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极品老太太,我带着全家当首富》 第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天 “嫣儿还嫁不嫁?钱家等着呢!” 田甜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一阵吵闹,不由眉头紧锁,一股郁气从胸腔蔓延,不想睁眼。 她这是什么命啊!老祖宗让她来到大宋朝拯救胡家人的命运,可为什么要给她弄个老太太的身子? 老太太的身体胸闷气短,她只是躺着都觉得气喘不匀,还怎么应对乌烟瘴气的胡家? 田甜躺着摆烂,眼不见心不烦。 可屋里的人没完没了,这回换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 “大哥,嫣儿那么小,我怕……” 话没说完,最初的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怕什么怕!前怕狼后怕虎,永远没个出息!” 这人说话应该挺有分量,房内顿时鸦雀无声。还没等田甜喘匀一口气,紧接着他又开始念叨: “老三,人家钱家说了。嫣儿的彩礼是这个数,有了这些银子,也能给娘置办口好棺材。你不是最孝顺吗,这时候缩后面不动了?” 娘? 棺材? 田甜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晕厥过去。 这屋里只有她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给谁买棺材一目了然。 她还没死呢,说个屁的棺材!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她得好好活着,好好看看胡家人是怎么作得一把好死。 偏偏胡老三还在火上浇油: “买!得买!” 他冲一旁和个木桩似的小田氏努努嘴: “去,给嫣儿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和钱家人一块走。” 他管不了大哥,还管不了自家婆娘吗? 至于女儿……想到他娘一辈子爱面子,临走怎能没个体面?胡老三咬咬牙,自古忠孝难两全,在女儿和娘之间,他选娘! 小田氏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胡老三。一双哭红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大,满面悲怆。 “他爹!嫣儿才十四岁啊!那钱大有土都埋半截了,你让嫣儿去做续弦,不是让嫣儿去守活寡吗?” 嘶哑的声音透着浓浓不甘,她简直不敢相信胡老三居然临阵倒戈,要让他们的女儿承受这种苦楚!在屋里说得好好的,怎么一到大哥面前就变卦了? 她泪眼汪汪,希望胡老三能改变主意。 小田氏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一双标准的杏花眼如今凹陷得厉害,浓重的黑眼圈挡住了昔日风华,蓄满泪水的眼睛惶恐又无助。 胡老三不敢看这双眼睛,逃避似的移开目光。 小田氏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老三不同意,这门亲就能商量。 呵,她想得挺美,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当家。 “田氏,你好大的胆!爷们儿说话,有你什么事?一边去!”胡老大怒斥,抬手将她挥开。 老三都松口了,这婆娘还不依不饶,再耽搁了吉时,钱家人反悔可怎么办? 那彩礼钱他可全都收了! 胡老大满脑子都是快点把胡嫣儿嫁出去的想法,这事成了,他拿彩礼也拿得踏实。 却没发现,他背后一双幽幽的眼睛已经睁开。 小田氏打了踉跄,好歹扶住了床沿,一抬眼,惊得说不出话。 胡老大招呼其他人赶紧给胡嫣儿扮上,别误吉时。 他背对着床榻没有看到老太太自己撑起身,但其他人已经看到。 这里面,数门边那年轻貌美的姑娘最开心。 “娘。”胡宝珠小跑到老太太跟前,她接替了小田氏的位置,扶着老太太坐起,还贴心地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 有人帮助,田甜也没怎么费力。而且,她感觉坐起来比躺着舒服多了,最起码那口气能喘匀。 “娘,你醒了!” “娘。” “娘……” 大家七嘴八舌围了上来,一口一“娘”,吵得老太太头疼。 “闭嘴!”老太太大喝,一群人叽叽喳喳别再把她好不容易喘匀的气给祸害没了。 别看老太太刚醒,自我感觉很虚弱,但这两个字却吼得中气十足。 顿时,寂静无声。 老太太借着胡宝珠的力道坐稳,等气喘顺,方才有力气打量屋子里的人。 眼前这个扶着她的姑娘简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眉黛春山秀,横波剪秋水。发梢眉眼,朱唇皓齿,无一不透着天然的精妙。再配上那粉红的衣衫,老太太看不懂衣服款式,但就是觉得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处处贴合,皇城帝姬也不过如此。 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意识到,哦,她叫她“娘”。 田老太太这辈子育有四子一女,这位应该就是老祖宗口中“刁蛮任性的胡宝珠”了。 再往后看,是腆着一张大饼脸的中年男人。穿得人五人六,在一屋子粗布衣裳中,他的锦袍最为华美。嘴角蓄着美须,一脸的憨态可掬,乍看似乎很踏实,但那双与胡宝珠有三分相似的眼睛却透着精光,仿佛时刻在算计什么。 这就老太太的大儿子,胡善行。他是老胡家,也是整个上河村唯一的秀才公。 寒门难出贵子,老胡家往上倒数八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到了胡老汉这代,他走南闯北做起来卖货郎的生意,虽无大财,小富即安。 胡老汉吃多了不识字的亏,到了儿子这辈说什么也要让孩子念书。胡老大因排行老大,首当其冲入了学堂。 八岁启蒙,二十岁考中秀才,胡老大也算年轻有为。 因有这个秀才儿子,胡老汉含笑而终。临终前嘱咐老妻,家里的积蓄紧着老大花,只要胡老大有读书的心,就供他科考。 有了胡老汉这句话,胡老大每隔三年到府城参加乡试,回回考,回回不中。 二十年的科举之路不仅将胡老汉挣来的家财全部散尽,胡老大更得指望几位弟弟供养,胡家早已入不敷出! 而胡家祸乱的根源,也出自胡老大的野心。 “我看你才是好大的胆!”老太太猛拍床沿,“嘭”的一声震得所有人为之一颤。胡老大离得近,更直接打了个哆嗦。 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一双吊起的三角眼活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看上一眼毛骨悚然。 这时候胡家人没谁敢触老太太霉头,也只有胡老大仗着得宠随着老太太呵斥: “老三,跪下!” 胡老三麻利地跪在床前,低着头认错。 老太太:“……” 她是在说胡老大好不好。在她跟前都敢颠倒黑白,背地里也指不定能做出什么勾当! 第2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天 “看看你做的好事,把娘气成什么样了!” 胡老大还在骂个不停,似得了老太太的尚方宝剑,逮住胡老三可劲儿责骂。 而被骂的胡老三一言不发,低着头唯唯诺诺。 老太太听他吵得头疼,随手摸了个东西砸向胡老大,终于止住了喋喋不休的责骂。 “出去!”老太太发威,震得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她让胡老大……出去? 老太太这回指向明确,胡老三终于不用再做替罪羔羊。 胡宝珠还想试探着问老太太为什么要让大哥出去?这可是老太太最宝贝的大儿子啊! “你也出去。”老太太懒得和他们解释,把一个、两个不省心的都赶出去,也好早点弄清楚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别看老太太年迈,但在胡家说一不二,所有人都要听她的话。哪怕胡老大和胡宝珠一脸茫然,也不敢触老太太的逆鳞,相携离开。 老太太让胡老三起来,一番询问才从小田氏口中拼凑出事情原委。 原来她之所以会躺在床上,是因为被胡嫣儿气晕了过去。 胡嫣儿是胡老三和小田氏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四岁,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娇花一朵。前阵儿胡老大嚷嚷着要给她相看,相到了钱家庄的一户人家,人家愿意出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可谓是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 胡老三和小田氏也为此事高兴。 谁知,胡老三托人打听后才知道那钱家庄的钱大有年过半百,孙子都有了。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土埋半截的老头儿?小田氏当下就恼了。 老三一家不愿意,架不住胡老大和老太太愿意。时间一晃儿来到成亲这日,胡嫣儿宁死不从,一头撞上门板。好险给拦着保住了命,头却被撞破了相。 好好的喜事差点变成丧事,老太太当场气晕。胡老大做主,一定要胡嫣儿嫁过去,他们刚才就是在吵这件事。 “娘,钱家人在外面不依不饶,说若不嫁就要把彩礼还上,还得给赔偿。”小田氏泪眼汪汪地望着老太太,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全在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不把银子拿出来,她的嫣儿就逃不出这个坑。 胡老三拐了她一下,提醒她别再说了。 这件事娘和大哥早就定下,他们中途反悔,才是没理。 小田氏也知道自己说了不算,想到女儿的命运,泪如雨下。 老太太将胡老三的动作尽收眼底,祖宗说这位胡老三是个泥捏的。依她之见,胡老三比祖宗描述得有过之无不及。 人家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还得把头伸过去任凭欺负。 “老三,这事你怎么看?”老太太将问题抛给他。 比起大腹便便的胡老大,胡老三是标准的庄稼人体型。一身粗布衣裳,洗得胸前已经发白。一双粗糙的大手不安地摩挲,手上还有几道刚结痂的口子。胡老三比胡老大小了足有七岁,可他站在胡老大一旁,却像比胡老大老了不止十岁。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打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孩子,也千差万别。 胡老三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我听娘的。” 得,又把问题抛给老太太了。 他的头低得都快埋进胸口了,堂堂七尺男儿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鹌鹑”,就知道缩着头。明明个子比小田氏高出不少,这会儿两人快一样高了。 老太太在心里劝自己,这人也是命苦,不要和他计较。老实又不是他的错,要有耐心……耐心啊! “嫣儿是你女儿,婚姻大事莫过于父母之命,这事你说了算。” 老太太赋予他权利,老实人之所以老实就是没怎么经事。被人拿主意惯了,到了要他自己上场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这次就当是练手,有老太太给他撑腰,不怕。 胡老三抬起头,咽了口唾沫。 “……嫁,得嫁。” 他还在揣摩老太太的心思,一个“嫁”字说得吞吞吐吐。 紧接着一个线圈扔到了他身上,胡老三老实归老实,身手却不错。老太太扔出的线圈居然被他躲开了。 这点,倒让老太太刮目相看。 刚才她扔在胡老大身上的也是这样的线圈,拿着顺手又有分量,胡老大就没能躲开。 “娘……”胡老三抖得和个筛子似的,差点跪下。 他也不想躲的,是本能反应。这会儿,就怕老太太因此怪罪他。 老太太:“……” 得,躲开也没用,还是个“鹌鹑”。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太太的态度很好,比起对待胡老大时的暴躁,此刻堪称温柔。 她冲胡老三笑了笑,一脸的褶子全都皱巴到一起,更吓人了。 “不……不嫁?”胡老三声音颤抖,眼神也晃动得厉害。他拿不准老太太的心思,很怕说错了话再惹老太太生气。 他的声音虽然小了点,但好歹把那个“不”字说了出来。孩子要慢慢教,老太太还算满意。 “嗯,出去就这么和钱家人说。他们再找事,就让他们找你大哥去。” 这件事从胡老大始,那就从他止。一百两银子就想买胡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老太太不信里面没有猫腻。 胡老三懵懵懂懂不知所云,小田氏已经反应了过来,对老太太感恩戴德道谢,转头拖着胡老三去和钱家人说。 他们不嫁了! 老太太挥挥手,让其他人也都出去。她再睡会儿。 一屋子人哗啦哗啦都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老太太眼眯一条缝,确认屋内没人后,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翻了又翻,连柜子缝里用油纸包裹着的两块半饼子都翻出来了,也没能找到铜镜。 门边有个洗脸盆,里面盛着水。老太太凑合着照了照…… “咣当!” 脸盆被她打翻在地,水全都洒了出来,老太太顾不得自己被打湿的衣摆,腿软得一屁股瘫倒在地。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翻遍满屋也没能找到铜镜了。 那一张布满褶皱,满目阴沉的老妇就是她现在的模样,多看一眼都恶心得吃不下饭。 低下头,映入眼前的是两只布满老年斑、只剩一层皮的黢黑的双手,田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她? 她快速将双手背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可现实是这样的惨烈。 祖宗啊,太坑了!你太坑人了! “滴滴,一百零八号话务员为您服务。”顾影自怜的田甜快要哭了,脑子里忽然多了一道声音: “还在为前途发愁吗;还在为命运束手无策吗;还在因容貌而焦虑吗……选择一百零八号话务员,为您提供穿越者全方位服务……” 「祝所有的大朋友、小朋友,节日快乐,要开心哦。」 第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天 一番你问我答,田甜终于弄清楚了一百零八号话务员的身份。简单来说,就是祖宗派来辅助她完成任务的系统。 祖宗说,她完成任务后就可以脱离老太太的身份回到现代。祖宗相信她的能力,但怕她玩不转“丰富多彩”的古代世界,特此派一百零号助她一臂之力。 田甜哑然,是怕她对付不了老胡家那一家子极品! 不过,她还是对系统很感兴趣。来之前她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人家的系统个顶个的厉害,她这个系统是不是更胜一筹? 毕竟,此乃祖宗出品嘛。 “你能追踪人物吗?”田甜双眼冒光,想着祖宗果然不亏待她,有系统助阵她能事半功倍。 一百零八号:“……很遗憾,不能。” 田甜:“……” 好像是有点难,那…… “你能监控动态吗?” 一百零八号:“……不能。” “你能让我变美变白吗?” 一百零八号:“也不能……”怎么声音越来越小? 一百零八号孤单画圈圈,那些属于高级系统的能力范畴,他当然不具备啦。 当然,这话不能说,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小骄傲。 “那你能干点什么?”田甜感觉这系统干啥啥不行。 怎么是干啥啥不行呢?一百零八号不服气: “我能帮您分析剧情,还能陪您唠嗑解闷,陪伴您孤单的穿越之旅。您的每一次聊天,我必有回应。” 我谢谢你哈! 田甜听明白了,这就是个聊天逗趣的电子宠物。别说,还挺人性化的,有人的思维能力。 一百零八号:本系统的用处多着呢!哼,敢小瞧我,以后有你苦头吃(傲娇脸)。 田甜:哦(面无表情)。 老太太在地上闷坐了会儿,认命地爬了起来。打起精神,她现在是胡家老太太。 一阵敲门声起,老太太不耐烦地吼: “谁?” 都说了她要睡会儿,谁这么不长眼又找上门? 房门被人从外打开,一颗小脑袋伸了进来。老太太一愣,这么小? 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小男孩儿往后缩了缩脖子,怯生生道: “奶,四婶做了鸡蛋汤给你。” 这熟悉的姿态,熟悉的眼神,老太太瞬间肯定了他的身份—— 胡老三的小儿子,胡广潇。小名,铁牛。 “进来。” 老太太拍拍身上的土,坐到桌前。 铁牛怯懦地垂下眼,他手里端着个比他脸还要大的碗,走得步步小心。 老太太在记忆里搜索,算算铁牛今年有五岁了。五岁的孩子在农家已是个小帮手,眼前的铁牛个子还没她腿高,像只小萝卜头。 鸡蛋汤上桌,香浓的味道闻得老太太的肚子瞬间敲起边鼓。 