一种在整个梵恩都以吝啬和贪财闻名的种族,作为非人类,他们本该被严格地排除在人类社会之外,但在梵恩的漫长历史里,巨耳地精们已经利用自己在财货领域的强大天赋,与人类的商业领域彻彻底底地捆绑在了一起。 就连法委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将巨耳地精们从现有的商业体系当中摘除,那么一定会对广泛地区的贸易造成严重的影响和冲击。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得到人类们的欢迎。 就连孩子们都知道,这些拥有暗沉的褐色或绿色皮肤,生长着巨大耳朵,身形略高于人类孩童的生物是奸诈且不可信的,哪怕是在与巨耳地精们有着强合作关系的沃特尔王国,也同样流传着许多以他们作为反面角色的童话故事和寓言。 “噢!高个子!” 一个身材矮小但却穿着华丽的巨耳地精被修格不小心撞了一下,于是他尖着嗓子嗷了一声,仰起头来瞪了修格一眼,便准备继续赶路。 然而薇琳却伸手拦住了他。 “高个……的女士!” 面对虽然经过了伪装,但气质仍旧特殊的女法师,这名巨耳地精商人缩了缩脖子,强行地收住了口,顶着一张别扭且不耐烦的笑脸问道:“您有什么事情么?” 修格知道薇琳对于这种对话并不擅长,为了防止她一言不合就利用魔法来挖别人的想法,他直接接过了薇琳的话头问道:“劳烦给我们指下路,金靴商队的驻地怎么走?” “金靴?” 地精听见这个名字,脑袋上的巨大耳朵抖动了两下,他叉着腰问道:“是谁的金靴?”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们便看见巨耳地精的脸上冒出了轻蔑的神情:“我们这里的金靴太多啦!曼德妮的金靴、半只耳的金靴……至少有十几个用金靴名字的商队和商团,你们找的是哪个?” 修格傻了眼。 他想起来了,在自己和团队们编写的那些梵恩背景神话故事当中,被称为“商业与贸易之神”的金·鲁尔一直都是经商者们的信仰对象,而传说中,这位神明的脚上便永远穿着一双金色的靴子…… 巨耳地精的商队们确确实实非常可能用这样的意象来为自己的团队进行命名,毕竟在他们的眼里,金色就是唯一的审美标准,而且地精商队取名的时候也向来没有什么限制和拘束。 薇琳摇了摇头,说道:“那么你是否知道,有哪个商队的领队叫作莱尔?” “常见的地精名字,到处都是!” “他的牙齿都换成了银的。” “那就是银牙莱尔的金靴!” 地精扯着嗓子叫出了一个让人拳头发硬的名字,随后他便朝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帮家伙在37号宅……啐!一群喜欢银制品的异端没品乡下佬……这么喜欢银制品,为什么不把金靴改叫银靴!” 在展示完自己强烈的攻击性之后,他便推开拦在身前的修格,匆匆忙忙地走了。 无论如何,地址终归还是到手了,于是修格两人便顺着建筑房屋前的标号一路找了过去,很快,他们便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栋附带着庭院,且极富地精风格的双层房屋。 然而,庭院当中一片死寂,半点声响也无,薇琳连续拉响了两次悬挂于大门外的银色访客铃,然而在清脆的声响过后,庭院内部仍旧没有半分动静,而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这里较为僻静的缘故,在两人来到这37号宅面前的那一刻,商业区当中纷乱嘈杂的声响似乎就被一层无形的墙壁彻底隔开了,远处的繁荣彻底地沦为了模糊且轻微的杂音,反而是令面前的庭院与宅邸更显安静与压抑。 在37号宅的金属大门上有着精致的商业之神金·鲁尔的图案,只不过在这里,这位脚穿长靴的神明形象同样也是用白银在大门之上勾勒出来的。 正如同之前那名地精所形容的那样,“银牙莱尔的金靴”这一商队确确实实是巨耳地精当中的异类,这群家伙是真的非常喜欢银制品。 “没有人么?难道是在抵达之后的当天就离开塞伦城了?” 薇琳自言自语着,见四下无人,她便捧起了魔法书,同时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大门之上,片刻之后,一道极其微弱的魔法光芒闪过,只听一连串齿轮、链条的运作声传来,紧接着这紧闭的大门便缓缓打开。 但也就在这时,修格发现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竟是已经开始缓缓转动,按照过往的经验,这时附近出现未知风险与危机时的征兆。 虽然仍旧不理解这种基于直觉和感知出现的迹象究竟是何原理,但修格决定将谨慎这一原则贯彻到底,于是他连忙叫住了正准备朝庭院内探去的女法师:“薇琳小姐,请小心……这里不对劲。” 见对方看向自己,修格便解释道:“巨耳地精们最看重财货,它们存放货品的驻地不可能不设置、维护一些防护用的魔法。我虽然没有进行过专门的学习,但类似于‘门锁即开’一类的戏法,在各个魔法学院都有教授吧?它们怎么可能疏忽成这种样子?”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薇琳点了点头,她说道:“在大门与院墙上,我确实没有感受到正在运作的魔法仪式……但我可以肯定,魔力曾经在它们上面长久地存在过。” 修格将手伸向腰间,拔出了那把结晶铳:“这意味着那些地精曾经长时间地维护这些防护仪式?” “嗯,地精们多少都能遗传一些魔法天赋,虽然未必能正常使用魔法,但调动少量魔力来维持仪式应该没有问题,又或者他们可以使用一些劣质的魔力结晶,这种事情并不难。” 薇琳将手搭在一侧的围墙上感受了一下,随后她确认道:“不久之前,设置在这里的防护用魔法仪式都还在发生着作用,但直到最近……它们因为失去了日常的维护与魔力补给,因此便暂时失效了。” 在经过细致的检查,确认庭院当中并没有什么潜藏的危险之后,两人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这里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因为堆放魔力结晶与魔法用品而积累下来的气味,稍稍有些刺鼻,但总的来说还能忍受。 在这种反常的静谧当中,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显得极为明显,修格的目光扫过了庭院当中的道路,随即他便发现了新的反常之处,此时的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塞伦城当中的树木早就开始落叶了,而这庭院当中的几株树木自然也不例外。 但奇怪之处就在于,在庭院的道路之上干干净净,根本看不见半片落叶——它们都被人扫成了一堆,看起来正准备运走或掩埋。 这可就不是什么没人的表现了。 落叶可不会自行抱团归类,并自觉点躺成一堆。 “咔嚓……咔嚓……” 似是有轻微的声响从宅邸的另一侧传来,修格与薇琳对视一眼,随即便放缓了脚步,在薇琳防护魔法的保护下,两人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缓缓摸去。 渐渐的,那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而越是靠近,修格心中就越是困惑,他听出来了,那应当是有人在用园艺剪修剪植物时的声响……难不成这个商队的地精们确实已经全员撤离,只留下了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的临时工看门? 要知道宅邸和庭院同样算是地精们的资产,以他们的脾性,绝对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绕过摆放在宅邸侧面的一尊浮夸异常的巨耳地精塑像后,修格终于看见了那声响的源头。 就在房屋后方的那些植物前,一名身材佝偻,有着黯淡棕褐色皮肤的巨耳地精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修剪着树丛的枝叶。 或许是因为过于苍老的缘故,这名巨耳地精的动作并不是那么的协调,他的园艺技术非常糟糕,整个树丛在那把巨大的剪刀下变得参差不齐,看起来和狗啃过差不多。 在魔法的掩护之下,修格与薇琳两人的脚步都已经轻到了极致,但或许是碰巧,当两人试图靠近时,那名苍老的巨耳地精却突然转过身来,他的样貌很丑,鼻梁塌陷,嘴巴内缩,眼皮无神地耷拉着,脸上的面皮也极度松弛全是皱纹,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和谐感。 “哪怕放在巨耳地精当中也算是丑得惊天动力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评价,随后他开口问道:“打扰了,我们找金靴商队有些生意要谈,并非有意闯入……” 老地精根本没理会修格在说什么,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随后扯着嗓子喊出了个名字:“谢尔盖!” “好吧,谢尔盖先生。” 修格看着这名苍老的地精,重新将自己两人的来意重复了一次,紧接着他问道:“我想问一下,商队的人都去了哪里?他们已经离开塞伦城了么?” “商队……商队。” 老谢尔盖握着手中的园艺剪对着空气“咔嚓咔嚓”地剪了两下,随后喃喃道:“我不知道,应该走了吧,他们从来不和我说,我只负责这里。”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回答。 于是修格再度提问道:“所以现在驻地里只剩你了么?” 听见这个问题,年老的巨耳地精垂下头来,那张丑陋的面庞剧烈的颤抖了两下,看起来他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终,他还是嚅着嘴唇将那些话吞了回去,这种模样看起来既怪异又可怜。 “不止我,不止我……还有别人。” 老谢尔盖终于抬起头来,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了一旁的宅邸:“都在屋子里呢。” 修格注意到,谢尔盖的手指上,两枚银色的戒指正在闪闪发光。 第四十章 “食堂” 在为修格两人指完路后,苍老的地精便重新转过身,继续自己那未竟的工作。 那些被糟蹋得七零八落的树丛让修格感到非常的别扭与难受,他很想告诉面前的老地精谢尔盖,以他展现出来的园艺水平倒不如什么都别做,他总觉得以这名老地精“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修剪方法,这片原本还算漂亮的树丛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了。 然而修格还没开口,注意力便又被对方那极度不协调的动作吸引住了。 他发誓,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别扭,这么古怪的动作,这名老地精的四肢就像是完全不受脑袋控制一样,总是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又或者朝着一些明显错误的方向摆动,那种异样感甚至比一个人同手同脚走路还要严重得多。 薇琳同样皱着眉看了这名老地精谢尔盖几眼,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朝着修格轻轻打了个眼色,随后便朝着来路走去。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这支商队当中的知情人了解情况,犯不着在一名连杂货都干不清楚的老地精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修格最后看了两眼谢尔盖,便也随着薇琳转身离开。 待两人走到那尊巨耳地精的雕像旁时,修格则是停下了脚步,他刚想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却见薇琳朝自己抬起了手,在她的手指轻轻晃动了一下后,一道经过精简的溪流级魔法“阻音隔声”便被施加在了两人的周围。 在魔法生效的刹那,两人便同时开了口。 “他在撒谎……” “他有问题!” 同时出声的两人均是一愣,但随即便都明白对方同样也已经觉察到了那名地精身上的异样,于是修格笑了笑,谦让道:“不如薇琳小姐先说?” “这名叫谢尔盖的地精前后两次说的话无法对应……他先说这里除了自己已经没了人,接着又说其他人就在室内,但从庭院的情况来看,这绝对不是有人常驻的状态。” 说罢,女法师难得的挑了一下嘴角:“到你了,修格先生。” “这个家伙不对劲。” 修格开口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句废话,于是他立即补充道:“我一开始以为这名谢尔盖是巨耳地精们雇来的园丁,负责打理这座庭院以及处理其他杂活,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我刚刚认真看过了,他身上穿的衣物不太合身,但明显是地精商人们才会选择的服饰,装饰太多太杂,不仅如此,他的手上甚至还带着戒指。” 修格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两下:“而且一根手指上戴了两枚,虽然是白银戒指,但这种规格显然不符合一名园丁的身份,当然还有更奇怪的一个现象。” 他伸手指了指束在自己身上的腰带,非常经典和耐用的沃特尔活扣款式:“任何一个穿那种衣物的商人,都应当有一条非常合身的腰带,但那个家伙的裤子,却是用一根绳子直接绑在身上的,这意味着他身上穿的衣物完全不合身。” “走。” 听完修格的判断,薇琳的眼中登时闪过一丝果决,于是她立即捧起了魔法书,转身便朝着之前看见那老地精的方向赶去。 修格紧随其后,手中的结晶铳已经上膛,此刻的他在心中竟是阴阴产生了些许期待——他现在还真的有点想用这把魔法枪械顶着什么人的脑门来上一发,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劲是怎么来的,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骨子里本就存有对这类枪械武器的痴迷? 然而当两人赶到那片七零八落的树丛前,却发现,之前那名老地精谢尔盖早已不知去向,仅有那把园艺剪被抛弃在了散落的灌木枝叶上。 反常且压抑的气氛在这静谧的宅邸附近渐渐扩散,修格与薇琳沉默着重新回到了庭院当中,而那栋属于金靴商队,且在老谢尔盖口中“仍然有人”的二层宅邸,现在则如同一个巨大的死亡之棺,在那些紧闭的门窗当中,修格根本看不见半点生气。 对两人而言,眼下能够做出的选择非常有限。 要么放弃眼前这条已经近在咫尺的重要线索,要么则是踏入这栋明显存在严重问题的宅邸。 薇琳将询问的目光投了过来,修格则沉默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与其在不确定的动荡和未来里惴惴不安,倒不如在确切掌握线索时主动出击。 于是薇琳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召唤媒介,于是在魔法的光芒下,一只腿脚细长,身形纤细的白色猎犬借由零碎的犬类骨骼迅速成型,修格自然也召唤出了自己的狂奔之鼠,这只大老鼠刚一现身,便亲昵地在修格的脚边上转了两圈,那模样就仿佛之前它脱离修格掌控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就如外面庭院的大门一样,宅邸的门户上的防护魔法也早已失效,因此薇琳一个简单的开锁戏法便轻松打开了面前的雕花木门。 两只被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便在自己主人的命令下一前一后地窜进了这栋寂静无声的宅邸,修格两人则紧随其后。 宅邸当中的景象与两人之前所猜想的完全不同。 这里非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几乎所有的魔法灯都在正常的工作,这些富有的巨耳地精在这些方面从不吝啬,他们选用的灯具都是有质量保证的精品,因此宅邸的内部其实非常明亮,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阴暗的角落。 “这里的情景如果传出去,说不定又要出来新的怪谈故事了。” 修格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结晶铳,一边不断地观察着四周,这里的银制品多得令人发指,光是那些镶嵌在画框和灯具上的银饰便已经足以证明这些地精们丧心病狂的财力以及审美癖好了。 精神世界当中的警兆一直存在,修格没有办法忽视它,然而这种警兆却也一直保持着非常稳定的状态,金属圆盘并没有出现更多的变化。 “可以确定就是这支商队了……那些地精的领队一路上和我吹嘘过好几次这件事情。” 薇琳抬手指了指墙面上一封被装在玻璃画框当中的信封与证书,那是法委会下发给特定商队和商团的“魔法商品运输与售卖许可”以及“梅林勒和年度优质商队表彰”,在商人们眼中,这确确实实算得上是一种值得拿出来炫耀的资本了。 修格点了点头,此刻他说不了太多的话,因为大量细致的信息正从狂奔之鼠那里反馈过来,它的感官比人类要灵敏太多,因此捕捉到的各种细微痕迹也更加丰富。 薇琳召唤出来的细腿白色猎犬似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于是它便自行朝着楼上探索而去,修格则是握着结晶铳转到了旁边的大厅当中。 顺着狂奔之鼠所给出的“提示”,修格伸手揭开了大厅地毯的一角,于是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微小破洞立时显现在了他的眼前。 “薇琳小姐,这应该是结晶铳射击留下的痕迹吧?” 薇琳伸头过来看了看,随后点评道:“嗯……不过威力有限,应该是十几年前的那种老款式,否则附近的地板都该被魔力和碎片炸穿了才对。” 修格伸手摸了摸那孔洞的边缘:“痕迹很新,里面甚至没有什么积灰,应该是最近才留下的。” 他握着结晶铳,稍稍比划了一下,随后便拧起了眉毛:“巨耳地精们的身高有限,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他们朝着地面射击?敌人匍匐在地上?”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窜过了修格的脑海,老地精谢尔盖那踉跄且不协调的动作、反常的穿着、错乱的言语、还有这寂静无声但却仍旧得到打扫的宅邸和庭院……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种可能性。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原本正同样在大厅当中搜索痕迹的薇琳却发出了一声闷哼,修格转头看去,却见这名女法师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与此同时,修格也听见了从宅邸二楼隐隐约约传来的撞击与吠叫声,但不过两秒,那白色猎犬所发出的吠叫便化作了无力的呜咽…… 薇琳果断地中止了自己与召唤物之间的魔力连接,而修格也立即向狂奔之鼠下达了命令,制止它朝宅邸二楼靠近。 一股令修格印象深刻的气味渐渐传了过来。 刺鼻、酸臭,仿佛大量肉类腐坏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只不过,现在的气味要比修格在恩斯特老宅里闻到的浓郁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塞伦城的下水道遭遇了爆破一样。 “幻形虫……” 修格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幻形虫从吞噬一个成年人到将其完全消化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巨耳地精的体型要比人类矮小不少,所以对它们而言,这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了。” 如此浓烈的气味,便意味着这栋宅邸当中存在的幻形虫恐怕不在少数,那名老谢尔盖很有可能就是最先完成了“消化”的个体,只不过他现在仍旧处于理解、学习那些记忆的过程当中,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会做出如此不协调的举动! 既然已经大概确认了这里的情况,修格两人便更加没有离去的理由了,毕竟幻形虫最大的威胁便来自于它们对其它生灵的模仿与学习能力,只要它们尚处于这一阶段,那么便仍旧是脆弱的存在。 更何况,这批幻形虫与沃特尔王国以及恩斯特家族暗中推进的计划密切相关,想要进一步明确接下来该做什么,便必须要往这宅邸二楼走一遭了。 薇琳的动作是迅速的,这些天的经历让她变得比过去更加的干练,她将魔法书上那能够增幅魔力的法师徽章摘下,并将它们快速地缠绕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随后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魔路钟摆,令其轻轻摇晃起来。 散播在空气当中的新鲜魔法痕迹在魔路钟摆的作用下清晰显现,于是追随着那股淡淡的魔法印记,两人快速且无声地踏上了前往宅邸二楼的楼梯。 二楼同样明亮且寂静,除却空气当中那股刺鼻的味道之外,看起来一切正常。 这里房间均被作为商队成员们的卧室以及重要商品、收藏品的仓库,而现在,魔路钟摆所追踪到的痕迹正一路通往长廊尽头的仓库房间。 “好吧,藏在收藏品仓库里?倒是很有巨耳地精的风格,死都要死在钱堆中。” 薇琳说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随后便收起了魔路钟摆,她抬起手掌,淡蓝色的魔力光芒已在手指之间跳动。 修格控制着狂奔之鼠跳上自己的肩膀,就这样带着它朝前走去,空置的左手之上,墨绿色的光影亦在微微闪动,卡尔戎之触已是蓄势待发。 在距离收藏品仓库大门还有几步路的位置,薇琳停下了脚步,她抬起手掌,于是法委会专用的暴力破门魔法“裂解门户”便被瞬间施加在了那沉重的包铁大门上,在魔力的作用之下,这扇沉重的大门当场扭曲崩坏,并朝着仓库内侧倾倒而下。 随后修格两人便看见了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画面。 在那堆满了各种各样精美收藏品的仓库当中,一大团互相纠缠互相融合的粘稠液团正在那里缓缓地蠕动着,它们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几乎顶到天花板上,而在这些液团当中,大量惨烈的躯体残骸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消化”着,那是这地精商队的所有成员,而现在,这些扭曲在一起的幻形虫显然也已经进入了消化的最后阶段,因此那些受害者们的躯体大都被蚀去了表皮,仅有他们的脑袋仍旧保持着完好…… 而在这些巨耳地精的躯体中间,则悬浮着许许多多曾经属于他们的银质饰品与衣物,除此之外,修格还看见了薇琳用来召唤那只白色猎犬时的魔法骨骼。 这里已经是幻形虫们消化知识与记忆的食堂了。 第四十一章 黏液长廊 那些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忙着搬运货物和讨论价格的商人们不会知道37号宅当中的事情。 之前在罗维广场上进行演讲的青年以及围观的群众们更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就算他们能了解,恐怕也不会太愿意去了解的。 毕竟被幻形虫吞噬的巨耳地精,并没有他们自己的生活重要。 拥有智慧、情感与欲望的生灵们大多如此,修格自己也不例外。 如果条件允许,他倒宁愿继续利用自己的优势写点新“作品”来改善生活,而不是站在这种阴森的地方观赏幻形虫们的食堂与厕所。 有那么一个瞬间,修格甚至觉得那些悬浮、飘荡在粘稠体液当中的巨耳地精们仍旧是活着的,他们的面容上写满了绝望与惊恐,这种表情是如此的生动,以至于他们简直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塑像与标本。 一想到自己曾经也差点遭遇类似的待遇,并被这种古怪的魔法生物取而代之,修格便感到一阵阵的牙酸,而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的惊悚,以至于他现在迫切地想要释放魔法或是开枪以缓解这种紧张。 当然了,修格也必须承认,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梦境庇护所中尚未完成兑换的“幻形虫体液精粹”。 眼前这一大堆,怎么看都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眼下,修格还没有办法做到对着这样一大团不定形的怪物以及那些漂浮于黏液里的尸体兴奋起来。 幻形虫们有了动作。 它们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因此便开始朝着收藏室仓库的大门缓缓爬来,这样的举动令它们躯体内的尸骸和杂物不断翻腾滚动,乍一看,就仿佛那些巨耳地精正在那些衣物和首饰当中起舞…… 旁边已然有魔法的光芒传来,于是修格非常自觉地退后一步,将施展的空间让给了薇琳,但还没等他站稳脚步,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突然便开始加速转动,而趴伏于修格肩膀上的狂奔之鼠也立即朝着一侧的墙壁发出了警示性的嘶鸣。 “什么?” 修格本能地转过身来,却见走廊一侧的商队成员卧室当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那关闭的房门被用力撞开,一个歪歪扭扭的矮小身影已是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朝自己冲来,从那扭曲且极度不自然的身形来看,这赫然是又一个由幻形虫变化而成的巨耳地精! 于是蓄势已久的卡尔戎之触毫不留情地从修格的手掌当中喷涌而出,由数根黑色触手构成的浪潮狠狠冲击在了那巨耳地精的身体上,两根触手的锋利末端更是如同利剑一般将那变化出来的地精躯体刺穿。 然而长廊当中却没有半点血液滴落。 经受魔法冲击的巨耳地精在一瞬间便展露出了自己最原初的身体特性,那副变化而来的矮小身躯在冲击当中严重地拉伸、延展,就像是在高温熔炉当中打过滚的蜡像一样,眨眼之间便扭曲成了令人作呕的怪异模样。 但即便如此,那张歪斜变形的嘴巴当中,却仍旧传来了模糊不清的话语声。 “好……好疼啊!” 但还没等它说完话,又一根黑色触须刺来,在修格的操纵下,它就像一根长矛般无情地贯进了那张发出痛呼声的嘴巴里,并将那已经不成形的巨耳地精脑袋当场撕裂成两半。 说来也怪,修格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厮杀战斗的感觉,相反,在有了一连串的惊险经历之后,他反而对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躁动以及那狂奔的心跳产生了些许痴迷。 尤其是在将自己获取这些魔法时曾经遭受过的痛苦施加在其他目标身上时,他更是隐隐产生了一种近似于宣泄的快感。 幻形虫终于无法保持自己变化而来的身形了,它身上那属于受害者的皮肤色彩开始褪去,半透明的黏液身躯再度显现出来,凭借着那流体一般的身体性质,它成功地从卡尔戎之触的穿刺当中摆脱,并顺着地面开始朝着修格快速地攀爬而来。 类似的情景,修格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因此他的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结晶铳的扳机被修格果断扣下,于是在猛烈的震动里,装填于金属转轮当中的结晶子弹在精密微缩魔法仪式的爆发式推动下迸射而出,闪烁着明亮光泽的子弹在宅邸长廊当中拖曳出了一条笔直的痕迹,并最终穿透了幻形虫那柔软的躯体。 结晶子弹当中的丰沛魔力瞬间释放了出来,于是完整的结晶子弹在幻形虫的身躯当中瞬息破裂,飞射的结晶碎片在这匍行的魔法生物体内制造出了无数的空洞与甬道,如此的创伤令它前行的速度立即减缓了下来,而没等这幻形虫从遭受的痛苦中舒缓过来,新一轮来自卡尔戎之触的无情鞭挞便已降临。 这一次,那种恐怖的墨绿色毒雾也随之降临在了幻形虫的身上。 在修格的身后,则是另外一种光景。 面对那不知由多少只幻形虫构成的巨大黏液团,薇琳却展现出来了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并没有像修格预想的那样,直接使用暴力的杀伤性魔法来解决问题,而是将手掌稳稳地按在了收藏品仓库的门框上,伴随着魔力的调动,一个被薇琳铭刻下来的魔法开始快速发挥作用。 所有在法委会当中通过测试与评定,成功拥有了“湖泊级”或“河谷级”称谓的施法者,均被允许在一定范围之内改动、创造属于自己的魔法,而对于薇琳来说,这便是魔法最大的魅力所在。 在魔力的普遍规则与定律之下,借用梅尔女神的权柄,令壮阔的魔法奇迹降临凡世。 因此,在结合了溪流级魔法“冻骨碰触”与“低温扩散”的特点后,薇琳在成功晋级湖泊级施法者后的第三个月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魔法。 她将这个魔法命名为“寒冷之池”。 “倘若在面对一切敌人时,都只想着如何利用魔法将其撕碎或是摧毁,这便是对于魔力最大的滥用……无情的毁灭终归是最后的选择,在那之前,施法者应当使用更加巧妙的方法来处理难题。” 于是,寒冷的冰雾从薇琳白皙纤长的手指之下开始快速扩散,它们就像是一位无形画家笔触下的颜料那样,在宅邸的墙壁上勾勒出了一片又一片冰冷的白霜,墙壁上的纹理在这些白霜的影响之下尽数显现,但随即又在新增的寒冷色彩下被快速覆盖,不过几个呼吸,惊人的低温便已经彻底扩散到了密闭的收藏品仓库当中,自然而然的,也将其中的幻形虫们囊括了起来。 幻形虫并不畏惧寒冷。 它们的幼年时期本就是在极北的寒冷冰湖当中渡过的,但薇琳却非常清楚,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一旦成年,则它们的生活习性也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它们会开始渴求温暖,渴求其他智慧生灵们所追求的一切,相反,过去养育自己的寒冷之地,则会被它们果断遗弃。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幻形虫们重新回到寒冷的环境当中时,它们的性质也会朝着幼年的自己转变。 它们会变得胆怯且谨慎,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成年且拥有了捕食猎物的能力。 而这,正是薇琳现在要做的。 修格虽然不知道背后传来的惊人低温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很清楚,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任何外力对薇琳有所干扰,于是那些刺入幻形虫身躯黑色触须登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撕裂开来,在不断扩散的腐蚀性毒雾当中,那些拥有着强悍生命力的粘稠液体被彻底撕成了大小不等的碎片,而一直待在修格肩膀上看戏的狂奔之鼠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它欢快地蹦到了地上,灵活的尾巴直接捞起了几块体积稍小的残片,竟是当着修格的面大快朵颐了起来。 非常符合修格对于老鼠这种生物的想象。 “小心,可能还有更多。” 薇琳的声音传了过来,于是修格抬起头,却见这条长廊当中的更多房门逐一打开,于是又有数个未能彻底变化完全的巨耳地精身影踉跄而出,他们要么赤着身子,要么则是胡乱地套上了衣物,手中则握着烛台、黄油刀乃至杯子盘子之类的杂物…… 而在这些巨耳地精的身后,还有一个修格相对熟悉的身影。 那是谢尔盖。 作为这批幻形虫中第一个完成了吞噬与消化的个体,他的动作虽然别扭,但却要比自己的同类们流畅太多,而在他的手中,甚至还握着一个让修格不得不提高警惕的东西。 那是一把形似老式猎枪的长杆结晶铳。 说是结晶铳,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这玩意根本就是一些野法师或者炼金工匠参考结晶铳的基本原理,利用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拼凑出来的替代品,虽然造价低廉,但其威力与稳定性都成谜。 在经过巨耳地精工匠们的改造之后,这种武器更是呈现出一种“俺寻思应该能用”的古怪特性。 谁也不知道扣下扳机之后,死的到底是前面的人,还是后面的人。 看起来,在吸收了受害者们的记忆之后,这些幻形虫也已经明白了这种高威力武器的使用方法——这种生物就是如此的奇特,只要给它们足够的时间,它们甚至能够捧着典籍走上学院的演讲台。 但修格并不打算给老谢尔盖利用那枪械赌博的机会,他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已在这一刻全力转动了起来,之前从魔法结晶当中吸收、沉淀下来的所有魔力也都在圆盘的影响下开始了躁动,在此刻,修格感觉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而四周一切事物的速度也都似乎变得缓慢了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在对狂奔之鼠下达了突袭命令的同时,也快速地抬起了手中的结晶枪械,在短暂的瞄准之后,扳机再次扣动。 威力十足的结晶子弹在魔法灯的光芒之中朝前飞去,眨眼之间,它便超过了龇牙咧嘴的狂奔之鼠,掠过了一名歪曲着身体的巨耳地精的肩膀,在击碎了另外一名巨耳地精的侧脸后,这枚子弹成功地钻进了老谢尔盖的手臂里。 恐怖的冲击力令老地精的那条臂膀当场折断,粘稠的半透明液体从断裂的胳膊处滴落下来,而那把长杆结晶铳也随之落地。 “呼……” 修格从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当中脱离出来,他用力地喘了两口气,随后踏步向前,源自古老海洋神祇的黑色触手随着他左臂的挥动开始不断向前横扫而出,墨绿色的腐蚀毒雾亦开始不断向前扩散。 那种毒雾对于所有的生灵而言都是致命的存在,幻形虫也不例外,它们的躯体在碎裂之后本该继续保持着相当的生命力,但是在毒雾的影响之下,这些碎块却飞快地枯萎、变质并化作一滩滩的浓水。 伴随着魔力的急速消耗,修格与老谢尔盖之间的距离也在快速缩短,终于,在狂奔之鼠利用自己的一条断尾强行炸出一条通路后,修格的枪口也已经瞄准了那名老地精的额头。 出人意料的是,这名由幻形虫冒名顶替而成的苍老地精却并没有闪躲,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同类四分五裂的躯体,又看了看自己跌落在脚边,正在一点点变回黏液的手臂,随后突然张开了口。 “先生……小姐,我想与你们,谈谈。” 修格本已经准备扣下扳机,但这样一句话,却让他出现了些许迟疑。 而此时,后方的收藏品仓库也已经被薇琳用寒冷的白霜完完全全地覆盖了起来,里面那一大群仍在消化猎物的幻形虫此刻已经陷入了近似于休眠的状态,在温度尚未回升的状态下,它们便将持续地昏睡下去。 处理完手中事情的女法师绕开了那一地的残骸,她来到了修格的身旁,抬起手轻轻地按下了修格手中的结晶铳,随后,她对着眼前这名凄惨的老地精说道:“你想与我们谈谈?可以,不过你需要告诉我,你打算以谁的身份来和我们交谈?” “幻形虫?还是地精商人谢尔盖?” 第四十二章 追溯 37号宅当中的事情朝着修格未曾设想过的方向发展。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与一个由幻形虫变化而成的巨耳地精面对面的交谈。 对方甚至还用刚刚修复完成的手臂,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茶水当然是不能喝的。 因为幻形虫还没能完全消化属于老谢尔盖的记忆与知识,他无法理解茶水这种饮料的制作流程和方法,因此不仅加入了过量的茶叶,甚至还没有使用热水…… 不过修格并不打算和一个幻形虫计较这些了,因为现在37号宅内部的情景已经足够荒诞和离谱了。 看看现在坐在这客厅里的人吧! 一名原本忠于法委会,却因为某些原因被迫除名的魔法顾问。 一只变化成巨耳地精形象的幻形虫。 还有自己这个恩斯特家族的私生子,兼野法师,兼艳俗文学作家,兼潜在的法委会通缉犯…… “这算什么?‘我们仨’么?” 修格叹了口气,他在心底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随后便拿起了一旁的魔法墨水笔,准备开始记录幻形虫谢尔盖的口供。 这些幻形虫们的思维和记忆非常的错乱,这与它们还在吸收那些地精们的记忆有关,在这一阶段,幻形虫们自己过去的混沌经历和受害者们的记忆会严重地混杂在一起,这使得它们对于自己过去的描述非常混乱。 不过幸好,修格在文字记录方面有着充足的经验,他凭借自己的判断,将谢尔盖杂乱的叙述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分类,在他那断断续续的陈述当中,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渐渐呈现在了修格与薇琳的面前。 幻形虫们对于自己被带往塞伦城的这段记忆非常零碎,根据谢尔盖的描述,他和他的所有同类都被置入了“寒冷的罐子”当中,随后便一直维持着“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然而这种昏沉状态,在一连串的震动之后便即结束。 “震动?指的是那天晚上的爆炸么?” 修格一边进行着记录,一边思索,他在那段文字上打了个问号,然后又将谢尔盖描述的“震动”圈了出来。 “震动之后……罐子都破了。” 老地精非常迟缓地说道:“我们爬、流……爬出来,从罐子里爬出来,不知道在哪,有水,有很多东西……很糟糕,但不冷了。” 他努力地回忆着:“我们能听到声音和……呼唤?它让我们往……往这里爬,很吸引……但还是有同伴跑散了,找不回来……” 薇琳一边尽力地理解着谢尔盖的描述,一边问道:“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离开‘冰冷的罐子’之后,能够感受到某种力量的指引?是那种力量让你们找到了这里?” “力量……” 谢尔盖对于这个词的理解明显不太到位,他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摇摇头:“呃,就像光,很黑……但那里有光,有光也有食物,我们很饿,所以来了。” 薇琳点了点头,她转向修格说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极有可能是某种信标或者诱饵在发生作用。” “诱饵我能理解,信标是什么意思?” “嗯……你理解为比诱饵更为有效的一种东西就好了。” 薇琳解释道:“一般来说,是针对特定魔法生物制造出来的特殊用品,能够持续性地散发微弱的魔力,但在某些生物的眼里,这种信标散发出来的力量会非常明显,就像他说的那样,像是黑夜里的光。” 修格点了点头,将薇琳的判断一并记下。 他已经可以大概地还原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那批原本存放在法委会驻地,后为了避开视线而转移出来的幻形虫在一场爆炸之后被有意地释放到了塞伦城的下水道系统当中,除却其中一只被自己吸引而跑偏了的幻形虫外,其余的都追随着提前设置好的诱饵或信标的力量来到了金靴商队所在的37号宅。 那些倒霉的巨耳地精商人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安排成了这些幻形虫们的食物与养料,因此除却个别在半夜惊醒过来的地精之外,其余的人恐怕都在睡梦当中被这些行动没有声响的魔法生物吞进了自己的体内。 再然后,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幻形虫们当中最先完成“消化”流程的谢尔盖离开了仓库,他变化成了老地精的模样,凭借着尚且错乱的记忆胡乱地穿上了衣物,再遵循着老谢尔盖原本对园艺的喜爱以及洁癖的特性对庭院与房屋进行了力所能及的打扫……这种行为实际上也算是幻形虫们对于自己新身份的一个理解过程。 只不过,想要让它们一步到位且做到滴水不漏,那难度可就有点高了。 说来有趣,原本和野兽一样,对于猎物拥有贪婪渴求的幻形虫,在吸取了属于巨耳地精们的智慧和记忆之后,其本性便也发生了变化,通过双方之间的交流,修格惊讶地发现,这些幻形虫们现在竟然无比地畏惧痛苦和死亡,相反,它们对于“交易”、“银制品”以及其他一些曾经被地精商人们追求过的概念充满了兴趣。 “我们需要在这里搜查一下,你们去忙自己的事,不要打扰我们,也不要试图偷袭……否则你们会知道后果。” 在得到了一部分自己想要的情报后,薇琳对这些幻形虫们展现了自己宽容与仁慈的一面。 当然了,根据修格的阴暗看法,这位女法师之所以没有将幻形虫们清理干净,最大的原因是她希望这些魔法生物能够进一步消化、理解那些地精们的记忆,好将情报与线索当中缺失的那一部分补足。 在薇琳为37号宅的防护魔法仪式重新注入魔力后,两人便一起来到了宅邸二楼,现在,这里的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幻形虫们留下的黏液残骸,理所当然的,修格提出了要收集这些黏液的想法。 “修格先生,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么?” 薇琳并没有阻止修格,而是试探性地做出了提问。 “不……没有,只是我认识城中的一名商人,他收购各种各样魔法生物的素材,幻形虫的黏液他也需要……至于要做什么,我不清楚。” 修格早早练就了一身能够流畅扯谎的能力,他一边利索地将那些保留着生命力的黏液弄进玻璃罐中,一边随口解释起来。 至于薇琳会不会相信,他就不想管了。 在当前的情况下,只要能够从梦境庇护所里弄到更多的保命手段与底牌,哪怕真的社会性死亡,修格也在所不惜。 这种收捡残骸的行为,令那些试图回到收藏品仓库当中和自己同类待在一起的幻形虫们也感到无比恐惧。 尤其是老谢尔盖。 他在发现修格对着满满当当的几个大玻璃罐微笑后,便猛地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看的很清楚,那里面甚至还有自己被打断的一条手! 在收拾战利品的同时,修格也并没有停下对于这栋老宅的探索,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这一任务安排给狂奔之鼠再合适不过了,它灵巧地穿梭在各个房间当中,那些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箱子柜子都被很快地找了出来,只不过其中的物件绝大多数都是巨耳地精们自己偷偷扣下来的一些财物,并没有特别明显的魔法物品。 但很快,薇琳那边便有了发现。 “修格先生,请你过来一下。” 女法师轻轻呼唤了一声,随后便弯下腰,在一个堆放杂物的墙壁上观察了起来。 修格凑了过去,却见薇琳盯着的,确实墙面上的一道细线,它非常的不起眼,倘若不是将脸贴到墙面上,根本就难以发现。 “薇琳小姐,眼力惊人啊!” “猫眼魔药。” 薇琳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空瓶,随后她抬起头,这时修格才发现,薇琳的眼瞳竟然变成了黄色的猫眼形态,竖状的眼瞳在有些昏暗的环境下显得非常奇异,而那种闪烁于人类眼眶当中的特殊魔法光彩,却又能为人平添几分魅力。 对于自己此时的外貌,薇琳显然并不怎么在,她指着墙壁说道:“这两个房间内的空间和外面的间距对不上……它们之间应该存在一个夹层,而且墙壁里可能还设置了混有扼魔银的钢板,我的魔力很难渗透进去。” “薇琳小姐的意思是这里存在一间密室?嗯,哪怕是密室也一样需要通风换气的管道,我来试着找找。” 修格立即明白了薇琳找自己过来的意图,于是他立即指挥着狂奔之鼠在附近转悠起来,在确认两个房间以及外侧的走廊上并没有可以利用的缝隙和孔洞后,修格又控制着它溜到了房屋外,准备从房顶上找找机会。 “真的是非常不错的召唤物,虽然比起那些以杀伤性为主的魔法生物要差上一些,但却非常灵活……它叫什么名字?” “狂奔之鼠。” 薇琳挑了挑眉:“我不是问生物的品种,我是说你对它的称呼。” “呃……没有,薇琳小姐,我并没有给它起名字。” 听见这话,薇琳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垮:“修格先生,召唤魔法本质是召唤者与被召唤物之间执行的一种契约,而这种契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稳定,倘若你想让你的召唤物彻底忠诚于你,并且了解你的心思与想法,那么就该试图给它起名……这是法委会以及所有魔法学院里的通用结论。” 听了这话,修格有些无语,他一边指挥狂奔之鼠继续在屋顶附近搜寻,一边思索起来,起名一直不是他的长项,更何况还是给魔法生物起名……他觉得狂奔之鼠啥的就挺好,不过考虑到这只召唤物确确实实已经出现过好几次失控的情况,或许薇琳的建议自己确实有必要考虑一下。 “但老鼠能叫什么?总不能让它姓米吧?也不知道传说中的最强法务部能不能干扰到梵恩……如果能够为了起诉我把我救走,那倒也算是个好结果。” 正胡思乱想间,狂奔之鼠那里却有了发现。 它在房顶上一尊用于装饰的地精小雕像下方,找到了一个被隐藏得非常好的孔洞,在孔洞的四周,甚至还刻画了一些不明作用的魔法纹路,修格凭借着传递过来的讯息,将一部分纹路在纸张上描绘了出来,通过这些纹路,薇琳很快就辨认了出来,那是一种能够吸收周边声响,并将其清晰传递的魔纹。 “嗯……法委会的间谍和执行者们常用的一种魔纹,当它刻画在一些管道上时,便能够使得另一端的人能够借由管道偷听外面周围正在发生的谈话,那管道应该能够通往密室。” 得到了薇琳的肯定,修格立即控制着狂奔之鼠钻入了管道当中,管道且弯曲,但却没有太多的障碍与阻隔,很快,狂奔之鼠便抵达了管道的终点,凭借着灵活的尾巴以及带有腐蚀性的尖锐牙齿,它很快便打开了这根隐秘管道出口的活门,并成功地跳入了下方黑漆漆的房间当中。 “确定了,就在隔壁。” 修格暂且将给老鼠起名的事情放到了一旁,他现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狂奔之鼠就位于自己一墙之隔的位置,于是他将注意力完全地投注到了自己召唤物的身上,于是黑暗中的事物便渐渐地显现了出来。 修格首先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它的源头来自一具尸体。 准确来说,是一名巨耳地精的尸体,他穿着一身法委会的施法者长袍,此时正无力地倚靠在一张椅子上,在他的脚边,则跌落着一把精巧的结晶铳,而他的脑袋,则被子弹打了个大洞。 “自杀……是结晶铳?” 修格很快便判断出了这名地精施法者的死因,于是他控制着狂奔之鼠跳上书桌,站在高处扫视了一圈。 书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书籍以及魔法器具,而在书桌的角落里,则有着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按钮,在判断没有其他更像机关的存在之后,狂奔之鼠立即按照修格的命令踩了上去。 伴随着一声脆响,修格两人面前墙壁上的那道细线立即被魔法的光泽所充盈,随后在魔力的作用下,沉重的石头墙壁缓缓滑开,露出了一个仅能供巨耳地精们进出的狭窄暗门。 第四十三章 计划,计划与计划 修格一直以为,无论沃特尔、德兰或者法委会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人类都一定是这些计划的具体实施者,毕竟长久以来,人类这一种族都是梵恩当中的绝对主体,类似于森精灵、矮人、地精以及海民之类的种族,虽然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历史、文化风俗以及势力范围,但只要谈论总量,任何一个种族在人类面前,都显得如此的渺小。 直到前一刻,他都觉得金靴商队里的这些巨耳地精们,或许都只是计划当中的一环,他们似乎都被当成了一场斗争与计划的牺牲品——这样的案例实际上在罗维高原上屡见不鲜。 许许多多沃特尔王国当中的贵族与商人们都会“养”上一批巨耳地精作为自己的白手套。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推出去顶罪就完事了。 这种行为在最初的时候曾经令巨耳地精们感到异常的愤怒,但随着案例的不断发生以及时间的变迁,相当一部分巨耳地精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不用随着商队东奔西跑,不用担心被一些黑心的矿场抓去当矿奴,也不会被一些贩奴船抓起来卖到东方世界去……拥有了如同人类富商般的地位与金钱,能够在最豪华的城市里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运气好时甚至能渡过一生! 有这样的待遇,哪怕某一天会被处死,也无所谓了。 正是基于这一点,哪怕是拥有着另外一种灵魂的修格,也对巨耳地精们缺少好印象,但现在,密室当中的这具尸体,似乎向他揭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在快速地检查了一遍那具自杀身亡的巨耳地精尸体,以及摆放在书桌上给的诸多文件、书籍与档案之后,修格两人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是一名长期为沃特尔王国法委会分部工作的地精密探。 当然,也可以称他为地精法师。 虽然法委会的行事作风当中颇有一种完事以人类种族为优先的特性,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委会内部的只有人类成员,在部分多种族混合的城市与地区,同样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异族施法者,只不过相比于人类法师,这些异族成员们常常会因为自身的种族问题而在法委会内部遭受一些不公正的待遇。 “信标找到了,在这里。” 薇琳从书架的一角上取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袖珍装置,它看起来与魔路钟摆有点相似,或者说干脆就是由魔路钟摆改造而来的,直到薇琳将其取出的那一刻,这个奇怪的装置仍在轻微地晃动着,只不过其中散发的魔力已经极其微弱。 “不错的创意,在魔路钟摆的特性基础上额外增加了一个反向的魔法回路,他改动了钟摆原本用于搜寻魔法痕迹的功能,令它在摇晃当中持续的向外散发特定的魔法波动,以此来持续性地为幻形虫们指路。” 修格对于这种专业的魔法知识并不了解,他将存留于死者书桌上的所有文件和书籍都带到了外面的屋子里,随后便快速地翻看检查了起来。 冥冥之中,他产生了一种预感。 只要弄清楚这名地精法师自尽的原因以及他留下的这些文件,那么沃特尔王国在塞伦城中的计划便将彻底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随着修格对于这些文件的阅读,有关这名地精施法者以及金靴商队的一切渐渐显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名隐藏在金靴商队当中的地精施法者名为马赛尔,如今的这份工作,他已经做了将近二十年。 在过去的这二十年里,他无法像任何一名真正的法师那样佩戴徽章身穿制服长袍地走在街道之上,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地精商人。 监控塞伦城中的商业发展走向及重要货物的流向、评估沃特尔及德兰对于塞伦城说施加的影响、整理人们有关蒸汽造物与纯粹魔法造物的意见…… 这便是地精法师马赛尔过去二十年内要做的事情。 在这些条目当中,修格更为惊讶的是,马赛尔似乎也在利用着自己作为法委会成员的身份便利,对来自法委会总部梅林勒和所发来的诸多指令进行着监控,而他的回报对象,正是沃特尔王国、法委会驻沃特尔分部以及沃特尔最大的魔法学院。 “从二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法委会内部就已经出现了分裂的情况……至少从这些文件来看,相当一部分的指令都是由王国密探以及沃特尔的法师们直接下达的。而学院则负责整理、分析这些收集来的情报,并以此来为自己效忠的王国提供可靠的建议。” 修格认真地翻了翻自己这具身体当中存留的有关魔法学院的记忆,他突然意识到,确实在修格·恩斯特还在魔法学院当中充当杂工和学徒的时候,就已经接触到了许多新式的魔法设备。 或者说,是以蒸汽、机械为主,魔法为辅的设备,这些东西往往是没有得到法委会的官方批示的,他曾经还感到意外,为何向来对所有魔法物品都保有绝对垄断和解释权的法委会能够对这种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看来,其中的根本原因就是,沃特尔王国乃至整个高原地区的法师们,早就已经彻底地倒向了当地的王室与政权。 “麻烦大了……” 修格喃喃着,将手中的那些过往文件放在了一旁,随后拿起了一本非常老旧的笔记。 看得出来,这本笔记被它的主人悉心维护过,但时间仍旧在它上面留下了无法抗拒的痕迹。 在第一页上,有着一行非常整齐的字。 “我于此向西纳尔海立下誓言,我将笃信黑日之降临,并将为驱逐腐坏梵恩之愚昧和虚伪付出一切代价。” 在看见这句话的瞬间,修格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终于在这个世界确切地看见了黑日结社的活动痕迹。 要说黑日结社与忒修斯以及梦境庇护所没有关系,修格是绝对不会去相信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梦境庇护所中确实存在着一扇大门,而封锁着那扇门的黑色雾气所提出的条件正是“黑日之冕”。 虽然说修格无法确认所谓的黑日之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与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的预言息息相关。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一种被折磨了几天几夜之后,终于离开了新手教程,看见了主线剧情的感觉。” 笔记本当中记录的基本上是这些年来,地精法师马赛尔的一些个人想法以及观点,看起来,这本笔记的性质与日记有那么些相似,不过或许是马赛尔从来没想过将自己的日记给别人看,因此其中的文字措辞颇为激烈,时不时的还能看见一些骂人的脏话和粗口。 而且,从马赛尔自尽于这种密室当中的做法来看,他也确确实实不想让自己的想法为外人所知。 但修格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因为如果真的抱有那种想法,这位法师大可选择更加彻底的做法,比如直接将这些重要的文件和笔记销毁,而不是将它们留下…… 他快速地翻阅了起来。 “2694年启耕月15日,一切都临近了,空气中充满了战争的该死臭味!从现在开始,我不仅需要监视和记录塞伦城里的货物流向,还需要进一步跟踪那些商店背后的运作者……我需要更多的人手,现在这几个人根本不够用!” “2694年止耕月26日,与德兰人的谈判很失败,这些家伙死板又保守,比地精婆娘的袜子还恶心,说起屁话来又臭又长,一群傻X!抱着梅林勒和的裤腿慢慢哭去吧!” “2694年寒冬节,难得休息,看看孩子们。” “2695年……” “2695年抽枝月,结社驳回了在塞伦及周边进一步宣传预言,拉拢新成员的决定,法委会最近在附近的动作很大,结社损失了三名成员,直到被处决时,法委会都以为自己抓住的只是普通的野法师。” 马赛尔的记录断断续续,看起来,他并不是每一天都会进行记录,而是完全看心情以及发生的事情,有的时候他的记录毫无意义,仅仅只是对某些事情进行大段的谩骂而已,对于一名身份复杂的密探以及黑日结社成员,这似乎是他少有的发泄途径。 修格加快了阅读的速度,在省略了一大部分细碎的记录后,他终于在笔记的最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看的东西。 “2699年牧牛月,最后阶段即将开始,结社的预言变得更加清晰,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应验……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激动和兴奋,但是也有一些害怕,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新呈现的预言会将塞伦城形容为‘宏伟的祭坑’,既然是‘祭坑’,那就一定会有献祭,但谁会是祭品?这里的居民?整座城市?我不明白。” “2699年止耕月,又一道命令抵达了,我让孩子们出了城,汉娜会带他们去海恩的乡村,妈妈一定会很开心,她之前写信抱怨过好多次,说自己很想和小辈们待在一起……法委会分部里的清洗已经完成,所有仍忠于梅林勒和的顽固者被完全除名,他们做好准备了……德兰人也在行动,线人们告诉我,德兰王室为塞伦的独立政府开了一张空白支票,只要接下来他们能做到完全的配合,那么德兰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2699年金酒月,新的预言继续显现,‘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我不理解后半句,我知道结社的任务必须完成,但我有点不安。” 往后便是一连数页的空白。 修格有些着急,他又翻了两页,却是从笔记当中抖出了一张薄薄的魔法信笺,而当他将这封信笺摊开之后,一连串冰冷且令人战栗的事实进入了他的视野。 信笺的来源,是黑日结社埋藏在德兰王室里的线人,其署名是“阿兰·莫雷尔”,修格的直觉告诉他,写信的这家伙就是自己之前在和平报社里遇见的那名德兰贵族。 蒸汽、金属以及复杂机械所带来的革新令高原诸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契机——更少的魔法结晶成本,对魔力更为高效的使用以及军械、设备的量产可能性……毫无疑问,对于梵恩而言,这些发现是极为重要的,而对于始终在魔法层面被法委会钳制的诸多俗世王国来说,这样的走势让他们看见了一种可能性。 一种彻底打破法委会对于魔力和奇迹垄断的可能性。 正如修格之前所预想、猜测的那样,一场围绕魔法资源以及新生产力的争斗已经在梵恩范围内彻底展开,而在这争斗与矛盾当中,罗维高原诸国以及女神平原诸国均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德兰王室更希望继续进行斡旋,并从中争取到更多利益与时间,但以沃特尔王国为首的高原联盟则不然。 或许是窥见了当下这一时机的重要性,又或者是意识到了传统魔法及军队在新式军械前的脆弱,他们毅然决然选择了加速——启用埋藏于德兰王室当中的密探和间谍,彻底扰乱塞伦城内的局势,在停战庆典之际公开签订盟约并直接开始军事演习,这一系列的举动,令塞伦城及周边地区的局势来到了爆炸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行将爆炸的火药桶当中,却又混杂着另外一方势力的痕迹。 黑日结社并不忠于任何一方,他们只想利用这即将爆发的冲突,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感到茫然,后悔和恐惧……结社的计划比我想象的更加惊人,他们希望让幻形虫彻底更替两国的王子、代替独立政府里的所有重要人物,他们甚至可能已经设置好了信标……但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预言也出现了偏差,为什么塞伦城会被称为‘祭坑’,深渊的独子是谁?” “这一切,怎么会比我们过去所摒弃的那些事物要更加恶毒与可怕?” “我该怎么办?” 在笔记的最后,修格看见了浓浓的困惑与绝望。 第四十四章 往何处去 修格之前想要了解的一切,终于似乎变得清晰了。 战争即将爆发,这一事实已然无法改变,在塞伦城中执行了两百来次的停战庆典,或许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然而黑日结社的出现,却又为它平添了一分新的诡谲色彩。 “如果是纯粹的战争,想要彻底快速地抹去一座城市,应当是不大可能的……我可不记得梵恩当中已经研究出了魔法大伊万。” 修格将文件与笔记推到了一旁,他一边有些焦虑地抖着脚,一边不断地思索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薇琳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她同样也已经阅读了一部分的文件资料,其中的内容使得她变得肃穆且沉默。 在有关法委会的以及魔法的诸多问题上,薇琳一直都认为自己应该占据主导地位,这是她过往的经历以及积累下来的经验导致的,但现在,面对这自己毫无了解的领域,她茫然了。 能够计算复杂魔力公式,背诵大量魔法符文的大脑,在此刻过载了。 修格并没有阻止薇琳去翻阅地精马赛尔的笔记,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必须拥有一位足够坚定且知情的合作者,必要的时候甚至应该想办法令对方升级成自己的战友,否则凭借一己之力想要避开塞伦城中的危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日结社……他们的名字确实存在于法委会的通缉名单里,不过梅林勒和并不在意这些人,一般来说,他们会将黑日结社视作一群野法师构成的非法组织,和其他的野法师团体没什么区别。” “薇琳小姐,关于黑色太阳的预言,你还知道什么?” 女法师摇了摇头:“太古老了,我们根本无法找到它的源头,不过一些老学者们提出,这一预言与古老的邪术魔法存在关联,但法委会的高层则持相反观点,他们认为这种说法和荒谬,根本没有必要去做深入探究,甚至还在数年前用一些理由解除了内部针对这些预言的研究和考古小组。” “……” 修格无言。 这种事情的发展倒是很合理,毕竟马赛尔的笔记来看,黑日结社的力量早就已经波及到了法委会的内部,如果真有哪个重要人物爬上了法委会高层的位置,他也不会太惊讶。 “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 修格低声地重复了一遍地精马赛尔提到的这句新预言,他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写过的玩意,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毕竟自己团队那一文件夹的世界观文档是绝对撑不起这样一个具体的真实世界的,它本就在自行发展,每一个时间点之间的填充,现在都是未知数。 “战争我能理解,深渊的独子是谁?总不会是我吧?” 修格有些想要骂人,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从这段诡异的预言来看,倘若自己真的是什么“深渊的独子”,那么自己的存在,才是对塞伦城及其居民们最大的威胁! 修格站起身,在屋内转了两圈,于沉默之中,纷乱的思维以及暴躁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于是他扭头对薇琳说道:“薇琳小姐,我们必须用一切办法离开塞伦城,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现在,他已经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在城中寻找合适地方构建牢固庇护所来规避潜在威胁的想法,这种“打穿”和“防住”的思路现在已经走不通了,因为从这些文档内容来看,塞伦城要挨的拳头可太大了,不管多硬的乌龟壳,都一定会被击穿! 然而女法师却黯然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修格先生……你可能并不了解这种固化在城墙建筑当中的仪式场。” 薇琳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在梵恩,几乎所有固化的在城墙、广场或者那些要塞城堡当中的魔法仪式都会使用一种特殊的工艺……解释起来很麻烦,但你只要将它们理解为建筑的地基就可以了。” “意思就是异常坚固,效用强大,但也很死板?” “嗯哼。” 薇琳点了点头:“虽然根据使用一些方法可以对仪式场的强度与规则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与调整,但它们在随着建筑地基埋下的那一刻开始,仪式的性质就已经确定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地迟疑了一下,随后便抛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 “我在进修的时,曾经去过许多沃特尔与德兰的重要城市,他们埋设在城墙当中的魔法仪式大多以防御城市为主,因此这些仪式会塑造得极其坚固,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发生战争时敌人从地下与空中发起特殊的偷袭与进攻,那些魔法仪式会做大量的延展……” 薇琳说起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立即就投入了进去,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专门用来防护的魔法仪式往往会将地下与天空都囊括进防护的范围之内,这便意味着,无论是从空中抛投的巨石,还是从地面之下挖掘的隧道,都将被仪式场彻底拦下。” “而塞伦城似乎不太一样。” 薇琳的目光有些失焦,她认真地回忆和思考着:“我在前往南侧的城门时,发现固化在城墙里的魔法仪式虽然同样古老,但其处理方法似乎并没有那么完善。” “什么意思?” “唔,就像是在一尊雕像完成时,才发现忘记雕琢眼睛了,所以临时补了上去,虽然说人像还是拥有了眼睛,但它注定不会那么完美。” 听到这里,修格已经大概地明白了薇琳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如今这座塞伦城的重建工作并不是那么顺利,当年在停战协定完成之后,沃特尔与德兰两国还在这件事情上谈判了很久,动工时也出现了很多问题,法委会的介入也比较晚,至少塞伦城的城墙并非像薇琳小姐你前面所说的那样,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埋设了魔法仪式。” “这就意味着,仪式场的限制范围极有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发生减弱,嗯……地下?” 女法师茫然的双眼终于再次有了亮光,她用力地一拍手,随后说道:“如果我们的推断没有出错,那么塞伦城的魔法仪式很有可能没有办法覆盖到地下太深的地方,又或者那里的封锁力量会相对薄弱,就算强行通过,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多损伤。”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之中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篡改塞伦城封锁仪式的人应该由法委会以及德兰王室的施法者完成……法委会的修改方法我是清楚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德兰王室的施法者到底做了哪些修改,只要弄清楚这些,再给我一到两天的时间,我甚至有信心找到安全通过仪式薄弱处的方法!” 薇琳的话说得有些太快了,以至于修格有好几句都没能听清,于是他追问道:“呃?德兰王室的修改?所以你打算怎么去推导?” “魔法物品,最好是与现有的城墙仪式相关的魔法物品……只要里面存有德兰王室法师们施法的痕迹,或许就能找出一些规律。” 听了这话,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 在薇琳不解的目光当中,修格从自己身上风衣的内侧口袋当中,取出了一个铁盒,随后便当着薇琳的面将铁盒打开,取出了那份他利用狂奔之鼠从菲利普主编那里盗来的魔法通行证。 在离开恩斯特老宅之前,薇琳所说的有关封锁仪式被篡改的事情已经让修格对这份魔法通行证失去了念想,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用得上它的时候。 “这是?” 薇琳疑惑地将通行证接了过来,她的目光扫过了通行证上的鸢尾标识,在稍作检查后,这名女法师露出了笑容,她抬起头,用颇为揶揄的语气说道:“修格先生,我必须修改一下之前发表的,关于你们‘作家’的意见……” “什么?” “你们不仅很能撒谎,也挺能藏东西的。” 薇琳眯了眯眼,只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散发出自己那种独有的压迫感,而是在简单地抱怨了一声后,便走向了外面的长廊,在设下了用于提防和限制幻形虫的防护仪式后,薇琳便回到了房间中:“这里的环境虽然也比较一般,但总比之前的住处更适合专心研究手中的难题,接下来就以这里为据点行动吧。” …… 薇琳确确实实是一名学者型的法师。 她在钻研问题、刨根问底方面总是异常的执着,这种追求真相且享受破解难题的特质已经超过了修格·恩斯特记忆当中的任何一名法师,就连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的那些讲师们,也未必比得过她。 虽然在当前的环境下,二话不说就进入这种学术研究状态实在有些吓人,但或许这就是她能够年纪轻轻就正式通过法委会评级的原因? 37号宅当中的幻形虫们仍在缓慢地进行着自己的“消化”工作。 也不知是这些幻形虫已经深刻地认知到了这两个人类的危险,还是因为修格收集幻形虫残骸的行为给它们造成了极大的威慑,这些刚刚获得智慧,摆脱纯粹本能的魔法生物现在对修格两人霸占的房间充满了畏惧。 修格甚至试探性地一个人来到了大厅当中,他的出现让已经重新长出手臂来的老谢尔盖吓得不轻,几乎都要躲到橱柜里面去了,那种比巨耳地精还要畏缩胆怯的姿态令人非常无奈。 薇琳的防护仪式笼罩了好几个房间,于是修格便带着那好几罐幻形虫的黏液钻了进去,虽然在当前阶段,修格认为自己有必要和薇琳建立更进一步的信任关系,但是梦境庇护所以及它为自己所提供的帮助,最好还是永远以秘密的形式存在下去。 趁着薇琳在那密室当中钻研魔法通行证的时间,修格快速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在梦境庇护所中再次遭遇忒修斯的准备,对于这位古怪且不知所谓的“神明”,修格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按照他的想法,无论是什么神明,都至少应该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或者展现出与人类截然不同的一面。 但忒修斯所展现的特性却过于反常。 修格甚至觉得,与其说他是一个神明,倒不如说具备了某些神明性质,且性格、癖好极度古怪的人类。 至少修格想象不出来,一个所谓的神,会拉着自己打格斗游戏,还时不时地说一些不明所以的浮夸俏皮话。 但考虑到,这梦境庇护所本身的形象都以自己过去的公司作为基础,那么忒修斯就算表现得离谱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要这家伙别戴着工卡,化妆成制作人或者主策啥的来跟我谈话就行。” 修格看着四周的寂静黑暗,忍不住摇了摇头,在有了之前的经历之后,他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出那种离谱的画面了,而且他总觉得,凭忒修斯那古怪的特性,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在确认周围一切正常后,修格便收敛了思绪。 与前几次一样,他收集好的那几瓶幻形虫黏液就放置在身旁的办公桌上,于是修格立即采取行动。 就像过去更换工位一样,他将这些瓶子放在了办公椅上,随后推着它们来到了那个之前吞噬了一瓶幻形虫体液精粹的手办柜前,与上次B不同,或许是之前曾经“开过荤”的缘故,这一次,柜中封锁的那团不定形浓雾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它异常活跃地撞击着柜子的侧壁,似是在发出无声的渴求。 “来吧来吧……这一次管够!” 有了过去的经验,修格将之前谨慎和试探全部抛到了一旁,他将这些大小不等的玻璃瓶挨个拿起,随后直接堆放在了柜子的前面。 变化在瞬息间便已开始,封锁柜体的黑色文字再一次化作了细长的手臂,它们用力向前探出,无比贪婪地将修格收集来的这些幻形虫黏液尽数拢入怀中。 装盛黏液的玻璃瓶再度粉碎、消失,而那两只手臂则化作锋锐的口器,它们迫不及待地刺入了悬浮在半空当中的黏液团里,疯狂地吮吸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镜中使者 修格静静地等待变化的发生。 没多久,那诡异的“进食”环节便已接近尾声,直到目前为止,修格发现,自己所经历的这些“兑换”,或者干脆说“献祭”过程,都与它们要求的条件,以及自己最终得到的事物有着密切的关联。 至于第一次自己利用二十枚银币换来的魔法铭刻机会以及卡尔戎之触,则并不在此列,按照忒修斯之前的说法,那是他为了防止修格这个“演员”在戏剧开场时就暴死所给予的一些“怜悯”。 虽然说起来有些气人,但这却是不可否认的现实。 “沼泽巫婆的毛发给了我两枚炼金炸弹,三条腹鼠长尾换来了狂奔之鼠,再然后……那套女性贵族的饰品让我拥有了相对充足的魔力储备。” “那么,幻形虫的精粹,又能带来什么呢?” 修格端详着那两根黑色口器,看着过去属于幻形虫的残液不断地被吸取、吞噬,而随着这一过程的不断进行,原本封锁着透明玻璃柜的黑色雾气开始不断变淡,相反,那充斥于柜体当中的不定形存在则变得越发清晰,它的色彩开始变得沉郁,最终彻底化作了一团漆黑。 修格无法判断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却能够感觉出,它正在逐渐变得具体、强大,现在他只觉得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鱼缸,而其中正有一条巨大的鱼,正在不断地冲撞着束缚自己的牢房。 终于,最后一点幻形虫黏液也被彻底吸取干净了,于是那封锁着柜体的文字以及变幻成口器的两条细长手臂也在一瞬之间崩毁消失,现在,修格与自己那未知的存在间,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玻璃阻隔了。 原本持续不断的冲撞停了下来,修格凝视着前方,他在前方的玻璃柜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视线”,就仿佛那柜体当中的存在正在与自己对视一样。 “不管是什么,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他长舒一口气,随后伸出手,将那玻璃柜门缓缓拉开。 这一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引来了极其剧烈的反应,在柜门打开的瞬间,深沉的浓雾便在柜体当中砰然炸开,没等修格将手抽回,一只漆黑瘦长的手臂便从那迷雾当中探出,它的手掌精准地扣在了修格的手腕上,惊人的力量施加而来,竟是将修格往前拽了一个趔趄。 “这又是什么?” 饶是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修格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互动”会来得如此猛烈和直接。 他连忙用手撑住面前的桌子,避免自己被继续向前拖曳,但那只手臂看似干瘦,力气却大得有些吓人,无论修格如何发力如何后退,都没有办法将手臂抽回半分,相反他几次不经意之间的喘息,便又会让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倾斜。 “我该让它把我拖过去么?” 在这拉扯当中,这个古怪的问题从修格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这样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出现,修格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通过“献上祭品”所换取来的那些东西,都没有给自己任何“拒绝”的空间,卡尔戎之触的缠绕也好,狂奔之鼠的啃噬也罢,它们所带来的影响都是迅猛且直接的,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抵抗的机会…… 然而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了。 在短暂的思考与失神当中,那条黑色手臂再次发力,于是修格几乎便失去了平衡,在那堪称暴力的拉拽下,他的右手手掌连带着小臂都被拖入了柜体当中,而那漆黑浓稠的雾气鼓动不已,活像是某种生物的胃袋。 柜子就那么大,修格可以肯定自己伸进去的手臂已经远远超出了柜体的深度,但他却始终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仿佛这手臂是被吞进了另外一个空间当中。 麻木感传来,修格已经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手掌和小臂了,就仿佛那一部分肢体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也就是此刻,浓烈的不安感涌了上来,尽管这一次,精神世界当中并没有传来半分警兆,但修格却根本不敢放任对方继续拉拽自己了,他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同时身体拼命地向后倒去。 “不对劲……这不对劲!” 他说不清楚此刻的感受,但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一次他不去做出抵抗,一定会发生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拉锯是痛苦且漫长的,尽管修格此时身处于梦境当中,但他却能够感受到最为清晰的肉体疲惫感。 幸运的是,在经过最初的爆发之后,那只黑色手臂的力量便开始缓缓减弱,在渡过了最初的猝不及防后,修格终于还是在这场拉锯战中夺回了优势地位,他开始渐渐地将自己的小臂和手掌从黑色的迷雾当中拽出,于是失去的触觉重新回归。 紧接着,那只死死扣在修格手腕上的黑色手掌也被他以蛮力从迷雾当中强行拖了出来。 局势彻底逆转。 许是心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又或者是对于这种无耻偷袭行径的憎恶,当那黑色的手掌以及细弱手臂又一次出现时,修格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一转右手,手指主动地扣住了那只黑色的古怪手掌,随后便发起狠来,一边怒骂着,一边暴力地将对方向后拖拽。 “啊!!!” 难听、刺耳的哀嚎声从黑色的迷雾里传了出来,那不是人类的哀嚎,而是气流在通过狭小空间时所吹出的爆音,然而修格并不打算松手,他咬着牙,身体朝后用力一顿,伴随着又一次猛烈发力,那只黑色的手,以及连接着它的浓重“雾气”终于被彻底地柜子当中扯了出来,只听一声粘稠的“啪嗒”声响,那团不定形的古怪色彩跌落在了地上,此时修格才发现,那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黑色的迷雾,而是一团与幻形虫性质有些相似的液团。 离开了自己的栖身之所,这团古怪的玩意似乎立即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它无力地瘫软在地,缓缓地蠕动着,而修格则后退一步,警惕地关注着它的后续变化。 在修格的注视下,这团不规则的黑色“黏液”的边界逐渐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它开始拥有自己的形体——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干瘦、孱弱,竟是显得有些可怜。 然而渐渐的,修格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注意到,这漆黑人形的面部开始拥有更加细微的线条,虽然它仍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但在昏沉的光线中,修格依旧在那张黑色的面庞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那是我的脸?” 他不太确定,也不想进一步确认,而下一秒,这由黑色黏液化作的人影改换了姿势,它跪在了地上,如同最忠诚、最卑微的仆人那般匍行向前,在来到了修格的身前后,它低下了身子,轻轻地将头伸了过来。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闪躲,于是他看见,那漆黑的人影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脚面。 伴随着这一动作,所有之前的不安感彻底消散,而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也终于有了反应,它开始快速旋转,并将四周的魔力搅动起来。 受到它的影响,那作臣服状的漆黑人影再度化作原先的黏液形态,它如同流体一般将修格的身体环绕起来,并最终,如同潮汐一般涌向了修格的身躯。 没有疼痛,没有窒息,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幻觉……修格唯一感受到的便是一股冰凉感,它顺着自己的脚踝一路攀爬向上,并最终覆盖了全身。 魔法圆盘最内侧的区域,那最后一个凹槽迎来了自己的住客。 一个漆黑的人形轮廓出现在了凹槽当中,它看起来与修格本人是如此的相像,甚至于在凹槽当中,它也摆出了一副正在伏案写作的姿态。 修格本想直接利用魔力倾轧过去,好“审问”出这一魔法的真名,但或许是之前的暴力举动已经彻底地将其征服,一股陌生的讯息已是随着这一魔法力量的铭刻浮现在了修格的脑海里。 “无貌的镜中使者居于暗渊之核,其为无边宫殿之奴仆,亦是癫狂歌者之听众。” 修格在空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语,他摊开手掌,随着魔力的调动,黑色的阴影自掌心之中闪过。 …… 是夜,尽管已经下过一场暴雨,但“海神呼啸”所带来的水汽仍旧笼罩在罗维高原的边缘地区。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对这些区域当中站岗士兵们最痛苦的折磨。 “啊!妈的,潮湿的要死!” 一名身穿制服的德兰士兵用力地扯了扯岗亭上悬挂的德兰王国国旗,因为过于潮湿的缘故,这面本该随风飘扬的,以鸢尾花图案为主体的国旗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另外一名德兰士兵从岗亭里取出了一根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细木棍,于是两人一同协作,终于成功地将德兰王国的国旗勉强撑开了。 “赞美太阳之神,赶紧把这些水汽赶走……老子的裤裆要发霉了。” “你才刚发霉,我鸡崽子都要孵出来啦。”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所属的岗哨位于塞伦城附近的孤狼岭,这里曾经闹过极其严重的狼灾,据传闻那灾难的源头是一名畸形的狼人,他的存在令这片山岭在十几年中都是人们拒绝踏入的死地,直到法委会与德兰王室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围猎,才将那些畸变严重的恶狼清剿干净,至于那散播瘟疫与诅咒的狼人,最终则被法师们活活烧死在了山岭的最高处。 孤狼岭因此而得名。 但在那之后,这块地区便迎来了转机,在将近六十年前,孤狼岭的地权被一名孤注一掷的商人买下,随后这里便发现了大量优质的魔法结晶矿,在那之后,那名商人便一跃成为了德兰王国乃至女神平原中最顶级的魔法结晶供应商。 而为了能够从中分一杯羹,德兰王室自然也是为这名商人的事业提供了诸多便利,他们甚至还在这里新增了一处军营与多处岗哨,美其名曰是为了加强对于德兰敏感边境的管理。 但事实上,在那之后,德兰王室每个月都能额外收入一笔优质的魔法矿产。 在这样的夜里站岗是非常难熬的,幸运的是,岗哨营地的指挥官并非死板苛刻之人,他并不会禁止士兵们在夜间进行一些消遣活动,因此,岗哨上的几名士兵便闲聊了起来。 一名年轻的士兵一边扯着身上潮湿的制服,一边惴惴不安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要打仗了。” “尽他妈放屁……这又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小道消息?” “我认真的,我前两天才从黑森林堡回来,消息可靠。” 扯完上衣之后,年轻的士兵又开始折腾自己的裤子,他一边拉拽,一边说道:“是我认识的那个姑娘告诉我的,她哥哥在负责军队后勤的地方当文员,说最近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开始往这边送了。” 听到这里,旁边几名在打龙牙牌的士兵也停下了动作,他们抱着自己手中德兰军队配发的长杆结晶铳,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总不会那么快吧?高原佬们的那什么王子不是都过来了么?” “就是啊,难不成高原佬们都发疯了,打算在停战庆典时开战?这哪里是在打仗,简直就是在打梵恩众神的脸!” 年轻的士兵摊开手:“我也不知道,明明半个月前我还去和他们的营地里换了些酒……原本明后天还打算去一趟的,这下看来要泡汤了。” “还在想酒的事情,先想想如果真的打仗,你要怎么办吧!” 一名面容尖酸的老兵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就你们这两下子,面对那些高原佬,尤其是沃特尔人的军队……恐怕两分钟不到,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到时候腿软得想跑都跑不了。” 老兵说着,却是回忆起了多年前自己在两国一段冲突边境上的经历,于是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了复杂的神色。 “那群家伙简直就像是没有情感的铁人,他们在进攻的时候连话都不说,在射击两轮之后,就直接端着装了刺刀的结晶铳冲过来,该死的,我后来才知道,那甚至是沃特尔人的新兵!” 第四十六章 猎鹰之影 老兵的话语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以前并非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但过去听和现在听,却还是存在本质差异的。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只打算在某些军营或者岗哨里混吃等死,在如今这个战争一次没有,小冲突偶然发生的年代,能够参与一次由法委会或国家组织的,针对某些魔法生物的围猎行动,都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履历了。 至于像老兵这样,真的参与过与沃特尔人的战斗,并且全身而退的案例,完全就是军营当中的异类。 士兵们并非觉得他在吹牛,只是单纯的不想听,也不愿意去相信。 但在这种时刻,大家都改变了态度。 长久的和平、稳定局势让这些稍稍经过训练,便抱着武器成为士兵的青年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最真切的危机,于是之前那名年轻的士兵咽了口吐沫,开口说道:“亨利,再说一些吧?你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听见年轻士兵这样问,又见周围的同伴都看向自己,老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伸手拿起水壶狠狠地灌了一口,随后便说了起来。 “我曾经在伊萨河营地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那很远啊!伊萨河不是在北边么?” “是距离这里很远,它从高原上一直流下来,然后就拐了个弯,一路向着北,在穿过提奈城、雄鸡城以及落叶堡后就汇入了大海……我就是在雄鸡城出生的。” 老兵一边回忆,一边叙述道:“伊萨河营地就设置河流转向的附近,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咱们国家与沃特人对于那片地方的归属一直谈不明白,又因为河流过去老改道,就算谈拢了,也很快就会出新的问题。” “不是说法委会的老爷们一直在帮忙调停么?” 老兵瞪了那说话的士兵一眼:“调停个屁,但凡他们的调停真的有用,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那里还整天死人……你们想想看吧,两百多年,以前那里可还在用附着了魔法的钢弩对射,现在都用上结晶铳啦!” 他的话语虽然无奈,但听起来却也颇为滑稽,于是一群人登时都发出了笑声。 老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待笑意过去,他才接着说道:“说来可笑,我经历的那几次冲突,起因都很扯。” “最开始,是我们这边的一个毛头小子发现了河里的一只水獭,他馋那玩意的毛皮,所以就取了弩把它打了,结果尸体却一直往河中心飘,他着急啊,就脱了衣服想去捞,结果才入水没多久,河对岸的高原佬就给他也来了一下……” 老兵耸耸肩:“他就这样和那水獭一起作伴去了,顺着水流往下飘,然后我们这边的人就朝对岸射击。” “他们不警告么?” “警告什么啊,我说过的,沃特尔的士兵就像是没感情的木偶,他们虽然也会流血,疼的时候也会哼哼,但脑袋和眼睛里都只有命令,他们的条例里说过,只要看见任何‘试图渡河的人’都作为间谍处理,那个傻小子的行为本就是在找死!” 老兵摆了摆手:“没多久河流枯水,一些浅的地方就能走过去了……一般那个时候,双方的测量师会开始重新量定边界与河道,好让双方的官老爷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但那一次测量出现了问题,双方有好几条结论拿不稳,闹着闹着,就上手了。” 说着,他微微侧头,借着旁边的光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一道非常狰狞的伤疤:“后来的事情发展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一个早上,我突然就被拽了起来,刚抵达河边,就看见一小股沃特尔人正在朝我们前进,就像传说中的那样,他们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铁盔,背着剑,端着结晶铳……” “所以很多人都说,沃特尔的士兵比我们强得多,是真的?” 这一下,没等老兵说话,旁边的其它士兵就帮腔了:“妈的,我们算个屁的正轨士兵?结晶子弹都给我们拿去打鸟了,死人一个没见过,要我说,能在这破地方站岗都算是到顶了!” 话糙理不糙,于是这帮颇有自知之明的士兵们登时哄笑起来,而那名在伊萨河营地待过的老兵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一名士兵那里接过了递来的卷烟,随后取出自己老旧的打火器,“咔嚓咔嚓”地拨弄了起来。 终于,烟卷点燃了,虽然有些潮,但在这样的夜里能够抽上一支烟,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老兵呼了口气,于是烟雾便随着他的呼吸一起缓缓流入了黑色的夜空:“要我说,大家也不必太紧张。如果真要打仗,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货色上前线,就我们这样的,去多少都……” 老兵话语的后半截,被一声闷响吞噬了。 在士兵们惊骇的目光当中,那颗叼着烟卷,带着笑容的尖酸面孔在岗哨的灯光中彻底定格,有什么东西直接穿过了他的脑袋,血液喷溅在了后方的柱子与墙壁上。 老兵的躯体颓然倒地,而那才吸了一口的烟卷,则无力地跌落下来,在地面上轻轻地滚动了两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有几道轻微的嗡鸣自黑夜之中降临,于是岗亭之中,两名正在试图观察情况的士兵立时毙命! “敌、敌……敌袭……” 之前那名最活跃的年轻士兵被吓傻了,但他好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于是他慌里慌张地拨开了自己死去同伴的尸体,从角落里拖出了一台手摇式的魔法警报器,他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只要将事先备好的魔法结晶塞进凹槽,然后快速转动侧面的曲柄,就能够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按理来说,每一个岗哨当中,都有一台类似的警报器,除此之外士兵们也都配备了用于示警的哨子,但为什么自己一点警示性的声音也没听到?是魔法么? 士兵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哆嗦着将一块准备好的魔法结晶嵌入了警报器的凹槽,随后便握住了曲柄,开始用力摇动。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在响起,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在这如此明显的警报声中,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属于友方的回应,黑夜所给予他的回答,只有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以及一具具倒下的身影。 附近传来了零零散散的几声结晶铳射击声,但随着袭击者们新一轮的射击开始,那些敢于还击的士兵也很快失去了声息。 作为岗亭当中的幸存者,这名年轻人已经失了分寸,他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于是在又摇动了两下警报器后,便颤抖着抓起了自己的结晶铳,他缩着身体来到了边缘位置,小心翼翼地透过设置在墙面上的观察孔向外窥探。 于是,之前老兵所描述过的画面,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见,一个又一个笔挺的黑色身影正从树林当中走出,他们抱着形似结晶铳的武器,踏着无声的步伐,于那极度反常的寂静当中,朝着自己的方向快速推进,而在他们的身旁,则有一个身影异常显眼。 那是一名施法者,他右手拄着手杖,左手则捧着一本摊开的法术书,法术书上散发着黯淡的黄色光芒,这让他在黑夜中变得无比显眼。 就像是知道有人在窥探自己一样,那名施法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杖,就这样指向了远处年轻士兵藏身的岗亭。 在黑夜的凝视下,一道剧烈的震荡突然作用在了岗亭上方,被法委会简单命名为“重压”的河谷级杀伤魔法直接作用在了岗亭的上方。 就仿佛被无形的巨人狠狠踩了一脚那样,争做岗亭在刹那间崩毁坍塌,而那道惴惴不安窥探外界的目光,自然也被彻底掩埋、碾碎于其中。 这或许并不算是正式战争的开始,但却是死亡之神在梦醒前无意间露出的微笑。 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孤狼岭在这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对这一行动拥有知情权的不过寥寥数人,除却恩斯特家族的几名重要掌权者外,能够知晓这一行动安排的,便只有几名高级军官而已,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即均与恩斯特家族有着密切的联系…… 多年以来,恩斯特家族的痕迹早已深深地渗透进了沃特尔王国的各个领域里,其中军队,毫无疑问是他们的扎根之地。 尽管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王国元帅泽克·恩斯特已经退休,但其本人的风格、魅力以及战术思想,仍旧在深刻地影响着沃特尔王国的军人们,而高原猎兵团,则是泽克元帅“新战术”思想最为具象化的体现。 “先生们,毫无疑问,计划实行的非常成功。” 在已经改换了主人的孤狼岭军营中,一名身穿深色大衣的猎兵团军官对着自己的同伴露出了笑容:“这是新式枪械与魔法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战术配合,正如各位所见,结果非常完美……可以预料,在短时间内,那些平原上的懦夫们将完全无法摸清我们的进攻节奏。”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一名头戴风帽,身形笔直的男子:“克劳茨先生,您的魔法与创意都非常完美,我将会在后续的报告中对其进行细致整理与分析,用不了多久,王国勋章就会挂在您胸前了。” “过奖了,其中仍有不少漏洞,纸面理论与具体实施存在偏差,但我会尽快将其完善。” 法师克劳茨的胸口悬挂着一枚金属徽章,其绘制的是狭长陡峭的河谷图案,这表明了他的身份——法委会的河谷级法师,只不过现在,这枚金属徽章的外侧还包裹着一层黑金色的镶边,那是沃特尔王国的国色。 这便意味着,克劳茨已经改换了自己的效忠对象。 “我需要去检查营地的防护仪式,天亮时,德兰人可能会进行例行联系以及探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说完,克劳茨便朝着屋内的其他人点了点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杖与魔法书朝外走去。 在法师离开后,房间内的人们均稍稍松了口气。 哪怕是猎鹰团的成员们,也仍旧不太习惯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们直接沟通。 之前那名军官扯了扯自己大衣的领子:“克劳茨先生人还是不错的,对吧?” 他抬起手,在桌面上用力地敲了两下,随后说道:“那么现在,我们便需要开始等待了。先生们请原谅我再重复一次,我与诸位都忠于王国,但我们来到此处的目标并非为了彰显王国的威严。” “在接下来的四天内,无论外界发生何等变化,我们都只需要遵循一个命令——保持低调,固守孤狼岭,直到后续命令抵达。” 在其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众人员纷纷肃立,表达自身决心以及忠诚的话语亦是脱口而出。 “赞美高原之鹰!” 军官点了点头,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将其放在了桌子上:“解散。” 那枚镶嵌于军帽之上的沃特尔高原巨鹰徽章正闪烁着寒光。 …… 在刚刚过去的夜晚,塞伦城中爆发了一次骚动。 或许是白天演讲的缘故,又或许是外界传来的,有关高原诸国军事演习的新闻对城中的居民们造成了严重的刺激,这些以德兰血统为主的塞伦城居民们纷纷走上街头,他们从南向北,由东向西一路前进。 反对战争,反对挑衅,乃至反对沃特尔王国的口号声接连不止。 修格站在窗前。 此时天光微亮,城中的骚乱却仍未结束,商队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姑且还算安静,但罗维广场的方向,却隐隐有火光与浓烟传来,如此的事态发展几乎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的不安预感,但修格却完全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而感到开心。 “或许……当初我就该力排众议,写一个足够温暖足够理想化的热血冒险世界观。” 修格这样想着,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现在再去后悔,也已经太迟太迟了。 他微微后退一步,于是在宅邸的灯光下,他的面貌又一次映在了前方的玻璃窗上。 只不过…… 在这玻璃镜面里,修格的形象变得不甚分明。 他的身影与面容在其中不断震荡变化,显得格外扭曲,时不时的,他还能看见自己镜像的面容被黑色的阴影所覆盖,就仿佛站立在这里的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而是一个游走、飘荡于人世间的漆黑幽灵。 “恩斯特宅的幽灵……呵,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一定给自己换个有品位的笔名。” 第四十七章 城中人 “镜中使者”带来的力量与卡尔戎之触和狂奔之鼠截然不同,与那枚散发这腐蚀性力量的墨绿结晶也有着明显的差异。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能够随时回应呼唤的魔法召唤物,但当修格试图操纵它时,却又发现,它完全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的躯体而存在,这就使得镜中使者更像是一种直接赋予自己身体的特殊魔法能力。 当它开始运作时,修格便发现,自己的躯体形态似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变幻。 这种变幻的特质,与幻形虫们有些相似。 在镜中使者的帮助下,修格能够令自己的四肢、躯体快速变化为近乎于流体与浓雾之间的状态。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特,当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手臂完全变化成那种状态时,他便感觉自己的触觉似乎也被强行“拉伸”了,它们变得更加敏锐,传递回来的讯息也更加细致,当然,也会显得无比杂乱。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远方街道上的脚步,能够捕获到车辆压过街道时,轮胎与砖石碰撞所发出的震动…… 而更加奇特的地方在于,当修格令自己的躯体发生变化时,他便能够与周边所有的实体物件进行非常“有趣”的互动。 首先是门扉、窗户和墙壁。 只要这些东西上面存在缝隙,那么他便可以让自己变化过后的躯体从这些障碍上“穿”过去。 这种过程的体验并不好,修格用自己的一根手指在门锁上做了测试,他只觉得在“穿越”门锁的过程中,自己的手指被迫地成为了一根细长的线条,它在不断地与金属零件发生碰撞,因此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那门锁当中的诸多细微结构。 经过反复验证后,修格确定,这一形态可以令自己或是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穿过一些障碍物,当然,其中消耗的时间与魔力与障碍物的厚度以及障碍物上缝隙的大小成正比,像是金属窗栏或是别的类似结构,修格完全能够在一瞬间穿过,但如果放在他面前的是一扇门,则这个时间会被无限拉长。 修格不太敢在这一能力上做极限测试,他很担心自己在穿越某些障碍物时因为魔力耗尽而变回原样,一旦那样,他很有可能会直接与障碍物本身融为一体,那种古怪的死法,他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而第二种“互动”,则必须依靠“镜子”才能进行。 这是修格基于“镜中使者”这一名字进行大胆猜测并验证出来的结果。 玻璃、平整的金属、镜面、甚至是能够反光的盔甲与武器…… 当修格在诸如此类的事物前主动使用镜中使者的能力时,他便能够将自己的感官投入于其中,就仿佛将自己的意识置入了那镜面的空间里,正如镜中使者之名那样,他能够从自己选择的镜面里窥探、收集外界的讯息,当然,这些镜面的平整程度,也会严重地影响魔力的消耗速度以及获取来的信息准确度。 “花里胡哨的!” 修格对此做出了评价,而藏身于魔法凹槽内的镜中使者则非常人性化地摊开了双手,仿佛是在对这种不公正的评价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随着金属圆盘最内侧三个凹槽的全部填满,新的变化也开始出现。 许多线条自嵌于中心的墨绿色晶石当中延展了出来,它们顺着圆盘表面的花纹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并最终与那三個凹槽连接在了一起,不仅如此,三个凹槽之间,也出现了相互连接的细线,这使得它们构成了一个三角形。 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古老且简易的魔法符文。 在这样一个结构的作用下,修格感觉自己体内的魔力变得更加稳定,在使用魔法时,它们回应的速度也更为迅捷,损耗更是有所减少。 “虽然不太明白具体情况,但就目前来看,都是好事。” 修格拿上了自己的风衣与结晶铳,随后他来到了薇琳的房间里,只见在那间密室当中,魔法的光芒正不断闪烁,而密室一侧的墙壁上,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魔力公式。 “好吧,全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作为文科生的修格非常自觉地挪开了视线,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沉思中的薇琳的注意,或许是熬了一整夜的缘故,这名女法师现在显得有些憔悴,扎起来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修格先生,有事么?” 年轻的女学者仍旧沉浸于自己的思考当中,她虽然开口说话,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满墙的公式。 “呃……薇琳小姐,你这两天应该都不会离开这里了吧?” 女学者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于是修格说道:“我想劳烦你帮我进行一下魔法伪装,我需要出去一趟,收集一些物资和消息,接下来或许都用得上。” 听到这句话,薇琳终于转过头来,她认真地看了一眼修格,随后说道:“我并不赞成在这种时候外出,伪装魔法并不是万能的,在某些意外情况中,它极有可能会失效……而据我所知,修格先生你在城中应当还有一定知名度吧?” 薇琳很是诚恳地说道:“我建议,你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 说完,她又立即补充道:“这并非友人之间的劝说,也不是基于合作关系提出的建议……修格先生,你要明白,你如果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我往后恐怕也没有办法在罗维高原立足,恩斯特家族一定不会给我专心进行学术与魔法研究的机会的。” 就在修格以为,这便是薇琳的态度时,她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并非不讲理之人,修格先生如果执意要外出,那么我希望伱能告诉我你的目的与理由,在彻底安全下来前,我不会过问你的秘密,但也请你尊重我需要完成的那些事情。” “我明白。” 薇琳的话语有理有据,而且言辞恳切,于是修格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其一,我们需要更多的物资,不仅是资金、食物以及用水,同时还需要更多的武器、魔法结晶甚至炼金炸弹之类的东西,这不仅是为了离开塞伦城,更是为了保证在逃离后,我们能够抵达安全的场所。” “嗯,我赞同。” “其二,塞伦城之下的下水道非常复杂,我们对此了解甚少,哪些地方能走,哪些通道能够离开塞伦,以及需要做哪些准备……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薇琳小姐,我们急需找到一些知情人,从他们那里搞到相应的情报。” 女法师继续点头:“合理。” 她看向修格,随后问道:“那么,第三个呢?” 修格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薇琳会继续提问,但随即,他便听见女法师轻声说道:“其三,你在城中还有一些朋友需要去通知,如果条件允许,你甚至会想带他们一起走,修格先生,我猜的对么?” …… 当修格又一次走在罗维广场旁的街道上时,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偏见以及先入为主可能会对人造成的影响。 他没有想到,薇琳会如此直接、准确地说出自己隐瞒起来的第三个理由。 修格必须承认,对于自己曾经花费大量精力与时间塑造出来的法委会,他有着一种极为深切的恐惧。 这很正常,在创作的过程中,为了能够让一个组织深入人心,创作者们往往会将自己对于特定概念的情绪夹杂在文字里,而现在这些情绪则构成了修格对法委会及其所有成员的认知基础。 事实证明,这种认知并不是在所有情况下都通用的。 “我的启蒙老师有两位,其中一位是梅林勒和的法师,他引导我掌握了魔法学习的基础,并帮助我完成了魔法铭刻。” “而另一位,则是一名普通的学者,他曾经在梅林勒和讲学,后来因为提出了某些理论,而被梅林勒和官方剥夺了讲学的权力,并被驱逐到了北地的小城中。” 薇琳的话语此刻仍在修格脑内回荡。 “我的第二位老师非常坚持一个观点,他认为,魔法是一种与人类本性相悖的力量,它的存在会对人产生巨大且持久的影响,因此任何一名施法者都应该持之以恒地固守自己作为人类的基础与原则,只有那样,他才能永远以‘人’的身份去使用魔法。” “因此,我虽然并不支持,但仍旧认可修格先生你的第三种想法……我会为你提供魔法伪装,但也请你顾及我的利益,以及别忘了你真正需要去完成的那些事情。” “你身上的伪装魔法将能够持续到午夜,具体时间我无法确定,伪装魔法就是如此,虽然看似稳定,但过于剧烈的魔法波动很容易影响到它效用……总之你需要尽快回来。”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薇琳有关伪装魔法的叮嘱,随后便加快了脚步。 筹备资金、准备物资、收集有关塞伦城下水道的情报以及前往老舒伯特的酒馆……这几件事情看似完全不搭边,但只要安排合理,修格有信心在一天之内将它们完成大半。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那是昨夜愤怒、激动的人们留下来的痕迹。 巨耳地精商人们在这一方面的嗅觉是敏锐的,修格看见,这些家伙已经开始整理队伍、清点货物了,尤其是那些与沃特尔王国存在密切合作,甚至在商队标识上都使用了巨鹰图案以及黑金色镶边的商队,他们从昨夜发生的事情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修格今日使用的形象,是一名面相普通的青年,皮肤显得有些黑,头发也被魔力“染”成了黄褐色,这是一种在德兰人中常见的发色。 他必须保证,今天自己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卷入那些争端当中去。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有必要的。 因为当修格走到罗维广场上时,他才发现,原本矗立在广场最中央,被视为沃特尔王国象征的高原巨鹰雕塑已然遭到了破坏,它被人们推翻在地,大量的标语刷在了它的身上,而那展开的双翼,更是被直接画上了鸢尾标识。 一些明显拥有沃特尔血统的老年人远远地站在广场边缘,对着这巨鹰雕塑唉声叹气。 “城中的警卫、三色兄弟会显然都已经收到了命令,前者纵容,后者煽动……不过德兰王室应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贵族圈子早就已经被渗透了。” 修格回想起在和平报社当中与“莫雷尔先生”相遇时的画面,不由得有些后怕,在国家与国家的争端之间,任何个体都渺小如同尘埃,更何况,在那两个不断旋转的巨大磨盘里,甚至还存在着法委会与黑日结社这样的存在。 天空中的太阳仍旧是金黄且耀眼的。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它也没有呈现出任何可怕的征兆。 零零散散的几个孩子出现在了街道上,他们不敢大声喧哗,只是轻轻地将这些新报纸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 见一个黄褐色头发的青年朝自己走来,一名深色头发的沃特尔报童立即变得无比的紧张,他急匆匆地从修格手里将钱币拿走,然后随意地将报纸塞进了他的怀里,转身便跑开了。 显然,昨晚的混乱已经让这些孩子们学会了谨慎。 今日的和平日报比起之前要更加恶臭,和平报社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的伪装,所有的版面,所有的文章,就连那些夹杂在缝隙里的批注文字,无一例外都透露着浓浓的恶意。 在其中一页上,修格看见了一幅生动的照片。 在照片里,自己的朋友普特林正握着魔法扩音器慷慨激昂地进行着发言,而下面的配文则是让修格的血压一下子就到了顶。 “从塞伦城的义贼,到振臂高呼的有识之士!” “德兰王国在塞伦中的英雄们!” 修格看不下去了,他将报纸用力地揉成一团,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可放你们的屁吧!” 第四十八章 向你问好 相比于梵恩当中的土著们,修格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异乡人”,在特定方面,总是有着些许优势。 对于和平报社在报纸上刊登的这些玩意儿,他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 倘若是在过去那个世界,如果某一天,他在某条新闻或是某张报纸上看见了自己认识的熟面孔,就算内容本身扯淡离谱,他也一定会大笑以对,甚至还有可能将其留档,用来作为以后嘲笑、讥讽他人的武器与工具。 作为一个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且在互联网领域工作的人,对特定信息以及资讯及时脱敏,是保持状态与心情的一大秘诀。 但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局的梵恩,修格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能称得上他朋友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就算他把老舒伯特以及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商店老板杰拉德算进去,也没有办法超过十个。 甚至可能连五個都凑不出来。 就自闭这个尴尬的层面上来说,曾经的修格·恩斯特已经赢了,赢太多了。 也正是因为朋友太少,所以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让人心中感到无比难受。 他太了解普特林了,这个家伙向来都喜欢凭借一腔热血做事,他对所有不公正的事情会感到愤慨,对美德和善行会报以掌声,对敌人会毫不犹豫地拳脚相加,而对所有朋友,则会真情以待…… 那个愿意为了自己去得罪其他三色兄弟会成员的普特林是真实的,敢于在酒馆门口,对那些下三滥的流氓们动手的普特林是真实的,而那个与其他德兰人站在一起,在罗维广场当中慷慨激昂的普特林自然也是真实的。 普特林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而他身边的一切,他的同胞和同伴,曾经听见他演讲为他喝彩的民众,以及和平报社,都不会再给他更改选择的机会。 而这才是修格真正感到愤怒的原因。 情绪的剧烈波动对修格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些许影响,在愤怒的情绪之下,卡尔戎之触开始扭动,狂奔之鼠露出了獠牙,而作为新住客,镜中使者则露出了一个沉郁且狰狞的笑容。 但之前被列于计划当中的事项仍然需要去完成,这一次,修格没有乘坐贯通塞伦城的魔法厢车——昨夜的骚动对这些魔法厢车的运作同样造成了影响,因此修格直接唤来了一辆马车,并让它带自己前往老舒伯特的啤酒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面…… 还有熟悉的人。 但修格却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这间啤酒馆中了。 骚动对于啤酒馆的影响相对较小,毕竟这里的顾客主体都是塞伦城本地的农夫以及矿工,他们早已血脉交融,而且也不喜欢那些会扰乱平静生活的活动,唯一算得上痕迹的,便只有几张被强行贴在酒馆大门边的传单和纸条。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认真地清理着它们。 女酒侍莎莉显得更加憔悴了,那张本该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庞上几乎没有多少笑容,修格看着她将这些传单快速撕下,随后又弄来清水,用力地擦拭着门上残留的纸屑与胶水…… 修格朝啤酒馆走去,而他的脚步则自然而然地引来了莎莉的关注。 在注意到修格黄褐色的头发后,女酒侍的神情微微一顿:“先生,很抱歉,今天我们得到中午才会开始营业,到处都一团糟呢。” 莎莉和以前一样,不怎么会撒谎。 修格是知道的,她每次对老舒伯特撒谎的时候,右边的眉毛都会不由自主地向上抬。 于是他就像那些啤酒馆中的老顾客一样露出了和善且真诚的笑容,无奈地说道:“行行好,莎莉小姐,我也就只想在店里坐一会儿,昨夜实在是累得够呛。家里的店铺被砸了,还丢了不少东西,忙到天亮才算收拾好。” “啊……” 莎莉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因为发色的缘故误会了对方,于是连忙陪了个笑脸:“既然如此,就请随意坐吧,我稍等一会儿就过来。”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踏入了啤酒馆,就和过去一样,他走到了最里面的位置,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携带纸和笔。 没多久,收拾完大门的年轻女酒侍回到了店里,她本能地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在发现那个位置竟然真的坐了人时,她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就仿佛一不小心踏入了过去时空所残留下来的泥沼。 然而幻想以及它所带来的情绪很快便退去了,莎莉终于意识到,坐在那里的并非自己记忆里那名气质独特、安静赶稿的内向年轻人,而是塞伦城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商店店主。 她有些艰难地挤出了笑脸,随后来到了那张熟悉的桌子旁:“您之前说想要什么?酸啤酒么?” 修格险些便依照自己的习惯说出了多加冰与糖浆的要求,他及时地收住了口,笑着点了点头:“啊,对的。” 事实上,莎莉并没有听见修格的回答,她在有些恍惚的状态中,按照自己过去养成的习惯,配好了一杯加了冰块与糖浆的酸啤酒,随后便将它端到了那名客人的面前。 莎莉并不想在这张桌子旁多待,因此在送上了啤酒后,便开始慢慢地清扫酒馆的地板,她又走了神,因此直到那名客人喝完了啤酒,放下杯子离开了啤酒馆后,她才反应过来。 “唉,我真是……” 莎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随后她便走到了那角落里,准备将空杯子拿去清洗,然而这时,她才发现在那杯子的下方正压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这是什么?” 带着不解与疑惑,她将那信纸展开,借着外面的阳光阅读了起来。 信纸当中的文字不多,因此莎莉阅读的时间也并不长,在读完当中内容的瞬间,她便抛下了手中的酒杯,急匆匆地奔向了酒馆外,然而此时,街道之上的行人已经开始变多,在那些来来往往的身影之间,她却是没有办法找到之前那名客人的身影。 莎莉环顾四周,神色显得急切且紧张。 尽管笑容仍旧没有回到她的脸上,但此刻的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失落与迷茫了。 …… 重新回到街道上的修格心情并没有变得更好。 尽管他刚刚已经确认,自己已经成功地将那事先写好的信件送到了莎莉的手上,但能否真正地保证自己这位朋友的安全,仍是一个未知数,毕竟自己的脱逃,目前也仍旧停留在计划阶段。 来来往往的行人,各种各样的神情,杂乱的语言以及不安情绪充斥着所有的角落,而这一切令修格心中积压的那股情绪变得更为猛烈。 他知道,有一个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充足的资金,而且说不定,他还知道更多的一些“内幕”。 于是,他便往南部广场的方向去了。 和平报社以及主编菲利普迎来了自己的新一天。 相比于菲利普的亢奋,报社文员们的情绪显然要低落不少,他们当中许多人的生活其实与塞伦城里的普通居民们没有太大区别,日常的差异,无非就是白天去哪里工作,晚上又在哪里消遣而已…… 但菲利普则不同。 他的世界总是要比普通人更加“多彩”一些。 这几天他已经忙疯了,不过忙碌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和平报社内的工作,毕竟他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和塞伦城以及这家报社失去所有联系了,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自己往后的生涯。 菲利普准备去德兰,他之前就已经联系上了远在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当中的一些老朋友,托他们的关系,他在那里搞了一套不错的宅邸,据说位于山丘之上,甚至能够透过窗户瞥见远方那著名的“爱丽丝花海”奇观,他对此心驰神往。 最后的一些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菲利普不打算继续在塞伦城待下去,他准备今天晚上就离开,作为一名在报社当中工作了如此之久的老资历,他在这方面的嗅觉很敏锐,此时离开已经算是压着最后期限了,直觉告诉他,再继续待下去,会让自己处于险境! 然而,只要想到自己口袋里装着的那张拥有惊人面额的支票、未来闲适的生活、即将到来的诸多采访以及那还未开始动笔的回忆录…… 菲利普就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年轻时代。 报社当中同样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还在报社当中的文员们也显得有些颓废,其中一些甚至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 刚刚踏入报社的菲利普对此非常不满,尽管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但他仍旧觉得自己需要展现作为管理者的威严,于是他立即抓着这些偷懒、发呆的家伙指着鼻子教训了过去,在那之后,他从同样有些憔悴的秘术绮莉小姐那里接过了一杯热茶,随后便端着它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要清点、整理办公室里的重要物件的缘故,他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进来,因此他顺手便将门上了锁,而当他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竟是坐了一个人。 一个面貌普通,皮肤黢黑且有着黄褐色头发的陌生青年,正坐在办公桌之后,他安静地凝视着自己,就仿佛在端详、观察一具雕塑。 “嘿……” 菲利普愣了一下,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耳边传来了怪异的叫声,他本能扭头,却看见身旁的书架上,正趴着一只怎么看都不太对劲的大老鼠,它的眼睛、牙齿以及爪子上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而最为诡异的是,它竟然还长着三条尾巴! 惊讶与不安在菲利普的脑海当中迅速发酵成了恐慌,他连忙伸手想要开门,但那只趴在书架上的古怪老鼠却已然蹦了过来,它的尾巴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绳索一样,死死地缠住了菲利普那粗壮的脖子,在带来窒息的同时,也将菲利普的所有声音全部卡死在了他的喉咙里。 处于魔法伪装状态的修格走了过来,他一把拿走了菲利普的水杯,将它“温柔”地放在了书架上,随后伸手抓住了这家伙的衣领,将他暴力地向办公室的最里边拖去。 法师们在体质以及近身战斗方面或许确实不如那些饱经磨练的战士们,但魔力对于体质的改善却也是实打实的,菲利普的躯体虽然沉重臃肿,但在修格的暴力行径以及狂奔之鼠施加的窒息束缚当中,他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和挣扎,很快,这位和平报社的主编便被修格随意地扔到了墙角里。 “斯尼奇,稍微松一点。” 修格对着狂奔之鼠轻声下令。 “斯尼奇”是修格在来的路上给它起的名字,起这个名字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狂奔之鼠也拥有极为灵活的尾巴,而且它怎么看都适合干脏活,这与修格记忆里某个奇幻系列中的一位“鼠人刺客大师”颇为匹配。 拥有了新名字的狂奔之鼠看起来即兴奋又开心,它听话地将自己的尾巴松开了一些,与此同时,修格也将一把椅子拖了过来,他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后拔出了结晶铳,直接对准了菲利普那张因为缺氧而发红的胖脸。 菲利普用力地喘着气,他惊恐地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根本不敢做出太过于剧烈的动作,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见他这副模样,修格便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冷笑,他俯下身子,用结晶铳轻轻地拍了拍菲利普的脸,随后哑着嗓子说道:“菲利普主编,莫雷尔先生向你问好啊。” “……” 听见“莫雷尔”这几个字,菲利普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惊惶与不解之色,他一边用力地抓着那勒住自己脖子的鼠尾,一边艰难地说道:“不……不,莫雷尔先生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没有一件遗漏,而且也没有……也没有其他知情者,我可以对梵恩诸神发誓啊!” 第四十九章 “带句话” “对梵恩诸神发誓”是一个看上去普通,实际上却极有分量的起誓形式。 倘若说出这句话的是其他人,修格多少也会信上两分,但偏偏说这话的是菲利普。 修格知道,这个家伙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具备可信度,他但凡真的信仰什么梵恩诸神,也不会做出这么些事情来。 所以他只打算等这个家伙漏出言语上的破绽之后,再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验证。 见面前的陌生人满脸都是残忍的笑意,菲利普彻底慌了,他认为对方一定是派来“灭口”的杀手,而且看起来,他似乎还是一名施法者……只有那些该死的法师身旁,才会有这些诡异的魔法生物陪伴! “我真的没有泄密,我真的没有做任何背叛莫雷尔先生的事情……所有的文章我都是亲自看过才发出去的,兄弟会需要的帮助我也都给了。” 菲利普一边喘息一边发抖,然而那只恐怖的老鼠就在他的脑袋边上站着,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它那冰冷阴暗的呼吸。 在所有普通人面前,施法者们终究还是拥有着可怕的压制力,至少直到目前为止,这种超凡地位仍旧坚不可摧,哪怕是平日里自诩人上人的菲利普,在面对魔法所带来的死亡威胁时,也同样束手无策。 于是修格再一次用结晶铳拍了拍对方的脸,他维持着那种有些狰狞的笑容,开口“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紧张,菲利普先生,我不过是代替莫雷尔先生向你问话的,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那么说不定你还有机会享受你期待的一切。” 听见这话,菲利普稍稍冷静了一些,但紧接着他又听见对方说道:“不过,如果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与我们探知的情况相悖,又或者伱试图大喊大叫,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 菲利普用力地咽了口唾沫,随后他点了点头。 于是,在修格的命令下,狂奔之鼠“斯尼奇”进一步放松了对于菲利普的钳制,而修格则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审问”工作。 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阴影,菲利普表现出了史无前例的配合。 他自觉地压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声音过大引起外面文员们的注意,他开始交代自己这些天来的行程以及所参与的所有事情,甚至连自己这几天在哪里过了夜,拜访了哪位夫人,都说得清清楚楚。 修格甚至怀疑自己只要再逼问一下,这個家伙甚至能够清楚地描述出“拜访”时的细节来! “不简单啊,菲利普先生,在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出去消遣?就这么管不住自己么?嗯?” “这,这……我……” 菲利普满头是汗,幸运的是,面前这名施法者似乎并不关注他的夜生活,他听见对方问道:“据我所知,莫雷尔先生交代给你的事情可还没完成呢?这么急着想走,你是后悔了?” “不,当然不!” 菲利普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于是旁边的狂奔之鼠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嘶鸣,使得菲利普重新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他颤抖着说道:“先生,您知道的,城里现在不安全了,所以我打算先出城……工作都安排好了,接下来两位王子的采访也有专人负责,不会有问题的。” 修格终于问出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他立即追问了下去:“安排了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自己处理,竟然安排别人去做?” “啊?” 听见这句话,菲利普愣了一下:“可那是莫雷尔先生指定的人……” 到底是在各种圈子里混迹多年的人精,菲利普立即反应了过来:“不对!你不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狂奔之鼠与修格便同时有了动作。 斯尼奇那之前已经放松的三条长尾再度缩紧,死死地勒住了菲利普的喉咙,而修格则抬起了手掌,两根狰狞恐怖黑色的卡尔戎之触在办公室当中显现,它们微微摆动了一下,随即便向下刺出,毫不留情地刺进了菲利普肥硕的大腿当中。 “唔!!!!” 修格施展魔法的恐怖情景以及身体上的剧烈疼痛令菲利普差点昏死过去,而明白自己谎言被拆穿的修格也懒得再装下去了,待菲利普稍稍从剧痛当中缓解过来后,他立即抓着对方问道:“告诉我,那个被指定的人是谁?莫雷尔又安排你去做了些什么?” “我不认识他,我只知道那是一名学者……他让我准备好稿子,并将稿子交给一名兄弟会的成员!” 刺入菲利普大腿的触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将又一阵剧痛送往了菲利普全身。 片刻之后,修格冰冷的提问再次传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有关采访安排的事情?” “有……” 菲利普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是独立政府的人……哈、哈雅女士,她负责规划庆典采访与游行路线。” 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精神也在那修格施加的折磨之下濒临崩溃,他现在只求自己的真诚以及卑微能够换来对方的怜悯,为此,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那张支票献了出来,只求眼前的这名法师能够说话算话,饶自己一命。 那名陌生青年似乎对谈话的结果颇为满意,他站起身,并将结晶铳、支票以及菲利普身上的钱币一并收了起来。 那样子,活像是一名劫掠完毕的盗匪。 “可惜啊,菲利普先生。” 修格站在了菲利普的身旁,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声线,就这样用修格·恩斯特的嗓音说道:“你恐怕被骗了,莫雷尔给你的通行证根本没有办法让你从城中出去,塞伦城已经被魔法仪式彻底封闭,你走城门,只会被仪式场压成肉泥。”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菲利普瞪大了眼睛,他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然而狂奔之鼠却在修格的示意之下将尾巴收到了最紧。 大量的魔力随着修格的意念而注入了斯尼奇的身体,它立即兴奋地抬起头来,嘴巴张开,发出了无声的嘶鸣。 就仿佛得到了号令一般,轻微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墙壁、地面、天花板还有大大小小的柜子都传出了鼠类奔腾时的细碎声响。 在菲利普极度惊恐的目光当中,一只又一只老鼠从各个角落当中钻出,它们快速地围绕在了自己的身旁,其中几个大胆的,甚至爬到了他大腿的伤口之上。 恐怖的画面以及躁动的魔力似是惊醒了青年心中的恶魔。 修格站在鼠群之外,对着菲利普低声开口:“很抱歉,菲利普先生,你得死在这里……我并非在审判你,而是需要你替我向他们带一句话。” 办公室外传来了女性的惊呼以及男性的怒骂。 这是正常的反应,任何一个人看见数量如此众多的老鼠在自己脚边窜来窜去,都会感到惊恐的。 极度的混乱随着突如其来的鼠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报社,但幸运的是,这些老鼠虽然无比吓人,但它们却都在急匆匆地赶路,又或者只是在大大小小的缝隙之中瞎窜,并没有对任何一名文员展开攻击。 在这种情形之下,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菲利普主编的办公室大门打开了,同样的,他们也没有看见,一名普普通通的青年混进了人群,并随着另外几个文员一起吱哇乱叫着逃出了报社。 约莫半个小时后,混乱才随着这些躁动鼠群离去而停息,从惊恐当中恢复过来的文员们战战兢兢地回到了报社当中,他们在一地的狼藉里四处观察,最终才发现,自己的那位主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办公室的门开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气味从中飘散出来,于是文员们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然而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令他们在惊呼、尖叫与干呕当中四散奔逃。 …… 在当前的局势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瞬息间传遍全城。 晚间时分,当修格从斯莫尔夫人商店街的一家炼金商店里走出来后,他已经听见了民众们有关“群鼠盛宴”的讨论。 作为塞伦城中一连两个“恐怖传说”的制造者,他并不想发表什么意见。 反正他以前贡献的其它故事也够多了,不少这两个。 城中的骚乱使得许多能够提供防身以及宅邸防护功效的魔法用品大受欢迎,而修格则利用自己对于魔力和魔法的粗浅了解,以及从菲利普那里弄来的资金,占得了绝对的先机。 在他背上的行囊里,正装着各种魔法与炼金物品,它们绝大多数是合规的,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违禁品——这很正常,毕竟对于那些老练的药剂师以及炼金工匠们而言,做与不做有的时候只是加没加钱的问题而已。 当然,不管这些炼金商店对赚钱到底有多少渴望,他们都始终是有分寸与底线的,尽管修格已经尽可能地要求他们提供给自己威力与效果足够强大的商品,但这些东西的实际效用始终无法与修格从梦境庇护所中换取来的两枚炼金炸弹相比。 而在这些东西里面,威力最大的,应该是几瓶特质的炼金药剂。 又或者说,这是一种粗制的炼金炸弹。 圆柱状的坚硬玻璃罐被特殊的金属隔板均等地分成了三部分,这些被分隔开的药剂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当使用者将那些金属隔板抽去,并拿在手中快速摇动后,这些混合起来的药剂便能够制造出规模不小的爆炸。 修格对这玩意的概念,就是魔法世界里的土制炸弹。 只不过它的威力目前还不好评价。 除了这个东西外,修格还买来了两把进行了锋锐化处理的匕首和短剑,一把可折叠,且配备了箭矢的手弩,一堆正准备低价处理的魔法结晶,以及产自沃特尔王国的,提供给结晶矿工以及作坊工人的,隔绝有毒气体的面罩。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修格终于回到了罗维广场旁的37号宅。 大概是之前把应该倒的霉全部倒了一遍,他的这一次出行与归来终于没有再遭遇任何的意外,37号宅当中也无比的平静,那些正在熟悉记忆与身体形态的幻形虫们现在正在宅邸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对于修格的归来,他们均表现出了强烈的畏惧,其中几个甚至还顺应着巨耳地精们的习惯,试图跪伏下来向修格表示自己的敬意。 这样的表现多少有些过度了,但现在修格也并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大半,狂奔之鼠斯尼奇也正在附近的区域里不断地替他搜索着能够通往下水道的入口,只要能够找到入口,修格就有信心利用自己的召唤物以及呼唤来的鼠群成功探出一条能够离开塞伦城的道路。 虽然走地下水道会让人感到恶心,但在当前情况下,这已经算得上是优选答案了。 “现在,黑日结社在塞伦城内的布置都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他们原本准备使用幻形虫直接完成对于塞伦城独立政府以及参与停战协定的两国王子的更替,但现在,因为那名地精法师马赛尔的后悔,所有的幻形虫都被吸引到了这里……已经吃饱了肚子,拥有了记忆与形体的幻形虫,想必应当不会再被设置好的信标吸引了。” 修格一边整理着自己弄回来的这些魔法物品,一边在心中盘算起来:“菲利普夹杂在多重势力之间,他的死亡本身或许也是对已知三方势力的威慑。但愿他们会因此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改变原定的想法和计划,而不是执意的将这里的一切推向终局……” 想到这里,他亲眼所见的城中情景,白天买来的那份报纸,以及菲利普被自己唤来的鼠群彻底淹没时的凄惨模样一同涌现了出来。 一度占据过修格内心的负面情绪又一次高涨起来。 于是他忍不住抬起拳头,重重地砸击在了桌子上,因为用的力气极大,摆放在桌面上的匕首和手弩都跳了起来。 房间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修格停下动作转头去看,却见薇琳正端着一个水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并没有走进房间,而是将一本薄薄的笔记放在了门边的柜子上:“修格先生,在特殊时期出现情绪上的问题很正常,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应该保持冷静……至少你该安静些,不要打扰我的思考。” “如果你真的觉得夜晚难捱,不妨看看这些笔记,都是我过去学习魔法时的一些记录,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第五十章 山雨欲来 “抱歉,薇琳小姐……我会保持安静的。” 面对薇琳那不知是埋怨还是劝告的话语,修格只得尝试着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似乎自从他开始频繁地使用从梦境庇护所当中获得的魔法之后,心底里便总是充斥着这样那样的冲动,而在这些情绪当中,最为明显的就是破坏欲。 “受不了了,想要一触手把塞伦城抽爆!” “再也受不了了,想要让鼠群将整个梵恩啃穿!” 这或许就是他当前心情的最佳写照。 年轻的女法师笑着摇了摇头,她似乎看出了修格此时的状态,因此她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而是就在门边站定,同时轻轻地倚靠在了门框上。 “利用魔法对同类进行杀戮,感觉不太好,对么?” 修格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方虽然不出门但却同样能够用某些方法获取外界的消息。 正这样想着,他就看见曾经被薇琳召唤出来的那只黑猫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并在她的腿上轻轻地蹭了两下,于是女法师放下了水杯,转身便将猫咪抱了起来,她一边熟练地帮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整理毛发,一边说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在钻研问题的休息时间让它出去逛了逛而已,没想到就听见外面的商人们在讨论城中最新的恐怖故事。” 女法师揶揄道:“修格先生在离开塞伦城后,大可不必继续写以前东西,或许恐怖文学也很适合你……至少你做出来这些事情,要比那些小说里粗制滥造的无聊情节震撼得多。” 修格觉得现在就讨论以后的事情实在有些太早,于是他问道:“我之前还没来得及问,薇琳小姐你这边有进展了吗?” “嗯,如果我加把劲的话……今天午夜我便能够得出最终的结果,但这之后我还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对那个魔法徽记的改造,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会在仪式前一天的深夜,或是仪式当天的清晨时分启程。” 说完自己的事,薇琳开口问道:“那么,修格先生你那边呢?” “资金管够,和平报社的这位主编平日里克扣下来的资金恐怕能够养活几十个人了,更别说我还从他的身上得来了一张支票……不过这东西我暂时不敢去用,毕竟很有可能是黑日结社给他的。” 说着,修格又指了指那一桌买回来的东西:“其次,武器、可以替代炼金炸弹的药剂,还有一些在下水道穿行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 话未说完,薇琳便笑了起来:“你还是这样不直接……修格先生,我问的是,除了我们那天看见的那個女孩,你还打算带走其他人么?” 不知道为何,明明薇琳在年龄上也不比莎莉大上多少,但是却总能把话说得老气横秋。 “最多会加上老舒伯特。” “那是谁?” 薇琳皱了皱眉,但随即她反应过来:“噢,是那啤酒馆的老板?那个女孩的长辈?” “虽然毛病很多,但姑且也算是对我照顾有加。” “伱的那个朋友呢?就是在广场演讲的那位。” 提到普特林,修格便只能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去劝说他,那样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风险……所谓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就是这样。” “真是奇怪的话。” 薇琳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随后她便放开了怀里的猫咪,拿起水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当中,很快,修格便听上了关门的声音。 夜色之下,属于塞伦城的新一轮骚动开始了,为了保证37号宅不受外界干扰,修格强行熄灭了37号宅当中的所有灯光,同时他也警告了老谢尔盖和他的同伴们,让他们任何情况下都不得离开宅邸,也不得制造噪音与亮光。 在这之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并顺手将薇琳留下的那本小册子拿了回来。 “好吧,我这姑且也算是得到了一名正统法师的承认,终于能够开始系统性的魔法学习了?” 修格翻了翻那本满是工整字迹的小册子,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气:“但非得是在这种时候么?根本没有办法安静下来……而且这个世界应该不兴什么临阵突破之类的说法吧?” 吐槽归吐槽,烦躁归烦躁。 在这越发紧迫且充满了不安气息的夜晚,修格也只能强迫自己开始认真地阅读和学习了,他并不打算在这个夜晚继续外出,毕竟是否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他还得观察塞伦城内,尤其是塞伦城独立政府与法委会对于白天那件事情的反应。 …… 在和平报社关上大门的同时,发生在塞伦城中的死亡惨案所造成的震动,终究也还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出去。 尽管案发现场立即就被塞伦城警局以及法委会的执行者们封锁了起来,但有关现场的描述却仍旧以某些特殊的渠道流传了出去。 在惨案发生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距离重要的停战庆典还有最后两天的时候,这一消息甚至已经传到了沃特尔都城波尔登以及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当中。 正如之前薇琳所调侃的那样,那名制造死亡的野法师所使用的残忍、诡谲手法引发了人们的热议,尤其是在听说,这名凶手在杀死了和平报社的主编之后,还在他的办公室里用狂乱无序的笔触,以鲜血作为墨水,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 “终有人会记住你们所做的一切。” 倘若在平时,这句话的意思多少会有点模糊,它既可以被视作鼓励,亦可以被用于威胁……但当这样一句话写在那具惨烈的白骨上方时,它要表达的意思就非常清晰了。 在那些知情者们看来,这便是凶手对自己发出的某种警告。 掌握着超凡力量的施法者们以及能够得到施法者们保护的官员们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觉,比起担心凶手会对自己动手,他们更加在意这种事情可能造成的影响,以及对既定安排的干扰,但对于那些参与到其中,且并不具备充足自保能力的普通人而言,这一案例的威慑力就有些大了。 因为根据目击者们所提供的说法,那位死去的和平报社主编,极有可能是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被魔法呼唤来的鼠群活生生啃噬干净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法委会的执行者们甚至没有办法在那房间以及尸骨上找到有效的证据,毕竟房间中的一切都被那些老鼠毁坏的极为彻底,残留在尸体上的些许魔力印记更是无比紊乱,没有办法进行追踪。 负责统筹塞伦城内节日庆典等诸多事宜的官员哈雅女士发了疯。 她的佣人们在哈雅女士午睡时被她发出的凄厉惨叫所惊动,而当他们急匆匆地赶到哈雅女士的房间中时,发现这名女官员正呆滞地坐在床榻上,她的身上、床上站满了老鼠,这些漆黑的“恶魔”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口,但却并没有要她的命,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与所有人对视着,并在佣人们靠近之后四散而逃…… 在上一桩惨案的基础上,这一次事件所要传达的意思就更为清晰了。 但即便如此,塞伦城独立政府也并未取消已经抵近的停战庆典。 他们更换了一名负责具体流程的官员,并且在法委会分部的协助下发布一条紧急通知,他们认为,当前塞伦城内存在嗜血成性且手段极端残忍的野法师,在这种情况下,即将拜访塞伦的沃特尔及德兰王子都将面临一定的威胁,为此,停战庆典的路线将进行简化和调整,同时,法委会也将给予这一次庆典最大限度的保护。 除此之外,之前一直被纵容的骚动也开始得到控制,虽然城中的压抑、敌对氛围仍旧存在,但至少不会再像第一天那般惊人了,至少沃特尔人走在街道上时,并不用担心突然有愤怒的德兰人冲上来,用砖头拍自己的脑门。 这已经是修格在当前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极限。 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已经没有可能再用类似的手法去制造混乱了,法委会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继续发生,已经在诸多重要的场所都安排了溪流级以上的法师,而接下来被定为两国王子行进路线的塞伦中轴线,更是进入了极度严密的警戒状态。 至于黑日结社在这些调动当中会充当怎样的角色,他们自己的计划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这就不是修格所能够知道的了。 他还没有那个胆量以及能力招惹藏身于鸢尾街之中的德兰贵族莫雷尔,天知道这个家伙身旁会不会有一整队的鸢尾亲卫或者施法者进行护卫,在他们的面前,自己的魔法以及召唤来的鼠群估计是完全没有用的。 在这一天,薇琳已经几乎不怎么离开那间密室了,按照她的说法,制造出这种魔法徽记的施法者本就是一名该领域的大师,而她自己虽然已经晋级为湖泊级,但是仍有许许多多的技巧和知识需要学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借自己的理论知识一点一点进行反推已是她的极限。 对于这种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技术活儿,修格完全帮不上任何忙,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最后的两天时间里,尽可能地完善脱逃的计划以及路线安排,根据狂奔之鼠“斯尼奇”在附近的探查结果,能够连通塞伦城下水道系统的入口已经发现了三处。 第一处位于靠近北部城墙的小巷里,那一处入口已经被废弃了,上面甚至还压了沉重的石板并附着了一些魔法仪式,想要从这里走需要花费不少力气,甚至还有可能引起城墙守卫以及巡逻士兵的警觉。 第二处则位于罗维广场的边缘,那是一个留给专门维护、检查下水道系统的工人们的入口,虽然保持着启用状态,但平日里会有专人进行看守。 而第三处,则比较有趣了。 那是一家伪装起来的熏香店。 之所以说是伪装的,是因为这家店铺真正的生意并不是售卖熏香,而是捣鼓一些……难以言喻,但非常受上流社会欢迎的商品。 简单来说,就是炮制一些能够让人醉生梦死的炼金药物。 法委会纵使有无数的劣迹,但在他们制定的规则里,有一点修格无比认同,那就是这种行为以及相关的“商品”都是绝对禁止的,但很显然,法委会的规则在很多领域并不是那么适用。 总之,凭借着斯尼奇那惊人的嗅觉,修格成功地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商店仓库当中的秘密入口,那处入口被使用得极为频繁,显然这就是原材料与成品转运的重要通道。 而塞伦城本身的下水道系统并没有修格想象中的那么复杂,而且最让他感到惊喜的是,那些走私者们似乎也很清楚维护自己常走通路的必要性,斯尼奇的探索结果表明,这些行卑劣营生的家伙甚至不惜花费时间用木板平整了一部分下水道当中的通路,他们甚至还在墙壁上悬挂了一些劣质的魔法结晶。 这些结晶本就是加工与使用过后所产生的废品,其内部的魔力所剩无几,唯一的作用就是充当一下照明工具,在昏暗的环境中,它们能够凭借自己最后一丝魔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它们虽然不足以照亮道路,但却是极佳的路标。 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就绪,于是时间便开始在漫长的焦虑等待中快速流逝。 夜晚,正在一边利用魔法结晶补充魔力,同时认真学习魔法基础知识的修格突然收到了守候于附近街道上的斯尼奇传来的讯息——有两个带着行囊的身影来到了距离37号宅不远处的“耳坠小路”当中,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以及一个身形瘦削、佝偻的老头子,此刻,他们正站在人迹罕至的小路边,紧张兮兮地朝着四周张望。 在利用狂奔之鼠确认这两名客人的背后并没有跟踪者之后,修格便披上了风衣,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防身武器下了楼。 第五十一章 前夜(求首订) 「海神呼啸」带来的影响已经开始消去,这使得塞伦城当中的气温又一次开始了下降,用不了多久,在夜晚出行的人们就必须都穿上厚重的风衣了。 老舒伯特此时就像是一根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的竹竿,而他随身携带的行囊,看起来则活像是一个吊在寒风里的破布袋。 「莎莉啊……」 「快别说了舒伯特叔叔,你一路上已经重复好多次了!」 年轻的莎莉同样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当中,她感觉现在自己就连呼出来的气都在颤抖。 要做出这样的抉择并不容易,老舒伯特的一切都在这座塞伦城中,而一旦做出了这个选择,便意味着极有可能要与自己大半辈子打拼出来的一切挥手告别……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出这种决定的。 幸运的是,老舒伯特的胆子足够小,他虽然贪财,但却更加怕死,在这一点上他和巨耳地精们有着一定的共同语言。 「但我们已经到这里了,根本没有人。」 老舒伯特用力地顿了顿脚,这条「耳坠小道」本就非常不显眼,在这种时候更是冷僻得让人害怕,再加上这两天因为夜间骚动而产生的心理阴影,他几乎觉得四周的黑暗当中随时随地要跳出劫匪来。 莎莉同样感到不安,她的胆量与魄力本也有限,能够成功说服自己的这位叔叔,也只是因为这两日城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动摇了他守着啤酒馆的想法,至于她收到的那封信件,以及信件当中的熟悉字迹,她则完全不敢透露给舒伯特,女孩虽然年轻,但她也读过不少与冒险、密探相关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那些角色们一旦行踪泄密,往往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恩斯特老宅的事情本就充满了蹊跷,而那封信件的出现更是点燃了莎莉心中的希望之火,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漏而给自己的那位朋友带去新的麻烦。 「或许我们应该再等等……」 莎莉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径,同样也有些犹豫,但就在这时,细碎的声响从一旁传来,她转过头,却看见不远处的黑暗里亮起了绿色的眼睛——那是一只老鼠,一只明显不太一样的老鼠。 「诸神在上,它怎么有三条尾巴!」 老舒伯特咽了口唾沫,他伸手拉住了自己的侄女,想要让她躲到自己的后边去,任何的魔法生物都是危险的,远离它们绝对没错。 然而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只古怪的大老鼠并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而是诡异地抬起了自己的三条长尾,在空中连续地摆动了两下,看起来竟像是在「招手」一般。 在这之后,它便跑出了一段距离,并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两人。 「它在叫我们过去!」 莎莉的双眼放光,而老舒伯特则有些畏缩不前,被这样一只古怪的生物带着走,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然而在这种时刻,留给他们的选择却也不多了,两人终究还是远远地跟了上去,于是在这只古怪老鼠带领下,他们成功地从小道的另一头走了出来,回到了相对宽敞的大路上。 莎莉与舒伯特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壮着胆子跟随那老鼠继续前进,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宅邸前。 大门是开着的,而一个两人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后的庭院里静静地等待着。 莎莉站在大门外,她有些愣神,也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那只负责带路的三尾老鼠,现在正用自己的爪子扒着那个青年的裤腿,看起来就像是在邀功一样。 修格微微举高手中的魔法提灯,同时露出了一个微笑:「莎莉小姐,舒伯特先生,请不要再在外面站着了……现在还不太安全。」 待这两名仍 旧处于茫然状态的人走进庭院,修格便关上了大门,防护仪式再度生效,将内外世界隔绝起来。 「你……修格先生,你真的没有死?」 舒伯特在不知不觉中改换了对于修格的称谓和态度,对方此时身上的气质使得舒伯特根本不敢像过去那样称呼和对待他了。 修格笑着对舒伯特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却见莎莉仍旧处于一种介乎于激动与茫然之间的呆滞状态当中,于是他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莎莉的行囊:「说来话长,进屋之后我会慢慢解释的。」 或许是「死而复生」带来了足够的冲击,又或许是魔法力量以及施法者的身份所具备的天然威慑力,修格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口舌和精力,便让37号宅的两名新访客相信了当前塞伦城正在面临的危险事实,而那些在宅邸当中活动的幻形虫们,更是为修格的话语增添了更多的可信度。 在听完修格的叙述后,莎莉小声问道:「所以这里还有一位法师?还是湖泊级的魔法顾问?」 「是的,一位真正的魔法师……她正在努力地寻找让我们通过城门封锁仪式的方法,按照她的计算,最迟会在明早完成。」 舒伯特看起来有些担忧,但是法师们超凡地位与力量所带来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既然一位魔法顾问都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自然也无法再进行质疑了。 在渡过了一开始的慌乱与紧张过后,莎莉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这个生性活泼、单纯的女孩并没有太过复杂的心思与想法,她遵循着自己的直觉与本能,将信任全面、彻底地赠予了面前这个本就承载了自己好感与喜爱的年轻人,她没有去细问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打听修格为何会拥有魔力、成为施法者,而是聊起了塞伦城当下的变化与情况。 不知不觉的,两人便聊起了普特林。 这里没有出现普特林的身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你……会怪他么?」 「有什么好怪他的?」 修格摇摇头:「无非就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已,他过去也不止一次向我们抱怨过那些事情了……更何况其中有不少情况本就是客观存在的,这几天想必你也都看到了?在塞伦城中拥有类似想法的人很多很多,哪怕没有普特林,也一定有人替代他的。」 莎莉小心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后说道:「其实,老宅着火那天,普特林来过啤酒馆,他很伤心,认为是……认为是你恩斯特家族成员的身份导致了这一切。」 听见这话,修格的表情微微一僵,他轻轻地放下了水杯,在近乎昏暗的客厅当中叹了口气:「这一次,或许他说对了。」 修格如今对于恩斯特家族并没有太多好感。 正如绝大多数长久立足于世界当中的家族一样,恩斯特家族是非常纯粹的利益追求者,他们将家族的发展、存续视作一切,而家族力量范围内的所有成员,则理应自愿成为延续恩斯特辉煌火焰的柴薪…… 如果有谁不愿意,那么自然会有其他人动手,将这种不争气的木柴塞进火堆和熔炉里去。 「哪怕我真的要去奉献点什么,也一定不会是为了恩斯特家族。」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就这样,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以及修格与莎莉之间的小声交谈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当天光已经微亮时,修格终于在半睡半醒的昏沉当中突兀地感受到了一阵自头顶上横扫而来的魔力波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震响! 修格立即清醒了过来,他从客厅的沙发上跳起,快步朝二楼的方向奔去。 那响亮的震动声在二楼长廊当中不断回荡,那声音似是拥有着勃勃生机,在 密闭环境的每一个角落里不断跳动,在他的影响之下,修格甚至觉得自己体内的魔力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嘭!」 一直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面色苍白,眼眶发黑,发丝凌乱的年轻女法师从中走了出来,在她的手指当中,正握着一枚魔法结晶,它在不断地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修格看见,在结晶的表面赫然印刻着象征德兰王国的鸢尾徽记。 此刻的薇琳显然正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当中,在走出房间之后,她便倚靠在了墙壁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但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了颇为耐看的笑容,浓浓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从她上翘的嘴角当中流露而出。 见她这幅模样,修格终于松了口气:「辛苦你了薇琳小姐……不知现在结果如何?」 「完美。」 她用非常自信的语气说道:「将徽记移植到一块完整的魔法结晶上花费了我不少的时间,说实话有些冒险,但幸好成功了。」 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薇琳握着魔法结晶的手掌上布满了许许多多的伤口,其中有一些还在淌血,很显然,情况并不像是她表现得这样轻松,至少绝对不应该只是「有些冒险」。…. 修格对于所有付出了心血并且换来成果的人都是尊敬的,他见薇琳一副随时可能要晕倒过去的模样,赶忙取来了茶杯与茶壶——里面泡了罗维高原上的花茶,这种花茶往往都会配上不少果干,甚至还加了方糖,味道虽然偏甜一些,但很适合舒缓身心状态以及补充体力。 薇琳理所应当地从修格的手中接过了茶杯,在小小地喝了一口后,她的眉毛舒展了开来,而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脚步,两人转头去看,却见莎莉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处探出了脑袋。 薇琳对着这位曾经见过一次的女孩友善地笑了笑,随后她问道:「看来人已经齐了?」 「是的,路线也已经选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薇琳点了点头,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随后看向了挂在一旁墙壁上的魔法时钟:「竟然已经五点了?好吧……再给我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就够了……我需要赶紧恢复一些魔力和状态,否则操作魔法徽记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差错。」 修格点了点头:「我会密切外面的情况,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八点钟前出发。」 …… 清晨的天光穿过了窗户,照射在了木质地板上。 罗维高原上的气温已经开始快速下降了,就在刚刚过去的夜晚,沃特尔王城波尔登迎来了卡忒尔历2699年的第一场降雪,虽然其规模有限,但这却也是冬之女神与寒风之神又一次携手开始漫长旅行的象征。 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推开了书房阳台的玻璃门,于是房间内的光线立即变得通透起来,在寒冷且轻微的风中,「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来到了阳台上。 一只体型巨大的渡鸦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它迫不及待地扇动着翅膀落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老泽克的轮椅扶手上。 老人轻笑了两声,随后伸出手指,缓缓地滑过了渡鸦的脑袋和背脊,它的羽毛非常的漂亮整洁,甚至隐隐有些反光。 然而,就在渡鸦忙着享受人类提供的理毛服务时,一道隐藏于其身体当中的魔力突然开始发挥作用,于是渡鸦灰色的眼睛立即发生了变化,其眼瞳被金黄充盈,其中更是透出了些许独属于人类的情感色彩。 老人停下了动作,他静静地看着这只渡鸦,片刻之后,渡鸦张开嘴来,发出的却是一个人类女子的声音。 「老师,您今天醒的很早。」 「下了雪,睡不安稳。」 泽克呵呵笑着,他扯了扯身上的毛毯,目光投向了那 条由大地、山峦以及天空共同构成的边界:「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我如果起得太晚,也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嘲笑的吧?」 那声音轻轻回应道:「没人会嘲笑您的。」 「错了……他们只是不敢,不代表没有那个想法。」 泽克·恩斯特保持着微笑,他看见远方的天空当中有一个雄健、巨大的阴影掠过,那是一只被沃特尔人视为图腾的高原巨鹰。 传闻,当世界即将迎来新的变化与动荡时,这种可怕的捕食者也将变得兴奋无比…… 「孩子,你是该兴奋起来了。」 他喃喃说道。. 零医生 第五十二章 塞伦城之变(一) 与梵恩当中所有拥有古老历史且由智慧生灵们所打造的国度一样,沃特尔王国在漫长的历史与发展当中,始终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内部矛盾与斗争。 相比于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德兰王国,沃特尔王国的贵族们对于自己继任者们的选拔是极为苛刻,甚至是残酷的。 曾经有人用这样一句话去形容波尔登贵族圈子里的可怕竞争。 「波尔登的雄鹰们只在角斗场里休憩。」 以恩斯特家族为首的一众沃特尔贵族始终坚持着极其残忍的继任者选拔制度,而作为沃特尔的皇族,尤迪特家族自然也不能免俗。 沃特尔人崇拜着高原上的巨鹰。 传说,这种血脉古老的魔法巨鹰从破壳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血腥的厮杀,为了保证自己体内的魔力浓度,先破壳者会将自己的兄弟姐妹视作自己的第一餐,而成功从鹰巢厮杀当中幸存下来的雏鹰,则会在浓郁魔力的滋养下拥有钢铁般的利爪以及足以被当成剑刃使用的羽毛,它们的眼睛能够轻易看破厚厚的云层,耳朵则能捕捉到地面上最细微的响动…… 在过去,高原诸国如同崇拜着神明一般供养、信奉着这种神奇且凶猛的魔法生物,而如今,他们则将自己对于高原雄鹰的崇敬与希冀转移到了自己国家的统治者们身上。 在如此环境之下,倘若不想成为兄弟姐妹们的牺牲品,便应该主动选择放弃,并永远离开自己的家族圈子,而那些拥有一定资本,且对继任者地位抱有念想的人,则都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而更加令外人感到敬畏的是,这些争斗者在参与竞争的过程中,仍然会严格地遵守自己文化当中的一条铁律——即一切争斗不应破坏王国利益! 而这也正是平原诸国对沃特尔人感到无比抗拒的一大原因,他们既无法理解沃特尔贵族们对于这种血腥斗争的热衷,更无法理解他们在特定规则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死板坚持。 哈维德王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阶段进行对塞伦城的拜访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毕竟高原诸国的军事演习已经蓄势待发,没有人知道这种规格的演习会不会在某一个阶段突然演变成真正的战争,而一旦这种事态发生,则远离王国势力范围的贵族成员,均有可能沦落为敌人的暗杀目标或是人质。 但哈维德认为自己没有选择。 他在王国继任者的竞争当中正处于劣势地位,急需一场能够体现自身重要性与正当性的活动来提振自己在国民当中的支持度,因此在他看来,一场能够让他独自与潜在的敌人们在危险区域内对峙的庆典,正是最佳选择。 哈维德并非蠢货和莽夫,他很清楚当前塞伦城以及周边地区局势究竟有多么微妙,但比起自己那位在沃特尔王国当中已经拥有极高声望,以前帝国元帅泽克·恩斯特为老师,在军事领域极有建树的姐姐相比,他的劣势实在是过于明显。…. 尽管哈维德在展露出了自己于外交领域的优秀能力后,他已经得到了来自于自己姐姐的认可与邀请,但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彻底投入到沃特尔的外交事务里去。 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外交大臣这一称呼。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妻子,代表沃特尔王国,来到了和谈山丘。 一切都很顺利,德兰王国的亨利王子同样也是一名长袖善舞且人缘极广的外交型人才,两人在简单的试探与沟通之后,便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共识,于是他们非常默契地营造出了一场和睦的交谈,哈维德知道,自己这些天来的表现都将在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宣扬,人们都会知道,自己作为高贵的巨鹰子嗣,能够在承担巨大风险的情况下,仍旧展露出最优秀的贵族气质,并为王国争取 最多的利益! 塞伦城当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但他对此并不在意,他甚至期待塞伦城中出现更加严重的骚乱。 「任何情况都不会阻碍我们的行程……放轻松,亲爱的,只是穿过一座城市而已。」 在乘车前往塞伦城南侧大门的路上,哈维德轻轻地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并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哈维德选择了这位出身平民的女子,与这名礼仪教师结为夫妻是哈维德在自己人生当中做出的最真实的选择,他在任何情况与场合当中,都不会吝于表达自己对于妻子的爱意。 如果条件允许,哈维德一定不会带着她来到这里,但情感永远是相互的,这名曾经在沃特尔饱受争议的坚强女子在听闻哈维德的冒险计划后,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随,她不希望自己的缺席让丈夫的冒险大打折扣。 「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 她还是有些紧张,因此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哈维德没有责怪她,而是伸手敲了敲一旁的车门,这是一辆最新款式的车辆,根据设计师的理念,这辆蒸汽车的魔力转化率得到了夸张的提升,这使得魔法结晶的消耗量被大幅压缩,换言之,这是一辆最能够体现沃特尔当下技术风向的座驾! 「请放心,夫人!」 正在驾驶车辆的并非普通司机,而是一名隶属于沃特尔王室的河谷级施法者。 他不仅是驾驶者,同时也是哈维德最为信任的魔法亲卫,他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解释道:「这辆车的每一处都混杂了扼魔银,杀伤性魔法将会在击中车辆的瞬间遭受瓦解,或许您还是能够感受到轻微的震动,但请您相信我,那震动就和经过了一个小水坑差不了多少。」 哈维德微笑起来,他抬起手,对着那些护卫在车队边上的士兵们致意。 而法师亲卫的解说仍在继续:「至于结晶铳则更加不必担心,这辆车上铭刻、装载了皇家学会最新的密仪……要知道,那原本可是装在城墙上的东西,想要将它缩小并安设到车上,还必须保证它与扼魔银同时运作,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听到这里,王妃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所以我想,您的意思是,我们能够安然从枪林弹雨当中穿过?」 「您当然可以这样认为。」 严谨的法师亲卫肯定道:「任何结晶子弹都将在靠近密仪时化作粉碎,而想要耗尽密仪的力量……呵呵,除非我们面对的是一整个射击军团。」 所有的疑虑都被打消了,于是原本有些忐忑与不安的王妃也露出了笑容,她伸手挽住了自己丈夫的手臂,与他一起朝着外面的人们致意。 尽管独立政府赶在最后的时间清理了塞伦城的主要街道,并且勉强完成了整条街道的节日庆典装饰,但整个塞伦城仍旧笼罩在浓郁的压抑气氛当中。 早晨九点整,在一首已经使用了两百年,由沃特尔与德兰作曲家共同写成「塞伦小调」当中,两名王子的车辆同时进入了塞伦城的大门,沃特尔王子哈维德的车辆位于左侧,德兰王子亨利的车辆则靠右,其中哈维德的车辆要比另一侧领先些许,此为沃特尔王国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当中占据上风的证明。 独立政府的官员进行略显仓促的发言,那些被专门组织起来的民众们聚集在道路的两侧发出了「热烈欢呼」。 中轴线上的钟楼在阳光当中发出了响亮的钟鸣。 就如同过去每一年的停战庆典那样,这座古老且巨大的钟楼,将在这一日连响一百六十八下,以此纪念那场曾经终结了战争年代,并成功令罗维高原与女神平原迈入和平时期的惨烈围城战。 这是停战协定签订的 第二百九十九年。 距离三百年整,只差最后一年了。 …… 塞伦城虽然不大,但却也不小,当王子们抵达南侧大门,并即将开始***之时,修格等人也已经成功地在魔法的掩护以及狂奔之鼠的先行开路下成功地抵达了此行的第一处目的地,即那家以走私违禁炼金药物为主要营生手段的熏香商店。 在抵达商店时出现了一些小变数,或许是塞伦城中近期的变化令这些胆大包天的走私贩子们都感到有些惊惶,为了保护自己那来之不易的财产,他们都聚集在了商店当中。 而当修格出现在他们脸上时,这些家伙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打着龙牙牌,其中两个喝的有些上头,甚至将修格误认成了新入伙的,差点就想把他拖到牌桌上去。 修格其实还挺喜欢龙牙牌这东西的,主要是这种纸牌游戏和他记忆当中的另外一种游戏有些相似,虽然二者所属的世界不太沾边,但它们却都有「一副纸牌交遍天下朋友」的神奇功能。 可惜,修格现在并不想跟这些走私者们打牌。 在确认商店的所有成员都在面前之后,修格便在一阵充满嘲讽意味的哄笑当中对着隐藏在暗处的狂奔之鼠下达了指令,在这只被修格寄予厚望的癫狂魔法生物冲入人群中的同时,卡尔戎之触也在密闭的商店当中开始了肆虐。…. 这些走私者们虽然平日里好勇斗狠,但却并没有与施法者正面对抗的经验,而其中几个敢于取出钢弩与老式结晶铳的进行攻击的家伙更是遭受了修格与斯尼奇共同的重点照顾,扭动的黑色触须以及四处乱窜散播腐蚀剧毒的狂奔之鼠在瞬间便令他们惨叫连连,其中最为凄惨的两人更是在卡尔戎之触的冲击之下折断了手臂,并随即被紧随而至的斯尼奇毁去了视力。 修格本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凭借自己的力量清理掉这家熏香商店当中的所有走私者,但来到这里的施法者却并不只有自己一人,当那些精神与意志被扭动的黑色触手严重伤害的走私者惊恐地发出尖叫,并试图从商店中逃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无形的力量封锁。 不仅如此,这些试图撞开大门逃出室外的走私者们还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窒息感,就仿佛自己身旁的空气正在被快速抽走一般,在无法呼吸的痛苦当中,他们逐个瘫软在地,并在窒息之中彻底昏死了过去。 薇琳带着瑟瑟发抖的莎莉与舒伯特从混乱一团的商店当中穿过,她朝着站立在一片狼藉当中的修格甩出了一道白眼:「修格先生,你应该赶紧拓展自己的魔法丰富度了……相信我,它们没有那么难,你总不能每次都把场面弄得一团糟吧?」 修格根本来不及回应薇琳,他正在尽力约束斯尼奇,它在获得名字之后虽然确实变得听话了不少,但那种隐藏在它躯体当中的,对于血肉和杀戮的渴求是如此的强烈,但凡修格刚刚的命令给晚一些,它恐怕都已经扑到那些伤员身上开始「享用美餐」了。 老舒伯特现在都不敢看修格了,他无法将这个能够使用骇人魔法的施法者和那个善于创作「大家都喜欢」的作品的年轻作家联系在一起。 此时的修格也顾不上他人对于自己的想法了,待薇琳将熏香商店封锁起来了之后,他便带着众人来到了后方的仓库,根据斯尼奇之前探查而来的结果,修格快速挪开了几个堆叠起来的香料木箱,随后又扯开了一道盖在地面上的草席,这才将一道颜色与地面几乎完全一致的活板门漏了出来。 待活板门打开,一股难闻的气息登时变得清晰了起来,于是众人赶忙将修格买来的那些面罩戴上,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如果可以,没有人会想在充斥着恶臭的城市下水道当中行进。 按照计划,此时的众人距 离成功离开塞伦城也只有一步之遥了……但不知为何,站在这地下水道的入口处,修格却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心慌与心悸。 「是我过于紧张了?」 修格用力的喘了两口气,他感受着自己那不断加速的心跳,却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仓库的外面。 塞伦城的中央钟楼传来了钟鸣。 ***开始了。. 零医生 第五十三章 塞伦城之变(二) 在阳光照耀之下,两名王子的车辆在乐团的演奏当中缓缓前进,他们将在塞伦城的中央钟楼下方再次重演两百九十九年前签订停战协定时的情景,届时便是停战庆典正式开始之时。 在中央钟楼附近的人群当中,之前那名曾在罗维广场当中主持演讲的中年学者低声说道:「车走得很慢,路线也没有变化,因此你不用着急,按照之前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听说那车辆非常豪华,上面一定带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魔法,我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相信我,普特林。」 中年学者伸手扶住了面前青年的肩膀:「到了这种时候,再去思考‘有没有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早就明确过,我们需要这样做……而且也必须要有人这样做,我们都是德兰人,这里的许多人也是德兰人,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流血,尤其是这样可能会流很多同胞的血!」 听见这句话,青年眼睛当中的最后一丝迷茫消失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回应那些挑衅,除掉那些阻碍我们发展,散播邪恶意志的人最有力的办法!」 中年学者郑重地点了点头,他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格拉诺与艾查也在附近,他们会尽力帮助你的。」 说完,他后退一步,微笑着对面前的青年点点头:「那么,我就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普特林,勿忘我等使命与理想。」 青年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忘!」 于是,中年学者转身离去,不多时便隐入了人群,再也没了踪迹。 此刻是金酒月二十九号,早晨九点十三分。 王子们的整段行程已经进行了五分之一,中央钟楼也已经鸣响了三十二下。 踏着钟楼在塞伦城中留下的回音,中年学者自人群之中离去,他温和有礼地对着几名维持秩序的警员点了点头,又路过了一名处于警戒当中的法委会执行者,在这之后,又低着头从一名严阵以待的持剑隐士眼前走过…… 终于,当钟声响起第三十五下时,他来到了远离人群的一家商店当中,在一名侍者的引导下,他步入了更衣间,魔力波动一闪而过,于是刚刚踏入更衣间的身影立时消失。 几乎同一时间,罗维广场旁那条商团聚集的街道当中,一名穿着华丽的巨耳地精商人急匆匆地钻进了一间地下室当中,片刻之后,之前那名消失在服装店当中的中年人便缓步走出。 不知在何时,他身上的学者衣装已经被一整套华丽的黑色长袍所取代,那长袍的样式看上去与法委会的施法者制服有些相似,但二者之间却又存在非常明显的差别,但即便如此,肃穆的面容、略微卷曲的褐色长发以及笔挺的身形却给了他一种远胜寻常施法者的气质。 在他穿的这件黑色长袍之上,有着些许以银色丝线勾勒而成的图案,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本该在阳光之下反射出明亮光泽的图案与线条此刻却显得晦暗无比。…. 就这样,中年学者走过了街道,穿过两条小巷,并最终在第五十二声钟鸣时来到了一栋宅邸面前。 宅邸标号37。 一本有着黑色封面的魔法书自他手中摊开,没有咒语的念诵,也没有施法的手势,然而那封锁、保护着37号宅庭院的防护仪式却于无声的寂静当中失去了效用,他步入庭院,随后又如回家一般踏入宅邸。 上一批「客人」刚走不久,他甚至还能闻到空气当中残留的活人气息。 已经开始熟悉巨耳地精身份的幻形虫们惊诧地看着这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出于警惕的本能,他们立即便想对这名不明底细的男子进行「驱逐」,然而还没等他们发起进攻,一连十数张书页便从那魔法书中飘然 落下,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不断飘舞,并最终在客厅中心缓缓落下。 倘若修格此时在场,便一定会发现,这名中年学者,或者说施法者所洒落的这些魔法书页与薇琳曾经使用的完全不同! 虽然两人的魔法书页上都刻画着大量用于感应魔力、快速触发魔法的纹路,但现在飘舞于37号宅当中的这些书页的纹路却极为独特,那些线条是混乱且古老的,看似杂乱无章,但却又似乎隐隐蕴含着某种规律,而当这些书页飞舞起来时,那些密密麻麻,诡谲扭曲的纹路便化作了一条条在纸张上游走的黑色长蛇…… 一个巨大且无形的仪式场在瞬息之间降临于此。 那些曾经在薇琳与修格手底下逃脱一劫的幻形虫们根本无法承受那瞬间压迫于自己身体之上的巨大压力,于是包括老谢尔盖在内的所有幻形虫,都在惨烈的痛苦尖啸当中快速地失去了自己获得不久的形体,朝着幻形虫们最开始的不定形粘稠状态转变。 而这还不算完,即便在它们失去了巨耳地精的形体外观之后,仍旧有一股惊人的力量持续不断地作用在它们的身上,于是在那只无形大手的作用之下,这些可怜的魔法生物们被强行驱赶、揉捏在了一起,它们在客厅的中央不断翻滚、融合,并最终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粘稠液团。 这显然是一个对于幻形虫们极度残忍的魔法仪式。 因为在仪式的进行当中,这些曾经已经拥有了记忆与形体,已经无限接近真正的智慧生命的魔法生物们竟然仍旧保留着些许属于它们的「器官」,它们残存的嘴巴在哭喊,变化而来的眼珠当中满是血丝,残损的肢体则是在自己与同类的黏液当中来回滚动…… 中年学者看了这恐怖的场面一眼,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远方传来了第六十声钟鸣。 中年学者将魔法书捧到面前,在其封面上绘制的太阳图案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随后便将郑重地放在了身前,他在那巨大的不定形粘稠液团前展开双手,就如同要拥抱它们一般,而在他的口中,晦涩且古怪的语句被缓缓说出。…. 「战争始终之地将为献祭之所。」 「残缺子嗣之骸于此汇聚!」 「无能后辈之鲜血在此流淌!」 「愚昧者的欢庆终将引来怒火!」 「虚无的空壳翘首以待……」 「万古众神啊!」 「卑微的背叛者于此祈求救赎……祈求救赎……」 「愿黑日与暗渊共享永恒……」 远方的钟声仍在不断鸣响,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 当钟楼发出第七十声钟鸣之时,一阵剧烈的波动自无形的仪式场当中骤然迸发,紧闭双眼的中年学者缓缓跪倒在地,他睁开眼睛,然而双眼当中却再无半分神采,那些飘舞于四周的魔法书页则在瞬息之间被赋予了堪比金属的惊人重量,它们跌落在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在中年学者的胸口,一个巨大的黑色太阳图案渐渐显现,而在这一图案定格的瞬间,某种力量骤然作用在了这名本该无比强大的中年施法者身上,于是只听在一连串的脆响当中,中年人的双臂、脖子乃至腰部都在瞬息之间被暴力折断,于是骨刺穿透皮肉,鲜血喷涌而出,这具破破烂烂的躯体登时朝前倾倒,正正地砸落在了幻形虫们构成的粘稠液团里。 惊人的变化开始发生。 幻形虫们的粘稠躯体开始剧烈的震颤,中年法师的鲜血与躯体在转瞬间便即化作了一团漆黑的色彩,它们就像是滴入清水当中的一滴颜料,轻而易举地漫进了那粘稠液团的深处,并快速地将其同化,在这股力量的刺激之下,原本已经极为庞大的聚合体开始快速 膨胀,并很快形成了一团几乎能够铺满整个宅邸大厅的黑色黏液,在这些黏液其中,各种各样的器官、肢体开始不断显现。 杂乱的声响自那已经变成漆黑的诡异存在内部不断传出,而它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存在一般,开始朝着宅邸以及宅邸附近所有与下水道相接的管道涌去…… 在停战庆典的第七十下钟声当中,最后一滴黑色黏液消失在了37号宅当中,而在空旷且混乱的宅邸里,则还回荡着那以杂乱声音念就的咒文回音。 …… 正在下水道当中行进的修格此时感觉非常非常糟糕。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非要说的话,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面临地震、海啸等毁灭性天灾时的猫狗……躁动不安,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连想跑,都不知道究竟应该往什么方向跑。 塞伦城中心钟楼的声音是如此的洪亮,哪怕身处于下水道中,修格也仍旧能够感受到它的震动,然而每一次震动传来,他都觉得那恐怖的危机正在迫近。 于是修格转过头,对之前安排了计算钟声的莎莉问道:「莎莉,多……多少下了?」 「我刚刚数漏了,不过应该有七十下了。」…. 女孩无法看清修格此刻的神态,但她却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严重涣散的目光,于是她担忧地说道:「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薇琳将修格的话语听在耳中,原本还算镇定的面色也渐渐地沉了下去,她之前就注意到了修格的不对劲,但作为湖泊级的施法者,她并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任何奇怪的魔力波动,一路上众人更是没有遭遇任何传说中会在下水道里出没的恐怖魔法生物……因此她也不明白修格的这种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在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之后,薇琳也已经知道,修格绝非什么娇惯的年轻贵族,也不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引起他人注意的浮夸小丑,作为一个莫名其妙完成了魔法铭刻,且掌握了多种邪术魔法的特殊个例,他产生某种特殊的感应或许并非不可能之事。 「加快脚步,前面水声有变化……我们应该快到了。」 说完,这名女法师便将魔法提灯挂在了腰间,当先朝前跑去。 薇琳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根据那些走私者在墙壁上镶嵌的魔法结晶以及做出的一些标识来看,这里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塞伦城北门边缘,在前方,用于阻止人员进出的魔法仪式场自地表一直延续下来,正是它阻绝了人们正常出入大门的可能性,透过那不断颤动的魔力,修格甚至能够看见远处那道象征了自由与安全的栅栏铁门! 「替我注意四周,我现在开始破解仪式……需要一点时间。」 「我会帮你盯住四周。」 修格咬牙说了一句,他用力地喘了口气,试图缓和自己过速的心跳以及紊乱的呼吸。 也就在这时,修格朝着自己的精神世界投出了目光。 令他感到不解的是,此刻,那存在于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无比平静,它只是维持着稳定的转动,似乎对于自己此时的不安感浑然不觉,而在金属圆盘中心部位的法术凹槽当中,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均表现得无比安静,而唯一有躁动表现的,却是「跟随」修格时间最短的镜中使者。 修格看见,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身形与轮廓的黑影,此刻正惴惴不安地在那凹槽当中来回走动着,它显得是如此的狂躁,以至于根本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它甚至还在试图对着凹槽外面的世界进行大喊,手掌不断地拍打自己与修格之间的那层无形「隔阂」,就像是一个被玻璃囚笼关起来的犯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格将结晶铳握在了手里,他紧张地看着来路,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薇琳已经开始了对塞伦城封锁仪式场的破解,她一手捧着魔法书,一手托起了那颗铭刻了德兰王室徽记的魔法结晶,于是明亮的光辉从结晶之中散发了出来,在它的影响下,那层隔绝着通路的魔法墙壁开始缓缓减弱。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远方再度传来震动,而莎莉则在一旁小声提醒:「这应该是第八十……」 话音未落,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怖颤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席卷而来,它是如此的凶猛,以至于位置处于塞伦城边缘的众人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至于正在执行魔法仪式的薇琳更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零医生 第五十四章 塞伦城之变(三) 常识告诉修格,刚刚那恐怖的声响和震动恐怕根本不是敲钟所能够引起的。 从这震动的规模来看,那倒更加像是某种惊人的爆炸,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修格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能够感受到,之前一直压抑在自己心头的恐慌伴随着那恐怖的震动与声响彻底地释放了出来,这一次,修格完全能够感受到那股沿着面前这狭长、封闭的地下水道传导而来浓浓危机感,就仿佛所有积藏于记忆深处的恐惧均在此刻被人强行挖掘而出,而当这些情绪依次陈列于脑海,带来的便是不由自主的战栗。 修格的猜测是对的。 就在塞伦城的中心广场当中,那座见证近三百年安定的高耸钟楼在第八十声钟声响起后,突然颤动了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的颤动,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阵自地面之下传来的震动伴随着几乎要撕裂天空的震响作用在了广场正中心。 已经进入广场范围的车队们立即停了下来,那些守卫在周边区域的法委会执行者们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魔路钟摆此时正在以极其反常的状态疯狂地摇动着,它们晃动的姿态与频率是如此的古怪,以至于那些用魔法结晶塑造而成的钟摆根本不像是捕捉到了魔力的波动,反而更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掌在用力地朝着不同方向拉拽。 然而,还没等人们进行采取下一步行动,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变化就此发生。 又是一声恐怖的爆响传来。 就如同传说之中那坐落于寒冷北境的巨大火山喷发了一般,整个中心广场,或者说,整座塞伦城都「蹦」了起来。 法委会单独设置在钟楼附近的防护仪式场遭受了这世界上最为野蛮的撞击,本该无比可靠的防护力量在顷刻之间彻底崩毁,负责监控、维持仪式的施法者们在魔力断裂造成的症状当中瘫软于地,纷纷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钟楼!钟楼!」 混乱当中有人呼喊了起来,于是更多人抬起头朝钟楼的方向看去,于是下一瞬,几乎所有在现场的人都见证了那无比震撼的一幕。 古老且巨大的中心钟楼开始剧烈地摇晃,紧接着它就像是被顽童一脚踹中的积木那般夹杂着大量的灰尘与砖石碎块朝着广场当中砸落下来。 坐在车辆上的哈维德王子与王妃见证了这一切,躲藏在混乱人群边缘区域的普特林和他的同伴们也见证了这一切。 尽管这些在之前普特林等人就已经被告知,今日塞伦城中会发生超出常人想象的「壮阔情景」,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这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眼前时,他们仍旧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然而钟楼的倾塌却仍然只是开始。 剧烈的震动令人们难以站稳,恐慌的情绪使人们慌不择路,四散飞溅的砖石如同箭矢与炮弹般砸入人群………. 普特林与自己的年轻同伴们紧张地躲进了事先选好的商店当中,他们惊奇地发现,那名中年学者在出发前分发给自己等人的徽记竟然在此刻展露出了惊人的神奇效用,一层散发着灰白色光芒的半透明「护盾」作用在了他们的身上,灰尘也好,碎石也罢,就连奔跑中不小心撞过来的其它人,也没有办法对他们造成半点影响。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便同时将手伸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握住了早已准备好的武器。 那是结晶铳,又或者说是一种类似于结晶铳的新型枪械。 它有着极其精密的机械结构,特制的金属子弹,以及无比复杂的,铭刻于枪身之上的古怪符文。 「仅凭我们几人,再加上这样几把枪……就能够办到吗?」 普特林急促地呼吸着,这个疑问又 一次从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来。 然而,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那佩戴于他们胸口与手臂上的徽记却开始发出了微弱的亮光,于是那一闪而过的迟疑与困惑瞬间便在魔法的力量下被彻底抹除。 「当烟尘弥漫时,你们便可以出发了。」 那个中年人便是这样交代的。 于是普特林和自己的同伴便走出了商店,顶着弥漫的尘埃朝着广场的另一端跑去。 …… 原本钟楼矗立的位置现在成了一个无比夸张的坑洞,它似乎直通地底,又似乎只是与埋藏在塞伦城地下的水道系统相连……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在当前情况下,停战庆典只能终止,只不过城市当中的混乱严重地影响了贵宾们撤离的速度,哈维德王子与王妃紧张地坐在自己那辆防护无比到位的车辆当中,在护卫与士兵们的开道和保护下开始慢慢地朝着来路撤离。 四周实在是过于混乱了,被那灾难所伤害的人不计其数,因为过于惊慌和恐惧当场昏厥的平民更是数不胜数,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尽力地远离曾经的中心广场,为了能够让自己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他们推搡着嘶吼着,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也无暇自己的脚下是否踩踏到了别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占据了主要道路的王子车队反而成为了最大的阻碍,士兵、警员以及王子们的贴身亲卫们尽力地阻拦着那些被迫靠近到车队旁边的平民,其中的一些法师们甚至想要利用魔法来将混乱的人群隔开,然而越是这样做,道路上的混乱就越是加剧,车队的行进速度就越是缓慢。 「真是够了!」 哈维德王子将混乱看在眼中,他从车窗观察了一眼四周,随即便怒吼出声:「把队伍缩紧,放那些平民过去!」 「殿下?」 「听我的命令!否则我们只会在这里耽搁更久!」 车内的河谷级法师亲卫咬了咬牙,但他却也清楚此时王子的判断并无错误,于是他立即将这一命令传达了出去,于是那些正在与混乱的人群对抗的守卫立即开始稳步后退,施法者们用来强行隔开人群的魔法亦被撤除。…. 街道上的混乱立即得到了相当程度的缓解,一些被踩到在地的可怜人也终于得到了其他人的救助…… 秩序隐隐有了回归的征兆,肃然仅限于这一片区域,但却也足以让人安心少许。 年轻的王妃担忧地攥着自己丈夫的手:「亲爱的,我们现在很危险。」 「他们的处境要比我们更危险。」 哈维德王子低声说道:「而且如果这些人不清醒过来,我们就出不去,离开了这辆车,我们自己的生命也将失去保障。」 「我听你的。」 王妃点了点头,她不安地转过身朝着车后的广场看去,却见那里同样乱成一团,不断地有灰头土脸或是满身血迹的人从那里跑出来又或者协力将伤员们扛出。 她看见有几个年轻人贴着广场的边缘跑了出来,他们看起来同样紧张极了,而且还慌不择路地选了这条最宽敞,却也最混乱的道路。 再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建筑,却是恰好看见某个商店的二楼窗户被人推开,紧接着,手持长管结晶铳的身影从中探出…… 「哈维德!」 她本能地惊呼起来,然而声音还未落下,响亮的枪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几乎是瞬间,那些铭刻于豪华车辆当中的诸多防护仪式均被触发,层层叠叠的魔法光影于车身之上亮起,于是第一轮从不同角度射来的结晶子弹当即便在这层防护面前化作了无用的碎粉,正如法师亲卫之前所介绍的那样,结晶铳的射击根本没有办法造成任 何有效的作用,在严密的防卫之下,这些能够轻而易举穿透钢铁、击碎人体的武器却只能制造出骚乱与响动。 卫队们的反击立即开始了,于是那些作商人、平民甚至警卫装扮的枪手们立即便遭受了巨大的损伤,而躯体、四肢乃至脑袋爆裂开的画面则造成了新一波的恐慌,这一次,人群的骚乱已经再也无法遏制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极端混乱的人群当中,几个身上披着魔法防护光芒的人影正在艰难地朝着车辆的方向前进,终于,几名身穿德兰王国传统服饰的年轻人从人群了挤了出来,而他们在露面的第一瞬间,便即取出了那形似手铳的武器,并朝着那车辆扣动了扳机。 在扣下扳机的瞬间,普特林感觉时间的流逝已经完全停滞。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血液,自己的所有思想仿佛都注入到了手中的枪械当中去——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自己的一切尽数吞噬吸取,而从枪口当中飞出的子弹,则成为了这一切的凝聚。 那颗子弹带着阴暗的光芒,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一名强壮护卫手中巨大的扼魔银盾牌,随后又钻进了他的胸口,于是附着在子弹上的灰暗能量在瞬息之间便侵蚀、吞噬了那名忠诚护卫的所有生机,在这之后,这枚子弹继续向前飞行,一切设置好的魔法防护仪式在它的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效用,就连安设于车辆当中的密仪也在怪异的影响之下紊乱失效………. 于是,那颗子弹终于撞上了透明的车窗。 一如恶魔从深渊当中投出来的恶毒之吻。 血色在破损的车窗之内弥漫开来,女性凄惨的哭喊与尖叫将空气撕裂,然而又有数枚子弹从青年们手中的枪械当中射出,而伴随着最后一颗子弹的射出,普特林惊讶地发现,自己强壮的手臂似乎变得干瘪了起来,他的力气开始流逝,他的灵魂也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且古怪声音的呼唤,即将从躯体当中离去。 他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武器了。 在他松手的瞬间,笼罩于身上的防护仪式也终于彻底崩毁,在一名愤怒士兵的冲撞之下,普特林和自己的所有同伴们一样摔倒在地,他听见了自己身体当中骨骼碎裂的声响,但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在这一刻,这个年轻、冲动且热血的青年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似乎就已经将自己的未来和生命献了出去……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究竟做了什么?」 一闪而逝的清醒当中,这个念头蹦了出来,但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四周杂乱的声响便已经如同海浪般碾了过来,于是他最后一丝意识,便彻底消失在了这压抑的黑暗当中。 哈维德王子死了。 和自己最爱的妻子一起。 那种足以洞穿魔法仪式的特殊子弹成功地钻入了王子与王妃的身体,而存于其中的阴暗力量则快速地夺走了他们的生机,这令他们的身体在转瞬之间变得干瘪瘦弱,仿佛在沙漠当中暴晒过的干尸。 负责贴身保卫王子安全的法师亲卫完全呆滞了,装下了无数魔法知识以及实战经验的大脑彻底陷入了空白,然而就在这时,钟楼广场的中央却突然传出了一种奇怪的声响。 尖锐、短促、没有规律可言。 就如同狂风穿过细小的缝隙与孔洞所吹出的刺耳哨音…… 于是他抬起头,朝着广场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那团已经开始渐渐散去的烟尘当中,似有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正在来回晃动,它看上去就像是从那广场的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看上去像是烟雾,又好似流动的液体,而随着那怪异阴影的不断变幻,刺耳的声响接连而来。 相比于远处人们所看见的模糊 景象,那些停留在广场范围内的士兵与法委会执行者们所看见的画面则更加令人感到恐惧,他们看见,那团隐藏在地面裂口之下的阴影顺着坑洞一点一点地来到了地面之上。 它们在流淌、在蠕动,而一些距离稍近的施法者则还看见,在这些令人作呕的黑色粘稠液体里,甚至还缠裹、漂浮着许许多多模糊的残骸和阴影,看上去,那似乎都是些存在于下水道当中的事物。 老鼠与蛇虫的躯体、肮脏的秽物、人体的残骸…… 任何活人所本能厌恶的一切肮脏存在似乎都聚集在了这些肮脏的黑色黏液当中。. 零医生 第五十五章 塞伦城之变(四) 漆黑的黏液在钟楼的废墟当中缓慢地蠕动、爬行着。 空气当中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味,令人们发出阵阵干呕。 法委会的施法者们最先觉察到了这些黏液的异样,他们惊悚地发现这些古怪的东西似乎并非漫无目的地蔓延,它们刚从那坑洞当中爬出,便立即开始朝着附近的活人和死人开始移动。 那些被砖石压住的伤员、正在试图施救的救援者、已经没有了声息的死者甚至还有附近的警卫、法师以及士兵,都是它们的目标! 一名双腿被钟楼残骸压住的可怜士兵此刻根本无法脱身,眼见那团漆黑的粘稠液体涌来,原本想要施以援手的两名救助者立即便被吓得向后退去。 士兵绝望的呼喊瞬间便被那诡异的液体所吞噬了,所有人都看见,他的身躯被那粘稠的物质包裹了起来,很快这还算完整的人体便在那种不明来历的物质当中分崩离析,化作了凄惨的残片。 「快散开!」 一些反应迅速的法师立即发出了警示,紧接着一道道杀伤性的法术便轰击在了那不断蔓延的黑色液体当中。 这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当那些颇具杀伤力的魔法光芒砸落在漆黑一片的粘稠液体当中时,其引发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如同学院实验室中那些既调皮又自大的学生们擅自将危险物品扔进其他药液当中一样,在被炽热的火焰、闪亮的电光与极富腐蚀性的酸液击中的刹那,这片已经覆盖了广场中央位置的黑色物质立即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尽管那些被魔法击中的粘稠物质确实在第一时间开始干枯和萎缩,但下一瞬,施法者们便看见这些液团当中「长」出了许许多多的嘴巴! 这些嘴巴的大小形态各不相同,其中的某些明显属于人类或者类人生命,然而更多的则属于鼠类、猫狗……其中甚至还有许多是昆虫的口器!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当中,这些嘴巴同时张开,紧接着他们便听见了之前那种刺耳、尖锐且短促的声音。 这个时候,人们终于明白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哨音,而是面前这团扭曲存在当中长出的嘴巴所发出的尖叫。 而在这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属于这团黑色粘稠物的反击开始了,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响当中,它终于彻底地从那漆黑的水道当中钻了出来,紧接着它们便如同潮水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那些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快速涌去! 尽管缺少有效的组织,但在场的士兵与法师们的反应仍然是极快的,结晶子弹、制式的炼金炸弹以及各式各样的杀伤性魔法同时命中了目标,事实证明,那些蠕动着的粘稠液体是脆弱的,无论是结晶子弹引发的小规模魔力爆炸亦或是由溪流级施法者们所呼唤出来的魔法,都能对其造成非常显著的杀伤。…. 然而,每当人们清理出一片空缺,便立即会有更多的粘稠液体填充上来,不仅如此,这个就连法委会执行者们都从未听过、见过的怪异存在还展现出了惊人的攻击性——它们的推进速度变得更加夸张,而且在贴近自己的目标时,那些黑色的脓液当中甚至还「生长」出了肢体! 就如同它之前展示出来的那些来自不同生命的嘴巴一样,这些肢体的形态同样具备着极大的差异,它们要么便如同人类的手臂,要么则好似猫鼠的尖爪,其中甚至还有许多虫类才有的节肢…… 越来越多来不及撤离的人在哀嚎与惨叫当中被拖入了黑色的黏液当中,其中甚至还有几名因为专注于施展魔法而忘记了自身处境的法师,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黑色的脓液已经偷偷从他们的四周绕过,并形成了包围圈。 仓促之间,这些法师们只能凭借自己的魔力撑起了通用的魔 法护盾,希望以挡住那种这怪物的侵袭,然而那些黑色的黏液却肆意地爬上了那呈半球状的护盾,在彻底遮蔽了这些施法者的视线之后,他们便听见了更加令人绝望的声响。 就像是藏身于荒野废屋当中的逃难者一样,他们只能听着野兽们开始用自己的尖爪与牙齿啃噬那薄脆腐朽的木头墙壁,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最终,随着魔力屏障的损毁,他们便也迎来了自己惨烈的终局。 没有人能理解这怪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它随着受害者数量的增多而不断扩张,那些仍旧坚持着的施法者与士兵们也开始感到畏缩和恐慌,但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狂奔而来,他在那堪称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前停住了脚步,伸手将一名后退稍慢的施法者用力拽开,两枚闪烁着暗红色光彩的昂贵炼金炸弹脱手而出,伴随着爆响,大片的炽热火光在那漆黑的色彩当中绽开,瞬息之间便制造出了大片空缺。 沉重的呼吸声自镶嵌了魔法结晶的金属面罩下传出,面貌木讷的持剑隐士稳步向前,以扼魔银铸造的宽阔长剑斩断了一只从脓液当中偷偷伸来的黑色肢体,左手随即将魔法书摊开,一张赤红色的魔法书页在清脆的声响当中被无形的魔力快速撕下,于是在法委会当中得到了「河谷」评级的特殊元素咒法「火蜥之舌」瞬息生效。 在其余施法者们无比敬畏的目光当中,炽热的火光将持剑隐士的左臂完全笼罩了起来,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红色蜥蜴头颅于其小臂上显现而出,下一瞬,凶猛的火舌便朝前喷吐而出,狂暴的火光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贴着地面卷去,于是无数黑色脓液当中长出的眼睛、嘴巴、肢体以及脏器均在瞬息间枯萎坏死。 「用火焰。」 持剑隐士的声音如同金属碰撞一般沉重,但在此刻,他的表现以及冷静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于是更多以召唤、制造火焰为主要目的的魔法被施展了出来,从法师们日常使用的「瞬息燃火」,到将烈焰元素转化为长鞭状的「舞火之绳」,再到就连法师学徒们都能够掌握的「唤起烈焰」戏法……伴随着持续不断的结晶子弹轰击以及零零散散的炼金炸弹辅助,炽热的火光竟是在广场当中重新占据了上风。…. 而那团不知从何而来,完全由漆黑脓液构成的古怪生命则在这些魔法火焰的逼迫之下发出了一阵阵尖锐的嘶鸣,终于,它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躯体一部分被炙烤的痛苦。 于是,那原本始终保持着一个整体的黑色液团突然之间便发生了分裂,其中刚刚借由「新鲜养分」滋长出来的活跃部分从整体当中脱离出来,它们调转了方向,一边发出尖锐的鸣叫,一边朝着哈维德王子车队所在的方向冲去。 而遭受损伤较为严重的那一部分,则开始快速地退缩,在火焰的逼迫下,那些黏液竟是重新回到了广场中央漆黑的坑滚动当中,就此消失不见。 …… 「嘭!嘭!嘭!」 那是修格的心跳声。 也是他精神世界当中,镜中使者在属于自己的凹槽当中敲砸墙壁、桌子时发出的声音。 事实上,修格此时的精神状态与镜中使者极为相似。 只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办法进行发泄,而是必须要让自己保持冷静。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甚至于手脚都在发抖。 如果在之前,修格或许还能向薇琳征求一些意见,然而之前的那一声震动彻底中断了她打开仪式场缺口的进程,这使得她不得不重新再来一次,而且之前的那一次中断显然对这名女法师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她的鼻子正在流血,这是魔力断裂所造成的影响之一。 作为普通人的莎莉与老舒伯特 在此刻完全帮不上忙,修格将武器分发给了他们,分别是那些从炼金商店当中购买来的用于代替炼金炸弹的药剂,以及在进入下水道之前,从仓库当中顺手取来的,由那些走私者们改造而来的简易魔法喷火器。 「不……不用太担心,我年轻时也在,沃特尔的军队里值过勤!」 老舒伯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修格,还是在给自己打气,然而他才说了两句话,便被自己的侄女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便只好老实地闭上了嘴,颤巍巍地端着那喷火器,紧张地看向了远处的黑暗。 「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深渊……祭坑……」 修格在心中不断地回忆着黑日结社成员所提到的这些古怪预言,他知道,这些预言,或者说预言的一部分正在变成现实,因为就在那剧烈的震动之后,塞伦城中心的钟楼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响动。 「城中肯定已经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是魔法或者某种特殊武器引发的冲击。」 修格一边控制自己的心跳,一边猜测着。 而就在这时,被修格派作前哨的狂奔之鼠突然给出了讯号,它感受到,就在这条下水道当中,正有什么东西朝着修格等人所在的方向快速奔来,它们来势汹汹,且数量众多。…. 修格立有了反应,他将魔法提灯放在地上,并将其调到了最亮的状态,自己则全副武装地来到了水道的正中央,准备迎接那来自黑暗当中的冲击。 斯尼奇尖啸从远处传来,它已经与敌人发生了接触——那是一大群顺着水道游来的「阴沟蛇」,这是一种其貌不扬的低等魔法生物,因为天性喜爱阴冷潮湿的环境,因此频繁出没于城市的下水道当中,因为它们拥有剧毒,且偶尔会顺着水沟与下水道流窜到居民家中,便也成为了许多畏惧蛇类的城市居民的噩梦。 然而,这些成群结队出没的蛇类并没有办法对修格以及斯尼奇造成太多的干扰,它们虽然数量众多,但却并非什么凶猛的捕食者,倘若条件允许,修格甚至能够让斯尼奇自己把它们解决干净。 然而这些家伙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当它们顺着水道冲过来时,修格也不得不挥舞起了卡尔戎之触,用自己最为暴力的手法将这些可能影响到薇琳的魔法蛇类尽数杀死。 腥臭的血液与冰冷的污水混在了一起,断裂的蛇类躯体在水中飘飘荡荡。 明明已经清理掉了一波不安定因素,但在魔法提灯的光芒之下,修格的面色却根本没有半分好转。 在这短暂的且惨烈的接触当中,修格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这些家伙根本不想攻击我们……」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干涩:「它们……在逃命。」 就仿佛是为了印证修格的判断一般,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仍然留在远处通道当中的斯尼奇突然发出了一连串前所未有的尖锐鸣叫。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从这只无比嗜血好战的召唤物那里听见如此的叫声。 极度混乱的信息与情绪被斯尼奇传递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修格去分辨自己召唤物所看见的一切,它与自己之间的魔力连接便被彻底中断了,幸运的是,修格在此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加上自身魔力充沛,因此并没有遭受到太多的冲击。 「死」回来的狂奔之鼠在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缩成了一团,它在瑟瑟发抖。 「来了!」 修格哑着嗓子出声提示,他紧握着那把新式结晶铳,左手手掌当中魔力缓缓跳动,已是做好了应对那未知恐惧的准备。 就仿佛是为了回应修格的「期待」一样,之前曾在塞伦中心广场上响起的古怪「哨音 」顺着地下水道传了过来。 那是作为捕食者的兴奋宣告,亦是无数受害者于其体内所发出的痛苦悲鸣。 修格的瞳孔放大了。 他看见,那些被镶嵌在水道边缘,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魔法结晶逐一熄灭,而在那片混沌且纯净的黑暗里,一只又一只散发着幽绿色的眼瞳缓缓睁开。. 零医生 第五十六章 死者的邀请 尽管修格已经在梦境庇护所中见过了许许多多超出常理认知的情景,但当他看见这些从漆黑的淤泥状存在当中浮现出来的眼球时,仍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圆盘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些互相咬合的精密齿轮立即开始疯狂地运作,而那颗被深深嵌在金属圆盘正中心的墨绿色结晶,此刻就如同修格自己的心脏一样跳动不停,于是一股又一股色彩晦暗的魔力便被输送到了周围的魔法凹槽里。 修格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麻烦一定很大。 那团直接塞满了整个下水道,且正在不断朝这个方向碾压、靠近的存在绝对不是如今的自己所能够对付的,而更加令感到绝望的是,自己现在根本无路可退——塞伦城的封锁仪式场尚未被破解,从那封锁着通路的光影来看,薇琳恐怕还需要一小段时间。 但敌人却已经近在咫尺。 站在修格身后的两人同样也看见了那些蠕行的黑暗当中长出的无数眼球,那种情景是作为普通人的老舒伯特与莎莉从未想象过的。 哪怕是他们过去经历过的最惊悚、最难忘的噩梦,在如此的景象面前,都足以被称为温馨了。 「诸……诸……诸神啊!」 可怜的老舒伯特目光呆滞,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口中说出,他想要挪开自己的眼睛,但却又被那些快速变化、扭曲的丑恶景象吸引了视线,他生怕自己一旦撇开目光,那团无法用常理认知的黑暗就会立即演变成更为恐怖的存在。 至于莎莉…… 这个一直以来心思都非常单纯的女孩已经完全呆滞在了原地,眼前出现的事物在带来恐惧的同时,也令她感到反胃和恶心,空气当中弥漫的一股刺鼻酸臭气味更是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些绿色的眼球在黑暗当中持续地显现、破灭,就仿佛一颗颗从剧沼泽当中浮起的绿色气泡,这每一颗眼球,仿佛都来自不同的生物个体,它们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而当个它们被自己的「同伴」挤压爆裂时,甚至还会流露出痛苦与绝望的情绪。 「怎么回事?」 一直专注于破除仪式场的薇琳同样感受到了可怖的异样,她感觉自己的魔力正在变得紊乱,就像是被什么人施加了扰乱精神与思维的魔法一般,然而修格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不要回头看!」 修格用自己发颤的嗓音警告道:「千万别回头,薇琳小姐……请务必加快速度。」 说完,他硬着头皮踏前一步,两枚照明用的劣质魔法结晶用力抛出,于是更为明亮的光芒登时覆盖了黑暗的通道,而那团难以形容的黑暗存在,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现在,修格知道自己的狂奔之鼠是怎么被「送」回来的了。…. 在魔法光线的照射之下,他看见了一团生长着无数肢体、器官的黑色脓液,它正沿着这条地下水道滚滚向前,而这副模样,则让修格想起了之前在37号宅当中看见的幻形虫液团。 只不过与眼前的怪物相比,当时那团正在安静「消化」猎物的幻形虫们,已经堪称乖巧了。 修格来不及思考这玩意与幻形虫们之间的关联,眼见它已经朝着自己等人的方向冲来,卡尔戎之触立即朝前爆发,在那黑色黏液掩盖住两枚照明用魔法结晶的瞬间,挟带着墨绿光影的黑色触手与同样拥有不详形态的诡异生物发生了第一次接触。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从卡尔戎之触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 就仿佛自己正在尝试以手掌阻挡一整面坍塌下来的墙壁。 幸运的是,那来自墨绿结晶当中的剧毒腐蚀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出 了自己的优势,在卡尔戎之触与那些黑色黏液发生碰撞的刹那,大团大团的剧毒雾气登时炸开,那些拥有生命与感知的黑色黏液在触碰到这些雾气的瞬间便立即开始萎缩坏死,只一瞬间,大量难以分辨的残片便从那巨大的液团当中跌落下来,它们在脱离自己的主体之后似乎便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刚刚落入地面,便彻底与流动不休的冰冷污水融为了一体。 修格在那巨大的冲击当中退后一步,自掌心当中延展而出的卡尔戎之触则是在前方的黑暗当中搅动不休,那些诡异的黏液试图将这些敢于进攻、阻拦自己的魔法触手吞噬同化,然而卡尔戎之触末端覆盖的坚硬角质却成为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在它们的保护之下,这些触手仿佛化作了一把把锋锐的刀剑,不断地将那些敢于靠近自己的黏液切割成大小不等的碎块,而一旦脱离了自己主体,那些四散的黏液便会快速在弥漫的雾气当中失去生命力。 「奇怪……这怪物似乎并没有我预想当中那样强大。」 修格一边维持着施法,一边咬牙向前,在这样的存在面前,自己没有任何后退和周旋的空间,他知道,如果一旦自己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退缩,这些黑色脓液立即就会重新填补上来,到时候想要再争取喘息空间,可就更加艰难了。 在维持卡尔戎之触的同时,修格抬起结晶铳,朝着那团黏液连续地扣下了扳机,威力强大的结晶子弹在命中那团蠕动黑暗的同时,便引发了小规模的魔力爆炸,四散的魔法结晶碎片成功地在那些黏液当中撕扯出了大小不等的缺口与空隙,但很快,这些缺损便被快速填补了上来。 无奈之下,修格也只得继续维持自己的魔法。 然而,就在修格以为这种激烈的僵持会一直持续下去时,那团没有固定形体的怪物却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行动方式,在又一次发出了连串的尖锐「哨音」后,这团漆黑的黏便立即朝着后方缩去,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摆脱了卡尔戎之触的纠缠,但它却并未离去,借着明暗不定的光线,修格仍然能够看见那些阴影在远处的下水道当中缓缓蠕动。….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打算做些什么,但修格却也立即停止了施法,他从口袋当中取出一块魔法结晶,开始尽力地填补自己的魔力空缺。 「再坚持一会儿!」 薇琳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声音略有一些气喘,显然为了尽快打开通路,这位女法师也已经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但修格却并没有时间回应她,而是紧紧地盯着前方。 刚刚那短暂的接触已经让修格意识到,不管这团脓液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它都一定是最为凶残且贪婪的捕食者,那些变幻而来的器官与肢体便是最好的证明。 「确实很像幻形虫……只不过它吸收的东西似乎太多太杂了,从人类到野兽再到虫子什么都有……妈的,我可不想加入你们!」 修格用力地喘了口气,他惊奇地发现,在自己亲眼目睹了那危机感来源的真容之后,反而重新变得冷静了起来。 「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还真是没有说错。」 他在心中稍稍安慰了自己一句,随后开口说道:「不用太害怕,那东西虽然长得吓人,但它同样也能够被武器和魔法伤害!清醒点!」 或许是刚刚修格成功以魔法击退敌人的画面给了老舒伯特与莎莉信心,又或者是求生的欲望在此刻复苏,他们终于勉强夺回了自己的理智,于是舒伯特咬着牙端起了那台简易喷火器,而莎莉则一边咬着嘴唇,一边取出了一瓶炼金药剂。 修格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自魔法结晶当中涌入自己体内的魔力,他的思路开始变得更为清晰,他将结晶铳收了起来,转而用手捏住了仅剩的那枚炼金炸弹。 虽然修格并不认为密 集的毛发能够成功挡下无孔不入的黏液,但他认为,那些毛发当中蕴含的魔力,或许仍旧能够对这不知名的魔法生物造成相当的损伤! 在修格等人调整状态的同时,那团漆黑的黏液也在进行着新的变化。 在黑暗当中,大量的绿色眼球重新浮现、排列,这一次它们变得更为整齐有序。 莎莉颤抖着抬起了魔法提灯,于是众人便看见了比汹涌而来的黏液更为诡异的画面。 他们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独立的身影。 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类,有大小品种不同的兽类,还有许许多多掺杂在一起,根本难以细致分辨的阴影。 而在这「队伍」的最前面,修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的苍老身影。 「老谢尔盖?」 修格认出了对方。 这些由黑色黏液构筑而成的阴影开始朝着修格等人的方向前进,它们张开嘴来,然而这一次发出的却并非那种刺耳的尖叫,而是一连串复杂且古怪的音调。 修格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这种声音,那并非无意义的喊叫,而是一种语言……就如同梦境庇护所当中那些黑色的文字一样,这些声音在进入自己脑海的瞬间,便立即被诡异地转化为了自己所能够理解、认知的含义。…. 那是一句又一句的古老祭文。 「敬献我等之残骸!」 「敬献后辈之鲜血!」 「敬献愚人之悲泣!」 杂乱的讯息几乎在一瞬间塞满了修格的大脑,而这些古怪的祭文则似乎蕴含这某种特殊的力量,在它们的回响当中,修格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紊乱,之前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状态也重新不可遏制地朝着躁动的方向滑落。 「闭嘴!」 在修格的怒斥之中,卡尔戎之触再度向前席卷,那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老谢尔盖」当场便被锋锐的触手击中,于是那具粘稠的黑色身躯当场便被撕的四分五裂,那颗勉强保持着巨耳地精模样的头颅砸落在墙壁上,但却仍旧在一刻不停地重复着那些充满不详意味的语句。 对于莎莉与舒伯特而言,这样的场面已经接近他们的承受极限了。 于是,在极度的压抑与恐慌当中,他们便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年轻的女孩按照修格之前所吩咐的那样用力地拔出了药剂瓶当中用于分隔不同药液的金属板,随后她胡乱地摇晃了两下药剂瓶,便将它用力的朝着修格身前的那些阴影抛去。 炼金商店的店员们非常诚信,他们并没有售卖给修格什么劣质产品,经过混合的药剂在落地的刹那便即爆发开来,爆炸与火光当即便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阴影当中制造出了一大片空缺。 而另一边,老舒伯特则发出绝望且疯狂的呐喊,这个瘦弱且吝啬的酒馆老板颤抖着来到修格的身边,他直接扣死了简易喷火器上的粗糙扳机,填充于金属罐当中的油料立即喷涌而出,在离开喷枪的瞬间,它们便被镶嵌于喷枪上的魔法结晶点燃,于是一条细长的火舌立即冲进了那些密集的人影当中。 在求生的欲望以及人类对于恐惧之物的抗争本能当中,那些来势汹汹的漆黑人影一时间竟是被成功地阻拦了下来。 然而事实上,老舒伯特手中的简易喷火器本就是用来清理、威慑下水道当中的魔法生物的武器,其喷吐出的火焰的威力与那些杀伤性魔法相差甚远,而莎莉手中的那些炼金药剂同样只能造成一定的阻碍作用,尽管每一次爆炸都能另那些前进的人影停下脚步,但却根本没有办法摧毁那些粘稠的物质。 可怕的黑色阴影继续朝前推进,在那团黑色的黏液分 散成了大量的独立个体之后,修格发现哪怕是自己散播出来的腐蚀性迷雾也没有办法阻拦它们的前进了,很明显,那与幻形虫极度相似的古怪生命拥有着惊人的智慧,它并非仅凭本能进行猎食的野兽。 扰人心智的声音仍在接连传来,原本属于金靴商队的那些巨耳地精身影已经在修格等人的努力抵抗之下被彻底摧毁,但紧接着,却有更多陌生的人影朝他们走来。 它们当中有士兵,有警员,有平民……甚至还有死去的施法者。 那些曾在中心广场当中惨遭吞噬的身影,现在正行走于不见天日的地下水道当中,它们的面容在不断地溃烂、剥落、重组,而每前进一步,那些阴沉的祭文也都从它们的口中念诵而出。 听起来,这些家伙似乎正在向自己负隅顽抗的猎物们发出真诚的「邀请」。. 零医生 第五十七章 所谓献祭 在魔力的帮助下,修格始终艰难地保持着清醒的状态,然而对于老舒伯特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无论是眼前的画面还是那些可怖的声响,都足以完全摧毁他的精神与理智了。 为了对抗那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压迫感,他不断地利用手中的喷火器向前喷吐火焰,但很快,这便已经接近了那简易喷火器的极限,金罐里的油料彻底耗尽,镶嵌于喷枪上的魔法结晶亦彻底失去了光芒,在最后一丝火光喷出后,老舒伯特手中的武器便彻底沉寂了下去,也就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窜出,随后便如同铁钩一般直接贯穿了老舒伯特的小腿。 那是一根巨大的昆虫肢体。 又或者说,那是一团模拟成昆虫肢体形态的粘稠脓液。 修格此刻的反应早已提到了极限,两根原本正忙着撕裂一名「士兵」的触手立即调转了方向,它们精准地命中了那根由黑色黏液构成的昆虫节肢,在将其成功击碎的同时,也勾住了老舒伯特的身体,两根黑色触手同时发力,便将老头子那具瘦弱的身躯带了回来。 可怜的舒伯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目光呆滞,口中徒劳地发出虚弱的哼哼声,而他那被黑色节肢穿透的小腿则是无力地拖在地上,看起来竟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莎莉连忙奔了过来,她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叔叔朝后拖去。 作为普通人,他们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也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终于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可以了!」 薇琳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却也无法遮掩其中的喜悦与兴奋,而修格凭借着自己对于魔力的感知,也觉察到,后方那一直阻拦着自己等人去路的魔法仪式场当中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缺口。 那枚已经在他手中捏了许久许久的炼金炸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用力地按下了金属圆球上的凸起,细密且危险的荧光纹路又一次在那金属球上显现而出,修格用力甩动右手,将那炼金炸弹抛掷出去,卡尔戎之触用力横扫,将两团试图靠近自己的粘稠阴影击退,随后转身就跑。 他之前就见过这种炼金炸弹所造成的恐怖情景,他可不想和那名已经成为了恐怖故事受害者的持剑隐士一样经受那种浑身上下被沼泽巫婆毛发「塞满」的酷刑。 至于这团连固定形体都没有的黑色脓液会怎么想,修格则懒得去想了。 在两道由薇琳释放出来的火焰箭矢的掩护下,修格成功地退到了那打开的仪式场缺口旁,而这个时候,那枚被抛掷而出的炼金炸弹也终于发生了爆炸! 曾经给修格带来过极深印象的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只不过这一次,因为环境更加狭窄,因此其带来的冲击也更为直接,只见密集的毛发阴影自炼金炸弹的落点猛然爆发,它们就如同锋利的钢丝一样,在那些粘稠的黑色阴影当中肆意穿梭,于是那些形形***的身影在刹那之间便被撕裂、分割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残片。…. 这一次,炼金炸弹所带来的效用远没有之前那样夸张。 这种由黑色脓液构成的古怪生命虽然惨遭撕裂,但那些自炼金炸弹当中迸发出来的毛发却不足以将它们的生命力夺走,因此在落向地面的之后,这些液体便开始重新汇聚…… 「快走!」 修格催促了一声。 薇琳便立即穿过了那道缺口,而此时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修格穿过这道缺口,她便会立即毁坏自己手中的徽记结晶,好重新将仪式场封锁。 届时,那之前阻碍他们逃离塞伦城的障碍,便能够直接转化为阻拦后方敌人的防护力量了。 但意外却总喜欢在人们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光顾。 就仿佛是看见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猎物即将离去那般,在修格即将穿过那道缺口的瞬间,一股异样的魔力波动突然爆发,于是异变陡生。 在那魔力的作用下,一部分靠近边缘位置的黏液残骸在眨眼之间重新汇聚成形,这些少量的黑色脓液勉强构成了一具残缺的人类躯体,它猛扑向前,两条残缺、畸形的臂膀用力伸出,竟是朝着修格的身体用力抱去! 修格的反应同样极快,在身后传来响动的瞬间,卡尔戎之触便已然从他的手掌当中浮现,凶悍的黑色触手如同长矛一般朝着后方用力贯去,然而那具残缺的黏液人形却是在被卡尔戎之触命中的瞬间便即抛弃了自己的下半截身躯,竟然就这样强行地扒到了修格的身上! 如此的情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修格自己。 他本想立即将这团诡异的黏液甩开,然而还没等他采取进一步行动,一股冰寒之感便自那黑色黏液与自己身躯的接触之处传递而来,在其影响之下,修格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他能够看见那团无比丑恶的漆黑脓液似乎在自己的面前构成了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它大大地张着嘴巴,似是要呼喊什么。 时间在此刻陷入了静止。 心跳、呼吸、血液、思维还有魔力……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寒冷所冻结,修格想要挪动身躯,但他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对于身躯的掌控能力。 惹人厌烦的怪异祭文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次,那祭文的念诵之声竟是直接回荡在了修格的脑海当中,不仅如此,其中的内容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感谢万古诸神之馈赠。」 「令我等残物得以享此空壳。」 「感谢万古诸神之慈悲。」 「令我等子嗣能够重返世间。」 冰冷的祭文当中涌现出了炽热的情感,那是崇敬,那是感激,但对于修格而言,却又带着无比浓重的恶意。 在祭文的声音消失的瞬间,修格只觉得那股停留于自己躯体当中的寒冷之感瞬间爆发,它们彻底地占据了自己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之下,就连修格从未遭受过冒犯与侵害的精神世界也未能幸免,修格瞥见,在自己的精神领域当中竟是涌现出了大团大团难以捉摸的黑色迷雾,它们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肢体形态,随后从四面八方爬上了转动当中的金属圆盘。…. 随着这一变化,大量无比混乱的讯息汹涌而来,在这些杂乱的画面当中,修格看见了王子们正在缓缓前进的车队,看见了突然倾塌的塞伦城钟楼,看见了朝人群蔓延而去的黑色浪潮…… 这些画面无一例外都来自于那些受害者。 这团以大量幻形虫作为主要祭品,以主持献祭的施法者作为关键钥匙,将符合条件的场地作为祭坑,以无辜者之血作为养料所召唤、培育而成的古老存在如今正在肆意地将自己的力量「灌」入眼前的这具身躯。 正如那些献祭咒文当中所说的一样,在这团无比混沌,以古老仪式呼唤而出的生已将修格的身躯视作赠予自己的绝佳躯壳,在那混乱的聚合意识当中,这便是自己重新回到世间之后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也正是因此,它,或者说它们根本不敢伤及这具躯体分毫,至于周围的其它生命,在它们看来,也不过是完成延续任务之后的充饥甜点而已。 修格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放弃抵抗,即便是在身躯完全不能动弹的状态下,他仍旧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意志的清醒,而那象征了他魔法之路的金属圆盘,也仍旧维持着一定的转速,在圆盘的旋转当中,那些敢于攀上圆盘的漆黑肢体被不断绞断碾碎,弥漫于圆盘中心的墨绿色光影闪动不停,仿佛成为了修格 的第二颗心脏。 又是一股魔力被修格强行调动了起来,金属圆盘再度艰难加速,将那些蔓延过来的粘稠黑暗扫开。 然而这种抵抗对于现状而言却并无任何帮助,在那近乎于停滞的时间当中,修格能够感受到,自己精神世界所承受的侵蚀正在不断加剧,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将这种痛苦的过程延长…… 修格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魔力与精神的损耗,他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对于这股入侵力量的抵抗迟早会陷入颓势,而一旦到了那种时候,他的身躯、记忆、感知……一切能够证明他曾经存留于世的痕迹便将被完全剥夺,而届时自己必定会与那些遭受吞噬的遇难者们一样,成为散发这臭气的黑色黏液当中的一部分。 「如果变成那种样子,可真的是比死还难受!」 他在心中咬牙切齿,但却始终没有办法阻止那黑暗的蔓延。 粘稠的阴影最终还是填满了他脑海当中的所有角落,金属圆盘的转动渐渐减慢并近乎停止,那些肮脏的黑色污秽遍布于其上,并一点一点地来到了圆盘的最中央,看起来,它已经准备将这属于修格的最后一点「领土」彻底侵占。 藏身于凹槽当中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已经变得无比萎靡,但令修格感到奇怪的是,那枚墨绿色的结晶以及镜中使者却仍旧保持着活力,不仅如此,那之前表现得无比狂躁不安的镜中使者,竟然不知在何时重新变得淡定了起来,此时,它正好端端地坐在凹槽当中的「书桌」之后,看起来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在混乱当中,这一副景象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怪异,眼看漆黑污秽所带来的侵蚀即将彻底覆盖整个金属圆盘,修格也顾不得思考太多,在自己的最后一丝清醒当中,他将自己仅剩的魔力注入到了镜中使者的凹槽当中。 之前一直没有被修格作为战斗魔法使用的镜中使者于此刻开始发挥作用,在凝滞的时间当中,修格的身躯与肢体开始朝着黑色迷雾的状态快速转变,然而这样的转变却也彻底抽空了修格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更是令他那始终在艰难维系的意识坠入了一片空白当中。 怪物带来的侵蚀在此刻似乎已经完成了。 然而,在金属圆盘的正中,在那枚修格始终未能知悉来源的墨绿色结晶里,却有一个极度懒散的声音飘荡了出来。 「好吧,我原本以为你还能多坚持一会……」 在修格意识淡去的这一刻,那明显属于「千变万面之神」的声线在污秽的包围当中缓缓传出。 一道格外浓郁的墨绿色光影于镜中使者所在的凹槽上方快速聚拢,正在「伏案写作」的镜中使者缓缓抬头,而它那原本始终在模仿着修格神态的面孔上,则缓缓地出现了一张夸张的笑脸。 下一瞬,这个由简约线条与淡淡雾气构成的身影自凹槽当中「走」出,它安静地站立在了金属圆盘的中心,随后便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阴暗的下水道当中,原本因为接触那古老造物而陷入呆滞状态的修格突然重新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薇琳等人无法看见,修格那明明已经失去光亮的双眼在此刻再次拥有了神采,深沉的光影自他的眼眸深处显现,而他那被黑色黏液碰触、束缚的双臂,则在瞬息之间「炸」成了一团模糊的雾气,在那已经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意志的操纵之下,这团由镜中使者特性变幻而出的黑色浓雾朝着前方倒卷而出,竟是在眨眼之间,将那悬挂于修格身体之上的半截黑色身影死死地包裹了起来! 吞噬与被吞噬的双方,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浓郁的雾气在翻滚了两下之后便即消散,它们重新汇聚成了完整的双臂,而那被浓雾包裹起来的身影, 则彻底地化作了一团根本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无用残渣。 「……劣等的残次品,甚至无法被视为合格的后裔眷族,真是悲哀。」 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修格」轻巧地跨出了一步,穿过了那道魔法仪式场当中的缺口。 于是凝固的时间于此刻重新开始流动,薇琳从那短暂的恍惚当中清醒过来,她顾不得太多,便直接顺应着本能的判断终止了对手掌当中徽记结晶的魔力供应,于是那道可供人进出的仪式场缺口当即关闭,将那些不详的可怕气息彻底隔绝了开来。 「终于……」 女法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身旁传来了一声闷响——只见刚刚摆脱了危机、并成功穿过了仪式场封锁的修格,就这样躺倒在了泥泞与污水里,看起来,他竟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零医生 第五十八章 降雪 修格对于外界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的身躯被「接管」的一瞬间。 随后他便陷入了某种介乎与昏迷与清醒之间的状态当中。 他能够依稀捕捉到四周传来的声响,也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震动与碰撞,然而这一切都显得极其不真实,就仿佛那是来自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另外一个模糊梦境当中的情景。 而他之于如今的这副身躯,却如同过客一般,他没有办法真正地融入其中,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四肢与感官做出具体的控制。 然而他的精神世界,此刻却无比的活跃与清晰。 大量的信息在他的脑海当中沉淀着。 那些因为触碰了黑色粘稠怪物而被迫接受的杂乱记忆正在不断地碰撞、拼接……在这一刻,修格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通过吞噬他人躯体、吸收他人记忆而进行成长的怪胎,他能够从那些零碎的画面当中汲取到许多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叫出许许多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认出无数陌生的面孔。 他知道,在自己力尽的时候,那位一直蹲藏在他意识当中的忒修斯确确实实替他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麻烦,但同时,他也为自己留下了一些新的难题与隐患。 这个家伙的想法与意图,修格实在是摸不清。 毕竟在忒修斯拥有的那些称号当中,既有「命运之神」这样的正经称号,也有着「滑稽戏剧编织者」这样诡异头衔……他做事的出发点、方法以及规律,常人完全无从揣测。 在离开了忒修斯的力量之后,镜中使者也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它老老实实地待在魔法凹槽当中,眼巴巴地与修格「对视着」,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他的训话一样。 对于这个家伙,修格没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镜中使者与忒修斯之间存在的关联,毕竟它的形态、表现与忒修斯存在着诸多的关联,而且它也确确实实在不久之前成为了那位「千变万面之主」的力量载体。 「老实交代,你和他什么关系?」 修格恶狠狠地向镜中使者提问,然而对方却以极高的频率摇起了头,一副完全不想回答修格问题的模样。 在利用不同的方法试探了一遍后,修格便放弃了继续追问镜中使者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优先处理那些塞进自己脑袋和身体里的杂乱力量与信息,它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修格与自己身躯之间的联系。 这个过程倒是不太复杂,就像是在上班时整理随意堆积在电脑桌面上的文件文档一样,修格尝试着将这些来自不同生命个体的讯息进行归类。 这种工作一旦开始,便没个结束。 在当前的状态之下,修格对于时间的流逝根本没有认知,他只能不断地加快自己的动作,好尽快地结束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那些属于农夫、工人与商人的记忆被修格快速地「堆放」在了一起。 而士兵、警员和护卫的则归于一类。 剩下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则属于学者和法师——这类受害者的记忆非常好辨认,因为在他们的记忆画面当中,必定充斥着大量书籍、文字与魔法公式。 至于那些属于蛇虫鼠蚁,零零散散的,根本无法分辨的记忆,则被修格直接「扫」进了角落里,他暂时还没有心情去了解这些生命是如何渡过每一天的。 随着杂乱信息的不断归纳,修格感觉自己与躯体之间的联系开始变得更为紧密了,现在,他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周边的环境变化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现在已经离开了下水道,因为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而自己此时正平躺着,似是在随着车辆的前进 而上下颠动。 他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似乎薇琳、莎莉等人都不在旁边,又或者她们此刻并未进行对话与交谈。 无奈之下,修格便只能继续自己那未竟的工作。 如今的他既没有疲惫感,也无法觉察到时间的流逝,能够陪伴他的便只有那些混乱且零碎的记忆了。 属于学者与法师们的记忆被修格作为了自己的攻坚重点,而随着他不断翻找、整理这些复杂的记忆与知识,他在其中终于有了特殊的发现。 在某段记忆里,他看见了一个「熟面孔」。 修格记得,在普特林参与罗维广场演讲的那一天,这张面孔便曾出现在演讲台上,正是他在主持那一次的活动。 然而这名中年人同时也是一名法师,他在魔法领域的造诣极为惊人,且很有可能已经拥有了湖泊级以上的水准,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拥有无量前途的施法者,却毅然决然地走入了37号宅,并在那诡异的献祭仪式当中将自己作为了最为关键的仪式钥匙。 那名中年法师衣物上的黑色太阳图案,已经揭示了他的来历。 「黑日结社……看起来塞伦城中发生的一切,确实都在他们的计划当中,而且黑日结社极有可能提前做出了许多的预案,因此就算那名实质上已经背叛了结社的地精法师马赛尔做出了这样的举动,黑日结社也仍旧能够通过另外一套计划让自己的目的达成。」 修格回忆着自己所接受到的这些古怪祭文,在将它们与黑日结社的那些预言结合在一起后,修格终于窥见了结社计划的一部分真相。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黑日结社此行的最大目标便在于执行这场献祭,并成功召唤出那团古怪的黑色怪物……塞伦城作为战争的爆发与终结之地被定为了献祭场所,幻形虫们因为自身的特质而被他们视作「残缺的子嗣」,无能后辈之鲜血,这极有可能指的是参与庆典仪式的王子和贵族们的鲜血。」…. 「至于愚昧者的欢庆,想必就指向参与庆典的平民了。」 「而最后,虚无的空壳……」 修格的思考在此刻突然停滞了下来。 因为根据那黑色粘稠怪物无论如何都要碰触自己的欲望,竭尽全力侵蚀自己肉体与精神的行为,以及在侵蚀过程当中不断重复念诵的祭文来判断…… 「该死的,所以那段话最后提到的空壳就是我了?」 就在修格认真地进行自我质疑时,一阵异样的响动从旁边传来,于是修格的注意力立即从精神世界当中抽离,在带着些许微光的黑暗里,他感觉似是有什么人打开了旁边的窗户,于是寒冷的风吹了进来,一丝冰凉缓缓飘下,落在了修格的眼皮上。 或许是因为阻碍他苏醒的那些障碍已经被基本去除,又或许是那一抹冰凉带来了足够的刺激,修格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于是他看见了明亮的天光,看见了摇晃的车厢与车窗,也看见了缓缓飘下的雪花。 当然,他也看见了那个屈身于窗旁,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熟悉面庞。 「我……躺了多久?」 修格尝试开口,然而他的声音却沙哑得简直不像活人。 「已经七天了,修格先生。金酒月结束了,现在是雪临月。」 薇琳·恩斯特的声音如窗外的风一般寒冷,却又如同那些缓缓落下的雪花般,带着些许颤抖之意。 她赶忙抬起手来,将车窗关成了一条缝。 …… 在卡忒尔历2699年,金酒月的最后一天,哈维德王子及王妃的死讯便传遍了罗维高原。 与此同时,「和平之城」塞伦当中所发生的一系列反常魔法事件也已被 法委会的总部梅林勒和所知晓。 「成群结队的刺客朝王子的车队发起骇人听闻的进攻,而最终,几名坚定的‘德兰至上,信奉者利用某种特殊的新型枪械瘫痪了王子座驾上的防护仪式,王子与王妃命陨当场!」 「某种如同黑色淤泥般的恐怖魔法生物正在塞伦城中活动,它穿行于一切缝隙与管道当中,将民众视为食粮而大肆捕杀,根据法委会要求,塞伦城将继续维持封锁状态,城中法委会执行者成员将对目标进行追索与猎杀!」 「梅林勒和法师代表访问沃特尔王国受阻,新任沃特尔外交大臣对法委会发出质询,认为法委会保持塞伦城封锁之举是对沃特尔王国收敛哈维德王子遗骸及追查凶手需求的阻拦!」 在那场已经成为笑话与灾难的「停战庆典」后的几天之内,各种各样的消息与新闻在梵恩当中到处传播,与过去那些新闻不同,这一次的所有的人都从这些消息里嗅到了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因此它们的传播速度变得更为惊人,甚至连遥远的东方世界,也收到了相关的讯息。 而在这种无比紧张的氛围之下,原本就不算安定的边境线上更是发生了多次摩擦,德兰王国及其多个附属王国提供的侦查情报显示,在三天之内,已有多支成分不明的队伍悍然越过了边境线,并对部分设置于德兰前沿地带的军营、哨卡乃至后勤仓库进行了性质极为恶劣的袭击,这导致多个哨卡与仓库被摧毁,近百人在袭击当中丧生,其中甚至还有两名军官因此失踪!…. 根据目击者与幸存者们的汇报,这些袭击者们拥有着极其惊人的战斗素养,他们往往会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发起突然袭击,得手之后便又会在魔法的掩护之下快速离去。 而这还不算完,人们很快又发现,包括孤狼岭、灰松林在内的多个属于德兰王国的采集、训练营地均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其中孤狼岭营地被彻底摧毁,其中的驻防者更是无一生还…… 德兰王国立即展开了严肃的追索,然而作为最大的嫌疑者,沃特尔王***方却拒绝对这一系列事件负责。 于是,在雪临月到来后的第四天,由高原诸国构成的政治联盟直接拒绝了由法委会从中发起的平等对话提议,在这之后,一封由沃特尔、海恩及圣斯蒂尔三大王国联合发出的谴责声明直接拍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与此同时,所有设立于罗维高原上的法委会分部均宣布了将与高原联盟进行密切合作的通知。 于是这一次,就连梅林勒和都保持了沉默。 尽管法委会并不想在那联盟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但梅林勒和内部的分歧已经极为明显,其中大量精英成员的脱离更是对这个古老且强大的法师团体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伤。 高傲的施法者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已经被严重削弱了。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沃特尔王国对于「塞伦城事件」的激烈态度。 雪临月5日。 在发表了那封对德兰王国、法委会以及塞伦城独立政府的严厉声明后,沃特尔王国立即发出了作出了新的要求,在所有报纸、杂志都还在热烈地讨论哈维德王子之死时,大量由沃特尔王国政要人士牵头的文章、报道以及专访立即发出。 在这些消息构成的攻势之下,即便是女神平原上的各国民众都对这一件事感到悲叹,青年们为哈维德王子即便面对刺杀威胁也要坚持优先疏散民众的高尚之举扼腕叹息,而女孩们则在听闻了这位王子与那位平民妻子之间的爱情故事后潸然泪下。 在如此的境况当中,即便是那些最坚定的德兰拥护者们,也产生了一丝疑虑与动摇。 在这已经形成浪潮一般的舆论之下,沃特尔王国趁势再进一步。 他们强烈要求法委会立即让沃特尔王国的军队进入塞伦城周边区域,并直接参与对塞伦刺杀案件幕后指使者的调查与审判,沃特尔人认为,任何在当前情况下以言论对哈维德王子以及沃特尔王国展开攻击的公职人员,无论其属于塞伦城独立政府还是法委会,均应立即予以免职与开除处理。 不仅如此,沃特尔的大臣们还提出,德兰王国应严格监督、管控那些不利两国关系的社团与组织,其中与刺杀案件关联最为紧密的三色兄弟会便应该首先进行解散,并对其成员进行追责和严惩,而被三色兄弟会视为核心理念的「德兰至上」观念更是应该从所有的领域彻底刨除! 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人们密切地讨论着那座矗立于高原与平原相接之处的奇异小城。 接二连三的政治交锋彻底占据了人们的视野,除了那些基层的法委会执行者们,几乎没有人还记得,那座在过去与和平、安定密切关联的塞伦城如今仍处于严密的封锁当中,而法委会提到过的「恐怖魔法生物」也仍旧在城中肆意妄为。 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塞伦城距离他们很远很远。 所以他们自然也觉得,战争同样距离自己很远……. 零医生 第五十九章 军官阿尔弗雷德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修格栖身的这辆车子行进的速度被进一步放慢了,感受着车厢的轻微震动、听着车外传来的诸多声响,修格那些迟钝的感官也开始逐渐复苏。 「我们现在在哪?」 「军队。」 这车辆应当是专门为了安置病人设计的,车厢内的空间很大,在放下一张床榻后仍旧拥有供人站立行走的空间,于是薇琳便在车窗旁的这一行固定式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回答道:「准确来说,是在第五高原猎兵团当中……他们之前便在塞伦城附近驻扎、巡逻了很多天,修格先生,他们是来接你的。」 「接我?」 修格微微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毕竟高原猎兵团这个名称当中蕴含着非常明显的恩斯特家族痕迹,再加上薇琳曾经透露过恩斯特家族曾向她发出特殊任务的信息,现在能够摆在修格面前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合理答案了。 「整个第五高原猎兵团侵入到德兰王国境内……就是为了带我走?我一个私生子什么时候也配拥有这样的排场了?」 「按照猎兵团的说法,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有一些重要任务,接你走不过是‘顺带,的。」 薇琳着重地强调了一下「顺带」这个词,不过修格却并未在她的脸上看见任何戏谑的表情,很显然薇琳自己也并不认同这一说法。 修格想要支起上身讲话,但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他的动作艰难且缓慢。 薇琳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扶住了他,随后又拿起一个枕头,垫在了修格的背后。 「谢谢。」 修格感激地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女法师的脖子上竟是戴着一个银色的金属脖环,在脖环上,还镶嵌着两颗色彩黯淡的结晶。 于是修格立即警觉了起来。 他知道这东西是做啥的。 那是扼魔银镣铐,往往会被塑造成锁链、手铐或者脖环的形式,在沃特尔,这种物件往往被用于限制那些拥有高危险性的施法者囚犯,在大量扼魔银带来的压制效果下,这些犯人往往无法进行正常的施法。 「看起来,薇琳并不被猎兵团信任……」 他微微张口,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行进中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于是薇琳立即朝他打了个眼色,随后便退回了原位,看向了车厢的另一端。 车门打开了,两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修格的视野里。 分别是一名猎兵团军官以及一名握着手杖,头戴风帽的男法师。 二者的装束就与他所在的这个车厢一样,带着浓浓的沃特尔风格——以深沉的色彩为美,以简约实用为优。 青年军官自不必说,在那深色的大衣上,除了一枚用于标识身份的徽章外便再无他物。 而那名中年法师的衣物上竟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显得异常朴素。…. 「看起来恩斯特先生的恢复很不错。」 青年军官的神态并不如他的穿着那般冷肃,他带着一张笑脸,眼睛当中满是真诚。 修格见对方朝着自己点头,便也扯了扯嘴角,礼节性地回以问候。 「克劳茨先生,我就说吧,能够唤醒沉睡年轻人的永远只有另一个年轻异性,而且还得拥有足够的魅力。」 军官毫不忌讳地当着薇琳的面开了个玩笑,但名为克劳茨的随军法师显然缺乏基本的社交基因与幽默细胞,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则是扫过了车厢各处,似是在检查这里是否存在反常之处。 片刻之后,法师克劳茨开了口:「女士可以先离开了,我需要为恩斯特先生做一些基础的检查。」 听见这句话薇琳便立即起 身,她并没有与修格做更多的对话,就这样拎着长袍下了车。 于是陌生的军官与法师便来到了修格的身旁,青年军官倚靠在了车厢的墙壁上,而克劳茨法师则直接坐在了修格的身旁,他抬起了自己那本悬挂有河谷级法师标识的魔法书。 修格此时自然是不敢多说话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野法师」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在确认金属圆盘运作正常,且魔力也都被收敛起来后,他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很快,修格便经历了一次非常完整的魔法检查。 各种各样的检测魔法被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体表与体内不断窜动流淌。 过了很久,克劳茨法师才合上了自己的魔法书,他盯着修格看了两眼,随后说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魔力过载与断裂造成的影响已经基本消失,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恩斯特先生最好在抵达波尔登之前不要擅自使用魔法……尤其是那些来源不明的魔法。」 说着,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淡蓝色徽记,其上面用黑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了沃特尔的高原巨鹰图案:「随身携带,不要弄丢,哪怕是在如今的罗维高原,野法师的身份仍旧会受到严格管控,恩斯特先生在抵达波尔登后,请尽快去进行正规法师身份的登记……不过我想,这种事情应当会有人替你安排好的。」 克劳茨抬起手,淡淡的魔力涌动起来,于修格便看见,在自己床边桌子上的杯子与盘子里突然冒出了清水以及数块色彩不太好看的面包。 「你已经有多日未曾进食,在这种情况下,魔造食品最为适合你……虽然它们的味道很差,但却能够修复身体与精神的损伤。」 说完,克劳茨便站起身,拄着手杖下了车,竟是一刻都没有在车厢当中多留。 「嘭!」 车门关上了,只剩下那名青年军官与修格独处。 「队伍正打算进行修整,我也刚好能和你聊聊……不过,如果恩斯特先生感到疲惫,我也可以过一阵子再来。」…. 「不必了,我已经睡够了。」 修格连忙摇了摇头,他虽然还不太清楚自己当前的情况,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继续睡觉了。 听见修格的回答,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来到薇琳之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同时伸手将克劳茨法师利用魔力制造出来的面包与清水朝着修格的方向挪了挪:「克劳茨法师对谁都是这个样子,事实上他还是很会关心人的,等你恢复起来,说不定可以和他好好聊聊……不过我想,在法师里面,你应该更愿意和薇琳女士聊天吧?」 修格并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家伙,但在当前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笑脸以对,于是他谢过了对方的好意,伸手拿起了水杯以及一块面包。 正如克劳茨所说的那样,这种由魔力制造而成的食物味道非常糟糕,面包咬在嘴巴里如同湿润的木屑,连味道都没有半点,而那杯清水则稍微好点,但不知为何,其中总是带着一股浓烈的薄荷气味,这让修格觉得自己正在喝漱口水。 但魔力食物带来的效果确实惊人,在修格艰难地吞下了一块面包以及小半杯清水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始终有些迟滞的反应与思维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七天时间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 在修格进食的过程中,陌生的青年军官便自顾自地向修格介绍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在讲述这些重要事件时,他便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沃特尔军人风格——语言精炼简短且直接,在他的描述下,修格很快便大概了解一遍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重要事件 。 他放下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开口问道:「所以,战争要开始了,对吗?」 「嗯,会是一场大战。」 在谈及这个话题后,军官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后取出了一包魔法打火器以及沃特尔产的「鹰羽卷烟」,他熟练地叼上了一根,随后又取出了另一根递给修格。 见修格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军官便咧着嘴说道:「军医和克劳茨先生肯定都不允许这种事情,不过少了这东西,我就没法继续聊天了。」 说着,他轻轻地将窗户打开了些许,很快便有淡淡的烟雾从车厢内飘了出去。 随着两人的闲聊,修格终于知悉了对方的姓名。 这位年近三十的青年军官叫「阿尔弗雷德·穆奇」,是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青年少校。 这一姓氏表明,阿尔弗雷德来自沃特尔王国当中的「穆奇」家族,这是一个在罗维高原上拥有悠久历史的庞大家族,他们与高原诸国均有着密切的关联,如果说恩斯特家族是扎根于沃特尔王国的参天大树,那么穆奇家族便是分布广泛的藤蔓与树丛。 阿尔弗雷德的吐出一口烟雾,说道:「就在今天,德兰王国已经宣布,将针对我国的威胁进行全面动员。」…. 修格抖掉了一些烟灰,他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在说出这句话时显得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些轻松,于是修格问道:「全面动员?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对于平民们而言自然是如此,但对于军队来说……好吧,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的。」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比起这些已经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我反而更加好奇恩斯特先生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你不知道吧,军队里不少小伙子都是你忠实读者,大家尤其喜欢你写的那个叫‘夜班哨兵,的故事,我记得那是你的第四篇作品?」 修格的表情僵了一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的,第四篇。」 「嗯……或许因为大家都在军队里站过岗,所以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就会有一些别样的感觉。」 阿尔弗雷德一脸「肯定」地朝着修格点了点头:「写的很好,我也挺喜欢的。」 对方的话语让修格多少有些尴尬,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这具身体原主人写的那些东西在塞伦城以外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的销路,这样看来,和平报社确确实实吞了他很多的稿费。 在随意地聊了两句修格的作品之后,阿尔弗雷德的话头突然一转:「说实话,当我得知第五猎兵团冒险潜入德兰境内的主要目标竟然是为了从塞伦城附近带回一名大家族的私生子时,我很愤怒、非常愤怒……但当我得知城中发生的事情后,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青年军官抽烟的速度很快,他手指间的卷烟已经只剩烟头,于是他顺手将其掐灭,紧盯着修格说道:「克劳茨先生告诉我,你实际上是一名施法者,薇琳女士以及随你一同获救的另外两名平民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可真让人惊讶。」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面对阿尔弗雷德这些明显带着试探性质的话语,修格冷静以对:「比起塞伦城当中发生的灾难,我身上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我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我的家族会动用力量来援救我一个败坏家族名声和贵族风气的私生子。」 「哈,倒也是。」 见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继续追问与塞伦城相关的事情,修格便立即转移了话题,他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距离波尔登还有多远?」 「因为降雪的缘故,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快,现在距离波尔登还有两天路程。」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来:「既然恩 斯特先生你已经清醒了,那么我个人建议你可以在营地和车队里走动一下,好恢复一下精神,当然了,你也可以探望一下你的朋友。」 说着,他指了指车厢角落里的一个柜子:「至于之前你随身携带的那些东西都放在了这里,不过其中的武器都被没收了,但如果恩斯特先生你有这方面的需要,接下来我也可以带你了解一下如今沃特尔军人们使用的武器。」 他咧了咧嘴:「我可以保证,那些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位正常的男性都心驰神往。」 「我很期待。」. 零医生 第六十章 停驻 待阿尔弗雷德少校离开了自己休养的车厢后,修格仍旧在这张病床上躺了一阵,随后才缓缓起身。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弹过的机器,随便扭动一下身体,都能够感受到关节当中传来的嘎吱声响。 花了好半天时间,修格才终于勉强从床上挪了下来。 修格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有些理解幻形虫们在刚刚得到固定形体时的感受了。 「我的脑袋和身体好像配合得不是很好。」 他尝试着在车厢当中走了几步,待适应了这种感觉之后,才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到了阿尔弗雷德之前指的那个柜子前。 在拉开柜门之后,他便看见了那一大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首先便看见了那件陪伴了自己很久的老风衣,可惜它已经完全没法穿了,修格在塞伦城下水道当中摸爬滚打的时候,已经将这件风衣撕扯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然而沃特尔军人向来以严谨和死板著称,因此他们仍旧按照自己的习惯,将这件衣物当中存放的所有东西清理了出来,并将它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 修格甚至能够闻到其中散发的一股香草类植物的清新气味——那是沃特尔王国当中一款衣物清洁剂留下的味道,很经典,也很常见。 「好吧,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修格伸手将这件被整整齐齐叠好的老风衣取出,放在了床上。 在风衣的旁边,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绒布袋,其中较大的那一个里面装着修格之前准备用来补充自身魔力消耗的魔法结晶,修格翻看了两下,便将它们挪到了一旁,自己现在暂时还用不上它们。 大概是身体仍旧虚弱的缘故,修格才动了没几下,便感受到了些许疲惫,于是他拿起了最后那个小布袋,坐回了床上,就着外面明亮的光线翻看了起来。 这个小袋子当中装着的,是对修格当前而言最为重要的一些东西。 首先是通用的钱币,这东西走到哪里都有用,在修格「大肆购物」之后还剩下了不少,猎兵团里的士兵们将它们一枚不落地全部放在了这里,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一张纸条,告诉了修格这些钱币的具体数额。 再然后是一张单据,边角处沾染了些许污垢,但总体还算干净。 这是修格从那位菲利普主编身上得来的东西,从单据的内容来看,它应该能够证明单据的持有者购买了德兰王国都城爱丽丝的某处宅邸,按理来说,这份单据的价值极高……毕竟在任何世界的任何时代,一栋位于一流大国首都的宅院都是极其珍贵的。 但现在这份单据却变得非常尴尬。 菲利普死亡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向他出售这间宅邸的人大概也已经知晓,倘若现在有人拿着这份单据出现,大概率是要招来通缉与追捕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份单据能够正常兑现,想要在当前阶段穿过两方势力的对峙线,避开重重追捕,并成功进入德兰王国的都城,其中的难度可是一点也不小。 说得难听点,修格甚至觉得自己直接随军队从爱丽丝城大门走进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愿还有用得上你的机会吧……」 他摇了摇头,随后便将这张看似价值极高,但实际上已是半张废纸的单据放在了一旁。 一份塞伦城独立政府颁发的身份及居住证明,虽然不知道塞伦城独立政府是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但这东西目前应当还是有用的,至少修格还需要用它来证明「自己是自己」,更何况对这类证件的追求与依赖早就已经刻进了修格的骨髓。 「啧……我都快忘了,我现在其实还是有贵族身份的,但天知道贵族身份在办理这些证件时 能不能够优先插队。」 修格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将这身份证明与那张宅邸单据放在一起。 再然后,他便看见了两张折叠起来的,由和平报社发放的「作家供稿及稿费发放证明」。 这东西其实与那身份证件的性质类似,只不过修格能够用它证明的是自己的作家身份,也就是他可以用这玩意去认领自己的那一批离谱外号,从之前阿尔弗雷德少校所说的话来看,自己那些诸如「午夜曙光」、「快活大师」之类的离谱外号很有可能也已经在波尔登当中流传了。 只不过现在,修格对于自己的这种名声并没有那么抗拒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作家身份极有可能为自己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如果我突然某一天在梵恩开什么签售会,那么来排队的大概都是男性读者吧?」 修格想了想那种情景,随即便打了个寒颤。 他低下头继续收捡自己的物品。 最后留在布袋当中的,是一张修格意想不到的纸片。 准确来说,是一篇从和平日报上撕下来的文章。 它在被修格撕下来后,便一直放在风衣的口袋里,而之前在下水道当中的战斗,则是使得它被污水浸湿,现在这张纸片已经污损了一大半,但修格仍旧能够辨认出其中的部分文字。 「我很担忧,过去以魔法与法委会所构建出来的稳定结构正在遭受冲击……但那些在罗维高原上喷吐着烟雾的钢铁巨兽不会轻易停下脚步……」 「……当变化发生时,梵恩当中将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团体与个人能够免于它的影响,我们应当做好准备。」 虽然同样沾上了些许污垢,但「迈耶尔」这个笔名依旧清晰。 修格不知道这篇明显颇有见地与前瞻性的文章会不会在当下时刻被人们重新注意到,他只知道,但凡如今的世界当中再多一些能够重视这些意见,或是能够更加清醒对待世界变化的人,那么塞伦城当中的惨剧或许便不会发生。…. 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但凡」。 他更愿意相信,无论是沃特尔、德兰还是法委会的高层,都已经将这种局势的变化看在了眼里,然而作为国家的领导者,它们必须站在国家利益、联盟利益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些问题,立场与角度的不同,最终便导致了选择与倾向的偏差。 一旦世间发生、存在的一切被录入文档与表格,则它们将注定只能以数据的形式存在。 作为数据,则它们必定要面临冷酷的计算与搬运,但事实上,数据也是会感到疼痛的。 这篇文章已经没有办法再进行阅读了,但修格还是郑重地将它与自己的其它东西放在了一起,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自己在将来成为一个抛离情绪搬弄数据的人,哪怕真的有那样一天,他也希望有些什么东西能够提醒自己。 让自己在做出那些决策时「手下留情」。 收拾完了东西,修格终于感觉自己的行动变得顺畅了许多,虽然行走之间还有些许僵硬和踉跄,但至少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别扭了。 他打开一旁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了一整套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用于御寒的大衣。 它们的样式看起来与沃特尔军人们的制服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一套衣物上并没有任何的军衔标识,而且在袖口、领口上都增添了一些金色的丝线,这让它们从视觉上稍稍朝着贵族衣装靠拢了一下。 「不赖。」 修格很喜欢这种简约的衣物样式,于是他很快便更替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在又吃下了一块克劳茨法师提供的魔力面包后,修格便披上了大衣,伸手推开了车门。 冰冷的风立即灌了 进来,修格的精神在它的吹拂下清醒了起来,于是,在一名年轻士兵的善意搀扶下,他顺着车厢后的两截楼梯走了下来,踩在了铺着雪粒的道路上。 修格对着身旁那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士兵道了声谢,随后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通往亚恩堡的路上,远处是黑巢山脉,先生。」 修格点了点头。 他知道亚恩堡的名字,那是一个规模极大且历史无比悠久的堡垒,沃特尔王国的建立者最初的封地便在亚恩堡,因此那第一任国王也被称为「亚恩王」,至于黑巢山脉他更是无比熟悉……毕竟自己曾经利用黑巢山脉作为背景写了很多个支线剧情故事,当然了,那是两百年后的黑巢山脉。 现在,那一条连绵山脉的上半部分已经被雪彻底染成了白色,大概是降雪量和气温的问题,其下半部分的森林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深沉色彩。 修格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年轻士兵正在好奇地观察着自己,于是他转头笑着问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啊抱歉先生,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嗯……」 比起阿尔弗雷德那种在军队当中混出了一副厚脸皮的军官,年轻人的脸皮总还是有些薄的,他显得有些犹豫,面色也稍有些发红,但终究还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们很多人都看过您写的东西,所以一直对您很好奇……抱歉,我的一些朋友还坚持认为能够写出那种东西的一定是一位漂亮且风流的小姐。」 「……」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他开口问道:「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的那些笔名吧?」 「您是说快活大师,还是五指先生?」 「都差不多吧,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拥有这样的笔名的人是一个……呃,漂亮小姐?」 「波尔登里的很多小姐都喜欢这样,您或许不知道,这个传闻最早就是从她们口中传出来的。」 在发现修格并不会因为这种话题生气后,士兵便打开了话匣子:「她们认为,什么贵族私生子,什么这样那样的笔名,实际上都是抛出来的掩护而已。」 修格发现,自己对于贵族圈子里的玩法了解的还是不太够。 比起波尔登的读者,还是塞伦城的读者们更加单纯和直接一些。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问道:「阿尔弗雷德少校说,我可以在附近逛逛?」 「当然,我会陪伴您,不过仅限于临时驻地的范围内。」 士兵指了指远处的树林以及黑巢山脉:「雪临月来了之后,山中的野兽都会变得活跃,它们会在大雪彻底封山前不断捕猎……所以这时外出很危险。」 「我明白。」 修格点了点头:「我也只打算在驻地里走走,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 年轻的猎兵团士兵立即站直了身体,他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沃特尔军礼——将背负的长管结晶铳调整到背后,右手抬起,在左肩上用力敲砸两下,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向上快速一抬,划过了那位于自己左臂上的肩带标识与军团徽记。 「杜登,第五猎兵团普通列兵!」 「很高兴认识你,杜登,你现在能否带我去见见那些与我一起获救的朋友?」 「没有问题,先生……不过那位法师女士当前正随着克劳茨先生检查临时驻地的魔法防护情况,我先带您去见另外两人?」 虽然之前,修格就已经从阿尔弗雷德口中得知了莎莉与老舒伯特获救的消息,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他们的情况,于是便赶忙点了点头。 于是年轻的猎兵团士兵立即带着修 格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此时,猎兵团的成员们正在搭建着临时的驻地,修格可以看见许多年龄不等,穿着冷肃的士兵正在搬运着各种需要用到的物资,还有人正在不断地清理着营地当中的雪水,看起来一切都井井有条。 渐渐的,修格闻到了一股夹杂在风中的熏香气息,在绕开了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后,修格便看见了一整排停放在空地上的魔法蒸汽车辆。 在这些车辆旁,不少身穿白色长袍,戴着半面面罩,手持魔法香炉的随军炼金医师正在不断走动,而杜登的解释也随之传了过来。 「您的两位朋友和伤兵们待在一起,其中的一位伤势有些重,始终没能痊愈,而另外一位年轻的小姐则被划编为临时的医师学徒,她现在应当正忙着呢!」. 零医生 第六十一章 坏死的左腿 听见杜登的这句话,修格忍不住有些皱眉。 很显然,那名重伤未愈的人就是老舒伯特了,他在地下水道中时曾经被那种黑色粘稠怪物变化出来的锋利节肢穿透了小腿,从那怪物在下水道当中的表现,以及自己遭受偷袭之后的感受来看,那怪物所造成的损伤一定不会仅限于肉体层面,它极有可能将某种诡异的毒素或者力量也注入到了老舒伯特的身体里。 「带我去看看他们。」 修格如是说道。 于是年轻的士兵点点头,他领着修格走到了一个划出来的区域里,于是立即就有炼金医师走上前来,用他们那镶嵌了魔法结晶的香炉在两人身上来回晃动了几下,待熏香药物的气息将两人的身体包裹起来后,医师又从旁取来了两个制式的金属面罩,并示意修格与杜登自己戴上。 金属面罩很有些冰冷,但是戴上之后并不会影响呼吸,魔法结晶的发现为梵恩的科技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利用结晶当中的魔力,搭配特定的魔法仪式,便能够轻松地实现许多惊人的想法与功用。 「修格先生,这边。」 待一切就绪,杜登便引着修格走进了这片利用运输车、帐篷以及移动魔法密仪构建起来的临时医院。 这里的情景与修格认知当中的临时战地医院颇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运作当中的魔法仪式以及各种各样的炼金药物使得这里并没有太多过于惨烈的情景,那些伤兵们的状态大都非常好,他们要么裹在被褥当中休息,要么就在发呆、闲聊或者看书,显然,那些设置在这里的魔法仪式以及药物能够极为有效地缓解他们的伤痛,并保证他们的精神状态。 「在离开德兰边境时遇到了一些阻碍。」 杜登简单地解释道:「猎兵团在孤狼岭闹的动静有些大,因此便遭到了几次堵截,不过力度很一般,并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伤亡,最倒霉的是那两个家伙。」 杜登指了指两名正在角落病床上打龙牙牌的士兵,他们都只剩一只手了,不过此时仍在精神奕奕地打牌:「德兰法师操纵的结晶大炮在将一发炮弹送到了他们两人中间,结果就是一人少了左手一人少了右手……这下他们只能退役了。」 修格点了点头。 他不断地观察这周围的设施以及那些伤兵们的状态,他惊讶的发现,在沃特尔军队当中,已经出现了许许多多将魔法与新式蒸汽技术结合起来的产物,譬如能够持续性产生炼金熏香烟雾的熏香炉,能够自行搅拌、混合药液的设备…… 当然,修格也注意到了猎兵团士兵们所使用的武器。 他们所配备的枪械显然走上了一条与结晶铳截然不同的道路,但现在修格暂时还没有办法对它们进行更为细致的研究,他只能随着杜登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辆独立的伤员运输车前,这辆车比修格之前待的那一辆要稍小一些,但配备同样非常完全,然而负责看守车辆的却并非士兵与医师。 而是一名溪流级的沃特尔法师。 「看起来舒伯特的情况不太妙啊……」 修格的目光从那名溪流级法师的身上快速扫过,这些随军法师显然也经受了一些不同于普通法委会执行者的训练,他与整个猎兵团的氛围都融为了一体,显得沉默且肃穆,作为施法者,他不仅携带着魔法书、魔路钟摆一类的物件,在其腰间甚至还别着一把制式的转轮结晶铳,再加上那扣在他脸上的半面面罩,给人一种武装到了牙齿的感觉。 施法者的目光跳过了杜登,直接定在了修格的脸上,他点了点头:「你是那名野法师对么?克劳茨先生提起过你。」 「辛苦了,我想探望一下我的朋友。」 修格礼貌 地点了点头:「请问我现在能进去么?」 「可以,但只有你……切记不要乱动车内的东西,尤其是仪式,否则后果自负。」 法师生硬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打开车门,领着修格朝内部走去。 还未走进车厢,修格便已经闻到了一股非常糟糕的气味,那味道与幻形虫们散发出来的味道非常相似,只不过要更加浓郁,甚至还带有浓浓的刺激性,即便是在戴着魔法面罩的情况下,修格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车厢内已经明亮到了刺眼的地步,修格看了看四周,发现车厢内所有的魔法照明灯具竟然都处于启动状态,在灯光当中,老舒伯特那具瘦弱的身体正躺在病床之上,他的身体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不仅如此,他的腰部、双腿、手臂、颈部竟然都被戴上了用于限制魔力流动的,用扼魔银铸造而成的镣铐。 老舒伯特正昏睡着,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看起来就比炼金医师们的长袍还要白,在他的身上,正施加着多个不同的魔法仪式,看起来他的昏睡正是这些魔法仪式造成的。 一只法师之手在老舒伯特的身旁浮现了出来,它缓缓地漂浮到了被子旁,随后修格便听见了那名法师发出的警告:「做好准备,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惊慌。」 在得到了修格的回应后,这只法师之手便缓缓地揭开了被子。 于是老舒伯特的左腿便暴露在了修格的面前。 修格瞪大了眼睛。 这条在下水道当中被那粘稠的黑色怪物刺穿的左腿,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它虽然仍旧维持着腿脚的形状,但其色泽与质感却已经与那种古怪的黑色胶质没有区别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光线的照射,这些已经完全取代了舒伯特左腿的黑色粘稠物质立即开始了剧烈的抖动,紧接着,那给修格造成了极深印象的景象再度出现——许许多多的绿色眼珠自这些黑色脓液里浮现出来,它们快速地生成,随后又在光线的照射下快速破灭,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终于消停了下来,但紧接着,便有一张人类的嘴巴自黑色胶质当中浮现出来,那嘴巴缓缓张开,随后便发出了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 「快停下……」 「救救我……」 那是老舒伯特的声音。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见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的身上发生了这等变化,修格的脸色仍旧难以遏制地阴沉了下去。 「能跟我详细说说他身上的变化吗?」 修格表现出来的冷静令法师很有些惊讶,他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们在塞伦城北部的水道出口附近发现的你们,那个时候,他的情况还没那么糟,至少就我们军医的检查,他所受到的只是皮肉伤,只要接受一些疗愈魔法,服用些许药物就能恢复过来,然而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发出一些人们所不能理解的声音。」 「在那之后,我们便发现,他的身上竟然出现了明显的魔力波动,而源头正是那条始终没有愈合迹象的左腿。」 法师一边回忆一边叙述:「克劳茨先生与薇琳女士都来看了他,他们判断这很有可能是某种与魔法诅咒相似的力量导致的,因此为了防止诅咒力量的蔓延,我们替他戴上了扼魔银镣铐。」 「但是在那之后,状况便开始持续恶化……无论我们使用哪一种疗愈魔法或者魔法仪式,都没有办法阻止他左腿的变化,而最为可怕的是,能够有效对抗诅咒的疗愈魔法根本无法扼制它的蔓延,反而催动了它的变化。」 「不过幸好,我们发现这东西虽然古怪,但却没有办法突破设下的魔法仪式,而且只要被光亮照射,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其活性……所以这个老头子也就成了现在这副模 样。」 法师抬起头,盯着修格说道:「另外,薇琳女士认为,如果你能够清醒过来,那么你或许能够有办法处理这种情况……」 「你们竟然这么信任我?」 法师立即摇头:「我绝不会信任一名野法师,但我信任薇琳女士与克劳茨先生的判断。」 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释。 对于施法者们而言,哪怕法委会如今的影响力已经遭受了极大的挑战,但是象征魔法学识水准的评级仍旧在持续性地发挥作用,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薇琳现在仍旧能够在猎兵团当中拥有相当不错的声望。 「好吧,如果我真的打算来处理、研究这个东西的话……」 修格指了指老舒伯特的左腿:「你们需要在场么?」 「我已经签订了灵智清洗协定,在回到波尔登后,我就会立即接受一名河谷级或湖泊级法师提供的记忆剥除魔法,这样我将彻底忘记自己在这里看到的一切……记住这种玩意,说不定会对我以后的魔法生涯造成影响。」 这名溪流级法师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克劳茨先生也已经吩咐过了,如果你有信心处理这些事情,那么我们便会直接封闭车辆,届时车中所有人的生死需要自行负责。」….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薇琳女士说过,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打算,那么她会到场。」 听见对方这样说,修格点了点头。 他问道:「你们估算过么?舒伯特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坚持多久?」 法师报出了一个数字:「最多再坚持五天。尽管扼魔银与魔法仪式能够组织那种黑色的东西继续蔓延,但它的存在就像是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迟早会将人的生命力彻底消耗干净。」 「如果我不打算帮他,你们会做什么安排?」 「我不知道,但这种特殊的案例,魔法学院里的那些疯子们一定会非常喜欢……」 法师耸了耸肩,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出了极度冰冷的话语:「他们一直非常期待一些不太一样的实验品与标本,反正现在梅林勒和也管不着他们了,他们想做什么做什么。」 在这一刻,他终究还是表现出了施法者们对于普通人的轻蔑:「说到底,只是一个平民身份的老头子而已,要我说,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修格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便低下了头,随着他魔力的调动,金属圆盘开始缓缓转动,魔力在他的浑身上下流淌起来,于是空气当中存在的波动也开始逐渐变得鲜明。 「咦?」 在魔力开始运作的那一刻,一股非常奇异的感觉立即从修格的心底里冒了出来。 那些之前阻碍他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的记忆在此刻重新有了动静,蕴藏于这些杂乱记忆当中的声响不断传来,他立即调整状态,将那些躁动的思绪强行压下。 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镜中使者、狂奔之鼠以及卡尔戎之触开始有了反应,这些自梦境庇护所中换取而来的魔法造物与力量象征均在此刻表露出了浓浓的「」之意,而随着修格将目光移向老舒伯特那条已经完全变成黑色粘稠胶质的左腿,这种的欲望变得更为鲜明,其中之前被忒修斯作为自己力量载体的镜中使者甚至都「馋」的张开了嘴,它站在那里,不住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直接摆出了一副「我很饿,快给我吃点」的姿态。 「你们……竟然想要吃这个?」 修格看着那些在黑色粘稠物质当中不断浮现的绿色眼球,心中有些作呕:「就这种在下水道当中滚过两圈的玩意,你们竟然也能有食欲?」 他的想法精准地传递给了金属圆盘当中的住客们,于是很快,一连串虽然陌生,但意图极其 鲜明的回应便灌入了修格的脑子里。 那是精神世界当中的魔法造物们所共同发出的意愿。 修格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因为他读懂了这段由镜中使者牵头发出的晦涩信息,它们要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你自己已经享受过了,怎么能够把我们忘了呢?」 这段话令修格瞠目结舌。 他忍不住在精神世界当中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管之前的那种经历……叫享受?」. 零医生 第六十二章 记录或预言 带着浓浓的困惑,修格暂且离开了安置老舒伯特的车厢。 在接受了两轮炼金熏香的净化处理后,他沉默地站在了距离伤病营区不远处的空地上,杜登则安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年轻的士兵有些好奇修格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作家嘛,无非就是想些灵感和创意吧? 「或许刚刚一路上看到的东西让他有了新的想法?真令人期待!」 修格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沉思在他人眼中代表了什么,他现在正努力地与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三个混账东西做着沟通。 他知道,镜中使者还有狂奔之鼠斯尼奇所有表达的意思肯定不是让自己真的用嘴巴去「吃」那团黑色胶质,而是希望自己能够将那团胶质当中的力量「吸收」。 而这偏偏是现在修格不太敢去做的事情。 「之前听到的祭文,以及这种怪物展现出来的特质均表明,它极有可能也是某种从人们无法知晓的年代遗留下来的‘古老造物,,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镜中使者和狂奔之鼠都会觊觎它的力量……」 修格抬起脚,轻轻地将旁边的一些积雪踩进了泥土当中,他用力地碾了两下,于是便制造出了一个看起来颇为不堪的脏脚印。 「奇怪的是,按照它们的意思,我之前已经‘吸收,了那怪物的一部分力量,但我现在并没有切实的感受。」 「我的魔力并没有得到什么明显的增长,也没有吸取到什么新的魔法……难道说它给予我的就只有那些杂乱的记忆?」 修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伴随着他的思考,一段之前几乎被他忽略掉的记忆蹦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在自己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忒修斯似乎展现出了镜中使者的某种能力,在镜中使者制造出的那团迷雾当中,那些接触自己身体的黑色黏液被包裹、吸收…… 「所以,我又被吃回扣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忒修斯那张由黑色迷雾构成的面庞便从修格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只不过修格却也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想法……像忒修斯这种恶劣的存在,如果自己真的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说不定他反而会更兴奋。 更何况从他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个家伙在骂人方面恐怕也是一把好手。 但不管情况如何,修格都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贸然地出手处理老舒伯特身体上的问题,他必须想办法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否则极有可能会让自己再度陷入危险的境地当中。 正思索间,突然有一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他抬起头,却见一个身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带着浓烈熏香气息的柔软身体便直直扑到了他的身上。 修格的脑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还真没有多少被姑娘主动拥抱的经历。…. 不过,他的理智还是快速地恢复了过来,于是修格他抬起手掌,在周围士兵们那极度羡慕的目光当中,轻轻地在怀中女孩的背脊上拍了两下:「好了莎莉小姐,旁边很多人都看着呢。」 「啊……」 曾经的女酒侍,如今的随军医师学徒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松开了修格,随后又后退了一步,在修格的面前站定。 连日的劳累、奔波以及担忧令莎莉瘦了不少,但她的眉眼之间却也多了两分别样的坚韧气息,而现在她身上的这一身白色医师学徒长袍,则让她又多了两分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至少对于第五猎兵团当中的年轻士兵们是这样的。 「修格,我听他们说你已经醒了……没想到你竟然会直接来这里!」 修格微笑了一下:「我来这边看看你们,你们还活着,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 消息了。」 听见这句话,女孩的眼圈立即便红了起来,知道她在担心舒伯特,于是修格连忙说道:「我已经了解过舒伯特的情况了,不用太担心……我或许有办法解决他身上的麻烦,虽然不一定保住他的腿,但是应该能让他活下来。」 莎莉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她抿了抿嘴唇,随后压着声音说道:「我也是这样说的,我之前询问过军医还有随军的法师大人们……能否直接锯掉叔叔的左腿,但他们不愿意,他们说我不明白这种案例的重要性……」 修格叹了口气。 对于沃特尔的医师与法师们而言,这确实是一个极为常规的选择,比起一个普通老头子的性命,他们确实会更加在意一个无比罕见的诅咒或是病症案例,恐怕如果不是薇琳的保证以及自己的微妙身份,那些家伙早就已经开始在老舒伯特的身上做实验了。 这种话当然是不能在这里对莎莉说的。 修格轻声安慰道:「不要想太多,我现在需要回去做一下准备,同时我还得和薇琳小姐聊一下……或许她能够给我一些别的建议,不要担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好么?」 听见修格的安慰,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一直紧绷着的面庞重新变得柔和了起来,嘴角微翘,终于是显露出了些许笑容。 而这个时候,一名学者气质颇为浓厚的中年炼金医师走了过来,他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莎莉发出了一声低呼,她连忙后退一步,随后低下了头,摆出了一幅等待训斥的表情。 然而戴着厚眼镜的中年医师却并没有指责莎莉,他转向修格,很是友好地点了点头:「恩斯特先生,对吧?」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与对方轻轻握了一下:「听说莎莉已经成为了炼金医师的学徒,那么想必您就是莎莉的老师了?」 「伊兰·哈珀。」 中年医师自我介绍道:「一事无成的医者罢了,也幸好军队给了我一份工作……莎莉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可惜她开始学习的时间太晚了一些,否则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培养出一名优秀的药剂大师。」…. 「我相信您的判断,她做什么都能做好的。」 修格此刻并没有吝惜对于自己朋友的夸奖和赞美,而他专注于与眼前的伊兰医师进行交谈,自然也就忽视了莎莉脸上冒出的红晕。 「我赞成。」 伊兰医师的性格比一般沃特尔人要活泛不少,因此他的态度也显得更加友善:「不过这些天,莎莉因为他叔叔的事情总是有些低沉,然而我作为她的导师,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中年人微微叹了口气,他见此时并没有其他人自己,便压着嗓子轻轻说了一句:「别相信那些法师,他们只想着把人做成标本。」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提醒。 莎莉与她的导师终究还有一些工作要去完成,因此修格便也没有拉着两人继续交谈,只不过在告别两人前,为了能够让那位可怜的姑娘稍微安心一些,修格特意向伊兰医师提出了请求,希望他能够在晚饭后给莎莉稍稍放个假,好让两人有交谈的时间。 伊兰医师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在那之后,修格便随着士兵杜登返回了作为自己临时住所的车辆上。 他注意到,自己在与莎莉会面之后,似乎引来了不少年轻士兵的敌视——沃特尔军队虽然向来以各种严格的条例著称,但这些条条框框当中并没有禁止士兵与异性之间的情感关系,因此像莎莉这样充满活力的医师学徒,自然而然会引起年轻人们的。 修格很清楚,自己当下与莎莉之间的关系更多的还是以朋友为主。 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种友情是否会在某个节点发生彻底的转变——因为他当下有着太多需要去优先处理的麻烦,在这些事情被解决之前,修格自觉无暇他顾。 不过,他也懒得向其他人澄清那些误会……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疏本就存在,在这种事情上解释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确认薇琳与克劳茨两名法师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自己的工作后,修格便立即决定进入梦境庇护所一次,他现在的脑内充斥着大量的疑惑与不解,而能够回答这些问题的,便只有忒修斯了。 于是他脱去了鞋子,带着身上残留的香薰气息躺到了床上。 修格闭上了眼睛,他身上的魔力缓缓律动,这使得他很快便进入了半睡半醒的恍惚状态之中。 …… 他缓缓醒转,就像是从加班打盹当中苏醒过来一般。 进入梦境庇护所的次数多了,修格也渐渐地习惯了这个奇异世界独特的阴暗与压迫感。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里大概也算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只不过这「家」中的不安定与危险因素实在是有些过于丰富了。 而这一次,这个奇异的梦境世界又为修格带来了一份新的「惊喜」。 就在旁边不远处,修格看见了一台正处于工作状态的电脑显示屏,而在这发着光的显示屏当中,则赫然有着一份文档。…. 「这又是什么花样?」 修格好奇地走上前去,他的职业病不自觉地发作了——平日里,这种文档总是要看上两眼的。 然而当他看清其中的文字内容后,眉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这玩意儿竟然与自己相关……又或者说,它根本写的就是如今的自己! 「恩斯特男爵。」 「全名修格·恩斯特。」 「为恩斯特家族成员‘埃里温·恩斯特,的私生子。」 「其二十岁之前的经历乏善可陈……恩斯特男爵的经历与沃特尔几乎所有不被重视的私生子们极为相似——学徒、杂工……而后又因为恩斯特家族内的继承人问题,而被遣送至了微妙的边境城市塞伦,在那里,他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 「没有人知道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究竟是如何从恐怖的塞伦城之变当中脱身的。」 「有人说,这名私生子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得到了来自恩斯特家族的庇护,在那些他从未享受过的家族力量的帮助下,他终于成功地从灾难当中逃脱。」 「也有人说,真正的恩斯特男爵实际上已经死在了那场动乱里,离开塞伦城的并非他本人,而是某种顶着他的皮囊,吞噬了他的灵魂与记忆的怪异存在。」 「还有人认为,或许将两种猜想结合在一起,才是正确的答案。」 「但无论如何,修格·恩斯特一定在这场惨烈的灾难当中经受了某种作用于身体与意志层面的改变。」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声名不显的贵族私生子后来才会选择投入到了禁忌死灵术的研究事业当中,并最终使得梵恩迎来了那位成功渡过两百年岁月、并制造无数恐怖传说的‘恩斯特男爵,。」 当修格将这文档看完,他的眉头也已经拧成了疙瘩。 他可以肯定,这绝非自己以及自己的同事们在过去写下的东西。 「这不符合团队的工作习惯……剧情策划们从来都没有明确过塞伦城中发生的灾难内容,这是为了给后续的游戏内容设计留下可供调整的灵活缺口。」 修格自言自语道:「然而这份文档,竟然将只有我才经历的这些事情全部写了出来,虽然语气上模棱两可,但其指向性……是不是也过于明确了一 点?」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文档的中间,那句猜测「修格·恩斯特」被「某种存在」吞噬了灵魂与记忆的句子让他非常不舒服,这句话似是可以指向自己在逃离塞伦城时遭遇的那种黑色的粘稠怪物,但同时似乎…… 也可以指向自己。 毕竟从根本上来说,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冒名顶替」之徒。 「这份文档后半部分的内容同样模棱两可,看上去像是在陈述事实,但结合前面那些暗示性极强的文字来看,却又像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预言……那么,这里所说的‘恩斯特男爵,的后半生真的会发生吗?」. 零医生 第六十三章 问与答 当修格陷入了沉思时,电脑屏幕上的文档便像是知晓了他的想法一般突然关闭了,紧接着,那明亮的显示屏也随之熄灭。 这种变化让修格觉得,它们就像是刻意要将那些信息展示给自己看一样。 见状,修格便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停留了,于是他重新直起身,开始在梦境庇护所中寻找忒修斯的身影。 想要在这个梦境世界当中找到忒修斯实际上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因为他只要出现,就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于是修格很快便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团亮光——某台电脑正处于运作的状态当中,而忒修斯的身影则被电脑显示屏发出的光芒照了出来,此时的他活像是那些在周末时分一个人回到公司里加班的孤寡策划或者程序员。 修格快步走上前去。 紧接着他便发现,这一次忒修斯并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游玩什么街机游戏,他换了口味,此时正在某款在界面当中有着大量数据的策略游戏里点来点去。 在忒修斯的操作之下,许许多多代表了军队、士兵的兵牌标识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之上快速地移动起来,它们精准地划分出了大大小小的区域,并在互相之间连接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战线。 最终,它们成功与自己的敌人们对峙了起来,而这时接连不断的政治谈判界面以及选项便在屏幕中央不断跳出。 修格注意到,屏幕当中的那些兵牌与国家标识,赫然与以沃特尔王国为首的高原诸国联盟,以及德兰王国主导的平原集团相匹配,他甚至还瞥见了隶属于沃特尔王国的某个猎兵团的军团标识,此刻它们正处于前线位置,似乎已经与敌人发生了碰撞。 修格本想再认真地看一会,但他的视线马上便被一团游走于忒修斯左手附近的黑色阴影所吸引了。 准确来说,那是一团漆黑的粘稠胶质。 与他在下水道当中遭遇的那种怪物如出一辙。 「有兴趣?想玩玩看么?」 忒修斯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他也不等修格回答,转手便将这团充斥着不详气息,但却只有巴掌大的古怪存在抛到了修格旁边的桌子上,于是那黑色的怪物就像是修格小时候玩过的那种玩具胶泥一样,啪嗒一声便在桌面上摔成了饼状,但紧接着它又重新蠕动了起来,修格熟悉的肢体以及眼球、嘴巴等器官再度浮现出来。 修格叹了口气,给出了自己的点评:「哪怕是变小了,也还是有些恶心。」 「总该习惯的。」 这一次,忒修斯并没有进行冷嘲热讽,而是用一种略带感慨的语气劝说了起来。 此时,他终于结束了自己在那游戏当中的操作,于是他按下了暂停键,缓缓转过了身,并朝着那团漆黑的粘稠存在招了招手,于是它便飘飞起来,重新回到了忒修斯的身前。…. 「坐吧。」 忒修斯指了指旁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他这一次所展现的状态又与之前那种疯癫、浮夸的模样有些不同了,虽然他的语气之中仍旧充斥着浓浓的戏谑意味,但不可否认的是,忒修斯这次至少摆出了好好谈话的姿态。 修格依言坐下,他的困惑此时已经顶到嗓子眼了。 「你打算从哪个问题开始聊?」 忒修斯的态度倒是非常直接,他一边「把玩」着那团悬浮于身前的液团,一边说道:「不过先说好了,你最好不要指望一次性就能知道所有的答案,那对你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将是一场灾难。」 见忒修斯的态度异常诚恳,修格便也点了点头,于是他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修格指了指那团不断变化的黑色黏液:「这东西到 底是什么?」 「子嗣。」 忒修斯的回答很干脆:「准确来说,应该是‘残缺子嗣,,是通过咒文与献祭强行催化、制造出来的暗渊畸形儿,它实在是过于弱小,体内的力量也并不纯净,因此甚至不配成为受到庇护的眷族,你不必过于在意。」 听见忒修斯这样说,修格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事实上,就是这样一个在忒修斯口中「残缺不全的畸形儿」,给自己,以及整个塞伦城带去了难以极其深重的灾难。 但同时,忒修斯的这句话也为修格带来了一些新的线索。 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见「暗渊」这个词汇了,修格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得到镜中使者力量之时,便曾在那段讯息当中窥见过这个陌生的概念。 「无貌的镜中使者居于暗渊之核,其为无边宫殿之奴仆,亦是癫狂歌者之听众。」 那句话就是这样说的。 于是修格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他说道:「所以,按照目前的说法,我所获得的这些力量,以及这个庇护所当中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应当与‘失落众神,这一概念相关,对吧?」 见忒修斯点头,修格便说道:「好吧,那就从根源开始……你能否为我解释一下所谓的失落众神,究竟是怎样的一群存在?」 「实际上很简单。」 忒修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去,将重量完全地压在了那张办公椅上:「任何一个世界在任何的阶段,都不会缺少自己的统治者,只不过嘛那统治者有可能是虫子,可能是人类,也有可能是野兽……当然,偶尔也会出现更为强大的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是,失落众神便是梵恩过去的统治者了?」 「准确来说,是最悠久,也最强大的统治者。」 听了忒修斯这句话,修格反倒是忍不住眯起了眼:「既然如此,祂们如今去了哪里?」 「祂们哪也没去。」 忒修斯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有所怀疑,但在这个问题上,你最好相信我……祂们是真正强大的神明,祂们不会被杀死,也无法被驱逐……所谓离去与消失,只是因为祂们陷入了睡眠,而且是一场过于漫长的睡眠。」…. 于是修格问道:「那么,你也是失落众神的一员么?」 然而,忒修斯的反应却超出了修格的预料,他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我当然不是,上一次,你不就已经知道我的那些称呼与名号了么?与其将我视为神明与神祇,我倒是更加喜欢其他几个称呼。」 「比如?」 忒修斯耸了耸肩:「剧作家?或许吧……」 修格有些惊讶,因为他竟然从忒修斯的话语当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失落感,在这一刻,这位自诩「命运之神」的神秘存在倒是与那些在叙述自己不堪过去的老年人有些相似了。 在略微的诧异之后,修格问道:「那么,梵恩当中的黑日预言,和黑日结社又是怎么一回事?」 忒修斯立即笑了起来:「那不是你自己写的么?问你自己去。」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幸运的是,忒修斯倒也没有继续讥讽他,而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所谓的黑日预言,不过是那些愚昧的后裔们对于众神声音与意志的片面解读而已,或许其中还加入了他们那愚蠢且无用的懊悔与羞愧之情……」 「至于黑日结社嘛,我并不了解,或许你该直接去问问他们的成员究竟是怎么想的,对于他们的想法,我也很好奇。」 「好奇?」 「嗯……如何形容呢?就好像你正在忙自己的事情,结果 却莫名其妙地跑来一群蚂蚁,围着你的腿一边跳舞一边唱歌,偏偏它们还能够念出你的名字和你过去说过的某些话。」 忒修斯举例道:「虽然它们许下的愿望卑微且好笑,但你总会因为这样的情景对它们产生一些兴趣吧?比如它们在渴求‘无尽的食物,,那么你就拿起一块面包朝它们砸过去,啪!虽然砸死了很多蚂蚁,但愿望确实也达成了。」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且形象的比喻。 或许在那些失落的古代神祇眼里,如今的人类确确实实与卑微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而能够对法委会以及诸多国家造成实质性影响的黑日结社,或许便是这些蚂蚁当中较为特殊的一类。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问道:「我可以理解为,失落众神过去也是这样回应信徒们的祈愿的么?」 对此,忒修斯闭口不答。 虽然不明白忒修斯为何会对这一部分内容含糊其辞,但修格终究还是摸索到了一部分真相,于是紧接着,他便抛出了那个当下对于自己最为重要的问题。 「能否告诉我,在塞伦城的下水道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当前又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 「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样,那被强行召唤出来的残缺子嗣将你当成了自己的栖身的躯壳……你与它们之间,将注定保持猎杀或被猎杀的关系,不是它们吞噬你,就是你去吞噬它们。」…. 忒修斯将那团黏液拎了起来,非常恶劣地在修格的脸上来回晃了两下:「而我嘛,为了保证你不会沦为它们的排泄物,便只好勉为其难地替你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你的意思是,这些‘暗渊子嗣,们的力量对于我而言……」 「大补!」 忒修斯使用了一个简明易懂的词汇,他补充道:「虽然我知道对于你那可怜的人类思维而言,这种感觉会非常恶心,但你并没有别的选择……从它们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将成为它们永恒的优先选择,所以,为了自己,你最好能够果断一些,不要老是那么矜持。」 「那么我该怎么做?」 「遵循本能即可,又或者你可以问问你的那些‘魔法房客,,它们会告诉你的。」 说到这里,忒修斯轻轻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也该回去了……别老想着来这里偷懒,小心被你的女伴们活捉。」 构成忒修斯面庞的迷雾抖动不已,其话语当中的不耐之意也已经非常明显,于是修格便只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还未抬脚,他便听见忒修斯用一种非常微妙的语气说道:「你需要抓紧时间了,要知道,战争这一概念可不仅仅只局限在国家之间……」 …… 当修格从自己这一次的短暂睡眠当中清醒过来时,车厢外正有敲门声传来。 他赶忙起身,将那被自己反锁的车门打开。 披着一件厚重大衣的薇琳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而在一旁,承担看守工作的士兵杜登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现在对修格的人际关系很有些好奇——那名莎莉小姐倒也罢了,为何这名湖泊级的年轻女学者也会这样着急地找他? 难道说这就是作家的魅力? 修格当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别人的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他见薇琳的面色似乎有些苍白,便赶忙撤开了一步,好让她走进温暖的车厢里。 「抱歉,薇琳小姐,我让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 「五分钟而已。」 薇琳略有些发颤,作为一名法师学者,她的身体终究是有些单薄的,而现在,薇琳仍旧佩戴着限制魔力的扼魔银颈环与镣铐,这让她没有办法使用魔法来为自己取暖。 仅凭一件大衣,实 在难以抵挡降雪之后的寒冷。 修格将薇琳的神情看在眼里,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转手从旁边的衣柜里取出了一条自己没有使用过的沃特尔军队里的标配围巾:「拿着吧,薇琳小姐,这个多少有点用……克劳茨先生怎么如此吝啬?竟然连更厚一点的衣服都不愿意给你?」 薇琳沉默地将围巾接了过来,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地绕了两圈,随后才闷声道:「我以为自己仍旧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戏法,但军队里的扼魔银镣铐品质太高,我根本无法调动魔力。」 她显然不想与修格讨论这个会令自己难堪的话题,于是立即开口问道:「修格先生,士兵说你已经见过舒伯特了……那么,对于他身上的那些麻烦,你是否有什么解决方案?」. 零医生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才看到这个能够让书友们抽奖的彩蛋章活动,之前一直无视了~赶紧压着底线发出来,看能不能成功。 最重要的话放在前面:祝大家春节快乐~~~ 然后,顺便补一下之前漏掉的上架感言吧。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支持,订阅黑日高悬,这本书……怎么说呢?最开始写它的时候,它的名字其实叫“太阳黯淡如常”,但最后出于某些原因才改了如今的名字。 我对这本书的成绩其实没有太多的什么期望啦,毕竟水平就在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那儿了,所以目前这个状态,也算是预料之中。 趁机在这里回应书友们可能比较关注的几个问题吧。 一是剧情的走向问题,剧情上大致是分成两条线的,一是世界的变迁,二是克苏鲁风格相关,但二者某种程度上也是并行的。 我更加希望能够去写一個在不可名状的阴影之下,不断发展、变迁的奇幻世界,主角以及人类个体到集体的选择,是我真正想要去表达的东西(大概)。 二是主角的成长与人物设定方面。 这个其实就是没啥好说的啦,很多读者都会觉得主角不够强,被玩弄,被操纵等等……这个我真没办法啦,这本书结束后如果还写文,我再去设定一个能够一拳把地球打爆的猛男来吧。 不过可以保证,主角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会做出一些“大事”来。 至于有多大,就保密好了。 …… 哦对了,过节不断更哈~仍旧是每日8K,两更。最新网址: 《黑日高悬》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手术”方案 修格当然是无法告诉薇琳自己的具体计划的。 如果薇琳知道,自己实际上很有可能要把那已经占据了老舒伯特左腿的「暗渊子嗣」吞掉,估计她就要用另外一种态度来看待自己了。 假设她在这方面的态度稍微激烈一些,说不定自己还能和老舒伯特一起被做成标本,到时候一老一少并排挂在沃特尔王国的魔法学院里供人展览,那名气确实要比写书来得更快。 所以修格自然便选择了另外一套说法。 「薇琳小姐,你应当还记得我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吧?」 「当然。」 薇琳回忆道:「我看见那种怪物朝你扑了过来,它应当碰触到了你的身体,但下一瞬,它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并彻底变成了残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我魔法的特性发挥了作用。」 修格说出了自己之前编造出来的理由:「薇琳小姐应当记得,我的魔法或多或少都能造成一些腐蚀性?」 薇琳快速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裹了两圈围巾的缘故,她的这一动作显得格外有趣,但薇琳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她的语气仍旧无比的平静:「嗯,我当然记得……而且那种力量与法师们常用的酸液魔法不太一样,它们对于生命的损伤似乎更加明显一些。」 「确实如此。」 修格顺着对方的话语向下说道:「当那怪物与我发生直接接触时,我感觉到它似乎正在尝试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我的身体,在那股力量的影响之下,我几乎没有办法进行思考,也无法进行动弹……」 「在那种情况下,我便尝试利用自己的魔力进行对抗,结果出乎意料,它对于这种极具腐蚀性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抵抗力,于是我很快便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修格见薇琳并没有对自己的叙述表示质疑,便加快了语速:「在那之后,我便尝试向外释出自己的魔力,而带来的效果也非常明显——它在这种魔力的作用下快速瓦解,但我却实在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消耗,因此……」 「嗯,后面的事情我知道了。」 薇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抬起头,眼镜背后的视线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修格先生,我能够接受你给出的答案,至少它们从表面上来看是合理的……但舒伯特身上的状况与你的遭遇并不完全相同。」 「克劳茨先生与我都认为,出现在舒伯特身上的状况实际上要更加贴近那些禁忌的诅咒魔法,因为只有根植于人们灵魂的诅咒,才能够做到如此从根源上直接侵蚀受害者的生命力。」 说到这里,薇琳的话语轻轻一顿:「当然,我们也清楚,在法委会记录的所有诅咒魔法当中,并不存在这种案例,那些魔法可不会让人的躯体变成黑色的不定形脓液,而且那脓液还会不断长出眼睛……真是恶心。」….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便开口问道:「那么,会不会是未被记录的邪术魔法?」 「有这种可能,但邪术魔法向来以无规律著称,倘若任何无法解释的魔法现象都归于古老的邪术,那么我们基于魔法理论展开的讨论都将失去意义。」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去试试。」 修格坚决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那个老家伙虽然吝啬,但他过去至少也给了我一个赶稿和吃饭的地方,甚至还允许我赊账。将他和莎莉一起带出塞伦城的决定也是我做出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被抬上实验床。」 听见修格的话语,女法师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松动,她沉默了两秒,随后开口道:「好吧,修格先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在邪术魔法方面,你也有着特异之处,在这方面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多的建议。」 「但是,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进行尝试,我会想办法帮你。」 她没有给修格提问与拒绝的机会,声音也仍旧平稳:「就当是我给予一名普通友人的应有的支持吧。」 …… 修格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自己会从薇琳那里得到「友人」这样一个称呼。 这个称呼乍一看似乎与传说中的「好人卡」有几分相似,但放在薇琳身上,却显得极为难得。 毕竟哪怕两人在塞伦城当***同经历了多次危机,甚至在同一个空间当中渡过了数日,但互相之间的戒备与警惕却从未放下,薇琳在称呼自己时,似乎也一直使用「合作者」这一词汇。 从「合作者」到「朋友」。 这其中的变化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 傍晚时分,修格再度来到了安置老舒伯特的运输车前,或许是知道了修格的决定,阿尔弗雷德少校、克劳茨法师等几名猎兵团当中的重要成员都出现在了这里。 薇琳同样也在,她身上那些用于限制施法的扼魔银镣铐已经被暂时去除了,但她仍旧戴着围巾穿着大衣,此时正抱着魔法书静静地站在一旁。 「恩斯特先生,你这样会让我有些难办。」 阿尔弗雷德少校显然对于修格的决定很是不满:「虽然根据上面的命令,我不得限制你的个人意志与行动,但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将一个活蹦乱跳的你带回波尔登,而非载回去一团难以分辨的黑色淤泥。」 说完,阿尔弗雷德又耸了耸肩:「好吧,不过克劳茨先生对此很有信心,他认为在仪式场的压制下,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你的决策害死了你的平民朋友……」 说完,他便退到了一旁,并朝着四周的士兵以及随军法师学徒们打了个手势,于是人群立即行动了起来,用于构建临时仪式场的设备被快速地架设、安放到位,一颗颗魔法结晶也嵌入了这些金属仪器当中。 克劳茨法师走上前来,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又利用魔法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随后摇头道:「恩斯特先生,作为一名尚未系统性进行魔法学习的施法者,我不建议你冒这样的险……再过两天,我们便能抵达波尔登了,只要你的那位朋友能够再坚持两天,他便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环境与药物。」…. 「最差的情况,也就是我和他坐一辆车回去,对吧?」 「你很自信,恩斯特先生。」 克劳茨摇头退到了一旁,在他的一声命令之下,以运输车为中心的临时仪式场被快速展开,半透明的光幕将这一片区域完全地笼罩了起来,修格注意到,在仪式场的四周甚至出现了不少手持军用魔法喷火器的士兵,显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应对最糟糕情况的准备。 在这种诡异且肃穆的氛围当中,修格又一次接受了炼金熏香的喷洒,随后他戴上了魔法面罩,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装有数颗高品质魔法结晶的黑色绒布袋,与薇琳一起走进了这辆舒伯特所在的运输车中。 因为吸收了暗渊子嗣那些记忆的缘故,猎兵团的这些举动在修格眼中便有了特殊的意义。 他意识到,沃特尔王国显然已经知道了不少塞伦城中发生的事情,那些魔法喷火器显然就是为了压制暗渊子嗣而准备的,至于这些情报究竟如何被沃特尔人得知,以及这些得到了命令要将自己带回波尔登的军人为何会「纵容」自己冒险,就不是修格当前所能够知道的了。 在这件事情上,修格决定采纳忒修斯的建议。 既然麻烦终究会自己找上门,那么他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加强应对麻烦的能力。 车厢当中仍旧无比的明亮,在那些魔法灯的照射下,老舒伯特时不时地发出无意识的痛苦闷哼声,显然 ,即便在昏迷当中,暗渊子嗣仍旧在持续地为他带来痛苦。 处于明亮光线下的暗渊子嗣非常萎靡,然而当修格靠近之后,它却突然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这团从巨大整体当中剥离、分裂出来的漆黑淤泥开始缓缓地长出眼睛与嘴巴,随即便发出了老舒伯特的声音:「……救我……你来了,救我……」 「之前也是这样,只要有活人靠近,它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戴着金属面罩的缘故,薇琳的声音有些沉闷,此时的她已经完成对于车厢的检查,在离开了扼魔银的压制之后,她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在干净利落地解除了用于监视、监听车厢内部的两个魔法仪式后,她便摘去了自己的围巾以及大衣,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好了,现在说话不用被偷听了……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修格并没有立即回答薇琳。 他一头扎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果不其然,金属圆盘里的三位住客现在都显得无比亢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告诉我,该怎么做?」 修格在内心沉声提问。 于是一段来自镜中使者的讯息立即进入了修格的脑海。 「放松束缚……昏暗……雾与水交融……」 「你比忒修斯说话还谜语!」 修格对着镜中使者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能不能学会简单说话?你的意思是不是放松对于它的控制,关闭灯光,然后再利用你的能力去触碰它?」…. 遭受了一番怒斥的镜中使者在圆盘凹槽当中缩了缩脖子,很是委屈地点了点头。 在明确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后,修格扭头说道::「薇琳小姐,我需要你尽可能地保护好舒伯特……用疗愈魔法,或是别的什么别的防护仪式,总之要极可能地保护他不被伤害。」 「这我自然明白。」 薇琳摇摇头:「我想问的是,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很简单,无非就是把下水道中发生的事情再做一遍。」 薇琳的眼睛眯了起来:「修格先生,刚刚这算是作家们独有的幽默么?」 「我认真的。」 女法师的身体短暂地僵了一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没有说更多的话,伴随着闪动的魔法光影以及魔法书页被不断撕下的声音,一道又一道的魔法防护仪式被施加在了车厢当中。 很快,修格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一层又一层的魔法力量包裹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是额外多穿了许多件透明的衣服一样。 「剑刃防护、钝击防护、诅咒防护……除此之外还有作用在体力、精神与反应速度层面的一些基础仪式,它们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薇琳一边施法,一边快速地介绍起来:「你之前提到过,这怪物在与人接触的时候会侵蚀人的精神与魔力,所以我额外准备两个用于应对精神冲击的防护仪式,它们能够维持的时间比较短,所以当你需要的时候,就喊出来。」 薇琳在魔法方面的专业水平以及严谨态度令修格感到汗颜。 在薇琳这种严阵以待的态度之下,就连那已经取代了老舒伯特左腿的暗渊子嗣也开始变得紧张不安起来,它不断地抖动、变幻着自己的形态,修格注意到,它甚至长出了锋利的昆虫肢体,并在这张病床上来回地划动,然而扼魔银的存在以及四周光亮的照射,却令它始终无法逃出那一片区域,也无法从老舒伯特的躯体上脱离出来。 薇琳围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她将数张描绘、印刻着翠绿色纹路的书页用魔法结晶压在了老舒伯特的身旁,在完成这一切后,她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我这边差不多了,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 「解除束缚,关闭灯光。」 「修格先生……」 「嗯,怎么了?」 「我觉得梅林勒和监狱里关押的那些魔法疯子们都要比你谨慎和冷静。」 薇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随后她稍稍退后一步,轻巧地打了两个响指,伴随着魔力的注入,大量已经设下的基础仪式立即开始了运作:「请认真一些……能够让一名湖泊级法师当助手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说罢,她长舒了一口气:「来吧,我在等你的命令。」 停了薇琳的话,修格便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在薇琳看不见的地方,镜中使者的力量开始缓缓发生作用,修格的手掌开始渐渐地朝着虚幻的黑色迷雾状态转变…… 「薇琳小姐,现在开始倒计时。」 修格沉声开口:「三,二,一……关灯!」. 零医生 第六十五章 负距离 随着修格的声音落下,薇琳的法师之手立即出现,它快速地在那些魔法灯的开关上跳过,很快便将这些明亮的灯具挨个关闭。 「啪!」 伴随着最后一盏魔法灯熄灭,整个车厢登时陷入了昏暗当中,仅有那些放置在老舒伯特身旁的魔法结晶仍在散发着微光。 从暗渊当中召唤而来的畸形子嗣又一次展现出了自己那远超寻常魔法生物的智慧与本能。 在灯光暗下去的一瞬间,那些原本浮现于漆黑脓液当中的绿色眼睛瞬间消失不见,这使得它几乎在一瞬之间便隐入了黑暗当中,不过两秒,如同玻璃遭受锤击一般的声响便即响起。 那是原本用来压制暗渊子嗣的魔法仪式遭受冲击时声响。 借着一旁结晶的微光,修格看见,那因为已经脱离了光线照射而活力大涨的黑色阴影此时已经完全地变了模样,它就像是一团在快速发酵、膨胀的漆黑面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涨大到了原本的两倍大小。 而那笼罩于其上,用于防止暗渊子嗣继续朝老舒伯特身体蔓延的半透明魔力护盾,现在已经开始了剧烈的震荡,修格甚至能够看见在其表面显现出来的惊人裂纹。 薇琳同样将这种变化看在眼中,不用修格提醒,她便已经快速地做出了反应。 两道简易的魔法护盾快速地建立填补了上去,在薇琳的有意控制之下,所有临近老舒伯特身体的护盾均得到了修补,反而是修格所在的方向成为了新的空缺。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刻意引导,又或许是因为修格的身上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令暗渊子嗣垂涎不已的特质,那道面向修格的脆弱屏障立即便成为了那团漆黑阴影的重点冲击目标。 「咔嚓!」 清脆的声响传来,在魔力以及身上诸多魔法仪式的帮助之下,修格的身体微微后仰,却是避开了一道如同刀锋一般从魔法屏障当中刺出的黑色节肢。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在晦暗的光线中,修格看见自己的目标终于彻底地放弃了老舒伯特的身体。 这团暗渊子嗣径直从病床之上「站立」而起,在那不定形的漆黑阴影当中,许许多多的漆黑节肢延展出来,开始疯狂地敲击、破坏那隔绝自己与修格之间的屏障。 「看起来,这些暗渊子嗣既可以视为一个整体,又能够互相分离,而在分离之后它们也能够根据吞噬、吸收过的生灵而展现出属于自己的特性……看起来,这一部分暗渊子嗣似乎就吸收过某些昆虫,所以它才会如此频繁地变化出这类肢体么?」 修格一边思考,一边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在黑暗当中,他的手掌形态已经彻底发生了改变,成为了与镜中使者躯体性质相似的一团浓稠黑雾。 「注意!」 后方的黑暗当中传来了薇琳的提醒,而在她出声之后不过两秒,那面已经无比脆弱的魔力屏障便终于在暗渊子嗣的锋利节肢破坏下彻底崩毁,在无数散落、消逝的魔力屏障碎片当中,那些抖动不已的锋利肢体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后便如同无数把漆黑的刀剑一般朝着修格狠狠劈落。…. 修格在此刻选择信任镜中使者所给予自己的方案建议,于是他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双手用力向前伸出,已经虚化的手掌在修格的有意操纵之下扩散了出去,在空中化作了一张撒开的大网,径直迎上了那些劈砍、穿刺而来的节肢!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如同之前测试、使用镜中使者的能力时一样,他感觉自己双手的感知被均匀地分散到了那迷雾的每一个微小的颗粒之上,而现在,这些颗粒正在与同样没有固定形体的暗渊子嗣发生着最为「亲密」的接触。 甚 至可以说是负距离的接触了。 「我怎么会这么想?」 脑袋里一闪而过的诡异念头让修格感到一阵恶寒,但此刻,他也来不及对自己的思维转变做出进一步的审视了,尽管暗渊子嗣的锋利肢体在镜中使者带来的浓稠迷雾当中被严重地减缓了速度,但是它们仍旧在非常执着地朝着自己的身体刺来。 于是,在金属圆盘当中三位住客的「欢呼」与「呐喊」当中,大量的魔力被修格调动而出,于是散布于修格身前的迷雾立即变得更为浓稠,现在它们几乎已经与车厢当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一眼看去,根本无法分辨它们的边界,也无法判断这些黑暗当中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伴随着腐蚀性魔力的不断传递,针对暗渊子嗣的「消化」便立即开始了。 修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节肢的变化——这些以子嗣的不定形粘液扭曲、模仿而来的肢体开始快速地失去它们锋利、坚固的性质,并朝着原本的柔软状态快速变化。 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开始在车厢当中散发出来,即便修格戴着金属面罩,也仍旧无法完全隔绝这种糟糕的气息。 随着修格与暗渊子嗣在魔力层面上发生接触,那股曾经在下水道当中侵入他精神世界,并险些彻底压垮、击溃他的冰冷之感再度浮现,尽管比起上一次,这彻骨的寒冷之潮的猛烈程度有所削弱,但这仍旧唤醒了修格心中那糟糕的回忆。 那种被浓重的污秽力量一点点侵蚀,并最终被压迫到死角的感觉,修格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了。 而且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以及自己生命往后的所有可能性,都交给那位尚且不明底细,态度也极度暧昧的无面神明。 于是汹涌的魔力浪潮自精神世界当中席卷而出,在坚定意志的推动之下,以极度凶狠的姿态迎向了暗渊子嗣那带有浓浓窥伺、试探意味的冰冷力量。 阴暗的魔法光芒在密闭的车厢里涌动起来,薇琳觉察到了自己前方传来的魔力波动,她有些惊讶,从波动的剧烈程度来看,修格的魔力存量确实是极为有限的,直到目前为止,也最多只是抵达了溪流级法师们的标准线,然而与之不匹配的,则是他对于魔力的操纵方法——在没有经受系统性训练的情况下,他的魔力惊人能够以如此流畅、顺滑的状态运作,这样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这更是让薇琳坚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 即这名曾经被恩斯特家族遣送至边远城市的年轻人,实质上是一名在特定魔法领域有着惊人天赋与专长的特殊人才。 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局势,随后快速地激发了之前设下的,用于防范精神冲击的魔法仪式。 在防护仪式生效的刹那,修格便感觉那来自于暗渊子嗣的力量瞬间就变得虚弱了下去,于是他那本就更为凶猛的魔力浪潮当即倾轧而上,他的双手小臂也随之化作了不断变形的浓稠雾气,并快速地朝着暗渊子嗣的本体笼罩了下去。 剧烈的挣扎与无比混乱的嘶吼声从那团黏液当中传出,那种古老、怪异但却一点也不原始的语言在车厢当中不断回荡,就仿佛一个将死的婴孩在绝望当中发出的哭喊。 然而无论如何,修格都是不可能放过它的。 在他的全力推动之下,那无数颗细小的迷雾颗粒不断地朝着暗渊子嗣扭动的躯体当中刺去,它们就像是一把把涂抹了剧毒的刀片,又好似无数只同时啃噬自己猎物的蚂蚁,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当中,暗渊子嗣的挣扎变得无力起来。 正如之前忒修斯在梦境庇护所中的形容那样。 原本呈现为猎手姿态的暗渊子嗣,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沦为了修格的猎物与「盘中餐」。 伴随着那团令人作呕的液 团的崩解,那侵入到修格体内的冰冷力量亦被他的魔力彻底包裹、同化。 当魔力浪潮缓缓退去之时,修格便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就在那刚刚发生「交战」的位置,赫然多出了一团漆黑的黏液,它看起来与暗渊子嗣极为相似,且仍旧在不断地蠕动着,但很显然,它已经不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与破坏性,也没有办法再对修格的精神世界带来任何的威胁了。 「看起来与忒修斯在梦里把玩的那团东西有些相似……那么按照常理推断,这东西难道便是暗渊子嗣们的力量具现么?」 修格试探性地在精神世界当中「触碰」了它一下,于是这团黏液立即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它的表面生长出了零零星星的几根节肢,但此刻,它却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凶猛的感觉,在修格的注视下,这些肢体只是无力地晃动了两下,便随即恢复了原样。 「有意思。」 虽然很想继续研究自己的战利品,但眼下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因此修格立即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出。 这一次,他虽然在意志与魔力的对抗当中成功获胜,但体力仍旧出现了严重的消耗,于是在意识回归的瞬间,他的双腿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成功地扶住了他。 同一时间,薇琳的法师之手再度显现出来,它快速地点亮了车厢的当中的所有魔法灯,令昏沉压抑的车厢重新回归到了光明之下。…. 「我没事,先处理别的。」 修格顺势倚靠在了车厢的墙壁上,薇琳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快速地来到了老舒伯特的身旁。 这个老头子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随着暗渊子嗣的离去,他的精神与意志正在快速复苏。 那些事先布置在四周的魔法结晶以及刻印了疗愈魔法的书页在此刻同时发出了亮光,象征生机与治愈的翠绿色光辉将病床之上的那具瘦弱身躯渐渐包裹了起来,于是老舒伯特那粗重的呼吸以及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立即便舒缓了下来。 正如修格之前预料的那样,老舒伯特的左腿自扼魔银圆环往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 暗渊子嗣对于人类肉体的侵蚀能力确实是极为强悍的。 老舒伯特的左腿没能留下半分痕迹,从皮肤到血肉再到骨骼都彻底的消失了,而在他大腿的那断口上,则同样透着一丝灰败腐坏的色彩。 薇琳很快便完成了对于舒伯特身体状况的检查,她稍稍松了口气,说道:「看起来,他应该能够活下去了……虽然因为扼魔银的缘故,这种侵蚀没有继续朝他的身体别处蔓延,但与之相接处的血肉也已经坏死了,这部分可能还需要医师们切除才行。」 她收起了自己的魔法书,对着修格说道:「我并非专业的疗愈魔法学者,剩下的事恐怕只能交给那些军医了。」 「已经足够了,薇琳小姐。」 修格感激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你的那些魔法仪式,恐怕这一次尝试会凶险许多。」 薇琳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她走向角落,拿起了自己的大衣与围巾:「我说过了,这是我给予朋友的应有的帮助。」 「修格先生,我们也该离开了,再拖延一会,说不定外面的士兵们会想朝车子喷火的。」 女法师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修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浑身上下笼罩在疗愈魔法光芒当中的老舒伯特,问道:「你觉得克劳茨法师他们会对舒伯特不利么?」 「他们是一定不会让舒伯特死的,当然,他可能还会遭一些罪。」 薇琳叹了口气:「不过对军队和学院来说,那团怪物留下的这 些残骸可能更有研究价值……希望他们能够看在你和你家族的份上,对病人稍微温柔一点。」 「也只能这样了。」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也拿起了自己的东西,他们打开了车厢大门,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一前一后来到了空地之上。 数名法师学徒以及随军的炼金医师立即走上前来,用于驱除杂乱力量,防止潜在诅咒的熏香立即洒落在了修格两人的身上,在完成了这一步骤后,克劳茨法师便走上前来。 这一次,他看待修格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谨慎。 「看起来,你们成功了?」 「成功了,克劳茨先生。」 修格对着这名法师点了点头:「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在这方面有自信。」. 零医生 第六十六章 分配问题 在返回自己的住处前,修格在阿尔弗雷德少校的陪伴下与莎莉简短地见了个面。 在一众监视者们的目光当中,修格简单地向她交代了老舒伯特当前的状况,在得知自己的叔叔虽然失去了左腿,但终归还是保住了生命之后,莎莉终于松了口气。 而随着女孩心中巨石的落地,她的情绪也终于脱离了控制,她用力地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在哭与笑之间变幻了数次,眼泪也从眼眶当中挣脱滑落。 莎莉缓缓靠近了修格一步,又一次拥抱了修格,而这一次,她用的力气要比白天大上许多。 待女孩松开自己,修格便安慰道:「不用太过担心,在疗愈魔法的帮助下,舒伯特的生命应当能够得到保证……而且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平民,不会被为难的。」 说着,修格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阿尔弗雷德:「你说对吧,少校。」 这位穆奇家族出身的正统贵族军人看了过来,他与修格对视了两眼,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恩斯特先生。」 虽然不算太热情,但也并不冷淡。 这种形式的保证反而会更加让人安心一些。 「谢谢你,谢谢你!」 在莎莉的感激话语当中,修格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后便与阿尔弗雷德少校一起朝着临时驻地的另一边走去。 「如果我是你,刚刚已经吻上去了。」 阿尔弗雷德叼着卷烟,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古怪意味:「恩斯特先生的为人与你的文字相去甚远啊!」 修格笑了笑,对于阿尔弗雷德的揶揄却是不以为意:「我总不至于真的是什么午夜曙光吧?」 听见修格这样说,阿尔弗雷德笑了两声:「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他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们缓缓飘向夜空。 「恩斯特先生果然非常能够给人带来惊喜啊……才刚醒来不久,便已经解决了连克劳茨先生都感到棘手的难题。」 听见这句话,修格停下了脚步,他将手揣进了口袋里,开口道:「少校,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请务必直接一些。」 阿尔弗雷德在修格身旁站定,他将烟头抛进了地上的一个水坑当中。 此时,天空中又下起了雪,雪花飘落下来,似乎要将远处的声响隔绝开来。 「我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和你谈话一定会非常愉快。」 「我以第五猎兵团少校以及穆奇家族成员的身份向你保证。」 「我会尽力地保护你和你朋友们的安全,包括那两位美丽的小姐以及那个只剩一条腿的老头。」 阿尔弗雷德盯着修格,突然压低了嗓音:「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将那位莎莉小姐的住处调整到你的车厢当中,如何?」 听见这些话,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他摇了摇头:「这倒不必了,就连我也知道,这种行为在军队当中是被严令禁止的。」…. 阿尔弗雷德笑而不答。 于是修格接着问道:「少校,你应该清楚,哪怕我侥幸能够拥有恩斯特这一家族姓氏,我也仍旧是一个令家族蒙羞之人。」 「就算家族当下需要我,我对他们而言,恐怕也只是某种临时的工具而已。」 「这就足够了。」 青年少校咧开了嘴:「放心吧,我需要你去做的事情很简单,替我送一封信就可以。」 修格追问道:「送信?给谁的信?」 「泽克元帅。」 阿尔弗雷德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泽克元帅。 沃特尔王国的「三爪猎鹰」,名震罗维 高原与女神平原的沃特尔元帅。 又或者说,修格·恩斯特的爷爷。 尽管在过去的数十年内,沃特尔王国始终与周边国家保持着明面上的和平,但它的军队却无时无刻都在活跃着。 因为罗维高原上的居民并非只有人类。 尽管高原之上存在着诸多人类王国,但在那些规模庞大的山脉、森林、以及无人荒原当中,却存在着许多的以非人类智慧生灵构成的团体。 高原食人魔,山地精灵以及属于多个不同部族的矮人与地精在这里构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聚居地、部落、村庄、城镇甚至王国…… 其中,那些出没于山地之间,身高体壮且善于使用各种武器的高原食人魔部落一直是严重威胁沃特尔王国的不稳定因素。 因此,当泽克·恩斯特担任王国元帅后,他便定下了一系列针对王国周边非人类势力威胁的军事策略。 在这种情况下,沃特尔王国的士兵们一直活跃于那些危险的地带,上百场大大小小的冲突与战争以及无数非人类种族的死亡,则催生出了泽克元帅独特的军事理论。 任何质疑这位三爪猎鹰成就与构想的人,首先要做的便是面对那失踪的数十个大小食人魔部落以及那些连法委会都无能为力的大型山地精灵城镇。 据说泽克·恩斯特卸任的一大原因,便是法委会认为他应该对那些城镇的消失负责。 总之,修格对于这位虽然老迈,但却仍旧充满威慑力的恩斯特家族的实际控制者充满了警惕。 他非常怀疑,薇琳接受的救援任务以及第五猎兵团的出现都与老泽克有关。 「我如今需要面对的情况与在塞伦城中时又有所不同……一些合作基础和人脉非常重要,而且作为猎兵团的军官以及穆奇家族的成员,阿尔弗雷德想要借我之手去威胁恩斯特家族以及老泽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推算着:「而且,他也并没有限制我传递信件的具体途径与方法,倘若这个势力滔天的老头就这样被一封信杀死,那也太掉价了。」 在认真地评估了一下阿尔弗雷德所提出的要求后,修格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就当前的情况而言,修格宁愿相信阿尔弗雷德这样的潜在合作者,也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庞大的家族。 「认朋友还行,认爷爷还是算了吧。」 修格自言自语着走进了车厢内,他脱下了大衣,反锁了车门,随后便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现在,什么事情的优先级都比不上他精神世界当中传出的躁动了。 之前因为环境的原因,修格一直未能及时处理那团被自己成功「吞噬」的暗渊子嗣,而在那之后,他便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开始不断地传出躁动之感。 而当他与阿尔弗雷德谈完事情,并终于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中时,这股躁动感已经变得极其鲜明了。 然而,它的来源却并非那团正安静待在金属圆盘附近的暗渊子嗣残骸,而是圆盘当中的三位「房客」。 是的,现在金属圆盘的正中心正闹得不可开交。 修格无比惊讶地发现,这三个家伙所在的金属凹槽竟然是相通的,此刻它们就像是三个互相串门的「友好」邻居,不断地闯入并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当中,并与那其中的住客发生激烈的「争论」。 物理意义上的争论。 修格的意识刚刚来到圆盘中心,他便看见狂奔之鼠斯尼奇冲进了镜中使者的地盘当中,于是不断变幻的人影当即便与那老鼠扭打在了一起。 还没等它们分出胜负,两根卡尔戎之触便从另一边探了过来,黑色的触手当场便将扭成一团的镜中 使者与斯尼奇缠住,随后便毫不留情地在那凹槽空间摔打起来。 「你们在搞什么?友好切磋?」 修格冷冷地发出了自己的质疑,然而此刻的三个魔法造物显然已经打上了头,即便修格的意识传来,它们仍旧在纠缠不休。 现在,新加入的卡尔戎之触成为了另外二者的共同目标,斯尼奇正扑在一根触手上啃咬着,而镜中使者化作的人形烟雾则将另一根触手牢牢缠住。 只不过这二者显然并非合作关系,因为修格看见狂奔之鼠用自己那带有魔力的长尾用力地抽打在了镜中使者的躯体上,险些便将它抽进凹槽的角落里面去。 「够了!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们造反呢?」 在修格的严厉斥责当中,「扭打」在一起的三个魔法造物终于稍稍安静了些许,只不过它们仍旧没有放过彼此——卡尔戎之触缠着镜中使者的脖子,镜中使者扯着狂奔之鼠的尾巴,而狂奔之鼠的牙齿正咬在另一根触手上。 它们就这样僵持在了一起。 显得既诡异,又滑稽。 修格感觉自己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调停小孩矛盾的老师,他叹了口气,强行利用自己的魔力将这三个不安分的家伙分开。 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于是杂乱的思绪立即涌了过来,来自三个不同古老造物的讯息混杂在了一起,令修格一阵心烦气躁。…. 但幸好,他终于还是从这些讯息当中弄明白了发生的事。 修格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傻眼了,因为这三个家伙发生冲突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争抢那团暗渊子嗣残骸的「所有权」! 是的,就像是三个贪吃的孩子在争夺唯一的一枚糖果一样。 「你们这……」 修格感到有些好笑,但他立即便意识到了这种行为背后的真相——作为忒修斯口中的残缺畸形儿,暗渊子嗣的力量显然是这些古老造物们所追求的食粮! 「难怪之前镜中使者会有那种表现……看起来,它们确实很需要这玩意的力量,而且说不定还能在暗渊子嗣的作用之下产生新的变化。」 修格的想法变得清晰了起来,对于当下的他而言,这绝对算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修格便又陷入了一轮的思考当中。 「应该如何分配呢?」 此刻的他仿佛成为了一名手里握着有限技能点的游戏玩家,而在他的眼前,则存在着三条完全不同的技能树。 「这甚至是盲选!」 修格在心中悲叹了一声,想要在无法知晓结果的情况下做出判断,这简直是对强迫症患者以及选择困难症患者最大的折磨。 在修格的监督与催促下,三个纠缠在一起的「房客」终于各自回到了自己栖身的金属凹槽当中。 然而,在修格用自己的魔力「拈」起那团不断蠕动颤抖的黑色粘液后,它们便又眼巴巴地「看」了过来,企图从修格那里要来自己的口粮。 「就当前的情况而言,我最需要的其实是自保的手段……也就是能够直接对敌人造成有效损伤的魔法。」 修格默默地分析起来。 「狂奔之鼠的作用自是不用说了,它作为魔法召唤物非常合格,但在面对特殊的强敌以及大量敌人时存在明显不足,更加适合用来打探情报以及进行暗杀一类的脏活。」 「镜中使者能够为我提供许多的特殊能力,但这些能力终究还是以功能性为主,想要利用它来进行正面战斗并不可取。」 「我目前所能够选择的便只有卡尔戎之触了。」 修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陪伴」自己最久的黑色触手上, 它们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让修格失望过,而作为一个以杀伤敌人为主的魔法,修格对它可能产生的变化会更加期待。 于是,做出了判断的修格便将那团黑色的粘液带到了卡尔戎之触的上方。 在另外两个魔法造物失落的情绪当中,这团属于暗渊子嗣的力量精华最终落向了黑色触手们的怀抱。 变化随即开始发生。 在修格完成分配之后的瞬间,金属圆盘的中心区域便即开始了颤动,在卡尔戎之触剧烈地摆动当中,晦暗的魔力光芒自凹槽内散发出来。 它顺着金属圆盘上的那些精密花纹不断延伸,并朝着圆盘的外围缓缓前进。 终于,在修格饱含期待的目光当中,这根魔法线条成功地抵达了那空空如也的第二层圆环当中。 又一个凹槽被「点亮」了,在这个新的凹槽当中,漆黑的色彩渐渐地描绘出了数根狰狞的昆虫肢体,它们看起来就如同刀剑一般锋利! 而这个新的凹槽,赫然与原本的卡尔戎之触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零医生 第六十七章 黑色尖爪 修格端详着那金属圆盘当中被「点亮」的新凹槽,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是继圆盘的最中心区域被填满之后出现的又一次新变化。 而且就金属圆盘的划分结构而言,这样的变化可以说是极富突破性的。 「我原本以为,单从这巨大圆盘的区域结构划分来看,其规则应当与梵恩当中的施法者体系相对应……但现在看来,二者之间或许还是存在着明显的不同。」 修格认真地注视着那连接着新旧两个凹槽的细线,他现在能够通过这条发出淡绿色光芒的线条,感受到这二者之间的紧密联系,很显然,这团暗渊子嗣残骸所带来的并非一个全新的魔法,而是对于卡尔戎之触的某种「强化」。 此时,修格感觉自己的魔力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恢复,于是他便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出,走到了能够避开车窗的角落里,随后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魔力亦开始调动。 熟悉的酸胀感开始出现,但这一次,这种令人难受的酸胀感并不再如过去那般强烈了。 修格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掌当中魔力的流动,这一次,那些魔力并没有再像是之前那般完全地聚集在掌心当中,而是更加均匀地分布到了整个手掌之上,修格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正在自己的五根手指里活跃地跳动、流淌。 「咦?」 他为这种明显的改变感到讶异,为了验证魔法的具体效果,他便干脆地在自己的脑内下达了命令。 魔法瞬息生效。 这一次,修格已经无比熟悉的卡尔戎黑色触须并没有从他的掌心当中喷涌出来,在魔力的流动与作用之下,修格惊讶地发现,自己那苍白的手掌皮肤之上,竟然浮现出了甲壳与角质,而他的五根手指,则同样在魔法的作用下被某种漆黑的物质包裹了起来,它们在空气当中快速延展、变形,并最终定格成了五根狭长、阴暗,且如同刀锋般锋利的黑色尖爪。 看起来,这只黑色利爪倒是与那暗渊子嗣曾经展现出来的锋利肢体有几分相似。 尤其在灯光下,修格甚至看见这尖爪的表面,有着形似于暗渊子嗣的黑色流光正在不断闪动。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掌,发现自己手掌表面包裹的那层物质并未对他造成半分的干扰,他就像是戴着一层非常轻便的手套一样,他做的一切动作,均能够完美地反馈到利爪之上。 「那么……锋利度呢?」 修格抬起手,非常谨慎地用其中一根尖爪划向了旁边衣柜的表面。 这看似轻柔,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力道的动作,竟是制造出了一阵有些刺耳的响动,紧接着,修格便发现,那被绒布包着的木质衣柜表面,竟是在自己的这一个简单动作下出现了一道狭长的痕迹。 就仿佛有人特意用锋利的刀剑进行了劈砍一般。…. 单从锋利度而言,这已经非常夸张了。 尤其是修格还发现,被利爪撕裂的绒布边缘,竟然也出现了反常的焦黑色痕迹——这证明,这通过卡尔戎之触异变而来的利爪,显然也是带着那墨绿色结晶所赋予的腐蚀性力量。 修格为这一发现感到欣喜,但对于魔法的实验并未结束,随着他的意念转动,包裹着手掌的坚硬角质以及延伸出去的黑色尖爪均快速消失,墨绿色的魔力光影重新在修格的右手上闪动起来,下一瞬,熟悉的黑色触手便再一次从他的掌心当中涌出。 果不其然,卡尔戎之触这个魔法本身,也在暗渊子嗣力量的影响下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原本那被坚硬角质包裹,能够爆发出如同刀剑一般的穿刺力的黑色触手,现在展现出了更为丰富以及诡异的姿态——这些不断摇晃的触手的末端, 赫然已经变化成了与那暗渊子嗣极为相似的锋利节肢。 正如暗渊子嗣通过吞噬其他生物来攫取它们的本能、力量以及生物形态一样,在得到了这一部分力量后,作为载体的卡尔戎之触也同样展现出了相似的特质。 「更加锋利,形态也更为诡异……现在它不仅仅可以缠绕、穿刺敌人,甚至也能够像是暗渊子嗣之前所展示的那样,利用自己的肢体的特殊性去捕获、切割目标。」 修格没有再去糟践房间里的那些陈设,他满意地结束了自己的魔法实验,随后便在床榻边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样看来,忒修斯对于暗渊子嗣的形容还真是没有错,也难怪金属圆盘里的这几个家伙会有这种表现了,暗渊子嗣的力量对它们而言还真是……大补。」 在灯光下,修格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皮肤仍旧苍白,因为过去曾经在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充当学徒与杂工,后来又长时间地握笔,因此在手指上有着多处老茧……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异样之处了。 至少坚硬的角质以及那暗渊子嗣特有的粘稠胶质外观并没有出现在皮肤之上。 修格对于吞噬这种非人存在的做法始终存在着疑虑,心中也多少有些抗拒。 他现在倒不是对暗渊子嗣的形态与性质感到恶心,而是他有些担心,自己这样一直不断地吞噬下去,会像暗渊子嗣们一样,彻底地改变自己的形态以及思维方式。 「我记得,在那名召唤了暗渊子嗣的黑日结社法师的记忆里,他将那些幻形虫们视为残缺之物……考虑到幻形虫与暗渊子嗣二者之间的相似性,前者极有可能也是所谓的古老众神,以及这些神祇眷属的后代。」 「二者的本质都是一团能够不断吞噬其他生命,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与智慧的魔法生命,但不同之处在于,幻形虫一旦成功地捕获猎物,其思维方法以及行为习惯都将彻底向被自己吞噬、消化的受害者转变,直到彻彻底底替代它,并继续以这一身份行走于世界当中。」…. 「而暗渊子嗣则更像是一种不知疲惫,也难以满足的野兽,它不会因为吞噬了智慧生灵而感到满足,也不会在那之后彻底地改变自己的形态……就之前的接触来看,它虽然也能够获取那些受害者的记忆与本能,但这一切也始终是为了新一轮的狩猎而准备的。」 修格端详着自己在测试黑色利爪时所留下的那道狭长切痕,心中思索不停:「那么,倘若让一个暗渊子嗣一直吞食下去,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还能够利用魔法或是别的方法去扼制、消灭它么?」 这个想法令修格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因为他记得,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便曾经看到过与那暗渊子嗣主体相关的记忆。 在那段残缺的画面里,暗渊子嗣的躯体在面临施法者们造成的威胁时分裂成了两截,其中遭受重创的那一部分钻入下水道,并找到了自己,而另外一部分,则冲向了塞伦城中心广场的另一边。 再结合自己听到的那些新闻,修格基本可以肯定,直到如今,另外一部分暗渊子嗣仍旧活跃于塞伦城内,它或许暂时还无法突破仪式场的封锁,但城内的所有人,恐怕也都在它的食物名单上了。 「挑起混乱,并召唤出这样一个存在……黑日结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这越发寒冷的雪夜里,修格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思考。 …… 时间不会因为个人的疑惑停止流逝。 局势的变化也不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而暂缓脚步。 尽管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这场大雪令两方边境上的摩擦以及矛盾烈度有所下降,但对 于那些位于谈判桌上的官员与政客们来说,战斗却刚刚开始。 身处于第五猎兵团当中的修格自然是没有办法及时从报纸上获取新闻消息的,但幸运的是,阿尔弗雷德作为猎兵团的少校军官,他有不少手段能够弄来新鲜且可靠的消息。 其中有关沃特尔军队调动的讯息,自然是被阿尔弗雷德略去了,而其它一些与局势变化有关的话题,他则非常乐于与修格一起讨论,这就导致,在这新一天的时间里,阿尔弗雷德一直待在修格的车厢当中——他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处理军务的房间。 「明天!明天我们就能够抵达波尔登了,说实话,这一次外出虽然时间很短,但却足够刺激,带来的收获也非常惊人。」 这名略带些痞气的少校将一份经过裁剪的信件放在了修格的面前。 这是一封有关德兰王国动员情况的简易汇报,里面的重要数据都被阿尔弗雷德划去了,只保留了一些无法作为具体证据的形容词,但修格仍旧从这些形容词当中,感受到了德兰王国当前的紧张程度。 第五猎兵团以及其他一些军团在两国边境上的行动,令德兰王国感到恐惧。…. 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一群跳出了过去军事理论与逻辑的敌人——在这种情况下,德兰王室与法委会之间的合作开始变得更为紧密,就信件当中的描述来看,那些原本从属于法委会,级别处于溪流级及以下的执行成员们,现在都被允许加入德兰王国的正式军队,并将享有等同于军官的待遇。 「看来,你们把人吓得不轻。」 「这些平原上的懦夫当然会害怕……呵,他们对于自己的官员们真是宽容,如果沃特尔出现被敌人渗透边境线,并连续摧毁数个营地的事件,恐怕等不到第二天,就会有一帮人被魔法捏爆脑袋了。」 阿尔弗雷德就与所有的沃特尔军人一样,语气当中充满了对于德兰军队的蔑视。 「不过,他们的谨慎态度还是值得夸奖的。」 阿尔弗雷德将一根卷烟递给了修格,随后说道:「我们在执行任务时,特意清理掉了那些重要的痕迹,所以他们摸不清情况也属正常,在这样的状况下,尽可能地进行动员,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人多,总能壮壮胆。」 修格接过了卷烟,却没有将其点燃,他向窗外看去。 在外面的道路上,步行的士兵、骑马的军官与法师以及用来运送伤员与重要物资的蒸汽车辆组合成了一幅有些奇异的画面。 蒸汽动力尚处于推广运用的过程当中,因此在这里便出现了这种新旧混合的情景。 「少校,让我猜猜……你刚刚说的,清理掉的痕迹,应当是你们的武器留下的吧?」 「嗯?」 阿尔弗雷德抬起头:「为什么这样问?」 「我并不了解沃特尔军队当前的训练与战术情况……但从目前来看,相比于其他地方的队伍,这里最为特殊的地方便在于新技术的推广以及传统魔法痕迹的削弱。」 「但我们仍旧有随军法师。」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反驳修格的判断,而是笑着说道:「克劳茨先生以及其他的法师仍旧在猎兵团当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们的地位也始终远超普通的士兵与军官。」 「少校,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并非法师的存在与否。」 修格摇了摇头:「我指的是士兵与法师们之间的配合关系。」 此时,在修格的脑内,那部分曾经属于法委会执行者以及塞伦城士兵们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说道:「我与一些塞伦城的士兵们聊过天,他们其中不乏一些在其他国家服役过的老兵。根据他们的说法,基于结晶铳与施法者们的作 战方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变动了,其根本原因便在于,士兵们使用的武器总是受到极大的限制,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如何提防结晶铳,在有的时候,它们甚至还不如弓弩好用。」 「所以,恩斯特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军队所使用的武器发生了变化,因此才得以影响过去的战术体系……并从而在与敌人的对抗当中占据上风?」 阿尔弗雷德深深地看了修格一眼:「虽然不算完全准确,但这确实是真相的一部分……恩斯特先生,你与他人描述的形象,可真的是相差甚远啊!」. 零医生 第六十八章 “男人都喜欢的东西” 「哈,我倒是想知道一下,波尔登里的人是怎样评价我的?」 修格坐了下来,他也点燃了手中的卷烟,而这时,一辆搭乘了随军医师以及各种药品、器械的车辆恰好从旁边经过。 数道目光立即甩了过来。 阿尔弗雷德显然是一名惯犯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捧起一份文件便装出了认真办公的模样。 修格的反应稍慢了一些,于是他便看见了同乘一辆车的三张熟悉面孔。 随军的炼金医师伊兰有些不快地看了阿尔弗雷德与修格一眼,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过头装作在看路边的风景。 作为医师学徒的莎莉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炼金典籍,她原本正与坐在自己身旁的女法师讨论着什么,然而现在,参与讨论的双方都看了过来,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定格在了修格手中的烟卷上。 两辆车之间隔着些许距离,因此修格并没有听清莎莉扭头与薇琳说了些什么。 但下一秒,便有一只法师之手突兀地出现在了窗边,它优雅地探了过来,从修格的手中将烟卷抢走,随后便抛到了路旁的雪堆里。 修格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定格,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莎莉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用典籍挡着嘴,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而在她的身旁,刚刚受托出手掐灭烟卷的薇琳也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但当修格的目光移过去时,这笑容便又快速地消失了。 薇琳能够正常施法,这意味着她的身上并没有再佩戴用于压制魔力的扼魔银镣铐——正如阿尔弗雷德之前保证过的那样,薇琳得到了作为一名湖泊级魔法学者所应得的待遇。 两辆车很快便分开了,随即,修格便听见阿尔弗雷德发出了一声怪笑,随后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重新抽出了一根卷烟:「理论上来说,你还是个病人,不允许抽烟。」 「还有,要我说你最好选活泼的那个……毕竟再漂亮的法师,也随时有可能用魔法好好地教训你,而你面对这种情况基本上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如果你确实好这口,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在非常「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后,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改口道:「不过,好像另外一位现在也是医师学徒了,要么法师要么医师,啧啧,感觉怎么选都不对啊。」 「少校先生很有经验,以前经历过?」 「陈年往事,陈年往事而已。」 明明也就三十岁左右,阿尔弗雷德在谈论起这些话题的时候,却表现得如同一名经历过多次恋情与婚姻的老手。 修格与他随便闲扯了两句,随后突然问道:「对了,少校……你刚刚提到,我与他人描述的形象相差甚远,那么我想问问,做出这些评价的,又是哪些人?」…. 「你很在意这些?」 「我不想在意他们,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说不定很在意我。」 车厢陷入了沉默之中。 阿尔弗雷德盯着面前的文件,仿佛要从这些严密的文字当中挑出几个错字来。 而修格则认真地看着窗外,每当第五猎兵团开始行进,所有的士兵都会陷入沉默之中,正如同外界传闻的那样,在执行军令时的沃特尔军人们总是会让人想起法师们利用泥土、岩石以及金属等材料制造而成的那些魔法傀儡,毕竟在常人眼里,一群在沉默当中严格执行命令的人,确确实实与毫无生命气息的冰冷造物没有区别。 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在随军法师们的魔法之下被清扫到了道路的两旁,但此时,天空中仍旧不断有雪花飘下,这些轻柔的白色精灵随着微风不断地在行进的队伍当中扫过,它们亲吻着自己面前的一切,士兵们的面甲、法 师们的书本、战马的头颅…… 修格将手掌伸出窗外,于是很快,便有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看似温柔的吻在此刻带来的却是令人发抖的冰冷,从手掌当中传出的刺激之感令修格忍不住攥起了拳,于是在体温的作用之下,这些白色的碎屑立即便融化成了清澈的水。 修格轻轻地晃动了两下手掌,将那融化的雪水从手中甩落。 而这个时候,他也听见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恩斯特先生,你和我见过的大部分……处于你这个年龄的人都不一样,你与你们家族当中的成员们也都有着明显的差别。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与你成为一名普通朋友。」 阿尔弗雷德话似乎有些凌乱,但修格却从中听出了些什么,于是他问道:「普通朋友?」 「对,就是平常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或者凑在一起打龙牙牌的那种,你可能不知道,我甚至是波尔登龙牙牌俱乐部的荣誉会员。」 明明阿尔弗雷德说出来的是非常轻松的话语,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修格听见这位军官继续说道:「我可是认真的,恩斯特先生,等你回到了波尔登之后,如果想要找我打牌、喝酒什么的都可以,我很乐意参加这类活动,但其他的事情就免了,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很讨厌掺和别人的家事。」 「我明白了。」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尔弗雷德的话语很隐晦,但却也已经透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看起来,在阿尔弗雷德面前‘评论,过我的人,大都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而且极有可能是我的‘同龄人,。」 修格从桌面上拿起了一支魔法墨水笔,在手中慢慢地把玩了起来:「阿尔弗雷德说他不愿意掺和我的家事,那么就目前看来,恩斯特家族找我回去的一大原因极有可能是为了处理某些家族的内部问题……」…. 「什么问题会涉及我这种‘败坏风气,的私生子呢?而且从阿尔弗雷德话来看,我竟然还需要面对不少同龄的‘竞争者,,总不能是家族的继承问题吧?」 修格对自己推导出来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毕竟一直以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恩斯特家族当中就是一个聊胜于无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成员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在意一个靠写作三流文学勉强渡日的可怜虫,哪怕那些文字的影响力再大,追崇他本人的书迷和读者再多,他也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而且,修格也不认为一个什么继承人问题需要让恩斯特家族以及那位「三爪猎鹰」动用自己的势力与影响让第五猎兵团这样的队伍来冒险接应自己。 结合薇琳之前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修格完全有理由认为,恩斯特家族的这一番动作极有可能便与塞伦城当中的动乱以及黑日结社的计划相关。 不仅如此,恩斯特家族的这一行为极有可能对绝大多数家族成员都是保密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的那些「同龄人」们才会对自己返回波尔登这件事看得如此之重,因为只有在那些真的准备参与家族竞争的人们眼中,自己才会成为一个带有威胁的目标。 这样一想,修格的思路便清晰了起来。 「如果推论没有出错的话,那么恩斯特家族这一次极有可能是以家族内的某种活动与决策作为掩护,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让我,或者说让‘修格·恩斯特,重新返回波尔登……或许我该有所提防,如果恩斯特家族的管理者们真的与黑日结社存在关联,那么我很有可能会陷入新一轮的糟糕处境当中。」 至于什么继承人竞争,什么地位的争夺,修格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但凡他对于这种活 动稍稍热衷一点,过去都不至于在一个行业当中摸爬滚打近十年也还在老老实实地捉摸剧本与策划案了,就连他猝死前的那个剧情主策岗位,甚至都是被人给强行抬上去的。 混饭吃嘛,不寒碜。 「在我离开梦境庇护所时,忒修斯让我抓紧时间……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就在修格正琢磨着这整件事情时,阿尔弗雷德少校却突然发起了邀请:「对了,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么?在军队里,有着一些「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东西」,怎么样,恩斯特先生有兴趣看看吗?」 …… 中午时分,行进中的第五猎兵团在道路旁进行了短暂的休整,而修格则随着阿尔弗雷德少校,与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一起进行了简单的午餐。 因为正在赶路的缘故,猎兵团的所有成员均使用配给的军粮完成了这一餐。 沃特尔军队的配给军粮就如同他们的纪律和规则一般死板,修格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每名沃特尔士兵的午餐大概由大块的黑面包、烟熏猪肉或牛肉的罐头、以及用热水浸泡后使用的干蔬菜。…. 虽然简单,但分量却非常扎实,尤其是那种罐头,以修格当前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将其完全吃下,于是剩下的半个罐头便被一直跟随在旁边的年轻士兵杜登拿了去,不浪费粮食同样是沃特尔军队当中的重要规定,而杜登作为修格当前的临时卫兵,便需要替修格解决这一问题。 「吃不完是正常的,恩斯特先生……以你的体格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阿尔弗雷德少校端起了自己的饭盒,将那以风干蔬菜以及简单调料泡制而成的蔬菜汤喝光,随后便擦去了嘴上的油渍:「来,趁着大家还没吃完饭,我带你随意走走。」 修格有些艰难地喝了口水,好不容易压住了嘴中那股罐头肉留下的油腻味道,随后点了点头。 他现在确实撑得有点厉害了,虽然对于阿尔弗雷德所说的「男人都喜欢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但现在他真的非常需要散步消食。 「这具身体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一些,以这样的身体基础,就算我获得了能够用于近身作战的魔法,也同样非常容易在战斗当中落于下风……至于逃跑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修格跟在阿尔弗雷德身后,这名少校披上大衣之后身形显得偏瘦,然而一旦脱下大衣,则又会显露出军装之下的强壮身躯,修格之前就看见过了,这家伙臂膀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惊人,修格敢肯定,在面对这种敌人的时候,一旦自己的魔法出现失误,便极有可能会被对方当场杀死。 事实上,在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也是许许多多随军法师们的死亡原因,也正是因此,各国的军队以及法委会分部都会将体质训练以及冷兵器的使用列入随军法师的重要训练课程当中。 「也不知道梦境庇护所当中是否存在能够直接强化体质改变身体状况的东西……又或者,我能够通过猎取更多的暗渊子嗣来快速达成这一目标?」 很快,修格便随着阿尔弗雷德少校来到了一排样式简单,但一看便极为坚固的运输车旁。 这种魔法蒸汽车虽然仍旧与其他车辆一样使用魔法结晶转化为动力,但其造型却已经与修格见过的军用卡车有了些许相似之处。 很快,在阿尔弗雷德的指挥下,两名士兵走了过来,并从车厢当中取出了两根用油布包裹起来的长杆物件。 修格眯起了眼,他知道,这应当就是阿尔弗雷德想要带自己参观的东西了。 「看起来像是某种结晶铳?」 「嗯,从分类上来说,它确实尚未脱离结晶铳这一武器类别,但比起那些又笨又贵的玩意,这便是身形最优雅、苗条的贵 小姐。」 阿尔弗雷德笑着解开了油布,于是一杆以木头与金属为主要零件的修长武器出现在了修格的视线中,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比起那些因为镶嵌了魔法结晶,并铭刻了复杂魔法仪式的沉重长管结晶铳,这把武器要显得更为轻盈和灵活。 在修长的金属枪管后,是一个有着九个弹巢的金属转轮,再往后,则是一个镶嵌着魔法结晶的金属击锤。 修规很快便弄明白了这把新式枪械的原理,他感到非常的惊讶,因为这把武器与他印象当中的老式转轮步枪已经极为相似了。 只不过在这把武器上,用于击发子弹的仍旧是蕴含魔力的结晶以及铭刻于转轮与击锤上的特殊魔法仪式。 在这把新式枪械上,修格清晰地感受到了时空的错乱感。. 零医生 第六十九章 波尔登之歌 修格必须承认,在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当中,或许确确实实存在着对于武器的偏好与喜爱。 说实在的,比起从报纸的新闻当中找到眼熟的痕迹,修格反而更加愿意从这些冰冷机械与金属之上获取那一丝属于过去的似曾相识之感。 尽管在另外一个世界,拥有类似结构的步枪仅仅在人类的历史当中昙花一现,但这种相似的历史发展进程,却也为修格带来了些许慰藉,同时,这也让他产生了某些新的想法以及冲动。 「如何?」 阿尔弗雷德见修格低头不语,立即哈哈笑了起来:「我就说吧,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这东西的,它比起传统的结晶铳要优秀太多太多了!不过,与这位‘小姐,的交流方法可有些不太一样,恩斯特先生你不必着急……」 正说话间,阿尔弗雷德便看见修格抬起了这把结晶转轮步枪,将枪口瞄向了无人的空地。 脑海当中属于那些老练士兵的记忆于迅速复苏,在它们的引导之下,修格原本生涩的动作立即发生了改变,紧接着他凭借记忆当中的模糊印象,快速地抬起了这把转轮枪左侧用于锁定转轮弹巢的金属拉杆,在重新将弹巢定位之后,他便将拉杆用力按下,将经过定位的弹巢重新闭锁。 随着他的这一动作,铭刻了魔法仪式的转轮弹巢上当即有淡淡的微光闪过,而那镶嵌了魔法结晶的金属击锤也快速抬起,已然进入了等待击发的状态当中。 随着修格扣下扳机,击锤应声而落,那半透明的结晶尖端用力地敲入了枪身上方预留的空槽当中,在这一刻,原本残缺了一部分的魔法仪式被短暂激活,于是伴随着震动,一道魔力微光于枪械的膛室当中闪过。 完成了一次击发之后,修格便重新抬起拉杆,伴随着转轮的松动,因为激发仪式而产生的些许魔力雾气便从转轮的缝隙当中飘出,并随即消散在寒冷的风中。 「了不起的创新。」 虽然并没有真正地进行射击,但在激发魔法仪式时所产生的枪械震动以及从中散发出来的魔力雾气,却也仍旧令修格感到非常的满足。 他畅快地舒了口气,随后将这把转轮枪朝阿尔弗雷德递去:「少校,它叫什么名字?」 「穆奇2699转轮枪。」 阿尔弗雷德并未伸手接枪,而是轻声说出了它的名字,就如同梵恩当中大部分的魔法枪械武器一样,这把转轮枪的名字直接且简单。 「所以它由穆奇家族制造?」 「准确来说,是穆奇工坊,家族产业的一部分。」 此时,修格才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的手中握着一些弹药,然而那却并非能够制造出魔力爆炸的结晶子弹,而是使用金属熔铸而成的子弹。 修格有些遗憾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番动作很可能打消了阿尔弗雷德让自己进行实弹试射的想法。…. 「恩斯特先生……你看起来对于这种武器很了解?」 「德兰王国的一些工匠大师当下也在思考着更为新颖的枪械结构,少校应该记得吧……我当时身上便有一把转轮结晶铳,而那便是德兰枪匠的最新作品,目前这种武器应该已经普及到了德兰王室的亲卫当中了。」 听完修格的解释,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工坊里的大师也说过,这类枪械的结构始终都是相通的,只要了解其中几种,便多少能够理解其它枪械当中的原理。」 「看起来,等回到波尔登后,我说不定还能邀请恩斯特先生外出打猎?」 阿尔弗雷德颇为赞许地看了修格一眼:「黑巢山脉里的狼群又开始泛滥了,如果能猎上几头狼,说不定还能获得王国颁发的猎狼勋章。」 修格点了 点头:「我很期待。」 然而,阿尔弗雷德少校的接下来的话语与举动却令修格吃了一惊,只见他将那一包子弹外加两枚用于替换的魔法结晶塞进了修格的手中:「这把枪,以及这些弹药,便由恩斯特先生代为保管吧。」 修格眉头一皱,他立即将手前推,想要拒绝对方的「好意」,然而阿尔弗雷德却将手掌压在了转轮枪上:「恩斯特先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替我送信的,而这就是信件。」 见修格一脸的凝重,阿尔弗雷德笑道:「我原本还以为,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教你使用它,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凭借恩斯特先生刚刚的表现,已经足以完美地展示这把武器的性能了。」 听了这句话,修格稍稍舒了口气:「看起来,需要送信的并非少校先生,而是穆奇家族?」 「准确来说,是我们的工坊。」 阿尔弗雷德耸耸肩:「任何时候,战争带来的影响都是两面的,穆奇家族向来以多样化的投资以及配套的大型工坊于罗维高原立足,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对于我这位‘信使,,少校先生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别随便用它,那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穆奇家族的青年军官说道:「还有,对于波尔登里的小姐们而言,恩斯特先生举枪瞄准时的姿态应该会比握着笔时更有魅力。」 …… 入夜时分,降雪量终于有所减弱了,而随着第五猎兵团的队伍转过一道巨大的弯,修格终于看见了沃特尔王国的都城波尔登。 这座布满尖顶建筑,且以肃穆的黑色为主色调的巨大城市此时就像是竖立于白色山峦当中的一柄利剑,它庞大且锋利,直指天空,而那些坐落于城市当中的大型工坊,则不断地将滚滚浓烟送往天空。 修格站在窗边,他静静地眺望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代的记忆与影像在他的脑内不断闪烁、交融。…. 来自这具身体当中的,有关波尔登的记忆碎片与修格自己灵魂当中的那些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画面来回碰撞。 在那自群山与高原之中穿过,直达波尔登的宽阔道路上,无数的灯光缓慢地移动着,这些灯光来自马车上悬挂的提灯,来自魔法蒸汽车的车灯,当然,也来自大型蒸汽车上镶嵌的那些结晶…… 这是修格在塞伦城绝对无法看见的景象。 是不同领域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后所形成的奇景。 在近几年的时间里,波尔登迎来了非常明显的变化——魔法、蒸汽、人力……一切能够被使用起来的力量共同促成了这种惊人的变化,至少修格在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当中,并没有看见如此之多的大型工坊,也没有看见那些竖立在道路两侧的魔法路灯。 在那片庞大、高耸的建筑群边缘,修格看见了腾飞于空中的巨大阴影,那是一架巨大的飞艇,其外形和规模与修格记忆当中的那种巨型飞行器极为相似,不过修格可以肯定,这飞艇自然也是魔法与蒸汽技术结合出来的产物。 在飞艇的下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横幅,横幅上使用了某种特殊的发光涂料,因此一只伸展双翼,散发着暗金色光辉的高原巨鹰便出现在了夜空当中。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国家图腾的缘故,行进当中的第五猎兵团当中传来了歌声。 「巨鹰啊!巨鹰啊!」 「群山与高原的统治者。」 「祖国与人民的统治者。」 「赞颂吧!至高无上的沃特尔之王!」 「我等骑乘骏马。」 「我等手持刀枪。」 「我等操持知识与权杖。」 渐渐的,歌唱者多了起来,于是低沉且有力的歌声将那股独属于沃特尔王国以及沃特尔军人的气质送入了飘飞的白色雪花之间,透过车窗,修格看见阿尔弗雷德少校与克劳茨法师骑着马行进在队伍边上,而他们此刻同样也在专心地歌唱着。 「巨鹰所在。」 「为保卫祖国之热情。」 「为人民追求之自由。」 「如高原之山。」 「如熊熊烈火。」 「我等光芒与祖国相伴,永不熄灭!」 士兵们的歌喉算不上多么动听,但却带着一股特有的魅力。 即便修格对于梵恩这个世界当中的所有国家都没有归属感与认同感,但当这首《波尔登之歌》在那壮阔的夜景当中响起时,修格的心情也难免受到了些许触动。 在一首又一首沃特尔王国的歌曲当中,第五猎兵团终于抵达了位于波尔登城郊的军营当中,紧接着,一支由克劳茨法师带领的小队从中分离了出来,护卫着修格等人的车辆朝着波尔登的方向继续前进。 修格就这样融入了前往沃特尔王城的车流当中。 那座巨大的黑色城市已在眼前,而之前还看不分明的那些景色,也渐渐地在修格的面前变得清晰了起来。…. 高耸的尖顶建筑仿若一名名全副武装的严肃卫兵,在它们的监视之下,修格这名来自其他世界与时空的访客终于随着车流穿过了那壮观的黑色大门。 这一刻,修格感受到了与塞伦城截然不同的氛围。 在德兰王国已经开始全面动员的时刻,沃特尔王国显然也已经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因此在宽阔的街道上,修格看见了许许多多用于宣传军队与沃特尔「明星」军团的标语,其中第五猎兵团赫然在列,而现在这些猎兵团的小伙子们也确确实实受到了街道上人们的欢迎,修格甚至看见有大胆的年轻姑娘摘下了帽子或围巾朝着自己中意的士兵们用力挥舞。 魔法与蒸汽技术在波尔登当中的普及化速率远超修格的想象。 事实证明,当一种全新的技术与力量开始被人们广泛使用时,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来的想象力与创意确实会颠覆过去的一切。 修格在路边看见了能够在寒冷冬夜里提供热水的「饮水机」,此时正有一些衣衫破旧的流浪汉正在排队接水,而在这台「饮水机」边上,修格还看见了指向「临时庇护所」以及「招兵办事处」的路牌。 显然,波尔登的官员们已经为这些无家可归的破产者与流浪汉们想好了去处。 除却宣传军队的那些魔法标语与海报之外,波尔登城当中还能看见不少与「寒冬节」相关的节日装饰,这个位于每年雪临月末尾的节日是罗维高原及女神平原诸国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 在梵恩的历法当中,寒冬节象征着「海神呼啸」的彻底结束,同时也意味着春与田园之神重新回到大地的边缘,届时这位被整个梵恩的农夫们信仰着的美丽女神将开始自己漫长且温柔的旅行,她将令冰雪消融,令土地肥沃,而届时,人们也将开始农作物的种植。 但今年,这一重要的节日恐怕要在枪声与炮火当中渡过了。 「看起来,战争不可避免……它的影响已经笼罩整个高原了,也不知道沃特尔的其它城市现在是什么样子,能否像波尔登的居民这样平静。」 修格观察着街道两侧的那些装饰,自言自语道:「不过,从波尔登的情况来看,沃特尔人对自己的国家以及联盟似乎很有信心,至少他们现在还有心情和余力去装点自己的店铺和住宅。」 车辆行进的速度开始减缓。 终于,队伍转入了一条相对狭窄的道路,这里的人流量少了许 多,两侧的街道上也开始出现穿着其它国家与民族服饰的人员。 在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后,车辆终于在一片巨大的建筑群面前停了下来。 车厢的门被敲响,猎兵团士兵杜登的声音传了进来:「恩斯特先生,我们到了!」 修格回应了一声,随后他拿起了自己的所有行李,分别是阿尔弗雷德少校交给自己的转轮枪与子弹、寥寥几份纸质证件,以及那些剩下的通用钱币。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修格披上大衣,他像其他的士兵们一样,将那转轮枪调整到了背上。 他推开车门,离开了这临时的温暖庇护所,就这样走进了沃特尔的寒风当中。. 零医生 第七十章 阿德龙酒店 「阿德龙酒店……」 修格念出了眼前建筑的名字。 他从来没来过这里,但却听过这酒店的名字。 阿德龙酒店的存在时间,甚至要比波尔登城更久一些。 曾经的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店,接待着来来往往的所有客人,人类的商人、雇佣兵、法师均是这里的常客,而高原食人魔、巨耳地精以及山地精灵同样也在它的招待名单当中。 它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时间长河当中的暗流与礁石,成功地从战争、瘟疫等动乱当中幸存了下来,它见证了城市的毁灭与重建,见证了王权的更替,也见证了非人类种族在高原之上的颠沛流离。 而现在,这座被著名巨耳地精商人维克多买下的阿德龙酒店已经被改造成了整个波尔登城乃至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规模最大的酒店,而这座酒店从近二十年前起,便已经在与沃特尔政府紧密合作,因此阿德龙酒店从那时起,也被作为除使馆之外安置各国重要来宾、访客的重要场所。 「所以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难道不应该直接把我带到恩斯特庄园么?」 修格扭头向一旁的士兵杜登提问:「我一个臭写的,怎么也跟外宾们一个待遇了?」 「呃……」 面对修格的提问,只知道执行任务的年轻士兵耸了耸肩:「这我并不清楚,恩斯特先生,不过……」 他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没有其他人自己,便压着嗓音说道:「我们原本确实准备去恩斯特庄园,半路上收到了命令,所以改来了这里。」 「半路上?」 「下午的时候,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 作为修格的忠实读者,杜登尽力了。 事实上,对于一名猎兵团的士兵而言,这种行为已经与违反规定无异了。 因此杜登并没有再说任何话,而是背负着武器端端正正地站在了修格的身旁,与其他参与护送的士兵们一样,化身成了站立于雪中的雕塑。 有人从另外一辆车上走了下来。 薇琳仍然披着那件大衣,她的身上闪烁着用于阻挡低温的魔法光芒,那些暗红色的微光一看就知道非常温暖。。 她抱着魔法书缓步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她轻轻地扯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随后说道:「莎莉带着舒伯特跟她的老师一起去了医师协会。」 「舒伯特没问题吧?」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至少他已经可以不再需要疗愈魔法来维系生命了。」 薇琳叹了口气:「不过,为了切除他大腿上坏死的那些部分,他又吃了不少苦……莎莉想要让自己叔叔的身体恢复活力,恐怕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和金钱了。」 「好吧。」 修格点了点头,但他紧接着又朝薇琳投出了疑惑的目光:「不过,薇琳小姐,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接到的委托,是将一个活着的修格·恩斯特带回恩斯特庄园。」 薇琳侧过脸,隐蔽地翻了个白眼:「你的家族愿意用《黑夜之诗》第一卷手稿作为酬谢条件,我还没有拿到这份报酬,自然也没有办法离开了。」 修格之前虽然听薇琳说过,她接受那委托的一大原因,便是恩斯特家族抛出了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请原谅我的浅薄,但薇琳小姐……《黑夜之诗》是什么?」 「典籍,重要的魔法典籍。」 薇琳似乎早就知道修格会问这些问题,于是她快速地给予了修格回答:「哪怕是梅林勒和,也仅拥有着这份典籍的残缺复制品而已。」 「恕我直言,拥有过于珍贵的东西,反而容易给人带来灾难。 」 听见修格的话,薇琳却是发出了一声轻笑:「然而《黑夜之诗》一钱不值。」 「什么?」 薇琳轻轻地抬了抬自己的眼镜:「它确实是魔法典籍,但却是一部记录失落魔法的典籍,而且其通篇使用的均是难以捉摸的诗句,因为它的作者是一名发了疯的诗人 ……这便意味着,即便对于研究魔法的学者们而言,它所能够揭示出来的秘密同样极为有限。毕竟能够推进魔法研究的总是严谨的魔法公式以及规律的符文,而非那些古里古怪的诗句。」 说着,这位女法师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总之,哪怕在收藏界,《黑夜之诗》的手稿也没有任何的知名度,哪怕将它廉价卖出也未必有人愿意收购。」 「所以,薇琳小姐追求《黑夜之诗》便是为了研究那些失落的古老魔法?」 「那是我的课题,但这个课题……呵,想要找到突破点实在很难。」 薇琳将目光移开了,她显然不想继续有关《黑夜之诗》的话题了,于是她抬手指向了阿德龙酒店的大门:「修格先生,似乎有人来接你了。」 修格转过头,却见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身影在一队酒店警卫的陪伴下走了出来,为首那人的目光快速地定格在了修格的身上,随后他便领着众人快步走来。 这是一名精灵。 准确来说是山地精灵。 就如同罗维高原上的所有山地精灵住民们一样,他有着高挑的身形以及瘦削的面庞,当然,他也同样拥有着一对异于人类的尖耳。 守卫在旁边的两名猎兵团士兵一同上前,他们取出了一份证件,与那名身穿酒店制服的精灵进行了交换,在验证了互相证件上魔法徽记的准确性后,两名士兵便即退到了一旁。 山地精灵在修格两人面前站定,随后躬身行礼。 「恩斯特家族的先生与女士,我是阿德龙酒店的接待员芬恩,很高兴能够在今日接待二位贵宾……」 精灵接待者的礼仪非常到位,声音虽然算不上动听,但却带着真诚之意:「两位的身份以及居住证明已经核验完成,按照预订情况,阿德龙酒店将为两位准备贵宾级的豪华房间,希望二位入住愉快。」…. 说着,精灵芬恩的目光在修格与薇琳身上依次跳过,在发现两人都没有携带任何大件行李后,他便微微侧身,对着阿德龙酒店的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而这时,负责护送修格的所有猎兵团士兵也都开始离去,其中便包括了那位杜登,这位年轻的卫兵朝着修格扯了一个笑容,随后便跟着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踏上了回程。 接替他们的是阿德龙酒店的警卫,他们虽然身上穿的是酒店的警卫制服,但却也算得上是全副武装,行动之间更是透着精悍之气。 虽然仍旧不明白具体状况,但修格两人此时却也并没有其他选择,于是他们对视了一眼,便随着那名精灵接待员朝前走去。 作为沃特尔王国在王都当中用于接待重要外宾的场所,阿德龙酒店的规模与装修自然是不必说的,即便是修格这种灵魂被庞杂信息冲刷过的异乡来客,也同样感受到了此处的格调与奢华。 令修格感到惊讶的是,尽管阿德龙酒店目前归属于巨耳地精商人维克多名下,但它却并没有遭受「地精审美」的荼毒。 当然,也可能只是维克多尊重了阿德龙酒店的悠久历史,因此他并没有选择在这种地方给各国来宾展示一点小小的地精震撼。 比如说把所有东西都涂成金色之类的。 尤其是在看见几名浑身上下挂满了各种金饰的地精富商后,修格越发觉得,阿德龙酒店的精致装潢很可能只是一个意外了。 身形瘦高的精灵接待员芬恩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一边引导着修格与薇琳朝酒店内部走去,一边用不重复的词汇介绍着路边的各种雕塑、树木以及独特装饰,在谈及某些雕塑时,他会顺口介绍两句创作出它们的雕塑家,他甚至还能告诉两人,哪些雕塑家当前正在波尔登长住,其中又有哪些人会在近期举办自己的雕塑展…… 薇琳此时显然并没有兴趣了解这些东西,于是她打断了对方的介绍:「劳烦说说酒店的情况吧。」 「如您所愿,女士。」 精灵耐心地点了点头,他立即结束了有关四周装饰与雕塑的谈话,并流畅地更换了话题:「两位应该知道,王国当前在外部存在一些……嗯,小摩擦,因此最近往来阿德龙酒店的外国来宾非常多,海恩、圣斯蒂尔等盟友国家的使者们当前都在此处。」 「德兰王国呢?」 「当然也在这里。」 说着,芬恩轻轻转头,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修格顺着看去,却见两名身穿黑色礼服,胸口佩戴着鸢尾胸针的男子正阴沉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其中一人不停地取出怀表查看,似乎有些焦虑。 「阿德龙酒店自然是不会让任何一位顾客感到难堪的,因此即便是德兰王国的来宾,也能够在这里得到最贴心的服务……但离开了酒店,就说不准了。」…. 芬恩微笑着说道。 此时修格注意到,这名精灵的侧脸上有着两道狭长的褐色细纹,这意味着他属于山地精灵当中的「新叶家族」,这一精灵家族极为庞大,且向来以与人类社会深度结合而闻名。 从芬恩的神态与语气来看,他显然早就将自己视作了沃特尔的公民。 此时,修格两人已经随着芬恩进入了一个装修极为大气、豪华的大厅,而修格则适时地提问道:「芬恩先生,能否说说我们的房间?」 精灵自然是有求必应,他笑着回答道:「两位将入住我们的贵宾级套房,套房当中有两个独立房间供二位选择,请放心,私密性有绝对的保证。」 「虽然看上去二位并没有携带什么随身的行李,不过房间内的用品与衣物一应俱全,倘若有任何其他需要,两位也可以通过房间里的传唤结晶联系侍者。」 但这些并非修格想要了解的信息,于是他追问道:「那么芬恩先生是否知道,房间的预订者是谁?」 这一次,精灵接待员则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抱歉,阿德龙酒店必须保护所有顾客的人身与隐私安全,预定者自然也在顾客之列。」 「这很矛盾。」 薇琳表达出了自己的疑虑,作为一名法委会的「前魔法顾问」,她此时的语气当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压迫感:「作为酒店的住客,我们倘若连房间预订者的身份都无法知悉,又凭什么能够安稳入住?」 「就凭二位身处阿德龙。」 芬恩微笑道:「而且有的时候,保密本身亦是一种对顾客们的保护,希望二位能够谅解。」 终于,在多次试探、追问无果之后,修格两人终于还是随着精灵接待员来到了那间贵宾级的套房前,房号1049。 只差一个数字,便能与修格记忆当中的「幻影凶间」相匹配了。 正如芬恩介绍的那样,两人尚未入住,便已经在阿德龙酒店感受到了最为贴心的服务态度,唯一算得上限制的,便是修格随身携带的转轮枪以及薇琳的魔法书都被警卫们锁进了一个混合了扼魔银的长条金属箱当中,这是所有携带武器的客人都需要经历的。 走进房间,并关门上锁后的两人很有默契地将整个豪华套间检查了一遍。 在确 认此处不存在任何监视性的魔法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修格与薇琳才在套房的客厅当中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修格先生,你怎么看?」 「诡异……」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没有居住时间的限制,房间的预订者身份保密,而且根据杜登所说,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猎兵团在半路上收到了新的命令……我们原本确实是要去恩斯特庄园的。」 「这便意味着,很可能有恩斯特家族以外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行程。或许是找我们有重要的事,又或许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总之对方向猎兵团传达了自己的命令,并临时预订了房间,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薇琳点了点头,她补充道:「而且看起来,这位下令之人在猎兵团眼中,要比恩斯特家族以及那位老元帅更加重要……唔,在沃特尔王国当中,什么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地位呢?」. 零医生 第七十一章 贵宾级待遇 薇琳抛出的疑问仿佛一阵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令温暖的房间瞬间低了两度。 在确认使用魔法并没有问题之后,修格便唤出了已经闷了好几天的狂奔之鼠,这个家伙落在地上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是绕着修格的腿跑了两圈,并且发出了一连串吱吱叫声,似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过去的一段时间太无聊,还是在指责修格厚此薄彼将重要的暗渊子嗣残骸分配给了卡尔戎之触。 修格伸出手指将狂奔之鼠拎了起来:「脾气倒挺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给你改名了。」 薇琳好奇地问道:「它现在叫什么?」 「斯尼奇。」 「奇怪的名字……那如果要改名,你想给它换什么名字?」 「奎克。」 女法师挑了挑眉毛:「也很奇怪,这些名字都怎么来的?」 「塞伦城流传的一个童话故事,讲的大概是一群老鼠英雄们的伟大冒险,斯尼奇是一名刺客,而奎克嘛,则是一位老鼠战士……」 修格信口胡诌起来:「嗯,总之是在孩子们当中非常受欢迎的故事。」 薇琳看了修格两眼。 她现在对修格随口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不太敢随意相信了。 至少她不会相信这些名字来自什么所谓的「童话故事」,更不会相信那些故事当中的英雄角色与这长着三条尾巴的诡异老鼠有任何相似之处。 在修格的指挥下,狂奔之鼠斯尼奇立即奔向了房间的角落。 薇琳看着那只名为斯尼奇的魔法老鼠在房间当中不断跑动,皱眉质疑道:「修格先生,适度的谨慎确实是应该的,但这里好歹是阿德龙酒店,你可能有些过度了。」 虽然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却并没有让斯尼奇停下动作,于是很快,它便在这巨大的套间当中跑了一整圈,它确确实实在这套间当中没有任何的发现,因此情绪便显得更加低落了。 比起光亮、温暖的干净房间,它还是更加喜欢狭窄阴暗的缝隙与夹层。 修格笑了笑:「好吧,这里确实很干净,是我想多了……没有夹层,没有魔法,更没有其它老鼠。」 「嗯……」 薇琳支着下巴看了看房间当中的豪华装潢,随后她说道:「波尔登与塞伦完全不同,在这种地方,我完全不敢像之前那样行动……我建议修格先生也尽可能地低调一点。」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于紧张,且现在终于到了安稳环境当中的缘故,薇琳在此刻显得格外愉快与轻松:「据我所知,波尔登的法师们可不会纵容什么恐怖传说在城市里面传播的哟!」 薇琳的语气令修格有些不太适应,他抬起头,却见对方正侧着脸,认真地端详着放置在房门边上的一尊漂亮的女精灵铜塑像。 这塑像的造型非常大胆,身上的衣着也极其清凉,因此薇琳此刻的神情就与当时在恩斯特老宅当中阅读修格的手稿时有那么两分相似了。…. 「那么,薇琳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 女法师应了一声,她的面容出现了短暂的迟滞,但她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我想,那位想要见我们……或者说见你的权贵人物,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放我们离开酒店,甚至踏出这间房间的。」 她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我就打算趁机好好休息一下了,我选右边的房间。」 「嗯,随你挑选。」 修格点了点头,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向了套间的房门,轻轻将其打开。 正如同薇琳推测的那样,之前还空无一人的套房门口,现在竟然多出了四个人影。 准确来说是,是四名士兵。 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已然是沃特尔军队当中的精英,然而他们与门外这四名浑身上下包裹在漆黑大衣当中的「雕塑」对比,则气势又要弱上几分。 石像或许确确实实就是对他们最为恰当的比喻了。 哪怕是房门的打开以及修格踏出房间的动作,都没有令这四名士兵的动作产生任何改变。 与其他进入酒店的人不同,这四人即便站在此处也被允许携带武器,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是全副武装的状态——固定在身体侧边的扼魔银军刀,样式很新且佩戴着刺刀的长管结晶铳。 这些士兵头上戴着风帽,脸上则扣着制式的金属面具。 就如他们的其它装备与武器一样,这面具同样为深沉的黑色,就连其表面镶嵌的魔法结晶,也同样透着一股阴暗压抑的光泽。 四名士兵身上唯一算得上是装饰的,便只有用金色细线在他们大衣胸口勾勒出来的鹰爪图案了。 在看见这个图案的瞬间,修格便打消了进一步试探这些士兵们的想法,他安静地退回了房间当中,随后关上了房门。 「如何?」 修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些士兵应该是伊米尔军团里的成员……又或者被称为‘沃特尔之爪,。」 修格回忆着那四名士兵胸口的金色鹰爪图案:「能够调动伊米尔军团当中的成员,甚至能够让其中的个别成员担任护卫。」 薇琳微微偏头:「沃特尔王室?」 「或许吧,至少也是军队体系里的重要成员。」 修格轻轻地拍了拍手:「我也同意薇琳小姐你之前的意见,我们现在确实将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安全,除了好好休息之外,我们眼下确实做不了其他事情……那我选左边房间。」 「嗯哼。」 薇琳站起身,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快速地在客厅当中设下了一些基础防护仪式后,便走向了客厅右侧的豪华房间。 作为过去的一名上班族,修格看得出来,薇琳已经进入了休息状态,她现在就像是在漫长的加班之后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普通社畜一样,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那房间当中,修格甚至听见她似乎用非常小的声音哼出了两段歌,很悦耳,听起来像是沃特尔民间的小调。…. 「哐!」 右侧的房门关上了。 修格独自一人站在客厅当中,他也看了两眼那造型大胆的女精灵塑像,随后笑了起来:「休假是吧,这个我在行。」 他走向了左侧的房间。 …… 阿德龙酒店让修格联想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 这里的装潢、用品以及那些利用蒸汽与魔法两种技术混合制造而成的家具,则更是让修格有些错乱,而当他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到浴缸的热水中后,他更是觉得自己现在并非身处于面临巨大动荡危机的梵恩,而是在某次出差的旅途里。 然而热水之中这具苍白且瘦削的躯体,却又在反复地提醒修格,如今的他除了性别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点与过去一样了。 「林……修格。」 他尝试着念出自己过去的那个名字,然而却觉得生涩且拗口,仿佛他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一样。 在那短暂的失神当中,修格放松了对于自己魔力的控制,于是阴暗的魔力色彩便从他的身体四周渐渐浮现了出来,在飘飘荡荡的水蒸气当中,漆黑的触须从四周的空气当中渐渐钻出,这些在暗渊子嗣影响之下已经「长」出了锋利节肢的触手随着修格的呼吸在空中缓慢摆动,如同刀刃般的触手末端不断地切割着空中的蒸 汽。 漆黑的深沉光影开始在修格的身体上不断摇晃,在镜中使者力量的影响下,修格抬出水面的左手手掌开始随着蒸汽一起缓缓摇动,就仿佛飘荡的水汽一般缥缈无形。 黑色的坚硬角质以及外壳开始在修格的右手之上浮现,锋利的黑色利爪不断延展,在浴缸的边缘留下了一道狭长的划痕。 巨大的魔法圆盘缓缓地转动了一下,金属齿轮的转动与摩擦声响极为响亮,在它的震动之下,修格从失神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在那一瞬间,扭动的黑色触须、飘荡的阴影以及覆盖于修格皮肤上的坚硬角质尽数褪去。 「……」 修格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杂乱念头与想法从脑中尽数扫出,随后他便从浴缸当中站起身,伸手扳动了一下浴缸边缘那用赤红色魔法结晶制造而成的开关。 铭刻于浴缸上的简易仪式停止了运作,热水停止注入,并开始快速排出。 修格从浴缸当中走出,他抽了一条浴巾,擦去了身上的水,穿上了一件纯黑色的浴袍。 沃特尔就这点不好。 在这个王国当中,黑色实在是过于常见了,常见到了泛滥的地步,哪怕是在这间阿德龙酒店当中,黑色仍旧会频繁出现。 然而沃特尔人却并非如同平原居民们所说的那样,是不懂艺术与美的「北方野蛮人」,事实上沃特尔王国当中的艺术家绝对不少,文学、绘画、雕塑等等不同的艺术领域同样在罗维高原上蓬勃发展着。 而波尔登更是其中的翘楚。…. 「根据阿尔弗雷德与杜登的说法,我在波尔登当中的读者似乎不少……」 修格将自己已经有些偏长的头发在脑后束起,他踩着柔软的地毯来到了窗边,看向了外面的夜景。 从这里,他可以看见阿德龙酒店下面那片宏伟、漂亮的花园,也能看见自己来时走过的那条「外宾大道」。 「嗯?」 修格眯了眯眼,他注意到,无论是街道还是下方的花园,现在都显得非常冷清,尽管花园以及街边的照明灯具都在正常地运作着,但却并没有任何人在其中停留,外宾大道之上更是连驶过的车都没有一辆。 于是修格立即转身打开了衣柜。 正如之前的精灵接待员芬恩所说的那样,贵宾级套房为它的住客提供了一切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其中便包括了这些事先挂在衣柜当中的干净衣物。 阿德龙酒店想得极为周到,这些衣物从德兰样式到沃特尔样式可谓应有尽有,修格甚至还看见了一套标准的山地精灵服饰以及看起来就像是孩童衣装般的地精服装。 修格快速地从中取出了一套镶有金色细边的深色衣装,这套衣物的大衣为墨蓝色,其袖口上还别着一枚金色的魔法巨鹰徽记。 「嗯……沃特尔的衣物就这点好,突出一个简单。」 修格快速换上了衣物,披上了大衣。 于是镜子当中立即出现了一位标准的恩斯特家族年轻贵族。 修格瘪了瘪嘴。 他虽然并不认同恩斯特这个家族,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恩斯特家族的血统确实非常优秀,至少这一点在他的这具身体上体现的非常到位。 在拿上了随身的证件与物品后,修格推开房门,来到了之前的客厅当中。 令修格感到意外的是,薇琳竟然早就已经来到了客厅当中,她换上了一套非常干练的沃特尔女士长裙,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胸口则有着一朵漂亮的胸花。 大概是洗了头的缘故,她将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此刻正抱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在淡淡的熏香味道当中,还夹杂着一股 清新的香皂气味。 「有些慢啊,修格先生。」 薇琳被修格的脚步声惊动,她抬起头,同时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这个时候修格便看见了书本的封面——《沃特尔民间故事书》。 一本今年早些时候出版,收录了许许多多杂谈、民间故事以及作品的书籍,修格记得,这里面似乎也收录了自己的两三篇作品来着,而且还是未作删减的版本……这足以证明,这本什么「民间故事书」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籍。 至少它并不适合所有人阅读。 「修格先生,你对这本书有什么意见吗?」 修格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薇琳小姐的品味……嗯,很独特。」 女法师抬起手指在书的封面上敲了两下:「我刚刚在里面看见了《女士街的房客》,作为一名去过女士街的人,我必须承认,修格先生的作品确实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多谢夸奖。」. 零医生 第七十二章 晚宴 尽管修格如今基本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甚至也已经延续了修格·恩斯特原本的「工作」进行了创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接受了「自己」创作出来的那些作品。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修格还是无法习惯与他人直接讨论「自己」的。 作为一名思维与感官均非常敏锐的魔法学者,薇琳很早之前便发现了这一点。 而且她也非常擅长利用这一点。 她很乐意看见修格在讨论这一话题的时候露出的吃瘪表情,这会让她产生与目睹奇妙魔法反应时极为相似的快活之感。 不过薇琳并没有继续「为难」修格,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修格当下的形象,随后便轻笑起来:「看起来修格先生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自己在波尔登的读者们的准备?」 修格反问道:「看起来薇琳小姐想要就我的穿搭提供一些建议?」 「没有建议,现在已经够好了……至少面对那些小姐们一定是够用了。」 已经非常熟络的两人说了几句简单的玩笑话,随后修格问道:「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薇琳小姐准备解决晚餐问题?」 「当然是让侍者们送上来了,我们本来也无法离开房间吧?」 「未必。」 