金黄的鸡蛋汤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细碎葱末,闻起来色香味俱全,老太太在五脏庙的催促下迫不及待端起来喝了一口。 嗯,香! 几口下肚,鸡蛋的香和葱香完美融合,肚子里暖乎乎的,老太太竟体会到了一丝美好。 “咕噜咕噜……” 五脏庙依旧叫个不停,老太太脸红,想用喝汤掩盖,可越喝肚子叫得越响。 她放下碗,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比她脸还红的小萝卜头。 “咕噜咕噜……” 原来声音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 鸡蛋在农家不算个稀罕物,谁家不养几只鸡?不说天天吃鸡蛋,偶尔吃上一个都可以满足。 但胡家情况特殊,每一文钱都要攒起来给胡老大考科举。别说孩子们吃不上鸡蛋,老太太同样很少吃,鸡蛋都要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卖钱。 这回,也是因着老太太昏迷又折腾了一番,才吃上了鸡蛋。 香浓的味道连大人都顶不住,更何况一个孩子? 老太太将碗一推: “我吃饱了,剩下的给你吃。” 田甜穿越之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区区一碗鸡蛋汤还不放在眼里。 铁牛受宠若惊,胆怯地望着老太太不敢上前。他虽年幼也知鸡蛋金贵,这是给奶补身子的,他不该吃。 懂事的孩子让人心疼,胆怯的孩子让人无奈。老太太知道这非一朝一夕能改变,好在铁牛如今还小,还有机会把性子扭转过来。 “行了,把碗端出去,我要睡会儿。” 老太太现在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也没心思扭转铁牛的性子。一句吩咐,让他把碗端走。至于里面的鸡蛋汤如何,她也不管。 铁牛见老太太果真上了榻,不再理会碗里的鸡蛋汤,这才小心地将碗端起来。狠狠闻上一口,嘴角不住上扬。 他舍不得自己吃,小心地端起碗找人分享。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老太太闭着眼睛摇摇头。 胡家这过的是什么日子,连鸡蛋都吃不上。祖宗说得没错啊,胡家穷得没边了。 祖宗让她来改变胡家人的命运,第一步,应该要赚钱? 老太太睡也睡不着,索性盘算着如何赚得第一桶金。刚想了个开头,就听到外面又闹腾起来,听声音就在她窗边。 铁牛端着鸡蛋汤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转身碰上了胡广茂。 作为胡老二唯一的孩子,胡广茂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胡老二两口子也惯着他,胡家的日子虽不好过,但胡老二做账房能赚外快,他没少给儿子开小灶。胡广茂才十一的年纪已经像个土财主一样大腹便便。 他是天生的馋猫鼻子尖,这不,闻着味儿就来了。 铁牛刚得了鸡蛋汤,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么会分给胡广茂吃?两个人拌了几句嘴,胡广茂上手抢,铁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时情急,手一松—— “哐啷。” 陶碗落地,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鸡蛋汤快速浸入地下,只剩下一块黄白相间的痕迹。 “哇!” 突如其来的嚎哭吓得老太太心脏突突跳,也把前院的大人召来了。 丛氏见到儿子哭成泪人儿,心疼坏了。 胡广茂哭得不能自已,指着铁牛说他偷吃,被发现了还打人。 “我没有!”铁牛不认,丛氏直接开骂: “小小年纪不学好,和你那个姐一样,都是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丛氏还是姑娘时就骂遍四方无敌手,后来遇上些事磋磨了性子。等嫁进老胡家,被胡老二惯得又不知天高地厚。好歹在老太太面前还知道掩饰,但到了小辈面前又恢复成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没有,我不是玩意儿!” 老太太:“……”铁牛,这可不兴说啊! 丛氏拧住铁牛的耳朵,非要给他个好瞧。 “走,找你爹去,看他不揍你。” 老太太正要出去阻拦,透过窗户看到小田氏匆匆赶来,便止住了脚步。 有小田氏在,铁牛吃不了亏。当娘的哪有不帮自己孩子的? 第4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天 丛氏一番添油加醋,说得小田氏面红耳赤。 儿子偷了老太太的鸡蛋汤不说,还打人,小小年纪说谎骗人,这样的铁牛不配当她儿子。 “娘,我没有……”铁牛扯着小田氏的衣摆,委屈巴巴坚持否认。 他这番作态气得小田氏火冒三丈,伸手拍打他的后背。 “还说,你还说。” 女儿女儿不省心,儿子儿子不省心,小田氏有种被老天抛弃的感觉。 “你二伯母都抓你个现行了,你还说谎。” 小田氏瞥见丛氏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在笑话她不会管教孩子,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让你说谎,我让你骗人。” “啪啪”的拍打声越来越响,铁牛刚开始还为自己辩解,待明白小田氏不相信他后,也不开口了,只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 小小的身躯承受了他不该承受之重。 丛氏搂着儿子边看边说风凉话: “小孩子是该好好管教,否则长大了就成祸害。” 那讥笑的模样,看得小田氏越想越气。气不过的她,一巴掌挥上了铁牛的脸。 “啪!” 清清脆脆的声音,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胡家虽然不拘打孩子,但从来没有打到脸。 小田氏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傻了一瞬,但她要维持着当娘的权威,寸步不让。 “我没有!”铁牛捂住自己的脸,委屈地大吼。 小田氏刚有点悔意,被铁牛吼得又冒出火气。 “没有鸡蛋汤哪来的?” 丛氏在旁看她笑话,铁牛但凡懂事点就该把这事痛快认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这么犟,她不打他都不行。 “我给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打破了院子里的气氛。 房门“哐当”一声被甩开,老太太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丛氏搂着胡广茂站在一旁看热闹,人家娘俩亲亲热热;再看小田氏和铁牛这边剑拔弩张,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见当娘的不护着自己孩子。 小田氏被老太太盯得头皮发麻,别看她教育孩子不手软,但面对老太太就成了鹌鹑样。 “铁牛,过来。”老太太冲铁牛招招手,小小的萝卜头顶着一张大红脸倔强地不肯低头。在老太太的召唤下,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老太太弯腰查看他的情况,孩子的皮肤娇嫩,铁蛋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小小的人儿泪流满面,却故作坚强忍住抽噎声。 好在,没有破相。 她用袖口擦掉铁牛脸上的泪水,轻轻将他塞到自己背后。直起腰,深邃幽远的目光仿佛一口古井沉静无波。 “胡广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老太太没有动怒,声音甚是平静。 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广茂,快速缩到丛氏身后。丛氏的个头哪儿能掩住他?半个身子明晃晃摆在那里,当老太太看不见? “娘……” 他有点害怕老太太,头埋得低低的,努力缩在丛氏身后。 说实话,丛氏也有点怕……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丛氏很快护住自己的儿子,打起圆场。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不就一碗鸡蛋汤吗,算了算了。” 她满脸堆笑,那副权当无事发生的姿态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的讥讽。说罢,她还主动弯下腰询问铁牛: “铁牛,脸打疼了?二伯母给你做好吃的,啊?” 在一众儿媳当中,丛氏最是能言善道。胡老二虽不如胡老大那般受宠,但有了丛氏这张巧嘴也经常能从老太太手中讨到便宜。 此番她伏低做小,换了以往,老太太肯定也就随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田甜来了,事情还能如她所愿吗? 窝在老太太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的铁牛,面对丛氏的示好直接缩回了眼睛,不理她。 丛氏也不尴尬,满脸笑容地看着老太太,她知道这里谁能做主。 一只手则在背后冲儿子挥了挥,让他赶紧走。 得了令的胡广茂脚还没迈开,就被老太太钉在了原地。 “踏出这道门,以后就别再进来。” 老太太的院子别的不说,好吃的总是少不了。让天性好吃的胡广茂以后别再来?那可不行。 这里面还有更深层的意思,胡广茂不明白,丛氏怎会不懂? “娘,多大点事,您……”她试图劝说,哪有当祖母的把孙子赶出去。她儿子要真走了,那岂不是和胡嫣儿一样,成了忤逆长辈之人? 这世道,不尊敬长辈,还不得被吐沫星子给淹死? 老太太不理她,只盯着胡广茂: “胡广茂,你说不说?” 老太太声音压低,别有一番威逼。胡广茂毕竟年纪也不大,平日有父母护着横行霸道,如今眼瞅着他娘不顶用,在老太太的逼迫下泪眼婆娑说了实话。 哪里是铁牛打人,该是他欺负了铁牛才是。 小田氏差点站不稳,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她还为此打了铁牛…… “原来是这么回事,铁牛,你刚才怎么不说啊?害得二伯母误会。” 丛氏尴尬不已,这种被老太太当面撞破的事着实有损她的形象。尴尬只是一瞬,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她知道老太太爱听什么,也不辩解,直言自己错了。 “丛氏,你要管教不了孩子,我来管。” 老太太没有和她客气,胡广茂能说出他欺负了铁牛,可见还存有一丝良知,可她把胡广茂教成了什么样? 偷鸡摸狗,调戏良家,过路抢劫,最后惨死在犁耙之下。 正应了丛氏那句话:小时候不好好管教,长大了就成祸害。 “这点小事哪用娘亲自出手,我来,我来就好。” 丛氏哪里知道老太太的良苦用心,还以为老太太找个由头要折腾她儿子。该认错认错,该讨好讨好。能做的她都做,还请老太太收回成命。 “还不赶紧给铁牛道歉。” 丛氏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儿子哟,你要再不低头就要被老太太管教了。和老太太同住一屋,你能受得了? 胡广茂瞅了瞅老太太那双吊起的三角眼,打了个冷颤。 “对不起。” 他错了,他宁可认错也不想同老太太待在一处。 苦主还在老太太身后躲着不出来,老太太做主: “知错就罚,今天的晚饭别吃了,省点粮食也算为这个家做了贡献。” 在人人都瘦的胡家,胡广茂那张肥嘟嘟的脸蛋儿很显眼。老太太也是为他好,要不是后来胖得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胡广茂也不至于和寡妇偷情,还被传得人尽皆知——更讨不到媳妇儿。 “娘,茂哥儿年纪还小,不吃饭我怕他伤身体。”丛氏的一双巧嘴啊,什么都能被她说出道理。 “一顿不吃饿不死。” 老太太瞅着欲言又止的丛氏,给她出主意: “你若心疼,就把你的饭让给他吃。” 谁心疼儿子,谁付出呗。 对上油盐不进的老太太,哪怕丛氏有一张巧嘴也无计可施。老太太铁了心要惩罚孙子,丛氏能怎么办? “是,都听娘的。” 她低眉顺眼,好说话得很。 第5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天 丛氏带着儿子走了,小田氏低着头站在老太太跟前,一点儿看不出刚才的暴戾。 原本以为这是个纯馅儿肉包子,现在看嘛……还有几分血性。 只不过,这血性是冲着自己儿子。 “田氏。” 老太太一发话,小田氏立即打了个激灵,赶紧应道: “娘!” 那浑身紧绷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她的紧张。 铁牛躲在老太太身后,冒出半只眼睛瞅上小田氏一眼,又快速缩了回去。 “外面什么情况?”现在已经听不到前院的闹腾声了,钱家有备而来,想必也不是那样好打发。 小田氏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事,胡老三一句“不嫁”,说得钱家群情激愤,当场就要进来抢人。还是胡老大帮着说和,这才让钱家罢手。 钱家人虽然今日罢了,但人家撂下话,改日必定要带走胡嫣儿。小田氏听得六神无主,赶紧找老太太拿主意。 带走胡嫣儿? 老太太不屑,她还没死呢,就想要带走胡家姑娘? 胡老大既然能劝住钱家今日离开,他日也同样能够劝住。 老太太没把这当回事,钱家人若是敢来,她正好和胡老大探讨探讨彩礼一事。 一百两银子的彩礼? 呵,当秀才家的姑娘是大白菜啊! “嫣儿醒了吗?” 比起钱家,老太太更关心胡嫣儿。 祖宗说,经过此事后的胡嫣儿性情大变。虽然最终没有嫁给钱大有,但也名声尽毁,遭受了许多无妄之灾。 “还在昏迷,郎中说怕是,怕是……不好。” 小田氏的眼泪“簌簌”往下落,别看胡嫣儿是女娃,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的心怎能不疼? 老太太知道胡嫣儿最终能醒来,也就没那么担心。 “这次嫣儿遭了大罪,该喝药喝药,该进补进补。别不舍得钱,公中出。” 老太太怕她脸皮薄,提前把这事儿说好。女儿家的相貌最重要,胡嫣儿撞破了脑袋,以后婚事也麻烦,好在年纪尚小,趁此养好身体才重要。 “哎,谢谢娘。”小田氏感激得无以复加,她还以为经此一事老太太会怨上女儿,没想到,没想到……还得是娘。 老太太动了动胳膊,身后的小萝卜头钻出颗脑袋。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让他先进屋,她出去溜达圈就回来。 铁牛一个闪身钻进了屋里,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小田氏。 小田氏有心和儿子说几句话,碍于老太太的威严,又深深将头埋下。 田家的院落为两进院,这在整个上河村当属头一份。胡老汉赚了钱后第一件事就是盖房子,两进的院儿堪比城中富户,不知艳羡多少人。老太太喜静,近些年多住后院,前院则是几个儿子的住处。别看胡家人口多,也住得宽敞。 迈出一道门才到了前院,胡家门口还围着一圈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胡老三和胡老四周围被堵得严严实实,胡老大则不知去向。 老太太一经出现,立即引得街坊乡亲围上追问: “大娘,身体没事?” “老婶儿,你这刚昏倒怎么就起来了?” “是啊是啊,婶子赶紧回去休息,谁家遇上这种事都糟心。” 说着说着就变成了: “胡嫣儿也太不像话了!” “真是祸害。” 胡嫣儿当众顶撞老太太,这件事大家看得分明。无论事后怎么解释,一个“忤逆”的帽子总逃不掉。 又要退婚,又忤逆长辈,胡嫣儿这名声能好才怪。 看着一个个或关心或看戏的嘴脸,老太太嘴角一抿,张口就是: “嗐,我那是装的。” 她老人家满不在乎摆摆手,从动作、从语气一点儿也看不出刚刚苏醒的虚弱。 恰恰相反,眼中挂着得意,别提多骄傲了。 “啊?”众人面面相觑,装的? 老太太一肚子不满往外冒: “钱家欺人太甚,我若不昏倒,他们还不走哩。” “倒是我们嫣儿受了苦,头上撞出那么大一道口子。哎呦,我看了都心疼坏了。” 在老太太口中,胡嫣儿成了不畏强权、坚强勇敢的好孙女。所谓的气晕长辈,不过是她们祖孙俩合作演的一场戏。 胡家人面面相觑,合作?演戏? 胡说八道,老太太是真晕! 但没人敢拆老太太的台。 听老太太说得煞有其事,他们甚至也开始怀疑。 这时候有人问了,既然胡家不同意这门亲事,当初为何要结亲? 是啊,为什么呢? “我哪知道那钱大有快和我一般大了!一个土都埋半截的糟老头子竟敢肖想我们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当我们是什么人家啊!别说我们家老大是秀才,就算不是,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家姑娘。” 老太太说得义愤填膺,有意无意把胡老大顶在前头。这时有人想起,胡嫣儿这门亲事是胡老大牵线搭桥。他能不知道钱大有长什么样? 若是不知道,可见侄女的婚事他也不上心;若是知道了还嫁,那…… 聪明人已经想到了其中玄机,但谁也不敢乱传胡老大的闲话。