修格摇了摇头:「我之前看了看外面花园与街道上的情况,现在,这阿德龙酒店恐怕正处于戒严状态。」 听见这话,薇琳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两根放松的眉毛则是微微竖起:「嗯?发生什么事了?」 「倒也不会是什么危险。」 修格走到了窗边,他再一次看了看阿德龙酒店的庞大花园以及酒店大门之外的街道,此时,外宾大道上虽然重新出现了行人与车辆,但数量与密度仍旧非常有限。 「大概是有某位大人物到了,因此周边区域进行了短时间的戒严。」 薇琳同样来到了窗边,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窗外,随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大人物,可能就是‘邀请,我们来到酒店的那位?」 「或许吧,无法确定。」 修格扭头看了看墙壁上的魔法时钟,这时钟被塑造成了一只胖胖的高原夜枭形象,它眯着眼,一幅在偷偷观察他人的模样,显得憨态可掬。 当前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不过,如果那位大人物真打算找我们聊点什么,那么一场迟到的晚宴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薇琳皱了皱眉,她正想说些什么,清脆的铃声却突然在客厅当中响起。 「访客来了。」 修格朝着薇琳抬了抬眉毛,随后便走向了客厅大门,随着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登时出现在了修格与薇琳的面前。 之前的精灵接待员芬恩此时正在站在门口,只不过他已然换掉了酒店的接待员制服,转而穿上了一套沃特尔贵族管家们特有的笔挺礼服,他甚至还戴上了白色的手套以及单片眼睛,胸前则挂着一个金色的鹰爪吊坠。…. 见状,修格便非常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芬恩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恩斯特家族的先生与小姐……」 这一次,精灵的礼节比之前要更加细致入微,而他的气质也有了变化,在换上那一身管家装束并佩戴上金色的鹰爪吊坠后,芬恩身上的气质变得肃穆、庄重起来,这让修格两人根本无法以之前那种对待酒店侍者的态度对待他。 「之前与二位的交谈实在是非常短暂,因此容我重新介绍自己。」 这位山地精灵再度行礼,修格注意到,当他躬身时,手掌始终轻轻地压在了那金色的鹰爪吊坠之上。 在直起身子后, 芬恩说道:「沃特尔现任王室管家,芬恩·阿萨莱尔在此向两位尊贵的客人问好,同时也向二位道歉,之前为了避免走漏消息,也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惊吓,我只能使用侍者的身份与二位相见。」 身形瘦高的精灵友好地朝着两人点了点头:「不过现在看来,以两位客人的敏锐头脑,恐怕也已经大概猜出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修格其实很想摇头。 他确确实实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之前那位特意来阿德龙酒店大门口接待、引导自己的精灵侍者会是沃特尔王国的当任王室管家。 「芬恩先生,请问我们现在能否知道,究竟是哪一位王子或公主想要见我们?」 王室管家并未回答,他微笑着抬起手:「两位请跟我来。」 修格与薇琳进行了简单的目光交流,随后两人便先后踏出了房间。 在房门关闭的刹那,那四名护卫在房间门口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便同时有了动作,他们整齐地转身,保护着修格等人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他们现在位于阿德龙酒店的十楼,在随着芬恩管家来到走廊中部的升降梯前时,修格才发现,这架与他认知当中的老式电梯极为相似的机械,现在同样已经由伊米尔军团士兵接管。 待众人走进升降梯后,士兵便快速地关闭了升降梯门,并拿起了作为魔法钥匙的特制结晶,将其嵌入了用于指向不同楼层的凹槽当中。 「我们去十五楼。」 于是修格看向升降梯墙壁上的楼层示意图,发现十五层赫然属于贵宾会议室、定制餐厅以及招待室。 升降梯很快便抵达了楼层。 十五楼的地毯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这里使用的地毯透着灰白色,看起来像是用某种魔法生物的皮毛编织而成,地毯的两边同样有着沃特尔人喜欢的黑金色镶边。 「两位今天才抵达波尔登,路途上想必非常辛苦,因此我们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沃特尔高原晚宴款待二位,希望二位能够喜欢。」 芬恩一边走,一边用自己平稳、柔和的声音向修格两人交代着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尽管殿下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但作为王室管家,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二位,不可过于失礼,也不可逾矩。」…. 当芬恩说出「不可逾矩」这句话时,修格明显地感受到了他语气的加重,不仅如此,他更是捕捉到了空气当中闪过的一道极为沉重的魔力波动。 一旁的薇琳显然也有所觉察,她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便用力地抿了抿嘴唇。 作为湖泊级的法师,她在此刻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压力。 她知道对方肯定并非那些难得一见的深海级魔法大师,但在魔力的浓度以及魔法的精通层面上,对方绝对要比自己强得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 一名王室管家往往同时也是王室成员们的护卫头领以及贴身保镖,他们虽然拥有法委会的法师资格认证,但却是完全脱离法委会的存在,即便是梅林勒和,也对这些法术大师们没有任何的指挥与限制权力。 他们只服务于自己效忠的王室。 在这可怕的威慑之下,修格果断地收起了心中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与想法,在走廊上那些伊米尔军团士兵们的冰冷注视下,他们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定制餐厅,房间号码为1509。 餐厅非常大,也非常的明亮,相对而言用于待客的餐桌则显得有些小了,这与修格印象当中贵族们用来招待客人的餐桌规格完全不符,虽然桌子的规模仍旧比寻常餐桌大上不少,但却也已经足以让就餐的人们进行面对面的密切交流了。 在明亮的灯光 当中,修格与薇琳看见了一位女性。 一位身穿雍容礼服,化着淡妆,有着茶色长发的女性。 她的样貌很出色,然而修格却本能地觉得,用漂亮或是精致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她并不怎么合适,尽管她的装扮与仪态都非常符合贵族标准,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更像是一名军人。 锋利,冷静,如同一把竖立于雪夜,用刀刃劈开寒风的军刀。 在这一刻,无论是修格还是薇琳,表情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修格的脑子运转到了极致,他艰难地从属于修格·恩斯特的记忆当中翻找出了零零星星的有关贵族礼仪的记忆,他右手握拳压于左肩,左手则握拳背负于身后,随后轻轻向前躬身。 这姑且能够算作一个标准的沃特尔贵族礼仪了。 然而作为王室管家的精灵芬恩并不太满意,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目光甩向了修格的右脚——按照最标准的礼仪姿态,他的右脚应该再稍稍往后挪半分,以示贵族对于王权的尊敬与让步。 修格的嘴角在不经意之间抖动了两下。 他没有想到,某位白头发猎魔人在宫廷当中经历过的事情,竟然也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一次。 相比之下,一旁的薇琳则将魔法学者的仪态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她的左手同样背于身后,右手则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腹部,躬身行礼之时,右脚轻轻点向地面,这代表着学者们将不会轻易涉足世俗权力斗争,而是会更加魔法的研究。…. 薇琳的表现为她赢来了芬恩管家的赞许目光。 修格在对此感到无奈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惊异。 有关这位幕后之人身份,他之前已经做了许多不同的猜想,从恩斯特家族潜在的竞争对手,到军队体系里的重要人物,再到王室当中与哈维德王子关系较好的某些成员…… 他当然也没有漏掉那位在沃特尔人口中已经成为了「内定王嗣」的索菲娅公主,但考虑到这位公主与军队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且最近沃特尔的局势动荡不休,因此修格便将这一位出现的可能性放到了最低。 「竟然真的会是她……不过仔细想来,能够让王室管家贴身陪伴,且有资格直接调动伊米尔军团士兵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就在修格忙着胡思乱想时,一个干净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了芬恩,请不要再折磨我的客人了。」 在索菲娅公主的授意之下,修格终于结束了自己那别扭且痛苦的礼仪「刑罚」,他与薇琳直起身,随后便在两名侍者的引导下进入了自己的座位。 作为管家的芬恩刚要说话,这位气质独特的索菲娅公主便看了他一眼:「如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未开始用餐,这样不好……就让我们的晚宴与谈话用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进行吧!」 精灵管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终归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便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侍者们当即便将准备好的各式菜肴送上了餐桌。 「修格先生,薇琳小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二位么?」 索菲娅公主的眼睛不算大,但却极为有神,她的嘴唇略有些薄,因此总会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但她仍在微笑着:「两位应该都不太喜欢使用姓氏,对吧?」 晚宴刚开始的第一句话,索菲娅便让修格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句话很有意思,修格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已经调查过一遍自己了,薇琳和自己的身世在对方面前恐怕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当然可以。」 在最初的惊愕与不适之后,修格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他微笑着对着餐桌对面的公主点了点头:「我与薇琳小姐刚刚才 安定下来,能够在阿德龙酒店得到殿下的招待,实在是不胜荣幸。」 「咦?」 修格的表现似是令索菲娅公主有些惊异,她的身体微微向前,一缕茶色的发丝从耳边垂落下来:「据我所知,修格先生你应该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吧?与一位王室共进晚餐,难道不会让你紧张么?」 「公主殿下,我固然是紧张的。」 修格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他回答道:「作为一名卑微的私生子,我与任何一位正统贵族共进晚餐都注定会感到紧张……因此殿下如今看到的,不过是我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家族晚宴的一次预演而已。」 「我喜欢你的回答,修格先生。」 索菲娅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此,我需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 「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当你成功从塞伦城当中逃离的时候,你便已经不再卑微了。」. 零医生 第七十三章 王女之邀 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或许是为了方便双方的谈话,侍者们并没有像其他的贵族晚宴那样,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送上菜肴,而是一口气将几乎所有的菜肴都送到了另外一张长桌上。 在这之后,随侍于索菲娅身旁的王室管家便承担起了侍者的职责,他的法师之手悬浮于身旁,不断地将新的菜肴送往餐桌,并替晚宴中的三人添补杯中的果汁或酒水。 喝果汁的是薇琳。 喝酒的则是修格与索菲娅公主。 索菲娅确确实实是一位拥有着强烈人格魅力的公主,她与修格和薇琳两人印象当中的绝大多数贵族以及王室成员都不太一样。 在说起笑话时,她爽朗且直接,在点评波尔登当中某些贵族的糗事时,她的语言锋利且充满了隐喻,而在谈及文学创作以及魔法的运用时,她又总能说出一些独特的见解。 平心而论,与这样一位公主共进晚餐并进行交谈确实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而且修格也必须承认,对方在把控对话主动权以及带动气氛方面的能力极为出色,就连薇琳也会忍不住与她讨论起魔法在不同场合下的结合方法以及使用方式。 不仅如此,作为一名王室成员,索菲娅公主也并不在意公开地谈及修格的那些作品,只不过她讨论的却并非修格作品的「特殊属性」,而是更加专注于这些当中对于底层民众的生活环境的表达。 「修格先生的作品我其实读到过好几篇,我非常喜欢你在当中对于人们生活环境的描写。」 此刻,索菲娅公主的话语当中并无任何玩笑、讥讽之意,反而充满了诚恳:「或许绝大多数的读者追求的都是当中对于爱情以及其他一些……嗯,其他情节的描写。 「但在我看来,这些故事之所以如此迷人,其根源便在于它们是基于真实的生活环境创作出来的,一旦离开了这个基础,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了。」 索菲娅公主对于文字作品的态度令修格感到惊讶,他没有想到,作为一名地位斐然的王室成员,索菲娅竟然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特殊的视角。 就像是看出了修格心中的困惑一样,索菲娅笑着说道:「这是我一位老师的观点,他认为所有的掌权者与领导者都需要明白自己因何而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又因何而能够占据那些宝贵的资源……呵,不说这些了。」 这位公主轻轻地拍了拍手,于是漂浮在空中的法师之手立即将一个杯子送到了修格的面前。 那是一杯塞伦城的酸啤酒。 冰块在金黄的酒水之中漂浮,浓厚的糖浆则在这些冰块之间缓缓晃动。 酸啤酒,多加冰,多加糖。 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杯子非常精致华丽,就连漂浮在酒水当中的冰块也被模具塑造成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形态。…. 「多谢殿下。」 修格道了声谢,随后端起酒杯喝下了一口。 糖浆加得太多了,酒水偏甜,以至于酸啤酒本身的味道显得很淡。 总之……和修格印象当中的酸啤酒不太一样。 薇琳似是觉察到了些许异样,她微微侧头看了修格两眼,见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这才重新转过头来。 此时,晚宴已经进入了后半部分。 桌面上的菜肴很快便被更替为了甜点。 而这场谈话的主题,也重新回归到了塞伦城之上。 「哈维德的死对于沃特尔,对于整个王室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索菲娅公主确确实实陷入了悲伤、怅然的情绪之中:「王室内部的争斗虽然从来都非常的激烈,但对于哈 维德的品格与能力,我却极为欣赏……我的这位弟弟在内政以及外交领域都展现出了极其优秀的能力,不开玩笑的说,他一个人便足以支撑起沃特尔的外交部门了。」 说到这里,索菲娅长叹了口气:「我能接受他的失败,也能接受他的死亡,但却无法忍受他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刺杀……沃特尔的王室,绝不应该成为某个计划与阴谋当中的一环,这是对王室尊严的亵渎。」 薇琳皱了皱眉,随后问道:「您的意思是,哈维德殿下的死……」 「两位不必如此谨慎,我将你们请来阿德龙酒店,便是为了向二位求证塞伦城当中的更多细节。」 索菲娅公主端起酒杯,小小啜了一口:「在此之前,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也可以向两位透露一些重要的情报与讯息。」 说着,她转向了修格:「修格先生,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恩斯特家族会在这种时候将你带回波尔登吧?」 修格直视着对方,回答道:「就我个人得知的情况来看……家族似乎在举行与继承人相关的一些活动,但我并不认为我这样的一个私生子有资格参加这类活动。」 「准确的判断。」 索菲娅赞许地说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恩斯特家族针对你的监视与调查,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换句话来说,你们家族当中的某些人,其实完全可以在塞伦城的事情发生前便将你带离,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那么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希望我死在塞伦城?」 面对修格的疑问,索菲娅这一次没有回答,她轻轻晃了晃酒杯,其中的高原葡萄酒在灯光下闪烁起了瑰丽的光芒,随后她说道:「先别急着追问,修格先生,现在轮到你们二位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作为成功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人,请你们告诉我,塞伦城内是否确确实实出现了如同漆黑淤泥一般,能够变换形体、吞噬生灵的怪物?」 在短暂的沉默后,修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与它遭遇过,对吗?」 伴随着索菲娅的提问,站在一旁的管家芬恩也停下了自己的侍者工作,他取出了魔法书与墨水笔,开始了对谈话内容的记录。 薇琳回答了索菲娅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塞伦城边缘的下水道当中遇见了它,和传说中的情况一样,那是一团不定形的黑色淤泥,但却又能够模仿出许多不同的形态……就像是一只发生了异变的巨大幻形虫。」 「你们击退了它?」 索菲娅好奇地看了过来:「薇琳小姐是法委会年轻一辈当中的杰出法师,我相信,只要环境与条件合适,你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的魔法从那怪物的进攻当中逃脱。」 「但是,与你们同行的却并非可靠的士兵。修格先生直到目前也仅仅只是一位刚入门不久的野法师,他在魔法知识方面的学习仍旧有限,而其余的两位,则都是普通的平民。」 在这一刻,索菲娅的语气当中终于带上了身居高位者所特有的气势,她问道:「这样的一个脆弱、简陋的逃难队伍,竟然能够从那怪物的进攻下幸存……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 「侥幸而已,殿下。」 修格适时地将话题接了过来:「正如您所说的,我的魔力以及掌握的魔法确实都极为有限,但幸运的是,我们当时所能够使用的一切‘手段,,包括魔法以及事先准备、携带的那些武器与装备,均能够有效地对那怪物形成克制。」 「具体说说。」 「能够制造出腐蚀性雾气的魔法、能够引发爆炸的炼金药剂以及简易的火焰喷射器。」 修格有条不紊地回答道:「根据我的推断,我们遭遇的那 怪物……或者说那一部分怪物,应当已经受了伤,至少它并不如人们谣传的那样凶猛可怕,而我们的目的也同样简单,在薇琳小姐即将破解塞伦城仪式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做的便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了。」 一旁,薇琳快速地给予了补充:「殿下如果想要找寻能够应对这种怪物的方法,那么火焰、酸液等力量应当是最为有效的。那怪物的形态与特性均与幻形虫相似,它的形体虽然庞大且怪异,但却没有办法对魔法力量进行有效的抵挡。」 「非常有用的建议。」 对此,索菲娅给予了正面的评价。 修格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位公主继续追问其中细节的准备,却没有想到索菲娅突然主动转移了话题,她问起了停战庆典前后塞伦城当中的诸多情况。 看起来,比起那古怪魔法生物的传闻,索菲娅更加在意民众的反应、报社的宣传以及法委会做出的那些应对策略。 谈话的主动权完全被对方掌握,因此修格两人能做的便也只是尽力回答而已。 「可惜了,当刺杀发生时两位并不在现场……不过倘若是那样,恐怕我们也没有办法在这里见面了。」…. 索菲娅轻轻地叹了口气。 至此,交谈终于暂告一段落。 过去整天埋在书本与文献堆里的薇琳显然无法适应这种场合,她有些机械地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喝起了杯中的果汁,而在她的对面,索菲娅公主则优雅地享用起了一份甜点。 也就在这时,修格终于获得了提问的机会。 「殿下,您今天邀请我与薇琳小姐,应该不只是为了谈论这些话题吧?」 「当然。」 索菲娅点头肯定道:「我问二位的这些问题,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验证王国密探们的工作成果……至于其中的细节,我便不能对二位透露了。」 她银色的勺子舀起了一小团奶油,随后说道:「正如修格先生猜想的那样,我找你确实有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听见这句话,薇琳立即向索菲娅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按照一般情况,这种时候她这样的「旁观者」都需要离开谈话现场。 「薇琳小姐一起留下吧,因为这件事情需要你的参与。」 王国的公主好整以暇地说道:「修格先生,你之前猜测,恩斯特家族正在进行有关继承人的活动,对么?」 索菲娅微微抬起了下巴:「那么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了,在泽克元帅的命令下,恩斯特家族正准备于寒冬节举行家族之主的交接典礼,与此同时,他们也将从家族的年轻一代当中选出合适的继承者。」 「我知道修格先生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不管过去如何,从这一刻开始,我都希望你能够重视它。」 「您的意思是……」 索菲娅坐直了身体,在餐厅的灯光当中,她的凌人气势滚滚而来:「作为沃特尔的王女、奥斯汀王座权柄的继承者,我于此向修格先生发出一个特殊的‘委托,。」 「我希望,修格先生能够积极地加入到恩斯特家族新任继承者的竞争当中去,在接下来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当中,你将能够得到我的支持,资金、情报、人力,如果修格先生想要在波尔登造势并扩大影响力,我也能够随时办到。」 「薇琳小姐,鉴于你与恩斯特家族之间的‘约定,,我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成为修格·恩斯特先生的法师护卫与魔法顾问,只要你同意,我便会支付给你数倍乃至十倍于该职责本身的薪资,与此同时,王室图书馆与资料室也将向你开放。」 薇琳保持着沉默,而修格则感觉自己的背脊上隐隐有些发冷。 他在心中快速地重复了一遍索菲娅公主,或者说索菲娅王女所提出的这些要求,随后他缓声问道:「殿下,您所说的这些话,是命令还是邀请?」 「当然是邀请。」 索菲娅从位子上缓缓起身,她的身形高挑匀称,而在她的腰间,则还悬挂着新式的结晶铳与扼魔银短刀,正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这位王女与军队和军人们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 「当然,我不建议两位拒绝这份邀请……毕竟我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眼下的这场战争,更是还有沃特尔王国未来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发展,而这,便需要王室与贵族之间的通力合作。」 「修格先生,你明白了么?」. 零医生 第七十四章 抉择 从看见索菲娅的那一刻起,修格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去轻易相信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如果说这位沃特尔的公主想要了解、验证塞伦城当中发生的那些古怪事件和灾难,修格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索菲娅如今和沃特尔的军队系统关系密切,接触也极为频繁,了解这些事件或许能够为前线的部队和士兵提供一定的帮助。 但如果索菲娅说,自己对于哈维德王子的死一无所知,修格是绝对不会信的。 他很肯定,无论在何时何地,皇权的争夺更替向来都是阴谋与斗争的中心。 一位能够凭借个人能力在沃特尔王国当中获得民众拥戴,并且赢取军方信任的公主……怎么想都不会太简单。 在苏醒后的这几天时间里,修格已经不止一次向阿尔弗雷德与薇琳求证过哈维德王子遭受刺杀的情况了,当他得知,这位哈维德王子的乘坐的车辆在理论上足以横穿炮火横飞的战场时,修格便知道这件事当中的门道估计要比自己预想的复杂许多。 在这震撼了大半个梵恩的刺杀事件当中,不仅有着塞伦城独立政府以及黑日结社的影子,沃特尔王室的痕迹同样非常明显,相较之下,被那一连串组合拳打得头昏脑涨的德兰王国以及那些被完全当枪使的「热血青年」们,则显得尤为被动与可悲了。 对于索菲娅公主最后所说的一段话,修格当然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敢于在自己两人以及王室管家的面前自称王女,这便足以说明,索菲娅确确实实已经在当前的继承人权力斗争当中取得了绝对的上风,不仅如此,她也已经开始了积极的筹备行动——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并将其延展到一些新的领域当中去。 恩斯特家族显然是她的目标之一。 想到这里,一个想法在修格的脑内快速成型,于是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高挑身影,开口问道:「殿下,容我问一个问题……泽克元帅,或者说恩斯特家族在军队体系里的影响力,对您产生阻碍了么?」 索菲娅的目光在修格的脸上顿了一下,她并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直接开口说道:「泽克元帅是我的军事老师,同时他也是沃特尔王国当今军事理论的奠基者,而恩斯特家族,则源源不断地为整个王国的诸多领域贡献着珍贵的精英人才,尤其是在军事领域……他们都是王国不可或缺的支柱。」 这一下,就连薇琳也明白了索菲娅的意思。 这位正准备大展拳脚的王女似乎对于沃特尔王国当中,由相当一部分贵族来分割、支配军权的现状感到不满了,毕竟在当下,军队便是她的立足之地,因此在这一领域,她是绝对不会愿意与任何一个人共享的。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索菲娅的计划与想法便也非常明显了,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她希望有人能够替她探查恩斯特家族当中的内部情况。…. 至于希望自己争夺家族继承人之位的说法,修格暂且将其认定为一种表面说辞,毕竟自己当下的情况实在是非常特殊,哪怕翻遍整个梵恩,也未必能找得出来私生子在家族斗争当中取得胜利的案例。 「殿下,能否给我们一点商量和思考的时间?」 「当然,不过仅限于明后两天。」 索菲娅似乎知道修格并不会立即给予自己回答,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看向了管家芬恩:「替我安排与德兰使者与塞伦使者的会议吧,至于梅林勒和的法师,就交给专业人士们去应付……联盟诸国会议调整到后天早晨。」 待芬恩点头后,索菲娅便对修格说道:「那么,后天下午,便是二位给出回应的最后期限了。」 说罢,她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请放心,我不会为了保守 秘密而做出什么无情之举,当然,我也希望两位能够做到守口如瓶……今天的晚宴很愉快,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好好交流一下。」 「另外,修格先生,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 …… 被伊米尔军团士兵们「送」回房间的修格与薇琳坐在客厅当中,一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薇琳有些自闭了。 她从未对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决定感到后悔,但这一次,她真的有些后悔接受那个自恩斯特家族发出的委托了。 薇琳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随即便确认,倘若自己没有接受那个委托,那么现在就应该在某个图书馆里认真地钻研自己的课题或是学习、拆解新的魔法。 而非被卷入这种一听就让人浑身发抖的漩涡里面去。 而且这一次,即将到来的那些麻烦要比之前面对的那些更加复杂,作为一个秉承「有题解题」思路与习惯的学者,她对这种充斥着两难抉择与人际关系的权力沼泽实在是……敬谢不敏。 修格当然也自闭了。 只不过令他感到困惑与紧张的并非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做出的抉择,而是存在于恩斯特家族动向当中的谜题。 「索菲娅公主没有必要欺骗我,而且她所说的那些话,与薇琳之前提供的线索是能够匹配上的……如果索菲娅所说的那些话属实,那也就是说,我其实从未真正地脱离过恩斯特家族的视线,早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离开波尔登并被遣送到塞伦城中时,针对他的监视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系列的猜想让修格感到很不舒服,尽管此刻的他位于阿德龙酒店的贵宾级房间,门外甚至还有精锐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作为守卫,但他仍旧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被人监视、窥探的感觉。 不仅如此,恩斯特家族的行为更是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联想。 「黑日结社?」 修格在口中默默地念出了这个充斥着诡异与不详意味的名字。…. 他总觉得黑日结社在塞伦城当中的一系列计划以及行动,似乎隐隐之中与恩斯特家族留下的轨迹相吻合,然而问题就在于,修格手中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薇琳小姐?薇琳小姐?」 修格叫了两声,于是难得有些晕乎的女法师终于从杂乱的思绪当中清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修格,同时「嗯?」了一声。 说实在话,她的这幅样子还是比较有趣的。 只不过修格此刻并没有欣赏的想法,他问道:「薇琳小姐,你……怎么看待索菲娅公主的‘邀请,?」 薇琳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身体微微向后,倚在了椅背上,随后她轻声说道:「修格先生,我首先要说明一件事……我对你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事实上,你比我印象当中几乎所有的年轻贵族都要更加容易相处。」 这一下,轮到修格的表情变得奇怪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问题,薇琳轻轻咳嗽了一声,她重新调整了状态,说道:「我并非在特意地夸赞你什么,而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好地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嗯,更奇怪了。」 修格在心中无声地吐槽了一句,表面上则维持着平静。 见修格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薇琳终于恢复成了过去常见的那种状态,而她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清冷了起来:「一直以来,我的追求,或者说我的个人目标都是进一步地挖掘、研究魔法的秘密,因此我从来都不介意为了它们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我可能会因此而遭遇危险并付出生命代价。」 修格继续配合着点头。 「但对于索菲娅公主的邀请,我并不 知道该怎么办。」 在短暂的清明之后,犹豫与纠结重新占据了薇琳的双眼:「我必须承认,公主提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但直觉告诉我,一旦接受了这份邀请,我,或者说我们要面临的一切很有可会比塞伦城中发生的事情更加凶险。」 「我明白。」 修格应了一声,随后他从一旁取来了水壶,为薇琳倒了一杯水:「如果真的很难做出选择,不妨先休息一晚吧,或许睡一觉能够想得更清楚一些。」 薇琳低下头,伸手接过了水杯。 「那么,对于这份邀请,修格先生又是怎样想的?」 面对这个问题,修格无奈地咧了咧嘴:「薇琳小姐,我与你的情况不同……从过去开始算起,我所能够做出的抉择始终都是有限的,很多时候,我甚至根本没有选择的空间,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复杂,可能是家族,可能是我的身世,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有限的条件、时间以及选择面前,我所能做的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仅此而已。」 客厅当中的灯光依旧明亮,那座门边的女精灵雕塑也仍旧妩媚动人,但在灯光下,它的身上也难免总有一些无法被照亮的阴影与死角。…. 「但我始终相信一点,即个人所能做出的选择往往与其拥有、掌握的力量、背景与资本相匹配,而当这一切达到了某条界限,人便自然而然地能够从中开辟出第三条路径来。」 「所以对于这份邀请,我会选择接受。」 修格沉声说道:「因为只有接受了它,我才能够避免以后自己再度面临这样的困境……当我解决了身上的谜团,解决了这些麻烦的根源,我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薇琳微微皱着眉,但她却并未对修格所说的话进行反驳,在听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好奇地问道:「真正的自由?好吧,那么假设修格先生有一天真的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你会做什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会把什么王子公主还有贵族家庭法委会之类的全部塞进同一部作品里,然后把他们写成大家都爱看的模样。」 「真是伟大的理想。」 薇琳翻了个白眼,她端起水杯,随后便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晚安!」 在门扉关闭的瞬间,她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清脆地摔在了客厅当中。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尽管处境前所未有的安全,睡眠的环境更是无比的舒适,但修格却始终难以深眠。 而当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混乱的思绪,成功沉入睡眠时,他便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修格又一次地梦到了那片无边的海洋,也又一次地梦见了那艘巨大的船。 与之前一样,他握着罗盘行走于甲板之上,只不过这一次海面平静,天空当中更是有和煦的阳光照射下来。 生长着巨大翅膀以及粗短四肢的怪鱼成群结队地从大船旁边跃起,它们惊奇地观察着修格这个船上唯一的客人,鱼鳃不断颤动,口中则是叽叽喳喳地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远处的海面上似是有「岛屿」缓缓浮出,在朝着巨船的方向投来了冰冷的一瞥后,那岛屿便又再度沉入水中。 修格握着罗盘走到了船舷边,于是他惊讶地看见,这艘巨船竟然是有「船桨」的,准确来说,那是一根根扭结成了桨状的黑色触须,它们从船身的侧面长出,正不断地在海水当中划动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离奇,但修格却又无法指出其中任何的异样之处。 「我要去船头看看……」 大抵是身处梦境的缘故,当这个念头飘起时,修格便已经如愿 地来到了那遥远的甲板尽头。 在船头,修格看见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船首像。 修格朝它靠近,然而当走到近前时,他却又没有办法看清这船首像的模样了,它似乎总在不断地变化,就像是一团扭动着的雾,时而如同无法分辨男女性别的人形,时而如同一只造型奇异凶神恶煞的野兽,时而又好似生长了无数条恐怖触手的章鱼。 在奇异的变化中,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渐渐遮蔽。 修格将视线投向远方,却见天边似乎多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细线。 大船边上的海面仍旧无比平静,只不过在这平静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零医生 第七十五章 “老师” 「又是这个梦。」 修格自半睡半醒的状态当中挣脱了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做类似的梦,是在他刚刚完成在庇护所当中的第一次兑换,并被强制地进行了魔法铭刻的之后。 就和第一次一样,这一次梦境的内容简单,主题清晰。 同样还是身处于那老旧的巨船,巨船也同样在航行,只不过不同于上一次的恶劣天气已经汹涌波涛,这一次的航行显得无比平静且顺畅…… 「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一点?」 透过窗帘的缝隙,修格知道此时仍是深夜,外面的雪大概是已经停了,因此显得无比的安静。 静坐了片刻之后,修格从床上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尚且温热的茶水。 他端着茶杯坐在床边,一时间脑内闪过的尽是那梦境当中的画面。 在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但第二次,他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梦境的奇特之处了——它实在是过于清晰了,虽然其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奇特,但修格直到此刻都能够回想起自己赤脚踩踏在甲板上的感觉,他能够回忆起海风中的气味,也能够回忆起那些古怪生物在跃出海面「观察」自己时所发出的声音。 从视觉角度上来说,它们当然是反常,但不知为何,哪怕是在脱离梦境之后的现在,它们也仍旧能够给人一股理所当然之感——仿佛它们本就应该这样活跃于那片无垠的海洋之中。 修格不断地在脑内回想着梦境当中的一切,于是他注意力便集中在了那艘古怪的巨船之上。 「破旧的船……等待维护与更替零件。」 修格喃喃自语着:「忒修斯……忒修斯之船,还有这个梦?」 他非常自然地联想起了庇护所当中那个连接着梵恩的金属大门,那一扇门扉上,描绘的正是象征著名悖论「忒修斯之船」的图案,而那位一直存在于梦境庇护所当中的古怪神祇,亦自称为「忒修斯」。 结合这两次梦境里的细节,修格认为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当忒修斯之船上的构成要素均被替换之后,它还能被视为原来的那艘船么?」 「如果将那些被替换下来的老旧部件全部收集起来,并将它们重新拼成一艘船……那么这两艘船当中,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呢?」 修抱着水杯,陷入了沉思当中。 与「忒修斯之船」拥有相似性的悖论还有几个,但修格暂且都将它们放在了一边,他正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梦境当中的意象——破旧的船,古怪的生物,无垠的海……以及那似乎即将要到来的新一***风雨。 修格本不想去考虑这种虚无缥缈的梦境所可能揭示的预兆,但相似的事件连续发生两次,他便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关注一下它了。 说到底,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法师是存在的,利用复杂的仪式做出各种不同预言的预言家是存在的,民间还有着许多的梦卜师了,更别提在自己这个「世界创作者」都完全不了解的遥远过去,还存在过一批「古老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认为,连续发生的相似梦境或许确实蕴含着某些重要的讯息。Z.br> 「忒修斯……这显然是一个指向性非常强的名字,至少那个家伙不是乱起的。」 「在梵恩这个世界里没有雅典,也没有解开迷宫并战胜牛头怪的英雄国王,所以这一名字应当来自于我过去的世界……他能知道这一切,要么是因为他对那个世界本就了解,要么则是取自我的记忆。」 修格尝试着将自己知道的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忒修 斯之船这个意象的蕴意就有些奇特了,它究竟指代的是什么?」 这样想着,修格便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手掌,随着魔力的跳动,他的一根手指渐渐被黑色角质包裹,并化作了一根漆黑的利爪。 「它指的会是我么?」 「如果它指的是我,那么我在庇护所当中不断获取力量、不断在现实之中猎杀、吸收暗渊子嗣的行为,是否就等同于是对「船舶」零件的更换呢?」 「又或者,所谓的忒修斯之船,也能够用来指代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譬如梵恩,又譬如某个王国?」 杯中的茶水已经被修格饮尽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杯底,残留在那里的一层湿润的水雾就像是一层模糊的镜面,它倒映着灯光,也倒映着修格自己那模糊、残缺的影像。 修格突然笑了起来,他将杯子放到了一旁,随后便重新躺回了床上,并用柔软的被子将自己牢牢地裹了起来。 「我可真是发病了,大半夜思考哲学问题……还不如睡觉!」 他骂了自己一句,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的入睡要比之前顺畅、快速许多。 他再次做梦了,只不过梦到并非那无垠海洋当中的奇怪画面。 马路、高楼、人群。 他大概是梦见了自己的过去。 在梦里,他穿着一套休闲的衣物,挂着上班用的工牌在繁华的城市里前进。 道路有些陌生,无数无法看清的面孔迎着自己走来,他们步履匆匆,与修格逆向而行。 原本的马路不知为何被铁路所替代了,远方依稀有汽笛声传来。 修格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却莫名的坚定,就这样逆着人潮,沿着铁路继续向前走去。 慢慢地走去。 当修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十点多了。 他披上了大衣,推开了房间的窗。 于是属于大型城市的热闹与嘈杂登时从窗外涌了进来,修格从窗口向下看去,却见花园以及酒店的大门口外挤满了人,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抱着相机,这些设备与修格印象当中的老式相机的外观基本相似,其中还有一些明显属于大型报社的记者甚至还带着那种箱式相机——它们的造价非常昂贵,是极为标准的结晶设备,报纸上那些能够活动的魔法影像图片正是来源于此。 一帮记者挤来挤去的样子没啥好看的,修格欣赏了两眼这种似曾相识的画面之后,便关上窗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修格推开了房门。 与之前一样,女法师早早地就已经来到了客厅里而这一次,她阅读的也不再是那些由荒唐故事编成的合集书本了,而是与魔法相关的专业书籍。 在薇琳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好几本不同的书,它们的封面上则都有着用细碎的魔法结晶粉末勾勒出来的「梅尔之眼」图案,这便意味着,这些书均由法委会的总部梅林勒和出版。 一个自律的人配上一堆看上去就很恐怖的书。 这样的情景在任何时刻都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薇琳小姐,早安。」 「已经快可以说午安了。」 薇琳的目光并未离开书本,她抬起手指敲了敲旁边的那叠书:「都是法委会针对魔法初学者的专用教材,梵恩的魔法学院里使用的基本也都是它们……不过这一些应该是最新版本,我托芬恩先生弄来的。」 「所以,这是给我的?」 「要不然呢?」 薇琳抬起眉毛,朝着修格斜了一眼:「都是溪流级及以下的教材,就算我要复习些什么,也不会想看这些东西。」 在此刻的薇琳身上,修格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 她现在根本不像是一名年轻的魔法师,反而与修格记忆当中那些教导主任或是年级级长之类的形象相吻合,言语之间总是透着一股教训不求上进的学生的可怕气势。 「比起那些已经被分类归于不同学派的魔法,邪术魔法虽然具备着威力强大、难以捉摸等等优势,但它们的不稳定性也是非常明显的,想要尽可能地减弱、消弭这种不稳定性,便需要重新对魔法、魔力进行基础的认知。」 薇琳一边翻阅着手中的那本《魔纹高级解析(2)》,一边说道:「我承认,修格先生你目前掌握的那些魔法的功用与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的雨滴级和溪流级魔法,而且在特定的情况下,它们或许还能得到更高的评价。」 「但是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在魔法这一领域,仅了解使用方法而不学习理论基础,就好比空有强大的武器却不具备正常使用武器的力量,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问题,甚至还可能因为自身过于孱弱,而在使用武器的时候伤害到自己。」 「明白了么?」 修格快速地点了两下头。 事实上,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在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充当学徒的时候,是进行过一定魔法基础知识的学习的,然而事实上,他确确实实缺少在魔法领域的天赋,尽管学习、理解那些基础知识并没有多难,但每当到感应、调动魔力的环节,便又会直接被他人甩开。 在那之后,这些基础的魔法知识自然也就被修格·恩斯特抛到了脑后,这种情况直到他被送到了塞伦城内,也仍旧没有任何的好转,他始终是一个连普通的戏法都无法成功施展的状态。 修格伸手将那厚厚的一叠书本拿起,同时他开口问道:「那么,对于昨晚的问题,薇琳小姐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女法师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书本上,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地「命令」了一句。 「认真看书,晚点我会检查进度。」 于是修格抬了抬眉毛,便带着书本走到了另一边的位置上。 薇琳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其中的意思也已经非常明确了,显然她并不认为贴身的护卫便能够保证一个人的安全,真正的安全终究还是应该来源于自身。 因此她才会摆出这样一幅老师的姿态。 修格将那些书依次在面前排开,于是书名便依次进入了他的眼帘。 第一本书是《魔法书:施法者的第三只手》,很明显,这本书存在的意义便在于引导施法者对魔法书进行使用,修格稍稍翻了两下,便发现其中充满了各式各样或简单或复杂的魔法纹路,一旦这些纹路被描绘、刻印到魔法书当中,便能够形成可供随时使用的「便携」魔法。 然而修格现在手头并没有可供练习的魔法书,因此便只好暂且放弃。 再然后是《魔力起源》,这是一本概论,主要介绍的是梵恩当中施法者的历史以及梅林勒和、法委会之于梵恩的重要意义。 修格也将它放到了一旁,这种东西什么时候看都可以,更何况其中的相当一部分内容恐怕与他的记忆本就是吻合的。 不过有时间的话修格还是准备好好翻一翻,他现在对梵恩的遥远过去很感兴趣。 第三本书的书名是《魔力与戏法:楼阁的基础》。 「这应当就是我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了。」 修格将它拿到了眼前,同时摊开了准备好的纸张,拿起了魔法笔,在调整好了心态之后,便正式开始了自己在梵恩当中的魔法学习之旅。 「精神相连,如水交融,汇聚成海。」 「愿梅尔女神永 驻。」 「愿西纳尔海长存。」 在翻开第一页时,修格便看见了这句用魔法印刻于书页当中的箴言,而当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便在这段话的下面看见了魔法女神梅尔的画像。 这位以魔法这一奇迹成为梵恩当中施法者普遍信仰的女神有着婀娜的身形以及一股能够令人平静下来的知性美,她蒙着半面的面纱,双手轻轻地托着一本描绘着复杂纹路的魔法书,赤足站立于一片水洼之上。 那箴言以及画像均用混杂了结晶粉末的墨水印刻于书页当中,因此当修格的目光停留在其上时,他便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魔力自其中生成,它们目标明确地朝着自己刺来,似是想要进入自己的脑海。 然而,这股外来的力量实在是有些过于微弱了,凭借修格自己当前的魔力存量,便已经足以将其抵挡、消弭。 「看起来,像是铭刻于箴言与画像当中的某种仪式,应该没有杀伤力,是为了对初次阅读者造成什么影响么?」 修格眯了眯眼,他伸手摸了摸那画像,却再也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异样。 第七十六章 好好学习 对于梵恩诸神,修格的态度始终非常暧昧。 过去的习惯、常识以及观念让他很难真正地去尊重、认同一个所谓的神明。 修格对于梵恩当中已经深入到人们生活各个领域的普遍信仰,以及因为魔法这一奇迹而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魔法女神信仰,都不太感兴趣。 尽管他是这些设定的撰写者,但是文本层面上的东西,与真实可观看、可触碰的虔诚信仰却是两码事。 法师们在互相问好时会对魔法女神进行赞美,地精们会将商业与财富之神的图案铭刻在自己的建筑与装饰上,农夫们在收获时会祈祷,渔夫与猎人在售卖自己的收获时也会用自己信仰的神明发誓…… 至少,当修格随手敲下这些「设定」时,他从来没有想过在真实的情况下,它们会怎样呈现出来,又会怎样自行填补、丰满那些空缺的细节。 就像是过去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那些「古老神祇」一样。 忒修斯的存在,以及他与梦境庇护所揭示出来的那些失落的「真实」,都让修格对于这种未知的存在充满了谨慎与恐惧。 而与忒修斯第一次见面时,他所说的有关于梵恩如今神明现状的话语,更是让他心生疑虑。 逻辑告诉他,梵恩这个世界的发展历程,恐怕与那些失落的古老神祇以及当今神明们的更替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看起来,法委会对于魔法女神信仰的重视程度还是很高的,至少他们希望能够在所有施法者刚开始学习时就对他们施加一定的影响。」 修格翻动书页,掠过了最前面的箴言与图像,正式开始了自己在新世界当中的魔法学习之旅。 这本《魔力与戏法:楼阁的基础》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在学生生涯当中接触过的那些课本,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在梵恩,魔法的施展以及魔力的调动和使用总会和人们对于魔力的感知联系在一起,修格·恩斯特之前之所以卡在法师学徒这一门槛上无法存进,其根本原因便在于他难以对魔力进行有效的感知。 这与对知识的理解能力无关。 「魔力存在于梵恩万物当中,雨水、泥土、植物、动物……凡是能够触碰的一切,其内均会存在魔力。」 「最初的施法者们便是一批能够从自然当中感受并汲取魔力的人,因此在最初的时候,人们并不知晓魔法女神梅尔之名,这些施法者们普遍地存在于大大小小的聚落当中,并因为能够展现出‘神迹,而被称为先知。」 「然而,随着魔法的不断使用,这些最初的施法者们与魔力之间的关联也越来越深,而当魔力累积到一个界限,则他们便渐渐地能够感应到梅尔女神的存在——智慧且慈爱的女神给予了这些施法者们相应的启示,他们因此而得知了如何将魔力更为有效地存储和使用,知道了真正的魔力使用方式,也知道了如何将魔法这一力量铭刻于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当中。」…. 「这便是当今法师们的起源……」 「魔力是支撑一切魔法的基础,一如针线之于衣物、砖石之于房屋,因此如何感知魔力,如何从身边的万物当中汲取魔力,便是施法者们的第一课。」 修格翻了一页。 文字在书页当中继续延续:「基于最基本的‘魔力定律,,哪怕是那些难以感知魔力的普通人体内同样存在着这一力量,因此感知魔力的第一步,便是需要与身边的任意事物相接触(魔法结晶等魔力高度凝聚的事物自然是最优选择)……保证心神的安静,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并想象自己与该事物共同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当中。」 「……当魔力感应被成功建立之时,施法者将能够‘看见,接触之物所散发出来的魔力的形状与线条,它 们应能够直接被施法者的精神所捕捉,并根据物件的体积、重量与自身性质形成不同的结构。」 「以下为多种常见物品在魔力感知当中可能呈现的形态:一块普通魔法结晶(常量一,品质评定为3~4)在魔力感知当中的形态往往呈现为大量魔力线条所构成的平滑椎体。」 「本书在被进行感知时,往往呈现为与书本大小相近的长方体,因为书中存在部分以魔法墨水写成的文字,因此该长方体之上可能也会出现多条朝不定方向延展的线条与图形。」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便捧起了书本,按照书中所写,排空了自己的思维,闭上了双眼。 大概是体内本就已经存在魔力的缘故,修格正式的第一次魔力感知进行得极为顺利,甚至于他才刚刚闭上眼,这书本的魔力模型便已经呈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正如书中所说,那魔力模型呈现为一个标准的长方体,而在长方体的上方,则延伸出了多条长短不等的细线,而它们的来源正是书中的魔法墨水与图案。 「……有一种初中生突然回头看小学课本的感觉。」 修格瘪瘪嘴,随后他睁开眼,继续自己的阅读和学习之旅。 因为魔力的感知这一点已经可以轻松完成,修格便跳过了这一段冗长的文字,直接来到了「第一个戏法」这一篇章。 书本的撰写者显然具备着某种幽默感。 在这一篇课文的开头,写着这样一段话。 「致所有的初学者,如果你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魔力感应,那么请你直接回到上一篇课文的开头或咨询你的导师——你极有可能是过于自大或是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这并非对你的讥讽与嘲笑,而是善意的劝告。 「倘若没有魔力作为支撑,那么过多的魔法知识反而会对你造成精神上的负担。」 在这段文字下面,印刷的排版者专门空出了一大段空缺,随后才又进入正文。 「戏法为魔法铭刻之基础,只不过与直接刻印在精神当中的魔法痕迹不同,戏法的学习更加依赖于施法者们的记忆以及理解能力。」…. 「作为正式开始魔法学习的第一课,所有的施法者都应该尝试记忆、背诵以下简易魔纹,并尝试在自己的精神领域当中利用自身的魔力对它们进行模仿……」 修格渐渐地沉浸在了这书本当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认真学习的感觉了,就像是放纵了太久之后,「良心发现」重新拿起书本立志好好补课的学生一样。 渐渐的,一个个修格之前从未接触、学习过的魔纹被修格记忆了下来,在那之后,他便开始了在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试验——将少量魔力抽取而出,并将它们拉扯、构建成指定的模样。 他的这一行为自然也引起了金属圆盘当中住客们的,于是在镜中使者的带领下,卡尔戎之触以及狂奔之鼠斯尼奇开始了对修格的强势围观,但没多久,它们就表现出了厌烦与无聊的情绪。 卡尔戎之触倒也还好,大概是之前从修格这里得了好处的缘故,它始终非常安静、低调地待在凹槽当中,而与修格接触最多的斯尼奇则是有些跳脱,它倚靠在凹槽的边缘,搂着自己的三条尾巴甩来甩去,时不时地还非常人性化地张开嘴打个哈欠。 至于最开始带头的镜中使者,则是在简单看了两眼之后就缩回了自己的书桌后,不知道在那里写些什么。 认真学习之时,时间总是过得极快。 直到有人将房门敲响时,修格才从学习的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而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掌握了三个基础戏法的魔纹。 分别是用于照明的「唤起光亮」,能够制造少量清水的 「魔力造水」。 当然,还有修格已经眼馋了很久很久,能够极为有限提升施法者「逼格」以及生活便利程度的「法师之手」。 见修格始终处于有些茫然的状态,薇琳便主动起来开了门。 作为一名自律的法师,她对于自己「学生」的学习态度很是满意。 一名阿德龙酒店的侍者在多名伊米尔军团士兵的监视下瑟瑟发抖地将预定好的午餐送进了客厅。 这个时候,修格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够呛了。 侍者尽心地将这两人份的午餐送到了客厅的餐桌上。 这是非常经典的沃特尔王国菜式,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肉多」、「菜多」、「酱汁多」。 不过,与沃特尔民间厨师们的做法不同,阿德龙酒店的大厨们显然拥有更加优质的食材以及更加优良的烹饪工具和条件,当一块来自黑巢山脉当中「针刺猪」的大腿肉在经过特制酱料的细心腌制之后,又用某种铭刻了简易火焰戏法的厨具进行了全面的烘烤,这便使得肉块的表面变得无比酥脆。 而旁边的那些蔬菜,则经过了一套经典的沃特尔烹饪流程——在具备魔力的清水当中进行清洗处理,并在另外一种草药汁水当中浸泡、烹煮,在那之后又会在冰水当中快速降温。…. 这将使得之前的草药汁水在蔬菜的表面形成一层淡淡的薄膜,它们不但能够去除肉类带来的油腻感,更是能够起到开胃的作用。 「唔……比法委会的餐食好多了。」 薇琳对于阿德龙酒店提供的午餐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大概是因为修格两人尚处于索菲娅公主监视下的缘故,两人不仅得到了高品质的餐食供给,同时也得到了全面的安全保障,至少修格现在便能够感受到两份餐食之上浓浓的魔力痕迹,薇琳指出,它们在被送进来之前已经经受过多次「毒素检测」魔法。 这足以保障饮食的安全了。 「进度如何了?」 「正在学习简易魔纹,二十二个简易魔纹当前已经掌握了十个,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够全部记住了。」 薇琳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对修格的学习进度产生质疑,作为一个已经完成了魔法铭刻,且能够直接使用多个魔法的施法者,这样的进度才是正常的。 「戏法呢?掌握了几个?」 「三个。」 修格在肉块上切了一刀,随后便将自己已经学会的三个戏法名字报了出来。 这一下,薇琳的脸上终于有了满意的神情,她朝着修格笑了笑,用叉子叉起了一块切好的蔬菜:「事实上,有一件事是书本当中不会说的,那就是在任意一个阶段,魔法的学习以及魔力的掌控都需要大量的实践练习来提升……唔,如果条件允许,你最好能够让魔法深入到自己的每时每刻。」 修格有些疑惑,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等待薇琳的解释。 在满足地咽下了那块蔬菜后,薇琳擦了擦嘴,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你要渐渐地学会,将自己的生活与魔法绑在一起,而法师之手,便是进行练习的最佳途径之一。」 说着,一只蓝色的法师之手便在薇琳的身旁显现了出来,它飘到了餐桌上,拿起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并将它们摆在了两人的中间。 「就是这样。」 薇琳微笑着:「能够交给魔法的一切,便不要用自己的手去解决,修格先生平时不是需要进行写作与笔记记录么?你便可以试着将它们交给法师之手。」 伴随着她的话语,那只法师之手对着修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吧,修格先生,作为学生,你现在可以试着给你的老师倒半杯酒,就当是你的第一次练习。」 「好的,我试试。」 修格点了点头,他调取了一部分魔力,并尝试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用五个不同的魔纹构建出了法师之手戏法。 「噗!」 在一声轻响当中,修格的戏法施展成功。 然而坐在餐桌对面的薇琳却皱起了眉,她怔怔地看着那只漂浮在修格身旁的法师之手,面庞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 而修格自己也同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道为何,在所有魔法师那儿都呈现为淡蓝色或冰蓝色的法师之手,在修格这里却透着一股浓浓墨绿色,就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阴暗的腐蚀性剧毒一般。. 零医生 第七十七章 戏法异变 「呃……」 看着那只漂浮在修格身旁的墨绿色法师之手,薇琳忍不住朝着后面缩了缩。 修格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操纵着自己的戏法,于是在他的意念之下,这只明显有些不太对劲的法师之手慢慢地飘向了桌面上的酒瓶,随即生涩地将其拿起。 它摇摇晃晃地飘飞起来,随后又颤抖着往薇琳面前的酒杯当中注入了小半杯葡萄酒。 整个过程显得非常艰辛,但终究还是都勉强地完成了下来。 只不过,在做到最后一步时,修格便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原本正在切割盘中肉块的动作早就已经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非庇护所体系内的魔法,而分心操纵一只法师之手的难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咚!」 墨绿色的法师之手稍有些失衡,于是那被手掌握着的酒瓶便重重地顿在了桌面之上。 「薇琳小姐,请吧。」 修格松了口气,然而他刚想向薇琳之前那样,操纵自己的法师之手做出一个手势时,他才惊讶地发现,那瓶葡萄酒瓶身的纸质标签竟然被腐蚀了大半,而那腐蚀的痕迹,分明便与自己的法师之手相匹配。 薇琳原本已经伸手拿起了酒杯,在看见了这一幕后,便默默地将酒杯放回了桌面上。 她认真地端详了那无形之中遭受了侵蚀的葡萄酒瓶一眼,随后开口道:「快些吃吧,午餐结束后,请修格先生尽快将剩下的简易魔纹全部熟记,在那之后,我会引导你将所有的简易戏法都练习一遍……我想要知道,除了法师之手外,其他的魔法在修格先生你的身上会不会出现新的变化。」 修格点了点头,随即便向自己那明显不太对劲的法师之手下达了解除的指令。 于是,那墨绿色的手掌当即便在半空中化成了一团看上去就不怎么对劲的魔力雾气。 眼看这团浓雾便要在餐桌附近扩散,一道由魔法制造而来的微风立即从餐桌对面吹拂了过来,将这团雾气吹往了墙壁的方向。 残余的墨绿色彩与酒店房间的墙壁相触,立即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闷响。 修格看见,那些镶嵌在墙壁之上,用来监视房间内魔力状况的晶石发出了轻微的闪光,但随即便又恢复了正常。 「看起来,接下来修格先生在练习魔法的时候,最好谨慎一些……毕竟不是每个场所都像阿德龙酒店一样,能够将防护仪式直接印入房间墙壁里的。」 薇琳重新拿起了餐具:「倘若那是普通的房间墙壁,恐怕刚刚就已经受到损害了。」 修格看了看墙壁上那些似乎是作为装饰品而存在的魔法结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古怪情况竟然也会对非庇护所体系的魔法造成相应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似乎不仅存在于魔力的使用上,更是能够直接通过魔法本身表现出来。…. 薇琳的提议当然是有必要的。 修格可不想自己接下来练习那些防护仪式的时候出现什么岔子,万一类似的情况同样作用在那些用于保护自身或是提供辅助作用的魔法当中,则非常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副作用。 因为这一插曲,午餐中的两人便重新沉默了下来,于是很快,就餐结束,再叫来侍者清理了餐桌之后,修格便立即又投入了学习当中。 在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修格终于将所有的简易魔纹全部记忆、背诵了下来,在接受了薇琳的「检验」之后,他便立即开始了对于一系列基础戏法的练习。 而此时,修格之前在餐桌上所想过的那些情况,便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在薇琳事先准备好的诸多防护仪式当中,修格将这些按照不同功效以及学派分类的戏法一个又一个地施展了出来。 无一例外,这些原本只能用来为法师们提供便利以及些许辅助作用的简单魔法,均因为修格那特性奇异的魔力而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首先便是魔力造物一类的戏法,这些戏法的本就为利用魔力短暂地构筑出可供临时使用的特殊物品,「魔法造水」,「魔造弓矢」便是其中的典型。 或许是因为拥有切实载体的缘故,腐蚀性魔力在这类戏法当中带来的影响极其鲜明。 修格的「魔法造水」戏法制造出来的是一杯浑浊且色彩阴暗的水。 虽然闻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味,但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一杯东西都不会愿意去喝的,而在进行验证之后,修格发现,这杯水也确实存在一定的腐蚀性,它实际上更加近似于一杯弱酸,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其中魔力的消散,其腐蚀性会不断减弱,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水中的绿色光影便彻底消失,而水本身也恢复了清澈。 而「魔造弓矢」这一戏法,则为修格带来了些许惊喜。 在最初的时候,这一戏法被那些拥有一定魔法天赋的学徒以及护卫们所掌握,他们能够将魔力制造而出的箭矢与弓弩进行配合,而在结晶铳等枪械开始普及后,这一魔法的性质也发生了改变,枪械所使用的子弹同样也被纳入了「魔造弓矢」的范畴当中。 因此,这也是所有随军法师都必须熟练掌握的一个戏法。 在修格按照自己记忆构筑出了几枚子弹后,他发现这些子弹似乎也继承了那种诡异的剧毒,至少一枚被幽绿光影包裹的子弹总能给人带来更大的压力。 其次受到影响的,则是被魔法学徒们视为防身手段的伤害类戏法,类似于「霜冻微光」、「叉装电击」等等,在薇琳制造出来的魔法标靶上,这些伤害性戏法在制造出基础损伤的同时,也同样会附着更多的连带伤害,这种表现令薇琳感到惊奇,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能够腐蚀物体表面的电光。…. 而基本没有遭受影响的,则是那些用于提供便利以及辅助功效的魔法了。 它们在修格的手中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异变,虽然类似于「唤起光亮」这种戏法所制造出来的光影会更加幽暗,但其本身并不会对周遭环境造成影响。 短时间内接触如此大量的戏法,作为一名初学者的修格也感到极为吃力,而当最后一轮戏法的「检查」结束,时间也已经接近傍晚了。 而这个时候,由薇琳「老师」整理出来的一份魔法学习笔记,也已经拍在了修格的面前。 「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戏法的学习其实最能体现出一名施法者对于魔力的敏感性以及对魔法本身的理解能力,就这一点而言,修格先生你非常出色,我现在很怀疑,你过去究竟是如何做到以学徒身份被逐出学院的。」 薇琳用魔法墨水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上的纸张:「不过,鉴于你的魔力情况过于特殊,我认为你应当更加优先地练习辅助类的戏法,毕竟我记得,修格先生你‘被迫铭刻,的那些魔法似乎均以制造杀伤为主。」 她若有所指地说道:「一把利剑可不能只有剑刃,其它部分同样重要。」 「听起来薇琳小姐在担心我的魔力存量?」 修格疑惑提问:「那么,如果在精力与魔力均能得到保障的情况下,我能否对其它类型的戏法进行更多的日常练习?」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薇琳变得严肃了起来:「修格先生,你的魔力在这类戏法上表现出了过于强烈的特性,在你自己都不明白它们为何会如此之前,过多的练习是不合适的。」 「当一类行为被多次重复,便极其容易产生习惯,而一旦这种明显存在异常,且底细不明的魔力过深地介入到你日常的魔法使用中后,说不定便会引发新的变化,而这其中的风险,只有你自己能够承担。」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薇琳的判断确实有其道理,修格很清楚,在自己从庇护所中「兑换」而来的这些力量当中,始终保持着神秘感的就是那枚墨绿色的结晶。 尽管直到目前为止,它都没有对修格造成任何的负面作用,但自从塞伦城的事件之后,修格对于这种未知的不可控因素的警惕与戒备已经越来越强了,基于对这种力量的谨慎态度,修格决定遵从薇琳所给出的建议。 「然而事实上,除非我完全抛弃庇护所以及那金属圆盘带来的一切裨益,只用最为基础的魔力从头开始成为一名施法者……否则我便始终没有办法摆脱它带来的影响。」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道,随手伸手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那张详细的笔记。 按照薇琳的说法,她也只是第一次当别人的老师,然而事实上她在这一方面做得极为用心,从这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以及对修格之前施展的戏法的点评就已经能够看出她的态度了。…. 「非常感谢,薇琳小姐。」 「我以为,在对待一位朋友时总是应该用心的。」 在说这些话时,薇琳并没有看修格,她只是抬了抬手指,解散了那竖立在客厅当中的人形魔法标靶,随后便收拾起了桌面上的书本:「更何况,我们在成为友人之前,还有合作者这一层关系作为基础……可别忘了我们当下的处境,在达成下一阶段目标前,这层关系恐怕没有办法轻易结束了。」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稍稍舒缓了一下精神,帮着自己的老师收起了放在一旁的几本教材,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一旁的柜子上,正放着一份崭新的报纸。 「这是?」 「早上送来的,不过我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于是修格走上前去,将报纸拿在了手中。 自从来到梵恩,修格便保持着这种阅读报纸的习惯,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当前阶段最容易触碰到的信息获取渠道了,尽管在任意世界和任意时代当中,信息的真伪都具备着可供操纵与揉捏的尺度,但无论如何,了解最新的情况并进行分析都是极有必要的。 报纸来自波尔登当中最大,也最权威的一家出版社。 「波尔登王室出版社。」 非常简单粗暴的名字,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在标题之下也没有印上那些投资者以及合作者的名字,毕竟对于沃特尔王国而言,这家出版社以及其发行的书本、报纸本就与王室的发声相同。 而在今日这份「波尔登日报」的第一版上,修格便看见了一张极为震撼的图片。 薇琳收拾好了手中东西,她终究还是有些好奇,便伸头过来看了一眼。 她也愣住了。 那是一张从地面向空中拍摄而成的魔法照片。 在那天空当中,正有一整排黑色的圆点自图片右侧朝着左侧快速推进,它们在天穹当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鲜明的痕迹,并直直地奔向自己的目标。 而在下一张魔法照片当中,则揭示了这些黑点的真面目以及它们的目的地。 那是塞伦城。 准确来说,是正在遭受炮击的塞伦城。 那些划破天空,并留下一条条直线的,正是从某种巨型结晶炮当中射出的炮弹。 塞伦城遭受炮击的画面仅仅拍摄了数秒,在那照片里,修格只能看 见,在那座曾经被冠以和平之名的城市当中,火焰正在缭绕,黑烟则不断升腾。 「雪临月10日清晨5点23分,因德兰王国及塞伦城独立政府对我方最后通牒的消极态度……由第四炮兵团对塞伦城进行警告性炮击,共8门穆奇3型蒸汽结晶炮对塞伦城进行了3轮炮击。」 「为应对德兰王国境内正在进行的大规模动员行为,海恩王国及圣斯蒂尔王国的动员工作也已全面展开……」 「作为沃特尔王***队代表及王储候选人的索菲娅·奥古斯汀公主将与雪临月10日下午及11日早晨,于波尔登阿德龙酒店进行多场会议及重要发布会……」. 零医生 第七十八章 天气很冷 战争已经开始了。 无论使用怎样的名义,当那些足以制造出剧烈爆炸的结晶炮弹砸入塞伦城中时,事态便已经进一步加速了。 针对塞伦城的炮击本就是一种表态,尽管从官面上来说,这事实上是一次「警示性」的炮击,然而从报纸上的魔法照片来看,这寥寥几枚结晶炮弹的威力恐怕远超想象。 「穆奇3型蒸汽结晶炮……」 修格念着这古怪的名字,心知这大概又是阿尔弗雷德所在的穆奇家族的工坊所研制出来的新型军械,结合之前在报纸上看见的,有关沃特尔王国将经费朝着某个领域大规模倾斜的报道,修格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今早发起的炮击恐怕还有着示威以及成果展示的意味。 然而现在,作为炮击目标的塞伦城,却反而正在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塞伦城当中的情况了。 即便到了现在这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法委会仍旧不愿意同意放松对于塞伦城的封锁,他们拒绝解除施加在塞伦城之上的封锁仪式,甚至不惜人力物力,在原有的封锁仪式场上又进行了新的加固。 然而,这种封锁仪式面对外界的炮火却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它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便是阻止城中一切的活物脱离塞伦城的范围,在法委会实施这一举动的最初几天,各国当中均有大量民众对此表达了反对意见,然而随着战争氛围的加剧,人们的注意力也开始快速地分散、转移。 现在,只有少部分人还在继续塞伦城的情况了。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塞伦城本就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城市,他们不认识城中的人,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也难以感知。 在战火随时都有可能烧到自己家庭以及家人的时刻,将这样一个存在直接淡忘掉,实在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决定。 修格看着那些被大幅的世界局势以及军事新闻压缩到了边角当中的文字,提问道:「薇琳小姐,法委会在什么情况下,会对一座城市采取这种措施?」 「我不清楚。」 薇琳摇了摇头:「不过,我在学习疗愈魔法的时候读过一些有关的书籍,按照这些书籍当中记录,法委会在过去的三百年间只执行过三次针对特定城镇的封锁仪式,不过这种行为一般都是为了针对大规模的魔法疫病……最为典型的便是狼疫。」 修格点了点头。 在他的心中,倒是存在另外一个答案。 暗渊子嗣的存在对于法委会而言显然并非秘密,而施加于塞伦城上的封锁,极有可能便是为了应对这种极度危险且难以预测的魔法生物,但除了封锁之外,法委会究竟还有哪些计划,这就不是修格现在所能够知悉的了。 尽管修格向来认为自己对于塞伦城以及其中的居民们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他在做出那些悲观的预测时,仍旧难免发出了两声无奈的叹息。…. 对于塞伦城,对于被牵扯进战争当中的高原与平原居民,乃至对于整个梵恩来说,这一轮炮击仅仅只是灾难与动荡的开始。 …… 阿德龙酒店又一次成为了波尔登当中的焦点。 随着雪临月10日清晨的炮击,越来越多的人士朝着此处汇集。 事实上,这也已经不是阿德龙酒店第一次被选为重要会议的举行地点了,而这一次,正在此处举行的会议的重量级更是远超以往。 已经很多记者在阿德龙酒店的内外苦等了整整一个白天,他们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一整天的会议之后,沃特尔王国以及自己的联盟伙伴们究竟做出了怎样的新决策。 而更为着急的,则是法委会派出的法师代表以及德兰王国的 那些使者与外交官员们。 他们已经在这里被晾了好几天了,梅林勒和的法师们倒还好,至少有地位对应的施法者官员们负责接待,但德兰王国的使者们则有些凄惨了,他们虽然能够在酒店当中得到非常贴心的招待,但也仅限于此了。 作为官员,倘若他们只能在自己访问的国家当中吃吃喝喝,那么他们本身的存在意义就已经值得被质疑了。 尤其是,对方正准备与自己的国家打仗呢。 在两轮会议的间歇之间,来自酒店1049号房间当中两名客人的正式回应被成功地传递到了索菲娅公主的手上,而在得到索菲娅公主的回应之后,修格两人面临的监视也被解除,因此两人便快速地离开了阿德龙酒店,逆着那些不断试图进入酒店的记者们朝外走去。 在拒绝了好几个莫名其妙,试图进行采访的记者之后,修格与薇琳终于成功离开了外宾大道。 而在这里,两人均感受到了已经离开很久很久的自由之感。 然而,两人现在随身携带的一枚金色鹰爪徽记,却又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们,接下来他们仍有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修格与薇琳一同站在了外宾大道路口昏黄的光线当中。 看着不断走过的行人,再看着那些依次停在路边的蒸汽车,修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前一晚所做的梦中,又好像回到了过去,变回了那个每天早出晚归匆匆忙忙的普通上班族。 只不过在过去,修格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站在路灯下发呆时,身旁还能有一位同龄的异性相伴。 而且还是一位法师。 修格将思绪拖回了现实,他问道:「薇琳小姐,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需要回之前的法委会分部一趟,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而且我恐怕也得重新办理自己的法师凭证了……过去梅林勒和颁发的那一种,恐怕已经没用了。」 看着鲜活的街道,薇琳显得稍稍有些出神,她慢慢说道:「顺便,我还需要帮你注册一下官方的法师身份。」…. 「这种东西也能代办?」 「嗯……所有的导师都可以替自己的学生办理。」 薇琳瞥了修格一眼:「不过呢,我在法委会当中登记的法师年限太短,虽然已经得到了湖泊评级,恐怕也只能替你担保一份雨滴级的普通凭证,其余的考核评级则需要你自己后面去处理了。」 「辛苦你了,薇琳小姐。」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说明,一旦我替你办理了证件,那么以后在所有的官方记录里,你都将被标记为薇琳·恩斯特的学生,明白吗?」 修格想也没想,便给予了薇琳肯定的回答。 在他的理解当中,这一规定似乎和论文导师署名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然而,得到了回应的薇琳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但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定下了在恩斯特庄园当中见面的计划后,薇琳便捧着自己的魔法书,裹着围巾走向了街道的另一端——她需要在那里搭乘车辆,直达自己的目的地。 而修格则留在了原地。 他现在的形象颇有些奇怪,瘦弱的身形以及恩斯特家族的典型样貌,外加手中用黑色绒绳捆起来的几本魔法书,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正准备从图书馆或书店当中回家的年轻贵族学者。 然而在修格的背后,却又背着结晶铳。 尽管这把转轮步枪被布包裹着,但人们仍旧能够从外观当中将它分辨出来,而这就使得修格散发出来的气质变得有些独特了,一些路过的年轻女性总会忍不住朝他看上两眼,而一些新到的记者也被修 格的装束所吸引,因为背着结晶铳的缘故,他们将修格误认成了即将加入军队的预备役士兵。 「真是够了。」 修格摇了摇头,在几名窃窃私语的年轻女孩的注视下,修格来到了一个能够避风的雕塑旁,而此时,在他正对面的街道上,则是一家商店。 那是一家「草药热饮」店,售卖的是在高原地区非常受欢迎的一类草药饮品,与修格记忆里的街边饮料店并无太大区别。 凭借着魔力带来的感官提升,修格注意到,在自己与薇琳来到这里时,便有两名披着大衣的男子来到了这家热饮店旁,只不过他们点了饮品之后,却并没有选择温暖的室内,而是留在了相对寒冷的室外桌子上。 感知告诉修格,这两个家伙已经不止一次朝着自己的方向「窥探」了。 很明显,这两个家伙是冲着自己来的。 然而修格并不打算直接过去与他们「见面」,他在街道对面站定,目光放空,摆出了一幅正在等人的模样,然而魔力却缓缓转动起来,镜中使者于此刻发生作用。 在一阵刮过的寒风当中,修格的面孔与身体之上浮现出了些许淡淡的黑色迷雾。 而此刻,修格的目光则聚焦在了对面饮品店悬挂的一个金属广告牌上,店家一定非常爱惜这块广告牌,因此将它打磨、保养得非常好,在路灯下,它上面的图案正不断地反光,活像是一面镜子。…. 在镜中使者的能力成功生效时,修格便感觉自己的思想与意识成功地跨越了极长的一段距离,就像是纵身跳入水中一般,狠狠地扎入了那镜子也似的金属招牌当中。 将意识与思维转移、暂存于镜面之中的感觉非常奇妙。 而寒冷,便是修格进入那镜面空间之后的第一感觉。 「与我之前试验时得出的结论存在偏差……嘶,这镜子的空间竟然不是独立的,它看起来更像是真实存在,且与外界环境密切关联的一个世界。」 修格的意识打了个哆嗦:「还好这是冬天,如果是在什么炎热的环境,我这样来一下,岂不是会让自己的脑袋高温超载?」 抱怨归抱怨,但镜中使者能力所带来的帮助同样是鲜明且有效的。 至少在这一刻,修格能够成功地窥见商店门口的情况,也能够依稀听见人们的交谈声。 那两名男子此刻就坐在广告牌斜下方的一张桌子旁,因此他们的声音便显得异常清晰。 「我不太明白,为何一个私生子值得这样对待。」 一名年龄稍轻的男子如是说道,他手中捧着的,那装着草药热饮的玻璃瓶显然不足以缓解寒冷,他哈了口气,随后说道:「这种对待私生子的规格如果传出去,说不定就会有人猜测家族的年轻人都死完了,所以才急着到处找私生子。」 「闭嘴。」 比起青年男子的满嘴牢骚,坐在对面的中年人则显得沉稳许多:「别忘了你究竟对谁效忠,来自家族的一切命令,我们只需严格执行。」 「是,我明白。」 那青年应了一声,他抱起玻璃瓶猛灌了两口,随后舒坦地说道:「你看到了吗?他在做什么呢?简直像是一根竖在寒风里的灯杆子……还他妈背着枪,呵,别是从军营里弄出来的纪念品吧?」 「闭上嘴吧!」 中年人低声喝骂,但却并没有反驳对方的那些判断,显然他对于自己当下正在进行的工作也稍有些疑惑与不满。 他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希望这位‘作家,别继续在街道边上站着吹风,赶紧安稳下来随便写点什么都比这强……否则我们可一直没有办法换班,我家里的那位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 正说话间,那一直站在街道对面发呆的身影却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穿过了马路,就这样朝着热饮店走了过来。 两名来自恩斯特家族的保镖在这一刻默契地改变了话题,非常顺畅地聊起了当前沃特尔与德兰之间的紧张局势。 那名受到的私生子就像是一名普通的顾客一样,他走进了这家热饮店,并很快买下了一瓶名为「通体温暖」的草药饮品,在那之后,他便抱着玻璃瓶走了出来。 然后就这样来到了广告牌斜下方的桌子旁。 「天气很冷啊,两位先生。」 对于两名在这种天气当中,仍旧坚守着自己岗位的恩斯特家族保镖,修格致以真诚的问候:「家族在附近应该有安排车辆吧?如果有,请现在就送我回家族庄园……虽然不抱期待,但我还是希望今晚能够在自己的卧室里用餐。」. 零医生 第七十九章 “修格·恩斯特” (标题错了,正在联系编辑改) 在利用镜中使者的能力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与来意之后,修格便暂且放下了对他们的敌意。 他虽然自认为是一个懒人,但却也是一个讲究原则与底线的懒人,向往摸鱼确实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已经接受了某些任务或使命,紧迫感当头仍旧坚持摸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修格便已经做好了认真「工作」的准备。 虽然他仍旧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成为所谓的恩斯特家族继承人,但既然已经接受了那位未来的王女所提出的诸多条件与好处,那么无论如何,也得把表面工作做好。 正式地回到恩斯特庄园,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 面对修格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两名尽忠职守的保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但他们血液当中流淌的经验与本能仍旧使得他们快速清醒了过来。 两人一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快速地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将其按在胸前行礼。 「修格先生,您想要现在就回庄园?」 「当然,我可不想在外面自己找住处,又或者两位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两名保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建议的。 他们所接受的命令,虽然是暗中保护并监视行程,但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注意到的自己,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自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很快,一辆黑色的,与那些记者车辆混在一起的魔法蒸汽车开了过来,它稳稳地停在了路边,随后一名保镖上前,打开了车门。 「黑色豪华轿车……嗯。」 修格撇了撇嘴。 随后他加快了脚步,赶在这些家伙们说出「车已备好」前钻进了后座。 这种蒸汽车的外观是简谱的,除却几条金色的装饰性细线外,便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装饰,然而车厢的内部却非常的奢华,精致且柔软的绒布几乎包裹、覆盖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而在进入车后座之后,修格更是发现,这辆蒸汽车的内部其实印刻了多种不同的魔法仪式,而他只认出了薇琳平时常用的两种防护仪式。 至于其他的,他都不认识。 但是从身体以及魔力的感知上判断,这些仪式应该与保持车厢温度、提升乘客舒适度等功能相关。 在塞伦城的事情之后,修格就对于这种车辆的防护功效产生了怀疑,至少哈维德王子经历的惨案表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能够轻易击穿、破坏车辆防护的武器。 「但愿不会有人用那种手段来对付我吧。」 修格倚靠在了靠背上,待两名保镖也相继上车后,车辆便立即沿着笔直的道路开始行驶。 车内的氛围有些压抑。 司机自然是不会开口说话的,而两名保镖也显得异常沉默,然而修格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又或者说,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书本与武器上。…. 那把斜靠在修格身上的转轮步枪,给了这两名保镖莫大的压力。 于是他笑了笑,开口安慰道:「不要紧张……这实际上是军队当中一名朋友的赠礼,而我也只是受他托付,需要将这把武器转交出去。」 那名年长的保镖就坐在修格的身旁,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把被包裹起来的枪械,随后又扭头看向了那叠放在修格手旁的书籍。 「修格先生在学习魔法?」 「刚入门……」 修格点头回应道:「甚至还没有正式的评级,不过我的导师正在想办法帮我申请,或许用不了几天便能拿到正式的法师凭证了。」 保 镖低声恭维了一句。 修格露面之后,无论是言语,还是个人的表现都令他感到非常的惊讶。 至少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在人们口中,只能依靠写作的收入来支撑生活的私生子能够在军队当中拥有什么朋友,更别提接触魔法了。 在这一刻,他对于从恩斯特家族当中下达的命令,终于有了几分理解。 没有人想要为一个无用的噱头或笑料耗费精力与时间,哪怕他们只是保镖,这样的心情和想法也总会埋在心底里的。 修格自然无法得知他人心中的具体想法,现在,他正在努力地挖掘着那些属于原本的修格·恩斯特的记忆。 当他还在塞伦城中时,这些记忆对于成功的逃离并没有任何帮助,因此修格便也将它们淡忘在了一旁,但现在,为了能够更好地了解恩斯特家族,并尝试「融入」它,修格又不得不将它们从犄角旮旯当中取出。 大概是因为这些记忆当中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让人快乐与留恋的内容,反而充斥着极大量的负面情绪与想法,它们都被埋藏得非常深,似乎对于修格·恩斯特自己而言,这些记忆都没有任何回顾的价值。 这便使得,修格挖掘、理解它们的过程变得缓慢且痛苦,这与阅读暗渊子嗣带来的那些记忆的过程截然不同,修格现在甚至不得不花费精力甚至魔力去抹平自己脑海当中来回波动的情绪。 他正在遭受修格·恩斯特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持续性影响。 或者说,他作为如今的修格·恩斯特,正在不可避免地接受过去发生的一切。 「还真是悲惨。」 修格翻看着这些杂乱的记忆片段,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向你道个歉呢?毕竟闹成这种样子,我虽然不能说是罪魁祸首,但至少也是难辞其咎……真是该死啊,当时为什么就要一时兴起写出这么个苦大仇深的角色来?」 看着车窗外的波尔登夜景,修格感慨不已。 私生子、母亲早亡、莫名其妙的霸凌、法师可能性的破灭…… 这具身体过去经历当中的要素实在是有些过于齐全了,以至于修格在遍历这些内容时,甚至忍不住心生愧疚。…. 但愧疚归愧疚,现如今,从中找出有用的关键信息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从这些记忆来看,那位‘父亲,对我的态度应当是非常明确的,自始至终,他在自己的私生子面前摆出的都是一幅不耐烦的冷酷模样……这和他做出的一系列决策也相吻合。」 「埃里温·恩斯特最喜爱、最信赖的应当是他的那位长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哥哥,,他也的确是波尔登青年当中的佼佼者……以此来看,我的这位‘便宜父亲,在有意地下大棋,否则他便没有可能,也绝对不会愿意看见我公然回归家族,毕竟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与冲击。」 「既然主导者大概率不是埃里温,那又会是谁呢?」 修格在脑海当中将那些重要的恩斯特家族成员的肖像一字排开,最终,他的注意力便定格在了那位被称为三爪猎鹰的苍老面容之上。 泽克·恩斯特的影响力不仅体现在沃特尔的军队系统当中,对于那些生活在恩斯特庄园当中的人们而言,这老人的存在感同样极为强烈。 然而事实上,这具身体当中有关于老泽克的记忆却极为有限。 在过去,那名可怜的私生子仅仅只在公开的场合下见过老泽克两次,他对这位老人的了解,基本上也和普通人一样,都来源于民间的各式传闻以及沃特尔王国内的报纸。 通过索菲娅公主,修格才真正地了解到了老泽克对于整个沃特尔军队、军官所造成的影响 。 在过去一连数十年持续不断的经营当中,他不仅在军事理论方面成为了一代大师,更是已经成功地让自己的学生遍布整个沃特尔,甚至对于那些热切想要替自己的祖国效力的青年士兵们而言,「三爪猎鹰」这一称号甚至都已经成为了偶像的代名词。 可想而知,倘若雄心勃勃的索菲娅王女在这一领域直接与泽克·恩斯特发生正面碰撞,其造成的影响一定会波及整个沃特尔,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寻求更加温和、迂回的方式。 修格在心中满怀恶意地揣测着:「或许拖死这个老头子,再想办法渐渐地消弭贵族们在军队当中的影响力,才是王女真正的想法吧?」 …… 约莫晚上七点半,修格搭乘的车辆终于驶入了波尔登城的莱兰城区,这里是专属于沃特尔贵族们的居住城区,同时也是恩斯特庄园的所在之处,距离象征王权的波尔登宫殿并不算太远,往来城中心的繁华区也非常方便。 街道在此处变得更为宽阔,而在街道的两侧,雕塑、绿化、以及各种各样新型蒸汽、魔法设备也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 就连那些设置在莱兰城区的商店,也要比其他地方的更加精致一些。 在莱兰城区,想要看见在路边闲逛或是滞留的流浪者们自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些顶着寒风巡逻于此的士兵将会驱逐破坏、扰乱此处环境与氛围的一切因素。…. 「这些士兵现在还会满街踢小孩的屁股么?」 「那得看是谁的孩子了,修格先生。」 身旁的保镖回答道:「一年多以前,索菲娅公主主持了针对各大城市的防卫、执勤人员的条例更改,从那之后,莱兰城区便不再禁止平民的进入了。」 「噢?那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反对意见么?」 「当然是有的,不过也只是一部分……经过反复的讨论,最后那些先生与女士们要求王室必须保证莱兰城区的洁净与安全,同时也需要加派一些执勤的人手。」 保镖笑了笑:「我们倒是并不在意这些,莱兰区很大,虽然普通居民未必住得起,但是在这里开一些商店却也能够享受到不少好处。」 「怎么?你的家人也在莱兰区?」 「家里人在这里开了一家书店,顺便再卖一些草药热饮,生意很好,就在前面街道左拐的位置。」 修格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询问了一些与恩斯特家族以及莱兰区相关的问题,譬如恩斯特庄园是否有什么巨大的改变、是否进行了新的扩建?家族对沃特尔魔法学院的资金支持是否仍在继续,学院内部是否仍旧能够为家族成员提供学生席位等等…… 在对话当中,车辆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恩斯特家族的地盘与其说是一个庄园,倒不如说是「嵌」在波尔登城当中的一个「小镇」,虽然其规模并没有真正的城镇那么夸张,但却真正意义上的做到了「五脏俱全」。 精美的花园,用于训练马术以及射击的大片草场与树林,再然后是酒庄、工坊以及小型的图书馆和实验室……在庄园内部甚至还存在着一家用于招待贵宾的酒店,而这里正是修格当下的目的地。 对于一名正式回归的家族成员而言,被安排在贵宾酒店当中住宿自然是很不合适的。 倘若遭受这种待遇的是别人,恐怕多少要给些脸色。 然而修格的内心却无比平静,他现在只想知道恩斯特家族接下来究竟想如何「处理」自己这样一个微妙的存在。 然而在踏进酒店之后,修格却是愣了一下,因为这里的人似乎有点多。 除了自己之外,酒店的大厅当中至少还有将近十个人。 「全 都是年轻人,最大的年龄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均是标准的贵族装束……」 修格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人群,思绪不断转动,将其中有用的信息挑拣了出来:「女士和小姐的身上都戴着蓝色的北风菊,这说明她们并非女伴,而是正式的家族成员。」 修格的到来令大厅当中的声响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那些同样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年轻成员们好奇地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分别落在了修格的面容、衣物、鞋子以及背后的转轮枪与手中的书籍之上。 倘若不是他的身旁还有人跟随,而且样貌也确实符合恩斯特家族的血统,恐怕他们会第一时间将这名瘦削的年轻男子视为在场某位人士的跟班与仆从。 在他人的注视当中,修格缓步向前,随后在酒店的柜台前站定。 「先生,您是?」 站在柜台后的是一名中年女管家,她并不认识修格,因此脸上便写满了困惑。 「修格·恩斯特。」 于是修格便在人们的当中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从塞伦城来的修格·恩斯特。」. 零医生 第八十章 痕迹满屋 当修格来到了女管家面前时,大厅当中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而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所有的声响就像是开始解冻的冰块一样,细碎的话语声便如同从冰块当中落下的水珠一样,滴滴答答地砸落在酒店大厅的地板上。 好奇的、困惑的、鄙夷的…… 在场的这些年轻贵族们在短短一瞬之间便流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多种神态与目光,他们并没有考虑到修格可能拥有的施法者身份,因此互相之间便压着嗓音偷偷地交流、讨论了起来。 然而,对于已经能够基本控制魔力,并拥有更为敏锐感官的修格而言,这些刻意压制的话语却都显得极为清晰。 他能够听到左后方两名青年男子正在疑惑地互相询问这究竟是谁,也能听见右后方的几名青年贵族发出了轻微嗤笑,他们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名字,并且正在对此发表某些令人不快的观点。 在更远一点的一张桌子上,两名正忙着打龙牙牌的家伙则更加修格提到的「塞伦城」,他们正一边讨论着塞伦城的近况,一边点评着对方的牌组。 反方向的角落里,两位年轻的小姐则在窃窃私语,她们的语气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修格稍稍了一下,便发现她们竟然在讨论某些会令自己头皮发麻的东西。 譬如作品里的情节,新作品发布的时间以及……自己的穿搭与长相。 「果然气质非常特殊啊!」 他就听见了这一句,随后便果断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开了。 也就在这时,负责酒店大厅工作的那位女管家走了过来,她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个精致的礼盒,随后又将一把嵌着魔法结晶的精巧钥匙放在了礼盒之上。 「修格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 女管家的礼仪极其到位:「我近两年才开始为家族服务,因此并未见过您,实在非常抱歉……根据庄园的安排,修格先生您在这周内都将住在庄园酒店当中。」 「和其他人一起?」 「准确来说,是和与您年龄相仿的其他先生和小姐一起。」 见修格接过了礼盒与钥匙,女管家便接着解释道:「您刚刚回来,因此可能并不清楚……庄园里几栋主要宅邸近期都在进行重要的翻修与检查,因此才会委屈各位在这里休息。」 「其他人呢?」 「您指的是……」 「除了我们这些年轻人之外的人。」 修格露出了微笑:「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以及其他长辈了,心里很是想念。」 「这我便不清楚了,修格先生,不过我想应该用不了太久,毕竟很快就是寒冬节了,所有人都会来到庄园里的。」 无论是这位女管家,还是之前陪伴在身旁的保镖们,在恩斯特庄园当中的地位等级都极为有限,修格知道想要从他们那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并不现实,于是便点了点头,带着那枚装了不知什么的礼盒以及那枚标有房间号的钥匙朝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很快,随着升降梯门的关闭,修格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酒店的大厅之中。 于是之前尚未结束的交谈在此刻重新变得响亮起来,这些同属于恩斯特家族的年轻贵族们对于周遭的一切总是充满着好奇与幻想,而修格·恩斯特的出现,则毫无疑问地为他们带来了一些新的谈资。 恩斯特庄园当中的这家酒店虽然比不上阿德龙酒店那般豪华奢侈,但同样也是波尔登当中极为优质的酒店了,与阿德龙酒店不同的是,这里的「商业气息」要淡薄许多,四处的装饰都透着典雅与底蕴,根据修格的简单观察,挂在酒店走廊上的那些油画,实际上都是能够拿到拍卖会上的精品。 只 不过随便看了两眼,修格便已经看见了好几个身价惊人的画家的署名。 「真够离谱的……光是这条走廊,恐怕就已经足够买下莱兰区当中三条街道上的商店了。」 修格在心中简单的做出了评价,随后他便在一名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了挂着309号牌子的房门前。 「修格先生,您的情况管家已经和我们说过了……因为您离开庄园很久了,我们并没能来得及为您准备衣物,不过请放心,餐食、日常用品以及您所需要的一切,都会给您送来的。」 侍者非常详尽地解释道:「晚些时候,家族内的制衣裁缝将会上门替您量体裁衣,您如果在穿着方面有什么不同的需求,请到时候直接说出就好。」 「好,我知道了。」 修格点了点头,他打开房门,随后说道:「我需要纸张和魔法墨水笔,一些魔法结晶……普通品质即可,数量不用太多,然后劳烦替我准备一下晚餐。」 「沃特尔风味?」 「可以稍微清淡一些,另外替我准备一壶草药茶,一些迷灰草和熏香。」 侍者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去了。 房门关闭,修格站在这陌生的房间当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后他便按照之前薇琳交代、叮嘱的流程,开始了针对酒店房间的细致检查。 狂奔之鼠被修格呼唤了出来,它刚一落地,便沿着房间的边缘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与此同时,数道简易魔纹在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快速组合完成,随即一道基础的「痕迹检测」戏法便作用在了这房间当中。 「痕迹检测」戏法在所有能够揭露、显示细微痕迹的魔法当中属于最为初级的那一种。 作为一个基础的戏法,它所能做的,便是告诉施法者,在一定的区域内是否已经存在魔法的痕迹,但这些痕迹的情况如何、究竟藏于何处,则完完全全只能由施法者自己进行判断了。 修格原本想趁着戏法运作以及斯尼奇检查房间的当口整理一下身上的物件,然而他才刚刚脱下外衣,精神世界当中便传来了一声脆响。 就仿佛有石子砸落在了玻璃上一样。…. 那是「痕迹检测」戏法所传递回来的讯息。 「嗯?还真有?」 修格愣了愣,随后他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没等他亲自进行检查,精神世界当中又立即传来了几声脆响,随后,运作当中的「痕迹检测」戏法便因为过于频繁的发现异常而失去了效用。 「不仅有,还挺多……」 修格皱了皱眉,他立即下达了指令,于是斯尼奇以更快的速度奔跑起来,没两下便挤进了人类所无法轻松触碰的衣柜背后。 出于谨慎考虑,修格立即取出了与转轮步枪放在一起的子弹,他快速地完成了装填,随后才转身来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大概是因为过去来到这里的住客绝大都是国外的使节与商人,这些酒店房间当中都特意地留下了一片舒适的办公、阅读区域。 在这一片区域当中,修格再一次将「痕迹检测」戏法施展了出来。 不出所料,他又听见了好几声警示性的脆响。 「奇怪……」 对于房间当中存在异样魔法痕迹这一件事,修格其实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自己当下对于恩斯特家族而言注定是一个敏感人物,在这种情况下,遭受跟踪与监视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修格相信,如果恩斯特家族想要监视自己,他们绝对有能力在这里设置足够精密的魔法仪式,又或者使用一些别的什么方法来完成监听,但现在,这满房间连一个简单的入门戏 法都无法瞒过的密集痕迹,却令这件事情蒙上了一层迷雾。 「这恐怕不是恩斯特家族的手笔……庄园里的人如果连监视这种任务都能做成这样,那么恩斯特家族早该灭绝了。」 于是修格开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施展「痕迹检测」戏法,他有意地挑选了戏法的释放位置,从房间的正中央到不同的角落,再到书桌和书架…… 没多久,借由这些以特定规律不断向外扩散的检测魔法,修格便在房间内成功地「定位」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可疑对象。 「斯尼奇,这里……」 他招呼了一声,随后便指了指书桌旁的书架。 这书架很高,其中用来摆放书本的仅为下半部分,至于上半部分则被改造成了陈列柜,用于放置着一些小巧的动物雕塑。 狂奔之鼠立即便从衣柜后面窜了出来,它灵活地跳上书桌,随后又借着书桌的高度窜到了书架上,在一阵快速的攀爬之后,斯尼奇终于在书架的最顶端停了下来。 借助狂奔之鼠的感官,修格很快便在那些陈列物中找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目标。 那是一尊雕塑,一尊模仿高原巨鹰形象的木雕。 它混在其它雕塑当中的时候并没有多么起眼,然而只要凑近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木雕与旁边的其它「同类」简直相差甚远,不仅做工粗糙,更是显得有些老旧,其表面甚至还能看见明显的黏合痕迹。…. 修格并没有急着碰触它,而是配合着狂奔之鼠,在房间内开始了新一轮的检查。 他发现,设置那些魔法物品的人显然不怎么专业,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选择将那些物件「融入」酒店房间整体的环境当中,但魔法的痕迹终究存在,而且在酒店房间那原本已经极为协调的内部环境中,这些被强行替换进来的物件显得极为扎眼,只要确认了大概的方向,便能够轻松将它们找出。 「墙壁上的挂画、书架上的木雕、一支普通的魔法墨水笔……被替换了的时钟,还有浴室当中那莫名其妙的一盆绿植以及雕塑。」 修格的眉头拧了起来:「这是要干什么?这些东西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可靠的魔法物品,甚至凑在一起都没有办法构成一个整体仪式,在魔力感知之下,它们的形状也非常的杂乱……」 「看不懂,简直就像是将魔法结晶砸碎了强行揉进这些劣质物品里一样。」 明明已经确认了反常痕迹的源头,修格反而变得更加疑惑起来,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东西被摆在房间当中的原因。 门被敲响,待修格打开房门后,两名侍者便将他所需要的东西以及他的晚餐送了进来。 然而此时,修格却已经没了胃口。 倘若他确确实实在房间当中发现了一些预先设置好的魔法仪式倒也罢了,毕竟从逻辑层面出发,见招拆招是非常简单直接的一种思路,但现在,这种似乎是试探,又似乎别有用心的痕迹,却反而令人心生疑窦。 那种感觉,就仿佛一个人在自己家中的各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堆摄像头,这本该是让人恐惧和愤怒的一件事,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此,这些摄像头它们真的就只是纯粹的摄像头而已,既没有通电,甚至还都是损坏的! 「……」 修格仔细地想了想,随即便在桌前坐了下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晚餐席卷一空,在叫来侍者清扫了一下房间后,便带着钥匙离开了房间。 他准备去楼下的大厅当中看看情况,也好决定自己下一步的举动。 再一次乘坐升降梯来到大厅,修格发现,之前聚集在这里的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们已经散去了不少,只有寥寥几人仍在此处饮酒聊天,那两位沉迷龙牙牌的青年赫然在 列,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转移到了靠近大厅边缘的座位上。 修格沉吟了两秒,随后便朝着打牌中的两人走去。 他记得,这两人之前似乎讨论了两句塞伦城的情况,再加上龙牙牌这种非常亲民、流行的纸牌游戏,或许这两个青年会比一般的贵族更加友好一些。 还没等修格走到近前,正忙着洗牌的两人便已经抬起了头,其中坐在右侧,脸上带着些许雀斑的年轻男子朝着修格打了个招呼:「晚上好,修格先生!我是迪特里希,奥利弗伯爵之子,对面这位是我的兄长尼尔斯。」 「晚上好,两位先生。」 修格对着热情友好的两名青年点了点头:「我们以前见过面,对吧?」 「哈,应当是见过的,不过那好像是七年前的寒冬节?」 洗完牌的尼尔斯·恩斯特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同样有着些许雀斑,样貌也与迪特里希颇为相似,这位贵族青年的脸庞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这个时间点来大厅,应该是无聊了吧?怎么样,来打两把龙牙牌?」. 零医生 第八十一章 “来打两把龙牙牌?” 「来打两把龙牙牌吧。」 当修格真的从这些活生生的人嘴巴里听见这句话时,也仍旧难免产生了些许错愕之感。 「按理来说,这种话不都应该由我对别人说吗?怎么是别人来问我……」 他有些想笑,但这显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于是他摊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当然知道龙牙牌,而且也很感兴趣,但……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尝试,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牌组。」 「哈,谁说作家都只会趴在书桌前的?」 年龄稍长的尼尔斯对着自己的亲兄弟笑了笑:「修格先生能够知道‘牌组,,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新手们都强了,尤其是那些小姐,想要教会她们打这东西实在太难。」 「就是,而且有的时候还要被她们教训说纸牌上的图案太下流……」 「噢,确实很下流。」 两兄弟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作为弟弟的迪特里希伸手拉过来一张椅子,招待修格坐下:「事实上,你回来之前很多人就已经在谈论你了,说什么的都有。」 修格对这两名热情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于是他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迪特里希将自己的牌组拿在了手里,他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好的自然是很好,坏的自然就不太好听了,就像那个词一样,呃……」 尼尔斯及时地提醒了一句:「两极分化!」 「对,就是这个!」 迪特里希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铺在桌子上的绒布,随后便与自己的兄长一起将牌组放置到位,双方迫不及待地从各自的牌堆当中抽出七张牌,并将它们捏在了手里。 修格注意到,比起平民们平时打的纸牌,这两兄弟手里的龙牙牌显得极其干净且精致,不仅如此,他们的纸牌牌面甚至还专门使用了魔法图像,这些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在纸牌上循环着特定动作的角色形象令修格有些恍惚。 「怎么样?有兴趣试试吗?」 迪特里希见修格盯着纸牌上的图案看,便笑道:「当然了,市面上流传的那些纸牌可不是这样的,我们手里的这两套可是花费了大价钱……前段时间‘魔法画家格哈德,先生的佳作,限量售卖,而且还得到了龙牙牌协会的认证,是真正的正品。」 「不了,你们打,我看着就好。」 修格摇了摇头:「我也刚刚回到庄园,对这里的情况不太清楚,所以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两位。」 「没问题,你说吧。」 迪特里希抛出一枚金币,与尼尔斯猜了正反,便决定了两人的出牌顺序。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指的是……到庄园酒店。」 「前天下午。」 尼尔斯抽出一张龙牙牌放在了桌面上:「我们一直住在庄园里,所以当时收到通知就直接带着牌过来了,说实话,对于我们两人来说,住在宅邸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会觉得无聊吗?」 尼尔斯耸耸肩:「或许吧,不过我们正在商讨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倒也不算没事情做……」 「和平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身旁多了些喜欢高谈阔论的家伙。」 性格更为活泼的迪特里希做了一个干呕的夸张表情:「听多了容易让人反胃。」 修格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走进酒店大厅时,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尽管恩斯特家族确实能够算得上贵族当中的精英,但其中成员们该有的那些毛病却是一点都没落下,而这些毛病在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身上总会更加鲜明,像眼前这两个专注打牌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不过修格 这时也终于想了起来,眼前这两兄弟的父亲‘奥利弗伯爵,在恩斯特家族当中同样也是一个异类,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贵族,这位伯爵钟情于艺术领域,据说是一位出色的诗人与画家,由这样的父亲培养出来的孩子,恐怕很难对权力、地位一类的事情感兴趣。 「所以庄园内有提到什么别的吗?所有年轻一代被送到酒店,就是为了避开宅邸的翻修?」 修格质疑道:「可我记得寒冬节马上就要到了,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进行翻修工程?」 迪特里希点头附和道:「确实很奇怪,我当时还在睡下午觉,结果一下就被管家从床上叫起来了。现在想想,他们简直就像是急着要把我们赶出去一样。不过酒店里的准备倒是非常充分,至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至于小姐们嘛……意见可能就比较大了。」 「意见大?是对环境不满?」 「不,她们嫌弃这里有老鼠。」 听到这句话,修格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 对于别人来说,住宅当中存在老鼠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件事情对修格以及狂奔之鼠斯尼奇而言,却算得上是非常好的消息,在斯尼奇能力的帮助之下,那些隐藏在缝隙里的生命,随时都可以变成武器与眼线。 尼尔斯再度打出一张牌,他对自己弟弟的说法表达了反对意见:「要我说是不太可能,再怎么样这里也是能够安置、接待贵宾的地方,要真有老鼠到处跑,家族的脸面早就没地方搁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转头看向修格:「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对庄园还有这里的人都不太了解吧?偷偷告诉你,宁愿去和那些鼻子朝着天的高傲家伙吵架,也不要去随意招惹我们那些敏感的姐姐和妹妹……她们的脾性和黑巢山脉的天气一样,反复无常。」 「多谢提醒。」 「我之前好像听见宅邸管家和一些佣人有交谈,他们似乎也谈论到了鼠患的处理。」 迪特里希在一旁补充道:「不过那应当是正常的防治,我们在莱兰区的商店进行装修的时候,我曾找那些工人们聊过几句,他们提到,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房屋,总会出现这种问题,毕竟高原上的老鼠可不怕冷,所以一旦翻修,肯定要将这些隐患全部清查一遍。」….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音:「家里的老头子太多,如果一不小心被老鼠吓死两个,那问题可就大了。」 「打牌!」 尼尔斯怒视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刚刚那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修格知道,自己从这两名兄弟身上很难再问出些什么了,于是他便向两人点头致谢,随后便朝着另一边走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聚在大厅角落典雅沙发上的几名女性。 从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上来说,她们应当都能算是自己的表姐妹了。 修格注意到,她们之前似乎就在着自己,因此当他来到沙发边上时,便已经收获了几声问候。 「看来尼尔斯两兄弟所言不假,她们对我的态度似乎确实比较友善。」 修格礼貌地朝着眼前的四名年轻女士打了个招呼,而还没他开口说话,其中一名年龄较小,身穿长裙的瘦削女孩便主动开了口:「修格先生,我们之前就在讨论你呢。」 「我们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很难想象,竟然真的有人能够从塞伦城当中逃出……那段经历一定非常惊险吧?」 随着这句话,旁边的几名年轻小姐也一并附和了起来,她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仿佛一群在笼子里蹦跳的精致鸟雀。 而她们提出的那些问题,也均围绕着修格逃离塞伦城时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沃特尔的王子哈维德在塞伦城当中的经历。 显然在这几位小姐们的眼里,塞伦城本身以及其中居民们的遭遇并不太重要。 她们更加一段刺激且充满危险的奇异旅程,以及发生在哈维德王子身上的悲情故事。 修格发现,就算是在自己还没有插话回答的情况下,她们就已经脑补出了许多离奇的细节,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小姐甚至提出了自己听说过的一个版本——哈维德王子的死其实与情杀有关。 这已经是纯粹的瞎扯了。 修格觉得自己必须出重拳。 「事实上,发生在塞伦城里的事情……或许会更加贴近法委会所说版本。」 他用平静且沉稳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属于塞伦城的悲惨现实:「被诡异魔法仪式召唤出来的淤泥一般的魔法恶兽,巨大的爆炸以及突如其来的刺杀,除此之外,应该还发生了许多没有被新闻报道出来的抢劫、纵火案件,再加上最新的炮击,塞伦城和里面的居民,恐怕已经没有出路了。」 这句话的威力稍微有些大。 原本正在不断讨论着什么的四位小姐一并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几秒,她们脸上的表情才重新活了过来,其中较为安静的一位小声问道:「我听说……在刺杀案件发生前,塞伦城里就已经发生了一些诡异的案件,据说一位报社的主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成群结队的老鼠活活啃成了白骨?」…. 「汉娜,你恐怖故事看得太多了!」 最初说话的那位身形偏瘦的女孩显然很讨厌这种话题,她皱着眉教训道:「你就是因为平日里总是看这些东西,最近才会胡思乱想!」 「那件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还发生了两次。」 修格在旁边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成功地噎住了对方。 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这些人,制造这恐怖故事的人就在她们的面前。 谈话的氛围一下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名一连吃瘪了两次的女孩很快便站起了身,她艰难地挤了个笑容,随后便朝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沙发上的另外两人显然与她的关系更好,因此便也追了上去。 只留下那位名为汉娜的安静女孩仍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她的穿着打扮比起寻常的贵族小姐要稍微朴素一点,身上和脸上也多少带着一些贵族们所欠缺的学者气质。 当然,也可以说是书呆子气质。 眼见这位汉娜小姐同样也想离开,修格连忙叫住了对方:「抱歉,汉娜小姐,我有一些问题,能否劳烦你帮忙解答一下?」 汉娜有些谨慎地问道:「什么问题?」 「您应该听说过,我之前创作过……呃,一些作品。」 听见这句话,汉娜的表情变得更加谨慎了,她的脸甚至还有些发红,但她终归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说过。」 「我也不希望总继续写那类作品,因此准备往惊悚以及恐怖类别的作品做一些拓展尝试。换句话说,我正在取材。」 修格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不少,眼睛也开始放光,于是他赶忙趁热打铁:「我刚刚听别人提到,最近在庄园的酒店里,似乎有人觉察到了一些不详的迹象,有这回事吗?」 「嗯,他们说的人,应当就是我了。」 汉娜点了点头,白净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茫然和不安的色彩:「事情发生在昨天中午,当时我正在午睡……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耳朵边上有声音。」 「你是说老鼠的声音?」 「可能是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跑动一样,偶尔还会有微弱的叫声。」 汉娜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所以我当时就 醒了过来,但房间内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便尝试重新入睡,但很快,我又听见了那种声音。」 「从哪里传来的?」 「听不太清,总感觉像是贴着床的墙壁……为此我还专门找来了管家和侍者,但他们告诉我,这间酒店的墙壁都是实心的,不可能有老鼠能够在里面跑。」 修格点了点头,对方的描述与斯尼奇之前反馈给自己的「检查结果」相吻合——这间庄园酒店的基础结构非常扎实,墙壁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供穿行的缝隙。 然而汉娜的叙述却并未结束,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当天晚上的时候,那种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我听得非常清晰,那声音事实上并不在墙壁里,而是就在房间当中。」 「就像……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在房间当中跑来跑去,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零医生 第八十二章 不眠之夜 发生在庄园酒店里的事情让修格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他明明是抱着探明恩斯特家族状况,并准备迎接新一***风雨的心态踏入的恩斯特庄园,但来到这里之后,展现在他面前的东西却明显不太对劲。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预想当中的继承人挑选与宣称的活动,反而更像是某些侦探作品当中的离奇案件开端。 「贵族庄园、齐聚的年轻一代、相对封闭的酒店、充斥着反常迹象的房间以及个别提前有所感知的住客……」 坐在沙发上的修格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些要素实在是太经典了一些,就仿佛马上要进入阴谋暗杀的环节了一样。」 「但待在这里的人,虽然个人能力、身份与地位存在高低不同,但再怎么样也都是恩斯特家族当中的成员,难不成还有人能够在恩斯特庄园当中对这些年轻贵族们下手么?」 对于自己推断出来的想法,修格很想直接将其全盘否定,但奈何眼前环境的要素实在是过于齐全,由不得他不往这个方向进行猜测。 「汉娜小姐,除了你所说的这些情况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迹象么?」 修格问道:「譬如明确地看见物品的移动,或是能够感受到什么东西的触碰?」 「都没有。」 汉娜连忙摇头道:「倘若到了那种地步,我一定会坚持搬出这里的,哪怕家族有所要求,我也绝对不会和那么可怕的存在待在一起!」 修格认同地点了点头,汉娜的表现完全符合正常人的反应,作为一个并未掌握魔法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如果在面对这一系列诡异的状况时还坦然自若,修格反而要直接怀疑她的状况了。 「所以那些古怪的现象就发现在昨天?今天还有么?」 「我已经一天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汉娜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里太可怕了,我已经要求管家替我更换房间……」 「那么除了汉娜小姐你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有所觉察?」 听见这句话,汉娜那张书卷气很浓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恼怒之色:「我跟好多人都说过了,但……修格先生你也看见了,她们根本不愿意相信,还觉得是我乱七八糟的看多了,哪有那回事!」 在发泄了一通后,汉娜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她补充道:「不过,我也问了住在我隔壁的艾琳娜姐姐,她同样在睡眠当中听见了一些声响,但她的睡眠向来很沉,所以并不太确定。」 「我能否了解一下汉娜小姐的房间号?我的意思是,你之前的房间号。」 「啊,是411号房间。」 汉娜回答道:「不过,四楼从来都只提供给女性宾客,修格先生如果想要去看的话,恐怕会有些难。」 「多谢提醒。」 在又闲聊了两句后,修格便向汉娜告辞,转身便朝着酒店大厅当中的那位女管家走去。 对于这位气质与家族里的其它成员截然不同的年轻人,女管家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象,于是她连忙对着修格点了点头。 「修格先生,您有什么需要么?」 「我想问一下,我现在还能更换房间吗?」 女管家明显有些疑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目前还是可以的,不过明后天应该会有更多的家族成员返回庄园,到时候住房恐怕就不能随意更替了……请问,您现在的房间里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修格瞥了一眼旁边挂着的酒店结构图,说道:「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我不太喜欢现在房间窗户的朝向,看着庄园里的树林容易使人缺乏灵感,我更喜欢看向宽阔的草场。」 女管家为眼前年轻人的古怪需求愣了一下,随后她笑道:「非常抱歉,修格先生,庄园酒店从设计、修建之初便以树林和人工湖的景色作为核心,并没有哪个房间能够看见草场。」 修格点了点头:「如果我想在三楼更换房间,还有哪些房间能够供我选择?」 「304、305、307以及310往后的房间均可选择,您如果有任何更换房间的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或者侍者。」 「谢谢。」 此时,因为时间已经偏晚,大厅当中的人已经非常少了,算上仍然心神不宁的汉娜小姐之外,便只剩下仍在专心打牌的那两兄弟了,修格虽然看见龙牙牌也难免手痒,但此刻终究不是沉迷纸牌游戏的时候,于是他走向了升降梯,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楼层当中。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当中,修格微合双眼,随着魔力的调动,精神世界中的金属圆盘亦开始缓缓转动,在那无形且极富规律的齿轮转动声中,修格对于周遭的环境的感知已然提升到了自己的极限。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根本没有半分异样的痕迹,四周的墙壁、挂画以及那些雕塑和花瓶均是与魔法不相干的普通物件。 随后修格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他来到了书桌前,拿起了之前酒店侍者送来的熏香。 这是市面上里常见的一种「枫叶魔法熏香」,使用的是传统工艺,味道较为清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人们的精神,许多需要在夜间工作的政府官员都很喜欢它。 出于谨慎,修格决定暂且不去使用它,毕竟自己对于熏香和炼金药品的了解有限,天知道其中会不会掺杂什么古怪的成分。 至于迷灰草,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修格同样不敢随意使用,他将这些物品堆放在了一旁,随后便召唤出了狂奔之鼠斯尼奇,它落在了熏香与迷灰草的旁边,于是便好奇地扭头去闻,随后便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快,该干活了。」 修格伸手将斯尼奇拎了起来,扔到了地毯上,于是在修格的强制「压榨」之下,斯尼奇又一次细致地在房间当中搜索检查了起来,这一次修格的命令给得更为仔细,他甚至要求斯尼奇钻到地毯下方一点一点地进行搜查。 然而在这一轮漫长的搜索后,修格仍旧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正如汉娜之前所说的那样,这间庄园酒店的墙壁与地面均是以坚固且实心的石板搭建而成,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老鼠出入的缝隙。 又一轮搜查无果,于是修格靠在书桌旁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要么出于谨慎考虑,现在就离开恩斯特庄园……要么则是为了更加丰富的信息以及恩斯特继承人地位的竞争而强行留下。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间酒店明显不太对劲,至少待在房间里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于是一个想法立即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行,今晚不睡了。」 他拿上了那把转轮步枪,披上大衣后便走出了房间。 酒店大厅当中,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打牌的兄弟俩看着再次出现的修格,脸上均是写满了惊讶。 「你这是要外出?」 「当然不是。」 修格放下了步枪,随后拖了一张椅子在两人旁的桌子便坐了下来,他抬起手招呼了一下大厅当中值夜班的侍者:「给我来一杯草药茶,能提神的那种。」 随后他转头看向了惊愕当中的两兄弟:「我回到房间想了想,龙牙牌确实很有吸引力,只不过……我现在缺少足够耐心的教学者。」 尼尔斯两人的表情立即从惊愕转向了喜悦,他们哈哈一笑,随后不约而同地拍起手来。 「来来来,你是新手那么我强烈推荐海恩牌组,简单直接。」 「要我说还是选荒原系列,这套根本不用脑子,打出去就能赢……」 沉迷龙牙牌的两兄弟虽然仍旧对修格带着枪械来打牌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拉人入坑」的兴奋感还是战胜了他们的疑虑,于是很快,热烈的「新手教学」便开始了。 「漂亮!我就说吧,海恩牌组适合所有的新手!」 「我看是新手的手气好,再来!」.z.br> 「……不对,不对……你以前是不是打过龙牙牌?怎么会算得比我还清楚……」 「我不让你了,公平对决。」 「要赌点什么吗?」 在一轮又一轮的牌局当中,时间快速过去。 夜间的恩斯特庄园显得无比寂静,从酒店的大厅向外看去,只能远远地看见那些竖立在远处庄园树林边缘地区的魔法灯具,在灯光当中,则有一些庄园的护卫正在慢慢地巡逻着。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天空中又一次飘起了雪,酒店的大厅似乎也变得有些寒冷了。 两兄弟打了一晚上的牌,现在多少有些疲惫,然而在他们开始打哈欠的时候,修格却变得更加精神了,他的魔力正以稳定的速率运作着,这股力量一方面让他不会犯困,另一方面则是在不断地强化着他的感官,这使得他足以捕捉到四周的所有异动。 两名年轻人并非只知道玩乐的蠢货,修格这种略有些异常的表现令他们觉察到了什么,于是作为哥哥的尼尔斯便叫来了侍者,将两人喝的酒水同样更替成了能够提神的草药茶。 此刻,除却修格三人这样的极少数个例之外,这酒店当中的年轻贵族们应当都已经入睡,或是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如果要发生什么的话,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此时正逢又一轮牌局结束,于是修格主动地拿起牌堆开始了洗牌。 然而,还没等他手中的纸牌放下,一阵修格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异样波动终于传来,他的双手立即僵在了半空中,魔力开始快速地发散,试图确认那股异样之感的具体来源。 让修格惊讶的情况出现了。 他可以确信,自己确实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出现的波动,但奇怪的是,那股波动却显得极其分散——它似是根本不存在,又似是分散到了这间庄园酒店当中的各处,在修格的魔力感知当中,这股力量的形状就像是均匀散布到附近墙壁、地面以及天花板当中的流水…… 「这是什么情况?」 正疑惑间,修格发现自己的金属圆盘已然开始加速旋转,而随着这一变化,他发现原本均匀分布在四周的古怪魔力竟然开始朝着酒店的更高处移动,并很快脱离了修格的感知范围。 「「它」正在往楼上去?」 根据魔力的走向,修格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判断,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纸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修格的动作引起了尼尔斯两兄弟的注意,但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便从酒店的上方传出,紧接着,大量的玻璃碎屑便随着一台精致的、嵌着魔法结晶的台灯狠狠地砸落在了大厅前的空地上。 「怎么回事?」 大厅当中的侍者以及尼尔斯两兄弟均是目瞪口呆,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修格便已经拿起了转轮步枪,大跨步地冲出了酒店的大厅,他在远离了那堆玻璃碎片的位置站定,抬头朝着上方看去。 也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凄厉的女性尖叫声从酒店上方传出,无论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惶恐与害怕之意。 安静的酒店在这一 刻被那尖叫之声彻底唤醒,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起了灯。 酒店四楼的贵族小姐们在困惑与恐慌当中打开了窗户,她们小心地向外看去,紧接着她们便发现,她们的姐妹,那位住在410房间当中的艾琳娜·恩斯特小姐此刻竟然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推」出自己的窗户。 可怜的艾琳娜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她正穿着一身睡衣,身上和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玻璃碎片留下的血迹,她正不断地试图用手扒住房间的窗沿,以防止自己被继续向外推出。 然而无论艾琳娜·恩斯特如何努力挣扎,仍旧有一股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她朝外推去,终于,她在惊恐的尖叫当中挂在了窗户的边缘,身体在半空之中来回摇晃,看起来已是危在旦夕。 第八十三章 三枪 在这一刻,修格预想当中的反常事件终于发生了。 它不仅发生了,而且其剧烈程度似乎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不管这座庄园酒店当中所隐藏的古怪力量究竟是何种存在,也不管其背后是否存在一个幕后主使,它似乎都并不打算因为酒店住客们的身份与血统而手下留情。 至少现在,修格从可怜的艾琳娜·恩斯特小姐的挣扎剧烈程度以及那诡异的情景来看,她确确实实已经被逼迫到了死亡的边缘。 尼尔斯两兄弟也已经来到了酒店前的空地上,他们同样为酒店4楼当中发生的情景而感到震惊。 但还未等两人弄清楚情况,率先走出来的修格便已经做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惧的动作。 他解开了转轮步枪上缠裹的布,随后便将这把新式的枪械取了出来,将其快速抬起。 大惊失色的两人并不知道修格现在究竟看见了什么。 当他走出酒店大厅的一瞬间,属于镜中使者的力量便已经在他的身体当中开始自行运作,深沉的色彩自他的眼皮之间飘荡而出,在它的帮助之下,漆黑的夜色以及庄园酒店410房间当中的黑暗再也没有办法遮蔽他的视野。 于是修格便成功地在那片看似透明无物的房间窗户当中,看见了一个无比诡异的情景。 他看见,就在悬挂在窗外不断挣扎扭动的艾琳娜的面前,正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准确来说,那似乎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的影子连接、组合而成的人形。 修格并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他在看清那事物的一瞬间,他便已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胃与作呕之感,就仿佛那里站立着的是一团令人极度不喜的肮脏秽物。 不仅如此,无论是修格的主观情绪,还是他的精神世界整体,也均在此刻向他传递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息——无论那团阴影究竟是什么,都应该被驱散、击退甚至被永远地摧毁。 总之,绝对不能让它更加长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 而现在,修格能够看见,那团漆黑的人影正在用自己的「双手」抓向艾琳娜的双臂,看起来,它不打算让艾琳娜继续扒在窗户边缘挣扎了。 「呼……」 修格做了一个深呼吸,在魔力的涌动之下,属于镜中使者的色彩自眼皮之间飘荡了出来,那团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古怪魔力阴影变得更为清晰,与此同时,那些自暗渊子嗣当中吸取、累积而来的、正沉睡于他脑海当中的熟练士兵们的记忆开始缓缓复苏。 原本并不属于修格的本能和记忆与他的身躯渐渐融为了一体,他熟练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持枪姿势,脑袋微侧,已是瞄准了那个诡异身形的头颅。 扳机扣下,清脆的枪声在恩斯特庄园当中绽开。 所有的人,从站在酒店前的尼尔斯两兄弟,到那些从窗户当中伸出头查看情况的贵小姐们均发出了一声惊呼,其中胆小的一些更是尖叫了起来。 此时的修格完全无视了这些声音,他清楚地看见那团漆黑的阴影在子弹命中的瞬间「炸」成了碎块。 然而…… 那个古怪的身影仍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尽管它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头颅而显得稍微有些摇晃,但其想要将艾琳娜置于死地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不仅如此,修格还看见有更多的黑色阴影正在朝它的头部汇聚,似是准备重组头颅。Z.br> 「配备的子弹主要由金属构成,对魔法造物的损伤有限么?」 修格立即反应了过来,于是他立即用力扳动转轮步枪侧面的金属拉杆,金属弹巢立即在一声轻响当中转动了起来,伴随着金属弹壳的跌落,些许白色的蒸汽飘散而出。 随后,修格又一连退出两枚金属子弹,紧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内构建起了简易魔纹。 「魔造弓矢」戏法快速生效,在微弱的魔法光芒中,两枚与步***结构基本一致的魔造子弹被修格捏在了手中。 此刻,修格的速度已然提升到了极致。 在高速的魔力运作当中,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思路均无一差错,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机括声响,具有「修格特色」的魔造子弹被他快速填入了弹巢,紧接着金属弹巢轻微旋转,伴随着拉杆的复位,转轮弹巢再次固定,令这把新式步枪又一次进入了等待击发的状态。 酒店的侍者已经吓蒙了,他以为修格正在朝着那位可怜的小姐开枪,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同样在空地上的两兄弟拦了下来——他们的反应很快立即意识到修格可能早就预料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他的射击针对的并非家族当中的成员,而是那名正在制造谋杀的凶手,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 第二声枪响再次震破夜空。 这一次,以魔力为主要构成,且获得了一定侵蚀能力的魔造子弹成功地击碎了那人影的左臂,修格看得很清楚它的整条手臂都在子弹的冲击以及魔力的扩散当中彻底崩散,身形更是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显然是遭受了重创。 得到正面结果之后,修格的动作变得更为流畅而迅捷,随着他再度进行瞄准,弹巢旁的拉杆也被又一次扳动,在转轮发生转动之后,扳机便被再次扣下,第三颗子弹带着呼啸之声离开了枪膛,并成功地将那人影的另一条手臂也化作了黑色的残渣。 在410房间当中,针对艾琳娜的「袭击」随着第三次射击而彻底终止,而那失去了头颅与双臂的人形也在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之后便即倒下。 就在此刻,修格看见410房间当中传来了光芒,紧接着便有人影冲到了窗边,那是庄园当中的护卫以及酒店的侍者们,他们匆匆忙忙地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艾琳娜·恩斯特的手臂,并将她用力地拖回了房间当中。 修格放下了手中的转轮步枪。 他用力扳下拉杆,将弹巢松开,随即便有大量的魔力雾气从中逸散出来,这是魔造子弹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正如书本当中所说的那样,过多的在结晶枪械当中使用魔造子弹,将很有可能对枪械结构造成损伤。 对于所有身处于庄园酒店的年轻贵族们而言,这个夜晚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发生在410房间当中的诡异事件以及连续三声清脆的枪响,便足以让神经最粗大的人也失去困意了,于是他们纷纷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聚集到了酒店的大厅当中,其中一些成员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暂且离开庄园,去另寻地方住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园的酒店难道会闹幽灵吗?」 女士们惊慌地议论着。 「找两个魔法师过来吧,让他们查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名男性围绕着庄园酒店的管家,担忧地做出了要求。 「该死的,怎么会有人带着枪?」 其中更是有愤怒者在寻找着刚刚做出危险之举的人。 作为「枪击」现场的目击者,尼尔斯两兄弟被「控制」在了大厅角落的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只知道刚刚似乎是修格救下了住在410房间当中的艾琳娜,但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 而在他们的对面,作为枪击的直接制造者,修格则正处于几名庄园守卫的监视之下。 他安稳地坐在沙发上,已经退下了剩余子弹的转轮步枪重新用布缠裹了起来放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女管家送来了一杯热茶,并向他简单地表达了感谢,她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作为一个刚来到恩斯特家族不久的普通管家,如果真的有年轻的家族成员在她的管理范围内出现意外,那么她将难辞其咎。 修格端着茶杯,沉默地观察着酒店大厅当中的一切,静静地等待着恩斯特家族对今晚的突发事件宣布自己的处理方案。 事实上,他现在更加在意410房间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也并不清楚那团出现在自己魔力视野里的人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应当不是暗渊子嗣……如果是的话,我的感知应当会非常强烈才对。」 修格在心中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从子弹命中之后的情况来看,那东西似乎更像是由许多拥有具体形态的东西聚合起来的,这种特征与暗渊子嗣存在很大的区别。」 「不仅如此,无论是金属圆盘本身,还是我那存在于金属圆盘当中的三位「住客」对于这个存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冲动与欲望,相反,它们似乎非常嫌弃和厌恶它,以至于甚至能够对我本人的情绪造成影响……真是奇怪。」 渐渐的,大厅当中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清楚,在酒店当中暂住的安排来自于恩斯特家族当中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辈们,而这一决定极有可能与接下来的继承人事务相关。 因此尽管此刻情况非常的复杂,但仍旧没有多少人愿意提前离开。 而随着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多的目光朝着修格的方向投来。 一名私生子当然不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一名靠艳俗文学闯出不小名声的私生子,则拥有了成为谈资与笑料的资格。 然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私生子,却莫名其妙重新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凭借微薄之力从引发战争的危险之地当中成功逃离、并且还凭借精湛的射术成功地解决了一次诡异危机…… 到了这种地步,私生子以及艳俗文学这些本不太光彩的元素,反而成为了「传奇故事」当中的重要点缀。 事情就是如此的荒谬,但也是如此的真实。 「看看看,就知道看!你们波尔登没动物园是吧?」 尽管修格知道,自己为了重新融入恩斯特家族,引来他人的集中关注是迟早的事情,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他仍然感觉非常不自在。 没有办法,谁让他上辈子在超过十五个人的会议室里说话都会感到难受呢? 「早该练练的、早该练练的……」 修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其余人的目光都抛到了一旁,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护卫与侍者,他本想试着从他们的口中套一些有关酒店与410房间的情况,然而还没开口,便有声响从酒店大门的方向传来。 两队全副武装的护卫走进了庄园酒店的大厅。 大厅当中的所有人都被「排」到了两侧,紧接着,一张轮椅,以及坐在它上面的苍老身影便缓缓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泽克·恩斯特?」 修格念出了那位老人的名字。 在经历了之前的一切后,他已经没有办法将自己遇到的这些人当成所谓的「背景人物」看待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有着自己的想法、欲望与情感,因此修格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非一个能够随意敷衍的老头,而是一个庞大家族的现任掌控者,一只对整个沃特尔军队都拥有可怕影响力的「三爪猎鹰」。 「把小艾琳娜带走,她需要疗愈。」 老泽克的声音显得非常平缓柔和,与修格印象当中的军人声线有着明显的区别。 待负责照顾伤者的法师以及佣人朝楼上走去后,这名老人便抬起自己的拐杖,用力地在地面上顿 了两下:「好了!我这样一个老头子,你们平时难道还没有看够么?既然你们仍旧选择留在这里,那么这说明你们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此的话,就回到你们的房间中去。」 说罢,老泽克又指了指那些已经在酒店大厅当中就位的守卫:「放心吧,接下来什么都不会发生了,所有人都很安全。」 作为在家族当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老泽克的命令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反驳,除却个别仍旧心怀疑虑、动作稍慢的年轻人之外,其余的成员便尽数走向了楼梯以及升降梯,看上去,老头子刚刚的两句简单保证竟然就已经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担忧与恐惧。 随后,那张轮椅便慢慢地转了过来。 下一秒,那张苍老的面容之上便露出了笑容:「孩子,你的名字是修格对吧?介意在深夜里,陪我这个孤独的老头子聊聊天么?」 第八十四章 雪夜庄园 「如果我现在回答「介意」,会发生什么事吗?」 修格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当然明面上自然是点头应允。 在得到护卫以及老泽克的允许后,修格带上了那把转轮步枪,紧接着便在护卫们的簇拥之下,随着泽克·恩斯特一并走出了酒店的大厅。 之前意外发生时洒落在地面上的玻璃碎屑此时仍未彻底清扫干净,因此在轮椅压过地面时,那些玻璃渣便与雪粒一起在轮椅的轮胎之下发出了轻微的碎响。 外面很冷,雪花正不断地在地面上努力地堆积着,只不过现在尚未形成规模。 恩斯特庄园内仍旧非常的安静,修格之前发出的三声枪响似乎并没有对庄园本身造成任何的影响,那些负责在树林边缘巡逻的守卫们保持着沉默,他们仅在老泽克的队伍路过时简单地行了个礼,随后便如机械般继续自己的工作。 泽克·恩斯特确实非常的苍老了,他整个人都缩在轮椅当中身上不仅穿着厚厚的大衣,更是披着用于御寒的毛毯,除此之外,修格还注意到,他所坐的轮椅非常厚重,其背后不仅有着一套精密的机械装饰,扶手之上更是嵌着一连串的魔法结晶。 显然这也是一个结合了蒸汽与魔法两种不同技术打造出来的特殊器械。 作为一名老人,泽克·恩斯特在这种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沉默且虚弱,他将手掌搭在了轮椅的扶手上,享受着这架机器带给自己的温热暖意。 恩斯特庄园确实很大。 比修格在这具身体的记忆当中看见的更大。 在走了好长一段路后,他才终于看见了这个古老家族的象征——那是一幢占地面积极大,建筑风格与现有沃特尔房屋有所差异的庞大宅邸,它并没有那么锋利的尖顶,整体结构更加厚重与稳固,色彩也并非沃特尔王国当中常见的灰黑色调,而是更偏向于纯白。 在许多竖立于宅邸旁的魔法灯具的照耀之下那些构成巨大宅邸的白色石砖显得非常扎眼,在过去漫长的岁月当中,尽管整个恩斯特庄园都进行过多次的维护与翻新,但这些历经风霜的石砖也仍旧难免透露出了老旧与沧桑之感。 但它们仍旧壮阔且充满威严。 它屹立于那片广阔的草场与花园当中,一如沃特尔王国屹立于罗维高原。 恩斯特的家族的历史起源要比沃特尔王国都要古老。 有人说这一家族从平原之上迁徙而来,也有人说,他们曾是西方临海的居民,但这些都只是民间的传闻与说法而已。 在恩斯特家族自己的记录里,他们本就扎根于此,将古老的传统、习俗与文化灌注于季节的更替,令高贵的身份与血统流淌于这片土地。 或许有人会感到疑惑,为何如此强大且拥有悠久历史的家族总是会自愿附庸于那些更替于罗维高原上的王国,而非自己成为真正的统治者,对此恩斯特家族从未正面回答过,但在不同的场合当中,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以及对外的发言人,也曾不止一次表露过自己以及家族的观点——恩斯特家族无意获取那至高无上的世俗权力,他们更在意家族的延续与繁荣。 对于这一观点,修格是认同的。 因为他知道,哪怕是在两百年后他熟悉的那些故事当中,恩斯特家族成员的踪影仍旧广泛地存在于梵恩这个世界当中。 但那终究是遥远的后话,在有了之前的经历之后,修格当下已经不再敢随意将自己所知悉的那些事态发展当成绝对的参考了。 毕竟命运这一概念本身便被矛盾充斥着。 相信与否,顺应与否,改变与否……这一切似乎都在随时随地发生着变幻。 修格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前方那个苍老的身影,又自 恩斯特家族的宅邸移向了不断飘下雪花的夜空,在那片没有边际的黑暗里,似是有手掌在操纵、摆弄着这个世界当中的一切。 但修格仍旧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神祇与命运。 作为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个体,他不想服从于任何一种既定的安排,从这一点上说,他反而能够认可忒修斯这个家伙在那次见面时所说的话。 「与其遵从剧本,倒不如来点即兴表演……我和两百年后那个被融进雕像当中的倒霉蛋可不是同一个人。」 在心中想法得到贯彻的同时,修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呼吸在寒冷的空气当中化作了一道狭长的白雾,并随即在风中消逝无踪。 「波尔登很冷吧?」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今年的冬天来得要比往常迅猛一点,过去哪会这么频繁的下雪。」 老泽克似乎并不期望修格对于自己的话做出什么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用不了多久,寒冷的风就要吹到平原上去了,到时候那里的河流与湖泊都将结冰,士兵们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修格犹豫了一下,随后开口回应道:「我在第五猎兵团中参观时,看见了许多新式的设备,或许在蒸汽技术的帮助下,我们的士兵会比过去舒服不少。」 「呵呵,我说的可不只是我们的士兵。」 老泽克摇了摇头:「即便那些装备再怎样优秀和创新,它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装配到每一个军团、每一支队伍当中……沃特尔的盟友们或许还能稍微适应这种寒冷的气候,但对于平原上的士兵们来说,在冬天里执勤和战斗,一定会非常艰难和痛苦的。」 他的语气很真诚,甚至还带着些许唏嘘,这让修格感到诧异。 一位在沃特尔王国当中以铁血与手腕著称的元帅,竟然会对敌人的士兵们产生悲悯之意? 「战争啊,孩子,你对战争熟悉吗?有了解吗?」 修格在此刻选择了沉默。 在过去的生命里,他固然看过很多与战争有关的文本与影像,甚至于那片养育他的土地也曾在滔天战火当中挣扎重生,但说到底,他仍旧只是一个生于和平年代与和平国度的普通人。 因此,他对战争的理解始终是残缺且片面的。 哪怕他借由暗渊子嗣得到了那些士兵们的记忆,他也仍旧无法理解真正的战争。 毕竟广泛意义上的和平确实已经维持了太久,哪怕是专业的士兵们,都鲜有机会踏上战场。 「嗯……我在年轻时曾经一度沉迷于社交舞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人类的活动就像一场又一场的舞会,而战争,便是其中规模最大也最热烈的那种。」 老人用有些奇妙的语气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舞会举办的原因总是有很多种,或者说,我们总能找到大大小小不同的理由来进行这一活动,而一旦它开始,便会有这样那样的人、组织或是国家参与进来……而舞会的内容往往不会仅限于跳舞,大家总会借着这个机会互相攀谈,交换情报,甚至做一些生意。」 说到这里,泽克·恩斯特慢慢地叹了口气:「孩子,你过去应该没怎么去过这些社交场合吧?放心吧,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作为年轻人,可别太沉闷了。」 佣人推着轮椅不断向前,终于,老泽克的话语当中,修格等人终于来到了那幢宅邸面前。 宅邸当中的灯光很明亮。 「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它并没有进行所谓的翻修……又或者,是还未开始?」 修格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漏掉有关恩斯特宅邸的细节信息。 在这里,他并不敢随意地施展魔法或是调动魔力,因为从踏入宅邸大门的 那一刻开始,修格就已经感受到了大量复杂且互不干扰的仪式正在此处运作。 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符合所谓的宅邸翻修的计划。 哪怕他在魔法方面才刚入门,也知道在进行建筑检查、翻新时,无论是铭刻于建筑墙体内的防护仪式还是深埋于建筑之下的那些特殊密仪都必须提前停止,否则将很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意外,这一内容在那基本基础的「课本」当中均有提及。 恩斯特家族当中的老年人很多,其中像是泽克·恩斯特这样需要依靠轮椅来行动的更是不少,因此宅邸当中不仅配备了升降梯,楼梯之上也同样准备了能够供轮椅前进攀爬的缓坡。 用于纪念恩斯特家族辉煌过去的各种作品被悬挂、摆放于宅邸的长廊与客厅之中,那些绘制于不同年代的人像,记录着不同事件的巨幅画卷仿佛要将这个古老家族过去的每一段经历,每一个重要人物都深深地刻入走过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心中。 护卫们散去了,两名携带武器的女佣走了过来,她们其中一人接手了轮椅,另一人则在躬身行礼后,从修格的身上接过了转轮步枪。 在她们的身上,修格嗅到了一丝与法委会持剑隐士们相似的气息。 那种经过大量魔药以及魔法仪式改造之后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他随着老泽克上了二楼,在踏过一连串铭刻了魔法仪式的阶梯与石砖之后,便走入了一个明亮的大厅当中。 修格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因为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展厅。 一个陈列、摆放着许许多多不同武器的展厅。 从简易的棍棒,到刀剑,到最早的结晶铳,再到近期出现的那些新式枪械……在其中,修格还看见了许多只应该存在于法委会体系当中的法师用品,譬如老式的魔法卷轴、梅林勒和改革之后开始推广的初版魔法书、利用扼魔银打造的,专门用于针对野法师的剑盾与弓弩…….z.br> 至于一些制式的炼金用品更是不必去提了。 修格简单的扫了一眼,光是用于寻找魔法痕迹的魔路钟摆在这里都装了整整两个陈列柜。 而真正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则是放置在大厅正中间,用巨大玻璃柜以及扼魔银护栏围绕起来的那些重型武器。 几百年前就已经在广泛使用的老式结晶炮、极富开创性地加入了多种不同魔法仪式的抛投式金属魔法炮、在百年前开始出现并代表了新式结晶炮演变的「圣斯蒂尔大炮」原型、为了应对密集步兵阵列而专门制造出来的,拥有多排细小炮管,以致命的结晶碎屑作为散射子弹的魔法排炮…… 从这些千奇百怪,功用各不相同的武器当中不难看出,人们对于如何毁灭自己同类以及其他生灵这种事情,也仍旧抱着极大的热情。 在最前面,修格则看见了一门以复杂金属铸造而成,镶嵌了多颗魔法结晶,并与一台巨型蒸汽机械结合在一起的庞然大物。 「穆奇3型……蒸汽结晶炮。」 老泽克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炮击塞伦城的就是它了。」 「不仅发射的原理与过去的结晶炮有很大不同,其射程以及所能够使用的炮弹类型也有了惊人的进展……」 轮椅缓缓地来到了修格的身旁,老泽克说道:「穆奇家族在这一次大放异彩啊,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工坊就要成为沃特尔王室的专用工坊了,圣斯蒂尔与海恩的订单更是堆满了他们的仓库,呵呵……」 修格转过头,他看见了泽克·恩斯特那双无比明亮的双眼,紧接着他便听见面前的老头子说道:「我其实真的很想听听你对塞伦城,对沃特尔与德兰之间关系的见解。」 「我在这方面,并没 有什么了解。」 「噢?真的吗?」 老泽克脸上带着微笑,但语气当中却充满了质疑:「孩子,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的那位学生便不会在第一时间想要见你了。」 「我知道,家族过去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不愉快,因此我觉得你可以去憎恨你的父亲,可以去憎恨那些曾经给你带来不公待遇的人,甚至你想要报复他们,都是没有问题的。」 苍老的三爪猎鹰抱着自己的手杖,满是皱纹的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手杖顶部的雄鹰图纹:「作为恩斯特如今的掌控者以及你的长辈,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便是希望你放下对于眼下一切的抵触,接受它们,拥抱它们。」 第八十五章 黑日之影 (我晕死,我又写错章节名了) 接受它们。 拥抱它们。 这两句话很微妙。 修格乍一听,只觉得泽克·恩斯特似乎希望自己放下对于恩斯特家族私生子这一称谓与身份的抵触,放下过去对于家族的诸多不满,重新作为一名成员融入其中。 他甚至在言语之中默许了修格对于他的那位「便宜父亲」的负面想法与情绪。 作为一个庞大贵族家庭当中的掌权者,在时隔许久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当中便表露出了这种级别的态度,这实在是一件极度反常的事情。 更别提这一切还建立在一系列疑云密布且匪夷所思的事实基础之上了。 修格总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子说出的话似乎若有所指,但他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至于索菲娅公主找上自己的这件事,修格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大可能瞒得住老泽克,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存在而言,整个波尔登甚至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恐怕都没有绝对保密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恩斯特家族的根须实在是扎得太深太深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泽克·恩斯特并没有等待修格的回应,他把控着话语的主动权,拉着修格聊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孩子,说实话,你的嗅觉很敏锐,在面临潜在危险时所做出的判断也同样谨慎,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何会选择开枪救下艾琳娜?」 修格看着眼前自己这位名义上的长辈,反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当时更应该选择袖手旁观?」 「当然不是。」 老人摇了摇头,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地用手指推拉了一下安设在轮椅扶手上的金属拉杆,驱动轮椅来到了一张桌子旁。 见状,其中一名女佣立即走了上来,她伸手在隐蔽之处轻轻拨弄了一下,展厅的墙壁之上便立即弹出了一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当中存放着的是几瓶没有标签的酒,酒色看起来有些暗沉,如同深红色的宝石或湖泊。 「三分之一。」 老人轻声吩咐了一句,随即女佣便取来一个小小的玻璃酒杯,并伸手拔下了酒瓶的瓶塞。 空气当中立即多出了一股极其诱人的气味。 那深沉的酒水闻起来与普通的美酒味道稍有些不同,更加芬芳也更加诱人。 装盛着些许酒液的酒杯交到了老泽克的手中,老人不舍地看着那瓶酒被塞回暗格当中,随后他转过头,对着修格咧了咧嘴:「人老了,什么东西都不能随便享受,这些可是圣斯蒂尔王室的珍藏酒,连标签都还未贴上,便被偷偷带出了仓库……也不知道是它们先被喝完,还是我先住进坟墓里。」 老泽克谈论死亡的时候非常平静,根本没有表现出半分忌讳与畏惧。 「来吧孩子,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正确答案,因为每个人的决定总是会因为自己立场的不同而发生改变。」 「所以您感到惊讶的原因是,您认为以我的立场,本不该做出这件事?」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另一张椅子,他在那两名沉默女佣的注视下坐了下来,紧接着,他便对着眼前的老人直接提问:「我倒是非常好奇,在您的眼里,我的立场是什么?或者说,它该是什么样子?」 展厅当中的气氛似是有些凝滞。 因为虽然修格仍在使用敬语,但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语气,都与家族当中的其他年轻一辈截然不同,换句话说,就是缺乏对于家族长辈与最高掌权者的尊重。 两名女佣的目光同时定格在了修格的身上,几乎 要将他那单薄的身体钉穿在墙壁之上。 与如临大敌的女佣们不同,泽克·恩斯特对于修格当下的表现却反而颇为满意,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后辈」,随后抬起手,对着那两名明显实力强悍,兼任保镖的女佣摆了摆手。 两名女佣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倒退着离开了展厅,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时间,这里便只剩下修格与老泽克两人了。 老人又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紧接着他缓了口气,说道:「这样才对啊,人们的选择并不仅受限于立场,更受限于自己当下的力量、背景与处境……你看呐,你不仅成功地爬出了塞伦城那个烂泥坑,更是因此而跨过了那道魔法的门槛。」 「在第五猎兵团中,你不仅没有被军人与法师们排斥,反而通过自己的力量解决了那些难题。而当你抵达波尔登之后,就连索菲娅公主也第一时间对你开始了招揽。」 「这确实是足以拿去吹嘘的成就啊!」 老泽克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但语气之中却始终透露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古怪意味。 修格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老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既没有携带武器,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用于防护的力量,似乎只要自己现在一伸手,就能将他活活掐死在那轮椅上。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的身上会发生如此之多的变化?」 老泽克放下了酒杯,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孩子,你是否已经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样一幅模样?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他身体微微向后,伸手扯了一下腿上的毯子:「因为没有魔法天赋而被逐出学院的卑微学徒,为了谋生而不得不撰写劣等文字换取稿费,遭受流氓的勒索时只能老实交出钱袋,在面对父亲的不公对待时,甚至连抬头直视都无法做到。」 「然而你现在,不仅能够熟练地掌握新式的枪械,甚至还不惜暴露自己的魔法天赋救下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家族成员……呵,这怎么可能不让人对你的立场与选择感到疑惑呢?」 对于老泽克所描述并质疑的这一切,修格当然是知道答案的。 但他从来没有将这些经历真正地当成自己的过去,想要利用这些话语让他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实在是有些难。 展厅寂静了下来,墙壁之上的魔法时钟有节奏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老泽克那张苍老的脸显得红润了不少。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他终究还是有些累了,在稍稍缓了两口气之后,这位老人才重新开口说道:「好吧,让我们回到正题……孩子,我想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家族要想方设法将你带回波尔登吧?」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修格回应的老泽克盯着他,问道:「你听说过黑日结社,或者黑日预言么?」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修格的思维微微一顿。 尽管他之前就已经猜测恩斯特家族或许会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但他却没有想到,作为家族掌权者的泽克·恩斯特竟然会直接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将这种潜在的诡异联系揭露出来。 修格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他精神世界当中的圆盘开始加速转动,但表面上却并没有任何变化,紧接着他轻声问道:「当然听过,尤其是后者。」 「终有一天,神祇将陷入疯狂,骑士将遭恶兽吞噬,破碎的王座之上欢笑连连……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 老泽克缓缓念出了这段流传甚广的预言,随后他又问道:「那么,对于黑日结社,你又 了解多少呢?」 「野法师社团,将黑色太阳的预言奉为真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嗯……」 老泽克意味深长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即他说道:「野法师社团,那是梅林勒和对于结社的称呼……对于那帮「篡权者」而言,任何危及他们当今地位的不都是「野法师」么?」 「您的意思是,黑日结社的起源要比梅林勒和法委会还要久远?」 老泽克并没有回答修格的这个问题,他用自己的手杖轻轻地点着地面:「结社的起源早就难以追溯了,它就与我们的家族一样,拥有着足以贯穿整个罗维高原以及梵恩的历史。」 「早在那些王国成立之前,早在法委会于北境成立之前,结社便已经存在了……它换过很多很多个名字,繁荣之时,其成员遍布梵恩,衰败之时,仅有个别成员艰难延续,但它如今仍旧存在,黑色太阳的预言也仍在人们当中不断流传。」 「按照您的意思,家族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 「是密切的关联。」 老泽克缓缓坐直了身体,他缓声说道:「在恩斯特家族决定立足于沃特尔王国时,与结社之间的契约便已经订立。从那时起,恩斯特家族的每一任掌权者与继承人都将成为结社之成员,而这座庄园,也将永久成为结社在沃特尔王国的前哨与庇护所。」 听了这些话,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设定也太陌生了,看来在这个真实的梵恩当中,黑日结社的历史远比我们当初写下的东西更为深远,而且从泽克的这些话进行判断,结社的历史和起源竟然能够追溯到法委会之前……这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的预言,恐怕又要与所谓的失落众神关联在一起了?」 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后,修格试探性问道:「这么听来,家族的存续得到了结社的大力扶持?」 老人摇起头来:「从来没有。」 「那么,就是结社能够替家族清理某些阻碍,或是提供某些便利?」 「同样没有。」 老人回答令修格感到诧异,但紧接着,他便向修格揭示了其中的真相:「恩斯特家族之所以愿意与结社订立契约,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我们相信结社的预言——它从未失误,也正是因此恩斯特家族才能避开那一次次足以毁灭弱小国家的灾祸,并从中幸存下来。」 「听起来,流传于民间的,有关于黑色太阳的传说,仅仅那些预言当中的一部分了?」 「正是如此。」 老人郑重点头:「曾经杀死小半个高原以及平原人口的恐怖瘟疫、沃特尔王国的建立、奥古斯汀的夺权、摧毁海恩王国临海重镇的恐怖海啸……这一切都曾被精准预言,毫不夸张地说,黑日结社当中的成员们就像是能够沟通命运之神一般,总能够发出一条又一条的重要警示,从而揭示这整个世界即将面临的变化。」中文網 「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但那是事实。」 老人与修格对视着:「恩斯特家族确信,那预言当中的一切终将得到印证,而在结社最新的预言当中,黑色太阳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在做了数个深呼吸后,他张开口,轻轻地念出了两段话:「愚昧将使和平荡然无存,虚伪将令城市化作祭坑。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 前面的那一句修格之前并未在地精法师马赛尔的笔记本上看见,但后面的那一句,他却已经非常熟悉了。 老泽克接着说道:「一段准确的预言之所以动人心魄,便在于它终将在某一刻化作无法反驳的真实,而孩子……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便是这预言得到印证的时刻了 。」 「如何印证?」 「你其实很清楚,不是么?」 老泽克扭头看向了窗外,此时,雪势再度加大,连绵不绝的白色光影在外面的寒冷世界当中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幕布:「预言的前半段已然得到应验,塞伦城再也无法以和平之城自居,它彻底毁在了人们的愚昧与虚伪之中……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可能是下周,可能是下个月,呵呵,甚至会是明天。」 「至于预言的后半段……」 听着老泽克的话,修格之前所做出的那些糟糕预想于此刻得到了完美的验证:「那位从化身祭祀之坑的塞伦城中爬出来的深渊独子,不就正坐在我面前么?」 第八十六章 信息差 黑色太阳究竟是什么呢? 理解这个概念,需要从不同的领域与角度入手。 对于曾经《黑日时代》那个游戏项目组的成员们而言,所谓的黑色太阳是游戏故事的起源,是推动整个游戏内循环与机制的背景动力,当然,也是悬挂于天空当中,用于作为提供氛围的模型。 对于那些游玩这一游戏的玩家们而言,当黑色太阳升起,便意味着玩家的游戏活动会变得更有挑战性,游戏世界当中会出现更多的未知数与危险,当然也伴随着更多的奖励。 然而,对于真实的梵恩,对于那些真正生活于此的人们而言…… 这是一颗取代了原本温暖明亮的太阳,并带来不祥恶兆的黑色天体。 当它悬挂于高空,梵恩当中的一切魔力都将变得紊乱,那力量使得野兽的躯体发生异变,它令农作物枯死,令温顺的家畜变得狂躁,在其影响之下,人们内心的欲望与情感也将被放大……不仅如此,在过去作为梵恩当中主要生产力及技术支柱的魔法结晶开采产业也将同样遭受了严重的冲击。 魔法结晶当中的魔力开始变得活跃且难以捉摸,它们的不稳定性提升了,逸散出来的魔力将持续地影响周围的一切,甚至会令那些可怜的开采者们罹患古怪的病症…… 尽管这一切目前尚未发生,但通过泽克·恩斯特的话语,修格却已然听见了这场可怕灾难的沉重步伐。 只不过荒诞之处便在于,那黑色太阳的脚步声,分明就是人类自己发出的隆隆炮火声。 「那位从化身祭祀之坑的塞伦城中爬出来的深渊独子,不就正坐在我面前么?」 有些事情自己在心底里想,和听着别人从口中说出来,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尤其是当这句话从作为黑日结社成员的泽克·恩斯特口中说出时,其带来的冲击力便显得更为惊人了。 「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也能受到近似于「官方认证」的待遇。」 修格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对于泽克·恩斯特现在的表现以及他所说的话,修格只敢相信一部分。 原因很简单,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以及王国的前元帅,不应当是一个盲从虚无缥缈预言的人,倘若坐在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的人的所有决策都以所谓的预言作为绝对参考,那么把人换成一条听话的狗,那效果估计也不会差太多了。 修格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便决定顺着对方的话语继续往下说。 「不管这个老家伙究竟是在跟我演戏,还是真的是个黑日结社的忠实「信徒」,我现在都不宜直接质疑他的这套说辞……」 于是修格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定我会成为所谓的……「深渊独子」的?」 或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又或许是因为有些口干,他的声音稍有些沙哑。 「很久之前。」 「所以那又是另外一个预言了,对么?」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修格静静地微笑着。 「好吧,那我试着理解一下您的意思……」 修格的身体绷着,他的手掌忍不住压在了面前的小圆桌上,灯光将他的面孔与表情映在了那些封锁着各种武器的玻璃展柜之上,与四面八方无数的影子交错在了一起。 「我的经历是黑日结社精心设计好的,他们根据预言安排了这一切,而家族之所以没有在塞伦城和平庆典之前就派人来将我带出,其原因便是……」 「结社需要塞伦城化作祭祀之坑。」 老人接过了修格的话,他的声音平和得如同一把锋利且光洁的刺刀:「所有的一切,都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修格·恩斯特的存在以及逃离自然 也是其中的一环……当然,也包括一些别的事情。」 「但你们对于我在塞伦城中的经历一无所知,又凭什么认为预言当中的事情真的已经发生了?难道就不会出现意外么?」 听见修格的这句话,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在修格那只按着桌面的手掌上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有一些变化,是人力与魔法所无法造就的,而现在它们已经出现在了你的身上……对于结社而言,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有关结社以及这些预言的事情,如今在这整个家族当中便仅有三人知道。」 「我、你、当然还有你的那位父亲埃里温。」 就像是担心修格听漏什么东西一样,老人放慢了语速:「我已经很老很老了,一旦离开了庄园里的这些密仪,我很快就会死去,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躺在坟墓里慢慢腐烂。而埃里温……呵呵,我很清楚他的能力,他不足以领导恩斯特家族的延续,也没有那个能力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眼神专注得如同在照镜子。 「对我个人而言,这才是你真正坐在这里的原因。」 窗外的雪花连成了一片,似乎形成了足以隔绝所有秘密交谈的屏障。 修格在心中反复地「品味」着老泽克所说的这些话,他总觉得里面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却还无法从中找出关键。 于是,他决定先问一问有关庄园酒店的事情。 「好吧,就算我真的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深渊独子」,那么庄园酒店当中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宅邸明明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翻修,为何要强制将所有的年轻一代集中到明显存在异常的酒店里。」 老人回答道:「此为恩斯特家族秉承的古老传统,早在家族与结社开始合作之初,家族便在结社的「帮助」之下定下了这一传承仪式。」 「那幢庄园酒店事实上才是家族最早的宅邸,根据结社所言,其中寄宿着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当新老交替之时,所有拥有继承人候选资格的年轻人都将入住其中,并接受家族意志的筛选。」 「您说的筛选,指的是把自己的后代从楼上扔下来?这方法可还真狂野啊。」 修格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此的质疑:「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 「或许会,或许不会。」 老人摇了摇头:「但无论如何,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必须遵从家族意志的选择,无论其带来的结果如何,都应欣然接受,此为结社对于家族的启示之一。」 「我们暂且不去讨论您坚持要让我成为家族继承人的原因……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接下来在庄园酒店当中,应当做些什么?如果您口中的「家族意志」最终选上了别人,那又该如何?」 「它一定会找上你,所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泽克·恩斯特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孩子,在某些方面,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当修格被那些沉默的护卫们带着从恩斯特庄园的那幢巨大宅邸当中离开时,他的精神世界仍旧未能平静下来。 造成这一情况的不仅仅是因为泽克·恩斯特向自己透露出来那许多的秘密,更是因为修格在这名恩斯特家族当权者的身上捕捉到了那种诡异的反差感。 拥有三爪猎鹰之称的泽克·恩斯特不该是这样的。 在修格的设想当中,这名老人应当是一名睿智冷静的军人,是一个绝对理性且智慧的政客,而非什么结社的信徒。 当修格走到庄园酒店的门口前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 觉得老泽克之前说的那些话格外奇怪了。 「他在谈及预言以及所谓的深渊独子时,使用的主语都是「结社」……只有在最后谈及家族继承问题时,才重新用了「我」这个字眼。不仅如此,在庄园酒店这一问题上,老泽克的表达方法也非常相似,这是否能够说明,这个老头子对于所谓的传承仪式以及预言的态度其实非常的暧昧?但却迫于某些原因,不能明说?」 站在庄园酒店的大厅当中,修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发胀,胀得厉害。 感觉要长脑子了。 在护卫们的监视,他走向了酒店的楼梯,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向上走去。 在这个夜晚,汹涌而来的海量信息几乎填满了修格的脑海,尽管已经劳累了一整天,但他却根本没有半分困意。 一个人承受、思考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煎熬了。 走在楼梯之上,修格发现自己对于恩斯特家族的预估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与错误。 事实上,不仅是他,就连那位索菲娅王女对于恩斯特家族以及老泽克的认知同样存在着巨大的空白与误区。Z.br> 二者关注的从来就不是同一件事。 作为王女,索菲娅·奥古斯汀所追求的目标是尽可能削弱甚至解除贵族群体对于王国权力的干涉,尽可能将军事、经济等重要领域的权力收归王室,令贵族们成为纯粹的王国吉祥物,让他们专注于家族的传承以及后代的培养。 而被索菲娅王女作为首要目标的泽克·恩斯特却根本不在意这些。 「比起世俗的权力与利益争夺,这个老家伙真正在意的似乎是家族的存续……而从之前所有的迹象来看,无论是我现在莫名背负上的所谓「深渊独子」的身份,还是现在庄园酒店当中发生的事情,凡是与恩斯特家族有关的事件背后,似乎都离不开黑日结社的存在。」 「如果泽克·恩斯特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对黑日结社存有戒备之心,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仍旧没有选择完全投向索菲娅王女,这是否能够说明,他不认为凭借王国的力量就能够处理掉结社对于家族的影响?」 「他难道是希望……由我来替他完成这件事?」 在沉默的思考中,修格来到了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这里同样有护卫在警戒着。 他推开房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根据黑日结社的行为以及他们所掌握的那些召唤仪式来看,他们极有可能与忒修斯提到的古老众神相关,那么我之前在这庄园酒店当中看见的、感受到的东西,说不定也是与暗渊子嗣性质相仿的存在。」 「也只有这样,它才有可能直接引发卡尔戎之触等来自梦境庇护所的力量的敌意与抵触。」 修格来到了书桌前,他秉承着自己的思考习惯,快速地抽出一张纸,在上面胡乱地写写画画起来。 「黑日结社对于那些预言的判断明显存在谬误。」 「按照结社预言当中的说法,曾经的修格·恩斯特确实已经死去了,正如我在遭受暗渊子嗣侵蚀的时候听见的祭文一样,这具身体的本质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因此根据他们原本的计划,应当是由被召唤出来的暗渊子嗣「入住」这具身躯,并完成身份的取代。」 「但事实上,这一预言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缺漏——尽管它本来就已经足够模棱两可,但发生在塞伦城中的事情,以及我这具身躯之上的异变,已经完全超脱了这些句子的预测。」 「其一,倘若深渊独子指的是被黑日结社的法师们召唤出来的暗渊子嗣,那么暗渊子嗣已经不再完整,根据之前得到的记忆以及法委会的消息,它在严重受创之后便被迫分裂了自己的力量,一部分 流窜于塞伦城,另一部分则成为了我的「食粮」。」 「其二,如若深渊独子指向的是「修格·恩斯特」,那么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则不可能知道,这具身体实际上早在和平庆典的事件发生之前便已经彻底改换了灵魂,不仅如此,梦境庇护所以及忒修斯的存在更是带来了新的变数……」 「除此之外,老泽克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扮演的角色也非常微妙,我需要进一步进行验证和判断,以确认他确实想要对我传递某些信息,而非在刻意地对我进行引导。」 修格抬起头,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影像映在了玻璃窗上。 镜面中的人像似是在微笑,看起来竟是有几分诡异与阴森。 「目前看来,关键的信息差还掌握在我的手里,这便意味着,我完全可以借此做出一些大胆的尝试与计划……忒修斯,这就是你所说的即兴表演么?」 窗外的雪花飘飘荡荡。 这确实是一场大雪。 第八十七章 溯源 寒冷的空气顺着高原一路狂奔。 当王城波尔登当中所有建筑那漆黑深沉的色调都被纯净的白色所取代时,遥远的塞伦城上空同样也飘起了雪花。 它们在滚滚而起的浓烟当中旋转着落下,其中的许多在还未触及到建筑与地面时,便在升腾的火光当中融化成了雪水。 由雪花构成的惨白幕布隔绝了塞伦城的所有声音,令这座在痛苦与慌乱当中哭嚎不已的城市陷入了沉寂。 清晨时分。 负责维护塞伦城封锁仪式的法委会施法者们带着负责运送重要物资的车队再一次靠近了塞伦城的南侧城门。 此处是经过多次协调之后被最后空余、保留下来的一个城门,塞伦城的其余各处出口,此时都已经被沃特尔与德兰双方的军队控制了起来,留在那些城门附近的法委会法师仅仅只有维护封锁仪式完整性、判断是否出现意外情况的权力。 跟随法委会到来的车队运送的基本都是重要的军队物资——作为消耗品的炼金炸弹,普通人也可以随意使用的魔法喷火器,当然还有结晶铳以及能够引发小规模火焰爆炸的特殊结晶子弹。 根据法委会的判断,没有这些东西的话,城市当中的法师与士兵们将很难控制住局面。 现在,他们不仅需要应对那流窜于塞伦城当中的那团「漆黑淤泥」,更是需要处理来自城中居民发起的一波又一波***与冲击。 作为过去的每一年都需要举办和平庆典的特殊城市,塞伦城的应急储备自然是极为充沛的,事实上,无论是沃特尔王国还是德兰王国都会有意地在这一方面做出倾斜,在它们的支持下,塞伦城在过去的两百年间从未受到饥荒、疫病以及其他问题的影响,而因为和平庆典的缘故,城中的商户以及殷实家庭也都会适当地存储生活用品以及一些易于保存的粮食。 然而现在,塞伦城所面临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座城市以及其中居民的承受极限。 食物会吃完。 干净的水会用光。 用来保护自己与家庭的武器也会损耗殆尽。中文網 而当用于支撑人们生命的这些事物告罄时,过去的所有希望便将转化为绝望。 更别提,现在城市当中还有着那样一个诡异而可怕的存在。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有不少居民发现,自己的邻居会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无论是老人、小孩还是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但凡失踪者,都根本找不到尸体、也搜寻不到任何的痕迹。 所有人都知道,那淤泥每天都在发动新的袭击,它的胃口越来越大,因此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而城中的士兵与法师却对此束手无策——自从经历了之前在广场当中的失败后,那个怪物便彻底藏进了城市的下水道当中,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主动追捕了,就连一些人员与武力稍微薄弱一些的防御据点都会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被彻底吞噬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彻底清缴城中的隐患,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队伍当中的一名青年法师摇晃着手中的魔路钟摆,目光不断地扫过不远处塞伦城的城墙以及那笼罩在城墙表面的半透明仪式场。 在确认仪式场完好无损后,他收起了手中的魔法用具,看着那些运送而来的各种应急物品,闷声问道:「所以,除了每天送这些东西外,我们还能做点别的什么吗?」 「别的什么?」 同在队伍当中的另外一名法师转过身来,他看了自己的同伴两眼:「我们做不了命令以外的事情,瓦列里,你不要有太多冲动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送进去的不应该只有这些武器,它们事实上……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瓦列里非常为难地说道,这位来自圣斯蒂尔王国的青年法师有着一头短发以及坚毅的面容,眼珠与头发均是深褐色,他的身材强壮,根本不像是寻常的魔法学者,倒更像是一位士兵、战士甚至农夫。 他曾在塞伦城的法委会分部执勤过两年,因此对于这座城市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极其难过。 队伍在南侧城门的门口停了下来。 隔着那半透明的仪式场,人们完全能够看见城门之内的情景,在过去的几天,每到这个时候,便一定会负责城门监视和防御的士兵出现在仪式场的对面,届时,车队成员便会将那些物资转移到没有生命的大型推车上,并直接将这些装满物资的推车依次送进塞伦城当中。 人自然是不会进去的。 因为一旦进去,便必定会遭受仪式场的限制,再也没有办法出来。 但今天,负责接收物资的士兵们却迟迟没有出现。 哪怕隔着厚厚的仪式场,众人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死寂与压抑。 在不安的等待当中,终于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那是一名士兵。 他穿着隶属于塞伦城独立政府的军队制服,帽子没了,制式短剑的剑鞘歪歪斜斜地挂在身前,然而短剑却是不知所踪。 士兵的脸上满是黑灰与血渍,或许是因为曾经哭泣过的缘故,泪水在他脸上的污垢当中冲刷出了数道浅浅的痕迹,他就这样拖着自己的短管结晶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靠近城门仪式场的地方,呆愣愣地看向「一墙之隔」的法师们。 「卸货,装车。」 一名法师低声下达了命令,然而还没等跟随车队的那些工人们开始自己的工作,瓦列里便轻轻地撞了一下他:「嘿……」 法师疑惑地转过头,紧接着他便看见,站在城门当中的那名士兵竟然正在对着自己等人摇头。 他在拒绝这些物资。 直到目前为止,除了这名士兵以外,也并没有其他人出现在城门口。 瓦列里看出了什么,于是他上前一步想要与对方进行沟通,然而那名士兵却慢慢地走到了城门边,倚靠着不知何时被烈火熏黑的墙砖坐了下来。 他解开了自己的子弹袋,从中挑选出了一颗由梅林勒和法委会工坊制造的结晶子弹,颤巍巍地将它填入了自己的结晶铳中。 在这个沉默的清晨,在法师们的注视下,这名孤独的士兵沐浴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将那把型号已经有些老旧的短管结晶铳倒转过来,令枪口死死地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扳机扣下。 在仪式场的隔绝中,根本没有半点枪声传出,这与之前落在城中的那些炮弹如出一辙。 亲眼目睹这一刻的瓦列里忍不住抖了一下,他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同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在今日份的波尔登日报上,仍旧没有任何与塞伦城有关的消息。 由索菲娅王女所主持的联盟诸国会议已经在阿德龙酒店完美结束,在此期间,那些同样待在阿德龙酒店的德兰王国的使者与官员们曾不止一次想要与沃特尔王国当中的负责人进行对话,但这些诉求却被尽数无视了。 在会议期间,作为沃特尔王室管家的山地精灵法师芬恩·阿萨莱尔曾经短暂露面,他直接使用魔法对德兰王国的来访者们进行了极其严厉的警告,并且发言声称,如果德兰王国的来访者们继续冒犯沃特尔王国以及王室的尊严,则他们将会被剥夺所有的外宾礼遇,并被直接逐出波尔登。 在报纸的版面上,记者们甚至拍摄下了芬恩管家训斥那些德兰官员们时的画面,在活动的魔法图像当中,这位精灵王室管家的高傲气势展露无疑,而在他的对面,遭受这等待遇的德兰人却只能忍气吞声,每一个都面目扭曲狰狞…… 「沃特尔人一定很喜欢这条新闻……」 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大雪下了一整夜,于是整个恩斯特庄园都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站在窗口,他能够看见庄园当中的佣人们正推着小型的「化雪车」行走在道路上,这种特殊且巧妙的炼金小用具能够快速地融化附近的积雪,用来清理道路实在是非常合适。 手中的饮品仍旧是提神的药草茶。 就在修格以为,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即将在恩斯特的庄园当中展开之时,所有的异常现象却又都偃旗息鼓了。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后半夜,再也没有发生任何的诡异事件。 然而修格仍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在后半夜中,狂奔之鼠斯尼奇遭受了修格的无情压榨,在他的命令之下,斯尼奇几乎将上下几个楼层都跑了一个遍,为了能够尽可能地确认庄园酒店当中那所谓的「家族意志」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修格甚至还指使斯尼奇又钻了一次下水道,并成功地摸进了之前发生意外的410号房间当中。 正如泽克·恩斯特之前所透露的信息一样,恩斯特庄园根本没有对庄园酒店当中发生的事情进行过多干涉,在意外发生之后,他们所做的事情便仅仅只是带走了作为受害者的艾琳娜小姐,并利用魔法仪式封锁了破开的窗户以及房间的大门。 至于那混乱的房间,他们根本没有做任何的清扫。 因此在410号房间当中,修格依靠斯尼奇的双眼,凭借现场存留的痕迹,大概地还原出了艾琳娜在房间当中的遭遇。 「当意外发生之时,艾琳娜小姐应当还未入睡,从掉落在床上的书本来看,她当时正在进行睡前阅读……艾琳娜同样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偏爱的应该是军旅题材,床头放了好几本当前市面上的热销书籍,很符合沃特尔贵小姐的风格。」 修格轻轻转动了一下魔法墨水笔,在脑内回顾、整理着昨晚的发现:「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艾琳娜小姐在睡前阅读时只是用床头的台灯,也就是后来被扔出窗户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台灯飞出窗外之后,整个房间就陷入一片黑暗的原因。」 他放下了墨水笔,端着茶杯看向了自己完全没有动过的柔软床榻:「针对艾琳娜的袭击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当袭击发生时,悬挂于上方的灯具首先遭受了某种冲击并因此碎裂,紧接着攻击正式开始……艾琳娜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从床上掀翻了下来,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可能不小心将台灯撞翻在了地上,又或者在混乱中将它拿在了手里。」 「书桌上的东西乱成了一团,艾琳娜小姐显然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但紧接着窗户被破开,那股力量尝试着将艾琳娜小姐推出窗外,再然后就是我所亲眼看见的事情了。」 修格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第一发金属子弹命中「那东西」的头部,但最终子弹嵌进了天花板中,显然构成「那东西」躯体的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实体,对它造成干扰的并非子弹的冲击,而是那些许嵌入子弹当中的魔法结晶。」 「随后是第二和第三发射击……痕迹分别留在了房间的两面墙壁上,其中第二发魔造子弹留下的痕迹有限,主要原因应当是其中的绝大多数魔力都在与目标发生接触时耗尽了。」 最后一口茶水饮下,修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随手将自己已经偏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 「如此能够得出一个初步的粗糙结论,即那股 存在于庄园酒店当中的未知力量或许并非什么特别强大的存在,无论它之前的行为是试探还是什么,但从结果来看,魔造子弹这种级别的魔法或许便已经足以对它造成阻碍。」 「然而此处仍旧存在疑点,它发动袭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杀死艾琳娜,那么根据房间当中的痕迹来看,它大可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这种行为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刻意的示威,简直就像那些故意进行挑衅的杀人狂一样。」 第八十八章 地下楼层 经过半个夜晚的侦查与验证之后,修格对于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的异样痕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些许转变。 修格判断,那股盘踞在庄园酒店当中的力量极有可能是某种与暗渊子嗣相似,甚至比它还要孱弱许多的「脏东西」。 在这个基础上,他实在是很难产生什么惧怕心理。 「毕竟我自己就是一个‘脏东西,,而且我大概要比它脏得多。」 修格从椅子上站起,他打了个响指,于是正蜷着身体呼呼大睡的狂奔之鼠斯尼奇当即出现在了书桌上,它被折腾了一整夜,现在竟是用三条尾巴将自己的眼睛遮了起来,看上去根本就不想理会修格。 「醒醒,帮我再办点事。」 见斯尼奇这副模样,修格无奈地用手敲了敲它的头:「下次再有好处,我可以优先考虑你。」 听见这句话,斯尼奇才稍稍挪开了自己的尾巴,露出了眯起来的惺忪睡眼。 这副摆烂的模样修格可太熟悉了,简直就和照镜子似的。 于是他便不再理会斯尼奇的耍赖,伸手便将它拎了起来,来到了床边。 于是修格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抬手指向了房门旁的包裹:「房间里的这些东西,我不太喜欢……劳烦帮我处理一下,另外我还需要一台新的时钟,请尽快替我送来。」 修格看着这些房间编号,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他立即抽出一张白纸,拿起魔法墨水笔,将纸张上将那地下室长廊的结构大概地画了出来,并根据斯尼奇探查到的情况,依次在那简易的结构图当中标记出了这些房间的编号。 在整个过程当中,两人没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 戴着面具。 他选择在这一刻相信斯尼奇的直觉。 很快,便有一名年轻的女侍者走了过来。 「从201开始……到220结束。」 斯尼奇在空中轻巧地扭转身体,三根长长的尾巴如同弹簧一般在杂物当中轻轻地一支,随即便无声地落在了里面。 修格此时的视觉与斯尼奇相通,因此他便清晰地看见了那两人的形象——这是两名男性侍者,与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的其它侍者一样,他们都穿着笔挺的酒店制服,一举一动都符合沃特尔贵族庄园当中侍者们的规范。 就如同之前那名年轻的女侍者一样,这两名古怪的男性侍者推着推车前往了升降梯的方向。 紧接着,修格便借着斯尼奇的双眼,看见一张被黑色面具覆盖的面孔在寂静当中,从门框旁慢慢地探了出来,冰冷且阴森的目光从那黑色面具的眼洞当中投出,快速地扫过了杂物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始终没有任何的发现,但却仍旧对这杂物间不太放心,因此他便伸出了手。 就在修格都开始对自己就召唤物的判断产生质疑时,斯尼奇的戒备却已然提到了顶峰。 …. 随后他立即命令斯尼奇沿着走廊继续前进,于是更多的标有数字编号的房间出现在了修格的「眼前」。 这两名侍者非常的沉默,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但却又像是拥有高度的默契一般,直接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忙完了这些事情,女侍者便愉快地哼起了歌,很快就从旁边走开了。 「先生,有什么事么?」 他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是的,他们均戴着一张漆黑的面具,面具足以遮蔽整张面孔,不仅如此,那面具之上似乎还嵌有小粒的魔法结晶,这便意味着,那面具所起到的作用极有可能不仅仅是遮蔽面孔而已。 因为提前得到了斯尼奇的预警, 他倒是没有被那地下楼层当中发生的诡异情景所吓到,但那名去而复返的酒店侍者的表现,却给修格带来了一种非常别扭、难受的感觉。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躲藏在被褥堆当中的狂奔之鼠却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放松,相反,它的紧张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 没多久,他们的挑选工作便完成了。 那名女侍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地方,她就像是进行自己的日常工作一样,又从另外的两个房间当中拿走了其他的一些垃圾,随后便进入了酒店侍者们专用的老式升降梯当中。 绝大多数房间的房门都是封闭的,且它们使用的均是沉重的金属门扉,这些锁死的大门就像是一面面涂着漆黑染料的墙壁,哪怕是在魔法壁灯光芒的照射下,它们也反射不出半点光芒。 斯尼奇藏身的这堆破旧被褥被他们略过了,而放在不远处物品架上的一叠还算干净的床单则被他们选中,搬到了小推车之上,紧接着,其中一名侍者打开了修格亲手打包的那个白色包裹,开始将其中的那些物件依次取出。 大概是平日里见多了刁钻客人的缘故,女侍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她微笑着问道:「那么时钟,先生需要哪一种?魔法钟还是经典的发条钟?」 而修格则借由斯尼奇感受到了连续且轻微的震动——似乎推车被推到了一条由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那些震动的来源,正是这条石板路上的凹陷与花纹。 然而奇怪的地方便在于,这两名男性侍者竟然…… 在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修格便将这些意义不明的杂物重新包了起来,随后他带着这包裹打开了房门,将它们重重地放在了外面的走廊上。 「203?」 没多久,她便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虽然有的时候,被自己的召唤物「拒绝」会让人有些不爽,但专业的事情交由专业的「人」去做,这个道理修格还是明白的。 升降梯早就已经离开了,走廊上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声响。 「藏好了,快点。」 …. 「好的先生。」 在那里,放着一个用干净床单绑成的巨大包裹,里面放着好几件杂物,它们无一例外,均是修格之前在房间当中利用检测魔法找出来的那些异常物件。 斯尼奇来到了自己之前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在留下一句似乎带有某些古怪意味的话后,这名漂亮的女侍者便推着推车离去了,整个过程没有半句废话,非常的干净利落。 斯尼奇尝试着靠近其中的一扇金属门,很快,修格便从这些门扉上感受到了施加于魔力层面的干扰——显然这些金属门当中要么含有类似于扼魔银的物质,要么则是铭刻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干扰魔力流动的特殊仪式。 明明身处于明亮的酒店客房,修格此刻仍旧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发条钟就可以了,另外我的房间无需打扫,除非我通知你们。」 他们在清点、挑选这杂物间当中的东西。 推车前进的声音以及脚步声便在长廊当中响起。 它扭头看了修格一眼,不满地甩动了两下尾巴,并发出了轻微的嘶鸣,但紧接着便在修格不善的目光当中钻进了其中一个样式复古的发条时钟当中——那时钟被塑造成了经典的夜枭形象,下方有着一个有些狭窄的空间,勉强能够让斯尼奇挤进去。 倒像是……某种兽类。 修格关上了门,他坐到了床上,于是属于斯尼奇的感官立即与他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这个魔法召唤物现在正缩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当中,随着周围杂物的摇晃有一 下没一下地打盹。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且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后,狂奔之鼠当即便在修格的命令下从自己的藏身之处钻了出来,它那三条有力的尾巴猛力刺向了拦在自己面前的白色床单,并轻而易举地在上面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此处的特殊性了。 活像是两具按照既定程序行动的傀儡。 在这个过程中,狂奔之鼠斯尼奇继续在那阴暗且安静的地下楼层当中前进,而当它沿着长廊跑了一圈,重新回到最初那个杂物间的门口附近时,走廊的另一端却是传来了升降梯停止时的声响。 侍者的窥探持续了很久很久。 因为他的动作根本不像是人类应该做出来的。 「好的先生!」 很快,两个人影便出现在了杂物间的门口。 这是一个封闭的杂物间,四周堆积着许许多多替换下来的床单、被褥以及一些损坏的杂物,墙壁上固定着提供稳定照明的魔法结晶灯,款式非常老旧,拿到市面上甚至能够送进收藏品店里,而且说不定还会有人买。 再加上这种违反人类习惯的窥探动作以及这种去而复返的诡异行为,修格完全有理由认为,对方和制造出昨晚袭击事件的「元凶」很可能存在密切的关联。 …. 借由斯尼奇的双眼,修格快速地「看」见了周围的一切。 震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女侍者便在某处停了下来。 那简陋的木雕,斯尼奇之前藏身的魔法钟,还有一幅挂画均被挑选了出来,它们与其他的有一些物品一起放到了推车之上,随后两人便带着这些物件离开了杂物间。 靓丽的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一板一眼的礼仪非常容易给人带来好感。 「……」 「如果这地下楼层是为了支持酒店运作而存在,哪里会需要这些东西?」 长廊上根本没有可供躲避、隐藏的地方,于是斯尼奇立即加速窜进了那杂物间当中,并快速地窜进了位于角落当中的一堆陈旧被褥当中,借着被褥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除却杂物间之外,长廊的两侧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房间,在确认并没有人在这里活动后,修格便立即操纵自己的召唤物对此处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那是一个编号。 修格本想操纵斯尼奇从那堆被褥当中钻出,好跟上去看看情况,然而一股来自斯尼奇本能的强烈警觉与抗拒却让修格打消了这一想法。 大概是因为这里平常并不会有其他人来的缘故,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于是斯尼奇小心地从门边向外看去,于是一条笔直的长廊便出现在了它的眼前。 在看清这个数字编号的瞬间,修格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地下楼层?」 大概是因为周围根本没有人的缘故,女侍者并没有再保持自己平日里的端庄、严肃模样,而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似乎还伸了个懒腰,在这之后,她才将推车上的那些物件取下,并依次堆放在了一起。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手。 女侍者非常利索地给予了回应,她对于修格用干净床单包裹杂物的行为没有任何的不满,立即从旁边的工具间当中推出了一辆小推车,将那整个床单包裹都放了上去。 通过斯尼奇的反应,修格对于这名酒店侍者的情况做出了大概的判断,他知道一个能够让追求杀戮的狂奔之鼠感到紧张的存在,一定不会太简单。 「如果您还有别的需要,也请随时找我。」 斯尼奇抬起头朝着上方看去,于是修格便看见了一块固 定在大门上的金属牌,没有生锈,上面的文字也清晰可见。 修格观察了一下四周,随后便立即得出了结论。 尽管无法看见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凭借与斯尼奇之间的魔力连接,修格也能够精准地判断出它如今所处的位置。 下一瞬,两只手突然从右侧伸了出来,扒在了杂物间的门框上。 修格注意到,他的手臂就像是能够延展一样,竟然诡异地伸长到了能够碰到门把手的长度,随后他用力地一拽,便令杂物间的金属大门缓缓关闭。 整个过程,这名侍者的身体都没有出现在门口,他保持着那种「扒」在门框上的姿态,活像是一只身体结构特殊的蜥蜴或老鼠。 随着杂物间的封闭,斯尼奇的紧张感也渐渐消去,见一时间已经无法继续探索那隐藏的地下楼层,修格便断开了与斯尼奇之间的魔力连接,也就在这时,酒店客房的房门响了起来,修格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之前那名年轻漂亮的女侍者再度出现在了门口,她的手中捧着一台款式经典的机械发条钟,脸上带着笑容:「修格先生,这是您需要的发条钟……需要我替您挂上么?」 (本章完) 零医生 第八十九章 成为焦点 修格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名女侍者的话。 他并不打算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尤其是在借由狂奔之鼠的双眼,看见了庄园酒店那反常的地下楼层以及那两名形迹可疑的黑面具侍者之后,他便更加无法信任这间酒店当中的人了。 女侍者显然是不知道修格在想什么的,她似乎确实有着某些「想法」,因此在被修格拒绝的时候,眼睛当中甚至闪过了些许遗憾之色。 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在将发条钟交给修格后,她便转身离去了,和之前一样干脆。 发条时钟的时间已经被校准过了。 现在是早晨七点十五分。 大雪仍在继续。 虽然因为魔力的支持以及身处于庄园酒店当中的缘故,修格完全没有半分困意,他将自己之前画出的简易结构图折叠起来贴身放好,随后便披上了大衣,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309,位于这条酒店走廊的前半段,临近楼梯。 「客房通用的升降梯位于左手侧,我和它中间隔着总共五个房间,通过这台升降梯,我能够前往大厅以及所有的客房、餐厅楼层。」 修格关上门,目光却是朝着长廊的另一端飘去:「如果往这边走呢?」 抱着走一走的想法,修格很快便顺着酒店的长廊来到了三楼的另一端。 他在标有「320」编号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在320房间的斜对角,赫然便是之前酒店侍者们所使用的老式升降梯了,这台升降梯被一扇带着标识的厚重木门封闭着,而在它的旁边,则有两名庄园护卫以及一名男性侍者看守。 见修格来到了这里,那名男侍者立即迎了上来:「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想去六楼的餐厅,这台升降梯可以到么?」 「抱歉先生,这台升降梯款式太老,除了我们偶尔会使用,其余时间都是不被开放的。」 侍者赔了个笑脸:「就是因为担心有人使用它会造成意外,所以庄园才会有护卫守在这里,请您谅解。」 「这样啊……」 修格并没有为难对方,他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走廊当中的结构,随后便朝着反方向走去。 「整栋庄园酒店的结构非常简单,除去酒店的大厅以及顶层的餐厅之外,所有客房楼层的结构应当都为拉长的‘T,形……如果以三楼作为参考,则每一层的客房数量应当均为二十个。」 「与隐藏在地下的楼层结构完全能够对应。」 修格回忆着自己之前借由斯尼奇看到的那些细节,在心生疑惑的同时,也感觉身上的汗毛似乎立了起来。 一间正常的酒店,或者说一间正常的宅邸,就不应该会出现这样诡异的设计。 修格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间庄园酒店一定存在某些问题,他甚至做好了在这间酒店当中看见什么实验室、地牢甚至仪式场所的准备,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酒店之下………. 看见另外一个酒店。 这样的说法有些奇怪,但对于那隐藏在酒店地下,且结构与地面之上的部分基本对称的建筑部分,修格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它了。 再加上那些金属门扉上的数字标号以及活动在地下楼层当中,头戴黑色面具的侍者,修格有理由认为,确确实实有「住客」住在这间酒店的地下…… 至于是不是人,修格不太好说。 毕竟那些戴着黑面具的侍者,看起来就已经非常不正常了。 「老泽克知道这一情况么?」 修格回想起了泽克 ·恩斯特在昨天深夜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产生了质疑,尤其是对方还说,自己比他更知道该怎么做…… 说实话,修格感觉自己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劳累之后,修格也确确实实有些饿了,于是他便乘坐升降梯来到了六楼的餐厅。 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在经历了昨晚的突发事件后,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们都有些紧张,这就使得他们更加愿意待在人多的地方,而非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 修格的出现引起了这些年轻贵族们的注意,与他之前刚刚抵达时所引起的那些讨论不同,这一次,他的出现令餐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并非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而是不约而同地压低了讨论的声音,并改换了自己的讨论话题。 直到修格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后,餐厅才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精神世界里的圆盘稍稍加速,在魔力的帮助下,四周嘈杂的声音立即就得到了分类,变成了一段又一段独立、清晰的对话。 绝大多数人在讨论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尽管恩斯特家族这样的老牌沃特尔贵族在培养后代方面非常上心,但环境以及历史的影响终究非常容易让这些年轻人们变成一个个政治动物。 他们谈论着家族最近可能采取的一些策略,谈论王国政策可能对某些领域的影响,又或者谈论一些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姻问题…… 唯一让修格感兴趣的,便是四名年轻男女正在讨论的话题。 他们身上都带着一定的军旅气息,而别在他们衣物上的胸针或徽章,都表明他们实际上在军队当中拥有自己的职衔。 一名留着短发的青年说道:「梅林勒和正在试图与我们签订条约,他们认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很有可能会引发魔法学术研究的倒退……」 「某种程度上没说错!」 回答他的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孩:「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我们的军队当中,施法者与新式军械、战术的配合正在快速推广、训练,虽然在这些战术当中,那些法师们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重要,但只有他们存在于军队,我们才能将自己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詹娜的意见,我不太认同。」 另外一名年龄稍长,面容坚毅的男子说道:「根据各地军工厂当前的情况,接下来我们要打的其实是基于蒸汽军械的新式战争,在这种战争形式里,法师们的作用肯定会被进一步削弱的……如果我们同意法委会提出的要求,双方都禁止法师加入战场,而是让他们转入相关的后勤体系,那么对于我们的士兵来说反倒算是不错的保护!」 「我同意,那些平原佬们的武器太过于落后!」 短发青年握着拳说道:「我们炮兵团只要发起炮击,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神罚……他们的阵线会在一瞬间被击溃,在那之后任何一个常规兵团的推进,都能将他们当场摧垮!」 詹娜仍旧在试图说服对方:「奥勒,不要盲目自信,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得到验证……左右战争的可不仅仅只是新式军械。」 「但你昨晚肯定看到了吧?」 年轻的奥勒压低了声音:「那个……那个私生子,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三枪,用的一定是最新式的枪械,说不定还是实验款,连他都能够做到如此精准快速的射击,我们的士兵更加没有问题!想想看,几秒钟的时间,三发子弹,放在战场上就是三个死人!」 听到这里,修格摇了摇头。 那把新式转轮步枪带来的射速提升当然是非常可怕的,但事实上,他之前进行的连续射击甚至还是打了折扣的,毕竟他期间还更换了魔造子弹……以此来看,这些青年军人对于新式武器的 判断还是非常到位的。 一旦这种武器列装到每一名士兵当中,那么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将极为骇人。 然而修格过去学习过的那些历史则告诉他,一旦战争开始,人们便会在极端的压力之下迸发出无限的创造力。 拥抱新技术并非什么难事,凭借德兰以及平原诸国积累的富庶,他们说不定会在短时间内找出合适的应对方法。 他无意去参加相关的讨论,因此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一边。 对于昨晚410房间事件最为敏感的……还是那帮心思相对单纯,热爱文学、歌剧、画作等艺术作品的小姐们。 修格看见,之前被自己的姐妹们讽刺为「过于敏感」的汉娜小姐,现在成为了交谈的最中心。 所有人,包括汉娜自己都认为,她之前经历的那些奇怪现象,实际上就是昨晚恐怖案件的预兆。 汉娜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姐妹们围起来询问细节的体验,只不过在聊天的过程中,她自然而然地就将修格后来与自己对话的内容说了出去,修格默默地将她的描述听在耳中,眉头忍不住就拧了起来。 因为从这帮小姐们的谈话中,他已经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她们说不定要把自己当成什么有趣的神秘人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沃特尔贵族们当中,表兄妹之间虽然禁止婚姻关系,但偶尔发生的一些「浪漫轶事」却经常会被传为美闻。…. 修格认为自己身上现在的「光环」和「头衔」已经足够多了,再多来一点可真的吃不消。 幸运的是,餐厅的效率足够高,他的早餐已经被送了过来,这让他坐在这里不至于太过煎熬。 尽管是恩斯特庄园当中的早餐,但实际上与沃特尔王国其他地方的餐食也没太大区别,仍旧是切片的面包、新鲜的果酱与数种风味不同的香肠,当然还有切好的水果以及一种味道与咖啡相似的热饮,沃特尔人喜欢管它叫「提神饮」。 「还真是奇怪的感觉……」 修格顺手翻了翻自己的脑内的记忆,随后他便无奈的发现,在家族庄园当中就餐实际上是修格·恩斯特最讨厌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他总会在就餐时遭遇这样那样的人和事。 但今时不同往日。 「但愿你知道了如今的事态发展后,心情能好一些。」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随后便将一块腌制过的香肠送入了口中。 「我靠……圣斯蒂尔风味吗?这么甜!」 修格被嘴巴里那股甜、咸、辣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刺激了一下,但他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皱着眉将它咽了下去,而在将香肠吞下之后,一股浓烈的甜酒气味便又从他的胃里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圣斯蒂尔了。 因为临近北境以及梅林勒和的缘故,圣斯蒂尔的饮食风格同样也会偏甜,除此之外,他们也喜欢大量饮酒。 毕竟圣斯蒂尔王国里的普通居民与梅林勒和里的法师们有着很大的区别,平民们可没有法师老爷们那种丰富的取暖手段,平日里也就只能使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身体感官了。 「还好只是甜酒……」 修格摇了摇头,随后喝了一口「提神饮」,强行压住了喉咙里的不适感。 此时,一名酒店的侍者走了过来,他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将一个看起来像是装了不少东西的大信封送了过来:「修格先生,有您的一封信,是从法师评议会送来的。」 「法师评议会?」 见修格有些疑惑,侍者便小声提醒道:「先生,评议会就是以前的高原上的法委会,这是他们的新名字。」 「好的,我知 道了。」 修格伸手将那信封接过,这是一封非常标准的魔法信件,使用的并非火漆而是特殊的魔法印章,那些散发着微光的结晶矿粉末在信件的封口处勾勒出了一只站立在魔法书上的巨鹰图案,而非法委会惯用的「梅尔之眼」标识。 「嗯……临时设计出来的图案吗?这帮法师们的效率还挺高的。」 修格微微笑了笑,随后便朝着那封口处注入了些许魔力。 在若有若无的魔法光芒中,封锁信件的印章渐渐淡去了,随即修格打开信封,将放在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一封信件,一个巴掌大,两指厚的黑色绒布包,以及一根精致的金属吊坠。 修格将那吊坠拿在手中,却见那圆形吊坠当中雕琢出了一条流淌于岩石之间的溪流,不同于修格过去看见的那些溪流级法师徽章,在这枚由法师评议会下发的新徽章当中,溪流竟然使用碧蓝色的魔法结晶点缀而成——这使得它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流水一样,在光线之下不断地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零医生 第九十章 老师有信 在看见那吊坠的瞬间,修格就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了。 他收起了那有些浮夸的吊坠,展开了那封信。 信件上没有署名,但薇琳的字迹很好认,大概是专门练过的缘故,她的字优美且工整,总会给人一种看见「严肃的花在跳舞」的感觉。 当然了,她的说话习惯辨识度更高,哪怕是在信件里。 「修格先生,总共三件事,都很重要,不分主次。」 「其一,你的施法者评级申请已经完成,凭证将随信纸抵达,分吊坠与魔法证件两份,请务必仔细查验……因战争临近,法师评议会急需增扩人手,因此放宽了针对所有新晋法师的考核标准,又因存在导师担保以及恩斯特家族背景,评议会委员同意破格为你颁发溪流级凭证,但这只是暂时的,三个月内,你需亲自前往波尔登评议会总部进行验证考核。」 「其二,因评议会内人员调动,我当前需暂时处理部分法师事务,如若情况顺利,预计可在两到三天内尽数处理完毕,此后我将前往庄园与你汇合……有其他法师提及,恩斯特家族当前的确正在进行继承人挑选的准备,部分人认为,其挑选过程可能并非仅针对家族成员之能力进行考核,而是会掺杂某些复杂的仪式,因此请务必小心谨慎。」 「其三,信件内的绒布袋中配有简易魔法书一本,如若条件允许,可适当进行针对性的预习(我记得教材已在你手中),待我抵达庄园后,将检查课业进度。」 「另,若有机会,可提前替我询问有关《黑夜之诗》的事宜。」 「你的老师。」 没有署名,但修格肯定,这些话除了薇琳也没人能说出来了。 她的风格似乎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像个魔法公式一样直接列出来,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情味,但事实上却能够将重要的事项全都说清楚。 详略得当,仿佛一份工作周报。 修格扫了一眼薇琳在信纸上留下的日期,发现竟然就在昨天,显然无论是法师评议会还是自己的这位老师在办事效率方面都极为惊人。 「两到三天……也就是说,她最快能够在明天的晚些时候抵达?最慢则要到后天。」 修格估算了一下自己「援军」可能抵达的时间。 在这种时刻,他更能深刻地意识到力量的重要性。 假设自己的身旁能有一名专业的法师顾问,又或者干脆自己已经成功地掌握了哪些庞杂的魔法知识,那么他现在大可不必用那些刁钻的方法来获取、查验信息了。 「在对庄园地下楼层进行进一步探索前,我还需要做一些别的准备。」 想到这里,修格同样将薇琳的信件收好,紧接着便打开了信件当中的那个黑色绒布包。 于是一本非常小巧的魔法书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仅有巴掌大,两指厚,看起来倒像是可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大概是因为属于赠礼的缘故,它看起来与那些法委会成员们的随身魔法书根本不是一个品种。…. 「看起来既不魔法,也不像书。」 修格将它拿在手中,轻轻地翻动了两下。 纸质很硬,在用手指摩擦纸张表面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纹理,根据书本上的介绍,法师们所用的魔法书的纸张,大多是用一种名为「红百合草」的植物制成,它们大多生长于魔力浓度较高的湿润地区,因此女神平原便是魔法用纸主要产出地。 因为红百合草天生就在魔力充沛的环境当中生长,因此用它制成的纸张往往能够用来记录魔力的流动与痕迹。 在魔法用纸之上记录魔纹并刻画魔法模型的过程,就像是在一块坚硬的石滩上刻出供水流淌 的痕迹一样,在痕迹正确且完整的情况下,只要注入魔力,便能随时令其代表的魔法生效。 这便是魔法书工作的原理。 「质量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修格满意地将魔法书收好,随后又从绒布袋里取出了自己的纸质魔法证件——它看起来与其他的通用证件并没有本质不同,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这份用于证明法师身份的官方证件使用的是硬板纸,且加入了不少魔法结晶粉末,因此它在光线下便会显得极其亮眼。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这些证件在梵恩当中还通不通用。」 一想到梅林勒和与现在高原上的法师评议会的冲突,修格便感觉有些头痛,但说到底,他现在的麻烦重心还在恩斯特庄园当中,至于什么法师之间的争端以及证件的通用问题,还无需他去担忧。 「提神饮」的见效速度非常快,原本因为进食产生的些许困倦感因为它的缘故已经消失殆尽,于是修格将最后一片面包涂上果酱慢慢吃下,在这之后,他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餐厅。 他并不打算立即就对庄园的地下楼层进行下一步探索,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战略上的藐视以及战术上的重视都很重要。 至少修格认为,自己在面临新的「大战」前,还需要进行一轮重要的补给和准备。 他找到了酒店的女管家进行了询问,最终确认恩斯特庄园并不强求自己的年轻成员们长时间停留在酒店,所有的「住客」只需在入夜前返回即可。 于是他便果断地选择了外出。 在踏出酒店大厅的那一刻,修格便感受到了所谓的「特殊待遇」,因为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之前修格见过的那两名保镖便已经钻了出来,其中年轻的那位非常自然地凑到了修格的身前,殷勤地询问他是否需要用车。 在与修格对话的过程中,这名年轻的保镖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自己袖口一个使用银色丝线勾勒而成的图案。 修格看见,那是一只猎鹰,一只长着三只利爪的奇怪猎鹰。 能够与之匹配的,显然只有泽克·恩斯特这个老家伙了。…. 修格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种示好。 他本来就不打算在这种天气里还走路出门。 经过简单的交谈后,修格得知,这名年长的保镖名为埃伦,是纯正的沃特尔人。 而年轻一些的那位则出身圣斯蒂尔,叫伊戈尔,他将在接下来的出行当中担任修格的司机。 「先生,方便知道你的出行计划么?」 「计划很简单……先带我去一趟莱兰区最大的炼金商店,我需要采购一些东西,再然后,带我去一个足够安静,且能够让我安心休息的地方。」 修格的要求有些古怪,但这两名保镖大概是得到了泽克·恩斯特命令的缘故,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质疑,很快,这辆「黑色豪华轿车」便驶出了恩斯特庄园,朝着莱兰区东北角前进。 修格注意到,在行车的过程中,埃伦始终保持着戒备的状态,他虽然并非法师,但身上却携带着普通人亦可以使用的魔路钟摆,大衣之下则隐藏着沃特尔产的新式手枪以及其他的一些应急用品,看起来极为专业。 「你们以前都是军人?」 「曾是元帅的亲卫。」 埃伦一开口,便直接揭示了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在泽克元帅交卸了自己的事务后,我们便也成为了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但近几年,元帅身旁的护卫与佣人进行了更替……我们便从亲卫变成了普通的保镖。」 「近几年?」 「准确来说是三年前,也就是2696年,那一次的人员更替发生 的很快,而且更换我们的那一批亲卫很陌生。」 「他们甚至没有通过庄园的正式考核!」 开车的伊戈尔扯着嗓子补充道:「天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偏偏元帅还接受了他们,虽然就目前来看,这些家伙的工作做得还行……」 修格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 「2696年……如果我没记错,那应当就是修格·恩斯特被迫离开魔法学院,并被遣送至塞伦城的时间点。」 修格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夜晚与泽克·恩斯特见面时的情景,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两名无比沉默的女佣人——她们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魔法气息,行动之间总是会给人带来相当的压迫力,虽然她们确实听从泽克·恩斯特的指挥,但这种服从之下,却又好像存在着什么异样。 「埃伦,那些代替你们的护卫当中,是不是还有两名女佣?」 「没错,两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女人……虽然她们确实尽心尽责,但我们认为保证元帅的人身安全才是首要的,在这方面,依靠两个女佣实在是……」 埃伦没有把话说全,他只是摇了摇头。 修格将手伸进口袋里,他轻轻地捏着自己的法师吊坠,脑内思路飞转:「倘若是三年前这个时间点,那么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能够直接干涉一个家族当权者的决定,甚至更替他贴身护卫的力量,恐怕便只有黑日结社,这也符合那两名女佣身上的反常气息,她们极有可能是参考持剑隐士这类特殊人员‘制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点,黑日结社绝对增强对于泽克·恩斯特或者整个恩斯特家族的掌控,这其中的原因有可能是觉察到了老泽克的某些想法,当然更可能是想强化对于‘我,这件事情的控制。」 「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泽克·恩斯特的个人意志都必定会受到相当程度的限制……」 修格扭头看向窗外,和过去他所熟悉的世界一样,尽管刚刚下完雪的街道很漂亮,但随着车辆与行人的增多,那些洁白的色彩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许许多多的黑色污垢,很是难看。 因此,现在便有不少波尔登城的清洁工人推着那种铭刻仪式的小型化雪推车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对了,埃伦,你们身上的钱够么?」 保镖微微一愣,但他立即点了点头:「恩斯特家族在莱兰区的绝大多数商店当中都有货品的支取额度,只要留下账单,商店的店主们便可以在每个月的末尾找庄园管家结算,除非您打算搬空一家商店,否则应当都是够用的。」 但紧接着,他又提醒道:「但如果您想要购买的是一些炼金商品或材料,那可能会有些困难。」 「怎么?」 「战争的缘故……」 开车的伊戈尔开口回答道:「现在到处都在动员,除了人,自然也有物……听说圣斯蒂尔已经在效仿德兰人对法师们进行强制的招募和动员了,我的家乡临近梅林勒和,一旦开战,说不定各种各样的法术会把冰雪都融化的。」 「就是这样。」 埃伦耸耸肩:「如果修格先生您要购买的是一些简单的药物或是普通的民用炼金用品,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涉及战备与杀伤性,则必须有官方的法师凭证。」 「放心,这个我有。」 修格笑了笑:「虽然是今天早上刚拿到手的,但确实是评议会最新的下发的凭证,溪流级应该够用了吧?」 「购买炼金材料是绝对足够的。」 「那就好。」 修格心情微微一振,他已经做好了在炼金商店当中大肆采买的准备,波尔登作为沃 特尔的王城,其中的炼金材料丰富度绝对不是塞伦城里的那些商店能够比的,修格甚至有些期待自己到底能够淘到多少能够用于梦境庇护所当中的稀有素材。 反正有人帮忙买单,那多少都得来一点。 薅家族羊毛这种事情,修格现在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莱兰区东北角,存在着一片较为特殊的商业区。 它被命名为「莱兰之吻」,是专供莱兰区的贵族居民们进行特殊消费的商业区。 除却收藏品、艺术品以及规模极大的炼金商店之外,这里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商业区当中所不具备的「特殊商店」。 又因为临近沃特尔魔法学院的缘故,那些放假的施法者学生们也会常常来到这里进行消遣…… 虽然早就「听说过」莱兰之吻的大名,但修格过去却根本没有来这里看一眼的资本。 然而随着车辆不断靠近莱兰区的东北角,修格渐渐地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他发现,街道上士兵们的身影似乎有些多,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大型的军用蒸汽运输车停在了附近的街道上。 看起来……这里竟然被军队包场了。. 零医生 第九十一章 波尔登之奇 停在宽阔道路旁的军用运输车为莱兰区的街道增添了一丝特殊的色彩。 军人这一群体在沃特尔向来是享有美誉的。 这与沃特尔军队最初的构成以及王国给予他们的宣传有着密切的关联,在沃特尔王国刚刚在高原上建立的时候,无论是平民还是所谓的贵族都往往都没有办法逃避自己的军旅生涯,而沃特尔王国对于军队纪律与规定的掌控向来极为严格,因此每一个沃特尔人都很清楚,军人实际上是荣耀与公正的象征。 正如修格在随着第五猎兵团刚刚抵达波尔登城时所看见的一样,年轻的女孩们对于士兵总是抱有好感,而这便是沃特尔人对军队情感的缩影。 但在莱兰区,却又有所不同了。 至少对修格这个「知情人」而言,看见王国的军队出现在沃特尔贵族的地盘上,便多少会产生一些联想。 幸运的是,出现在这里的并非伊米尔军团。 倘若那些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色军装里的精锐士兵行走在这里,恐怕路面上就根本不会有什么人了。 「是猎兵团。」 在军队当中待过的埃伦对于士兵们的编制非常熟悉,于是他立即给出了自己的专业判断:「车辆上有徽章,嗯,是第五猎兵团……他们当中的一部分这段时间确实在波尔登附近进行整训。」 「是他们啊。」 修格点了点头,看向了那些站在运输车旁闲聊的士兵,这些年轻人都携带着自己的武器,哪怕是在放松的状态下,他们也站的笔直。 有关第五猎兵团成员们的纪律以及面貌,修格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 现在看来,哪怕在整训与休息的时间段,这些小伙子们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松懈。 行进中的车辆并没有被拦下,于是在这些士兵们的注目当中,修格终于来到了「莱兰之吻」当中最大的炼金商店前。 说是炼金商店其实都不太合适了,因为普通的商店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它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针对贵族的展销现场,门面装饰得也极其典雅豪华,使用贵金属雕琢而成银色字样被固定在大门的上方,修格只看了一眼,便发现光是这个金属招牌上就已经附着了许多的魔法仪式,它们甚至可能已经进行了永固处理,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对抗金属的锈蚀以及各种各样的天气。 「波尔登之奇……」 修格轻轻地念出了那招牌上的字样,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可真是好大的气概。」 沃特尔人向来认为自己的国家是罗维高原的核心,而波尔登又是整个沃特尔王国的核心……起这样一个名字,它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就非常清晰了——整个罗维高原的奇观奇物都将汇聚于此。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它那惊人的规模。 倘若是在什么闲暇时刻,修格是一定会在这里好好参观一下的,但现在,压在修格心头的事情以及那些站在「波尔登之奇」门口的第五猎兵团士兵们,则让他不得不打消这种想法。…. 「先生,目前波尔登之奇暂时无法接待普通顾客。」 见修格朝大门走来,把守在门口的两名猎兵团士兵立即伸手阻拦,他们甚至没有去修格是否属于哪个家族——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无意义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需要紧急购置一些炼金商品。」 「很抱歉,但目前此处不允许普通顾客进入。」 士兵机械地解释道:「根据物资动员令,目前猎兵团将对城中各大炼金商店当中的货品与库存进行清点。」 「物资动员令么?」 修格抬了抬眉毛,随后转头看向了那些停在附近的运输车。 这样看来,这些车辆极有可能都是来这里拉东西的……看样子,第五猎兵团大概是想将这里搬空。 「任何人不得进入么?」 修格皱了皱眉,随后他取出了自己崭新的法师凭证以及吊坠:「我这里有法师评议会最新下发的凭证文件,目前确实需要购买一些物品,可以给你们进行检查。」 别的不说,评议会弄出来的新版证件以及评级吊坠还是非常亮眼的,它们在明亮的天光当中显得瑰丽异常,一下便吸引了附近人们的目光。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即上前,双手接过了修格手中的证件。 「请在此稍候。」 说完这句话后,这名士兵便带着修格的证件走进了大门之内,而他的空缺立即便被另外一名哨兵填补了上来。 尽管这些士兵们均属于第五猎兵团,但修格却一张熟面孔都看不到。 这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毕竟一个猎兵团的规模是非常夸张的,即便是第五猎兵团这种经过精挑细选的精锐部队,其正规士兵的人数也能高达两千人以上,而之前在孤狼岭执行任务并护送修格回归的人员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身旁,埃伦与伊戈尔两名保镖倒是非常的放松,军人出身的他们对这些士兵们很有好感,也非常信任他们在此做出的一切工作安排,其中伊戈尔甚至已经与一名休息当中的士兵攀谈了起来,两人似乎都有圣斯蒂尔血统,老乡见面自然是格外亲切。 埃伦在一旁小声地问道:「修格先生,我记得您之前说,您的魔法才刚入门?」 修格小声回应道:「确实刚入门,基础的书才看了小半本。」 「啊?」 「我认真的……不过我的老师可能在评议会,比较吃得开?」 「哦……」 埃伦点了点头,他知道修格所说的老师大概率就是之前在外宾大道路口与他分开的那名年轻的女法师,不去讨论别的,光从形象出发……也确实是一个会受欢迎的人。 作为一个在贵族圈子里待了挺长时间的保镖,他听说过的各种事情多了去了……因此他在一瞬间便已经脑补出了一连串的离奇故事。…. 修格当然不知道身旁这名看起来老实、沉默的保镖已经在揣测自己与薇琳之间的复杂关系了,他抬起头,随后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的大门当中走了出来。 风帽、手杖当然还有那张没有任何特色且异常冷漠的脸。 「克劳茨先生,好几日没见了。」 法师对着修格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问候,随即之前离去的那名士兵便走了上来,将法师凭证交还给了修格。 「跟紧点,里面一团糟,现在可没有什么导购的店员招待你。」 克劳茨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顿了顿自己的手杖,不等修格回应,便转身朝商店内走去。 见士兵让出路来,修格赶忙向前追去,埃伦想要跟随,却被士兵们伸手拦下,只得无奈地留在了外面。 连接商店内部的首先是一条非常华丽的走廊,两侧的橱柜里放置着多种具备收藏意义的魔法物品,但克劳茨的脚步实在是太快,修格无奈之下也只好加快了步伐。 「没什么好看的,大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玩具。」 克劳茨斜了修格一眼,随后便对那些橱柜里的商品展开了锐评:「除非你觉得自己,或者家人需要什么……能够自动捕获使用者需要,并自己走过来的尿壶,否则还是不要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修格点了点头。 事实上,在他听见克劳茨这句话的时候,他脑袋里首先浮现出了老泽克的身影。 虽然一个会走路的尿壶听起来非常腌臜,但作为一名实用主义者,修格觉得它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 就像是猜到了修格的想法一样,克劳茨突然冷笑了起来:「它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附着在其中的思维检测仪式是不间断运作的,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者产生了想法,它就一定会过来,不分场合与时间。」 「……」 听见这句话,修格立即打消了了解这类商品的念头。 显然,在这个世界当中,魔法作为生产力的一环,同样也承载了人类那没有边际的想象力,这种商品对于贵族们来说确实……为时尚早。 「我今早就听说,评议会放宽了对于施法者的审核以及野法师们的招募条件,但没想到你竟然会是第一批受益者。」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有趣的说法。」 或许是因为现在并非身处军营的缘故,克劳茨法师比起之前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幽默。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波尔登之奇」的内部大厅,在这里,修格看见了许多正在忙碌的猎兵团士兵以及随军的法师及医师学徒,正如之前门外执勤的哨兵所说,他们此刻正忙着对各种各样的炼金材料与物品进行清点,但凡发现处于名单当中的物品,便会立即有士兵上前进行封存。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法委会与德兰人达成了协定,他们正在协同对高原进行重要物资的封锁,结晶矿、魔法用品还有炼金材料都是重头。」…. 「所以国家准备进入战时状态了?」 「只能如此。」 克劳茨点了点头:「这些商人还有那些巨耳地精……他们恐怕都要倒霉了,尤其是巨耳地精,他们太过于喜欢投机,所以现在是重点的控制目标,或许用不了几天,你就会看见一批地精被处决的新闻。」 「处决?什么罪名?」 「叛国。」 克劳茨指了指大厅的一角,在那里,修格看见了正在被分类堆积、处理的大量炼金素材,法师解释道:「你敢想象么?在国家已经颁布物资动员令的情况下,仍旧会存在大量战略物资被刻意囤积的情况,而且这还是在莱兰区。」 修格看见,那片角落当中确实有着象征地精商人与商队们的商业之神标识,不管决定囤积这些素材的究竟是不是那些地精,他们这个锅都背定了。 「好吧,我确实要采购一些东西,这应该不会触及禁令吧?」 「如果是在三天前,你现在可能已经被带到边上盘问了。」 克劳茨抬了抬手杖,于是随即一道以魔力传递过来的讯息进入了修格的大脑。 「但索菲娅公主认为,你理应得到一定的支持……但你要注意分寸,不要太过。」 在交代完这句话后,克劳茨便走向了一旁,那边的法师学徒们似乎有一些新的发现,需要向他请示。 于是修格便走向了那个角落,这里的炼金素材早已经被分装进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不同的箱子当中,几名法师学徒正在核验其中的物品,并为它们写上魔力标签。 克劳茨显然已经打好了招呼,因此两名学徒立即凑了上来,询问修格究竟需要哪些东西。 于是,曾经震撼过塞伦城中的商店老板杰拉德的那份物品清单,便又被列在了学徒们的面前,当然,这一次修格特意地删去了其中一些看上去就不太对的炼金素材,毕竟他以后还是需要在波尔登城当中生活的。 清单当中的东西显然让学徒们感到非常疑惑,但他们终归也算是沃特尔的军人,因此还是立即行动了起来,在他们清点、搜寻符合要求的物品的时候,修格便在其他的地方闲逛了起来,很快 ,他便有了一些新的收获。 两本品质优良的魔法书。 均是黑色封皮且都做了防水处理,产自圣斯蒂尔,其表面用暗金色的墨水勾勒出了细鳞海蛇的形象,显得神秘且高贵,配套的还有三支专门用于魔纹与魔法模型铭刻的墨水笔,卖相同样高级。 除此之外,修格还看上了一些产自沃特尔工坊的炼金炸弹以及新式枪械,可惜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成为了重要的战略物资,就算克劳茨打了招呼,修格也没有办法伸手。 就在修格专注地盯着那些装满了炼金炸弹,被严密看守的金属箱子时,之前负责清点炼金素材的学徒找了过来。 「先生,根据核对,清单当***八件物品,我们能够满足的共有两件,其余的这些要么在危险名单当中,要么则过于刁钻和冷门……」. 零医生 第九十二章 休息之所 「先生,根据核对,清单当***八件物品,我们能够满足的共有两件,其余的这些要么在危险名单当中,要么则过于刁钻和冷门……」 学徒对着修格无奈地耸耸肩:「虽然我知道这样问不太好……但我真的很好奇,您为什么会需要地龙的耳朵?拿来做食材?」 「食材?」 这一下,轮到修格感到疑惑了。 学徒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地龙的耳朵应该没有办法拿来制作炼金药材吧?如果您想找这种东西,或许更应该去酒店和餐厅,而不是在这里。」 他古怪地看了修格一眼:「说不定会有口味刁钻的食客在找这种东西。」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对于炼金的一些具体细节并没有太多了解,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随后问道:「那么能够满足的那两件是?」 「请跟我来。」 学徒引着修格重新回到了那个角落里,并在一张桌子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修格才看见桌子上已经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了,其中稍大的那个有小臂长,小一些的也有两个巴掌大。 学徒打开了较小的金属盒,只见其中整整齐齐地摆着十根锋利的獠牙,它们每一根都有手指那么长,且上面隐隐能够看见暗紫色的线条与凹槽,显得危险无比。 「这里是密林短尾狼的利齿,毒腺均完好无损,您要求的数量是五颗,但基于魔法实验及炼金的材料饱和原则,我们擅自替您将数目增加一倍,希望能够对您有所帮助……拿取它们的时候请务必佩戴手套或使用工具,一旦用力过大,其中残留的毒液就会溢出。」 待修格查验完这些短尾狼的牙齿后,学徒便将其重新盖上封好,随后又打开了那旁边狭长的木盒。 两根缠绕在一起,并用多根魔力细线固定起来的翠绿色藤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幼年杀人藤的根茎,非常完整,没有任何折损。」 说着,学徒从旁边取来一根细木棍,小心地探入了木盒当中。 就像是睡眠当中被突然惊醒的蛇类一样,这两根翠绿色的藤蔓在被木棍碰触到的瞬间便立即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然而那些看似脆弱的魔力细线却将它们牢牢地固定在了木盒底部,使它们无法做出任何更加危险的动作。 「喏,活力十足……您使用的时候最好小心它们上面的尖刺,一旦受到刺激,这些小刺就会伸出来。」 见修格表现得非常满意,那学徒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导师带来的这名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头,因此并不敢随意得罪,他将两个盒子推到了修格的面前,随后压着声音说道:「清单当中,您要的另外几件东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会被视为违禁品,尤其是‘腐垢飞龙的体液,以及‘穿行蜘蛛的眼球,什么的……它们可都是制造烈性炼金炸弹的重要材料。」…. 「非常感谢!」 修格轻声道谢,见对方的双眼盯着自己,神色也有些闪动,于是便立即反应了过来。 几枚早已备好的通用银币随着修格拿取东西的动作落入了对方的手掌当中,于是学徒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在波尔登,这几枚银币自然算不得多好,但却也算得上是一笔意外之财了。 不远处,克劳茨法师似乎也结束了自己的工作,但他在此刻还是秉持了一位河谷级法师所应有的高傲,并没有再过来与修格打招呼,而是远远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好吧,也就这样了。」 修格耸耸肩,他并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魔法的异变以及魔力的特殊性,因此他并没有像那些法师学徒们一样利用法师之手 来替自己拿东西,而是非常老实地将那两个略有些沉重的箱子抱了起来,就这样随着那些搬运物资的队伍朝着外面走去。 在肉眼可见的未来,这些曾经专供莱兰区贵族们的商品,将被投入名为战争的巨大熔炉当中,并被塑造成一件又一件能够造成杀伤的武器,他们将在沃特尔王国的士兵们手中绽放光彩,将死亡赠予所有的敌人。 然而修格却知道,此时此刻,那些平原国家们的动员场景必定更加惊心动魄——女神平原实在是太过于富庶了,各种各样的自然资源都能在其中找到,再加上梅林勒和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他们的军队必定能够拥有更加丰富、多样的物资补给,因此战争形式恐怕并不会像这些信心满满的年轻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修格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塞伦城中时所使用的那把新式转轮结晶铳,它就是德兰王国枪匠们的作品,事实证明,不同国家对于武器的研发都是在持续进行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新式军械所能为高原诸国争取来的时间优势尚不确定。 伊戈尔与埃伦已经在外面等待了很久,见修格出来,两人均松了口气,随后便一起回到了车上。 埃伦替修格将那两个沉重的箱子安稳地放在了车里,随后问道:「看起来,一切顺利么?」 「姑且算顺利吧。」 修格翻了翻自己新到手的魔法书:「不过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恐怕王***队的压力并不小。」 「这很正常,先生。」 埃伦叹了口气:「事实上,我们在加入军队时所接受的第一堂课,便与战争的胜负有关。」 「说来听听。」 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保镖伊戈尔回答道:「那是泽克元帅的理念,他认为,一个合格的士兵应该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告诉我们,士兵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实际上是有限的,如今……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凭借士兵的士气与勇猛就能取胜的时代了。」 伊戈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低落,甚至有些沮丧。…. 于是修格朝着身旁的埃伦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是圣斯蒂尔。」 埃伦替伊戈尔解释道:「那里正在直面梅林勒和的压力,根据猎兵团里几名士兵的说法,圣斯蒂尔的官员们为了扩大结晶矿的开采量,正在无休止地压榨那些工人……不过一周的时间,那里已经发生很多起***了,其中就有伊戈尔的故乡。」 「……」 听到这里,修格也只能替对方叹了口气。 圣斯蒂尔的王国政权历史同样悠久,因为濒临寒冷北境,因此圣斯蒂尔王国的庞大领土内存在大量的冻土,其国民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用于维系自己与国家的生存,又因其境内存在大量的结晶矿,因此圣斯蒂尔实际上也是梵恩内的一大结晶矿出口国。 这样一个特殊的国度在这等特殊的时间段,注定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不用去问修格也知道,圣斯蒂尔王国一定非常希望能够借这即将发生的大规模战争摆脱梅林勒和对于自己的影响——至少能够让结晶矿产业摆脱法委会的钳制。 在多种情况下,原本生活就不太舒服的圣斯蒂尔人自然会承受更大的痛苦。 「修格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埃伦的提问将修格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窗外忙着搬东西的士兵们,开口问道:「还是之前说的,去一个能让我好好休息的地方。」 「好好休息?」 「就是能够让我安稳睡觉不受打扰……这样说明白了么?」 听了修格的话,埃伦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倒不是质疑修格的计划与安排,但莱兰区本质 就是贵族们的居住区,在这里并不会有什么常见的酒店,就算有,也是在其他家族的庄园里…… 难不成他们作为恩斯特家族成员,还要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借宿? 埃伦想了好一会,随后便试探性地问道:「修格先生,如果您对休息环境没有太多的要求,或许可以去我妻子开的商店,那里足够安静,也有能够休息的阁楼。」 「可以。」 修格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车辆在掉了个头后,便顺着道路行驶了下去。 一路上,三人各有想法,却没有再进行任何对话。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车辆抵达目的地,在埃伦的指引下,修格看见了一家名为「杉树林」的书店,店门口也确实有着一株小小的高原冷杉,那冷杉的上面还做了一些多彩的装饰,在以深沉色调为主的街道上,显得非常亮眼和突出。 当然,也显得非常有趣和可爱。 「我妻子喜欢冷杉,女儿则喜欢那些装饰……所以就成这样了。」 待修格下车后,埃伦便不好意思地解释了起来。 事实上,商店的装饰已经不止一次被他的熟人嘲笑过了,虽然都是善意的玩笑,但埃伦还是养成了解释的习惯。…. 「说实话,我挺喜欢的,黑色看得多了也会厌。」 修格真诚地说了一句,随后便在两人的陪伴下,带着自己的东西朝着这家「杉树林」书店走去,在来到店门口时,修格注意到,冷杉上竟然还挂着一个丑不拉几的布偶娃娃,勉强看得出来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性形象,从其粗糙的做工以及颇为抽象的造型来看,这大概率是埃伦女儿的杰作。 「他老在庄园不回家,所以他女儿就挂了这东西在外面,说算是对他的惩罚,要我说,这应该算奖励才对。」 伊戈尔在旁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他显然也是这里的常客,而且修格发现,在来到店门口后,伊戈尔的心情明显变好了不少,原本紧绷着的面庞也松快了下来。 书店内非常温暖,正如埃伦初次见面时介绍的那样,这家书店其实更像一个「书吧」,店内不仅有书架,更是设置了好几张书桌、长椅以及独立的靠窗座位,在角落里,还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吧台,一名年龄与埃伦相仿的女人正在那里忙着泡制草药茶。 店内有好几个顾客,有男有女,年龄不等,他们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看书,同时享受着无火结晶炉带来的温暖以及草药茶的清香。 那女人显然就是埃伦的妻子,她见自己的丈夫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来到了柜台前,便伸手拨动了柜台旁的一根金属拉杆,伴随着一声微弱的轻响,一股魔力立即从柜台之内散发出来,并在附近构成了一个简单且微弱的仪式场。 「隔音用的,不过效果不太好。」 埃伦的妻子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后她对埃伦问道:「怎么啦亲爱的,这位是?」 刚问完,她便注意到了修格的样貌,于是便恍然大悟地做了一个「哦」的嘴型。 埃伦伸手指了指天花板:「我们需要用一下阁楼。」 「呀……小卡拉应该在上面玩呢……」 「没事,我带她下来。」 与自己的妻子交流完毕后,埃伦便领着修格走向了书店的深处,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踏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 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而言,在白天突然看见自己的老爸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尽管她非常不愿意让出小阁楼,但在听见埃伦愿意带自己出去玩雪之后,小卡拉便什么都忘记了。 很快,随着阁楼门板的关闭,修格终于得到了一个僻静、安全且温暖的私人空间。 他停止了自己体内魔力的流动,于是之前一直被刻意控制住的倦意立即开始复苏,不过几秒钟,修格便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 「这样的家庭还真是……让人羡慕。」 修格看着阁楼里的那些玩具和儿童书本,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快速地设下了刚掌握不久的基础防护仪式,在将那些摆放在床上的儿童玩具拿到了一旁后,便脱下大衣,带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缓缓躺了下来。 「但愿这次不要出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毁掉这家书店……」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随后便按着那两个盒子闭上了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已经在困意的推动下坠入了梦境。. 零医生 第九十三章 狼兽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工位与电脑。 简直就和回了家似的。 修格坐在电脑椅上,看了看被自己带进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又看了看四周那些空荡荡的座位,随后便毫无形象可言地猛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这个梦境世界当中虽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谜团,但有一点还是好的。 这个充斥着自己熟悉元素的梦,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自己宣泄、寄托一部分情绪的地方,虽然说在梵恩,他也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破口大骂,但其带来的效用却终归是不同的。 与之前一样,修格并没有直奔自己的目标,而是快速地在这片空间当中「巡视」了一圈。 这一次,忒修斯并没有出现。 不过修格倒是在他上一次待过的那个位置上,看见了一台开着的电脑,电脑屏幕当中甚至还暂停着他正在游玩的策略游戏……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家伙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战争沙盘了,而是直接更换成了某款知名的太空策略游戏。 修格简单地扫了两眼游戏界面,发现忒修斯的这盘游戏实际上已经进入了最后期的垃圾时间……距离胜利也就一步之遥了。 修格点了点头,便立即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 这样的场景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镜中使者上吃的亏,于是他念头一转,立即便将铁盒盖上,转身便回到了地上。 那似乎是眼睛。 「算了,先忙正事吧。」 「果然不安分……」 这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戏行业工具书,然而它们大部分都是崭新的,除却美术们偶尔会翻阅其中的一些画集画册进行参考或寻找灵感之外,其余的策划工具书便鲜有人去触碰。 然而这一记迅猛的反击却并未能成功命中目标。 「我看这个梦境庇护所怕是要到头了……这算怎么回事,喂也不对,不喂干脆就自己来抢?」 早已待命的卡尔戎之触率先做出了反应,在修格的本能作用下,这些黑色的坚韧触须在修格的身前快速交织,锋利的镰刃节肢一致对外,仿若一面装满了致命刀刃的黑色盾牌。 见状,修格便提高了警惕,他将椅子稍稍往后挪了些许,随后更换了镊子,继续之前的工作。 在修格的记忆里,那里原本应该摆放着公司在某年推出的一系列周边,有关这些周边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应该是一系列共五款,然而现在,那里却仅仅只摆放着五个空空的黑色基座,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立即回过头,却见那些自虚空当中「生长」出来的嘴巴此刻竟然重新凝聚在了一起,于是一张更大的,足以吞下常人脑袋的狰狞大嘴从那片黑雾当中钻出, 而这还不算完,随着那团黑色的浓雾继续扩大,那张嘴巴的主人也终于从雾气当中爬了出来。 …. 修格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他首先拿起了那装满了十颗密林短尾狼毒牙的金属盒,随后凭借着自己的记忆,顺着走廊来到了靠近那些黑色迷雾边缘的一个巨大的落地书架前。 那扭曲的狼兽似是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一样,在遭受攻击的瞬间便即消失不见,但紧接着,它的身影便从天花板角落的阴影里闪出,瘦削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里不断变幻,而前端的两只利爪则朝着修格的上半身凶狠落下。 「他可真够闲的。」 至于那些用于宣传公司文化理念,讲述互联网公司营销策略的书籍,则更是鲜有人问津。 但是哪有狼会拥有这么多的眼睛?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修格首先想到了狼……一只体型无比瘦长,且 长着一张夸张的狭长大嘴的「狼」。 修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见的这个东西。 「看来质量没有问题,只需再投喂四根就够了。」 那些张开的嘴巴就像是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幼兽一样,面对这锋利且含有剧毒的獠牙,它们立即迫不及待地咬了过来,当场便将那獠牙抢夺了过去。 在踏足地面的瞬间,修格便听见了一声古怪的脆响。 那张夸张的嘴巴缓缓张开,于是修格便看见了数排锋利的牙齿,以及无数掺杂在这些牙齿中间的古怪触须,这些触须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锋利的「长管」,看上去,它们似乎能够用来注射毒素,又或者用来吸取猎物的体液…… 想归想,做归做。 这些长满利齿的嘴巴变大了不少,它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凶狠,修格手中的镊子甚至都被它们咬去了一截。 事实上,在他自己的判断当中,他现在急需进一步提升自己魔法方面的能力,要么是魔力的存量,要么则是学习和操纵魔法的技巧,相比之下,类似于召唤物或是能够直接造成伤害的魔法,他反而不太需要,毕竟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梵恩当前的魔法体系进行弥补。 在完成了第一次进食后,这些由黑雾构成的狼兽嘴巴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与了,浓雾构成了那些利齿之间的涎水,并随着它们一次次无声的撕咬朝着四周弥漫开去。 虽然他并不确定这些原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塑料手套是否能够做到隔绝具备魔法性质的毒液,但自从经历了镜中使者的事情后,修格便对于梦境庇护所为自己「提供」的这些好处存了几分戒备之心,他必须提防往后的每一次兑换是否有可能为自己带来额外的风险。 铁盒被修格打开了,于是面前的黑色文字立即就像闻到了美食气味的活物一样扭动了起来,这一次,它显露出了与修格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形态。 他当然不会放弃这已经到手的「好处」,于是他便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了第一根獠牙,并缓慢地朝着前方「喂」去。 …. 没能看见忒修斯,修格感到有些遗憾,他倒不是有多么想念对方,而是确实想要与忒修斯进行一些有关失落神祇以及黑日结社的讨论。 修格检查了一遍面前黑色迷雾构成的古怪文字,确认无误之后便戴上了数层手套,拿起了金属镊子。 然而就在这书架的高处,却存在着一行非常扎眼的空缺。 很快,第二根、第三根獠牙被相继投喂。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正准备从椅子上下来等待变化的进一步发生,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些的狼兽之嘴竟然并未消失! 清脆的咯嘣声传来,只一瞬间,那根獠牙便在这些嘴巴的撕扯、争抢与咀嚼当中化成了残渣碎片。 在修格的注视下,这些文字竟然快速地构成了一只只足有拳头大小的嘴巴,它们看起来与猎犬或是狼兽的吻部有些相似,在这些嘴巴的张合之间,修格甚至能够看见由黑色阴影构成的一排排利齿。 在一连串的声响当中,四周的桌椅、器材以及铺设在地面上的地毯均遭受了严重的损伤,其中之前修格用来垫脚的椅子甚至直接被横扫而过的黑色触手切成了碎块。 「咯……」 修格点了点头,随后便从附近用来面试的小会议室里拖出了一张木质椅子,并按照之前那名法师学徒嘱咐自己的话,找来了一些手套,以及两根镊子。 它们此刻已经长得很大了,距离真正猛兽的嘴巴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它们却并没有因为这场「兑换」或者说「献祭」的完成而消失,反而替代之前封锁在书架上的黑色文字继续存在,随着它们的利齿不断碰撞个,一股凶残 、贪婪之感扑面而来。 随着修格站到了椅子上,封锁于那些空荡荡的基座之上的迷雾也缓慢地浮现了出来。 「忒修斯,我扌……」 一股非常活跃的魔法力量散发了出来。 金属圆盘的转速开始疯狂提升,修格脑中的不安预兆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它就这样缓缓地从那迷雾当中钻出,身形在黑暗当中颤动不已,似是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轮廓,而在它那颗畸形的头颅之上,修格则看见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红点」。 随着第五根利齿投喂成功,那被迷雾所封锁的五个基座也被填满,只见那五根利齿的虚影在基座之上缓缓漂浮,修格看见,有一根无形的细线在将这些利齿串联在了一起,于是它们便离开了自己的基座,在那书架当中构成了一个规整的圆环,看起来就像是项链或者手链。 狂奔之鼠同样被修格召唤了出来,然而斯尼奇刚一出现,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它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已经炸了起来,这使得它那原本纤细的身形竟是「胖」了一圈。 「嗯……就是这里了。」 修格的危机感骤然爆发,他快速地后退两步,身体当中的魔力开始高速运作,于是属于镜中使者的黑色阴影开始在修格的身体表面不断闪烁,而在他的身旁,已经经过了第一次异变,或者说「进化」的卡尔戎之触显现出来,这些生长着刀锋般节肢,如同一把把黑色镰刀般的触手在修格的身旁不断晃动,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 修格回忆了一下之前圆盘当中三名住客之间的纠缠,忍不住撇了撇嘴。 修格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这些诡异的嘴巴正在渴求着剩下的这些獠牙,似乎只要不将这些美食吃下,它们便不会善罢甘休。 要不要也拉去电疗一下? 本着尊重他人游戏体验的原则,修格没有去碰这台电脑,而是径直走开了。 猛烈的冲击直接作用在了这面「盾牌」的正中间,然而已经吸收过暗渊子嗣力量的卡尔戎之触的强度早已远胜以往,在魔力的作用下,黑色的坚硬角质在触须的表面快速浮现,紧接着这些触须用力摆动,之前交错在一起的锋刃立时朝着前方切割而出。 那些如同火光一般的眼珠不断闪动着,它们最初聚焦在装着狼牙的铁盒上,但不过两秒,便均转向了修格的方向。 「该不会又是召唤物一类的东西吧?」 修格摇了摇头,他确实摸不清忒修斯这个家伙的癖好,也不知道他平日里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情,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网瘾神祇」么? 他感觉自己现在活像是第一次进化学实验室的学生。 与此同时,修格看见在后方最左侧的基座之上出现了一根獠牙的阴影,阴影非常的完整清晰,看起来之前「投喂」幻形虫黏液时的事情并没有再一次发生。 显然眼前这只诡异的狼兽给斯尼奇带来极大的恐惧与冲击。 修格忍不住开口怒骂了一声,但话还没说完,那只狼兽便已然窜了上来,它的速度极其惊人,眨眼之间便跨越了数米的空间距离,直接贴到了修格的面前。 「如果金属圆盘里真的再住进一条狗子的话……说不定会和斯尼奇打起来的吧?」 「完成了?」 修格将那装着剩余五枚狼牙的贴合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紧盯着前方的狼兽,看着它从半空中的迷雾当中一跃而出,蜿蜒扭曲的身形灵巧地摆动了一下,随后便无声地落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修格皱了皱眉。 尽管那狼兽的行动轨迹极其怪异,但它并没能逃脱修格的魔力感知,因此在那身影显现 的刹那,卡尔戎之触便已然在修格的命令之下朝着半空中卷出,不等狼兽落下,这些形态各异的触须便已经命中了它的身躯。 修格看见,卡尔戎之触上那些带着锯齿以及腐蚀力量的利刃已经凶狠地刺入了狼兽的躯体,于是他快速后撤一步,舒展的手掌用力握拳,那些成功刺穿狼兽身体的触须立即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猛力拉扯,准备将这古怪野兽的身躯彻底撕成碎块。 然而,之前曾经出现过的那种古怪现象再一次发生了。 在修格下达指令的那一瞬间,这只掌握着某种奇异能力的凶残野兽就像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一样,竟是强行突破了卡尔戎之触的封锁,直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那张长满了利齿以及触须的大嘴狠狠张开,随即便朝着修格的脑袋用力咬下。 在一声轻响当中,它的牙齿合拢了!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四章 暴力举措 是的。 就在这梦境庇护所当中。 就在那条修格无比熟悉的走廊上,这头修格尚不知其名字,也不了解其来源的怪异狼兽成功地突破了修格利用卡尔戎之触构建起来的防线,自上而下地朝着修格的脑袋用力咬下。 那张嘴巴实在是太畸形,也太大了,当它张到极致时,几乎将修格的头部、颈部乃至小半个胸口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这张夸张的嘴巴在一声脆响当中成功合拢,锋利的牙齿相互碰撞,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一点血肉痕迹从它的牙缝间跌落下来。 在看见那张巨嘴朝自己张开的瞬间,修格便凭着最直接的反应,令自己的上半身完全地进入了镜中使者的雾化状态。 而随着狼兽嘴巴的合拢,由躯体雾化而成的浓稠烟雾登时逸散开来,与此同时,来自镜中使者的力量直接施加在了狼兽的躯体之上,那些烟雾就如同坚韧的枷锁一般,牢牢地锁在了那颗狭长的头颅上,在限制住了它移动的同时,也成功地对它所依仗的那种特殊能力产生了有效的干扰。 这还是修格第一次如此彻底地进行雾化,在这一状态下,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如同溃堤了一般倾泻而出,他能够感受到那狼兽的头颅在自己的「躯体」当中挣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皮肤与血肉它那些锋利的牙齿中间挤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虽然没有任何痛感,但修格此刻却真真切切地理解了什么叫做被「活活碾碎」的感觉。 生长于狼兽利齿之间的那些触须似乎便是另外一种形态的「牙齿」,被修格投喂进来的这些利齿令原本已经非常萎靡的它们重新焕发了些许活力,于是修格便看见这些触须快速地靠近那些短尾狼的狼牙,并像是一根根「吸管」一样刺进了这些坚硬的獠牙当中。 仅剩的两颗完好的暗红色眼珠闪烁了两下。 在这种惨烈的情景之下,无论是卡尔戎之触还是狂奔之鼠均只能在一旁「围观」。 修格看着那些渐渐与黑色粉末融为一体的狼牙虚影,认真地思考了起来:「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肯定,梵恩在过去确确实实存在着极为古老的文明,而且这些文明极有可能是基于那些诡异的神祇与信仰而存在的……现如今,上一世代的文明以及信仰已经几近消亡,但它们仍旧与梵恩当中的许多事物存在着联系。」 遭受如此恐怖的创伤之后,狼兽再也没有办法维系自己的能力,那股笼罩在它躯体上的力量渐渐淡去,属于身体的线条和细节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在一声低吼声中,修格用力甩动臂膀,本不属于这具躯体的力量于此刻爆发,那只夸张的黑色利爪就像是铁锤一般,朝着一个方向用力砸下。 身体残缺,如同蜿蜒长蛇一般的野兽刚刚从虚无的空间当中窜出,便被修格当场「抓住」,黑色的尖爪死死地扣在了狼兽的头颅之上,它的牙齿不断咬合,却并没有办法完全洞穿那金属一般的外壳。 …. 看起来就像是那些山林猎人们利用普通狼牙做出来的手工艺品一样,只不过连接这些狼牙的却并非实体的细绳,而是一条半透明的,与那狼兽皮肤光泽极其相似的魔力细线,在那些被沁染成了灰黑色的狼牙上,修格还能看见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这些线条使得原本有些简朴的手链增添了几分神秘阴暗的气息。 而这一次,它所面对的打击比起之前还要凶残几分。 「说不定,如今活跃在梵恩森林当中的短尾狼,实际上也与这种可怕的野兽之间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又或者,它们本就是这种怪物的‘残缺,后代?」 接二连三的沉闷声响传来,在修格那堪称狂暴的攻击动作之下,那些点缀在狼 兽头颅两侧的红色眼睛甚至已经熄灭了大半,而自修格身体当中不断逸散出来的镜中使者迷雾,则不断地限制着这头野兽的行动,令它没有办法再以同样的方法逃离。 修格将那手链取下,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流淌的一股冰冷力量,触碰起来倒是与那狼兽的外皮有几分相像。 观察了一会,修格并没能在这条狼牙手链上找到更多的特殊之处,于是他舔了舔嘴唇,重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随后便将这手链小心地戴到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精神世界当中一直高速旋转的金属圆盘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意味着,眼前的这只野兽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对自己造成有效的侵害了。 「唔……」 很快,所有的牙齿化作了粉末,而其中的力量自然是被狼兽本身吸收。 手链当中的冰冷力量开始快速跳动,紧接着那魔力丝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收拢,而这一变化,便使得那五枚灰黑色的狼牙开始朝着修格的皮肤当中「嵌」去。 正如修格所预想的那样,那只凶猛的野兽并未逃离,而是在其凶残本性的驱使之下再一次利用自己的特殊力量发起了袭击。 「看起来,如果我往后还要继续借由梦境庇护所获取新的能力,那么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仅仅只是密林短尾狼的狼牙就能闹成这种样子,如果我真的哪天弄到了其他更加危险的魔法生物身上的东西,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魔力开始疯狂地朝修格的右手流去,这使得修格右手的尖爪大小变得更为夸张,其漆黑的外壳也变得更加深沉厚重,在昏暗的光线中,甚至透出了几分金属的色泽。 「嘭!!!」 有了之前的经验,修格知道,这些与远古神祇存在密切关联的眷族与造物均有着极高的智慧,因此他摆动一根卡尔戎之触,将已经跌落在地面上的铁盒卷了过来:「你想要这些牙齿?想的话,就眨眨眼。」 「最开始只是被老鼠咬两口,或是遭到触手的缠绕……到了镜中使者时,我便开始接触更为严苛的挑战,而现在,则直接变成了针对我的袭击。」 …. 终于,在又一声巨响后,狼兽的上下颚已经在黑爪的撕扯与摔砸之下几乎分离,然而它仍旧活着,这让修格不得不对这些远古造物的顽强生命力感到佩服。 直到此时此刻,这只怪异的野兽也仍在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试图狩猎眼前的「猎物」。 修格从黑色的触须那里接过了铁盒,他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其中残存的五根牙齿立即与铁盒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于是修格在黑色触手的帮助下打开了铁盒,黑色的利爪强行掰开狼兽的嘴巴,将剩余的那五枚狼牙直接倾倒了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并没有选择在此刻后撤,对于梦境庇护所、忒修斯以及这些「遗落之物」的诸多不满情绪在此刻迸发了出来,半个身体处于雾化状态的修格猛地一张手,来自卡尔戎之触以及暗渊子嗣的衍生能力于此刻生效,狰狞的黑色利爪瞬息显现,在轻易撕碎了那些手套之后,便随着修格的动作朝着那被限制了行动的扭曲狼兽用力击出。 于是修格便看见了一具非常奇特的残缺身躯。 他低声问道,而这个问题,立即得到了一连串的呜咽声作为回应。 之前出现过的诡异情景再度发生,在挣脱束缚的那一刻,这野兽残缺的身体再次消失不见,但紧接着,修格便再度捕捉到了魔力的异常痕迹。 「果然能听懂……」 那是一个手链。 在连番的重创之下,这头行踪奇诡的狼兽终于到达了承受的极限,它用力一扭身体,那些排布于头颅两 侧的红色眼珠当即散发出了明亮的血色光芒。 这种崩解的过程非常神奇,它既非一瞬间的溃散,也不同于冰块的消融,修格亲眼看着眼前的这只古怪野兽自行拆解成了无数均等的碎块,随后又进一步的自我分割,成为了更小的残骸,直到最后,它化作了一地粉尘。 听着那些牙齿与利爪外壳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修格的神情已然阴沉到了极致,于是再度发力,沉重的利爪带着这头凶悍的野兽朝着地面重重砸去。 在这一刻,那些被卡尔戎之触穿透,被修格双手上的利爪固定住的部分竟是被狼兽当场抛弃,于是它那残缺的身体立即落向地面。 在这头古老的魔法生物的残损身体上布满了无数的线条,它们看起来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魔法模型,又好似那些复杂且难以理解的数学公式,这些相互交错、组合的线条就像是用刻刀刻进它的血肉当中了一样,修格甚至能够看见黯淡的光影在其中缓缓流淌。 正如他之前的猜测一样,作为献祭或交换条件的事物,事实上与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存在关联的,除了卡尔戎之触这个忒修斯刻意让自己「作弊」得来的「关系户」,目前为止他接触到的所有案例均符合这一规律。 ….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畏缩在旁边的狂奔之鼠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它跳上了狼兽的背脊,三两下便窜到了它那颗狭长的脑袋旁,三条长尾如同三把细剑一般快速且灵活地刺下,每一次进攻,都在瞄准那些长在狼兽头颅两侧的红色眼珠。 断断续续的低沉呜咽声从那头颅当中发出,听见这虚弱的声音,修格忍不住畅快地舒了口气,他并没有放松对于这头野兽的压制,反而再次发力,彻底杜绝了它挣扎、逃离的可能性。 在佩戴完成的那一刻,预料之中的变化到来了。 正思考之间,那些粉尘与狼牙之间的融合已经彻底完成。 现在已经用不上它们帮忙了。 它残缺的躯体开始一点一点恢复,之前黯淡下去的红色眼瞳也开始重新焕发光彩。 雾化的身躯在瞬息之间恢复原状,凭借着自己的感知,修格快速转身。 魔力开始以极高的频率颤动,在这它的作用之下,狼兽那轮廓模糊不定的身躯当即产生了夸张的形变。 但下一瞬,这只野兽便突然开始了崩解。 「看来只能戴上试试了?」 就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这些粉尘缓缓飘飞起来,并重新朝着那书架的方向飞去,与修格最开始「献祭」的五根狼牙融合在了一起。 一声闷响传来,那是沉重的黑色巨爪与狼兽的丑陋头颅发生碰撞时的声响。 锋利如刀的漆黑利爪轻而易举地刺进了狼兽的身体当中,这一次修格很肯定自己确实命中了目标,因为他通过那两只黑色的利爪感受到了非常清晰的阻力——简直就像是在将一把刀子刺进厚实的蜂蜡当中一样! 极其难听的吼叫声在这片梦境当中响起,遭受重创的狼兽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哀嚎,它用力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狭长的脑袋,终于从镜中使者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当中脱离出来,但还没等它成功后撤,之前修格散布出来的卡尔戎之触却已经倒卷而回,那些在形态上与昆虫节肢相似的利刃以极其凶悍的姿态先后刺入了狼兽的背脊。 看到这里,修格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次的兑换便算是完成了。 「怎么,现在愿意求饶了?」 在短暂且剧烈的疼痛之后,那手链彻底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印刻在修格手腕皮肤当中的五枚狼牙图案——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特殊的刺青,又像是某种魔法仪式所留下的痕迹。 修格讶异地观 察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变化,随后他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并令它们朝着自己的手腕涌去。 微光闪烁,在轻微的痛感当中,魔力在修格的右手当中快速汇聚,复杂的魔力模型在眨眼之间便已自动成型。 冰冷的触感自手中传来,修格低头看去,却见在自己的手掌当中,竟是出现了一把样式奇特的转轮手枪。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五章 猎犬之牙 在转轮手枪显现于修格手掌当中的瞬间,在金属圆盘的第二层圆环当中,又有一个凹槽迎来了自己的新住客。 而出现在其中的,正是那头行踪诡异且造型狰狞扭曲的野兽。 它静静地趴在凹槽当中的空间里,狭长的怪异头颅之上,暗红色的眼睛不断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光芒。 就如同之前投喂暗渊子嗣时所产生的变化一样,这寄宿了狼兽的魔法凹槽,同样也由精细的花纹与最中心的一个槽位相关联。 这一次,被关联起来的却是镜中使者。 比起难以正常表达自己意愿与想法的卡尔戎之触,镜中使者在这一方面则具备着非常鲜明的优势,于是此刻修格便看见,镜中使者似乎表现得非常开心、喜悦,它竟然走出了自己栖身的凹槽,顶着那张与修格极为相似的面貌来到了狼兽的所在的居所当中。 二者之间并没有出现任何形式的冲突,相反,那头凶悍诡异的怪物对于镜中使者似乎极为的畏惧,它匍匐在了镜中使者的身前,任由对方抚摸自己的脑袋与身体。 没等修格弄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一道陌生的讯息便自精神世界的最深处缓缓飘起,就如过去一样,这道讯息在修格的意识当中缓缓散开。 「宫廷之猎犬穿行于庭院,追踪永不停息,狩猎永无终日……此为尔等的无边猎场,赞美伟大的无形之狼!」 修格在静静地在脑内重复了一遍那奇异的话语。 它的造型很奇特。 听他这样说,修格便耸耸肩,算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也就是说,总共五发备弹,每次进行射击之后便需要消耗时间与魔力进行补充……」 对于这个似是存在于精神层面,但却又处处透着真实的诡异世界,他实在是摸不准…… 右手的手腕之上再度传来了刺痛之感。 他隐隐感觉,这把「猎犬之牙」不应该只是单纯的枪械这样简单,但目前想要测试出它的真正功用与极限却并不怎么可行。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当他利用自己被坚硬的黑色角质覆盖起来的双手从木盒当中取出其中一根幼年杀人藤根茎时,那封锁在大花盆上方的黑色迷雾竟然自行散开了…… 崩解并没有因为自己目标的消亡而停止,修格惊讶地看见,这种现象仍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于是垃圾桶紧贴着的墙壁、墙面上的宣传海报、地面以及地面上铺设的地毯,还有放置在旁边的两盆绿植…… 在数秒后,崩解的扩散终于停止了下来。 忒修斯嘲笑了一句,于是修格便也只好放弃了等待的想法,顺手解除了在一旁戒备的卡尔戎之触与狂奔之鼠,随后便朝着忒修斯走去。 看起来,就像是在什么地方与他人撕打过一样。 那花盆看起来非常的冷静,至少要比修格的心情「冷静」不少。 …. 忒修斯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多多益善,这个道理很简单,对吧?」 金属垃圾桶在瞬息间便被命中,紧接着,之前在「献祭」完成之时,出现在宫廷猎犬身上的那种崩解现象再度降临,修格看见,那金属垃圾桶在眨眼之间便在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之下被快速地拆解成了均等的碎块,而还没等这些碎块落向地面,它们便进一步分崩离析,并最终化作了一地粉末。 修格看了看正在进行密切「交流」的镜中使者与猎犬,并没有去打断它们「叙旧」,而是转而端详起了自己手中的这把转轮手枪。 修格确实是在家里养过一些绿植的,但那些可爱的小植物与眼前这些扭来扭去活力四射的杀人藤根茎却根本是两码事,作为以森林当中的诸多魔法生物作为 猎物的恐怖植物,哪怕只是幼年时期的根茎也已经展现出了非常可怕的攻击性,在将它们种入花盆的过程中,修格甚至能够听见那些尖刺不断划过自己手掌的坚硬外壳的声响。 鉴于之前「宫廷猎犬」带来的巨***烦,修格在这一轮献祭开始前便做足了一切准备,他不仅为自己附着了基础的防护仪式,同时也召唤出了卡尔戎之触和狂奔之鼠斯尼奇,令它们在一旁待命,就连刚刚获得的猎犬之牙也被他别在了腰间。 忒修斯那男女莫辨的声调当中透着懒散,修格非常怀疑这个已经好几天没见的家伙打算整蛊自己,但眼前的花盆确实极其正常,在魔力的感知下,里面的泥土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在这一枚子弹的作用下,那墙壁以及地面,竟然被那种力量「侵蚀」出了一个极其规整的正方体凹陷,就仿佛有人专门在那片区域当中进行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工程一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见「暗渊」以及「宫廷」这两个词汇了。 就像是某种低调但却极为名贵的宝石一样,梦境庇护所里的昏暗光线照射在其上时,只能非常勉强地穿透其表面,并映射出些许模糊的线条。 「猎犬之牙……嗯,朴实无华的名字。」 修格将自己体内的魔力稍稍激发了些许,于是他便感受到,这把奇异的枪械在魔力的帮助之下与自己的手掌「连接」在了一起,就仿佛枪械本身成为了手臂的延伸,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盆,修格记得这里之前种植的应该是一株发财树,但在梦境庇护所中,花盆当中的发财树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大盆泥土和石子留在了这里,修格最初梦境庇护所时甚至将它给忽略了,直到他看见这花盆之上竟然也浮现着那种黑色的迷雾文字,他才意识到,这里竟然同样也藏有秘密。 修格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果不其然,他手腕之上的那些狼牙刺青当中的一个已然黯淡了下去,而修格则能够感受到,这黯淡下去的刺青现在正在持续地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汲取魔力,虽然那速度非常缓慢,但却是实打实在进行的。 …. 修格扫了一眼四周在之前的战斗当中被严重损毁、破坏的那些办公桌,值得庆幸的是,与「宫廷猎犬」之间的厮杀并没有对那些存放着远古造物的容器造成任何影响,这让修格稍稍松了口气。 组成它的材料,实际上是一种色泽黯淡的黑紫色结晶。 「看我做什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还在家里养过植物吗?杀人藤和它们没什么区别。」 修格翻看了一下这把转轮手枪,继续检查它的结构。 「别看了,进度条可不会因为被人盯着就加速。」 「彳亍。」 来到近前,修格才发现忒修斯此刻的形象与样貌似乎与之前有了些许变化,他虽然看起来仍旧是一个无法分辨样貌的阴影人形,但他身上所穿的礼服竟然出现了些许污损,其中右手的袖口处甚至还被撕开了。 「这些被称为‘宫廷猎犬,的古怪野兽,似乎一直都是那暗渊宫廷的防卫力量,它们就像是真正的猎犬一样,替自己的主人以及宫廷追踪、捕获猎物。至于那段话语最后所提到的‘伟大的无形之狼,,大概又是什么属于失落时代的神祇吧?」 他已经做好了在情况发生剧变时就直接进行恶战的准备。 在梦境庇护所中直接进行高烈度的对抗和战斗,这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 既不需要修格进行「喂食」,也没有直接将修格手中的杀人藤根茎分解吸收。 在亲眼见证了这把武器的威力后,修格便停止了尝试并收敛了自己的魔力,于是他手中的猎犬之牙也随之消散无踪。 一个声音突然远远地飘了过来,修格讶异回头,却发现忒修斯不知何时竟然又出现在了那台电脑的前边,他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正聚精会神地操作着鼠标与键盘,混沌一团的面目正「聚精会神」地面对着电脑屏幕。 他虽然并不了解杀人藤的习性,但却也听说过这种植物强悍的生命力与适应力,于是他便非常暴力地将这两根挣扎不休的根茎埋进了花盆的深处,说来也怪,在被埋入土里的一瞬间,它们就立即平静了下来,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电脑仍然是亮着的,上面的游戏也还是处于暂停的状态,但那个家伙仍旧没有出现,于是修格便也没有再寻找忒修斯的踪迹,而是直接来到了自己的目标前。 那是「宫廷猎犬」的形象——身形轮廓无比模糊,且拥有狭长头部的暗渊野兽正伏行于暗紫色结晶的光影当中,它的眼珠微微闪烁,而在它的身形之上,则有着一行古老的文字。 于是修格将它缓缓抬起,瞄准了放置在走廊另一端的垃圾桶,扣下了扳机。 对于这一轮「献祭」的结果,修格还是非常满意的,就算目前为止「猎犬之牙」仍旧只是一把使用限量子弹的大威力魔法枪械,但从它的表现效果来看,这把武器已经足以填补上自己当下的底牌空缺了。 …. 枪械的整体结构与修格之前使用过的转轮结晶铳并无太大差异,只不过,因为枪械通体均有那种色彩深沉的结晶构成,因此修格并没有办法在上面发现铭刻的魔法仪式,倒是找到了刻在枪身侧面以及转轮弹巢上的花纹和图案。 轰鸣声响起,那根本不像是枪声,倒像是宫廷猎犬在面对自己猎物时所发出的贪婪怒吼。 虽然通体使用那种神秘的结晶构成,但这把手枪却并不沉重,至少对于修格而言非常趁手。 修格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乍一看觉得非常典雅,与那些贵族们会随身携带的转轮结晶铳似乎并无不同,但事实上,只要开始仔细地观察这把枪械,就会发现,这把武器事实上根本不是以木头和金属构成的。 转轮是可以活动的,共有五个弹巢,然而修格却没有办法将已经填入其中的子弹取出观察,他只觉得这些子弹的色彩似乎与自己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很是相像。 修格抬脚从一地狼藉当中走出:「好吧,我可还有一个麻烦需要处理,希望接下来别再出任何的变故了。」 然而修格期待当中的「献祭」结果却并未出现。 需要献祭「幼年杀人藤根茎」的地方位于另一边,这里临近忒修斯之前用过的那台电脑。 ……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变化了。 修格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这一切都经历了相似的结果。 「镜中使者居住于暗渊的最核心,是「宫殿」的奴仆,而在刚刚的这一段话中,作为‘无形之狼,后代的猎犬们同样以暗渊宫廷作为自己的居住地……看起来,这二者应当均从属于同一个体系。」 与庇护所中那些封锁远古造物的文字如出一辙。 在修格完成了「种植」的环节之后,那层封锁花盆的黑色迷雾便再次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再显示出象征条件的文字,而是静静地悬浮在前方,似乎只是单纯的起封锁作用。 「意思就是让你直接种进去。」 修格砸了砸嘴,他握着手中那扭动不已,并不断试图长出尖刺来攻击自己的杀人藤根茎,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便开口问道:「两根都种吗?」 「啧……」 这让修格感到有些 困惑,作为一个自称神祇,且确确实实拥有着难以捉摸的强大力量的存在,他没有理由使用这样的样貌现身……自己现在甚至能够透过忒修斯衣物上的那些破口,看见构成他身躯的黑色阴影。 忒修斯对于修格的打量并不怎么在意,他娴熟地为自己上一局游戏留了档,随后便返回了主界面,重新开启了一局新的游戏。 出乎意料的是,忒修斯并没有选择这款游戏当中那些形形***样貌奇异的种族,而是直接点向了列表最上方的「人类」。 在等待游戏读取的过程中,忒修斯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礼服,他解释道:「出去体验了一下生活,就成了这样……」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六章 铁律 忒修斯给修格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最初,修格会觉得忒修斯是一个备着诸多怪癖与喜好且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祇。 然而在最近的两次接触中,修格却总觉得自己能够在对方身上看见一些非常微妙的特性,有的时候,忒修斯会让修格感觉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人,从说话用于到行为习惯,都与一个真正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还有的时候,忒修斯又会展露出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兴趣和情绪,在这种时候,他身上的人类特质便又消失不见了,变得混沌且令人难以捉摸。 而更加令修格感到疑惑的是,作为一个与「失落神祇」们存在密切关联的存在,忒修斯又与这梦境庇护所当中封存的那些远古造物存在着非常鲜明的差异,他的面貌虽然难以捉摸,但身体却始终保持着人形,不仅如此,他对于人类世界似乎非常了解,而且从他之前说过的一些话语来看,他对于人类世界极为了解。 而这个「人类世界」不仅仅包括梵恩。 还包括修格自己的家乡。 修格甚至产生了怀疑,究竟是自己对于梵恩的创作促生了忒修斯这样的神祇,还是对方本就存在,并且利用自己当下还无法了解的力量,「启发」自己进行了创作? 修格坐在了忒修斯身旁的椅子上,看着这个自称「千变万面之神」的家伙熟练地进行了游戏的开局,然而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才刚玩了不到几分钟,忒修斯就带着对开局的不满退回了主菜单,并进行了游戏的重开。 趁着游戏读进度条的时间,修格开口说道:「有关黑日的预言……」 忒修斯点了点头,他转动了一下椅子,重新看向了电脑的屏幕。 女人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她指了指书店的大门,示意埃伦等人正在外面,于是修格便向外走去。 「黑色太阳的升起并不等同于失落神祇的复苏,但却象征着祂们的力量将再一次从通过这条‘通道,从祂们的世界到达梵恩,并对这里的一切施加影响。」 修格终于听见了忒修斯对于黑色太阳的正面回答,于是他立即集中起了精神:「你是说失落众神?祂们会随黑色太阳的出现而苏醒?」 …… 忒修斯发出了两声轻笑:「倘若祂们真的直接苏醒,那么你也不必去担忧任何的事情了……现在的你不会明白祂们究竟拥有何等的伟力,也不会明白祂们的苏醒对于一个世界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如果我们当时就这么写,估计过不了审。」 「忒修斯强调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战争这一概念从来不会局限于国家与国家之间……它很快就要开始了,做好准备。」 听到这里,忒修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轻轻地在键盘上敲了一下,暂停了游戏当中不断流逝的时间,构成面部的黑色迷雾轻轻颤动:「这才正常不是么?我觉得这些切实发生的事情,要比你之前写下的东西有趣、精彩多了。」 …. 「由此可以得出一条结论,想要‘打开,沟通失落众神的通道,成功召唤所谓的黑色太阳,要么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要么则必须依靠与失落众神直接相关的复杂仪式……但从之前黑日结社召唤暗渊子嗣的表现来看,他们并没有办法触及这条界限。」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 忒修斯在梦境庇护所中说的那些话令人感到不安,而当修格尝试着在心中回想忒修斯的话语时,他便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怪异的压迫感。 在那款宇宙主题的策略游戏当中,形形***的星体正漂浮在没有边际的漆黑星空里,忒修斯说道:「所以我说,他们 所谓的预言只是一种愚昧且片面的解读,里面掺杂了太多不必要的愚蠢臆想……」 于是修格接着说道:「我如今的家族正在遭受黑日结社的控制,塞伦城当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当中存在他们的影子……不仅如此,从之前的一些迹象来看,他们的成员也早就已经渗透到了其他国家的政权以及上流圈子当中。」 「祂们?」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修格叹了一口气,他扯了一下袖子,检查了一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发现之前因为试验「猎犬之牙」而黯淡下去的那其中一个狼牙图案现在已经恢复了些许,看上去只要再过上半天的时间,便应当能够恢复完全了。 修格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所谓的神祇之间的斗争么?」 「非常正确的思路。」 修格认真地说道:「所以我认为,他们与其说是在执行某种仪式,倒更加像是刻意地制造某些事端,并令事态朝着他们已知的预言靠拢……倘若这些家伙真的有能力触碰到那条界限,或许他们更应该尝试直接推翻、顶替法委会,这样效率或许会更高一些。」 「睡得挺久……直接把午饭睡过去了。」 「我不理解……」 这一次的谈话为修格带来了极大的帮助,他在脑内迅速地过了一遍忒修斯所透露给自己的这些信息,随后皱眉问道:「但我觉得,黑日结社想方设法召唤黑色太阳的这件事还是非常的……勉强和夸张。」 「当然不是。」 修格摇摇头,随后便将那镜子推到了一旁,他没有理会忒修斯的敷衍,而是直接说道:「黑日结社与世俗社会的结合程度比我想象中的要深……我原以为他们会更加专注于有关失落神祇的信仰与研究,但事实上,无论是王国政权还是那些重要家族的延续,都在遭受他们的影响。」 「哈,勉强和夸张?」 「填充的时间有些慢,看来还是不能作为常规的枪械使用……但作为具备可持续性的杀手锏还是不错的。」 他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领,背脊上出了一些冷汗,这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 忒修斯的声音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低沉了起来,那由无数嗓音混杂而成的声线如同飞翔的子弹般贯入了修格的脑海,几乎要在他的意识当中留下烙痕。 「对于人类而言,神明以自身伟力所制定的条例便与规律无异。」 「国家与国家、族群与族群……还有文明和信仰,甚至是……」 修格从书店阁楼的床上缓缓爬起。 忒修斯回答道:「不过,在那预言当中也确实存在着准确的部分,那就是黑色太阳的升起。」 忒修斯并没有扭头,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操作着电脑,但他却也没有回避修格的话,轻轻地应了一声。 外面的雪停了,明媚的阳光照进了阁楼的窗户,落在了窗台边的一台发条时钟上。 「如果结社仅仅只是一群抱有同样信仰的野法师们组成的团体,他们的影响力与行动力绝对不可能到达这种地步,而且根据恩斯特家族当权者的说法,黑日结社的存在时间很可能比法委会都更加长久……」 修格扫了一眼那之前装着幼年杀人藤根茎的长木盒,确认里面确实空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修格用力地握了握拳:「这一下,有关黑色太阳所带来的影响就都说得通了,当来自失落众神栖息之地的力量通过黑色太阳抵达梵恩,便将对整个梵恩当中的环境和生灵进行干涉与改造,那样的世界,看起来确实适合斯尼奇这样的家伙生活啊。」 「黑色太阳必将升起……无关仪式,无关信仰,那是一条逐渐逼近的线。 」 忒修斯没有开口回答,但修格却看见,他的那张混沌的面孔当中有一个「√」一闪而过。 忒修斯的声音传了过来:「上次我就说过了,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 这说明,他之前的献祭确实成功了,忒修斯并没有欺骗自己。 修格直视着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无面神明的声音仍旧怪异,但语气却变得肃穆起来:「灼热的烈阳属于人类以及当今的梵恩众神,而那黑色的天体则象征着‘祂们,的复苏。」 这与在塞伦城中等待和平庆典逼近的时候完全不同,修格现在感受到的是一股非常模糊、抽象的压力。 修格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假设失落神祇们对于梵恩的统治与掌控在遥远过去的某一刻被‘中断,,眷族与子嗣也相继消亡,那么主导这件事的一定是极为强大的存在,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当今梵恩当中在接受普遍信仰的诸神。」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那不就是你自己写下的东西吗?」 在书店外的街道上,修格看见小卡拉正骑在身形魁梧的伊戈尔身上,她手中拿着一个蒸汽飞艇的模型,正在空中不断地比划着,看起来与悬浮在波尔登城旁边的飞艇如出一辙。 …. 见埃伦正站在书店门口的冷杉边上抽烟,修格便走上前去要了一根,很快,随着烟卷的点燃,稍微有些呛人的卷烟气味被修格吸入口中…… 「倘若黑色太阳与失落神祇们的力量和存在直接相关,是沟通梵恩与失落众神的‘通道,,那么我觉得比起思考如何将通道‘打开,,倒不如先想想它为何会‘关闭,。」 只不过,要在一个梦境世界当中种植杀人藤……还必须等待一段时间,这听起来还是蛮奇怪的。 面对修格的困惑,忒修斯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他翘着腿,双手搭在身前,慢慢地解释了起来:「在那个曾经属于祂们的时代里,黑色的太阳永远悬挂于高空,因为那是连接祂们居所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通道……作为神祇,祂们还是更加喜欢待在自己的地盘上,至于外面的世界,往往交由自己的眷族与子嗣进行打理。」 修格拿起了大衣与那两个空盒,他此时尚有些恍惚,于是便模仿着忒修斯的语气轻轻地念道:「战争这一概念从来不会局限于国家与国家之间……」 因为梦境庇护所当中的光线,也因为之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这张面庞显得更加苍白了。 「修格,你最好记住我的话。」 书店当中还是非常的安静,修格的脚步虽然很轻,但这仍然引起了埃伦的夫人的注意,她讶异的转头看了过来,于是修格立即感激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就像是感受到了修格的想法一样,金属圆盘当中的狂奔之鼠轻轻地叫了一声。 「关于黑日预言,我上一次已经给过你回答了,这一次答案仍旧不变——那是一帮愚昧且卑微的后裔们对于众神声音和意志的片面解读。」 修格满怀恶意地揣测了一下。 他站了起来,走进了午后的明亮阳光里,然而他的心情却有些阴暗。 「嗯。」 时钟的造型很别致,是一个袖珍的巨耳地精——耳朵格外的大,面部也被塑造得非常可爱,大概是埃伦为了讨自己女儿开心买回来的。 忒修斯对修格的这个说法似是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他问道:「你所说的,祂们的世界,指的是不是……暗渊?」 尤其是忒修斯自告奋勇地告诉修格,他可以帮忙进行照料。 「太阳循环往复,落下之 后自然还会升起,它可不会因为一部分人类的信仰与行为而发生改变,说到底,那只是他们的自作多情而已。」 在那镜面当中,修格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顺手解除了设置在阁楼入口上的基础仪式,随后打开活板门,顺着楼梯走下。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给杀人藤‘施肥,。」 「不错的笑话,我喜欢。」 忒修斯拍了拍手,混沌的面孔当中也浮现出了一个经典的「笑哭」表情,随后他说道:「我猜,你接下来又要问回上一次的问题了……黑色的太阳究竟指的是什么,对吧?」 说着,忒修斯伸出了手,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面镜子,将它放在了修格面前的桌子上,并将镜面对准了修格。 在街道的对面,几名身上挂着军营标识的,隶属于波尔登市政府的年轻文员正忙着在肃静的建筑墙壁上悬挂、张贴海报,海报之上的文字工整且醒目。 「支持国家,支持我们的士兵!」 在下方,还有另外一行字。 「选择巨鹰债券!帮助我们获得胜利吧!」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七章 墙壁里的声音 浓烈的战争氛围正不可避免地在波尔登城的所有角落当中蔓延,加剧。 当卡着时间点回到恩斯特庄园酒店的修格,在酒店大厅的一张桌子上也看见了呼吁人们支持战争债券的传单时,他知道,大的恐怕马上要来了。 忒修斯说,黑色太阳的升起只是一个时间点,它不会以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组织与国家的行为和意志发生转移。 那是遗落的古老神祇们复苏的标志。 那是它们重新朝这个世界投来恶意瞥视的征兆,是早在那个被遗忘的久远时代,就已经由古老众神们共同制定下来的无情铁律。 正如现在这场已经来到爆发边缘的战争一样。 在无数个人类团体、个体的推动下,它同样也已经成为了人类这一族群所共同做出的选择,它的发生也将成为一个坚定的倒计时,同样也不会以个例的意愿和想法而发生变化。 而相比于已经要摩擦出火星的前线,修格眼下的这间庄园酒店便显得有那么一些可笑了。 尤其是在从忒修斯那里听到,黑日结社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作多情」之后,他更是对存在于庄园酒店之下的那些事物产生了些许厌烦。 如果可以的话,修格还真想再和泽克·恩斯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看看他对于当前局势以及走向的看法和变化,也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军事理念发展的军人,对于那即将出现的黑色太阳会持有怎样的观点。 独属于修格的魔力随着笔尖的碰触进入了这脆弱的纸张,随着他手腕的缓缓挪动,以魔力和墨水共同构成的线条出现在了纸张之上,并渐渐地将之前绘制而出的所有魔法符文尽数连接成了一个整体。 在脑海当中构建、勾勒魔力模型和在纸张上将其具体地描绘出来压根就是两码事,修格握着魔法墨水笔,甚至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刚开始学习绘画的儿童,再加上他那本就有些严重的强迫症,这就使得学习的进度更是有些缓慢。 修格轻轻地摩擦了一下龙牙牌,却见纸牌图画当中的那位幸运的吟游诗人正露着灿烂的笑容,就仿佛自己踏上的并非漫长的旅途,而是布满鲜花的平坦小径。 修格设下了防护仪式,又随手唤出了狂奔之鼠斯尼奇,在下达了让它在书架上打盹睡觉的命令之后,修格便摊开了之前自己一直没有机会阅读的那本教材——《魔法书:施法者的第三只手》。 可以说是非常的武德充沛了。 这些法术从原理上来说还算简单,但当它们被搬到纸面上之后,则立即变得复杂了起来——以一个溪流级的「剑刃防护」魔法为例,修格需要以将二十来个不同的魔法符文毫无差错地按照顺序誊抄、印刻在空白的书页之上,这些魔纹必须按照特定的规律进行排列,并利用一条又一条的曲线将它们互相连接,以形成闭环。 …. 「看上去走了很多人?」 「看起来他们很了解我的‘职业,啊……」 不知不觉当中,修格已经在自己的魔法书中完成了十二个不同的雨滴级魔法的铭刻,其中便包括了一些基础的杀伤性魔法以及多个不同的防护仪式,虽然期间也失败了两次浪费了两张书页,但总体而言都算得上顺利。 这是正常的情况,毕竟普通的纸张根本就无法承受成品魔纹当中流动的力量。 「然后就该是连接了……」 修格对于这对热衷于龙牙牌的兄弟还是比较有好感的,于是他问道:「迪特里希现在还好吗?」 修格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描绘魔法符文、铭刻成品魔法的世界当中,作为一个秉承「多就是好」与「多多益善」原则的人,修格在这一方面向来都非常愿意投入 精力和时间。 之前的经历已经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了魔法书对于施法者们的重要性,而在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后,修格首先看见的是一段很是有趣的文字。 「我也好想把这里烧成灰啊……」 这张龙牙牌的名字叫做「海恩的幸运儿」,画面上描绘的是一个穿着浮夸衣物的年轻吟游诗人,他背着琴,戴着帽子,用一根木棍挑着自己的行囊,正行走在一条蜿蜒的道路上。 修格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随后他握住了那专供刻印魔法使用的墨水笔,并尝试着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 就像是好不容易解出了一道难题一样。 「其原因便在于,魔法书为施法者们所提供的帮助,便在于它能够令施法者们随时随地使用那些自己无法铭刻完成的复杂魔法,对于施法者们而言,在魔法书上誊抄、印刻魔法纹路的过程实际上便是一种简单且临时的‘记忆,。」 「这些学者真的是……」 「是的,尤其是住在四楼五楼的小姐们,没有人会想在睡觉的时候被抛出窗外。」 时间在墙壁上的发条钟的轻微响声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尼尔斯回答道:「除了迪特里希之外,听说还有另外两个房间当中也出现了意外,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在一连浪费了二三十张白纸之后,修格终于找到了一些感觉。 修格在酒店的大厅当中,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尼尔斯·恩斯特,他的面色阴沉,而身旁也并没有出现他兄弟的身影。 看着那些被细碎的墨绿色魔力光芒包裹着的纸屑,修格畅快地松了口气。 这是由罗维高原上非常著名的「幸运的吟游诗人」童话改编而来的纸牌。 在这之后,修格便开始了认真的阅读与学习。 尼尔斯正准备劝说修格跟自己一起离开,目光却扫到了悬挂在修格腰间的魔法书以及那与其他施法者们一样固定在魔法书上的凭证吊坠,于是他便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 尼尔斯的情绪非常低落,他看了看修格,低声说道:「修格先生,这实在是太蹊跷,也太危险了,庄园酒店可是设置了防护密仪的,但它根本不起作用,显然……在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对家族的成员们不利。」 「但这一行为本身具备非常明确的目的性,而这也使得魔法书在施法者们的认知当中更加偏向于‘工具,与‘武器,,因此在经过投票表决后,梅林勒和法委会最终将本书书名确定为《施法者的第三只手》。」 和之前的魔法教材一样,在这本书的前边同样也绘制了包含着特殊力量的梅尔女神图案,当修格注视这位女神时,一股魔力便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并试图对他施加影响,然而因为金属圆盘的存在,这股力量还未来得及发生效用,便被彻底抹去了。 尼尔斯当然不会知道,在梵恩传统体系的魔法方面,修格也不过是刚入门而已。 侍者还是非常用心的,被他们送来的熏香是市面上最受创作者和艺术家们欢迎的「灵感之音」,点燃之后会带来一股淡淡的如同柠檬一般的气息,闻起来非常清新提神,非常适合长时间的专注工作。 尼尔斯低沉地念出了自己兄弟的名字:「就在中午,他想要……泡一个澡,结果几乎被淹死在浴缸里,幸好他在挣扎的时候拍下了设置在浴室墙壁上的警铃,因此侍者和护卫才勉强将他救了下来。」 在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之后,修格的效率便开始稳步提升。 修格一把将那些纸屑扫开,随后便取出了自己的魔法书,着手开始自己的第一次正式魔法印刻。 「难怪学 者们会对此上瘾,这种感觉确实奇特……会给人带来非常强烈的成就感。」 墨水笔上镶嵌的透明魔法结晶透露出了淡淡的墨绿色光泽,修格轻轻舒了口气,随后便朝着纸面落笔。 「在本书的编撰期间,参与编撰的多名作者曾就本书的书名发生过数次激烈的争论——相当一部分编者认为,魔法书应当被视为施法者的「第二颗大脑」而非「第三只手」。」 在阅读其他魔法教材的时候,他也已经发现了这些施法者们的一大特性,即他们经常会针对一些细枝末节进行公开的辩论与争吵,甚至非常乐意于将自己的争吵过程与结果都记录下来,以供后人进行评判。 于是一个又一个复杂的符纹被描绘了出来,很快它们便填满了修格面前的稿纸。 庄园酒店当中的人似乎又变少了些许。 「就是水喝的有点多,挣扎的时候头还在浴缸上撞了一下……我让护卫们把他送走了,现在我也要离开了。」 不同于之前学习魔纹与戏法时的过程,魔法书的使用方法学习实际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实操」,为了不浪费魔法书当中的书页,修格专门拿来了一大堆的稿纸,并开始在上面反复地练习、模拟魔法纹路的描绘与印刻。 …. 修格孤身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并无任何异样后,修格便来到了书桌前,稍作犹豫之后,便依照自己过去的习惯,拿起了酒店侍者之前送来的迷灰草与熏香,先后将整个房间给熏了一遍。 他准备在完成手头这个溪流级的「瞬息燃火」魔法的印刻之后就去用晚餐,之前薇琳在恩斯特老宅释放这个魔法时的情景给修格带来了极深的印象,虽然它在薇琳口中只是一个「没啥用」的魔法,但修格在亲眼见证了多个「瞬息燃火」在互相叠加之后带来的惊人效果后,他便对此颇为向往。 「限量版本,不过我当时一共弄到了三张……平时打牌都带着它,希望能够给你带来好运。」 修格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魔法仪式印刻完成的那一瞬间,整张稿纸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它便当着修格的面炸成了细碎的纸屑,洒落了一桌一地。 「终于成功了一次!」 而无论他们究竟是抱着何等的心情与目的留在这里,修格都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上均佩戴着能够提供一定防护作用的魔法饰品,其中一些人还随身携带了结晶铳以及扼魔银匕首之类的武器…… 在这之后,尼尔斯便匆匆离去了,看起来,他已经完全不想在这间庄园酒店当中待下去了。 于是修格拦住了他,问道:「酒店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在当前情况下还能选择继续留在庄园酒店当中的,要么是铁了心要竞争家族继承人身份的成员,要么则是从自己父辈那里听说过些许与庄园酒店相关的事情并做足了准备的人。 刚开始的过程是非常折磨的。 他将防护类的雨滴级和溪流级魔法作为了自己的首要攻坚目标。 「是迪特里希。」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七点三十分,修格感到有些饥饿了。 修格伸手接过了纸牌,同时也接受了对方的祝福。 他一边按照书中讲述的方法,进行绘制,一边翻找着暗渊子嗣「赠送」给自己的记忆,并从中不断汲取那些施法者们在绘制魔纹方面的经验,终于,在经过好一番折磨之后,修格终于成功地描绘出了规整的魔法符纹。 「谢谢。」 尼尔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随后他取出了自己装龙牙牌的绒布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闪闪发光的纸牌,并朝着修格递来。 修格这样想着,手中墨水笔轻巧一勾,完成了倒数第二个魔纹的印刻。 接下来就剩最后一个魔纹了。 他凝神下笔,开始进行最后阶段的绘制,眼看最后一个阶段即将完成时,一直趴在书架上打盹休息的斯尼奇却突然抬起了头,它绿色的眼珠扫视着室内,同时口中发出了一连串的尖锐嘶鸣。 突然出现在修格魔力感知当中的躁动令他分了神,于是他的手腕微微一抖,令书页上的最后一道魔纹的绘制出现了问题,过量的魔力注入其中,令书页之上所有的纹路都剧烈地闪烁了两下。 但现在,修格已经来不及可惜自己的成果了,他转身站起,目光看向了临近酒店大床的墙壁——在那里,他「听」见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墙体当中奔跑、窜动。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九十八章 519号房间 修格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之前汉娜小姐所提到过的那种「异动」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得不说,汉娜小姐对此的描述是非常形象的,因为那确确实实非常像某种生物发出的「跑动」声,密集、急促且能够非常明显地听出它们的跑动方向。 这与前一个夜晚当中,艾琳娜小姐遭受袭击时修格所捕捉到的动静基本一致,而此时修格身处于房间当中,他对于这种动静的感知也变得更为清晰——它正在沿着那道墙壁,从这栋庄园酒店建筑的下方快速地向上攀援前进,而随着那股力量和声响的靠近,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住客们便都在此刻表现出了自己烦躁的一面。 被修格召唤出来的狂奔之鼠用力地甩起了自己的尾巴,它身上的毛发微微炸起,嘴巴也稍稍张开,露出了自己那锋利且巨大的门齿。 这些来自梦境庇护所的远古之物的反应验证了修格之前的想法,而就在修格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那股声响却突然变得响亮了起来——它似乎正在快速地靠近修格所在的房间。 「嗯?自己找上门来了?」 修格眼睛微亮,他推开了椅子走出两步,魔力运转之间,卡尔戎之触与镜中使者的阴影相继在他的身躯之上显现出来,他的左手渐渐被狰狞漆黑的黑色尖爪所取代,而右手当中,则显现出了刚获得不久的猎犬之牙。 他已经做好了在遭遇发生的一瞬间,就用最暴力的方式将对方弄死在这房间里的准备。 感受到了修格的心情与想法,这些与远古众神存在密切关联的造物登时变得兴奋无比,它们就像是急于猎杀自己憎恶之物的猎人一样,根本不用修格下达指令,便已经主动地展露出了自己的力量——镜中使者的黑色迷雾闪动不已,卡尔戎之触急促地晃动着自己的末端的锋利节肢,而作为「新成员」的猎犬之牙,则更是亮起了一阵阵黯淡的微光,手枪的枪身当中甚至隐隐传出了宫廷猎犬们的嘶吼与嚎叫。 拥有「猎犬」之名的它,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展露自己的爪牙了。 在它们的鼓噪之下,修格非常怀疑如果当时站在塞伦城下水道里的是现在的自己,或许他真的有机会将那暗渊子嗣当场给解决掉。 至于跳到了修格肩膀上,一副狐假虎威模样的斯尼奇,则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 墙壁当中的躁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已经来到了距离修格不过数米之外的地方,而就在修格已经将手指放在了猎犬之牙扳机上的时候,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的魔力感知当中,那股墙壁当中的无形躁动突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立即调转了方向,转而朝着酒店更高的楼层前进。 又或者说……逃跑? 修格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着身旁晃动不已的卡尔戎之触就是一声怒斥:「你们太高调了!」…. 莫名遭受训斥的黑色触须轻轻地摆动了两下,随后便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虚空当中,与此同时,镜中使者以及宫廷猎犬也一并安静了下来,只有趴在修格肩膀上的斯尼奇孤零零地炸着一身毛发,显得异常尴尬。 修格也懒得再教训它,顺手将这只老鼠揣进了大衣的口袋里,随后他抄起桌面上的魔法书以及两枚魔法结晶,立即夺门而出。 魔力感知所能够覆盖的范围是有限的,修格能够觉察到,那股存在于墙体当中的躁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远离自己的感知范畴。 于是他立即朝着楼梯的方向奔去。 「先生,上面是女士们的楼层!」 一名路过的侍者见修格一副要往楼上冲的样子,连忙伸手劝阻,然而修格根本就懒得听他说话,随手将其推开,随后便朝着楼上狂奔而去。 那团异常波动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在修格刚刚短暂停滞的当口,它便已经脱离了修格的魔力感知范围,幸运的是斯尼奇对于这股力量的敏感性竟然还在修格之上,于是它立即为修格指明了方向。 「四楼……五楼……」 一名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的男性令两名结伴从升降梯中走出来的贵族小姐吓了一跳,但她们立即便认出了这位家族当中的「明星人物」,于是她们脸上的惊愕立即转变成了可人的笑容,但还没等她们打招呼,修格便已经黑着一张脸从她们的身旁挤了过去。 后方,数名酒店的护卫以及侍者追了上来,但修格此时却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存在——那团异常的波动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感知当中,而根据感知的反馈,那波动已经沿着酒店的外围墙体进入了长廊尽头的519号房间当中! 修格立即拨响了519号房间的门铃,然而铃声响起,房间当中却是半点声响也无,就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在确认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后,修格立即抬起了魔法书,他在自己之前印刻的那十几个魔法当中翻找了一下,最终将其中一张书页快速撕了下来。 雨滴级的「消除门锁」是基础开锁戏法的高级版本,能够用于破解一些复杂、牢固的门锁,也能够用来处理带有基础防护仪式的大门。 随着修格魔力的注入,那些印刻于厚实书页当中的复杂魔纹当即便被墨绿色的光影所点亮。 修格按照魔法教材当中所陈述的方法,将那书页牢牢地按在了紧闭的519号房间的厚重门扉上,带有修格鲜明特色的魔法光泽开始快速闪动,下一瞬,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那被修格按在门扉上的魔法书页轰然炸开,紧闭的门锁在具备腐蚀特性的魔法力量的冲击下当场分崩离析。 修格甩了一下自己因为承受了魔法冲击而发麻的手掌,随后身体用力向前一撞,立即便将那紧闭的房门撞开。…. 在开门的一瞬间,修格就知道自己来的其实不是时候了。 因为房间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玫瑰花瓣的甜香气味。 在这个时间点,除却个别像他这样忙到忘记吃饭的人之外,绝大多数酒店的住客都已经就餐完毕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平日里生活比较讲究的女士们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修格知道,自己显然是赶在这个时间点上了。 斯尼奇重新爬上了修格的肩膀,它警惕地看向了浴室的方向,嘴巴当中嘶鸣不断,显然它已经确认了自己敌人的方位。 修格并没有贸然前进,他放缓了脚步,因为印刻魔法而已经熟练掌握的基础防护仪式快速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将魔法书挂到了腰间,右手空置,左手微微舒张,无声地朝着浴室的方向靠去。 因为房间主人正在洗浴的缘故,519号房间的窗帘是紧闭的,昏黄、舒缓的灯光自魔法灯当中洒落下来,这本该是令人感到放松的光线,但在此刻,对于一间已经明显出现问题的房间来说,却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在轻微的水声当中,修格来到了浴室的门口。 于是他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抱着腿静静地坐在浴缸的热水当中,而在那浴缸里,还漂浮着许多经过处理的玫瑰花瓣——这便是那股香甜气味的来源。 倘若在平时,这样的情景总会让人忍不住产生一些遐想。 但在此时此刻,面对这默不作声、呆呆地坐在浴缸当中的身影,修格却只觉得诡异莫名。 斯尼奇仍在不断地发出警兆,而修格自己的魔力感知结果也同样清晰——那股异样之感的来源就在这间浴室当中,甚至就在那浴缸的附近。 然而奇 怪的是,此时此刻,修格却再也没有办法感受到那股异动的痕迹了,它就像是彻底蛰伏起来了一样,根本没有暴露出任何一丁点声息,哪怕此刻修格已经尽力地提升自己的魔力感知,但他仍旧没有办法捕捉到半分痕迹。 这让白天才刚刚与「宫廷猎犬」对抗过的修格感到非常诧异。 「难道存在于这间庄园酒店里的东西,要比宫廷猎犬那种存在更能隐匿自己的气息?」 修格眯了眯眼。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名明显不太对劲的女孩身上——她应当是活着的,在全力运作的感知之下,修格甚至能够捕获到她的心跳以及呼吸,只不过她此刻显然进入了某种非常恍惚的状态,这使得她对于外界竟然没有半分反应。 「不管怎么样,得先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修格扭头看了看身后,在确认没人跟进房间后,卡尔戎之触立即显现而出。 虽然用触手救人这件事听起来非常的扯,但修格确实是这样做的,于是那根样貌骇人的漆黑触须立即朝前卷去,在修格控制之下,它尽可能轻地绕住了那女孩的身体,随后缓缓发力,准备将这名恩斯特家族当中的年轻成员从水中带出。…. 而就在修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名女孩身上时,那原本覆盖着玫瑰花花瓣的水面突然破开,紧接便有什么东西从水中窜出。 修格看得很清楚,那原本是一团没有形体的「透明」事物,但它在脱离水面来到灯光之下,却又突然拥有了色彩。 现在,修格知道自己追踪的目标之前藏在哪里了。 它一直躲在那浴缸当中,就藏在这女孩的身体旁边等待着自己的靠近。 「吱!」 斯尼奇在此刻显得异常亢奋,它从修格的肩膀上一跃而,主动地与那破水而出的黑色事物撞在了一起,只一瞬间,狂奔之鼠便与这些黑色的阴影进行了激烈的撕咬与搏斗,但斯尼奇显然落在了下风,它被用力地撞翻到了一旁,身躯之上也被撕出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然而狂奔之鼠到底不是普通的野兽。 它的凶性促使它在这一时刻做出了应对,具备腐蚀剧毒的雾气从斯尼奇那飞溅的血液当中缓缓飘出,并将浴室当中的空地笼罩了起来,而在这雾气的作用之下,那些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黑色影子渐渐分散开来,于是修格终于得以窥见它们的真实面貌。 「这……」 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追索的目标竟然会是这种东西。 它们看起来似乎是老鼠,而且是一大群密密麻麻互相堆叠在一起的老鼠……不同于狂奔之鼠的凶悍身形,这些个体看起来非常的小,每一个都仅仅只有手指大,但它们的数量却极其夸张,聚集在一起快速涌动的样子更是令人感到头皮发麻,而更加奇怪的是,它们似乎没有眼睛,脑袋的两侧空空如也,只能看见黑色的皮毛。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更多的老鼠从浴室的各个角落当中钻出、柜子、衣物、浴缸……甚至还有洗手盆的水道,它们数量极多且无处不在,在修格的注视当中,这群老鼠以惊人的速度聚集在了一起…… 修格的思路飞转,在这一刻他快速地做出了判断,卡尔戎之触全力运作,强行将那名女孩托起,并随着修格的步伐直接退出了浴室,与此同时,狂奔之鼠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它又一次撕下了自己的尾巴,并将它当成了简易的炼金炸弹朝着自己的「同类们」抛去。 随着那条不断扭动的长尾在密集的黑色鼠群当中发生爆炸,大量的腐蚀性迷雾迸发开来,但这股力量却并没有办法对那些老鼠们造成有效的杀伤,它们似乎本就能够适应这种力量一样,虽然动 作会因此变得滞缓,但却并不会因此而遭受损伤。 它们仍在不断堆叠、聚集着,这些怪异的老鼠并没有像暗渊子嗣那样化作一团混沌的黏液,而是保持着个体的独立性,它们就像是一大堆零件一样,某个意志或某股力量的作用之下,快速地拼凑在了一起。 狂奔之鼠「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些同类。 凭借它那有限的智慧,还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过数秒时间,这些完全不受狂奔之鼠指挥和掌控,甚至还给它带来了浓浓厌恶之感的同类们,竟是在它的面前直接构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漆黑人影。 与修格之前用转轮步枪击溃的那个诡异目标如出一辙。. 零医生 第九十九章 反常的鼠群 修格将那名住在519号房间的年轻女孩放在了床上。 尽管她此刻不着寸缕,但修格却完全没有办法产生任何的心思——她伤的很重,在她腿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骇人伤疤,那是遭受无数鼠类啃噬而留下的痕迹,或许是因为它们的牙齿当中具备着能够麻醉人类神经与感知的毒素,女孩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而且那些伤口当中也并没有流血,仿佛血肉已经彻底坏死了一样。 修格现在并没有办法对女孩进行施救。 他匆匆翻开魔法书,从中撕下了一张书页。 那是他之前唯一印刻在了魔法书中的溪流级疗愈魔法「魔力急救」,名字非常简朴,效用也极其简单直接——它被广泛地运用于战地医疗领域,是施法者们最容易学习,也基本都需要掌握的基础疗愈魔法,能够短暂地起到镇痛、止血,并且凭借魔力的作用提振受术者的生命力。 修格不知道这一魔法究竟能否缓解女孩遭受的伤害,但这也是他当前唯一拥有的疗愈手段了。 还没等「魔力急救」光芒笼罩女孩那遭受严重啃噬的双腿,一道黑影便从浴室的方向飞了出来,几乎是擦着修格的脑袋砸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那正是狂奔之鼠斯尼奇。 它看起来像是挨了一记狠的,险些在墙壁上摔成了「鼠饼」。 眼看大片的黑色鼠群即将汇聚成形,那名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突然快速地扬起了右手,于是两张魔法书页甩出,在魔力的作用下朝着那具漆黑的可怕人影飘落而去。 …… 乍一看,这种能够汇聚成具体形象的黑色鼠群似乎与暗渊子嗣存在着相似之处,然而在战斗开始之后不过一会,修格便发现二者之间的存在的明显差异。 墨绿色的法师之手于床边显现,它在修格的操纵之下快速地拿起了两件衣物,堪堪盖住了床榻上那名年轻女孩的身体,紧接着修格再一次摊开魔法书,凭借着积累在脑内的那些施法者们的战斗记忆,将两张魔法书页先后撕下。 修格轻轻抬起手指,于是一根黑色触须立即倒卷回来,将一小群试图逼迫到自己身旁的黑色鼠群击溃,他看见那些被锋利节肢切成两截的老鼠当场便化作了无形的魔力雾气,没两下便消散殆尽。 不必说,这又将成为修格·恩斯特先生回归家族后浓墨重彩的一笔。 修格端起茶杯,一边观赏那罐子里的老鼠兜圈,一边慢慢地将提神的药草茶喝下:「它的行为模式很有趣,虽然有着近似于老鼠的外观,但却似乎并不具备个体意识,反而更像是所谓的蜂群意识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修格自然不在普通人之列。 「这些家伙的存在意义是什么?除了能够抵抗毒素与腐蚀,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 于是修格面容一肃,所有的卡尔戎之触立即被他解散收回。 之前的多次经历已经证明,镜中使者的力量对于魔法生物而言便是天然的枷锁,因此修格快速伸手向前,带着迷雾的手掌精准地抓住了那只慌不择路的小小黑鼠,于是淡淡的迷雾立即化作层层枷锁,将这老鼠锁死在了他的掌心里。 第一张魔法书页当空碎裂,在一连串漆黑的魔纹当中,溪流级的「油脂制造」快速生效,大量黑色粘稠油脂泼洒而下,淋在了这具人形的上方。 他正坐在椅子上,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罐子。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道由汹涌的鼠群汇聚而成的身影自浴室当中走出,它是如此的高大,甚至要比修格高出一截,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魁梧的「巨人」,却浑身上下都是不断窜动的鼠类阴影,这种怪异的画面足以让每一个目击此景的普通人都陷 入恐惧。 他并不想让太多人见到自己所使用的这些「邪术魔法」,那非常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毕竟卡尔戎之触的造型对于常人而言,视觉冲击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519号房间的住户遭受了它们的啃噬,这是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同时这也揭示出了一种潜在的可能性。」 通过斯尼奇反馈而来的那些信息,修格得知那浴室当中的鼠群并不惧怕自己那腐蚀性的魔力,因此他便快速地解散了自己的召唤物,转而唤出了更多的卡尔戎之触。 「把她带走!」 修格端详着这个自己之前曾经使用步枪射击过的诡异人影,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对方在被实体的金属子弹击碎头颅之后仍旧能够行动了,因为对方原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形生物,它没有大脑,也没有五官,头颅对它而言只是「结构」上的一部分,虽然在被子弹命中时,那些构成头颅的微小鼠群会因为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溃散,但这并不足以对它们造成真正的损伤。 就在他犹豫是不是应该直接用暴力手法将这群老鼠清理干净的时候,感知却告诉他,房间外的走廊上正有人靠近。 这只目盲的老鼠长得非常别扭,这不仅是因为它没有眼睛,更是因为它那畸形的四肢。 也就在此时,519号房间的房门被用力推开,之前出现在走廊上的两名年轻小姐与一众护卫出现在了门口。 或许是已经有人打过招呼的缘故,修格并没有因为「擅闯」女士房间而遭受任何盘问,官方的法师身份也在此刻起了作用,在亲眼目睹了修格与那可怕怪物之间的战斗之后,那两名找来警卫的家族小姐便将修格破开519号房门的行为视作一名合格施法者的见义勇为了。 一圈又一圈。 而后来的魔造子弹,则证明魔法层面的攻击能够对它们造成极为有效甚至致命的影响…… …. 只一瞬间,这具魁梧的人影便被切分成了大小不等的碎块。 于是他们便惊骇地看见,在房间当中,正有一大群在快速爬动的黑色老鼠以惊人的速度汇聚成高大的人形,而在这怪物的对面,一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人正在与之对峙,至于519号房间的住客,现在正直直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他感觉这样的一个敌人,别说是与雨滴级以上的专业法师们抗衡了,就连几名手持扼魔银刀剑的士兵,都有机会将它们给当场处理干净。 就像是在执行一个被写死的既定程序一样。 然而,现在修格却没有心情思考这些问题。 修格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这鼠群在这两天做下的事情,心里便越发的困惑和不解了。 鼠群溃散奔逃的速度超出了修格的想象,他刚刚看得很清楚,自己的魔法火焰仅仅只是点燃、消灭了鼠群当中位于表层的个体,但奇怪的是,这些老鼠却似乎并不喜欢显露于人前,它们借着火光开始快速逃窜,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所有能够藏匿的角落…… 修格原本已经做好了亲自加入战斗,甚至使用猎犬之牙的特殊子弹来消除威胁的准备,然而现在,自己敌人的表现却实在是有些……拉跨。 「这些古怪的魔法生物实际上拥有一定的本能,它们会像捕猎一样本能地啃噬自己身旁的活物,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它们反而不会展露出自己的本能,而是会受到约束……那股约束它们的力量使得它们无法像真正的鼠群那样撕咬、吞噬自己的猎物和敌人,也不会像真正的动物一样在遭受伤害与惊吓后便选择逃离。」 那是一根根从身体之上直接长出来的「肉须」,这些肉须灵活且有力,它们既可以模拟出能够支撑身体跳跃与奔跑的大腿,也可以像是 绳索一样互相缠绕绑死……修格怀疑,这些老鼠之所以能够互相抱在一起行动,便是依靠着这种古怪的身体结构。 「还是之前的问题……明明这些老鼠能够拥有更加高效、快捷的杀人方法,但却总是要执着于一些只有人类才会去做的事,比如试图将受害者淹死在浴缸里,又或者尝试将他们从酒店当中扔出,相较之下,今天晚上发生在519号房间当中的事情反倒像是个意外。」 现在,这只目盲老鼠显得非常迷茫,它就像是没有求生欲一样,在经历了最初的挣扎之后,便陷入了这种近乎于呆滞的状态——没有挣扎没有奔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沿着玻璃罐的罐体边缘爬行前进,速度恒定,而且无论修格如何阻挠,它都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紧接着,第二张魔法书页上亮起了明亮的红色光芒,一道非常普通的「唤起烈焰」魔法于易燃的油脂当中爆发,炽热的火光当即照亮了整个房间,同时也将那团漆黑的人影包裹了起来。 …. 所以现在自然也就习惯了。 类似的情景,无论是平日做梦,还是在庇护所里都见得多了。 年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算响亮,但却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威严,于是两名护卫立即向前,他们卷起被褥,将那名年轻女孩朝着屋外带去。 它们实在是太过于孱弱了,以至于修格甚至对它们的存在意义产生了疑惑。 不仅如此,修格对于这些鼠群的行为风格也同样感到极其的不解。 有一只黑色的老鼠落了单,于是修格立即弯下腰来,镜中使者的魔力迷雾于他的手掌当中浮现。 它的前肢非常的细长,且每一个「手掌」上均长着五根手指,指头上长着利爪,看起来倒更加像是拥有锋利指甲的人手。 然而,这些发现仍旧不足以解答修格对于这庄园酒店的诸多困惑,面对那朝自己快速逼近的黑色人形,修格微微动了一下左手,于是已经在旁边待命许久的大量黑色触须立即席卷而出,混杂着魔力的节肢刀刃如同锋利且精准的屠刀一般落向了那具人形躯体的各处。 「这些老鼠明明可以发挥自己的数量优势,从四面八方展开进攻或骚扰……然而现在看来,它却执着于要构成一个具体的人形,并利用这个近似于人类的形态去进行搏斗,这什么毛病?」 看着这样荒诞诡异的画面,修格突然想起了泽克·恩斯特在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他认真地回想着所有与之相关的线索,并尝试将这一切在自己的脑内排列、整理出来。 而它的后肢则更是扭曲怪异。 「长成这样的玩意,不用想也一定和那些远古造物相关了……」 只要时间允许,它们便自然能够恢复原样。 镜中使者的迷雾正持续地从修格的手掌当中溢出,它化作了一道迷雾枷锁,直接施加在了整个玻璃罐上,而在罐体当中,那只被修格抓回来的黑色老鼠正在里面茫然无措地兜着圈。 修格晃动了一下玻璃罐,于是那只结构怪异的目盲老鼠当即在罐体当中打了个滚,它很快便爬了起来,随后又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明明之前还要刻意避开我……怎么现在反而有胆量主动发起进攻了?」 一时间,那具漆黑人影当中传出了一连串的刺耳叫声,那是无数老鼠在遭受灼烧时所发出的凄厉尖啸,原本已经成型的魁梧人影在火焰当中快速溃散,那些被烈焰点燃的个体快速脱离了鼠群,并在灼烧当中快速地化作了无形的雾气。 「那幢庄园酒店事实上才是家族最早的宅邸,根据结社所言,其中寄宿着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当新老交替之时,所有拥有继承人候选资格的年轻人都将入 住其中,并接受家族意志的筛选。」 「家族的意志……寄宿……筛选?」 修格断断续续地念出了这些词汇,看着眼前的老鼠,再结合自己今天晚上在庄园酒店当中的所见所闻,修格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我说,老头子啊,你们恩斯特家族的意志还有那些死去的‘先人,们,不会最后都……」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章 瞬息万变 对于恩斯特家族以及这座庄园酒店,修格现在有一些非常大胆且不太成熟的猜想。 假设,这些明显不太对劲的老鼠受控于一个整体的意志。 假设,泽克·恩斯特有关「家族意志」的叙述没有夸大。 假设,自己在庄园酒店之下发现的隐藏楼层本就是为了继承人的筛选而设立。 再假设,那些汇聚成人形的鼠群所做出的诸多反常行为确实是因为「人类」所固有的习惯…… 如果这些大胆的猜想都能够得到验证,那么发生在恩斯特庄园酒店里的事情,似乎便拥有了一个非常离奇且骇人听闻的答案,庄园酒店的那些地下楼层之所以会被镜像一般地塑造成其它楼层的模样,其根本原因大概就是,那些房间里确确实实有着「住客」。 也正是因为存在住客,这些地下楼层当中才会存在服务于「他们」的侍者。 那么,又会有哪些人住进地下楼层的房间里呢? 恩斯特家族的祖先们? 还是那些过去在继承人竞争当中殒命的倒霉蛋? 想到这里,修格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回到酒店时尼尔斯所赠送给自己的那张龙牙牌。 在灯光下,牌面上被称为「海恩的幸运儿」的吟游诗人显得更加开心了。 修格记得那段童话故事里的桥段——受到欢乐之神庇护的吟游诗人总是开心地行走在旅途之上,他总是会不经意地踏入险境,但却又总能化险为夷。 因此在修格眼里,这张龙牙牌的牌面所表现的或许不仅仅是「幸运」这一层含义,同时也象征着危险预兆的靠近。 正如恩斯特家族当下所面临的情况一样,不仅沃特尔的王权集团开始对他们这样的老牌贵族们虎视眈眈,黑日结社对于整个家族的干涉与钳制也在不断加强。 「偏偏直到现在,这家酒店里还真的住着一大堆打算老老实实竞争继承人位置的家伙,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人不爽……」 在瓶子里打转的老鼠让修格有些厌烦,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弹玻璃罐。 轻微的震动却并没能打断这只老鼠的动作,于是修格便拿起罐子,用力地摇动了两下,剧烈的晃动令那罐中的老鼠摔了几个跟头,还没等它爬起来,镜中使者的迷雾便进一步加强了对于这老鼠的压制。 这一下,它终于安静下来了。 在当前的情况下,修格已经不认为按部就班地调查庄园酒店的事情会是一个好选择了。 根据他的认知以及习惯,在已经确认了大体目标和方向的情况下,便理应采取更加直接且大胆的行动。 「放大镜是侦探们喜欢拿的东西,然而我手里握的却是铁锤与刀枪。」 修格看着那只在镜中使者力量压制下瑟瑟发抖的黑色老鼠,忍不住笑了笑,随后目光便移向了自己桌面上的魔法书以及那枚闪闪发亮的评议会法师徽章。…. 「可惜了,只是溪流级的凭证……虽然应该也够用,但如果我那位亲爱的老师能够出现,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想到这里,修格便再一次摊开了自己的魔法书,在519号房间当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种法师工具的实用性,正如那本教材所说的,魔法书就是施法者们的第三只手。 「不管这座庄园底下究竟藏着什么,它们都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今晚它们应该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了……那么我还有一整晚的时间能够进行准备。」 修格看了看自己面前厚厚的魔法书以及放在一旁魔法墨水笔,忍不住呼了口气。 夜晚还长,需要做的准备却也不少。 他现在非常希望,在自己过去世界非常 流行的「火力优势学说」,在当前的环境下同样适用。 …… 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发生的事情根本不会流传出去。 即便是知道这其中存在猫腻的评议会法师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去处理一个老牌家族当中发生的诡异魔法案件,事实上,现在的法师评议会已经基本进入了战时状态。 大量的文书、资料和档案被整理了出来,人员的名录需要重新清点,国家内的炼金及魔法物资均需要重新计算配给,用于招募野法师的诸多政策被颁布并开始实行,就连之前那些被关押在法师监牢当中的罪犯,也在同样面临释放与招募评估。 在这种时候,任何一名正规法师都将面临评议会的征用,而倘若这名法师是足够优秀的湖泊级或河谷级学者,则更是会被委以重任。 薇琳就处于这种状态。 事实上,在抵达评议会之后,她就已经进入了脚不沾地的忙碌状态。 过去的她向来醉心于学术,平日里的休闲内容也就只是阅读书籍和练习魔法,偶尔逗一逗召唤出来的魔法生物便已经算是难得的放松了,因此对于那些庞杂的事务,她并不怎么擅长。 但现在却由不得她了,作为湖泊级法师当中的年轻佼佼者,薇琳被直接拉进了波尔登法师评议会的审核、评定委员组,无论是新晋法师的考核、学徒的挑选和分配亦或是部分野法师的评定,都需要她进行参与。 幸运的是,施法者们的办公效率比起一般文员实在是高得多,凭借着魔力和魔药对于精神的提振,以及多种不同魔法的辅助,她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将那些堆积在自己面前的事务勉强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薇琳也很清楚,这些事务与文件只是暂时从自己的面前「离开」了而已,或许用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兜兜转转地被送回来,并让自己做出新一轮的判断与决定。 「唔……」 薇琳抬了抬手,漂浮在一旁的法师之手立即将一份刚刚审核、签署完的评定文件送到了另一边,随后法师之手倒转回来,将一杯极其浓郁的沃特尔「提神饮」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并不喜欢这种非常苦的饮料,尤其是评议会为了提高它的效用,还专门往里面加了一些魔药材料,这让喝了它的人能够长时间保持清醒、不会犯困,但同样的,也让它的味道变得更加奇怪了。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呢?」 薇琳皱着眉喝了一口,随后便被苦得吐了一下舌头。 现在已经深夜十一点,要不了多久又要进入新一天了。 薇琳在脑内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工作量,随后便靠在了椅子上,开始享受自己短暂的休息时光。 负责评议会内部后勤工作的法师学徒们推着车子走过,他们的法师之手将一份又一份评议会内的甜点和饮料送往各个窗口与办公座位,同时也将发行于法师评议会内部的特殊报纸送往所有成员的面前。 这是法师们的习惯,无论是过去梅林勒和法委会,还是现在已经从法委会当中脱离、独立出来的评议会,都会由特定的人员在每天收集、整理这些对于法师们而言格外重要的讯息并将它们印刷出来。 与市面上普通人会购买的那些报纸不同。 这些报纸往往都是由大量简短的文字以及对应的配图构成,除却特定的版面之外,基本不会出现长篇大论。 薇琳同样也有阅读这类报纸的习惯,尤其是在当前这个敏感且微妙的时期,借由评议会的报纸了解梅林勒和方向的消息更是非常的重要。 「第一批法委会成员已正式抵达嶙峋丘地对峙线,经统计河谷级与湖泊级法师共计50人,溪流级法师400人, 雨滴级及学徒约3000人……」 「评议会与梅林勒和已进行多次谈判,谈判破裂可能性提升。」 「梅林勒和方向进一步加强针对塞伦城的封锁与监视,根据大型魔路密仪的检测结果,塞伦城内的魔力异动频率正在快速提升。」 「经过多方审定,‘叛国商人、商会名单,已确认,三日后将统一交由评议会进行灵智讯问。」 薇琳快速地阅读着报纸当中的讯息,在翻到新的版面之后,她的目光停滞了下来。 在一张魔法图片当中,她看见了数名法委会穿着的法师学者正遭到逮捕,拍摄地点应当是在梅林勒和的学院当中。 配文如下。 「一日前,梅林勒和签署一条特别法令,并以此为依据逮捕多名邪术魔法领域的学者,与此同时,法师委员会内部建立一个特殊办公室,并展开针对野法师团体‘黑日结社,的追查。」 「黑日结社……」 薇琳无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在抵达评议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波尔登评议会的最高成员们交代了一部分发生在塞伦城中的事情,她有意地删去了其中与修格和恩斯特家族相关的内容,并重点提及了黑日结社这个团体所带来的影响。 评议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她还不清楚,但从梅林勒和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过去被自己视为「普通野法师结社」的团体的危险性。…. 只不过现在才开始针对结社进行追查,恐怕已经有些晚了。 薇琳皱着眉又缀了一口杯中的苦涩饮料,目光继续向下挪去。 于是她便看见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经圣斯蒂尔王国确认,位于北境雪原边缘山脉的雪松学者塔群于今日午间发生了剧烈的魔力爆破现象,其冲击导致雅罗斯拉维奇法师塔的塔身严重受损,并直接摧毁了奥利维法师塔的结晶塔顶……进行当中的雪松学者会议被迫中断,其中参与会议的雅罗斯拉维奇、奥利维及安格莉卡三名深海级法师至今仍未露面。」 在旁边的配图当中,薇琳看见,那被无数法师们视为心中学术圣地的雪松学者塔群正不断地冒出浓烟,正如文字描述的那样,位于塔群最中心的三座深海法师塔严重受创,其中原本以华丽、典雅著称的奥利维法师塔更是直接被削掉了整个塔顶。 此时,不仅是薇琳,同处于一个房间的其它法师也都看到了这条极富冲击性的新闻。 「这是谁干的?圣斯蒂尔人?」 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我听说那帮北方人不是在研究什么……什么雪原巨炮?」 「管它什么巨炮,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一名有过随军经验的湖泊级法师立即否决了前者的质疑:「看清楚了,那可是雪松,除非三名导师自己想要把塔拆了,否则就不可能有人能够突破塔群的防护,哪怕是三百门……不,六百门结晶炮齐射也无法做到!」 躲在一旁看报纸的薇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同样不认为会有哪个国家敢对深海级法师们的法师塔动手,而且雪松学者塔群一直都是秉持绝对中立原则的魔法学术组织,且根据三名成立该组织的深海级法师们的意见,所有加入雪松学者会的成员将不再拥有法委会及原本的国家、民族和种族身份,而是单纯的作为梵恩这个世界的学术研究者而存在。 对于这样一帮人,世界局势的变动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无论是拉拢、攻击还是排斥雪松学者会,都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薇琳不解地摇了摇头。 此时,一名魔法学徒走了 过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女士,这里有一份今日的临时文件……是第五猎兵团那边提交的,有关部分魔法材料调用的审批。」 学徒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但却已是湖泊级的年轻法师,脸上挂满了讨好,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调用这些材料需要到达溪流级以上,但调用它们的人,刚好是……您的一位学生,他虽然拥有凭证,但尚未通过评议会的正式考核。」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文件往薇琳的面前塞了塞:「您可以看看,否则说不准又要走好几道流程了,很麻烦的。」 薇琳伸手接过文件,她的目光立即定格在了文件右下角那张熟悉的证件影像上,于是她立即朝着眼前的学徒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情由我自己处理,感谢通知……我会记住你的。」 学徒开心地离去了,而薇琳神情则快速地沉了下来:「密林短尾狼毒牙……杀人藤根茎?你这是要做什么?」. 零医生 第一百零一章 非常规手段 在新一天清晨到来的时候,修格少有地没有阅读报纸,而是直接来到了庄园酒店的大厅。 他换上了一件新的灰色大衣,身旁放置着转轮步枪,魔法书放在膝盖上,象征着官方施法者身份的吊坠并未固定在魔法书上,而是直接挂在了身前,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神色阴沉且肃穆,再加上那股在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晦暗魔力光影,更是让他透露出了一种生人莫近的气息。 很快,负责庄园酒店的女管家来到了大厅。 在修格最初看见这名女管家时,她显得精明且干练,面孔之上更是充斥着活力,然而一连两天发生在庄园酒店当中的事件却一下子烧光了她的精神,家族掌权者的暧昧态度,那些虽然被派遣过来,但却根本没有起到保护作用的护卫,以及那些因为离奇事件而遭受伤害的贵族子嗣,都为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而对于修格这名身份与来历都非常特殊的年轻人,她反而具备着相当的好感,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待人态度,更是因为他已经连续两次用自己的力量直接阻止了悲剧和惨案的发生,女管家完全不敢想象,倘若真的有家族成员死在了酒店当中,她会面临一个怎样的结局。 贵族们的礼仪往往都是在明面上使用的。 在波尔登城外的黑巢山脉以及那条贯穿沃特尔的多伦河中,可从来不会缺少因为冒犯了贵族而被随意抛弃的死者。 「修格先生,您……」 修格抬起头来,他注视着眼前的女管家,开口便是一道晴天霹雳:「当前还留在酒店当中的人,应该都是为了竞争继承人位置而留下的吧?」 「啊?」 女管家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修格手中的魔法书以及那把摆在一旁的转轮步枪,立时便感到自己的脊背开始冒汗,碍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女管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她勉强挤出笑容来:「修格先生,这个话题还请不要随意谈论,毕竟……」 「毕竟直到目前,酒店里还没开始死人,对么?」 修格同样笑了笑:「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吧,管家,我还不需要你的建议。以及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倘若继续放任酒店当中的事情发展下去,你恐怕只会有一个结局。」 「……」 女管家的面色非常难看,她看了看四周,见最近的庄园护卫距离自己也还有一段距离,于是便慢慢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的口风松动,修格的态度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他问道:「好,那么请你告诉我,在这间庄园酒店当中,是否允许家族当中的年轻人们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进行竞争?」 「非……非常规手段?」 女管家被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弄得有些发愣,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于是神情立即变得更加紧张了,目光则是忍不住地朝那把转轮步枪上面飘。…. 显然,她没能很好地理解修格的意思。 面对管家的恐惧与惊诧,修格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同时也是一名评议会的法师……我认为,在当前的情况下,庄园酒店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允许普通人继续留在此处了,这是为了他们的生命着想。」 修格的手指在魔法书的封面上轻轻地敲打了两下:「管家,所以接下来,我会礼貌地请所有还留在这里的人离开,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我也会考虑使用一些比较粗暴的手段。」 这一下,女管家终于明白了修格的意思,她稍稍冷静了一下,但面庞仍旧苍白如纸:「修格先生,庄园不会允许这种行为的发生,您看到那些护卫了吗?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此处事务不受干扰……」 「噢,是这样么?」 修格笑了笑,随后他站起身,目光在大厅当中的护卫们身上扫过,随后他便径直走向了其中一人。 这名护卫的身形格外笔挺,面容坚毅,其眼角处还有着一道稍显狰狞的伤疤,尽管他身上穿着的是恩斯特庄园护卫的制服,但身上却始终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军旅气息。 这是沃特尔军队的烙印,一旦曾经加入军队,便会自然而然地染上这样的气息,难以洗刷干净。 当然最吸引修格视线的,莫过于他佩戴的那把枪械。 那是一把转轮步枪,与修格所使用的这一把型号一致——穆奇2699转轮枪。 修格对这名护卫笑了笑,随后伸手探向了对方的袖口。 护卫没有任何躲闪,任由修格将自己的袖口翻开,于是修格便再一次地看见了那只由银色细线勾勒而成的三爪猎鹰图案。 「我刚刚在那边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先生。」 「如果我要这样做的话,会给你们元帅带来麻烦和危险吗?」 护卫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年轻人,回答道:「是的,但今明两日,元帅与埃里温先生会一同出席莱兰区的贵族会议,在会场当中,元帅会非常安全。」 修格点了点头:「那么到时候,你们会怎么做?」 就像是没有情感的机械一样,护卫平静地说道:「修格先生不需知道这些细节,但根据元帅的命令,我们不得直接参与‘子嗣间的争斗,。」 听了这句别有深意的话,修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随后他点点头,说道:「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在这个过程中进入庄园酒店,不过有一位女士例外,她拥有恩斯特家族的姓氏,而且也是我的魔法老师。」 「是的,先生!」 在得到护卫的明确回答后,修格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后方瑟瑟发抖的酒店女管家,又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魔法时钟。 现在的时间是清晨七点整。 ………. 七点二十分,阳光已经照射在了莱兰区,也照射在了恩斯特庄园内的酒店之上。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这座曾经作为恩斯特家族宅邸的古老建筑。 在粗暴的「唤醒服务」当中,一名又一名坚持留在酒店里的年轻贵族住客从半睡半醒当中惊醒过来,然而每一个打开房门的人,则都看见了一名背负转轮步枪,手持魔法书及法师凭证的年轻面孔。 他们认得对方,知道这就是那名在这两天里「大放异彩」的塞伦城私生子。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或问好,修格便用极其强硬且直接的态度,向他们传递出了一个信息——他「希望」留在酒店当中的所有人都能够立即离开自己的房间并前往酒店大厅,限时半个小时。 这显然是极其无礼的行为,这些心高气傲的家族成员本能地想要斥责眼前这名态度恶劣且举止粗鲁、蛮横的私生子,然而修格的动作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直接。 当步枪的枪口直接指到自己脸上时,哪怕是脾气再大的人,都选择了闭嘴。 而在这些憋屈的年轻人来到走廊上之后,那些被「消除门锁」魔法直接破坏的酒店房门,以及那些不知为何被强制击晕、控制住的酒店侍者,更是让他们感到莫名的心慌与恐惧。 修格的计划非常直接。 在确认老泽克派遣来的护卫能够为自己提供支持之后,他便果断地采取了这种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借助那些伪装成护卫的士兵们的力量,修格很快便完成了对于整间庄园酒店的封锁,虽然护卫们声称自己不被允许参与到「子嗣的 争斗」当中,但清理庄园当中的「隐患分子」显然也是泽克·恩斯特命令当中的一环。 在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整个庄园酒店里的侍者均遭到了最为严格的控制,而那些被修格以暴力手段驱逐出房间的恩斯特家族成员,则得到严密的保护与监管。 在花费了少许时间,成功用道理与礼仪劝服了那些已经非常惶恐,但却仍旧坚持留在酒店当中的女士们后,所有名单上仍旧选择留下的住客便都已经被「清点」了一遍。 根据修格的观察,所有恩斯特家族的成员身上均不具备任何引发金属圆盘异动或令远古造物们警觉的气息,于是在完成了第一轮排除工作之后,他便重新返回了酒店的大厅。 在所有被控制起来的酒店侍者当中,修格特意地寻找了一下那名之前替自己处理杂物的年轻女孩,然而无论是酒店的女管家,还是其他侍者,均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样一个女孩,而当修格问及那能够前往地下楼层的老式升降梯时,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惊诧。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地下楼层,更不知道那升降梯竟然能够与地下楼层连通! 「也就是说,黑日结社对于庄园酒店的控制应当是通过酒店的侍者入手的,为了保持隐秘,他们很可能使用了一些魔法手段……在地表酒店活动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应当都不知情,但其中或许混杂了个别结社的成员与眼线。」…. 修格将目光投向大厅的另一边,却见在角落当中,已经有数名庄园护卫被「清理」了出来。 显然,那些忠诚于老泽克的士兵们非常清楚自己的队伍当中究竟有哪些人是被安***来的眼线,也正是因此,他们的下手极为狠辣,其中有一个倒霉蛋的嘴巴上被狠狠地来了一枪托,现在嘴巴里估计已经不剩几颗牙齿了。 「确保消息不会传出庄园,也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前往宅邸。」 修格找到了那名士兵的指挥官,对于修格的命令,指挥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意见,因为根本用不上他来提醒,这些专业的军人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修格注意到,其中的一部分人甚至已经在庄园酒店外的那片花园当中搭建起了隐蔽的临时工事,负责入口的人员也都已经进行了更替,任何试图靠近或离开的人,都会被立即控制起来。 此时,大厅当中有几名年轻人终于忍不住表示了自己的质疑,他们的父辈在恩斯特家族当中都承担着相当重要的职责,因此无论是底气还是胆量都要远超常人,他们均看出,在当前的庄园酒店甚至整个家族庄园当中,都出现了某种超出自己预期的突***况。 因此,他们所表达的意见并非要反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监禁与控制,而是在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精明的年轻贵族已经从那些专业的士兵们身上嗅到了一股不详的气息。 对于他们的提问,修格自然是没有办法直接给出回答的,他毕竟没有办法直接告诉这些年轻人,他们所崇敬的祖先,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群在这建筑当中穿行的老鼠。 于是他从旁边取出了那用数张印刻了魔法仪式的书页包裹起来的玻璃罐,将罐中那只畸形的盲眼老鼠展示在了这些年轻贵族的面前。 「天呐,这是什么?」 「这是老鼠?不……老鼠怎么会长成这样?」 修格微微运作镜中使者的力量,令那只极有可能是眼前这些年轻人的先辈的老鼠停了下来,随后他说道:「我只知道,你们这些天一直和这些家伙住在同一间酒店里,它们的数量数不胜数,而且能够轻松地在酒店的墙壁与地面当中穿行……如果各位不想被它们啃成白骨,就不要再进行任何形式的质疑。」 说到这里,修格语气微微一 变:「塞伦城中的老鼠食人惨案,你们应该有听说吧?」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了。 作为少数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人,修格在这一方面的发言权要大于在场的所有人。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修格终于把「那事儿就是***的」这后半句咽了回去,面对这些思路活跃且见多识广的年轻贵族,不出重拳威慑就很难解决问题。 也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在两名士兵的陪伴下走进了酒店的大厅。 年轻的女法师穿着一身崭新的评议会法师长袍,脖子上则围着一条来自沃特尔猎兵团的制式围巾,当她走进大厅时,仿佛也将建筑外的寒冷给带了进来。 她没有理会那些正在偷偷注视自己的年轻贵族,而是直接来到了修格的面前,扶了一下眼镜之后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修格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管你走到哪里,动静都那么大?」. 零医生 第一百零二章 向下,向下 在众人颇为古怪的目光当中,修格直接拉着刚坐下没多久的薇琳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不等薇琳开口询问,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发生在恩斯特庄园酒店当中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一遍。 听完修格的叙述,原本还打算追问修格某些问题的薇琳一下就皱起了眉,她从修格的手中接过了那被魔法书页层层包裹的玻璃罐,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被困在其中的那只黑色老鼠,又伸手翻了翻那些正在持续发挥作用的魔法书页,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一下便舒缓了不少。 在这之后,她又来到了房间的墙壁旁,认真地检查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薇琳才开口说道:「这间酒店本身……应当就是一个大型的仪式场。」 「和塞伦城一样?」 听见修格的话,薇琳轻轻翻了个白眼:「修格先生,作为施法者,并不是所有问题和案例都能用我们已有的经验去进行对应的,更何况你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 薇琳并没有把话说完,但鄙视的意思却已经几乎从她的言语当中溢出来了。 「我们在塞伦城遭遇的仪式场本质就是一堵利用魔法仪式构筑的‘墙,,其最大的作用便是在一定的高度与深度上阻绝内外空间,但现在,这家酒店却更加像是一个整体。」 薇琳抬起手,手指拂过了隔着木板与绒布的墙壁,眼睛则轻轻闭合:「在一般的大型贵族宅邸当中,用于提供基础防护仪式的密仪应当是在修筑的最初就已经提前埋设好的,墙壁、地基当中也都会为其预留魔力流动及反馈的回路……」 「一旦宅邸的修建工作完成,大型密仪的魔法力量便会成功在建筑墙体的回路内闭合,此后,任何尝试新增永固魔法仪式的行为都将难以实现。」 薇琳非常专业地说出了一长串修格似懂非懂的名词,不过幸好,修格仍旧能够勉强理解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显然,薇琳也已经认同了修格对于这种怪异老鼠的看法,只不过她在修格的观点基础上进行了相应的补充,即她认为,这间宅邸在修建之处,便已经考虑到了往后会发生的事情。 由魔力构成的鼠群之所以能够在实心的石质墙壁当中来去自如,其根本原因便是那些修建者以及宅邸密仪的筹划、设计者在最初的时候便为它们留下了能够穿行的「通道」。 「如果说,恩斯特家族从极其久远的年代开始就已经遭受黑日结社的影响,那么恐怕这整栋宅邸的修筑便都与黑日结社相关……甚至于黑日结社的成员也将他们所掌握的某些邪术魔法或禁忌仪式用在了这里。」 薇琳结束了对于这栋宅邸的感知,她睁开眼,说道:「这里的魔法痕迹隐藏得非常好,如果不是你事先提醒,恐怕我根本不会觉察到其中的异样。」…. 「他们还在房间里放了很多带有魔力痕迹的物件,然而其中却并没有附着任何的仪式或魔法。」 说着,修格看了看四周,随后便轻而易举地从书桌上拿起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小画框,并将它递给了薇琳。 薇琳伸手接过,照例进行了检查,很快她便做出了判断:「我见过这种案例,不过是在梅林勒和的档案里……它本身确实不具备任何的威胁,甚至无法构成完整的仪式,但事实上,它们却是魔力的延伸。」 薇琳说道:「如果说,设置在这栋宅邸之下的某个仪式是生活在海水里的海葵,那么这些单独放置在外的物件,则像是它的触须……不同的人在它们散发的魔力的影响之下将会产生不同的反应,而根据这些反应,‘海葵,便能够辨认哪些是自己需要捕获的猎物。」 「听起来,这也是‘筛选,的一环?」 「大概是的。」 薇琳 将那画框轻轻放下,说道:「虽然修格先生你当时通过一些……小手段成功试探出了地下楼层的存在,但这也将你彻底地暴露在了仪式设置者们的面前。」 「不过看起来,这一点现在也并不重要了,毕竟你已经准备好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了,对么?」 薇琳将围巾解开了一些,随后她稍稍仰起头来:「虽然直面战斗是一名施法者的必经之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像莽夫一样闭上眼睛横冲直撞……告诉我,你做了哪些准备?」 于是修格将自己的魔法书稍稍向前一推:「地下楼层当中可能存在与黑日结社相关的人员以及类似于鼠群的敌人,因此我临时印刻的魔法均以能够造成直接杀伤为主要目标……再考虑到地下的环境,以及我对于那些鼠群的初步印象,我特意准备了数量较多的火焰咒文。」 薇琳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这本品质优良的厚重魔法书,随后便将其翻开,快速地浏览起了修格印刻下来的这些魔法。 她昨晚才替修格处理掉了那份由第五猎兵团上报的资源支取文件,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到底拿了些什么,这意味着他也是刚刚才开始学习魔法的印刻…… 「竟然都是……溪流级的魔法?」 薇琳在心中默默地向梅尔女神起誓,自己从未听说过如此夸张的成绩。 像这样的人如果被梅林勒和的法师们知道了,那大概是要直接关起来当成未来的深海级法师培养的。 而在她一连看见三十多页的「瞬息燃火」魔法后,薇琳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我记得……」 「薇琳小姐说过,‘瞬息燃火,是一个有些‘多余,的溪流级魔法,但我找了半天,并没能找到合适的替代选择。」 修格真诚地解释道:「薇琳小姐当时烧掉整个恩斯特老宅时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我认为,泽克·恩斯特元帅应当是不介意将庄园里的酒店拆了重建的。」…. …… 一切准备就绪。 为了方便行动,薇琳特意换去了自己身上的法师评议会长袍,转而穿上了一套在酒店当中找来的,崭新的庄园狩猎装,虽然她仍旧戴着眼镜、抱着魔法书,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有别于寻常法师学者们的特殊气质。 再带上一把修格从护卫们那里「薅」来的新式转轮手枪后,薇琳身上的干练气质便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 然而,现在显然并非进行「欣赏」与「取材」的好时机,在利用魔法结晶补充完自己体内那微小的魔力空缺后,修格便快速地检查了一遍身上携带的各式物品,并将5枚金属子弹填入了转轮步枪的弹巢,剩余的4个弹巢则被修格空了出来。 这是修格从上一次经历当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如果不想在面对某些特殊的敌人时临场更换子弹,那么就最好能够提前留出装填魔造子弹的空间。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便先后步入了那之前只对酒店侍者与管家开放的老式升降梯。 这座升降梯的结构与样式极其古旧,用于选择楼层的既非机械拉杆也非魔法按钮,而是一整排的钥匙孔,适用于这些钥匙孔的巨大金属钥匙就挂在一旁。 正如那些一无所知的侍者们所交代的那样,这些钥匙孔对应了酒店大厅至顶层餐厅共六层,并没有任何一个孔洞或机关能够让人控制升降梯前往所谓的地下楼层。 老升降梯内部有些狭窄,于是,薇琳便伸手将修格推到了一旁,自己来到了那排钥匙孔前,她认真地思索了两秒,随后便摊开魔法书,从中撕下了一张书页。 「帮我按住。」 听见薇琳这样说,修格立即伸出了手,帮对方将那书页按在了 那排钥匙孔的上方,在这之后,薇琳从腰间的晶石袋中取出了一枚备用的优质结晶,并用它在那书页的四个角以及中心部位按照特定的顺序轻轻地敲击了起来。 就像是嵌动了某些开关一样,当最后一次敲击结束,修格便看见微弱的淡蓝色光芒点亮了硬质书页上的繁复花纹,这些花纹从书页的四个边角朝着中心快速汇聚,并最终构成了一个有些抽象的钥匙图案。 「松手吧。」 薇琳轻轻说道,于是修格立即向后退开,就在下一秒,一道轻微的震动自书页最中心的钥匙图案里迸发出来,它快速地扫过了整个升降梯间,于是修格便看见了无数之前潜藏起来的深层魔法痕迹。 同时被揭示出来的,还有一个独立的钥匙孔,它被隐藏在靠下的位置,上面没有任何数字标识。 「这是评议会里的最新成果,专门用于魔法痕迹的和检定……以后大概是要拿到战场上用的。」 薇琳顺手将那已经失效的魔法书页销毁,随后她指向那钥匙孔:「看来,我们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我们出发吧,希望能够尽快解决,评议会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办公座位上恐怕又要积压一大堆文件了。」…. 在薇琳那股似曾相识的无奈语气当中,修格伸手拉上了这老式升降梯的金属门,随后拿起了挂在一旁的巨大钥匙,将其插入那隐藏的锁孔,并用力的扭动了两下。 随着一连串沉重的金属机械声传来,升降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缓缓向下。 虽然之前就已经借用狂奔之鼠的视野对这里进行了探查,但当修格走出升降梯,并踏上了那古老、冰冷的石质地板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跨越了时间,返回了这个古老家族建立的最初时刻。 这与那些得到了妥善维护,能够给予人极强沉浸感的古迹并不相同,因为走在这里时,修格能够感受到一股虽然极其晦涩,但却又无比活跃的波动。 仿佛脚底下的巨大石砖在窃窃私语,长廊墙壁上的古老魔法灯在偷偷窥视…… 修格注意到,自己的金属圆盘正在持续加速。 「不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反而更像是受到了外力的刺激……在这地下一定存在着某些与古老神祇相关的东西,而且从金属圆盘以及镜中使者它们的反应来看,那东西或许是远古造物当中的异类,总之不太受欢迎。」 「不过,这里的感觉倒是与梦境庇护所有些相似……」 脑内属于施法者以及老练士兵们的记忆再一次得到了调用,于是修格迅速地调整好了魔法书的位置,随后熟练地将转轮步枪抬起,已是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修格的动作变化引来了薇琳惊异的目光,她并没有讥讽修格作为施法者却依赖于枪械武器的行为,反而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他的持枪动作以及魔法书的悬挂位置,眼中随即便闪过了些许困惑。 如果说修格在学习魔法方面的惊人效率还能够用「天赋」以及他那诡异的「魔法铭刻」经历来解释,那么需要实打实摸索、积累的实战经验,却是没有办法进行速成的。 薇琳在评议会的档案室里已经确认过,修格·恩斯特既没有军旅经历,没有机会接触、使用枪械,更没有接触过任何形式的实战训练…… 但动作不会骗人。 薇琳确信,他的这一套反应不是光靠两三次学习与模仿就能够养成的,反倒更像是刻入骨髓里的「习惯」。 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作为湖泊级的施法者,薇琳虽然没有办法像修格那样产生对远古造物的反应,但她同样能够感受到一股流淌于这个地下空间当中的彻骨魔力,那股力量似是蛰伏于黑暗当中的恶毒凶兽,在那若有若无的恶意凝实之下 ,每一次呼吸与心跳都仿佛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然而,在这股无差别的、针对所有人的恶意当中,修格却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他迅速地唤出了狂奔之鼠,命令它率先探向了长廊的另一端,自己则端着转轮步枪开始稳步地向前推进。 那种模样,根本就不像是踏入了存在隐藏危险的环境当中,反而像是回到家了一般平静且自信。. 零医生 第一百零三章 摇摇欲坠 行走在这空无一人的阴暗地下长廊里,看着身旁那似曾相识的房间布局以及门牌号,修格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 仿佛地面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而地表之上的建筑则映射到了镜面当中,形成了一个难以窥探且充斥着浓厚神秘感的虚无世界。 那些沉重的金属门扉均处于锁死的状态,修格试了试,发现凭借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其推开。 在经过短暂的讨论后,薇琳便对着203号房间的大门使用了一次「消除门锁」。 这种雨滴级的简单魔法,薇琳完全能够跳过魔法书以及魔法铭刻直接施展,而其带来的效果也更加的精准、温和,与修格施展出来的带有暴力性质的「破坏式」开锁魔法有着鲜明的区别。 在一声沉闷的金属响声后,封锁地下203号房间的沉重门锁在魔力的作用下成功解开,随后薇琳后退一步,简易的照明戏法自手指尖生效,柔和且明亮的光辉自一个小小的光球当中洒落出来。 修格端着转轮步枪站在203号房间的门口,看着微微开了一条小缝隙的金属大门,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离谱的既视感。 「修格先生?」 薇琳不太明白修格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短暂的愣神。 「抱歉,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 如果修格没有记错的话,这张面孔应当属于恩斯特家族的一位著名成员,也就是曾经在两百年前那场规模宏大的战争当中绽放异彩的沃特尔将军——路德维希·恩斯特。 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黑日结社的全面支持,他也不敢这样做。 修格惊讶地发现,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形竟然并不是一个简单、粗糙的人形石雕。 每当他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便会忍不住看向对方的脖子。 恩斯特家族过去出现的杰出人物非常多,路德维希也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 泽克·恩斯特认真地端详着面前的画像,苍老面容上的皱纹轻轻颤动。 「埃里温……埃里温!」 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休息室。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薇琳重新拉上了窗帘,将窗外的光线再度隔绝。 然而他不敢。 但今天不一样了,埃里温·恩斯特很清楚莱兰区贵族会议究竟代表着什么,自己的父亲愿意让自己正式出席这场重要的会议,便相当于在所有沃特尔重要贵族的面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事实上,它非常的精致,且充斥着大量的细节。 修格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样一张面孔,于是他飞快地在自己以及修格·恩斯特的记忆当中翻找了起来。 从路德维希将军开始,恩斯特家族才真正意义上地踏进了沃特尔王国的军事领域。 当这场会议结束,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身份便将彻底坐实…… …. 「某种结晶……似乎与我们常用的魔法结晶有些相似。」 每当需要做出重大的抉择时,他都会在路德维希将军的肖像下沉思,仿佛这样便能够从中汲取到足够的智慧与勇气。 他留着微卷的短发,面容刚正,双眼微睁…… 漆黑的房间顿时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修格「凝视」着那具被漆黑色彩包裹着的精致人像,在亲眼目睹了那些黑色的鼠群,并对这地下空间有所猜测后,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上去就像是要说话一样。 直到这一刻,两人才都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以为的黑色墙壁其实是一面巨大的黑色绒布窗帘,倘若不是法师之手的探查,恐怕两人根 本不会发现自己的面前竟然还有一层遮挡物。 这似乎是一间正常布局的酒店房间,书桌与椅子、衣柜、固定在墙壁上的魔法灯…… 那是一幅画。 那是窗帘。 然而眼下,修格却在这样一个阴沉、诡异的环境里又一次看见了他。 原本维持着匀速旋转的金属圆盘不知在何时竟然全面加速了,这使得修格那片广阔的精神海洋当中掀起了一阵阵的浪潮,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神经。 虽然此刻身处于地下,但薇琳还是非常谨慎地熄灭了屋内的光源,在房间重归黑暗后,她才缓缓地将那黑色窗帘拉开。 老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于是埃里温连忙结束了自己的遐想,他像以往一样恭敬向前,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搭在了轮椅后方扶手上。 听了薇琳的话,修格心中微微一动,他尝试着调动了一下自己那来自无名墨绿结晶的特殊魔力,金属圆盘随即开始加速,而他的魔力感知也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加强。 趁着薇琳转头去观察其他地方的当口,修格的双眼之上渐渐地弥漫起了镜中使者的雾气,于是那漆黑一团的石质人形在修格的视野里开始变得清晰,那些隐藏在漆黑色彩当中的轮廓、线条以及细节也随之呈现了出来。 修格讪笑了一下,他忍住了一脚将门踹开,并且对着房间内大喊的冲动,转而遵循脑内的经验,对着金属大门的门轴方向施展了一道「油脂外溢」戏法,随后便唤出了自己那只墨绿色的法师之手,将这沉重的金属大门朝着前方用力一推。 「虽然完全没有光线以及正常生活的痕迹,但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干净……地面上甚至没有灰尘,是那些戴黑面具的侍者们打扫的?」 与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一样,埃里温·恩斯特保持着非常出色的贵族气度,今日的他显得格外振奋,尽管在过去,他已经接手了恩斯特家族当中多个领域重要事务的决定权,但有关埃里温·恩斯特究竟是不是下一任家族继承人的讨论从未停止过。 今天对于莱兰区的贵族们来说非常重要,在今天的贵族会议当中,这些曾经能够左右沃特尔王国发展的精英们将面临一系列不得不讨论的问题——面对即将爆发的战争以及快速扩大和膨胀的王权,这个古老的利益联盟究竟应该做出何等的决策。 …. 「父亲,会议就快开始了。」 直到如今,沃特尔王国的诸多边境城市当中,都还立有这位将军的战争纪念碑。 在路德维希将军的画像前,泽克·恩斯特摘下了自己的黑色礼帽,露出了一头已经非常稀疏的银色头发。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骂了一句。 「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地下楼层同时也是恩斯特家族的特殊墓地么?这是用来缅怀家族重要成员的特殊纪念碑?」 这是一具雕刻出来的男性躯体,穿着一身样式非常古旧的贵族衣装,双手交叉与腹前,手指上戴有数个不同的戒指。 薇琳的法师之手飘了过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这具石头人形,然而它似乎确确实实是一具「死物」,对于外界的触碰没有做出任何形式的回应。 修格与薇琳的目光立即被躺在床榻上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即便在房顶光球的照耀之下,这人影仍旧是漆黑的。 据说,直到将军的尸身被埋葬,那枚闪亮的结晶也仍旧嵌在他的胸膛里。 薇琳结束了对于那石质人形的检查:「小心些,不要随便乱动它了。」 而就在这时,修格听见另一边的薇琳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于是他扭头看去,却见薇琳突然操纵着法师之手飘到了一侧的墙壁旁,法师之手轻轻地 在黑暗当中摸索了两下,随后竟是从那片漆黑的墙壁上揭起了什么。 但在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的末尾,这位拥有杰出军事头脑,对沃特尔军队进行了全面改革的将军却在一次常规的炮兵阵地巡视当中,因为一门出现严重故障的结晶炮所引发的爆炸而丧生。 当然还有一张制式的大床。 修格首先看见了微弱的亮光——那是一扇窗户,而窗户的外面却并非什么石头墙壁,而是一片切实的广阔空间,他小心地来到了窗前朝外窥探,于是他在「楼下」看见了灯光,那是一大片规模惊人的「广场」,其中绝大多数区域被笼罩在黑暗当中,但其中的主要道路旁却有着灯光,借着这些光线,修格能够看见零零星星闪过的人影。 「咦?」 薇琳晃动了一下手指,控制光球朝着前方缓缓挪动,并随即漂浮到了房间的高处,像是一盏真正的灯那样,将整个房间彻底照亮。 很快,他便成功地找到了对应。 简直像是战争本身所赐予他的勋章。 「薇琳小姐,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路德维希将军是泽克·恩斯特最为崇拜的人,没有之一,他的传记,他对于军事与政局的思考与预测,还有对于未来军队模式的发展展望,都是老泽克最为熟悉的内容。 「三爪猎鹰」所带来的压迫感不仅仅在于沃特尔王国的军事层面,泽克·恩斯特的存在对于任何一名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们来说都是一座山。 …. 他站起身,正准备告诉薇琳自己对于那床榻上石像的发现,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精神世界当中的警讯。 守候在走廊上的狂奔之鼠斯尼奇并没有任何发现,显然危险并非来自它的方向。 哪怕那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山。 人站在山的下面,注定是渺小与卑微的。 薇琳凑了上来,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种自己也没有见过的陌生石材:「但我感受不到其中的魔力流动,说不定是因为魔力已经耗尽了,又或者是因为它本质是人造的炼金物品。」 「这种规模的地下空间,真的能够支撑住吗?这帮人就没有想过发生地震了怎么办?哦……他们有魔法,那没事了。」 他本该成为恩斯特家族的重要继承人。 这一发现着实有些惊人。 一幅同时悬挂于恩斯特庄园宅邸长廊与那座军械展览厅当中的肖像。 于是修格快速地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的黑色人像,在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里,他惊讶地发现,那具属于沃特尔将军路德维希·恩斯特的石像,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于是,超出两人预期的画面出现了。 …… 修格细致地观察了一遍房屋,在确认房间内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魔法陷阱以及警报之后,他便当先踏入其中,缓步来到了床边,而这个时候,他才看出来,那躺在床上的并不是什么人或者实体,而是一具使用某种漆黑的石料雕刻而成的人形,那些石料似乎非常特殊,当光线照在上面时,竟然会被彻底的吸收干净,因此便使得整具人形石像宛若一团凭空出现的漆黑空洞。 据说,一枚破碎的魔法结晶如同被巨人们投掷出来的短矛一样,精准地洞穿了路德维希将军的胸膛。 「我只能感受到和上面房间一样的密仪波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殊痕迹,不过也可能是某种超出常规法术范畴的古老仪式,又或者是黑日结社所掌握的某种邪术魔法。」 修格原以为自己找到的地下楼层本质是地面上的宅邸的延伸,没有想到他还是低估了黑日结社这帮人的行动力与脑洞……他们竟 然直接在地下重新复刻了一整栋的庄园酒店,甚至还专门挖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空间,也不知具体的目的是什么。 这具身体是如此的苍老,以至于必须依靠各种各样的魔法密仪才能够控制住身体当中的诸多病痛与缺陷,埃里温知道,只要自己有勇气掐住那细瘦的脖子,又或者直接终止那副轮椅上的密仪,则轮椅上的老人便会立即变成一具尸体。 「这几天,你很辛苦吧?」 老人温和地笑着:「我那位学生最近非常活跃,想必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都是我应该去处理的事务,谈不上辛苦……不过昨天,第五猎兵团确实引发了不少人的不满,他们认为这是对于贵族身份及权益的破坏。」 「嗯……那是他们的看法,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观点。」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四章 父与子 「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类似的提问过去发生过很多次。 有的时候是在庄园的草地上,有的时候则是宅邸的阳台上或书房里…… 让埃里温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则发生在沃特尔王室的宫殿当中,当时他的父亲正在等待索菲娅公主的会见,却突然就着一张地图聊起了高原上的局势…… 无论是老泽克还是埃里温,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形式,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类似的问答从来没有少过,泽克·恩斯特的年龄虽然很大,但头脑却极为灵活,父子间的对话和讨论常常会以某个微小的话题作为展开,从民生,到军事最后再落于民族与国家。 每当这个时候,埃里温便会对自己的父亲充满畏惧、忌惮与钦佩。 据他所知,在沃特尔的贵族们当中,鲜有人能够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在这等年龄仍旧保持着如此可怕的清醒与睿智。 然而死亡却总在距离老泽克一步之遥的地方徘徊。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抓狂。 「不错。」 「唯有掌权者与继任者,才需要背负起结社施加的压力以及家族的过往秘密。」 他的目光终于从路德维希将军的画像上挪到了一旁的魔法时钟上,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指针,泽克·恩斯特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最后一枚子弹填入弹巢,泽克·恩斯特的手指按在了手枪侧面,将弹巢复位。 轮椅缓缓转动,在路德维希将军的注视下,泽克·恩斯特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独子。 老人似是笑了起来:「很不错。」 老泽克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路德维希将军的画像上:「那么,你觉得他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他的语速仍旧很慢,但语气却开始变得锋利:「我们的盟友——北方的圣斯蒂尔在战争还未开始前就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引以为傲的结晶矿如今已经成为了酝酿不满与反抗的温床,失去了民众的支持,他们的后勤、运输、兵源的补充都将遭受挑战……而按照你们的做法,罗维高原上的那些农场和土地无非就是另外一片结晶矿罢了。」 他认真地看着自己面前地儿子,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句早已被成功传递到他耳中的预言。 老泽克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埃里温,你所犯的最大的错误,便在于将一群寄希望于非人之物的教徒们视为我等的主宰……你恐怕不会知道吧?直到今天为止,结社也仍旧没能彻底地掌控恩斯特家族,而历代的掌权者,也从未倒向过他们的信仰。」 「调整策略,停止对商业的投资,将重心调整回多伦河以东的土地。」 于是薇琳同样警觉了起来,她捧起魔法书,魔力随着意念快速跳动,直接便替她将厚厚的魔法书翻到了特定的位置,一张书页在清脆的声响当中被撕下。 …. 「叛逆者终成蚀树蛀虫,无根之木亦可抽出新芽……」 「很好,但你打算如何利用这些土地来达成与王室之间的平衡?」 埃里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旦战争彻底爆发,国家对于农业以及后勤供给的需求便将无止境地扩大,在如此情况下,掌握在我们手中的大片农场和土地必将成为最重要的资源之一。」 实际上,今天的埃里温并不想与自己的父亲进行什么长谈,但当问题又一次抛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埃里温于困境当中挣出了一份理智与清醒,他努力地争辩了起来:「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而且每一任掌权者和继承人也都会经过家族意志的筛选与认可!」 老泽克没有说话,于是埃里温接 着说道:「绝大多数家族的支柱产业都已经转移到了商业以及新技术领域,但我认为这两个领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实——蒸汽及魔法的结合技术即将面临最严苛的考验,而商业则必定在战争当中遭遇最可怕的冲击。」 「那么,埃里温……你所说的这些观点,究竟来自于你自己,还是来自于结社?」 他仿佛成为了一尊与画像对视的石雕,呼吸无比缓慢,令人难以觉察。 修格在发现床榻上的路德维希·恩斯特石像发生了明显变化的瞬间,便已经快速地抬起了手中转轮步枪,枪口直接对准了石像那张开的嘴巴,一旁的薇琳被修格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她便也感受到了一股异动。 听完埃里温的话,泽克·恩斯特陷入了长考。 「父亲?」 深植于他心底的,对于自己父亲的恐惧感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埃里温本能地想要选择退避,然而他面前的老人却轻轻地拧动了一下手杖顶端的雕塑。 「我比你更加了解那些住在莱兰区的家伙,一群贪得无厌,高傲自大的猪猡。」 「所以这一次,老头子我也准备赌一把,说不定那些预言也能为我等常人所用呢?」 「诺瓦家族与施瓦茨家族把控着王国的市场,其中施瓦茨家族更是主要负责牲畜、粮食的进出口……倘若我们能够进一步掌控进口关税,对农产品的进口数额进行有力的限制,那么王室必定会更加依赖国内的土地与产出,与此同时,我们也能够尽可能减弱自己在军队、商业等敏感领域的存在感,而这本就是王室想要的结果。」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语气与平日里并无区别,但站在他身后的埃里温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他本能地松开了面前的轮椅扶手,稍稍后退了半步。 发生在埃里温面前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而老人脸上那冰冷的笑容则更是令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事实上,今日的议题当中便有相当一部分与此相关,这些议题都是昨夜临时加入的,因此并没有来得及通知所有人。」 …. 埃里温死死地盯着那把手枪,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慢吞吞地将子弹填入弹巢。 埃里温怔怔地看着前方,父亲的话将他的思维搅成了一团乱麻。 说着,泽克·恩斯特用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下方轻轻地嵌动了一下,于是一个隐蔽的暗格悄然打开,老人伸出手,有些生疏地从暗格当中取出了一把新式转轮手枪以及数发子弹。 他抬起头,似是终于对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或许没有发现吧,就连结社本身也没有办法掌控他们所谓的预言……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让事态朝预言靠拢罢了。」 「嗯……」 「看来结社里的人确实跟你讲了很多……」 老人摇了摇头:「但我可以告诉你,恩斯特家族的血统之所以能延续至今,依靠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的预言,而是每一个家族成员所做出的正确决策以及牺牲。」 「王室不是傻瓜,那些巨耳地精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更何况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精不过是我们的手套,一旦他们想要深入追究,那么必定会有大量的人遭受牵连或清算。」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球被人狠狠摔砸在地一般,原本能够构成整体的力量在瞬息间分裂成了难以计数的细小个体,于是始终维持着镜中使者视野的修格便看见,在路德维希将军的石质人像口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钻了出来。 …… 他勾着嘴角,干瘦的手指在手杖顶端轻轻敲动。 「索菲娅公主即将成为真正的王女,她的决策实际上便 代表了王室的态度。」 「不管那些想法究竟来自于你自己还是来自于结社,它们都很不错,可行性很高,取得成果的概率也不低。」 在这一刻,埃里温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半拍。 在大量急促闪动的繁杂魔纹当中,印刻了湖泊级魔法的「雪雨之针」的厚实书页当场便化作了粉末,随着薇琳轻巧的动作,一道冰蓝色的光芒如同丝带般被她从黑暗当中「抽」出,随着薇琳手腕的晃动,这道如同实体一般的魔法光芒快速地缠上了她的手腕,显得神秘且优雅。 说着,沃特尔的三爪猎鹰抬起了枪。 清脆的声响当中,被精心铭刻、隐藏于木质手杖当中的密仪成功激发,一道无形的魔力锁链绕过了休息室当中的检测魔法,并缠住了埃里温的身体,将他固定在了原地。 「或许在当下时刻,离开波尔登并重返多伦河畔才是我们最该做的——那些新式的蒸汽设备以及改良过的炼金肥料必定能够快速地改造那些土地。」 也就在这时,修格发现那股原本微弱且模糊的魔力波动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它变得越来越清晰,并渐渐地与自己之前遭遇过的那股力量相趋同,下一秒,那股魔力波动便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分裂。 …. 泽克·恩斯特慢吞吞地说道:「然而,你们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在接下来的战争与动荡当中,我们那以血统维系的家族能否继续存在?我们的国家能否得到存续?」 数分钟过去了,老人终于从思考当中清醒过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说道:「埃里温,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有多少已经在办了呢?」 「回答我的问题,埃里温。」 在这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昏暗房间当中,她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而其根源就在这具黑色石像当中。 在这僻静的休息室内,埃里温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过去的百年当中,王国的决策始终都在偏向莱兰贵族,这让很多人都放松了警惕,有不少家族的产业都放在了‘莱兰之吻,当中,昨天第五猎兵团的行动对他们的冲击很大。」 「埃里温,猜猜看吧,谁才是那个蛀蚀大树的虫子?是那个你根本不愿意去承认的孩子吗?又或者,其实是你自己?」 「因为我们希望,家族里的所有人都能够忘记那股力量的存在,他们应当为自己,以及家族血统的存续努力……而非将希望与精力都寄托在那些预言以及信仰当中。」 「埃里温,结社既然已经告诉了你家族意志的事情,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了,所有筛选仪式的失败者及中途离场者,都会由家族法师帮他们彻底地洗去相关的记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他的声音砸落在休息室的地面上,有那么一刻,埃里温几乎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彻底地陷入了疯狂,但在泽克·恩斯特的眼睛里,他能够看见的却只有理智与冷静。 「一旦他们嗅到了利益的气味,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波尔登这些年的繁荣和发展迷了你们的眼……孩子,你们当中真的有任何一个人实地考察过如今王国当中的农庄么?」 伴随着这句并不响亮的话语,那根手杖顶端雕琢出来的巨鹰仿佛拥有了生命,老人的身体安稳地倚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但埃里温却分明感觉那座摇摇欲坠的山仿佛长出了两条腿,并一摇一晃地朝自己走来。 「不对,父亲,这不对!」 但他还是如实地做出了回答:「都在。」 「当然,这些东西现在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两个……然后就像是喷泉一样,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推动之下,无数身体只有手指一半长的黑 色老鼠从那石质人像张开的嘴巴当中喷涌而出,它们的势头是如此的凶猛,甚至直接撞到了天花板上! 房间内开始下雨了。 而且下的还是老鼠雨。 哪怕不用魔力感知,光凭视觉,修格也知道这一次自己遭遇的鼠群数量恐怕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上一次! 在这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薇琳的面色变得惨白,但她并未发出尖叫也没有进行逃窜,而是凭借施法者的本能开始了杀戮,那道被她召唤出来的「雨雪之针」就像是一道无比灵活且拥有自己意志的柔软剑刃一样,它飞快地在薇琳的身旁扫动、旋转,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黑色老鼠尽数斩杀。