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秀才公啊! 别看在临安府一个小秀才算不上什么,但在上河村,绝对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当大家伙得知这件事与胡老大说不清道不明,顿时都不敢乱八卦了。围在胡家门前的人三三两两散开,胡老三和胡老四终于被解救出来。 大门一关,胡家谢绝来访。 “娘。” “娘。” 两个人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在老太太跟前。 胡老三和胡老四并非双胎,然二人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性情、品行都如出一辙的相似。 胡老四娶妻姜氏,成婚多年只得一个女娃。这在无后为大的古代,堪称绝嗣。为此姜氏一度超越小田氏,成为胡老太最不喜欢的儿媳。 姜氏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一向低调行事。今日这般事,她也未曾现身。 梳理清楚胡家这些关系,老太太顺嘴冲胡宝珠吩咐: “去把你四嫂叫来。” 趁着今日都在,把人认个全。 姜氏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老太太叫她,顾不得擦干手就跑了出来。 在见到姜氏的那一刻,老太太眼前一亮,脑子里冒出一句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未施粉黛的姜氏难掩天生丽质,雪白的皮肤若凝脂,若换个高门大院,说是娇小姐也有人相信。 胡家这些人,别的不说,模样都是个顶个的好。就算粗糙如胡老三、胡老四,满面的黢黑也挡不住棱角的分明。 难怪祖宗要让她来解救胡家人,从相貌上看他们全都是主角命。 胡家人相貌好,老太太为什么是个吊起的三角眼? 所以,老太太不是主角命。 老太太:心塞塞。 第6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天 炒鸡蛋、蒸鸡蛋、煮鸡蛋,煎鸡蛋…… 鸡蛋汤、鸡蛋羹、鸡蛋馍馍、鸡蛋饼子…… 看着满满一桌“鸡蛋宴”,铁牛搀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奶,这些都给我吃?” 他的小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鸡蛋,又指了指自己,十分不自信。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鸡蛋的吃食,看得眼花缭乱。就算不吃,过一过眼瘾也好。 回应他的是老太太将一筷子鸡蛋饼夹进他碗里,铁牛咧开嘴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屋外,小田氏捅了捅胡老三的侧腰,小声问: “娘这是做什么,糟践东西陪铁牛玩?别再把铁牛给惯坏了。” 老太太要吃鸡蛋,这不算什么。可当她把一盘子一盘子鸡蛋端上桌,心里怎么那么不得劲? 她也好久没吃鸡蛋了,自从生了铁牛,坐完月子她再也没吃过鸡蛋。 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吃不算,还要拉上铁牛。这要是让老二家的知道,铁定要在背后骂她不会管教孩子。 胡老三神色复杂地盯着她,那眼神看得小田氏心里发虚。 不自在地将散落耳边的秀发别于耳后,她,她模样还好? 终是没忍住,胡老三问道: “你打铁牛了?” 胡家从来不缺好事者,丛氏吃了亏,又怎么能让别人安然?她打着道歉的名义和胡老三说了一通,小田氏打孩子这事便瞒不住。 当即,小田氏就慌了。 “我,那不是,我……” 她急于解释,却无从解释。当娘的权威不容挑战,让她说自己错了,她做不到。 二人夫妻多年,胡老三也明白小田氏的为人。他不是那等听信谗言之人,小田氏对孩子如何,他心里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可心里不太舒服。借着这个由头,他让小田氏别管闲事。 “我看娘做得没错,有赏有罚,吃一顿鸡蛋惯不坏孩子。” 若一顿吃的就能惯坏孩子,那也是胡广茂先被惯坏。 小田氏听得一愣,鼻尖发酸: “他爹,你怨我?” 她知道自己不该打铁牛那巴掌,可当时那种情况不打能怎么办?铁牛怨她,老太太怨她,现在胡老三也怨她…… “你……” 胡老三被她看得不自在,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他绕过小田氏,岔开话题: “我去看看嫣儿。” 胡老三说走就走,小田氏委屈地直抹泪。只盼望她家广清能考中秀才,以后不受这等闲气! 胡广清作为胡老三的长子,以胡老三的家庭地位他原本念不了书。 胡老大知道念书的好处,他有了儿子后也要让儿子念书。胡广清和胡广深一样的年纪,一个要念书,另一个怎能不念? 那时候胡老汉还活着,胡家也有些余钱。为了公平起见,胡老汉做主将两个孙子一起送进了学堂。 大概胡广清很有念书的天赋,初初下场就以案首之姿斩获童生。彼时年纪尚小,先生让他稳固几年再考院试,而今正是他下场之时。 本来胡嫣儿也不该这时候出嫁,妹妹要嫁人,当哥哥的怎能不出席?奈何胡老大执意如此,这才闹出这场风波。 想到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儿,小田氏唉声叹气,冲淡了因胡广清参加科举而产生的喜悦。 …… 没有晚饭吃的胡广茂晃晃悠悠又晃进了老太太院里,没办法,整个胡家就这里香味最浓。 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胡广茂狠狠吸了口空气。 啊,真香! 吃不着鸡蛋,闻闻味也好。 房门忽然开启,他警觉地躲到旁边的草垛子后,伸长脖子往外瞧。 这一瞧,和出门的铁牛直接看了个对眼。 “我,我不是来偷吃!”胡广茂见老太太没有出现,顿时胆子大了起来。他梗着脖子强调,生怕被铁牛误会。 他,他就是,就是来闻闻味……不对,不对。他,他……他过来看看老太太总行了! 胡广茂的理由还没想好,铁牛举着一颗剥了壳的煮鸡蛋递到他面前,柔柔弱弱地问: “你想吃鸡蛋吗?” 剥了壳的鸡蛋白如玉,夕阳之中散发淡淡光泽,恍若世间最美的艺术品。淡淡的鸡蛋香融于空气,吸上一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咕咚。”胡广茂咽了好大一口口水,他将拳头在铁牛眼前晃了晃。 “你想吃拳头吗?” 可恶,竟敢眼馋他!小小铁牛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要不是今日吃了教训,胡广茂现在就敢抢走他的鸡蛋。 “我不想吃拳头。”铁牛摇摇头。精致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副天真模样,软弱可欺。 铁牛回答了,胡广茂也跟着回答: “我……哼!” 可恶,他想吃鸡蛋。 可这话实在说不出口,胡广茂任性归任性,但也知道脸面。他若今日说了这话,以后在铁牛面前就别想要脸了。 他一个劲儿在心中嘀咕,铁牛已经将鸡蛋高举,踮起脚跟往他跟前凑了凑。 “喏。”大有让胡广茂闻个够的意思。 胡广茂气得不行,这小子故意的! 但铁牛接下来的话,很快转变了他的想法。 “给你吃。” 铁牛将双手举高,一只手里放着一枚剥了壳的鸡蛋。从高举的动作和他的话中不难判断,他要把鸡蛋让给胡广茂吃。 “给我?”胡广茂指了指自己,很快寻到破绽: “你想找奶告状?” 胡广茂想用鸡蛋陷害他?呵,在陷害人这方面他才是祖宗。 人呐,自己是什么想法,也觉得别人是同样想法。 铁牛见他磨磨唧唧,主动拿起他的手,将两枚鸡蛋放上去。铁牛要用两只手拿的鸡蛋,胡广茂单手拿着正合适。 “拿着,以后别给我吃拳头。”他放下鸡蛋一溜烟又跑进了屋,快得胡广茂都没能抓住他。 看着手中两枚白白胖胖的鸡蛋,胡广茂心情复杂。 真,真给他吃? 鸡蛋的诱惑太大,趁着四下无人,他一口一个鸡蛋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哼,算他小子上道。 屋内。 趴在窗口张望的铁牛小心地将窗缝合上,轻手轻脚坐回老太太身边,权当无事发生。 刚才老太太用剥了壳的鸡蛋给铁牛的脸做热敷,鸡蛋热敷后的效果显着,铁牛的脸恢复正常。但……做过热敷的鸡蛋要怎么处理? 老太太不吃,也不许铁牛吃,她让铁牛拿出去喂鸡。 铁牛舍不得,琢磨着要不要把外面那层与皮肤接触到的表面削掉,就看见了偷摸进院的胡广茂。 第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天 茶楼。 剑眉星目的小少年端坐桌前,手中拿着一本诗集看得津津有味。四周的嘈杂似与他相隔两个世界,他安安静静,遗世独立。 “广清,这次有把握考个‘小三元’回来吗?” 张知成热情洋溢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头,做着美好畅想。 胡广清是县城书院的金字招牌,从他一连中了两个案首后,书院的门槛水涨船高。都说书院办学质量好,依他拙见全凭胡广清天赋高。 他们书院自办学至今,唯有胡广清考中案首。若他再考中小三元,那书院也必定跟着得道升天,院长能高兴得胡子高高翘起。 胡广清将张知成的手扒下,用书将他隔开些,即便认识多年,他也实在不习惯这样热情的举动。 “今年试题偏难,能考中已是万幸。” 胡广清谦虚低调,他只是拿出自己的实力,全力以赴。至于案首?不在计划之内。 张知成不懂他的低调,想了想自己,他有很多题不会写,这次来考完全是感受考场氛围。推己及人,他觉得胡广清大抵能比他好点,但能考中秀才已是万幸,案首什么的不过一句戏言。 “哼,乡下佬。” 旁边传来一声讥讽,张知成瞪眼想要上前理论,被胡广清拦了下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方又没指名道姓,他们没必要上赶着找骂。 那边见这边没有动静,又骂了句: “窝囊废。” 一句“乡下佬”,一句“窝囊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张知成直冲咒骂之人而去: “赵天莽,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赵天莽与胡广清、张知成曾是同家书院的学生,因胡广清表现优异,被赵天莽视为仇敌,二人没少竞争。只单纯竞争也就罢了,赵天莽用钱财收买人心,更暗中陷害胡广清,结果被胡广清反击了回去,他也因此遭到退学。 至此以后,二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每每遇见,赵天莽都要来刷一波存在感。 “怎么,这茶馆是你家开的,还不让人说话?” 他晃悠着茶杯,看起来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刺耳: “哟,差点忘了,泥腿子哪有钱开茶馆。” 胡广清因没钱念书险些退学一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哈哈哈。”一帮拥趸大笑不止,好像没钱是什么极为可笑的事。 张知成气不过,挥起拳头要给赵天莽好瞧。赵天莽主动往上凑,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扬。 预想的情景没有出现,胡广清将张知成拦下,他则起身给赵天莽作揖。 “古人言: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兄台有话不妨直言。” 他和和气气,一副文雅模样,倒显得赵天莽没事找事。 总是这样! 赵天莽很气,每每他挑起的事端都被胡广清四两拨千斤压下。这人油盐不进,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一肚子坏水。 可恨,竟一直没人发现他的真面目! 在旁人的提醒下,赵天莽才反应过来。 “胡广清,你敢骂我!” 说他不是君子所为,讨打! 同为学子,大家都很看重自己的名声。赵天莽前有退学一事,对这种事格外在意。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胡广清不畏不惧,他站如松,昂首挺立,小小年纪已颇具气势。 胡广清敢说他搬弄是非! 赵天莽本想激怒张知成先动手,这会儿自己却忍不住,举起拳头就要挥动。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盯着胡广清,嘴上道着恭贺。 “呵,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男人。现在洞房花烛夜已过完,恭喜你啊,多了位五旬妹婿。” 赵天莽夸张大笑,句句恭贺,句句嘲讽。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自从二人结下梁子后,赵天莽不但对胡广清关注,对胡家也尤为关注。一来二去,还真被他看足了热闹。 胡广清对外人冷清,对家人好得不行。得知疼爱的妹妹错嫁良人,看他还怎么风光月霁! 赵天莽努力憋笑,仅凭眼神也能看出他的森森恶意。 胡广清的拳头骤然收紧,他也想打人了。 编排他什么都可以,但编排他的家人…… “哎呦!”赵天莽忽然捂住眼睛,瞪着另一只眼看向四周。 “谁!” 谁敢打他? 一粒小小的花生米在地上滚了几圈藏进角落。 周围学子纷纷看来,带着好奇与探究,把他当戏耍一般。 “谁敢在这里闹事,不怕被革除功名吗?”赵天莽色厉内荏高喝。 他很明白这家茶馆的禁忌,前几年有学子在这里大打出手,最后闹得功名被革。据说茶馆的东家大有来历,这才能于闹市中屹立不倒。 他今日在这里朝胡广清发难,也是存着祸害他的心思。哪成想,没祸害成胡广清,反倒让他惹了眼。 对方没有现身,只以打眼警告,赵天莽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就怕是来自东家的警告,他哪里还敢蹬鼻子上脸? “哼,算你今天运气好。”赵天莽故作凶狠朝胡广清瞪眼,坐到一旁,没敢再口出恶言。 张知成直言晦气,拉着胡广清探讨试题,然胡广清已经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张知成喊住他。 “我要回家。” 说话的工夫,胡广清已经走到了门口,张知成赶紧追上提醒: “指不定今天就放榜了。”茶馆离着放榜位置近,学子们都爱来此小坐。他们一连等了几日,眼瞅着就要揭晓答案,这个时候回家? “我一刻也等不及。” 赵天莽说得夸张,但他心中不安。他已经离家多日,回去看看才放心。 胡广清执意要走,谁也留不住。 他前脚刚走,骑着高头大马的差役在茶馆外高喊: “胡广清何在?” 一连喊了三遍,张知成才匆忙跑来: “他回家了。” 骑马的差役一身正气,红绸编织的花朵挂在马头,左右两侧跟着一小队手下。手中捧着用红绸盖着的托盘,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宝贝。 “回家!”差役听闻大诧,调转马头赶紧追人。 张知成大着胆子在后头追问: “敢问大人有何事?” 看到红绸,看到高头大马,他心有预料,但总抵不过差役亲口来说。 只听差役开口,犹如惊雷炸响: “胡广清乃本届院试案首,我等速去报喜。” 案首…… 张知成的心脏“怦怦怦”跳不停,听到胡广清考中案首,比他自己考中更激动。 “哎咦,还真是个‘小三元’。” 人群中不知是谁道了句,大家立即展开激烈讨论。 先前胡广清县试、府试均为案首,如今又添一案首,真正成就“小三元”美誉。 大家纷纷来和张知成搭话,找不到正主儿,找到正主的同窗也是一件幸事。 赵天莽的脸色变化莫名,以前胡广清不是秀才他都压制不住,如今胡广清考中了“小三元”,以后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第8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天 胡家人不知自家又要出一位秀才公,老太太端坐高堂,胡老大跪在中央,声泪俱下: “娘,帮帮儿子!” 自从胡老三当着钱家人的面说“不嫁”,胡老大便提心吊胆。好歹把钱家人劝了回去,但一颗心始终不上不下提溜着。 胡嫣儿必须嫁进钱家! 这件事只要老太太答应,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 这不,胡老大跑到老太太跟前哭诉来了。老太太疼他,得知外面有个大好前程等着他,必定会帮他把这件事圆过去。 老太太冷眼旁观,不为他的眼泪所动。试想,一个膘肥体壮的中年肥大叔跑到你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论相貌也就那样,论姿态更是不堪,谁能怜惜得起来? 老太太恨不得踢上一脚,快别嚎了! 目光一转,一旁的胡宝珠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美则美矣,怎奈心肠坏了。 老太太猜到胡嫣儿这场婚事里少不得胡老大的手笔,倒没想胡宝珠也掺和其中。她若不掺和,用得着百般为胡老大说话? 因是老蚌怀珠,胡宝珠与几位哥哥的年纪相差甚远,倒是与侄子、侄女属同龄人。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撺掇年纪比她还小的侄女嫁人……老太太眼底一暗,目光重新落回到胡老大身上。 “一个官缺一千两?” 她复述胡老大的话: “若是这次机会没有握住,以后再难有进展?”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滔滔怒火。别人加官进爵,靠的是自身能力;胡老大倒好,全靠投机取巧。有这样一个儿子,真是造了大孽。 胡老大不明老太太心意,见她松了口,匍匐来到她脚下,句句诚恳: “娘,帮帮儿子。等我做了大官,一定好好孝敬娘,到时候您就是老太君。”他将当官后的生活描绘得尽善尽美,胡家这些年助他科举,为的就是功成名就。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怎能舍弃? 不再年轻的胡老大失掉了容颜,也失掉了骨气。如果不是胡家举全家之力供养,那科举他早就不想考了。二十年啊,他考了整整二十年一无所获,早已认清自己。他这辈子就是个秀才命,可让他一辈子屈居人下他又不甘。 本朝举人方可做官,但因前些年动荡,有些地方秀才也可做官。虽职位一般,但好歹是个官啊!胡老大谋划的就是这个官职。 他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好像老太太一松口,他就能当官老爷似的。 老太太对他描绘的场景不为所动,尽量控制住脾气,问: “你老实说,钱家到底给了多少彩礼?” 一千两银子的官缺,若只为一百两银子的彩礼,胡老大不可能这般积极。 胡老大慢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是二百两,与他所言一百两相差一倍。若是老太太不问,这多出来的一百两岂非落入他的口袋? 胡老大赶紧说,怕胡老三见钱眼开,他帮忙收着,等日后再给。 至于日后是何时,他就不说了。 “那还有八百两的差呢?”就算卖了胡嫣儿也不够啊。 胡老大微微垂首,脸上挂着窘迫: “我,我让婉娘再凑点。” 秦氏婉娘是胡家的大儿媳,当初为了能找个配得上胡老大的媳妇儿,胡老汉没少往城里跑。终于让他找到了秦秀才家的女儿,与大儿喜结良缘。 同为秀才,秦秀才早早灭了科考之心,安心在城中开学堂。教出过不少童生、秀才,颇具口碑。秦家的日子过得不差,秦氏的嫁妆里有铺子、宅地,这些年不少收成。 说到和媳妇儿借钱,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胡老大也暗自脸红。哎,谁让他没钱呢!这些年,家中开销全由秦氏嫁妆支撑,他在秦氏面前毫无地位。 秦氏住在城中,隔得远,胡老太完全不知道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大儿子,到了城中狗屁不是。 胡老大见老太太面色不好,以为她也同样窘迫,腆着脸问: “娘,您手头还有多少银子,要不也借我?等我当了官,双倍还您。” 双倍? 老太太冷眼相对,幸好没让他当官,否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胡老大因老太太的冷眼打了个寒颤,奇怪,以前也没觉得他娘可怕。自从老太太昏过一回后,再醒来眼神亮得惊人。 “宝珠啊。”老太太的冷意瞬间无踪,对上胡宝珠目露慈爱。 “娘!” 胡宝珠偷偷和胡老大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则小碎步上前,来到老太太身后捏肩锤膀,尽显孝心。 人老了,身子骨儿僵化。胡宝珠的按摩手法很是专业,老太太被按得舒舒服服,眯着眼睛闲适地问: “你觉得该帮你大哥吗?” 提到这事,胡宝珠可有话说了。 “当然了,娘!大哥等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等来机会,咱们一定要支持大哥。等大哥当了官,咱们就是官宦人家,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 胡老大还没当官呢,她就官宦人家。这要当了官,还不捅破了天?她在那儿畅想未来,说得头头是道。 老太太看出来了,胡宝珠和胡老大乃一丘之貉。 等胡宝珠说完了,老太太点头表示认可。 “嗯,让钱家来接人。” 老太太答应了! 胡宝珠和胡老大相视大喜,还不等喜形于色,又听老太太吩咐: “宝珠,你快回去收拾收拾,等钱家派人来接。” 她说得理所应当,胡宝珠却僵在当下。 “娘?” 不是要嫁胡嫣然吗,怎么是她跟钱家人走? 老太太浑然不觉哪里不妥,笑得慈爱: “放心,你爹给你留了嫁妆,娘都给你。” 老来得女,胡老汉也极为宝贝幺女,早早就将嫁妆备下,就算胡老大科考也不得动用。 胡宝珠确实惦记她的嫁妆,但不是现在啊。 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她外焦里嫩,胡宝珠不愿嫁。老太太就问,可你先前还说要帮你大哥啊。怎么,事到临头反悔了? 你这可太虚伪了哈。 什么,原先定的人是胡嫣儿? 可胡嫣儿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难不成要送钱家人一具尸体? 这可太不地道了! 咱胡家人办事敞亮,说是如花似玉的姑娘,那必定也该活蹦乱跳。胡宝珠比胡嫣儿还大上两岁,哪有姑姑未嫁,侄女先嫁的道理? 老太太一锤定音,就算胡嫣儿醒来,也得在胡宝珠之后嫁人。 第9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天 胡宝珠泪如雨下,拉着胡老大求救。 胡老大被她吵得没有办法,跑来求老太太收回成命。 “娘,宝珠可是您的眼珠子啊,怎么能送给钱家祸害?” 胡老大完全忘记了他之前是怎样将钱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钱有才配不上花容月貌的胡宝珠。 “祸害?”老太太目光一转,充满怀疑。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的意思是,钱大有,钱……人家就看上嫣儿了!”胡老大支吾了半天,终于找到完美理由。 没错,人家钱家就看上了胡嫣儿,他们换人也没用。 “看上一个死人?” 老太太一句话噎得胡老大半天说不出话,谁能看上一个死人啊!胡嫣儿不是还没死呢吗! 胡老大原先那点怀疑被老太太几句话冲得七零八落,他还以为老太太转了性要护着胡嫣儿。现在看来,没有的事儿。人家没死说人家死了,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娘和你说实话。”老太太眉峰一转,煞是悲痛。“郎中说嫣儿情况不妙,大概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你把她送过去,是想和钱家结仇吗?” 能拿出二百两彩礼的人家,在这地界少不得权势。结亲结得是两姓之好,胡老大的算盘打得叮当响,架不住胡嫣儿昏迷不醒。 老太太也没说谎,胡嫣儿的情况摆在那里,郎中看了直摇头。胡老三和小田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就胡老大整日忙着外面的事,不知所以。 “可,那……”骤然听闻胡嫣儿快不行了,胡老大急得无语伦次。 那可怎么办! 胡嫣儿若是不嫁,他手里的彩礼可怎么办! 恰在此时,老太太小声问他: “不嫁宝珠,难道要退彩礼?” 当然不能退彩礼! 胡老大哪肯答应,可让胡宝珠代嫁…… 老太太不心疼吗? 他都心疼得要命! 胡老大的怀疑刚起,老太太已经捂住胸口叹气不止。 “哎,要不是悦儿年纪着实太小,说出去有损你形象,你以为娘舍得宝珠啊!呜呜,我苦命的宝珠啊……” 她双手捂脸,哭得不能自已。 这才是胡老大印象中的老太太,一切以胡老大为主。见老太太哭了,他也不由悲从中来。 “娘……” 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娘连最宝贝的女儿都顾不得。 胡宝珠在胡家的确受宠,可若是与胡老大相比,她也只能排在后头。这些年,胡老大早已习惯自己的超然地位,对老太太的选择毫无怀疑。 等哭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停下哭声,掩面为胡宝珠求一个保证: “等你当了官可要好好报答宝珠,她为了你的前程牺牲太多。” 为了哥哥的前程,牺牲妹妹的幸福,这是多么感人的兄妹情深啊。 在老太太一口一个“当了官”的蛊惑下,胡老大彻底迷失自己。仿佛他真当了官似的,立下誓言: “我一定报答宝珠!” 在胡老大看不到的地方,老太太微微勾起唇角。 报答? 呵,等你先当了官再说。 走了一个胡老大,又来一个丛氏。 丛氏比胡老大细心得多,她总觉得自老太太昏迷苏醒后,就变得与从前格外不同。这份不同体现在对家里人的态度上,更体现在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 说什么胡嫣儿命不久矣,要让胡宝珠代嫁?这要搁以前,老太太宁肯退彩礼也不会让宝贝女儿受一丁点委屈。 她一向最宝贝胡宝珠,这是怎么了? “娘,我送去的饭,宝珠没吃。” 丛氏一向极会审视夺度,她试探着老太太的态度。若老太太不为所动,她绝口不会提胡宝珠代嫁一事。 老太太怔了半晌,忽而大恸: “哎,我可怜的宝珠啊……” 老太太又哭上,一方手帕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丛氏更疑惑了,瞧老太太的样子也是不舍女儿代嫁,不让宝珠代嫁不就行了? 老太太痛苦万分,不等丛氏问,就哭诉起来: “你大哥说咱家必须有人嫁去钱家,算来算去,也只有宝珠符合条件。” 胡家的女孩儿,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年纪尚小。胡嫣儿勉强能凑个数,可谁让她命不久矣? 这一劫,胡宝珠躲不掉。 老太太在诉苦,丛氏从中听到了更深层的含义。 “大哥说?” 愿来这一切都是胡老大所为,不是老太太决定的? 那他还…… 丛氏一阵懊恼。 可恶,她被胡老大的表面工夫给骗了。 幸好来这一趟,否则定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至于丛氏为什么没觉得老太太骗人? 老太太那点心眼儿,丛氏压根没放在眼里。 在丛氏的安慰下,她一跃成为老太太的知心好媳妇儿。老太太放低声音,瞅准周围没人,偷偷告诉她: “娘只告诉你,你可别出去乱传。” 老太太那双吊起的三角眼散发幽光,靠得近了更阴冷、渗人。丛氏丝毫不慌,很是坦然。 “娘,放心。我的嘴最严实,保准谁都不讲。” 她还讨好地冲老太太笑笑,一副可靠模样。 于是乎,老太太便将胡老大要买官缺银子一事告诉了丛氏。她没说彩礼具体有多少,只含糊地说远远不止一百两。 老太太也非信口雌黄,就冲胡老大着急忙慌的态度,二百两也是少。 丛氏刚开始还能稳住,当听老太太要把所有彩礼都给胡老大买官时,再也坐不住。 “什么,都给大哥!” 那可不行! 这件事,他们二房也有出力。 丛氏一着急,难掩本色。想劝老太太别那么信任胡老大,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老太太帮她一把。 “老二不在,我这心里也没个着落。” 有些话丛氏不方便说,胡老二可以啊! 胡老二跟着胡老汉学了些识文断字的本事,或许胡老大也给他开过些小灶,如今在城中粮铺做账房,每干七日能休一日。 这个月他跟着东家到外地对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太太的提醒犹如醍醐灌顶,丛氏瞬间有了想法。 “娘,老二刚才派人传话,我还没来得及和您说。他跟着东家办完事回来了,明日就能到家。” 所谓的“出差”,不过是胡老二为了不掺和胡嫣儿的婚事做的伪装。如果胡嫣然是胡老二的女儿,胡老二宁可和胡老大翻脸也不会让女儿跳这种坑。可谁让她是胡老三的女儿呢? 胡老二和几个侄子、侄女的关系只在表面,他又和胡老大交好,就算知道这是个坑,也不会坏胡老大的事。 索性藏着不见,哪怕以后东窗事发,他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太太要把彩礼都给胡老大,这关系到自身利益。胡老二再不回来,所有的利益都将被胡老大夺取。 “明日就回?”老太太一听也很惊喜,原来,胡嫣儿的婚事,胡老二也有掺和。 等胡老二回来了,这件事就更有趣了。 “明日就回。”丛氏不明老太太心意,说得斩钉截铁。 胡老二明天就回来了,所以千万别把彩礼都给胡老大,也给他们留点。 彩礼分配不均,丛氏哪里还顾得上谁嫁去钱家?随口和胡宝珠敷衍了几句,赶紧托人给胡老二传话: 家中有事,速归! 第10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天 丛氏没能等来速归家中的胡老二,却等来了卷土重来的钱家人。 天蒙蒙亮时,胡家的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钱家人不请自来,今日说什么都要带走胡嫣儿。 胡老大腰带都没顾上系,赶紧出来打圆场。这回,钱家人可不听他忽悠,前排的青年指着他鼻子大喝: “你们胡家收了彩礼不见人,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钱家不好欺负!老爷子发话,今日必须要见到新娘。带不走人,就把你们胡家人都抓去坐牢!” “对,坐牢!哪有收了钱不办事的。” 周围人跟着吆喝,个个撸起膀子要大干一场。胡老大的秀才身份毫无体面,被压制得满脸通红。 “坐牢!”他抓住青年言语中的漏洞,长袖一甩,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你是谁家的小毛孩,敢拉我去坐牢?好,我今儿就站在这儿,看谁敢动!” 胡老大架势十足,一双眉眼吊起向上,秀才公的气势一出无人敢动。青年们面面相觑,胡老大要有个什么闪失,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从钱家人群中走出一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却让青年们自发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他对胡老大的态度也不卑不亢。 “秀才公,不是我钱大不给你面子。当初那彩礼……” “咳!” 胡老大忽然爆出惊天巨咳,他按住钱大的肩膀,将他拽到一旁嘀嘀咕咕。 小田氏心脏突突跳,就怕钱家人抢走女儿。她贴着墙边慢慢移动到后院,瞅准钱家人没有看到,飞奔进老太太院子。 “娘,不好了!” 老太太早已起身,彼时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睡了一晚上木板床睡得她浑身难受。心中惦念着今早的事,索性早早起来,瞧个热闹。 小田氏没敲门就闯了进来,一步迈到老太太跟前,急得团团转。 老太太半阖着眼瞥她,只一眼就把小田氏钉在了原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敲门,顿时两股战战,不敢多言,在转身敲门和给老太太赔礼之间踌躇不定。 “什么事?” 老太太开了口,小田氏也松了口气,忙道: “娘,钱家来人了。” 想到钱家人的跋扈,焦急又浮上她的脸庞。 “他们说要带人走。” 虽然老太太说过胡嫣儿要在胡宝珠之后嫁人,但现在钱家来人了,老太太还能保得住胡嫣儿吗? 这话小田氏没有说,但她的不放心摆在眼里。 他们三房一向不受老太太待见,如今又冒出这种事,她的女儿可怎么办啊! 想想如今还昏迷不醒的胡嫣儿,小田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想到老太太最烦她哭,着急忙慌地抹泪,生怕被老太太看见。 老太太早就看见了,想她也是慈母之心,难得宽慰一句: “放心,带不走你的嫣儿。” 老太太起身朝屋外走去,小田氏急忙跟上。 前院的闹腾声已经小了许多,胡老大和钱大嘀咕过后,钱家人眉开眼笑,就等新娘子出门,迎上花轿。 老太太走得不急不缓,临出二道门时停顿了一下,闷头走路的小田氏差点撞到她身上。 “娘?” “瞧见了没,热闹来了。” 老太太指着从屋里出来的新娘子让小田氏看。 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在丛氏的搀扶下从屋内走出,那嫁衣小田氏看得分明,是胡嫣儿的衣裳!新娘子走动间身姿曼妙,曲线明显,那种韵味压根不是青涩的胡嫣儿可比。 看身段,看体型…… “那是……宝珠?” 小田氏猛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真舍得让宝珠代嫁? 老太太没什么舍不得,她凑到小田氏跟前,悄声告诉她: “你大哥给了宝珠一百两银子,让她代嫁。”这事还是铁牛偷听到后告诉了她。 “一百两!”小田氏惊呼出声,而后赶紧捂住嘴巴。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都变急促。 要知道,胡嫣儿的彩礼总共才一百两银子! 老太太怜悯地看着她,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多说一点也无妨。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太太循循善诱,小田氏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好在老太太也没想她能发现问题,直接告诉她; “意味着钱家给的彩礼肯定不止一百两银子。” 