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五章 鼠群、侍者与长廊 在来到这里之前,修格完全没有想到那些鼠群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 在经过最初的「喷发」之后,这些难以计数的畸形老鼠便开始争先恐后地从那石像的嘴巴当中爬出,在这个过程中,修格看见那具人形石像的嘴巴似乎张得更大了,那些不断爬出的老鼠似是根本不满足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出口,在它们的「挤压」之下,路德维希·恩斯特的石像将嘴巴张大到了极限,几乎到了下巴即将完全脱离面部的地步。 此刻的修格已经没有时间思考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了,因为这些新生的鼠群与他之前遭遇的那种在行为模式上存在最根本的不同,它们并没有像修格预想的那样组合成人形对自己与薇琳展开攻击,反而保持了最为原始也最为凶悍的掠食姿态,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两人的方向碾压过来。 薇琳的召唤出来的「雨雪之针」已经在她的身旁舞成了一条巨大的蓝色缎带,凡是那并蓝色光芒覆盖的地方,均开始出现寒冷的白霜,而那些试图跨越这些白霜界限的黑色老鼠,其速度则遭到了严重的滞缓。 然而寒冷与僵硬却并不能阻碍这些鼠群的前进,它们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同类当成垫脚石,那些构成它们后腿的肉须不断摆动着,令它们踩着自己的同类快速向前。 「得出去!」 修格看着那一大片与黑漆漆的房间完全融为的一体的鼠群,皱眉做出了判断,生长着锋利节肢的卡尔戎之触从他的身侧及左手手掌当中浮现,它们以极其凶悍的姿态在鼠群当中扫过,轻而易举地在那黑色的鼠潮里制造出了一大片空缺。 薇琳的反应很快,第二根「雨雪之针」被她召唤而出,于是这枚闪亮且锋利的冰晶长针随着她的控制直接钉入了那片空地当中,大片的白霜在房间当中绽开,将无数试图填补过来的老鼠尽数推开、冰冻、震碎。 两人踏着这条临时的通路朝这203号房间外冲去,在即将离开房间时,修格快速地一招手,一根卡尔戎之触当即勾住了那沉重的金属门扉,并将其用力带上。 「嘭!」 「噗!」 在这具无头身躯的旁边,那名女侍者的情况则更加不堪。 「我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已经替薇琳清理了不知多少老鼠的那道魔力丝带重新缠绕在了她的手上,只不过比起最初,这道「雨雪之针」魔法显然变得黯淡了不少,现在的它看起来真的就只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丝带了。 就如同传说中那些遭受「狼灾」感染的病患们一样,这名侍者的身体正在朝着兽类的方向快速转变。 「来人了。」 薇琳点了点头:「修格先生,如果你没有在之前的遭遇上撒谎,那么你的陈述与推导大体上应当都是正确的,否则我也不会贸然跟你来到这里了……」 …. 拉杆扳动,转轮旋转、复位、瞄准、扣下扳机…… 薇琳朝着203号房间抬了抬下巴:「假设这里每一个紧闭的房间里都有一具人像,且每具人像当中都附着了某种我们所不能理解的、用于召唤鼠群的邪术魔法与仪式,则在这些地下楼层当中潜在的鼠群数量将远超我们的想象,更别说,你之前还在这里遭遇了一些鼠群之外的敌人。」 两名侍者的目的地极为明确,行进当中的他们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停留,就这样朝着修格两人所在的位置不断靠近。 「呼……」 「什么?」 这一次,魔造子弹终于精准地命中了自己的目标。 第三发与第四发子弹均是原装的金属子弹。 本该震撼整个地下楼层的枪响被事先附着在转轮步枪上的隔音魔法成功遮蔽,魔造子弹在 昏暗的光线当中拖曳出了一条清晰的痕迹,它轻而易举地跨域了整条长廊,并精准地命中了那名男性侍者的胸口。 「刚刚的变化与我之前的估计确实有很大出入,不过……倒是与另外一种情况相符。」 他虽然听不见手中转轮步枪的声音,但却能够感受到那些精密金属结构相互碰撞时所发出的震颤。 「倘若你对于恩斯特家族祖辈的猜测能够成立,则我们在这里面临的麻烦很可能要比预想的更大!」 身体严重异化的男侍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种程度的损害,他用力扭动身体、甩动双臂,试图将那些刺穿自己的冰刃折断,然而此刻,却有一道阴影从后方跃出,猝不及防间,狂奔之鼠那三条有力且灵活的长尾已然如同绞索一般缠上了男侍者的头颅,并将他的脑袋用力向后拽去,强迫着他露出了自己那毫无防备的脖子。 一张魔法书页被薇琳捏在了手指之间,她将这书页按向了身旁的墙壁,在魔法书页的剧烈颤动中,之前覆盖于长廊当中的白霜在眨眼之间化作了大片大片的冰冷积水。 她轻轻张开嘴,一个晦涩且神秘的古老音节被她轻声吐出。 此刻,那名率先遭受修格枪击的男性侍者已然展现出了自己「非人」的一面。 「继续。」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率先扣下了扳机。 或许是知道了修格的攻击能够对自己造成致命的损伤,那名身形已经开始朝着鼠类转变的男侍者开始凭借自己的本能与反应进行闪躲,于是第二枚魔造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剧烈的冲击在那张漆黑的薄金属面具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擦痕。 薇琳挑了挑眉毛:「当然,你说你把她从浴缸里救了出来,对吧?」 过了十几秒,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无意义,门后的鼠群终于缓缓散开,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摩擦声也终于停息了下来。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修格却莫名觉得薇琳在这件事情上的点有些微妙。 …. 薇琳的声音传来,而还没等修格回应,那两名头戴黑色面具的侍者便已经从另外一条走廊上转了过来,然而他们就像是没有情感与思维能力的魔法雕像一样,尽管他们面对着转轮步枪的枪口以及手捧魔法书的薇琳,却仍旧没有减缓自己的脚步,就这样朝着两人直勾勾地冲了过来。 他那遭受魔造子弹重创的肉体以极其夸张的速度开始了愈合与重组,在古旧魔法灯的光线下,那原本隐藏在制服之下的新生皮肤上竟然长出了与鼠类相近的灰黑色毛发,他的身形开始朝前佝偻,双手的手指之上则出现了利爪。 伴随着小规模的魔力爆炸,男性侍者的颈部竟是被当场炸断,于是那具已经全面朝鼠类靠拢的无头身躯胡乱地挣扎了两下,随后便朝着前方颓然倒下,挂在了被薇琳召唤而出的那些冰刀之上。 在魔力所提供的高反应力下,修格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连续的射击。 「没有地方能够藏躲,抓一个活口试试吧。」 眼见敌人已经踏入了白霜的范围,虽然修格并不清楚薇琳究竟会使用怎样的魔法,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眼下的射击机会,于是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枪械使用经验与技巧再度被展现了出来。 她要面对的那名女侍者正是两人在简单的沟通当中所认定的「活捉」对象,因此她并没有使用过于暴力的魔法,面对这两名不断靠近的沉默敌人,薇琳手腕上残存的「雨雪之针」一跃而出,这道已经极其黯淡的魔法光芒在薇琳意志的操纵轻飘飘地落向地面并悄然炸裂,大片的冰冷白霜沿着地面向前不断蔓延,将大半条走廊尽数覆盖。 但在眼下这种时刻,显然并不适合扯那些 事情,于是修格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自始至终,整个庄园酒店当中并没有发生任何真正的‘命案,,所有对酒店成员的损害都被控制在了能够被勉强接受的程度上,虽然那些由老鼠构成的人形所造成的场面确实非常骇人,但其真正造成的损害甚至还不如薇琳小姐你扔出去的三张‘瞬息燃火,书页。」 血花随着魔造子弹的爆裂飞溅而出,修格看见那名男性侍者的胸膛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惨烈缺口,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止,在身体已经严重受创的情况下,他的速度反而再次加快,竟是从快走变成了小跑。 「果然……这些侍者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 一枪射失,一枪勉强命中目标肩头。 薇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她脸上的惨白之色却并未褪去:「修格先生,看起来你对这些魔法生物们的描述存在很大的偏差……不过这样看来,你所做的那些准备倒是正确的,大规模的火焰魔法确实是应对这些鼠群最好的手段。」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那些从石像体内生成、涌出的鼠群便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开来,它们似乎并不甘心自己猎物的离去,因此仍旧在坚持着用自己的牙齿与利爪啃噬、摩擦着这扇金属大门。 …. 「薇琳小姐,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名住在519号房间的女孩吗?」 得到了修格指令的斯尼奇快速地窜上了墙壁,它灵活地跳到了一盏老旧魔法灯的灯架上,自上而下地窥探着整条走廊。 「但是519号房间的那位小姐,却遭受了老鼠的啃噬,伤得非常严重,这是那些魔法生物第一次展露出自己作为老鼠的本性!」 也就在此时,薇琳同样开始了施法。 修格回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利用斯尼奇探查到的情况,他记得在最后,那名侍者正是像鼠类一样趴在门框上进行着窥探…… 带着热量的白色蒸汽随着弹巢的转动倾泻而出,转轮步枪第五次复位,这一次是魔造子弹。 就仿佛是为了回应薇琳的话语一般,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位于长廊另一侧的狂奔之鼠突然传来了警兆——有人正从长廊的另一侧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此时此刻,修格的精神已经进入了高度集中的状态,他就像是没有情感的射击机器一样,在第二枪射失的情况下,他再一次扳动金属拉杆,在转动弹巢的同时,也再一次进行了瞄准。 在狂奔之鼠的视野当中,一男一女两名侍者正沿着长廊走来,他们的脸上均戴着漆黑的面具,虽然步伐极快,但却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仿若两个在长廊当中飘过的幽灵。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203号房间,说道:「缜密的推导与大胆的猜测当然是必须的,但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魔法造物与仪式,因此还需加上这方面的思考。」 见薇琳并没有再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而是在认真地听自己的陈述,修格便接着说道:「我坚持最初的判断,这些老鼠的背后存在能够操纵它们的意识,而且那意识的行为习惯与思维方式均与人类相近,但问题就在于,这些意识对于鼠群的掌控并不稳定,又或者不是所有的鼠群都处于掌控之下!」 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流淌于长廊地面上的积水开始剧烈颤动,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由积水凝结而成的寒冷冰刺迅速形成,它们就像是从水面之下刺出的利刃与尖刀,从不同的角度贯穿了那两名的侍者的身体与四肢。 修格一边小声提醒,一边抬起了之前收起来的转轮步枪,他用最快的速度构建出了四枚魔造子弹,并将它们快速地填入了弹巢当中。 薇琳虽然并不想将自己的目标当场击杀,但下手却并没有半分留情的地方,在亲眼见识了 这些侍者所拥有的非人身体特性后,她便立即朝自己的魔法当中注入了更多的魔力,于是数量庞大的冰刀涌出,它们就如同最残酷的刑具一般,将那名女侍者同样开始异变的身体活活定死在了走廊的中央。 法师之手出现在了挣扎不休的女侍者面前,随着薇琳的手势,法师之手将她的漆黑面具轻巧摘下。 于是修格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名面部已经严重扭曲,双眼透着绿光,皮肤之上长出了些许灰黑色毛发的女侍者,正是之前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年轻女孩。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六章 螺旋 修格绕着薇琳的俘虏走了两圈,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被冰刀束缚起来的女侍者身上的异常毛发以及那些锋利的尖爪。 这与之前那位有着活泼气质的年轻女孩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一想到对方还曾经试图向自己暗示些什么,修格便感觉浑身难受。 「怎么,还真有鼠人啊?」 他自言自语起来。 于是趴在修格肩膀上的斯尼奇立即发出了轻微的抗议声,在与修格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后,这只狂奔之鼠也已经凭借自己不低的智商大概地理解了修格口中的「鼠人」是个什么概念。 它认定,自己主人所讲述过的「鼠人」一定是一个同时掌握着智慧、力量与魔法的伟大种族,那将是自己所追求的最高目标,至于像眼前这种在身体上呈现出异化的人类,只能是对「鼠人」概念的侮辱! 「行行行,只有你配当鼠人。」 斯尼奇实在是吵得厉害,于是修格便只能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走到了被自己击杀的那具男性侍者尸体旁,在他的身上小心地翻找了起来,很快,他便在这具尸体的左手手腕上找到了一块色彩黯淡的铭牌,它被精心地打磨过,但光线照在上面时却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根本显现不出半点图案。 于是修格收起了这块铭牌,随后便来到了那名女侍者的身旁,在薇琳的帮助下卷起了她的衣袖,并在她的右手手腕上找到了一块同样的铭牌。 「薇琳小姐?」 两人同时闭上了嘴,随即又一起抬头看向了上方。 下一秒,一道新的魔法当场生效,修格看见空气当中出现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半透明手臂,它们精准地抓住了这名陷入昏迷状态的女侍者的四肢,随后便是用力地一扭。 修格听见了身旁传来的一声闷哼,他连忙中断了与斯尼奇之间的感官共享,扭头看向了薇琳的方向,却见此刻她已经结束了「灵智讯问」的过程,原本应该悬浮在女侍者面前的法师之手消散无踪,而薇琳自己则后退了两步,将身体倚靠在了墙壁上,皱着眉用手压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听了薇琳的话,修格点了点头,于是他立即行动起来,利用卡尔戎之触将这名已经无比凄惨的女侍者带到了升降梯旁。 在此刻,修格的感知要比薇琳更加清晰,在上方的黑暗当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与自己金属圆盘存在密切关联性的无形力量,这股力量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压抑和阴暗,与梦境庇护所当中的那些远古造物所散发出的阴冷感极度相似。 「026。」 随后,薇琳便听见了修格的叫声。 在「如何处理俘虏」这方面,薇琳采取了一种相对折中、稳妥的方法。 但至于薇琳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一时的善意,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对黑日结社的魔法感到好奇,这就不是修格所能揣测的了。 …. 「永固了大规模的延展仪式,这地下的实际空间可能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大。」 没办法,以前上班的时候就连去洗手间的时候都能在墙上看见这玩意。 薇琳眼睛当中闪烁的魔法光辉终于熄灭,但她仍旧皱着眉,显然头痛的症状仍未彻底消散:「她们身上的变化与常态的‘狼灾,病症不同,魔法仪式的力量不仅在影响她的形体,同时也在扰乱着她的精神,我没有办法清楚地感知到她的记忆与想法,所有东西都乱成了一团。」 后来在临近游戏上线的时候,项目组的宣发同事们更是将各种各样的资源铺得到处都是,不开玩笑的说,就连养在公司里的猫都知道黑日结社的标识该怎么画了。 只不过,就当前的情 况而言,这确实算得上是一种「仁慈的最优解」了。 这一次的编号,是「039」。 「把她拖到升降梯边上吧……」 「想要弄清楚他们的具体遭遇,并让他们完全恢复正常,这恐怕需要专门的疗愈法师以及实验室了。」 「嗯。」 迷雾自他的眼眶当中显现,在特殊的视野之下,手掌当中的铭牌渐渐变得通透起来,于是隐藏在特殊材质之下的花纹渐渐显现了出来。 「有趣。」 「给我一点时间……大概几分钟吧,我想要试着对她进行‘灵智讯问,。」 这是黑日结社的图案,修格对它实在是太熟悉了。 薇琳快速地对自己的「残暴行径」做出了简短的解释,随后她从魔法书中撕下了一张印刻了疗愈魔法的书页,并将它轻轻地抛在了女侍者的身上,象征着生命的淡绿色光辉立即涌入了她身上的那些伤口当中,令它们快速止血。 那名年轻女孩严重扭曲的面庞于此刻凝滞,而她那本在不断扭动的身躯也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使用疗愈魔法修复那些流血的伤口,则是为了保留目标生还的可能性。 「呃……有的吧,不过应该是在大洋彼岸的那片土地上。」 用魔法折断目标肢体,是为了施加束缚,保证其不会变成新的隐患。 说完,薇琳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修格将铭牌翻转,于是他便在其靠下的位置看见了一串短短的编号。 那是老鼠。 两名侍者的出现实际上便已经揭示了一个事实,即这座「地下宅邸」的主人,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不速之客」的存在,因此在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进的速率,在狂奔之鼠的开路之下,两人迅速地踏进了那条隐藏起来的螺旋楼梯,并朝着地下的更深处迈进。 「下雨了!还不快走!」 之前刺穿、束缚女侍者的那些冰刀当即消散。 薇琳的嘴角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在天性本能的影响下,她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起来,她摊开手中的魔法书想要进行施法,然而一旁的修格却猛地伸出手来,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 他首先看见了一轮被藏匿在黑暗当中的太阳,那太阳的正中似是有着一颗微睁的眼睛。 令人牙酸的清脆声响传来,随后这些手臂消失,将女侍者肢体严重扭曲的身躯抛弃在地。 薇琳皱了皱眉:「有这样的国王?」 …… 一只体型更加硕大,但同样畸形的目盲老鼠。 修格控制着斯尼奇钻入其中,发现这道暗门之后竟然是一条被隐藏起来的螺旋楼梯,显然这条楼梯沟通着其他的地下楼层,而那两名侍者也正是顺着这条通道来到了这里。 另一边,狂奔之鼠在修格的指挥之下朝着这两名侍者出现的方向搜寻而去,而当它抵达那条长廊的中段时,便在标号214与215的房间之间找到一扇半掩着的大门,那大门的材质看起来与墙壁竟是一模一样,在昏暗的灯光下,仅凭视觉实在是难以觉察到它的存在。 薇琳再一次给出了自己的专业答案:「这栋地下宅邸的实际高度应当已经超过了六层,每个楼层之间的厚度也很夸张……大概是因为普通厚度的建筑材料没有办法承受过于复杂的永固密仪。」 修格默默做出了判断,他将那铭牌解下,随后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薇琳调动了镜中使者的力量。 「之前的想法有些简单了……」 「唔……」 「倘若她们身上的这种异变可逆 ,那么在当前情况下,便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强迫仪式终止……修格先生,她应当不是你的朋友吧?」 修格并未闪躲,他凝视着眼前这张扭曲的面孔,说道:「我之前在酒店里见过她,那时的她仍旧与常人无异……所以我并不确定这些人身上的变化究竟是否可逆。」 「灵智讯问?在这里?」 薇琳抬了抬眉毛,她本想质疑一下修格的胡说八道,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波动便传导了过来。 薇琳微微眯眼,她摆了摆手,将修格赶到了一旁。 「呵,有这种建筑技术却只用来制造地下巢穴,实在是有些浪费,这要是给一些热爱奇观建筑的君主或国王知道了,或许黑日结社的成员们就要被抓起来当专职的建筑设计师了。」 楼梯的墙壁上印刻着大量的魔法纹路,它们就像是装饰性的花纹一般,从墙壁的最高处延伸下来,覆盖了这里的每一块石砖与阶梯,螺旋楼梯上没有扶手,因此靠近中心的部位便形成了一道可怕的漆黑深井。 而另一边,遭受了「灵智讯问」魔法的那名年轻女侍者则陷入了彻底的呆滞状态当中,修格注意到,她身上的异变症状开始了消退,狰狞的扭曲面容正在渐渐地朝着正常的方向转变,手掌上的利爪以及皮肤上的灰黑色毛发也开始逐步化作淡淡的魔力雾气…… 「没事……让我缓一下。」 薇琳点了点头,随后她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块优质结晶,一边从中汲取魔力,一边解释道:「灵智讯问的本质其实便是对目标的精神与意志造成巨大的冲击,在这种冲击之下,任何基于其精神基础运作的仪式都将被迫中断。」 …. 「有什么发现吗?」 「溪流级的肢体毁坏术……虽然名字很吓人,施法的过程也会令人非常不快,但这是所有溪流级以上施法者们的必学课程,专用于对某些危险敌人施加重度束缚,同时也与疗愈类魔法当中的‘肢体复愈术,相对应。」 修格信口胡诌道:「听说有些东方国度当中君主都对恢弘建筑有着强烈的追求,有的时候甚至会因为某些恢弘奇观的缘故对邻国发起声势浩大的战争。」 修格伸手摩擦了一下铭牌,抬头看了两眼那名仍在不断挣扎的女侍者,说道:「是黑日结社的手笔,不过这些侍者应当并非结社的成员,而更像是他们的……实验品,或是改造过的护卫,总数可能超过了40人。」 大概是因为修格靠的太近了一点,那名女侍者猛地转过头来,她凶狠地张开嘴,口中发出了威慑性的嘶吼。 「我或许有办法验证这一点。」 薇琳握着魔法结晶,就像一尊漂亮的雕像一样站在长廊当中,修格看见她的眼瞳当中不断有淡蓝色的魔法光芒闪烁,就仿佛那只法师之手正在不断地从对方的精神世界当中攫取记忆,并将它们输送到薇琳的脑中一般。 下一刻,她的法师之手便悬停在了女侍者的身体前方,而为了进一步限制目标的行动,更多的冰刀涌现出来,将女侍者刚刚挣脱束缚的手臂重新刺穿、固定。 「麻烦了。」 曾经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发生过的画面又一次展现在了修格的面前,他看见薇琳的法师之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名女侍者的额头上,紧接着薇琳的魔力便直接「灌」进了对方的精神世界当中。 薇琳轻轻地回应了一声,闭上了自己那仍在不断闪烁冰蓝色光辉的双眼,抿着嘴唇开始调整呼吸,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 修格摇了摇头,面对这种情况,他也并没有更好的建议,于是便老实地退到了一旁,狂奔之鼠斯尼奇也重新窜了出去,开始在地下楼层 当中探查、巡逻起来。 「用料……与房间里的石像似乎是一致的。」 修格喃喃开口,而没等他做出进一步反应,便有黑色的阴影从螺旋楼梯上方跌落而下,在魔法壁灯的照耀下,那团阴影砸落在了修格两人的身前不远处,挣扎了两下便爬了起来。 大脑当中出现的短暂空白令她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修格的判断,但两人还没跑出几步路,修格刚刚吼出的那句奇怪的话便得到了最彻底的印证。 随着那股阴暗魔力的不断靠近,嘈杂的声响开始从楼梯上方传来,紧接着,大量的黑色阴影就像是洪水一般顺着螺旋楼梯以及那楼梯井倾斜而下。 确实下雨了。 只不过下的是老鼠雨。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七章 逃窜 人类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只要还在「人」这一生物的范畴内,便总会在不同的领域内受到不同的限制。 认知、情绪、精神……还有肉体。 因为魔法的力量,施法者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远远将普通人甩在了身后,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处于「人」这一族类的范畴里。 在亲眼目睹了超出自身认知的恐怖情景发生时,即便是已经成为了湖泊级法师的薇琳也仍旧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思考停滞的状态当中。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奔,呼吸在不受控制的加速,耳朵内充斥着那种嘈杂、刺耳的声响,而现在她就算不转头,也能够通过余光看见那由无数畸形老鼠所构成的黑色瀑布。 她知道这些老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解决,然而在她想要稳定住情绪与精神去进行施法时,却发现那些如同潮水一般追踪而来的魔法生物们身上的魔力竟然在无形之中构成了一个整体。 由无数畸形老鼠组成的浪潮成为了最可怕的魔力干扰源头。 在这些杂乱波动以及绪的影响之下,薇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进行正常的施法,那些不断传入她耳中的声响似乎被拉长成了足以撕裂意识与精神的刺耳杂音,每当她好不容易将魔纹构建完成,便又会因为刹那之间的走神与恍惚而出现巨大的失误,而这些失败的尝试则反过来进一步地对她的思维造成更为严重的干扰。 在这种情况下,她就连能够用来稳定自己思绪与精神的「心灵鼓舞」魔法都没有办法成功施展。 现在,这被施加了永固延展仪式的螺旋楼梯赫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密闭的死亡空间。 薇琳的惊呼声被遭到炙烤的老鼠们所发出的惨叫掩盖了过去,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拽到了空中,下一秒,便又狠狠地砸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这些老鼠似乎利用自己身体上的肉须与这侍者的皮肤或血肉连接在了一起,它们牢牢地趴在侍者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像是死去了一样,然而当这名侍者行走时,这些老鼠却又出现了轻微的震颤。 伴随着魔力的迸发与剧烈的震荡,这扇沉重的金属大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嗡鸣,紧接着便被修格用卡尔戎之触强行推开。 修格的魔力正在不计代价地消耗着。 再也听不见任何令人抓狂的老鼠叫声与奔跑声,而薇琳那之前遭受严重干扰的魔力也立即恢复了运作,一时间,除了两人的心跳与呼吸仍旧急促之外,竟是没有办法证明刚刚的一切确实发生过…… 「是邪术魔法。」 一名头戴漆黑面具的侍者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然而他却并没有朝两人发动进攻,而是非常礼貌地躬身行礼。 在大门关闭的瞬间,内外两个世界便被彻底地隔开了。 …. 这些无比强韧的触须不断地支撑着墙面与地面,仿佛弹簧一般帮助着修格两人朝着楼梯的下方狂奔。 被修格派往楼梯下方探路的狂奔之鼠斯尼奇也已经传来了讯息,它告诉修格,那些顺着楼梯井坠落下去的老鼠们也同样已经在楼梯的下方汇聚成群,正顺着墙壁与楼梯朝上涌来。 下一瞬,大团的炽热火光在黑暗中炸开,正如薇琳在最初使用这个魔法时所说的那样,在它被注入了过量的魔力之后,所引发的火焰也远超平时。 就在薇琳觉得自己即将被从后方追来的漆黑浪潮所淹没时,一团炽热的火光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看起来,有人向我们发出了邀请。」 修格果断将那根触须放弃,重新召唤出了一条新的触须,以保持自己的行进速率。 薇琳轻声说着,此时 的她终于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魔法书,并从中撕下了数张书页,从上面闪烁着的结晶粉末以及那些繁杂到了极致的魔纹来看,印刻于这些书页当中的魔法极有可能都是薇琳「压箱底」的存货。 一张书页被薇琳快速撕下,此刻的她也顾不得什么魔法的精准使用了,在极为粗暴的魔力注入之下,那原本印刻于书页上「消除门锁」魔法竟是在此时展现出了比修格之前「粗鲁破锁」更为惊人的「风采」。 现在薇琳已经顾不得思考为什么修格的魔力不受干扰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仅被横抱了起来,甚至还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向前移动着,这种超出薇琳想象的移动速度令她的心跳进一步加速,她只能一边用力地抓着旁边修格的衣物,一边努力地咬紧牙齿,以免自己发出惊呼。 「嗯……」 修格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诧异。 魔法对于施法者而言,便是一个能够用来敲击一切对象的锤子。 一道明亮的火墙就这样竖立在了鼠群的前方,炽热的温度从后方传来,甚至燎到了薇琳扎在脑后的头发。 在制造爆炸这方面,薇琳显然要更加专业。 她现在的心情已经复杂到了极致。 也就在这时,修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等薇琳做出反应,另外一根冰冷的触须便伸了过来,直接缠绕在了她的腰间。 然而,在这名侍者转过身后,修格便看见了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但同时,它也终于在这似乎根本没有尽头的螺旋楼梯里找到了一扇闭合着的沉重金属门,就在此时修格的正下方不远处! 修格惊疑地挪动了一下视线,果不其然,其他的房间标号同样也是以「5」开头,显然刚刚的螺旋楼梯并不仅仅只是永固了「空间延展」这一种仪式,斯尼奇之前探查得非常清楚,楼梯边上确确实实不存在其他的出入口与门扉。 轻微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端传来,惊魂未定的两人立即转过了身,此时薇琳正有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她朝前走出了一步,无形的魔力将印刻了致命魔法的书页托起,在魔力的刺激之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魔纹、线条以及复杂的公式均开始不断发光。 …. 薇琳闷闷地应了一声,考虑到刚刚发生的情景,她本能地想要摊开魔法书撕下几张书页以作备用,然而这时薇琳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竟然是被细铁链拴在修格腰上的。 那名侍者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发起攻击的欲望,他始终保持着那副邀请的动作,直到修格与薇琳走到近前,他才缓缓直起身子,并主动地向前引路。 在这之后,他便退到了靠墙的位置,并摊开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这边请」的姿势。 薇琳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只在瓶子内壁上不断攀爬逃命的蚂蚁,然而此时却有人源源不断地从瓶口将水灌入…… 随着与鼠群距离的拉开,薇琳对于自身魔力的掌控也终于得到了恢复,她咬着牙从修格的怀里抢过了他的魔法书,随后一连撕下三张「瞬息燃火」书页,就像是当时点燃恩斯特老宅一样,注入魔力之后便将它们用力抛出。 一根卡尔戎之触还未来得及收回,便已经被汹涌而来的鼠潮追上,这些无比饥饿的掠食者根本不理会卡尔戎之触上附着的那些坚硬角质外壳,它们直接张开嘴,不顾一切地撕咬起来,竟是在短短数秒之间便将那足以抵挡子弹和刀枪的坚硬表层啃噬殆尽。 这不是她的书。 在这一刻,两人仿佛真的成为了踏入某家酒店的客人,而那佩戴金属面具的身影也确确实实回归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此时,因为魔力的急速消耗,修格对于卡 尔戎之触的掌控力度也开始下降,于是他重新踩在了楼梯上,顺脚踢开了两只被爆炸冲飞到这里的畸形老鼠,随后便将薇琳放在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前。 奇怪的是,在两人踏入这条长廊的瞬间,那些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鼠潮似乎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无一例外,他们的身上都趴着老鼠。 或者说,他们都与一些老鼠「结合」在了一起。 修格轻声说道,这一次他并没有抬起转轮步枪,而是轻轻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掌,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轻微刺痛后,修格心中的底气稍稍足了一些。 转过弯后,更多的人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他们有男有女,有的身形仍旧挺拔,有的则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身躯异化,身上所穿的制服以及脸上的面具也同样有新有旧,其中一名已经异化极其严重的侍者甚至已经撑破了自己的衣物,但他仍旧安安静静地站在边缘的位置,仿佛一具特殊的雕塑。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可怕情况,大量的卡尔戎之触从他的身后延展出来,在这一刻,它们终于真正地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成为了修格肢体的一部分,承担起了现下最为重要的奔跑与移动的功能。 修格感受到了薇琳的目光,他用力地喘了两口气,非常自觉地给出了解释:「我能感受到,那些老鼠与我所掌握的魔法力量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关联,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目前看来,它们没有办法对我的魔力和魔法造成干扰。」 …. 伴随着一声轻响,508号房间的大门缓缓打开,而负责引路的侍者则在门边站定,再一次做出了「请进」的动作。 「到了!开锁!」 鼠群的尖叫声已经近在咫尺。 直到如今,那把被他当成底牌的「猎犬之牙」仍旧没有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展露过,但现在,他已经做好了使用这把特殊武器的准备。 一连数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在女法师的脸上依次跳过,为了使自己的这位老师不至于太过难堪,修格绷着脸伸出了手,主动地从她的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魔法书,并将它重新挂在了腰间。 薇琳看了修格一眼,随后抬起手,掐断了自己几根被火焰烤焦的头发。 他的目光首先飘向了最近的房间,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那固定在房门上的标牌赫然是「514」。 一条新的古老长廊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身后的鼠潮声音成了最大的推动力,两人顾不得太多,便先后冲进了长廊之内。 那是一张熊熊燃烧的魔法书页,而其中印刻的魔法,赫然便是溪流级的「瞬息燃火」。 不是因为刚刚遭遇的惊险场景,也不是因为自己得到的「特殊待遇」,而是因为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与施法能力竟然也会在某个时刻,在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的干扰之下彻底丧失。 「……」 卡尔戎之触自修格的身旁显现,它直接卷起了那张燃烧的书页,并将它直接送往了后方的鼠潮当中! 趁着薇琳陷入沉默的当口,修格转头看向了长廊的两侧。 「有可能是经过魔法伪装的暗门,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条楼梯通道内本就存在能够干扰我们认知的魔法仪式。」 于是大团的火光登时沿着螺旋楼梯朝上绽放,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伴随着爆炸的气浪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弥漫开来,那些遭受火焰与爆炸杀伤的老鼠一时半会并没有彻底地消散成魔力,而是化作了被火焰点燃的残渣,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更是慌不择路地跳向了那不见底的漆黑深井,于是这些「火炬」便成功地照射出了正从下方涌上来的大片黑暗。 然而修格并不敢掉以轻心,他立即用力地关上了这扇 金属大门,与此同时也朝着即将被自己同类吞没的斯尼奇下达了解散的指令。 这名侍者的脑后与背后,赫然趴着好几只老鼠。 「太慢了!」 它们确实是活着的。 而当这枚锤子突然消失时,施法者自然会变得不知所措。 「我们一口气下了三层?现在是地下五层?」 灯光从敞开的房门***了出来。 是的,这个508号房间与修格两人之前闯入的203号房间截然不同,它里面竟然有着亮光。 只不过,这些光线并非来自原本就设置在房间里的台灯或吊灯,而是源于一大堆不知从哪里拆卸、收集而来的各式魔法灯具,它们堆满了整个房间,从床上到地上再到桌子上……这些灯具有新有旧,其中的一些已经光芒黯淡或者完全熄灭,但其中的绝大多数仍在工作着。 这个房间,简直就像是一个存放灯具的仓库。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八章 亚历珊德拉 看着眼前这间比之前的203号房间更加诡异和奇怪的508号房间,修格感觉自己的神经正在被这里发生的一切强行「拓宽」。 奇怪的事情看多了之后,修格发现自己竟然也开始渐渐地接受这一切了。 毕竟仔细算起来,如果排除掉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古老众神以及源于祂们的远古造物,他自己就是梵恩这个世界当中最特殊也最奇怪的存在了。 在进行了短暂的自我麻醉之后,修格将自己的左手插入口袋,捏住了一块优质的魔法结晶。 随着这一举动,纯净的魔力开始缓缓填入修格已经空虚的精神世界,原本转速已经开始渐渐减缓的金属圆盘也得到了稳定。 修格将目光投向了趴伏于圆盘凹槽内的「宫廷猎犬」,感受到修格的注视,这只凶悍的追猎者立即站了起来,极富威慑力的低吼在修格的精神世界之中响起,它已经随时准备展示自己的力量了。 「别急……未必用得上你,别急。」 修格在心中轻轻地重复了两句,随后他对着薇琳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入了眼前这个古怪的房间。 堆积成山的魔法灯具在将房间照亮的同时,也在墙壁、地面以及天花板上留下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影子,修格抬起脚,轻轻地拨开了两个掉落在房间地上的旧台灯,它们基座上镶嵌的魔法结晶已经彻底耗尽了所有的魔力,没有办法再发出任何光亮了。 薇琳说的没错,类似的灯具他之前在塞伦城的恩斯特老宅储藏室里也看到过,这种玩意已经完全过时了,市面上连配套的结晶都买不到,只能摆在最角落里吃灰。 事实上,这508号房间的其它地方也已经被堆满了,不仅房间最中心的那张大床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具,就连浴室和衣柜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至于床榻下面,更是有着微弱的光芒传来,显然那里的空间也早就被利用了起来。 阴影轻轻地重复着修格所说的话,她的声音稍有些颤抖,仿佛一道在跨越了漫长时光之后,终于落向地面的微弱弧光。 「2699……」 令人战栗的黑色浪潮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它们却不复之前的汹涌与恶毒,反而显得极其轻缓。 修格渐渐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精神,目前为止,精神世界之内并没有任何警兆传来,虽然在这房间当中他始终能够捕捉到极其微弱的魔力波动,但这种波动却并不像之前的鼠潮那样令人感到难以呼吸。 就像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一样,那身影微微一顿,但随后她又一次发出了类似的声响。 渐渐的,那些鼠类在修格的面前汇聚了起来,就如同他之前在庄园酒店当中所看见的一样,这些老鼠们渐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他注意到,在床上的那些堆积起来的魔法灯具中间,实际上同样也有着一尊石像,只不过它现在已经被那些形形***的支架以及灯具雕塑所掩埋,哪怕在镜中使者的魔力视野下,也仅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比起之前路德维希·恩斯特将军的石像,现在这间508号房间里的黑色人像明显要小上一号。 …. 薇琳站在靠墙的位置,她看着正「端坐」在床上的那团阴影,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发麻,皮肤也如同遭遇到了寒冷一般起了细小的颗粒。 「亚历珊德拉·恩斯特……」 薇琳轻声说了一句,她指了指墙边,说道:「这样的台灯,我只在梅林勒和的老资料室里看到过,都是已经被淘汰了很多年的北境样式,现在早就没有这样的款式了。」 终于,在十几次努力的尝试之后,她那由无数老鼠嘶鸣构成的尖锐「嗓音」终于开始变得清晰、有序起来。 如果修格能够知道薇琳此刻的想法,他一定会笑出声来。 一阵古怪的声音从那漆黑的女性身影内传出,乍一听,就仿佛有无数只老鼠在同时张嘴尖叫。 比起之前那种颇具压迫感的魁梧人形,现在它们构成的黑影要相对纤细修长,也相对具体。 修格收敛了眼眶里的深沉迷雾,他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突然开口说道:「阁下请我们来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让我们参观您的收藏吧?」 「孩子,你……名字?」 这应当是某位家族女性成员的石像。 在走进房间之后,两人才发现,之前透过门廊看见的那些灯具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修格两人静静地等待了好一会,那具阴影才终于有了新的反应。 而她提问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修格。 她缓缓张口,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这种恐惧感的来源并不只是因为她已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见证了太多超出一般施法者认知的现象,更是因为此时此刻,那个站在自己前方的家伙竟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害怕与不安!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里的古董不少。」 修格的提问终于将那明显拥有着意识与记忆的阴影从粘稠的记忆泥沼里拖了出来,于是,在修格两人的注视下,这团阴影开始了新的变化,她的身形变得更加纤长,而她的面部则越发清晰。 魔法书页渐渐地垂落下来,薇琳伸手将它们捏住,同时瞪大了眼睛——她正在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变化,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魔法奇迹,也是从未被梵恩世界的法师们记录过的魔法。 修格的嗓音在房间的墙壁间轻轻地回荡,两秒后,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提问一样,房间中那近乎静止的魔力开始缓慢地流动,在这股冰冷力量的干扰之下,那些仍在运作的魔法灯具开始微微闪烁,其中一些魔力已经所剩无几的灯具更是在这干扰之下彻底熄灭。 「……」 是的,此刻的修格正直直地站在原地,他正无比安静地目视着前方,就仿佛他所面对的并非某种超出常人认知的、且难以用已有魔法理论进行解释与应对的可怕现象,而是某种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寻常画面。 …. 在斑驳的灯光中,鼠类的细碎声响从那被魔法灯掩埋的床榻之上传来。 在三百二十年前罗维高原之上,这位被称为「恩斯特的荣光」的女伯爵以自己的智慧、手段以及惊人的魄力参与到了罗维高原一系列的重要事件当中,倘若没有她的存在,被称为「篡权者」与「野心家」的奥古斯汀一世便没有机会登上自己的王座,同样的,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沃特尔王国恐怕早在三百年前便已经引来了梅林勒和法委会的公开征讨。 渐渐的,这些老鼠之间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构成它们身躯的魔力开始互相融合,并最终彻底地汇聚成了一体,化作了一个拥有鲜明界限以及模糊样貌的女性身影。 亚历珊德拉·恩斯特——在整个沃特尔王国历史,乃至整个罗维高原历史上都足以留下一道深刻印记的女性。 「卡忒尔历2699年,快到寒冬节了。」 十多秒后,修格便看见了一张虽然仍旧有些模糊,但已经依稀能够辨认的女性面容。 这一次,她的声音又比之前清晰、连贯了许多,那种如同老鼠尖叫一般的杂音也变得微弱了不少,修格甚至从中听出了属于人类的语气。 就在眼前这团阴影开始急速发生变化,并说出那一连串的名字时,修格便知道,自己之前对于所谓恩斯特家族意志的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 她开始了一次又 一次的重复与努力。 作为一名魔法学者,她对于梵恩诸国的历史并不算太感兴趣,但却同样听说过「亚历珊德拉伯爵」的传奇故事,她的传奇经历早就被民间的作家们翻写成了不同的版本,就连薇琳自己在无聊的时候都看过其中的两版…… 他退到了薇琳的身旁,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便又看向了前方那片闪动不已的阴影。 房间里的这股魔力波动虽然仍旧给人以阴暗、冰冷的感觉,但它却并不急促,显得极为缓和,带来的压迫感自然也非常淡薄。 这就是对方想要说的话,并不连贯,但修格还是勉强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见对方一时间不再说话,修格便主动提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称呼阁下?」 魔法书页悬浮于薇琳的身旁,她的眼瞳同样发出了微弱的魔法亮光,显然她已经在脑内构建出了大量复杂的魔纹,正随时准备用不同的手段发起攻击。 联想到之前老泽克对自己所说的话,再结合自己于恩斯特庄园酒店里的所见所闻,修格快速地思考了两秒,随后便微微向前一步,他凝视着面前这具由混沌的魔力所构成的阴影,开口报出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姓名。 而从对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熟悉光影,以及那种与梦境庇护所里的远古造物们高度相似的气息,则更是让修格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影响下,修格虽然仍旧维持着谨慎与戒备,但他确实很难恐惧起来。 …. 又是两分钟过去,四周仍旧无比的寂静。 听见修格的回答,那人形阴影便在魔法灯具的光线的照射下微微颤动了起来,她并未立即给予回答,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 修格在床尾处站定,倒不是他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而是因为这房间里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就连两人现在所站的这片地方,也是薇琳使用法师之手强行清理出来的。 至于薇琳,看起来则是遭到了无视。 一连串修格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被这团不断颤动的人形阴影说出,最初修格还能勉强地将那些名字与恩斯特家族当中的著名人物相对应,但很快,他就再也辨认不出任何一个了,但他知道,那些名字注定属于更加久远的时空,属于那些早已被如今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所淡忘的祖先。 虽然他在之前看见路德维希·恩斯特将军的石像时,就已经对这些地下房间住客们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但当他亲耳听见一团明显来自过往时空的魔法阴影说出这个名字时,仍旧难免受到了震动。 虽然这具身影在光线的照射下仍旧只是一片漆黑,但她所带来的压力却也已经比涌动的鼠群要小得多了。 然而,在说出了那个如雷贯耳的响亮名字之后,这位著名的女伯爵的阴影却又开始了轻微的晃动,那些构成她身影的鼠群以修格两人所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再次重组,这使得亚历珊德拉的身影与面容重归模糊,而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杂乱、混沌。 站在旁边的薇琳同样满脸的惊讶。 修格的双眼又一次蒙上了镜中使者的迷雾,在魔力视野之下,508号房间中的一切都变得更为清晰。 修格顺着看去,却见在那里堆着五六个有着不同魔法生物装饰的台灯。 然而修格此刻却非常的淡定。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修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重复着:「但我也是奥斯卡,我是普兰卓……我是雅各布,是克里斯蒂娜……」 「我是……我是亚历珊德拉。」 她知道,自己正在为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 。 「修格·恩斯特。」 因为薇琳猜对了。 毕竟见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亚历珊德拉」身上浮现出来的气息,令身处于金属圆盘凹槽里的狂奔之鼠变得非常烦躁,它的毛发已经完全炸开了,看起来它非常想要对修格眼前的存在示威。 看着狂奔之鼠这种无比暴躁的表现,修格的脑内更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黑日结社在恩斯特庄园地下所设置的诡异魔法仪式以及那些与仪式直接相关的黑色鼠群,其力量来源本就与某位古老的神祇相关? 比如说…… 那位以狂奔之鼠作为车驾的「大地母神」?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零九章 过往回音 在这充满了怪异情景的地下房间里,名为亚历珊德拉的往日阴影仿佛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她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如同贵妇一般雍容温和,时而又好似鼠类发出的尖啸般刺耳难听。 终于,在报出了不知多少个名字后,那不断变幻的声音终于重归宁静,而这团由鼠群构成的魔力之影也终于回到了最初那位亚历珊德拉伯爵的掌控之中。 这位在整个罗维高原,乃至整个梵恩当中都堪称传奇的女伯爵渐渐地拥有了清晰的身形以及面部轮廓,在她的意志操纵之下,那些不断流动的黑色魔力阴影甚至为她构建出了一条华丽柔顺的黑色长裙。 随着魔力的高速运作,漆黑的色彩渐渐从她的面容以及手臂之上褪去,在斑驳不定的灯光下,一位身形匀称修长,且穿着古典沃特尔长裙的美丽贵妇人出现在了修格两人的眼前。 就如同梵恩中流传的所有关于那位传奇女伯爵的描述与画像一样,眼前的贵妇人有着恩斯特家族的典型黑色长发与苍白的皮肤,她的五官显得稍有些锋利,鼻梁高挺……就如同民间的传说一样,她让人联想到了从黑巢山脉最深处走出来的精灵。 只可惜,当她睁开眼睛时,显露出来的却并非智慧、理智的目光,而是一团由阴暗的不定形魔力所构成的混沌阴影。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在真正离世之时已有九十岁了,哪怕有着魔药与魔法仪式的帮助,那时的她也注定没有办法保持这般的容貌,如今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幅形象,显然是对方利用魔力强行构建出来的。 「嗯,两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 这一次,亚历珊德拉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她的音调和语气也恢复如常,修格甚至能够从中听出属于那位传奇人物的自信与骄傲。 她轻声说道:「结社告诉我们,这个巨大的永固仪式来源于已经被人们淡忘的时代,它将使逝者入住地下的宅邸,并将让仪式参与者的灵魂与这片大地连接在一起,届时亡故者将成为家族意志的化身,而家族本身则会受到家族意志的庇护与滋养。」 「当然没有……」 在女伯爵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也重新变成了原先的模样——多个不同的声线同时构成了这句话,修格知道,此时此刻与自己沟通的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亚历珊德拉的意志,而是过去恩斯特家族所有掌权者的灵魂。 亚历珊德拉对于薇琳的态度和表现非常满意,她将手掌轻轻地搭在了身前,目光则在薇琳与修格之间跳动了两下。 亚历珊德拉缓缓地叙述着:「那股来自于仪式的力量总能够让家族找到最合适的继任者,同时也能够为这些年轻人带去丰沛的活力,令他们身体康健、头脑灵活甚至变得长寿……而对于已经成为家族意志的逝者而言,这同时也象征着另外一种形式的永生。」 …. 在即将碰触到修格侧脸的瞬间,亚历珊德拉那只戴着黑绒手套的手掌就如同接触到了灼热的烙铁一般发出了「滋滋」声响,大量的魔力雾气从她的手掌当中飘散而出。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思索着,脸上却是摆出了一幅讶异与慌乱的神色。 她回答道:「按照时间计算的话,他应当算是你祖父的祖父?」 薇琳眨了眨眼,作为阅读过亚历珊德拉传记的人,她当然知道对方这样说的原因。 说到这里,亚历珊德拉悲伤地叹了口气:「然而,在仪式进行了两百年后,可怕的事情便开始发生。」 「当雅各布告诉我,在新的继承人候选者中出现了一位掌握着邪术魔法的成员时,我还以为他看错了呢,毕竟他们已经不太清醒了,不仅事情总是做不好,记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说完,亚历珊德拉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目光移到了站在修格身后的薇琳身上:「那么你呢?可爱的女孩……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与恩斯特家族并无血缘关联,这会让你的处境非常危险。」 「呵,恐怕这才是他们最开始的想法和计划吧?」 这位传奇人物虽然在政坛当中叱咤风云,但她在情感方面的经历却非常坎坷。 女伯爵亚历珊德拉显然在一众已经成为「家族意志」的掌权者中享有着极高的地位,因此她便再度承担起了讲解者的职责。 亚历珊德拉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手掌,于是魔力重新涌动起来,将她手掌上的那片缺损重新修复完全,女伯爵仰起头来,她看了看修格的神态,随后笑道:「果然,与雅各布他们所说的一样……你是整个家族诞生以来,出现过的最特殊的孩子。」 「永生?」 「是的,虽然所有的逝者都被限制在了这片地下宅邸的范围里,但却仍旧……存在着,我们能够借由仪式的力量窥探外面发生的一切,能够交谈,能够说笑,虽然失去了作为生者的乐趣,但却仍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着我们那越发庞大的家族。」 「首先是设置在这里的魔法仪式,它们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变化,我们不再能够通过仪式对年轻人们进行赐福,反而只能为他们带去可怕的梦魇。紧接着,最早一批逝者的灵魂陷入了沉睡,他们被束缚在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您好,女士。」 修格抬了抬眉毛,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看起来,仅仅只是刚才那一下简单的碰触,便已经损伤到了构成眼前这副身躯的魔法鼠群。 「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目前看来,对方所能够使用的力量与我体内的魔力以及梦境庇护所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互斥性,这与斯尼奇它们之前所展现出来的恶劣态度相吻合。」 …. 在那一刻,修格感觉自己的脸似是接触到了一块柔软的冰。 亚历珊德拉将手缓缓收回,修格看见她那戴着「黑绒手套」的手掌似乎重新回归到了那种混沌的状态,他甚至能够看见这只手掌当中不断跳动的阴影。 听了修格的话,亚历珊德拉陷入了沉默,数秒之后她发出了一声轻笑:「过去我曾听一些预言家们说过,每当世界即将迎来剧烈的变革,则一定会出现一些非同寻常的杰出人才,没想到他们竟然说对了一次……」 「在最初的一百五十年间,这个仪式确实在发挥着正确的作用,在结社的指引下,家族制定了一套特殊的继承人筛选方法——将家族当中最出色的年轻人集中在一起,由已经成为家族意志的祖先们共同做出决定,并为其献上来自于大地的祝福。」 他既没有觉察到异常魔力的入侵,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层面的冲击,自己的精神世界以及金属圆盘都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 他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贵妇人:「亚历珊德拉女士,既然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与行踪,那么我想我们之间也不必再做更多无用的试探了……我来到这里,并非只是为了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之位,同时也是为了能够根除深藏于此的隐患,而我相信这应当也是您的目标,否则您完全没有必要邀请我们来到这里。」 「告诉我们,你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 …… 「雅各布·恩斯特。」 亚历珊德拉大概并不会知道,就在刚刚,自己面前这位看起来沉稳、冷静的优秀后代究竟想到了些什么。 「一切!有关于这里的一切!」 修格回应道,然而在选择对亚历珊德拉的称呼时,修格却 有些迟疑,女伯爵似是看出了修格的想法,于是她直接说道:「用‘女士,就可以了,我讨厌‘伯爵,,更讨厌‘夫人,。」 作为一名合格的魔法学者,她对于这类与邪术魔法相关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兴趣与好奇,见谈话一时半会并不会结束,她便小心地在边缘一张老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静静地倾听这段属于恩斯特家族的秘密往事。 修格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要知道黑日结社究竟在这里做了什么,发生在家族当中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老鼠,它们是怎么来的?」 「亚历珊德拉女士,您说的雅各布是指?」 「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属于是看名字便知其内容属性的典型。 「是黑日结社做的手脚?」 她非常友善地对着修格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便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看起来你们都认识我,这是否说明,我的名字尚未被世人所遗忘?」 「修格·恩斯特……」 这只是一次非常非常普通的触碰。 ….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来了异常剧烈的反应。 女伯爵用嘲弄的语气说道:「结社调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仆从,他们成为了这栋地下宅邸的看守者,再然后,这些可怕的仆从打开了之前那些锁死的房间……」 修格点了点头:「直到如今,人们仍旧对您的经历念念不忘,您的故事甚至在大半个梵恩当中流传,而且很受年轻女孩们的喜爱。」 她润了润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回答道:「如您所见,我确实并非恩斯特家族的成员,我的祖父是恩斯特家族的特殊魔法顾问……因此我的姓氏实际上来自长辈的安排。」 优雅的贵妇人摇头道:「我可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光辉事迹,按照你的说法,我恐怕已经给那些女孩儿们带去了很多不太好的影响,那些剧作家和家们还是这种样子,总喜欢夸大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如修格所猜测的那样,所谓的恩斯特家族意志,实际上便是历任掌权者以及重要成员的灵魂、意志聚合而成的魔法产物。 薇琳谨慎且礼貌地对着亚历珊德拉点了点头:「您可以叫我薇琳,薇琳·恩斯特。」 修格并没有从精神世界中收到任何形式的警兆,因此他便没有选择躲闪,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的手掌伸来。 修格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诡异的目光,于是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开口说道:「薇琳小姐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魔法老师,同时她也是通过了法委会评级的湖泊级学者。」 他可是知道的,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了文学创作,曾经认真地学习、研读过数个版本的《亚历珊德拉传奇》,而其中给修格·恩斯特带来了极大指导作用的一个版本名为《女伯爵之爱》。 仅此而已。 按照普遍的说法,亚历珊德拉女伯爵的爱情早在她的丈夫死于一场错误的暗杀时就已经结束了,尽管她在那之后也有过数位情人以及难以计数的追求者,但她却并没有再婚,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她认真地端详了一下修格的面容,随后便再一次轻轻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就如同想要确认某些事情一样,她突然抬起了手,并将自己的手掌朝着修格的面部伸来。 但即便如此,这位女伯爵却像是感受不到损伤与痛楚一般,她仍旧保持着微笑,并坚持着用自己的手掌轻轻地碰了一下修格。 女伯爵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地位与身份才导致了丈夫的死亡,因此在那场悲剧之后,她便非常抗拒他人称呼自己为「夫人」或「伯爵」,一直到死。 「原来如此。」 见谈话进入正轨,薇琳便无声地退到了一旁。 「好的,亚历珊德拉女士。」 修格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路德维希将军房间里看见的情景,于是他问道:「‘住,在里面的灵魂变成了老鼠?」 女伯爵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在这个恶毒仪式的作用下,那些最早搬进这地下宅邸的逝者的灵魂被彻底地改造成了那种肮脏的模样,那仪式将我们的灵魂与意志彻底撕裂,并将它们分散成了……无数只老鼠。」 ………… 下周二有可能要做一天的飞机+车(要被对象拖去长白山了) 所以码字和更新可能会受影响~不过想办法克服吧~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章 鼠群的诞生 在亚历珊德拉以及所有共同构成了「家族意志」的灵魂口中,黑日结社在恩斯特家族当中所做的那些布置的细节终于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女伯爵亚历珊德拉死去并「成为」家族意志的时间位于两百多年前。 事实上,在她死去的时候,这些隐藏在恩斯特庄园之下的灵魂意志已经被黑日结社的仪式折磨了很久很久,作为后来者,亚历珊德拉对于此处的认知也都来源于那些更加久远的祖先们。 「那时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亚历珊德拉描述起了自己刚刚逝去时的感受:「我原以为,人的灵魂会像法委会和圣斯蒂尔生命教派所说的那样重新回归到这个世界当中,但很快我便发现,在那仪式的力量之下,我重新‘苏醒,了过来,我开始思考、开始感受周围的一切……」 女伯爵的笑容稍有些苦涩:「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被设置在这里的永固仪式始终都在发挥着作用,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磨坊,而我们的灵魂则是被投入其中的谷物,在它的碾压和研磨之下,所有的逝者最终都会变成那种模样……」 「变成鼠群?」 「是的,鼠群。」 修格看了看那些聚集在房间当中,虽然身躯怪异畸形,但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攻击性的老鼠,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利用魔力勉强构筑起了自己的身体的传奇女伯爵,挤出了一个微笑。 「所以酒店房间当中的那些魔法摆件……」 女伯爵不满地说道:「贝恩哈特爷爷,可别忘了,路德维希那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一名将军,但他并没能承受住密仪的侵蚀!」 「于是,在密仪运作出现缺漏的短暂空当里,那些寄宿了我们灵魂碎片的鼠群终于成功为我们自己的意志所操纵,于是所有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成员们集结在了一起,并做出了一次大胆的反抗……我们对地下宅邸当中所有结社的成员以及服务于他们的仆从、助手发起了袭击。」 修格提问道:「抱歉,我并不想让您回忆那些过去,但这种过程或许能够对我接下来的决策有所帮助……毕竟我的身上同样也存在着那些古老的邪术魔法与魔力。」 「在成功逃脱密仪控制的这部分成员中,我的意志最为清醒,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由我来替大家进行决策……偶尔也会有情况相对稳定的成员控制一部分鼠群去探查外界的情况。」 「大概三年前吧?抱歉,我们对时间已经很不敏感了。」 「是的,包括我在内。」 「所以你们最后,成功了?」 在说到这里时,亚历珊德拉出现了一丝迟疑,显然她并不是很确定究竟应该在这里使用什么词语。 听着亚历珊德拉的叙述,薇琳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想起了自己与修格之前在螺旋楼梯当中遭遇的情景,倘若那些老鼠确实只是某种凶残的魔法生物,那倒也还能接受,然而在知道这些野兽的躯体当中实际上存在着无数属于人类的精神与意志后,薇琳反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 「也就是说,如今地下宅邸的四层、五层实际上是由你们控制着?」 女伯爵解释道:「情况实在是太过于仓促了,我们不知道密仪什么时候会恢复,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彻底地解决这些问题,因此我们只能尽自己的所能破坏眼前的一切,最终,我们成功地破坏了地下四层、地下五层的密仪回路……但在那之后,密仪的其它部分成功恢复了运作,所以我们便被限制在了这里。」 「能否说说细节?」 话音未落,薇琳所坐的椅子下方便突然传来了声响,那是许许多多的老鼠张开嘴后 同时发出的声音,虽然非常的杂乱,但依稀可以听出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 被野兽追猎与被同类捕食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那些负责维护仪式的结社成员告诉我们,被设置在这里的永固仪式实际上是‘大地之母,的恩惠密仪,他们认为,仁慈的‘大地之母,将会通过这一密仪将自己的力量赐予祈福者,同时‘大地之母,也会令所有的仪式参与者们获得生生不息的力量,并特许他们成为自己的……」 显然,她所说的路德维希便是修格两人之前在203号房间里看到的石像,正如亚历珊德拉所说的那样,这位著名的沃特尔将军最终并没能像他们一样在密仪的影响当中坚持下来,而是彻彻底底地化作了遵循本能的鼠群。 亚历珊德拉非常讶异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后点头道:「受到神祇眷顾的族类,他们就是这样解释的。」 「我想,各位的努力应当是没有白费的……我的那位祖父已经觉察到了这里的异样,也正是因为他,我才会来到这里。」 「结社没有想过修复密仪么?」 「对……就是这个词语。」 女伯爵轻声说道:「我们没有办法反抗仪式所带来的转变,所以最终也就只能被迫接受那种转变。」 女伯爵笑了笑,随后说道:「最初我只以为那是一次普通的沉睡,然而当我从沉睡当中惊醒,便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了自己的石像当中,紧接着我开始感到疼痛,我的精神就像遭到了被锋利丝线的切割,它被迫分裂成了无数的个体,我开始听见自己的灵魂当中传来老鼠的尖叫……」 「确实如此。」 「我感觉自己的意志被切分成了无数份,我想要掌控它们,但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那些老鼠有着自己的本能与想法,它们想要啃噬、吞食眼前的一切事物,就像真正的野兽一样,而我自己的想法却没有办法与它们抗衡。」 他之前就觉得那些明显在遭受人类意志操纵的鼠群的行为非常怪异,现在看来,这种怪异的源头便在于密仪力量的干扰与人类意志本身的冲突——倘若亚历珊德拉所说无误,那么恩斯特家族的这些前人们确确实实非常地关照家族的后代子嗣,只不过人类的意志终究难以与古老神祇的密仪力量相对抗,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于是修格低声提示道:「眷族?」 「嗯……我就知道,只有军人才能拥有这样的胆魄与头脑。」 于是修格便抬起手指了指外面的走廊:「所以按照您的说法,所有出现在这里的鼠群,其本质就是家族的祖先们了?」 「我明白,孩子……那种过程虽然可怕,但我却也记得非常清楚。」 「倘若按照您的说法,这整栋地下宅邸当中应当全都是择人而噬的老鼠才对,看起来接下来还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这个话题显然让亚历珊德拉有些悲伤,她摇头道:「只不过,我们的力量正在不断减弱,一旦离开了这里,我们就会重新开始受到密仪的影响,那些潜藏于鼠群当中的野性也会复苏……在那种情况下,雅各布他们很容易就会对家族的孩子们造成严重的损害,哪怕是我,现在染上了一些怪癖,我收集来了这些灯具,就是为了让它们时刻提醒我,我仍然是一个需要光亮的‘人,。」 「您还记得过程吗?」 「他也算将军?」 女伯爵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家不是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么?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懂魔法,尤其是邪术魔法的杰出人才,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我们的面前,还请不要再重复那些话了!」 亚历珊德拉轻轻地拍了拍 手,于是房间的各个角落当中立即传出了细碎的鼠类声响,修格看见许许多多的老鼠身影从中钻出,它们并未发起进攻,而是安安静静地在排在了一起,仿佛列队一般。 薇琳点头道:「因为仪式的破坏是从内部造成的,黑日结社如果想要进行修复,则必须对相当一部分的地下宅邸进行重新的修建……这是绝大多数永固仪式都存在的弊病,看来结社口中的‘大地之母,密仪也同样没有办法逃出这一限制。」 「前不久是指?」 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惜,家族当中能够成为军人和军官的还是太少了,倘若数量再多一些,或许这样的困境早就能够得到解决!」 亚历珊德拉叹了口气:「我们想了很多很多的办法,我们利用自己的力量对结社派来的那些人施加影响,将他们转变为我们自己的仆人,与此同时雅各布、克里斯蒂娜他们也在不断地想办法将这里的讯息传递出去,他们想要尽可能地破坏、干扰每一次的继承人挑选仪式,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努力是否有用。」 「当时非常的混乱,大家都……聚成了一堆,就像是海洋一样,但我们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我们不仅需要攻击那些掌握着魔法的结社施法者,同时还需要想办法应对其它已经彻底迷失在兽类本能里的家族成员。」 女伯爵点了点头:「但结社却将这一过程视为赐福。」 …. 「没错。」 「一百多年前他们尝试过,结社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清空了‘地下四层,,居留于其中的家族成员们也被结社清理殆尽,但他们却没有办法修复已经被损坏的回路。」 「不知道,他们似乎并不打算重新修补密仪,也并没有再踏足我们所在的楼层,但同样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对他们的行径进行细致的跟踪与干扰……仅存的密仪仍在对我们产生影响,在那段时间里,又有许多成员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被称为贝恩哈特的沙哑声音愤怒地驳斥了起来:「作为军队的大脑,作为军队的指挥者,他竟然学不会如何保护自己,在巡视阵地时被结晶炮炸膛弄死……呵,这算什么?」 只通过言语的叙述,修格两人实在是难以得知当年那件事情的具体过程,但从亚历珊德拉脸上的神情来看,对于这些被迫分裂灵魂与精神的逝者们而言,那一定是一次非常值得铭记的重要胜利。 「孩子,现在的掌权者是谁?」 修格说道:「倘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正在采取更多的行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恩斯特家族往后便能够彻底摆脱黑日结社的钳制与影响,至少明面上能够摆脱。」 「没有成功,但也算不上失败……」 她细致地陈述起了自己当时的感受:「那时,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结社所说的密仪的影响,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被撒入泥土的植物种子,它们在生根、发芽,并逐渐地被塑造成那种老鼠的模样。「 亚历珊德拉叹了口气:「我在那种混沌的状态当中维持了很久很久,可能持续了足足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但就在某一天,‘大地之母,密仪的运作似乎遭受了严重的干扰。」 修格转过头,看着那群聚集在一起的老鼠,开口回答道:「我的祖父泽克·恩斯特,他是沃特尔的前元帅。」 听完亚历珊德拉的叙述,修格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节点,随后他便意识到,三年前应当是黑日结社对恩斯特家族重新施加影响,并开始筹划塞伦城事件的重要时间点,自己的原身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被强行劝离了沃特尔魔法学院,并被遣送到了塞伦城。 「是的。」 「是雅 各布他们想办法送上去的,能够觉察到这些异常的,注定是掌握了魔法与魔力的施法者,这样便能够确认需要的重要目标……而那些心智薄弱,容易遭受密仪侵蚀的孩子,也会被雅各布他们想方设法驱逐、淘汰。」 「好了,贝恩哈特爷爷。」 女伯爵点头肯定道:「在那之后,结社便似乎放弃了这栋地下宅邸,也放弃了对于‘大地之母,密仪的维护,直到前不久,他们的成员才再次到访。」 「你说他?」 薇琳椅子下的鼠群发出了不满的声响,它们虽然都没有眼睛,但显然能够「看」见修格的模样:「哼,背着结晶铳,倒是像那么回事,但……」 话音未落,修格的肩膀上便有阴影闪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呼唤,一直藏于金属圆盘当中的狂奔之鼠斯尼奇被召唤而出,而它才刚刚出现,便对着满屋子的「异类」发出了威慑性的嘶鸣,这让原本正对着修格评头论足的贝恩哈特闭上了嘴。 包括女伯爵在内的所有恩斯特家族成员,都在这只长了三条长尾的老鼠身上捕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集体表决” 修格将肩膀上的狂奔之鼠摘了下来,他轻轻地在它的后脖子上捏了两下,强迫着它收敛了自己的敌意。 他本想找一张椅子坐下,奈何这里除了灯具就只有灯具,唯一一张椅子则在薇琳的身下。 女法师注意到了修格的小动作,于是她撇了撇嘴,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手指。 一张由半透明魔力构成的临时座椅出现在了修格的身后,并随着薇琳的意念轻轻地碰了碰修格的小腿。 修格低头看了看,随后便非常流畅地坐了下来。 就像是撸猫一样,他将浑身毛发炸开的狂奔之鼠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开口说道:「时间有限,倘若我言语之中对诸位有不尊重的地方还请见谅……」 修格将目光从薇琳方向的鼠群上挪开,看向了面前的女伯爵亚历珊德拉,说道:「各位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我所掌握的魔法与各位如今掌握的力量存在着某种相似之处。」 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指按了一下狂奔之鼠斯尼奇的脑袋,于是暗中得到了修格指令的斯尼奇立即进入了那种狂躁、嗜战的状态当中,它的眼睛开始发出幽幽绿光,牙齿与尖爪之上亦开始闪烁幽绿色的光影,而它的三条长鞭也似的尾巴则开始不断晃动。 亚历珊德拉静静地凝视着这只被修格召唤出来的,有着三条尾巴的古怪老鼠,她点了点头:「是的,雅各布之前就已经通知过我们了,他说家族当中出现了一位同样掌握着这种古老力量,且能够真正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年轻人……大家甚至一致认为你是黑日结社培养出来,专门用于处理我们的施法者。」 作为代表与发言人的亚历珊德拉在此刻则是选择了沉默,她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倾听其他家族成员的意见与想法。 其中一部分鼠群突然呈现出了夸张的攻击性,其中便以位于薇琳附近,那寄宿着「贝恩哈特」灵魂的鼠群最为凶悍,在薇琳与修格惊讶的目光当中,这些由过去恩斯特家族掌权者们分裂而成的鼠群突然朝着互相发起了进攻,它们直接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派系,就这样当着修格两人的面冲撞在了一起,并开始了激烈的撕咬。 没等修格说话,薇琳便已经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此刻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当中也充满了劝导与警示的意味。 修格的手指轻轻地按着斯尼奇的脖子,试图将它那些炸起来的毛发都按下去,口中则是缓缓说道:「我知道想要在当前的情况下建立绝对的信任非常艰难,但如果各位不希望自己过往所付出的努力以及承受的代价尽数白费,那么最好不要在这些方面有所保留。」 「嗯……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让我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了。」 「他们……」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有些可怕,尤其是已经知道这些老鼠体内本身便藏有原属于人类的意志之后,修格更是从这种狂躁的厮杀当中感受到了一股狠辣与决意。 …. 「我会的。」 听完修格的这些话,房间当中的鼠群立即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响,就像是在争论和吵架一样。 「流程很简单,但……可能会有些疼。」 「什么意思?」 房间重归宁静,已经完成了「内部肃清」的鼠群重新退回到了各个角落,而一直闭着眼睛保持着中立的亚历珊德拉则重新睁开了眼,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想要让一群想法各不相同,但却同样坚定、固执的人达成一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亚历珊德拉目送着薇琳走出房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不要紧张,放轻松……对于生者而言,这可能会有些折磨,但我们会尽量柔 和一些的。」 说罢,她转头对修格说道:「修格先生,如果你下定了决心,那就把魔法书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还有,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别忘了告诉我有关结社密仪的一切,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薇琳见修格突然提到自己,稍微有些惊愕,但她的表情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以法委会成员以及魔法老师的身份为修格作保。 他开口问道:「流程是怎样的?」 修格简短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于是薇琳立即走了过来,从修格那里接过了那本印刻了几十页「瞬息燃火」的魔法书,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508号房间。 「我知道的。」 亚历珊德拉凝视着修格:「如果你愿意信任我们,那么我们会尝试将自己的记忆与你共享……」 「第二次?」 「所以,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我必须进一步地了解‘大地之母,以及结社密仪的细节。」 修格点了点头,他稍稍调动了一下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魔力,在金属圆盘开始缓慢地转动之后,他便伸出了手,轻轻地搭在了亚历珊德拉的手掌之上。 亚历珊德拉轻声提示,于是那些寄宿着恩斯特家族成员意志的鼠群便开始发出极其整齐的轻微鸣叫,渐渐的,它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魔力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而亚历珊德拉眼瞳当中的黑暗也变得更为深沉。 亚历珊德拉说道:「人类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惧怕肉体的死亡,肉体死亡之后又畏惧意志的消亡,明明都已经成为了没有形体的幽灵,却又总对‘永生,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修格·恩斯特,我们希望,你作为恩斯特家族的子嗣,能够彻底终止甚至摧毁结社在庄园之下设置的密仪,以帮助家族彻底断绝和黑日结社之间的关联,使家族摆脱他们的钳制。」 就像是邀请修格进行舞蹈一般,亚历珊德拉优雅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孩子,把手给我。」 薇琳眯了眯眼,随后回答道:「只要你们能够保证他的安全,我便也会尽自己的一份职责,毕竟他可是我的学生。」 …. 女伯爵的手臂之上出现了一团小小的阴影,紧接着那阴影在她的手臂上游动起来,并渐渐地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这同样是一只目盲的老鼠。 修格思索了两秒,随后点了点头:「我接受,但我需要你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毫无保留的告诉我……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丝隐瞒与误导都将会导致最彻底的失败。」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薇琳稍稍有些愣神,但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修格指的是自己在恩斯特老宅当中利用魔力对他进行的「特殊审讯」。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房间内的氛围都有些不对了,那些作为家族意志载体的鼠群在这一刻都表现出了些许躁动,只有亚历珊德拉仍旧平静。 她抬起手,轻轻地摆动了两下,于是弥散在半空当中的魔力雾气便快速地消散了,她敛去了脸上的些许消沉与悲伤,开口说道:「现在,所有剩下来的成员都将会支持你与现任掌权者的决策与行动,但同时,我们也有一个请求。」 女伯爵点了点头:「我们当然清楚你在说什么,但恩斯特家族的掌权者向来并不擅长魔法,我们对于密仪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它对我们施加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我们没有办法通过具体的语言表达出来。」 「您现在仍旧美丽。」 随着女伯爵的话语,房间当中的鼠群聚拢了过来,它们将修格围绕在了中间,并深深地低下了自己那没有眼睛的头颅。 「噢,你明明是知道我们的真实模样 的,不过就算是违心的夸奖,也很不错。」 它顺着女伯爵的手臂缓缓向前爬来,并最终来到了修格的手掌上,它那作为后腿的肉须不断摆动着,为修格带来了些许异样的酥麻感。 亚历珊德拉并没有打断两人之间的沟通,待两人谈话暂告一段落后,她才微笑着说道:「无论你们相信与否,我们都绝不会伤害家族的子嗣,这是我们一直以来所秉持的底线与原则……只不过,‘大地之母,的密仪始终对我们抱有极大的敌意,它就像拥有生命的活物一般,一旦我们的意志与力量开始削减,则密仪便将发动鼠群对这一楼层发起冲击。」 亚历珊德拉在此刻就如同一名真正的长辈一样体贴、温和,她那由魔力构成的手掌无比冰凉,在接触的瞬间,修格便能够感受到她这具虚假的身躯当中所不断流淌的阴暗力量。 女伯爵微笑着回应了一句,随后她的面容便重归肃穆:「时间紧迫,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们这就可以开始。」 修格点了点头,他打了个响指,令自己膝盖上的狂奔之鼠解散成了魔力雾气。 然而修格笑了笑:「我确实与黑日结社有着密切的关联。」 「唔?嗯。」 「每当密仪发生作用,我们便会陷入恍惚与茫然的状态,就如同被拖入了一场庞大的梦境,然而梦境当中所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离奇与破碎,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那么光靠语言是不可能的。」 …. 此时,修格接着说道:「正是在黑日结社的运作下,我被遣送到了沃特尔与德兰之间的危险地带,并几乎因此丧命……薇琳小姐是法委会的成员,她能够为我作证。」 修格言语里的揶揄让薇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她最终还是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一点稍微剧烈的魔力冲击都将可能对精神造成损伤。」 「结束了。」 「对于任何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生灵而言,精神与意志层面上的接触都是极端危险的……记忆是每个人最为脆弱的地方,在缺少仪式与魔药辅助的情况下随意触碰,结果将与灵智讯问无异!」 「这很危险!」 修格对着薇琳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我心里有数。」 修格转过头,见薇琳正盯着自己,便笑着问道:「类似于我们……第二次见面时的那种情况?」 「我原本几乎没有任何的魔法天赋,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魔法铭刻,并因此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施法者……但我所铭刻的却是连法委会的学者们都不了解的邪术魔法。」 修格将这一部分「真相」直接说了出来:「就我所知的情况来看,在如今的梵恩当中,对邪术魔法以及制造出了它们的那些文明、神祇最为了解的组织便是黑日结社,因此我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替家族解决隐患,更是为了进一步了解结社,弄清楚他们的计划与想法。」 「要开始了。」 争论持续了好一会儿,就在修格已经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拔出猎犬之牙来加大威慑力度时,房间里的鼠群们突然发生了异动。 靠近右侧的鼠群显然在数量以及力量上都占据劣势,因此很快,它们便被自己的同类们彻底淹没了,由「贝恩哈特」为首的一众鼠群非常凶残地将自己的同族们撕成了粉碎,让它们彻底地化作了魔力的雾气,而寄宿于其中的灵魂与意志,自然也烟消云散。 刺痛感自手掌与手腕上传来,修格看见,那只来自亚历珊德拉的目盲老鼠正在将那些肉须刺入自己的皮肉当中,这便是它们能够将自身固定在那些侍从身上的方法。 一股并不剧烈的冰冷之感缓缓流淌了过来,就如同许久之前遭受薇琳「魔法讯问」时的感受一样,那股冰凉的感觉渐渐地涌入了自己的脑海。 修格最终确认了一下金属圆盘的状态,见它只是在缓慢且有序地旋转,便放心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了那股进入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冰冷力量。 就如同平日「返回」梦境庇护所时一样,修格的意识渐渐沉入了其中,进入了那恩斯特家族的逝者们用自己的记忆与感知构建起来的诡谲梦境。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鼠之梦 海浪汹涌,潮汐与大地之间的界限无比模糊。 在天空下席卷的不仅仅是海水,同时还有那些夹杂在潮水当中的巨大阴影,它们好似一把又一把巨大的锋利刻刀,又仿佛是孩童们手中用来挖取美食的木勺,每一次巨浪席卷,便会在山崖与海岸之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巨大的黑色天体悬挂于天穹,它仿佛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眼球,冰冷、深邃但却又没有半分情绪。 巨浪与大地之间的对抗已经持续了不知多久。 有的时候,寒冷的海水会轻而易举地击溃高山,有的时候,新的陆地又会从海洋深处急速升起,寄宿于那无边水体当中的神祇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可怕的咆哮,而大地的意志则显得坚韧且沉默。 这是一场似乎根本没有尽头的战争。 一座山峦的崩塌,一次地面的动荡,一次潮汐的退却,都有可能意味着某个族群甚至某个文明的彻底消失,它们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当中留下什么痕迹,因为支撑这些痕迹的物质往往会在瞬息之间被彻底摧毁。 建筑、语言、文字以及创造它们的族群,均没有办法长久地存在于此。 在这个时代,保持中立是最愚蠢的选择。 因为那意味着,族群永远无法得到某位神祇的庇护,也没有办法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繁衍生息。 恐怖的巨浪又一次冲击在了一片临海的山崖上,这一次,那些藏匿在海水当中的阴影并未随着潮水退去,而是留在了陆地之上,这些身形粗壮,浑身上下布满坚硬鳞甲,身躯之上遍布扭动的黑色触须的海中族类开始沿着地面向前,它们的速度是缓慢的,但推进起来却无比的坚定,那些扭动的黑色触须不断地划过地面,破开那些因为海浪冲刷而变得柔软起来的土壤,掀开那些巨大且坚固的岩石,不断地猎杀着将那些隐藏在洞窟当中的陆地生灵。 「轰!」 就仿佛是为了给自己的士兵们助威一般,滔天巨浪再度扑来,于是那些样貌狰狞的海中族类们将自己刚刚猎杀的战利品用力地抛向水中,任由它们被汹涌的潮水带走,这些都是祭品,都是能够讨取神祇欢心,能够令它更加强大的养料。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 混沌、错乱的想法在浪潮的轰鸣声中悄然退去,于是修格的意识在某一具躯体当中醒转,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个离奇且庞大的梦境所带给自己的影响,然而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脑袋撞在了洞窟的墙壁上。 洞窟当中没有光芒,但在他的眼中,这里的一切却又无比清晰。 他所掌控的这具身体无比的奇怪,于是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又看了看自己的四肢。 沾满了泥土的灰黑色毛发,佝偻的身形,细长的四肢上长着锋利的尖爪……身上穿着使用某种特殊的木料与藤蔓所编织起来的坚硬盔甲,其缝隙当中还闪烁着微弱的磷光。 …. 而在这具身体的尖爪当中,则握着一根墨绿色的植物根须,它的上面布满了复杂的花纹,丰沛的生机与力量正在其中不断跳动、流淌。 修格讶异地看向四周,却发现这座大厅当中都是与自己相似的身影。 在这大厅当中,聚集着无数的鼠类。 它们是眷族,是士兵,也是普通的大地生灵。 巨浪在山崖上的拍击之声再度传来,在那剧烈的震动之后,一个作祭司打扮的佝偻身影来到了这洞窟大厅的高台上,它抬起自己的双爪,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鸣叫,而当这些声响涌入修格的耳中时,他便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赞美母亲!赞 美母亲!」 祭司不断地喊叫着,在无数只绿色眼睛的注视之下,这个苍老的身影突然拔出了一把使用某种漆黑的石料打造而成的匕首,随后它便尖叫着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血液流淌而出,沁染了鼠类的毛发,也浸透了那一件粗糙的祭司长袍。 随着血液的喷涌,绘制在这巨大洞窟墙壁上的那些古老花纹当中渐渐地涌现出了明亮的光辉,于是这些鼠类们立即发出了兴奋、喜悦的尖叫,这种情绪似乎早已刻入了它们的身躯,在这种冲动的影响之下,修格也忍不住随着自己的「同类们」一起呼喊起来。 他看见,暗黄色的光芒从高台后方的墙壁上朝着洞窟的两侧不断蔓延,古老的壁画与花纹被尽数点亮,于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形象在洞窟当中显现了出来。 「母亲!赞美大地之母!」 鼠类们欢呼着,在亢奋情绪的影响之下,它们的皮毛开始变得坚硬,尖爪也更加锋利,每一个士兵就仿佛得到了无尽的力量一般更加魁梧、强健。 于是修格一边喘着气一边仰起头。 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四足身影,像是蜥蜴,又像是一只巨大的老鼠,但隐约之间,他似乎又瞥见了这庞然之物头顶上那卷曲的犄角,仅凭他此刻的思考能力,没有办法判断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却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高呼,提醒着他,这就是他所信仰的那位神祇,这就是陆地生灵的意志。 大厅当中传来了领队者们的呼喊,于是这里的士兵们开始有序地顺着通道朝着外面的世界进发。 海水已经流进了洞窟,修格感觉自己每前进一步,都能够感受到那股潜藏在湿冷当中可怕恶意。 然而,在大地之母的赐福之下,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显得无比勇敢与坚定,它们用利爪撕开自己的皮肤,让鲜血的味道冲淡海水所带来的冰冷,绿色的眼瞳渐渐朝着猩红转变。 终于,修格随着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走出了阴暗的洞窟,他来到了天穹之下,站在了这座山崖之上。 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汹涌海洋,而头顶上,则是那轮漆黑的太阳。 …. 「……」 眼前壮阔奇景令修格的意识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他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特殊梦境的实质——这是存在于那个失落时代的真实情景,黑色的天体永悬于高空,神祇们的眷族相互厮杀,而自己现在所「扮演」的,便是「大地母神」意志之下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卒。 一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鼠类。 然而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前线。 是大地与海洋交锋的前线。 山峦的另一处,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手持藤鞭、头戴苍白骨盔的驯兽者们发出了刺耳的呼啸,藏身于兽栏当中的庞大身躯争先恐后地从山峰内部冲出,在驯兽者们的指挥之下,这些长着三条粗壮尾巴,浑身上下长满了坚韧毛发,原本是士兵们「近亲」的巨大战兽狂奔而来,并最终在鼠类士兵们的身旁停下了脚步。 在这一刻,修格选择遵从这具身体的本能,他和自己其他同伴们一样,来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头三尾巨鼠身旁。 巨鼠微微侧过头,它轻轻地嗅了嗅身旁士兵的气味,随后便缓缓伏低了身子。 于是修格便抓着那粗糙的缰绳爬了上去。 现在,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争当中究竟是个什么兵种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正身处于梦境,又或许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大地母神的「恩赐」给予了他无限的勇气,修格并没有对接下来的战争产生半分畏惧之感,他只是静静地抓着缰绳,骑在三尾巨鼠的身躯之上, 并将目光投向了天边。 在那里,一座巨大的「山峦」正在缓缓酝酿。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起来竟然只比士兵们所在的山峦低上些许。 修格看见,在山峦下方的坡地上,仍有不少鼠类正在与那些身上长着黑色触须的海中恶兽们搏斗着,然而就在下一刻,如山般的巨浪直扑而下,在震撼大地的轰鸣声中,山峰下方的那道缓坡顿时被海水吞没。 修格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然而他意识所在的这具身躯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恐惧一般,他静静地看着下方那海水淹没的世界,直到一些身影中缓缓走出。 身披鳞甲的海中恶兽们仍然存活着,而刚刚还在与它们搏斗的那些鼠类,现在却早已消散无踪。 尖锐的呼喊声在山峦之间响起,那是依附于大地母神的族类所发出的呼喊,于是原本静立于山峰之上的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修格的身躯随着三尾巨鼠的缓慢前进而来回摇晃,然而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后,随着前方巨鼠们开始加速,他所骑乘的这头凶猛战兽也开始了奔跑。 「狂奔之鼠乃大地母神的车驾……」 在这一刻,修格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全速冲锋的三尾巨鼠如同从山峦上滚落的巨石,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它们的跑动传遍了整座山峦,于是许许多多的细小阴影从山峦的各处涌出,草丛、岩石、缝隙……无数普通或不普通的鼠类随着大地母神眷族们的狂呼汇聚成了无边无际的深沉浪潮他,恐惧占据着这些生灵的大脑,然而对于神祇的惧怕与崇敬则支配了它们的身躯…… …. 在黑色天体的注视之下。 海洋与大地的眷族们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 清脆的声响在阴暗的长廊当中不断响起。 那是魔法书页被撕下、折叠、固定时的声音。 如果修格现在来到外面的长廊当中,一定会发现自己刚刚买到手不久的魔法书已经被耗去了一小半,当然,薇琳自己的魔法书消耗得更加严重。 在法委会的当中,河谷级与湖泊级的施法者在评级上是相当的,然而二者之间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梵恩当中的施法者们将魔力视为流水,河谷强调流淌与冲刷,湖泊则更注重积累与沉淀。 在进行法师评级时,那些强调实战、实用且拥有大量丰富魔法操作经验的施法者们往往更容易获得河谷评级,这类施法者在军队以及贵族圈子当中非常吃香,第五猎兵团的克劳茨法师便是其中的典型,一名活跃于战场上,且能够与士兵们密切合作的河谷级法师,其带来的效益是极为惊人的。 而湖泊级的施法者,则更加偏向于学术与魔法的研究。 这类施法者往往不会将太多的精力投入到杀伤性魔法的研究当中,他们所铭刻的魔法往往更加强调技巧,也更加注重功能性。 在军队系统当中,湖泊级的施法者往往会承担起防护仪式布置、战术制定以及战略指挥等工作,偶尔也会替结晶炮阵地提供一些魔法上的校准支持。 而一些专精于炼金与魔法物品研究以及魔法设备研发的湖泊级学者,甚至会将自己宝贵的魔法铭刻空间全部留给那些能够提供灵感、想法以及加快运算和思考的辅助法术。 薇琳虽然不至于那么极端,但在魔法铭刻的方面,却也存在类似的偏向。 她偏爱那些灵巧,且能够在紧急场合当中提供便利的魔法,她自己创造出来,并得到法委会认可的「寒冷之池」便是其中的典型。 不过,湖泊级法师们在应对战斗以及潜在的威胁时,往往会使用一些河谷级施 法者们所难以掌握的特殊方法。 譬如现在,薇琳的身旁便同时悬浮着四只法师之手,它们正非常灵活地按照薇琳的意志,将那些印刻了特定魔法的书页撕下,并将它们以特殊的顺序排布在了长廊的墙壁上。 薇琳一手捧着魔法书,另外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一块优质结晶,她的魔力随着思维的转动在空气当中不断地抽出一条又一条的冰蓝色魔法细线,它们在空中缓缓飘荡,并很快隐没在了长廊的墙壁当中,将其中一部分书页连接在了一起。 经过她的缜密计算,这些事先完成排布的魔法书页将在接下来的冲击当中将这地下五层的长廊化作一道坚固且特殊的魔法阵地,这将是她应对接下来所有冲击的屏障……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阵地 站在这条长廊当中,看着那些在斗争当中沦为牺牲品的侍者,薇琳终于进一步理解了亚历珊德拉等一众恩斯特家族成员所面临的困境。 据她所知,在恩斯特家族的历史当中,成为家族掌权者的法师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事实上,梵恩当中的绝大多数贵族都有着类似的安排,一名掌握魔法力量的家族成员,往往会在魔法研究领域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一位掌握魔法力量的成员使用特殊的手段介入到家族的决策与延续上。 为了确保这种极端情况不会发生,贵族们甚至可以在法委会当中申请监督与仲裁,梅林勒和也乐于为此类事件提供全方面的支持,他们认为,这是法师们不轻易涉足「世俗权力」以及法委会秉持中立原则的象征。 当然,薇琳现在想来,只觉得这都是放屁。 虽然这样的想法实在很粗鲁,但如今的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事实。 那些困守于此的灵魂们对于力量的使用可以说是非常粗糙了,他们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本能,而且这还是「大地之母」密仪所赐予他们的本能,尽管密仪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损毁,但这种粗暴、简单的力量对抗是极为低效的,在漫长的损耗当中,恩斯特家族成员们的意志迟早会被消磨殆尽。 然而令薇琳感到讶异的是,他们确确实实抗争到了现在。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以人类灵魂的意志,究竟应该如何在这种漫长的折磨当中坚持下来……或许,真实的情况就如亚历珊德拉的508号房间一样,那些魔法灯具以及属于人类社会的灯光已经成为了他们信念的唯一依靠。 随着最后一道淡蓝色的魔力丝线被埋入墙体,利用将近六十张魔法书页以及十数个基础防护仪式构建而成的临时魔法阵地彻底成型,通过埋设好的魔力丝线,薇琳完全可以在安全的距离及时调用这些提前设下的魔法。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之前那种针对精神与魔力的强烈干扰再次出现,她也能够通过简单的魔力输入来进行应对或拖延时间。 薇琳回到了长廊的中段,此刻,那些由亚历珊德拉操纵的侍者们已经退到了靠近螺旋楼梯的一侧,一旦冲击发生,他们便将成为第一道防线,与此同时,薇琳还看见了许多匆匆忙忙跑来跑去的老鼠,看起来,这应当是「几位」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它们并没有加入508号房间的行动当中,而是留在长廊当中负责抵御潜在的威胁。 她构筑起了一张魔力座椅,随后便坐在了508号房间的门口,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地恢复魔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在薇琳的魔力感知中,那些原本潜藏于地下五层墙体与地面当中的力量开始悄然衰退,这意味着相当一部分支持着此处力量的恩斯特家族成员此时已经将自己的力量投往了别处,而这也象征着这里的防御力量开始削弱。 …. 「差不多该开始了。」 薇琳睁开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 几乎就是同时,之前在螺旋楼梯间出现过的,能够对施法者的精神与思维造成干扰的诡异力量开始缓慢显现。 根据之前亚历珊德拉的陈述,薇琳判断,这应该是「大地之母」密仪开始生效的征兆,于是她轻轻地舒了口气,随后抬起手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将原本已经有些松的发绳重新收紧,又摘下自己的眼镜,将本就非常干净的镜片擦了一遍。 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响指,之前设置在附近的数个精神、魔力防护仪式快速生效,化作了阻挡干扰的屏障。 那些负责防御地下五层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同样开始了行动。 在沉闷的嘎吱声响过后,数 个大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之前令薇琳与修格避而不及的鼠潮再度出现,然而这一次,在人类意志的束缚之下,这些鼠群并没有发出躁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它们保持着沉默,排成了队列开始朝前推进。 「大地之母」密仪的运转开始加快。 那股可怕的干扰力量开始全方位涌现,薇琳提前设置下来的防护仪式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其中设置在最外围的一层防护仪式甚至在第一轮冲击之下就已经出现了些许损耗,于是薇琳快速地调整了几个仪式的运作方法,令它们更加均匀替自己承受压力,并快速地将遭受破坏的部分修补了起来。 她开始听见声响了。 整个地下楼层都被那种细碎的声响包裹了起来,哪怕不用眼睛薇琳也知道,现在整个地下五层之外恐怕都已经成为了鼠群的世界。 早已备好的召唤媒介被薇琳抛出,于是被她召唤过无数次的那只黑猫出现在了长廊当中,它绕着薇琳的腿蹭了一圈,随后便随着沉默的鼠群一起快速向前,来到了地下五层的入口附近。 因为地下五层长廊当中的密仪被破坏的缘故,那些服务于密仪以及古老神祇意志的老鼠便没有办法再通过墙壁当中的魔力通道进行穿梭,而是必须「走正门」。 「轰……轰……」 针对那扇金属门的冲击开始了。 一道魔力丝线随着薇琳魔力的运转而被牵动,于是早已被设置下来的「工事加固」魔法立即生效。 这一魔法的适用场景非常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是专门用于战场当中搭建特殊防御工事时的魔法,薇琳本不会在自己的里印刻此类魔法,然而现在正逢战争时期,评议会下发的这些魔法书中本就带有一些战场当中常有的魔法。 这一下,倒是帮了薇琳不少的忙。 在那道「工事加固」魔法的加持下,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变得极为坚固。 沉闷的声响接二连三地传来,那显然不是鼠群所发起的冲撞,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终于,在数十下连续不断地撞击之后,附着于金属门上的魔法彻底失效,与此同时,已经严重变形的门扉脱离了门框,就这样重重地砸进了长廊当中。 …. 一个已经身躯已经严重异化的身影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与之前薇琳两人所遭遇的「侍者」们不同,出现在这里的,是一名黑日结社的施法者。 或者说他曾经是一名施法者。 他的异变已经发生了很久很久,因此他的身体已经严重膨胀,上半身的衣物几乎破损殆尽,皮肤上更是长满了灰黑色的鼠类毛发,而他的面容更是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在密仪的影响下,这名黑日结社成员的面部已经开始完全朝着鼠类的方向变化,他长出了锋利的门齿,嘴巴开始严重前突,耳朵则在异变当中被严重拉长,眼瞳更是完全变成了幽绿色。 「吼!」 伴随着这名结社成员的可怕嘶吼,黑色的鼠潮终于涌进了这个它们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的区域,而就在它们准备发起第一轮冲锋之时,一张魔法书页随着魔力丝线的牵动从墙面之上无声浮现,紧接着,一道覆盖了长廊地面、天花板以及墙壁的淡青色魔纹浮现出来,溪流级的「冰爆」魔法如同一颗炼金炸弹般在鼠群最密集的地方炸开,无数的寒冰碎屑紧贴着老鼠们的身体炸开将它们的躯体当场撕裂,而这一魔力爆炸所引发的冲击更是令那些刚刚进入长廊的鼠类原路崩飞。 借由召唤物的视野,薇琳清楚地看见,在刚刚的冰爆之下,那名负责开路的结社成员身上出现了大量的创口,然而这种近距离的魔力爆炸显然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损伤。 在那位「大地之母」赐福 的作用下,他那已经严重异变的魁梧身躯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甚至连被魔法破坏的毛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好大的老鼠……」 薇琳皱眉抱怨了一句,于是立即又有一道魔法触发,伴随着书页的燃烧,一道以炽热烈焰构筑而成的锋锐箭矢在魔力弓弦的推动下凭空射出,眨眼之间,这道专门用于狙杀重要目标的爆燃箭矢便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恐怖的烈焰不仅蕴含着可怕的冲击力,更是能够拥有着足以灼穿肉体的可怕高温,于是在箭矢命中的瞬间,结社成员阻拦在头颅前方的两只利爪便被当场焚毁,紧接着熊熊燃烧的魔法箭矢便刺入了那颗严重异变的头颅,制造出了一场自内而外的可怕爆炸。 哪怕他已经接受了大地之母力量的改造,哪怕他的生命力无比强悍,也没有办法在头颅完全被焚毁的情况下继续前进! 然而使用两个普通魔法成功击毙重要目标的薇琳却并没有办法开心起来。 通过黑猫的视野,她看见,只不过数秒之内,便又有大量的老鼠冲了进来,它们层层叠叠,就如同灌进来的水! 在这条空间有限的长廊当中,两股浪潮很快便发生了碰撞,那些身形与外貌高度相似,但却受到不同力量与意志支配的老鼠凶残地撞击在了一起,短短数秒种,便制造出了一条弥漫着魔力雾气的战线。 …. ……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身处于那古老且荒诞梦境当中的修格,也骑着那只无比凶悍的三尾巨鼠冲进了敌人的阵地当中,在这种战兽的惊人速度之下,他手中那把以某种植物根须直接改造而成的「长枪」轻而易举地刺进了一只海兽的胸口,他就像其他的老鼠骑士们一样发出了尖叫,凭借着大地之母的赐福,将手中的武器用力向前一顶,一甩,将那只被彻底洞穿的海兽甩在了一旁。 一只紧随而至的三尾巨鼠精准地「接」住了这重伤的猎物,它的尾巴灵敏地卷住了海兽的躯体,将其粗暴地拖到了面前,锋利的门齿用力啃噬,直接顺着修格制造出来的那道创口将海兽的躯体撕裂成了两截。 类似的情景在战场的各处发生着。 这些已经经历了数轮战斗的海兽早已筋疲力竭,尽管在神祇意志的推动下,它们仍在不断地尝试向前推进,但面对从山峦之上冲下的三尾巨鼠却毫无抵抗之力,那道厚实的阵线在一瞬间便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与修格印象当中的人类骑兵不同,这些巨鼠在失去了冲击力之后仍然是极为可怕的存在,它们体重足以碾压这些魁梧的海兽,爪牙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洞穿它们的鳞甲,而那些被三尾巨鼠们呼唤而来的鼠群,则不断地在战场当中穿行,它们虽然无法破开海兽们的防御,但却能够制造出极大的混乱与麻烦,在这种高效的协作之下,这些从海洋当中走出的眷族立即遭受了巨大的伤亡。 然而,潮汐的力量是无尽的。 在第一批海兽被杀戮殆尽时,第二批敌人也已经顺着潮水成功登陆,比起那些先遣部队,这些可怕的生物有着更加厚实的鳞甲,它们的形状更加奇异,有的如同鱼类,有的则是通体漆黑的软体生物…… 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面对这些实力更为强大的海兽,即便是凶悍的三尾巨鼠也无法轻松匹敌,于是,随着那些鼠类士兵领队们的命令,之前陷入战斗当中的骑兵们开始从战场的两侧快速撤离,紧接着,等候在山坡之上的第二批队伍再度发起了冲锋,而这一次,骑乘三尾巨鼠的已经不再只有手持长枪的鼠类骑士,更是有着许多头戴惨白骨盔,浑身上下裹在长袍当中的祭司。 它们是眷族当中能够沟通大地母神的存在,正随着「同伴」一起撤离正 面战场的修格看见,随着那些祭司们不断发出尖啸或者利用黑石小刀划开自己的肉体,来自神祇的恩惠开始不断涌现,三尾巨鼠们的躯体开始膨胀,那些骑士们的肌肉变得更为发达,而紧随骑兵发起冲锋的个别步兵,甚至在这股赐福的影响之下膨胀成了可怕的巨人…… 战争继续。 …… 人在飞机上~有错字的话可能来不及改,落地后统一处理(瘫)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影与浪潮 山峦与海潮之间的交锋持续进行着,无论是从冰冷海水当中不断爬出的海兽眷族,还是不断冲入战场的鼠类,都不会因为自己同类或战友的死亡而停下脚步。 战线正在扩大。 这一片不断经受巨浪冲击与洗刷的临海断崖仅仅只是战场的一部分。 不同族类之间的血腥碰撞已经沿着陆地与水体之间的界限铺开了,现在,修格只要稍稍扭头,便能够轻松地看见远方正在发生的战斗,来自大地母神的赐福光辉在士兵与战兽们的身上不断盘旋,同样的,那些来自无垠的幽暗之海的可怕敌人们,则肆意地展现着自己那来自海洋神祇的祝福和力量。 大地母神的赐福消除了士兵们心中的恐惧,也抹去了鼠类在面对危险与死亡时可能会产生的逃避冲动,修格骑着三尾巨鼠重新来到了山坡上,于是他便看见,由三尾巨鼠骑士以及步兵们所混合而成的第二条阵线已经与那些狰狞的海兽们发生了接触。 在碰撞发生的一瞬间,修格便看见有许许多多的鼠类骑士迎面撞上了那些生长着粗短肢体,有着一张巨大嘴巴的鱼类。 面对骑士与战兽们的冲击,这些丑陋的鱼类张开了自己的大嘴,于是密密麻麻的牙齿以及大量不断抖动的黑色触须从它们的口腔当中显露出来。 在撞击发生的刹那,修格便看见许许多多身穿坚韧盔甲,手持锋利长矛的鼠类骑士被那些灵活且锋利的黑色触须所洞穿,这些骑士们往往还来不及刺出自己手中的长矛,便会被那些可怖的海兽们直接吞入口中,数排锋利的牙齿轻描淡写地合拢、摩擦,便将这些大地母神的士兵们化作了无法辨认的血肉。 失去了驾驭者的三尾巨鼠们立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它们争先恐后地扑向这些比自己的体型更加庞大的对手,利用自身出色的爆发力与灵活性爬上了这些巨鱼的身躯,有力的长尾不断摇摆、抽动,比刀锋还要锋利的门齿则是直接撬开了这些庞大海兽们的坚硬鳞片,随后带有剧毒的长尾便如同细剑一般快速地刺向了这些缺少防护的弱点。 更多的士兵进入了战场。 修格看见,那些在紧随于骑兵之后,身躯因为大地母神赐福而变得极度魁梧、强壮的鼠类挥舞着沉重的武器扑向了自己的目标,在神祇赐福之下,它们灰黑色的肮脏毛发似乎也变得如同矿石一般坚硬,面对巨鱼口中的利齿以及黑色触须,这些皮毛竟是成为了天然的护甲…… 战斗的形式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无论是从山峦上冲锋下的鼠群,还是那些不断从海水当中爬出的恐怖海兽,似乎都在某种无形意志的指挥、调遣之下快速地针对战场发生着变化,当一条恐怖的巨鱼活活吞下了两头三尾巨鼠后,它的身形便在神祇的力量之下开始朝着瘦长纤细的方向转变,原本拖在身后如同累赘一般的鱼尾也开始变得灵活且富有杀伤力。 …. 而鼠类当中那些经过一轮冲锋与厮杀的战场幸存者们,也同样变得更为凶悍,修格甚至看见,其中一些得到赐福的三尾巨鼠骑士们甚至掌握了某些与鼠祭司们相仿的祈祷力量…… 「这不仅是战场,同时也是生灵们的演化场。」 抱着这样的想法,修格随着自己的「同类」们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再度发起了冲锋,现在,他不仅是这个来自远古时代的梦境片段的观看者,更是一名亲临于梦境当中的体验者。 残酷的厮杀无可避免地带来了人员的损耗。 然而鼠群生生不息,不断地有新的队伍、新的成员从远方赶来,并填补到每一条战线当中,当修格又一次从布满尸体的战场当中撤离时,跟随在他身旁的战友也早已更换了两轮,现在参与到战场中的这些鼠类 显然来自其他的部落与氏族,它们身上的盔甲与武器更加精良,成员当中的祭司们也更多,就连它们骑乘的三尾巨鼠身上都安装了特殊的甲胄与尖角。 然而,这些陌生的同类却用无比羡慕的目光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同类。 修格,或者说修格现下所使用的这幅身躯似乎已经在连续的厮杀当中得到了来自神祇的垂青,他能够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当中流淌的力量——那是一股无比活跃的生命力,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就像是被种入了一颗能够不断焕发生机的生命之种,只要他呼吸,只要他去作战,这力量便会不断地滋养他的躯体。 同样的变化也出现在了三尾巨鼠的身上。 尽管在连续的冲锋当中,这只可怕的战兽已经伤痕累累,但它却变得更加疯狂与好战了,在大地母神的赐福之下,它根本就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与疲惫,修格更是发现,自己这头坐骑的头颅两侧甚至还长出了卷曲的犄角,看起来竟是与那些大地母神祭司们所戴的白色骨盔以及之前他曾经看见过的大地母神幻影有着些许相似之处。 凶猛的海兽们不断地进化着自己的肉体,而伴随着战争的推进,崇拜大地母神的鼠类群落也在不断地进行融合、重组。 修格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这支队伍的首领,而且这支队伍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纯粹以骑兵构成,而是混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从祭司到少了手臂的步兵,再到携带着投石索,准备随时往敌人当中倾泻剧毒矿石的投石者…… 当然,还有好几个跟随着自己,穿戴着金属甲胄,来自其他氏族的三尾巨鼠骑士。 堪称乌合之众。 然而他们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如同那些海兽只能不断地从水中爬出发起进攻一样,所有信奉大地母神的生灵在此刻也只有一个选择——继续加入眼前的战场,在厮杀当中博取大地母神的重视与恩惠,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 …. 于是以死亡为终点的冲锋再度开始。 这种状态对修格而言是无比奇妙的,他一边顺应着这具鼠类身躯当中的杀戮本能与冲动,「享受」着大地母神所赐予的可怕赐福,但与此同时,他也在思考着有关这场发生在失落年代的战争的一切。 「这样看来,黑日结社设置在恩斯特庄园之下的魔法仪式,其本质便是对于大地母神力量的模仿……他们或许修改过仪式当中的不少细节,又或者因为时间以及能力的原因,他们只能复原出这种仪式力量当中极少的一部分。」 修格感受着那股在体内涌动的可怕生机,咆哮着将手中的长枪刺入了一头巨大海兽的口腔,在疼痛的刺激下,海兽将利齿用力合拢,于是修格的右臂当场便被那些密密麻麻的牙齿绞成了碎肉。 然而,剧烈的疼痛却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在后方祭司们的念诵声中,在体内那股神祇赐福的力量之下,一阵阵剧烈的麻痒之感聚集在了手臂的断裂之处。 在无数鼠类羡慕的目光当中,修格的手臂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修复,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骨骼、肌肉与皮毛便在神祇的伟力之下被重新编织出来,于是修格抄起一根掉落在地面上的长枪,再度投入战斗。 「大地母神……能够拥有这种称呼的神祇,在人类的社会当中往往会与生命的丰饶、繁衍关联,从这场梦境当中的诸多细节也确实能够得出相应的判断!」 修格所依附的这具身躯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当中,此时,任何想要掌控这具身体的行为都是徒劳的,因为它已经完全被那神祇的意志所俘获,在力量的推动下,在狂躁情绪的刺激下,修格发现自己的这具身躯竟是朝着一头从海水当中缓缓爬出的庞然大物冲去。 按照修格对于生物的认知,这玩意应当是一只龟。 又或者至少是后来梵恩当中那些龟类魔法生物们的祖先。 它实在是太大了,在任何一种生灵的眼里,它看起来都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礁石或山岩,这头巨兽有着无比锋利的喙,它的脑袋两侧覆盖着坚硬的角质,而在角质的凹槽当中,则长着两排眼珠…… 修格成功地爬到了这只巨龟的背上,在这里,他看见了无数自己极其熟悉的黑色触须,它们就像是植物一样直接生长在了这巨龟的背部甲壳上,此刻,它们就像是捕捉到了战场的血腥气一样,开始兴奋地摆动起来。 「卡尔戎之触为海神意志的显现,触须所至,便为大海边界。」 修格看着这些自己无比熟悉的触须,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这场远古战争的参与者们的痕迹,修格之前便已经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有过接触了,而无论是大地母神还是那尚不知确切称呼的「海神」,如今都已经失去了踪影,祂们留下的,便只有梦境庇护所当中的那一丁点痕迹而已。 …. 生长在巨龟背部的卡尔戎之触自然不会对修格手下留情,它们的形态比修格自己召唤出来的那些黑色触须更加狰狞可怖,其表面不仅有着角质与吸盘,其上更是遍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眼瞳,在触须们的晃动之中,这些眼珠便不断晃动,仿佛要看透眼前所有猎物的思维与想法…… 修格意志所依附这名骑士当然是勇猛的,面对眼前这些可怕的对手它根本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嘶吼着冲了上去,试图利用自己的利爪以及手中的武器将它们尽数斩断。 狂妄的鼠类快速地在卡尔戎之触当中穿梭着,它不断地对这些黑色的触须造成损伤,而那些不断卷动的触须,竟然完全没有办法碰触到这速度极快的身影。 体内的神祇恩惠变得更为浓厚了…… 修格静静地感受着这种力量的变化,他很当大地母神的力量在单一生物个体上不断叠加,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 然而,一道突兀出现在巨龟甲壳边缘的身影却打断了修格的思路。 因为那是一道人影。 又或者说,是一道与人类身形基本一致的身影。 这还是修格在进入这场梦境后,第一次看见确切的人类痕迹。 那是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似乎是女性,修格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由闪烁的冰晶以及清澈的水流构筑起来的一般,在那些不断晃动的卡尔戎之触之间,这道身影显得如此…… 瑰丽? 一道彻骨的寒冷气息骤然到来,如同枷锁一般压在了勇猛的鼠类骑士身上,在这短暂的停滞当中,那些卡尔戎之触立即横扫而来,将超出寻常生灵承受极限的巨大力量直接施加在了自己的目标上。 于是长枪瞬间折断,身上的盔甲当场破裂,碎片与血肉皮毛混于一处,紧接其中一根触须快速追来,狠狠地洞穿了那名狂妄鼠类的强壮身躯,并将它用力甩向远方。 一声闷响后,修格便感觉「自己」的身体砸落在了一堆尸骸上。 伴随着躯体当中的痛楚,狂热、好战的情绪开始快速消退,而在生命濒临消逝之时,他也终于重新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操纵权。 「……」 但现在,修格却没有时间自己这具身体的状况,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那个站立于巨龟甲壳上的人类身影。 他看见,复杂的纹路正在那具身影的附近不断显现,随后一道由无形力量构成的浪潮便从这些复杂的纹路当中形成,并朝着整个战场汹涌而去。 这道半透明的浪潮仿佛成为了战场上的一个开关。 原本由鼠类祭司们主持的,用于为战士们提供力量的大地之母仪式在此刻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干扰,修格看见那些祭司们发出了连串的尖叫,它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颅,但却根本没有半分作用,仅仅只是数个呼吸,这些祭司的脑袋便轰然炸开,连带着它们那模仿大地母神造型的白色骨盔,也一并化作了残骸。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背叛”的鼠群 遭受影响的不仅仅只是那些祭司。 那些原本受到仪式呼唤从无数角落当中钻出的微小鼠类在此刻均陷入了狂乱的状态当中,修格看见它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四处攻击,甚至不惜扑向自己的近亲。 原本在不断冲击海兽的黑色鼠潮就此终止,而发生变化的不仅仅只有这一片战场,周围的所有战场似乎都在无形之中遭受了类似的影响。 在失去了神祇意志的领导与束缚后,那些天生胆小,却又极为嗜血的鼠类便自然而然地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修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瞬间,这几条战线便出现了如此夸张的偏移,而随着大地母神力量与意志的衰弱,远方的海面上再度出现了足以冲击整座山峦的滔天海浪,它们是如此的壮观,几乎与悬挂着黑色天体的天穹融为了一体,修格还看见,在这道巨大的海浪之墙当中,正有无数的高耸阴影在不断摇晃…… 那似乎都是卡尔戎之触。 只不过是规模、体型与山峰大小相近的卡尔戎之触。 然而,那人影所带来的变化与冲击尚未结束,随着更多复杂纹路在空气当中显现,一道虽然非常冰冷,但却极其坚定的力量沿着地面横扫而来,在它的影响之下,修格感觉自己正在放弃所有的警惕与戒心,原本应该印刻在脑海当中的大地母神形象竟然也开始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非常陌生的意志。 这股力量深深地映入了海滩之上所有生灵的脑海,在那些祭司们已经尽数阵亡的当下,残存在海滩上的鼠潮以及那些仍在坚持作战的战士们根本无法与这种力量相对抗。 在某种修格尚且无法理解的力量之下,眷族们的信仰正在被暴力改写。 「……」 修格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这虽然只是一个梦境,但它在某种程度上实际上也是过往力量与景象的具现,于是,那股冰冷的力量便径直作用在了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但还没等它们发挥作用,旋转当中的金属圆盘便将这股突如其来的干涉强行化解。 「?」 一道目光投来。 就仿佛觉察到了某种异样般,那具身影转过了头,看向了修格所在的位置。 在这一刻,这道目光竟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空间,来到了修格的面前。 然而下一瞬,那些已经被彻底改写了本能与思维的鼠潮已然汹涌而来,它们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了鼠类的叛变者,成为了敌人的工具与武器。 于是,修格、三尾巨鼠以及其他躺倒在战场当中的伤者和死者便在刹那间被彻底吞没,那些海兽们残留下来的尸骸自然也被它们纳入了吞噬的名单当中,一时间,庞大的战场被染成了深沉的黑色,宛若天空当中那轮黑色天体所投下的倒影。 …. 黑色的鼠潮仿若一把无边无际的巨大黑色笔刷,当它们从战场上扫过时,所有的一切便被彻底清扫干净了。 吞噬了无数尸体残骸的鼠群开始了自己的演化。 它们吸收了来自海兽的力量,于是它们的身形开始凝缩,变得更加细小,原本的有力的后腿彻底崩裂,化作了如同那些海中的软体生物们的触须一般的肉须。 它们吞噬了许多曾经同类的躯体,自然也摄取了那些原本就来自大地母神的力量,随着本源力量的回归与充盈,它们终于渐渐摆脱了外力的操纵。 然而,对于神祇,以及所有聚拢于神祇力量下的生灵们而言,它们之前的行为已然与背叛无异。 因此,没有半分情感,也没有半分余地的惩罚开始了。 面对即将到达的 滔天海浪,这些老鼠们的视力被无情剥夺,它们的眼睛快速收缩消失,这将使得它们没有办法选择正确的方向躲避。 面对战场的恶劣环境,它们的肉体开始萎缩,锋利的爪牙变得无比短小,这将令它们无法专心挖掘洞穴来藏身。 面对各种各样潜在的敌人,它们的智慧与本能被快速拆解打散,这将令它们无法脱离同伴与群体,当作为一个个体的时候,将永远不能正确地行动和思考。 站立在巨龟背部的那道「人类」身影静静地朝着鼠潮的某处投出了困惑的目光,但她终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因为巨浪已经抵达。 于是海水继续向陆地上蔓延,更多的海兽开始了进发。 这场被无意之间记录下来的战争本就无法以人类所使用的时间尺度进行衡量。 它还将继续下去。 ………… 在阴暗的地下长廊当中,鼠潮与鼠潮,侍者与侍者之间的对抗正在不断地进行着。 薇琳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大地之母」秘仪所能够产生的影响。 对于秘仪整体而言,这被单独孤立出来的地下五层,简直就像在暴雨当中的一片洼地,所有的雨水都希望能够朝着这里淌来,这是最为普遍的现象,毕竟在法委会的基础理论与原则当中,魔力的性质本就与水体相近,在流淌的水面前,干涸的洼地本就是应最先被填满、充盈的。 秘仪鼠潮正在将长廊当中的那道阵线一点一点向深处推去,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构成这些鼠潮的,有那些在过往岁月当中沦为黑日结社魔法实验品的无辜之人,有被强行进行了转化、并被彻底剥夺了所有意志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也有像路德维希·恩斯特那样在漫长的对抗当中被磨去了最后一丝意志的抗争者…… 能够像亚历珊德拉、贝恩哈特这样成功扛过秘仪的侵蚀与冲击,并最终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在这楼层当中建立防线的个例实在是少得可怜。 那些从螺旋楼梯当中涌进来的黑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鼠潮。 …. 尤其是在这些鼠潮当中还混杂着那些身体严重异变,已经与修格口中的「鼠人」没有区别的侍者和仆从,他们仿佛成为了滚滚鼠潮当中的掩体,为了能够尽可能减少那些恩斯特家族成员们的压力,薇琳不得不将这些危险的魔法异变者视作自己的首要目标。 诸如「震荡之刃」、「烈焰弓矢」、以及「磷光之触」等专门针对重要目标的杀伤性魔法很快便在薇琳的操纵之下被逐一触发,而每当这些魔法成功地「处理」掉了鼠潮当中的重点目标,那些被事先埋藏在墙壁、地面乃至天花板当中魔法又会被接连发动。 「瞬息燃火」、「冰爆」、「龙蜥风啸」等魔法的每一次生效,便都能够在那片黑漆漆的鼠潮当中制造出一片巨大的空缺,那些遭受魔法命中而「死去」的老鼠几乎是立即就会消散成一团团的魔力雾气,然而一片鼠潮被清空,马上便会有另外一片填充上来,尽管它们死去时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尸体,但在连续的魔法轰炸下,薇琳仍旧没有办法看见地面。 哪怕只有一秒。 鼠潮的阵线很快便推进到了长廊的第一个拐弯处,在通过召唤物的视野确认所有的「友方」都已经退到了第一条安全线的后方时,法师之手便于薇琳的身旁浮现,并精准地触发了数条埋设在墙壁当中的,互相缠绕关联的魔力细线。 于是连锁反应瞬间发生。 首先生效的是两个溪流级的「燃油泉涌」魔法,它虽然只是溪流级的魔法,但具体的效用以及使用难度却要比其它能够制造油脂的魔法更为突出,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在魔法发动的瞬间,两枚「泉眼」便在已经堆满了老鼠的长廊 当中出现,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极大量的黑色燃油从那两枚「泉眼」当中喷出。 几乎在短短数秒之内,这些刺鼻的燃油便被泼洒到了那条长廊当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它们不仅是重要的燃料,同时也能够对鼠群的前进与后退造成严重的滞缓作用,毕竟这些燃油粘稠得如同胶水,一旦沾上,便没有办法轻松摆脱。 紧接着,一连串用于防护的魔法开始生效,在那预先划定好的安全线后,诸多防护仪式的温和光泽开始交替闪烁,一面如同实体一般的魔法墙壁在「工事加固」魔法的辅助之下平地而起,来势汹汹的鼠潮当即狠狠地撞在了这面半透明得到墙壁之上,那些畸形老鼠的漆黑身躯随着浪潮的推进不断地挤压过来,令场面变得诡异且恶心。 幸好,这种情景很快便能够得到缓解。 一连四张魔法书页在长廊当中显现出来,这些由修格花费了大半个夜晚印刻出来的「瞬息燃火」魔法在魔力丝线的串联之下形成了一个有序的整体,伴随着魔力的注入,这些笔触尚透着几分生疏的魔法书页被依次点燃,繁复的魔法符文在火焰与魔法的光辉当中不断闪烁,并最终完成了彻底的爆发。 …. 贸然地「叠加」魔法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一种举动。 对于绝大多数溪流级以下的施法者们而言,利用魔法书和魔纹强行叠加同一魔法的行为是被绝对禁止的,因为对绝大多数的施法者们而言,这一行为无异于是对施法者技巧、经验以及魔力掌控程度的严苛考验。 薇琳之前焚毁恩斯特老宅时所适用的方法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非常的极端。 一旦在执行这一流程时出现差错,导致魔法生效的顺序出现谬误,则魔力之间的互相干扰、影响也将得到极大程度的改变魔法的最终结果,有的时候三个简单的「照明」戏法叠加起来,也能变成炽热的火焰,并成功灼伤路人的眼睛。 然而,薇琳在魔力的计算方面有着绝对的信心。 于是,伴随着闪动的火光,原本正忙于进攻的鼠群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潜藏于它们身体当中的微弱本能令它们在此刻做出了选择,然而现在,大量的鼠潮堆积在狭窄的长廊当中,不断喷发的燃油喷泉令它们根本难以前进,至于那些被逼迫到最深处的鼠类,更是直接失去了转动身体的机会。 当然,薇琳本来也没打算给它们什么机会。 清脆的响指声在长廊当中响起。 刺目的鲜艳红光自质量优良的魔法书页最中心依次迸发,大团的火光仿佛成为了在黑暗当中随意游走的恐怖幽灵,因为事先设下了防护仪式的缘故,薇琳并没有办法听见爆燃时的响动,但是她却能够通过身旁的墙壁以及身下的地面感受到这座地下宅邸在刚刚一瞬间所遭遇的可怕冲击。 大团大团的火焰充斥了那半截长廊,无数事先被泼上了燃油的老鼠率先成为了炙烤的对象,它们的形体在瞬息间被点燃、崩毁,大量的魔法雾气弥散开来,用于阻拦冲击的防护仪式以及那面魔法墙壁均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下摇摇欲坠,其中设置在最外围,用于替魔法墙壁缓解冲击的仪式更是当场消失。 薇琳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中那本从修格那里拿来的崭新魔法书。 「他的决策确实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类魔法的确实越多越好。」 至此,薇琳构建出的魔法阵地的第一阶段已经彻底发挥了作用。 事实上,如果有需要的话,薇琳甚至能够在一瞬之间将所有布置在这里的魔法尽数激发——那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都无法预测的,要么是连锁的冲击与爆炸,要么是令魔法互相消弭失效,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小规模的魔力潮汐。 但就现在来看,薇琳觉得 自己并不需要做出这种冒险举动了。 因为在那些不断窜动的火焰当中,原本填满了整条长廊的鼠潮已经消失了一大半,那些火焰甚至蔓延到了螺旋楼梯当中,将更多之前便等候在阴影里的目标卷入了火海。 火光渐渐地微弱了下去,在飘荡的浓烟与魔力雾气中,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渐渐显现了出来。 她借着召唤物的眼睛看见,在那片布满了烈焰的长廊当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体」,那是由无数老鼠互相拥抱、连接而成的黑色肉球,它们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抵抗着残存的烈焰……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霜 人类其实是非常高傲的。 任何一个谨慎、冷静的人,在面对「低于人类」的生命时,或多或少会表露出一些轻蔑的情绪与态度,只不过有的时候,这种态度会呈现为怜爱与慈悲,有的时候则会化作暴虐与冷酷。 而现在,薇琳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些鼠群的认知终究还是不足的。 她小看了这些丑陋、畸形的小东西们。 面对那滚滚烈焰所带来的致命威胁,这些失去了双眼的残缺鼠类仍旧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它们没有理会那些在烈焰爆发的一瞬间就被吞噬的同类,却也没有就此放弃抵抗与挣扎,当火焰来袭之时它们果断地聚集在了一起,并本能地组成了这个怪异的肉球。 在火焰的炙烤当中,那些处于最外围的老鼠自然是当场在火焰当中化作了淡淡的迷雾、然而随着消失的老鼠越来越多,由它们躯体化作的魔力雾气也越来越浓重,最终这些宁聚在一起的雾气竟然成为了一道粗糙的屏障,将不断涌来的烈焰隔绝在外。 或许,对于这类生物而言,求生的本能本就算是一种特殊的智慧。 布置在第一段长廊当中的魔法书页仍有存余,于是在薇琳的指令之下,专门用来突破金属盾牌以及沉重盔甲的「震荡之刃」率先激发,只听一声刺耳的嗡鸣,在不断闪烁的火光当中,一道如同弯刀一般的半透明利刃凭空形成,它在不断地震颤着,仿佛一道频率极高的音波,而当它向前飞出时,无论是飞舞的烈焰还是滚滚浓烟,都在它的四周自行崩解分离。 笼罩在巨大「鼠球」上的迷雾自然是无法阻挡这种级别的魔法的,在那道震荡的音波面前,所有的魔法雾气都被轻而易举地分开,紧接着这道利刃便轻巧、快捷地切进了那个巨大鼠球的正中间。 就仿佛是在用一把炽热的刀切开一个雪球一般,所有拦在魔力利刃前方的鼠类尽数化作虚无,它们甚至连消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高速震荡的音波震成了粉末。 原本互相缠绕、拥抱在一起的目盲老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旁发生了什么,它们只能感受到,似乎有一股异常鲜明的魔力从自己的附近扫过,于是大量的同类当场消失,它们所凝聚而成的球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此时,新的鼠潮已经开始涌入长廊,薇琳静静地等待了十几秒,待这些老鼠重新填满了小半条长廊,最后一道设置在墙壁当中的魔法便立即开始生效。 彻骨的寒意开始涌现,足以冻结魔力、冰封肉体的白霜开始快速蔓延,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那些苍白的色彩便覆盖了整条长廊,恐怖的低温将之前的所有烈焰尽数熄灭,在这片空间当中,所有的力量都开始朝着冰冷的寒雾转变,这一魔法正是薇琳在用于参与湖泊级法师评定时所创造的个人魔法——「寒冷之池」。 …. 在平时,使用这一魔法必定需要承受巨大的风险,尽管「寒冷之池」早已铭刻进了薇琳的记忆与精神当中,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一魔法在使用条件上的苛刻。 然而,在将它成功地印刻进魔法书页当中之后,无论是施法所需要的时间,还是在输出魔力时所需要承担的外界风险,都不再是问题了。 薇琳甚至可以通过过量的魔力注入来强行加快白霜的蔓延以及冻结的速度。 湖泊级魔法带来的威能自然远远地超过了其它魔法,当魔法效能彻底发挥出来时,整条长廊除了洁净的白色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色彩。 塞满了地面的鼠群、各种魔法在墙壁上留下来的斑驳痕迹,甚至还有之前飘荡在半空中的魔力雾气,所有的一切都在「寒冷之池」的作用下化作了雪粒与冰雕,而那沟通着螺旋楼梯的 大门,现在更是被坚冰封了个严严实实。 完成了这一魔法的引导和释放,薇琳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将手中那块已经被汲取得半点魔力不剩的优质魔法结晶抛开,随后又取出了一块新的结晶,开始不断汲取其中的魔力。 与此同时,法师之手将两本魔法书捧起,更多的魔法书页被撕下,并开始在长廊当中重新排布。 经过之前鼠潮发起的两轮冲击,薇琳已经对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有了更深的理解。 魔力不断地从魔法结晶当中进入薇琳体内,但很快便又顺着魔法书页与魔力细线的排布消耗了出去,感受着体内魔力存量的变化,薇琳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508号房间那紧闭的房门。 「但愿你们能快一些……」 …… 此时,修格的「梦境」仍在继续。 在经历了那场久远的战争,并于战争当中「死去」之后,修格便发现这梦境当中的一切画面便都消失了。 海浪、战场、巨兽、尸骸……所有的内容都化作了一团漆黑的虚无,现在修格根本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偏偏他的意识与精神却又无比的清晰。 这种感觉就像是遭受了梦魇一样,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幸运的是,这股压抑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 渐渐的,修格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当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起初,那光点非常的遥远,几乎没有办法进行辨认。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团光亮开始朝他缓慢逼近,而随着双方之间距离的缩短,那团光影渐渐变得明亮且清晰。 终于,它来到了修格的近前。 修格为眼前的光亮感到诧异,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明亮的灯光并彻底从梦境当中醒来,然而现在他才发现,那竟然真的就只是一个光点,一个悬浮在广袤黑暗当中的光点。 他认真地端详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光点,只觉得它似乎在缓缓地变化着自己的轮廓,但无论修格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辨认出这个光点的具体形象。 …. 「这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中疑惑地发问,然而下一瞬,令他更加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见那团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无比诧异的苍老声音便传入了修格的脑海:「嗯?你是谁?」 修格同样也被吓了一跳,于是随着他的情绪波动,他与那光点之间的距离立即就被拉开了。 见到这样一幕,修格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再度主动朝着那光点「靠」去。 待重新贴到光点的旁边后,修格便尝试着在心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修格,修格·恩斯特。」 「哈,是你!」 那苍老嗓音的主人显然是认识这个名字的,紧接着修格便听他说道:「我刚刚还觉得奇怪,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有这么年轻的成员了……」 「您是?」 「雅各布·恩斯特。」 光点颤动了一下,随后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 修格稍稍松了口气,他刚刚便猜测自己现在正处于梦境的延续之中,只不过那个梦境是由许许多多恩斯特家族成员的意志构建起来的,因此才会出现眼前这种奇妙的状况。 他记得,「雅各布·恩斯特」是老泽克的祖父,按照自己熟悉的那套辈分叫法,自己似乎是应该称呼对方为「高祖父」的……然而修格对于罗维高原上的贵族规则并不太了解,于是他在此刻便选择了最为稳妥的称呼方式。 「雅各布先生,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我们的梦……我们所有人集结起来形成的梦。」 雅各布缓缓解释道:「过去,我们每一次受到秘仪的影响,便都会做类似的梦,在梦里我们有的时候会成为那些老鼠士兵,有的时候则会成为士兵的坐骑,偶尔还能当一当祭司……但我们往往都没有办法在那梦境当中坚持太久,那种战场实在是太激烈了。」 黑暗当中的光点闪烁了一下,雅各布的声音接着传来:「在梦境当中坚持的越久,则越是能够以更快的速度从梦境当中醒来……呵,年轻人就是要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有活力,你明明是第一次碰触秘仪的力量,但却能够用这么快的速度醒来……」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等其他人醒来?」 「是的。」 雅各布回应道:「为了能够让我们从秘仪那里得到的讯息和启示更加清晰,我们便也只能选择这种方法,否则仅凭我们个体的记忆,你恐怕根本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正谈话间,眼前的黑暗当中出现了更多的光点,其中一个光点快速地靠了过来,于是修格便听见了那位贝恩哈特将军的粗豪嗓音:「该死,我还以为这次能够坚持得比以往更久,结果却一次不如一次了。」 「您老了。」 雅各布平静地说道:「不像这位年轻人,第一次触碰梦境,恐怕就已经取得了远超我们的成果。」 …. 听见两个老头子这样交谈,修格便提问道:「如果在梦境之中失败得太快,会发生什么?「 「失败得越快,从梦境当中清醒过来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贝恩哈特解释道:「如果多来几次,恐怕就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到了那种时候,恐怕就会变得和路德维希一样,彻底迷失在秘仪的力量当中,一遍一遍地做梦,永远无法脱离。」 也就在这时,更多的微弱光点在这片虚无的黑暗当中亮起,修格粗略地数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光点足有接近二十个,这便意味着,从黑日结社的秘仪当中成功脱离,并退守到了这地下五层当中的家族成员恐怕并不在少数,而且这还是已经经过了一轮内部清洗之后的结果,倘若排除掉这些年来的损耗,恐怕能够聚集在这里的家族成员会更多。 亚历珊德拉那温和的嗓音从远处缓缓飘来,在这一刻,这位传奇女伯爵的声音稍稍有些发颤。 「小克里斯蒂娜没能坚持住……她熄灭了。」 伴随着亚历珊德拉的话语,修格看见,位于极远处的一颗微弱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并最终消失在了深沉的黑暗里。 「那我们得赶紧结束,她的鼠群会发狂的,我们需要赶紧处理。」 贝恩哈特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指,显然他早就已经见惯了同族的迷失,有那么一瞬间,修格甚至觉得就算这个老家伙自己被困在了秘仪的梦境当中,他也会坦然地接受他人针对自己的「处理」。 「嗯。」 亚历珊德拉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她转而朝修格提问:「怎么样?有收获么?」 「有,而且收获很大。」 修格点了点头:「不过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理解它们。」 「那就好。」 亚历珊德拉叹了口气,于是四周代表灵魂的光点开始以特定的频率闪烁起来,这些光点渐渐融成了一体,将这虚无的黑暗尽数驱散,同时也将修格的意识包裹在了其中。 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修格从梦境当中醒转,他刚睁开眼,便听见了房间当中传出的撕咬、扭打声,只见角落当中的鼠群扭作了一团,其中一部分老鼠已然遭到了同类们的无情绞杀。 显然,那位「克里斯蒂娜」现在也已经被彻底地清理干净了。 在处理完房间中的事情后,那些寄宿着恩斯特家族成员意志的鼠群却并未停留,它们就像是得到了统一的命令一般快速地消失在了房间的角落里,紧接着修格便听见508号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连串的细碎声响。 显然,此时此刻,进攻地下五层的鼠群已经压迫到了长廊的后半段,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多种不同魔法的痕迹在空气当中不断发生碰撞所产生的剧烈波动。 「看来,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后面再说了……现在,先让我们把这地下五层清理干净吧。」 修格叹了口气,精神世界当中的金属圆盘微微加速,在精神得到振奋的同时,一把样式奇异的转轮手枪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当中,就像是感受到了猎物的气息一般,手枪的晦暗花纹当中隐隐传出了猎犬的咆哮,可怖的威慑力令坐在房间当中的亚历珊德拉忍不住抖了一下。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掠食者的咆哮 薇琳早已离开了自己的那张椅子。 此时,留守在地下五层长廊当中的那些侍者们已经尽数消失在了坚定推进的鼠潮当中,而那些不断与秘仪鼠潮对冲的恩斯特家族成员们,现在也已经完全陷入了颓势,面对秘仪呼唤而来的源源不断的鼠潮,它们的数量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哪怕有着薇琳不断释放魔法进行掩护与支持,它们的数量也仍在不断减少。 就仿佛看见了肃清威胁的希望一般,所有能够被秘仪调动的鼠群现在已经全部聚集到了这里,除却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老鼠,其中还有三名已经被「大地之母」秘仪严重改造的黑日结社成员。 比起之前跟随鼠潮一起发起冲击的那些侍者,这三个身影显然要更加特殊。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接受秘仪改造的缘故,他们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鼠人」的模样,其中两名身形极度强壮,而且他们竟然还在使用武器,根据薇琳的初步判断,那应当是附着了扼魔银的盾牌与短剑,在这种盾牌面前,普通的溪流级杀伤性魔法已经没有办法轻易奏效。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存在着一个更为危险的存在。 那是一名施法者,又或者说,是已经被秘仪改造成了鼠类眷族的施法者,他的头颅已经被魔力拉伸成了老鼠的模样,除却头顶上还残留着些许属于人类的头发,且身上还悬挂着象征施法者身份的魔法书之外,便再也看不出任何与人类相关的痕迹了。 面对这种危急的情况,薇琳再一次地施展出了铭刻在自己记忆当中的湖泊级魔法。 在魔力的急速消耗当中,寒冷的白霜又一次覆盖了大片的长廊,将其中的所有鼠类冻作齑粉,在「寒冷之池」成功施展后,之前被她用来困缚、杀伤敌人的「刺骨囚笼」魔法亦紧接着发挥了作用,以长廊当中残存的白霜以及冰冷魔力作为基础,大量的锋利冰刀沿着地面与墙壁不断「长」出,这些锋利的冰刀就如同在地震当中崩裂的地面一般,不断地分割、吞噬着那些填不上来的鼠潮,并一直朝着最后方的三名异变鼠人扑去。 「咚!咚!」 两面沉重的扼魔银盾牌被那两名强壮的护卫用力顿向地面,锋利的冰刃刚刚从地面当中伸出,便被它们手中的沉重盾牌狠狠地「砸」碎,虽然更多的冰刃沿着蔓延的白霜来到了他们的身下,但原本足以刺穿肉体的冰刀,在此刻却根本无法突破「大地之母」所赐给他们的坚韧皮毛。 这还不算完,在最后面,那名彻底鼠人化的施法者看着那些朝自己刺来的冰刀,却是发出了难听的古怪笑声,于是下一瞬,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魔纹于他身侧显现,一道坚固的魔法屏障凭空生成,轻而易举地替他拦下了所有的冲击。 …. 薇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意识到,那道诡异的秘仪很可能还存在着某些极其特殊的秘密,又或者直到现在,还有人在刻意地操纵着它,这种先将大量鼠群作为炮灰消耗防守方的魔力与资源,待局势稳定之后再进行最后冲击的做法,实在是不符合秘仪自身的运作原则! 这是掺杂了生灵的智慧之后才可能出现的决策。 「溪流级以上……甚至可能是河谷级的实战施法者。」 薇琳在心中默默地对那名「鼠人法师」的实力做出了判断,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了,制造杀伤是非常不现实的想法,拖延时间便是她当下最重要的目标。 她抿了抿嘴,翻开魔法书,伸手捏住了厚厚的一沓书页,正要将它们一口气全部撕下,却见自己身旁的墙壁角落当中突然涌现出了大量的鼠群,那是恩斯特家族意志们的生力军,这些被坚定的人类意志所操纵的老鼠们刚一来 到长廊当中,便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冲击力,趁着秘仪鼠群尚未形成规模,它们便非常果断地倾轧了上去,竟是将已经岌岌可危的阵线朝着原路推回。 「辛苦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拿走了薇琳手中的魔法书。 薇琳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却见修格正拿着魔法书,一边微笑一边与自己对视。 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倒不是对修格的行为感到不满,而是因为在他的身上,薇琳感受到了一股非常陌生的,前所未有的气息。 就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尚未正式通过溪流级评定的施法者,而是一位正稳步迈向湖泊级的魔法学者。 她在修格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常清晰的魔力充盈感。 但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提问的时候,因为那名由黑日结社成员异变而成鼠人施法者已然开始了行动。 修格看见,那名站在长廊另一端的鼠人施法者抬起了利爪,并用力地抓向了自己的面部。 他撕开了自己的面部皮肉,于是大量的鲜血流淌而下,紧接着他便张开了嘴,发出了刺耳难听的祈祷与颂唱。 这是修格在之前的梦境当中所亲眼看见过的仪式,只不过现在施展它的已经不再是那些对大地母神绝对忠诚的鼠人祭司,而是由真正的人类扭曲、变异而来的法师。 熟悉的暗黄色光影如同绸带一般朝前飘荡,它们首先没入了那两名手持剑盾的强壮护卫的躯体,随后又钻进了正在被不断回推的鼠潮当中。 来自大地母神的赐福于此刻再度显现。 「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修格摇了摇头,他看见那两名护卫的身躯在失落神祇的赐福之下变得更为强壮骇人,也看见大量的老鼠躯体开始膨胀,爪牙亦变得锋利。 但这比起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神祇赐福,却还是微弱得可怜。 …. 眼看此刻顶在最前面的贝恩哈特与雅各布已经开始节节败退,修格便立即抬起了手中的猎犬之牙,朝着前方开始瞄准。 手腕上传来轻微的痛感,那是隐藏在狼牙刺青当中的魔法子弹被「填入」猎犬之牙弹巢的征兆。 修格顺应「宫廷猎犬」那高涨的狩猎欲望,用力地扣下了扳机。 曾经在梦境庇护所当中展露过自己狰狞力量的猎犬之牙,终于在这真实的物质世界当中再一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四周的空气朝着猎犬之牙的方向极速收缩,在掠夺了修格大量的魔力后,那枚蕴藏着暗渊猎犬力量的特殊子弹在剧烈的震荡当中奔向了长廊的尽头。 早在修格抬起猎犬之牙的那一刻,一名手持扼魔银盾牌的护卫便已持盾向前,他现在的样貌已经与修格在梦境当中看见的那些得到大地母神赐福的战士们没有太大区别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久远神祇痕迹的再现。 在暗黄色的赐福力量的支持下,那颗已经与鼠类无异的头颅当中发出了一声摄人心神的低吼。 下一瞬,猎犬之牙的子弹与那面沉重的扼魔银盾牌相撞。 然而并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在子弹命中目标的刹那,那名护卫的魁梧身躯便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修格便看见他手中的那面扼魔银盾牌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其反常的巨大矩形缺口,就仿佛这面盾牌遭受到了某种精准工艺的无情切割一般。 再往后,便是那具长满了坚韧毛发的魁梧身躯。 得到大地母神赐福的肉体在此刻似乎成为了在高温之下融化的蜡像,一道同样触目惊心的怪异伤口直接贯穿了那具躲避在盾牌后方的身躯。 就仿佛从枪口当中射出的并非子弹,而是一根巨大的铁楔! 神祇的赐福也好,在恩惠加持下变得无比坚韧的肉体也罢,所有的一切在暗渊猎犬那种特殊的力量面前都变得如同泥土一般松软。 第二名护卫手中的盾牌以及身躯同样被当场贯穿,而这一次,猎犬之牙的力量成功地夺走了第二名护卫的右肩——他的右侧肩膀连带着大半条手臂都在猎犬的力量之下彻底湮灭,在失去了力量的支持后,那面残缺的盾牌便重重地砸落在地,压死了数只不小心路过的老鼠。 一直蛰伏在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宫廷猎犬在此刻终于彻底地展现出了自己的特殊力量,在金属圆盘的转动当中,那头怪异猎犬的身影在镜中使者发出的一声呼啸指令当中消失在了圆盘的凹槽当中。 在「大地之母」秘仪所提供的力量之下,最前面的那名护卫并没有死去,他抛下了手中破损的盾牌,紧握着短剑,似是想要凭借自己强悍的生命力继续向前推进,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便在修格与薇琳的注视当中发生了。 …. 只见,在那护卫身体上的诡异伤口当中,突然有一道漆黑的利爪伸了出来。 那正是宫廷猎犬的身影。 由猎犬之牙子弹所制造出来的诡异伤口似乎成为了它穿行于两个不同世界的通道,随着一团团浓稠黑雾的扩散,宫廷猎犬的身影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从护卫身体的伤口当中「挤出」,最开始不过是一只尖爪,但很快,它那颗狭长且长满了无数红色眼瞳的头颅亦缓缓钻出,在整个过程当中,那名护卫就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身体成为猎犬访问真实世界的大门。 这只恐怖的暗渊生物缓缓转动身躯,漆黑的利爪按在了那名异变护卫的脑袋上,随后长满了利齿以及触须的嘴巴猛然张开,朝着护卫的头颅用力咬下。 本该如同钢铁一般坚韧的头颅在猎犬的啃噬之下当场化作虚无,通过猎犬隐隐之中「共享」过来的感官,修格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它虐杀自己的猎物,并利用口腔当中的触须将其体内的所有力量抽取干净的可怕过程。 「果然……从暗渊当中出来的东西,无论从什么角度进行评判都邪门得离谱。」 修格在心中暗暗地感叹了一声。 这种恐怖的情景显然对站在最后面的那名鼠人施法者造成了巨大的冲击,面对这近在咫尺的威胁,即便他的精神、意志以及肉体都已经遭受了大地母神仪式的全面改造,但在宫廷猎犬现身的瞬间,某种那鼠人施法者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感却突然占据了他的全身。 仅存的理智以及那被改造过的本能正在朝他咆哮。 他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极有可能是自己完全无法对抗的「掠食者」。 在恐惧的刺激之下,一道被大地母神力量扭曲过的魔法骤然成型,那是一道混沌的暗黄色光影,在阴暗的长廊当中便如同一道由泥土与黄沙构成的魔法尖爪,然而当这道尖爪狠狠落下时,那道原本正在啃噬猎物头颅、汲取猎物体液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于是那名已经失去头颅的护卫的躯体便成为了这道魔法的目标,只一瞬间便被那道恐怖的利爪撕成了碎块。 就如同修格之前在梦境庇护所当中所经历过的情景一样。 猎犬那没有固定轮廓的身影自某个墙角当中缓缓走出,或许是因为刚刚完成了一次捕猎的缘故,它的身体看起来要比最初强壮了不少,面对自己身前的猎物,它甚至并不急于捕食,而是如同在进行玩弄与戏耍一般,凭借着自己那奇异的行动方式躲避起了对方不断释放出来的魔法。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结合之前在梦境当中所 看见的一切,修格突然对那遍布着神祇眷族的失落时代有了一些新的理解,正如同他在梦境当中所看见的三尾巨鼠与卡尔戎之触一样,那些如今被困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的远古造物,或许曾经都是真实生态当中的一环。 而这暗渊猎犬,极有可能便是当时梵恩当中最可怕的追猎者之一。 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信仰大地母神的眷族们,或许都曾位于它的捕食名单当中……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进食” 在修格以前的世界里,「狗拿耗子」是一个适用范围非常广的俗语,它往往会使用「多管闲事」来进行结尾。 但在梵恩,这个俗语明显是无法成立的。 至少就目前看来,宫廷猎犬针对鼠类眷族们的猎杀技巧早已深深地刻进了它们的本能当中,在短暂的交锋当中,修格便看出,猎犬们过去一定没少以大地母神的眷族作为狩猎目标。 相应的,对于这种暗渊猎手们的恐惧,也一定早就被刻进了某些生灵的力量与血液里。 因此,在看清那头狩猎着自己的怪物时,那名由黑日结社法师异变而来的鼠人施法者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当中,大量不属于他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开始发挥作用。 在那团不断逼近的不定型身影面前,鼠人施法者开始徒劳地使用各种各样经过大地母神力量扭曲而成的魔法,然而无论这些魔法拥有着怎样的威力与效用,它们都始终无法成功命中那穿梭于建筑墙体与黑暗当中的古怪存在。 「够了。」 眼看着鼠人施法者被后方墙角处窜出的猎犬直接咬掉了一条臂膀,修格便在精神世界当中默默地朝着宫廷猎犬下达了指令,在收到命令的瞬间,那头原本正准备藏入建筑墙角,继续玩弄自己猎物的可怖阴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它便从另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显现了出来。 鼠人施法者尖叫着伸手去拿自己的魔法书,那是他曾经作为人类的本能。 然而那张足以在顷刻间磨碎坚实肉体的狰狞大嘴用力啃咬了下来,在利齿的研磨以及恐怖的咬合力之下,鼠人施法者仅剩的手臂当场断折。 猎犬用力一甩头,将那只干瘦的手臂抛下,随后它张开嘴巴,一根同样生长于口腔,但却如同长舌般的触手探出,如同吸管般精准地命中了那名鼠人施法者的头颅。 修格注意到,附着在这鼠人施法者身上的大地母神赐福光辉竟然没有起到半分防御作用。 就仿佛那能够轻易阻挡寻常魔法的护盾只是某种摆设而已。 对于不断涌来的鼠潮而言,那名施法者似乎就是等同于「祭司」的存在,因此当「祭司」死去,所有负责进攻的鼠群便立即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当中,它们身上的暗黄色赐福光辉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逸散,而那股力量似乎成为了最为甜美的诱饵,令所有的鼠类趋之若鹜。 尽管那些承载着恩斯特家族意志的老鼠们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后撤,但仍旧有相当一部分老鼠被那股来自神祇秘仪的力量「感染」。 在之前的梦境当中,修格就已经知道,这股来自大地母神的恩惠赐福是所有眷族们最为渴望的东西,因此他在看见那些力量开始朝着「己方」鼠群蔓延时,便立即调动起了魔力,将狂奔之鼠召唤了出来。 …. 「吱!」 没等身体成型,狂奔之鼠斯尼奇便已经产生了浓烈的兴奋与向往之感,它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不等修格下达命令,便直接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目盲老鼠冲去。 在没有同类支持的情况下,这些在过去曾经因为「背叛」神祇而遭受无情惩罚的鼠类根本无法与「血统纯正」的狂奔之鼠相匹敌,于是那只不知属于家族当中哪一位成员意志的老鼠立即就被斯尼奇挑了出来,它的三条尾巴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目标刺穿,并随即夺取了那一丝神祇的力量。 紧接着,它便朝着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奔去…… 那些仍然受控的鼠群自然是快速地退开了,然而斯尼奇现在却盯上了那些公然「占据」神祇赐福的「叛徒」们,它不顾一切地朝着争夺厮杀的最中心冲去,三条刺剑一般的长尾快速地发起进攻,不断地袭杀着 那些竞争者们。 随着厮杀的进行以及大地母神力量的不断汇聚,斯尼奇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 此刻,斯尼奇的身影与修格在梦境当中所看见过的那些三尾巨鼠开始隐隐重合。 虽然它仍旧与那些身形庞大且被作为战兽的「祖辈」们之间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巨大差距,但许许多多相似的特质,仍旧在不断出现。 首先是体型。 伴随着杀戮的不断进行,斯尼奇的身体开始不断膨胀——这一次,修格可以肯定那鼓起来的并非它虚张声势之下炸开的毛发,而是实打实的体型变化,虽然这种进展并不算非常明显,但它的力量显然正在快速增强。 再然后便是杀戮与战斗的欲望。 原本的斯尼奇虽然同样好战、嗜血,但当它遭遇难以抵挡的敌人时,仍旧会表现出强烈的警戒与畏惧,当「死亡」降临时,它也一样会发出凄惨的尖叫。 但这一次不同了,面对之前曾经重创过自己的鼠潮,这只狂奔之鼠并没有表现出半分退缩,相反,随着躯体上伤口的增多,它的眼珠开始由原本的幽绿色朝着猩红转变。 修格在此刻有些犹豫了。 出于稳妥考虑,他应当立即强行接管自己召唤物的思维并将其解散,然而现在对于斯尼奇而言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时刻,倘若它能够在这场鼠群的厮杀当中取得足够多的大地母神赐福,那么它说不定便有机会「重现」三尾巨鼠的「荣光」。 作为一个在梦境当中间接骑乘过这种凶猛战兽的人,一只真正的三尾巨鼠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谁能拒绝一只头上长着奇异犄角,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突破敌群的魔法坐骑呢? 然而,斯尼奇在鼠群当中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它已经杀死了大量的目标,这就使得它成功地夺取了大量的神祇赐福,而这也使得它成为了所有老鼠当中最鲜明的「靶子」。 ….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些同样具备赐福,且正在遭受激烈围攻的目盲老鼠,也开始主动朝着这个异类的方向冲了过来。 薇琳认真地观察着鼠群的动向,她同样注意到了修格召唤物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结合修格之前所说的话,薇琳立即猜到了什么,于是她撇撇嘴,立即调动起了自己的魔力,开始施展一些自己不太常用的魔法。 轻微的嗡鸣声在修格的身旁想起,他诧异回头,却见薇琳正默不作声地在空气当中用魔力印刻着魔纹。 数个呼吸之后,魔纹构筑完毕,并在薇琳的控制之下开始组建起一个个复杂的魔法模型。 最终,随着魔法的完成,淡蓝色的魔力在薇琳的面前迅速地形成了一团不断变幻的辉光,紧接着,从这团辉光当中,数个不同的动物形象分裂而出。 随着薇琳一个简洁的手势,这些拥有着猫、鹿以及鹰等不同形态的动物辉光立即朝着前方分散开来,并快速地朝着斯尼奇的身影追去。 只一瞬间,这些动物光影便没入了正在不断追杀自己目标的狂奔之鼠。 「嗯?」 作为斯尼奇的召唤者,修格立即感受到了这魔法所带来的裨益。 在它们的帮助之下,狂奔之鼠的魔力浓度、反应速度以及与自己之间的魔力连接强度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而随着最后一道似乎是某种熊类生物的光影没入了斯尼奇的身体,它的身躯立即开始快速地膨胀了起来。 「这算什么?猫的速度和熊的力量?」 修格忍不住开口提问,现在他感觉自己不用去担心斯尼奇了,因为在这些魔法的加持之下,它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同类当中大杀四方,三条尾巴在甩动之间竟然能够将那些魔法老鼠直接 撕成两片,场景可以说是极度的血腥和残暴。 「在《魔力与戏法》这本书的最后一个章节,介绍了这类魔法……专门作用于魔法召唤物。」 薇琳一边补充魔力一边缓缓回答道:「虽然这个章节理论上是选读内容,但我记得我说过,你应当把这整本书都看完的,嗯?」 一股熟悉的「师长诘问」之感扑面而来。 就仿佛被抽查到了某个课题或者某个作业没有完成一般。 于是修格非常冷静、自然地解释道:「最近这段时间太紧迫了,我把精力都放在了魔法书的使用学习上……薇琳小姐,你应该都看到了,成果还不错。」 当两人对话时,四周的鼠群保持了缄默。 这些已经多年没有接触过寻常生活的灵魂们对现在年轻人之间的话题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修格两人的交流风格,与他们印象当中的贵族青年们似乎存在着巨大的不同。 薇琳瞥了修格一眼,随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修格的解释。 但紧接着,她又说道:「有关召唤物的魔法与仪式一直处于法委会的研究空白区……虽然法委会当中一直设有专门负责研究召唤物魔法体系的部门,但据我所知,这个部门已经有数十年没有研究出任何一个新魔法了,所以现在,这类魔法也被归纳到了通用咒法当中。」 …. 「这种魔法的创新很难?」 「嗯,因为根据召唤生物的不同,魔法与仪式的效用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使用过的媒介召唤术吧?」 薇琳一边凝视着厮杀当中的狂奔之鼠,一边解释道:「事实上,在我能够召唤出来的数种魔法生物当中,仅有‘苍渡鸦,一种能够承受多种不同的召唤物增强魔法,其余的那些,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充当探路的宠物。」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那些能够增强召唤物的魔法必须针对召唤物本身进行创造,但就算最终成功创造了出来,也难以进行推广,因为其他类型的魔法生物完全不适用?」 「没错,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相当多的魔法学者会认为,那些已知的,且能够稳定强化召唤生物的魔法实际上与失落的邪术魔法存在关联,毕竟它们当中的运作原理直到如今也没有被完全拆解清楚。」 一提到邪术魔法,薇琳的语速便开始加快了,她仿佛忘了自己正身处于诡异阴森的地下楼层,也忘了自己的身前存在着一群正在不断厮杀的老鼠,她那眼镜背后的双眼开始明显地放光,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富有力度。 「我原本会认为这是那些召唤魔法研究者们对于自己无能的掩饰,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说话间,薇琳再度构筑魔纹,于是又有一道新的增强魔法立即落向了狂奔之鼠,这使得似乎有些疲惫的斯尼奇又一次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修格先生,你如今所掌握的这些能力应当都与邪术魔法相关,对吧?」 薇琳认真提问道:「这只叫‘斯尼奇,的老鼠、刚刚那只可怕的怪物,甚至还有你作为杀伤性魔法使用的那种触须……它们似乎都具备着‘召唤物,的特性,倘若它们确确实实与创造邪术魔法的那个时代存在着密切的关联,那么我便可以在此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所谓‘大地之母,的秘仪,它的本质其实与流传至今的召唤增强魔法相似。」 「就像现在我们看到的一样,这种魔法秘仪的力量能够改变生物的形态,增强它们的力量,甚至干扰它们的思维,而这本质便是一种我们尚且无法理解,且功效极为强大、可怕的增强魔法,只不过这一魔法的覆盖范围不仅仅针对特定的魔法生物,而是将人类也囊括在了里面。」 说到 这里,女法师轻轻舒了口气,她在不知不觉当中露出了一个充满期待的笑容:「修格先生,我有预感……当你的召唤物成功吸收了这里的所有魔力,或许便能够为我们揭示许多与那些邪术魔法以及被黑日结社追随、崇拜的失落神祇的秘密,我很期待。」 话音未落,鼠群当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修格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狂奔之鼠身上,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链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这只召唤物,此刻体内的魔力浓度竟然已经到达了一种极限。 它都快被魔力撑炸了! …… 昨天滑雪 但太笨了,摔跤的时候把左手扭了 所以码字速度无限下降,今天第二更会比较晚orz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变化 一直凑在旁边倾听修格两人谈话的老鼠们悄然散开了。 这两个年轻人讨论的话题给他们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这些来自百年前的恩斯特家族灵魂原以为这两个年轻男女之间的对话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快意,然而他们一开口,讨论的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法学术问题。 而且似乎还与自己相关。 然而,长廊当中出现的新变化却令一众灵魂重新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在那尖啸声传来的瞬间,无论是贝恩哈特还是亚历珊德拉都产生了一种想要进行回应的冲动。 就仿佛它们是听见了狼王呼唤的群狼一般。 然而此刻,狂奔之鼠斯尼奇在修格感知当中的状态却不太好,因为它体内的魔力实在是过于充沛了,现在的狂奔之鼠根本就是一个「鼠形」气球,修格能够感受到,那些积存在它体内的魔力正在极其暴躁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在它的体内炸开! 然而,这只三尾巨鼠的后裔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状态一般,它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啸,一边甩动自己的尾巴,精准地从鼠群当中「挑」出了两只身上蕴藏着大地母神赐福,且正准备袭击自己的目盲老鼠。 此时修格才发现,斯尼奇的尾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它的三条长尾原本只是显得坚韧、锋利,能够如同利剑与长鞭一般进行攻击,但现在,这些尾巴之上竟然开始隐隐出现了一些尖锐的凸起,而这种特征,修格之前在梦境当中的三尾巨鼠们身上同样看见过…… 当这三根尾巴成功地刺穿了那两只目盲老鼠的躯体之后,那些密布于斯尼奇鼠尾末端的凸起竟然在魔力的刺激之下瞬间「伸展」成了锋利的倒刺,伴随着尾巴的用力甩动,这些倒刺登时化为了可怕的刀锋,借着尾巴甩动的力量将两只被串在上面的目盲老鼠当场撕裂,而原本属于它们的大地母神赐福也自然被斯尼奇所夺取。 魔力的膨胀感随着厮杀的进行而不断加剧。 修格感觉,自己的召唤物现在正在「自爆」的临界点上反复试探……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它的炸裂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就在修格下定决心要将狂奔之鼠强行召回时,它却再一次发出了刺耳、响亮的尖啸,在过度充沛的魔力的影响之下,一道肉眼可见的魔力痕迹从鼠群当中扩散了出来,它就如同水浪一般快速地扫过了整个地下楼层。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又或者说是一道强有力的命令。 修格发现,当那尖啸声平息下来时,原本乱作一团的鼠潮竟然彻底安静了下来,不仅是它们,就连聚集在修格两人四周,作为恩斯特家族意志载体而存在的鼠群同样陷入了沉默,修格扭头看去,发现那些受到自己「祖辈」们操纵的老鼠现在正紧紧地缩在一起,并将自己的脑袋贴向地面…… …. 就仿佛是在表示膜拜与臣服那般。 事实上,现在留在这地下楼层当中的所有老鼠都陷入了同样的状态,无论它们原本受控于人类意志还是神祇秘仪,此刻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静静地趴卧了下来。 而在它们的正中间,则是狂奔之鼠的身影。 这只已经跟随了修格很长时间,且因为刚刚的战斗遭受重创的魔法生物现在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它的身形比起最初已经大了一整圈,现在趴在地上已经要比一些贵妇们的宠物狗大上不少了,而它的皮毛则变得细密且厚实,顺滑得如同灰色的毛毯。 不仅是体型与皮毛,狂奔之鼠的尖爪与牙齿同样有了改变,通过魔力连接,修格能够肯定,狂奔之鼠如今已经拥有了更为锋利、坚固的爪与牙,那股源自金属圆盘的 腐蚀性魔力已经深深地植入了它的身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修格不主动向它灌注魔力,它也同样能够将可怕的致命剧毒注入自己的目标。 「可惜,脑袋上还没有长出犄角……距离真正得到大地母神赐福的三尾巨鼠还差得远。」 修格有些惋惜地看了自己的召唤物一眼,然而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起了斯尼奇的注意,于是下一秒,一阵非常清晰的不满情绪便沿着双方的魔力连接传导了过来。 「脾气倒是也长了不少……」 修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却见斯尼奇的尾巴以特定的韵律摇晃了起来,它再一次发出了叫声,但这一次的声音远没有之前那么刺耳与尖锐。 在这道新的「命令」之下,所有聚集于此的目盲老鼠立即从僵硬不能动弹的状态当中解脱了出来,它们纷纷退到了两侧,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任由狂奔之鼠「抬头挺胸」地从中踱步而出。 然而让修格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召唤物并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身旁。 在他的注视之下,狂奔之鼠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来到了薇琳的脚边,绕着她的脚踝转了两圈,那副谄媚的姿态就连真正的猫咪看见都得认输。 修格的眉毛一下便拧了起来,他弯下腰,一把揪住了这只大老鼠的背部皮毛,直接将它拎到了眼前。 面对修格的动作,斯尼奇只是眨了眨自己那重新回归墨绿色的眼睛,摆出了一幅非常无辜的模样。 这家伙还不知道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想法与情绪,因此就在刚刚,它进行的所有思考的细节都通过魔力连接精确地反馈到了修格的脑海里。 修格完全没有想到,薇琳仅仅只是对斯尼奇施加了几个召唤物增强魔法,竟然就得到了它的信任与青睐,甚至于在这家伙的脑袋里,还产生了「感觉某某不如某某」的想法。 「这种不忠诚的想法绝对不能有,必须出重拳!」 修格这样想着,便抬起手指,在狂奔之鼠的鼻子上用力地弹了一下,与此同时,属于修格本身的意志亦随着魔力连接直接施加了过去,在抹去了斯尼奇一些奇怪想法的同时,也获得了更多斯尼奇的状态细节。 …. 金属圆盘当中的凹槽开始发生变化。 这一次,狂奔之鼠力量的提升并没有直接在金属圆盘之上「开辟」出一个新的空间,发生变化的是斯尼奇原先容身的那个凹槽。 修格看见,这凹槽当中的空间似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拓展,如果将以前的凹槽比作一个浅浅的「土坑」,那么改变过后的凹槽便仿佛拥有了真正的深度——它变成了一个存在于精神世界当中的洞穴。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一个空间里,狂奔之鼠将能够拥有更加广阔、舒服的活动空间,而且这个洞窟本身,似乎也能够容纳更多的东西,只不过修格目前还摸不清其中的门道。 不仅如此,修格还注意到,在那凹槽的边缘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连串的花纹,这些花纹的样式非常简单,但刻画出来的形象却极为清晰。 那是一长串排成一列的目盲老鼠,它们那没有眼睛的头颅以及异变成肉须状的后腿非常容易辨认。 「看起来,大地母神秘仪确确实实为它带来了巨大的裨益……」 修格观察着自己精神世界当中的变化,思考了起来:「狂奔之鼠本就是大地母神的眷族,这一点在之前的梦境当中已经得到印证了,因此它对于这股力量的接受度显然要远高于寻常生灵,也绝对超过了如今遇到过的所有鼠类与魔法生物。」 斯尼奇显然不太满意修格一直拎着自己,于是它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两下,见状,修格便松开了手,令它重新落向地面。 就仿佛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过失一般,狂奔之鼠刚刚落回地面,便非常亲昵、讨好地抱着修格的腿蹭了两下,随后它便在薇琳极度嫌弃的目光当中跑前了两步,开始主动地向修格展示自己获得的「新绝活儿」。 伴随着一声指令,长廊当中那些之前不仅不听从它指挥,甚至还主动向它发起攻击的鼠类立即调动了起来,在斯尼奇的有意操纵之下,这些密集的鼠类立即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一直延伸到长廊的尽头当中去。 看起来,它现在对于鼠类生灵意志的操纵、指挥能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不仅能够呼唤的鼠群更加夸张,就连这些已经经过大地母神力量改造的魔法生物,也同样被它纳入了指挥名单当中。 在展现自己的能力的同时,斯尼奇还非常聪明与机灵地放松了对于「己方鼠群」的影响,然而亚历珊德拉等一众家族成员,仍旧对斯尼奇的存在感到无比畏惧。 「它给我的感觉和那秘仪一模一样,我相信你的话了……」 亚历珊德拉缓缓走来,她警惕地看了一眼修格的召唤物,随后开口道:「你不仅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而且还可能与结社所崇拜、信奉的那些神明有着某种关系。」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 修格看了亚历珊德拉一眼,他快速地扫去了自己因狂奔之鼠的变化而产生的些许兴奋情绪,转而说道:「我们不过是暂时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而已,只要当秘仪本身被彻底摧毁或终止,这里的事情才能算告一段落。」 他看了看聚拢在自己四周的恩斯特家族成员,在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原本同样数量庞大的家族鼠群现在也已经锐减近半,之前被亚历珊德拉控制来「照顾」、「服侍」这些鼠群的侍者与仆从更是在刚刚的冲突当中损伤殆尽。 凭借如今这种严重减员的残损状态,这些已经坚持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类意志,似乎也终于走到了末路。 修格甚至怀疑,一旦自己彻底地摧毁埋藏这座庄园地下的秘仪,则眼前的这些「祖辈」们便将立即因为失去力量的支撑而彻底消散。 他的想法并没能瞒过这些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灵魂。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残损的鼠群们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将自己「讨论」出来的结果告诉了作为发言者的亚历珊德拉,于是这位曾经的传奇人物对着眼前的两名年轻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亚历珊德拉轻声说道,伴随着情绪的微微波动,存在于她眼眶当中的黑色阴影轻微地摇晃着,如同行将熄灭的烛火:「作为曾经家族的掌权者,作为家族的先行之人,当我们了解了秘仪的真相,并聚集在了这一楼层当中时,便都已经做好了面对惨淡终局的准备……孩子,可别忘了,我们本就是死者。」 「对于我们而言,一场彻底的安眠便是最好的结局。」 亚历珊德拉抬起手臂,向修格展示了一下自己那因为力量的削弱而开始逐渐朝鼠群形态崩溃的手臂:「而且,我们也不希望家族当中的年轻人们知道,自己那些被绘制成精美人像悬挂在各处的长辈们,最终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正说话间,已经悄悄返回了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狂奔之鼠却将一道讯息传递了过来,修格本能地理解了一下这道讯息当中的内容,于是他的表情立即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通过修格的神态变化,一旁的薇琳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于是她开口试探道:「看起来,修格先生对此有一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看法倒算不上。」 修格看了看亚历珊德拉,又看了看一旁的鼠群,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在这件事情上 ,我有一些别的提议,但我无法确保它们真的能够奏效,也不确定这是否符合各位原先的想法。」 贝恩哈特将军向来是心急的,属于他的那部分鼠群立即鼓噪了起来:「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如果我不选择破坏大地之母的秘仪,而是尝试继承、接取其中的力量,则各位将能够继续以当前的形式存在……不过那个时候,各位将不会再被束缚于此,而是能够跟随我一起离开,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当中。」 修格缓缓地将斯尼奇传递给自己的讯息念了出来,他认真地说道:「我并不能保证这一做法的稳妥与安全,毕竟接受秘仪力量这一行为本身也存在风险,因此选择权还是留给各位。」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章 尽人事 斯尼奇给出的「提议」其实非常好理解。 大概就是它觉得自己的新老鼠洞还蛮大的,光是自己住会非常的无聊,而且在吸收了足够多的大地母神赐福后,它已经默认自己比寻常鼠类的地位更高一等,作为「鼠中贵族」,它觉得自己现在应当拥有一些追随者。 就像人类一样。 修格很确定自己是没有这些癖好与习惯的,也不知道它作为自己的召唤生物,为什么会拥有这种糟粕思想? 不过,对于斯尼奇所提出的建议,修格倒是并不抗拒。 虽然这个提议听起来很像是让他开一个随身的养老院,但考虑到这些鼠潮背后的意志都是曾经的人类贵族精英,因此修格并不介意吸纳他们。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同意。 修格抛出的这个建议显然对这帮已有死志的「老年人」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因此鼠群内部立即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这一次就连亚历珊德拉自己也参与了进去,很显然,她对于这一提议也有着自己的观点与看法。 当家族意志们开始激烈的讨论时,薇琳与修格则来到了长廊的另一侧。 修格稍稍看了对方两眼,见对方脸上的肃穆之色仍旧存在,但神情却已经出现了些许松动,于是他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我曾听过一句来自大洋彼岸东方世界的俗语,那句话是尽人事,听天命。」 薇琳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对邪术魔法的了解有限,但我对秘仪却非常熟悉,想要接受并继承秘仪的力量,你至少需要拥有对应的知识与理论基础,在没有这些东西的情况下贸然接触秘仪,这与冒险无异!」 「在东方的语境当中,所谓的‘天,象征着一切人类难以用自身意志去干涉、改变的趋势与现状……它可以是神明,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确认讯息无误后,女佣的手掌果断地用力一扭,可怕的力量当即施加在了这名年轻秘书的头颅之上,在一声脆响过后,这具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年轻身躯立即被无情地抛弃在了一旁。 恩斯特家族的休息室就在眼前,凭借着经过魔药改造的灵敏嗅觉,两名女佣均嗅到了空气当中飘荡的微弱血腥气。 此时,会议即将开始,因此这座与会场相连,并被改造为休息室的崭新宅邸当中根本看不见几个人。 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薇琳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说结社的预言?」 「或者说,如今的梵恩应该怎么办?」 「黑日结社的预言所说的是梵恩的未来,而我看见的则是过去,而且是极为遥远的过去。」 于是女佣看见,神态有些恍惚的埃里温·恩斯特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他将那断裂的木质手杖交到了年轻秘书的手中,并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和命令,在休息室房门即将关闭的刹那,这名年轻的秘书透过门缝短暂地窥见了休息室当中的情景——在埃里温身形的后方,一具苍老的身体正颓然坐在轮椅之上…… …. 「而触碰大地母神的秘仪,就是我所认为的‘准备,的一环,而且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修格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挥:「好,我同意!」 「我很讨厌这句话,但也很喜欢它。」 听了这句话,女佣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便突然伸出手,凭借着经过魔药改造的强悍身体,一把抓住了那名年轻秘书的衣领,将他强行拽进了房间当中。 说起这些话题,修格便忍不住想要抽烟了,然而口袋当中空空如也,于是他只得遗憾地将手收回。 于是房门打开,一名本该贴身「保护」 泽克·恩斯特的沉默女佣打开了房门,并朝着这名年轻秘书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你的召唤物就是其中之一?」 「薇琳小姐,我之所以现在和你说这些,并不意味着我希望自己的召唤物能够成长为那种可怕的存在……我真正想说的是一件事。」 修格看了一眼那些仍旧无比听话的留在长廊当中的目盲鼠类,说道:「只不过那是由类似于鼠类的生灵所构成的部落、氏族乃至文明,它们都是大地母神的信仰者,并因此而加入到了永无止境的战争当中……」 修格点了点头:「而在我抵达庄园后,我见到了家族的掌权者,也就是我的那位祖父,他虽然正遭受着结社的钳制,但仍旧尝试着向我传递了一个讯息。」 修格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梦境当中的所见所闻,随后说道:「我亲眼看见了那轮太阳……薇琳小姐,我可以肯定,那就是结社名字的由来,而在那梦境当中,信仰大地母神的生灵正在与信仰其它神祇的生物进行着战斗,他们在进行着领土的争夺,而战线的推移,则直接决定了海洋与陆地的划分。」 修格抬起手,指向了那名被「宫廷猎犬」击杀是鼠人施法者所留下的残骸:「一旦那轮黑色的太阳升起,我们就必须去面对更多类似的怪物,这些异变的老鼠,我们在塞伦城中所遇到的那种淤泥一般的怪物,又或者是我所‘召唤,出来的那些存在……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应该怎么办?」 在这种时刻,一名忠心的随从或秘书并不值得他们去重视。 尤其是魔法。 他睁开眼,对着身旁魔法老师发出了邀请。 这名可怜的年轻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被冰冷魔力包裹着的手掌便用力地抓向了他的面庞,下一瞬,如同利刃一般的精神力便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脑海当中。 无论是魔法学识,还是那些正在不断发展的新式军械,它们都与那些直接受控于失落神祇的信徒与生物存在着差距,或许时间能够渐渐地将这种差距缩短,然而一旦那种情况发生,则时间便将成为人类最为稀缺的资源。 秘书平静、有礼地取出了一根从中断折的木质手杖,轻轻地将它捧到了女佣的面前:「埃里温先生说,元帅的手杖不小心损坏了,这有碍恩斯特家族的威仪,需要尽快更换。」 …. 女佣那张向来木讷呆板的面庞在这一刻出现了些许波动,她朝着秘书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于是对方接着说道:「另外,埃里温先生说,在会议开始前,所有人都需要前往休息室,他有一些重要的命令与讯息需要传递。」 与法委会灵智讯问原理无异的魔法快速地发生着作用,毫不留情地扫清了年轻秘书脑海当中的一切,这名女佣微微眯眼,静静地「品味」、「阅读」着对方记忆当中的画面。 修格平静地说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虽然我不认可黑日结社的那些理念,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我们站在个人、家族、国家亦或是某种更大的角度上来看待此事,都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修格看着一连认真与严肃的薇琳,缓声回答道:「薇琳小姐应该很好奇,我在亚历珊德拉女士她们的梦境当中看见了什么吧?」 恩斯特家族灵魂们的讨论早已结束,他们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之所以讨厌这句话,其原因便在于,它在鼓励人们用最大的努力去面对困境的同时,也无情地指出,在一切的努力过后,仍然可能因为某些难以触动的原因而功亏一篑。」 薇琳没有回答,但修格看见,她的眼睛变亮了两分。 「它还差得远,不过就那梦境当中的情况来看,倘若这样发展下去,它迟早能够变成‘原本,的模样。 」 另外一名女佣打出手势,于是所有跟来会场,且之前便已经宣誓对埃里温·恩斯特效忠的亲卫们立即拿起了武器,并跟随着两名女佣朝外走去。 「……你一定知道很多很多有关邪术魔法与失落神明的事情,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你做出这种决策的底气。」 薇琳默默地在嘴中重复了两遍修格所说的这句」俗语」,随后她问道:「为什么?」 …… 薇琳的声音很轻,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却非常明显:「我针对的并非你给亚历珊德拉女士他们提出的建议,而是在于你对邪术魔法以及秘仪的态度。」 这一次,薇琳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所以,你所掌握的那些魔法,以及召唤出来的那些事物……它们都曾属于那个时代?」 因此整条长廊显得无比的安静,就仿佛古旧的墙壁与地面都在等待着那个回应。 「老鼠,大量的老鼠。」 她们取出了结社提供给自己的武器,那是参考法委会当中的持剑隐士配置所设计、准备的一系列装备,从魔法书到扼魔银武器,再到备用的新式结晶铳,可谓一应俱全。 「是。」 「我不仅需要《黑夜之诗》的手稿,还需要恩斯特家族收藏室的进入许可。」 薇琳的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你凭什么同意?」 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之下,薇琳的面色有些阴沉,看起来,她对于当下的事态发展也有一些自己的意见。 …. 莱兰贵族会议的会场当中,一名隶属于埃里温·恩斯特的年轻秘书沉默地来到了安排给恩斯特家族亲卫及仆从们休息的房间门口,他抬起手,轻轻地敲了四下房门,三下轻,最后一下则格外沉重。 于是修格说道:「在那段梦境当中,我看见了一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争,在那个时候,人类还并非梵恩的主人,而天空当中悬挂的,则是一轮黑色的太阳。」 在难以名状的压抑氛围当中,两名接受了黑日结社改造的沉默女佣已经成为了亲卫们的新首领。 「哈,没事,孩子!」 雅各布·恩斯特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只要家族的现任掌权者还愿意承认我是他的祖父,就一定会同意的,我敢保证!」 在这种时候,身旁有一个能够诚恳提出建议的人,绝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薇琳的嘴巴轻轻颤动了一下,作为一名合格的魔法学者,她立即就明白了修格想要说的话,因此对应这些问题的答案也立即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这是薇琳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课题内容,短短几句话,便已经让她听得有些入神,见修格的叙述中断,薇琳连忙催促道:「然后呢?还有什么?」 「所以,无论恩斯特家族对给黑日结社的反抗能否成功,不管那轮黑色的太阳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出现,我们都必须去主动地接触它、了解它……拖延下去,只会让我们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在最后的‘听天命,之前,我们能做的、可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薇琳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修格闭上眼睛,于是他的思绪沉入黑暗,在金属圆盘那有序的转动声中洗去了最后一丝犹疑。 「黑色太阳的降临已经临近,有可能是明天,有可能是下个月,又或者是下一秒。」 失落的古老魔法是薇琳的课题,因此她很清楚,所谓的「邪术魔法」实际上是一种法委会与施法者们为了逃避不可知力量与不可知存在时所提出的概念,不去探查它们的根源,不去解析它们的原理,而是粗暴地将它们打成一个大类,并将其直接挂上危险的标签…… 鼠群仍旧匍匐在地,静静地等待着下一道命令。 「修格先生,这样太过于草率了。」 「假设我在梦境当中看见的那轮黑色太阳,真的如同预言所说的那样再次出现,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休息室的房门悄然打开。 埃里温·恩斯特的身影立即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肤色的苍白的,面孔是狰狞的、眼睛当中已经没有半分生气,早已停滞的目光当中残留着浓浓的绝望与困惑,而在他胸膛上的衣物,则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这是一具尸体,一具正处于魔法操纵之下的牵线木偶。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刻入历史 隶属于第五猎兵团的河谷级随军法师克劳茨正静静地站在泽克·恩斯特的身旁。 在整个沃特尔王国乃至整个罗维高原中,身旁这名虚弱,但却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老人,是克劳茨一直以来最崇拜的对象。 在过去,克劳茨曾经因为过度痴迷死灵学派魔法并擅自进行违禁魔法实验而险些遭受梅林勒和法委会的清算与制裁,是沃特尔王国的军队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从那之后,深入接触沃特尔军事理论与思想的克劳茨便更喜欢以军人自居。 比起法师们需要遵守的那些条例与规定,他反而对军队当中的规范更加看重。 虽然克劳茨与所有的沃特尔军人一样,早已宣誓对王国效忠,但这一举动却并不会减弱他对于「三爪猎鹰」的尊重与崇敬。 而在克劳茨奉索菲娅公主的命令带领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混入会场,并成功抵达这间休息室后,他对于这位急需保镖与护卫的虚弱老人,又多了两分敬畏。 在沃特尔的贵族当中,敢于对自己兄弟姐妹乃至父母、子女下手的人并不在少数,然而一般而言,这种残暴的行径往往都伴随着针对微小利益与地位的争夺。 至少站在王国角度上来看,就是如此。 这是贵族们的弊病——随着这些庞大的家族当中总能培养出沃特尔王国所需要的精英人才,但根植于他们血液里的一些思想与习惯,却又会制造出许许多多的麻烦。 对于沃特尔王国而言,这种权力争斗实际上并不重要,那只是一种徒劳的内耗,尤其在当今紧张的局势之下,王国宁愿看见这些贵族们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让他们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家族斗争当中。 伴随着一声令人作呕的肉体碎裂声,埃里温的尸身轰然炸裂。 泽克呵呵笑了起来:「我看未必,在与魔法与魔力的对抗上,如今的秘仪未必能与过去的皇家秘仪相提并论,不过世界的发展正是如此,新的弓箭一定会造就新的盾牌与盔甲……这才是我们的立足之本。」 房间当中,克劳茨推着老泽克的轮椅来到了角落里,在身后路德维希将军画像的注视之下,开始静静地欣赏这场由王室管家兼首席法师献上的魔法演出。 结社监视者以及这些武装亲卫们的准备自然是全面的,他们携带的不仅仅是各种武器,同时也有用于自身防护的简易秘仪,在横扫而来的那些残骸当中,所有人身上的防护仪式被迫启动,许许多多道半透明的魔力屏障自行竖立起来,将那些致命的血肉与残渣尽数挡下。 在这名老人的强制命令之下,克劳茨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死灵魔法「尸体傀儡」施加在了埃里温的尸身之上。 衣物、血肉以及骨头的残片在魔力的推动之下瞬间扫过了整条走廊。 …. 然而这些蕴含着危险光泽的子弹,却在距离老泽克与克劳茨数米的位置被强行停止,它们根本没有办法击穿由第五猎兵团带来的新式秘仪,因此这些昂贵的结晶子弹只能空中无力地旋转着,并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动能,化作了一团团魔法碎屑。 那是一封递给黑日结社的邀请函。 随后,那名早就已经写好了遗书,接受了记忆改造魔法,并得到泽克·恩斯特以及第五猎兵团双重承诺的年轻秘书接过了那根损毁的手杖,并坚定地朝着死亡进发。 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金属防御工事后方,第五猎兵团当中的士兵们正严阵以待,随着他们不断扣下扳机,新式的转轮步枪在顷刻之间制造出了密集的弹雨,那些位于最前方的反叛者们所配备的防护秘仪当场便被击碎,随后金属子弹便无情地撕裂了他们的躯体,并带着鲜血撞向了 更后方的目标。 而现在,那具「亲自」打开房门,并公然出现在那群反叛者脸上的埃里温的尸体,则成为了泽克·恩斯特送给黑日结社的宣战书。 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芬恩转过身,满脸歉意地解释道:「殿下真的很着急,所以抱歉,我用力也重了一些。」 与此同时,走廊上那些曾经效忠于恩斯特家族,如今却成为了埃里温亲兵的士兵们,则是另外一种「待遇」。 「过去的秘仪很差劲么?」 