也不止二百两。 老太太眯着眼,看向人群中憨厚可掬的胡老大。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分外老实的男人,卖了侄女卖妹妹。真要让他得了逞,下一步是不是该卖老娘了! 树叶簌簌,天色暗沉。出了门的胡宝珠脚步虚浮,在丛氏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走出胡家门。 钱家人翘首以盼,见此情景高声宣布: “今日钱、胡两家喜结良缘。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 女儿出嫁,当娘的怎能不现身? 老太太酝酿好情绪,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前,还不待哭嚎,只听一声怒斥: “不许嫁!” 穿着书院学生服的胡广清,头戴冠帽,肩背书箱,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他快步挡在胡宝珠面前,气势如虹。风,卷起衣袂飘飘,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经出场便惊艳了时光。 老太太看得两眼放光,这便是未来的状元郎,大宋的股肱之臣胡广清! 老胡家有一家子作死的能人,唯胡老三一房得道升天。作为两榜进士,皇上钦点的状元郎,胡广清的官运亨通,直达天听。可惜胡家有此人才,却不能为家族所用,更因为早年这些事,导致胡家几房龌龊不断。 想到执掌一方的大佬,现在是她的孙子,老太太心潮澎湃。 “胡家女不作钱家妇,你们请回。” 胡广清仰首挺立,别看他年纪小,架势却不小。一身的书卷气,却透着凌厉。 “广清,不得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胡老大厉叱。眼瞅着婚事将成,结果又冒出问题,胡老大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这场婚事若是搅和了,他的彩礼钱也就打了水漂。 胡老大在胡家小辈心目中威严尚存,但其中绝不包括胡广清。他盯着胡老大,一字一顿: “大伯,这场婚事不作数!”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说起话来气势十足,一举一动如山般屹立不倒。 “你……”胡老大一时慌乱,余光瞥见跃跃欲试的胡老三,心中大定。 “老三,管管你儿子!” 院内、院外的人都瞧了过来,胡老大想要速战速决,婚事怎能因一个胡广清而停滞? 胡老三也想管,他拉住胡广清的胳膊急切想把他往旁边拽。胡广清被他拽得踉跄,钱家人一拥而上,终于让出位置。 在胡老大的授意下,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敲锣打鼓热闹起来,迎新娘子出门啦。” “我看谁敢!” 胡广清摆脱胡老三的拉扯,重新站了回去。他的发丝稍显凌乱,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钱家人。大有谁若敢抢走新娘,就从他身上踏过去之势。 第11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一天 “混账东西,添什么乱!” 胡老大气极,对着胡广清破口大骂。 胡广清还不是秀才,已初具气势,这是胡老大最难容忍的存在。 他很清楚,这些年自己能够享受家中所有资源,正因为他独一无二的秀才身份。若是再多一个秀才,以后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胡广清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他不是他的儿子。 不是他的儿子还这样张狂,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走。” 胡老大发了狠,趁着人多势众压根不把胡广清放在眼里。 他又后悔,不该听老太太的话让胡宝珠代嫁。真该把胡嫣儿嫁过去,让胡广清心生愧疚,从此决断科举之路。 科举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心性。 不过胡嫣儿命不久矣,也算勉强合了他的心思。 钱家人与胡老大配合得当,一窝蜂上前要抢走新娘。 “噌!” 刀出鞘,寒光现。 一窝蜂涌上的钱家人赶忙后撤,就怕刀剑无眼伤到自身。 “我看谁敢!” 胡广清气势如虹,一把散着冷光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毫不客气指向前方。匕首不大,大概能有两掌宽,但那白得刺眼的刀身即便是对刀具无所知的农家汉也一看便知锋利。 “广清,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胡老三吓得不行,急得猛摆手。 以前胡广清上下学要走很长一段路,胡老三不放心自己的聪明儿子,特意买把匕首给他防身。为了这把匕首,爷俩儿足足采了大半年的草药才凑足银子。 当初店家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只因尾部有残缺,卖不上价格才让他们捡了漏。这些年胡广清从没把匕首拿出来过,胡老三都快忘了还有这把匕首。 这可是削铁如泥的匕首啊,伤到自己怎么办! “今日谁若敢上前,别怪我刀下无情!”胡广清是第一次使用匕首,虽已紧握,但毫无章法,挥动了几下已露出破绽。 胡老大看出他不过外强中干,更为不屑。他拦住欲要上前的胡老三,给钱大使了个眼色: “还反了你!都给我上,出了事我负责。” 有这句话,钱家人也不怕了。 胡老大与钱大私交甚好,两人喝酒时钱大没少听他抱怨胡广清如何如何聪慧,醉酒后也想过些非常手段。 胡广清因太过聪明影响胡老大的家庭地位?若是他没法写字不就无法参加科举,胡老大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钱大摩拳擦掌,就等趁乱给胡广清好瞧。 即便被一群人围堵,胡广清依旧不畏不惧,昂首挺立。他如山一样的背影,深深印在身后的胡宝珠心中。 在所有人都将她舍弃的时候,她平日没放眼里的侄子居然对她如此……霎时,胡宝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悄悄扯了扯胡广清的袖子,轻言: “广清,罢了,随他们去。别再伤着你。” 胡广清身体一僵,“小姑?” 钱家人蜂拥而上,钱大准备趁乱去掰胡广清的右手拇指。只要将他的拇指掰断,他就再也写不了字,更别想科考! 看似单薄的身躯,实则滑不溜秋,几个闪身间胡广清已突破钱家人的包围圈。钱大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更别说掰断手指。 胡老大箭步上前,一把抱住胡广清。吆喝钱家人赶紧过来,人被他抓住了。 纵然胡广清全力挣扎,还是无法挣脱。钱大已经赶来,盯着胡广清的右手,眼中恶意滚滚。 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油然而生,胡广清挣扎得更猛烈了。奈何手腕被胡老大紧握,匕首毫无建树,他的挣扎更助长了钱大的气焰。 “小娃娃,别怪你钱叔心狠,谁让你挡了别人的路?” 钱大意有所指的话刺得胡广清瞳孔紧缩,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别废话!”胡老大催促,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乱子。 钱大不再废话,抬手去掰胡广清的手指。 “住手!” 一声巨呵,犹如天雷滚滚,响彻心头。 老太太大步走来,四周的空气恍若停滞,被老太太气势扫到的人不由避让。明明还是一样的粗布衣裳,明明还是那个满脸沧桑的老太太,但就是让人不敢直视,不敢作声。 “大哥,放了广清。广清,把刀放下,你要心疼死娘啊!” 小田氏从老太太身后越出,小跑到胡广清面前,想要卸下他手中的匕首,又因胡老大之故无法上手,急得一个劲儿掉眼泪。 “娘。”胡老大见老太太来了,欢喜不已。 若胡广清敢顶撞老太太,万一再把老太太气晕,就算他再聪明也…… “啪!” 重重一巴掌,甩得胡老大眼冒金星,两耳嗡嗡。他手上的力度一松,胡广清趁机逃脱。 老太太的力气可没收着,紧随其后一顿责骂: “混账东西,你在骂谁?身为胡家长子不顶立门户,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有能耐了你!你负责?你能负什么责!广清若是出事,你爹泉下有知第一个饶不了你。” 老太太骂完胡老大,又对准胡家人开火: “你们都是死人啊!自家人被欺负没一个人站出来帮忙,再有下次,趁早给我收拾包袱滚蛋。我胡家没有这等自私自利之徒。” 老太太的一巴掌不止打蒙了胡老大,也打蒙了胡、钱两家人。不是说胡老大在胡家说一不二吗?怎么看老太太这脾气不好对付啊! 胡老大头晕眼花,耳朵里只有鸣响,其实根本没有听清老太太说了些什么。缓了一会儿,依旧两眼发蒙,本能叫了声: “娘……娘?” 老太太刚才是打他了吗? 是,吗? 反应迟钝的胡老大看起来憨憨的,没了精明算计,透着可怜。 满院子的人没有一人为他发声。 怎么发啊? 胡老大那可是上河村的土皇帝,老太太大发雌威,连胡老大都不敢招惹,他们这群小虾米还是悄声躲开。 钱大悄悄躲进人群中,真怕老太太看清他的算计再给他来一巴掌。刚才他离得近,老太太那巴掌风扫到他,他都觉得牙疼。嘶…… 老太太上吊着眼睛睨着胡老大,一点面子也没打算给他留。 “老二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一千两银子,胡善行啊胡善行,你怎么做得出!” 说罢还不过瘾,伸出手指大力点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到极点。 老太太说得模棱两可,架不住胡老大自己心中有鬼。前被打,后被骂,老太太又点出了胡老二的存在,胡老大瞬间相信了他被胡老二出卖。 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 他被老太太点得浑身无力,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后知后觉的脸颊开始发疼,牵扯到鼻梁,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胡老大这副做派,看得钱家人瞠目结舌。 敢情胡老大在胡家说不了算啊! 连老太太都对付不了,这门亲事八成结不了。 老太太踢开胡老大,准确在人群中找到钱大,吊起的三角眼透着阴冷。 “回去告诉钱大有,这门亲,胡家不结了!” 不结? 钱大刚想辩驳,忽听墙外一声高喊: “这里可是胡广清家?” 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威风凛凛,越过围墙瞧了进来。正好和钱大看了个对眼,钱大浑身一哆嗦,赶紧低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第12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二天 高头大马迎君来,系着大红花的马头看得人人艳羡。 恰逢院试放榜,红花因谁而来大家已心有思量。 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胡老大考中秀才后的盛况是上河村口耳相传的荣耀。 二十年后,官差报喜的热闹在胡家再度上演。不,是比二十年前更为盛大。 从村口到胡家,跟来沾喜气的人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胡家嫁女那事已无人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上河村又将出现一位秀才公。 丛氏眼尖,在衙役身旁看到熟悉的身影,撇下胡宝珠,忙凑了过去。 “二哥,你怎么……” 胡老二怎么才回来,老太太都说了要退了这门亲事! 比起胡老大的富态,胡老三、胡老四的壮硕,胡老二盘正条顺,笑起来眼睛眯眯,极富好感。乍看和个弱冠少年似的,他若不说谁也猜不透他的年纪。 胡老二顺势拉过丛氏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丛氏脸色微红,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他,安静待在他身边。 “学生胡广清,见过大人。” 胡广清对官差行礼作揖。他已将自己收拾妥当,衣服理顺,冠帽戴好,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确认过身份,官差从马上一跃而下,拿出准备好的礼单,高唱: “胡广清乃本届院试案首,也因县试、府试均为案首,中‘小三元’之誉。县令大人赐百两纹银、文房四宝一套,字帖五幅,玉玲珑一对……望你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学生胡广清,谢县令大人。” 人群里交头接耳,虽然不知那“玉玲珑”为何物,但纹银百两谁都知道。听说过“穷秀才,富举人”,胡广清厉害了,刚考上秀才就能为家中增收。 丛氏悄声问胡老二: “当初大哥考上秀才的时候,县令大人送了什么?” 她以为随便一个秀才就能得县令大人赏识? 胡老二摇摇头,“无。” “小三元”的秀才和普通秀才天壤之别,可以说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成为举人只在朝夕。 胡老二看着胡广清眼透精光,想到他们胡家即将出现一位举人老爷,心潮澎湃。 幸好啊,幸好没有得罪三房。 “恭喜胡案首。县令大人看过你的试卷,对其中一些作答很感兴趣。” 官差收起官腔,对胡广清恭贺不断,言语透着恭敬。 胡广清亦恭敬有礼,“改日我定登门拜访,还望县令大人赏光。” “自然,自然。” 寒暄过后,官差话锋一转,目露寒光。 “这里可是有人在找胡案首的麻烦?” 他有心同胡广清交好,打着瞌睡递来枕头,有什么比帮忙处理麻烦更能拉近关系? 人群中的钱大后背早已湿透,心中暗恨胡老大害人不浅,早知胡广清有此能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秀才公作对! 胡广清知道官差想帮自己,但这种人情不欠为好。正要开口,瞥见老太太满脸慈爱地看着他。 老太太的面容着实称不上好看,不过那双眼睛给丑陋的脸庞增色许多,勉强算是慈爱。 想到老太太刚才打了胡老大一巴掌,胡广清示意此事由老太太做主。 这般聪慧的孙子,老太太怎能不爱? 她对官差笑得和蔼: “没人找我们胡家的麻烦。是不是啊,钱大?” 转头,目光已变凌厉。 被点到名的钱大哪敢和老太太对峙?借坡下驴,赶紧点头哈腰: “是,是。都是误会。” 他冲老太太笑得谄媚。现在老太太的话就是他的救命稻草,钱大抓紧机会,知难而退。 “老太太,今日胡家有喜,我等不便打扰……” 胡家出了两位秀才公,就算以后也不敢打扰啊! 老太太是那般不讲理的人? “慢着!婚姻缔结两姓之好,退婚也当退还彩礼。过些日子,胡家会将彩礼双手奉还。” 退婚不是结仇家,出了两位秀才的胡家谅钱家也不敢招惹,但彩礼钱该退则退,胡家不占这便宜。 钱大还以为自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太太能做这主就太好了。娶不娶胡家女无所谓,钱可不能再少了。 “老太太仁义。”钱大热泪盈眶,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说罢,再不敢打扰,带人速速离去。 老太太从屋里取出一包碎银,三三两两分给报喜的官差。今日报喜给胡家长了大脸,想必不出半日,胡广清考中秀才一事就将传遍十里八乡。 送走官差,人群依旧不愿散开,这可是新鲜出炉的秀才公,可不得好好瞧瞧? 不少人开始朝小田氏打听胡广清的婚配情况,直接把胡广清闹了个大红脸。 热闹的场面一直到太阳落山才消停下来,胡家人聚在老太太院中,人人自危。 喜事论完,现在该说点其他事了。 今日有喜,老太太红光满面,笑呵呵地不见怒意。又是秀才儿,又是秀才孙,她这个当家老太太被恭维奉承。听得多了,心情自然舒畅。 “广清,来。” 老太太朝胡广清招招手,想到以她现在的身份,得负责勉励几句,便道: “从今以后,你就是秀才公。要谨言慎行,见微知着。戒骄戒躁,不可鲁莽。” 此话一出,胡家个个和见了鬼似的,就连胡广清也面露怀疑。 这般有学问的话,能是老太太说的?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得意忘形,差点翻了人设。 不过,她老人家地位高,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真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一肃,佯装生气。顿时,胡家人也不敢再怀疑什么。 早年间,胡老太也随着胡老汉走过南闯过北。就算老太太是个乡下老太太,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 “奶,我知错了。” 胡广清虚心认错,今日之事若是他事先查明盖头下的人是谁,便不会闹得这样难堪。 年少轻狂嘛,老太太反倒觉得这样的胡广清才是鲜活。 “奶要表扬你,危急关头将你小姑救下。否则,出了胡家门,她就成了钱家妇。咱们再想救她,说不清道不明。” 老太太目光一瞥,胡宝珠打了个寒颤,忙上前将一张银票放到桌上,摇着头求饶: “娘,我错了,我不要嫁去钱家。这是大哥给我的,我不要了。” 在她穿上嫁衣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就与胡嫣儿感同身受。无论给多少银子,她都不想嫁给钱大有。 又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出现,之前胡嫣儿定亲,胡老大也给了老太太这样一张百两银票,说是彩礼。 老太太瞥了眼银票,看向胡老大: “老大,这事你怎么说?” 胡老大的脸一面正常,一面肿得和个猪头样。馒头大的肿包挤占了眼睛的空间,本来挺大的眼这会儿眯成了缝。因自己形象不佳,今日这般露脸的机会他也没敢现身。 要不是老太太把大家都召集过来,他现在还躲在自己房内。 “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呗。” 胡老大垂着头,嘴里不情不愿。 今日他丢了大脸,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管那么许多? 老太太接口便言: “我说?我说要退婚,把彩礼钱还给钱家。” “还呗。”胡老大光棍得很,眼角的余光瞥向胡广清,心中不愤到极点。 “反正胡家有了新秀才,也不差我一个。” 此言一出,胡老三直呼冤枉。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双手摩挲在一起,言语恳求大哥千万别说这种话,他承受不起。 胡老大还想作妖,老太太一锤定音: “的确如此。” 胡家有了新秀才,的确不差他这个老秀才。 胡老大:“……” 胡老三:“……” 第13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三天 面对两个儿子一齐投来的目光,老太太从容不迫: “你爹活着的时候就期盼广清能够学有所成,如今他考上了秀才,你爹也得偿所愿。赶明儿咱们一起去给你爹上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老太太压根没理胡老大的难受,她嘴里念叨的全是胡广清的争气。胡老大本就不愤,听了这话更怒火中烧。 他猛拍桌子站起身,朝着老太太怒吼: “娘!你还是我娘吗?”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难不成一个秀才孙子真就能比得过秀才儿子?十五岁的秀才公有什么了不起?他还不是在秀才之身上徘徊了整整二十年! 胡老大满面通红,剩下的那只眼睛猩红一片,他死死盯着老太太,势必要讨个说法。 场面顿时僵持,胡家人神色各异,老太太依旧从容。 她理了理衣角,漫不经心道: “我不是你娘。” 胡老大:“……”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那口气不上不下。想到自己不再是胡家唯一的秀才,胡老大顿时泄气,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娘就不能盼儿子点好吗!”右拳打在左掌心里,胡老大憋屈得不行。 老太太:“……”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老太太不为所动,执着发问: “钱家的彩礼到底给了多少?” 反正,不是一百两,也不是二百两。 胡老大默不作声,老太太将目光转向胡老二。 “老二,你说。” 这个据说是胡家最精明的人,此刻冲老太太笑眼眯眯,别的不论,模样倒是可人。 被点到名的胡老二微微一顿,脸上挂着无奈,似是不经意提醒: “娘不是说……一千两?” 老太太当众说出了这个数额,丛氏早已告诉了他。而且,老太太还说这是他说的。 胡老二要问老太太的罪,胡老大已经坐不住。 “一千两!”他猛拍桌子站起来吹胡子瞪眼,不小心牵扯到脸上的肌肉,疼得跌坐回去。 “哪里来的一千两,把我卖了都没有一千两!” 这回是真没有。 “嗯,我信大哥。”胡老二一副唯胡老大马首是瞻的姿态,恰到好处的跟从并未换得胡老大同等信任。 别人不了解胡老二,他还不了解吗? “老二,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我没分你钱吗,你和娘乱说话,是不是不想好了?” 胡老大说起来更来气,几个兄弟,他对胡老二最好。关键时刻,胡老二将他卖得彻底。现在在他跟前装好人,他真是瞎了眼! 这话,胡老二可不认。 “大哥,你们闹腾的时候我刚回来,上哪儿乱说话去。” 胡老二笑归笑,想往他身上甩脏锅,脾气也是说来就来。 胡老大的目光落在丛氏身上,胡老二不说,丛氏不会说吗?刚看了一眼,就被胡老二挡住视线,还大义凛然地表示: “男人的事别牵扯女人。” 行,不牵扯女人,牵扯他,行! 胡老大的脸痛得要命,看看谁都完好无损,只有他……只有他! 凭什么! 一气之下,胡老大的巴掌挥上了胡老二的脸。胡老二可不是那等没有准备之人,早在胡老大发难时,他就时刻防备着胡老大的反扑。 在胡老大挥起巴掌的那刻,胡老二快速抓住他的手腕。胡老大的巴掌没能挥下,更觉丢人,气怒之下拳脚相加,兄弟俩打成一团。 胡老三和胡老四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阻拦,其他人也纷纷劝说。院子里乱成一团,老太太坐如钟,冷眼旁观。 胡老三和胡老四一人抱住一个,勉强将二人分开。 “胡善举,你个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算是瞎了眼,认你做兄弟,给你小灶,帮你当账房,让你不用干泥腿子的活计,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胡老大气怒攻心,各种有的没的一顿咒骂,骂得老二脸色青红,也骂得老三、老四面面相觑。 原来在大哥心中,他们是“泥腿子”啊。大家都是兄弟,谁又比谁高贵? 胡老二的发带被胡老大拽开,披头散发喘着粗气,狼狈得不行。他算是服了胡老大,考试不行,脑子也不行。要不是占着老大的身份,凭什么他能去读书? 胡老大发疯,他不能跟着一块疯。本想责问老太太来着,被胡老大一顿打岔,反倒成了他没理。 这可不成! “娘,您从哪听说彩礼有一千两?” 胡老二耐着性子询问。胡老大也看了过来,若不是老二背后耍阴招,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背后阴他! 置身事外的老太太再度成为大家的焦点,她老人家眼睛一扬,很是无辜: “我猜的。” “猜……”胡老二直接没了脾气,胡老大也只剩无语。 猜,这种事能猜? 兄弟俩闹得天翻地覆,结果……猜? 老太太有话要说: “你大哥说一个官缺一千两,我猜若不是钱家给的彩礼着实高,他也不至于这般偏帮。” 胡老二的脸色立即就不对了,盯着胡老大阴阳怪气: “大哥,一千两的官缺,您可真厉害。” 他挥开胡老三的阻拦,朝胡老大竖起大拇指。 胡老大的脸色也不对劲儿,官缺的事胡老二知道,自然他也知道需要多少银子。胡老大说一千两,那是想坑老太太的贴己钱,实则根本不用那么多。哪想老太太当众曝光,把他闹了个没脸。 这还不够,老太太接着说: “我说一千两时,钱家也没否认。” 这是给钱家银子,钱家能否认就怪了! “没有一千两。”知道是老太太胡言乱语,胡老大心气顺了些,但要他拿出一千两银子,没有! “那有多少?”老太太接着发问,胡老大顺嘴便道: “五百……我……娘!”而后反应过来,看向老太太满面惊恐。 完了完了,他把实话说出来了。 “五百”二字,在场的人听得清楚。胡老三怒不可遏,钱家的彩礼给了五百两银子啊!大哥却和他说一百两。 都是兄弟,他怎么能这样! 胡老三手握成拳,此刻真恨不得上去给胡老大两拳。自小养成的尊卑观念让他无法做出这种事,无处发泄的他冲向院子里的柚子树,猛捶树干。打得树叶“哗哗”作响,还泛着青的柚子“嘭嘭”落地。 胡老大往老太太身边缩了缩,老三这模样太吓人,幸亏不是打在他身上。 第14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四天 老太太知道,这件事必须要给三房一个交代。不患寡而患不均,胡老大会变成这样,与胡老太的溺爱不无关系。 “铁牛,去厨房把擀面杖拿来。” 支使完铁牛,老太太又让其他人回房,只留胡家几兄妹。 铁牛一路小跑,将比他个子还高的擀面杖拖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让他找哥哥玩去。 这根擀面杖是胡老汉用胡家老房栽种的香椿老木制成,在胡家多年,可以说看着胡家人一步步成长。今日,就用它做个了断。 结实的擀面杖,拿在手中很有分量。老太太一下一下敲击着手掌,看得胡老大忐忑不安。 “娘,干什么?” 胡老大看看老娘,又看看兄妹几人,明智地选择往胡宝珠身边靠了靠。 胡宝珠瞪着他,转身绕到胡老四一侧。无论是一千两银子的彩礼,还是五百两银子的彩礼,胡老大都没有告诉过她。她就像个傻子样,被耍得团团转。 老太太站起身,不算高大的身躯却充满力量。随着她的动作,四周安静如初,连风都静止。 胡老大莫名吞了口唾沫,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蔓延全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老三。” 胡老三还没反应过来,擀面杖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 “娘?”他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天真又迷茫。 五大三粗的汉子如个迷途羔羊,看得人就想欺负一番。 胡老三迷迷糊糊接下擀面杖,老太太给他指明方向: “打。” 谁让你受了委屈就找谁发泄,光对着树干挥拳头有什么出息? 胡老三拿着擀面杖的手颤颤巍巍,他连看都不敢看胡老大,更别提打他了。 “他害得嫣儿撞门自尽,害得小田氏不得安眠,害得你愧对妻女。此等唯利是图之人,你不打留着过年吗!” 老太太给他找足了理由,这里面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让他打胡老大几仗。可老太太越说,胡老三越哆嗦。 “娘……” 他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胡老大。 胡老大正凶狠地瞪着他。 “我,我……” 胡老三被逼得左右为难,心焦之下扔开擀面杖,一屁股蹲到地上。 “我不打!” 让他打大哥?他下不去手。也……不敢。 胡老大面露得色,就知道老三是个没种的。 被扔开的擀面杖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只手截住,老太太将它拾起,语气漫不经心: “养不教父之过,如今你爹不在,就由娘来行使教子之责。” 胡老三不打,她来。 老太太一个眼神袭向胡老大,随即吩咐其他几人将他按住。 几兄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即便胡老汉还活着的时候,也未曾如此教育过孩子。 胡老大积威已久,没人将敢将他按压。弟妹们怂得不行,胡老大气焰高涨: “娘,我是家中老大。你打了我,我还有什么颜面?” 他顶着一脸猪头相,梗着脖子不服。弟妹们都不敢行动,胡老大完全不信单凭老太太一人就能打得了他。 “你也知道你是家中老大,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卖了侄女卖妹妹,胡善行,你还有没有良心?” 猝不及防,老太太手中的擀面杖和长了眼睛似的打在了胡老大的后背。她老人家气势非凡,似怒目金刚代天刑罚,胡家人呆愣当场。 “啪!” “啊!” 两声起,胡老大被打得趔趄,猛地朝前越了两步差点跪地。 “这一杖,打你为子不孝,为兄不仁,为长不慈。” 哄骗长辈,欺瞒同辈,坑骗小辈,胡老大的一言一行令人不齿。 老太太气势大开,岂是胡老大能比?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擀面杖再度落下。 “啪!” 胡老大感觉自己的肩胛骨要碎了,这一回身体终究没能承受住擀面杖的压力,“扑通”跪倒在地。霎时,膝盖骨也裂。 “这一杖,打你钱迷心窍,唯利是图,忘乎所以。”老太太将擀面杖挥动得虎虎生威,招招式式直透心扉。 掷地有声的话恍若战场上发号施令的大将军,令人望而生畏。 胡家几个儿女不由自主一齐后退,至于胡老大那里,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没人管他,胡老大自力更生。他拖着软掉的两条腿爬向院门。 老太太疯了,他若不离开这里,这条小命怕是不保。他会死,他会死的! 老太太看透他的想法,大喝: “你若敢踏出这个院子,我就当着小辈的面打你。” 胡老大:“……” 他身体僵直,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信老太太的话。老太太现在还给他留了颜面,若他不知好歹,这仅剩的遮羞布也要扯没了。 想通了老太太的仁慈,胡老大悲从中来。他仍对老太太怀有希望,反身扑倒在老太太脚下,抱着老太太的腿,呜呜痛哭: “娘,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这两仗,打得他浑身的骨头碎成了渣。他知错了,他再也不敢了。 胡老大眼泪、鼻涕哗哗往下落,老太太忍着恶心,将擀面杖柱在地上,怒斥: “彩礼钱在哪儿?” 吃了给她吐出来,这些钱一文也进不了胡老大的口袋。 早已被打没了气焰的胡老大眼见事情有了突破口,慌不择道: “在我床下的陶罐中。” 那是他的秘密储钱罐,谁也不知道。被老太太打了一通,他现在只想活命,钱财乃身外之物。 “老四,去搜。” 老太太怒目而叱,没有半点放松。 被点到名的胡老四悄悄咽了口唾沫,他也被吓到了,现在腿都是软的。 “我……”去搜大哥的屋,不好? 他的迟疑被胡老二解了围: “娘,我去。” 胡老二也被吓得不轻,但因为老太太这怒火是冲着胡老大而去,他置身事外多少还能保持镇定。 岂料此言一出,老太太随即盯上了他。 老太太目光一瞥,明明没什么动作,胡老二却有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浑身的毛孔竖立起来。 “你给我老实待着你。” 目光转向胡老四:“你去不去!” 平静无波的眼神带着强烈压迫,连胡老二都抵挡不住,更别提胡老四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紧点头: “去,我这就去,娘别生气。” 胡老四脚底抹油似的逃出院子,看得胡老二心生不满。人人都言胡家老四沉默寡言,十足老好人。但在他看来,老四才是最有心机的那个…… 还没想完,那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再度降临。 胡老二精准地察觉到危机,余光瞥见老太太已经提着擀面杖站在他面前。霎时,浑身的冷汗止不住往外冒,胡老二竟有种站都站不住的感觉。 老太太目色阴沉,刚刚打完了大儿子,现在又盯上了二儿子。胡老二比老太太高出许多,但老太太的气势丝毫不输。吊起的眼睛往上翻,眼白占据大半,有种吊死鬼的感觉,阴气沉沉。 “想要彩礼钱?”尖锐的声线似重物划过金属的声音,听得人鸡皮疙瘩猛冒。 “娘,我不是……”胡老二心慌了一瞬,正想解释,老太太又言: “你大哥给了你多少封口费?” 胡老三猛地看向胡老二,这件事连同二哥也有参与! 他们是兄弟啊,他们怎么能…… 心神俱疲的汉子抱住头蹲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一旁的胡宝珠看了揪心,胡嫣儿嫁人这事,是他们对不住三哥……想想她差点也要嫁过去,拿着手帕抹着眼泪。 第15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五天 “没有。”胡老二坚决否认,他尽量不去看老太太的眼睛,生怕老太太不信似的,赶紧表明态度: “真的,娘。大哥说事成之后再给。” 现在事情没成,当初许诺的银子自然也不算数。 “多少?” 老太太不管那些,只问数额。胡老二没得办法,实话实说: “一百两。” 反正这银子他分文没拿,胡老二说得坦荡。 胡宝珠的目光紧接着射了过来,她代嫁也就一百两,二哥什么都没付出同样得了一百两。不公平,太不公平! 她将手帕捏得皱皱巴巴,心里委屈得要命。 老太太瞧见胡老二坦坦荡荡,知道他没有说谎,既然如此…… “拿出来。” 钱家给的五百两彩礼,胡老大占了大头,胡老太、胡老二和胡宝珠这里分别是一百两。如此算来,胡老大也算大方……啊呸! 老太太不似开玩笑,听得胡老二满脸问号。 拿什么,他一文钱也没拿! 老太太是位很好的解惑者。既然胡老二不解其意,她就解释一二: “退婚本就没理,说好的一千两彩礼一文钱也不能少。你也不希望你大哥将来被戳脊梁骨?” 退婚的理在胡家,却不代表胡家怎样做都对。一千两银子的彩礼钱若不还给钱家,胡家照样是错。 老太太眼皮一翻,挑拨之意尽显。