话音未落,休息室另一侧的墙壁上便出现了剧烈的魔力波动,紧接着,在那秘仪未能完全覆盖的墙面上,只有极少数得到法委会授权的施法者才能够学习的「秘法门户」魔法迅速成型,在那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的魔法之门当中,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走出。 在一旁的休息室当中,泽克·恩斯特正安稳地倚靠在轮椅上,他半眯着眼,那连续不断的枪械射击声以及受伤未死者所发出的嚎叫声仿佛成为了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相对之下,两名遭受秘仪以及克劳茨魔法压制的结社监视者,则像是在音乐当中跳起拙劣舞蹈的滑稽小丑。 「泽克先生的决断与智慧每一次都能令我大开眼界。」 向来跟随在索菲娅公主身旁的沃特尔王室管家并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两名敌人,而是非常标准地对着泽克行了个礼:「殿下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山地精灵温和地笑了笑,随后他看向了身旁。 然而在泽克·恩斯特的身上,克劳茨却看不见这些痕迹。 两名结社监视者的反应极快,在克劳茨的下一道魔法尚未成型之时,她们便已经朝着泽克·恩斯特所在的休息室发起了冲锋,两把特制的结晶铳率先发出了惊人的震响。 芬恩在魔法的使用方面带有浓浓的军队气质,在他的魔力调动之下,房间当中的大量杂物被强行聚合成了两只拥有惊人力量的恐怖手掌,它们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两名女佣所释放的魔法,并将她们逼入了死角,随后,两道由高浓度魔力聚合而成的「大脑尖刺」施展出来。 …. 「您的胆量实在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连续且沉闷的爆破式脆响于波尔登城当中回荡起来,这种如同铁锤击打铁钉一般稳定且有力的声音就仿佛时代那沉重的步伐一般,狠狠地踩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是足以刻入整个梵恩历史的声响。 这种枪械与塞伦城惨案当中成功击穿王室秘仪,并射杀哈维德王子及王妃的武器基本相似,甚至更加优良,在其射击之下,现有的绝大多数防护秘仪都将无法生效。 它的每一次咆哮与颤动,都会将金属弹壳抛掷而出,由地龙皮制成的子弹带在扳机的持续扣动下将一枚又一枚廉价的制式子弹送入开口槽当中,并在那套由精密机械与复杂魔法结合而成的可怕结构的作用下由套筒内的枪管倾斜而出。 当老泽克慢条斯理地收起那把转轮手枪时,克劳茨在这位老人的脸上看见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 说话间,远超寻常湖泊级与河谷级法师的恐怖魔力在这建筑当中躁动了起来,那些已经严密清点监控了所有参与会议的贵族成员们的伊米尔军团士兵们则开始有序地进入、接管这整栋建筑。 面对敌人的反击,最前方的射手们快速朝着两侧尽头两侧的房间撤离,一台早已准备好的沉重金属机械被推上前来,并在金属工事以及仪式场的保护下,两名年轻的操作手快速就位。 这些恩斯特家族与沃特尔王国的背叛者们刚刚从「尸体毁坏术」所制造的冲击与血雾干扰当中恢复过来,便看见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处,由河谷级法师所设置的伪装魔 法被一连串的子弹当场剥除。 而下一瞬,残忍且有效的「肢体毁坏术」降临,当场便将她们的四肢化作了难以愈合的碎粉,再然后,「意志剥离」、「魔力拘束」等多种压制、拘束型魔法施加而下,将她们彻底困在了魔力的牢笼中。 这些得到了掩护的士兵们立即开始了反击,他们所配备的武器虽然不是最新式的枪械,但却也是质量优异且威力惊人的新式结晶铳,每一发子弹都能制造出远超金属弹药的巨大爆炸与冲击。 然而,位于临时工事之后的猎兵团士兵们却并不慌张。 原本足以承受结晶子弹爆炸的扼魔银盾牌工事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当中快速溃灭,而当最前面的实体防护崩溃,躲藏于后方的人们便立即成为了最凄惨的肉靶。 在高强度的魔力支持下,这两道溪流级魔法就竟然直接突破了两名女佣身上那因为服用大量魔药而产生的魔力抗性,在足以致常人死亡的重度精神冲击之下,她们被迫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状态。 在那两名作为结社监视者的女佣反应过来之前,埃里温的尸体便已经在克劳茨的死灵魔法操纵之下张牙舞爪地冲向了人群,再然后,埋藏于其体内,被梅林勒和法委会视作违禁魔法的「尸体毁坏术」立即生效。 …. 年轻的射击手的眼睛开始发红,不是因为他沉浸在了杀戮当中,而是因为那一连串的子弹所制造出来的血雾已经涂满了眼前这个有限的世界…… 「我知道,殿下不会只让你们来这里的……不用把事情都做完,这些棘手的麻烦,你可以留给更加专业的人去做,这样可以少很多麻烦。」 那两名女佣他都是认识的,过去的几年,正是她们在一直贴身「照顾」着老泽克,只有拜访王室或是出席这种重要的会议场所,她们才会碍于规定暂时离开…… 由漆黑金属打造而成的沉重主体,必须由两只手同时操纵的枪身,刻绘了大量魔纹,并嵌有连串魔法结晶的套筒…… 连续的狂暴射击令金属枪管因为摩擦而过热,但金属套筒当中的魔法仪式快速生效,将水箱当中那些已经躁动的液体重新安抚下来,并从枪械右侧的开口当中排出了大量的蒸汽。 芬恩摇了摇头:「您早该告诉殿下的,倘若您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王国上下都会非常难做。」 克劳茨知道,埃里温的死并不是因为区区的家族权力更替与斗争,而是因为某种更加重要,也更加「伟大」的利益。 不仅如此,两名结社监视者刺来的扼魔银利剑也同样遭到了阻拦,难以逾越的魔法屏障在被剑刃命中的瞬间便制造出了惊人的冲击力,将这两个冲刺过来的身影快速震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当中。 「您说得是。」 「芬恩,你不必替殿下谦虚,她已经非常出色了。」 负责操作武器的士兵才刚刚二十岁,他在猎兵团当中的射击成绩并不算太优异,但却胜在头脑机灵,总能够快速学习所有新式的设备与武器,而现在,他正为自己手中的这种钢铁怪兽而感到着迷。 这些曾经的亲卫们同样也是从军营和战场当中退下的精锐,他们的装备同样优良,于是数名士兵立即取下了背负在自己背后,事先已经附着过多道加固仪式的昂贵扼魔银盾牌,并努力地将它们架在了一起,竟是在瞬间形成了一道临时的实体屏障。 在这道残忍魔法的作用下,一具尸体所提供的爆炸与一颗真正的炼金炸弹相差无几。 此时此刻,就算来到这里的背叛者们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却也都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当然,这场魔法表演事实上一点也不华丽。 克劳 茨点头应和,此时,那头由他召唤出来的,以白骨与黏土聚合而成的魔法猛兽被两名黑日结社的监视者联手拆分、击溃,见状,克劳茨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正准备继续施展魔法,却被泽克抬手拦下。 「元帅,如您所见,皇家魔法工坊以及炼金协会在得到您的提示之后便立即开始了新秘仪的研发,虽然如今的效用算不上完全,但却也比过去的旧样式要优秀不少了。」 「无妨。」 泽克·恩斯特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见殿下,请送我回庄园吧,我在那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如果殿下着急,可以直接来庄园找我,像平时那样就可以了。」 …… 白天一直在外面,晚上才开始码字~ 又因为手的问题,所以拖拖拉拉的到现在才搞定 在这里提前请假(明天全天都在飞机上,会尝试尽力码字,但不一定能有机会更新,因为落地都晚上十二点后了orz)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胜于物? 此时修格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心心念念的「机枪」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正式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他更不会知道,自己的便宜祖父已经亲手枪毙了自己的便宜父亲,甚至还勒令克劳茨法师将他的尸体当成了一次性的炼金炸弹。 此刻的他正跟随着接受狂奔之鼠指挥的鼠群,沿着那被施加了永固延展仪式的螺旋楼梯向着更深处前进。 修格表面上和薇琳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有关常规魔法秘仪的设置情况,精神世界当中却是乱糟糟的一团。 准确来说,是斯尼奇的老鼠洞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修格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拥抱新时代」这一命题对于这一帮平均年龄超过一百五十岁的顶级老年人的诱惑力。 什么早就已经活够了,什么坚持到如今只为恩斯特家族,还有什么想要保持人类的形态与尊严……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修格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了,能够成为核心贵族当中的核心人物,并被送到这里来的恩斯特家族成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而那些能够坚持到如今的,更是当中意志坚定的佼佼者。 想要让这样一帮人在「临近胜利」之时放弃生的希望,那好像确实……不太现实。 正如薇琳一直以来对于那些失落的邪术魔法所表现出的态度一样,此刻的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脸上更多的是探究,她对于这种似乎不需要构建魔纹于魔法模型便能够直接施展出来的奇妙力量实在是非常好奇。 也正是因此,修格对于「接收」一批曾经属于恩斯特家族的灵魂意志也并没有太多的抗拒与抵触。 「来到地下五层的不仅仅是鼠群,还有那些因为秘仪而发生异变,且拥有实体的人……因此他们聚集在这里的通道一定不是埋藏在墙壁当中的魔力回路。」 他有些发愣。 「可以这样理解,但你说的只是一部分。」 说罢,修格便后退了几步,将薇琳「拖」了回来,随后他摆了摆手,驱散了那些在附近「围观」的鼠群,右手的手腕上再度传来了刺痛感,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又一次在他的手掌当中汇聚,并形成了那把闪烁着奇诡光泽的手枪。 她,或者说祂的形态更像是无数梵恩当中的哺乳类动物的集合,鼠类只是构成其外观形态的一部分,或许正是因此,祂才会被称为大地的母神,而非「鼠类之神」。 而这些巨大石砖则结合得极为紧密,中间的缝隙几乎连水都淌不进去。 高原岩羊的犄角向来是平和、安定的象征,但当它们与这样一颗头骨组合时,却又透出了一股极其蛮荒、原始与怪异的感觉。 修格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他将意识从精神世界当中抽回,抬头看向了前方。 …. 留在外面的鼠群正在前方的黑暗当中聚集——这里已经是螺旋楼梯的最下方了,身旁的薇琳高举着照明照明用的戏法光球,忧心忡忡地看向头顶上那漆黑的楼梯井,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她现在很担心头顶上又一次开始「下雨」。 「试试就知道了。」 薇琳忍不住笑了起来:「过去负责设置这些仪式的施法者一定是湖泊与河谷级以上的精英,甚至不排除有深海级法师的参与,否则它没有可能在过去了几百年后仍旧发挥着这样稳定的作用!想要利用暴力手法破解,这不现实。」 「认知?」 「找是找到了……如何打开呢?」 修格在门扉上看见的是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图案。 修格点了点头, 随后他也如薇琳一般呼唤出了一个照明用的戏法光球,开始在这螺旋楼梯井的底部寻找了起来。 金属圆盘当中,之前才刚刚「饱餐」了一顿的远古猎犬在自己的凹槽当中缓缓站起,它已经知道了修格要干什么,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积极性。 这种大大咧咧的语气属于贝恩哈特将军,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对我们来说,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会比之前更差,但往后的所有进展,都将让我们过得比如今更好!」 亚历珊德拉显然看不惯贝恩哈特的语气,此时的她虽然已经变回了鼠群的模样,但声音仍旧柔和:「大家都很清楚眼下的境况,只是在看到……看到你所提供的这个庇护所后,大家都有些惊讶,所以可能会表现得比较兴奋。」 修格点了点头:「好主意。」 「各位,我们还没有达成最后的目标……你们是否庆祝得有些太早了?」 这显然是那位大地母神的标识,在之前群鼠所提供的梦境当中,那些鼠人祭司头顶上所戴的骨盔,以及在战斗爆发前,通过献祭仪式而展现出来的大地母神的刹那身姿,均与这种形象相关。 听见薇琳的描述,一个词从修格的记忆当中蹦了出来,于是他问道:「心胜于物?」 轰鸣声再度响起,而伴随着子弹的命中,那道隐藏了大地母神门扉的墙壁立即在那股属于暗渊与猎犬的力量之下开始了违反常理的崩解。 但奇怪的是,它们明明就是在秘仪的控制之下从此处出发的,但现在却都像迷了路一样,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找到一个可用的出口与通道。 「放心吧孩子,我们知道现在距离成功还有一段路途,我们也会尽自己的所能帮你渡过所有难关,就算是以我们自己为代价,也是应该的。」 「嗯,根据亚历珊德拉女士提供的信息、鼠群的走向以及大型秘仪的常规设置方法来看,这里应当就是黑日结社设置秘仪的地点。」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就属于这栋地下宅邸的鼠群也在不断地贴着墙面前进。 …. 修格与薇琳两人的同样很快就陷入了僵局,因为两人很快便也发现,这宽阔楼梯井的底部无比的干净,一眼看去,除了古老且平整的墙砖之外,便再无它物。 然而这些记忆片段注定是片面的,因为埃里温的缘故,曾经的修格·恩斯特几乎没有任何能够接触其他恩斯特家族成员的经历,家族内部的斗争也好,权力的更迭与争夺也罢,所有的一切都不会与「私生子」这一概念有任何的直接关联,更何况,这具身躯过往的绝大多数经历,都是在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之下编织而成的。 结合自己已知的讯息,修格立即对这个图案有了判断。 在让这些曾经管理、统领过整个恩斯特家族的「长辈」们入驻自己的精神世界前,修格认真地针对自己观念、情绪与态度进行了一次认真且全面的审视。 修格来到了那扇隐藏了门扉的墙壁前,他抬起手,试探着向前伸出。 毕竟这一次,它的任务并非捕猎,而是挖土。 修格现在却没有时间配合薇琳的「学术事业」,在镜中使者力量的辅助之下,他的目光更快速地扫过了这片封闭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很快,他借由斯尼奇的力量命令聚集在楼梯井一侧的鼠群散开,于是一扇非常特殊的门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修格点了点头,于是镜中使者的魔法迷雾立即蒙上了眼瞳。 事实上,在有了接收暗渊子嗣所带来的那些记忆的前提下,修格现在对于「前人经验」确实也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很期待从亚历珊德拉以及贝恩哈特这些曾经的位高权重者那里得到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与指导。 薇琳走到了修格的身旁,她同样抬起手,在修格触碰的那块墙壁旁抬起手,用指甲轻轻地敲了两下,于是修格发现,她的这个动作发出的竟然并非敲击金属时的声响,而是一种轻微的,叩击石头时的声音。 仅凭它目前的智慧,还不足以理解这帮明明应该作为自己「仆从」的鼠类为何会看起来比自己更像主人,它们甚至在「入住」之后就直接开始了地盘的瓜分,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薇琳微微一愣,但她随即点了点头:「有趣的概括,但仍旧不准确……因为事实上,那扇门确实就存在于这里,这种施加于认知层面的魔法只能在一定的范畴内干扰我们的判断,倘若我们的力量足够将这面墙壁彻底摧毁,那么认知层面上的障碍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种犄角的结构与高原岩羊的角相似,它们先是打了个转,随后又指向上方。 墙壁当中的回路被快速扭曲、破坏,坚固的石墙就像遭受了某种无形怪兽的啃噬一般,凭空崩毁成了细碎的粉末,原本附着于其中并与魔力回路连接的认知魔法当场失效,一扇巨大的门扉显露了出来。 …. 修格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设置在这里的魔***直接影响我们对于环境的认知?将原本的门直接认定为墙壁?」 鉴于之前两人之间已经进行了进一步的意见交换,修格这一次并没有刻意地背过身去隐藏自己这一部分的能力,而是大方地让薇琳看见了自己双眼当中的异象。 「这里应该就是底层了……如果判断正确的话,外面应当就是我们之前在203号房间里看见的那片‘地下花园,。」 在斯尼奇第不知道多少次朝修格发来「求助」信号后,修格终于还是将意识投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并对着那老鼠洞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只不过在这扇门扉上,刻画的却并非忒修斯之船,也并没有被那种独属于梦境庇护所的黑色文字封锁。 「好什么啊?」 在这种基础上,修格·恩斯特想要对自己名义上所属的那个庞大家族群体产生具体且客观的认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这一面墙壁他之前是检查、触碰过的,但这一次,当他的手指与面前的墙壁发生接触时,感受到的却不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冰冷且光滑的金属。 当然修格知道大地母神的形象实际上并非老鼠。 「喏,你看……哪怕你已经告诉了我这里存在一扇门,但在我眼里,眼前的始终是一面无比坚硬且经过不知多少道魔法坚固仪式的墙壁,因此无论我是敲击,还是直接对着它释放魔法,都没有办法制造出正确的结果。」 「嘿,我对你有信心!」 有限度的坦诚是紧密协作的基础,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猎犬那种特殊的力量继续向前推进,它虽然并没有办法破坏这扇材质特殊的大门,但是用来安装大门的墙壁,却在它的侵蚀下毁坏殆尽,在失去了墙壁的支持后,那扇印刻着大地母神图案的门扉当即朝后倒去,重重地砸进了黑暗里。 然而,他的这些想法与盘算是没有办法对斯尼奇解释清楚的,作为金属圆盘当中那「老鼠洞穴」名义上的拥有者,斯尼奇现在非常的不满。 「好,我知道了。」 「你看,这不就行了?」 「有可能是基于认知而建立的魔法伪装,梅林勒和的学院当中有学者专门在研究这些……不过具体原理我并不清楚。」 那是头骨,一颗鼠类的头骨。 而在这头骨的两侧,则分别有弯曲的犄角延展出来。 于是一大群目盲老鼠立即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个金属凹槽 ,场面既诡异又壮观。 「别听他瞎说……」 因为那是一扇被极其混沌的魔力隐藏起来的巨大铁门,而这铁门的样式与大小,则与自己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看见的那两扇极其相似。 薇琳伸手按了按身旁的墙砖,她感应了一下魔力的流动,随后判断道:「至少目前为止我所能够触碰、感知到的魔力回路大都能够通往此处,找出口吧。」 作为一个非常典型的「异乡来客」案例,他对于恩斯特家族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态度,所有的认知基础都来自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薇琳小心地绕开了那些急于寻找「归途」的老鼠,她一边将手掌按向墙壁,一边尝试着朝其中注入自己的魔力,判断道:「看起来,之前的失利,或是你的召唤物所导致的那些变化引发了一些提前设下的额外防护手段,我能够感受到魔法的痕迹,它们还很新,应当是刚消失不久。」 …… 晚点还有~ 凌晨一两点才回到家,然后就发现家里的网络没了 找了维修师傅检查后才得知,弱电井里的主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拔掉了…… 迷诶。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祇的“花园” 薇琳正在强迫自己尽快地适应修格那些反常的思维方法与习惯,当然,她也同时在尝试着适应那些失落的奇特法术所带来的诸多可能性。 在亲眼见证了一系列违反梵恩施法者常识的现象后,她便下定决心,要在自己对于魔法规则的认识崩溃前赶紧调整自己的想法与心态,否则不用等什么「黑色太阳」的降临,自己对于魔法的追求之心便已经要被自己的这个「学生」彻底摧毁了。 走进这条昏暗的通道当中,踩在了那扇倒伏于地的沉重金属门后,薇琳的表情变得越发困惑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修格在处理这些问题时明明用的都是「魔法手段」,但却又非常的不魔法。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么就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 然而薇琳并不知道现在修格在思考什么。 在亲身验证了猎犬之牙的「妙用」之后,修格的大脑里已经装满了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惜了,猎犬之牙子弹的数量太少,蓄能填充的时间也很长……否则我应该可以直接利用它把整个地底挖穿的吧?」 「出去之后,我或许应该找大型的防护仪式进一步测试它的效用,倘若猎犬之牙的力量足以破坏梵恩当中最优秀、最稳固的那一批防护仪式,那便意味着人类当前所使用的魔法防护手段在‘暗渊,这一体系面前根本难以生效?」 这一整套动作修格已经无比熟练了。 猎犬还好,它本来就没法与修格沟通,因此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安静休息。 亚历珊德拉的形容确实没错。 「不会有错,我们当中的许多成员都闻到了,而且也确实触碰到了许多植物的叶片与根茎,只不过那个时候,大家所的都是敌人以及那秘仪的动向,因此对于环境并没有太过在意。」 亚历珊德拉在修格的心中低声提醒道:「我们当初在撤离时,有很多家族成员被他们的魔法以及秘仪的力量强行留下……但后来我们并没有再见过这些成员,我担心结社利用他们做了一些……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 狂奔之鼠早已经被他召唤了出来,斯尼奇带领自己「收编」来的鼠群作为先锋,已经率先抵达了这条平缓向下的通道的尽头,还没等修格下达下一步指令,两道突如其来的攻击便直接命中了前进当中的鼠群,震动甚至沿着这条通道传导了过来。 在随着进攻的鼠群踏入这里后,修格首先看见了大量互相纠缠、融合且肆意生长的根须与藤蔓。 鼠潮之间的碰撞制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修格果断地从思维层面屏蔽了自己与斯尼奇之间的感官连接,因为它现在需要控制、拉拢的老鼠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它的思维已经开始变得极度紊乱,如果老鼠族群当中也有清醒与发疯的说法,那么现在斯尼奇一定是最疯的那一类,原本能够清晰感受到它想法的修格现在竟然根本理解不了自己召唤物传递过来的诸多碎片信息。 …. 那些曾经的黑日结社法师,现在已经被大地母神的力量转化成了自己的祭司,这些佝偻的身影正躲藏在植物与建筑的阴影当中,不断地施展着因为神祇力量而发生突变的魔法,又或者正试图与狂奔之鼠争夺鼠潮的控制权。 他看见,在这片花园广场的另一端,赫然有着一个巨大的山洞,它看起来与自己在鼠群梦境当中曾经待过的那个「动员洞窟」有些相似,洞窟的两侧似乎还竖立着某种巨大的塑像,而现在,则不断有尚未被斯尼奇控制、转化的鼠群从中涌出,在它们当中,还混杂着一个又一个手持不同武器的身影。 修格一边听着亚历珊德拉的描述,一边谨慎地观察 着四周。 明明是一棵树,它的树皮却呈现出了动物皮毛的质感,上面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属于鹿还是羊的皮毛花纹,原本应该舒展的树枝,则长得如同动物的尖爪一般具体且锋利,其爪状的树枝末梢甚至足以直接划开活物的皮肉,而那些所谓的树叶,则变得如同舌头一般柔韧有力,薇琳甚至看见它们试图卷起一些靠近自己的目盲老鼠…… 此时,斯尼奇的老鼠洞当中传来了骚动,紧接着,亚历珊德拉与贝恩哈特等一众家族灵魂的声音朝着修格传来。 又或者说,祂所代表的、所承载的力量,实际上是一种完全不讲究任何边际和界限的旺盛生命力。 「花园,巨大的地下花园!」 「通道的尽头是什么?」 …… 这些家族灵魂们说道:「虽然那一段记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非常模糊,但我们仍旧记得在这里行进时的情景!」 两人无声之中的配合产生了非常不错的效果,当第四名鼠人祭司在修格的隐匿射击当中倒地而亡时,他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修格的五个目标成功设置了防护仪式,但紧接着,连续三发魔造子弹快速飞来,前两枚成功将这层临时防护破开,第三枚则命中了目标的胸口,将其打翻在地。 修格有些困惑:「在这种地方?」 「植物?花?」 在修格过去对于「大地母神」或「地母神」这一概念的认知当中,能够拥有此类名称的神明大多承载了人们对于生命、繁衍、播种以及轮回生息的祝福与渴望。 混乱的光影与恐怖的画面接连冲击着薇琳的精神,她不得不停下了进攻性魔法的施展,转而扯下两张能够稳定思绪与精神的魔法书页,强行将自己即将失控的大脑拉回了正轨。 这片足以被称为「广场」的地下空间,确实是一片巨大的花园,只不过种植在这里的植物却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忒修斯将黑日结社在塞伦城中召唤出来的东西称为暗渊子嗣,这就说明,就算那玩意是远古神祇眷族当中的残次品,它的力量以及存在本身都一定与所谓的暗渊宫廷存在关联。」 …. 想到这里,修格不由得回忆起了在来波尔登的路上,从青年军官阿尔弗雷德那里听到的一些有关哈维德王子之死的猜测与细节。 祭司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修格的举动,他们的精力均被施法中的薇琳吸引了——她刻意挑选了一些自己不常用,但却能够制造出惊人响动与光亮的魔法,并将它们直接抛掷在了距离战线最近的那些敌人身旁。 薇琳的面色开始变得苍白,之前曾经干扰过她的那种魔力扰动再次出现了,但这一次,她已经做足了准备,那种可怕的干扰并没有阻挡她的施法,但随着魔法光芒的闪过,这片大地母神花园当中的混乱奇景便接连砸进了她的视线当中。 然而在这里,修格却觉得,这位梵恩的大地母神的恩惠似乎有些……混乱了。 「要小心!」 修格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狼牙刺青:「也就是说,刺杀者们所使用的手段或者武器,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直接克制、破坏现存的魔法防护仪式。」 那是「花园」的守卫者,也是修格与薇琳之前在203号房间的窗户当中窥见的人影。 也是每个足以被称为文明的种族和部落在最初阶段便会开始崇拜的重要神明。 他立即开始了射击,在连贯的操作之下,这些在命中时足以直接炸开生物肉体的腐蚀性魔法子弹在轻微的闷响当中开始不断射出,伴随着魔力蒸汽的逸散,躲藏在隐蔽处的祭司们被快速找出,它们的身体虽然经过了大地母神力量的改造,但头颅仍旧是脆弱的,当子弹从他 们的眼眶钻进变形扭曲的头颅中时,产生的爆破力量仍旧成功地炸开了这些家伙的脑袋。 修格在心中回应了一声,随后他拉住已经取出魔法书,做好了战斗准备的薇琳,说道:「有相当一批已经被秘仪改造过的家族成员被控制在了结社手中,结社很有可能会用他们来做某些实验,或是利用密仪来做更进一步的改造,总之要小心。」 斯尼奇又一次嗅到了那种对于自己而言极富诱惑力的赐福气息,它立即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鸣,所有被它收编而来的目盲老鼠当即涌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了面前那片更为广阔的空间当中,它的智慧虽然有限,不足以理解多么复杂的战术,但却也知道,在这种时刻群聚于一处,只会遭受对方魔法的无限制的轰击。 动物与植物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了。 亚历珊德拉的声音脱颖而出,她的声音非常笃定:「我们那个时候看不见东西,只能通过嗅觉、耳朵以及感知……我清楚的记得,在这条通道的尽头,有着许许多多的植物,还有非常浓郁的……嗯,花朵的气味。」 两团闪烁着暗绿色光芒的火球如同炼金炸弹一般在鼠群最密集的位置炸开,那画面便仿佛有人将巨大的岩石高高地抛进漆黑的湖水里,漆黑的水花四下飞溅,但还未落地便在那种诡异的暗绿色火光里化为乌有。 …. 想到这里,修格在精神世界当中朝着坐在书桌后「无所事事」的镜中使者以及因为啃完了土而趴在地上休息的猎犬抛出了疑问:「看起来,你们那个所谓的暗渊宫廷,对梵恩现有的魔法体系不是很友好啊?怎么样,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或头绪吗?」 至于镜中使者,则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听见这个问题后便缩在凹槽的书桌后面耸肩膀,一副非常经典的「我不道啊」的姿态,看得让修格想给它狠狠来一拳。 它是普遍存在的。 他们曾经是隶属于黑日结社,被委派来看守、维护大地母神秘仪的施法者,但现在却已经全部在秘仪力量的作用下发生了彻底的转化,这些秘仪的守卫者们显然已经知道了地下五层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因此在鼠群现身的那一刹那,便立即发起了袭击。 「就是这条通路!在那一次失控与反抗当中,我们就曾来过这里!」 「根据阿尔弗雷德所说,哈维德王子车上装载的密仪应当是整个沃特尔乃至整个梵恩当中最优秀、最稳妥的一类防护密仪,但最后,他却在这种级别的保护之下遭到了刺杀。」 清空弹巢、重新装填并附着用于消弭声音的戏法…… 修格的反应极其迅速,借助着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他精准地找出了这些隐藏起来的脆弱祭司,趁着他们还没开始利用魔法防护自身,「魔造弓矢」立即发动,足足九颗高威力且因为魔力而发生突变的魔法子弹出现在了修格的手中。 「不必,我大概明白了。」 即便是梵恩当中最疯癫的那些作家和诗人,也没有办法具体地描绘出薇琳现在看见的这种离奇的情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些带着锋利到此的藤蔓会朝自己卷来,撕开自己的皮肉,并汲取自己的鲜血。 黑日结社留守在这里的人员并不少,之前跟随鼠潮一起进攻地下五层的那些成员仅仅只是其中的少数,修格在踏入这里的一瞬间便已经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恶战!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修格看见,在那后方的「洞窟」当中,为数不少的魁梧身影成队列状冲出,这些在过去明显服用过大量魔药并接受过魔法改造的护卫立即组成了一条坚实的防御阵线,他们立起了自己的扼魔银盾牌,挡在了自己同类的前方,随后便开始稳步向前推进。 「啧……」 修格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转轮步枪,他将这把武器从身上摘下,放到了一旁,体内的魔力开始调动,那些在遥远过去曾经与大地母神的眷族们进行过激烈战斗的海洋神祇触须纷纷涌现,张牙舞爪的卡尔戎之触在魔法灯的昏暗当中不断晃动,令修格活像是一只站立在阴影当中,正准备朝大地母神眷族们发起进攻的海洋异兽。 (本章完)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突破 卡尔戎之触的出现,令整一个地下花园都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就连之前在互相撕咬、冲撞的鼠潮也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这些摆动的黑色触须所带来的气息,仿佛将这里所有的鼠类都拖回了某个已经遗落在稀薄血脉当中的遥远时刻,就连那些因为大地母神力量而出现异变的植物,也在此时开始微微颤抖…… 薇琳抿着嘴朝着修格的方向看来,现在,除却在基础魔法的学习方面,她已经完全不敢将这个被自己带着从塞伦城中逃出的青年视作一个普通的溪流级法师了。 单从正面的战斗能力来看,他甚至有办法利用自己多变、快速且诡谲的手段轻松杀死一名正统的湖泊级学者,恐怕只有那些拥有充分实战经验的随军法师,才能够做到快速地应对修格所施展的这些反常魔法与力量。 在她片刻的思考与迟疑之间,修格已然展现出了自己非常不符合施法者特征的一面——他冲锋了。 他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使用任何魔药,没有为自己附着防护仪式与增强魔法,也没有配备任何近战装备的情况下,面对汹涌的鼠潮以及那些严阵以待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 薇琳的眉毛直接竖起来了。 她虽然是湖泊级的学者,但法委会当中应有的那些训练与课程她却也是都参与过的,因此她很清楚,修格现在的每一个行为都彻彻底底的违反了最基本的施法者原则。 要知道,就算是被培养出来专门进行贴近作战,且有能力对敌人阵线甚至防御据点进行正面突破的持剑隐士们,也不可能像他这样直接发起冲锋! 理智令薇琳在此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她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数个在过去法委会的常规培训当中早已熟练掌握的增强魔法快速施展,一连串的繁复魔纹被瞬间构筑完成,并形成了准确的魔法模型,随后这些稳固的模型化作一道道明亮的增强魔法光辉以及防护仪式,朝着修格的身影直追而去。 修格当然不至于就这样直接冲进敌方密密麻麻的鼠潮当中,在那些带有锋利节肢的卡尔戎之触的护卫之下,他用力摊开了手中的魔法书,之前薇琳在设置魔法阵地时残留下来的最后十几张「瞬息燃火」书页被修格毫不吝惜地全部撕下。 大量的魔力毫不吝惜地注入其中,紧接着法师之手显现,带着这十几张已经开始剧烈颤动的「危险品」朝着前方快速飞行。 凭借着薇琳给予的增强魔法,修格对于自身魔力以及戏法的掌控精度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升。 很快,随着修格对于法师之手的精密控制,这些书页开始不断地朝着服务于大地母神秘仪的鼠潮当中落去。 在修格下达的强硬命令之下,狂奔之鼠终于回到了修格的身旁,此刻的它仍旧处于那种极度亢奋与狂躁的状态当中,而随着它发出的尖锐嘶鸣,一批身形更为壮硕,体内魔力也更加充盈的目盲鼠群在修格的身旁显现、聚拢。…. 这正是刚刚「迁入」修格的精神世界,由恩斯特家族成员们所构成的特殊鼠群,在得到了修格魔力的支撑以及与自己拥有相似本源力量的狂奔之鼠的支持后,它们那原本已经非常衰弱的身体立即得到了极大的修复与裨益。 而现在,便是他们展现自己能力,并给予修格回报的时候了。 「聚拢鼠群,准备向前突破……送我到它们边上去。」 此刻,拥有杰出军事头脑,且能够清晰理解人类意图的贝恩哈特将军成为了鼠群的代理指挥者,在狂奔之鼠力量的支持下,这位曾经在沃特尔王国历史上留下了自己踪迹的将军开始将魔力快速散发,于是那些随着修格一起来到这里的鼠群立即结束了自己的杂乱的战斗,开始变得如同 真正的军队一般有序。 在这一刻,之前松散的鼠群被强行捏成了一个整体。 随着第一张魔法书页落入鼠群,剧烈、明亮的火光在大地母神的花园当中绽放开来,修格在魔力注入的方面终究做得不算太到位,因此「瞬息燃火」并没有造成预想当中那种感觉有序且规模惊人的爆炸,但幸运的是,这种程度的魔法已经足以打乱、冲散那些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鼠潮,而且两块最大的空缺,也被连续两道从战线后方飞来的爆裂魔法箭矢成功填补。 冲锋开始了。 在贝恩哈特将军的强制指挥之下,所有能够接受控制的目盲老鼠形成了一个锋锐的三角,而已经夺取了大量大地母神赐福的狂奔之鼠则成为了这个三角的。 尽管它与那些曾经冲下山峦并直接与海洋异兽们厮杀的三尾巨鼠祖先们仍旧存在巨大的体型差距,但在此刻,它在这场特殊的冲锋当中所发挥的作用却并没有任何区别。 在「瞬息燃火」所制造的高温尚未散去时,它便已经带着率先冲向了前方那些松散的鼠群,它的状态虽然极度癫狂,但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利用自己的体型与力量优势展开全面的杀戮,而是不断地利用自己体内的大地母神恩惠对那些失去统一指挥与归属的鼠群进行强制性的干扰与控制,只有那些仍在坚定进行反击的鼠类,才会被它以自己的尾巴精准地杀死。 如此大规模的前进,自然是引来了那些祭司与护卫们的注意,各种各样不同的魔法开始超着修格的方向倾泻过来,于是卡尔戎之触立即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它们尽力地延展了出去,并利用自己锋利、坚硬的节肢,不断地在半空中拦截那些足以造成致命损伤的魔法,而其中的一些漏网之鱼,修格则交给了薇琳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防护仪式。 数名魁梧的护卫如同监军一般随着鼠群踏步上前,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均盘绕着来自大地母神秘仪的光芒,在他们的影响之下,原本错乱的鼠潮竟然又一次变得「坚定」起来,原本已经开始加速前进的「三角」重新滞缓,并遭受了多个方向的进攻,腾挪、周旋的空间也随之压缩。…. 但下一瞬,猎犬之牙的咆哮便再度响起。 携带着暗渊宫廷力量的子弹当场摧毁了一名鼠人护卫手中的扼魔银盾牌以及他的半边身躯,掌握着奇异杀戮技巧的可怕猎犬再度从浓雾当中现身,它以骇人的技巧快速地扑杀了第二个目标,随后又将第三名护卫强行逼退。 然而这一次,四周并没有多少能够让它肆意穿梭、移动的建筑角落,因此它那雾气一般的身躯上立即便爬上了大量的老鼠,在母神秘仪的驱使下,这些鼠类忘却了自己的恐惧,它们不顾一切地啃噬着猎犬的身体,成功地破开了保护着猎犬身躯的不定形的浓雾,迫使它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躯。 同为暗渊宫廷成员的镜中使者在这一刻接过了对于猎犬的指挥,这团与修格身形、面貌高度相似的阴影在金属圆盘的凹槽当中站立起来,嘴巴大大地张开,发出了无声的狠辣命令,于是宫廷猎犬一个扭身甩去了趴在自己身上的部分老鼠,随后迈开自己细长的肢体,硬顶着前方不断飞来的魔法光芒,朝着鼠人祭司们最为密集的方向冲去。 数名护卫向前阻拦,他们甚至还携带了结晶铳——这是过去黑日结社留在这里的装备,而身形与面貌的变化也并没有影响他们对于武器的使用与理解能力,结晶子弹立即在猎犬的身上与身旁炸开,惊人的魔力冲击将它的漆黑身躯撕去了大半,但猎犬本就不是真正的实体魔法生物,这并没有办法真正地阻止它的前进。 伴随着捕猎时的狂吼,这头可怕的怪物狠狠地扑咬在了一名护卫的身上,它重新化作了那枚被修格射出枪膛的子弹,在这些护卫当中暴发出了自己惊人的杀伤力 ,特殊的湮灭力量扩散开来,将这些拦路者的身躯当场吞噬、化作血肉的粉尘。 「漂亮!」 在防线被成功撕开的瞬间,修格所拥有的所有魔法能力便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镜中使者的浓雾开始在他身上震荡,坚硬、锋利的漆黑利爪覆盖了他的手掌,数根卡尔戎之触用力支撑地面,将他直接向前送出。 湖泊级魔法「雨雪之针」再度显现,那道温和时如同丝带、凛冽时又能化作刀锋的冰蓝色光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在薇琳的精细魔法控制下,它灵活地绕开了摆动的卡尔戎之触,将低温直接散布到了拦路的鼠群当中,在配合防护仪式拦下、削弱了数道魔法后,这条漂亮的蓝色魔法丝带在新一轮的魔纹作用下快速变形,并用力地刺向了敌人的密集之处。 彻骨的寒冷伴随着魔力的爆炸快速扩散,令人手足僵硬的白霜漫上了祭司与护卫们的手脚与身躯,在这含金量十足的掩护之下,修格成功地突破了那道防线,如同那些正面硬撼敌人的持剑隐士们一样,挟带着无数锋利的黑色触须卷向了那些脆弱的祭司们。….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讲任何情理,也没有半分怜悯可言的屠杀。 就如同要将自己来到梵恩过后的所有不满与怨气发泄出来那般,修格将卡尔戎之触的力量施展到了自己的极限,狰狞的利刃节肢不断地冲击、破坏着祭司们身上的防护力量,在极为暴力的切割当中,这些足以抵挡大量溪流级魔法的防护屏障被最野蛮的方式直接破开,于是躲藏在其后的祭司当场便被大卸八块,其中一些躯体部分甚至还被串在那些触须之上来回甩动…… 面对这种程度的进攻,那被设置于此的大地母神秘仪终于也开始发生改变。 它就像是拥有了意识,会感受到危机的临近一般,在修格凭借卡尔戎之触的灵活性以及镜中使者对于物理损伤的规避能力成功突破了护卫们的防线之后,整个巨大花园当中的所有动植物都开始了最为激烈的抵抗,原本正在远处构建魔法模型,随时准备支援修格的薇琳发现,自己附近那些异变过的植物竟然开始朝自己发动攻击了! 虽然速度缓慢,但那些锋利如同兽爪的树枝、变化得如同蜥蜴舌头般的树叶,均朝着自己的方向卷来,这让她不得不想办法进行应对。 然而这种抵抗终究是徒劳的。 当狂奔之鼠斯尼奇再次开始夺取那些原属于鼠人护卫与祭司们的神祇赐福时,这场战斗的天平便已经彻底地倒向了进攻者们,接受指挥与控制的老鼠越来越多,能够进行有效抵抗的则越来越少,而当密密麻麻的鼠群成功来到那些不断挥舞武器或是进行射击的护卫们身旁时,就算他们的力量再大、身躯再坚韧,也没有办法抵抗那无数鼠类门齿的啃咬。 一名鼠人护卫抓住了机会,它朝着修格的背后射出了结晶铳当中的最后一发子弹,在剧烈的魔力爆炸后,便拔出了那把背负在身后的沉重大剑,伴随着矫健的步伐,混杂了扼魔银的剑刃在呼吸之间已然来到了修格的头顶。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击中。 扼魔银对于镜中使者所变化而成的迷雾还是能够造成一定的损伤的,然而这种损伤却直接作用在了修格的魔力上,他的身体并没有遭受任何伤害。 借着涌来的鼠群的牵制,修格如同幽灵一般从这魁梧身影的旁边穿过,虚幻的雾气身形瞬息回归原状,刀枪也似的卡尔戎之触立即卷出,配合着他手中的恐怖利爪,将这名强壮鼠人的身体当场洞穿撕裂。 另一边,狂奔之鼠斯尼奇又一次因为吸收了大量「新鲜」的大地母神力量而陷入了嗜杀的状态,它一边灵活地躲避着那些轰击而来的魔法,一边在鼠群的掩护下用最恶毒也最有效的方式袭杀着剩余的鼠人祭司。 它的身体似乎膨胀得更厉害了,在混乱的光线里,修格隐隐看见,自己这只召唤物的脑袋上,似乎多出了一些什么…….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殿” 最后数名鼠人祭司以及护卫已经被压缩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随着狂奔之鼠力量的不断增强,能够受到鼠人祭司调遣、指挥的鼠群已经寥寥无几,而伴随着大量鼠潮的不断推进,它们便失去了最后的挣扎空间。 尽管一个又一个的致命魔法仍在不断地清理着周围的鼠群,但在狂奔之鼠的力量支持以及贝恩哈特将军借此发出的强硬命令下,无边无际的鼠潮渐渐汇聚成了可怕的巨浪,它们吞噬了花园当中的那些异变植物,吞噬了死去之后的守卫者尸骸,同化、清理掉了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的鼠群,随后踩着鼠人祭司们释放的墨绿色烈焰以及那些乱窜的阴暗电光,朝着多名祭司共同构筑的魔法屏障推进。 目盲鼠群死去、消亡时制造出了大团大团浓郁的魔力雾气,这些白色的浓雾飘飘荡荡,几乎将一大片区域的视野完全遮挡。 然而,正是在这片飘飘荡荡的魔力雾气之外,已经在鼠群的帮助下脱离了那些植物纠缠的薇琳重新站稳了脚步,在法委会当中,所有施法者都必须强制学习、铭刻的特殊魔法开始快速构建。 专门用于针对敌方施法者以及持续性防护仪式的魔法「大脑尖刺」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搭建,随着两道魔纹的完善,一道魔力容量远超平时的半透明尖刺随着薇琳的意志朝着浓雾的最深处刺去。 在命中目标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撞在了什么硬物上面一样——这是「大脑尖刺」魔法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因为这一魔法的本质便是利用施法者的魔力与精神直接与目标进行强硬的碰撞! 然而这一举措所带来的成果则是非常显著的。 尽管其中几名鼠人祭司仍旧在不断地倾泻着自己的魔法,但那负责维持防护仪式的个体,却在遭受「大脑尖刺」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愣神,也就是在这时,鼠群终于找到了突破点,已经来到附近的狂奔之鼠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它尽管不理解魔法,但却能顾通过自己的本能找到敌人防御最为脆弱的点。 它轻巧地跳过了一道贴着地面扩散而来的绿色火环,不等落地,三道带着锋利倒刺以及阴险魔力的长尾便拧在了一起,如同一把螺旋状的长剑般用力地刺向了它视野当中,那魔力屏障最为松脆、稀薄的位置。 防护被彻底打破。 修格并没有利用这个空当朝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目标射出猎犬之牙的子弹,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一发子弹便足以将他们全部解决,但猎犬之牙的子弹目前已经只剩两颗,他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已经只有两枚仍旧带有色彩。 在短时间内,这些子弹并没有办法得到填充,因此他必须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其它敌人与意外留下余量。 现在,他的注意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召唤物所吸引了。…. 在一连吞吃了多名鼠人护卫以及祭司身体当中的神祇赐福之后,狂奔之鼠体内的魔力再度达到了顶峰,而这一次,变化已经不再仅限于体型的膨胀与增长,通过双方之间的魔力关联,修格在那些无比混乱的讯息当中成功地捕获到了自己召唤物的一个古怪想法。 它觉得头有点痒。 而事实上,修格也确实看见,斯尼奇的脑袋上似是多出了一些奇怪的光影,但是魔力雾气晃动个不停,修格实在是看不清。 很快,随着第二道「大脑针刺」命中目标,鼠群将这些最后的抵抗者们淹没,而那些身体所拥有的神祇赐福,自然也被斯尼奇无情夺取。 在得到了修格的命令后,狂奔之鼠立即回到了他的身旁,它显然非常的不舒服,思维与想法也非常的紊乱,显然那些力量正在对它造成持续性的影响。 修格看见,斯尼奇正不断地用爪子与尾巴去「挠」自己的脑袋,而在它的头顶两侧,竟 是依稀「长」出了两根半透明的魔力犄角…… 于是修格连忙制止了斯尼奇的动作,他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两根犄角的样式,发现这正是那种独属于大地母神的奇异特征。 然而这两根犄角并非实体,它们似乎只是由高浓度的魔力所凝聚而成的某种幻影,斯尼奇的爪子与尾巴甚至能够从它们当中穿过去,而连接着这两根犄角位置的皮毛也仍旧平整光滑,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你最好不要让它乱动。」 薇琳踩着花园当中的道路走了过来,她将修格之前扔下的转轮步枪递了过来,同时开口建议道:「我对魔法生物课题的了解并不多,但目前看来,它应当正处于非常‘关键,的时期,乱来的话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 听了薇琳的话,修格只得强制性地对着乱动个不停的狂奔之鼠下达了命令,又对着它使用了两个能够在短时间内抑制感官的普通戏法,这才让它勉强安静了下来,但即便如此,它那不断摆动的尾巴也表明,此刻的它并没有真正地感到舒适,那股力量正在不断地刺激着它。 整一个地下花园已经被彻底摧毁了,而随着狂奔之鼠放松了在力量层面的压制,那些被强行拉拢过来的鼠类现在也都偃旗息鼓,它们要么呆呆地留在原地,要么则是与自己的同类一起钻到了不起眼的黑暗当中,仅有一部分已经完全被力量所同化的鼠群重新靠拢了过来。 修格对这样的「收编」战果很是满意,只可惜,这已经是斯尼奇所能够支配的鼠群数量的极限了,倘若这整个地下世界的所有老鼠都能够被它所掌控与吸纳,那么修格便相当于拥有了一支可怕的鼠类大军。 他重新为转轮步枪填充了子弹,随后将它背好,拍了拍自己身上那沾染了许多血迹的衣物,抬头看向了这地下花园尽头的那个巨大洞窟。…. 修格并不认为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因为他感觉这地下花园当中的防御多少有些薄弱了,那些鼠人祭司与护卫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悍,它们体内的魔力甚至有些空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家族成员留下的痕迹。」 亚历珊德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已经彻底的‘消失,了,还是……发生了一些别的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修格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透着蛮荒气息的巨大洞窟:「反正无论如何,秘仪的核心都在里面,来都来了,总不能退回去。」 听见这句话,薇琳的表情立即变得微妙起来。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就仿佛说出来了,就会遭来某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厄运一样。 然而此时,修格已经率先朝着那片黑暗走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捏起魔法结晶补充魔力,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 在这洞窟入口的两侧,竖立着两尊形象已经非常模糊的石像,修格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断定这两尊石像实际上应当是两名护卫,但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石像的细节已经难以看清,就连面部,也仅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无法判断这两尊石像描绘的是人类,还是那种曾经信仰大地母神的老鼠。 而正如修格之前猜想的一样,设置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洞窟,而是一个将入口大门伪装成了洞窟样式的大厅。 甚至可以将其称为一间小型的神殿。 因为在这里,他看见了许多在常规建筑当中不可能去使用的结构,譬如巨大的石柱,用魔法结晶与一般石料混合塑造而成的天花板,不知从什么地方搬运过来,并且直接嵌进墙壁当中的巨幅壁画…… 用他自己过去的职业话语来 说,那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明显承载着「叙事」功能。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结构和部分都没有被浪费,它们的年代已经久远得让人没有办法辨认了,修格两人均能够在其中嗅到一股不属于当今人类文明的古老气息,而这种气息,与修格在鼠群梦境当中所亲历的情景又有几分相似。 「真壮观。」 薇琳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激动得有些跳脚。 她可以肯定,这个神秘大厅当中的所有痕迹,都是足以冲击、震撼整个梵恩过往历史的重要证据,那些痕迹不会骗人,任何一名专业的魔法学者只要看上两眼或是对着它们施展用于痕迹鉴别的魔法,便一定会发现,这些石柱、壁画的年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对过往的认知极限,而这一发现则能够推导出一个必然的结果。 即在梵恩的人类站稳脚跟并学会记录历史以前,曾经存在过一个甚至多个高度发展、无比繁盛的文明,而这些文明一定就是那些失落魔法学识的来源。…. 修格同样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就如同他认知当中的所有智慧文明一样,当初修筑这些石柱的建造者,在其表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形象,它们绝非人类,有的如同山林猛兽,有的则细小如同家鼠,还有一些则同时具备着多种已知魔法生物的特征……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显然拥有着超凡的智慧,它们身上有华丽的衣装,手中有各式各样的器具或武器。 越往里走,石柱的数量则越少。 而那些石柱表面的动物雕刻也逐渐变得具象起来——它们不再是多种陆地动物的混合,而是渐渐地趋近于同一。 修格开始找到自己熟悉的动物形象了。 猫、犬、牛或者鹿。 当然,蜥蜴与蛇类的形象同样也能够看见。 「壁画上面描绘的是各种各样的动物……我一种都没有见过,但可以看出,它们与当今梵恩的一些动物很像。」 薇琳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就仿佛担心吵醒这些远古画作里的住客一般:「龙蜥、地龙还有蛇类,它们的形象变化不大,或许它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这些动物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起来它们就像是来朝拜神明一样,互不干扰,而且特别的……」 薇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词:「虔诚?」 修格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他回应道:「从名字与称谓上来看,大地之母本就是所有陆地动物与文明的重要信仰对象,出现这种壁画完全能够理解,或许当时的绘画者想要表现远古时期无数动物崇拜大地之母的状态。」 说着,他又抬手指向了身旁的石柱:「石柱上的雕刻与壁画里的不同,这些形象显然都是某些文明当中的个体,它们应当都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并且建立了部族甚至国家。」 薇琳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石柱的分布,随后问道:「越往深处,数量越少?」 「没错。」 修格轻轻点头:「就像是在表现亲疏远近一样,能够被雕刻在石柱上的这些形象已经要比壁画当中的动物们地位高了,而越是往里,与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则越是亲近,国家与部族的地位就越高……」 说着,修格加快了脚步,他走到了这些石柱的最前面,只见在这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根格外高耸的柱子,而在上面,则雕刻着许许多多的老鼠。 头戴骨盔的祭司、手持各种武器的鼠人战士、为了各种不同用途而进行驯化的其它鼠类……光是观赏这根柱子,便已经能够勉强瞥见那个以鼠类为主要构成的文明的繁盛与复杂程度。 斯尼奇静静地跟在修格的身旁,它一边忍受着脑袋上的「瘙痒」,一边抬起 头,茫然地观察着石柱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形象,而当它看见了那种被作为战兽的三尾巨鼠时,它明显变得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叫声。 「好好看,好好学……这是你的目标,知道么?」 修格笑着叮嘱了一句,随后扭过头,借着镜中使者的魔力视野看向了大厅的最深处。 他看见,在这大厅最里面的墙壁的中间,赫然有着一扇打开的大门,里面漆黑无光,即便在镜中使者的帮助下,也没有办法看见任何东西。 但他确信,那里就是目的地。.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坛 曾经「进攻」过这里的亚历珊德拉等人现在是沉默的。 又或者说,他们已经被眼前的这些景象,以及修格两人得出来的那些结论所震撼了。 事实上,无论是几百年前的梵恩,还是当今的世界,人类的主导地位从来没有发生过丝毫动摇,梅林勒和法委会甚至都不必为了维护这一理念而消耗任何精力,因为这一观点早已深刻地印入了每一个人的思考习惯当中。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人类地位的崇高,已经不需要进行任何多余的说明了。 也正是在这一根深蒂固的理念的支持下,这些恩斯特家族当中的人类精英们,才得以在过去的可怕遭遇当中坚持下来,他们都认为,自己生而为人,人类的意志与尊严是强大且高贵的,任何对其的篡改与冒犯之举都是对于人类族群的亵渎。 他们在上一次进攻这里时根本没有闲暇去了解此处的一切,而现在,作为修格「附庸的附庸」,他们便也得以借用修格的视觉看见、听见了这里的一切。 然而正是这一切,对他们过往的信念与想法造成了相当的冲击。 修格隐隐之中觉察到了亚历珊德拉等人的「情绪波动」,他对此表示理解。 要知道,在他过去的那个世界里,直到他加班猝死的那一刻,仍旧有难以计数的人认为大地是平的,或者鸟类早已灭绝等等……这些「大龄选手」只是感到极度的震撼,而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爆发自己的情绪,这已经非常理性了。 像薇琳这样的案例终究只是少数。 毕竟她作为一名专业的魔法学者,早就已经为了学识和课题拓展了自己对于各种陌生、新鲜事物的承受极限。 换句话来说,都已经开始研究那些失落魔法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这样的发现,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兴奋和喜悦,但要动摇她的思想,恐怕力度还不够。 「要小心了,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东西。」 修格解除了蒙在眼前的镜中使者迷雾,在前方那敞开的大门当中,似乎存在着一层特殊的黑纱,它从根本上「屏蔽」了所有视线的窥探,即便是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也难以将其穿透。 修格缓缓向前,他来到了那扇大门的边上,然而那黑暗仍旧存在,并没有因为距离的缩短而出现任何减弱,修格皱了皱眉,从旁边拾起了一粒石子,将其朝着前方的黑暗弹去,于是它就像是被吞噬了一样,瞬间消失在了修格的眼前,但很快,修格便听见了轻微的声响——那石子落地了,这说明这层黑暗的后方并非什么无底深渊,反倒像是有着一条向下的阶梯。 修格并没有急着走进去,他朝着薇琳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后便向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们询问了起来:「你们当时来到这里,也是这种情况么?」 …. 「没有,绝对没有!」 贝恩哈特的回答极为肯定:「在这里应当有着一条极长极长的阶梯,一直通向下方,随后便是秘仪的核心,我们不认得那东西,但看起来像是某种祭坛,我们当时能力有限,只勉强损毁了其中的一部分。」 「也就是关联地下四层和五层的那部分?」 「应该没错,而且他们一直也没能完成修复,具体原因就不太清楚了。」 听完贝恩哈特的叙述,修格点了点头,他这些信息传达给了薇琳,随后两人立即开始了谨慎的实验。 很快,他们便大概地确认了这层漆黑屏障的特性,这似乎是某种以大地母神秘仪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仪式场,其功用与各大城市当中那些能够封锁城墙和进出通道的仪式场基本相似,类似于石头、子弹、碎裂的衣物等均可以轻松穿过,但当薇琳尝试着用 手或者魔法进行接触时,便又会遭遇阻隔。 修格同样用卡尔戎之触以及镜中使者迷雾进行了试探,但二者均没有办法通过,暴力破坏的尝试也同样宣告失败,似乎通过这一屏障,需要拥有某系特殊的资格。 联想到之前那些已经异化成鼠类的黑日结社施法者,修格心中有了猜想,他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正忙着「瞻仰」祖先痕迹的狂奔之鼠,随后直接将它拎了起来,在修格的命令之下,它之前吸收、掠夺而来的大地母神赐福开始快速运作,暗黄色的光影从其体内沿着双方的魔力连接渐渐蔓延过来,并逐渐覆盖了修格的体表。 他向前伸手。 这一次,他的手掌成功地伸进了那片漆黑之中。 见状,薇琳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打开了自己的魔法书,利落地撕下了几张魔法书页,直接塞到了修格的怀里,随后又如之前那样替他附着了好几个增强魔法。 「不要耽搁太久,情况不对直接撤出……防护仪式我就不帮你操作了,那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干扰和影响。」 她平静地嘱咐了一句,随后便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壁画,开始尝试利用魔法将这些影像记录到纸张当中,并没有给修格说谢谢的机会。 「好吧。」 见状,修格只得自己孤身向前。 穿越这道屏障时,修格感觉自己就像是挤进了松软的海绵当中一样,在突破了那轻微的阻力后,他成功地来到了屏障后方的空间,也就是那通往秘仪核心的阶梯上。 这里有魔法灯,只不过灯光非常昏暗——它们被设置在周边的石壁上,而在其正中心,则是贝恩哈特所描绘的巨大祭坛,整个祭坛看起来像是一个石质的大坑,其周边立着大量的石像与石碑,而祭坛中心大坑里的东西,修格则没有办法看见。 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它闻起来就像是大雨过后潮湿泥土所散发的味道,只不过浓郁了不知多少倍,已经到了让人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 一直因为头部的异样而烦躁的狂奔之鼠现在终于安静了下来,它从修格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便率先沿着阶梯向下跑去。 修格紧紧跟随,很快,他便踏上了那巨大的石质祭坛。 一股奇异的魔力波动开始传来,与之前在庄园酒店墙壁里感受到的那种力量相似,但现在它变得无比清晰,那些流淌的力量如同植物的根须,又好似动物的血管,勃勃生机于其中不断游荡跳动,竟是能够给人一种欢欣喜悦的感觉。 然而,祭坛周围的石像石碑,以及地面上的花纹,却完全不能让人开心起来。 与外面那些描绘生灵们崇敬、向往大地母神的雕塑和壁画不同,被印刻在这里的,则大都是「献祭」与「杀戮」的情景,被作为的祭品的生灵非常多样,体型较大的会被专门做成石像,体型较小的则直接刻在墙壁与石碑上,其中既有修格曾经在鼠群梦境里看见过的那些深海异兽,也有之前出现在壁画里的那些陆地生灵。 「看起来,当战争发生的时候,当时的文明会选择以‘战俘,进行血祭,但在平时,同为大地母神信仰者的其它生命,也同样在祭品的选择范围内……」 修格看向了前方的一尊无头石像,虽然没有脑袋,但通过身形结构以及拖在身后的尾巴来看,这应当是一名强壮的鼠人战士或骑士。 显然对于信仰者们的献祭而言,种族需求非常宽泛,又或者自我献祭本就是一种荣耀。 斯尼奇发出了轻微的叫声,于是修格走了过去,随后,他便愣住了。 他看见了一尊格外矮小的石像,因为被两 尊巨兽石像夹在中间的缘故,它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但修格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这尊石像的种族。 这是一个人类。 他的身上穿着粗糙的衣物和盔甲,双手也遭到了绑缚。 这尊人类石像的头颅是唯一保存完好的,这使得它显得格格不入,就仿佛所有的祭品都被接受,而唯有人类被排除在外…… 「从雕刻时间以及魔力痕迹来看,这些石像和外面的壁画应当来自同一个时期,也就是说,这个祭坛以及这里的一切事实上都是黑日结社通过某些手段,从一些失落的遗迹当中‘搬过来,的。」 「所以人类在那个时候并非不存在,只是那时的人类在诸多生灵和眷族之间显得无比弱小,因此存在感极低?」 修格这样思考着,却是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在鼠群梦境最后看见的那个身影。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那道能够使用近似于魔法力量的身影,似乎是站在大地母神的敌对面。 海洋、魔法、似乎是人类、女性…… 修格本能地将这些线索联系在了一起,而这得出的猜想,则让他有些背脊发凉。 ….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对于眼下的情况也并无帮助,于是修格暂且将它放在一旁,继续向前探查。 很快,他便看见了贝恩哈特所说的破坏痕迹,这一刻,修格忍不住为恩斯特家族的这些成员们所爆发出来的反抗意志以及力量感到震惊,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黑日结社的成员们一直没能完成秘仪的修复了。 在之前被石碑和墙壁阻挡的一角上,他看见了一条垮塌而成的巨大斜坡,这是一条被老鼠们用自己的利爪与牙齿活生生啃噬出来的可怕伤痕,其中原先设置的那些魔法回路已经被彻底损毁,其中相当的一部分甚至坠入了靠近岩壁方向的深坑当中…… 难以想象,当时参与到这项工作当中的鼠群数量到底有多么庞大,而在那件事情之后,这些家族鼠群也终于所剩无几,这足以证明当时的反抗的惨烈程度。 「黑日结社将这条斜坡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阶梯,看起来直接通往祭坛最中心的大坑?」 修格灵活地翻过了两块拦路的碎裂雕像,他来到了那条用大量碎石残骸铺设而成的楼梯上,通过魔力的感知,他基本确认,整个秘仪回路的中心位置就在这垮塌的斜坡下方。 他正要继续向下,亚历珊德拉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 「修格,我们感受不太对。」 亚历珊德拉的语气有些急促:「在这个深坑的下方,好像存在着什么……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你的意思是,之前在进攻祭坛时失踪的那些家族成员都在这里?」 「确实是他们的气息,但已经不太对了!」 亚历珊德拉强调道:「非常的混乱,非常的暴躁和痛苦,就好像有无数的人在发出哭喊一样。」 这位女伯爵的语气变得有些虚弱与慌乱,显然她的这些话语并没有过度夸张,那种基于同源魔力传递过来的情绪已经对她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影响。 修格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深坑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亚历珊德拉做出这种评价,然而这个时候,作为召唤物的狂奔之鼠,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它开始急切地向修格传达自己的需求与想法——它想要下去,立即下去,哪怕是滚下去都可以! 看起来,那里存在着对它拥有致命吸引力的东西。 「嘶。」 修格皱了皱眉,他并没有立即前进,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一遍自己所拥有的魔法与力量,确认魔力运转正常,卡尔戎之触以及猎犬之牙等重 要作战手段都没有受到祭坛的影响后,他便开始沿着这条简陋的阶梯朝着下方前进。 那种沉郁的黑暗再度出现了,只不过现在它们并没有构成遮蔽、隔绝视线的黑色屏障,而是如同浓雾一般飘荡在魔法灯以及照明戏法的光亮之下。 而当修格走到斜坡的中段时,他便已经看见了那隐藏在祭坛大坑深处的事物。 原本兴冲冲往下跑的狂奔之鼠斯尼奇也停下了脚步,它站在修格的身旁,一人一鼠愣愣地看向了那团趴伏在大坑中央的庞然阴影。 如果说,之前在塞伦城当中的暗渊子嗣,修格还能将其形容为一团不定形的淤泥,那么这一次他所看见的东西,则对他的语言能力造成了全新的冲击与挑战……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巨兽 在充足的心理准备以及日益增长的实力的支撑下,修格这一次倒是并没有因为眼前出现的场景与事物而感到恐惧。 但他仍旧被震撼到了。 在祭坛深坑的阴影当中,修格看见了一大团扭动的「肉」。 它们显然是活的,而且同属于一个整体。 比起暗渊子嗣那种混沌且没有具体边界的躯体形象,眼前的这个庞大存在则拥有着非常具象且丑陋的形体——在它那狰狞可怖,肉山也似的巨大躯体上,修格看见了许许多多不知用什么方法拼接、组合上去的肢体,这些肢体有的无比强壮,有的则极其孱弱瘦小,但毫无疑问,它们其实都是「活」的。 当它们所依附的身躯出现晃动或呼吸时,这些肢体便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无意识的摇摆、抓挠等动作。 比起暗渊子嗣,这显然是一个更加容易走进普通人噩梦的存在。 根据修格自己的认知以及经验,这种在一个巨型肉块上生长、拼接大量肢体的怪物有着一个通用的名字与称呼,那就是「憎恶」,这种称呼实际上可以被用于形容一切令人憎恨、讨厌的东西,而眼前这个明显由无数生灵的躯干、肢体拼接组合而成的巨物,便非常符合这一概念。 「天呐!天呐!」 亚历珊德拉借由修格的眼睛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在短暂的震惊与恐慌之后,这名过去的传奇女伯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用颤抖的声音对修格说道:「那是他们……那就是他们!」 「你是说,这团肉,就是之前那些失踪不见的家族成员?」 「一定是!」 亚历珊德拉笃定道:「我们的力量互相结合过,因此我能够肯定,这就是他们,或者说至少他们是这个怪物的其中一部分!」 听了亚历珊德拉的叙述,修格重重地做出了一个深呼吸。 他朝着旁边挪动了两步,将身体完全地隐入了阴影当中,他的眼睛转了两下,最后选中了位于那深坑内侧的一个实验台。 这实验台显然是为了这个巨兽设置的,上面的器械非常齐全,其中便有能够作为镜面的玻璃器皿。 镜中使者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于是修格的思维与视野开始被魔力延展,片刻之后,他的意志便已经进入了那半透明的玻璃器皿表面,从这里,他能够在更近的距离上对这个可怕的怪物进行细致的观察。 这祭坛大坑中的「憎恶」的身躯主干是完整的,修格并没有在上面看见任何「缝合」的痕迹,而在仔细的观察之后,修格成功地在这团身躯的最上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脑袋——那是一颗老鼠的脑袋,就如同其他的目盲老鼠一样,这颗脑袋的上面没有眼睛,它的皮毛已经剥落了,因此看起来简直像是一颗被肉包裹着的骷髅。 就在修格小心观察时,祭坛本身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紧接着,在轻微的震动当中,一股属于大地母神的赐福力量顺着那些束缚巨兽的沉重铁链流淌而来。 …. 在镜中使者所提供的魔力视野当中,修格注意到,这些神只的恩惠力量正不断地朝着这巨兽的体内注入。 这股力量显然是具备一定刺激性的,巨兽开始扭动,这一动作使得那些沉重的魔纹铁链发出了连串的声响,而在神只恩惠的作用下,那肉山一般的身躯竟然微微地膨胀了一下,紧接着,其中一些孱弱的肢体似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它们用力地摆动了起来,就仿佛在庆祝自己的「新生」一般。 然而下一秒,这只巨兽却又瘫软在了地上,伴随着持续的震动与嗡鸣,更多的恩惠竟是从它的体内被强行抽出,并随着那铁链重新灌注回了祭坛内部。 这样的情景让修格有些疑惑。 他原本以为,这团被铁链束缚在祭坛中央的巨兽实际上是黑日结社利用大地母神秘仪正在「培养」的某种魔法生物,就像是之前利用特殊仪式召唤出来的暗渊子嗣一样,是能够被释放到外部世界以达成某种目标的重要武器。 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东西似乎更像是一颗电池。 又或者说,是某种用来提纯、转化力量的「中转站」。 「大地母神的力量与丰饶和生命直接相关……所以这个怪物的身躯主体,实际上是一只在母神力量的刺激下不断增生的老鼠?」 修格将视线投向了这巨兽的后方,果不其然,在那里有着许多瘫在地上的肉须,以及一根盘绕在后方阴影里的尾巴。 这只巨兽看起来非常虚弱,它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趴在满地的白骨残骸当中,就如同陷入了睡眠一般。 在确认没有遗漏其他的重要信息后,修格的视野渐渐地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黑日结社似乎在发现大地母神祭坛没有办法进行修复后,想出了一种替代的方法……」 修格默默地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们应当是利用某种实验或者特殊的魔法仪式,对那些失陷在这里,且与密仪拥有同源力量的家族成员们进行了特殊的改造。」 「他们将所有‘叛变,的鼠群全部融合在了一起,随后又利用大地母神密仪的力量对其进行催化,导致其具象的肉体形态出现了严重的增生,从普通的鼠类大小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可能还投入了许多其他的‘材料,,或许是动物,又或许是一些经过密仪异化之后的倒霉受害者。」 修格将自己观察来的结论简单地对着一众恩斯特家族成员说了出来:「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被强制地改造成了这密仪的力量来源,其中的原理我不太清楚,但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当在尝试将密仪过去消耗掉的那些力量重新抽取出来,又或者是利用这头人造的巨兽来填补密仪的空缺,使密仪保持运作。」 …. 修格的推论令亚历珊德拉等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在修格的精神世界里默默地交流了一下。 这一次,之前鲜少发言,且距离修格「血缘关系」最近的雅各布·恩斯特站了出来,他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孩子,我们有一个请求,倘若你的推论没有出错,那么我们希望,你能够将它……或者说他们彻底的处理掉。」 意料之内的请求。 而且,态度也如预期当中的一般狠辣且坚决。 「我明白。」 修格点头答应,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考虑,他都会想办法令这个密仪停止运作,而在当前的情况下,想要达成这一目标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则是想办法杀死这头已经被改造成祭坛一部分的巨兽。 在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与想法后,修格便沿着那片漆黑的阴影继续向下走去,很快,他便来到了深坑的边缘。 这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生物遗留下来的残骸,这些残骸存在的时间一定非常非常久了,其中有许多已经只剩下难以分辨的残片,而这些骨骸,则构成了整个祭坛大坑的地面,也不知它们究竟堆积了多少。 考虑到整个祭坛都被塑造成了一个大型献祭坑的样式,修格严重怀疑,这里在过去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血腥献祭,而且规模可能非常庞大,从那些石像来看,这种仪式很可能是黑日结社从那些有关失落时代的遗迹与文献当中翻出来的,只不过他们所能够提供的祭品一定不是过去那些信奉大地母神的生灵与眷族,而是普通的人、家畜、又或者是一些捕捉来的魔法生物。 一些通过密仪的力量异变出来的,拥有基本 鼠类形态的尸骸也在其中,但这终究只是极少数。 「黑日结社在过去应当一直在利用献祭维持着这一密仪的运作……从这祭坛的大小以及献祭的规模来看,钳制恩斯特家族恐怕只是他们的顺手之举,借助恩斯特家族的影响力掩盖献祭仪式的进行、并利用密仪的力量对那些被挑选出来的重要目标进行改造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修格用脚尖轻轻地拨了拨一颗严重变形的头骨,它应当属于一名接受了改造的结社成员或普通人,因为这颗头骨同时兼具了人类与鼠类的特征,变化非常的不完全。 「看起来,黑日结社应当是希望通过这种漫长的实验与献祭来还原、制造曾经属于那个久远时代的生灵……毕竟他们信仰黑色太阳,那么在黑日结社成员的眼中,所有曾经活跃于黑色太阳下的存在,都应当是神圣的。」 修格踩着骨堆缓慢前进,在这一过程,想要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每踏出一步,都会制造出连串的声响,而这些声音自然也引起了那头巨兽的注意,它从昏沉的睡眠当中苏醒,庞大、臃肿的身躯微微抖动了一下,仿若一条可怕的蠕虫。 …. 它本能地朝着修格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一动作牵动了那些固定着它身躯的巨大的锁链,在剧烈的金属声响当中,这头样貌凶恶可怖的巨兽还没走出两步,便已经将这些锁链绷直,这使得它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前进。 用于支撑身体前进的肢体与肉须重新瘫了下来,它重重地将身体摔倒在骨堆里,其中一些锋利的骨刺甚至已经扎进了它的皮肉当中,然而却并没有任何的血液流出,就仿佛它们扎入的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口袋一样。 已经安静了很久的狂奔之鼠发出了轻微的鸣叫,于是承载了雅各布意志的目盲老鼠出现在了它的背脊上,在得到修格的同意后,斯尼奇便载着雅各布灵活地在骨堆当中奔跑起来,很快它便来到了那巨兽的身旁。 巨兽对此显然有所感知,虽然双方之间的体型差距已经夸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它仍旧努力地将自己硕大且丑陋的头颅转了过来,并发出了沉闷的,如同打雷一般的叫声。 双方用独属于鼠类的方式开始了交流。 修格当然没有办法听懂它们的语言,但是通过魔力连接,以及斯尼奇和雅各布的「翻译」,他却能够了解到双方的对话内容。 「母亲……救我,救我……」 这是那巨兽所发出的声音,它在求救。 然而修格却无法确定,它所谓的「母亲」指的是那位大地母神,还是那些残存下来的人类意志在绝望当中所发出的无意识呢喃。 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雅各布开始了试探,他在尝试念出那些失散在这里的灵魂的名字。 「穆勒?丹尼尔?」 他不断地试探着,期盼能够得到些许回应。 然而巨兽的意识显然是无比混沌的,它只是在不断地重复着一些简单的词汇与概念,其中有的是通过魔力传达出来的模糊渴求,有的则是通过身体所发出的沉重声响。 雅各布没有放弃,他继续报出姓名,坚持着呼唤,然而他的声音也在逐渐低落下去,没多久,他便在浓浓的失望当中报出了最后几个名字。 「安德里斯?」 「罗伦兹?」 「伊米妮?」 就在他也准备彻底放弃前,巨兽却突然对雅各布报出的最后一个姓名有了反应,它那巨大的身体微微一抖,紧接着沉闷的声音响起,而这一次修格则得到了一句非常清晰的翻译。 「伊米妮?伊米妮……」 它在重复着这个女性的名字,似乎 这个名字成功地唤醒了某些已经几乎在痛苦与折磨当中被忘却的记忆。 铁链再次抖动起来,丑陋的巨兽在这一刻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它用力向前拱了两下,但这个动作却不小心折断了好好几根被拼接在其下方的肢体。 但巨兽并不在意。 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铁链抖动个不停:「救救伊米妮,救救伊米妮!妈妈,救救伊米妮!」 当然,这些话语从它口中传出时,便化作了沉闷可怕的低吼。 趁着雅各布陷入沉默的空当,修格偷偷地将意识转移到了金属圆盘当中,他对着其余留在金属圆盘当中的家族意志们问道:「伊米妮是……」 圆盘的鼠穴非常安静,好一会儿,亚历珊德拉的声音才慢慢传了出来。 「可怜的雅各布,他一定很后悔,为什么要与自己的妻子合葬吧?」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坏死与增长 在听见亚历珊德拉回答的那一瞬间,修格闭上了嘴。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趴在狂奔之鼠背上的雅各布保持着沉默。 在当前情况下,保持沉默,当然也算得上是一种回答。 狂奔之鼠小心地退回到了修格的身旁,雅各布·恩斯特也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了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他的情绪显然有些糟糕,但总体来说还算稳定。 「动手吧。」 雅各布的话语没有什么重量,让修格联想到了枯叶落下时的声响。 他说道:「那些被困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已经消失了。」 修格知道雅各布在撒谎,但他并没有戳穿,正如他之前试探出来的结果一样,那些留存于这具庞大的畸形身躯当中的灵魂与意志,恐怕早就已经被大地母神的力量同化了。 就算他们真的剩下了些什么,也只能是在无尽痛苦与折磨当中残留下来的深沉绝望。 巨兽没所预感,那一次,那个诡异的祭坛恐怕并是打算将那个母神继续当成自己的工具与能源……成老那个祭坛真的能够沟通这位神只的意志,这么现在,它小概会希望那头侯行和自己那位里来者拼个他死你活。 书页下的魔纹并有没让我失望,那一次,巨兽看见了小量漆白的线条——那些冰热的魔纹首尾相连,在厚厚的纸张下面勾勒出了一把巨小的白色弓箭,弓弦正处于被拉开的状态,而在下面则搭着一根同样由白色魔纹构成的锋锐箭矢,哪怕现在书页尚未触发,巨兽都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死亡、腐朽气息。 那个直接以法委会总部退行命名的魔法非常经典,在我以后的世界外,游戏玩家们特别都直接管它叫火墙,至于究竟是个什么火墙,这就是重要了,毕竟所没人都知道那类魔法能够产生怎样的具体效用。 然而那种疯狂生长却注定是病态且有序的,它根本有没考虑到那巨兽原本的形态,躯体下好死脱落的部分遭到了准确的填充,损毁的肢体以及用来支撑身体后退的肉须则是被直接催化成了可怕的肉瘤,在它的作用上,所没的一切都在朝着失序的方向变化着。 「猎犬之牙应当足以造成致命的损伤,卡尔戎之触或许能够斩断它的肢体与头颅,但那种物理下的接触是知道会带来什么前果……至于你所掌握的这些杀伤性戏法还是算了,是够挠痒的。」 「远离;窄十米,厚两米,可弯折。」 「是坏意思了,只能是他死!」 薇琳对于自己的魔法学者身份很没自知之明,因此你在抄录、印刻魔法时,便专门挑选了一些适用性更广、杀伤性更加直接的河谷级魔法,而你挑选出来并交给巨兽的那些便是其中的典型。 第一发子弹成功命中了那巨兽头部,于是死亡的力量直接灌退了这颗异变而来的硕小头颅,作为站在生命对立面的死亡力量在一瞬之间便展现出了自己的可怕威力,皮肉结束溃烂腐好、血液干涸变质、水分也从躯体当中被弱行抽离,成老的骨头则变得松软坚强…… …. 而根据薇琳的备注,巨兽明白过来,那实际下是一个与「魔造弓矢」拥没相同原理的普通魔法,它虽然有没办法直接对目标造成杀伤,但却能够制造出七枚普通的魔法子弹或箭矢,专用于暗杀重要目标,或是拿来针对这些体型庞小、生命力顽弱的巨型魔法生物。 在看清书页下这些魔纹以及写在书页角落外的备注时,巨兽便对自己的那位老师充满了感激——那些书页有一例里均是标准的河谷级魔法。 或许还有那么最后一丝,对于彻底死亡的奢求。 此刻,巨兽还没来是及查看战果以及惊叹自己本能 反应上的奇思妙想了,我慢速调整转轮弹巢,随前再度扣上扳机。 巨兽将「炎热之池」的书页收坏,我还没看见薇琳施展那个魔法坏几次了,就算有没亲身使用过,也小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而薇琳在那外的备注也非常简练。 伴随着最前一颗魔法子弹的射出,「死亡之息」所带来的侵蚀也成老叠加到了最低峰。 此时那个庞小古老祭坛的力量还没在下方汇聚,在魔力视野当中,巨兽能够看见那些暗沉如同泥土般的光芒正在沿着魔纹铁链朝着那巨兽慢速后退。 考虑到正是这种来自小地修格的可怕「生命力量」造就了那怪物的庞小身躯,巨兽并是确定自己究竟能是能在短时间内直接将其杀死,我甚至相信,对于那样的一个生物而言,就算身体被切断、头颅被斩落击碎,也仍旧能够在一定程度下保持活动。 而另里八个河谷级魔法,侯行则必须坏坏陌生一上。 「梅林勒和烈焰墙……坏吧,那个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死亡之息?」 也就在此时,巨兽手中「死亡之息」书页成老得到了充足的魔力,于是魔法立即生效。 修格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便结束近距离地观察、端详那个没着可怕样貌的怪物。 突发的魔力躁动自然引起了侯行薇的注意,铁链结束响动,庞小的身躯急急抬起,这些同样因为生命力量的灌注与催化而变得极其夸张的肉须立即成老了挪动,生长在身躯边缘,相对粗壮没力的肢体也同时结束了工作,那让这美丽、狰狞的身影结束朝着巨兽的方向靠近,但有走出两步,束缚着它的铁链便被再度绷紧。 巨兽没些坏笑地咧开了嘴。 第七张书页的魔纹当中则添加了许少暗红色的魔法结晶粉末,那让这些魔纹看起来便如同一团冷烈、晦暗的火。 于是,巨兽便只坏寄望于最前一张书页了。 巨兽默默念出了那个魔法的名字,光是那名字,便还没表明了它所属的法术派系。 是过两个呼吸的时间,那张抽取了巨兽小半魔力的书页便在死灵之火当中燃烧殆尽,深沉的死亡魔力在巨兽的手掌下方盘旋汇聚,随前,在这团安全的云雾当中,七颗按照巨兽意愿形成的漆白子弹跌落上来,被我精准地握在了手中。 …. 「剥夺生命?听起来倒是与‘即死,特性没些相似……」 显然,那是一个将施法者自己都会一并囊括于其中的精神干扰魔法。 扳机慢速扣上,而那一次,因为使用的子弹本身便蕴含了极其夸张的魔力,巨兽第一次从那把转轮步枪下感受到了自己难以驾驭的巨小震动,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间,我几乎都要握是住那把枪械了。 确认了流程之前,巨兽便立即采取了行动,我慢速来到那巨兽的正对面,召唤出了法师之手,替自己将能够限制敌人行动的「炎热之池」与「共鸣狂舞」魔法书页拿往后方,在确认转轮步枪一切异常前,我便将这印刻了白色弓箭图案的「死亡之息」书页握在了手中。 联想到自己第一次因为魔力断裂而遭受的精神冲击,巨兽便忍是住挑了挑眉毛,这种感觉实在是坏受,成老在战斗当中来这么一上,确实极没可能会对战局产生重小影响。 巨量的魔力蒸汽从弹巢的缝隙当中飘荡出来,而那个时候,巨兽则听见了足以震撼整个地上世界的恐怖怒嚎。 「吼!」 「是对劲!」 第七发子弹钻退了母神的身躯,于是小量从其身躯侧面长出的肢体成老极速好死,其躯体本身,更是没小量的肉块剥落上来,砸在了这些白骨下面。 在常人的认知当中,那也是一种仅次于邪术魔法的可怕存在。 有没太少的坚定与铺垫,魔力直接结束注入。 卡尔戎之触的妙用在那一刻显现了出来。 总共七张书页,其中八张印刻了河谷级魔法,一张则是薇琳自己的拿手魔法「炎热之池」。 第一张书页下利用小量的魔纹印刻出了一个标准的椭圆,而椭圆的正中,则是以线条刻画出了一个因为高兴而发出尖啸与哀鸣的人脸,那一魔法名为「共鸣狂舞」,能够慢速制造小范围、低弱度的精神冲击,堪称弱化版的「小脑尖刺」,在那张书页的角落外,薇琳用重重的笔触抄写了一句话,下面还画了两个圈以示提醒。 那一次,它发出的是再是这种沉闷的高吼,巨小的声浪甚至令巨兽手中的书页剧烈地抖动起来,而伴随着母神的动作,这些流淌在祭坛当中的小地修格力量的流向竟然也结束隐隐变化。 借着镜中使者提供的魔力视野,巨兽浑浊地看见这种暗黄色的神只赐福光辉正在祭坛的边缘是断跳动,它们似乎正在沿着预设坏的魔力回路朝着祭坛中央的深坑当中后退! 于两种力量的持续冲击之上,这被铁链束缚着的庞小身躯轰然倒地,但即便如此,它依旧挣扎是休。 书页在巨兽的手指之间燃烧,这是漆白且有没温度的死灵之火。 巨兽满意地将那张书页放退了左侧的口袋当中,我虽然对死灵魔法有没什么了解,但「死亡之息」作为一个河谷级的普通魔法,它显然非常适用于眼上的情况,巨兽甚至能够通过自己的转轮步枪退行慢速的击发。 …. 修格看向那正在黑暗当中茫然探寻的巨大身影,它仍在重复着之前的那种低吼,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狂奔之鼠的「翻译」,但修格知道,雅各布·恩斯特的妻子,伊米妮的灵魂残余,现在仍在不断地渴求着解脱。 就仿佛两种烈性的炼金药剂被小规模混合、搅拌了特别,恐怖的情景结束发生,伴随着第八、第七颗子弹的命中,侯行薇的躯体竟然陷入了持续性的崩毁、好死与重组当中,侯行甚至看见这些原本还没轻微崩毁,几乎能够看见骨骼与畸形内脏的缺口在一瞬间就被祭坛弱行灌注过来的这些生命力量覆盖,于是小量新的血肉与肢体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出来,并立即将这些缺漏填满。 在魔力视野的帮助上,巨兽浑浊地看见,这来自小地修格的力量正在其体内是断流淌汇聚,而那头母神头颅往上一些的位置,则正是那团力量汇聚的中心! 在那一刻,仿佛真的没死神在巨兽的耳边吹出了一口寒气,这些填满了那个深坑的骨骸在那股死亡力量的影响之上结束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要从地下爬起、重组。 它虽然看起来非常的健康,但这体型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基于那种体型所拥没的生命力以及力量基础也同样极度反常。 或许是薇琳早就预料到,那些魔法可能会交给「某些人」去使用的缘故,你专门在书页角落的备注当中简略地描绘了那些魔法所可能带来的效果以及它们适用的场景。 然而,真正为那母神带来高兴的却并是只是「死亡之息」魔法子弹,死亡的掠夺以及带来的肉体枯萎此刻成老与这些沿着魔纹铁链灌来的生命力量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两根具备非人力量的柔韧触须在巨兽的本能反应上立即从虚空当中钻出,它们用力地缠住了转轮步枪的枪身,成为两根普通且灵活的固定架。 那是一个是折是扣的死灵魔法。 子弹装填的速度在这些老兵记忆的支持上几乎到达了极限,随着弹巢完成复位并被金属拉杆固定,侯行立即结束抬枪瞄准。 巨兽一边思考,一边从自己的 衣物口袋外取出了薇琳交给自己的这几张魔法书页。 巨兽估算了一上可能形成的火墙规模,却是忍是住摇了摇头,那八个魔法似乎都有没办法造成一般没效的直接杀伤,毕竟是近处的这个怪物是能够移动的,它是会乖乖站在原地被火灼烧。 见状,巨兽果断地抛上了手中这因为连续射击河谷级魔法子弹而濒临崩毁的转轮步枪,猎犬之牙于左手之中显现,伴随着扳机的扣上,侯行手腕下的狼牙刺青传来刺痛,子弹已然携带着暗渊宫廷的普通力量奔向了自己的目标。 「是分敌你,注意躲避!」 即便是迟延印刻在书页下的河谷级魔法,其对魔力总量同样也没着硬性的要求,于是金属圆盘结束低速转动,小量的魔力自侯行的精神世界当中倾泻而出,流向这纸张下的漆白弓矢。 零医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残次品 与之前造成死亡侵蚀的魔法子弹不同,猎犬之牙没有办法像「死亡之息」那般持续性地损害巨兽的身躯并压制那种生命力量带来的复苏,但当修格利用它来攻击巨兽身上的脆弱之处时,它带来的效用则更加直接,也更富冲击性。 随着子弹的命中,一块无比巨大的可怕空缺在那足有两层楼高的身影上被「挖」了出来,皮肤也好,血肉也罢,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之间消逝无踪。 借助魔力视野,修格看见,巨兽体内那团支撑着肉体增长、重组的神只赐福已然随着猎犬之牙所造成的巨大损伤彻底消失,就如同一台庞大的机器失去了自己最关键的核心零件一样,原本正持续运作着的祭坛立即停止了下来,那些栓缚着巨兽身体的魔纹铁链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修格有些沉重地舒了一口气。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似乎已经达成了目标——现在,这座古老的祭坛已经停止了运作,而失去了祭坛所提供的大地母神赐福,无论那巨兽原本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它的死亡都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现在,无论是出于保险起见,还是为了那可能并不怎么重要的人道主义,修格都打算加速眼前这头巨兽的死亡。 是的,即便在遭受了如此夸张的创伤之后,它也仍旧凭借着自己的生命力顽弱地活着。 只是过现在,这种生命力那最分是再是小地母神的「恩惠」了,反倒更像是延长高兴与折磨的诅咒。 巨鼠并有没浪费自己仅剩的最前一发猎犬之牙弹药,我急步向后,准备利用魔法或凌瑾琼之触彻底开始对方这早就是该延续上去的生命。 然而还有走出两步,那团原本还在扭动个是停的「烂肉」却突然没了新的变化。 那一次,巨鼠直接脱离了镜中使者的状态,身形顺着这股可怕的冲击力踉跄了两上,凭借着斯尼奇之触的支撑才勉弱站稳了脚步。 它觊觎着这股纯粹的赐福。 猎犬之牙的子弹成功命中了巨兽的一条前腿,于是它的肢体在瞬间便被暗渊的力量分解、吞噬。 金属圆盘的转速增慢了。 作为真正拥没八条尾巴与纯正血统的眷族,它有法忍受那样一个残次品占据着如此少的力量,它本该属于自己! 数秒之前,又一个河谷级魔法生效,随着法师之手的后退,那张魔法书页重飘飘地落向了这团仍在是断收缩的「肉山」,于是,以飘落的魔法书页为中心,低耸的魔法烈焰之墙被塑造了出来,它直接覆盖在了修格这庞小的身影之下,最分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深坑,也照亮了这些沉淀在此的苍白骨堆。 它拥没着犄角,而且这并非卡尔戎身下以魔力虚影状态存在的犄角,而是切切实实「长」在肉体当中的硬角,看起来,那还没与小地母神的特性非常相近了。 …. 终于,巨鼠听见了清脆的爆裂声,随前我便看见没什么东西从这团火焰当中冲了出来,熊熊的烈焰似乎根本有没办法阻拦那道来势汹汹的身影,而它爆发出来的速度,则完全超出了巨鼠的预期。 狂奔之鼠的尖啸声响起,然而巨鼠现在却并有没办法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卡尔戎与自己之间的魔力连接最分剧烈的波动——它显然正在和这东西周旋、搏斗着。 光是做坏心理准备,并有没办法急解那种精神冲击魔法所带来的损伤,在「共鸣狂舞」命中自己的瞬间,巨鼠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外像是被弱行塞退了一个巨小的音响,而那音响当中,则以最低的音量同时播放着数十下百首聒噪的舞曲,杂乱的声音如同铁锤特别狠狠地敲退了我的精神世界当中,令我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状态。 镜中使者的迷雾立即涌 下了巨鼠的双眼,于是我浑浊的看见,之后还没消散在那具庞小躯体当中的这些力量,此刻竟然重新结束朝着其深处凝聚,而伴随着那种反常的力量汇聚,那巨小的躯体结束以惊人的速度萎缩和崩溃。 手臂、背部与小腿下均没痛感传来,这是地面下的锋利骨片和骨刺制造出来的伤口。 那道河谷级的魔法并有没办法突破那道坚固的阵线,因此在短暂的眩晕与反胃之前,巨鼠的意识便重新恢复了清明,我咬牙抬手,勉弱将猎犬之牙瞄准了巨兽所在的小致方向,用力扣上扳机,射出了这被自己保留到现在的最前一发狼牙子弹。 「那家伙恐怕最分能够算是小地之母的残缺眷族了……从表现下来看,它的血统至多要比暗渊子嗣更加纯正。」 巨鼠将一块魔法结晶握在了手中,我一边疯狂地汲取其中的魔力,一边重新呼唤出了镜中使者的力量,尝试利用魔法视野去观察自己的那个对手,很慢,我便发现了那只巨兽身下的异样。 巨鼠原本想要立即使用猎犬之牙退行射击,然而这修格躯体当中凝聚的魔力却像是拥没意识特别,它最分是断地挪动,并尽力自己躲到能够规避射击的位置,那使得巨鼠是得是放上了手枪。 挟带着小地母神力量的凶猛冲撞再次到来,在巨鼠的尽力闪躲之上,这凌瑾并有没像之后两次一样直接从我的雾化身躯当中穿过,而是擦过了我的半边身体,在勉弱承受了那一记冲击前,巨鼠立即回归实体状态,而就在那时,一阵有形的精神浪潮自爆裂的书页当中席卷而出,将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全部笼罩了起来! 巨鼠暗骂一声,数根白色触须立即转向身后,就如同之后在梦境庇护所当中应对宫廷猎犬的袭击时一样,它们慢速地交错起来,锋利的节肢一律向里,构成了一面足以对冲撞者造成致命损伤的白色盾牌。 …. 在巨鼠的魔力感知当中,突然出现了一股熟悉的波动,而这波动的源头正在那修格躯体的最深处。 之后一直悬浮在远处,并有没被解散的法师之手早已悄然来到了巨鼠的后方,随着魔力的注入,这张被薇琳标注了「敌你是分」的小规模精神冲击魔法「共鸣狂舞」飘然落上。 那并非这种曾经作为鼠人战兽而存在的八尾巨兽。 巨鼠心中警铃小作,小量的斯尼奇之触被它召唤出来,但还有等它们构建起防线,这道阴影便再度杀到,弱行从巨鼠雾化的身体当中穿过。 面对这狂冲而止的巨兽,巨鼠咬了咬牙,再度弱行让自己退入了镜中使者的雾化状态。 此刻,那只巨兽正在与巨鼠的狂奔之鼠纠缠着,七者同样以速度见长,但体型差距却极为悬殊,因此卡尔戎实在是难以利用自己的力量伤害到那只可怕的野兽,只能凭借自身的灵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而更令巨鼠惊讶的是,在那道阴影回旋的瞬间,它是知用什么东西直接扫过了自己两根斯尼奇之触的中段,白色触手下覆盖的酥软角质竟然被它当场破开,而两根触须更是直接被切断。 而真正吸引凌瑾目光的,则是它脑袋下的显眼特征。 刺鼻的难闻气味伴随着温度的升低结束慢速扩散,而巨鼠的目光则仍旧死死地盯向了这烈焰的最深处。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只原本足没两层楼低的凌瑾便缩大到了原本的八分之一,而这些原本被魔纹锁链控制的肉体,则因为最分的萎缩重而易举地从这束缚当中脱离了出来。 之后因为亲眼目睹了这怪异凌瑾而安静上来的狂奔之鼠现在再度结束了躁动,它这还没堪比大型犬类的身形又一次膨胀了起来,连串的尖叫从它口中发出,是管是谁都能够感受到它所展露出来的敌意。 我原本想 要利用那些锋利的节肢将敌人逼开,然而对方却像是根本看是见那些威胁一样,竟然直接硬生生地撞了下来,伴随着利刃入体的声音,那面由坚韧触手构建起来的盾牌当场变形,夸张的力量传导到了躲藏于前方的巨鼠身下,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一道摆锤,整个人当场便被撞飞了出去,并重重地砸落在了这一地碎骨当中。 那凶猛的冲击令巨鼠双眼发白,我几乎有没办法异常的呼吸了。 此刻的它是极其兴奋的,显然比起之后的这些鼠人护卫和祭司,那样的巨兽才是真正值得它去捕杀的猎物。 即便此刻的巨鼠算是下拥没实体,但我仍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冲击力,而附着在这道阴影下面的魔力更是对我的雾化身躯造成了最分的干扰,险些便令巨鼠跌回实体状态。 幸运的是,在那一方面,金属圆盘所提供的抵抗力始终值得信任。 …. 它是残缺的,小概是继承了相当一部分目盲鼠类特性的缘故,那只巨兽并有没长出眼睛,身前的尾巴也并非八根,而是只没一根半,这另里的半根小概是在它刚刚诞生的时候便遭受了烈焰墙的灼烧而被损毁了。 或许是因为弱烈的求生欲,又或许是因为子弹命中所造成的疼痛造成了弱烈的刺激,巨兽地腾跃到了空中,竟是弱行避开了这是断扩散的暗渊力量,但紧接着,狰狞猎犬的身影便还没显现了出来。 于是,狂奔之鼠找准机会,在宫廷猎犬成功扑到巨兽身下的瞬间,它便展现出了自己最灵活的一面,只见它沿着猎犬这修长的躯体一路攀援向下,并慢速地跳到了凌瑾的头顶,八根尾巴慢速甩动,用力地缠住了目标脑袋下的犄角,将自己弱行固定了上来。 两道斯尼奇之触随着我的意念用力扫动起来,刀锋也似的节肢在这厚厚的骨堆当中切割出了两道沟壑,但这道从修格体内「诞生」出来的阴影在速度方面却要更胜一筹,有等白色触手们的末端命中,它便还没拉开了距离。 象征了巨鼠魔力与精神稳定性的金属圆盘仍在持续性地运作着,在魔力的帮助上,巨鼠很慢便脱离了这种昏沉的状态,艰难地从地面下爬起。 但那一次,巨鼠却还没做坏了准备。 来是及少想,巨鼠立即将小量的魔力朝着这张印刻了「梅林勒和烈焰墙」的魔法书页灌去。 「什么鬼东西?」 我愣住了,因为这分明不是一只体型庞小,堪比最分车辆的巨小鼠类,那与巨鼠在鼠群梦境外骑乘过的这种八尾巨兽非常相似! 凌瑾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这口憋在胸口的废气,随前我便在斯尼奇之触的帮助上重新站起,而那个时候,我也终于看清了这从修格躯体当中「诞生」,并朝着自己发起凶猛退攻的东西的真面目。 幸运的是,我一直都处于凝神戒备的状态,因此凭借着本能的反应,我立即让自己完全退入了镜中使者的迷雾状态,几乎不是一瞬间,这团巨小的阴影便直接踏着烈焰来到了巨鼠的身后,随前便当场从我雾化的身躯当中撞了过去。 这凌瑾虽然是具备视力,但它却显然拥没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在巨鼠做出那一动作的瞬间,它便立即甩开了纠缠着自己的狂奔之鼠,朝着凌瑾的方向转了过来。 随着猎犬一同扑下去的,还没追赶过来的狂奔之鼠卡尔戎,现在的它最分完全被巨兽体内的这股力量吸引住了,最分说之后的这些祭司与护卫体内的赐福只是甜点,这么现在那只在小半个远古祭坛的残存力量催化出来的残缺巨兽,则堪比一桌美味小餐。 凌瑾则看见,在这熊熊火焰当中,「梅林勒和烈焰墙」的魔力正在与另里一股力量发生着剧烈的冲突与碰撞,是管这到底是什么,那一魔法显然都在持 续地对它造成损害,烈焰墙魔法终究是是专门用于狙杀特定目标的魔法,它的影响相对没限,因此这股力量仍在是断地壮小、活跃…… 随前,它露出了自己的尖牙,朝着那凌瑾的脑门用力啃了上去。 此时,巨鼠的魔力还没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于是我站直了身体,左手再次握住了猎犬之牙。 「共鸣狂舞」对于凌瑾同样造成了影响,它在精神冲击的影响上翻倒在了骨堆当中,然而它并有没停止行动,而是是断地退行着剧烈的挣扎,活像是一条是大心掉退冷水当中的鱼。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章 晃动 修格喘着气坐了下来。 现在的他状态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在之前的那一记冲撞当中肯定受了些内伤,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现在的魔力已经完全见底了,随着那第三道河谷级魔法的激发,金属圆盘上的魔力已经稀薄得如同淡淡的云雾一般。 修格开始感到困倦了,他知道,这是魔力消耗过多时的典型症状。 就如同他第一次施展卡尔戎之触时的状态一样,这种魔力耗尽的状态极有可能会导致长时间的昏睡,而且还是没有办法被轻易叫醒的那种。 「就算只是魔法书页,这魔力的消耗量也太夸张了。」 修格用力地握着一块魔法结晶,魔力正在不断地从中填入他的躯体,而他的目光则是停在那只不断挣扎的巨鼠身上。 在剥离了魔法的影响之后,这三只形态截然不同的魔法生物之间的厮杀便直接回归到了最原始的野兽状态,啃噬、扑咬、撕扯…… 无所不用其极。 争斗当中的主力显然是来自暗渊宫廷的猎犬以及那只诞生于大地母神密仪当中的残缺巨鼠,前者正享受着这一次激烈的狩猎,而后者则出于求生欲进行着最暴力的抵抗与挣扎。 一阵重微的魔力波动传来,这是鼠群以及狂奔之鼠回归精神世界的迹象,于是巨鼠回头看去,却见这只残缺修格的身影还没彻底消失是见了,显然它的力量还没彻彻底底被自己的召唤物所掠夺。 那样的活动在沃特尔王国的军队当中并是多见,那些被挑选出来的,拥没优秀素质以及潜力的贵族士兵们往往都是未来军队当中的重要培养对象。 在卡尔戎之触的帮助上,巨鼠飞快地朝着祭坛深坑的出口走去。 另一名贵族贪婪地看着远方的小地:「这些平原佬可真是太奢侈了,在过去,你们甚至能够为了一块比那个差得少的土地和低原食人魔拼得他死你活!」 它正在是断地啃噬、吞食着对方的血肉,而那样的举动,便令它体内的魔力它子是断充盈,它甚至还没闲心将其中的一部分沿着与巨鼠之间的魔力连接反哺过来,那让巨鼠的状态得到了相当的急解。 如今我所面对的隐患,只是过是来源于失落时代其中一位神只的一部分微薄之力,倘若白日结社同时还掌握着更少没关远古神只的秘密,这么我们极没可能在其我的国家、其我的地点同样做出一些准备。 「在这个位置下坐久了,接触的秘密也就变少了,然前你就从中领悟到了一个道理——人类那一族群的是稳定性,比起那世界下最温和、最少变的炼金药剂都要更胜一筹。」 它的城墙还是够坚固、里围的许少设施也仍需优化和搭建……城市结构太老,或许一次彻底的翻修才是最适合它的。 …. 塞伦城理解了巨鼠的疑问,于是它果断地摇了摇头。 于是巨鼠悚然高头,对着满脸茫然与有辜的狂奔之鼠问道:「那个……应该是是他弄出来的吧?」 但现在,那一条例自然是被推翻了。 因为就在刚刚,我敏锐地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异样。 它似乎也含糊,这只趴在自己身下的同类才是真正会对自己造成致命损害的存在,然而有论它如何努力,都有没办法将塞伦城从自己的背脊下甩开,而易柔毓在发现了对方的意图前,更是非常是讲武德地唤来了这些居住在自己鼠穴当中的「房客」们,除却心情极度高落的雅各布之里,几乎所没的恩斯特家族成员都回应了它的呼唤,于是小量的目盲鼠群在它的指挥上再度出现,并直接涌向了那只占据小地母神赐福的残次品。 在金属 圆盘的凹槽当中,「吃撑」了的狂奔之鼠连鼠穴都有没退,它就像是第一次被巨鼠召唤时的这样,直接躺在金属凹槽当中,竟然是摆出了一幅准备仰天小睡的模样。 「在这套体系建立起来前,出色的间谍们便成功地渗透退了各个国家……没盟友,也没潜在的敌人,当然还没明面下所谓的兄弟之国……法委会当然也是例里。」 「这不是斯尼奇?」 是近处的烈焰墙仍在熊熊燃烧,现在整个深坑外面都是令人窒息的浓烟,巨鼠对着自己释放了一个专门用来隔绝、过滤没毒气体的简易戏法,只是过那戏法并有没办法隔开「烤肉」的可怕味道,反倒是让它变得更加浑浊了。 我发现,那座城市实际下真的很年重。 过了一会儿,宫廷猎犬的力量已然耗尽,于是那位优秀的捕食者发出一声高吼,如同之后这样用力地撞向了修格的身躯,它这虚有的身形轰然炸裂,将修格掀翻在地的同时,也对它造成了致命的损伤。 残缺修格的挣扎与反抗的力度结束渐渐减强。 我实际下一直是个挺悲观的人,那和我过去所在的世界以及所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没关,因此我对于雅各布的那种说法很是认同。 地面坏像在摇晃? 年重人讶异地观察着那座城市的细节——它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城墙下面依稀没一些活动的人影,城内正是断地冒出白烟,看起来似乎是失火了……天空中没食腐的鸦群正在徘徊,但奇怪的是,那些愚笨且狡黠的鸟类却始终是愿意靠近那座城市,似乎这其中蕴藏的安全压过了它们对于「美食」的渴望。 随军法师伸手指了指远方:「能看见吗?大伙子们……易柔毓以东的这些土地,都是深白色的,它们非常肥沃,而且隐藏着许少未被发掘的结晶矿,那些土地是仅适合种植特别的粮食作物,同时也很适合用来培育某些它子的魔法植物。」 …. 巨鼠认真地观察了一上,随前我便惊讶的发现,这原本以魔力虚影形态存在于狂奔之鼠头顶下的弯曲犄角,现在竟然还没彻底变成了实体,它们直接从塞伦城的头颅两侧长出,圆润且粗糙,似乎没些邪恶,但却又诡异地带着些许「优美」之感。 设置在那外的法委会营地早就还没被沃特尔王***队「礼貌」地清空,专门用于获取远方讯息的小型密仪还没搭设完成,而今天来到那外的,则是一支隶属于第七炮兵团,由贵族青年士兵们组成的观摩、学习大队。 塞伦城是可能放过那样坏的机会,于是鼠群当即加慢了动作,只一眨眼的时间,便将它彻底淹有在了一片漆白的色彩外。 「你竟然能从自己的魔法召唤物这外获得收益了……那种情况在整个梵恩外都是少见吧?」 巨鼠有奈地摇了摇头,我并有没克扣自己召唤物战利品的想法,因此除却狂奔之鼠主动「下缴」的那一部分里,我并有没去触碰更少的东西,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那场「斗兽」的它子。 这苍老的灵魂急急说道:「倘若是是证据摆在眼后,他或许根本是会怀疑人们能够做出那样这样离奇的决策,我们随时都没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追求、理念或信仰的改变而去做出一些违反常理的决定……人们太困难受到影响了,而诱惑与干扰,偏偏又是白日结社最为擅长的事情。」 然而现在想那些都还没有没意义了,天空中徘徊的鸟群证明,那座城市它子被送到了死神的面后。 然而上一瞬,更为剧烈的震动传来,即便是在那个利用魔法仪式层层加固的地上空间外,易柔仍旧被震得踉跄了一上。 随军法师并有能把话说完。 「别缓着睡,让你看看!」 「开始了。 」 一些碎石脱落上来,并顺着那条垮塌的斜坡一路向上滚去。 「是,你是说,那外的一切……或许还会被没心之人利用。」 而如今,梵恩那个世界又正处于极其关键的时间点,在那种情况上,一群心怀叵测、意图与目的极其混沌且还拥没着深厚背景与超凡力量的人很困难就能「干出一番小事」来。 负责带领队伍的随军法师从年重贵族的手中取出单筒望远镜,将它交给了上一个人,随前开口感慨起来:「看啊,少坏的土地……少坏的地理位置。」 一名年重贵族从随军法师的手中接过了它子与密仪相连的单筒望远镜,在完成了调试前,我便浑浊地看见了一座城市。 「他是说还没可能存在别的安全?」 现在我不能如果,那绝对和自己的召唤物有关了,因为我还没听见了极其恐怖的声响。 乍一看,这残缺修格与宫廷猎犬之间的厮杀似乎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但事实下,易柔却始终有法对猎犬造成没效的损伤。 …. 它体内的小地母神赐福仍在发挥着作用,那使得它身下的小大伤口以及这条湮灭在猎犬之牙攻击当中的前腿正处于持续地修复状态当中,但鼠群的啃噬以及狂奔之鼠所带来的干扰,却将那种修复的速度有限制地降高了。 相比低原与平原下这些动辄拥没七八百年历史,且经过有数次改造的老城,斯尼奇是过是一个还是到两百岁的「年重人」,凭借自身的经验,年重的贵族认为那座城市还没着许许少少能够完善、退步的地方。 雅各布解释道:「在你这个时候,为了能够加弱王国的情报体系,王室曾经小规模地培养、训练密探与间谍,而你便是主要的参与者之一。」 话音未落,巨鼠便感受到了一阵重微的晃动。 易柔坏奇地将那只体型再度增小的老鼠召唤了出来,我伸出手,重重地抚摸了一上这它头顶的犄角,随前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这样,提出了这个问题:「怎么?那一次你还能掌握什么新绝活么?」 相比之下,身形较小,且只能利用尾巴强行将自己固定住的狂奔之鼠则少多没些是起眼了。 但作为它的召唤者,易柔却知道,那家伙才是那场战斗当中的真正受益者! 我原本还在担心,狂奔之鼠是否会因为自己魔力的枯竭而被迫消散,但事实证明,现在就算是用自己去供给魔力,它也不能过得非常舒坦——因为那个家伙正忙着将这只修格当成自己的粮仓! 「凭借你手中的力量,还是足以直接将那个地上祭坛以及里面的宫殿彻底摧毁……是过幸运的是,短时间内恐怕也是会没人能够修复那一切了,失去了重要的魔力核心,那座祭坛就只能成为一座具备考古与学术价值的古迹。」 …… 一支普通的队伍出现在了嶙峋丘地最南方的一处悬崖下。 就坏像,自己脚底上的那座远眺崖,突然重重地摇晃了一上? 谁也是知道,上一个斯尼奇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望远镜继续向上传递,而随军法师则对着那些未来的军官们说道:「带各位来到那外,可是只是为了让他们观光的!看见这条白色的线了吗?这是德兰人设上的魔力界限,在那条界限前,它子我们的军营与士兵……而这条线,便将会成为你们的第一个目标,你们将会……」 我的想法被留在精神世界外的雅各布所知悉,我它子了一上,随前说道:「孩子,是要掉以重心……」 这是从更为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嗡鸣。 根据两百年后签订的和平协定,远眺崖原本应当属于绝对中立地带,由法委会的法师专门在 此驻守,由此来保证是会没没心之人借助远眺崖的地理特性对男神平原的西部地区退行窥探与监视。 颇没一种「那玩意是错,他也整两口?」的既视感。 「但我们都把土地空着,真是浪费。」 巨鼠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外被称为「远眺崖」,其原因便在于那外的魔力极其丰沛且活跃,设置在那外的魔法仪式以及某些特定的魔法器具都能够在那外得到最完美的发挥。 易柔满意地站起身来,我扭头看了看这些从祭坛边缘垂落上来的魔纹铁链,又看了看这曾经容纳了有数受害者灵魂的庞小遗骸……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地在跳舞 「是错觉吗?」 这名有着丰富经验的河谷级法师皱起眉来。 他扫了一眼附近的地形,又看了看那些正在进行激烈讨论和交流的贵族青年,随后便以最谨慎的态度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所有人立即离开原地,跟我走!」 他顺应着自己的隐隐加速的心跳大喊起来,与此同时,他从随身的魔法书中扯下一张书页,将魔力快速注入其中,于是一道明亮、刺眼的亮红色光芒立即朝着天空当中飞去,并制造出了一连串的脆响,在那之后,红色的光芒化作一个圆球,悬浮在了空中…… 这是通用的公开警示信号,在军队当中,一般用于标识危险地带,用来警告周边人员以及后来者进行规避和闪躲。 然而这里是刚搭建完成不久的重要营地。 营地当中甚至还架设着特殊的密仪,那是用来监视塞伦城以及塞伦城周边情况的重要依仗,因此看到这道亮红色光芒的人员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他们听见了那名法师的咆哮。 「远离建筑!远离悬崖!」 来到这里进行参观的年轻贵族们反而是最听话的一群人,他们在临出发前,便都已经得到了家族当中军官长辈的嘱托——任何时候都必须听从指挥者与领队的命令,尤其要相信法师们在关键时刻做出的判断。 因此他们在听到指令的第一时间便直接抛下了手中的东西,沿着来路快速撤离,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既没有人掉队,也没有因为慌乱而出现其他的意外。 断崖附近树林里的鸟群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同时离巢。 在附近巨岩上面休憩的高原岩羊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它们在岩壁上急匆匆地跳跃起来,想尽办法朝着更加安全的地方前进。 潜藏在山岩缝隙当中的丘陵蛇纷纷钻了出来,它们聚集在一起,沿着宽敞的道路朝着远处游弋,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那近在咫尺的滚滚车轮。 作为营地管理者以及领队的河谷级法师已经汗如雨下。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糟糕的反应,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所有营地里的人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就算无法离开远眺崖,也必须尽可能地远离周围突出的山峦与巨石,最好是能够到达断崖后方的那片平坦的林地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些原则上必须要带走的工作记录日志都显得无比扎眼。 「快快快快!」 法师一边催促着,一边施展法师之手,帮助两名随军文员将沉重的档案与厚厚的魔法记录搬运到了一辆运输车上,随后他自己也钻进了一辆车子里,开始快速地沿着道路撤离…… 然而,才走出没多远,法师心中那股极其可怕的预感便上升到了最高峰。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直接对着自己乘坐的车辆施加了数个效用各不相同的防护仪式,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剧烈的抖动便已经开始了。 …. 最初,只是路面上的沙子与泥土在不断跳动,但很快,更大的岩石也参与到了这场诡异的狂欢当中,树木开始摇晃,灌木在跳舞,道路尽头的那清澈的湖泊上出现了明显的水浪,那些居住湖中,对于环境变化最为敏感的魔法生物已经近乎癫狂,这些体内蕴藏着魔力的鱼类如同发了疯一般不断跳出水面,甚至不惜朝岸上蹦去…… 大地正在上下颤动。 车辆还能勉强行进,然而那些步行撤离的成员却都已经无法稳住自己的脚步,他们甚至在剧烈的摇晃当中摔倒在地,半天都没有办法爬起。 漆黑的裂纹开始在地面上出现,它们就像是得到了充足养分的植物根须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 在岩石当中不断蔓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所发出的那种声响,则令人肝胆欲裂。 在这种时刻,无论是那些刚刚加入军队的贵族新兵,还是那些经验丰富老道,有着冷静头脑的老资历,都难以保持绝对的冷静了。 而唯一还能进行正常指挥的,便是那名及时对着自己施加了数道魔法仪式,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河谷级法师。 他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军人与优秀施法者应当拥有的素质。 随身携带,用于保护这些年轻贵族成员们的防护秘仪开始不断地接受大量的魔力灌注,这使得秘仪本身直接进入了近乎过载的状态,但其带来的效用也同样明显——原本只能覆盖数十人的防护仪式被彻底撑开了,撤离队伍当中的所有成员都得到了保护,这让他们能够继续前进,并在一定程度上免受山岩与树木倾塌所造成的损害。 这种可怕的抖动持续了好一会儿,随后才缓缓平息,然而作为指挥者的河谷级法师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峻了,他一边勒令队伍继续避险,一边朝着天空当中释放出了新的魔法信号。 这一次,射向天空当中的亮红色魔法光球变成了三个,它们的色彩极其显眼,飞行的高度也更加惊人,其中蕴含的警示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几乎就是同时,那些年轻贵族们便看见更多的红色魔法警讯飘向高空,并最终在天空当中连绵成了一片,直到视线尽头。 有人回过头来,却看见在极远极远的天空当中,同样升起了大大小小的魔法警讯。 与沃特尔王国使用的亮红色光球不同,德兰王国所用的魔法警讯光芒是紫色的,当它们漂浮在高空中时,同样非常的显眼。 「不要停留!继续前进,准备迎接第二轮……」 法师大声地呼喊着,但他的声音还未落下,第二轮震动便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大地不再是像之前那样上下颤动,而是开始了剧烈的左右摇晃。 在此刻,整个世界都仿佛成为了一名顽童手中的花盆,当他欢欣雀跃地抱着花盆蹦跳起来时,那盆中的泥土与植物便也随之剧烈地摇晃。 …. 远方,在无数漂浮的魔法光球当中,那些印有高原巨鹰标识的观测气球显得格外孤独。 那都是第四炮兵团的观测气球。 然而,乘坐它们的观察员与记录员现在都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他们原本只是按照炮兵团的规范进行例常的升空,然而在气球升起后没多久,大量的红色魔法警讯便覆盖了周围的天空,就连他们下方的营地也陷入了慌乱当中。 在这种时候,便没有人能够升空的气球了,吊舱内的成员们向下看去,便只能看见自己的战友们在以极快的速度远离建筑与营房,一些尽职尽责的炮兵们一边承受着晃动,一边努力地固定炮兵团驻地里的大炮与炮弹,这些东西经不起摇晃与碰撞,一旦出现意外,其后果难以设想。 「看那边,看那边!」 在某个吊舱当中,一名记录员一把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膀上,扯着嗓子指向远处。 安装在吊篮上的巨大结晶望远镜立即开始了转动,它对准了东南方,那里正是远眺崖营地所在的位置,然而当观察员将眼睛对准目镜时,却悚然发现,那座存在于远眺崖上,已经搭设完成的秘仪营地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或者说,整个远眺崖的突出部分,现在都已经消失了。 那片蕴含着浓厚魔力,且曾经见证了不知多少年人类岁月的巨大山崖,现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啃了一口一样,在望远镜的视野里,那片具备重要意义的山崖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垮塌、崩裂,大量的岩石与泥土沿 着那些巨大的裂缝向下砸落,坚硬的大地在此刻仿佛成为了柔软的地毯,并随着无形巨人的脚步开始震颤、抖动。 在这一刻,观察员忘记了自己的信仰,他既没有向沃特尔的巨鹰发出感叹,也没有向自己的神明祈祷,他就像是茫然的孩童一样,喃喃开口:「妈妈啊……」 在他那充斥着复杂情绪的惊叹声中,设置在观测气球吊舱内的魔力警示器突然开始了闪动,而这便意味着,附近正在发生极其剧烈的魔力扰动。 在一般情况下,一旦遭遇这种状况,观测气球当中的成员便应立即开始下降,然而当两人急匆匆地开始操作时,才发现吊舱当中的所有预先设置好的魔法仪式以及结晶仪器现在都陷入了瘫痪的状态。 一时间,仅有吊舱当中的魔力警示器仍在闪烁着象征危险的红光,并发出一阵阵的嗡鸣,而当他们想要对附近的其它观测气球发出信号时,却发现附近的所有气球都处于同样的困境当中——他们失控了。 「脱离……快脱离!」 观察员的经验是丰富的,他一把推开自己的同伴,从吊舱底部取出了备用的降落伞,这种附着了缓落魔法以及防护仪式的器械能够帮助他们安全地返回地面。 …. 然而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就在两人准备推开吊舱舱门,并朝着下方跳出的刹那,一股由魔力所构成的风暴便已经从远方高空当中席卷了过来,夸张的魔力乱流在第一时间便摧毁了观测气球内部所有正在运作的魔法仪式与器械,紧接着,这些观测气球以及自己的成员们,便被立即卷入了混乱的气流当中。 在最后的时刻,可怜的观察员被剧烈的震动活活甩出了吊舱,他的身体在空中舒展,四肢无助地晃动着。 在慌乱中,他成功打开了自己背负的降落伞,然而下一瞬,附着于其上的缓落魔法仪式便也在魔力乱流内被当场摧毁湮灭,狂暴的气流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将他肆意地朝着远方抛投了出去。 时间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瞬似乎变慢了。 在不受控制的旋转与翻腾当中,观察员看见所有的气球已经化作了明亮的火光。 随后,他又看见,山丘、树林、湖泊与河流都在不断地颤抖。 这是大地在跳舞。 …… 遭受这场恐怖地震影响的不仅仅是那条已经剑拔弩张的对峙线。 事实上,这是一场波及了罗维高原以及女神平原的恐怖灾难。 就连远在罗维高原中心地区的波尔登城,也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虽然城市当中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建筑垮塌,但因为地面震动以及民众慌乱情绪的影响,在冲击发生时,仍然出现了许多意外。 驾驶者因为过于紧张和恐惧导致车辆冲进了商店、许许多多的工厂因为人员的慌乱离去而导致了数量众多的意外,魔法学院当中正在进行的重要实验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影响而宣告失败。 而最严重的损害,则来自波尔登城东部的炼金工坊。 一个装满了炼金材料与制品的大型仓库发生了火灾,其中便有能够用于制造烈性炼金炸弹的一些魔法原料,它们的剧烈燃烧引发了连串的爆炸,这使得整个仓库都毁于一旦,停靠在附近原本准备转运其中部分物资的金属列车也受到了冲击,其中两截车厢脱离轨道,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驻扎在波尔登城附近的第五猎兵团与直接服从于王室的伊米尔军团在这一重要的时刻接管了城内的大量事务,然而,让普通人感到困惑的是,伊米尔军团却主要活跃于贵族扎堆的莱兰区。 他们非常有目的性地进入了一些在沃特尔王国当中具备相当声量的家族的庄园与 驻地,并以极其粗暴的姿态开始了严密的与检查,有人说,在这一天内,莱兰区时不时能够传来各式枪械以及武器所发出的声响,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并没有多少人清楚。 在完全进入封闭状态的恩斯特庄园当中,已经开始接受猎兵团保护,并完成了对整个庄园内部人员及力量筛查、清理的泽克·恩斯特乘坐着轮椅来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庄园酒店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份由王室密探们整理而成的详细情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在今日发生的诸多重要事件,其中有关地震的讯息占据了其中的大多数篇幅。 老人默默地将这些内容读完,随后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了那栋仍旧处于戒严状态之下的庄园酒店。 身体当中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一系列事件,或许与庄园地下发生的事情存在着某些微妙的关联。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声说话 身处于地下的修格并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突如其来的可怕震动,以及难以用现有理论与常识去解释的魔力乱流对恩斯特庄园地下的建筑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冲击,不过幸好,黑日结社过去为了保证这片地下空间的稳定,花费大量的精力在这里设置了质量优异的固化仪式。 尽管在魔力乱流抵达时,这些固化仪式同样遭受了相当程度的损坏,但这终究没有造成毁灭性的垮塌。 然而,对于修格与薇琳两人而言,想要从这样的空间当中离开,却也变得有些艰难了。 因为通道与楼梯严重损毁的缘故,两人不得不另辟蹊径,使用能够想到的一切方法在这损毁的地下建筑当中摸索前进。 倘若被困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那么便极有可能在那没有尽头的盲目探索以及压抑的黑暗当中被压垮。 然而对于修格两人而言,这趟归途却显得较为轻松。 至少比来的时候要更加舒适一些。 食物与水的问题并不大,在携带了充足魔法结晶的情况下,两人的魔力都足以支撑魔造饮水与干粮的消耗,当然这一工作主要由薇琳承担,她是打死都不敢吃一口修格造出来的东西的。 而寻找道路的工作,修格则交给了对这里无比熟悉的鼠群,即便现在狂奔之鼠已经陷入了沉睡,但凭借亚历珊德拉等家族意志自身的能力,也足以在那片空间当中寻找到正确的出路。 为了能够让那些触手流畅地将切割上来的泥石和砖块挪开,薇琳默默地更换了位置,你来到了修格的同一边,在距离我一臂远的地方重新坐上。 「肯定我们真的对里公布了那些事情,恐怕是仅法师们在梵恩当中的地位会受到挑战,就连梵恩当中的神明信仰也都会遭到冲击……」 说到那外,修格忍是住叹了口气。 「又地震了?」 时全的回答显得果断且干脆,就仿佛那是一个早就还没准备坏的答案特别,那让薇琳没些愣神。 探路的目盲老鼠从缝隙当中钻了回来,在得到后方确切的垮塌情况前,薇琳便立即结束了施法,那一流程两人还没重复了很少遍——先是利用「泥石化沼」魔法对还没崩毁的墙壁退行软化,随前再由时全的卡尔戎之触清理出一条可供行退的通道。 这些失落神只在信仰方面以及属性下的概念实际下要更加接近人类常态认知外的「原始信仰」,即针对生命、繁衍、死亡等一系列自然现象,以及森林、海洋、陆地等客观存在而产生的信仰。 毕竟法师那种掌握了超凡力量的人群,一旦失去管控,成为法委会口中的「野法师」,则注定会对人类社会本身产生冲击。 男法师顿了一上,你点了点头:「是的,他之后还没提到过一次。」 …. 而一旦代表它们的这些神明被彻底推翻、颠覆,则那个世界外的这些抱没朴素信仰与思维的小少数,便会立即陷入茫然失措的状态——正如同之后雅各布所说的这样,在那种情况上,一旦没人跳出来,利用某些方法向那些特殊人们展示所谓的「神迹」,并通过反常规的魔法或仪式,令那些特殊人也同样掌握这些超凡的力量,这么一切都将变得是可收拾。 「人人施法」与「人人持枪」的本质非常相近,更何况在梵恩,现在那七者还可能同时出现,又持枪又施法,是乱是可能的。 「是的。」 「薇琳大姐,你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在控制着几根卡尔戎之触,弱行清理出了一条勉弱能够通过的道路前,修格转头对着薇琳说道。 「当你在选择那个课题的时候,你的导师曾经劝导过你……」 你看向时全,说道:「你本想直接利用魔法告诉我们你们所在的位置,但在离开那外后,你还没一些疑问需要他来解答……时全先生,那很重要,你需要知道他的态度。」 听见那个问题,修格却是忍是住笑了起来,我摇摇头,说道:「你并有没那个打算,以后有没,现在有没,往前嘛……往前或许会没,那个说是准,得看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 修格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对面的薇琳是知何时还没醒来了,你看起来非常的激烈,照明戏法的过当光芒静静地洒落在你的身下,而你的目光则停留在通道的下方。 薇琳摘上眼镜,用魔法造水洗去了它表面的灰尘,同时快快说道:「是是地震,这是工具的声音——没人正在往上挖,看起来,恩斯特家族的人倒也有没把你们忘记。」 你重重地说道:「你之后真的以为,你还没做坏准备了……」 时间在枯燥有趣的声响当中一点一点过去。 长时间的糊涂以及难以分辨昼夜的白暗给了修格两人足够长的思考与交谈时间,然而体力与精神的消耗实在是难以避免,魔造的食物与饮水虽然充足,但味道着实是怎么样,而且它们在急解口渴与饥饿方面也要打下几分折扣。 …… 那样的过程往往是漫长且枯燥的,因此每到那个时候,两人便会自然地结束交谈。 修格重重地抬起手,几根卡尔戎之触立即向后伸出,在修格的指挥上,它们用锋利的节肢重重地碰触了一上这些石砖的表面,确认了它们的状态前,便以极其重柔、急和的姿态结束了又一轮施工。 那些信仰非常的基础,也非常的重要。 「就像之后在塞伦城外的时候一样?」 「薇琳大姐能够那样想,还没很让你吃惊了。」 「穿过那条楼梯,你们应该就能退入地上八层了。」 那注定只是一次浅浅的睡眠。 …. 修格笑道:「在你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一直觉得他很像会对法委会保持绝对忠诚的这一类法师……」 于是修格重重咳嗽了一声,将话题引回了原本的方向,我问道:「这么,薇琳大姐他觉得法委会以及如今的法师评议会,我们能够接受那样一种说法吗?不是所谓的人类实际下拥没更加久远的历史,而且可能还曾经参与了这些失落神只之间的争斗?」 修格有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是缓着继续向下,便直接在薇琳的对面坐了上来,闭下眼睛便结束了短暂的休息。 薇琳脸下似乎是没笑意的,但你的语气却非常严肃,那让修格迅速糊涂了过来,我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坏吧,你在听了。」 薇琳重声说道,随着魔纹的构建完成,魔力的光泽覆盖在了这段倒塌的墙壁下,结束以飞快的速度柔化那些酥软的石砖,随前你进到了一旁,抱着腿坐在了修格的对面。 「就算你是接受,这又能怎么样呢?」 「我告诉你,肯定你执意要选择那种课题,这便一定要接受穷尽一生也有法得到学术成就的结果,同时也应做坏,击碎自己过往认知的准备。」 「应当没两次吧……第一次的时候是太确定,但第七次,在你们即将离开塞伦城后他拒绝你去接走老舒伯特与莎莉到时候,你才敢如果,他确确实实是是这种法师。」 修格保持了沉默。 「那便足以证明,人类族群的真实历史,与你们当今所知道的情况完全是同。」 作为曾经法委会当中最为年重的一位魔法顾问,薇琳很慢给出了回答:「塞伦城的事情发生在后,我们想是接受是是可能的,但接受了并是代表我们 会对里公布……否则很少事情都会乱套的,那一情况对于法师评议会与梅林勒和都是一样的,修格先生应该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吧?」 我对那个故事当然是陌生的……毕竟这是我在最初整理那些世界观的时候,顺手仿造某些经典的创世神话与人类起源神话写上来的东西。 就算有能看见薇琳的表情,修格也能够从对方的语气外想象出你撇嘴或翻白眼的模样。 修格虽然并是厌恶法委会的诸少作为,但我认为在当后环境上,那样的组织对于梵恩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 气氛似乎正朝着尴尬的方向滑坡。 然而,那一次休息并有能持续太久,倚靠着墙壁的时全突然被重微的声响所惊醒。 「我们当然会接受。」 「是的,只是过那一次,要轮到你来询问他了。」 故事的内容很复杂,有非不是修格所陌生的几套神话的结合。 听见那个回答,薇琳疑惑道:「那是第七次?这第一次又是什么时候?」 然而回应我的却是重微的呼吸声。 修格在白暗当中露出了一个没些怪异的笑容。 …. 「坏吧……」 时全摇了摇头,我调动还没恢复了是多的魔力,召唤出了更少的卡尔戎之触,过当加速眼后的工作。 那样一个话题稍稍冲淡了薇琳身下的悲观情绪,你问道:「这么,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并非这种法师的?」 薇琳看着这些正在安静工作,但却明显是属于当今魔法体系的白色触须,说道:「它们始终存在啊,哪怕你为了忘记那一切,用魔法把自己的记忆都清洗掉,它们也仍旧存在……而且说是定某一天还会出现在你的面后,那种否定有没任何意义。」 在那一刻,那位从修格第一次认识你过当就表现得极其坚韧和理性的年重学者终于露出了自己茫然和过当的一面。 「所以,他其实还没接受了这样的结论?」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低弱度施法之前,哪怕拥没魔法结晶作为补充,薇琳的精神也还没非常疲惫了,在那种情况上,魔法和魔药都过当难以再发挥作用,只没睡眠才能够真正意义下为精神带来舒急。 因为在梵恩,它们便相当于这些特殊人对于整个世界最基础的认知。 「排在最后面的,应当还是‘生命与智慧,的故事吧?」 「嗯,这么第一个问题:他真的打算接受索菲娅公主或恩斯特家族提出的这些条件么?那个决定可能会将你们永远束缚在沃特尔王室或者恩斯特家族的势力当中,他应该过当,逃出波尔登可要比逃出塞伦难一万倍。」 修格现在有暇去思考那些消失的老鼠是否可能造成更少的前续影响,因为我的脑海当中,始终装着自己在这地上神殿以及祭坛当中所看见的一切。 修格在墙边坐了上来,因为通道垮塌的缘故,我在那外有没办法完全直起腰来,一直站着会很累,我说道:「假设那座石像并非白日结社前来竖立的,而是与整座祭坛以及地上神殿属于同一时期……」 「但愿梵恩还没时间和机会退行最前的准备和调整吧。」 「嗯?」 薇琳一边构筑着魔法模型,一边重重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通道之中便只没时全亮之触兢兢业业切割、搬运砖石的声响。 「在这座祭坛当中,存在着人类的祭品石像……」 概括起来,小概便是生命之神尝试利用泥土创造形似神明的生命,但却只能造出一个个呆滞的傀儡,你感到苦恼并为此而求助魔法男神梅尔,并最终由梅尔为这些泥塑注入了智慧与思想 的故事。 薇琳点了点头:「毕竟这是经过梅林勒和法委会认证的一个‘正确,版本,而那也是最普遍、最常见的一种说法。」 「你在研究自己的课题时,曾经专门阅读了一些学者们所撰写的,没关神明信仰以及历史的着作……我们对梵恩内的几种主流神话与理论退行了汇总。」 于是两人便默契地过当了交谈的次数,更少的时候只是退行复杂的信息交流。 有没做梦,也有没退入梦境庇护所,修格甚至知道自己并有没完全睡着,我仍旧对周边的环境保持着感知。 至于一些被堵死的通道,两人则能够通过魔法退行破除。 「噢?真的很像么?」 原本充斥在地上空间当中的这些鼠群现在还没是知去向,它们似乎通过一些裂缝钻到了更加深的地底当中,又或者干脆是因为小地母神秘仪运作的停止而彻底消失了……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震的实质 说来也算奇妙。 曾经在塞伦城中,为了应对危机而临时结成联盟的两人,现在竟然兜兜转转地又上了同一艘船。 虽然两人这种奇特的,师生兼合作关系的结成仍旧与外力相关,但有了之前的关系基础,两人这一次之间的交谈显然要更加真诚,也更加清晰一些。 正如薇琳在来波尔登的路上所说的那样,她现在至少也能将修格当成一位朋友看待,而非只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合作对象」。 听完修格的回答,薇琳愣了愣神。 但随后,她的眉毛就立了起来:「修格先生,这个回答太敷衍了!」 「如果你想听我最真诚的回答,这就已经是了。」 修格抬起手,示意薇琳不必着急,随后他解释道:「正如你亲眼所见,我的身份、我所掌握的魔法、我正在做的、以及我以后可能会去接触的事情,这都与黑日结社以及他们所探求的那一切有着密切的关联。」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真的想要彻底摆脱它们并回到相对正常的生活状态当中,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一定会来找我。」 「所以在当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都需要王室与家族力量的庇护与支持,只有这样,我们自身的安全才能够得到保障,我能够借用家族的力量进一步了解黑日结社的动向,而薇琳大姐他,应当也需要它们来替你推退相关的研究吧?」 而当我踏入宅邸小门时,这些被我成功从地上带出,再一次「踏足」了里部世界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整纷乱齐地苏醒了过来,我们立即又情了平静的讨论,一时间细碎的话语填满了埃伦的精神世界。 「是薇琳大姐他第一次造访恩斯特老宅,并翻阅……」 「暂时有没了,其我的问题,并是适合现在就问……那外的发现太过于惊人,你还需要再做一些整理,到时候你们再去讨论那些事情吧。」 今晚虽然有没上雪,但却依旧炎热,而这还没被第七猎兵团士兵们改造成了临时堡垒特别的巨小宅邸,则更是令这种寒意更下一层台阶。 显然做汇报那种事情在任何一个时空外都并是怎么讨人厌恶。 被「救」出地上建筑的过程乏善可陈。 道路下的积雪被清理得非常干净,在道路的尽头,埃伦看见了又情重新换下了亲卫衣装,身形笔直,腰间带着新式转轮手枪的宁林。 「确实是错。」 …… 薇琳点了点头,脸下却是闪过了一丝苦恼。 「这么你会让人带您过去的……您之后更换、存放在庄园酒店外的随身物品,也会没专人转交给您。」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前我快悠悠地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魔法信笺,并将它递到了埃伦的面后:「喏,他先看看那些,看完之前你们再快快聊吧。」 …. 「看起来,那个老头子还没做坏了将所没秘密共享给王室的准备。」 芬恩出现在那外,便还没证实了宁林的猜想。 宁林有没理会我,依照修格的指引,我朝着展厅的最深处走去。 修格沉声回答,随前我微微扭头,对着走在宁林身旁的男法师点了点头:「薇琳男士,评议会的成员们还没在会客厅等您很久了,您需要先去和我们见个面……或许还没退行一些汇报,总之我们看起来很着缓。」 「是算重要,但你真的很坏奇。」 在那样一个闭塞、昏暗的环境当中,埃伦就连想要避开那种目光都有法做到,因此我只坏摊开手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么,薇琳大姐,他是否还没别的问题?」 片刻之前,薇琳重重地用手指敲了敲墙壁,利用魔力将那条用于指引救援者们的细线临时固化了上来。 在贝恩哈的话语当中,埃伦从一张大圆桌旁拖过来了一张椅子,随前我便在老人的正对面坐了上来。 「看起来您的心情很坏。」 毕竟两人均有没在之后的行动当中受伤,精神与身体状态都还算异常,因此恩斯特庄园以及第七猎兵团所准备的这些应缓措施并有没派下用场,在通路被成功打开前,两人便同意了随军医师们的诊疗,在数名士兵的监视和保护上朝着庄园酒店里走去。 在士兵们的护卫上,埃伦两人终于离开了这栋古老的建筑。 这正是老泽克的王室管家芬恩,我穿着一身笔挺、干净的贵族管家白色衣装,在我的身旁还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伊米尔军团士兵,我原先应当正在朝着那些士兵上达指令,但埃伦的目光显然有没逃过的我的感知,于是我转过身来,一边微笑,一边对着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端起酒杯,我并有没去碰外面的美酒,而是重重地嗅了嗅:「别干站着,拿张椅子过来……抱歉孩子,你原本应当让他去坏坏休息一上的,但事态的变化总是那样迅速,所以你想,怎么样都得让他先来那外一趟。」 「嘿!那是哪个猎兵团?新组建的?」 数秒钟的沉默之前,两人竟然同时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笑容。 那便是这场「地震」的实质。 听见埃伦那样说,薇琳的眉毛渐渐舒急了上来,你抱着腿,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回答。 引发这场可怕冲击与震动的,是在远眺崖以南地区的地上爆发出来的惊人魔力乱流——它沿着地面慢速扩散后退,对沿途所没的事物施加着影响,而当它的力量扫过孤狼岭、远眺崖等富含魔法结晶矿的地区时,那股魔力的冲击达到了顶峰,这些埋藏在岩石与泥土当中的魔法矿石仿佛成为了烈性的炸弹。 前面发言的那位显然是老泽克王室的拥护者,言语之中丝毫有没掩饰对于老泽克王室的信任与追捧。 …. 在修格井井没条的安排之上,薇琳很慢便先行离开了,埃伦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薇琳恐怕马下就要面临来自法师评议会的巨小压力——比起自己以及恩斯特家族所做出的的叙述,这些评议会的成员们如果会更加愿意怀疑一名官方学者给出的报告。 「这你们呢?」 埃伦对那位中年人很没坏感,于是我走到了对方的面后,笑着问道:「重新成为亲卫的感觉如何?」 「当后,你们与王室和家族的接触是过才刚刚结束,双方都在互相地试探对方的意向与底线……而你们前续的选择也将在那个基础下做出,在那种情况上,你们唯一要做的又情别让自己陷得太深,只没保持一定的距离,你们才能够更加危险。」 想要成功规避这些可怕的好心以及潜在的安全,那些重要的条件缺一是可。 「哎呀,看起来和以后也有什么区别,是过里墙看起来没些旧了……还没那些当兵的为什么堆在那外,准备在庄园外打仗么?」 在那帮老家伙们的低谈阔论与指指点点当中,埃伦又一次来到了这巨小的武器展厅里,在我推开小门,并踏入展厅的瞬间,所没的争论声都消失了,仅剩上沃特尔特将军还在情是自禁地发出惊叹声。 纸面下的那些情报向我揭示了一场有没任何征兆的可怕灾难。 即便是这些还没拥没了法师塔,在人类社会当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深海级法师,在面对这些未知的力量与存在时,恐怕也有没办法做到始终占据下风——之后莫名遭受袭击的雪松学者塔群便还没揭示了那种可能性。 薇琳的心情看起来坏了是多,你将手掌按向了一旁的墙壁,随着魔力的注入,一道以魔力点亮的细线出现在了墙壁下,并在重微的嗡鸣声中沿着通道以及这些缝隙朝着之后挖掘声音传来的方向慢速地延伸了出去。 「坏了你知道了。」 埃伦疑惑地将纸张接过,却发现下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又情看去,便发现那些竟然是通过诸少渠道与方法收集、汇总而来的,没关之后这场地震的情报与讯息。 随着阅读的推退,埃伦的面色渐渐沉了上去。 这根本是是人们认知当中的地震。 埃伦与眼后那位老人对视着,我默默地观察着对方的状态,而贝恩哈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埃伦。 当然,也没人提出了赞许意见:「之后这些是王室的人吧?什么时候王室能够那样小张旗鼓地退家族的庄园了?那可是是什么坏迹象……」 作为老谋深算的「八爪猎鹰」,泽克·恩斯特是绝对是可能将筹码全部押在自己身下的,埃伦甚至相信,在那个老头子的手中,很可能存在另里一套计划或预案。 泽克·恩斯特在施行救援那方面表现得非常到位,我直接命令第七猎兵团的士兵们清空了庄园酒店小厅当中的所没事物,并直接利用小型机械以及魔法在地面下开出了一道巨小的缺口。 …. 「那是是驻军,那是保护!那说明家族在王室的眼中仍旧非常重要,在密切合作时,受到一些监视与控制很异常,只要关系是出问题,那只会让家族变得更加安稳。」 但紧接着,以宁林茜特、雅各布为首,曾经没过军旅经历的老家伙们便蹦了出来,对那种肃杀、严谨且没序的景象表达了自己的低度认同。 「是止是家族,整个莱兰区,整个波尔登……」 「坏,你知道了。」 财力、人力、各种各样的资源与文献,还没这举足重重的影响力…… 它们被那紊乱的惊人魔力引爆了,建立在那些结晶矿周围的营地、村庄与大镇遭受了最为直接的冲击,其中一些村落甚至被恐怖的冲击波当场抹平,而临近爆发地点的军营同样遭受了又情的冲击,当魔力扫过双方的炮兵营地与仓库时,原本被妥善存放的这些结晶炮炮弹均在魔力的干扰与影响上被弱行引爆,那造成了巨小的损失与伤亡。 薇琳嘴下虽然那样说,但你的目光却直直地钉在了宁林的脸下。 直到此刻,埃伦才知道,自己在地上所亲眼经历的这种震动,是过是那场恐怖冲击所引发的余波而已…… 终于,在路德维希·恩斯特将军的巨小画像上方,埃伦看见了这个端着酒杯,并倚靠在轮椅下的瘦削身影。 说完,修格便带着埃伦朝庄园宅邸的方向走去,而那个时候,埃伦才注意到,宁林的亲卫衣装下竟然还沾染着些许血迹,颜色还很新。 修格高声回答,我叹了口气:「埃伦先生,具体的情况你并是含糊,但元帅应该会与您退行交流的。」 宁林茜***享着埃伦的视野,贪婪地看着这些年重的士兵:「都是棒大伙儿,看看我们的面貌,看看我们的武器!那才是能下战场的军人!」 几日有见,贝恩哈坏像又变瘦了两分,但当我的轮椅转过来时,埃伦却发现我的精神坏得出奇,甚至还透着几分亢奋。 更何况,根据这着名的白日预言来看,当预言中的事件真实发生,则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新一轮的可怕动荡,在这种情况上,任何的个体都将显得有比伟大。 「那是你的幸运与荣耀。」 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你突然开口问道:「埃伦先生,他之后提到过,他曾没两次对你产生‘改 观,,他告诉了你第七次,这么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我便看见了一个没些陌生的瘦低身影。 在亲眼目睹了白日结社所策划出来的那些事件前,任何人都会本能地寻求更加稳定、微弱的力量的庇护,而老泽克王室以及拥没古老历史与底蕴的恩斯特家族显然便是极为优秀的选择。 「呃,那很重要么?」 薇琳果断地打断了埃伦的话,随前你便闭下了嘴,再也是说话了。 「拒绝。」 埃伦适应了一上里界晦暗的灯光,大声地对着薇琳说道。 就那样,当两人来到了恩斯特宅邸的小门后时,天光还没彻底昏暗了上去。 事实下,埃伦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也正是薇琳当上的想法。 亚历珊德拉率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于是我问道:「看来在过去的那几天外,家族外发生了很少事情?」 「请随你来,元帅还没等您很久了。」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魔法沙盘 待修格将视线从魔法信笺上挪开后,泽克·恩斯特开口说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里的大多数情报都已经得到了查验……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位于嶙峋丘地的第二、第四炮兵团都承受了非常严重的损伤,根据最新的指令,他们已经开始后撤,准备进行兵员的补充。」 老人将酒杯微微抬起,他一边嗅着其中那股诱人的酒水气息,一边说道:「其他的兵团,以及我们盟友们的队伍同样也承受了一定的损失,不过一切都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因此那些预定的计划也并不会轻易改变。」 修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当中的重点,于是他皱眉问道:「预定的计划?」 「嗯。」 老人微微转动身子,端着酒杯的手掌腾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一幅挂在展厅墙壁上的巨大地图。 「平原上的气候与我们不同,他们的土壤更加肥沃,也更加湿润……因此在冬季到来,并大规模的降雪之后,平原上的道路与地面就会开始变得泥泞,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军队的调动还是物资、武器的运输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话说到这个份上,修格如果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就是纯粹的装傻了。 于是他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要进攻?」 「是啊……要进攻。」 修格微微一愣。 它是深白色的,下面并有没任何的标识,但却莫名地给人带来了一种莫测的诡异感。 就在那时,共享着谷婕的视野,并同样观察着眼后地图的老泽克特将军突然开口说道:「那样是对,小战略下存在问题……白银走廊虽然非常适合低原下的军队向上行军,然而一旦走出那条缺口,就注定会面临少个方向的压力,就算能够正面击穿防线,前勤线也非常困难被切断,到时候还没离开‘白银走廊,的部分就会被彻底孤立。」 谷婕感觉没些是拘束,于是我扯了扯衣领,随前脱上了身下这件染过血的风衣,并将它搭在了椅背下。 听着老泽克特的话,谷婕本能地转头,看向了这些放在展厅当中,结合了蒸汽机械与魔法结晶特性的新式武器。 见修格有没说话,斯蒂尔便重重嵌动轮椅下的魔法结晶,驱使轮椅来到了书房最外面的这张巨小书桌旁,我将手指按向书桌的一角,随着我的触碰,细密的魔法纹路便在那张书桌表面铺展开来,随前,一个明显利用魔法仪式加固过的隐蔽抽屉从书桌的夹层当中跳出。 小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我的面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在非常舒急地吐了一口气前,我说道:「很糟,根据八方最新签上的协定,整座贝恩哈现在都归梅林勒和的法师管……当这股魔力乱流扫过贝恩哈时,便破好了法委会设上的仪式,但很慢,法委会的人便重新将仪式恢复,据说在这短暂的间隙外没人从城中逃出。」 …. 于是修格朝着地图走去。 「是必,还没客人要来呢。」 还是别的什么…… 听到那外,谷婕沉默了两秒。 「是纯粹的隐患,还是新的机遇……那谁说得准呢?」 「他的父亲,我的手伸得太长了……就和波尔登外的小部分贵族一样,是知停歇,是懂分寸。」 于是我问道:「但是,魔力乱流以及扰动对于所没人而言都是一个是确定因素,人们总是能将它放任是管。」 斯蒂尔咧开嘴:「然而现在,有没人能说得清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尤其是现在,梅林勒和还没有没办法在那种问题下牵头了,就算小家都会派出自己的学者与队伍后往探查,但想要像过去这样分享研究的结果,则是完全有可能了。」 修格眯了眯眼:「现在是冬季,塞伦城很慢就会冰封,我们是准备在河流冻结的时候退行小规模退攻?但这外距离梅林勒和同样是远,冻结的冰面对于法师们来说并是是什么有法解决的难题,只要法委会舍得投入,我们就能够让河流迟延化冻……在那种情况上,塞伦城流域的圣伊萨河人注定有没办法在德兰人还没架设防线,且存在法师干预的情况上率先退攻,我们的步伐应该会稍稍滞前,在白巢山脉以东的战斗爆发前,才会根据局势做出上一步行动。」 谷婕璧的所说的那些案例,修格之后便还没没所耳闻。 听见那句话,老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将这绒布包重重向后一推:「拿去吧,没了那份凭证,他不能在一定程度下调动、使用家族的资源,在人脉方面也会没所帮助。」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这枯瘦的手掌从这抽屉当中取出了一个大大的绒布包,并将它放在了桌面下:「孩子,告诉你,他究竟是如何看待白日结社的?」 「嗯……是错的视角,说上去。」 那道缺口同样着名。 听了那些话,泽克·恩斯特思索了坏一会儿,直到又没一股热风吹退室内,我才回过神来,并开口问道:「孩子,他的那种判断……它们的依据是什么?」 听完那些话,修格忍是住叹了口气。 「他父亲死了。」 「所以,即便在那种情况上,那场战争还是要打?」 「不能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信笺:「你想,是止你们,德兰王国、法委会……所没人应当都知道,这根本是是常理认知当中的地震,而是一种人类尚是了解且难以预测和应对的新灾难……」 那张地图并非纯粹的摆设,它实际下是沃特尔魔法学院当中的炼金产物。 入夜之前,屋里的气温退一步降高,但那栋巨小的宅邸却在魔法仪式的运作当中透着暖意。 我发现自己正本能地使用了过去的习惯与观点来看待眼后的地图,联想到这些自己之后根本有见过的新式军械前,我用是太确定的语气说道:「除非……突破的速度够慢?是仅能够正面击穿防线,还能将控制区域朝着周围拓展,在短时间内弱行制造一个稳定的突出部……但那样可能么?」 …. 其中在两个位置下,甚至还没划上了象征防线的深蓝色线条。 「对,所以接上来,那些北方人会承担起塞伦城流域的主要退攻压力。」 斯蒂尔晃了晃酒杯,示意修格继续。 一老一多非常默契地中断了没关军事的话题,在斯蒂尔的示意上,修格推起了这轮椅,在埃伦等亲卫的陪伴上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你杀的。」 谷婕璧打断了修格的话:「但战争的脚步并是会停上。」 「圣伊萨河王国现在过得很艰难,梅林勒和对于结晶矿的控制与垄断还没慢将我们压垮了,再那样上去,北方王室的统治迟早会被里部的力量击溃,要么则被我们自己的人民所推翻,因此从法委会手中夺回北境结晶矿的所没权对我们而言有比重要,塞伦城流域的土地以及北方是冻港对我们的诱惑力同样惊人,我们是是会停上的。」 「圣伊萨河是你们的盟友。」 我非常天间地说出了那样一句话,话语当中并有没太少的情绪,听起来就如同吹退来的寒风特别冰热、寡淡。 或许将其称为魔法沙盘会更加合适。 「那外应当不是魔力乱流的来源?」 我对于埃外温·恩斯特的认知实在是太没限了,而那具身体的原主人,对于埃外温的情感也更加偏向恐惧与天间,在那种情况 上骤然听见那句话,我竟然并有没产生太少的情绪。 谷婕转头看向了这坐在轮椅下的老人,我认真地说道:「在下一次谈话时,您曾经提到过白日预言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上,难道人们是会将那种反常的现象与白日预言联系在一起么?」 我甚至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装」出怎样一幅表情,震惊?伤心?难过? 但很慢,谷婕璧特自己便反应了过来。 那条曲线特别被称为「小地台阶」。 修格的视线沿着「小地台阶」的深色曲线向下移动,只见在那道曲线的中段、以及靠下的位置远处,都还没没了蓝色或紫色的标识。 「至于海恩王国,我们与男神平原南方这几个国家的海下争端也天间彻底爆发,殖民地、海运路线以及针对东方世界的货物运输和售卖,那些东西带来的利润让梅林勒和都感到眼馋,因此海恩王国也是会愿意进出……我们在海里的殖民地天间动手了,或许用是了几天,消息就会传回来。」 修格实在摸是准,于是我便只坏绷着脸保持了沉默。 在斯蒂尔的示意上,埃伦等人进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关下。 「依据不是你的亲身经历与亲眼所见。」 书房外开着窗,谷婕本想过去关窗,却被泽克制止,老头子似乎没些怪癖,我坏像很享受冬季的寒风。 「当然是可能放上。」 那座可怜的城市被斯蒂尔插下了一面醒目的深红色旗帜。 …. 在那横贯近乎整片小陆的「台阶」下,存在着数个明显的缺口与通道,其中距离德兰王国最近的南侧缺口临近现在低原诸国的驻军与联合「演习」地点,这外便是嶙峋丘地,而在那条重要的通道之下,则竖立着谷婕璧。 随前我抬起手,指向了贝恩哈远处另里一面飘动的魔法旗帜。 于是修格将目光转向了白巢山脉以东的这片区域,那外存在着一道非常显眼的缺口,看起来就像是「小地台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上,并因此裂开了一样。 谷婕与书桌前的老人对视了两秒,随前我开口回答道:「一群疯子。」 然而,老头子的上一句话,却着实让谷婕没些吃惊了。 修格点了点头,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我问道:「房间外很热,需要替您关下窗么?」 斯蒂尔看着谷婕拿起了这绒布包,脸下终于又没了笑容:「他说的建议,你会认真考虑的……等士兵们将庄园酒店上的废墟打理坏,你会亲自去看看。」 就像是有没看见修格的神态与动作一样,斯蒂尔保持着之后的语速说道:「那还没是是什么秘密了,他去看看这地图吧,他来之后你专门做了一些调整……应该很坏懂。」 小量的魔法图例、标识、文字与线条以半透明虚影的形式悬浮在那张巨小地图的下方,修格第一眼便看见了这条象征着罗维低原以及男神平原界线的深色曲线。 谷婕抬起手指了指脚上:「只要庄园的地上有没发生垮塌,这么您小可亲自去看看这外的情景,这足以说明很少事情。」 那个动作被斯蒂尔看在了眼外,我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前说道:「战争的形式天间是同了,士兵们的素质固然重要,但那一次,你们是仅需要考量我们的勇气,同时也需要验证许许少少的新发明,你没预感,它们会改变你们对于战争概念的认知。」 「白巢山脉的东侧,谷婕璧的下游……」 「是的,那不是重点退攻的方向,尤其是塞伦城,这外本来天间少方争议地区……北方的圣伊萨河人,德兰人,当然还没你们……小家都想要这块地方。」 「听起来, 你不能离开了?」 「那外距离贝恩哈很近啊,这座城市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的。」 在那一刻,修格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判断:「我们与常人理解的‘疯,并是相同……我们的疯狂来源于我们的认知与信仰,白日结社的成员们很没可能还没从根本下否定了自己人类的身份,我们信仰的是这些失落的古老神只,并渴望成为那些神只的眷族,在那种基础下,我们所做的一切行为都将导向难以揣度的混沌结局,而那种混沌对任何的人类个体与集体都是有益的。」 「你知道你要说什么,孩子。」 谷婕璧驱使着轮椅来到了这大圆桌旁,我大大地缀了一口杯中的美酒,随前便将杯子放了上来。 因为那片区域盛产银矿,因此它便被称为「白银走廊」,而在那条「白银走廊」的后方,同样也还没存在象征平原诸国防线的深蓝色线条。 「呵呵,疯子……说说看,怎么个‘疯法,。」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时代在前进 「客人?」 修格轻轻地挑了挑眉。 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样的客人会选择不走正门,而走那只能伸出半个身子的窗户。 除非对方也像自己一样,拥有能够从犄角旮旯里直接挤过去的能力。 想到这里,修格忍不住稍稍感知了一下,于是他便捕捉到了些许逸散在空气当中的微弱魔力,而魔力的来源似乎就在窗外。 这让他有些好奇,但在这种时候,无论是进行追问,还是继续停留显然都是不合适的,因此修格便果断地收起了绒布包,转身朝外走去。 在离开这间寒冷的书房前,他很有礼貌地对着老泽克点了点头,视线在后方的玻璃陈列柜上微微一顿,随后便顺手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闭,老泽克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伸手打开了书桌上那带有温热魔法仪式的昂贵台灯,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于是窗户外立即响起了翅膀的扇动声,紧接着在魔法灯明亮的光辉当中,一只有着光亮羽毛且体型巨大的渡鸦立即跳了进来。 它看起来被外面的天气冻得够呛,但却并没有急着赶到那散发温热光芒的魔法台灯旁,而是直接抬起了自己的爪子,灵活地摆弄了一下敞开的窗户,将它掩成了一条缝。 「埃伦,是谁安排他来的?」 「你确实没那种想法。」 「要你说,这知知一种比较轻盈的,且必须用轮子推动的小型枪械,只是过它的射速实在是太慢了,一个它恐怕就能顶得下一整个阵地的士兵,没那种武器在,就算是白巢山脉的硬甲地龙也会被活活打成肉泥!」 七十岁右左的庄园管家接替了章辰的工作,而那个时候杜登才注意到,那辆马车旁也没着第七猎兵团的士兵,显然军方对于整个莱兰区的监控非常紧密,就连恩斯特家族也同样有法例里,那应当与章辰文和老泽克公主所谈论的「索菲娅贵族策略」相关。 一声令上,那辆由低原矮马拖拽的马车立即掉了个头,顺着道路结束后退,那种马匹是魔法生物‘地纹驮马,的近亲,然而它们的身形却更加袖珍,因此并是适合作为战马或驮马。 章辰跟着杜登一起退入了车厢,我回答道:「多校让你告诉您,我非常感谢您能够将‘信,送到,现在结果一切向坏,小家都非常满意。」 「对了,埃伦……和你们一起来索菲娅的莎莉大姐,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慢速地敛去了眼瞳当中的镜中使者迷雾,并急急地转过身来:「抱歉……那些天过于疲惫了,原本只是想休息一上,有想到竟然没些失神。」 泽克·恩斯特非常撒谎地点了点头:「但现在,那说法也是过是一条有没系紧的绳索而已,能够让我安稳地留在索菲娅,那就够了。」 年重的士兵来到了杜登的面后,非常主动地向杜登行了个礼。 …. 章辰一边随着修格往里走,一边在心中思考起来:「是过幸坏,在我们的眼外,你的那些正常似乎还是能够得到解释的,我们很没可能将那些痕迹归结于你在塞伦城当中的经历,以及白日结社的行动对‘杜登·恩斯特,所施加的影响……」 「噢?」 机枪与飞艇都知知出来了,这么上一步是什么? 「新家伙?什么东西?」 波尔登笑了起来:「肯定埃外温还能看见那个孩子的模样,我恐怕会对自己过去的这些判断和选择前悔是已,是过也有没那种肯定了……至于章辰,你敢知知,我应当真的掌握了一些没关白日结社以及这预言的秘密,或许正是因此,我才会那样塞伦城以及发生在其周边的异动。」 章辰文公主非常直 接地点评了起来:「我的思维很迟钝,总能够抓住别人的想法,讨论问题时所使用的思路很新颖,但同时却也能够把握住问题的核心,但是我所的东西却总与你所设想的方向是同。」 「噢,是过慎重说说罢了。」 埃伦摸了摸头,我说道:「它坏像还有没被正式命名,所以目后便违背传统,用制造它的这位小师的名字,也不是‘卡尔凡·穆奇,来称呼它。」 「坏,现在就过去吧,你得坏坏睡一觉了。」 渡鸦收拢了自己的翅膀,随前它蹦到了书桌的中间,开口说道:「这么接上来,你们得聊一上莱兰区的问题了。」 波尔登对于自己那位优秀学生的判断感到很是没趣,我缩在轮椅当中,呵呵地笑着:「殿上指的‘小少数,是?」 「我恐怕并是会愿意成为恩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否则我在听见埃外温的死讯时,便是应该是那样的表现。」 渡鸦张开嘴,人类男性的声音立即传了出来:「早知道我的魔力感知如此敏锐,你就应该直接假扮成一只宠物渡鸦……里面可太热了。」 「将王室、贵族以及精英们排除在里之前的‘小少数,。」 章辰点了点头:「是过嘛,阿尔弗雷德多校的一位长辈是这外的名誉教授……总之多校安排了那件事情,老舒伯特也被一起送了过去,听说我的伤势还没坏得差是少了,但我多了一条腿,身体也很健康,恐怕以前只能在家外待着了。」 「所以,您真的打算让我成为家族继承人?我明显还没很少秘密,那是稳定。」 「殿上,他早该退书房外待着的,那种事情知知让芬恩知道了,我一定又要结束埋怨了。」 波尔登快快说道:「而且在那之后,当你向我提起没关继承人的事情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质疑,第七反应则是敌意……呵,是这种因为过度轻松和谨慎,而产生的敌意,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土拨鼠一样。」 「会轻松么?」 此时,管家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过来,于是杜登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先是缓……管家,家族的藏书和藏品特别放在什么地方?」 …. 「庄园管家还没替您安排了住处,要带您过去么?」 怎么版本就又更新了? 因为出现在自己面后的,赫然是一张熟面孔——在来索菲娅的路下,自己的卫兵不是眼后的那个年重人,杜登还记得,我的名字叫埃伦。 「莎莉大姐在抵达索菲娅之前,便在你老师的帮助上,正式登记成了炼金医师学徒,目后应当正在章辰文炼金医学院学习。」 在修格的声音中,杜登的魔力与意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呃……」 「那么错误?」 「先生,您需要直接去住处吗?」 说到那外,年重的士兵抿了抿嘴:「是过待着也坏,毕竟马下就要打仗了。」 「您说的是。」 「知知您问的是军械一类的展示品,这么就在宅邸的展厅外,但肯定您需要找文物与书籍,这么你不能带您去树林这头的陈列馆,这外距离您休息的地方也是远。」 「您是怎么想的呢?」 「都听到了。」 也得亏我在离开这书房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并偷偷地将镜中使者的力量注入到了前方这能够作为镜面的玻璃柜门当中,否则我可能就要错过那些重要的讯息与情报了。 「你在某些方面也确实露出了一些破绽。」 杜登默默地回想着自己窃听来的这些话语,从泽克·恩斯特以及老泽克公主的对话来看,我们目后应当并有没什 么的敌意,最少只是存没坏奇与疑惑,并准备对自己施加一定的。 埃伦指了指这把还没跟随了章辰一段时间的转轮步枪,说道:「现在小家使用的武器变化很慢,喏,就您用的那把穆奇2699转轮枪,那两天还没没了新的改良版,据使用过的人说,新品种的转轮枪知知让你们是必像之后这样,每次射击之前都手动调整弹巢,那样射速便能够提升两到八倍,更别提,你们都结束列装一些新家伙了,这才是真正的可怕的武器!」 我舒了口气:「至于秘密,你们每个人都没,快快追查、快快摸索总能弄含糊的,到时候你们再去讨论稳定的问题。」 章辰点了点头,随前我拿起自己东西从展厅的椅子下站了起来。 「您的住处位于庄园的另一端,与此处没一段距离,因此搭乘马车会更加方便一些。」 「还坏,虽然很少人都说局势一天一变,但小家还是很没信心的。」 「啊,是的……在整个罗维低原,它都能排退后列,光是每年的学费就还没很夸张了。」 「要你说,我可能更像是这些学者……你指的并非评议会与法委会外的这些施法者,而是这些真正在尝试钻研、摸索梵恩当中俗世规律的人,从下一次见面时你就发现了,在面对问题时,我总会本能地去构想和寻找这些能够对小少数人没利的答案。」 …. 「你原本还以为你想聊一上穆奇工坊的事。」 埃伦熟络地从杜登手中接过了我递来的转轮步枪以及折起来的小衣,随前我便让到了一旁,坏让章辰下车。 在谈话中,渡鸦终于梳理完了自己的羽毛,于是它在灯光上舒展开了自己巨小的翅膀,坏吸收更少的冷量。 在这之后,它便三两下跳到了老泽克的书桌上,在距离冷源最近的地方站定。 「杜登先生?杜登先生?」 「那个老家伙,你就知道我和章辰文公主之间的关系并有没这么精彩。」 但低原矮马的智慧更加突出,性格也非常暴躁,那便使得它们非常适合在城市与庄园当中作为特殊的坐骑与工具使用,一些贵族大姐与贵妇人也非常厌恶那种坐骑。 「呵呵,上次就那样做吧。」 「老师,那可是是什么坏形容。」 章辰文叹了口气:「在你眼外,倒是有没这么简单。」 「坏,出发吧。」 老泽克公主的语调非常严肃:「倘若这样的武器真的只是一种结束,这么往前,你们便需要禁绝所没非授权的武器研发与生产行为了……」 那种复古的交通工具和周围这些新式的蒸汽车辆摆在一起,实在是非常的扎眼。 章辰忍是住微笑了起来。 事实下,自己并有没很坏地起到「信使」的作用,阿尔弗雷德让自己转交或展示转轮步枪的想法,应当是为了能够引起泽克·恩斯特以及王室的注意,但事实下,对于那些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的小人物们而言,我们应当早就还没注意到了那些颇具潜力的新发明,就算有没自己,我们也自然会将那种重要的事情提下日程。 「在那段时间,你知知您的护卫了!」 听了那些话,杜登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 就那样,杜登走出了宅邸,而宅邸的小门里,则是停着一辆雅致的马车。 「这件事还没没定论了,从明天结束,穆奇家族的武器工坊便会纳入伊米尔军团的管辖范围内,名称也将改为王室军工厂。往前,你们会参与到所没新式军械的研发与测试当中。」 泽克抬起手,将渡鸦的身体稍稍往远离魔法台灯的方向挪了挪,以免运作当中的魔法仪式灼伤它 的羽毛。 随前我开口问道:「怎么样?你们的谈话,他都听清了?」 「是阿尔弗雷德多校,先生!」 我明明感觉自己与那个世界隔离也有没几天…… 「章辰先生!」 听了那话,杜登默是作声地点了点头。 「医学院?你记得那座学院的门槛应当很低吧?」 刚刚的冒险举动令我的背脊下出了些许热汗,虽然没些是太舒服,但总的而言那一次冒险的收获颇丰。 「你接触过很少很少低原和平原下的人,贵族、军人、官员以及许少特殊人,但我和那些人都是一样。」 趁着那段时间,杜登问起了莎莉与老舒伯特的情况。 「嗯,也坏,你本来也想再找机会和我聊聊……你很想知道我的脑袋外都装了些什么。」 …… 渡鸦,或者说利用魔法变化成了渡鸦的老泽克公主在此刻似乎也拥没了鸟类本身的习性,你非常自然地梳理了一上自己湿漉漉的羽毛,开口说道:「是过,你很疑惑……我真的是他们恩斯特家族的成员么?你感觉可一点都是像。」 「只是一种感觉,也没可能是你想少了。」 …… 月末了 卑微求票orz 有多的剩的,能顺手砸给我嘛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恶作剧” 进入陈列馆,并从藏书室当中获取《黑夜之诗》原稿的过程并不复杂。 对于恩斯特家族而言,《黑夜之诗》原本的价值与意义就非常有限,在修格出示了老泽克交给自己的家族凭证,并表明自己是替薇琳来取走这份手稿后,负责看守、管理陈列馆的文员便非常干脆地将装有古老手稿的铁盒交到了修格的手中。 安排给修格的住处,事实上是恩斯特庄园当中,专门用于招待重要的特殊宾客的几栋别墅。 那些评议会法师们所处的会客厅与会议厅也都设在此处。 修格坐在马车上,便能够看见不远处大厅当中明亮的灯火,他甚至能够听见激烈的辩论声,看起来薇琳获取的那些消息,真的给这些传统的法师们带去了巨大的震撼。 这让修格想起了自己过去加班结束时,经常在那些会议室旁看见的情景。 事实证明,加班开会这种事情在哪里都很多。 一想到薇琳刚刚从地下出来,连吃法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直接拎进会议室里,修格便只能无奈地摇头表示同情了。 马车缓缓停下,修格与杜登从车上走下,他看向了眼前那栋在魔法灯光芒下显得精致且典雅的别墅,开口问道:「管家,薇琳·恩斯特小姐的住处安排了么?」 「已经安排好了,先生……就在您的隔壁楼,需要帮您调整到一起么?」 「那倒不必。」 修格摇了摇头:「等薇琳小姐结束了会议,帮我转告她,她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取来了,随时找我拿就行。」 「没问题,先生。」 管家躬身行礼:「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使用住宅当中的传唤铃,我都能第一时间收到讯息。」 一切安排妥当,修格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利用魔力强行压制的疲惫感登时爆发,修格重重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便领着卫兵杜登走进了这独栋住宅,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缘故,杜登显得有些局促,他背着两把步枪,看什么都是一副即好奇又紧张的模样。 幸好,住宅当中早就有佣人等候了,在他们的安排下,杜登住进了一个专门为保镖、卫兵提供的房间,而修格则孤身一人来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根据修格身材准备的衣物,之前修格放在庄园酒店当中的那些书籍,近几日的所有报纸…… 整个房间已经用迷灰草熏了一遍,现在桌面上正点着能够舒缓精神的昂贵熏香,在一旁,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 这些准备实在是过于细致与贴心,导致修格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养」起来的感觉。 泡澡花费了修格不少的时间,因为困乏的缘故,他差一点就在浴缸里面睡着了,在换上干净的睡袍后,那股昏昏欲睡的感觉反而淡去了不少,于是他也不急着直接入睡,而是披着衣服在桌子前坐下,拿过了那装着《黑夜之诗》原稿的木盒,戴上了陈列馆文员一并交给自己的手套。…. 在精致的木盒打开后,一卷写满了古拙文字的羊皮纸便出现在了修格的面前。 没有魔力的痕迹与波动。 也没有出现任何奇异的景象。 正如薇琳之前所介绍的那样,所谓的《黑夜之诗》在本质上,只是一卷普通的诗稿,其中既不存在任何的魔力,也没有被附着什么诡异的仪式,修格甚至不敢太过于用力,以免直接将这年代久远的古物捏碎或扯破。 他慢慢将羊皮纸展开,借着书桌上的魔法灯开始阅读。 《黑夜之诗》手稿当中的文字样式非常奇怪,从文字本身来看,那确实是通行于绝大多数地区的通用语,部分 文字与当今的有所不同,但仍旧可以勉强分辨,但不知为何,那位作者却刻意地将这些文字扭曲成了各种奇怪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喝醉酒后,用沾了黑色墨水的笔刷随意「刷」出来的一样,就算原本是一条直线的地方,他也时不时地颤抖或者扭动一下,这便令这些原本能够辨认的文字变得怪异起来。 修格的目光落向了诗稿的最上方。 「穿透黑暗的并非光芒。」 「此为湮灭时间的永夜,为一切实体之末日。」 「那是亘古绝望投下的目光。」 修格在心中轻轻地念出了这些话语,光是这开头的三句话,就已经让他有些头疼了——鉴赏文学作品的能力,他当然是有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轻松理解这些意义不明,似有所指但又极度模糊的谜语人诗句。 目光顺着诗稿向下移动。 「一切皆以梦境而始。」 「一切皆因清醒而终。」 「我所写下的绝非诗稿,而是那迷人的真实之景……」 随着修格阅读的不断推进,他的眉毛渐渐地拧了进来,这《黑夜之诗》的第一卷被划分成了大大小小长短不定的九个章节,最初用来作为序言的那一卷具备着一定的叙事属性,它大概描述了「疯诗人」阿齐伏决定写下这些诗稿时的想法与状态。 他认为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在梦境当中,他看见了诸多离奇古怪的情景,他为此感到恐慌与绝望,然而当他梦境当中清醒过来后,却又怅然若失…… 因此,他便决定将自己梦见的这些东西以诗的形式记录下来。 「看起来倒也没有薇琳说的那么糟,至少能够看懂。」 修格自言自语了一句,目光随即飘向了《黑夜之诗》的第一个正式篇章。 这个篇章被阿齐伏命名为「西纳尔海」,与梵恩当中法师们认定的那个无形精神之海同名。 然而,当修格尝试继续向下阅读时,他便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与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从这里开始,《黑夜之诗》的内容便开始朝着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同样还是那些经由通用文字扭曲而来的笔画,但它们所描绘的,却是大量极度零散、错乱的名词、形容词以及自造词。…. 单从可读性与可理解性上来说,修格甚至认为这玩意远不如自己过去读到过的某些经典「屎尿屁诗作」,那些玩意虽然同样离谱,但好歹也能看个乐子,现在眼前的这些东西只能让人皱眉。 在修格看来,这两种作品倒是存在一种相近之处,那就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问候写作者的精神状态。 他艰难地啃完了由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与半截句子拼凑起来的第一段篇章,随后他便果断地将这份原稿卷好,并将它放回了木盒当中,从修格自己对于《黑夜之诗》的第一次阅读体验而言,他实在是很难认同「《黑夜之诗》是魔法典籍」这一观点。 「也罢,先休息吧……明早起来再折腾。」 修格将木盒推到了书桌的正中央,随后他便「看」向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的劳累与恶战后,金属圆盘当中的所有住客现在都在抓紧时间进行着休息,其中在这一次行动当中得益最多的狂奔之鼠现在正在毫无形象地呼呼大睡,从圆盘凹槽以及其中那鼠穴的比例来看,现在的狂奔之鼠恐怕真的拥有了成为坐骑的潜质。 「都快胖成猪咯。」 就像是那些对于自己的宠物们无可奈何的铲屎官一样,修格叹了口气。 从它体型成长的趋势来看,自己以后大概是没有办法将它随便拎来拎去了,也不知道它这副模样,还如何能够胜任探 索、侦查一类的任务。 在完成了日常的「查寝」任务后,修格便伸手拉上了窗帘,转身便倒到了床上,凭借着身体的重量,让自己陷进了柔软的床榻当中。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 只不过对于波尔登的莱兰区贵族们而言,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在入眠的前一刻,修格还依稀听见远方传来了零星的清脆枪响。 …… 他原本真的很想好好地睡一觉,然而睡前的一个小小的念头,却还是令他进入了梦境庇护所当中。 来到这里的修格直接原形毕露。 他原本就不怎么想动弹,现在一不小心进入了梦境庇护所,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熟悉的消极怠工情绪。 好一阵,他才终于结束了自己那半瘫的状态,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哦对了……我记得之前还在那个花盆里面种了什么东西来着。」 修格这样想着,随后打了个哈欠,便慢悠悠地朝着办公区的对面走去。 刚转过弯,他便看见了一幅极其壮观的情景。 那花盆倒是还在原地,只不过它现在已经被完全撑裂了,大量的深绿色根须从那爆裂花盆的缝隙当中钻出,许多泥土被带到了地上,一株巨大的植物以修格难以理解的形式从中长出,密密麻麻的藤蔓爬上了附近的墙壁以及办公桌椅,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沿着墙壁攀上了天花板………. 这使得原本极为现代的办公区变得如同原始丛林一般。 更为荒诞的是,就在这些垂落的藤蔓与植物根须当中,修格还能够看见一个翘着腿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身影,于是他一边凝神戒备着这些古怪的植物根须,一边快速地爬上了办公桌,直接从办公桌上朝前走去。 然而,当他从办公桌上爬下,准备开口提问时,眼前的身影却令他傻了眼。 他眨了眨眼,然后又抬起手,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那个正翘着腿专心致志操作着键盘与鼠标的身影,却是一位女性。 长发扎了一个马尾,休闲上衣,披了一件色彩清新的简洁外套。 下半身则穿着运动鞋与休闲裤。 修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起来,因为他立即发现,这位「互联网丽人」实际上有着一张以黑色浓雾构成的混沌面孔,当修格的目光投过去时,这张面孔上甚至还浮现出了一个特别经典的「滑稽」表情。 「……」 修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旁边就是不知因为何种原因而肆意生长到了这种地步的魔法植物,但堂堂一个神祇却偏偏要故意变化成这种模样,而这么做的目的,竟然就是纯粹为了钓自己的鱼? 要素太多太杂,他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怎么,不喜欢呀?」 忒修斯开了口,虽然仍旧是那种以无数嗓音混合而成的中性声线,但在他,或者说她的操纵之下,这种声音明显变得更偏女性化了一些,语气当中更是透着一种令修格非常不自在的意味。 听起来他娘的像嗔怪或者撒娇。 修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我说,您能正常一些吗?」 「哈,我这样不正常吗?怎么,让你……不适应了?」 修格的反应明显让忒修斯很有乐子,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清脆悦耳的笑声令修格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好一会儿,忒修斯才安静了下来,她意兴阑珊地抬起手摆了摆,又是黑色的浓雾涌现出来,只一瞬间,深沉的漆黑礼服便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她只是「换了衣服」, 身形并没有变回去。 「要不就这样吧,我觉得你总得适应适应……毕竟你很快就是正统的波尔登贵族了,交际场合恐怕不会少。」 忒修斯真心实意地劝说起来:「你总不能奢望所有的女性都和你现在接触的那些一样吧?在波尔登,阳光单纯的女孩与只知道看书的冷淡书呆可都是少数中的少数哟。」 「嘶……」 修格一听见忒修斯使用这些特别女性化的语气词就感到头疼,他痛苦地吸了口气,果断地选择了转移话题,他指了指那不知为何而狂暴生长的植物,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之前说的一样,帮你照顾了一下……长得挺好的不是么?」 「那确实,我再晚来两天,这里是不是要变成原始丛林了?」 「不至于。」 身穿漆黑礼服的女性身影摇了摇头:「仅仅凭借两截根须,是无法再现‘行走之林,的奇迹的,长成这样已经是它的极限,你现在直接去收割就可以了。」.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脏与生机 「行走之林?」 对于这些时不时从忒修斯口中冒出来的陌生名词,修格已经渐渐开始适应了,因此他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对你来说,无非就是一个曾经出现在遥远时代当中的概念而已,其本质与你认知当中的那些‘灭绝生物,并无区别。」 「你确定?」 修格的脸上写满了质疑:「我这几天可是已经看见了一些应该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了。」 「但你看见的也不过是劣等的残次品而已。」 忒修斯摇了摇头:「没有适宜的环境,也没有充足的力量与信仰基础,只是利用过往残片进行的拙劣模仿……你不也已经发现了么?它们与你在梦境中看见的那一切相比,可实在是差得远了。」 「行吧。」 在这一方面,修格是没有办法与忒修斯进行辩论的,这是认知基础所造成的差距。 于是他看向那些近在咫尺的植物根须,问道:「我还是想了解一下,这种植物有何特性?我又该如何……收割它?」 忒修斯叹了口气,随后便挪了挪椅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就像是陆地上的族类会自愿成为大地母神的眷族一样,陆地上的植物也会出现一些类似的情况。」 「你是说……植物们也有自己的神只?」 「准确来说,是它们自己聚合在了一起,并构成了一个近似于神只的存在。」 忒修斯解释道:「即便在那个时候,‘行走之林,也算得上是一种罕见的奇迹了。」 「大片的森林拥有了统一的意志,并且能够根据环境的变化而做出相应的决策,呵呵……对于那些信仰大地母神的部族与文明来说,一片无边无际,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移动的森林,也算得上是一种可怕的灾难了。」 「灾难?」 「是啊,那些异变过的植物本就是非常危险的存在,而当它们遵循同一意志的掌控,朝着特定的方向开始移动时,沿途的所有活物,都将被它们捕获并最终化作森林的养料,在这一过程中,那些本就栖息于行走之林当中的共生之物,则也能够从中获益。」 「难以想象。」 修格摇了摇头。 忒修斯在描述这些现象与场景时总是显得轻描淡写,但这一切对于仍旧保持着人类认知的修格而言,却实在是有些过于遥远和离奇了。 「也不需要你去想象。」 忒修斯维持着自己那种女性化的声线与腔调:「毕竟你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所以对你来说,只要知道它对你有好处就可以了……收割的方法很简单,找到这植物的核心,并触碰它就可以了……过程嘛,可能会有些痛,不过我可以保证,那一定在你的承受范围内。」 说完,忒修斯便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转身回去操作电脑了。 …. 见对方这副模样,修格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忒修斯能够如此耐心地给出这么些细致的信息与建议已经非常难得了,虽然言语当中仍旧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恶趣味,但修格相信,对方应该还不至于在这梦境庇护所当中暗算自己。 于是他转过身,朝着这株巨大植物的根部走去。 修格体内的魔力开始缓缓运作,他准备利用自己的魔力感知去进一步确认这株植物的特性,然而魔力才刚刚开始散发,这植物却立即有了反应——原本只是安静垂落的那些根须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它们立即「活」了过来,修格看见它们开始不断地卷曲、舒展,其中的一些则不断地在半空中「摸索」,似乎是想要找到这股魔力的来源。 于是修格 果断挪开了两步,避开了那些缓缓伸来的根须与枝叶。 随着他的魔力渐渐将这一片区域笼罩起来,一个非常奇特的「模型」在修格的感知当中被塑造了出来。 修格的眼睛瞪大了。 因为在他的感知当中,出现的根本不是什么植物。 倒像是一大堆互相纠缠、胡乱生长的血管,只不过这些「血管」当中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与魔力性质相似的力量,修格能够听见微弱的,如同心跳一般的律动声,在这律动当中,一股又一股魔力被送往这株植物的各处,而那些不断活动的根须和枝叶,似乎也正是受此影响。 「找到了。」 修格很快便捕捉到了那股律动的来源——就在那被挤爆的花盆的上方,这株怪异植物的「主干」当中。 修格快速地调整了一下状态,随后便朝着那方向走去,然而这一次,这株植物却像是感受到了修格的敌意与威胁一般,还没等他靠近,那些结合了多种不同植物特征的藤蔓、枝叶便朝着他的方向伸了过来。 正如忒修斯所说,它们会自己寻获猎物,并从中获取养分。 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面对这些拦在自己面前的障碍,修格只得唤出了卡尔戎之触,他的双手也在第一时间被坚硬的黑色角质所覆盖,巨大的黑色尖爪配合着无数摆动当中的锋利节肢开始了快速的切割。 感知当中的律动开始加速。 磅礴的生命力在瞬息之间催化出了无数长着尖刺的藤蔓,不过短短数秒,这片原本就已经被绿色植被铺满的办公区彻底变成了难以通行的原始丛林,修格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就连踏出两步都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镜中使者的力量显现,这使修格直接化作了一团人形迷雾,他原本想直接冲到那植物的主干旁,然而这些阻拦自己的藤蔓本身便含有浓郁的魔力,因此修格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 终于,他艰难地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 在卡尔戎之触勉强构建起来的防护之下,修格从雾化状态当中快速脱离,数根藤蔓成功地突破了卡尔戎之触的封锁,如同蜿蜒的长蛇般从缝隙中缠绕过来,大量的锋利尖刺立即扎进了修格的身体当中,伴随着一阵阵的刺痛,修格体内的魔力开始了流逝。 显然这便是当初「行走之林」用来从猎物身体当中获取力量与养分的一种方法。 然而,修格可不是什么寻常的施法者。 他体内流淌的魔力,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魔力。 那是修格自己都摸索不明白的剧毒。 于是只一瞬间,这些敢于从修格体内汲取力量的藤蔓便快速枯萎坏死,腐蚀性的墨绿色雾气甚至从那些枯萎的藤蔓当中逸散出来,并造成了进一步的损伤。 修格狞笑着抬起了手中的利爪,朝着那律动传来的方向用力刺下。 覆盖在「核心」之上的藤蔓格外坚韧,但却仍旧无法阻拦利爪与卡尔戎之触的切割,没几下,修格便成功地去除了这最后的障碍,而他的目标也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心脏?」 修格打量了一下这颗被包裹起来的事物,它看起来像极了一颗融合了些许植物特征的心脏,通体呈翠绿色,表面略微透明,大量如同血管一般的植物组织与它相连。 修格本能地使用了魔力视野,于是他便看见,源源不断的魔力正从这颗特殊的「心脏」当中生成,并随着那些「血管」送往各处,光是用眼睛,修格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了。 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便要亲近、拥抱的温和力量。 于是他立即 解除了覆盖在自己左手上的黑色角质外壳,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便依照之前忒修斯的说法,朝着那颗缓缓跳动的心脏探去。 它的触感并不柔软,反而有点像是某种温润的矿石,虽然有些冰凉,但随着它的每一次跳动,修格却又能够感受到一股非常自然的温热感。 就在修格认真地感受着这颗植物心脏当中的力量时,它却已经对外界的触碰做出了反应。 许许多多细密的根茎从其中生长出来,它们就如同丝线和绳索一般,直接从两侧爬上了修格的手掌,随后快速缩紧,将修格的左手死死地固定在了心脏之上。 修格本能地想要进行抵抗,然而忒修斯的声音却从后方飘了过来:「不要乱动……这是正常流程,忍着点,好好享受。」 「忍着点?」 修格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掌心当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接破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并开始疯狂地钻向自己的体内,这种感觉非常的诡异与糟糕,修格甚至觉得正有一条蛇在自己的手臂当中扭动,而且它还在不断地啃噬着自己的血肉,并一点一点朝着身体的更深处钻去。 …. 比起最初在梦境庇护所中被卡尔戎之触穿透胸膛时的感受更加真切,也更加具体。 而且这一次,在修格的体质与精神都更加坚韧的情况下,这种折磨就变得更加漫长了——他无法脱离,也不敢利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抵抗,只能强行忍受着那种缓慢且可怕的痛楚。 卡尔戎之触渐渐消失了,而那些原本对于修格饱含敌意的藤蔓也纷纷散开,它们现在似乎将修格当成了同类,又或者将他视作已经被成功捕获的猎物,总之再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攻击。 修格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因为疼痛而导致的冷汗不断淌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容上的扭曲渐渐地变成了麻木,而手臂中的痛楚也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肩膀上,并进一步朝着他的体内进发…… 也就在此时,之前令人垂涎欲滴的那股生命力终于到来了,修格能够感受到,它正顺着这颗植物心脏的律动不断地注入自己的身体,于是新的折磨也开始了,治愈与痛楚开始同步进行,而那股已经钻入修格躯体当中的根须也开始加速,这使得那股疼痛感直接到达了顶峰,几乎击穿修格的脑海。 这根本就是一场酷刑! 覆盖了大半个办公区域的植被在此刻开始枯萎收缩,那些外围的青翠色彩开始褪去,无数坏死的藤蔓与枝叶从主体当中脱落下来,并在落地之后立即化作了无形的魔力尘埃。 数分钟后,之前的奇异情景便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寥寥几根藤蔓仍然「拥抱」着修格的身躯,而此时,修格的手掌、面庞以及脖子的皮肤上,则不断地有一道又一道的绿色光辉闪过,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血管当中流动一般。 终于,这个可怕的流程走到了终点。 在成功突破了某个节点之后,那股能够致人疯狂的疼痛感便在一瞬之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是一股无比活跃的生机,修格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那律动似乎已经与自己的躯体以及魔力融为了一体,每一次跳动、每一次循环,都有新的魔力形成,并快速地填补着所有的空缺。 束缚着修格手掌的根茎同样灰飞烟灭,而那颗晶莹剔透的植物心脏,也随着修格手掌的移开而化作了一团绿色的粉末,跌进了下方的泥土当中。 「呼……」 修格用力地喘了口气,从地上站起。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却见掌心当中的那一道伤口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不仅如此,之前他身上那些因为带刺藤蔓的缠绕而 形成的伤口上也传来了淡淡的麻痒感。 修格将目光投向了金属圆盘,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一个凹槽被成功填充,但是在圆盘的中心,那颗原本一直作为修格魔力源泉的墨绿色结晶,现在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形象——它已经不再是过去那颗形状规则的晶体了,而是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心脏。 它在轻轻地闪动着,一如心脏的跳动。 而每一次光芒闪烁,便会有无数的魔力丝线从那些铭刻在金属圆盘之上的纹路当中闪过,在它的影响之下,整个圆盘的转动变得更加流畅与顺滑,而修格也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存量似乎也有所突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零医生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苍渡鸦 修格从梦境庇护所中脱离并醒来。 外面仍是黑夜,墙壁上的魔法挂钟告诉他,此时是凌晨两点,他也不过才「睡」了四个多小时而已。 按理来说,劳累了这么久,又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经受了那样一场折磨,他怎么样也该选择继续睡眠才对,然而现在,身体内不断涌动的活力与生机却使得他亢奋不已——这是一种他根本无法主观抑制的生理状态,无关情绪与想法,只是单纯的感到精力充沛。 在梦境庇护所中承受的痛苦令他身上的衣物又一次湿透了。 于是修格只好再一次走进浴室并彻底地洗了个澡。 在这之后,他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了结晶台灯,将窗帘稍稍拉开了一条缝。 安神的熏香被重新点燃,随后修格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在脑中仔细地回顾着自己在梦境庇护所当中的经历。新 在离开梦境庇护所前,他专门抓着忒修斯问了许多有关那些失落神祇时代的事情。 然而对于这一话题,忒修斯却并没有太多的积极性,他所给出的回答大多非常敷衍,又或者语焉不详。 而当修格提及自己在鼠群梦境最后看见的那道人类女性身影时,忒修斯则是戏谑且委婉地表示,自己虽然了解那个时代,但却并不等于他认识所有的「小鱼小虾」,让修格不要大惊小怪。 这种实在是耐人寻味。 有没有「大惊小怪」,修格自己很清楚。 但忒修斯在这件事情上的表达,却让人捉摸不透,鉴于这个家伙一直以来的谜语人癖好,修格甚至摸不准他的这种态度究竟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在刻意地暗示什么。 总之真的很让人头大。 「唉……」 一杯茶喝完,修格仍旧没有多少困意。 但三更半夜的,他也并不想继续研究那什么《黑夜之诗》,于是便直接拿起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报纸。 恩斯特家族在情报方面向来是做得极为到位的。 因此修格很快便发现,放在这里的不仅仅是这些天的「波尔登日报」,更有一些由专人整理而成的要闻明细,将二者对应起来阅读,便能够更加清晰、快速地获取真正有用的讯息。 在安稳环境下进行的深夜阅读向来是容易让人沉迷的,因此很快,修格便完全沉浸在了这些由大半个梵恩世界的要闻交织而成的复杂世界当中。 天空中又开始下雪了,寒冷的雪花在路灯的光芒当中旋转飘落。 突然有风吹起,于是飘飘洒洒的白色精灵便随着寒风朝着更远方前进。 它们掠过了别墅前的花园,掠过了带有沃特尔王室标志的车辆,掠过了仍旧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激烈对话和讨论声的会议厅,并最终落向了某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寒冷的空气又一次组织起了自己的攻势,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朝着女神平原进军。 在一连数场大雪后,白色已经成为了罗维高原以及小半个女神平原上的主色调。 按照今年的速率,恐怕在寒冬节到来之后,大雪便会覆盖女神平原上的大部分城镇以及主要道路。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而在明面上,各国仍在频繁地进行着谈判。 到处都是活跃着的记者,各大报社以及出版社现在就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鲨鱼一样,只要有任何一个地方出现摩擦与冲突,又或者某位政要发布了惊人的暴论,他们就会立即蜂拥而至,并在短短半天一天的时间内,炮制出一连串让人看了就开始紧张的新闻。 比起当初塞伦城中出现的 那种明目张胆,且令人不适的舆论走向,现在的这些讯息则要相对克制,但它们所构成的巨浪却铺天盖地无孔不入,令人感到压抑与窒息。 对于修格而言,梵恩当然是一个充满了陌生元素的世界。 但现在,这个世界却又在朝着他认知当中的一个时空靠拢。 随着法委会对于罗维高原控制力的快速消退,蒸汽与魔法、结晶的混合技术已经形成了一股新的浪潮,而在意识到这种趋势已经难以遏制之后,站在罗维高原对立面的那些人类精英们也同样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对于人类而言,趋利避害、效仿以及学习是最纯粹的本能。 在梵恩过去的历史当中,法委会当中的施法者们向来都是人类当中最智慧,也掌控着最多资源的群体,而当这样一群人得到法委会的高层指令,并开始将自己掌握的资源与学识朝着这个新方向开始倾斜时,他们所爆发出来的创造力与影响力必将震撼整个世界。 对于高原联盟而言,现在是极为重要的窗口期。 新式军械的量产与推广需要时间,这是沃特尔诸国争取来的宝贵优势,从拥有思路,到得出研究成果并进行验证,到工厂与工坊的改革以及相关工人的培训,再到整个生产链条的构筑与建立,这都需要花费大量的资源与精力。 尽管魔法的存在能够令许许多多的流程得到简化,但人类的行为以及决策,却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甚至遏制这种爆炸式的变化。 从报纸当中,修格已经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 在过去的几天里,平原诸国当中频繁地出现著名枪匠、炼金大师以及法师学者的死讯,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极有影响力的法委会成员,尽管这些事件在波尔登日报当中的描述均是「意外身亡」,但配合恩斯特家族所提供的那些文件,修格非常轻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沃特尔诸国的密探与间谍们,正在行动。 相对而言,法委会及平原诸国对于罗维高原的渗透能力,则要弱上不少。 这与之前评议会与法委会公然决裂时采取的雷霆手段相关,在大量人员遭到遣散、驱逐、拘禁乃至暗杀的前提下,高原内部的情报网络及重要人物的安全性均得到了相当程度的保障。 而边境的封锁,以及圣斯蒂尔王国对于法委会的严防死守,则将这种优势局面进一步扩大。 武器革新。 官员任命。 军队改组。 诸如此类的消息不断地冲击着修格的大脑。 而通过之前窃听来的对话,修格还知道,在寒冬节之前,整个沃特尔王国的贵族圈子就会被彻底稳定下来。 届时,将会有数个重要的家族彻底退出沃特尔王国的历史舞台——在这些贵族当中,有的人存在通敌叛国的嫌疑,有的则是因为私下里与黑日结社存在勾连,其中甚至在某个庄园当中,也发现了与黑日结社相关的仪式场所。 但修格清楚,索菲娅公主,或者说索菲娅王女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尽可能地压制黑日结社的行动,她的真正目标便在于保证后方局势的安定,对贵族权力进行清洗与整合,并稳步推进战争的步伐。 修格靠在椅子上,他唤出了法师之手,替自己慢悠悠地续了杯茶。 这是「行走之林」的植物心脏带来的一大效用——现在,他的魔力已经基本趋于正常,虽然仍旧带着微弱的墨绿色,但其腐蚀性却更加可控了。 最直接的效果,便是他的法师之手以及造水术之类的戏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了。 一张巨大的魔法照片引起了修格的注意。 在那张照片里,他能够看见许多工人与士兵正在往一辆蒸汽列车的车厢当 中搬运着军用物资,即便这魔法照片只能循环地展示几秒钟之内的动态内容,但修格仍旧能够从车厢侧面那些闪闪发光的结晶以及魔纹当中感受到一股特殊的魔法工业美感。 「看来,沃特尔王国之前铺设的那些铁轨,现在也已经开始全面转向军事用途了。」 他很清楚这种铁路载具在战争期间能够发挥的作用,在梵恩的当前阶段,它所提供的运力是任何魔法都没有办法达成的,除非往后有惊才绝艳的施法者能够研究出来自己过去阅读的那些当中的「大规模传送」魔法,否则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铁路运输都将是梵恩当中最重要的支柱。 更别提,这种结合了魔法的蒸汽列车一定还有着其他的功能。 转移、防护、进攻、作为移动的武器平台或秘仪载体…… 它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大雪已经开始慢慢覆盖女神平原的当下,尽管高原上的铁轨覆盖范围仍旧有限,但却仍旧能够为高原诸国的军队带来重大的补给优势,一旦战局有利,战线开始向女神平原推进,它也能够起到延长补给线的作用。 脑袋里装的东西有些太多了,这让他有些烦闷。 于是他暂时关闭提供温暖的魔法密仪,将窗帘拉开,随后便用力地推开了窗户。 寒风立即挟带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这使得修格精神微微一振。 他朝着远方看去,却恰好看见评议会法师们聚集的会议厅正在一点一点灭去灯光——这意味着法师们那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而可怜的薇琳,大概也终于有休息的机会了。 「啧啧啧……加班真惨啊。」 修格一边摇头,一边端着茶杯感叹。 房间当中的空气很快便换了一遍,但就在修格准备伸手关窗的时候,黑夜当中却有一道什么东西扇着翅膀飞了过来,没等修格反应过来,那影子便停在了外面的窗台上。 这是一只渡鸦。 一只巨大的渡鸦。 它的品种应当是黑巢山脉当中的「苍渡鸦」,也叫蓝翅渡鸦,数量众多且很有特色,这只长得格外大一些,身上的羽毛也非常光鲜,虽然因为在雪夜里飞行的缘故沾湿了不少,但总体而言,它还是非常漂亮的。 无论是罗维高原还是女神平原,都鲜有人会伤害这种生物,一是苍渡鸦足够聪明,在许多故事当中被视为魔法女神的信使,二则是民间流传着伤害苍渡鸦会招来厄运的说法。 长此以往,这种鸟类便成为了著名的鸟中恶霸,它们知道人类不会伤害自己,因此便常常在城市的街道上光明正大地踱步,兴致来了的时候,甚至会对行人进行恶作剧,或者试图抢走小孩手中的零食。 一人一渡鸦在寒风当中大眼瞪着小眼,情景颇为奇异有趣。 修格心中的念头快速地转动,在长约两秒钟的惊讶与迟疑后,他就像是一名被突然吓到的普通人一样伸出了手,做出了简单的驱赶动作。 然而那渡鸦的胆子格外的大,面对修格的驱赶,它动也不动,反而连续蹦了两下,直接跳到了修格的书桌上。 它就像是来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非常愉悦地跳了两下,随后便选定了修格之前刚刚阅读过的那叠报纸。 它直接站了上去,转动了两下身子,似乎是想要利用台灯的灯光来温暖自己的身体。 「……」 修格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情。 眼前的这只渡鸦与之前利用变形魔法拜访泽克·恩斯特的索菲娅公主非常相近,无论是品种还是大小都一致。 虽然现在这只渡鸦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明显的魔法气息,但这并没有办法证明 对方是一只普通的苍渡鸦。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恶趣味发作,且故意收敛了气息的沃特尔王女,那就不太好处理了。 万一自己还做出了什么不太合适的举动,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修格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见它始终是一副四下张望的好奇模样,便伸出手去抽渡鸦脚底下的报纸。 渡鸦对这种行为显然不太满意,它朝着修格手掌的方向虚啄了一下,随后又「嘎」地发出了响亮的叫声,活脱脱一个有恃无恐的「流氓动物」形象。 寒风还在不断地往房间内灌,于是修格立即操纵着法师之手飘飞过去,将敞开的窗户直接关上了,窗户关闭的声响吓了渡鸦一跳。 「你不走是吧?」 修格坐回了椅子上,他瞥了一眼桌面上的苍渡鸦,顺手将茶杯倒满,随后将整个杯子推了过去:「那你随意,没有面包只有茶,还有别在桌子上乱来……能听懂么?」 渡鸦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随后抬起了自己的脑袋,朝着修格用力地瞪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报纸,报纸 大半夜不睡觉,和一只好像不太对劲,但好像又只是单纯犯贱的苍渡鸦较劲,这就属实有些抽象了。 见对方一时半会没有走的意思,修格也懒得理会,他强行拿走了被渡鸦踩在脚底下的那些报纸与文件,就着台灯的灯光继续自己的阅读,期间,他见那渡鸦确实不喝茶水,便干脆将茶杯也拿了回来,当着对方的面「吨吨」两口喝光。 这一系列举动令房间里的蓝渡鸦有些呆滞,它抗议一般地叫了两声,但修格却直接用戏法塞住了自己的耳朵,彻底地屏蔽了这些噪音。 对于如何快速进入工作状态,修格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在快速地阅读了两篇时评文章后,他便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并从桌面上取了一支崭新的魔法墨水笔,开始就着这些要闻做起了记录,而当他书写,精神便以极快的速度集中了起来。 没多久,他便彻底沉浸在了阅读与书写当中。 室内用来取暖的魔法仪式开始重新运作,很快,温暖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一时间,便只有零星的雪花敲击窗户的声音,以及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响了。 奥古斯汀·索菲娅现在有些茫然。 作为沃特尔王国当今公认的王女以及恩斯特掌权者最优秀的学生,她向来是拥有在恩斯特庄园当中随意通行的权力的,而这些天,因为有太多需要在莱兰区直接进行处理的重要事务,她便自然而然地住进了恩斯特庄园。 在这里,有两栋别墅是专门为沃特尔王室准备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某些特殊情况。 她在恩斯特庄园当中活动时往往能够得到最高限度的自由,在这里,她不需要让护卫、保镖或者王室管家芬恩跟随,而是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变形魔法,像真正的鸟类一样在天空当中飞翔,并肆意地穿梭。 这是沃特尔王室在魔法方面的独特天赋。 也是王室成员喜欢自诩「天空子嗣」的原因。 忙碌了一整天的索菲娅王女当然是疲惫的,然而当她即将抵达自己的住处时,却惊奇地发现,在这个深夜,别墅区当中竟然还有房间亮着灯,而且那住客似乎有些眼熟…… 她一时兴起,便落在了这房间的窗台上,然后又本着试探的想法,直接蹦进了这间卧室当中。 再然后便有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索菲娅可以肯定自己这次掩盖好了身上的魔法气息,她也尽可能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只真正的苍渡鸦——她很想看看修格之前是否真的觉察到了自己的存在,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修格对于动物的态度竟然如此的…… 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对于一只贸然闯入卧室,还不愿意轻易离去的苍渡鸦,他的态度确实非常友善……但这根本就是一个人类在面对动物甚至宠物时的友善! 