胡老二和胡老大关系那样好,还能眼睁睁看着胡老大被骂? 胡老二心里说他不在意,嘴上也很直接: “娘,我没有银子。”也根本不该他拿银子! 胡老二以为自己不拿银子,老太太就拿他没有办法? 老太太将擀面杖往地上敲了敲,不远处的胡老大打了个哆嗦,将自己缩成一团。 “是吗?城中一个院子不便宜?”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院儿里除了老太太便只有胡老二明白其意。 胡老二所有的不满咽回肚中,他这回真怕了,老太太居然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 有了胡老大的前车之鉴,胡老二不敢自乱阵脚。也不知老太太是真知道,还是装知道? “老二,娘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当初若非长幼有序,合该送你进学堂。”老太太语气一软,悔不当初。 胡老大努力了半辈子,也只是秀才公。若换了胡老二上学堂,以他的聪慧,指不定早考上举人了。 念书,一直是胡老二心中的痛。他有着与老太太同样的想法,但……又如何? 胡老二别扭地转过头,“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风吹得落叶“沙沙”作响,掉地的青皮柚子纹丝不动。他都快人生不惑了,还说儿时往事,更显荒谬。 荒谬吗? 老太太并不觉得。 一棵树开花结果并非生命的尽头,果实孕育种子,新一轮的传承已经开启。 “广茂十一岁了,广清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识文断字,你当爹的就没想为儿子的前程考量?” 怎么没考量? 胡老二因自己当年没念过书,对儿子的教育格外在意。 那时候胡广清、胡广深入学,他也想着让自己儿子入学。怎奈,胡广茂年纪太小,老爷子没发话,他也不敢置喙。 等胡广茂到了年岁,老爷子病入膏肓,需要钱财治病,胡广茂入学的事一拖再拖。 到了现在,胡广茂年岁已大,正规书院不收。送去秀才家识几个大字,胡老二又不甘心。就这样不上不下拖着,胡老二也急。 他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不知老太太提及此事可是有什么突破? “广清得此殊荣,书院对胡家也格外厚待,许诺胡家子可入学,不计年龄。” 老太太此言犹如一场及时雨,滋润胡老二那颗干裂的心。 “娘说的可是真的?”他迫不及待追问,眼底有了光亮。 “不信你问广清。” 信,当然信。 胡老二再无怀疑,恨不得明日就将胡广茂送进书院。 猛然想起一事,胡老二摸了摸手,问得含蓄: “娘,去过县城?” 不然,怎么知道县城的房子不便宜? 老太太并不接招,顾左右而言他: “老二,娘当年跟着你爹走南闯北时,你还没出生呢。” 老太太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都多,如今又占据着先见之明,他拿什么和老太太斗? 胡老二摩挲着双手,继续道: “城中一个院子的确不便宜,娘想在城中买房?” 他的试探之意明显,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盯着胡老二。既然他想试探,她就告诉他: “嗯,就槐花街的房子,我觉得不错。” 槐花街,正是胡老二买下院子的地方! “娘……”他差点给老太太跪了,这回再不敢试探,老太太是真知道,她知道他买了房子! 胡家没有分家,按理说各房的收入都要归老太太所管。而买房这等大事,更属于家族集体财产。 胡老二买房这事谁也没有告诉,以后分家,房子就是他的私产。可现在老太太居然知道此事,若老太太想要将房子充公,他是完全不占道理。 此事胡老二做得十分隐蔽,除了他和丛氏,连胡广茂都不知道,老太太又是从哪儿得知? 因理不清老太太的信息来源,胡老二更觉慌张。 “咚咚咚。”擀面杖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撞击着大地,也撞击在胡老二心头。他的心跳随着擀面杖撞击的声音而动,紧盯老太太似要看出一朵花来。 老太太任由他看,从容不迫道: “娘和你要一百两银子,不过分?” 没错,老太太就是要用房子逼胡老二做选择。要么拿银子,要么拿房子。 这些年,胡老二的工钱一涨再涨,可他交给老太太的工钱一直都是最初的学徒工钱。攒下来的银子自己买了房子,还敢跑到老太太面前哭穷?今日老太太就要他把之前的银子都吐出来。 “那房子……”电光火石间,胡老二有了主意。若老太太不要房子,拿银子他也可以接受。 “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买什么房子!” 擀面杖一敲,胡老二差点跪地。 在老太太面前,是龙也得给她盘着,是虎也得给她卧着。 胡老二心神一慌,忙言: “我手头现在没这么多银子。”这是答应用银子换房子的意思了。 “不急,慢慢凑。” 老太太“和蔼”一笑,看得胡老二浑身的皮绷紧。 “诶。”他不敢不答应,老太太拿房子和擀面杖威胁他,他可不想和老大一样被打得满地找牙。 第16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六天 老太太仗打胡老大,镇住了所有人。 奄奄一息的胡老大在弟妹的搀扶下出了院子,还没等进自己的屋就倒在了地上。这可把几人吓得不行,胡老四要去请郎中,被胡老二拦住了。 农家都有自制的草药,给胡老大敷上些。扒开衣服才发现那两棍把胡老大打得皮开肉绽,粉红的血肉翻出沫来,看得人心惊胆颤。 老太太独自待在房中,将两只粗厚、皱褶的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之前打胡老大脸上那巴掌她就觉得事有蹊跷,等轮到她棍打胡老大时便发现了异常——她的力气太大了! 若不是及时收住了棍棒,胡老大能被她给打死。 这是怎么回事? 粗糙苍老的手用力会暴出青筋,与苍老截然不同的力量感,看得老太太热血沸腾。 “一百零八号,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自己琢磨不透,开始找系统询问。她一连问了几声,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才出现在她脑海: “你终于想起我了。”听语气带了点幽怨。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她将自己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一股特殊的力量从身体里迸发,那是一种特别又强大的感觉。 “胡老太本身的力气就大。”一百零八号很是无所谓,语气轻蔑:“当然,本系统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给你提升了那么点力气。” 提升了那么点力气……说得好轻松呀。 “你?”老太太狐疑,这不是个干啥啥不行的陪聊系统吗,怎么还能做这种事? 这怀疑的口吻,听得一百零八号火冒三丈,娇软的声音立即炸响: “怎么,又在小瞧本系统?” 见识了一百零八号的独特能力,老太太哪敢小瞧? “不敢不敢。我在想,作为感谢,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总“一百零八号、一百零八号”地叫着,忒陌生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还带了点羞涩: “那,你给我起个什么名字啊?” 作为一枚系统,一百零八号在诞生之初就只是一个代号,它虽然渴望人的生活,但从未拥有。现在,它即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怎能不激动? “额……娇娇?”老太太信手拈来。她真心感谢一百零八号的帮助,有了这身力气,在胡家她绝对能横着走。 “女子娇贵,又带美好、可爱之意,很符合你呢。” 老太太一番忽悠……额,解释下,一百零八号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娇娇,娇娇,哈哈,我有名字啦。” 听起来和小孩儿似的,一个名字就能让它高兴半天。 安顿好胡老大,胡老二悄么声摸进老太太房中。刚进门,就跪在老太太面前。 “娘,我错了。” 槐花街的房子被老太太发现了,他现在也拿不准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赶紧跑到跟前来试探。 老太太正拿着一个绣花框左看右看,想要发家致富就得寻到路子,可这绣花的手艺她着实不行,看了半天也无从下针。 她从绣花框后露出一只眼,瞥了瞥跪地的胡老二,默不作声。 老太太不出声,胡老二心里更没底。素来运筹帷幄的他,难得冒了冷汗。 “娘,槐花街的宅子是人家抵给掌柜的。” 胡老二还想挣扎一番,毕竟老太太一直身在乡村,他不信老太太真能知道内情。 胡老二想说宅子,老太太就和他说说月银。 “你在酒楼干了十来年,交上来的钱一直是干伙计时的月银。” 一个活计才几个钱?胡家名义上有一个秀才儿子和一个账房儿子,可家中能撑到现在,全靠地里的收成。 “是儿子学艺不精。”胡老二羞愧地低下头,他眉眼自带委屈,很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但老太太绝对忍心,她紧接着说: “明儿个我随你去酒楼问问掌柜的,真要学艺不精就回家种田,省得给人添麻烦。” 胡老二:“……”真要让老太太去了,他老底都得给掀没了。 胡老二发现丛氏说得有道理,老太太的确变了,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压得人喘不过气。 “娘,掌柜的出去盘账了。”言外之意便是,老太太去了也见不到掌柜的。 真以为老太太拿他就没有办法了? “老二,你觉得你的身子骨比你大哥如何?” 刚才打了胡老大的擀面杖如今竖在墙角,像一个英勇的战士随时等待出击。 胡老二的目光瞥见了墙角的擀面杖,顿时冷汗涔涔。 “娘……”他的身子骨可不禁打啊! 老太太将绣花框猛拍到桌上,本意想发个脾气,谁料,一掌撇开了木桌。四分五裂的桌子仿佛预示着胡老二的命运,看得他大呼饶命。 老太太也被自己的英勇之举吓到了,胡老二匐身求饶,她老人家强装镇定地坐在那里,盯着胡老二目露不善。 “哼,槐花街的宅子,你的月银,都给我从实招来!” 如若不招,桌子的下场就是胡老二的下场。 老太太的未竟之言看得胡老二不敢造次,他从善如流将月银如数交代,末了还不忘给自己找补,他想多攒些钱给老太太一个惊喜。至于槐花街的宅子,虽然写着他的名字,但的确是掌柜的所有,不过让他顶个缺儿罢了。 胡老二还不老实,老太太也不多言,宅子的事暂且不论,这些年的月银空缺必须补上。一百两而已,老太太也没多要。 如果不给,她就把这事放到明面上和家里人商讨商讨,谁要觉得胡老二不该出这银子,她大可不要。 胡老二哪敢将此事摆上台面? 本就是藏着掖着的事,老太太这里不好糊弄,胡老大那里更不好糊弄。与其曝光不如隐藏。 “娘,我明日就回城借钱。” 为了不让老太太曝光此事,胡老二也是下了大力气。 得了老太太应允,他才敢起身。 临走前,胡老二问: “爹不是说,让娘收着这把子力气?” 原来胡老太拥有一身怪力气这事胡家人几个子女都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胡老汉怕惹麻烦,一直让老妻隐藏本领。 若不是老太太今日闹了这出,其实几个儿女都快忘了此事。 老太太眼睛一瞪:“这话让你爹来和我说。”胡老二还没这个资格。 乌烟瘴气的老胡家她若不靠力气自保,怕是更没活路可寻。 胡老二自讨了没趣,灰溜溜离开。 老太太在他背后叮嘱: “老二,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小,家族的传承才能世世代代。” 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最终害人害己。 “知道了,娘。” 第17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七天 确定了无人再来,老太太将房门一栓,跳到床上抱着陶罐往外掏钱。 这是一张百两银票,这是一张五十两银票,这是……这是一千两的银票! 老太太越掏越起劲儿,这可都是胡老大的私房钱呢! 哼,他那么有钱,还想搜刮老太太的贴己钱,真是个坏蛋! 胡老大的钱,老太太拿的一点儿也不手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胡老太的钱,指不定都是胡老太以前补贴给他的。 老太太将银票、银子、铜钱分类摆好,仔细一数竟有两千两银子之巨! 要知道,城中一处小院不过二三百两;就算是临安府靠街的院子也才一千两罢了。胡老大攒了这么多私房钱还不满足,其心可诛! 有见过不放过,老太太将所有的银票一并没收。反正这些年胡老大吃胡家的,用胡家的,这些钱他留着也没用。 手里有银,心中不慌。 藏好银票,老太太安然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鸡还没叫,小田氏已经咋咋呼呼跑来敲门: “娘,嫣儿醒了!” 老太太的眼睛咕噜了一圈,意识回笼,猛地起身。 胡嫣儿,醒了! 这可是大事! 胡嫣儿床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听郎中说,再喝副汤子就能大好,小田氏喜极而泣,胡老三也松了口气。 老太太坐在床头,将这位据说会成为王妃的孙女仔细端详。 胡嫣儿与小田氏长相有几分相似,一双标准的杏花眼自带无辜,看起来楚楚动人。除此之外……面色苍白,一头枯黄的头发,看起来和营养不良似的。骨架小,弱不禁风,整个人略显呆滞,和老祖宗口中的“明艳大方”完全不搭边。 那王爷是不是眼神有问题,咋会看上这样一颗豆芽菜? 老太太腹诽归腹诽,也没忘记嘘寒问暖,她握住胡嫣儿的手,感受她的身体颤抖了下,脸上的笑容更慈爱了。 “这次咱家嫣儿可是受苦,以后万不可鲁莽。待养好身体,奶带你到城里买衣服去,必将咱们嫣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吸引到王爷啊。 “娘……”小田氏又高兴又激动,抹着眼泪催促女儿: “嫣儿,还不快谢谢你奶。” 本以为经此一遭老太太会厌了嫣儿,今日有了老太太这番话,胡家谁也不能乱嚼舌根。 一头枯毛的胡嫣儿看似柔弱,目光却犹如虎狼。她一一从胡家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定在老太太脸上,强势要求: “我不嫁人。”一个眼神,尽显强者之气。 若说以前的胡嫣儿是菟丝花一般的女子,那么此刻的她如竹如剑,锋利尖锐。 老太太一愣,这胡嫣儿怎么这般烈性?也是,不烈性也不会自尽了。 “这孩子……”小田氏急得不行,就怕女儿再犯倔,惹老太太生气。 她急切代女儿道歉,老太太止住她,认认真真盯着胡嫣儿: “不嫁!奶给你保证,你的婚事由自己做主。” 这可是未来王妃的苗子,岂能随随便便嫁人? 大抵是没想到老太太这般好说话,胡嫣儿目光一顿,才移开了视线。 她将被子拉上肩头,“我累了。” 便闭上了眼睛。 胡家人:“……” 这是搞啥子,这么多人在这里,她说睡就睡? 胡嫣儿一连昏迷多日,要说睡她真没多想睡,就是不想看见胡家人。 小田氏都觉得女儿不知好歹了,老太太倒没什么意见。 “好,咱们都出去,让嫣儿好好休息。” 大病初愈,又有退婚一事,胡嫣儿会如此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胡家人离开了房间,胡嫣儿睁开眼睛,精准地盯向留在房间内的胡广清。 “有事?” 她的目光一如刚才般冷淡,看向胡广清的目光完全像看陌生人。 胡广清已经从小田氏哪里了解到了事情始末,虽说最后谁也没有嫁人,但加注在胡嫣儿身上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他上前几步,看着面容苍白的妹妹,面露迟色。 “我中了秀才。”这些年,胡广清虽在外求学,但与弟妹的关系一直不错。胡嫣儿最关心他的学业,若非发生这等事,该是何等喜悦? 胡嫣儿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清冷: “恭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胡广清有满腔的话想说,最后只道了句: “嫣儿,以后我能护着你了。” 他成为秀才,成为能与大伯抗衡的秀才。以后在这个家里,谁也欺负不了他们三房。 少年英姿勃勃,像一颗即将长成的参天巨树。挺拔、直立、无法忽视。 从房里出来,胡广清去了老太太房中。他用秀才之身做饵,恳求老太太庇护胡嫣儿。生怕老太太不明白“案首”的地位,着重介绍了一番。 听闻他的来意,老太太眉心微皱。这个大宋朝未来的国之栋梁,现在属实稚嫩。 “你是觉得,我刚才说的话不算数?” 她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胡嫣儿的婚事自己做主,胡广清此行着实没有必要。 “奶既然在所有人面前说了嫣儿的婚事自己做主,便绝无反悔的可能。”他大义凛然,一句话,让老太太哭笑不得。 到底是权臣,寥寥几句便让她再无反悔。 只不过,她也没想反悔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奶变了?” 