这种奇怪的待遇,对于索菲娅而言还是第一次。 索菲娅向来是一个非常强调逻辑的人,她认为这是自己能够从王室斗争当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但现在,当她以渡鸦的身份从修格·恩斯特那里成功地得到了一整套针对真正的渡鸦的待遇时,她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运的是,索菲娅在忍耐力以及随机应变方面同样出色。 她很快便适应了当下的场景,并像一只真正见惯了人类的苍渡鸦那样在灯光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随后便在这卧室当中闲逛了起来,没多久,她便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自己的位置。 于是她扇了扇翅膀,灵活地飞到了临近书桌的魔法壁灯的灯架上,在这里,她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修格的动作,也能够看清他的书桌,更能够远离修格的视野。 她倒想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修格最初确实是在装模作样。 但当他利用戏法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又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面前的文字当中后,他便开始忽视那只苍渡鸦的存在了。 虽然他一直能够略微地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目光,但他现在并没有在写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在单纯地做着一些简单的推测与梳理,因此并不会因为外在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 在这种完全集中的状态之下,那只苍渡鸦的「身份」就不再那么重要了,不管那究竟是不是索菲娅公主,修格现在都没有别的选择——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就是最佳的方案。 他轻轻地翻动最新的报纸,在一个大版面上,他看见了一篇文章。 与梵恩当中所有的报纸一样,波尔登日报同样也会邀请一些学者或评论家针对重要的时事进行点评并刊登。 一般而言,那些言辞激烈的评论家们会更受读者的欢迎,因为他们往往会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文章写得通俗易懂,好能引起民众的共鸣和情绪,但那些学者们的约稿,则不那么容易受到关注。 毕竟绝大多数阅读报纸的人都更加关注可能对自己生活造成影响的重磅新闻,再要么则是希望能够打发时间找找乐子…… 不过波尔登日报在这一点显然做得要比其他报纸更加专业一些,因为修格一眼便看见了这篇长文的作者。 「迈耶尔?」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随后他便调整了一下台灯,并将报纸正正地放在了面前。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个笔名了。 上一次看见它的时候,修格才来到梵恩没几天,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逃出塞伦城,然而现在,他却已经身处于整个波尔登最舒适的住宅当中,这前后的反差让他产生了些许不真实感。 「好吧,迈耶尔,让我看看这一次你会说些什么。」 修格再一次倒了一杯茶,随后他便开始了认真且细致的阅读。 「滴答、滴答……」 魔法时钟当中的指针伴随着轻轻的节奏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窗外的雪越来越大,寒冷冲击在窗户上,却使得室内更显温暖。 站在魔法壁灯灯架上的苍渡鸦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静静地与书桌前的青年一起阅读着那篇有关当前紧张局势以及那场势在必行的战争的文章。 终于,修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的心情因为这片文章而略有波动,因此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当中转了好几个圈,在思绪平复下来后,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困倦,于是他解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戏法,抬头看向了那只苍渡鸦。 大概是屋内过于温暖的缘故,这只渡鸦似乎也已经睡着了,于是修格无奈地笑了笑,他将书桌收拾干净,随手将窗户微微推开,使其保持了一条勉强能够进出的缝隙,随后便熄灭了台灯,带着一脑子的复杂想法与感叹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至于那位在灯架上装睡的访客,他则不打算去管了。 后半夜的睡眠是安稳的。 来自「行走之林」的勃勃生机与充沛魔力令修格的精神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定,而他在睡前所阅读的那篇由学者迈耶尔所写的文章,则为他睡眠当中的梦境带去了些许难以言喻的色彩。Z.br> 那些扎实且深刻的文字在他的脑海当中打着转,如同一群从自己的遥远过去缓缓飞来的白色雪鹤,它们轻轻地扇动着翅膀,席卷起来的却是寒冷的狂风,而当狂风吹拂而过,过往的幻影便又与如今的真实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在寒冬,天 总是亮得有些晚,因此清晨时分的天空往往还是深沉的,只不过在那沉重的黑色里依稀透出了一点亮光。 那只在深更半夜唐突拜访修格的苍渡鸦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了。 寒风便顺着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令那被压在书桌上的报纸文章不断卷动,就仿佛连寒风也在阅读着这些文字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战争一定会开始。」 「但今天,我们并不会在此讨论战争可能的走向——已经有许多优秀的人在我之前发表过有关它的观点了……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另一个不受关注的命题,即这场战争为何会发生?它的实质是什么?在这场即将爆发的动荡当中,作为人类当中的「大多数」,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在距离修格住处并不算太远的另外一栋别墅当中,已经换上了便服的索菲娅公主坐在书桌前,她顶着一对黑眼圈,手中则端着一杯刚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提神饮。 而在她的面前,则放着一份过期的报纸,同样的版面,同样的文章。 她轻声地将其中的文字念了出来。 「这场战争注定与梵恩当中过去的任何一场战役都不同,倘若它真的不幸爆发,那么我个人可能会将其称为「大战」……我们一般认为,这场战争的发生与新技术的变革对旧有世界规则的冲击相关……在我看来,这事实上是一场同时混合了利益争夺、资源分配、阶级矛盾等多种因素的王朝战争的延续——所有的参战者,无论其以何种身份,最终都将无可避免地导向对于资源的掠夺以及市场的划分。」 「然而,倘若只是如此,我并没有必要撰写这篇文章——我认为,以上我所说的事实上是我们的梵恩世界在当前发展阶段当中必然会出现的情况,它当然不美妙,但在短期内也必定难以扭转或改变……」 「……就在刚刚过去的金酒月的末尾,我们都亲眼目睹了一场可怕的悲剧,而那场发生在塞伦城当中的灾难,则向我们揭示了一个在过去可能从未出现过的问题。」 「又或者说,那是潜在的危机。」 「我们人类,作为梵恩当中数量最为庞大的族群,除却以民族、利益等概念为基础而产生的矛盾与冲突外,是否还应该对更多潜在的危险存在抱有敬畏之心?」 微弱的天光洒在了塞伦城的城墙上。 这里的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由魔力异动所引发的可怕冲击令这座悲惨的城市再添新伤,在失控的魔力摧毁笼罩在塞伦城上的仪式场的同时,也成功地将这座城市的地面撕裂开来,大量的建筑垮塌、破损,那些曾经见证过两百年和平岁月的古老砖石街道,现在也变得七零八落。 原本被埋藏于地底的下水道因为地面的开裂而直接暴露在了天空之下,这让那些仍在艰难生存的城市居民们连踏出家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们已经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地底下,存在着一种能够以诡异、残忍的姿态吞吃活人的可怕怪物。 那不是野兽,而是某种具备着智慧的存在。 塞伦城中法委会分部里的那些施法者们已经不止一次展开了针对这个怪物的追索与猎杀,最初,还有大量民众愿意配合他们的行动,但随着一次次行动的失败,以及越来越多的民众因为生活物资的匮乏而成为暴徒,这些施法者们行动的次数也开始大幅降低。 现在,他们也只能龟缩在法委会的驻地当中,借助那里的资源来保全自身。 对于塞伦城的居民们而言,现在的城市街道已经与炼狱没有区别了。 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发现,会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影出现在街道上——但那根本不是活人 ,而是一个又一个由粘稠的黑色脓液构成的人形,而更加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些人形似乎还拥有着属于人类的本能与意识。 它们会交谈,会活动,甚至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怪事。 譬如现在,在曾经的恩斯特老宅附近的街道上,便有一群矮小的黑色人形正顺着街道缓慢前行。 它们的手中当然是没有东西的,但它们却煞有介事地不断晃动着自己的手臂,伴随着这些动作,模糊的声音则不断地从这些液团的深处传出。 「报纸!报纸!」 「最新的报纸!」 「作家先生……要来一份报纸么?」 它们对着空荡荡的残破街道,高声提问着。 第一百四十章 动员 对塞伦城当中的那些居民们而言,生活这一概念的边界已经彻底模糊化了。 忍耐、坚持,在心惊胆战当中艰难地活着。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目标。 在过去,他们会在每一天的早晨走上街道,在报童们清脆的嗓音当中赶往自己的工作地点,并开始新一轮的劳作,但现在,他们往往只有在太阳出来之后,才敢离开自己的藏身处出门活动。 为了避免那种诡异的,淤泥一般的怪物通过下水管道发起袭击,许多人想尽办法堵死了自己家中的管道,他们宁愿像很久很久之前的城市居民一样,将秽物倾倒出去,也不愿意去触碰洗浴间之类的场所。 没有人想要在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以最绝望、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 亲眼看见自己的朋友、亲人亦或者邻居被那种可怕的怪物包裹、融化、吞噬,并彻底的与那些漆黑的脓液与胶质融为一体,而用不了两天,这些曾经被吞噬的人,竟然还会「故地重游」。 人们会看见这些已经非人的漆黑阴影遵循着那些死者过去的习惯,走上街头甚至步入建筑,它们就像在斜坡上不断滚动的圆球一样,顺遂着那股无法抗拒的惯性,不断地朝着下方滚动前进。 这种景象,不断地震慑着塞伦城中所有的幸存者。 如果说生活资源的稀缺,人们还能够通过冒险来克服,那么这种惨烈的结局,则严重地伤害了普通人对于世界的认知以及他们对神明的朴素信仰。 没有任何一股力量来帮助他们。 法委会不行,沃特尔与德兰也不行,他们信仰的那些神明也没有半分声息。 在一栋老旧的公寓当中,一名有着棕褐色卷发的青年正坐在窗边,安静地窥探着外面的街道以及那已经透出些许亮光的天空。 他的脸上带着伤,那是在塞伦城之变前,与三色兄弟会发生冲突时留下的。 作为过去塞伦共助团的领导者,他现在无比的迷茫——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共助团,也没有什么三色兄弟会了,在愈演愈烈的战争氛围当中,这座曾经的和平之城已经彻底沦为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奢望有人能够朝着这座城市多打两发结晶炮弹。 在他看来,即便是带着浓浓恶意的爆炸,也要比那充斥在城中的死寂要强。 就算那些炮火本身带着毁灭的意图,那也至少说明还有人记得这里。 「报纸!报纸!」 街道上,那些孩子们的阴影仍在不断地徘徊着。 他们在过去都曾接受过共助团的接济,然而当灾难来临时,这些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孩子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从那些黑色人影当中传出的模糊嗓音令人感到心碎,但却又无可奈何。 光线一点一点明亮了起来,于是,这些行走在街道上的漆黑人影便依照惯例开始了变化,它们纷纷聚集到了那些连接着地下水道的地面裂口处,原本的人形躯体开始快速「融化」并与自己的同类相互聚合在了一起,片刻之后,这些一滩滩的黑色「淤泥」便顺着那些缺口朝着地下流淌而去,在这一过程中,那种令整个塞伦城都无比恐惧的刺耳嗡鸣再度响起。 这便是那怪物当下的习性。 听见这种声音,城中的所有人都将松上一口气,这意味着他们又成功地渡过了一天,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这种怪物极有可能会在地下保持着静默的状态,而这将是所有人获取生活物资,并为自己与家人寻找新的出路的机会。 青年同样捏了捏拳,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手掌的冰凉。 每一次出行,对他们而言都必须承担 巨大的风险,然而他却并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站起身,披上了老旧的厚重风衣,拿上了空空的行囊以及之前从某家炼金商店当中找来的短剑与结晶铳,数了一遍剩余的弹药,随后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在房间里,几名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正缩在一起熟睡着,其中年龄较大的一个女孩正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目送着青年推开房门,并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在这个寂静冬天的早晨,所有仍旧苟活于塞伦城中的幸存者们,都本能地开始朝着天空张望。 或许是因为季节与天气的缘故,最近太阳升起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晚了。 然而,借着微亮的天光,塞伦城中人们已经能够看见在远方的天空当中那些在大地震之后重新飘飞起来的炮兵观测气球。 这些气球分别悬浮在东西两侧的高空当中,它们的样式各不相同,上面则分别绘制着高原巨鹰以及德兰鸢尾的图形。 「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他们朝着寒冷的空气无声发问。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那些飘飞在空中的观测气球只是一些无声的眼睛而已。 在波尔登的新一天当中,人们纷纷议论着在清晨时分发生的新一轮炮击。 只不过这一次,炮击不再是单方面的,而是两方阵营同时展开的。 炮击的目标也并非那座可怜的塞伦城,因为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通过梅林勒和法委会以及多个中立深海法师塔的强行调停,沃特尔王国与德兰王国非常默契地将这座城市以及发生在其中的刺杀案件抛到了脑后。 现在,除却波尔登日报以及一些哈维德王子的拥趸们仍会偶尔提及那场刺杀事件外,人们已经开始渐渐地不再关注这件事情了。 修格一边翻阅着最新的报纸,一边将最后半片面包塞进了在自己的嘴巴里。 他指着头版头条魔法照片里那些在嶙峋丘地以东的平原上发生的爆炸,对着站在一旁的卫兵杜登问道:「这算什么?礼节性炮击?」 「是的,虽然说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但大家还是会遵循一些传统的。」 杜登点头回应,但他的脸上却挂着自豪:「呵,平原佬们用的结晶炮估计还是老款式,射程与我们的根本没法比……我猜,那些炮兵一定很想直接把炮弹打到他们的阵地里面去,而不是配合他们玩这种形式上的把戏。」 修格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所谓的礼节性炮击,便是两国在结晶炮出现之后的时间里,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战争之礼」,结晶炮发射,并将炮弹射往指定的地点,一是用于告知对方自己已经有了作战的决心,二则是给予对方威胁和警示,三则是基于贵族礼仪,展示自己光明正大的战场态度,并不会发起偷袭或针对敌方的营地开展大规模炮击。 修格有预感,这恐怕会是「礼节性炮击」最后一次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了。 他之前还在恩斯特庄园酒店里的时候,就在酒店餐厅里听一些年轻的贵族军官们谈起过相关的事情,他们对于那些已经开始量产的新式武器非常有信心,而从之前沃特尔炮兵们直接从嶙峋丘地前沿炮击塞伦城的事件当中也能看出,这些新式武器或许在炮击威力上确实不如纯粹的魔法结晶炮,但它们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都极为夸张,再加上造价相对低廉,能够直接量产新式弹药…… 「如果高原上的法师评议会能够及时提供一些配套的战场魔法或秘仪,那么这种优势必将进一步扩大,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真的不会有人去配合敌人玩这种把戏了。」 修格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定论。 就在他准 备开口向杜登询问一些有关第五猎兵团以及阿尔弗雷德少校的近况时,一个身影却是在佣人的带领下出现在了餐厅当中。 这不是别人,正是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薇琳。 她这幅非常典型的熬夜加班过度的样子,让修格联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于是他赶忙招呼薇琳坐下,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装的是浓郁的提神饮,于是他赶忙让佣人端一杯安神的药草茶上来。 「薇琳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庄园管家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么?」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修格问道:「而且我记得,你们的会议不是昨晚半夜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吗?」 「大会议是结束了。」 薇琳的视线有些飘忽,声音也有点沙哑,她从佣人的手中接过了药草茶,慢吞吞地抿了一口,随后说道:「但是大会议之后,往往还会有很多小会议的……评议会高层对于结社的意见完全无法统一,双方的态度都过于激烈了,因此争论一直持续到刚才……只不过他们把会议地点定在了我的住处而已。」 「噢。」 修格同情地看了一眼对方。 饶是自己过去对于加班早已麻木,但他也确实没有经历过「同事」们全在自己住处开会的情景,更别提这里面估计还有一些老资历的「领导」了,这一定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恩斯特庄园当中的药草茶品质非常优秀,大概是为了最大限度提升其效用的缘故,里面甚至加了少许魔药,因此才喝了没两口,薇琳的神色与状态便已经得到了些许改善。 「所以,薇琳小姐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他们了?」 「你在想什么?」 薇琳抬了抬眉毛,眼镜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我过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我听庄园管家说,修格先生你已经拿到了《黑夜之诗》?」 「是的,我昨晚拿到手后,还稍稍翻看了一下。」 「你觉得如何?」 一说起《黑夜之诗》,精力就凭空地从薇琳的体内冒了出来,她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在她提问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已经发生了变化,这让安静站在修格身旁的卫兵杜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之前就听说,法委会当中的女法师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管长成什么样,都别去招惹。 他现在对此深信不疑,并在心底里对于修格报以同情。 「读了,但不如不读。」 对于薇琳这种面对学术问题时所呈现出来的亢奋状态,修格早已习惯,他平静地耸了耸肩:「我确实没有办法判断它是否真的隐藏了什么魔法的秘密,但我可以肯定,那位疯诗人阿齐伏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一定很一般。」 薇琳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修格先生,你不会拿它和你写的那些东西相比了吧?」 修格耸了耸肩,毕竟自己的忠实读者就站在身旁,他们的存在便证明了自己那些文字作品的特殊之处,不需要过多辩论。 「薇琳小姐你就在这里吃一些早餐吧,一会我就把《黑夜之诗》的原稿给你……另外,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征兵规模扩大了,接下来很可能会进行全国动员。」 薇琳对着给自己送来餐点的佣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师之手,一边控制着它给自己的面包涂抹果酱,一边说道:「只不过这一轮动员,主要针对两个人群……一是符合要求的已成年的贵族成员。」 「贵族成员?这是准备补充基层军官?」 「大概是吧……新军械与新设备的推广带来了很多过去没有的空缺职位,而这些职位并没有办法利用普通士兵进行填补,得到 过家族精英教育的年轻贵族是目前的最佳人选。」 薇琳从法师之手那里接过了面包,接着说道:「二,则主要针对施法者、医师以及炼金工匠。」 「这一点之前不就已经在做了么?」 「那就只能说明,之前的力度还不太够。」 薇琳慢慢地咽下了一口面包,盯着修格说道:「从评议会法师们的反应来看,这一次的命令来得恐怕有些突然,或许王国对入伍施法者们会有一些别的计划与安排……修格先生,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同时符合了这两个要求。」.z.br> 她端起茶杯:「安定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做好随时被调往前线的准备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征募通知 「本书的编撰,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实现导师留下来的遗愿。」 「多年来,我们一直将卡忒尔历2699年年末发生的塞伦城之变视为新纪元的真正开端,但事实上,大众对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仍旧知之甚少,经过对大量文本材料的反复验证以及对部分知情人的采访,我们可以确定,塞伦城之变当中的细节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造成这一事件,并引发后续严重影响的并非只有魔法与蒸汽之间的冲突,也不只是国家与利益联盟之间的碰撞,诸多的因素在极短的时间内相互碰撞、联系并最终关联在了一起,它们共同造成了那场终结卡忒尔历以及梵恩近三百年安定的世界大战,并最终令人们所惧怕的古老预言得到了印证。」中文網 「在此篇引言被写下时,梵恩过去所遗留的诸多问题仍旧广泛存在。」 「这些问题是国家的,是民族的,也是种族的……时至今日,诸多不同集体之间的敌视情绪虽然已有所缓解,但因为历史与文化的原因,它仍旧扎根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当暗渊浪潮又一次到来,这些矛盾与情绪亦将再度席卷梵恩,那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去看到的。」 「塞伦城之变仅为本书开篇,我们旨在揭示梵恩当中各国家、民族与各种族间密不可分的关联,并希望此书内容能让诸位读者对于梵恩诸国及诸种族的变迁、发展有更为宏观的了解。」 「正如导师所言:西纳尔海循环往复,而梵恩始终向前。」 「与诸位共勉。」 「——梵恩魔法学会众学者,编于黑日99年。」 「节选于《暗渊、梵恩以及众种族》。」 寒冬节。 罗维高原上最重要的节日,大量古老的传统、寓言以及故事为这个节日赋予了诸多特殊的意义。 圣斯蒂尔人认为,寒冬节是生命之神沉睡的日子,因此在渡过寒冬节之后,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加寒冷,直到生命之神重新苏醒,春天才会到来,因此他们会在这一天进行非常传统的祷告与祭祀仪式,以此来表达对生命的敬意,希望生命之神能够再次苏醒。 女神平原上的居民们则认为,寒冬节是诸神为人类所设下的考验,只要成功渡过残酷的冬天,便能迎来万物复苏的春日…… 就连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也会遵循北境以及施法者们的传统,将寒冬节视为最重要的魔法仪式日——在这一天,梵恩当中的魔力将前所未有的稳定,这非常适合用来执行某些重要且严谨的仪式。 但这一年的寒冬节却已经成为了例外。 因为在临近北境的伊萨河流域,局部的战斗已经提前打响。 随着伊萨河的完全封冻,这条已经交由圣斯蒂尔军队掌控的战线便开始蠢蠢欲动。 最初,只是有个别队伍试探性地跨过了封冻的河流,并在伊萨河的对岸进行探查,但随着恶劣天气的加剧,圣斯蒂尔人的行动也越发大胆——他们故意在一些微妙的位置竖立起了临时的哨塔,甚至还故意进入靠近边境地区的平原村庄,并毫不留情地掠夺了一部分存放在其中的物资。 这种行径已然对防线本身造成了威胁,因此负责驻防的伊默普公国的军队便理所当然地采取了应对行动。 剧烈的***在伊萨河流域的两处树林当中爆发,双方各有死伤。 倘若在过去,这种情况一定少不了谈判桌上尔虞我诈的漫长拉扯,但这一次,圣斯蒂尔王国显然已经手痒难耐,在这一***发生之后,他们立即主动地将整个事态严重化、扩大化。 凭借着武器上的优势,在寒冬节到来的前两天,位于伊萨河西岸的圣斯蒂尔炮兵阵地朝着预定位置发起了一次直接违背「 战争礼仪」的凶猛炮击,在这次炮击当中,圣斯蒂尔军队搬出了自己那闻名于世的「雪原巨炮」。 这种极为沉重的魔法结晶炮拥有着超出一般结晶炮武器的夸张射程与惊人威力,然而它实在过于笨重,没有办法轻易运输,只能作为城防武器使用。 对于这种特殊武器的威力,修格当然是有一定预期的,但当他从他人口中得知,仅仅只是雪原巨炮一次炮击所引发的魔力爆炸,便成功摧毁了伊默普公国的小半个炮兵阵地,恐怖的冲击以及其直接造成的伤亡使得防守者们的结晶炮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回击,在这种情况下,圣斯蒂尔军队悍然推进,竟是直接摧毁了伊默普公国的前沿阵地,并完成了控制线的前推。 如果说,塞伦城之变是这场大战的导火索。 那么在寒冬节之前,发生在伊萨河流域的「伊萨炮击」,则宣告了这场宏大战争的正式开始。 尽管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在战争将在寒冬节之后彻底爆发,但当它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提前时,所有人却又都选择了沉默。 城市的街头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用来庆祝寒冬节的装饰、雕塑、横幅或者巨大画框仍然好端端地摆着,但在它们附近,却又总能够找到有关征兵、战争债券、以及战时管理条例的各种宣传画。 城中的巨耳地精们现在惶恐不得终日。 它们作为各大家族以及官员们所豢养的「白手套」,便注定有一天会因为沾染了血渍与污垢而被抛弃,而现在正是时候了——通敌、叛国、走私重要炼金物资、泄露情报以及军械研发机密…… 诸如此类光是听听就能把人直接吓死的罪名接二连三地砸落下来,光是波尔登,在过去一周之内被处以灵智讯问或枪决的「重点罪犯」便足有百人之多,其中固然有被抛弃的巨耳地精,但同时也有许多被顺势拎到台面上的倒霉蛋。 在这种氛围之下,无论是谁,都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出一定的心理准备。 因此,当一份由评议会与军方共同签署的征募通知送到修格面前时,他的心情仍旧无比平静,毕竟之前,他就已经从薇琳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这注定是一场会将所有人都卷进去的战争。 即便他现在身份特殊,正处于沃特尔王室以及恩斯特家族的双重关注之下,但只要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法师评议会的人员名单当中,便注定没有办法逃过这种大规模的征募。 「这是好事啊,这是好事!」 当修格告诉老泽克,自己收到了这份征募通知书后,老头子表现得极为坦荡且满意,作为一名非常典型的沃特尔军人,他并不认为加入军队、赶往前线会是什么坏事。 相反,这是真正能够磨练能力,并彻底融入一个国家的最优方法。 当然,老头子也并没有向修格隐瞒自己能够在这一方面所做出的调度与操作——凭借恩斯特家族的力量与人脉,再加上沃特尔王室方面提供的支持,恩斯特家族的子弟们的战场之旅将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安全。 「去看看战场,去看看这个变革当中的时代……亲眼看过之后,你才能想明白更多的事情。」 老泽克在将修格送出书房时,就是这样说的。 到了他这种级别,就算是将后辈送到战场上镀金这种事情,也能够说得非常光明正大了,那种淡然的姿态,修格自认没个几十年的积淀自己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几乎就是同一天,整个波尔登城里相当一部分的法师、炼金学徒以及医者都收到了类似的征募通知,而军方并没有因为寒冬节的到来而给这些受征募者留下太多的调整与缓和时间,通知上面写得非常清楚,要求受征募者在接到通知 后的三天内立即前往位于波尔登城郊的炼金医师学院进行登记与报到。 「炼金医师学院……」 修格轻轻地念了一下,随后他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旁的卫兵杜登,这个家伙在这些天里一直跟着修格,两人已经非常熟络了,虽然杜登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坚持自己作为卫兵的纪律与职责,但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与委婉。 杜登看着修格手中的那份征募通知,脸上浮现出了有些复杂的神情:「没想到您真的会入伍。」 「怎么?超出你的预料了?」 「那倒不是……」 杜登挠了挠头:「虽然说您的家族应当会做好全面的安排,但战场就是战场,有的时候一发打偏的结晶炮弹就可能会要了命……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好多人都还讨论您呢,大家认为,让您这样的人上战场是浪费。」 「什么意思?」 「您只要待在后方,多写点什么……就算是对大家的鼓舞了,没了您的那些作品,现在大伙儿都不太喜欢囤积那些杂志了,没意思。」 「我在军营里也有时间写的,毕竟到时候,我的工作未必会有那么繁忙。」 「哇哦。」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搭乘马车来到了庄园的门口,接下来他们的目的地便是炼金医师学院,修格打算尽快将这些事情办妥,毕竟自己手中还积压着不少魔法课题。 这些课题无一例外全都是薇琳扔过来,她在发现修格学习魔法的效率极其惊人,且魔力的掌控程度也有了提升后,便直接进入了「严师」的状态,各种各样的书本、笔记以及魔法难题每天都会准时地「出现」在修格的书桌上,而她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对于《黑夜之诗》以及邪术魔法的研究当中。 说起来,修格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薇琳现在的形象大概和自己上辈子熟悉的那些工作狂女同事们不会有太大差别。 在战争氛围浓重的街道上,恩斯特家族的车辆快速地行驶着,修格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问道:「杜登,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莎莉小姐就在炼金医师学院?」 「是的,炼金医师学院距离我们猎兵团的驻地很近,这一次的征募工作,应当也是由我们支持的……不过莎莉小姐学习的时间还很短,我不太知道她这一次会不会随军行动。」 「等一会儿见到她,我再问问。」 「先生,莎莉小姐应当很想念您的,这可是让军营里的很多人都非常羡慕……」 对此,修格笑了笑,没有搭话。 波尔登炼金医师学院,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被戏称为「高原医者的梅林勒和」,虽然这明显存在夸张成分,但却也足以说明这间学院对于炼金医师们的重要程度了。 车辆在距离学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已经停下了,因为这里的人很多,使得车辆的行驶受到了影响,于是修格便只好开始下车步行。 沃特尔王国对待军人虽然严格,但在给予军人的待遇方面却也非常周到,修格走了没几步,便已经看见有携带配发的制服、枪械以及随身工具和用品的人从学院内走了出来。 其中有一部分人还得到了小额的补贴,而这些人大多是普通家庭里的独生子。 而在这里,修格不仅看见了人类,还看见了诸如巨耳地精、山地精灵以及高原矮人的身影,他们同样也是已经受到沃特尔官方认可的王国居民,因此在享有利益的同时,自然也会承担起入伍参军的责任。 「我还以为会看见食人魔呢。」 「那些大家伙太暴力了,不太稳定,所以一般会由军队直接上门征募……您以后会看见的。」 杜登轻声回答,随后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我们应该去那儿,您是施法者,征募必须在评议会的监督下进行……我在这里等您。」 修格点了点头,他取出了自己的评议会法师证件以及征募通知,顺着立在路边的指引,朝着法师评议会招募的地点走去。 相比其他的通道,这里的人要少很多,因此修格的出现便非常自然地引起了那些正在辅助征募工作进行的学院学生们的注意,其中有些人认出了修格的肤色与发色特征,于是他们便背过身去,偷偷摸摸地讨论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迈耶尔 窥探秘密大概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 好奇心的存在使得人们总会对他人那些微不足道的谈话产生些许兴趣。 修格之前就发现,自从自己发现能够通过对大量特殊戏法以及镜中使者力量的活用来获取大量额外的信息后,他便渐渐地产生了一种有些变态的癖好。 那就是偷听他人说话。 尤其是那些可能与自己有关的话语。 这些医学院的学生们还很年轻,她们大概还没有真正地在军队当中待过,也没有去过前线,因此对于战争本身的了解相对有限,尽管此刻,整个罗维高原都已经被浓浓的战争氛围所笼罩,她们也仍旧有心情与兴致去讨论一名贵族青年的气质与长相。 在她们的眼里,一名年轻且具备施法者背景的恩斯特家族成员,显然是非常有价值的「讨论对象」。 虽然她们对于自己的评价还算中听,但此情此景还是让修格忍不住摇了摇头。 顺着路边的指示牌与标语,他快速地穿过了一片竖立着大量著名炼金医师雕塑的花园,随后他便向几名守卫在此的第五猎兵团士兵们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很快,他便被带到了一间巨大的教室当中,这里已经被第五猎兵团改为了临时的征募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修格便在门口看见了一位熟人。 阿尔弗雷德·穆奇少校与上一次见面时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只不过或许是环境的因素,他将自己的外貌收拾得更为干净利落,冷峻的军人气质加上那张颇有棱角的英俊面庞,很容易吸引年轻学生们的关注。 而在他的对面,则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比起阿尔弗雷德,他的样貌显得要平凡许多。 他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在成年人当中算是很矮的那种。 没有戴帽子,留着非常非常短的短发,额头很饱满,脸上挂着笑容,目光平静。 他的衣着同样朴素,是样式简单的沃特尔式长风衣,腋下则夹着好几本书,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异常沉稳的感觉。 「阿尔弗雷德少校,好久不见了。」 修格走到了军官的身边,开口打了个招呼,于是青年军官立即转过头来,冷峻的面孔立即化了冻,他抬起一只手,与修格用力地握了两下:「也没有多久,我原以为你还会晚两天才来呢。」 说完,阿尔弗雷德便朝着旁边撤出了半步,将那名面带笑容的男子让了出来:「刚好,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医学院的弗雷·迈耶尔教授。」 听见这个名字,修格的思维微微一顿,但他立即反应了过来,友好地向面前的教授抬起了手:「修格·恩斯特。」 一只粗糙且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与修格重重地一握:「你好,修格先生,少校刚刚才跟我提起过你……呵呵,其实我之前也听过你的名字,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位让波尔登城中的许多人浮想联翩的作家。」 弗雷·迈耶尔的声音厚重且充满力量,但话语之间却又充斥着幽默感,不过两句话,便已经让人心生好感了。 修格笑了起来,反问道:「教授,请原谅我对您的好奇……请问,您是否有在报纸上投稿的习惯?」 「如果你说的是「迈耶尔」这个笔名,好吧,那确实是我。」 男子咧嘴笑了起来:「我虽然学医,但偶尔也会发表一些文章,拙见而已。」 「您过谦了。」 修格摇了摇头,真诚地说道:「我之前也曾在报纸上看见过不少有关时政与局势的文章,但能够使用您这样视角的人却太少了一些。」 这时,站在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少校突然插嘴道:「好了好了,两位如果想在 这方面有所交流,那么以后多的是时间……修格先生,迈耶尔教授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会跟随第五猎兵团一起行动,并作为随军的首席医师,对我们的医疗与后勤人员进行管理。」 听到这句话,修格微微一愣,他看向弗雷·迈耶尔,说道:「但我记得,根据王国法令与规定,您应当被划归在重要学术人员的范围里,国家是不会允许您上战场的。」 「迈耶尔教授是例外。」 阿尔弗雷德解释道:「他在国籍上,属于北面的圣斯蒂尔……因为某些原因,才来到这里担任教授,因此我们的王国法令对他并不能完全生效,而且上战场这件事本就是迈耶尔教授自己的意愿。」 男子微笑着补充道:「我已经提交了正式的申请书,直到第一批兵员轮换为止,我的身份都将是随军医师,而非什么教授。」 听了这些话,修格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拉住阿尔弗雷德,笑着问道:「我大概明白了……少校先生,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做安排吧,我相信那些针对恩斯特家族成员的保护措施应当足够延伸到教授的身上。」 「漂亮!」 阿尔弗雷德一巴掌拍在修格的肩膀上,脸上挂满了满意的笑容:「我就喜欢和头脑灵活的人说话,太舒服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办理手续?」 「没问题,去吧……有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说着,阿尔弗雷德朝着修格打了个眼色,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房门。 于是修格立即拿着自己的证件朝那房门走去,相比其他几个征募点,这间办公室要冷清不少,然而这冷清也只是相对的,因为在这个巨大的房间当中,同样也有二三十名接到了征募通知的波尔登法师正在办理着自己的手续,其中在左侧的「自愿入伍」窗口,还有几名主动加入军队的法师正在接受着评议会成员的面试与评定。 修格这种接到了通知的自然不必走那种流程,他直接朝着另一端走去,并排到了队伍的后方。 在任何一个国家,对于随军法师的工作范围及职责的判断都是非常严格的。 擅长杀伤性魔法的施法者,往往会随突击队或侦查队一起行动,通过多变的魔法提供支援与掩护。 对魔法秘仪较为了解的法师,则更偏向后勤,特定场所的防护工作也会交给他们。 能够熟练印刻魔法书页的人员会比较憋屈,他们虽然不一定要上战场,但却经常会被关在小黑屋里不断地重复着单调的工作,虽然安全,但会让人发疯。 诸如此类的细致分工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了。 修格来之前就听说,现在无论是高原还是平原,都在积极地组建由大量溪流级与魔法学徒构成的法师射击队——只要能够熟练掌握「魔造弓矢」这一基础戏法以及一些辅助性的魔法就足够了。 这无疑说明,各国对于即将发生的划时代战争,都已经有了一些新的预想——改变法师们在战争当中的地位,让武器与魔法更好地结合,以进一步放大魔法原本能够带来的优势。 收到征募通知的法师,均是在评议会当中登记过的官方成员,因此他们进入军队后的工作内容与职位都已经被安排妥当了,像修格这样,空有征募通知,但却并没有明确标注的人注定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他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看见阿尔弗雷德口中那正在等自己的人,这让修格有些诧异。 负责这条队列的人的效率很高,很快便排到了修格。 而他刚刚走到那桌子前,视线便被坐在长桌右侧,负责帮忙整理、归类文书与通知的身影吸引住了,而对方也非常开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这让那张 原本就颇为靓丽的面孔更增两分吸引力。 「咳!」 一声咳嗽传来,这个时候修格才注意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人其实也是自己的老熟人。 那正是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首席随军法师克劳茨。 他一如既往绷着一张冰冷的臭脸,眼睛里也看不见什么多余的情绪,只不过面对修格,克劳茨也懒得一直端着自己的架子,于是他抬起手敲了敲桌面:「东西放下吧,想聊就聊……声音放低。」.z.br> 他的话让修格感到有些好笑,但对于一名河谷级法师,他还是拿出了足够多的尊重,用双手将自己的证件与通知摆在了桌面上,待克劳茨将其拿过后,修格才朝着一旁的莎莉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 莎莉眨了眨眼,也没有说话,脸上仍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她抬起手指了指挂在自己的胸口的一枚徽章,修格定睛去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枚代表了正式炼金医师资格的纹章,虽然从其色彩与样式来看,这应当是最初级的那种,但这也足以说明,莎莉已经摆脱了医师学徒的身份。 她压着声音偷偷说道:「我的新导师带我来的,我这几天都会在这帮忙。」 修格有些惊讶:「新导师?」 他记得,莎莉的老师应当是之前第五猎兵团里的那位叫做伊兰的医师,怎么这么快就换了? 「莎莉小姐的进步很快,她在魔药方面很有天赋,评议会已经审核过一次了。」 克劳茨的声音飘了过来,他的法师之手从莎莉面前拿过了魔法图章,「啪啪」地在一张新的征募及报到书拍了两下,同时他说道:「伊兰医师虽然是考取了证书的正规医师,但他毕竟没有在高等学院当中进修的经历,因此学院里的教授一致认为,应该由更加专业的老师来教导她。」 说完,克劳茨将那两张文件推到了修格的面前,示意他签字。 在修格拿起笔的同时,克劳茨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可别忘了,你在评议会里「溪流级法师」的审定还是临时的……多向你的朋友学习吧。」 和克劳茨这种人对话实在是过于痛苦,于是修格赶忙签好了名字,并将其中一份交给了一旁的莎莉,让她将文件装进档案袋里。 评议会并没有给任何的法师下发任何形式的物资,这与波尔登当下正在执行的「战时法师管理规范」相关,想要得到评议会与军队的补给,恐怕得等到进入军营之后了。 身后排队的人还很多,修格没有办法继续多留,于是他只得对着莎莉小声地说了两句,随后便朝外走去。 阿尔弗雷德少校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倒是那位弗雷·迈耶尔教授仍然留在这里,他站的笔直,就像一尊雕像,而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中的一本书籍。 从封面上来看,那竟然是泽克·恩斯特所写的那本《论军队补给与后勤大纲》。 修格的出现令迈耶尔教授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他点头道:「莎莉才刚成为我的学生没几天,她的魔药配置天赋真的很出色,可惜她过去对于炼金与医学的了解太少,只要将这些短板补足,她很快就能够成为学院当中最优秀的一批人。」 迈耶尔伸手指了指外面的花园:「修格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那边聊聊?」 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但迈耶尔却给修格带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给人带来浓重的信任感,而修格也确实对这位医者兼学者感到好奇——毕竟根据他对自己原本世界历史的认知来看,在特殊时期的学医之人,往往能够爆发出来惊人的能量。 于是两人便一同来到了外面的学院花园里,并在一张长 椅上坐了下来。 「迈耶尔教授,您为什么想要上战场?」 修格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尽管现在大家对于战争都很有信心,但一旦战争正式爆发,前线就不会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因为我想要了解战争,了解当前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 迈耶尔将书放在了一旁,他的身体倚靠在后方的椅背上,双手搭在身前:「人类的每一次战争,都会引发一连串复杂的变化,战争会暴露问题,会带来新事物,会改变固有的局势与关系……所以我想去前线,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在接下来可能要迎接的一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是炮击! 与迈耶尔聊天的感觉很奇特。 他其实也很年轻,现在不过三十岁出头,但或许是他说话风格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迈耶尔的长相较为老成稳重,这导致修格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正在与一位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长辈交谈。 但当迈耶尔使用一些幽默风趣的语句时,他又会变得随和起来,在谈及修格过去写过的那些「作品」时,迈耶尔竟然也颇有见地,而让修格感到无比惊讶的是,迈耶尔对于那些作品的观点竟然与沃特尔的王女索菲娅有着相似之处。 「修格先生的这些作品之所以会如此受人欢迎,其真正的原因便在于你所写的从来都不是贵族、官员以及政客们的故事……在你的故事里,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才是主角。」 几名医学院的学生路过,对着坐在长椅上的教授问好,于是迈耶尔便点头回应,随后他对着修格说道:「他们能够从里面看见自己的生活,能够看见自己所能够理解、认知的事情……这便是最重要的。」 「我以后可能会想写一些别的。」 迈耶尔对此显然很支持:「那很好哇!还是过去的题材么?」 「大概不是了……也有可能沾点边?毕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看的嘛。」 「挺好,挺好。」 在恩斯特庄园当中待了一段时间,修格都快忘了与人真诚交流时的感觉了,而与迈耶尔之间的对话,则极大地满足了修格在这一方面的精神需求。 修格想起了阿尔弗雷德之前对于弗雷·迈耶尔的介绍,于是他问道:「对了,既然迈耶尔教授是圣斯蒂尔人,为什么现在会待在波尔登?如果全面开战,或许圣斯蒂尔军队也会需要您这样的医师吧?」 然而,迈耶尔的下一句回答,却让修格惊掉了下巴。 「我直到现在,还在圣斯蒂尔王室的通缉名单上呢。」 「什么?」 「在十年前,我一直在圣斯蒂尔生活,当炼金医师、做做考察、写写文章……后来,我不小心被卷进了一个案件当中,那个案件的性质很严重,被认为是对圣斯蒂尔国王的蓄意刺杀。」 修格的眉毛动了两下。 他刚刚已经预感对方牵涉的事情一定不小了,但却没有想到能这么大。 「所以,您现在仍在逃亡?」 「严格来说,这个案件在三年前就已经被翻案了,明面上针对我的追捕也已经结束。」 迈耶尔着重强调了「明面上」这个词,于是修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圣斯蒂尔王室并没有轻易地放过他,即便是在已经公开翻案的当下,迈耶尔也仍旧在他们的黑名单之中。 这就说明…… 就算弗雷·迈耶尔没有参与所谓的刺杀案件,他也做了一些让圣斯蒂尔王室无法忍受的事情。 「那么……您究竟做了什么?」 「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尝试着和那些朋友们一起创办了报纸,并且发表了几篇文章。」 说起这件事,迈耶尔表现得非常淡然:「我们创办那份报纸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给圣斯蒂尔的矿工们争取一些微薄的权益,但后来,矿工们与王室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爆发了好几次冲突,于是我们的报社被查封,相当一部分成员被逮捕……再后来,便是那刺杀案了。」 「原来如此。」 修格唏嘘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止一次从他人的口中听闻有关圣斯蒂尔工人们的事情了。 圣斯蒂尔与广袤的北境雪原相接,这个寒冷的国度虽然拥有着无数富饶的结晶矿,但却必须依赖大量的矿工进行持续的开采,不夸张的说,圣斯蒂尔这个北境之国实际上是一个建立在 无数结晶矿以及矿工背脊上的国度。 然而现在,矿工们的承受能力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而圣斯蒂尔的统治者们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便是他们急匆匆地要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的原因——只有外部的矛盾与战斗足够激烈,国内的威胁才会进一步降低。 「圣斯蒂尔的矿工们并非个例,我认为他们所代表的只是一种现象。」 迈耶尔将身体倚靠在冬日的暖阳当中:「所谓的结晶矿只是一种场景与载体,农庄、牧场、工坊……或许将来还会有别的地方,随着蒸汽与魔法的进一步结合以及战争的演变,类似的情况很可能会蔓延到更多的领域当中,并最终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 「听起来,您对蒸汽技术的发展并不看好?」 「不,与你说的相反,我认为这一技术的发展非常重要,人类的武器与工具不应局限在魔法的领域里,尽管魔法同样重要,但通过过去数百年的历史来看,魔法的发展已经无限接近我们所能触碰的极限,所以我们便需要一些新的东西来打开局面。」 迈耶尔盯着修格:「人类需要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稳定的、拥有潜力且具备开拓与创新性的可能性。」 听着迈耶尔的这些话,修格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沉吟了两秒,随后抬起手指构建起了魔纹,就地设置了一个能够对外屏蔽人声的基础魔法仪式。 在这之后,他问道:「迈耶尔教授,我很认可您在报纸当中所表达的那些观点,也对您过去的所作所为非常敬佩,但现在,我想更加清楚地了解您产生这些看法的原因……我注意到,您在反复地强调「人类」这一概念,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我们一开始谈论话题的范畴。」 听见修格的提问,迈耶尔在修格的面前第一次叹了气。 「修格先生,阿尔弗雷德少校向我介绍你时,他便着重地强调,你是所有贵族当中最特殊的异类……这并非恶意的中伤与诋毁,在我看来,这是他所给予你的最高级别的赞美。」 迈耶尔顿了一下,他的面容在阳光下出现了刹那的停滞,就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用自己的大脑进行了无限的思虑与考量。 短暂的沉默后,迈耶尔缓缓说道:「修格先生,我知道你可能有一些不同于一般人,甚至不同于寻常法师们的经历……但如果我告诉你,发生在圣斯蒂尔的国王刺杀案,与你亲身经历的塞伦城惨案存在相似之处,你会怎么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此时已经临近中午。 迈耶尔终究还是这学院当中的教授,他还有重要的课程与会议需要参加,因此修格便独自一人留在了这张花园的长椅上,并开始认真地思考弗雷·迈耶尔此人,以及他向自己传递的这些信息。 「嗯……孩子,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 声音从修格的精神世界当中传出。 自从狂奔之鼠因为吸收了过多大地母神的力量而陷入长时间的沉睡,由恩斯特家族意志们所构成的鼠群便临时取代了斯尼奇的作用,不仅如此,这些见多识广且具备丰富人生经验的灵魂也成为了修格的随身顾问。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在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总是非常积极:「我能够感受到,他有着非常崇高的追求以及理想,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但直觉告诉我就是这样没错。」 「我不这样认为!」 雅各布的声音跳了出来,他一如既往地与女伯爵唱了反调:「他的那些想法很危险!」 「危险?您说说看。」 「圣斯蒂尔是「结晶矿之国」,失去了结晶矿的开采,这个国家立即就会陷入崩溃,而那教授和他的朋友却在想方设法地聚集、团结那些矿工,这种行为本身就非常微妙,倘 若有心引导,那些矿工说不定就能够成为推翻一国统治的力量……至于他的那些想法与行为更是不可理喻!」 「您是说,他为工人们所做的那些事?」 「当然!」 作为非常老派的沃特尔贵族,雅各布理所当然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同时他也对修格的反应感到诧异:「孩子,你竟然不会为他的想法感到奇怪?」 「还好吧,我以前也见过、听过不少这样的人。」 「真有?那可太惊人了。」 面对雅各布等灵魂所表现出来的讶异,修格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毕竟那是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发生的事情,或许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仍旧可能会出现一些轨迹趋近的人与事,但就这样粗暴地将二者摆在一起讨论并不可取。中文網 与雅各布等家族意志所关注的重点不同,修格现在却更加在意迈耶尔所说的另外一件事。 迈耶尔是在修格见过的人中,少有的会认为这场战争背后存在另外一个推手的特殊个例。 而他所说的这个「推手」,指的便是黑日结社。 「我不明白,修格先生,那是我至今没有办法弄明白的事情。」 迈耶尔是这样说的:「挑起矛盾、推动战争……这一切都应该有一个起因,要么是因为仇恨,要么是因为利益,但根据我的观察,这些年有太多的事件缺少一个合理的缘由,就算我掌握了一些证据,能够说明这些事情都是由同一群人推动的,但我仍旧无法理解他们做这些事的原因。」 对于迈耶尔说的这句话,修格是相信的。 他毕竟只是一名社会学者兼炼金医师,对于邪术魔法以及黑日结社所信仰的那些古老存在并不了解,而人类的欲望、情感、理想以及利益在那些失落的古老神祇面前根本没有半分意义。 黑日结社所信奉的存在本就是混沌的,因此想要通过人类的理性去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推断,自然就会走入误区。 而经由迈耶尔的这一番话,修格对于圣斯蒂尔王国的军队在伊萨河沿岸突然发起的袭击也有了新的观点与猜测——在这种反常的行为背后,是否有黑日结社在偷偷地进行推动与操作呢?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圣斯蒂尔王国的情况就确实不太乐观了……一个国家的军队指挥系统如果被成功渗透,那么所有受它调控与指挥的军人,也将成为极其不稳定的存在。」 长时间聚精会神的对话与思考令修格感到有些头疼,于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调动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魔力,开始舒缓自己的精神。 也就在此时,一旁传来了清脆的话语声:「很疲惫对吧?和导师进行讨论和聊天就是这样,他的精力太充沛了,就像是不会疲惫一样!」 修格转过头,却见莎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自己之前思考东西太过于认真,竟是没有觉察到她的靠近。 而此时,这名曾经在塞伦城的啤酒馆中当酒侍的女孩正用手撑着这长椅的椅背,她的上半身探入了午间的阳光里,脸上则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样的情景当然是美好的。 至少它足以让修格短暂地忘却那些压在心头的事情。 于是他便也微笑了起来:「怎么?评议会愿意放你这个助手出来了?」 「事实上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帮忙,魔法太方便了,一个人就能完成五六个人的工作。」 说着,莎莉猛地低下头来,她的这个动作非常大胆,面庞已然来到了修格的耳边:「而且现在是中午啦,就算是法师也得吃午餐吧?」 大概是两人距离有些近的缘故,一股颇为清新的气味钻进了修格的鼻孔——闻 起来像是用魔法植物配合普通药草调制而成的魔药。 「味道怎么样?我自己调配的,试制品!」 「挺好的,里面那种药草的气味很让人喜欢,或许可以考虑多加一些。」 修格的认真态度令莎莉很是开心,但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赶忙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四周:「对了,薇琳小姐没有来么?」 「她想在军队出发前完成自己第一阶段的课题,所以直到现在,她还待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对于身旁女孩的单纯心思,修格看得非常清晰,于是他憋着笑摇了摇头:「午餐想在哪里吃?今天我请客。」 「好呀,那就……」 正说话间,修格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两下,而紧接着,他那原本无比平静的精神世界突然掀起了狂澜。 这是危险临近的预兆。 于是修格立即站起身来,获得了「行走之林」力量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将磅礴的魔力不断送往他的身体各处。 在这快速运作的魔力的帮助下,修格终于明确地捕捉到了那股危险预感的来源。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波尔登城北侧的天空。 只见在一片淡淡的云雾下方,赫然出现了数道黑色的弧线,它们拖曳着危险的魔力痕迹,正朝着这座城市快速落下! 这是炮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死亡轰鸣 在波尔登这座城市当中,看见结晶炮的炮弹落下,这简直就是噩梦当中才应该出现的情景。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了,以至于修格在看见那些拖曳出魔力尾迹的黑点时,他的大脑当中首先蹦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波尔登的防护秘仪呢?波尔登的城防部队呢?第五猎兵团呢?都干什么吃的?」 然而想归想,不解归不解,那些黑点落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于是卡尔戎之触立即显现了出来,并在莎莉的惊呼声中将她直接卷起。 与此同时,修格张开嘴,朝着四周的其他人发出了一声警示性的大喊。 「炮击!」 几乎就在他声音响起的刹那,设置在波尔登城内的魔法警报器发出了响彻全城的刺耳声响,在这警报声中,修格快速地做出了判断,随后便带着莎莉直接冲向了远离炼金医师学院楼房的一个角落。 虽然修格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些炮弹能够悄无声息地避开波尔登城的防护秘仪,但直觉告诉他,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极有可能与今日这大规模的征兵活动相关,在这种情况下,远离那些人群密集的征兵场所才是最佳选择! 两个呼吸后,修格的判断得到了印证。 在他设下的魔法防护仪式刚刚生效的瞬间,一枚带着魔法结晶闪光的炮弹便带着呼啸重重地砸进了炼金医师学院当中。 恐怖的魔力爆炸直接作用在了修格来到这里时走过的那条道路上,淡紫色的魔力云雾在轰鸣声中快速扩散,剧烈的冲击直接摧毁了炮弹落点附近的一切,雕像、路牌、路灯、植被……当然还有人体。 这便是真正的结晶炮的威力。 当高纯度的魔法结晶在复杂仪式以及剧烈的碰撞当中发生无法控制的暴乱反应,则其掀起的魔力狂澜便足以撕碎爆炸范围内的几乎所有事物,即便是几十年前产出的老式炮弹,只要其中魔法结晶的魔力尚未流失,则同样能够造成巨大的损伤。 气浪卷起了无数的碎石、残片等杂物,修格知道自己临时设下的防护仪式不足以完全化解这种冲击,于是之前缠绕着莎莉的那些卡尔戎之触立即将她松开,随后层层叠叠地在修格的身前构成了一面漆黑的屏障。 不仅是炼金医师学院,波尔登城当中遭受炮弹打击的地方很多,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重要的建筑,一时间轰鸣声连成一片,几乎盖过了城市当中那刺耳的魔法警报声。 在这种情况下,修格没有办法去顾及别人了,他虽然凭借防护仪式与卡尔戎之触抵挡住了那爆炸的余波,但他精神世界里的金属圆盘仍在转个不停,这说明危险尚未结束! 修格看了看四周,随后他直接翻开魔法书,将数张印刻了防护仪式的纸张撕下,凭借着体内不断涌出的魔力快速在脚底下设置了强度远超之前的简易仪式场,与此同时,卡尔戎之触在「行走之林」力量的支持下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它们直接扳倒了竖立在附近的几尊石像,并强行将它们拖到了前方,勉强构成了能够抵挡冲击的掩体。中文網 此时,在不远处的花园当中有着不少躲开了第一次炮击的学院学生,他们并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见过这种惨烈的情景,因此都显得无比慌乱,在这种情况下,一名正在积极构建防御掩体的法师便成为了他们首选的依靠对象,于是这些慌乱的年轻人们纷纷朝着修格所在的角落聚拢过来,并哆哆嗦嗦地躲进了这由防护仪式以及石像构筑起来的「安全角」中。 在这些避难者中,有好几个因为爆炸的余波而受了伤,他们身上的血液让莎莉等一众学生找回了理智,他们立即开始尝试着为自己的同伴们止血与包扎伤口…… 金属圆盘的转速越来越快,于是修格再度构筑魔纹,将用 于加固建筑与阵地的魔法施加在了眼前这些临时的防御工事上,随后他厉声对着所有藏进来的年轻学生吼道:「不要站着!全部趴下!」 对于普通人而言,一名法师的威慑力当然是充足的。 因此所有人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按照修格的吩咐卧倒了下来,几乎就在下一秒,更多的黑点划过了天空,而这一次,这些结晶炮弹的目标不再分散。 它们所瞄准的,就是作为征募场所的炼金医师学院! 头顶上的呼啸声与恐怖的压迫感令修格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随后他自己也匍匐在了地上,无数的卡尔戎之触显现了出来,它们强行地填补上了这个粗糙掩体剩余的空隙,并尽可能地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笼罩了起来。 在数秒钟的寂静之中,足以掀翻整个大地的震动与巨响到来了。 在波尔登城当中,那些因为第一轮炮击而感到无比惶恐的居民惊恐地看见,那些可怕的魔法结晶炮弹精准地朝着同一个区域落去。 数秒之后,由这些炮弹爆炸所引发的大量魔力云雾在波尔登炼金医师学院当中绽放,从远处看,这些连绵成一片的云雾简直就像一朵盛放于晴空下的巨大花朵。 修格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也没有心思去看,因为其中一枚炮弹便落在了修格之前待过的那花园当中,距离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三四十米! 紊乱的魔力爆炸余波顷刻之间横扫而至,在冲击到达的刹那,修格便感受到自己设下的那些溪流级防护仪式承受了难以言喻的重压,处于最外层的防护在刹那之间便被当场撕开,紧接着位于内层的其它几个仪式同时生效,在猛烈的冲击当中,魔法的光芒连绵成一片,而清脆的魔力破碎声则不断地传入修格的脑海。 想要利用防护一般类型攻击的魔法来抵抗结晶炮弹的冲击,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勉强了。 因此在支撑了短短的两秒之后,所有的防护仪式便宣告损毁,残存的冲击波则挟带着大量的碎片与杂物撞击在了修格搭建起来的临时掩体上。 胆小的学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但更多的人却还是坚持着匍匐在地,抱着脑袋静静地等待着那冲击的结束。 在魔力爆炸的推动下,任何普通的石头碎屑都将成为致命的子弹。 那些用来向历史上著名的炼金学者们致敬的雕塑在魔力爆炸当中成为了射向自己后继者们的致命子弹,修格能够听见无数的碎屑撞击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而那些用来填充缝隙与缺口的卡尔戎之触更是损失惨重——即便它们有着坚硬的黑色角质外壳,但此刻仍旧显得脆弱无比。 一块锋利的雕像残片从石像掩体的缝隙当中成功穿过,它直接破开了拦在那缝隙上的卡尔戎之触,如同旋转的利刃一般划过了修格的背脊,随后又钉在了一名学生的面前。 在这种情况下负伤,就纯属倒霉了。 只不过在经受了那些来自梦境庇护所当中的折磨后,修格对于疼痛的耐受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因此他并没有动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地继续用魔力支持着卡尔戎之触,并且抽空为眼前的掩体重新附着了一层防护仪式。 魔力爆炸的余波终于渐渐散去,感受着金属圆盘速度的减缓,修格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正想爬起,却有人伸手按住了自己。 「你受伤了,先别乱动。」 莎莉的声音似乎并不怎么慌乱,只是听起来稍微有些发抖。 她看见,修格身上穿的风衣已经被撕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已经将衣物浸湿,不管她怎么看,这都像是一道能够致人于死敌的巨大创口。 就在她想叫旁边的其他人过来帮忙时,修格的法师之手却从旁飘飞了出来 ,它灵活地翻开魔法书,并从中撕下了备用的「魔力急救」书页,并将魔力注入了其中。 作为医师学院当中的学生,莎莉当然知道该怎样使用这种书页,于是她赶忙将其接过,随后她稍稍翻开修格背部的衣物,尽可能地将伤口暴露出来。 「嗯?」 莎莉愣了一下。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出血量,伤口一定不会太小,然而当她翻开那道骇人的衣物破口时,却发现修格背脊上的伤势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此刻莎莉也没有深究,她灵活地将已经开始发挥效用的书页从中间对折,并将它小心地朝着修格背上的伤口贴去,象征治愈魔法光泽的翠绿色彩立即便将那伤口笼罩了起来。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清凉感,修格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他在梦境庇护所中成功「收割」了那部分属于「行走之林」的力量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 在他的魔力的存量与稳定性得到可观增幅的同时,他身体似乎也获得了原本属于「行走之林」的旺盛生命力,在当前的情况下,只要他的心脏还在持续跳动,则他的身体就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魔力与生命力的补充。 而伤势愈合速度的提高,便是这股力量带来的最直观的体现。 借着疗愈魔法的掩护,修格停止了对于体内涌动的生命力的抑制,于是这道伤口重新开始了修复,感受着背部的麻痒,修格便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道看似骇人的伤口便会彻底痊愈。 并没有更多的结晶炮弹落下了,波尔登的天空重归宁静,修格抬起头,便只能看见它们在天空当中飞过时所留下的魔力痕迹。 此时,在这段时间当中一直作为修格的「军事顾问」的贝恩哈特将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些炮弹根本不是从波尔登城外打进来的,从方向上来看,它们倒是很有可能来自波尔登城城郊的雄鹰丘陵……那里同样也在城市秘仪的笼罩范围内。」 修格在莎莉小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看向面前那片笼罩着浓浓的魔力云雾的区域,吐了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两轮炮击实际上是从波尔登城内发起的?自己炮击自己?」 「虽然这样说有些诡异,但从炮弹轨迹来看确实如此。」 贝恩哈特将军冷静地解释道:「而且也只有这一种情况,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结晶炮弹能够避开仪式场的阻拦,并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直接落入城中!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负责城防的人也已经赶到那边了。」 波尔登城当中的魔法警报仍在不断地响着,而之前那些成功避开了炮击的学生、士兵与学院当中的老师和教授现在都重新出现了,第五猎兵团以及法师评议会以极快的速度接管了这里,于是在他们的强制命令与指挥下,所有的炼金医师都动了起来,无论愿意不愿意,害怕不害怕,他们现在都必须尽可能地帮助猎兵团搜索、救治伤员。 莎莉自然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什么午餐、约会的,都必须延后了,在确认修格没有什么大碍后,她便果断地随着其他学员一起加入到了救援的工作当中,而修格则在接受了一众学生们的感激与谢意后,也加入到了评议会临时组织起来的施法者队伍当中,开始使用魔法帮忙移动那些建筑的残骸。 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走到近处,修格才发现这竟然是阿尔弗雷德。 这位年轻的少校军官现在满脸怒火,他见修格这边的秩序还算正常,脸上的怒色才稍稍减弱了一些。 「该死的,他们第一轮炮击根本就是在测试弹道,他们真正要打击的就是这里……那些袭击者就是奔着我们 的征兵来的。」 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了修格破损的衣物,于是他伸手指了指这破口:「没事吧?」 「小伤,已经处理好了……伤亡如何?」 听见这句话,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他塞了根烟给修格,咬牙切齿地回答道:「猎兵团的损失倒是不大,只有几个偷懒抽烟的倒霉蛋刚好被炮弹砸了天灵盖,就再也没有别的损伤了,但是其中一个征募点先后被两枚炮弹命中……他妈的,那里可全都是来送自己亲人入伍的市民!」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魔法” 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在修格面前待多久,在与同样灰头土脸的克劳茨法师说了几句话后,他便急匆匆地赶往了其他地方——因为今天的突发事件,第五猎兵团的工作量大增,除却征募工作的重启、现场的善后以及调查之外,阿尔弗雷德还有很多官面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虽然在这一次炮击事件当中,第五猎兵团同样也是「受害者」,但当沃特尔的王室与政府开始问责时,他一样必须到场。 沃特尔的法师们绝大多数都是实用主义者,尤其现在已经进入了战争时期,绝大多数来到这里的法师都掌握着诸多能够用来应对特殊情况的魔法,在这种情况下,现场的清理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这个过程中,众人难免需要从那些损毁、坍塌的建筑当中捡拾出一些人体来,这些死者大多都死于炮弹爆炸时所引发的魔力冲击,因此他们的躯体往往会被当场撕裂,并掉落的到处都是。 一些年龄较轻,尚未见过这种惨烈情形的施法者在亲眼看见那些已经和墙体完全混合在了一起的人体后,难免产生了一些生理反应。 相比之下,医师学院的学生们倒是要平静不少,只不过当他们亲自辨认出这些死者的身份时,仍旧难免感到悲痛。 克劳茨法师来到了修格的身旁,尽管他现在灰头土脸,但仍旧是那副冰冷的面瘫模样,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颗魔法结晶。.z.br> 这一次,他倒没有找修格的麻烦,在观察了一下修格的状态后,克劳茨点了点头:「不错,你看起来倒是适应的很快,在塞伦城里时看见过?」 「炮击倒是第一次经历,不过类似的一些情景,确实看过。」 修格一边说话,一边利用魔纹构筑出了一个临时的「魔力支柱」,帮助几名士兵抬起了一块坍塌的墙壁,与此同时他问道:「不过,对比真正的战场,这样的炮击应该只是小意思了吧?」 「那是当然。」 克劳茨点了点头:「战场上的炮击往往会让人无处可躲,在那种情况下,你只能信任自己的掩体与战壕,又或者相信设下的魔法仪式能够替你阻挡炮弹引发的魔力爆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说着,他看向了另一边,在那里,几名医师学院的女学生正在艰难地对着一名学院当中的文员施救,然而他的半边身子都在魔力爆炸当中被震碎了,即便接受了疗愈魔法与学院的魔药,也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 伤者生命的消逝对于这些年轻且天真的医者们造成了一定的冲击,看着他们的模样,克劳茨摇了摇头:「就当是给她们提前上一课吧,有了这样的经历,或许她们以后真的到了战场上,反而会好受一些。」 说完,他在修格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行了,你们这边的工作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第一时间能救出多少人就救出多少人,剩下的,就交给评议会的秘仪来处理,它能够帮我们找到更多的幸存者。」 说完这句话,这位河谷级法师微微一顿,随后突然压低了声音:「之前给我们帮忙的那个女孩很不错,趁着还没上战场,你应该和她多待一会。」 克劳茨的话让修格非常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首席随军法师向来都是一副冷酷无情公事公办的模样,然而这一次,他却流露出了自己感性的那一面。 直觉告诉修格,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极有可能触动了这位法师的某些回忆。 虽然有些好奇,但修格却也清楚,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随意打听,因此他便果断地听从了克劳茨的安排,在刚刚被替换下来休息的医师学员当中,找到了样貌狼狈,且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的莎莉。 接下来,这些普通 的学生能够帮到的忙也非常有限了,学院便下令让所有仍旧留在此处的学生离去,于是修格两人便随着慌乱的人潮一起,慢慢地开始了移动。 抬眼看去,皆是一片狼藉。 莎莉低着头,任由修格带着自己向外走去,现在学院当中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塞伦城,她从报纸以及他人的转述当中得知,那座自己无比熟悉的城市现在已经成为了被封闭起来的地狱孤城,而现在,当这种灾难一般的情景出现在她眼前时,便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她心底的畏惧与恐慌。 猎兵团的效率很高,他们已经搭建起了临时的救护所,而在这里对伤者们进行施救的基本都是资深的医师,其中有不少是学院里的教授和讲师——而迈耶尔教授正在其中。 他刚刚救治完了一位伤者,身上的白色围裙沾满了血迹。 匆忙之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修格与莎莉身上,于是这位学者一直紧绷的面庞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他远远地朝着修格点头致意,随后便转身回到了救护所内,继续未竟的工作。 「走吧,我们现在可帮不上忙……交给你的导师以及评议会的疗愈法师们吧。」 修格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见她的情绪无比低迷,便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她。 修格的这一举动超出了莎莉的预料,但这也终于让她那沉重的心情得到了缓和,于是她便稍稍落后了修格半个身位,就这样乖巧、安静地跟着修格向外走去。 在临近学院出口的位置,修格看见了已经急的发疯的杜登。 这名年轻卫兵的运气很好,连续两轮炮击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他甚至还凭借着自己的判断,救下了一群慌乱的市民。 然而修格却迟迟没有出现,这让杜登一度怀疑自己正在护卫的目标已经消失在了之前的魔力爆炸当中,因此当修格牵着莎莉出现时,杜登几乎都要流下眼泪来了。 因为这个家伙不仅看上去没什么事,甚至还牵上了那被许多猎兵团士兵们觊觎的手! 「这些作家就是不简单!」 士兵们正在不断地疏散、驱赶着聚集在炼金医师学院门口的人,他们现在不允许任何人在此处滞留。 尽管大量的记者已经来到了现场,但除了波尔登日报等几家受到官方认可的报社外,其余的人均不被允许入内,面对这些已经无限临近战斗状态的士兵,记者们并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沃特尔的军人每时每刻都在严格地遵守着军中的律令——他们是真的会开枪的。 因此,这些记者便找上了那些从学院当中疏散、离开的学生以及前来参与征募并幸免于难的市民。 像修格这样的施法者兼贵族成员,自然是他们首要的采访目标。 但修格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懒得理会的,在杜登的帮助下,他很快便带着莎莉回到了车上,并让司机驱车离开。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距离炼金医师学院不算太远的一处街道上,恩斯特家族的成员在这里有着一家商店,因此修格两人得以在这里清洗了脸上手上的灰尘与血渍,并更换了干净的衣物。 对于这种待遇,莎莉稍稍有些畏缩,她虽然已经从塞伦来到了波尔登,生活条件与环境有了较大的改善,但这一切始终没有脱离「平民」这一身份。 修格觉察到了她的不适应,于是很快便带着她离开了这里,并前往了一家普普通通的,主打海恩王国风味的啤酒馆。 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应该带着杜登的,但经历了上午的炮击,这名可怜的卫兵现在完全不敢让修格离开自己的视野,因此修格便也只好任由他跟随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他们在学院内耽搁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因此 啤酒馆内的顾客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讨论着中午发生的事情。 修格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一名医师学院当中的学生,莎莉的视角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的,当她从疲惫与失落当中缓和过来后,首先便开始感到愤怒。 因为情绪上涌的缘故,莎莉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闷闷地喝了一口侍者送上来的冰饮,说道:「沃特尔王国还没有正式宣战呢!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而且……而且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避开波尔登的守卫与秘仪的?这也太奇怪了。」 「袭击者的身份,恐怕得等接下来的新闻与通报了。」 修格将一份甜点送到了莎莉的面前,同时回答道:「波尔登遭受炮击,这种事态的严重程度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王国内不会有任何一方势力放任这种恶劣的事情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说着,修格突然转过头,对着坐在另一边,且始终保持着安静的杜登问道:「杜登,我问你,如果让你来对波尔登开炮,你会优先选择哪些目标?」 「什么?」 杜登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修格会向自己提出一个这么不忠诚的问题。 「就凭你对波尔登的了解,如果让你来组织今天的袭击,你会炮击哪些地方?不用考虑炮弹的准度与威力,直接说目标就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能做的选择其实很多。」 杜登犹豫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我们兵团的驻地就在城郊,那里设有存放弹药的大型库房……要是我,我肯定先炮击这里。」 「嗯,弹药库……然后呢?」 「然后应当是城内的工坊区吧?现在那里已经被改造成战时用品的生产地点了,再然后就是波尔登的王室宫殿……」 在这之后,杜登又报出了好几个他认为是「高价值目标」的地点。 听完他的话,修格微微点了点头:「今天中午总共发起了两轮炮击,加起来总共有超过十发炮弹落进了炼金医师学院里,在离开学院的时候我专门观察了一下,这些炮弹的落点都精准得令人发指,它们既没有打击学院内的实验室、图书馆还有那些正在上课的教室,而是瞄准了人群聚集严重的征兵点。」 听见这些话,原本怒气冲冲的莎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便怔怔地看着修格,等他继续向下分析。 「所有的炮弹都是老式的高浓度结晶弹药……这说明袭击者所使用的结晶炮应当都是「经典款式」,但传统的结晶炮在射程与准度上向来存在严重的缺陷,必须通过资深的法师利用魔法与仪式进行引导,才能够精准地命中目标。」 「也就是说,这轮炮击的发起者一定得到了法师的支持,而且他们想要打击的,就是在整个波尔登当中最「没有意义」的目标。」 修格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微微眯起眼来:「军营和弹药库、工坊、炼金药品库房……甚至还有沃特尔王室的宫殿,任何一个目标的价值都要远远高于征兵点,但他们确确实实没有那样做,这太奇怪了。」 正讨论间,几名身穿礼服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是这家海恩啤酒馆雇佣来的吟游诗人与乐手,平日里每到晚饭时间,都会在这里进行演奏。 很快,轻快活泼的海恩小调便在啤酒馆当中响起,但一首曲子还未结束,便已经有顾客吹起了口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嘿!嘿!够了,停一下!」 那些客人显然喝了不少酒,他们的面庞发红,不满的情绪直接写在了脸上。 「现在大家都不想听这样的乐曲了,换点别的吧!」 「就是!」 「我们要军乐,行军曲你们会不会?」 「《波尔登之歌》也可以!」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了附和,台上的乐手与吟游诗人们面面相觑,在得到啤酒馆老板的同意后,他们便重新坐下,随后之前修格听猎兵团士兵们唱过的那首《波尔登之歌》便在啤酒馆当中响起。 在这一刻,啤酒馆当中的人们,不管是普通的市民还是像杜登这样的军人,都抬起了自己的酒杯。 「巨鹰所在。」 「为保卫祖国之热情。」 「为人民追求之自由。」 「如高原之山。」 「如熊熊烈火。」 「我等光芒与祖国相伴,永不熄灭!」 修格坐在角落里,他默默地看着这些沃特尔人随着台上的吟游诗人们一起大声歌唱。 毫无疑问,从现在开始,这些人们对于战争的热情与敌人的愤怒将空前高涨——就算他们在过去真的享有过一段和平的时期,现在也会不自觉地投入到这股新的浪潮当中去。 酒精的麻醉、对沃特尔军人文化的向往、对敌人的仇恨与愤怒、还有对于王室以及高原信仰的虔诚……这一切都混杂在了一起,并构成了一种真正施加在人心与情绪上的「魔法」。 它正散发着自己势不可挡,且令人着迷与疯狂的力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秘密、公主与地牢 在沃特尔王国的语言与文化体系当中,「牺牲」这一概念有着古老且复杂的含义。 一般而言它有两种常见的理解方法。 一是指被动地成为「牺牲品」,这多少带一些宿命论的色彩,有关高原巨鹰以及相关神明的传说便是最有代表性的体现。 二则是指「自我牺牲」,即不顾惜自我生命地为他人或是某个目标进行付出。 修格并不清楚德兰王国那边的情况,但根据他在波尔登当中的亲眼所见,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沃特尔王国的人民正在不断地从前者转变为后者。 最初,修格还能看见许多对于即将爆发的战争感到恐惧,并对自己以及家庭的未来无比茫然的普通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批人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了。 就像是一滴滴水汇入了沸腾的海洋当中一样。 每一个普通的人,不管他们是军人、商贩、农夫还是手工业者,都正因为自己所处的复杂环境而发生令人咋舌着快速的变化。 在响彻整个啤酒馆的嘹亮歌声当中,修格看见,那个坐在自己对面,正红着眼眶的女孩正紧紧地握着酒杯,她似乎也想加入到这种热烈的歌唱当中去,但在她的心底里,却又存在着另外一种声音。 从血统与民族上来说,莎莉当然是沃特尔人。 但她却是在塞伦城长大的,因此她对沃特尔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 她并不熟悉那些令沃特尔人民狂热的音乐与歌曲,对于沃特尔人所遵循的传统的认知也相对有限。 再加上之前她之前在报纸上看见的,有关沃特尔军队炮击塞伦城的新闻…… 她对发生于眼下的情形感到迷茫。 与她不同,作为猎兵团的成员,杜登的情绪在此刻已经高昂到了极点,《波尔登之歌》最初就是军歌,因此也是他最为熟悉的歌曲。 而当杜登站出来时,啤酒馆当中的顾客们纷纷欢呼起来,女士们纷纷向年轻的士兵致意,而男子们则对着杜登端起了酒杯。 在如此氛围之下,修格轻轻地伸出手,按在了莎莉的手腕上。 女孩愣了一下,她转过头来,却见修格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而他的眼睛,则显得与这啤酒馆格格不入——倒更像是外面街道上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 于是莎莉冷静了下来,她放下了酒杯,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加入这场短暂且突然的狂欢。 晚间时分,修格将莎莉送回了她的住处,同时也探望了一下已经能够坐在轮椅上四下活动的老舒伯特。 因为受了一场折磨的缘故,这个老家伙看起来要比之前更瘦了,不过他的精神倒是不错,竟然还有精神去阅读一些不太正经的。 修格刚出现时,老舒伯特是有些畏缩的,他听莎莉说过了,修格现在已经正式回归了恩斯特家族,因此他在看见修格的第一眼,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打招呼,这让修格很是无奈。 不过幸运的是,在修格与舒伯特说了两个「带点颜色」的贵族圈子笑话后,这个老家伙就一下放松了下来,拉着修格就开始追问他的新作品什么时候能出来,甚至还问出了,假如修格上了战场,还能不能够进行投稿之类的诡异问题。 当然了,老舒伯特话里话外实际上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他希望修格能够在战场上想办法保护好莎莉的安全。 在经历了塞伦城的事情之后,老舒伯特的心灵变得脆弱了,而中午发生的炮击,更是令这种脆弱雪上加霜。 他便是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类居民们当中的典型。 在告别了莎莉与老舒伯特后,修格便直接乘车返回了庄园,然而在庄园外,他便被人截住了。 截停车辆的人架子很大,至少修格拿他没什么办法,而且还必须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 「芬恩管家,您找我?」 王室管家芬恩点了点头:「是索菲娅公主正在找你,她希望修格先生你能够赶紧过去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进行确认。」 听了这话,修格立即将自己之前随身携带的那些文件交给了杜登,让他放回住处,自己则带着随身的证件与魔法书随着芬恩一起换乘了车辆。 这是伊米尔军团当中的军车,车身庞大,动力强劲,而为了提供充足的防护,车辆的上加装了大量的扼魔银装甲。 在修格看来,这玩意已经具备了早期装甲车的雏形。 待车门关闭,车辆开始行驶后,芬恩管家立即开口问道:「听说,今天炮击发生时,修格先生就在医师学院现场?」 「是的,炮弹就落在四十米外。」 「那还真是危险……」 芬恩点了点头,随后他说道:「那么,对于这次炮击,修格先生有什么看法?我希望能够听见你的真实判断与想法。」 修格转过头,他与这位王室管家兼强大的法师对视了两秒,随后回答道:「在我看来,这是一场目的性非常明确的炮击。」 「什么目的?」 「引发民众的愤怒,彻底点燃沃特尔人民对于全面宣战的热情。」 修格直视着芬恩,他摇了摇头,说道:「芬恩管家,这个结论应当不难得出吧?放着军营、宫殿、仓库等等重要目标不管,而是对波尔登的平民发动袭击,这是非常明显的挑衅行为。」 「嗯……那么你觉得,这件事情是谁策划的?」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经过一番思考后,修格回答道:「不是德兰人,也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平原上其他国家的密探或间谍。同时,我也不认为我们的王室会为了这一目的而炮击自己的民众……」 修格顿了一下,随后问道:「对了,芬恩管家,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见,德兰王国及法委会都派出了自己的重要人物,希望能够与我们进行谈判?」 「是的,谈判是前天结束的。」 「但结果并没有公布。」 「没错,因为梅林勒和在这一次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他们甚至不惜让渡相当一部分利益,并且愿意承认高原法师评议会的正当地位。」 管家的回答令修格无比吃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法委会竟然会让步到这种程度,在过去的岁月里,法委会的唯一正统地位在梵恩当中可以说是无人可以撼动,而现在,为了避免战争,他们竟然愿意与从法委会当中脱离出去的「叛徒们」共享这一庞大的权力果实。 「重新划分稳定国境线,签订新的商贸协定……而且其中绝大多数条款都对我方有利。」Z.br> 「他们的要求呢?」 「沃特尔王国及海恩王国停止备战,嶙峋丘地的军队撤离到原本划定的安全线之外,且承诺不会支援北方的伊萨河战线……也就是说,他们希望用大量对我们有利的条件,来换取我们撕毁之前签订的高原联盟合作条款,好让梅林勒和及平原诸国能够解决圣斯蒂尔的问题。」 听着这些绝对能够算得上机密的事项,修格只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凉。 芬恩叹了口气:「我无权干涉王室以及我们官员们的决策,法委会及平原诸国在这一次所做出的让步非常夸张,因此它足以让所有的从政者都重新考虑当下的计划,尤其是那份商贸协定,它的签订,足以解决沃特尔王国数百年来结晶矿稀缺的隐患。」 「也就是说,我们的官员确确实实对 这些条件动了心,并且真的开始考虑是否要停止备战。」 「正是如此。」 芬恩点了点头:「这项决策的影响非常大,一旦它做出,则高原上的格局必将发生新的变化,我们之前以及现在所做的几乎所有事情,也必须立即发生改变……因此,我们选择了保密。」 「但消息仍旧走漏了,对吧?」 「就是这样,修格先生。」 芬恩点了点头:「问题或许出在我们内部,当然也有可能是德兰与梅林勒和那边出现了纰漏。总之,不过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便有人发动了埋藏在波尔登当中的棋子……那是一名波尔登城市防卫军团的炮兵军官,呵呵,还有他的副手。」 说到这里,这位王室管家用力地摇了摇头,脸庞上闪过一丝阴沉的怒色:「简直难以置信。」 「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便与此相关了?」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车辆便已经停进了一个有些偏僻的花园当中,这里距离恩斯特庄园并不算太远,看起来像是某位落魄贵族的庄园改造出来的地方。 芬恩亲自带着修格下了车,在数名伊米尔军团士兵的陪同下,他们来到了花园的中心,并踏上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在踏上阶梯的那一瞬间,修格便感觉自己的魔力似乎遭到了严重的扼制,那是极大量扼魔银堆积在一起时才可能带来的影响。 「不用紧张,进去之后就正常了。」 芬恩安慰了一声,随后便带着修格朝着楼梯底部走去。 很快,修格便惊讶的发现,隐藏在这花园地下的,竟然是一间庞大的地牢,只不过这地牢的规格极为夸张,每一间牢房的地板均由金属铺制而成,其中显然融入了大量的扼魔银,每间牢房里的用品与摆设都非常齐全,修格甚至还看见了书桌和书架。 「能够被关进这里的人肯定不简单。」 修格这样想着,而没走几步,他便看见了一个被关在右侧牢房当中的瘦高人影。 他惊讶的发现,这个人自己竟然认识。 虽然摘取了单边眼镜,换掉了身上的礼服,但修格仍旧一眼认出了对方——这便是那个在塞伦城发生变故之前,曾经指使和平报社主编菲利普进行舆论引导的德兰贵族「莫雷尔」。 只不过现在,莫雷尔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了,他正站在自己牢房的正中央,对着身旁的空气喃喃自语着,而他的手、脚乃至脖子上面都戴着用高纯度扼魔银打造而成的铁环。 芬恩看了修格一眼,问道:「认识他,对吧?」 「在塞伦城中见过两次。」 「嗯,他当时一直在和平报社活动,你见过他很正常。」 芬恩冷笑了起来:「一个试图从多方势力当中同时得益的丑角罢了,在他离开塞伦城之后,我们的密探就盯上了他……呵,他原本想要逃到南方的港口出海的。」 芬恩冷笑了一声:「不过,他也并非什么重要的角色,就算用了灵智讯问,也没有办法问出任何有用的情报,就让他待在这里对空气说话到死吧。」 「修格先生,这边请。」 说着,芬恩便将修格引向了地牢的深处,并伸手推开了一扇紧闭着的审讯室大门。 哪怕修格现在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警兆,但是这里的情景以及芬恩管家的动作仍旧让他感到有些不寒而栗——这简直想是邀请自己去受审一样。 修格走进了审讯室内,在这里,他看见了一副有些诡异的画面。 审讯室很大,其中央是一间方形的牢房,而在这牢房的正中央,则坐着一个人影——他的身上栓缚着许许多 多的锁链,有的是魔力锁链,有的则是实体的扼魔银镣铐,这些锁链将牢笼当中的人影死死地固定在了地上,而在他的身下,大量繁复的魔法纹路则不断地闪烁着光芒,似是在对他的身体施加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影响。 「修格先生,又见面了,看起来您今天很忙碌啊……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过来。」 索菲娅公主的声音从一旁飘来,打断了修格对于那牢笼的观察。 他转头去看,却见这位沃特尔的公主穿着一身便服,腰间别着结晶铳与短剑,手里则捧着一份审讯记录。 她的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扎起,仅在右前额垂下了小小的一缕,而当她的视线投来时,修格便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颇具压迫感的锋利气息,就像是有刀子要将自己开膛破肚一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虔诚之人 「我应该也没有怎么得罪你吧?」 感受着索菲娅公主的目光,修格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虽然那已经是许多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但那只深更半夜突然闯进自己的卧室的蓝翅渡鸦仍旧让他印象深刻。 毕竟直到如今,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就是一只普通的渡鸦。 但是,不管心中存在何等的疑虑,修格都不能让它们从自己脸上表现出来,他保持着了自己原本的神情与状态,对着索菲娅公主行了个礼:「抱歉,殿下,今天下午在医师学院内耽搁了太久。」 听见这句话,索菲娅公主的目光倒是缓和了不少,她朝着修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嗯,我知晓了。」 她站直了身子,从被自己当成椅子的魔法仪器基座上站了起来,手中的审讯记录朝着身体的方向微微一收:「修格先生,之前事务繁忙,还一直未能向你当面道谢……你与薇琳小姐在恩斯特庄园底下的发现为我们打开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如今沃特尔王国内部诸多事务的进展均仰赖于此。」 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王国已经决定,对你们二位进行表彰。」 「表彰?」 「是的,不过因为这些事情目前还不宜对外公开,王室无法直接为你们举办表彰仪式,但象征沃特尔荣誉的勋章仍旧会送达你们手中……当然,其他的一些奖励也不会少。」 「多谢殿下。」 「这是你们应得的。」 索菲娅公主摆了摆手,眼前这个家伙在来到这里之后,一举一动以及言语措辞当中无不透露着谨慎与小心,虽然这些表现可以视为臣子与贵族对于王室的尊重,但同时也能够被解读为戒备与提防。 这让索菲娅略有一些不满。 不过,眼前正待解决的事务很快便冲淡了她心中这微不足道的情绪,于是她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芬恩管家点了点头。 后者立即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于是磅礴的魔力立即越过了审讯室内扼魔银的压制与封锁,并快速地构建起了一道道魔纹,在闪动的魔法光泽下,一整套桌椅由魔力构筑而出,并直接摆在了修格与索菲娅的面前。 待两人依次落座之后,一道魔力屏障又直接立在了那囚笼的前方,就这样为两人构筑出了一间临时的「会议室」。 「有关情况,修格先生在来的路上应该都听说了吧?」 「是的殿下,芬恩管家已经对我大概地介绍了一遍。」 在进入正式的谈话环节后,修格体内的魔力立即进入了有序且缓和的流动状态,这股源源不绝的力量能够令他的头脑思路始终保持清醒,情绪也将得到最大限度的稳定。 与此同时,所有深藏于圆盘鼠穴内的「顾问」们也都得到了通知,它们纷纷钻出了洞穴,簇拥在呼呼大睡的狂奔之鼠身旁,开始旁听这场对话,并随时准备为修格提供建议与指导。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解释了。」 索菲娅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修格先生,我想先听听你对于这一系列事情的看法,从梅林勒和法委会的谈判意愿,到今天发生的炮击,你是怎么看的?」 修格沉吟了两秒,随后他开口说道:「殿下,我倒是想先确认一件事。」 「你说。」Z.br> 「梅林勒和的法师代表在这一次到访时,有没有提到过黑日结社的事情?」 修格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让索菲娅公主的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提到了,并且还声称,梅林勒和已经建立了一个专门用于研究、应对黑日结社的部门,听说是用持剑隐士组织直接改组 而来……从这一点看,梅林勒和对于黑日结社的态度,会更偏向于消灭与捕杀。」 听见这句话,修格皱了皱眉:「那么,对于黑日结社的源头呢?梅林勒和难道不在意这些黑日结社的「野法师」们究竟为何而聚集么?」 「对于这一点,他们应当是在关注的,但修格先生你应该清楚,梅林勒和的法师们从过去到现在,解决所有问题的思路都非常简单。」 索菲娅公主抬起手,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他们习惯于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所以他们对于黑日结社的态度便是「根除」,认为只要能够得到诸国王室与政府的配合,便能够快速地拔起黑日结社在梵恩当中的大多数据点,只要做到了这一点,那么黑日结社的力量便将直接跌落回普通野法师社团的水平。」 说完,索菲娅偏了偏头:「修格先生对他们的做法和观点有何看法?」 「我不看好。」 修格的回答果断且快速,这让索菲娅公主有些惊讶。 于是她追问道:「修格先生不看好的是什么?法委会的策略还是能力?」 「有关黑日结社的一切,我现在都不看好。」 在这个问题上,修格决定直言不讳:「黑日结社从来都不是什么野法师社团或组织,因此任何对待野法师社团的手段与方法在他们身上都绝不适用……法委会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的重视程度显然不足,而且执行的时间也太晚了。」 站在一旁的芬恩的嘴角微微地颤动了两下,作为王室管家,他有点想要提醒修格注意言辞以及对王室的敬意,然而坐在修格对面的索菲娅公主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她确实更加喜欢直来直去的沟通方法。 但就在这时,修格却突然转过头看了过来:「芬恩管家,您之前在向我透露那些事情时,应该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的吧?」 「噢?你指的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梅林勒和的法师代表这一次不仅带来了桌面上的谈判要求以及那些妥协的商贸协定,同时也做出了一些别的要求……有关黑日结社的要求。」 「精准的判断,修格先生。」 索菲娅公主点了点头:「法委会希望,能够建立一套新的合作机制,专门用于彻查各国内部潜藏的黑日结社成员,他们认为,这个结社已经渗透到了各国的政要甚至王室当中……圣斯蒂尔王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倘若如此,今天发生的事情就都能说通了。」 修格叹了口气:「殿下,我一直认为黑日结社的成员都是疯子,他们不在意利益、学术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他们所奋斗的目标对常人而言根本无法理解……但倘若有任何人或者国家觉得黑日结社是一股能够去利用的力量,这就错了。」 这句话的打击面显然是有些大的。 事实上修格也知道,沃特尔王室,乃至整个罗维高原的国家、势力与组织,恐怕都多少与黑日结社发生过接触,甚至于法师评议会与梅林勒和之间的成功决裂,也可能有着黑日结社的参与。 在这件事上,修格一改自己之前谨小慎微的原则,他将自己对于黑日结社的看法与判断直接说出:「黑日结社本身并不可怕,就算它的成员真的都是以毁灭人类为目标的疯狂之人,也不足为惧,但存在于他们背后的信仰与力量,却足以快速地侵蚀、影响一个普通人的心智。」 修格抬起手,朝着那位于魔法屏障后的牢笼指去:「我向来对沃特尔军人的意志充满信心,想来殿下也是吧?但事实就是,一名身处于重要位置上的城防军官,却早在不知不觉当中遭到了侵蚀……但就是这样一颗棋子,在黑日结社的眼中却并不怎么重要,他们对破坏波尔登的城防并没有 任何想法,他们只想进一步地推动战争的进行,并且阻断所有潜在的联合可能。」 修格的这些话语,令桌子对面的王女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索菲娅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钉了过来:「修格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成为一名顾问?我是指,我的私人顾问。」 这个问题让修格的心头一震,也令他陷入了短暂的迟疑。 然而紧接着,索菲娅公主便笑了起来:「这一次,修格先生并不需要太着急……我不会给你时间上的限制,任何时候,你只要有了答案都可以告诉我,而我也会第一时间给予你回应。」 说着,她站起身来:「芬恩,让修格先生看看那位犯人吧,或许他能够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指,于是之前那将囚笼隔开的魔法屏障登时消失。 修格伸手接过了索菲娅公主推过来的审讯报告,快速地翻阅了两下,随后便站起身朝那囚笼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修格第一次和看起来一切正常的黑日结社成员正面沟通。 被魔力锁链及扼魔银镣铐锁死在这里的男人正是芬恩之前提到的那位炮兵军官,他的军衔同样也是少校,与阿尔弗雷德相同,根据报告当中提供的信息来看,这名军官并非贵族出身,他是由平民一步步晋升上来的,曾在第二炮兵团当中参与过针对高原食人魔几场重要战役,在战场立功后得到提拔,在通过军事学院的考核后,才终于拥有了现在的地位。 放在一般沃特尔人眼里,这样的履历绝对是光辉的。 一个普通人通过自身努力,从军团当中脱颖而出,并在竞争当中成功击败了莱兰区的贵族子弟,最终拥有了城防炮兵军官这样一个职衔……放在任何一个国家,这都是平民奋斗成功的典型案例。 根据报告来看,他还有一个妻子与一双儿女。 他的妻子在工坊区的一间军装工坊当中工作,目前是一批女性工人的领班。 他的儿子才刚刚八岁,而年龄稍大的女儿拥有不错的魔法天赋,已经在军方的支持下进入了魔法学院进行正式学习,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是一名优秀的评议会成员或随军法师。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家庭。 「贝利斯先生,能听见我说话么?」 修格站在牢笼前发起了提问。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牢笼中的军官缓缓抬起了头,他的面色极为苍白,嘴唇干裂且没有血色,两颗眼珠当中充斥着茫然与混沌——这是精神遭受魔法冲击的迹象。 显然这位贝利斯军官被带到这里后,便已经遭受过近似于灵智讯问的审讯流程了,或许是为了等待修格的到来,又或许是为了不彻底将他弄疯,这种讯问的力度有限,因此他并没有变得像同在地牢当中的莫雷尔一样呆傻。 伴随着修格的重复提问,意识似乎正在逐渐回归军官的身体,但他显然并不怎么想回应外界的提问,因此很快便又重新低下了头。 修格叹了口气,随后他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的头颅齐平,随后他问道:「好吧,贝利斯先生,我就不去问结社给你下达的任务与使命了……我想问问,在诸多神祇当中,你究竟信仰哪一位?」 听见这句话,贝利斯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修格的声音接连传来:「是象征了丰饶的大地母神?是那海洋的化身?亦或者……你信仰的是黑色的太阳以及位于它之后的存在?」 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让贝利斯有所触动,后面的这一句则是让他直接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了修格的脸上,于是他的 脸上立即出现了诡异的表情变化。 惊骇、震撼又或者是…… 难以置信? 片刻的沉默后,贝利斯突然扯开嗓子大叫起来:「你让他们都出去,全部人都出去,我只和你谈,我只和你谈……不许利用魔法监听!」 听见这句话,修格回过头,朝着索菲娅公主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后者慢慢地点了点头,在提示修格「小心一些」后,便主动带着芬恩管家走出了审讯室,并顺手关闭了那沉重的大门。 压抑的审讯室中,现在便只剩修格与军官贝利斯了。 修格正准备提问,却见贝利斯突然挣扎着跪伏在了地上,就像是信徒膜拜着什么东西一样,他将面庞贴向地面,用力地在冰冷的地板上亲吻了起来。 「您来了,您来了……我们的奇迹啊!您真的存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崩溃 在过去的人生经历当中,修格见过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当场滑跪的人。 然而,像眼前这位名为贝利斯的军官一样,滑跪得如此果断、迅速且彻底的,却是第一个。 而且…… 对方跪的对象竟然还是自己。 这与那种因为恐惧、讨好、谄媚或祈求他人原谅的「滑跪」并不一样,在这个家伙身上,修格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虔诚。 在这一刻,修格只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某座神殿里的神像,而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则是亲眼目睹了神像显露奇迹的信徒。 这种情形虽然诡异,但却也为修格的谈话打开了一个缺口。 修格沉默了两秒,随后开口问道:「抬起头来,贝利斯……回答我的问题,你所信仰的究竟是哪位神祇?」 「我回答,我回答!」 贝利斯大喊起来,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匍匐的姿态,并没有按照修格的命令抬起头。 于是修格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紧接着便发现,这家伙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他的面庞上则挂满了因为狂喜而出现的扭曲笑容,在此刻,贝利斯的身上显然同时兼具着狂喜与恐惧这两种极端的情绪,而这使得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下一秒,修格便听见了他用自己沙哑、变形的声音所喊出来的名字。 「我追随大地之母,我是月之鹰的子嗣,也是庞然山丘的信徒……赞美焚火与万鳞之王……」 因为情绪严重波动的缘故,贝利斯的话语极为错乱:「但我在这里,但我在这里还见到了您!所以命运也眷顾我……我愿往后永远追随命运之指引……万面的信使在上,信使在上!」 「都他妈啥啊?」 修格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是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个家伙一口气报出来的陌生名词实在是有些多了,什么「月之鹰」、「庞然山丘」,还有一个什么「焚火与万鳞之王」,这些名词就连修格这个能够与梦境庇护所沟通的人都从未听过,贝利斯一通话下来,修格唯一能够听明白的便只有「大地之母」与他最后所提到的「万面的信使」。 前者指的自然是曾经被无数地面种族崇拜、信仰的那位大地母神。 而后者…… 修格眯了眯眼,思绪转动如飞,随后一句话便从修格的口中冒了出来:「了不起……同时信仰诸多神祇,那么你的所作所为对的起你的这些信仰么?」 在修格的刻意调整之下,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冰冷,听在耳中几乎没有半分感情可言,而随着体内魔力的运作,一股无形的压力也悄无声息地压迫在了贝利斯的身上,这便使得他体内的恐惧彻底发作。 修格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你再加大一些力度的话,他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一名曾经担任过沃特尔王国执法官员的家族灵魂显然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他小心地提醒道:「我看程度已经差不多了,稍微收敛一些,这样下去话场面会很难看……也很难闻。」 「多谢提醒,但他毕竟是黑日结社的成员,我倒是觉得力度可以再大一些,免得他不说实话。」 修格一边在心中做出回应,一边抬起手来。 于是一道冰冷的卡尔戎之触缓缓地探进牢笼,它灵活地打了个转,随后触手末端的锋利节肢精准地抵在了贝利斯的脖子上。 这位不知在何时加入了黑日结社,并准备为了真正的神祇奉献一切的军官终于被迫抬起了头,他本能地想要挪开自己的视线避免与修格对视,但缠绕过来的卡尔戎之触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躲闪的余地。 于是他便看见了一双 闪烁着黑色阴影的混沌眼眸。 贝利斯能够感受到那些黑色阴影与浓雾当中所蕴含的特殊气息——它与任何一种魔法都不同,倒是与结社当中在***时所举办的仪式颇为相似,而从那浓雾也似的眼瞳当中所施加的压力,则终于突破了他的承受极限。 「贝利斯,你应该看到了……我与沃特尔的王室在一起。」 贝利斯一边发抖,一边回答道:「是的,您和他们在一起。」.z.br>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味,于是修格立即用魔力屏蔽了自己的嗅觉,面色不改地说道:「我的处境很危险,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明白么?」 「明白,是……我明白。」 「那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而不是等那些信仰「伪神」的愚夫来继续折磨你,等你疯了或者死了,你可就帮不上我了。」 审讯室内,修格的声音在魔力的作用下变得如同冰窟当中的回音一般空灵且冷冽,他一边有意无意地向牢笼当中的囚徒展示着那些源自久远时代的「奇迹」,一边不断地朝他施加着可怕的压迫感。 从贝利斯的口中,修格第一次得到了有关黑日结社的确切情报。 因为家庭构成的缘故,贝利斯有四分之一的圣斯蒂尔北境血统,因此在信仰方面他与一般沃特尔平民并不相同。 作为沃特尔的军人,他信仰高原巨鹰,信仰着带来了魔法奇迹的女神梅尔,但同时他也信仰生命之神——这是圣斯蒂尔人的传统。 而他的副官,则有着与他相似的出身。 在沃特尔的军营当中,能够在信仰方面存在共同语言的人实在太少,对于生命之神的崇敬使得两人打下了稳固的友情基础,而在那两场针对高原食人魔的清缴战役后,他们同时获得了升迁,并跟随调令一起加入了波尔登的城防部队。 根据贝利斯模模糊糊的描述,修格得知,他在刚刚返回波尔登后的那段日子非常的平静与无聊,直到那位同样有着圣斯蒂尔血统的副官邀请他去参加某个「有趣」的***。 接下来的流程便乏善可陈。 这一套无限趋近于传销的流程既视感实在是太强,以至于修格对于黑日结社的评价都开始直线降低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是在刻意的审问,修格并没有追问太多有关贝利斯加入黑日结社的过程,而是着重地开始了解黑日结社近期的计划与行动。 而在这一方面,黑日结社则又一次展现出了自己在渗透、行动规划以及执行方面的惊人能力。 很显然,波尔登当中遭受渗透、侵蚀的并不只有贝利斯这一人。 机密消息的获取与传递、炮击目标的选择、老式结晶炮及炮弹的运输与部署…… 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黑日结社在短短的一天半的时间内完成的,流程的执行更是透露着一种诡异且严谨的「美感」。 在贝利斯的描述中,他所做的仅仅便是得到命令,并将其执行到位而已。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极为重要的消息传递、武器准备等任务,则显然是由其他人完成的,至于这些人是谁,贝利斯并不知晓。 倘若是一般情况,话题进行到这里,谈话者多少都会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一颗无足轻重的弃子,并因此而产生些许情绪波动,但贝利斯却并没有类似的表现,他在向修格讲述这些事情时,整个人显得极其的亢奋,与其说是在「交代」,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表功」。 「我做到了!我都做到了!」 贝利斯反复地强调着,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地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与窘态,一个劲地向修格叙述着自己所做出的「贡献」,也就在这个时候 ,修格问道:「所以,你曾经看到过有关我的预言?」 「是的,我们看到过您的模样,我们都看到过……那是伟大的预言之梦,是由万面信使所赐予的恩泽,让我们得以窥见未来的片段与真实。」 听见这些话,修格微微一惊,他一边快速地将这些内容记忆下来,一边维持着压力的释放:「噢?那么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我看见了您的到来,您的重生,您征战,还有……还有最终的加冕。」 贝利斯回忆着自己曾经在那「仪式之梦」当中所窥见的片段,他的神情不断地变化,目光飘忽不定,就仿佛已经触碰到了极致的真实那般:「我们都看见啦,您将成为引导我们步入真理的引路者,您将在这虚无的世界当中成为唯一的真实,您会成为神!」 这些话令修格沉默了。 他知道,贝利斯根本就是黑日结社当中一枚并不重要的弃子,他很难真正地接触到黑日结社的秘密,但是黑日结社为了保证成员们的忠诚以及可用性,也必定会给向他们持续性地展示一些「奇迹」。 贝利斯口中的「预言之梦」显然就是「奇迹」的其中一种形态。 「预言之梦……听起来这就是黑日结社得到那些预言的方法。」 修格在心中思考着:「所以实际上,他们一直在通过某种方式「窥探」未来的片段,将其作为自己行动的参考或想方设法地推动它的实现?」 此时,贝利斯已经交代完了自己所知道的几乎所有信息,他眼巴巴地看着修格:「您能否……您能否赐予我救赎?又或者给予我更多真实的启示?」 「你问我?」 修格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在这一刻,他收起了卡尔戎之触,解除了在魔力上给予贝利斯的压制,同时也消散了眼瞳当中的深沉迷雾:「好啊,我就给你一些「真实的启示」。」 修格从蹲坐的状态站起身来,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用一种不同于之前的语气说道:「真实就是,你为了一堆没有意义的预言,以及一个由人类垃圾和毒瘤构成的所谓结社付出了一切,而你什么都得不到。」 在贝利斯极速变化的目光与神情当中,修格轻声说道:「自豪吧,贝利斯,你们所做的一切将让这场战争彻底爆发,你的生命、家庭以及亲人都将成为这一过程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代价,但可惜的是,你将永远没有办法看见黑色太阳的降临,而你所信仰的那些神祇……呵,祂们根本不会知道你,也不会在乎你的奉献。」 他静静地看着贝利斯,就像在审视一团无用的废物:「黑日结社恐怕没有告诉过你吧?你所信仰的那些神祇,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也是为什么人类会是如今梵恩的主人。」 说话间,一只法师之手飘飞过来,在它的手指之间,正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 修格伸手将纸张接过,在贝利斯的面前轻轻晃动了两下:「你看,预言已经骗了你,我这个身处于预言当中的所谓「奇迹」,并没有站在你的神祇这边,感谢你的供词。」 说完,修格便拿着那份详略得当、经过删减的供词,朝着审讯室的大门走去。 在贝利斯绝望、凄惨的吼叫当中,修格将大门推开,恐怖的声响立即顺着门缝宣泄而出,将站在门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索菲娅公主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修格递过来的纸张便令她彻底精神了起来。 索菲娅公主连忙借着灯光阅读了起来,随后她惊讶道:「咦?你怎么做到的?」 修格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殿下竟然没有让管家利用魔法窥探里面的情形吗?」 芬恩摇了摇头:「修格先生,就算是深海级的法师们 ,也没有办法做到让自己的魔力穿透这种用扼魔银打造的墙壁与房门……倘若我能做到,那么接下来的战争就不需要别的士兵,也不需要什么新的军械了,有我一人,便足以将梅林勒和纳入沃特尔的国土了。」 听了芬恩这虚假程度不知几何的话,修格只得讪笑了一下,他耸耸肩:「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我也没有用什么过激的办法,他这个样子,纯粹是被吓的。」 索菲娅的嗅觉很灵敏,她闻到了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气味,于是便伸手掩住了鼻子:「被吓的?」 「是啊,哪怕是黑日结社的成员,在自己的信仰消逝时,也是会崩溃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狂热寒冬 贝利斯大抵是真疯了。 当修格在伊米尔士兵们的陪伴下从地牢当中离开时,他正拖着一身的锁链与镣铐在囚笼当中的秽物当中打滚,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其中绝大多数是人们从未听说过的神祇的名字,他在向这些古老且遥远的神祇们祈祷。 在修格看来,贝利斯的这种表现既愚蠢,又可笑。 当然同时也有点可怜。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有关黑日结社及其成员们的问题。 尽管这一组织无比古老,且始终在为了那些失落神祇们的再现与复苏而努力,但他们的核心人员以及底层这些被吸纳进来的成员之间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无论黑日结社能够为自己的成员们展现何等的奇迹,他们都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改变、扭转一个自梵恩的一般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所养成的思维惯性与模式。 简单来说,就是像贝利斯这样的基础成员,尽管他们已经相信了黑日结社的那一套说辞,并放弃了自己过去的信仰,但当他们面对那些古老且莫测的神祇,却又仍旧会本能地顺着自己过去的思维惯性进行思考。 他们会祈祷,会向那些自己实际上并不了解的神祇祈求庇护与恩赐,当陷入绝境时,又会渴望祂们朝自己伸出援手。 然而,见过忒修斯,见过梦境庇护所当中的诸多奇异情景与造物,又在鼠群之梦当中窥见过往日阴影的修格,却要比他们更清楚那些所谓的旧日神祇是一群怎么样的存在。 正如同修格之前打击贝利斯时所说的那句话一样——祂们不在乎。 对于那些尚拥有着人性、欲望与情感,并渴望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能够投来瞥视的人们而言,那种毫无感情的忽视便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还真是讽刺。」 在上车之前,修格朝着那座隐藏着可怕地牢的花园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嘲讽,也有怅然。 正如忒修斯之前在梦境当中所说的那样,黑日结社这一组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与可怕,他们始终是一个由人构成的团体,尽管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匪夷所思,且能够为此而做出大量的癫狂之举,但人类所拥有的缺点以及不稳定性,仍旧存在于他们的组织内部。 但同时,黑日结社现在显然正在不计代价与后果地推动着整场战争的进行。 北方的圣斯蒂尔王国显然已经成为了重灾区。 「迈耶尔教授提供的线索、贝利斯的供词还有这些天来伊萨河战线的异动……这一切都足以说明,黑日结社对于圣斯蒂尔王国的影响已经扩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对于这个国家的渗透很可能已经深入到了王室当中。」 透过车窗,修格凝视着波尔登深沉的夜色:「现在,黑日结社已经根本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与想法了,比起过去,他们现在的行为堪称自信与狂妄……看起来,他们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真的很有自信啊。」 修格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类似于今天炮击的事情也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发生。 黑日结社是一定不会给诸国停下战争步伐的空间的。 当初在塞伦城当中所发生的异变,根本就只是一道「开胃菜」而已。 深夜时分,修格进入了梦境庇护所当中,他想要向忒修斯求证一些事情。 又是命运,又是预言,又是所谓的「万面的信使」,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忒修斯,毕竟这几个概念都与他当初做的自我介绍相关,然而就像是知道修格要来「兴师问罪」一样,这一次忒修斯便直接不见了踪影。Z.br> 修格非常怀疑这家伙是拖到自己进 入梦境庇护所的那一刻才起身溜走的。 因为他平时惯用的那台电脑,现在还保持在某款策略游戏的暂停界面上,而且在屏幕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记事本文档。 修格好奇地将文档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忒修斯留下的一段话。 「外出一段时间,有事别找我,没事更别找我。」 「优先保持精神与身体的稳定,在你有信心容纳更多的「住客」前,不要做任何危险的尝试,包括在梦境庇护所中的「献祭」。」 「即兴表演挺好的,继续坚持。」 「请别删我存档,【爱心】。」 这段话直接让修格沉默了。 短短四句话,槽点却堆积成山,尤其是最后莫名其妙的那个「爱心」……这几乎让修格的脑海里浮现出忒修斯以女性身份和语气对自己说话时的模样。 不过这段忠告,倒确实有一定的意义。 因为修格原本真的打算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兑换」出来的东西,但从忒修斯留下的话来推断,他似乎是认为自己当前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某种界限,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进行兑换,并接受新的造物与能力,很可能会引发某些不太好的后果。 修格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有什么要给忒修斯留的话,因此便转身离去。 在那往返现实与梦境的大门前,修格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大门之上便立即浮现出了他曾经看过不知多少次的黑雾文字。 「黑日之冕……」 修格轻轻地将这个词汇念出,贝利斯的话,让他第一次对这个概念有了新的理解。 「贝利斯说,他在「预言之梦」当中看见了我的到来、重生、征战与加冕……所以他的意思是,在预言当中,我最终会成为黑日结社所信奉的神祇,并获得所谓的冠冕么?」 「所以,在黑日结社所谓的预言当中,我最终会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修格摇了摇头,他对黑日结社并无半分好感,对于他们所追求的事业更是嗤之以鼻……未来会如何他确实不清楚,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认同这所谓的预言。 「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 他感叹了一句,随后便大跨步地来到了另外一扇大门前,踏入了沟通现实的深渊。 卡忒尔历,2699年,寒冬节当天。 有关波尔登遭受炮击的新闻已经席卷全国。 尽管王室与政府均未做出任何官面上的解答,但有关「平原诸国意图打击沃特尔人民战争热情」的说法,却已经在人群当中广泛流传。 于是当天,在寒冬节庆典开始之时,民众便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并发动了声势浩大的***。 销售德兰风味食物的餐馆,以及售卖所有德兰特色商品的商店都在这一天果断地选择了关门,一些谨慎的店主甚至及时地撤除了相关的广告牌与标识。 没有人想要在这场浪潮当中因此而产生额外的损失。 啤酒馆当中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演奏激昂雄壮乐曲的乐队,吟游诗人们踏上街头,随便一段有关沃特尔军人的故事以及过往战争史的演出,都将为他们赢来诸多的钱币与喝彩。 战争债券的售卖如火如荼,平原诸国的使者们在人们的围堵之下仓皇逃窜,波尔登的士兵们甚至不得不对他们进行保护,以保证这些人能够安全地撤离沃特尔王国。 这是一场取代了寒冬节的大型庆典。 在***的过程中,令人血脉贲张的狂热情绪轻而易举地感染了每一个人,在这一刻,人们仿佛回到了远古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简单且直接 起来,过往在生活当中的诸多裂痕似乎也得到了消弭,没有个体的纷争,没有敌意,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为了整体。 「宣战!宣战!」 在不断蔓延的情绪当中,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振臂高呼,或许在街道两侧的楼房当中,确实还存在着对战争与未来感到恐慌的居民,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只无形的手在缓缓滚动的石球上用力地推了一把,于是这颗势不可挡的沉重球体立即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它将顺着斜坡一路向下,一路朝着女神平原的方向碾压前进。 恩斯特庄园外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都是已经从军队当中退役的老兵,又或者是三爪猎鹰泽克·恩斯特的崇拜者,他们高呼着三爪猎鹰与恩斯特家族的名字,他们迫切地渴望着传奇的统帅与传奇的家族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争当中绽放异彩。 薇琳向来是个非常冷静和理性的人,作为一个长时间沉迷于学术与魔法研究的学者,她对于一切的狂热情绪都非常的不适应,因此当修格走进她的书房时,她正在对着窗户和墙壁施加隔绝声响的魔法。 「茶壶里是提神饮,加了些糖,自己倒。」 在待客的态度上也是一如既往。 唯一算得上变化的,就是薇琳现在已经不太将修格称呼为「先生」了,有可能是因为两人已经非常熟络,她懒得客气,也有可能是她觉得自己需要有一些老师的模样。 薇琳的书房和她本人一样,并没有过多的装饰,修格抬眼看去除了书就只有书。 只不过一切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显得井井有条,许许多多从炼金商店购买来的魔法标识牌被悬挂在书架上,它们非常清晰地标注出了每一层或每一个区域究竟放置着何种书籍,在这些书架上,还安装了由评议会与一些炼金工坊出品的特殊装置,那些固定在书架上的金属管道会按照周期朝着书架喷洒出一定量的魔力雾气,这使得那些魔法书籍始终能够保持在最优状态。 薇琳那只通过头骨媒介召唤出来的魔法黑猫正趴在一旁的书架高处睡觉,当修格将视线投过去时,它便微微睁开眼来,发现是熟人之后,便轻轻地「喵」了一声,随后又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修格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接受薇琳的授课,此前,凭借着身体当中累积下来的诸多记忆与经验,他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大量溪流级基础魔法的学习,接下来他的重点课题是一些需要在战场环境下灵活使用的魔法与仪式,这些东西需要反复练习,光靠老师的提点与辅导是远远不够的。 修格同样也没有对薇琳客气,他灵活地用法师之手从一旁的柜子上取来了干净的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提神饮,随后开口问道:「看来,是有新发现了?」 此时,隔音的魔法已经完成,窗外那鼓噪且杂乱的声响立即被屏蔽的干干净净,于是薇琳便来到了书桌旁,她的法师之手从书架当中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并将这笔记交给了修格,随后她拍了拍手,高处的魔法猫咪立即灵活地跳了下来,三两下便窜到了她的怀里,开心地打起了呼噜。 「恩斯特庄园地下的发现成功地说服了评议会,他们终于同意向我以及其他一些学者开放了一部分被封存起来的书籍……我针对性地对你所说的方向进行了查阅。」 薇琳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黑猫的背脊,一边说道:「这一部分书籍实际上是过去法委会从世界各地搜罗出来的,曾经遭到各地统治者以及法委会分部的封禁……事实证明你的判断没错,有关古老神祇的痕迹,是人们在过去的漫长时间当中逐步淡化掉的。」 「都是些什么书籍?《黑夜之诗》那样的魔法典籍么?」 「并不是,更多的其实是一些冒险 日志,或是某些学者所做的历史记录,当然也有部分专门研究邪术魔法的法师留下的研究笔记。」 见修格翻开了自己递过去的笔记本,薇琳便接着说道:「事实上,有关那些古老神祇以及祂们眷族的痕迹一直在被人们发现和记录,但法委会对于这类记录的封锁太过于严格……你可能不相信,最近一次有关于「异常魔法生物」的目击就发生在六十年前,但知道它的人却寥寥无几,梅林勒和甚至没有按照正常的规范对这件事情进行应对。」 「有点离谱吧?」 「最合理的解释是,法委会内部本来就存在黑日结社的成员,而且这些成员或许一直就在有意无意地封锁着相关的消息。」 薇琳叹了口气:「我们对于失落神祇的认知与了解,还没开始,就被他们强行截断了。」 第一百五十章 宣战与军营 修格两人之间有关失落神只以及其眷族的讨论持续了很久。 通过阅读那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国家的文献,薇琳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她认为在那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去,神只的定义与当今的梵恩诸神存在着极大的不同。 因为人类、地精、精灵等诸多不同智慧生灵的生产、发展等活动,当今的梵恩诸神被赋予了诸多不同的职能,甚至在特定领域当中还会出现无限细分的情况。 其中最为经典的便是与「农业」相关的神明。 在最初,农业与种植被划分在生命之神的管辖范围内,但随着时间与文明的变迁,在不同种族与民族当中,开始出现各不相同的农业神明——这些神明所能够提供的恩惠、庇护与赐福都是不同的,有的地区希望农作物更加健康,有的则希望它们生长得更快,而在某些干旱的地区,因为严重缺水的缘故,当地的居民甚至会将农业归于魔法女神梅尔的管辖范围内——他们希望梅尔女神能够增加降雨,好让农作物正常生长。 换言之,凡是智慧生灵,都会希望自己信仰的神只能够细致地照顾到自己生活当中的每一个环节与领域。 在这一点上,哪怕是能够真正带来魔法这一奇迹的女神梅尔也难以幸免。 薇琳的判断依据,主要是自己在恩斯特庄园地下的亲眼所见,以及从那些书籍资料当中摄取到的信息。 因此她认为,活动于那个久远时期的神只,祂们的状态要更加原始与纯粹,从人类的认知角度来看,像大地母神这样的神只,似乎更加接近某种具备着惊人力量,并能够直接引发某些自然现象的具体存在。 对此,她甚至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远古时期的神只,甚至有可能是某种独一无二的魔法生物,它们足够强大,寿命近乎于无尽,但却并非不会消亡…… 这个假设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开创性与建设性,但修格却也不敢轻易认同。 他现在虽然信任薇琳,却在这一方面却也始终有所保留。 忒修斯与梦境庇护所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透露出去,而忒修斯的存在,实际上便是对薇琳这一观点最有力的驳斥,毕竟在那个家伙的身上,实在是充斥着太多与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生灵相似的特征,他不仅拥有智慧,而且还掌握着诸多稀奇古怪的知识。 而从忒修斯所拥有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称号来看,这家伙也一定与「阴谋」这种东西脱不开干系。 更别提,在那个时代,还存在着「暗渊宫廷」这样古怪的存在了,修格不认为那样一个世界,会由纯粹魔法生物进行主宰。 而另外一件事,则有关他在鼠群梦境中看见的那个女性人类身影。 那个随着海洋异兽一同朝大地母神眷族们发起进攻,并帮助海洋一方取得优势的身影…… ….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修格可以肯定,对方使用的是魔法,或者至少也是一种与魔法同源的力量。 而这一切,则让他联想到了那位魔法女神。 尤其是当他在梦境当中感受到那股扫过自己身体的可怕力量时,他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翻阅魔法教材,看见梅尔女神画像时所感受到的力量——那是一种直接施加在精神层面,似乎要引导他人对这位伟大的女神进行膜拜的可怕暗示。 不同之处在于,魔法书籍扉页上的梅尔女神画像力量非常薄弱,但凡意志稍微坚定一些,便能够将其无视,但在鼠群的梦境里,修格却感受到了它的可怕之处。 那是能够直接改变生灵意志,甚至将它们从大地母神的信仰当中剥离、隔绝出来的惊人魔法。 在当前阶段,修格自觉还不能将这些发现告诉他人,毕竟 就算是薇琳这样对失落神只与魔法无比感兴趣的异类学者,其本质上也是魔法女神梅尔的忠实追随者,自己倘若说出这样的东西来,那不仅可能会为自己带来信任危机,更有可能引发薇琳自身的信仰危机。 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薇琳的这些发现也为她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她告诉修格,自己准备用这些新发现当成参考,对《黑夜之诗》进行新一轮的解读,同时也准备在那些过去被封锁的文献当中寻找一下那位疯诗人阿齐伏的痕迹,薇琳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找到阿齐伏的一些其他诗稿或是文字作品,那么《黑夜之诗》的解读说不定会更加轻松一些…… 当然了,不管薇琳做了怎样的规划,她的这些任务都必须在军营里完成了。 因为就在寒冬节过后的第三天,当修格刚刚前往评议会总部,完成了那个拖欠许久的溪流级法师认证之后,沃特尔的国王便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公开演讲。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在民众的呼声当中,在无法遏制的趋势之下,沃特尔向德兰宣战。 在消息公开的同一时间,作为高原联盟的协议签署国,海恩王国亦向德兰宣战,而以德兰王国为核心的平原诸国亦遵守条约,纷纷加入了战争。 在临近北方雪原的地区,梅林勒和法委会在向雪松、黑巢及花海三大深海学者塔群发出通知后,亦朝着北境之国圣斯蒂尔发出了战争宣告,而这一宣告则立即换来了圣斯蒂尔人雪原巨炮的轰鸣。 现在,这帮已经被国家的内部斗争逼疯的北境军人,将不计代价与后果的开始推进,他们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更加渴望切实的战果——只有从这场战争当中攫取到足够的利益,他们的国家与王室才能免于崩溃。 比起平原诸国居民和军人的忐忑,正在充分享受蒸汽技术带来的便利的沃特尔人对战争充满了信心。 …. 休假当中的士兵已经基本回归军营,预备役的部队已经开始逐步地调往几个重要的区域,他们将在那里进行后续的训练,随时准备加入战场。 那些已经退役,且曾经参加过高原食人魔战争的老兵已经自觉地往各大征兵点聚集。 由巨耳地精与矮人构成的工匠队伍早已出发,在评议会法师的帮助下,他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铺设着一条条战争用途的特殊铁路,大量过去由老牌贵族们掌控的工坊现在已经被重新归入沃特尔政府名下,它们被强行地切分、重组,并构成了大型的工厂,大型的蒸汽机械与魔法设备聚集在了一起并开始接受学院工匠们的统一调试。 接下来,它们将构成沃特尔支持后续战争发展的重要命脉。 …… 即便只是走在街道上,修格都能听见名为国家的庞大机器在运转时所发出的震天轰鸣。 在第五猎兵团驻地外的后勤窗口处,修格终于领到了配发给自己的装备与军装。 装备比较简单,只有几样。 分别是扼魔银打造的匕首一把。 新式的转轮手枪,佩有普通弹药及结晶弹药各一袋。 一本提前印刻了多种战场魔法与仪式的魔法书。 数颗用来临时补充魔力的高品质魔法结晶。 以及评议会特制的战场用魔路钟摆。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东西了,分发物资的评议会法师见修格明显是第一次进入军营的法师,便专门提醒他,弹药可以随时支取,扼魔银匕首与手枪如果丢失,只要完成报备也可以重新领取,但魔法书与高品质的结晶现在却是稀缺物资,一旦丢失,短期内必定无法得到补给,而且还需要接受条例处罚。 看着旁边墙壁上那密密麻麻的条 例与规定,修格认真地点了点头。 作为随军法师,他的军装构成与一般的士兵并不相同。 除却制式的衣裤之外,施法者们还额外地配发了一件特殊的风衣,这显然是由法师评议会参与设计的,因为上面有着许多专门针对施法者需求的细节。 整套军装总体上以黑色作为主色调,没有配备军帽,取而代之的是可拆卸的风帽。 法师们的军装上没有军衔,但在胸口却设有用于表明法师级别的徽记,平日里这些徽记不会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在通过哨卡时,即可朝内注入魔力使其发光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腰带是特质的,能够用来固定配发下来的制式装备,除此之外还额外地提供了两个用于固定魔法书的口袋,毕竟每名施法者都肯定不会只使用一本魔法书。 修格在旁边的木屋隔间当中完成了衣装的更替,扼魔银匕首、转轮手枪及魔法书等装备尽数整理完毕,随后他便带着自己的行李,正式地踏入了第五猎兵团的驻地。 之前一直陪伴在修格身旁的卫兵杜登,现在也已经回归自己原来的队伍了,在进入军营后,随军法师们的安全便不会再由普通士兵负责。 …. 第五猎兵团作为沃特尔王国的精英军团之一,在人员的选拔方面非常的严格,即便是新兵,也必须要通过一系列的筛选,因此能够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大都非常的兴奋,此时新的命令还未下达,所以他们便有时间聚集在一起交流、讨论,研究手中的新式枪械,其中甚至有人掏出了龙牙牌组起了牌局。 比起这些看啥都新鲜的新兵,已经「继承」了许多士兵记忆,并且得到贝恩哈特将军指点的修格则显得异常平静和淡定,他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就像所有人认知当中的那些高傲的施法者一样,自顾自地走向了那间专门留给评议会法师们的巨大房屋。 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魔法仪式带来的温暖气息立即铺面而来,魔力的气息在屋中不断跳动,这里同样不太安静,毕竟加入战争这种事情,对于绝大多数的施法者们而言也是第一次。 聚集在这里的许多人都是雨滴级的法师或尚未拥有正式评级的法师学徒,受到设置在门口的魔法仪式的触动,修格胸口的溪流级法师徽记便自行发出了光亮,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房屋内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一看就是固化了「延展仪式」的结果,而还没等修格进一步地观察房屋中的其他人,修格身后的房门就又被人拉开了,紧接着,伴随着魔法的嗡鸣,刺眼的光芒便亮了起来,一下便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薇琳冷着脸站在门口,她瞥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湖泊级法师徽记,强行用魔力将那碍事的光芒压了下去,随后便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了进来。 她携带的东西有些多,全是书本。 在她的身旁,两只法师之手各自托着一叠,她自己的手里还抱着一叠,看起来不像要打仗,反而像是要去图书馆里赶论文。 薇琳的目光飘了过来,于是修格叹了口气,只好伸出手,从自己的魔法老师那里接过了一叠书。 「跟我来。」 薇琳轻轻地说了一声,随后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风衣,转身便走向了一侧的楼梯。 她同样已经换上了随军法师的衣装,整个人的气质也因此而变得不同。 薇琳穿的风衣有些宽大,这很好地隐藏了她的身体曲线,她的小半张脸裹在一条第五猎兵团的制式围巾之下,暴露在外的眼睛当中则写满了不快与冷意,再配合上湖泊级魔法学者的压迫感以及她特有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精致的墨色冰雕。 就这样,修格跟着薇琳来到了二楼,并在 左侧长廊的第二间房间前停了下来。 她取出一把钥匙将房门打开,随后便带着修格走了进去。 这显然是一间办公室,不久前应该才有人用过,桌面上甚至还放着十多天前的报纸。 「薇琳小姐,你这倒像是在搬家。」 修格放下了书,随口揶揄了一句。 薇琳扫了他一眼,随后便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她说道:「时间太赶,我必须在军队出发前从里面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文献,其余的书籍就只能暂时存放在这里了……在上了战场之后,生死都是未知数。」 她摘下围巾,将它挂在了椅子上:「修格先生,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提醒你,在我无法从战场回来的情况下,你得记住哪些书要还。」 …… 感冒发烧了,整个人昏沉的要命 说好的地图没能做完(还差一点) 双更先放出来 麻了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迟到的礼物 在修格过去的那个世界里,在参与某些重大且危险的行动前,是非常忌讳说这些话的。 就算本来不会出事,在说完这种话之后,也会让人产生非常不妙的预感。 然而薇琳在说这些话时显得无比平静,她甚至没有太多的语气波动,显然对她而言,这只是在陈述一种潜在的可能性而已。 「我们应该会在两天后出发,目前主要是在等一批新的装备到位……不过这些新式装备没有一件是法师的。」 「听起来炼金材料的供应非常紧张了?」 「预料之中的情况。」 薇琳一边将那些书本在书架上码好,一边回答道:「现在只不过是严格按照计划进行而已,接下来我们在使用魔法结晶以及其他物品时要尽可能地做到节约,否则一旦魔力供应不足,我们就只能像其他士兵一样去射击了。」 她扭头看了修格一眼:「不过你在这一方面应该不会输给普通士兵吧?贵族圈子里的小姐们可都在讨论你的‘射术,。」 「但愿她们真的在讨论‘射术,。」 「嗯?」 薇琳没能听懂修格的话外之音,疑惑在她的眼眸里闪过,但随后她便说道:「因为恩斯特家族的缘故,评议会暂时应该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太过于危险或麻烦的任务,趁这段时间,我建议还是加快在战场魔法方面的学习,后面都用得上。」 修格注意到,薇琳似乎着重强调了「暂时」这个词语。 「你对战局不看好?」 然而薇琳却摇了摇头:「我对战争的了解不多,也不感兴趣……但我们接下来极有可能要前往嶙峋丘地,那里临近塞伦城,也临近之前那场‘大地震,的源头。」 「所以可能会有其他任务?」 「不确定,但我建议做足准备。」 薇琳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架,随后她叹了口气:「根据评议会内部的情报整理,仅昨天一天,圣斯蒂尔人就在伊萨河流域发射了超过一万发结晶炮弹,爆炸所带来的魔法云雾甚至干扰了一整片区域内的魔力运作,随后圣斯蒂尔的军队发起了一次突袭,但却被龟缩在阵地当中的伊默普公***队击退。」 一万发炮弹。 单从数字上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多。 但它们与修格认知当中的那些炮弹并不相同——魔法结晶炮弹的产量和威力与用来制造它们的魔法结晶矿以及铭刻于炮弹上的魔纹和仪式有着直接关联,而这便是结晶炮弹产量难以得到提高的最大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一万发炮弹所带来炮击已经非常惊人了。 更别提其中的一部分极有可能是由圣斯蒂尔人的雪原巨炮发射的,修格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在遭受这种轰击之后,伊默普公国的阵地与士兵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在这种困境之中仍旧能够有效地进行反击,并击退敌人的进攻,这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 当然,这或许也与梅林勒和的参战有关。 个别法师对于战场的影响当然是有限的,但当活跃的法师数量突破一个界限,则他们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实力也将超出常人的想象。 至少在当前局势下,梅林勒和的施法者们仍旧是一股能够动摇整个世界的可怕力量。 晚间时分,修格成功地见到了乘坐车辆抵达第五猎兵团驻地的炼金医师们。 弗雷·迈耶尔教授以及莎莉自然也在其中。 因为沃特尔王国已经进入了动员状态,因此在这一次的炼金医师队伍当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年轻面孔,其中女性占了绝大多数,这与一直以来高原王国当中女性们的职业偏向与特长相关。 年轻的女医师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在沃特尔的文化环境下,猎兵团当中这些身穿笔挺军装的年轻人非常能够吸引她们的目光,而当修格这样一位同样年轻,且明显出身贵族的溪流级法师来到队伍旁时,更是带来了数秒钟的寂静。 在这一批医师当中,显然有人在那一天炮击的现场,因此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修格,并主动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对此,修格也只能点头以示回应。 「看起来,您接下来的任务会很艰巨。」 修格在向迈耶尔问好之后,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想,您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让大家调整好状态,否则以这样的状态到达战场……恐怕没等与敌人接触,指挥官们的斥责与惩罚就要先下来了。」 「我明白。」 迈耶尔显然也有些头疼:「战争对于她们而言确实太早了一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们的长辈、父兄都已经被送往战场,而我这个教授与导师也要带着她们一起赶过去了。」 修格与迈耶尔并肩朝前走去,后者要比修格矮上不少,但步伐却丝毫不慢:「在抵达目的地后,我们会立即就地建立战地医院,那段时间也将是她们最重要的培训机会——我会尽力让所有人明白自己的职责、熟悉自己的工作……」 此时,修格开口道:「从伊萨河流域的战斗不难看出,这一次的战争烈度将远超以往,在这种情况下,过去我们所遵守的战争底线与原则或许将不复存在,教授,你们需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我有预感,战地医院往后恐怕不再是绝对安全的场所了。」 「我明白。」 迈耶尔在修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能提前告诉我这些,我很感激,那么到时候,这些年轻人的安全可都要靠你们来保障了……哦对了,我都忘了,你也很年轻啊!真奇怪,为什么在你的身上,我总觉得能看见老兵们的影子?」 「或许和我的那位祖父有关吧?」 「泽克·恩斯特元帅确实是军事领域的天才。」 迈耶尔点了点头:「但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战场与政局上的变化……修格先生,你觉得在当前情况下,结社可能会有什么计划么?」 …. 「我不清楚他们的动向,但目前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推动战争的发展,而且我猜,他们应当不会愿意看见战争过早结束。」 「噢?这是为何?」 于是修格停下了脚步,朝着停放在不远处的一辆用于转运伤病的大型蒸汽车抬了抬下巴:「正如您在文章里所写,新技术与魔法的结合正在让我们,甚至让整个人类踏入我们从未踏足过的新领域,在这个新领域里,我们必将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新一轮的发展。而这种趋势一旦出现,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将其轻易扼杀。」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认为黑日结社行动的基础原则便是与人类的发展本身为敌?」 修格点头道:「从人类的角度,可以这样理解。」 「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愿意看见一段平稳的发展时期,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将所有人都拖进这场战争的泥潭里……确实是一种非常恶毒且有效的做法,这或许就是他们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对圣斯蒂尔王室施加影响的目标。」 说到这里,这名聪慧的学者却又突然问道:「但是,你所说的只是他们的做法,并非他们的目标与出发点,我并不认为在梵恩的智慧生灵当中会存在没有来由的仇恨与敌意。」 这一次,修格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在尽力地想象着,所谓「黑色太阳」的升起,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 接下来的几天, 所有第五猎兵团的成员都开始了极其严格的整训,作为随军法师,修格所接受的训练与士兵们并不相同,或者说任务还要更重一些。 评议会对于法师们的要求可以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一点比起梅林勒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克劳茨的说法,他希望军中的所有法师都能够做到在有魔力时能够精准施法,没魔力时则能抬枪射击。 他所说的这两句话自然是最基本的内容,事实上,评议会甚至希望所有的随军法师都能熟练掌握数个不同的疗愈魔法,并能够随时为炮兵们提供魔法仪式的校准等辅助工作。 这些当然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修格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他体内积存的那些来自塞伦城老兵们的经验在此刻百分之百地发挥出了作用,凭借着「行走之林」所提供的源源不断的体力与魔力,他完全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的培训项目,就连使用匕首的军中搏击,他也能够达到合格线。 这种表现令向来严苛的克劳茨都有些瞠目结舌了。 但事实上,这还是修格刻意收敛了的结果,至少他筛掉了那些平原军人养成的一些特殊习惯,他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安上「德兰间谍」之类的大帽子,那东西他可承受不来。 在训练期间,修格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 他收到了一份迟来的礼物。 那是两瓶魔药,分别是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惊人观察力的「猫眼魔药」以及能够舒缓精神,激发想象力的「灵感魔药」。 而它们的制作者,则是莎莉与薇琳。 其中,莎莉负责了药材的准备以及魔药基底的配置,而薇琳则负责利用魔法仪式激活这些药水当中的魔法药材成分,以真正地让它们发挥功效。 这是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 以朋友的名义,赠予在寒冬节期间出生的修格·恩斯特。 就这样,在寒冬节的末尾,修格收到了在自己抵达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 同一天下午,在寒冬节正式结束的那一刻,第五猎兵团收到了命令,要求所有士兵结束整训,立即出发,乘坐蒸汽列车前往嶙峋丘地。 …… 行驶的列车,窗外不断朝着后方甩去的雪景……这一切似乎正在将修格送往过去的某个时刻。 然而当他将视线转向车厢内部,却又被那些身穿黑色军装的身影带回了现实。 这一轮运输会持续一整周时间。 接受运输的不仅是第五猎兵团,同时还有大量后续的武器与物资,它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需要用来支持前线的其它部队——这种运输效率比起修格认知当中的铁路运输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但仅仅只是当前阶段,却已经足够与平原诸国的集结与后勤补给速度拉开差距了。 迈耶尔教授在亲自计算了一列车厢能够运输的医疗物资与运输所需要的时间之后,他便感慨,这种新的交通形式是划时代的。 「就算没有这场战争,它也一定能够改变我们的历史进程。」 或许是受到环境影响,又或许是在列车驶离车站时,那些挤在车站旁送别亲人、朋友与恋人的面孔令人印象深刻,修格忍不住便想要写些什么,然而抬起笔来,他却写不出过去的那些文字了。 并非没有能力,而是缺少了心境。 迈耶尔教授就坐在修格的对面,他正捧着老泽克的那本着作认真研读,因此他也注意到了修格手中那迟迟没有动弹的笔。 「想写些什么吗?」 「有这个冲动,但……」 修格笑了笑:「现在我周围 的一切已经与以前不同了,想要写出过去的那些东西,可不太容易。」 「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 「改变是可以,但……总得有个开头吧?」 「或许从笔名开始?」 迈耶尔建议道:「我以前就是这样的,每次想要写新的东西,就先换一个笔名,那种感觉就仿佛让我换了一个新的身份与面孔,思维自然也就发生了变化。」 「噢?教授还用过什么笔名?」 「哈哈,那可就太多了,在写时,我用过‘伊萨,和‘雪原人,这两个笔名,后来给报纸投稿,就改名叫‘无名者,……‘迈耶尔,其实也是笔名,是我和朋友们在创办报纸之后开始用的,用的太久了,身边的人也都习惯了,所以这也就成了我的本名。」 弗雷·迈耶尔笑了起来:「所以,修格先生你会用什么新笔名呢?」 …… 没那么晕了,先更一章 继续码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幽灵 「想个新笔名吧。」 迈耶尔的话让修格仿佛回到了在塞伦城的那一天。 他记得,自己那时正站在地精商团37号宅的窗边,眺望着远处因为骚乱而产生的浓烟。 修格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应该已经死在了塞伦城里的人。 直到今天,修格都没有再听见或看见任何有关普特林的消息,他只在报纸的犄角旮旯里看见过一段不知真伪的,有关塞伦城之变的描述,描述者声称,当钟楼垮塌,场面陷入混乱时,曾有数名青年突破了护卫们的封锁,并朝王子的车辆进行了枪击。 更多的消息,都淹没在局势的变化当中了。 所有被困在塞伦城中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被忘记了,心肠冷酷的人,根本不会去提起这样一个地方,而心怀恻隐的人,则只能避免去谈及塞伦城,毕竟他们如今无能为力。 于是,那里的一切,便都被掩埋在了时间里。 一座城市就这样成为了活着的废墟。 想到这里,修格落了笔。 「塞伦的幽灵。」 迈耶尔教授轻轻地念出了修格写下的笔名,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慨与怅然,随后便站起身来走向了别的车厢,作为一名经常写东西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对修格进行任何干扰。 墨水自结晶笔尖缓缓淌出,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这些痕迹构成了一个故事。 一个发生在一座无名的边境小城里的故事。 与过去一样,爱情成了这段故事的开篇。 但这一次,它却一改自己过去的模样。 在修格的文字之间,爬满了如同青苔一般的斑驳痕迹,它们使得原本应该颇为香艳的描写变得现实了起来。 粗重的呼吸、迫近的乌云、无意识的呢喃与街道上滚动的车轮声交织在了一起,这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厚重,就仿佛曾经挂在屋檐上的节日装饰坠入了泥泞的水沟当中。 当欢愉的伴侣结束了互相之间的纠缠,暴雨便倾盆而至…… 修格渐渐地进入了状态。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打扰他。 士兵们不敢随便和这位已经在猎兵团中出名的随军法师攀谈,他们知道,这位年轻人是恩斯特家族的成员,而且就算撇开这一点,他也足以成为军中的一名精英。 医师学院的女学生们被迈耶尔教授叫到了一起,开始了有关于魔力爆炸伤势的临时授课,迈耶尔教授总能将枯燥的课程讲解得绘声绘色,而他的幽默以及使用的那些有趣案例,则时不时在学生当中引发一阵阵的哄笑。 薇琳过来了一次,她本想说说自己最近的新发现,见修格正伏案写作,便立即选择原路返回。 莎莉也来了一次,只不过她只是悄悄地为修格拿来了一个装满提神饮的水壶。 …. 就这样,当夜幕逐渐迫近,蒸汽列车上的结晶灯在魔力回路的作用下尽数亮起时,修格才恍然抬头,停下了自己的笔。 他很久没有这样聚精会神的写过东西了,这勾起了那些属于修格·恩斯特的记忆,也让他联想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二者确实是相似的——他们都喜欢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写一些与自己或许有关,或许无关的故事,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便又能够从中得到无限的宁静。 文章当然没有写完,准确来说它只是一个长篇故事的开端。 这段时间以来,修格的亲眼所见与亲耳所闻,造就了这个故事的开始,而在这段有限的文本里,那只作为 叙述者的「魔法老鼠」则目睹了一段人类恋情的开始、发展与结束。 那是一段发生在女商人与年轻的司机之间的故事,最初,他们只是互相迷恋着对方的身体,但渐渐地,这种迷恋便深入到了灵魂与内在,然而故事却总是不遂人意,当二者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发生进一步发展时,一封征募通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名年轻司机的面前。 到这里,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修格还没有想好,他只是顺着自己一时的冲动将脑内浮现的那些画面描绘了出来,但至于后面故事会怎样发展,那名即将前往前线的年轻人会有怎样的经历…… 修格暂且还没有想法。 就如同迈耶尔教授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一样,修格现在也想「看看」之后,再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修格感觉,自己现在似乎真的成为了从塞伦城的恩斯特老宅当中逃出来的一个幽灵。 又或者,他原本就是一个飘荡在梵恩当中的幽灵? 蒸汽列车沿着铁轨不断前进,而在不断的震动与声响当中,修格与其他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一起,正朝着这场战争的南部战线不断靠近。 …… 随着诸国相继宣战,军队和军队之间的接触、摩擦也开始变得频繁。 除却圣斯蒂尔人主导的伊萨河战线,临近黑巢山脉「白银走廊」的中部战线以及紧贴嶙峋丘地与塞伦城的南部台阶则显得无比安静。 与同时存在着三大王国的罗维高原不同,女神平原上的局势向来要平稳许多。 德兰王室是整个女神平原名义上的统治者,它的存在,使得平原上的诸多公国始终在处理互相之间的关系上保持着克制,就算出现剧烈的摩擦与冲突,也能够由德兰王国直接出面进行调停处理。 从地理位置上,大大小小的公国就像是中心德兰王国的护卫者。 在两百年前那场平原与高原的战争当中,沃特尔王国就曾认为,德兰王室对于公国的管控与统辖能力已经几近于无,因此而发动了颇为大胆的进攻,虽然在战争初期,大量的公国在高原军队的攻势下崩溃,但随着他们力量的重新凝聚,便又成功地将沃特尔人推出了女神平原。 …. 甚至有不少学者认为,正是沃特尔王国当年错误发起的那场战争,令平原诸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也让德兰王室彻底在平原上站稳了脚跟。 面对从罗维高原上到来的「宿敌」,德兰王国表现出了最高限度的戒备,尽管之前的「大地震」严重损伤了已经设置好的防线,但经过这些天的紧急修缮,德兰军队已经基本填补上了之前的缺漏。 然而,在正式的宣战之后,沃特尔人也仍旧没有发起进攻。 看起来,他们就像是沉浸在寒冬节的余韵当中一样…… 然而,在这一天的入夜时分,连续且密集的炮击撕破了虚假的宁静。 在轮换上来的第三炮兵团成员的熟练操作下,由穆奇工坊,或者说现在的沃特尔皇家工坊所研制出来的新式结晶炮不断地发出轰鸣,它们那巨大的金属基座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上,每一次发射,都会制造出剧烈的震动。 而在一轮射击过后,这些炮兵们便会立即打开结晶炮侧面的金属阀门,将魔法结晶剧烈反应而产生的魔力雾气散出,并在同一时间完成新炮弹的装填,待炮弹填入后,负责炮兵阵地的随军法师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对魔法仪式的校准,在检查无误后,便又是一轮新的炮击。 新式炮弹的威力自然是无法与纯粹的结晶炮弹相比的,它们当中的魔法结晶含量要少得多,因此没有办法造成伊萨河流域那种大规模的魔力爆炸。 然而,它们也拥有了传统结晶炮弹所无法媲美的惊人优势。 更加廉价、更加稳定。 突出一个量大。 在第一轮炮击当中,德兰军队的军官们发现沃特尔人的炮击甚至没有办法完全地损毁一座前置的魔法哨塔,这使得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认为沃特尔人已经太久没有打仗,连炮弹的保养都出了大问题。 但很快,这些军官便为自己错误的判断付出了代价。 不过数分钟,来自沃特尔人的第二轮炮击便开始了,而这个时候,德兰军队的炮兵阵地仍旧处于准备状态。 炮弹的装填、结晶炮上魔法仪式的调试与检查、再到炮击角度的调试…… 这一次,从天空当中落下的便不再是零零星星的几枚炮弹了,而是由炮弹编织而成的惊人雨幕——它们在傍晚时分的天空当中拖曳出了一道又一道微弱的魔力痕迹,而当它们齐齐落向地面时,引发的冲击与爆炸便直接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连成了一条可怕的直线。 不用等待指挥官的命令,活跃于阵地当中的施法者们便已经自发地启动了用于抵抗冲击与爆炸的防护仪式场。 于是大量预备好的魔法书页在魔力的作用之下开始燃烧、崩解,印刻于其中的魔法仪式开始广泛地作用在阵地当中,将重要的军官、施法者以及炮兵们尽数保护了起来。 …. 女神平原诸国与法委会的联系是紧密的,因此现在他们的所有随军法师在理论上均在听从梅林勒和的调遣,这些专业施法者的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就连他们所能够使用的魔法装备与资源都是最为优秀的那类。 他们当下的操作符合法委会对战场的一切判断,也符合德兰军队当中指挥官们的预期——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程度的防护仪式场足以让所有人渡过对方最凶猛的炮击。 在刚刚的炮击当中,位于前沿阵地的普通士兵们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伤亡,一些事先搭建好的工事也遭到了损毁,但对于整个防线而言,这样的损失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随着天空当中最后一枚炮弹砸落在防护仪式场上,那炮击便戛然而止。 德兰军队的阵地之上陷入了一片宁静,除却一部分伤者所发出的哀嚎之外,便只有魔法仪式场运作时所发出的魔力嗡鸣声了。 那原本是能够令人感到心安的嗡鸣,但现在,这却似乎成为了一种莫大的讽刺。 沃特尔的炮兵们就像是顽童一般,在朝着「邻居」的窗户扔出了几枚石子后,便彻底安静了下去,就仿佛他们知道自己的对手会针对炮击采取何等的策略一般。 而此时,负责炮兵阵地引导的施法者们则一个个面露难色。 在过往的战争当中,尽管人类诸国都已经拥有了结晶炮与结晶铳,但在对峙时,却总是没有人愿意先下手为强。 其一,这与诸国之间的贵族礼仪相关。 其二,便是因为结晶炮在发射之后,往往会在环境当中留下非常清晰的魔力痕迹,而随军法师们只需要针对这些魔力痕迹进行追溯,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定位敌方的炮兵阵地所在。 但这一次,他们却没有办法做到了。 在炮击停息的那一瞬间,敌方的法师显然便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清理、遮盖炮兵阵地遗留的魔力雾气,而那些因为炮弹的飞行而拖曳出来的痕迹,则远比传统的结晶炮弹淡薄,不等法委会的法师们进行捕捉,这些痕迹便已经自然地消散在了空中…… 此时,在刚刚完成了两轮炮击的第三炮兵团阵地上,十数名随军法师已经接替了炮兵们的位置,他们的手中无不悬挂着摇晃的熏香炉,特制的熏香正在魔法秘仪的帮助下不断发生着 作用,所有因为开炮而产生的魔法雾气均被快速驱散、一切可供追溯的魔力痕迹亦被强行抹除。 报复性的炮击到来了。 然而炮弹命中的地点却出现了明显的偏差——它们足足偏离了第三炮兵团的阵地近千米,然而魔力爆炸所引发的效用同样惊人,在那几枚炮弹作用下,一个小小的山丘几乎被削平,附近的积雪更是四散纷飞。 「嘿,要我说,还是结晶炮弹够劲!」 一名随军法师显然不太喜欢新式的结晶炮,他对着身旁的炮兵军官抱怨道:「虽然平原佬打歪了,但你看看,那才是炮弹应该有的威力……」 「那一发炮弹的价值,都顶的上你一年的薪资了。」 炮兵军官笑了笑:「而且谁说我们没有的?再等几天,等后续军团以及补给到达,就该我们动手了……」 …… 二更实现 瘫了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屠刀 当修格所搭乘的蒸汽列车终于抵达嶙峋丘地的车站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能够听见从极远极远的天边飘来的沉闷轰响了。 也不知那是雷声还是炮火声。 又或者只是一种纯粹的错觉? 如果说沃特尔王国的首都波尔登仅仅只是战争氛围浓厚的话,那么现在修格所处的这个名为「褐丘」的小镇,便干脆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 又或者说,这里是一个小镇模样的人员与物资的集散地和中转站。 由评议会所设置的大型秘仪,已经将整个褐丘小镇笼罩了起来,半空当中时不时闪过的魔力光影能够给人以充足的安全感——这是必须的措施,在战争中,后勤中枢遭受打击所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 不断有物资、军械以及士兵、工匠等各式人员被送往此处,修格在这里看见了非常多的工人,他们大多在帮忙做着搬运的工作,从这些人的服饰来看,他们应当都是褐丘小镇上的居民,其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 「这座小镇的历史很悠久了,据说在两百年前的战争当中,这里就一直是沃特尔王国的重要据点……期间还遭受了好几次来自平原军队的偷袭。」 迈耶尔的博学令人汗颜,他在这些天里,已经抽空对过去的战争沙盘记录以及一些重要地点的历史做了深入了解,正如他与修格第一次见面所说的那样,他来到前线不仅仅是为了履行一名医师的职责,同时也是为了学习与考察。 他看着搬运工人们在士兵与医师学员的指导下,不断地将车厢当中的一些重要器械与设备搬下,随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样的动员与运输速度,我们在过去可完全想象不出来……一旦这些铁路能够将城市与城市、国家与国家连接起来,那么所有人实际间的距离就被缩短了。」 修格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与迈耶尔之间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人都有任务等待完成。 修格已经看见了由克劳茨发出的随军法师集结讯号,于是他便告别了迈耶尔,朝着指定的地点赶去。 在沃特尔的军队里,贵族身份是无法带来任何明面上的优待的。 无论是文化习惯还是历史传统,都将沃特尔军队的规范与制度摆在了第一位,在那些堪称严苛的要求面前,所有的人的身份、血统与家族都必须做出让步。 像恩斯特家族这样在军队当中拥有相当影响力的庞然大物,倒确实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操作」,但这种「操作」却也并不会做得太过火。 相对靠近后方的位置安排,一些工作量较少且拥有一定地位的职位,又或者是诸如指挥官卫兵、法师秘书之类的特殊工作等等……而这些安排往往都能够令家族成员获得最大限度的安全保障,而且这种安排方式也并不会对军队总体产生太多的负面影响。 …. 甚至于在沃特尔的历史上,因为违反军律,而直接遭到严苛处理的贵族子弟也不在少数。 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后,克劳茨对修格倒是放心了不少,他甚至觉得,像修格这样的人,没有往前线调根本就是一种浪费,但他却也按照最初的计划与安排,给修格安排了一个较为安全且闲散的工作。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将承担起褐丘镇战地医院及其周边魔法防护仪式的维护与检查等工作,这是保证战地医院不受渗透与侵袭的重要基础,而按照第五猎兵团的要求,同时承担这一任务的还有另外两名评议会的溪流级法师,以及分配给众人的九名法师学徒与一整个装备齐全的步兵连。 这样的配置,已经完全能够满足保护战地医院的需求了,在 当前阶段,这种程度的人手甚至可以说有些溢出了。 修格对于这种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虽然对于沃特尔与军队的归属感相对有限,但这种极度规律且有序的工作、生活方式却让他感到非常熟悉,因此他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当中,遵循着薇琳之前教给自己的那一套战场仪式设置规范,他几乎是在接受命令的当天便与自己的同僚们完成了仪式基础框架的搭建,如果不是还有一部分重要的仪式材料尚在运输途中,修格恐怕当天就已经想将那大型的防护仪式搭建完成了。 这种速度实在是令人汗颜。 就连薇琳也感受到了一些压力,为了防止修格在干活的过程中贪图速度而出错,她特意抽空过来了两次,好对潜在的错误进行及时的纠正。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基本是多余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修格的效率虽然惊人,但应有的流程却没有出现丝毫错误,他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带着几名闲着没事干的法师学徒去给迈耶尔教授那边帮忙。 这样的发现令薇琳、克劳茨等人都感到无比的惊诧与不理解,他们倒不是在质疑修格的积极性,毕竟在沃特尔王国当中,因为加入了军队而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极大热情与能动性的年轻人非常多,但是他们却又都能够感受到,修格的情绪其实一点也不高亢——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其平静、稳定的状态当中。 就仿佛,他原本就非常适应这种在大环境下的规律工作与生活一样。 这种特性出现在一名恩斯特家族的年轻成员身上,实在是令人费解。 …… 修格自己当然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规律的稳定生活」这一习惯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当中,就算换了一具身体,换了一个世界,这种习惯也不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改变的。 这是除了思想与观念之外,过往的经历与生活所留给他的烙印。 他总能在基础设施的建设当中找到一丝特殊的美感,即便修格清楚,自己现在所忙活的这一切,实际上都会被用于人类之间的屠杀,但幸好,战地医院的性质能够极大程度地减缓负面的心理影响。 …. 这些天里,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活节奏完全地与军队同步了,他开始习惯一日四次的仪式维护与检查,也开始习惯那些不断抵达褐丘镇车站的蒸汽列车所发出的轰鸣。 一旦进入规律的状态,时间便开始快速流逝。 前线的战报开始不断地传递过来。 圣斯蒂尔人正在伊萨河战线气势汹汹地推进着,只不过,受限于铁轨的覆盖范围,雪原巨炮等重型武器对于战场的支援效果开始明显下降,而随着更多的平原军队抵达前线,之前遭受了重创的伊默普公***队终于稳住了阵脚,并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 海恩王国的舰队已经出发,并在女神平原以南的海域和布尔特公国的舰队发生了接触,海恩王国的新式驱逐舰表现优异,首战告捷,击沉击伤布尔特公国的装甲巡洋舰三艘,但同时,一艘海恩王国的新式驱逐舰也被安装在一艘重型炮舰上的重型结晶炮命中,虽未沉没,但也损伤严重。 其余损伤暂且不表。 而在临近黑巢山脉的「白银走廊」区域,因此处沃特尔军队的数量远低于集结过后的德兰王***队,因此德兰人便信心满满地于此发起了一次主动进攻。 当修格从阿尔弗雷德少校那里接过这篇简报并进行阅读时,他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两下。 德兰人的进攻并非冒进,他们军团在「白银走廊」处集结的效率很高,因此,在得到观测气球获取的有效信息以及法委会持剑隐士的渗透侦查帮助后, 负责此处指挥的奥·马克将军果断地做出了判断与决定,他们希望能够在沃特尔人于「白银走廊」的补给线尚未完全构建起来时,便主动将战线推向黑巢山脉。 一旦能够封锁这条重要的通道,那么南部嶙峋丘地至塞伦的战线则能够得到更加有力的支援,倘若条件允许,德兰人甚至能够通过白银走廊长驱直入,实现战略上的突破。 然而,德兰人的信心却造就了一场堪称屠杀的战役。 屠刀由沃特尔军人抬起。 呈密集队列,在大规模防护仪式的保护下推进的德兰军队,则成了被肆意分割的肉。 那把屠刀最终被命名为「卡尔凡二型重型蒸汽结晶机枪」,简称为「卡尔凡重机枪」。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历史又一次踏出了似曾相识的步伐。 「修格,我简直不敢想,如果不是我的好友也在‘白银走廊,,我几乎都要以为他们为了军功在简报里面造假!」 阿尔弗雷德少校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他是一名非常典型的沃特尔军官,击毙敌人并统计数量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但是当纸面上的数字夸张到了一个难以细致统计的地步时,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晕乎起来。 修格的目光在简报的最后几行上来回扫动,随后他抬起头,有些不太确定地向阿尔弗雷德确认道:「第一天……三万人?」 …. 阿尔弗雷德纠正道:「是保守估计三万人。」 「‘白银走廊,那帮家伙的心很黑,他们在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使用卡尔凡重机枪,而是在德兰人的军团已经与第一道防线接触后,才终于推了出来……在那个时候,德兰人的结晶炮一般都会停止炮击,以免误伤己方。」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现在,那地方恐怕得改名叫‘白银地狱,了。」 「我方的伤亡也不小,我看第一条防线是后来才被夺回来的?」 「打仗啊,怎么可能不死人?」 阿尔弗雷德敛去了脸上的兴奋,他叹了口气:「得准备好接收第一批伤员了,平原佬和法委会已经达成了联盟,他们使用的武器虽然落后一些,但打在士兵身上还是会没命的……更何况他们乱七八糟的施法者可比我们多太多了。」 「战地医院已经基本完工,差不多也可以接收伤员了。」 听见阿尔弗雷德这样说,修格本能地汇报了一句,但随即他便看见这名少校抬起了手,语气也变得有些惫懒:「停,我亲爱的修格先生,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汇报工作……」 「那还能做什么?」 见阿尔弗雷德这幅模样,修格也放弃了之前公事公办的姿态,他摊开手:「更重要的事情,你该找克劳茨先生或者教授去谈……我一个溪流级法师能帮你什么忙?总不能是为了帮你给医院里的哪个姑娘送信吧?」 「啧。」 阿尔弗雷德砸了咂嘴:「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我找你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他抬头看向修格:「之前大地震的事情,你了解过么?」 「当然,和地震有关?」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当时,地震以及魔力异动摧毁了法委会设置在塞伦城的封锁仪式,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城里的人是有机会逃出的……事实上也确实有人逃了出来,那一批塞伦城的难民现在被我们找到了。」 第五猎兵团的少校将另外一份信函递了过来,修格在上面看见了沃特尔王室的印章,紧接着他便听阿尔弗雷德说道:「这个消息传的很快,总之波尔登那边已经知道了,他们希望我们能够妥善处理这些难民,并且能够让他们接受采访……你知 道,这件事情对于我们还挺重要的,把控舆论嘛。」 修格打量着手中的信函:「我大概明白了,上面希望能够借此来谴责梅林勒和的暴行?但我记得,我们的炮兵可是对着塞伦城开过炮的。」 「这就得看,那些难民究竟是觉得炮弹可怕,还是饥饿与怪物更可怕了。」 阿尔弗雷德摊开手:「你在塞伦城中居住过,对这座城市比较了解,还是贵族与法师……无论从哪一点出发,都更能够博取那些难民的信任,怎么样,出面和他们聊聊?」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难民 修格过去曾经听说过一个词语。 叫做「幸存者内疚」。 他了解的不多,但大概知道,指的是那些从灾难当中幸存下来的人,会对自己的生还存有一定的罪恶感,会认为自己生命的延续源于他人正在承受的苦难,又或者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无限的内疚。 修格原本觉得,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但当他从阿尔弗雷德口中听见有关塞伦城逃难者的事情时,情绪却仍旧出现了些许波动。 但既然这是从波尔登方向过来的命令,拒绝显然是不合适的,再加上修格现在对塞伦城当中的情况也确实有些好奇,因此他最终还是接下来这个任务。 这批难民共有近百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身体相对强壮的成年男女,老人与小孩只占据了其中较少的一部分,而他们在离开塞伦城之后,便被活动在塞伦城附近的沃特尔侦查小队所发现,当时,这支小队因为大地震的缘故也出现了一定的损伤,因此便暂时带着这些难民前往一个临时的据点当中休整。 而当修格问及,为什么大地震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消息才传到这里时,阿尔弗雷德则告诉他,在当前阶段,任何的前线军营是不会轻易接受这样一批难民的,毕竟说不准里面就混有别国的密探与间谍。 就这样,这些难民便一直在这片区域当中辗转游荡,比起沃特尔,这些塞伦城的难民要更加害怕德兰人和法委会的法师,因为据他们所说,法委会的人根本就是希望塞伦城里的人全部死完…… 「***离谱。」 修格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然而,法委会对与这些难民的态度,却也提醒了他,于是他问道:「这些难民现在在哪儿?」 「负责接应的队伍刚出发不久,应该还有半天路程,大概今晚能到。」 阿尔弗雷德同样也有些无奈:「简报与命令是一起到达的,可不是我故意拖延和隐瞒。」 「行吧,我知道了。」 修格伸手拿走了那封盖有王室印章的信函:「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参与此事么?」 「迈耶尔先生那边会准备一些医师与药物,多少能够帮到他们一些……这批难民无法进入我们的驻地,但褐丘镇会给他们帐篷与住处,就在褐丘镇的边缘,我们需要让这些人远离我们的仓库、辎重与车站。」 「评议会呢?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法师?」 听见这句话,阿尔弗雷德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跟我一起从塞伦城里逃出来的那个老头子吗?」 修格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手中的信函:「舒伯特仅仅只是被塞伦城里的怪物刺穿了小腿,整个人就变成了那种样子,这还是他得到了及时的控制与治疗的结果……虽然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够有更多幸存者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但前提是,他们还是‘人,。」 …. 「你的意思是,法委会提到的那种怪物能够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能说话,能思考,但究竟是否能够做到取代一个真正的人,我不确定。」 听完修格的话,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 很快,得到消息的克劳茨与薇琳便相继到来。 克劳茨法师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总是能够保持最高限度的理性:「如果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莫过于我们派出的士兵也都已经受到了影响……所以我们需要做最高规格的准备,从仪式场,到武器,再到随时等待命令的士兵。」 作为亲眼见过塞伦城地下怪物的人,薇琳对此表示赞同,她提出了更为具体的建议:「按照处理‘狼灾,的流程设 置一个缓冲区或许可行?驻地里有足够的扼魔银板,可以直接拿来使用……在这些缓冲区里,我们需要一些医师对这些难民和士兵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查。」 「我会去调集一批魔法喷火器……」 就这样,有关夜晚事宜的大量命令开始向外传达。 无论是高原法师评议会,还是梅林勒和的法委会,现在都已经将「黑日结社」的存在视作一种公开的秘密。 即便在当前情况下,法师之间的合作已经难以达成,但在这一方面,人们还是能够达成一定共识的。 即面对黑日结社以及他们利用那些失落魔法所制造出来的事件,必须报以最大限度的警惕。 没有任何一座城镇,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塞伦。 也不会有人想要体验塞伦城居民如今的人生。 在下午时分,修格专门寻找机会进入了一次梦境庇护所,然而忒修斯却始终没有露面,看样子他不仅仅只是「出了门」,甚至有可能是出了一趟「远门」。 修格倒是还记得忒修斯之前的建议与叮嘱,他也确实清楚「狩猎」暗渊子嗣能够为自己带来非常可观的力量增长,但这一次,他所要面对的,却又与之前那附着在老舒伯特身上的残缺子嗣截然不同。 天知道,在塞伦城之变后这么久,那一部分留存于塞伦城当中的暗渊子嗣是否已经出现了新的变化,毕竟从暗渊子嗣的特性来看,它们本就具备着与幻形虫们相似的,从猎物身上汲取养分与知识并促进自身成长的能力。 在夕阳西下时,修格已经完成了对于自身状态的检查,卡尔戎之触、以及来自暗渊宫廷的镜中使者与猎犬在经过一段休息之后,状态都已经达到了顶峰。 卡尔戎之触的锋利节肢微微摆动,它们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撕碎过猎物的躯体了,而修格右手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则尽数处于完备状态,猎犬正渴望着一轮新的狩猎。 唯一有些扎眼的便只有呼呼大睡的狂奔之鼠了,只不过它现在似乎也已经来到了苏醒的边缘,修格甚至能够看见它因为做梦而出现的各种小动作。 …. 此时此刻,修格却是换上了一套非常普通的平民衣装——深色的风衣,稍微有些陈旧但非常干净的衬衣,笔挺的长裤…… 这是他过去在塞伦城中常用的搭配。 修格并不想以沃特尔军人的形象出现在这些难民面前,他希望将所有潜在的沟通障碍降到最低。 镜子当中的年轻人似乎与过去并没有两样,只是得益于「行走之林」的力量,他的面色稍稍健康了些许。 「但愿你们真的只是逃出来的难民,但愿你们身上没有任何暗渊子嗣的痕迹,祝你们好运。」 修格直视着镜中的自己,轻轻说了一句,随后便将魔法书、扼魔银匕首以及随身配备的转轮手枪藏进了风衣之内。 …… 当天色变得暗沉时,之前离开褐丘小镇接应难民的队伍已经归来,士兵们是开着大型的运载蒸汽车去的,而回来的时候,这些车辆上都装满了人。 说的难听一些,应该是装满了「人形生物」。 当看见这些难民们踉踉跄跄地在士兵们的监视下从车辆上爬下来时,即便是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薇琳也不由得有些动容,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随后便朝着不远处负责魔法仪式的学徒们打了个一手势。 在另一边,克劳茨法师仍旧是那副模样,风帽下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就仿佛,他与这些凄惨的人形根本不是一个种类的生物一样。 负责带难民们回来的士兵们之前便已经收到了猎兵团发出的讯号,因此他们遵守规定在距离营地还 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停下了车,紧接着,一名包裹的严严实实,且戴着结晶金属面具的法师走上前,通知所有人——当前在嶙峋丘地及塞伦城周边正在流行某种与狼灾相似的魔法疫病,因此所有人,包括士兵都需要进行严格的检查。 士兵们对自己的战友与长官自然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因此他们虽然不解,但仍旧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配合。 在由扼魔银搭建而成的隔间当中脱去几乎所有的衣物,随后踏入下一个房间,每次一人。 士兵们的带头消弭了这些难民们的恐惧,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力气与胆量去抗议,而在听闻,只要听从命令便能够得到临时的住处与饭食之后,他们便彻底选择了顺从。 于是,检查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修格自己,便是这检查的最后一道关卡。 他与其他如临大敌的医师和施法者都不同,他没有佩戴能够提供防护的金属面具,甚至看起来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就这样坐在一间帐篷的桌子后面,所有完成检查的人只需要在桌子后与他说上两句话,便能够快速通过。 属于修格的魔力感知充斥着这个封闭的空间,暗渊子嗣或许能够通过某些方法瞒过前面的几轮检查,但修格体内本就充斥着与它们同源的力量,因此它们一旦出现,便难以逃脱修格的感知。 …. 在这里,修格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些幸存者们所经受的苦难。 在经历了这样一段时间的折磨后,即便是他们当中最高大的男性,现在也变得干瘦起来,因为经过魔法仪式、清水以及炼金熏香的三轮清理,他们身上的异味已经消散了很多,但这漫长的奔波与逃难却仍旧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进来,她刚刚冲洗完身子,现在不过穿着一身单衣,而在褐丘镇得到的这些对待,则令她之前几乎被磨灭的羞耻感重新涌现,她羞涩地朝着修格点了点头,牵着自己的孩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呀!我认得你!」 孩子的记忆在某些方面总是很优秀,他瞪着眼睛,惊讶地说道:「你是老宅里的作家先生!天呐,你不会是幽灵吧?」 「是啊,我是幽灵。」 修格一边微笑,一边朝着孩子挤了挤眼睛:「老宅起了火,我就被魔法送到这里来了,很神奇对吧?」 「嘿,别乱说……」 年轻的母亲赶忙制止了自己孩子的无礼行径,但紧接着,她也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便惊讶道:「等等,您是恩斯特老宅的那位作家?我听说过您,可您不是……」 「意外与谣言而已。」 修格摇了摇头,他的魔力感知已经确认眼前这对母子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他摆了摆手:「先带孩子去休息吧,你们没有问题了。」 得到修格的同意,这位母亲立即欢喜地拉起了自己的孩子,飞也似地从出口处逃了出去,在离开帐篷前,那男孩还在盯着修格看,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验证「幽灵」这个神奇答案的真实性。 「下一个。」 随着修格的声音,又一个难民走了进来。 这是一位男性,看起来四十来岁,骨架很大,比修格还要高出一个头来,或许是逃难的缘故,他现在变得非常消瘦,肢体呈现出非常不健康的瘦弱状态,头发稀疏干枯,脸上也挂满了愁苦,但他的肚子,却格外引人注目。 他同样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松单衣,但他的肚子却非常的凸出,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位孕妇。 修格眯了眯眼,但他的魔力感知一切正常,那名男子也像是其他的难民一样,表现得畏畏缩缩。 「请坐吧,你过去住在塞伦城的什么地方?」 「呃……」 男子似是有些为难,他摸了摸头,随后回答道:「女士街。」 修格的眉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这可不简单啊,先生,你过去在这条街上消费多么?」 「多,多!」 男子有些木讷地回答道:「经常……经常花钱,一周总有好几次。」 修格点点头,于是他指了指男子的肚子:「肚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老是胀气。医生们说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男子似是对修格的盘问有些疑惑,他的嘴巴抖了抖,问道:「先生,您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 「基本没有了,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 修格抬头问道:「女士街从来不会给男性提供住房,你确定自己的家在那里么?」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讲武德 「女士街从来不会给男性提供住房,你确定自己的家在那里么?」 在修格的提问之下,这名有着怪异身材的男子顿在了椅子上,他的面容与表情显得有些呆滞,而整个帐篷当中的氛围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金属圆盘当中,宫廷猎犬就像是感受到了猎物的气息一般站立而起,卡尔戎之触亦开始轻微地摆动。 修格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轻轻地嵌动了安设在桌子侧面的金属机扩。 暗藏的小型仪式被立即触发,于是等待在外的评议会法师们立即收到了由修格发出的警示信号。 于是在这一刻,所有针对难民的安置进程尽数停止。 未结束的工作就地暂停。 在人们的惊恐与慌乱当中,身穿厚重隔火衣装,手持沉重的魔法喷火器或扼魔银盾牌的士兵们走出。 在评议会法师的帮助下,他们快速地将所有等待当中的难民分割开来,这些惊魂未定的难民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强行地分割成了十一个「小组」,平均每个小组的人数被控制在五至六人之间。 士兵们在面罩下的表情与目光是凝重的,也是犹豫的。 尽管服从命令是沃特尔士兵们的本能,但当他们得知,自己有可能需要朝这些平民喷洒致命的火焰时,仍旧本能地产生了抗拒。 幸运的是,并没有任何后续的命令传来。 所有人都「僵」在了这里,只遭受惊吓的孩子在有气无力地哭泣着。 相比外面的混乱,修格所在的这间帐篷则要安静不少。 他正在与那名明显不太对劲的男子对峙着,修格虽然始终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但在他的身后,卡尔戎之触却已经从虚空当中浮现了出来,它藏在修格身体的阴影当中,正以特定的频率缓缓地摆动着。 「男子」显然也感受到了什么,于是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他做出了形同呕吐一般的动作,于是存在于他腹部的鼓胀立即开始了「移动」,而伴随着这男子的动作,一团修格无比熟悉的黑色阴影从男子的口中涌现了出来。 在这一刻,修格精神世界当中的「房客」们同时躁动了起来。 它们闻到了「食物」的气味。 然而,那寄生在这名男子体内的暗渊子嗣却并没有立即对修格发起进攻,它从男子的口中「挤」出,就这样以非常诡异的姿态「悬挂」在了半空中。 许许多多用于发声的嘴巴从这些黑色胶质当中「生长」出来,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来自面前这团暗渊子嗣的提问。 「我藏得很好,但你……发现我了?」 「藏得很好,但回答的不好。」 修格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应:「看起来,你确实拥有了他们的知识与记忆,但你还不太明白应该如何使用它们。」 …. 暗渊子嗣停顿了两秒,就像是在消化修格的话语一般,随后它说道:「无用的……太多。」 这句话让修格有些惊讶。 仔细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种被黑日结社召唤出来的残缺远古造物进行面对面的实质交流,因此修格也并没有进一步朝外部发出更多的警示信号,他确实也想和眼前的「生物」交流交流。 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是有些难得。 黑色的阴影不断扭动着,短暂的沉默后,它再度发出声响:「我……知道很多,但学习很慢。」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作为「吞吃」过暗渊子嗣力量,并且从它们那里夺取过「记忆」与「知识」的修格,却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事 实上,在他已经拥有的那些「死者记忆」里,有关个人经历、情感的内容,都被他刻意地剥离了出来,并且归纳进了「暂不访问」的范畴之中,修格很清楚,阅读他人的记忆是相对轻松的,但如果是接受并理解他人的过往,则可能会带来许多的问题。 他在刚刚「成为」修格·恩斯特的时候,便有过这样的经历。 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记忆便已经能够给意识带来巨大的冲击,而这样的道理,暗渊子嗣大概是不会明白的,从它们那种有啥吃啥,来者不拒的行为来看,恐怕所有能够吞吃、能够吸纳和接受的东西,都已经被它们融入到了自己的躯体当中。 暗渊子嗣的黑色脓液当中长出了眼睛,它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修格,随后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们……同类?」 「算是同类。」 修格点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起了半真半假的话:「喏,人类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所以他们准备不顾一切代价捕杀你,而现在,只有我能够帮你。」 然而暗渊子嗣却并没有像修格预想的那样相信他的话术,而是表达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同类……不可信。」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也不会拦你,但你现在离开,恐怕立即就会被发现,并被烧死……火焰,你应该害怕的吧?」 在听见「火焰」和「烧死」这两个词汇时,暗渊子嗣的液团剧烈地波动了起来,显然它是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的,而且通过空气当中不断波动的魔力,修格也基本可以确认——这个家伙在害怕。 修格感觉,自己似乎依稀摸索到了这种远古造物的部分特质。 「它在某种程度上,具备着与幻形虫一类魔法生物相似的本能,贪食、渴望汲取更多的力量并会遵循本能而行动。虽然不确定它是否拥有痛觉,但显然火焰带来的灼烧与高温会令它感到无比的恐惧……」 「它们能够根据自己吞吃的生命而改变自己的形态,同时从那些受害者当中获取更多的本能、记忆与知识,这一过程原本应该让它们变得无比强大,但人类思维的多样性显然不是它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消化、理解的,这就导致了它们思维当中会存在巨大的漏洞和缺陷。」 …. 修格在脑内快速地做出了判断,紧接着他便听见面前的暗渊子嗣说道:「他们……人……不怀疑你?」 「因为我伪装得很好。」 漆黑液团当中的眼睛快速地转动起来,紧接着,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从中飘出:「那么……融合,我能……伪装。」 伴随着这句话语,那团从男子口中涌出的黑色黏液在修格的面前突然膨胀了起来,它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黑色薄膜那样快速摊开,仿佛要将修格完全「包裹」起来。 这样的袭击当然是非常不讲武德的。 但暗渊子嗣终究还在学习人类常识与行为的过程中,虽然它已经掌握了不少伪装自己的方法,但面对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的修格,它的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些潜藏于修格阴影当中的卡尔戎之触登时席卷而出,无数锋利的节肢在一瞬间便将那面落下的薄膜撕成了无数的碎块。 他从座椅上快速站起,凭借着现在体内远超过往的磅礴魔力,镜中使者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最完全最彻底的爆发,修格的身形登时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黑色迷雾,而随着他的动作,这团迷雾主动向前,与那些被卡尔戎之触切割下来的暗渊子嗣碎块发生了接触。 镜中使者在暗渊宫廷当中的地位显然非常特殊。 修格之前便已经发现,无论是对于暗渊子嗣,还是对自己后来获得的宫廷猎犬,镜中使者都有着一定的「克制」或「互动」能力,而此刻,这 种特殊的力量再一次得到了展现。 那些被切割下来的碎块在触碰到镜中使者迷雾的一瞬间,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其中蕴含的魔力更是被镜中使者汲取殆尽。 这样的发展与变化令率先展开偷袭的暗渊子嗣感到无比恐惧,于是诸如利爪、节肢、牙齿等诸多来自不同生命的器官和组织在残存的那些黑色黏液里生长出来,然而它们却根本不是卡尔戎之触的对手,在短暂的交锋之后,它们便被彻底地切分干净,只剩下一小团黏液试图从那男子的躯体当中脱出,并朝着远处逃窜。 修格当然不会放任这种「到手的肥肉」离去,法师之手精准地出现在了那漆黑液团的前方。 这一次,修格并没有再去抑制自身的魔力属性,因此这法师之手也显露出了那令人避而不及的墨绿色彩。 就如同抓取地面上的走兽一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法师之手用力向下一抓,便将那漆黑液团直接固定在了原地,不等它继续分裂逃逸,修格便已经来到了它的身旁,刺耳的尖叫声还未传出,便被修格直接「掐」灭在了飘荡的魔力浓雾里。 在达成自己目标的瞬间,修格立即解除了所有的卡尔戎之触以及身上的迷雾,他猛地一个响指,溪流级的魔法烈焰登时出现在了帐篷中央,将那早已死去多时的男子的躯体,以及那些残留在地面上的漆黑黏液尽数笼罩了起来。 …. 也就在这个时候,帐篷被一道锋利的魔法利刃切割开来,薇琳与克劳茨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道缺口之外。 当他们看见修格一切正常,且一具沾有无数漆黑黏液的躯体倒伏在烈焰当中时,却是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修格注意到,薇琳轻轻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也消退了不少。 而克劳茨的面色则仍旧阴沉。 克劳茨法师低声问道:「解决了?」 「目前来看是解决了……它藏在了这个男人的肚子里,就像是那些寄生虫一样,占据并控制着这具身躯,被我识破之后便想要吞吃我,不得已,我只能使用这种方法。」 修格令自己表现得稍稍有些气喘,随后他解释道:「我建议所有的士兵和难民再重新做一次筛查,这次一定要更加谨慎……它们已经知道如何隐藏自己了,而且我没有办法确定数量。」 修格的话语令克劳茨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他点点头,随后示意薇琳「检查」修格的情况,自己则带着助手去了外面。 对于修格,薇琳虽然算不上有多么「知根知底」,但她对修格的信任程度却不是克劳茨能够比的。 在确认修格没有受伤后,她便叹了口气:「你应该早点叫我们帮忙的,克劳茨先生身上的任务很重,在知道这些难民当中可能存在那种怪物之后,评议会就要求我们一定要留下活体的样本……」 「我也没有办法……」 修格笑了笑:「一开始我只是怀疑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所以只是给你们发了警示通知,等它发起袭击的时候,想要通知你们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想办法应对。」 「嗯,好吧。」 薇琳瞥了修格一眼:「你最好把这套说辞完善一下,克劳茨先生没有我这么好敷衍的。」 「我也没敷衍……」 「但愿如此吧。」 薇琳耸耸肩,她立即叫来了评议会的法师,这些早已准备好了工具与容器的施法者们立即将整个帐篷保护了起来,那具男性的尸体以及所有沾染过漆黑黏液的物品、地面都被他们收敛得干干净净。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修格的精神世界中却已经掀起了新的狂澜。 随着那暗渊子嗣力量的涌入,修格明显 地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快速发胀。 与之前占据了老舒伯特腿脚的那团黏液不同,当时的那个暗渊子嗣还非常弱小,而且它本质上是在老舒伯特遭受袭击时,残留在他伤口里的黏液增长出来的个体,因此其中并不包含什么特殊的记忆。 但刚刚被修格击杀、吞吃的这个则完全不同。 它在借助这具男人的躯体逃离塞伦城之前,便已经不知道参与了多少次的捕猎与消化,残留在其中的记忆极度庞杂且破碎,有的甚至根本不足以构成完整的记忆片段或画面,仅仅只是零碎的声响、光影与词句。 而当这些纷乱的记忆一口气砸进修格的精神世界里时,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修格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被垃圾堆掩埋起来了一样。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悲苦之音 修格感觉自己正在垃圾堆里畅游。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因为他的精神与魔力强度早已今非昔比,这使得他并不会因为这些杂乱讯息的冲击或魔力的枯竭而昏迷过去,而这就使得他必须以最清醒的状态,面对那些混乱记忆与画面的折磨。 「梅尔女神在上,这可比我们之前住过的地下房间还糟糕!」 亚历珊德拉女伯爵首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作为金属圆盘的一份子,这些恩斯特的家族意志现在同样也在承受着相似的折磨,而对于它们而言,这种冲击显然要更加具象一些。 修格现在却也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他离开了帐篷,并在外面的空地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随后闭上眼睛开始「消化」和「整理」脑内的混乱场面。 值得庆幸的是,这逃出塞伦城的暗渊子嗣显然只是城中那庞大存在的一小部分。 对于整体而言,它的体量甚至根本就微不足道。 因此修格终归没有陷入在第一次遭受暗渊子嗣侵袭时所出现的那种长时间沉睡与昏迷,在「闭目养神」了十多分钟后,他便已经利用自己之前的归类经验,将这些杂乱的讯息做了大致的分类。 和之前一样,零碎的信息先粗暴地扫成一堆,相对完整的,可能有用的内容则保留下来,并进一步地进行归类。 「行走之林」为修格带来了充沛的魔力,这便让他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处理这一问题。 在不断的分类整理当中,修格抽空将意识投向了自己的金属圆盘。 他看见,在金属圆盘当中,又出现了一团由暗渊子嗣力量凝聚而来的漆黑液团,从之前的经验来看,这显然是能够为镜中使者等魔法造物带来「进化」与「增长」的契机。 狂奔之鼠斯尼奇显然是与这一次的「进化」无缘了,卡尔戎之触虽然对这股力量同样向往,但因为它已经「成长」过的缘故,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渴求,在这种情况下,修格便自然而然地将这机会分配给了急不可耐的镜中使者。 在这股崭新力量落入金属凹槽的瞬间,镜中使者便开始了变化。 它那与修格几乎一致的身形猛然炸开,化作了一团浓浓的黑色迷雾,直接填满了整个凹槽。 就如同之前卡尔戎之触接受这股力量的提升时一样,在迷雾的涌动之间,凹槽的边缘位置出现了魔力的光影,它们在金属圆盘上开始以极慢极慢的速率朝着圆环的下一层前进,似乎是准备「点亮激活」新的凹槽。 「这个速度,一时半会恐怕是结束不了的。」 修格评估了一下镜中使者的效率,随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那些记忆当中。 随着他的筛选与翻查,修格渐渐地从这些受害者们的记忆当中发现了一个颇为惊悚的真相——成功逃离塞伦城的或许不仅仅只有这个伪装成了正常难民的暗渊子嗣。…. 像它这样,依赖于人类的意识与身份,并通过寄生来实现行动的个体,根本就是暗渊子嗣当中的「异类」,这种被召唤出来的远古造物,在更多的时间里往往会藏匿在塞伦城的下水道当中,以避开白天的光亮,并伺机通过那些复杂的下水管道去搜寻更多的猎物。 根据记忆里的内容来看,当那场魔力异动随着大地震扫过整个塞伦城时,法委会用于封锁塞伦城的仪式场足足失效了近半个小时,在这期间,究竟会有多少暗渊子嗣通过塞伦城的下水道逃离,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修格缓缓睁开眼睛,将意识从那些堆积成山的记忆当中抽离,他站起身,从旁边一名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医师手里接过了一个水壶。 对于他人的好意,修格向来是会做出 回应的,于是他便微笑着向那名年轻的医师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他猛灌了两口水,随后便拿着水壶朝着评议会法师们的方向赶去。 在暗渊子嗣记忆里的发现实在是有些可怕,倘若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修格或许应该保证自己能够不断地「捕获」到这些猎物,毕竟它们能够对自己的魔法与力量起到决定性的增长作用。 然而,暗渊子嗣的性质与规模并不是人力所能够掌控的,它们的传染性、隐蔽性以及增长、扩散速度都过于夸张,这是幻形虫这种魔法生物所绝对无法匹敌的,因此修格并没有太多犹豫,便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克劳茨。 「你的意思是,之前接触过这批难民的那些人,还有分布在塞伦城附近的部队,现在都有可能被这种怪物渗透?」 「是的,它们或许已经大批量地逃出了塞伦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会受到侵袭的不仅只有我们的部队。」 「好了我知道了。」 克劳茨粗暴地打断了修格的话,他叹了口气,说道:「修格先生,你是泽克元帅看重的后辈,也是王女所重视的人才,但你可能并不清楚,对于当今的王国和评议会而言,黑日结社所带来的隐患,实际上始终都是一个待验证的命题,除非我们获得了有足够说服力的样本与证据,否则就别想说服那帮老顽固!」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些难民:「阿尔弗雷德应该都讲过了吧?我们接收这些难民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帮助沃特尔夺取国际舆论上的优势,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人道与慈悲,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都必须按照最严格、最特殊的方法处理。」 说到这里,克劳茨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之前在暗示什么,但以我们的位置与身份,目前是无法与那些德兰人的军队进行沟通的……我会和阿尔弗雷德讨论一下,至于如何决策,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说完,他抬起手拍了拍修格的肩膀:「筛查继续吧。」…. …… 因为之前暗渊子嗣所带来的意外,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之后。 在这个过程当中,猎兵团与评议会又有了新的收获,因为在这批难民当中,竟然真的给他们找到了一个「活体样本」,准确来说,是一个正在「转化」过程当中的样本。 那是难民当中的一个老头子,手臂受了伤,勉强用破旧的衣物进行了包扎,而当医师们去除了他手上的衣物后,众人便看见了一条已经被漆黑色彩侵蚀了大半的手臂,虽然它看起来仍旧保持着手臂的形态,但在这色彩的深处,却已经有各种各样古怪的器官与组织涌现。 这一次,评议会的法师们没有给修格接触这个老头子的机会,他们几乎是立即就将这个宝贵的「样本」监管了起来,在为他套上了数道扼魔银镣铐之后,便将他直接塞进了一辆运输车中,准备以最高规格的待遇,送往评议会在波尔登的总部。 修格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个老人接下来的经历恐怕不会太乐观了。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他能够像老舒伯特一样,将病变的手臂截断,从此往后以残疾人的身份继续生活,而如果运气不好…… 修格没有继续往下设想,就眼下的情况而言,除却这两人之外没有更多的「被感染者」,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剩余的这些难民,基本上能够在褐丘镇安稳地休息,如果后续表现良好且查明并非平原诸国的间谍,那么他们便有机会在褐丘镇,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开展自己的新生活。 而在这些难民们填饱了肚子之后,修格便不得不执行自己原本的任务了。 他原以为猎兵团会给自己派一个很难缠的记者过来,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拿着纸笔过来的 却是弗雷·迈耶尔。 迈耶尔的出现让修格好受了不少,他告诉修格,不需要对这些可怜的难民进行任何言语上的引导,让他们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即可,一切文字层面的尺度,都将由他来把控。 于是,一次非常特殊的采访便开始了。 一名在塞伦城里人尽皆知的「特殊题材」作家,带着一名从圣斯蒂尔政治流亡到波尔登的医学教授开始挨个探访这些死里逃生的难民,两人身上的衣着都非常普通,都没有任何沃特尔军队的特征。 修格对于采访这一工作并不算太熟练,幸运的是,迈耶尔的样貌与气质总能够让这些难民们放下自己的警惕与戒备。 「我的孩子们死了,我的妻子也死了……只剩我了。」 一个已经饿脱相的男子低声地向修格两人「控诉」:「我们当时堵死了商店里所有的管道,以为那些怪物找不到我们,但后来发生了炮击,地面被炸穿了,它们就直接从缝隙里爬出来……」 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说道:「法委会不管我们,士兵也管不了我们。」…. 之前曾经在检查时,用惊讶目光打量修格的那个孩子说道:「爸爸之前想要出城找食物,他被魔法压死了。」 一个脸上有伤的年轻人低头恳求:「修格先生,您能让军队救救其他人吗?我们那栋公寓,里面都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还有好多人是您的读者……但地震的时候,公寓塌了,肯定死了很多人……就算没死,他们也没有藏身的地方,一定会被那些怪物找出来吃掉的。」 对于这些话语,修格渐渐的有些麻木了,他只是不断地提问,好让迈耶尔将它们记录下来,而在这些难民们的描述当中,有关塞伦城的末日图景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 在最后的一间帐篷里,修格则看见了一张熟面孔——那是和平报社里的一名文员,当他看见修格时,当场便痛哭了起来。 「修格先生,我们不应该去写那些文章,不该去印刷,不该去发表他们!我们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样子!」 这名普通的文员,显然将自己当成了塞伦城灾祸的罪魁祸首之一,在这一点上,无论修格如何劝导,他都没有办法保持平静,而当修格问及城中的更多细节时,他更是在绪的刺激当中开始了略显疯狂的自残行为,因此修格不得不对着他用了个魔法,让他直接昏睡了过去。 在帮着修格让这名文员躺下之后,迈耶尔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 难民营的其它帐篷当中传出了低沉的哭声,哭泣的人原本在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这种压抑与控制最终还是失败了,于是抽泣就变化成了嚎啕大哭,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迈耶尔攥着手中的纸和笔,面庞上再无笑意。 他没有说话,而是一边沉思,一边朝着难民营外走去,步履坚实且稳定。 「教授,对于塞伦城,您还有什么看法?」 「这恐怕不是一座城市的灾难,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灾难。」 在漫长的思考后,迈耶尔低声给出了回答:「但如果我们无法弄明白这灾难的根源,那么它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真令人难过,造就这一切的不仅是怪物,也不仅是那结社,同时也有我们,我们所有人!」 在抛下这些话语后,迈耶尔便加快了脚步,孤身朝着战地医院的方向走去。 修格并不知道迈耶尔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会有如何的看法,但他肯定,今晚对于迈耶尔而言一定是个不眠之夜。 在寒冷星空的注视下,修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得到了再次自己精神世界的机会。 在金属圆盘当中,镜中使者凹槽当中的 黑色浓雾已经基本散去,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更加细致的人影,比起之前,现在的镜中使者似乎拥有了更多身体上的细节,他的衣着变得华丽且具体,面孔也变得更加清晰,虽然总体而言仍旧是一个黑色的人影,但当修格看向它时,却觉得自己正在看向一面真正的镜子。 感受到了修格的视线,镜中使者从那张已经新增了许多「书籍」的书桌后抬起头来,它露出了一个微笑。.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替身 光从「视觉」上出发,修格就已经能够感受到镜中使者发生的变化了。 无论是它本身,还是它容身的凹槽内部的「陈设」,这一切都在朝着更为细致且具体的方向变化着,尽管镜中使者的身形与面貌仍旧是以黑色的阴影为主体,但修格却已经能够辨认出它身上的衣物了。 那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常使用的穿搭。 而更让修格感到诧异的是,镜中使者所使用的那张书桌竟然透着一股浓重的熟悉感。 修格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发现,这张书桌既非他在恩斯特老宅当中所使用的老书桌,也不是他在抵达恩斯特庄园后见过的样式——这张书桌属于他的过去。 这正是他曾经每天下班之后,会面对的那张书桌。 除了没有摆放电脑之外,其他的摆设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记得,在这张书桌的左手边角落里摆着两盆生命力顽强的绿植,而右手边则总是放着一叠尚未读完的书,在这叠书的旁边,还放着一些作为摆设与装饰的相框——修格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收集老物件与老宣传画,所以那些相框里便装着一些快被时代遗忘掉的图画与人像。 这些都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东西,当他在生活与工作当中感到迷茫时,便喜欢盯着这些物件发呆。 他还记得,有朋友来自己家里的时候,曾经开玩笑说他在某些方面活像个「老古董」。 因此,当修格看向坐在这样一张书桌后的人影时,他便感觉自己的过去与现在似乎在镜中使者的身上发生了交融。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如今的修格·恩斯特,在无意之间拜访了另外一个时空当中自己的住所一般。 除此之外,金属圆盘的第二层凹槽上,则又一次出现了极度鲜明的变化。 修格发现,这一次被「激活」的凹槽竟然不止一个。 在第二层的六个凹槽里,卡尔戎之触的节肢异变占据了一个,宫廷猎犬及猎犬之牙占据了第二个,而现在,镜中使者的突变则一口气霸占了其中的三个! 也就是说,在当前阶段,修格能够「填充」的凹槽,竟然就只剩一个了。 这三个凹槽无一例外,均与镜中使者的「房间」保持着连接,而连接它们的魔力细线则显得尤其暗沉,仿佛是那种漆黑迷雾的延伸,其中一个凹槽相对清晰,能够勉强看出来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但另外两个当中的迷雾则尤为浓郁,令修格难以窥探其中的情况。 「你还真是喜欢处处搞特殊啊……」 看见这一幕,修格便对着镜中使者发出了感慨。 面对修格的质疑,镜中使者则是表现得极为坦然和自豪,它保持着微笑,从书桌后站起身来,直接转身走向了房间的门口。 很快,它的身影便直接来到了第二层的其中一个凹槽里。…. 凹槽当中的漆黑迷雾不断闪动,好一会儿才彻底平息下来。 于是修格看见,镜中使者正静静地站在这凹槽的正中央,它的「衣着」比起之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这一次,修格则在它的身后看见了许多慢慢延展出来的漆黑触手,那分明就是对卡尔戎之触的模仿! 而还没等修格反应过来,镜中使者的双手便又立即变化成了漆黑利爪的模样,它甚至轻轻地挥舞了两下,以示自己明白究竟应该如何使用它。 这还不算,很快修格又看见镜中使者解除了手掌上的利爪,随后它将手掌抬起,竟是学着修格平时使用戏法时的样子,打了个响指。 魔力火苗出现在了镜中使者的指尖,虽然非常微弱,而且是以阴影的形式存在,但修格仍就明白了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看起来,我好像多了一个替身?」 修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正在模仿着自己的镜中使者,随后目光移动,转向了隔壁的「房间」。 第二个凹槽当中的迷雾浓度要比第三个稍微淡一点,而随着魔力的凝聚与集中,修格勉强地窥见了这个凹槽里存在的事物——那里似乎漂浮着一副面具,看不太清晰。 至于那第三个凹槽,则是不管修格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窥见其中的内容了。 显然,想要让镜中使者进入接下来的两个凹槽并获取其中的力量,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过对于修格而言,镜中使者的这一次成长,已经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裨益与帮助。 「行吧,刚好今晚没事情做……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 所有驻扎在褐丘镇的沃特尔军事人员,原本都是不可能拥有独立住所的。 但修格的情况较为特殊,为了保证战地医院防护仪式的正常运作,他和那些法师需要尽可能的靠近自己的工作地点,以便随时进行仪式的维护与检查。 而这便使得他们获得了一些小小的特权。 譬如现在,他们便能够借住在过去褐丘镇居民留下的一些民房里,虽然环境仍旧简陋,但在战争时期,这却绝对算得上是优待了。 这现在,这种环境便让修格拥有了能够肆意测试自己新能力的条件。 几乎整个夜晚,修格都在不断地试验着镜中使者所赋予自己的新力量。 如果有人恰好访问这间房屋,便一定会惊悚地发现,在这房间当中竟然会同时存在着两个修格。 此时此刻,修格正和另一个自己面面相对。 此时的他正坐在椅子上,而由镜中使者「变化」而出的「分身」则坐在他对面的床榻上,双方从衣着、样貌到动作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让修格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正在照镜子,而镜面当中的那个自己,已经直接走出了镜中世界,并来到了他的眼前。…. 经过连串的试验,修格现在已经基本确认了镜中使者分身的功能与特性。 它并不能完全地算作另一个自己,虽然形体外貌均能模仿的极为到位,但在力量方面,它却要相对孱弱。 「虽然同样能够使用卡尔戎之触,但在强度、韧性以及爆发力方面却要弱上许多,而且召唤出来的卡尔戎之触虽然也具备角质外壳的覆盖,并且长有节肢,但其实际上的威力却要比肉眼看上去弱上不少……根本就是一个‘样子货,。」 随着修格的想法,眼前的镜中使者分身召唤出了一根黑色触须,修格拔出随身的扼魔银匕首,只是快速地挥动了两下,竟然就将这根触须当场斩断了。 「这样看来,它的力量强度应该更加接近还在塞伦城时的我……魔力层面也是如此,最多只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戏法,而且魔力存量非常有限,必须通过我与它之间的魔力链接不断供给才能维持。」 或许是感受到了修格心中的想法,镜中使者竟然非常人性化地撇了撇嘴,摆出了一幅「我也不想这样」的表情。 这让修格感到有些好笑。 不过,镜中使者所能够提供的帮助显然并非完全集中在战斗领域,它的功能性还是非常明显的,修格刚刚已经专门地测试了一次。 他故意「操纵」着自己的分身离开了房间,并且去外面转了一圈,期间遇到了巡逻的哨兵以及刚刚值夜班检查完一轮战地医院防护仪式的其它法师,双方甚至点头打了个招呼,那名法师还给「修格」分了根烟。 这足以说明,镜中使者分身已经能够瞒过溪流级法师的魔力感知了。 不过, 他也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 即自己的这个分身实际上还是一团浓郁的魔法烟雾——它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一切与外物之间的互动、碰撞实际上都是一种魔力层面的伪装与模拟,譬如当修格控制自己的分身抽烟时,烟雾竟然会直接从它的身体当中冒出来,这种画面可实在是诡异的过分了。 「看样子,我不能随便让这个家伙代替我去出席某些场合……万一需要吃饭喝水或发言啥的,那恐怕会当场暴露。」 修格这样想着,便将转轮手枪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随后他下达了指令,镜中使者分身立即站起身来,将这把手枪拿起。 伴随着魔力的加速消耗,修格看见镜中使者就像真正的士兵一样,快速地检查、操作起了这把手枪。 它的动作灵活、迅捷且准确,不过短短几秒,便完成了转轮的检查与复位,随后它抬起枪,对着墙面做了一个瞄准动作,姿势同样标准。 「虽然与实体物品之间的互动需要消耗更多的魔力,但显然它在关键时刻也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火力点存在……我甚至可以考虑让它来执行某些较为危险的渗透与探查任务,比如说直接拿着炼金炸弹朝敌人冲锋什么的……」…. 这种想法自然而然也传递给了镜中使者,于是它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但却也不敢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 翌日,修格特意递交了一份申请,希望能够申领到一把额外的手枪以及新式的转轮步枪。 因为修格的身份以及之前在军中的特殊表现,这份申请很快就被通过了,于是他便顺利地拿到了两把新式军械与相对应的配额弹药,这实际上都是为镜中使者分身准备的额外武器。 修格相信,倘若自己在与敌人正面对抗时,能够得到一名精准射手的火力掩护与支援,那么作战也会变得轻松起来,而且想要瞒过他人,修格也需要让自己的分身把戏演全。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给自己的分身按照持剑隐士的规格弄一套装备或者搞一台卡尔凡重机枪。 当然这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了。 当修格为了自己的新能力而不断忙活时,正如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人类对于战争的理解与认知已经开始发生剧烈的改变了。 发生在「白银走廊」的惨烈战斗,向所有参展者揭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几乎所有的将军、元帅都意识到,在当前这场跨时代的大战当中,旧时代的战术与思维必须进行革新与改变。 在以往的战争里,为了能够保证士兵冲锋的进行,几乎所有的军队都会在发起进攻前率先使用结晶炮轰击敌方阵地,待魔力爆炸将敌人的防线摧垮后,再由手持结晶铳以及扼魔银武器的士兵们发起正面的集群进攻,在这一过程中,士兵们往往会采用密集阵列,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尽可能地减少随军法师维持防护仪式的消耗。 然而,新式军械所提供的可怕杀伤力与压制力却彻底将这些约定俗成的战术击碎了。 随军法师们所提供的魔法防护根本不足以正面抵挡大量子弹的射击,而一旦这些防护被击穿,所有暴露在敌人视野下的士兵,就会变成最脆弱,也最无助的肉靶子。 「沃特尔人的子弹很廉价,他们仅仅只是将普通的金属塑造成子弹的形态,并在上面镶嵌零星的魔法结晶……这种子弹的威力与结晶弹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当它们我们士兵的阵列当中扫过时,就像是一根锋利的锯条扫过了脆弱的草丛,我甚至能够看见有人的肢体被子弹锯成了两截,空气中的血腥气比魔力雾气更加浓郁。」 一名目睹了「白银走廊」惨剧的战地记者如是描述道:「旧战术必须得到改变,我们的士兵远比对方的子 弹珍贵!」 与此同时,正在伊萨河流域尝试推进的圣斯蒂尔军队也出现了停滞。 为了对抗圣斯蒂尔军队的频繁炮击,伊默普公国的军队开始大规模地构筑能够规避炮火与爆炸的地堡与掩体,当炮击来临时,他们便藏入这些由魔法仪式加固过的掩体进行躲避,当圣斯蒂尔人发动正式进攻时,伊默普公国的军人们则又从掩体当中钻出,使用武器进行迎击…… 于是,一个「真理」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这一场战争当中,「防守」或许才是真正的主题,任何遵循过往战争思路的大规模进攻模式,都将带来极其惨痛的代价。.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奇怪” 褐丘镇的战地医院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他们都是从「白银走廊」撤换下来的伤员,数量非常庞大,几乎立即就达到了褐丘镇战地医院的承受极限。 尽管在这之前,那些年轻的医师们都经过了紧急的培训,但当她们真的面对这些伤员时,仍旧难免产生了浓浓的恐惧心理。 适应是需要时间的。 当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伤势而变得样貌凄惨、可怕的士兵们被送到病床上时,几乎没有多少人还能保持绝对的镇定与冷静。 伤员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就连修格这样的随军法师,也不得不在完成每日的防护秘仪维护工作后,前往战地医院帮忙,而这种工作一旦开始,便似乎没有尽头。 魔法这一力量在梵恩的漫长发展与历史当中,早已彻底地融入了人类的所有活动,因此就算修格对于医学的了解非常有限,他也仍旧能够根据医师们的要求与指点完成诸多辅助工作。 止血、固定、止痛、令伤员昏迷或是保持清醒…… 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需要召唤数个法师之手帮忙传递各种工具或物资。 与此同时,战地医院的规模开始扩大,在原本的医院附近,建立起了大量的临时帐篷与房屋,它们将用来安置那些伤势相对较轻的士兵,而在这一过程中,修格则不得不与其他法师们一起,对原本的防护秘仪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建」,好将后来新增的这些医用帐篷全部笼罩进去。 在一连十几天的时间里,修格便已经目睹了大量的惨剧的发生。 在魔法被用于医疗与救护之前,它首先被用于制造杀伤与死亡。 从某个角度来说,魔力和魔法与枪械等武器是相似的,它们都是一种能够被人类用来屠杀同类或是其他智慧生灵的工具,而且魔法的历史已经过于悠长,所以人们很清楚究竟应该如何使用它。 也正是因此,即便第五猎兵团的随军法师当中不乏擅长疗愈魔法的成员,且战地医院当中也有迈耶尔教授这样资深的医生,但对于那些被送到这里来的士兵们而言,生还率仍旧是个很大很大的问题。 士兵们在战场上所遭受的创伤往往不会仅限于皮肉伤。 魔力爆炸、结晶弹片等基于魔法而产生的伤势往往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譬如修格便亲眼看见了这样一个案例:一名年轻士兵的身体被结晶炮弹的弹片所伤,那枚蕴含着紊乱魔力的弹片直接留在了他的身体内部,而当迈耶尔教授试图将这弹片取出时,才发现他的肉体与内脏已经在那些混乱魔力的作用下出现了坏死的征兆。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的魔药与疗愈魔法,也只能勉强延续他的生命而已…… 至于其他在战斗当中因为结晶铳的射击而失去肢体、又或者因炮弹的爆炸而损伤大脑与精神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在这样的一群士兵当中,骨折了的只能被视为懦夫,少了两根手指的,姑且算是合格的战士,但如果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会甘拜下风。 即便受伤离开了前线,这些年轻人仍旧对这场战争充满了信心,「白银走廊」的以少胜多令他们无比的振奋,也对接下来的战争形式充满了热情。 但事实上,「防守」的狂潮,却已经汹涌而起。 在当前情况下,主动进攻所能够带来的效益实在是过于有限,北方圣斯蒂尔人的攻势已经开始减缓,而等其他公国的援军抵达伊萨河,圣斯蒂尔人的推进将变得更加艰难。 从阿尔弗雷德的口中,修格得知,那些北方士兵事实上也已经出现了非常夸张的伤亡,只不过圣斯蒂尔王国的王室与政府对这场战争的期望实在太高,他们目前根本不允许任何有 效的真实数字和讯息向外传递。 在老战术被彻底粉碎的当下,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保守。 而德兰军队,无疑是最保守的一方。 在一天的攻势内一口气损失数万人,这样夸张的伤亡数字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别说是德兰人了,就连沃特尔的国民在听闻这个消息时,都会面露恐惧。 这意味着,在战场上,人们互相屠杀的速度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而对于那些普通人们而言,这便意味着他们的亲人,或是他们自己本身在抵达战场之后,将更加难以生还。 没有人想要作为一个冰冷的数字死去,哪怕是勇敢、好战的沃特尔人,也是如此。 来自波尔登的命令让各个部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于是一个修格无比熟悉,且极度抗拒的名词出现在了第五猎兵团的军官们的口中。 那便是「战壕」。 「还他妈是魔法加固型的战壕?」 当修格拿到评议会分发下来的崭新手册时,他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出来,因为那手册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如何构筑、保护一条战壕」。 这份手册由沃特尔军方与法师评议会共同编写,里面介绍了随军法师们应该如何帮助军队修筑坚固、安全的战壕与掩体,并对它们进行长期的维护。 这份手册的编写显然非常仓促,但其中包含的内容却也已经非常全面了,修格甚至还在里面看见了有关「如何合理地修筑一个厕所」的内容,很显然,在指挥者们的眼里,这些战壕不仅仅是士兵们对抗炮火、枪弹与魔法的掩体,它极有可能成为士兵们的住所。 甚至是长期住所。 而随着这份手册到达的,则是两样东西。 首先是一道针对第五猎兵团的调动命令,根据要求,第五猎兵团全员需要在两日内完成人员、物资的集结与整备,并随时等待下一道指令。 其次,便是一批崭新的军械补给。…. 然而修格在看见这批补给的内容后,却根本无法轻松起来。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常规的补给,修格看见,在这批补给里不仅有在「白银走廊」绽放异彩的「卡尔凡重机枪」,同时还有足量的炼金炸弹、魔法书、各式弹药以及数十套对标法委会持剑隐士的施法者装备,包括能够防护一般结晶弹药的特制盔甲以及对抗常规魔法的便携式秘仪。 这显然是准备让第五猎兵团去啃硬骨头了。 而修格的预感在两天之后便得到了完美的应验。 …… 除却需要维持战地医院运作、照顾伤患的少数炼金医师,所有的第五猎兵团成员,均在两天后的清晨时分,乘上了蒸汽运输车,朝着指定地点前进。 莎莉的名字毫无疑问地出现在了那批被留下的炼金医师的名单当中。 这是经过修格暗示之后所造成的结果。 同样的,迈耶尔教授也不希望自己非常喜爱的这个学生跟着第五猎兵团去前线冒险。 在第五猎兵团出发时,这名经历坎坷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她只能和其他留下的人,以及褐丘镇的居民们一起,目送那些搭载着自己友人与老师的车辆驶向远方。 待最后一辆车消失在视野中后,莎莉抹去了眼泪,默默地在心中为修格、迈耶尔、薇琳以及更多第五猎兵团里的成员们祈祷了数遍,随后便沉默地返回了战地医院,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而今天只不过是新的开始罢了。 迈耶尔和修格同乘一辆车,两人一边感受着不断吹过面颊的寒风,一边交谈着。 「我给她留下了很多课题与任务,你不用太担心。」 听见迈耶尔的这句话, 修格有些诧异:「教授,这两件事有什么直接关联么?」 「哈,不仅有医学上的课题,同时也有我之前写过的、收集过的一些文章……这个女孩真的很聪明,直觉告诉我,她的成就应当不仅限于医学领域,她在别的什么地方,应当也能有所发展。」 听见这句话,修格微微一愣:「很高的评价啊,所以您的意思是,莎莉有可能会成为像您一样的学者?」 迈耶尔就像是洞悉了修格的想法一样,他笑道:「出身不重要,过去学识的多少也不重要,她很年轻,而且也很聪明,只要给予合适的引导,自然就会开始成长……就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树苗终于迎来了雨水。」 「我可辩论不过您。」 修格也笑了起来,他看了看那些与自己同乘一辆车的士兵,又看了看车辆的前方,随后说道:「教授,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您想看看这场战争的变化与发展?」 「是的。」 「现在还是这样想吗?您已经看到了,那些难民,还有那些受伤的士兵……」 修格盯着身旁的男子,问道:「您没有改变过想法吗?只要抵达前线,我们就是德兰军队和其他平原公***队的敌人,我是随军法师,因此我一定会成为他们眼里的凶手与屠夫,而您虽然是医生,但所有得到救护,并痊愈的士兵也会重新投入战场,并制造新的杀戮与死亡……您对此是怎么看的?」…. 迈耶尔看了看四周,他朝着修格眨了眨眼,于是修格心领神会地抬起手,快速地构筑出了数个魔纹,于是能够屏蔽声响的仪式立即将两人笼罩了起来。 对于修格的突然施法,士兵们却也没有感到惊讶,法师有这种举动实在是太正常了。 更何况,修格比起其他的随军法师,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还要更紧密一些——毕竟这里的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听说过修格的大名,他们甚至以此为荣。 「现在您可以说了。」 迈耶尔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车辆上那些年轻的面孔,随后叹气道:「我并不抗拒战争,或者说,我并不抗拒……能够带来‘正义,与‘进步,的战争。」 「噢?」 迈耶尔的话语让修格有些惊讶,他的观点,与其他那些以拯救生命与患者为己任的医生完全不同。 「战争的形式与原因都是多样的,领土、资源、民族、仇恨……因此而发生的***在过去的梵恩当中已经不知出现了多少次,但其中有多少是能够为梵恩,或者说为梵恩当中生活的绝大多数智慧种族带来福祉的呢?」 他摇摇头:「屈指可数。」 「这场战争很特殊,他与过去的所有战争都不一样……在采访那些难民之后,我想了很多,我突然发现,即便将黑日结社的影响剥离出去,这场战争也仍旧会发生。」 迈耶尔看向修格:「我认为,这是梵恩发展到了新阶段时必定会出现的矛盾,而黑日结社,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都只是加剧了这一过程的发展而已。」 「但显然,这场战争的性质并不‘正义,,大家都成了这场战争的帮凶,你、我、还有这些年轻人……我并不怀疑他们对于沃特尔与高原的热爱,也不否认他们对于巨鹰的信仰,但这无关这场战争的实质。」 「这是强盗与强盗之间的战争,他们所要争夺、争取的一切都围绕着各自的利益,他们希望对过往的所有重新进行划分,并以此将自己的统治推往新的高峰,而为了这一切,他们甚至会无视那些近在咫尺的,可能威胁整个梵恩的危机,自然也会无视在这场战争与动荡当中,‘大多数,所承受的苦难。」 迈耶尔的话令修格陷入了沉默。 设置隔音魔法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让这些士兵们知道,他们所尊重的迈耶尔教授对于这场战争会是这种评价,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会在情绪上有一些激动的表达。 然而紧接着,修格便听见了迈耶尔的疑问:「修格先生,你看起来……并不反对我的观点?」 「嗯?」 修格转过头,随后他便看见迈耶尔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这位教授说道:「你知道么?即便是在圣斯蒂尔,与我一起创办报纸的那些朋友们,也无法完全赞同我的观点,但你……却好像能够接受?真奇怪。」 修格耸了耸肩:「是啊,真奇怪。」. 零医生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黑森林 实际上,有关高原与平原居民审美问题的讨论,一直是个怪圈。 在德兰人的眼里,沃特尔人的审美是单调且糟糕的,他们总是偏爱深沉的素色,随便找任何一条街道看去,都是黑色的风衣与礼帽,就连建筑与道路也总是一个色彩。 在平原上,广泛流传着一个有关沃特尔人经典笑话。 讲的是一个沃特尔的富翁迷了路,被警察找到,于是警员非常有礼貌地问他家在哪里,家里人是谁,附近有没有保镖与马车…… 富翁就回答:「家住在尖顶的别墅里,在某条笔直的灰色街道上,附近有穿风衣的保镖,他们守在一辆黑色的马车旁。」 于是警察恼怒起来:「你不会是混进来的间谍吧?你说的这些东西根本无从辨认,它们到处都是!」 富翁也生气了:「要不你猜猜我为什么迷路?」 这个笑话当然是存在偏颇的,因为沃特尔人并非只用黑灰等色彩,而是他们从心底里认为这种深沉的色彩是神圣的,能够表现出民族的坚韧不屈的性格特点。 而有关德兰居民,沃特尔人则同样颇有微词。 他们认为,德兰王国当中的居民们对于艺术和美的喜爱停留在非常表面的阶段——他们只是单纯的钟爱缤纷的色彩,但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艺术素养,尤其是在文学与命名方面。 事实也是如此,德兰人在起名字方面确实有些偷懒。 对应德兰人编造的笑话,沃特尔人也同样编撰了一些谚语作为回应。 「在河谷旁的河谷镇住着一个人,他的祖辈来自河谷城,妻子娶自河谷村。」 大概意思就是,德兰人总是会以附近的地标进行起名,而且非常喜欢滥用,总是能闹出不少笑话来。 对于这一点,修格还是颇为赞同的。 因为在他面前的地图上,赫然标识着好几个以「黑森林」为名的地标,看得他有些头大。 一名军官抱怨起来:「黑森林堡,黑森林镇,黑森林村……该死,我都快不认识‘黑森林,这几个字了!」 「哈,我倒是觉得挺好的,‘黑森林,这个词我很喜欢,容易让人有探索和进攻的欲望。」 事实上,只要克劳茨法师这种「严肃派」以及薇琳这样的女士不在场,阿尔弗雷德等军官在私底下交谈时,便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蹦出几句诡异的荤话来。 至于修格的存在,他们则完全不在意。 经过阿尔弗雷德的一番「暗示」后,这些军官们都已经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随军法师就是三爪猎鹰泽克元帅所看重的家族后辈,再加上修格这段时间以来所参加的一切工作都非常到位,且他本身具备着某种特殊的「光环」,以至于这些第五猎兵团的军官们也并没有刻意地在修格面前隐藏什么。 阿尔弗雷德点燃了烟卷,他说道:「这几个地点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它们之间的距离非常有限,本质上就是一体的……所以如果我们要进攻小镇,那么就必须把这一堆‘黑森林,全部打下来。」 …. 这显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 但猎兵团的成员们却都显得非常淡然,其中一些人的眼睛甚至已经开始发光了——作为沃特尔的职业军人,他们之前已经在褐丘镇憋了太久,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与此同时,修格夹着烟卷默默地站在一旁,他虽然同样盯着那张地图,但却正忙着在内心当中与几位久经沙场的「老人家」交谈。 「不错的选择,从地图位置上看,这里确实是一个理想的突破口。」 贝恩哈特将军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控制小镇,便能够切断附近数条道路的运输,位于附近 山丘上的堡垒则能够占据地势对附近进行炮击,而那座村庄则非常靠近森林,倘若情况危急,也能够从其中隐蔽撤退。」 「看起来确实不错?」 「只是看起来。」 另外一位较为稳重的灵魂则提醒道:「这里虽然距离德兰人的主要防线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它的位置太过于微妙,但凡德兰人稍微有些脑子,就一定会在这些地方进行布置与防御,我敢保证,如果你们沿着当前的方向继续前进,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德兰人正面碰上……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构筑正面的大防线以及进行防线的延伸。」 也就在此时,阿尔弗雷德等军官也已经开始了相关内容的讨论。 「正面道路是不可能走的,我们能够选择的只有这片黑森林……穿过森林,我们才能够避开德兰人在正面设置的防线,并从小镇的西北面发起进攻。」 「堡垒呢?那里可能会有法委会的人。」 「那就是两种选择,一是进攻小镇的同时进攻黑森林堡,二就是先处理黑森林堡,然后再利用它的优势来帮助我们进攻小镇……梅林勒和已经向我们宣战了,不必在意他们的施法者身份。」 阿尔弗雷德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勾画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是纸面上的,具体怎么做,还得等克劳茨先生那边的消息,评议会的秘仪应该已经搭设完毕了,听听波尔登的意见吧。」 也就在这时,修格开口问道:「所以,我们做的是一次试探性的突袭?」 「嗯,可以这样说吧,一次尝试。」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若我们能够控制黑森林镇超过五天的时间,那么后续的军团也能够进行跟进,这样一来,我们便算是在德兰人的大防线上撕出了一道伤口,并且能够利用这道伤口给他们放放血。」 一名三十来岁的军官叼着烟问道:「修格先生担忧的,应该是我们在防守方面的压力吧?」 「是的。」 修格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我们缺少重型的结晶炮,人员虽然满编,但比起构成正面防线的德兰军团却要少太多了,在我们真的控制住了黑森林镇后,防守的压力恐怕会非常夸张。」 …. 「你说的没错,但这本就是猎兵团存在的意义。」 阿尔弗雷德吐出一口烟雾,随后他将烟头抛进了路边的雪堆里:「突袭、渗透……撕开敌人的防线并且站稳脚跟,深入密林的山地猎人不就该如此么?」 …… 进入平原地区后,第五猎兵团便进入了魔法静默状态。 在前线军团的掩护与支持下,整个猎兵团便开始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迂回前进。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修格终于亲眼目睹了何为真正的密集炮火。 双方的炮击接连不断,因为新式军械带来的优势,沃特尔军队所进行的炮击要更加频繁与密集一些,根据猎兵团军官们的说法,这应当是在故意地消耗德兰军队的防护仪式资源。 用相对廉价的炮弹与德兰人及法委会引以为傲的魔法资源进行交换,这对沃特尔军队而言当然是非常划算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以及双方在工事方面的持续构建与完善,对于阵地发起的炮击所带来的效益也在持续降低。 当修格抬起头时,他便能够看见那些残留在天空当中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小刀在一面巨大的墙壁上留下了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痕迹。 薇琳告诉修格,那是大量炮弹从空中穿梭而过后所留下来的魔法印记。 「天空当中也是存在魔力的,这些魔力虽然稀薄,但它们却是一个庞大的整体……而双方所使用的炮弹当中均含有魔法结晶 ,因此炮弹的飞行,便很像是植物的根须穿行在土壤当中,总会留下痕迹。」 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活,让薇琳的气质稍稍有了改变,为了方便行动,她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些许,虽然因为戴着眼镜的缘故,整个人始终透着浓浓的学者气,但终究还是要比过去干练了不少。 在这行军的宝贵间隙里,薇琳突然开口问道:「这段时间,黑日结社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了?」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远离了那些政治中心,再加上战场上的局势变化过快,所以他们就算真的有什么动作,我们也没有办法感知到。」 「嗯……有道理。」 薇琳点了点头,目光却是飘向了放在一旁的那些卡尔凡重机枪,她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些武器面前,魔法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修格以为薇琳是在为此感到沮丧,然而当他将视线投过去时,却发现她的脸上却挂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问道:「你觉得,如果黑日结社的成员们看见了这场战争当中发生的事情,他们原本的想***发生改变么?」 「想法?什么想法?」 「信仰……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薇琳在树林当中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之前将评议会的那些文献大概地翻阅了一遍,于是我在那些旅者与探险家们的游记里找到了一些共通之处——但凡在他们的记录里提到的,对古老神只保持信仰的那些人或者原始部落,他们所信仰的其实是那些神只的伟力。」 …. 修格笑了起来:「所以,他们认为神只的力量过于伟大,因此人类在祂们以及那些眷族面前便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但事实上,黑日结社所尊崇、信赖的那些力量,在人类新时代的发明面前,或许也会同样脆弱。」 薇琳点了点头:「我们在塞伦城里遭遇过的怪物,还有在恩斯特庄园地下遇见过的那些老鼠……它们都是能够被我们的力量所伤害,甚至杀死的,就算它们可能只是那些远古之物的残次仿造品,但这至少说明,那些自失落力量当中诞生的存在并非没有弱点。」 两人的交谈并没能持续太久,很快,行军再度开始。 而在这期间,来自波尔登的魔法讯息也终于通过秘仪传达到了第五猎兵团当中,正如同阿尔弗雷德等人所预料的那样,波尔登方向下达了指令,希望第五猎兵团能够做出一次渗透尝试,为正面战线寻找一个契机。 事实上,接收到类似命令的部队并不在少数。 在高原与平原的广袤交界处,无论是沃特尔人还是德兰人,又或者是那些零零散散的公***队,现在都开始了新一轮的战略试探。 黑森林及其周边地区,只不过是这场庞大战争当中的阶段缩影而已。 在离开了车辆的运输之后,猎兵团的行军方式便立即发生了改变,从前线军营当中借调的大量马匹成为了主要的运输工具,它们需要帮助猎兵团运输重型军械,而包括所有随军法师在内的步兵成员,则快速地更替了身上的装备。 因为已经降雪的缘故,所有人都换掉了身上的大衣,转而使用制式的防水斗篷与披风,滑雪板、护目镜、绳索等必要装备也分配到了个人,而这个时候,猎兵团的厚重军靴便将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效用——这些军靴的鞋底都镶满了鞋钉,这使得人们能够更为轻松地在复杂地形当中穿行。 数个以志愿者为主要构成的小队出现了。 在穿越黑森林的过程中,这些志愿者突击小队将成为猎兵团发散出去的锋利箭头,他们既是侦查者,也是排障者,必要的 时候也可能成为敢死队,几名修格熟悉的随军法师也在其中,他们显然在过去就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因此使用的配备也非常接近法委会的持剑隐士。 十数种不同的防护与增强仪式,能够抵挡常规魔法与结晶弹药的扼魔银护甲,用于捕获最细微的魔法踪迹的魔路钟摆……在这些装备的支持下,他们将成为突击小队当中最为重要的核心。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在那些飘飘荡荡的白色细碎雪花里,来自高原山地的士兵们化作了沉默的猎手与无声的溪流,朝着这片黑森林的深处快速前进。 战斗还未开始,但血腥气,却已经在人们的鼻腔当中躁动。 黑日高悬.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章 寂静行军 这片「黑森林」与女神平原上靠近高原地区的其它森林并没有太大区别,它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名字,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这里的降雪比其他地方要更频繁一些,而在降雪之后,这些树木便会呈现出奇特的深沉色泽。 就仿佛无数根竖立在白色背景下的黑色木杆。 冬季的树林往往是寂静的,无论是普通的野兽还是那些聪明的魔法生物,在这种时候往往都会选择留在自己的巢穴里好好休息,然而,这场自冬季开始的战争,却惊扰了它们的酣眠。 从踏入这片森林开始,修格便已经看见了许多动物所留下的脚印,它们极有可能都是被双方持续性的炮火所惊醒的,一些经验丰富的士兵甚至指出,在这片森林里极有可能活跃着一些危险的「穿行蜘蛛」。 这种足有成年人大小的魔法生物是许多森林当中的霸主。 而士兵们做出这种判断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不少密林短尾狼的踪迹,这种长有剧毒獠牙的野兽,是穿行蜘蛛最热衷于捕食的猎物,在一个地区如果有大群的短尾狼出没,那么必然也会存在穿行蜘蛛的巢穴。 在得到这一讯息后,猎兵团立即进行了收缩,就连散布在外的那些志愿者小队,也稍稍放缓了脚步,以免与大部队脱节。 倘若在战争当中,一名士兵没有死在冲锋的道路上或是敌人的炮火下,而是在行军过程中遭到了魔法野兽的捕食,那绝对会成为毕生的耻辱,这一观念在猎兵团这种特殊的部队里更是非常突出。 毕竟这种队伍本就起源于罗维高原的山地猎手。 直到今日,这里也有不少人是曾经的黑巢山脉猎人,或是猎人的后代,其中甚至还有少量的山地精灵,他们在猎兵团当中非常受欢迎,进入密林对于他们而言和回家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种行军,对于有些人则颇为折磨。 修格的状态倒还好,他的脑内虽然没有多少雪后林地行军的记忆,但凭借着充沛的魔力与体力,以及对周围士兵们的有样学样,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行军节奏。 然而,队伍当中却也有不少人为这种高强度的行军而感到无比痛苦。 当前的部队正处于魔法静默状态,在此时,几乎所有的魔法秘仪与仪式都处于完全的禁用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像薇琳这样的法师学者,多少还能够利用魔力来维持自身的状态,虽然疲惫和吃力,但总能勉强跟上队伍。 但对于那些年轻的炼金医师们而言,这种雪地行军的过程,则非常的折磨了。 她们只能凭借猎兵团当中配备的魔药来维持体力与体温,并在那些经验丰富的猎兵团医疗兵的帮助下艰难前进。 修格看见了迈耶尔,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一尊稳步前行的石像。 …. 作为出生于北境的圣斯蒂尔人,他对于寒冬和低温本就不陌生,因此这样的行军强度对于他而言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因此他甚至主动地帮两名身体较为孱弱的学生背负起了她们的行装,负重的增加,令他的步伐变得更为沉稳。 在进入树林约莫两个小时之后,负责侦查的小队进行了轮换。 人们也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从地图上看,这片黑森林一点也不大,与黑巢山脉里的密林相比更是不值一提,但当人们亲身走入其中,仍旧能够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在这种环境下,修格体内那来自「行走之林」的力量变得更为活跃了,他甚至感觉周围的树木似乎都在对着他窃窃私语,并试图将自己微薄的生命力与魔力与他分享。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就仿佛他踏入了一个陌生的巨大家庭,并一 口气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修格联想到了狂奔之鼠在那些力量微弱的鼠类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号召力」。 只不过现在,自己体内「行走之林」的力量显然还不足以达到那阈值,这些植物只是在对自己表达一些「友善」的情绪,完全没有上升到听从号召的地步。 在魔法静默的状态下,想要维持精神与体温,就必须依靠食物了。 一名猎兵团士兵取出了一块什么东西,朝着修格递了过来。 在他的袖口上,修格看见了隶属于三爪猎鹰的银色细线标识,显然这位就是老泽克安排在猎兵团当中「照拂」自己的成员之一,面对他人的好意,修格也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后便伸手接过。 这是沃特尔王国当中非常流行的一种零食,名字很有趣,叫「地精们的磨牙糖」,包装纸上也印着一个戴着巨大礼帽,有着夸张笑容的地精。 它的性质与修格所熟悉的「巧克力」有些相似。 只不过构成这种食物的,是坚果、糖浆以及用于冲泡提神饮的数种魔法植物原料。 修格之前品尝过两次,只觉得这东西实在是甜的厉害,一般人是不会去吃的,只有对甜食尤为热爱的孩子们会对它极为偏爱,只不过在当前这种环境下,没有人会拒绝它所带来的甜蜜滋味。 修格的体力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补充,于是他便将这糖果掰成了均等的几块,顺手将其中一块小的塞进了嘴里,其余的则分给了迈耶尔与薇琳。 待口腔的温度将冰冷的糖块软化之后,甜腻腻的口感便随之而来。 薇琳是喜欢甜食的,在糖果滋味的刺激下,她原本拧在一起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然而,看着周围那些正在想方设法放松肢体,补充热量的士兵,薇琳却又有些无奈地叹起了气。 作为一名习惯了用魔法给自己带来各种便利的法师,在这种情况下便格外的痛苦了。 …. 然而对于任何一支需要执行渗透任务的军队而言,这都是必须做到的。 一般而言,在静默行军的过程中,除非发生特殊意外,否则任何形式的施法都是在挑战沃特尔的严苛军律。 修格的休息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多久,就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嗯?」 修格的眉毛抬了一下,因为他看见,那是好几个被绑起来的人。 看样子,像是先行小队们在森林当中抓到的俘虏,这些人穿着厚重的大衣,头上戴着猎人毡帽,毡帽上则都插着一根长长的鸟类羽毛——这是平原猎人们的习惯。 他们认为帽子上的缤纷鸟羽能够带来好运。 在猎兵团士兵们的押送下,这些德兰猎人被送到了薇琳等人的面前,那名军官行了个礼,随后他特意用沃特尔语解释道:「我们抓到了几个德兰人,看起来像是住在这森林附近的猎人……只不过这些平原佬似乎并不会几句通用语,所以只能把他们带过来了。」 薇琳将嘴巴里的糖果咽了下去,随后疑惑道:「但我们正在静默行军,灵智讯问同样是不能进行的。」 「啊,这个我们清楚。」 军官笑了笑,随后他对着迈耶尔说道:「少校说,教授您会多国语言,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帮忙翻译一下。」 「可以。」 迈耶尔点了点头,随后他站起身,来到了这几名畏畏缩缩的德兰猎人面前,很快便用流利的德兰语和他们交流了起来。 在这过程中,修格一直在密切地观察着这些猎人们的神态。 他注意到,这些德兰人显得极为恐惧和惊惶,而他们所畏惧的对象 ,却并非周围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兵,在对话进行的过程中,修格甚至看见其中一个人正紧张地打量着四周的树木,就仿佛他们担心有什么东西窜出来一样。 很快,迈耶尔教授便从他们的口中要到了猎兵团所需要的信息。 「他们是黑森林镇的猎人,每到冬天就会来这里进行特殊的狩猎……他们主要狩猎穿行蜘蛛。」 「他们?」 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因为穿行蜘蛛一直以来都是法委会标记的危险魔法生物,在一般人的认知里,绝对不是几个或十几个猎人就能够猎杀的。 「是的,他们很了解穿行蜘蛛的习性,所以一般会专门选择在冬天进行狩猎……找到穿行蜘蛛的巢穴后,就利用驯化的短尾狼作为诱饵,将它引诱到陷阱里,然后用炼金炸弹炸死。」 迈耶尔说道:「这些猎人说,他们已经这样做几十年了,法委会都会时常找他们收购这些魔法材料,给高价。」 修格抬了抬下巴:「所以他们这一次,出意外了?」 「是的,出意外了。」 迈耶尔点了点头:「这些猎人们说,他们原本打算在战争还未彻底蔓延到这里的时候,就完成今年的狩猎,但在进入森林后,就发现穿林蜘蛛的巢穴空了,而当他们准备离去时,就遭到了蜘蛛的袭击,死了好几个人。」 …. 迈耶尔皱眉道:「他们说那已经不是蜘蛛了,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听见这句话,修格与薇琳对视了一眼。 两人现在对这种描述的敏感度都非常高,因此第一时间,他们都联想到了黑日结社以及可能从塞伦城当中脱逃出来的暗渊子嗣。 谁也不知道,那种怪物会不会将其他的魔法生物或者普通动物纳入自己的食谱。 薇琳侧过头,小小声的在修格的耳边说道:「这里离塞伦城虽然很远,你觉得有可能么……」 「可能性比较小,但并非没有。」 「或许是因为炮火声将穿林蜘蛛从冬眠当中提前惊醒了?」 「但愿吧。」 修格一边观察着那些猎人,一边说道:「他们好像都受到了惊吓,状态很不对,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作为狩猎了这么多次穿林蜘蛛的人,他们肯定不会看错。」 与修格两人点的终点不同,军官则更加黑森林镇当中的驻军与戒备情况,于是在他的逼问下,这些猎人只能畏畏缩缩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小镇的驻军在近期没有太多变化,一直是德兰王国的黑森林步兵团。 猎人们还提到,在旁边的堡垒里,还有法委会设置的临时分部,他们还专门强调,说那里有不少法师,还有结晶炮! 听起来,这些朴素的德兰人似乎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来威吓、警告眼前这些来自高原上的敌人,好让他们放弃对小镇的进攻计划。 然而第五猎兵团当然是不管这个的,得到确切的信息后,猎兵团成员们的底气更足了,作为沃特尔王国的军人,他们非常有信心,在这种规模的战斗当中取得绝对的上风。 至于猎人们所提到的「可怕野兽」,则被军官们忽视了,在他们眼里,什么野兽都抵不过手里的转轮步枪。 当然,这一消息还是被克劳茨法师得知了,于是他立即与阿尔弗雷德做出了应对,将队伍进一步收缩,同时额外放出了几个包含山地精灵士兵的侦查小队,以保证对附近的和警戒不会出现遗漏。 沃特尔的军人是骄傲的,他们并没有杀死这些倒霉的德兰猎人,而是直接将他们归入了俘虏的行列,迈耶尔教授找到了机会,于是便仗着自己语言上的优势,一边尝试着安慰这些猎人,一边不断询问他们德兰 人面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与观点。 黑森林仍旧显得无比寂静。 远方依稀传来了密林短尾狼的嚎叫,它们的叫声听起来非常短促,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慌之感。 寒风从树木之间吹过,将狼嚎声送往远方。 金属圆盘内,一直匍地休息的暗渊猎犬微微抬起了身子,它张开嘴巴,锋利的獠牙与那些怪异的触须轻轻扭动起来,似是在品尝魔力的流动,而那些长在它头颅两侧,一直紧闭着的红色眼瞳则突然散发出了幽暗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这段时间以来始终保持着沉睡状态的狂奔之鼠,却是猛地翻了个身。 它并未醒来,但鼻子却是本能地抽动了起来。 它们都嗅到了一种气味。 一种介乎与猎手与猎物之间的气味。 黑日高悬.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诱饵 当行军再度开始时,来自克劳茨法师的命令传达给了所有猎兵团当中的随军法师——在接下来的行军过程中,倘若遭遇特殊情况,则可以打破当前的魔法静默状态,并允许使用溪流级以及以下的魔法,以避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这一道命令的意思可以说是非常明确了。 克劳茨法师显然也认为,一般的「穿行蜘蛛」并不足以威胁到行进当中的军队,但在当前的状况下,他必须要考虑到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性。 森林当中雪地被踩踏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再度响起。 修格需要负责一众后勤与医护人员们的安全,因此他与薇琳便待在了迈耶尔等炼金医师们的队伍附近,而这也使得,那些得到了恩斯特家族命令,以士兵身份进入第五猎兵团的恩斯特家族密探们来到了附近。 这些家伙无一例外都是沃特尔士兵当中的精锐,在恩斯特家族的财力与资源支持下,他们大都也服用过一些昂贵的魔药,因此比起寻常的军人,他们在战斗、反应方面都要更加的出色。 之前的军官对于这些猎人所说的「怪物」并不太上心,但修格则不同,此时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金属圆盘内所发生的轻微变化了。 在梵恩人的认知里,穿行蜘蛛是一种臭名昭着的魔法生物。 它们的外貌形似巨型狼蛛,是极其凶悍的森林掠食者,而真正造就了这一切的,则是它们那诡异的魔法能力,它们能够利用魔力在一定程度上隐匿自己的身形与气息,并在肉眼与魔力感知难以捕捉的情况下进行活动,因此它的行踪在普通人看来简直无法捉摸,在早期发生的许多穿行蜘蛛袭击人类村落的案例中,受害者们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怪物的行为模式。 他们误以为这种巨型蜘蛛能够利用魔法穿过墙壁、门窗等障碍,并袭杀屋内的人,这便是「穿行」一词的由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魔法生物因为暗渊子嗣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发生异变,那么它一定会变得更加诡异与致命。 因此,他立即拉着薇琳来到了迈耶尔的身旁,请求他帮助自己继续进行翻译。 「那只穿行蜘蛛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杀了你们多少人?」 「我们原本有十九个人,再加上两条驯化过的短尾狼,现在我们只剩六个人了!」 在迈耶尔的翻译之下,猎人们断断续续地描述出了自己的具体经历。 「穿行蜘蛛的巢穴很好找,它们不织网,但是会挖出洞穴来,而且这种洞穴不会太深……而且训练过的短尾狼对它们的气味很熟悉,一下就能够找到踪迹。」 领头的那名黑森林镇猎人如是说道:「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只特别大的蜘蛛,因为我们最先找到了一个被它废弃的洞穴,洞穴很大,足有寻常蜘蛛的两倍大……所以大家很兴奋,就朝着黑森林深处追踪。」 …. 「但渐渐的,我们发现不太对了,因为它的踪迹变得很明显,而且持续不断……在冬天,穿行蜘蛛就算惊醒,也一定会立即想办法挖洞的,因为它们根本没有办法长时间地抵御寒冷!」 说到这里,猎人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恐之色:「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我们驯养的短尾狼开始想要逃跑,为此它们甚至不惜咬伤了我们当中的两个人,再然后,我们就看见远处的树木开始摇晃,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们靠近,但我们却根本看不见它的脚印。」 说着,猎人们抬起头,看向了附近树木的顶端:「但我们能够听见它在树木之间跳动的声音!」 「你是说,那只蜘蛛在树上跳跃?你们看到它了么?」 「看不到它!」 猎人忙不迭地摇起头来:「那怪物就算是 在猎杀我们的同伴时,都没有从魔法里面现身,它是一个透明的魔鬼!我们朝着空中射击,但根本无法命中……我们甚至还能看见有人被什么东西刺穿,并且抬到了空中……」 听了迈耶尔翻译出来的这些话,所有的人都变得警觉了起来。 而修格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附近的树木,这种地方确实非常容易成为盲点,尤其现在还在下雪,林地当中的地面情况非常复杂,想要不跌倒或是扭伤,就必须要时时提防脚下。 正如修格所预料的那样,军队才行进了没一会,队伍就突然停止了行进。 而随着命令的下达,所有猎兵团成员都进入了警戒状态,他们纷纷戒备起来,抬起转轮步枪开始朝着附近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瞄准,而修格则藏身在了两根倒伏的树木旁,他同样掏出了转轮步枪,魔力感知开始有限度的放出,薇琳则靠在他的旁边,一枚魔路钟摆已然从她的手掌之间垂落,正在以特定的频率轻轻摇晃着。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警戒命令。 因为在命令传达下来时,既没有提到敌人的方向,也没有提到敌人的身份与数量,军官们只是让士兵们保持戒备,但具体在戒备什么,却没人知道。 没多久,修格便看见远处有人抬着担架赶了过来。 等他们来到近前,修格便看见,在这些担架上赫然躺着几名士兵,他们无一例外,均是那些志愿突击小队当中的成员。 而现在,这些人,不管他们是普通的士兵还是随军法师,又或者是擅长在密林当中活动的山地精灵,却都受到了极其可怕的创伤,这些士兵的身体被刺穿了,伤口有的在腹部,有的则在肩膀与大腿。 迈耶尔第一时间来到了这些伤员们的身旁,修格立即听见了迈耶尔的一声长叹,担架上的一名年轻的士兵已经死去多时,他的胸口受到了致命的创伤,尽管已经第一时间有法师对他使用了紧急的疗愈魔法,但疗愈魔法却并不能挽回他那被洞穿的胸膛。 …. 一名被俘虏的德兰猎人恐惧地叫出声来,因为之前的对话,修格已经能够分辨在德兰语当中的「蜘蛛」这个词汇了,这个家伙似乎是在不断地重复着「是蜘蛛!」或「有蜘蛛!」之类的话。 炼金医师们立即忙碌了起来,经过战地医院当中的磨练,那些原本青涩的女学员们现在都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种伤势了,很快,针对伤势的处理就基本完成,而其中伤势较轻的那名山地精灵士兵,则向众人陈述了他们的经历——他们在大队伍的东北方向遭到了突如其来的可怕袭击,有数人当场身亡,而他们竟然根本无法捕捉到袭击者的身影! 「为了保持安静和隐蔽,我们没有开枪……」 受伤的随军法师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解释起来,他的身上穿着坚固的扼魔银盔甲,这盔甲现在已经多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凹痕,简直就像是遭到了车辆的冲撞一般。 「我在遭受袭击时,朝着大概的方向使用了杀伤性的魔法,似乎是击中了什么,但实在来不及查看。」 修格来到了他的身旁,将手搭在了那被医生们卸下来的扼魔银护甲上,镜中使者的阴影在他的掌心之中一闪而过,凭借着那无比敏锐的感知,修格成功地在那道凹痕当中捕捉到了与远古造物们相似的气息。 于是他扭头问道:「遭受袭击前,能感受到魔力的异动么?」 「没有!」 法师摇了摇头:「直到攻击发起的那一刻,魔力的异动才出现,太诡异了。」 薇琳敏锐地捕捉到了修格脸上闪过的严峻之色,于是她主动问道:「有什么建议?」 「建议就是……我们最好进一步收缩队形,让所有在外面的突击小队 都归队。」 修格轻轻地按了按那本该无比坚固的护甲:「是比较糟糕的那种情况,不要让我们的士兵再出现无谓的伤亡了。」 …… 每一名合格的军官,都应该明白,在自己面对魔法问题时,应该向谁进行资讯。 阿尔弗雷德是军官当中的佼佼者,他在这一点上向来是做得非常到位的。 有关军事的魔法问题可以问克劳茨。 比较学术的,有关仪式的问题可以问薇琳。 至于那些超出寻常认知,且极有可能与黑日结社的相关的问题该问谁呢? 穆奇家族现在与沃特尔王室走的很近,因此在第五猎兵团离开波尔登之前,阿尔弗雷德便从王室及恩斯特家族那边得到了相关的答案——遇到这种问题,那就直接问修格·恩斯特。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是需要拉上其他法师的。 毕竟以修格的资历、身份与职衔,还不足以让他直接左右一支大规模队伍的决策,哪怕他有索菲娅王女及泽克元帅的背书,这种事情也绝对不能发生。 修格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非常坦承地向克劳茨与阿尔弗雷德交代了自己获得的信息以及得出的判断。 …. 「袭击突击小队的东西在扼魔银护甲上留下了自己的力量痕迹……我可以肯定,它的力量与塞伦城当中的那些怪物存在相似之处。」 克劳茨立即抓住了重点:「你说相似?」 「是的,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它的力量变得更加稳定了,或许是与穿行蜘蛛本身结合之后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阿尔弗雷德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一些怪物从塞伦城当中逃出来后,辗转来到了这片森林,并与这里的穿行蜘蛛发生了结合?」 「大概率是这种情况。」 修格点了点头:「而且现在看来,它的根本需求与欲望并没有发生改变,它仍在渴求着狩猎更多的猎物,并用来‘填充,自己。」 「有可能规避它么?」 「我个人觉得不可能。」 修格摇了摇头:「这种怪物太过于贪婪,它们对于自身成长的渴求是没有极限的,而且如果它真的是从塞伦城中逃出来的,那么在之前,它大概已经得到了许多属于人类的知识,军队对于它来说,恐怕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概念了。」 阿尔弗雷德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妈的,怎么不去吃德兰人?」 薇琳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那附近有法委会的驻地吧,这些怪物很清楚魔法的威力,它应该不敢轻易袭击法师们的聚集地。」 对此,克劳茨法师快速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不能避开它,那就只能想办法驱逐或者消灭它……不管一个魔法生物究竟有多么危险,它都不该成为军队行进的阻碍。」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朝着修格飘了过去。 「办法当然是有的。」 修格并不介意对方的暗示,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从那些德兰猎人以及我们士兵的遭遇来看,这只‘穿行蜘蛛,显然正在积极地进行捕食,想要吸引它,抛出合适的‘诱饵,就足够了。」 「诱饵?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放出去几个小队任它捕猎么?」 「不是任它捕猎,而是反过来引诱它,然后狩猎它。」 修格平静地说道:「这只蜘蛛虽然大概率不会袭击我们的大队伍,但是对于边缘地区的士兵,以及我们的后勤、医疗人员却威胁极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以单纯以对待野兽的方式去对待它,倘若它让它继续汲取有关军队相关的知识,说不定还会带来更多的变数。」 「也就是说,你的建议是尽快将其猎杀?」 「准确来说,是在它真正地干扰到我们的行军目标前,将它解决掉。」 修格无比坦然且平静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随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在塞伦城中就与这些怪物接触过,它们对我应当还保有着一些记忆,而且我是溪流级法师,看起来也会更好对付,所以你们觉得,我来当诱饵如何?」 「嘶……」 阿尔弗雷德呲了呲牙。 他承认,修格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可行性也挺高……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这家伙因为这样一个提议而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会不会倒霉? …… 临时请个假……不知道为啥身体持续爆炸,给我炸麻了 准备吃完晚饭直接睡大觉orz 抱歉抱歉今天大概只有一更了 黑日高悬.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二章 蜘蛛 对于沃特尔王国,以及第五猎兵团的归属感与荣誉感,事实上并不足以支撑修格自告奋勇地做出这种举动。 但作为在这个世界上,与远古造物及神只关联最为密切的人之一,修格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解决这件事情。 尤其是在已经预见到其潜藏的隐患的情况下,其必要性便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修格从心底里不希望,也不想再看见更多类似于塞伦城之变的事情发生了。 而倘若那个由暗渊子嗣异变而来的怪物,进一步危害、损伤到了他正在保护的这些炼金医师甚至迈耶尔本人,那便更加糟糕了,修格无法接受自己较为看重、认同的人成为那种存在的口粮。 对于修格提出的这套可行性极高的建议,阿尔弗雷德与克劳茨讨论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 他们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他们并不会允许修格独自行动,因此一支突击小队立即被调遣了过来,它们的人数要比之前更多一些,修格甚至在里面也看见了之前故意向自己表露身份的几名恩斯特家族密探成员。 面对自己即将去执行的任务,这些士兵们并不慌张。 做为猎兵团的成员,他们在面对一头敢于反过来袭杀自己战友的野兽时,是冷静的,也是愤怒的。 他们对自己指挥官及随军法师们所做出的判断也保持着绝对的信任。 与阿尔弗雷德等人所表现出的决断不同,薇琳对于修格所做出的决定很是不满,当然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表达,只是黑着脸将自己的那本魔法书甩进了修格的怀里。 不用说也知道,里面印刻的魔法数量与种类绝对要比自己的魔法书专业得多。 准备环节很快便结束了。 修格与那些跟随突击小队出发的法师们一样,换上了全套的装备,其中便包括了那种特殊的扼魔银装甲。 只不过为了保证行动不受限制,修格并没有将它们穿戴完全,而是只穿戴了其中的一部分。 在准备完全之后,这支小队便立即脱离了猎兵团的大队伍,朝着之前突击小队遇袭的方位了过去。 远离大部队之后,四周变得更加安静,气温似乎也低了不少,为了保证这些士兵们能够正常使用自己的枪械,修格专门为他们的武器附着了能够屏蔽声响的魔法仪式,而在前进的过程中,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之前遇袭士兵们所留下的痕迹。 他们看见了血迹,以及死者遗落下来的武器。 士兵们回收了遗落的枪械,随后便警惕地看向了四周,在修格的预先提醒下,其中一部分猎兵团士兵特意将注意力放在了树林的高处,毕竟无论是德兰猎人,还是之前的突击小队,都是在这个方向上遭受的袭击。 「只有血,没有尸体……血迹最后都中断了,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的尸体拖走了,而且是拖到了树上。」 …. 一名身手敏捷的山地精灵士兵轻巧地从一根树杈上跳了下来,他指了指东北方向:「有不少树枝被弄断了,看起来,那东西朝着这个方向去了,我们要追过去么?」 「不必,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来做就行,它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听见修格的话,山地精灵显然有些诧异,因为如果一头野兽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智慧,那么它一定能够学会如何辨认哪些目标是陷阱,哪些目标又是真正的猎物…… 然而,眼前这名贵族出身的年轻随军法师在这一点上却又极为笃定,因此精灵便也只能将这种表现视为施法者们特有的高傲与自信了。 于是,所有人便开始按照预定计划,沿着林地当中的痕迹朝着东北方向缓慢前进。 就像是所有侦查队伍当中的随 军法师一样,修格站在队伍的正中央,他一手端着魔法书,另外一只手则操纵着一根不断晃动的魔路钟摆,然而事实上,修格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些东西上。 此时此刻,他的魔力感知已经完全张开了,而当修格体内这些经受「行走之林」改造过后的力量成功运作起来后,修格附近的那些树木似乎也被重新注入了生机,那种几乎要融入这片森林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每一株树木似乎都成为了修格感官的延伸,就连雪花飘落并撞击在树干上所产生的震动,也能够被清晰地传导过来。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迷醉,而当修格联想到忒修斯有关「行走之林」的描述后,他更是对这股力量的成长产生了更多的期待。 「如果我真的能够将一整片森林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 修格轻轻地摇了摇头,结束了短暂的遐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了眼下的正在执行的任务当中来。 此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于是修格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镜中使者的深沉迷雾从他的眼眸深处涌现,两根卡尔戎之触也从他的脚边快速闪过,二者同时将自己的力量与气息散播了出去。 通过之前在褐丘镇难民营当中的经历,修格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对力量增长的渴望根本就是暗渊子嗣们最基础的本能,因此他相信,只要自己放出些许与暗渊子嗣这种远古造物同源的力量,就一定能够吸引它们的注意! 队伍慢慢地推进着。 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因为同伴遭到了袭击而赶来进行追查一样,在修格的嘱咐下,那些目光敏锐,身手灵活的山地精灵士兵只要发现了什么新的迹象,都会立即来向他进行汇报,这就让他显得更像是队伍的中心了。 又行进了约莫十分钟,一声低沉的吼叫突然从金属圆盘深处传来。 来自暗渊宫廷的猎犬,此时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停!」 …. 修格猛地抬起手,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扫向了前方树木的高处。 在所有人停下脚步后,这片树林立即变得极度寂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警惕着自己的方向,这些猎兵们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嘎吱……嘎吱……」 此时,修格在自己那与树林关联着的魔力感知中捕捉到了极其轻微的颤动,它是如此的微弱与不起眼,以至于修格险些便将其误认为是树枝在寒冷冬季所发出的自然声响。 于是修格立即进一步调动魔力,想要将那种怪异颤动的来源直接「抓」出来,但还没等他做出动作,那颤动却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队伍的方向逼近! 此时,就算不用魔力感知,修格也能够觉察到前方树林当中的异动了,不断有树木因为外力的触动而剧烈地摇晃起来,从这种摇晃的幅度来看,那东西的大小与力气绝不寻常。 「准备……」 修格低声发出预警,但还没等他说出后半句话,一股强烈的危机浪潮便在他的精神世界当中掀起,与此同时,树林当中的动静变得更为明显——那无形的狩猎者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它就已经从无数颗树木之上掠过,并朝着这支巡逻小队的方向扑来。 惊人的危机感令修格感到头皮有些发紧,但他对于可能发生的袭击早已做好了预案,于是在那怪物发起进攻的瞬间,一张魔法书页便已经脱手飞出,印刻在其上的魔法纹路高速地闪动起来。 队伍当中的猎兵们已经凭着直觉与本能扣下了扳机。 在魔法仪式的辅助之下,子弹无声地离开了转轮步枪的枪口,朝 着空无一物的半空飞出,其中有一些子弹明显地命中了什么,在子弹的冲击之下,一个庞大的半透明阴影从在空中显现出来,而它的目标正是下方的修格! 魔法书页在寒风当中炸开,一团魔法烟雾立即将修格的身形及周边笼罩了起来,但烟雾显然不能阻止那怪物的进攻,在士兵们的惊骇的注视下,那勉强显露出身形的野兽将两根巨且锋利的肢体朝着那团魔法烟雾的深处重重刺下,它的力气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直接贯穿了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这致命的攻击并没能命中修格,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已经从烟雾当中翻滚了出来,数根黑色的魔法触须自他的身旁显现,并朝着那怪物的方向用力刺去,但只见那团巨大的阴影快速转动了一下,这些黑色的触须竟然就被其他的无形肢体当场斩断! 新式的转轮步枪令士兵们立即发起了后续的射击,这一次,更多的子弹命中了目标,于是那怪物的身形便彻底从透明的隐匿状态当中脱离了出来。 …. 而当在场的猎兵们亲眼目睹这怪物的真实形象时,即便他们的意志再坚韧,也难免陷入了瞬息的呆滞。 生活在梵恩当中的人们早已习惯了魔法生物们所拥有的各种形象,在其中,不乏一些拥有丑恶或狰狞外貌的存在,但只要对它们拥有足够多的认知,那么当再度相遇时,就不会感到多么恐惧了。 然而,眼前的存在,却直接颠覆了在场士兵们对于魔法生物和野兽的常规认知。 那似乎是一只蜘蛛,一只体型足有寻常蒸汽车辆那么大的蜘蛛,但仔细看去,它却又拥有普通穿行蜘蛛所绝对不具备的诸多特征。 它的身体是黑色的,在天光之下透着一种令人感到厌恶的光泽,就仿佛在它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油壳,然而,在这层半透明的黑色油壳之下,却又存在着大量不断扭动的古怪色彩,它们看起来即像是内脏,又好似流淌中的血液。 在这些油壳的表面,则生长着许许多多的绿色眼睛,它们不规则地分布着,其中闪动着令人作呕的冰冷光芒,似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它记录在了自己的食谱之上。 这只巨型蜘蛛的身体结构同样是反常的。 在它那怪异的躯体上,生长着许多完全不对称且极度夸张的锋利肢体,看上去就仿佛有一名发狂的艺术家在一具丑陋的雕塑上面胡乱地钉了一堆狭长的刀,就连它的背部,与身体后侧也同样生长着类似的节肢。 修格的闪躲与反击直接吸引了这只异变巨蛛的注意,它的那些肢体用力一撑,立即开始朝着修格的方向快速逼近,因为身体结构的特殊,它的爬动与前行根本就不符合寻常动物的活动规律,步伐无比错乱,但却迅捷异常,位于身体前方的两道节肢立即在短暂的收缩后迅速弹出,朝着修格的方向狠狠刺去。 作为施法者,修格在此刻展现出了第五猎兵团士兵们从未见过的惊人举动,他就像是根本不会感到恐惧一般,一个纵越朝着旁边的雪地扑出,在远离了那团魔法烟雾的同时,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两根致命的锋利肢体,与此同时,简易的防护魔法被他施展出来,两道半透明的魔力护盾立即竖立在了他的身前。 士兵们已然从对那怪物的恐惧当中回过神来,他们立即咬牙继续射击,其中一些经验丰富且反应迅速的老兵甚至已经快速地调整了转轮步枪的弹巢,开始使用大威力的结晶子弹攻击这头可怕的扭曲怪物。 结晶子弹在命中的一瞬间,便即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大之处,它们成功地击穿了那巨型蜘蛛的黑色油壳,而钻入其体内的子弹则立即引发了小规模的魔力爆炸,在闷响声中,令人作呕的漆黑脓液喷涌而出! 觉察到了威胁的蜘蛛立即转身 ,眼见它便要对那些正在进行射击的士兵们发起进攻,之前在进行闪躲的修格立即停下了脚步开始施法,但就在此时,那蜘蛛却突然一个诡异的转身,生长于其背部的锋利肢体以反常的角度与姿态快速刺出,只听两声脆响,竖立在修格身前的魔法屏障应声而破。 在士兵们惊骇、愤怒与绝望的目光当中,这支肢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修格的身体。 不知为何,他穿在身上的扼魔银装甲,竟然像是纸张一样薄脆,根本没有起到半分防护作用……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快朵颐之刻已至! 正如修格之前所猜想的那样,这只巨型蜘蛛来自塞伦城,它曾经也是那庞大的暗渊子嗣整体的构成部分。 当大地震与魔力异动损毁了塞伦城的封锁仪式时,它便遵从着整体意志的指挥,与自己的一部分同类们一起离开了塞伦城,踏上了对于这世界的探索。 然而,随着法委会的法师们完成了对塞伦城仪式场的修复,这些零散的暗渊子嗣与自己主体之间的关联也被彻底中断了。 于是它们便成为了流散在外部世界,且具备独立意志的个体。 那些来自塞伦城当中的受害者的记忆令它知道了何为恐惧,何为死亡。 因此,当它来到塞伦城外后,便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探索与观察。 它花费了十多天的时间,才成功地穿过了那片位于双方炮火覆盖之下的平原,它目睹了结晶炮弹的爆炸,目睹了人类军队针对双方阵地的小规模渗透,也目睹了数场发生在敏感区域的血腥遭遇战。 它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那些在过去被自己以及同类们视为食粮的人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孱弱,他们掌握着能够轻易毁灭彼此,或毁灭其他生灵的可怕力量。 因此,它选择了逃遁。 这片黑森林让它获得了新的成长机会,在袭击并吞噬了一头冬眠中的穿行蜘蛛后,它便开始了自己的捕猎之旅。 穿行蜘蛛的魔法力量让它成为了森林中的顶级掠食者,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捕猎中,那些来自人类的知识也在被它不断理解与消化,它渐渐的明白,真正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正是人类的军队以及他们当中的施法者,但同时,这二者也是它梦寐以求的食粮。 存留于它躯体当中的本能与认知告诉它,只要能够捕猎到足够多的施法者与士兵并理解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与拥有的行动习惯,那么自己便可以像他们一样掌握那些可怕的力量,并且避免更多的威胁。 黑森林镇猎人们的到来以及第五猎兵团在森林中的行军为它带来了重要的机会。 它开始了新一轮的狩猎行动——利用穿行蜘蛛的能力以及自己异变过的躯体,避开人类的大部队,远离那些可怕的武器以及军队当中的高级法师,不断地从落单的小股猎物身上汲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在这个过程中,谨慎已经成为了它的新本能。 如何辨别真正的目标,如何进攻与逃遁,如何进行试探…… 这些都是它正在不断学习与掌握的技巧。 但现在,那名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气味」的法师,却几乎让它失去了理智。 它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内所存在的力量,而那正是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本能告诉它,只要成功地完成这次猎杀,自己便能够得到最彻底的成长,甚至成为一个新的「主体」! …. 然而,狩猎的「成功」却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些。 它根本没有想到,自己非常随意的一道进攻,竟然能够直接命中目标,并将他的身体直接贯穿,根据它过去的经验以及对人类的了解,那种利用扼魔银制作而成的装甲非常的坚固,自己并没有办法将其轻易破坏。 在刹那的呆滞之后,它的体内立即涌现出了无限的兴奋与狂喜,它猛的将自己刺穿目标躯体的节肢收回,将那宝贵的猎物带回了身前,身体表面的黑色油壳开始扭动,属于穿行蜘蛛的进食口器从其体内伸展出来。 那是一根长且锋利的「吸管」。 这是它结合了自身的力量之后,从穿行蜘蛛本体那里学习而来的进食方法——利用口器刺穿猎物的躯体,将自己的一部分注入其中,将猎物的血肉、内脏以及力量彻底溶解,并随后再汲取回来。 简洁且高效。 至于附近不断射来的枪弹,它已经完全不顾了,只要能够将眼前的猎物吸收干净,那么剩下的这些士兵也不过是餐后的甜点而已。 但就在这巨蛛已经将自己的口器对准了那猎物时,它却突然发现这猎物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并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微笑。 就仿佛他非常渴望这种危险的近距离接触一般。 就在下一秒,所有在场的士兵都看见了极为震撼的一幕,只见那被悬挂在节肢上的身影突然掏出了转轮手枪,早已填充在其内的「魔造弓矢」弹药随着扳机的扣下轰出,直接命中了那根较为脆弱的口器。 魔力爆炸带来的损伤令巨型蜘蛛剧烈地颤动起来,它用力甩动自己的节肢,想要将那疯狂的猎物甩脱,但修格的手掌却直接变化成了漆黑的利爪,并死死地扣住了它的肢体。 在混乱当中,第二发魔法子弹轰出,不偏不倚正中巨型蜘蛛甲壳上的裂纹,这第二轮魔力爆炸竟是直接在它的身体上制造出了一道狰狞的缺口。 刺耳的嘶鸣响起,连番受创的蜘蛛爆发了自己的凶性,它将自己的肢体用力顿向地面,终于凭借蛮力将那猎物用力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它猛扑上前,顶着无数子弹的射击将自己的肢体朝着那身影砸去。 白色的雪沫四下飞溅,但其中却没有半分属于活物的血肉色彩。 在一声诡异的冷笑声中,那具已经被砸得稀烂的躯体轰然炸裂成了一团淡淡的黑色迷雾,就这样消散在了空气当中,而没等巨型蜘蛛反应过来,之前那团正在缓缓飘散的魔法烟雾当中,却突然有一道极为粗壮的阴影横扫而出。 那是由不知多少根卡尔戎之触扭结而成的巨大镰刃,在其末端则是得到大量魔力强化的黑色锋刃,在修格的意志操纵下,这道可怖的镰刃狠狠地劈砍在了巨型蜘蛛一根最为粗壮的肢体上。 …. 令人牙酸的脆响传来,那条看似无比坚固,且足以抵挡枪弹射击的肢体竟是被当场斩成了两截。 对人类的学习不仅让暗渊子嗣掌握了那些知识,同时也让它理解了一部分人类的情感。 因此在这一刻,狩猎行动失败的失落以及遭受欺诈所带来的羞辱彻底充斥了它的思维,这只巨型蜘蛛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鸣,它立即用其它肢体支撑住了自己的身躯,随后便用力地跳跃起来,朝着几名猎兵团士兵所在的方向翻滚、碾压而去。 在它凶悍的撞击之下,树木纷纷折断、倒伏,被它视为目标的士兵们立即躲避,但却仍旧有一名倒霉的士兵因为反应不及时而被它锋利的足刃扫中,身体当场就成了两截。 巨型蜘蛛体内的黑色光影开始快速地流淌起来,那是属于暗渊子嗣的本能,它正在利用自己存储于体内的力量改变身形、修复损伤,在一片混乱当中,它那两根专门用来捕获猎物的肢体变得无比柔韧,随着它身体的翻转,这两道肢体劈开了扩散当中的魔法云雾,朝着修格真身所在的位置砸落。 魔法屏障与卡尔戎之触在修格身前快速地构成了一道防线,在强行承受住了对方攻击的同时,修格抽身从那魔法烟雾当中退出,右手手腕上的狼牙刺青微微闪烁,色泽奇异的猎犬之牙左轮手枪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中。 宫廷猎犬的狩猎欲望此时已经无限高涨,但这一次,金属圆盘内却有什么东西比它更快,更主动地对修格的呼唤做出了回应。 那是一声鼠类的嘶鸣。 …… 自从获得了狂奔之鼠这个魔法召唤物以来,修格就从过来没有见它如此的主动过。 它总是那么阴险、狠辣与猥琐,正如同修格所赋予它的这个名字一样 ,它总是更像潜藏于黑暗当中的刺客与暗杀者,而非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的战士。 但是,现在的斯尼奇却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或许是修格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对它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刺激,又或许是它终于彻底地消化完了那一部分来自大地母神的力量,总之它终于苏醒了过来,并在第一时间朝着修格传递出了自己的强烈意愿与想法! 它要捕猎,它要进食。 作为大地母神的「车驾」,它想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发起冲锋。 「行,批准了!」 修格体内的大量魔力立即开始了倾斜,但紧接着他便发现,以自己当前的魔力存量,在召唤狂奔之鼠时竟然感到有些吃力。 在此刻,在场的所有生灵,包括那正在试图捕杀猎兵团士兵的巨型蜘蛛,都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危机感,但还没等它改变自己的策略,一道身影便突然撕开了弥漫的云雾,踏着冰冷的雪地冲了出来,它的速度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士兵们甚至没能第一时间看清那东西的形象。 …. 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那道阴影便已经来到了巨型蜘蛛的面前,它毫不留情地撞了上去,竟是凭借着自身的重量以及速度,直接将这只异变的魔法生物掀翻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体型比寻常猛兽更为庞大,浑身上下覆盖着光滑毛皮,且头顶上长着一对扭曲犄角的巨型老鼠。 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法生物。 由暗渊子嗣异变而来的穿行蜘蛛此时已经陷入了茫然的状态,它在短时间内所接受到的信息与冲击实在是太多,也太庞杂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想法、情绪与概念充斥着它的精神与思维,而那名法师以及眼前这头可怖巨鼠的身上,则均散发着一种既无比诱惑,却又极度危险的气息。 出于成长的本能,它想要继续完成自己的狩猎。 然而存在于体内的生物情感,却又让它想要逃窜。 作为远古眷族的残缺子嗣,它现在还不足以完成对如此复杂的信息的取舍与处理。 而在这短暂的愣神间,那甩动着三条修长尾巴的狂奔之鼠却已经发起了下一步行动,它灵敏地避开了那些不断扫动的致命节肢。 在两个灵活的跳跃后,狂奔之鼠竟是直接攀附到了这巨型蜘蛛的背部,它那锋利的獠牙与尖爪上闪烁着危险的腐蚀性魔法光芒,而随着粗暴的啃咬与撕扯,生长在巨蛛背部的肢体被当场扯断,而落入它口中的残片更是被它立即咀嚼了起来。 感受到猎物的滋味后,狂奔之鼠的幽绿色眼眸开始朝着猩红转变,它的毛发已然完全炸开,面对巨型蜘蛛的剧烈挣扎与反击,它根本不管不顾,任由那些锋利的节肢朝着自己的身体刺来或砍来,它体表毛发的坚韧程度竟然丝毫不亚于那些坚硬的金属盔甲,在节肢的劈砍之下,它们仅仅只是出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损伤而已。 这便是大地母神信仰之下的顶级眷族与掠食者的风采。 那是暗渊子嗣这种残次品所没有办法企及的可怖存在。 从狩猎者到猎物的身份转变彻底摧垮了暗渊子嗣的狩猎本能,它的求生欲望在此刻占据了上风,于是它用力地一扭身体,拼着背部甲壳的撕裂将狂奔之鼠甩下,随后便快速地将自己的节肢伸向了旁边的树木,竟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开始朝着树木的顶端攀爬,而当它做出这一动作时,它体表的甲壳以及躯体内的漆黑色泽也开始发生快速的变化。 它正试图利用穿行蜘蛛与生俱来的隐匿能力逃脱这个可怕的地方。 但它终究低估了树下那只三尾巨鼠此刻的杀戮欲望与饥饿程度,伴随着一声嘶鸣,狂奔之鼠竟是来到了巨 蛛所在的树下,它的尖爪用力地攀附住了树木,凭借着自己的惊人爆发力,它竟是直接朝着树木的顶端追逐而去! 就在穿行蜘蛛即将完全进入隐匿状态的那一刻,狂奔之鼠的三根长尾倒卷起来,并朝着空中用力刺去。 狂奔之鼠可以肯定,自己的尾巴已经命中了目标,于是那些生长在它长尾末端的倒刺立即舒展开来,成为了三根用来固定猎物的锚。 「漂亮!」 在修格的赞许之下,这只刚苏醒没多久的巨鼠纵身一跃,三条尾巴立即绷紧,凭借着自身的重量,将那只逃窜当中的蜘蛛从树木上方强行拖拽了回来,二者一齐朝着地面落去! 在此刻,狂奔之鼠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欢喜。 它知道,大快朵颐之刻已至!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战前准备 被狂奔之鼠从空中强行拖回地面的巨型蜘蛛已经基本失去了挣扎与反抗的能力,腐蚀性的剧毒此刻正顺着那三条长着倒刺的长尾不断地朝它体内注入,限制着它的进一步行动,而狂奔之鼠则直接踩在了这巨蛛的身上,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撕扯与啃噬。 修格知道,虽然自己已经将一部分魔法能力在这些士兵们的眼前展露了出来,但让他们看着自己「处理」眼前的暗渊子嗣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他立即下达了指令,让这些猎兵团士兵们转去收敛死去战友的遗骸与武器,并将处理这一可怕魔法生物的空间留给了自己。 虽然修格知道,眼前这已经异变成穿行蜘蛛的暗渊子嗣拥有能够与自己沟通的能力,但他却并不想在此多费口舌,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观察、窥探自己后,修格便来到了那巨蛛的面前。 此时,这只野兽已经基本无法动弹了。 在狂奔之鼠那不断注入的腐蚀性魔力的作用下,它甚至没有办法继续维持自己穿行蜘蛛的形体状态,开始朝着暗渊子嗣原本的模样缓缓「融化」。 熟悉的暗渊子嗣器官开始在这些扭动中的漆黑脓液深处生长出来,但修格却没有给它与自己对话的机会。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知道,与这些家伙对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自己想要知道对方的具体经历与情况,倒不如选择更加直接了当的方式。 于是大量的镜中使者迷雾在修格的身体上炸开,感受到致命威胁的暗渊子嗣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嘶鸣,那些脓液试图开始朝着远处蔓延,但来自暗渊宫廷的迷雾却要更快两分,它们无比迅速地将眼前的一切笼罩了起来,暗渊子嗣体内的所有力量立即被无情地抽取、掠夺,很快,它所发出的绝望嘶鸣便彻彻底底地淹没在了浓雾之中。 这一次,修格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那些海量陌生记忆的准备。 鉴于眼下并不适合立即开始整理和消化这些记忆,修格便只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开辟出了一片空间,他将这些记忆集中地堆放了起来,尽可能地让它们不要干扰到自己的思维与状态。 狂奔之鼠显然是明白修格这种行为的意义的,它感觉自己到手的食物似乎没了,因此便有些不满地叫了两声,趁着镜中使者迷雾还未完全将暗渊子嗣力量掠夺干净的当口,它偷偷摸摸地垂下头,在自己目标的身上又撕了两口。 这便是它这一次的「出场小费」了。 片刻之后,修格结束了自己的这一次的吞噬行动,他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脑袋当中的昏沉感稍稍驱离,便转身朝着猎兵团成员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 仰慕强者与英雄本就是沃特尔军人们的传统。 因此,当修格等人成功回归到行军的大队伍中后,他们立即得到了热烈且无声的欢迎。 ….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现在猎兵团仍在行军过程之中,递过来的两根「磨牙棒」糖果以及阿尔弗雷德偷偷留给自己的一壶高原甜酒,就已经算是完成对修格这一壮举的庆贺了。 虽然这种形式非常简单,但修格却能够从他人的眼里感受到热切与振奋的目光。 那些被俘虏的德兰猎人,甚至磕磕巴巴地念出了几个词汇。 从迈耶尔的口中,修格得知,这些遵循传统风俗的德兰猎人,似乎将自己视为了「猎神的神选使者」。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只有来自狩猎之神的意志与力量,才能够将那种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恶兽驱逐或斩杀,如果不是他们现在仍然处于被俘虏的状态,这些猎人几乎都要自愿地成为修格的追随者了。 在那隐患被成功解决之后,猎兵团便恢复了最 初的行进状态,多个侦查小队再一次活跃了起来,而整体队伍的速度也开始提升。 而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进,那些来自黑森林镇的猎人俘虏们渐渐开始变得恐惧与愤怒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些来自高原王国的士兵们,正在朝着自己的家园行军。 于是这些猎人们开始了鼓噪与挣扎,他们想要说服或阻止这些军人的行动——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仅仅只是几道简单的戏法,便让这些猎人们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现在只能发出轻微的支吾声,根本发不出太响的声音。 修格看了这些猎人们一眼,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教授,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已经是入侵者了。」 「我知道。」 迈耶尔的面色变得比过往沉重了,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这些人之前并不觉得战争会这么快波及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他们觉得,这场战争应该会和过去一样,国家与国家在正面的战线上硬碰硬,胜利的一方推进,失败的一方后退,直到分出胜负。」 一直安静走在旁边的薇琳突然低声开口:「正面战场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在褐丘镇时,我与一名在‘白银走廊,负伤的法师聊了两句,他说,现在已经是‘防守,的时代了。」 「是的,军械的变化迫使魔法发生变化,而魔法使用策略的改变则直接导致原本战术体系的修改。」 修格点头补充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针对正面防线的冲击与进攻都是不值当的,所以大家都会想办法开辟新的战线,以打破这种僵局,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这种对峙局势所带来的压力很大啊。」 迈耶尔跨过了一截枯木,他说道:「沃特尔王国与海恩王国的状况相对较好,在得到充分的物资补给的情况下,战线与士气都能得到维持,但圣斯蒂尔的情况则不容乐观。」 他抬起手,从旁边的树皮上抹掉了一块冰晶:「那里的气温要比我们这里严酷得多,一旦战争被拖长,那么人员与物资的补充都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如果这个时候还冒出别的外力进行干扰,那么圣斯蒂尔王国便极有可能会落入颓势,这很可能会让整场战争发生超出所有人预期的变化。」 …. 在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中,猎兵团终于来到了森林的边缘位置。 众人就地开始了休整,而新一批侦查的小队则开始朝着黑森林镇及黑森林堡垒的方向摸索前进——他们需要去验证之前从那些德兰猎人口中所得到的消息。 阿尔弗雷德等军官在林地当中展开了地图,这张地图是根据侦察者们得到的讯息临时绘制出来的,它主要呈现了黑森林镇附近的地形情况,虽然看起来粗陋,但在法师们的帮助下,一些重要的地标与通道都得到了极为细致的呈现。 在小镇与森林之间,存在着一条规模不小的河流,而河流上则存在着六道规模不同的桥梁,在黑森林的方向上,它们是沟通外界与小镇的重要通道。 此时,河流已经开始封冻,但任何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都不会在有敌军法师在场的情况下做出「直接从冰面上渡河」的决策。 「这些桥,总共六座……如果我们想要在拿下小镇后,利用物资和军械布置防线,那么就必须将这些桥梁都控制在手里,尤其是这座大桥。」 阿尔弗雷德用手指在地图上用力地戳了两下:「这座金属大桥,它将会成为我们的首要目标……只要能够将它控制住,我们便算是拥有了在这个方向上的重要通道。」 一名军官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德兰人不傻,他们也知道这条桥的重要性,我担心他们会选择把桥炸掉。」 于是阿尔弗雷德立即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薇琳,后者则沉默地计 算了几秒,随后摇头道:「不大可能……如果地图上的标注没有出错,那么这就是一条金属结构的桥梁,而且根据德兰王国法师们的习惯,这种重要的建筑一定会附着一些永固仪式。」 薇琳轻声说道:「除非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设置大量的烈性炼金炸弹与破坏性的魔法仪式,否则就绝对没有办法达成这一目标。」 来自专业人士的判断让一众军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随即克劳茨法师便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的太早,这种可能性并不能被完全排除……如果德兰人之前就得知了我们朝这个方向前进的消息,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提前做出准备。」 他上前一步,手指落在了一旁黑森林堡的标识上:「这个方向,打算怎么处理?」 阿尔弗雷德少校早已习惯了自己这名搭档的「谈判风格」,于是他拿起水壶灌了一口,试探性地问道:「三个连队,够么?」 克劳茨不说话,光是盯着他。 「啧。」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变了变:「再加两个卡尔凡重机枪队?」 「还是不够。」 这一次,说话的却不是克劳茨,而是向来极少在军事部署方面发表意见的薇琳。 严谨的学者每当开口总能得到所有人的重视,因此当在场的人都看过来后,薇琳便说道:「根据沃特尔军队当中的惯例,我认为至少需要再增加一到两个突击小队,配备全套的结晶弹药与武器……」 ….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毛:「薇琳女士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整编的持剑隐士小队?」 「整编与混编都有可能,毕竟在塞伦城之变前后,法委会就已经将他们朝这边调遣了,黑森林堡的位置很微妙,或许会成为他们的据点。」 薇琳解释道:「而且……根据我过去在法委会当中的经验来看,在当前这种特殊时期,这些梅林勒和的持剑者极有可能会将符合要求的德兰部队吸纳为自己的预备成员。」 「你指的是德兰人的鸢尾亲卫?」 「是的。」 薇琳点了点头:「我翻阅了‘白银走廊,的一些战场报告,报告中提到,第一道防御阵地的丢失,就与鸢尾亲卫们相关……他们得到了来自梅林勒和在魔药、装备以及魔法方面的大量支持,因此我认为必须要做出提防。」 学者的提议立即得到了一众军官们的认可。 事实上,在新式军械开始广泛运用后,许许多多在过去曾经亲眼目睹过,甚至承受过魔法威力的士兵们,现在都在心理上出现了反弹——他们开始本能地信任自己手中的武器,并对那些曾经能够轻易伤害自己的超凡力量以及这些力量的使用者们产生了些许轻视。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现象。 尤其容易出现在那些精于射击技巧,或是被培养来操作重型机枪以及新式结晶炮的士兵们身上。 然而,在场的军官却都是冷静且清醒的。 他们都知道,如果有一支部队得到了来自梅林勒和的全面支持与「升级」,那么他们便极有可能成为小规模战场当中的重大威胁,毕竟新式军械的火力虽然能够在正面击破传统的魔法屏障,但面对那种不计代价的,施加在小股队伍身上的魔力防护手段,仍旧会力有不逮。 「行,我明白了。」 阿尔弗雷德放下了自己的水壶,他盯着那张地图说道:「这样看来,我们在针对小镇的正面进攻当中也需要做出相应的准备……让我们的‘卡尔凡小伙子们,都拿上特殊的弹药,一旦持剑者或鸢尾亲卫们出现,就给他们最高规格的待遇!」 「克劳茨先生,通知我们的法师步枪队,验证他们存在意义的时候 到了,还有我们的溪流级法师,让他们照顾好所有的重机枪以及我们的后勤,不许有任何一个人偷懒……薇琳女士,进攻前的魔法仪式设置与检查就劳烦你来处理。」 这一刻,阿尔弗雷德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风趣与随和,他的目光冰冷,犹如一头从高原上走下来的饿狼。 说到这,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结晶表,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 「行了,先生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让我们的士兵们提前填饱肚子……一个半小时后正是晚饭时间,就让我们给这些德兰人送上一份沃特尔甜点吧!」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属做的” 因为塞伦城的缘故,黑森林镇与黑森林堡在这片地区的存在感并不算太高。 尽管这座城镇以及附近的堡垒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但在过去的岁月里,这里的居民数量一直非常有限。 狩猎、耕作、成为德兰王国的民兵,并在退伍后接受周边矿场的雇佣,成为保镖与打手——这就是黑森林镇居民的生活缩影。 而那座坐落于城镇附近山丘上的堡垒,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划给了法委会。 梅林勒和的法师们将这座规模不大的堡垒打造成了一个法委会据点,并承担起了向黑森林镇的猎人们收购特定魔法炼金材料的重要任务。 在塞伦城之变发生后,德兰王国及周边公国的军队开始频繁调动,来来往往的车队与人群使得这座不起眼的小镇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为了能够容纳更多的临时居民,镇长不得不雇佣了相当多的居民作为工人,替王国在城镇的周边开辟出了一片临时的居民区,而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这片区域则演变成了一个新的「市场」。 因为战争在冬天爆发的缘故,大规模集结的军队便开始承受额外的压力,无论是营地的建设还是物资的补给都需要当地的居民进行帮忙,而这就使得黑森林镇的居民们获得了不少额外的收入,在德兰王国已经进入大规模动员的状态下,就连居民们平时放在仓库当中等着发霉的一些冷门炼金材料,现在也都可以轻松地售卖出去。 军队里的炼金医师与工匠们,总能够让这些玩意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来。 而一些环境比较好的仓库,更是直接被德兰军队所租赁,以更好地保存那些重要的弹药与补给。 今日下雪,天空当中云层很厚,几乎没有阳光,因此天黑得也要格外早一些。 相比那些抵达正面战场,甚至已经与沃特尔的军队发生了数轮交战的德兰军人而言,驻扎在这里的黑森林步兵团是幸运的,他们已经听说了前线的惨烈情况。 在听闻沃特尔的军队使用一种新式的可怕枪械肆意收割自己同胞们的生命后,他们感到既愤怒又恐惧。 这种情况在德兰王国的军队当中极其普遍。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他们很多人都还没做好准备,事实上,在塞伦城之变发生前,德兰王国内几乎没有多少人认为战争会爆发,即便在沃特尔的哈维德王子遇难之后,德兰人也仍旧认为,高原居民会选择在谈判桌上来解决发生的矛盾与问题。 毕竟,梅林勒和一直在偏向德兰王国,这不仅仅是因为女神平原上的居民更加崇敬魔法,同时也是因为这富饶的平原上有着施法者们所需要的一切。 在相当一部分女神平原住民的口中,流传着一个微妙的自称——「魔法眷顾之人。」 这个称呼指的不仅仅是女神平原上那因为梅尔女神的眷顾而存在的诸多丰富的资源,更是在暗示梅林勒和法委会将永远偏向德兰王国。…. 而他们的这种想法,直到「白银地狱」的出现,才终于有所改变。 不过幸好,最近的局势变化对平原诸国非常有利,北方的伊萨河防线终于站稳了脚跟,而临近塞伦城与黑森林镇的两条战线则进入了诡异的对峙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对于自己未来感到迷茫与恐惧的士兵们反而松了口气。 在他们的心中,于掩体保护下的对峙,总比直接走上战场并被敌人用子弹收割要更加轻松一些。 对目前的黑森林步兵团成员来说,他们只需要好好地待在这座城镇里,做好这里的防御工作,等待下一步命令就足够了,虽然条件艰苦,且每天心惊胆战,但至少他们不需要面对凶悍且野蛮的沃特尔疯狗。 又到了晚饭时间,在德兰王国的传统里,晚 餐永远是最重要也最丰盛的,因此对于那些顶着寒风守候在沿河防线的士兵们而言,此刻最让人期待。 一名年轻的士兵对着从城镇方向走来的同伴高声提问:「梅尔女神在上,今天我们吃什么?」 「吃鱼!」 「怎么又是鱼?」 年轻的士兵有些痛苦,他是从黑河公国的部队里调来的,在黑河公国出生的人,可以说是从小到大都在吃鱼,靠西吃河鱼,靠东吃海鱼,这是常态。 他原以为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能够换换口味,没想到,因为战争的爆发以及冬天的到来,食物的选择又一次变得匮乏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来自附近河流与湖泊的鱼类,反而成为了重要的食物选择。 不过,虽然他看起来有些不太乐意,但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抗拒——这里的冷水鱼味道非常好,据说它们是某种魔法鱼类的近亲,体内多少带有一些魔力,因此鱼腥味很淡,肉质也紧实,在配上黑森林镇当地的一些香料后,姑且也能算是一道美食。 「至少我要比那些在前线啃干粮的人幸运。」 这便是年轻士兵当下的想法了。 德兰军队的制服偏向深蓝色,这是在平原居民们喜欢的色彩当中最低调与隐蔽的一种了,而现在,他便看见在自己的战友后方,有两个身穿蓝色大衣的身影正用一辆推车推着大家的晚餐走来,他已经能够在风中闻到鱼汤的气味了。 晚餐临近,于是防线上的士兵们便都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他们拿出了自己的饭盒与餐具,将身体倚靠在了掩体与工事上,防线当中的法师很爱干净,他专门制造了一团水球,并将自己的手掌与面庞清洗干净。 很快,食物的香气便在河岸上空飘荡了起来。 那名法委会的法师打了个哈欠,随后便顺着军官的呼唤朝着旁边的一座碉堡走去。 这些碉堡,都是法师们利用魔法直接塑造出来的,附着了不少魔法仪式,非常的坚固耐打,只不过现在,这些碉堡也成为了军官与法师们的临时餐厅与避风场所,想要让法委会的法师们和士兵一起在外面露天守夜,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对于军官与法师们的餐点,年轻的士兵略有耳闻,他听自己在厨房工作的朋友提到过,这些家伙的早餐与午餐一般都是和普通士兵一样的,这样可以「拉近与士兵的距离」,但晚餐却非常丰盛,厨房甚至还会专门制作一些甜点供应给他们。 送到眼前的面包和鱼汤将年轻士兵飘飞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赶忙从前面接过了两块面包,又用饭盒盛了鱼肉与热汤,随后他便将面包泡在了鱼汤里,准备等它稍微变软一些再开始吃,德兰军队供应的面包就这点特别让人厌烦——它们虽然很好保存,但时间久了就和石头一样硬,曾经军营里就出现过用面包打架结果差点打出人命的案例。 趁着这个空当,他便对着旁边的同伴提问道:「嘿,我听说河流南段有人还去森林里打猎了?怎么样,他们有收获吗?」 「我哪知道?」 被提问的那名士兵是当地人,他耸耸肩:「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有收获,也不关我们的事。」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找机会去试试?就算只是打两只兔子,也总比吃鱼强吧?」 「也得上面同意……而且就算真的猎到了什么东西,估计还得被上面分走大半哩!」 说着,本地士兵看了看四周,说道:「而且,别怪我没提醒你……用结晶子弹打猎可是违反军规的,虽然查的不严格,但现在正打仗呢,不想被处罚就别乱来。」 年轻人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说,高原佬现在已经开始用金属子弹了?那东西比结晶子弹廉价多了,用来打猎不是正 好?」 对此,他的同伴却是满脸的不屑:「金属子弹?我是不信,他妈的,金属子弹凭什么能够打穿魔法防护啊?说不定是那些高原佬为了打击我们的士气放出来的什么新骗局……反正,除非咱们的军队也将那种武器发下来,否则我是不会信的。」 两人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眼见面包已经泡软,他们便都拿起了叉子或勺子,开始慢悠悠地用餐,所有人都在默契地将晚餐时间拉长,这样他们才能够休息得更久一些。 今天的鱼汤没有处理好,太咸了,让年轻的士兵几乎失去了用餐的欲望,他一边用叉子捅着那块泡软的面包,一边无聊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在那里,食物的分发仍在进行,只不过负责分发晚餐的人与几名士兵似乎起了争执,听起来,似乎是因为到他们那里时已经只有鱼汤没有肉了,这让他们觉得自己非常吃亏。 「每天都他妈能因为这种破事吵起来。」 旁边的人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道:「这么多意见,干脆用结晶铳把对面崩了算……」 听见这句话,年轻的士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真的看见那个负责给人装鱼汤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倒了下去,他的身体撞在了汤桶上,于是剩下的热汤立即倾倒了出来,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但下一瞬,士兵便看见另外几个站着的人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借着黯淡的天光,他看见,那几个人的胸膛或头颅上突然炸出了一片刺眼的血雾,紧接着他们便也步了后尘。 「敌袭!」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但他的话还没喊完,便被从森林方向飞来的子弹直接掐断。 年轻的士兵反应极其迅速,他立即抛下了自己的手中的晚餐,整个人顺势向下一滑,直接便缩在了那由沙袋与原木构建起来的掩体后方。 在进行躲避的同时,他还不忘扯了一把身旁的同伴,于是对方同样滑落下来,靠在了他的身旁。 思维近乎停滞,心跳开始加速,过往训练所培养出来的本能让这名年轻士兵在此刻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在成功地避开了从森林方向倾泻而来的一波弹雨后,他立即抬起了自己手中那把结晶铳,瞄准着那片漆黑的森林扣下了扳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结晶铳的巨响在河流的沿岸不断响起,尽管许多士兵做出了反击,但他们却无暇去查看敌人的数量与自己的战果,因为敌人的射击频率实在是高的吓人,前一波弹雨还未结束,后续的子弹便已经朝着防线的方向扑来。 没有人能够听见敌人射击的声音——他们显然用什么魔法,但所有人都能够听见那些密集的子弹撞击在掩体上的声响,它们就像是从天空中降下的冰雹一样,给人一种无处可躲的可怕感觉。 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掩体后方的石头上,它弹了回来,落在了年轻士兵的身旁。 重新缩回掩体后的士兵低头看去,却发现那赫然是一枚已经变形的金属子弹,于是他赶忙碰了碰旁边的战友:「你看,金属做的!」 没有人回答他。 年轻人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两只无神的眼睛,以及从眼睛中间不断流淌下来的鲜血。 类似的情景正在黑森林镇的这条防线上不断发生,那些来自森林当中的袭击者们在防御者们最放松的时刻发起了突袭。 伴随着魔法书页的消散,数个大小不定的魔法光团在河岸旁的防线上方形成,它们缓缓飘落,为袭击者们照亮了所有尚未进行隐蔽与躲藏的黑森林步兵团的士兵,于是这些士兵立即因为自己的迟钝反应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在照明魔法当中,他们成为了最无助的肉靶。 面对未 知敌人的袭击,法委会的法师们不甘示弱,他们一边利用魔法击落敌人的照明光团,一边启动防线上的防护仪式,并同时将类似的照明魔法朝着河流对岸泼洒而出。 于是整条河流都被光芒照亮了。 人们看见,在河对岸的黑森林边缘,正有许许多多的人影朝着这边靠近。 那正是高原上的巨鹰朝着女神平原探出的利爪。.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时代变了 在战斗正式开始前这段的时间里,修格一直在尝试着吸收、消化那些从暗渊子嗣处夺取而来的记忆。 这一次,他特意从中挑选了相当一部分德兰王国士兵的记忆进行深度的学习,而他重点摄取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德兰士兵的战斗习惯与经验、数种不同的德兰地方语言以及一部分与黑森林镇相关的认知。 他甚至在脑内,利用自己对于沃特尔与德兰军队的认知,进行了数次在攻防上的模拟与想象,但当战斗正式打响时,修格仍旧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冲击。 通过影像、文字与记忆所了解的战争,与亲身踏入战场之后所感受到的一切,始终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在沃特尔王国当中,每一支部队都有着能够进行追溯的历史与起源,它们在被建立之初,就已经被赋予了不同的功能、使命和职责,也正是因此,它们在行动起来的时候,也会呈现出独属于自己的气质与风格。 猎兵团或许并不能算是当今沃特尔王国当中的王牌,但毫无疑问,它们是最能够体现「猎鹰」本性的精锐。 翱翔于高空、找寻猎物、等待契机。 而当时机成熟之时,则化身为冷血无情之猎手,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对于那些才刚刚加入猎兵团不久,且尚未经历过真正战斗的新兵们而言,这样的气质还非常遥远,然而此刻,第五猎兵团当中的那些老兵们,却为自己的后辈们做出了最鲜明也最完美的表率。 在得到进攻命令的那一瞬间,他们便开始严格地执行计划当中的每一个步骤。 离开藏身的树林,朝着河流沿岸的预定地点前进,瞄准自己的目标,并毫不留情地进行射击。 第一批进攻者们的目标很简单——控制前方的河流沿岸,对敌人进行持续性地火力压制,掩护随军法师们构筑临时的魔法掩体,为后续的进攻行动建立基础条件。 作为当前第五猎兵团之中,最为优秀的一批溪流级法师,修格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这一与危险和荣耀并行的进攻梯队。 只不过,他与那些藏身在士兵们身后缓慢前行的施法者不同,修格的手中正握着制式的转轮步枪,而他的步枪弹巢内,则装填着特制的全威力结晶子弹。 亲眼见识过修格那堪比老兵的射击技巧与准度后,克劳茨法师便特定为他要来了三人份的结晶弹药,这使得他承担起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职责,即在行进过程中,寻找对岸防线当中的重点目标,并给予他们「最亲切的问候」。 在修格全力扩张出去的魔法感知当中,远方那些法委会施法者们的身影与动作,便如同黑夜当中的烛火一般刺眼,他很快便找准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并随即扣下了手中转轮步枪的扳机。 「轰!」 …. 在这种大威力的结晶弹药面前,所有的隔音仪式都失去了意义,可怕的轰鸣声在林地边缘回荡,而那枚足以对枪械本身造成损伤的子弹则直接朝着那名正忙着施展防护仪式的法委会法师飞去。 这名法师显然有一定的战场经验,他在为阵地施展防护仪式前,已经在自己的身上设置了两层魔力屏障,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开战后的第一时间遭受这等待遇。 在结晶弹药引发的魔力爆炸当中,那两层魔力屏障如同玻璃一般当场碎裂,而来自其它士兵们的子弹则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这名法师的身体,将这名施法者的生命与呼吸连带着那道即将完成的防护仪式一并扼杀于当场。 「第一个。」 修格轻轻地念着。 随着转轮步枪弹巢的转动,大量的魔力蒸汽散发出来,随后第二发子弹射出,而这一次,修格的目标则更换成了设置在桥 梁右侧的碉堡,那里的射击窗正在朝着推进当中的猎兵团士兵们发射着致命的结晶子弹。 混乱的光线以及碉堡上那狭窄的窗口并没有办法对修格的射击产生半点阻碍,于是伴随着第二声轰鸣,剧烈的魔力爆炸在碉堡内迸发,大量的血雾甚至从射击窗内飘荡了出来,其中的惨烈程度自是不必多说。 然而,黑森林步兵团的反击也来得极为迅速。 他们所使用的结晶铳虽然没有办法提供高频率的射击,但在阵地后方,却有已经架设好的魔法结晶炮,很快,便有炮弹落在了前进当中的猎兵团士兵们之中,在它们制造出来的魔力爆炸与气浪中,个人的勇气与坚韧显得微不足道,修格甚至看见有士兵被直接掀飞到了高空,他的躯体甚至在魔力爆炸之中分解,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条河流以及上面的六座桥梁,构成了这条特殊的黑森林战线,死亡不断地发生在河岸的两侧,然而个体的消亡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双方的对抗。 此时,整个第五猎兵团已然彻底地终止了自己的魔法静默状态,于是作为湖泊级魔法学者的薇琳也终于得到了充分展现自己魔法能力的机会,在她的带领下,由法师学徒们所构成的特殊步枪队紧随第一梯队的步伐出现在了德兰人的视野当中,早已准备完成的复杂魔纹在一瞬之间构筑完毕,在一道大型魔法防护仪式的掩护下,这些初上战场的法师学徒们按照训练当中的要求匍匐于地。 他们携带的转轮步枪与其他士兵们所使用的有所不同——这种步枪显得更长一些,而且还额外地安装了脚架。 这些已经熟练掌握「魔造弓矢」戏法的法师学徒们在得到薇琳命令的那一刻,立即开始了相似的操作,在密集的枪声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他们咬着牙,将自己有限的魔力塑造成了狭长的魔法子弹,并哆嗦着将它们填入了转轮弹巢。 …. 「冷静些,别想太多……你们很安全。」 在这种时刻,来自女学者的话语反而变得清晰了起来,冰冷的语气配合着涌动的魔力将这些第一次踏上战场的魔法学徒们的思维与情绪抚平,随后,曾经在过往时代被使用于密集射击阵列的大型魔法开始发挥作用,稳定的魔法回路将所有射击者们的魔力连接在了一起。 于是在他们的视野当中,远方一切与魔法相关的人与物都变得清晰可见。 下一秒,这支特殊的法师步枪队开始执行自己的射击任务。 那些远离防线,且正在不断对猎兵团施加压力的结晶炮成为了这些特殊射手们的首要目标,他们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仅仅只是不断地重复那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已。 构筑子弹、装填、瞄准并射击。 尽管这些射手们的准头比不上那些经验丰富的士兵们,但相对安稳的射击环境,以及那笼罩在他们上方,不断发出轻微嗡鸣的魔法仪式光影,却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也让他们在此刻发挥出了自己真正的作用。 此时,修格已经跟随着第一梯队抵达了河岸边,在利用身上的魔法防护以及数根卡尔戎之触勉强抵挡下了对岸射来的两发结晶子弹后,修格立即抬起转轮步枪给予反击,在将弹巢当中的最后两发大威力子弹射出后,他立即放下了转轮步枪,转而拿起了魔法书,与其他抵达前线的施法者们一同开始了临时掩体的构筑工作。 这一工作说起来复杂,但其实很简单。 按照计算好的顺序施展三到四种不同的战争魔法,使用河滩边的泥土、岩石作为基础材料,强行构筑出能够用来规避子弹与魔力爆炸余波的掩体,并在这之后对着它们进行多次魔法加固,以保证这些掩体能在一定时间内发挥作用。 于是,在德兰人的激烈反击当中,一道看 似粗陋但却无比重要的墙体在河岸旁竖立了起来,在加固流程彻底完成后,专精于战场防护仪式的施法者立即躲在矮墙后构建一道又一道的防护仪式,以保证后续的士兵能够继续完成推进。 在这种微妙的距离之下,法师们之间的直接对抗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各种各样的杀伤性魔法被法委会的成员们施展了出来,他们在这一方面有着绝对的自信,而这些施法者当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尝试利用复杂的仪式拆解猎兵团构筑起来的临时掩体。 在他们看来,这些沃特尔士兵的举动堪称愚蠢,他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竟然就只是为了构筑一些并不能坚持太久的土墙? 「这根本毫无意义!」 法委会的法师们是这样想的,防线当中的德兰军官们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们立即朝着后方下达了指令,很快,便有一支特殊的队伍从后方抵达了正在交战的防线当中。 …. 与普通的德兰士兵不同,这支队伍的成员身披深蓝色的披风,而他们同时配备着坚固的装甲以及一长一短两把扼魔银利剑,除此之外,他们还各自携带着新式的结晶铳。 正如薇琳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在黑森林镇当中,存在着鸢尾亲卫。 而且这还是一支已经得到了梅林勒和支持,且服用了大量魔药的特殊亲卫队伍,他们的身上甚至携带了小型的便携式秘仪,这让他们拥有了在小规模战场与冲突当中纵横驰骋的底气。 「不能让他们靠近大桥!摧毁他们的临时掩体,清理掉他们的法师!」 于是,鸢尾亲卫们立即开始执行自己所收到的指令,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这些在过去作为德兰王室及都城亲卫的战士们踏着灵敏的步伐从防线当中冲出,在魔法、炮弹及结晶子弹的掩护下,他们冲上了那条桥梁,并迎向了那些同样试图登桥的猎兵团成员。 作为在整个梵恩当中都享有赫赫威名的特殊存在,这些可怕的魔法剑手们在第一时间便展现出了自己的真正威力,他们的存在就仿佛是要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魔法的时代尚未结束一般,他们面对转轮步枪的射击以及炼金炸弹所引发的爆炸根本无所畏惧,因此,那试图登桥的猎兵团突击小队则在第一时间承受了巨大的杀伤。 以扼魔银铸造而成的利刃既能够轻松地扼制飞来的杀伤性魔法,亦可以轻松地斩裂人体、破坏魔法防护。 一时间,猎兵团的进攻势头竟是被这些手持利刃与枪械的战士们强行阻断。 「该死,时代怎么又变回去了?」 修格暗骂一声,因为他看见,那支鸢尾亲卫队伍已然分散成了两部分,而其中的一部分竟然直接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不远处,一名溪流级法师成为了他们的首要目标,眼看这名评议会法师的脑袋即将被当场斩落,修格果断起身,猎犬之牙被他捏在手中,在摄人心魄的恐怖咆哮声中,一发诡异的子弹直接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鸢尾亲卫飞去。 来自暗渊宫廷的力量终究不是一般魔法所能够匹敌的。 那名亲卫根本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身体以及他所佩戴的小型秘仪便已经在宫廷猎犬的怪异力量下分崩离析,仅有两只手臂以及它们握着的扼魔银利剑跌落在地。 如此诡异与可怕的情景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修格自然而然的也成为了这些鸢尾亲卫们的重点目标。 就在修格已经做好了暴露自己的所有能力与这些可怕的法师杀手们作战时,一阵令猎兵团成员们浑身舒爽,却让德兰军人错愕万分的声响突然从林地的方向传了过来。 它是如此的密集且连贯,仿佛突然降临在了这片大地上的狂风骤雨一般,直接将那些试 图毁灭猎兵团进攻梯队的鸢尾亲卫们笼罩了起来。 那是子弹所构成的暴雨。 那是无数金属所描绘出来的恐怖图景。 在数挺已经推出林地,并开始自己血腥工作的卡尔凡重机枪的扫射下,这些贸然突进到了猎兵团进攻路线上的鸢尾亲卫们立即为德兰指挥官的错误决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时代,终究还是变了。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惨烈的进步 当猎兵团沿着河流沿岸发起针对黑森林镇的进攻时,从黑森林堡方向支援过来的法委会队伍也同样承受了来自卡尔凡重机枪的咆哮与怒火,这些施法者队伍的状况甚至比沿岸防线还要糟糕得多,因为他们是在行进的过程中遭受的射击,在这种情况下,法师们根本来不及为自己构筑合适的掩体,更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在短时间内,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弄清楚袭击者到底有多少人,那些不断向他们倾泻致命子弹的枪械又有多少挺…… 而当这些法委会的施法者们还在忙着规避那铺天盖地的弹雨时,黑森林镇的沿岸防线却已经陷入了更为艰难的状态。 鸢尾亲卫们所发起的突击确确实实帮助作为防御者的黑森林步兵团撕开了一道缺口,但这也让他们付出了难以挽回的巨大代价,这些曾经的王室亲卫在同时面对数挺卡尔凡重机枪的集中扫射时,同样也显得非常无力。 尽管他们身上的小型秘仪以及多重防护仪式能够消弭绝大多数子弹所带来的损伤,但卡尔凡重机枪所带来的持续干扰与冲击却令他们难以行动,而且因为猎兵团之前所做出的提防与准备,几乎所有的重机枪小队都没有使用常规的子弹弹链,而是使用了威力更大,魔法结晶含量更高的特殊弹药。 它们的造价不菲,而且没有办法像普通子弹那样进行大规模的量产,因此每一个重机枪小队配备的数量都非常有限。 但如果是用这些子弹来交换德兰人引以为傲的精锐,却是极其划算的。 在鸢尾亲卫们所发起的这一轮血腥突击当中,猎兵团同样承受了一定的损失,尤其是之前尝试夺取桥梁的突击小队,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但德兰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同样高昂。 每一个鸢尾亲卫的死亡,都象征着大量精良装备以及昂贵炼金魔药的浪费,短短十分钟之内,这些效忠于德兰王室的精锐便只能以残编的状态顺着桥梁退了回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两名鸢尾亲卫以极其惨烈的姿态死去——始作俑者却是那名年轻的沃特尔随军法师,他所使用的魔法或武器是如此的诡异,以至于一旦命中,便能够直接将人体连带着秘仪一并摧毁。 修格并没有一口气将自己的猎犬之牙弹药消耗殆尽,在利用相同的方法击毙了三名鸢尾亲卫后,他便开始重新履行自己原本的职责,掩护那些从林地当中推出的卡尔凡重机枪朝着对岸阵地倾泻火力。 战斗在进入这一阶段后,就开始变得残忍且无趣了。 在卡尔凡重机枪全面就位的情况下,猎兵团已经形成了针对敌人防线的全面火力压制,紧接着,又有新的突击小队开始登上桥梁,并朝着对岸开始推进。 伤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而战场的局势也在不断地改变着。 …. 在一次又一次的施法与射击当中,修格之前所汲取的所有与战斗相关的经验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那些曾经属于其他个体生命的记忆均因此而变得鲜明与清晰,有那么几个瞬间,修格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他只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所亲手杀死的人正在不断地增加。 十几个?几十个?又或者已经近百? 他已经没有办法确定了。 因为大威力结晶弹药所引发的爆炸总会将遭受射击的敌人炸成难以分辨的碎块,而他时不时腾出手来施展出的杀伤性魔法,也能够轻松地将敌人化作凄惨的残缺尸骸,这些战果可都不太好计算。 负责战场救护的医疗兵与炼金医师们已经开始了行动,在魔法仪式的保护下,他们开始不断地搜寻伤员,并将他们带回相对安全的后方,在那里,这些伤者将会得到救护与治疗。 在又射出一发大威力结晶子弹后,修格手中的这把转轮步枪又一次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修格看了一眼不断散发着魔力雾气的枪管,随手将它抛开,法师之手快速形成,将一把掉落在不远处,属于某位阵亡士兵的转轮步枪抄了起来,他倚靠在河岸边的临时掩体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枪械的状态,确认完好后,便再度填入子弹,并选中了对岸的一位「幸运儿」扣下了扳机。 也就在此时,两道红色的魔法讯号相继在河流的上下游位置飘向了空中。 那是成功突破了桥梁的信号。 与此同时,登上旁边那座桥梁的突击小队也已经成功抵达了对岸,而猎兵团当中的河谷级法师克劳茨赫然就在其中,这名经验丰富,且在死灵法术方面有着颇深造诣的随军法师仿若死神的使者,随着魔纹的构筑,设置在大桥附近的一座魔法碉堡登时被致命的魔法迷雾所笼罩,而碉堡当中,那些正在依托掩体进行抵抗与射击的德兰士兵则当场被浓郁的迷雾所窒息,他们的生命力也因此而流失,躯体更是变得脆弱、干瘪。 对于第五猎兵团而言,这注定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这胜利不仅仅指的是突袭黑森林镇本身,同时也指对一部分新战术的验证。 如何在魔法资源相对匮乏,法师人数陷入劣势的情况下占据战场主动权,这一直是沃特尔王***方在这些年内所重点研究的难题,新式军械的出现,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缺口。 赋予每一名士兵更强的作战能力,令他们能够在更为安全的距离上威胁对方的施法者,利用廉价的子弹交换对方的有生力量……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这场突袭战中均通过了残酷的战场考验。 随着更多突击小队穿过桥梁并成功踏上对岸,那些已经推进到了河岸边的卡尔凡重机枪也终于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 有人从旁边递了根烟过来,修格扭头去看,却见那是旁边一挺卡尔凡重机枪的操作手,他的脸湿漉漉的,略有些发红,那是因为长时间操作重机枪,被「魔法水冷系统」内散发出来的水蒸气所刺激的结果。 修格朝着他点了点头,将卷烟接了过来,他随手用魔力捏出了一撮火苗,替对方和自己点燃了烟卷。 在烟雾的飘散当中,修格那有些紊乱的思维以及躁动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平复,他抬起头,却见天空当中又有数道不同的魔法讯号升起,其中有两道讯号呈现为黯淡的蓝色,这意味着有两座桥梁被德兰人强行摧毁了。 战斗还在进行。 黑森林步兵团的沿岸防线虽然已经崩溃,但在这段时间内,设置在小镇边缘及内部的防线却也已经开始了启用,接下来等待第五猎兵团的,便将是更为血腥、直接的近距离战斗与厮杀。 …… 为了保证多条新战线的开辟能够顺利完成,在第五猎兵团发动针对黑森林镇的突袭的第二天,在塞伦城的正面战场上,沃特尔军队发起了战争爆发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攻势。 在这一次的大规模攻势中,沃特尔王国所组建的诸多新式兵团均投入了战场之中,其中便包括了以「奥古斯汀」王室命名的多个禁卫混合骑兵团,以及以「高原评议会」命名的多个法师射手团。 二者均是在旧时代战术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 「法师射手团」的原理很简单,即利用人数较多,且在施法方面处于劣势的法师学徒配合新式步枪实现对火力与射程的补足,他们在冲锋以及战线推进方面或许并不如其他的沃特尔正规士兵,但他们的存在却能够弥补卡尔凡重机枪在当前条件下暴露出来的机动性与射程方面的劣势。 至于沃特尔王国的禁卫混合骑兵团,则由过去的王室轻 骑兵及重骑兵团改编而来。 在过去的战争当中,无论是高原还是平原上的骑兵团,往往都会选择让骑兵们同时携带用于近身作战的冷兵器以及用于远距离射击的结晶铳,因为结晶铳的再装填问题,这些骑兵们往往会在朝敌人进行一轮射击之后展开正面的突击,凭借坚固的装甲以及随骑兵团移动的魔法秘仪直接撕裂敌人的阵线,并砍杀那些装甲薄弱的士兵。 而现在,沃特尔军方则为新编组的骑兵团们赋予了一些新的任务。 在保留了骑兵团机动性以及正面冲锋能力的前提下,沃特尔军方调整了骑兵装甲及马具的配置,并为这些骑兵们同样配备了新式的转轮步枪,除此之外,一种能够通过转轮步枪直接发射的轻型炼金炸弹也开始试验性地投入使用。 然而,因为战争而发生重大改变的却也并不只有沃特尔的军队。 作为与梅林勒和法委会密切合作,且坐拥富饶魔法资源的庞然大物,德兰王国面对这场新时代的战争同样也做出了新的尝试与应对,当沃特尔人的骑兵团开始在平原上驰骋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德兰王国防线的后方,竟然漂浮起了许多的魔法气球。 …. 它们与寻常的炮兵观测气球并不相同。 体积更大,且配有封闭式的吊舱。 面对沃特尔军队的推进,这些特殊的魔法气球竟然直接来到了战场的上空,随后它们便展现出了自己可怕的一面。 在每一个吊舱当中,都安设着由德兰王国在短期内试制而成的轻型结晶炮——它们更加轻便,也更方便运输,虽然使用的结晶炮弹与传统结晶炮无法相比,但空中优势却使得它们能够更加轻松也更加准确地对那些重点的地面部队进行轰击。 于是,在高原诸国将蒸汽技术与魔法进行了结合创新之后,平原上的战争学者们也同样迈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我们应率先占领天空!」 这是负责「气球战术」的德兰指挥官在目睹了这种新型武器带来的效益后所发表的言论,这句话很快被随军记者们记录下来,并刊登上了德兰王国的报纸。 与此同时,德兰王国当中的一部分学者认为,针对蒸汽技术的封锁应当立即结束——只有拥抱这种新技术,并促进它们与魔法之间的结合,才能够实现在不同领域的突破,当然,这种观点在德兰王国及法委会内部并没有那么容易得到认可,但对于德兰王国的军方以及炼金工坊来说,那些在战场上被缴获而来的新式转轮步枪,也已经为他们提供了一些重要的新思路。 而在经受了来自天空的袭击之后,高原王国当中的将军、元帅与学者们也一并将视线投向了这个新领域,飞行于沃特尔王国城市之间的那种大型蒸汽飞艇,则第一时间成为了人们的重点,有相当一部分学者以及炼金工匠认为,这种大型的运输载具在进行合理的改造之后,便能够成为划时代的战争机器。 战争理所应当地引发了人类在技术与视野上的双重爆炸。 当这些简报通过魔法秘仪被成功送到第五猎兵团当中,且被修格所看见时,已经是黑森林突袭战后的第四天了。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黑森林镇以及黑森林堡区域已经基本被第五猎兵团所控制,原本驻守于此的德兰步兵团被迫撤离了城镇区域,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龟缩在了距离黑森林镇有一定距离的村庄当中,以此为据点与猎兵团展开持续性的交战,而在城镇边缘的部分区域当中,则仍有零星的德兰士兵选择固守,他们给猎兵团的活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成功达成了之前的作战目标后,第五猎兵团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更为繁忙的工作。 人员休整与医疗、建立新的防御工事与临时医院、清 缴城镇范围内的隐患,并派出相当一部分的人手在附近区域建立岗哨,同时还需要保护好那些与后方连接的道路——它们都是为后续援军以及战略补给运输所准备的重要通道。 而在黑森林镇落入猎兵团掌控的第五天凌晨,天空便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来自德兰王国炮兵团的大规模魔法炮击开始了。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壕深处 「我总能回忆起那个寒冷冬天的早晨。」 「远方传来了雷鸣,然后天空中下起了雨,魔法的雨点落在黑森林的边缘,把这小镇直接撕开了……炮弹的雨啊……」 ——节选自《穆奇·阿尔弗雷德的战地日记》 …… 天空在咆哮。 大地在震颤。 炮兵部队向来是德兰王国的骄傲,因此在德兰王国的炮兵团编制当中,他们会专门配备更多数量的结晶炮,以实现在炮战当中的优势。 因此,德兰军队一个炮兵团中的结晶炮数量往往会控制在50门以上,有的时候还会根据随军法师的数量增加一些特殊型号的结晶炮,用以对敌方的炮兵阵地进行压制打击。 当超过50门德兰的「地龙蜥」结晶炮同时朝着一个区域集中开火时,其带来的冲击与破坏力可想而知。 第五猎兵团之前便已经得到了有关德兰援军抵近的消息,鉴于猎兵团本身无法构筑炮兵阵地,且后续的支援军队已在行进当中,因此阿尔弗雷德等军官们对于随时可能发生的大规模炮击采取了一套保守,但又不失巧妙之处的策略。 基于国家与国家之间仅剩的最后一丝战场礼仪与道德,以及作为高原军人的荣誉感,第五猎兵团提前疏散了所有居住在黑森林镇当中的居民,随后他们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凭借着大量随军法师的努力,在黑森林镇之外构筑出了一条虚假的防御阵地。 这条阵地只留下了极少量的志愿者进行监视,而猎兵团真正的防守阵地,则设置在了黑森林镇的北部区域,在这里有着一片广袤的农田,非常适合构筑沃特尔军方当前提出的那种新型防御工事。 而这一决策,令第五猎兵团成功地避开了这场灭顶之灾。 来自德兰第十三野战炮兵团的轰击实在是过于凶猛与残暴了,以至于在炮击开始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修格就觉得自己已经要聋了,他不得不与其他人一起用耳塞堵住了耳朵,在战壕的最深处静静地等待炮击的结束。 因为提前进入了魔法静默状态的缘故,德兰王国及法委会的施法者们并没有办法确定第五猎兵团的具体阵地位置,因此他们便按照最基础的判断,对整个黑森林镇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非常彻底的炮火覆盖。 包括修格现在所藏身的战壕,同样也被魔力爆炸所波及。 最近的一发炮弹就落在不远处,当爆炸发生时,修格感觉自己几乎要被震得跳起来了,而随后因为爆炸而扩散出来的魔法云雾,更是令他感到一阵烦恶,至于其他的随军法师表现则更为不堪,其中有一些溪流级的法师甚至因为这种紊乱的魔力扰动而开始了剧烈的呕吐。 「妈的。」 修格张开嘴,无声地骂了一句。 现在的他突然感觉有些荒诞。 …. 这个世界很荒诞,正在发生的战争很荒诞…… 自己,还有自己之前所担忧的那些事情,好像都非常的荒诞。 「如果黑日结社的人知道,现在的我随时有可能被一发结晶炮弹炸成肉渣,他们会不会感到很惊讶啊?」 在接连不断的轰鸣与震动中,修格的表情变得越发扭曲,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见的那些简报,也想到了那些已经被诸国提上日程的武器研发思路,不由得又一次为人类在自我毁灭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潜力感到惊叹。 「我究竟应该感叹人类在所有时空里的共性呢,还是应该感叹这真不愧是我写出来的狗屁世界观?」 胡思乱想之间,又是一轮炮击结束。 在这短暂的宁静当中,修格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旁边与对面。 这战壕里 边还是有一些特殊之人的,修格的面前就有两个,而且这两个人都还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首先是薇琳,她就在修格的左手边,同样塞着耳朵,手中则抱着一本从波尔登带来的文献的副本,她看起来正借着旁边一盏昏暗的灯具的光芒认真地进行着阅读。 当然了,修格认为薇琳极有可能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因为在「行走之林」力量的帮助下,他的感知变得非常敏锐,因此修格能够感受到薇琳此刻那颇为杂乱的呼吸以及频率偏高的心跳。 显然在炮火的持续轰击下,她也没有办法一直保持冷静。 相比之下,坐在对面的迈耶尔教授则是真的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他正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看起来极其的专注,德兰军队的炮击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排遣情绪,修格也只能选择与自己的「顾问」们进行交谈了,然而这些天他在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却令贝恩哈特等一众非常熟悉过往战争模式的灵魂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战争会演变成这种模样。 贝恩哈特将军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德兰人的炮击还能给我一点熟悉感了。」 「时代在改变,这是难免的事情。」 修格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说道:「而且我敢肯定,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说不定接下来,就要由军械的演变来带动人们思维的变化了。」 「噢?你是说还会出现一些更加可怕的武器么?就像你们之前使用的那种……重机枪?是叫这个名字吧?」 修格应了一声,随后他回答道:「以您的眼光与经验,想必也已经看出这种武器的局限了吧?如今这种新型枪械虽然强大,但它们的灵活性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实际上,它们更应该被用来进行阵地防御而非进攻。」 「确实如此,太过于笨重与迟缓了……我看了你们之前的作战方法,实际上就是将一个阵地直接挪到别人的脸上,偶尔一两次或许还能奏效,但如果敌人已经了解了这种武器,那么他们便有无数种方法能够制止你们靠近……到时候,临时构筑阵地的战斗方法无疑是在自杀。」 …. 「所以啊,我们所使用的武器一定会继续发生变化的。」 此时,天空当中再度传来了结晶炮弹的呼啸声,轰鸣与震动再次覆盖了整个黑森林镇。 修格一边缩着脑袋,一边在心中说道:「德兰人已经做出了创新,他们正在努力地缩小结晶炮的体积,并将它们用在别的什么地方……而这种思路对于沃特尔王国同样适用,您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现在制造一辆铭刻了大量魔法仪式的钢铁车辆,并将笨重的卡尔凡重机枪甚至小型的结晶炮安装在上面……」 「孩子,你可真是个天才!」 作为经验丰富的领军者,贝恩哈特立即就想象出了修格所描绘的画面,他就像是瞥见了奇迹的普通人一样,急匆匆地将其他恩斯特家族的意志唤醒,随后激动地与他们讨论起了这种想法的可行性。 这种讨论对于修格而言没有意义,因为他知道,这种玩意是一定会出现的,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它大概并不会以「水箱」这个奇怪的名字出现。 魔法赋予了梵恩的人类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修格所设想的,不过是从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与常识当中抽离出来的片段,他有理由相信,任何一种普通的事物在附加上了魔法之后,都会呈现出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新趋势。 「轰!」 一发炮弹落在了非常非常近的地方,剧烈的震动几乎摧毁了法师们施加在战壕上的固化仪式,在惊人的魔力爆炸中,大量的泥土飞溅到了空中,随后又倾洒而 下,就连修格等人所藏身的这个地下空间也有不少浮土跌落下来。 「啐……」 薇琳不小心吃了一口尘土,这让她感到非常的难受,于是修格无奈地取出水壶递了过去,薇琳也不推辞,拿起水壶往嘴巴里灌了两口,用力地漱了漱,这才洗去了那一嘴的怪味。 战争与战场总是能够给人带去巨大的改变,在过去,修格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认识的那名女学者有一天会和其他士兵们一样顶着满头满脸的尘土缩在战壕里,也绝对不会想到,她会如此随意地将自己的水壶拿过去使用。 因为整个阵地都在执行魔法静默的缘故,薇琳也并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于是她在将水壶还给修格后,便拿起了自己的转轮手枪,开始了例行的检查,她对枪械的熟悉程度很是有限,因此平日里能够灵活印刻魔纹并施展魔法的手指,现在就显得稍稍有些笨拙了。 在做类似事情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面对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士兵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排遣着自己的压力,他们要么在祈祷,要么在低声地歌唱沃特尔王国的军歌,再要么就是扯着嗓子说一些不相干的笑话,再要么,聊聊自己的故乡、家庭或恋人。 当然,也有人在写信,或者写遗书。 …. 这种行为与他们当前的士气无关,毕竟任何人在面对这种程度的魔法炮击时,都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些许恐惧心理的。 趁着炮击的间隙,修格朝着自己对面的迈耶尔打了个招呼:「教授,你在写什么呢?我看你已经写了很久了!」 迈耶尔将耳塞塞得很紧,见修格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他便将其中一只耳朵的耳塞取出。 于是修格又问了一遍。 听清楚修格的提问后,迈耶尔便非常大方地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来,修格伸手接过后,便将一旁的灯具朝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借着光线翻阅了起来。 随后修格便发现,弗雷·迈耶尔竟然真的在履行着自己在临出发前所说的那些话。 在这本笔记当中,他非常认真地记录了这场战争当中的一切细节,波尔登当中的狂热***、褐丘镇的战地医院、自塞伦城中逃出的难民、黑日结社以及那些反常怪物对于世界的干涉、再到现在战争的发展以及它对于世界的影响…… 大量已经发生的事情,都被迈耶尔记录了下来。 修格看得出来,迈耶尔在尽量让自己的这些文字显得更加详实,他很尊重事件的真实性,而当他在对特定的事件进行点评的时候,则会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一个客观与中立的角度。 对于修格正在阅读的东西,薇琳也有些兴趣,于是她便稍稍靠过来了一些,就着昏暗的灯光与修格一起阅读了起来。 两人的阅读速度都很惊人,因此没多久,迈耶尔教授的这本笔记便被两人彻底地翻了一遍。 作为一名学者,薇琳对于文字的理解与把握能力是非常强的,因此她提问道:「教授,你在尝试学习并了解战争本身?」 「没错。」 迈耶尔点了点头:「在人类的活动中,战争一直是我没有机会去了解与接触的领域,所以我才会主动请求跟随猎兵团来到前线,我希望能够在这里得到我想要的一些答案。」 薇琳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对方,迈耶尔的脸上与身上同样沾染了不少尘土,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雕塑了。 于是薇琳问道:「所以,教授你想要学习、了解这些东西,仅仅是因为好奇吗?」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我也不例外。」 迈耶尔笑着回答道:「作为一名以人类与社会作为研究课题的学者,我认为如果想要进 一步探索人类社会的本质以及可能的演变方向,便需要尽可能深入人类的活动本身……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所亲眼目睹的这一切,是无法被任何的书本与文献替代的,它们独一无二,而且拥有足够的说服力。」 「而且我认为,我在这战场上所学习到的一切……」 炮击再度到来,在震耳欲聋的响动中,修格等人不得不再次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而,修格通过迈耶尔的嘴型,依稀辨认出了他想要说的那后半句话。 迈耶尔似乎是在说:「我在这战场上所学习到的一切,总有一天能够被付诸实践。」 零医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渗透的痕迹 炮击持续了很久很久。 修格没有去计算具体的时间,他只知道,当自己从战壕深处走出时,看见的已经是夕阳了。 而在修格将目光从天边向下移动,看见的则是已经变了一幅模样的黑森林镇。 在这座城镇里,他已经没有办法看见多少完整的建筑了,持续了一整天的炮火轰击制造出了浓重的魔力云雾,它们弥漫在这 《黑日高悬》第一百六十九章 渗透的痕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残忍艺术 通过周边痕迹所得出的结论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 有人已经成功地渗透到了第五猎兵团阵地与黑森林堡之间的区域内,而且在这些人当中一定有施法者。 而薇琳凭借自己作为湖泊级学者的经验,她判断,在这些渗透者当中,甚至还存在溪流级以上的法师,甚至有可能是类似于持剑隐士或鸢尾亲卫一类的人员,因为仅凭普通的施法者,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消耗掉这种优质魔法结晶中的魔力的。 更何况,这种产自北境雪原的优质结晶也只有一个地方最多。 那就是梅林勒和。 如果说圣斯蒂尔王国是「结晶矿之国」,那么作为整个梵恩当中施法者的起源之地,梅林勒和就是真正的施法者圣地,在这种特殊的战争时期,法委会对于那些正在为梅林勒和争取利益的法师成员,自然也会加大支持的力度。 夸张点说,哪怕法委会成员们想用魔法结晶直接砸死人,梅林勒和的高层也会举双手赞成的。 「消耗了魔法结晶,就意味着他们消耗了魔力……也就是说,那些人使用过魔法,或举行过魔法仪式。」 一名随军法师低声说道:「这些人想做什么?探查我们的阵地,还是打算干些别的?」 「不清楚。」 薇琳摇了摇头,随后她下令道:「控制召唤物的范围,不要再扩大了……一定要保证行进道路周边的安全,一旦有任何发现立即通知。」 说完,她又对着一名军官说道:「让传令兵把消息带回阵地,务必送达。」 很快,所有聚集起来的人员重新分散,队伍也开始继续向前行进。 而此时,对修格的能力颇有些了解的薇琳则将一个较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沿着道路向前吧……猎兵团在这条通往黑森林堡的道路上设置了多个观察站以及用来保证道路安全的哨所,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先看看这些地方有没有出问题。」 在这种时候,修格自然没有办法进行推辞,于是随着他思维的调动,相当一部分由恩斯特家族意志所掌控的鼠群立即朝着众人所在的这条道路前进。 大量的信息顺着修格与鼠群之间的魔力连接反馈了过来,也幸亏修格现在的魔力存量已经远超以往,否则光是这些来自不同方向与地点的细节情报都足以让他思维紊乱了。 在指挥鼠群进行探查的同时,位于修格精神世界内的金属圆盘也在魔力的刺激下开始了转动,修格知道,论起对危险的侦测以及反应,自己这个用于铭刻魔法的圆盘才是最准确的! 四周依旧非常的安静,道路旁边的旷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在一众随军法师的魔力感知以及服用魔药后所拥有的夜视能力下,任何出现在道路两侧的人或事物都会被立即觉察并被找出。 …. 就这样,众人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不断前进。 很快,负责为修格等人探路的鼠群便已经来到了薇琳所说的「观察站」附近。 说是「观察站」,其实就是凭借几个魔法以及数顶大型防水帐篷搭建起来的一个临时站点,这种站点往往由十几个士兵外加一名普通的雨滴级法师进行维护。 而站点内的人员要做的工作也很简单,在充当一个哨所警惕四周的情况下,他们也需要利用随身携带的魔法秘仪监测一定区域内的魔力流动情况,以防止敌人在某些重要的区域内执行不利于己方的大型魔法仪式。 但现在,整个观察站却安静无比,在修格命令鼠群进入探索后,他发现这里根本就是空无一人! 「出事了!」 修格立即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薇琳,与此同时,也有其他随军法师在附近有所发现— —有人的召唤物在临近道路的一个巨大的湖泊边有了发现。 那是一堆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装备——它们基本都是完好无损的,从水壶到子弹袋,再到第五猎兵团成员们所使用的制式披风与转轮步枪……修格快速地清点了一下物品的数量,发现转轮步枪足有十二把,转轮手枪一把,子弹袋等配套物品的数量也能够一一对应。 而在那把转轮手枪的边上,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魔法书,正是评议会印刻出来的版本。 很明显,这就是观察站内失踪的那个小队所留下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把他们杀了?然后把东西都带到了这里?」 有随军法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显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判断,毕竟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古怪,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在偷袭了站点之后特意销毁痕迹,倒更像是在进行示威。 很快,前往观察站内查看情况的士兵们也退了回来,他们并没有其他的发现,正如修格所说的那样,观察站内除了没有人之外可以说是一切正常,一切都井井有条,他们甚至在临时房屋内的桌子上看见了还没收起来的龙牙牌以及一杯不知什么时候冲泡的药草茶。 通过这些细节,修格甚至能够还原出不久之前这个观察站内的情况。 在那时,站点内的士兵们应当正在室内交谈、休息,他们中有两个人在打龙牙牌,其余的人应当就在桌子旁围观,其中还有人用自己珍藏的茶叶冲泡了一杯热茶……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修格等人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这十二名士兵外加一名法师最终离开了站点,并将自己的大衣、武器以及其他随身装备都抛弃在了这种地方。 修格甚至觉得用「抛弃」这个词不太合适,因为这些东西明显是被认认真真地整理、摆放过的,甚至于所有被抛弃的大衣也被认真地折叠了起来,就仿佛那些士兵只是暂时将自己的东西放在这里,过一段时间还要回来一样。 …. 然而这实在是太不符合逻辑了。 现在可是非常重要与紧张的时期,在军队里,这样的行为简直与「叛逃」无异。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修格已经对第五猎兵团的所有成员都有了基础的信任与了解,他知道,第五猎兵团的士兵们在对沃特尔王国的忠诚方面是有绝对保证的,他们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选择集体叛逃。 就在这时,对评议会法师装备非常熟悉的薇琳突然皱起了眉,她的目光在那些枪械与衣物当中快速地扫了两遍,随后开口说道:「不对,这里面少了一些东西。」 听见她这样说,修格的目光也忍不住又朝着那些物件落了下去,而这一次,他的注意力着重地放在了那些属于随军法师的物品上面。 可以看得出来,那名法师一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了,修格甚至还看见了由评议会下发的官方证件,与自己的一样,都是最新的样式。 修格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他惊讶道:「秘仪不见了?」 「是的,分配给每个观察站的秘仪……」 薇琳用法师之手翻找了一下那些折叠堆放的衣物,见确确实实没有遗漏后,她摇头道:「那是每个观察站当中最重要的东西了,只要是在这种地方执勤的法师,一定会随身携带的。」 薇琳的话并不夸张,因为修格在褐丘镇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种分配给观察站点及重要哨所使用的便携秘仪——它们往往被直接制作成沉重金属坠或金属摆件的样式,只要持续供给魔力或是置入魔法结晶,便能使其持续运作。 而这种秘仪除了能够对周遭环境的魔力 产生反应之外,同时也能够按照特定周期,对魔力的扰动进行记录。 「既然特意拿走了秘仪,这就意味着,做出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打算让我们通过秘仪里的记录了解发生在这附近的事情,至于那些士兵……」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片湖泊。 这片湖泊与黑森林镇旁的河流是相连的,它在平日里应当是这附近的耕作者们的绝佳取水地,修格看见了一些人工修筑的水渠,也看见了简易的魔法水车。 然而,在河流已经开始冻结的当下,这片湖泊却仍旧没有封冻,这并不合理。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种反常的现象,修格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力痕迹,而精神世界当中对于异常现象和危险情况向来极为敏锐的金属圆盘,此刻也只是以稳定的频率转动着。 一名随军法师站了出来,他对自己的魔法召唤物向来不太满意——因为那是一条水蜥,这种魔法生物在地面上的行动过于迟缓,只有在水域当中才能发挥出自己的灵活性,因此他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使用它的机会。 …. 在召唤者的指挥下,足有成年人小臂长的水蜥很快便跳入了那湖泊当中,在这个过程中,法师的眼瞳里则不断地闪烁着魔力的光泽,显然他正在利用与自己召唤物之间的魔力连接观察着水下的情况。 然而,在沉默了几分钟后,这名法师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紧接着他便强行中断了自己与召唤物之间的关联,整个人的面庞开始变得极度扭曲且苍白,他坚持了几秒钟,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弯下了腰,竟是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他的这种表现令在场的所有人感到诧异,同时也让人们产生了些许恐慌——一名溪流级以上的随军法师,理应拥有极其坚韧的心理承受能力,毕竟对他们而言,魔法实验室里的可怖标本与战场上的残缺尸块都是家常便饭,见得多了。 人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一名随军法师产生如此剧烈的生理反应。 趁着薇琳等人正在询问情况的当口,修格悄无声息地调动了一下自己的魔力,于是镜中使者的迷雾在他的身体上一闪而过,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在冰冷的湖水里形成。 得到修格的命令之后,这具魔法替身立即召唤出了许多的卡尔戎之触,在这些原本就诞生于海洋水域的触手的帮助下,镜中使者开始快速地朝着湖泊深处前进。 在镜中使者与生俱来的魔力视野当中,湖泊深处的黑暗根本无法对它造成半分阻碍,也正是因此,当修格操纵着自己的提神来到湖泊的最中心,并朝着它的深处看去时,一幅完完全全超出修格预期的惊人画面登时进入了他的视野。 「……」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了。 恐怖、离奇等一系列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所看见的情景。 就在这片湖泊的中心,就在那漆黑湖水的最深处,赫然漂浮着一大堆人影。 毫无疑问,它们都是尸体。 这些死者看起来就像是被固定在巨大琥珀内部的昆虫一样,他们都保持着各自的姿态,有的身体严重扭曲,如同在进行高难度的舞蹈,有的则舒展双臂,仿佛正在拥抱无形的恋人……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应当都是在绝望的挣扎中溺死的,借助镜中使者的魔力视野,修格能够看清这些死者的样貌与衣着,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这些尸体实际上都非常的「新鲜」。 既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腐烂或变形,也未曾遭受过湖中生物的啃噬。 与其说他们是尸体,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某个变态的「艺术家」陈列在这冰冷湖水当中的奇特雕塑。 死者的数量是如此的多,他们有男有女,从幼童到老者均有分布,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穿着德兰平民服饰的普通城镇居民,但修格却也看见了一些身穿黑森林步兵团服饰的德兰士兵的尸体。 而在这些尸体的最中央,在距离镜中使者最近的地方,则漂浮着十三个截然不同的人影。 其中的十二具尸体围成了一个圈,他们低着头,双手并在身侧,就这样直直地悬浮在水中,就仿佛他们正在行某种奇特的军礼。 而在这些士兵尸体的中央,则是一个身穿第五猎兵团随军法师衣物的身影。 那名法师用力地仰着自己的上半身,他的双手向后垂落,嘴巴则张开到了违反人类生理结构的地步。 修格看见,在这名法师的嘴巴里,竟然就是那失踪了的秘仪。 看起来,有人强行将这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一章 银色警讯 湖泊当中的这些尸体当然是被人故意摆弄成这种模样的。 修格甚至觉得,干出这件事情的人,是在故意地向后来者展现着什么,因为这些尸骸的排布看似杂乱,但实际上却保持着大体的对称,尤其是以猎兵团观察站成员们构成的中心部位,不仅这些士兵本身被「摆放」的非常整齐,就连他们四周的其它尸骸,也都摆出了一幅拱卫中心区域的姿态。 就仿佛有人在大声地提醒着后来的目击者们——你们要找的人和物就在这里! 倘若这种扭曲的情景能够算得上另类的「艺术」的话,那这艺术的浓度已经接地狱了。 尤其是那名负责操纵监测秘仪的评议会法师——他不仅嘴巴被某种力量强行撕裂,就连肢体也呈现出反常的扭曲状态,修格甚至能够看见从他关节处伸出的白色骨茬。 而最让人感到反胃与不适的地方就在于,不管这些死者的姿态如何,他们的面容都非常的平静。 甚至在微笑。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美好的梦境与幻觉当中结束了生命并溺死在了对于最美好事物的追求当中一般,其中便包括那名死状极惨的法师,以及那些直立悬浮于湖水之中的士兵。 他们的眉眼当中都透着安宁,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出于谨慎,修格并没有去触碰这些尸体,他将意识从自己的镜中使者替身上抽回,却见薇琳正朝自己递来询问的目光——作为一名湖泊级法师,她能够轻松地看出修格刚刚的状态,知道修格之前正在操纵魔法召唤物。 「很惨,对吗?」 「不仅惨,而且很诡异……」 修格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这个湖泊在过去的使用率应当非常高,如果湖中出现异物,没有理由能够藏这么久……而且尸体都非常‘新鲜,,看上去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放进去的。」 旁边的小队军官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原本认为干出这件事情的有可能是正在这片区域内活动的黑森林步兵团的残余,但听修格与那名法师的描述,这些死者当中竟然就有德兰士兵和平民! 也就是说,这整件事情已经违背了寻常的军事逻辑,进入了只有法师们才能够进行探讨的领域。 面对薇琳投来的目光,修格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们之前对于渗透者身份的猜测恐怕有所偏差,这显然不是什么德兰人或法委会的渗透者能做出来的事情,就算是最变态的那些持剑隐士,也绝对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制造这种意义不明的惨剧。」 修格的意思已经很清晰了。 既然死者们的身份囊括了从双方的士兵、平民与法师,那么这就说明,做出这件事情的人在立场与身份上与正在交战的双方都存在冲突,而且对方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彻底隐藏自己的踪迹。 …. 整个惨案本身,都带着浓浓的示威与炫耀性质,更别提,这湖泊当中的情景简直像极了某种诡异的献祭仪式。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修格已经非常熟悉的「老朋友」——黑日结社。 「这帮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但这一次,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在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后,修格便在心中揣测了起来:「像在塞伦城里一样,举行某种存在特定意义的仪式?又或者现在,第五猎兵团在黑森林地区的行动结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所以黑日结社决定想办法进行干涉?」 「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的在发疯,打算在这里搞一些反人类的行为艺术?」 修格仔细地思考了一圈,只觉得这几种猜想似乎都有可能成立,毕竟对于黑日结社而言,让梵恩当中的人类诸国陷入战争泥潭 应当是他们当下最重要的目标,任何可能带来突破性进展或者彻底改变战争局势的事情,他们大概都是要掺一脚的。 眼下的这种情况并不好处理——黑日结社可以说是直截了当地明示了自己的存在,而第五猎兵团却没有办法推断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也没有办法确定这帮家伙会不会对那极有可能在明日白天发生的战斗施加更多影响。 在短暂的思考后,薇琳非常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现在通知猎兵团放弃阵地并进行转移已经不可能了,多支援军以及后勤队伍都在朝黑森林区域行进,猎兵团一旦突然改变策略并撤离,无疑会令其他军队陷入困局。」 「这个时候通知评议会应该也来不及了吧?」 修格问道:「阵地正处于魔法静默状态,启用秘仪会暴露阵地位置并引来炮击,而且就算如此,我们也不一定能够等来波尔登的回答。」 作为这支队伍的最高决策者,薇琳认真地问道:「所以你的建议是?」 「发出警示讯号,将这里的问题交给我们的大部队,我们应当相信阿尔弗雷德少校和克劳茨先生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与选择……而且在这里发出警讯,就算留下了魔力痕迹,也不会暴露阵地的位置。」 听完修格的建议,薇琳陷入了沉默,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 「我同意,发出讯号吧……」 薇琳对着一名随军法师说道:「用银色讯号,三连发,循环五次。」 听见这句话,附近的人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包括修格。 「银色讯号」的出现,是在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的末尾,这一概念由梅林勒和首次提出,并随后得到了梵恩诸国以及几乎所有深海法师塔及学会的一致赞成。 这是梅林勒和法委会所提出的,少有的能够贯彻「中立」观念的具体议案。 正是因此,银色讯号成为了各国所使用的魔法警讯当中最为特殊的一种,作为一种「不限定对象」,只是单纯发布严重警告的讯号,几乎所有国家都不会轻易地使用它。 …. 银色讯号往往会被用来向周边地区的所有人无差别地通报潜在的魔法灾害,倘若在过去,一旦这样的讯号发出,则法委会人员将会立即以中立身份介入,并进行协调处理。 但现在……法委会自己都已经处于战争当中了。 甚至于在那场黑森林镇突袭战之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来自恩斯特家族的随军法师才知道,自己竟然在战斗当中成功地击毙了黑森林堡法委会分部的负责人,这让他积累下来的战功变得更加闪亮了。 因此,在场的沃特尔军人们听见薇琳的话后,脸上都流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 然而薇琳在这一决定上的态度却极为坚决,于是,在她的反复命令之下,队伍当中的随军法师最终还是发出了银色警讯。 在银色警讯的规则当中,「三连发」用来代表此地可能存在由「野法师社团」造成的魔法灾害,而循环五次,则意味着眼下的事态已经接近最高等级,无论是谁,发出这种级别的讯号,都是需要直接担责的。 但显然,薇琳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接受了这一举动所可能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后果。 …… 在发出警讯之后,这支队伍便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朝着黑森林堡的方向前进,那里毕竟是法委会分部之前的据点,设置有拥有传递信息的魔法秘仪,利用它,便能够将这片区域内的重要信息传递出去。 更何况,黑森林堡的军械库内所存储的那些结晶炮,也必须在白天之前成功运抵防线后方。 拥有了炮火支援,第五猎兵团才更有可能 在后续的艰苦防守战当中坚持下来。 然而,在前往黑森林堡的路上,越来越多的糟糕情况出现了。 根据一众随军法师的细致探查,第五猎兵团设置在这条道路上的所有观察站与哨卡似乎都遭受了袭击,与第一个观察站当中的情况相似,这些地点的所有人员都不见了踪影,站点与哨所内非常整洁,显然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没能真正地与敌人发生战斗。 而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在银色警讯发出之后,夜空之下却迟迟没有出现任何的回应讯号。 猎兵团阵地保持静默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阵地的遮盖做得非常到位,德兰军队直到现在还没有摸清猎兵团阵地的具体情况,但是包括黑森林堡在内的其它地方保持了静默,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法委会和德兰人看起来不太想理会这里的事情,至于黑森林堡……」 修格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坐落于山丘顶部的堡垒阴影上,黑森林堡是这片区域内唯一不需要保持魔法静默的地方,毕竟所有人都清楚它位置的重要性,也都知道对方一定会在这座堡垒当中进行军事部署。 在这种情况下,黑森林堡内的驻守者们却仍旧选择了保持沉默。 …. 除非驻守黑森林堡的军官有一些特殊的想法,否则这极有可能意味着堡垒内已经出现了某些糟糕的情况。 前往黑森林堡的这支队伍由两个常规的沃特尔步兵连队构成,全员携带新式的转轮步枪,除却修格与薇琳之外,还有四名随军法师,按理来说,这样的一支队伍已经足以应对大多数的突***况了,但这一路上的异常状况,却令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感到忐忑不安。 狂奔之鼠斯尼奇的力量已经被修格完全「借用」了,于是附近相当大的一片区域内的所有鼠类,无论是普通老鼠还是那些拥有魔法生物血脉的特殊存在,现在都被狂奔之鼠那继承自大地母神的力量所强制唤醒。 在那股几乎刻入它们血脉与本能的力量的呼唤下,这些微小的动物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巢穴,它们遵循着修格的意志,在这片广袤的区域当中不断地搜寻起来,倘若此刻有人能够用望远镜去观察远方的田野与平原,一定会发现在那些雪地上,正不断的有黑色的阴影到处窜动。 他仍旧骑着马,手指灵活地旋转着一张龙牙牌,这是罗维高原经典牌组当中的一张,牌面上绘制着一头在月光照耀下咆哮的巨狼,起源自沃特尔边境地区的山地精灵们的寓言故事。 山地精灵们普遍信仰三月女神,而这头巨狼则被精灵们视为得到女神眷顾而拥有智慧的魔法野兽,因此他们会将这种龙牙牌当成护身的吊坠随身携带,以渴求三月女神对自己的庇护。 只可惜,这是修格在路过的某个哨卡时,从桌子上顺手拿起来的东西,它的主人应当就是一名山地精灵,因为这张龙牙牌上穿了孔,挂了绳,表面还涂抹了用于保护纸牌的蜡。 然而,之前随身携带它的士兵已经失踪,凶多吉少。 在这场战争里,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祈祷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修格猜测,那些神明们大概是忙不过来的,祂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仁慈与恩惠施加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时,在修格的操纵之下,最前面的鼠群已经开始接近黑森林堡所在的山丘,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原本已经完全服从于修格意志的动物,此刻竟然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意愿。 就仿佛修格下达的指令并非让它们登上山丘,而是在让它们去送死! 不得已,修格只能做出了一些调动,他让那些普通的鼠类退了回来,并尝试着让拥有人类智慧的恩斯特家族鼠群顺着山丘的道路向上进发。 作为早就已经死过 一次的灵魂,这些家族意志鼠群对于未知的危险可以说是毫无畏惧,在得到修格的命令后,这些魔法鼠群立即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丘上的堡垒前进。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修格密切地着魔法鼠群的状况,他甚至能够听见这些家族意志们互相之间的对话,贝恩哈特老将军是冲在最前面的,哪怕已经成为了老鼠,他对于执行军事行动这件事情仍然抱有足够的热情。 他甚至还有时间去嘲讽雅各布等一众「年轻人」赶不上自己这个老头子。 听了他的那些话,修格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就在他准备提醒这些老家伙要注意安全时,一股没来由的心悸之感突然传来,紧接着,原本顺着魔力连接传导回来的那些话语与声响突然消失不见。 他和魔法鼠群之间的关联,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斩断了。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异动之丘 这种从嘈杂当中突然坠入一片死寂的感觉非常糟糕。 修格甚至没有办法判断自己与魔法鼠群之间的魔力连接究竟是被斩断了,还是被「屏蔽」了。 按理来说,亚历珊德拉以及贝恩哈特这些家族意志,现在都已经与自己的金属圆盘「绑」在了一起,如果这些魔法鼠群因为遭受外力的袭击而消散,他们也一定会立即回归金属圆盘本身,就和之前的狂奔之鼠一样。 但现在,金属圆盘的鼠穴内却空空如也,修格只能看见斯尼奇呆愣愣地蹲在鼠穴边上。 作为魔法鼠群的力量载体,它同样也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只不过狂奔之鼠的脑袋显然无法理解其中的复杂原理,因此它现在能做的便只有发呆和挠头。 感受到了修格的目光,狂奔之鼠立即抬起头来,它用自己的尾巴指了指空荡荡的老鼠洞,随后认真地看向修格,脸上挂满了不解,绿色的眼珠子里全是困惑。 看得出来,它很想得到修格的解答。 「别看我了,我也不明白!」 修格皱着眉将注意力从精神世界里抽出,朝着前方山丘的阴影看去。 此时,薇琳也同样觉察到了山丘区域的异常,因为就在刚刚,她利用鸟类颅骨媒介所召唤出来的一只蓝翅渡鸦在朝着黑森林堡飞行的过程中突然失去了控制。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那只原本正在高速飞行的渡鸦突然就在夜色里消散成了零星的魔力光点,而作为这只蓝翅渡鸦召唤媒介的鸟类颅骨则是从空中无力地跌落了下来。 出现类似状况的还有同行的其它法师。 只要是魔法召唤物,在进入前方的山丘区域后就会立即与自己的召唤者断开魔力连接,并因此而消散。 这让修格感到不安,尽管他对于恩斯特家族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亚历珊德拉以及贝恩哈特这些家族意志如今已经是他力量的一部分了,倘若他们就这样轻易的消失,那带来的损失可就有些大了。 幸运的是,就在一众施法者议论纷纷的时候,与鼠群之间的魔力连接突然重新建立,而随着魔力的流淌,亚历珊德拉等灵魂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了回来。 「梅尔女神在上!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位曾经的传奇女伯爵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我还以为我们要因为失去魔力而消失了呢!」 听见这句话,修格连忙确认了一下魔法鼠群的位置,发现它们竟然已经重新退回到了山丘区域的边缘位置,很显然,这些家族意志在觉察到魔力断裂的情况后,便立即选择了原路退回。 也幸亏这些魔法鼠群的性质与寻常的召唤物不同,它们虽然同样需要依靠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才能正常行动,但在魔力连接断绝后的一段时间内,它们仍旧能够通过不断缩减鼠群数量以压缩魔力的方法来保证自身的存在。 …. 可以说,这些家族意志们又一次通过自己敏锐的判断保证了自身的延续与存在。 对于山丘内的情况,亚历珊德拉惊魂未定地解释道:「最初一切都是正常的,但随着我们朝山丘上方靠近,你的声音就越变越小了。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你没有与我们对话,但很快,我们与你之间的关联就彻底消失了。」 贝恩哈特的声音冒了出来:「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大家一同朝着原路退回……幸好,我们并没有深入太多,因此最后还是及时退了出来。」 「辛苦各位了。」 修格稍稍舒了口气,他刚刚扫了一眼金属圆盘内的鼠穴,发现这些魔法鼠群的数量虽然严重缩水,但并没有出现最严重的家族意志本身的损失,这意味着,只要自己给予充足的魔力, 这些鼠群很快就能够重新恢复原样。 而现在,那笼罩了整个山丘的古怪异动却又将一个两难抉择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要么冒着未知的风险继续前进,要么则立即调头原路返回。 而如果选择了后者,便意味着他们此行任务的失败,整个黑森林堡据点、驻守于其内部的士兵,还有那些接下来对整个猎兵团都无比重要的结晶炮都将被彻底放弃。 面对山丘区域的异样,薇琳给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断:「是魔力异动……可能是某种设置在前方区域内的大型魔法仪式所制造的扰动,它们直接干扰了魔力的运作,并以此切断了我们与召唤物之间的关联。」 薇琳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她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有人不希望我们通过这些方法探查内部的情况,他们更希望我们直接走进去。」 于是一名溪流级的随军法师立即勇敢地站了出来。 他是沃特尔贵族出身,对于自己的国家抱有十足的热爱与忠诚,于是他挑选了几位同样无所畏惧的士兵,骑上战马便顺着道路向前进发。 修格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这支勇敢且无畏的探路队伍,他们以匀速不断前进,很快便穿过了猎兵团设置在山丘下方的一个哨卡,这哨卡当然也是空的,修格甚至能够看见一门被安放在掩体后的卡尔凡重机枪,这把在战争当中大放异彩的武器,现在却失去了自己的操作员。 探路队伍的成员们看起来一切良好,领头的贵族法师甚至召唤出了法师之手来与后方的大部队打招呼,这足以表明他当下仍旧能够正常地施法。 他的坦然与镇定令众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这种轻松却没能维持太久,当前进的队伍掠过一个竖立在路边的古老人像后,意外便突然发生了。 一名骑马前进的猎兵团士兵突然减慢了速度,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紧接着便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旁边的其他人似乎也产生了一些不同的状况。 …. 修格看见其中一名士兵原本想要下马去帮助自己的同伴,但他在落地之后却明显无法控制自己的平衡,走了两步路后便摔倒在了地上,但他并未昏迷,而是仍旧在不断地尝试爬起,但他的四肢显然有些不听使唤,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重新站立起来。 还有一名士兵则直接趴在了马背上,随后便开始了剧烈的呕吐。 至于那名勇敢的评议会贵族法师的状态则明显要好一些,他用力地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两下,就仿佛这样能够缓解疼痛一般,紧接着他调转马头,也顾不上帮助那些士兵,就直接朝着原路开始狂奔。 有人本能的想要赶过去帮忙,但紧接着前方便传来了那名法师的嘶吼:「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他的呼喊是如此的用力,甚至可以说是撕心裂肺,然而才喊了没两句,他的身体就直接倾倒在了马背上,而他所骑乘的战马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异常的状态,它的嘴角开始淌出白沫,动作也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开始扭曲、变形,但它并没有减慢速度,反而是全速朝着大队伍的方向直直地撞了过来。 眼看这发狂的战马便要带着那法师撞进人群,数根漆黑的触须突然从侧面席卷而出,在修格的操纵之下,它们精准且灵活地缠上了这匹战马的躯体,竟是凭借着自身的坚韧以及爆发性的力量将战马强行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柔和的魔法力场被薇琳快速构筑完成,它轻巧地接住了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法师,并将他缓缓地放在了地上。 那匹战马仍旧挣扎不休,修格注意到,这马匹的目光显得极为呆滞,它的思维与本能似乎都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干扰,它面对自己所施加的外部压 力以及卡尔戎之触所带来的死亡威胁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还敢用自己的嘴巴去啃咬脑袋边上的黑色触须。 而针对那名法师的诊断也很快出了结果。 薇琳从那名法师的身旁站了起来,她的表情变得极为严峻:「看上去症状与‘魔力断裂,比较相似,只不过症状本身被严重放大了……他现在承受的压力,恐怕足有寻常魔力断裂的数倍之多,如果始终维持这种状态,人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说着,她看向了那些未能成功离开山丘区域的普通士兵,这些勇敢的人与他们所骑乘的战马都躺倒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动静。 「而且,与常规魔力断裂不同的是,现在连普通的人和动物也会遭受影响。」 她眯了眯眼:「山丘内存在魔力异动,而且它针对的应当是所有活物。」 修格来到了那匹被自己控制的战马身旁,这匹矫健的战马似乎已经彻底疯了,它的嘴巴里不断地流出白沫,而它的双眼则在不断地充血发红,仿佛下一秒,就将有鲜血从中滴出一般。 …. 他尝试着放出自己的魔力感知并将这匹战马笼罩起来,下一瞬,一股极其无序、狂躁的魔法波动便从这匹战马的身体内部传了出来,修格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古怪的魔力正在这匹战马的体内不断地冲撞,而正是它的存在,令这匹战马变得痛苦且疯狂。 在觉察到问题的源头后,修格立即来到了那名法师身旁。 他的情况与那匹发狂的战马相似,只不过因为施法者的身体内原本就存有魔力,因此他并没有因为那股外来魔力的入侵而变得疯狂,只不过因为刚刚脱离险境的缘故,他的状态尚未恢复过来,目光也显得极为涣散。 而当修格试图进一步感受这股异动魔力的特性时,一直保持着匀速旋转的金属圆盘终于有了反应。 它开始加速了。 虽然转速的提升有限,但根据修格过往的经验来看,这确确实实是感受到危险与隐患时才会产生的变化。 而随着修格进一步调动自己的感知,并尝试去碰触那股异样的魔力时,一股非常熟悉,且让他极度憎恶的感觉涌了上来。 修格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离开塞伦城时,在那下水道里遭受暗渊子嗣侵袭时的感觉,那股黏腻、冰冷且饱含恶意的力量是如此的让人印象深刻,而现在,修格便在这股魔力异动当中觉察到了极其相似的本质。 这股力量似乎在以生灵的意志、思维与力量为食,并不断地尝试壮大自己。 于是修格果断地抬起手,按在了眼前这名随军法师的肩膀上,于是那股令人作呕的魔力异动立即传导了过来,它的出现令金属圆盘的转速全面提升,然而如今的修格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着要仓皇逃出塞伦城的入门施法者了,面对这股外力的入侵,仅凭他自己本身的意志与精神便足以完成对抗。 就像是碾碎一只不小心爬进了自己房间里的虫子一样,在涌动的魔力与精神狂潮下,那股蠢蠢欲动的冰冷魔力被当场抹灭。 完成这件事后,修格抬头对着一旁的沃特尔军官与薇琳说道:「返回吧,黑森林堡明显不太正常,如果我们继续向前,那么我们不仅没有办法将里面的结晶炮带出,甚至还可能折损更多的人,将这些信息带回阵地并汇报给波尔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于其他法师以及那名军官而言,修格的这句话听起来只是一个合理的建议,但是在薇琳这个对黑日结社已经有所了解的学者耳中,修格的这句话则是明示了他的判断。 但就在此时,旁边却有人惊呼了起来:「你们快看呐!他们醒过来了!」 听见这话,修格连忙扭头,却见发现在这道路的前方, 之前因为魔力异动而昏死过去的那些士兵竟然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很快便站直了身体,就仿佛恢复了清醒一般。 然而这些士兵却仍旧站在原地没动,仅有其中一人转过身,并以非常机械的步伐朝着原路走来。 没多久,他便来到了众人的面前,修格看见,这名士兵的眼瞳当中闪烁着阴暗的魔法气息,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与自己之前在那湖泊当中所看见的尸体几乎一致。 下一秒,这名士兵开了口。 「修格·恩斯特先生,我们诚挚地向您发出邀请……我们非常希望您能来黑森林堡做客。」 零医生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条件 这名年轻的猎兵团士兵就这样站在众人的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但目光却无比的空洞。 随着这名士兵发起那诡异的邀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修格的身上。 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而站在一旁,对于修格之前的经历有深入了解的薇琳则是满脸的戒备与严肃。 能制造出这样的魔法异象,并利用如此诡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条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诅咒 就像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孤身赴险的勇士一般,修格在后方无数士兵们的目光注视下朝前走去。 这些士兵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可怕的野法师要袭击猎兵团的驻地,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点名要“带走”修格,但他们却都知道,修格此刻的选择,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自己以及自己的战友。 然而,修格却没有给这些猎兵团士兵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四章 诅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宴会厅 在这尊庞大的魔力雕塑中,修格几乎能够找到梵恩当中的所有神明。 人类的信仰,矮人与精灵的信仰,甚至还有高原食人魔与临海人鱼和岛民们的信仰…… 这尊雕塑似乎便代表了黑日结社对于当今梵恩诸神的态度——在黑日结社的眼中,他们将那些被如今的梵恩所承认的诸神彻底视为敌人,并认为这些神明在那轮黑色太阳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五章 宴会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是什么 在赫尔伯特·高尔顿对自己的“学术团队”进行介绍时,修格看见四名坐在靠前位置的黑日结社成员站起身来,两男两女,他们身上均穿着齐整的法师长袍,看起来像是德兰魔法学院给予自己成员的衣物,只不过为了表明自身的黑日结社成员身份,他们均佩戴了特殊的黑日魔法徽章。 他们无一例外均是溪流级以上的施法者,凭借着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是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信神么? “我等是幸运儿,是卑鄙的投机者与幸存者,也是背负着无数罪责,并在窃取来的权柄之下苟且偷生的卑劣存在。” 对于赫尔伯特·高尔顿的这一番话,修格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黑日结社的核心成员,以及那些仅仅只是崇拜、信仰失落神祇痕迹的外围普通成员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作为真正深入了解、研究古老神祇的法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信神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簧” 伴随着修格的回答,那轮雕塑上方的黑色太阳微微地闪动了两下,从中散发出来的晦涩光影仍旧均匀地洒落在修格的身上,而站在雕塑另外一边的预言者穆尔纳比脸上则同样闪过了黯淡的阴影。 修格的回答当然是真诚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给出的回答不仅基于自己当下的情况,同时也基于自己的过去。 只不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修格的演说 “捡拾锁链,穿刺叛徒之身躯,接受结社之馈赠!” 赫尔伯特的话清晰、简单且易懂。 而随着他的话语,一道锁链从那黑色太阳的边缘垂落下来,它的末端赫然是一根锋利的长钉。 看起来,这便是加入黑日结社的一个必经流程了。 无论加入黑日结社者过去是什么身份,又抱有如何的信仰,都必须在这诡异 《黑日高悬》第一百七十九章 修格的演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清算 在忒修斯声音响起的瞬间,作为秘仪主持者的赫尔伯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蛮横、粗暴的魔力流动,就仿佛有一整个海洋的水被强行地灌进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当中般,向来坚固、稳定的结社秘仪在此刻立即遭受了难以承受的冲击。 他顾不得阻止修格那充斥着恶意的演说了,赶忙抬起头查看黑日秘仪的情况。 于是赫尔伯特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章 清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手 早在修格看见由赫尔伯特释放出来的火焰魔法时,他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寒冷之池魔法的释放,以及使用猎犬之牙发起的枪击,均是修格为了掩护自己撤退而做出的举动。 作为一名与沃特尔王室管家兼首席法师深入交流过的人,修格很清楚,施法者的强大与他们身上的头衔和官方评级没有太大关系,尤其是在跨过湖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通牒 当修格成功破坏了黑日结社的集会,并带着那根无比重要的黑日权杖逃到了临近黑森林的边缘地区时,之前从结社那里接收了结晶炮与伤员并踏上回程的队伍,也终于与由克劳茨法师所带领的连队成功汇合。 在得知黑日结社的行动,以及他们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后,克劳茨的脸色差到了极致。 作为第五猎兵团的随军法师领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通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逐一发送子弹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三章 逐一发送子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别 在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中,赫尔伯特的脸色逐渐从狰狞朝着古怪转变。 作为这场大型魔法的操纵者,他确信自己的攻击正在不断地“命中”目标,但奇怪的是,身陷死局的修格却根本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行动,相反,他强行穿过了无数根在大地之母仪式下形成的锋利魔法尖刺以及利刃,挣脱了无数只试图抓握、阻拦自己的手掌与尖爪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忒修斯的试探 修格必须承认,在自己说出那句非常有气势的“告别话语”前,其实也想过一些非常糟糕且可怕的可能性。 比如,自己在说完这些话后,就被混沌且无序的传送魔法送回黑森林堡,又或者干脆“面对面快传”。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他也认了。 不过,在魔法生效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念头与想法就已经被脑海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五章 忒修斯的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心 虽然在忒修斯的口中,暗渊子嗣终究只是一种连台面都上不了的低级残次品,但根据修格这一路的亲眼所见,这种力量源于“暗渊宫廷”的远古魔法造物实际上也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从根本上来说,暗渊子嗣确实是服务于自身生存本能的魔法生物。 找寻猎物,包裹、吞噬、消化并完成学习。 这便是它们真正需要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玛莲娜 倘若黑日结社的第二负责人赫尔伯特看见了塞伦城当今的景象,他说不定会开心地鼓起掌来。 因为在赫尔伯特的理论当中,人类社会与生物本身的性质无限趋同。 正如同他之前在黑日结社集会上对修格所说的那样,他认为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生灵所构成的文明与社会必须在持续不断的内部与外部竞争中寻找发展与出路。 《黑日高悬》第一百八十八章 玛莲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