老太太知道自己性情变化之大,能瞒得过其他人,瞒不住心思细腻的胡广清。与其让他怀疑,不如自己把问题讲明。 “来。”老太太朝胡广清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塞进他手中,让他收好,谁也不要告诉。 包裹比想象中要沉一些,胡广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四张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细算下也有五百两之巨。 家中的收入有数,老太太一出手便是五百两银子,着实让人震惊。 “这是?”这些银子可不是官府赏赐那些。 “这是给你的盘缠。穷家富路,奶知道你是个有造化的,无论是游学还是求学,你有银子傍身奶也放心。” 老太太瞅准四下无人,悄声告知: “放心,这些都是你大伯的银子,咱们暂时挪用一下。这些年,奶一直为他考虑,岂料养虎为患,养出个白眼狼。” 老太太越说越气,索性将胡老大侵占彩礼、胡老二置办的宅子,老太太都没瞒着胡广清。 老太太性情大变总得有个缘由,胡老大和胡老二就成了炮灰,成全了老太太的改变。曾经以为的孝顺儿子原来处处钻营,还不兴老太太幡然醒悟,改过自新啊? 老太太疼爱一个人就把银子给那个人,五百两银子加上官府的赏银,老太太全给胡广清使用。 这一举动把胡广清感动得不行,他握住老太太的手,发誓要好好读书,绝不辜负老太太的期望。 “好,有志气。奶就等你考中举人!”老太太眉开眼笑,这一刻,竟也有几分慈眉善目。 第18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八天 胡广清考中秀才,此乃胡家一大喜事。 老太太参考了胡广清的意见,决定这次先不设宴。胡老大在秀才之身上蹉跎二十年,秀才于胡家而言相当于一个诅咒。能不能破,要看胡广清如何。 当然,家中人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胡家其他人都不希望胡广清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胡老大,因此对老太太的决定毫无异议。 不设宴,也不耽误小田氏腰板挺直。她现在是秀才娘,虽不说与老太太平起平坐,但在胡家也该高人一等。 一大早,小田氏打扮好就去了村口,听着别人声声恭维,脸上别提多有光彩。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现在的她光彩照人,更显年轻。 丛氏端着水盆见小田氏从门口进来,一盆洗菜水好巧不巧泼到了小田氏脚边。 “哎呀,弟妹,不好意思啊。你也不往旁边躲躲,那么大个人了没长眼呐?” 丛氏轻捂嘴角,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则一点儿歉意也看不出来。那刻薄的眼神,隔着老远小田氏已能感受她的恶意。 以前小田氏对上丛氏,那是能忍则忍。如今,她忍不了,丛氏欺人太甚! 小田氏拨了拨裙角沾上的水,反唇相讥: “二嫂,哪里是我没长眼?倒水的人不长眼还指望别人都避着不成?” 她现在可是秀才娘,纵然胡老二能赚钱,也比不上有个秀才儿子更光彩。 丛氏不吃她这套,胡广清就算是举人那也是她侄子,胡家又没分家,说出去那是整个老胡家的光彩。小田氏充其量就占了个身份便利,又能比她高到哪儿去? “哎哟喂,到底是秀才娘,这口气就是不一样。我平日以为你是个泥面捏的,想不到也是扮猪吃虎,装得一手好相。可惜了老三,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面善心恶的妇人。” 丛氏的恶意不加掩饰,直冲冲地撞向小田氏。想用秀才娘的身份压她,小田氏挑错了人! “你!”小田氏本就不是口齿伶俐的,几句话被丛氏气得面色通红。她有心反驳,但口才不行。只会指着丛氏瞪眼,那些刻薄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丛氏瞥了眼后院,这个时间老太太该起身了。她可不想与小田氏纠缠不休,再被老太太抓住小辫子。索性也卖个好。 “有了秀才儿子,别忘了你还有个退了婚的女儿。我要是你,早早把嫣儿送走,省得给广清添麻烦。” 这句话还像模像样,也正是小田氏所担心的问题。 广清是秀才不假,可嫣儿的事也着实丢人。若是因为嫣儿的事导致广清蒙羞……小田氏想也不想就会选择儿子,舍弃女儿。 丛氏见目的达成,扭着腰肢回了房。 “怎么回事?”胡老二系着腰带,凑到丛氏脸上香了一口。 久别胜新婚,夫妻虽成婚多年,但每次胡老二从城中回来都有种别样的新鲜感。 丛氏拐了他一下,没好气道: “哼,还不是有了秀才儿子想显摆显摆,被我呛了回去。也不瞧瞧我是谁,敢到我面前造次。” 她骂遍全村无敌手的时候,小田氏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缩着。现在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简直可笑! 胡老二也觉得可笑,不过是觉得丛氏生气的模样十分可爱。腮帮子愤愤鼓起,和只小松鼠似的。 他捏着丛氏的肩膀,声声夸赞: “是是是,你最厉害,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后她再敢找你麻烦,不用客气,万事有我顶着。” 家里家外,胡老二从不吃亏。他罩着的人,自然也不能吃亏。当然,丛氏也不是那吃亏的主儿就是了。 “你顶着你顶着,广茂入学这事到底怎么弄?” 丛氏瞪他,说是给儿子找个好先生,结果蹉跎到现在。若是广茂也考中秀才,她在小田氏面前才更理直气壮。 这回,胡老二一点儿不怵,忙表功: “娘已经答应我,这几日就安排。有了公中出钱,咱们也省心。” 说着说着,胡老二的手已从肩头滑至后腰。丛氏那里敏感,忍不住嘤咛,胡老二抓住机会,夫妻俩又腻歪到一处。 三房这边,小田氏得了丛氏提醒赶紧回屋,想同胡老三商议商议。 前脚刚迈进门,胡老二不耐的声音已经传来: “和你说了多少回,二嫂娇气,你让着她点,怎么又吵了起来?” 女人家的事,胡老三从不掺和。小田氏与四弟妹相处挺好,偏偏同二嫂总别着一股劲儿。 每每看到,胡老三都忍不住生气。 骤听这话,小田氏心底也升起一股阴郁。在二嫂那里受了气,回来老三还给她气受。但想到儿子的事,什么气都能放到一边。 她好脾气的解释: “没吵没吵,说了几句话而已。” 复而又问:“他爹,嫣儿这事着实不太光彩,会不会影响广清的名声啊?” “这……”胡老三也迟疑了,此生能得个秀才儿子,他死也甘愿。可若是影响了儿子的名声,他…… “要不,把嫣儿送我娘家待些日子,等广清走了再接回来?”小田氏忙出主意,把胡嫣儿送走就好了。 胡老三不同意,“送你娘家,她就不是广清的妹子,就不姓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那……还是相看。我让娘家那边帮忙相看,早点嫁出去。” 若非钱大有实在不像话,胡嫣儿也不能退婚。现在可好,退婚成了污点,胡嫣儿再想找个好人家着实艰难。 胡老三也同意这点,他自认对女儿很是关爱,嫁人归嫁人,也得找个好人家。毕竟,现在胡嫣儿可是秀才公的妹子。 “嗯,这次家中虽不设宴,但亲戚间的走动还是要有。你拿点东西回去问问,这回咱们给嫣儿挑个好女婿。” “我省的。” 二人一拍即合,决定给胡嫣儿挑户好人家。 退了婚待字闺中的妹子是污点,嫁了人的妹子就成一门亲戚,再也影响不到胡广清的名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第19章 成为老太太第十九天 胡老大迷迷糊糊间苏醒,稍稍一动,后背生疼。 身边无人照料,空荡荡的房间,连心也空荡荡。 忽而,他想到某事,忍着疼痛挣扎着起身。努力挪到床沿,朝下一瞧—— 陶罐呢! 他的钱罐子呢! 胡老大一顿闹腾,当从胡老四口中得知他的陶罐在老太太那,气得他直接朝胡老四丢去枕头。 “猪脑子,你是猪脑子吗!”老太太只要彩礼钱,那陶罐里有两千两,胡老四都拿给老太太了? 胡老四被枕头扔得发蒙,他抱着枕头,语气闷闷: “大哥,这些年你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每一文钱都是家里供养,存钱本就不该。”他虽然没去数陶罐里有多少钱,但见大哥这反应,估计不少。 凭什么呀? 他们累死累活供养他,自己都没攒下几吊钱,他倒好,存了一罐子钱。 “滚,你给我滚!” 胡老大气极,将手边所有东西一股脑朝着胡老四砸去。 胡老四麻利逃开,临走前还贴心地将门关好,胡老大更气了。 胡老四没作停留,直接去了老太太房内,将胡老大醒来的消息告知。 昨夜他凶险昏迷,若非胡老二拦着,合该请个郎中瞧瞧。现在他已醒来,又在气头上,整个人中气十足,看样子已经无碍。 “娘,大哥看起来挺生气,要不要把陶罐还给他?”胡老四试探着询问,胡老大在胡家一直表现的教养良好,如今生这般气,怕是不妥。 四个儿子中,胡老四虽是老小却难得宠爱。他比胡老大小了九岁,那时候胡老汉满心都在培养儿子学业上,对将将出生的小儿子关心不多。等他再长大些,胡老大在念书上已崭露头角,自然吸引了更多关注。也就胡老三与他同命相连,经常带着弟弟玩,二人的感情也越发亲密。 与胡老三一门心思种地不同,胡老四自幼就知道自己不受宠,更没期待能从父母身上寻得宠爱。早年间,他随着村中老人学了点木工手艺,偶尔接点木工活,也能填补家用。 老太太摇摇头,“他要陶罐,就让他来找我。” 两千两银子的私房钱,胡老大要是敢来,她就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老四。”老太太瞥眼看去,胡老四立即浑身绷紧。 “娘?” 他现在有点怕老太太,虽然以前也怕,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悦儿只比嫣儿小一岁,他能算计嫣儿,焉知他日不会算计到悦儿。你认他作大哥,人家可没当你是兄弟。” 老太太生怕胡老四想不明白,把话说得透彻。 胡老大这些年之所以能够在胡家横着走,与老太太的宠爱有关,与弟弟们的仰慕更有关。老太太就从根源下手,让大家都认清楚胡老大的真面目。 胡老四垂下头,眼神微暗。 “我知道,我和三哥是泥腿子,比不上大哥、二哥有出息。” 以前他就知道,但这话由胡老大亲口说出,还是让他免不了心伤。 “但在娘心中,对你们一视同仁。”老太太正义满满,胡老四没吱声。是不是一视同仁谁都有眼睛,看得清楚。 老太太微哂,“是不是觉得娘以前亏待你了?” 这是胡老太留下的坑,她得填上。 窗外微风抚来,带来阵阵果香。眉目舒展的老太太没了尖酸刻薄,看起来还有点慈爱。 “没有。娘的生恩养恩比天高,怎样待我都是应该。” 胡老四怨气都快凝结出实物了,老太太一叹,四个儿子,胡老太哪个都没待好。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娘以前做得的确不妥,但从今以后娘会一视同仁。你大哥有的,你也该有。” 老太太不说虚话,甩手递给胡老四一张银票。 正在努力平复心绪的胡老四瞥眼看到一张百两银票,那些怨气顿时消散,惊讶地看向老太太。 “娘,这……” 他庆幸自己识得几个字,银票上写的“一百两纹银”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想去城里找个师傅学好木匠手艺?出门在外总得有些贴己。” 老太太笑得和蔼,发家致富这条路她暂时还没想到法子,但督促儿子上进这件事她已经有了主意。 胡老四既然对木匠一行喜爱,那就好好培养。 “娘,您答应我去外头做工了?”胡老四还是不敢相信,以前他曾提过几句,都被老太太驳回。今日这是怎么了? 胡老四盯着银票不敢接手,老太太直接将银票塞进他手中。 “钱都给了,你说呢?” 老太太这话一点儿不虚,手中有钱好办事,胡老大那两千两银子她准备都给花干净。 “这,这太多了。” 一百两! 胡老四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手中的银子就像烫手山芋一般,他急于甩开。 老太太见他慌慌张张,甩出一句: “多了就算给悦儿的添妆。” 胡老四顿时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胡老四与姜氏成婚多年,仅得一女胡悦儿。今年刚满十二,长得瘦瘦小小,还是小丫头一枚。胡老太因为此事不待见姜氏,也不待见自己的孙女。 胡老四知道自己一家都不受待见,从来不让妻女往老太太跟前凑。他一直以为老太太不喜悦儿,如今竟说添妆…… 老太太语重心长: “儿子、女儿都是胡家的种,有了总比没有好。悦儿是你的独女,出嫁更该风光。” 几句话说得胡老四热泪盈眶,自己的女儿自己怎能不心疼?他也想让女儿风风光光出嫁。每每看到悦儿在老太太跟前吃瘪,他不知道多难过。而今……老太太想通了? 面对胡老四期待又狐疑的目光,老太太半点不慌。她让胡老四赶紧把银票收好,说话间又塞了一把碎银给他。 “这钱不要和旁人说,等悦儿出嫁娘再添上一笔。”这就是说,这些钱都是四房的私房钱,等将来悦儿出嫁,老太太还要另给。 “娘,这不行,这……” 从未期待过的母爱忽然降临,胡老四激动得无语伦次,本能反应就要拒绝。他急切地想要将银票还给老太太,被老太太大力阻了回去。 “给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以后我老了,你还能饿着我不成?”老太太一瞪眼,煞气尽显,多少带了点以前的感觉。 胡老四浑身紧绷,连连摇头: “那不能,绝对不能。” 他就算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娘。 这不就得了? 老太太催促胡老四把银子收好,母子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老太太给他指了条明路: “没事上你明叔家走动走动,他家小二在城里做工。” 胡老四学手艺这事,少不得还得人家费心。 第20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天 胡老四回到房内,将老太太给的银票和碎银一股脑掏到床上。 姜氏正在缝补衣裳,见他回来正准备问问情况,被这从天而降的银子看得发蒙。 “这……”姜氏一双黑如曜石般的眼睛亮闪闪,她万般信赖地看向胡老四,脸上带着喜色。 “都是娘给的。”不等姜氏询问,胡老四便说清了银子的来历。他情不自禁拉起姜氏的手,向她传达喜悦: “娘同意我出去当学徒了。” 胡老四的情绪比在老太太面前更外放一些,他是真高兴,只是在老太太面前放不开,回了房才敢肆意。 “真的,娘真的同意了?”姜氏也跟着惊喜,家中不富裕,仅靠地里的收成能糊口已是勉强。胡老四踏实又肯钻研,有门手艺傍身再合适不过。 娇俏的脸染了喜色就和化了胭脂似的,亮闪闪的眼睛满心欢喜,看得胡老四心神一荡。他没念过书,不懂修辞,只听闻“书中自有颜如玉”,便执拗地认定他的媳妇儿就是书中的“颜如玉”。 “娘把银子都给了,这还有假?” 胡老四把老太太的话搬了出来,见妻子更加雀跃,也跟着高兴。 哎,可惜颜如玉却跟了他这么一块愣木头。 “只是苦了你……”话没说完,便被姜氏拦住。 “才不会。”她嘴角一嘟,带着娇嗔。 “我在家里一切都好,悦儿也长大了,能帮不少忙。二哥、二嫂这些年不也是分隔两地?只要你能学有所成,我便无怨无悔。” 她将头靠在胡老四肩头,依恋深深。嫁进胡家这些年,她从未后悔曾经的决定。胡老四让她觉得心安,心安即是归处。 胡老四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柔软的头发就像她的人,温婉可人。曾经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今有了粗粝痕迹,但胡老四知道她的身子有多娇多软。那不是村里乡间能养出的腰肢,也并非城中富户能养成的学识。 他这辈子没得父母宠爱,但老天终究是眷顾他了。 他将她紧紧抱住,像对待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又害怕让旁人发现她的秘密。就像她的名字,他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轻唤: “窈窈。”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胡老二第二天就离开了胡家,用他的话说要去城里借银子还钱家的彩礼。 老太太对此充耳不闻,胡家其他人只觉得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胡老二,那可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这些年,他只往家交学徒的工钱,谁心里还能没点想法?奈何老太太护着,其他人一窝软柿子,表面能说得过去就行。 而今风向变了,铁公鸡开始往外掏钱,着实稀奇。 胡老大应许给的一百两银子他都没拿到,还真要当这冤大头不成? 丛氏自是知道因为什么,想想城中的小院她还没住过就要被老太太剥层皮,心里很不得劲儿。原本咽不下这口气,想寻小田氏闹场风波,当看到七零八落的桌子腿儿从老太太房中搬出,她只能将这份不满埋在心底。 老太太现在厉害了,力气大得吓人不说,还开始遵循家法。这要惹老太太不痛快,她老人家一仗就能让人直不起腰来。瞧瞧胡老大如今的处境,谁也不敢与老太太作对。 还在床上“呜咽呜咽”的胡老大,听闻胡老二要借钱凑彩礼,气得一拳砸到床板,气怒交加都忘记了喊痛。 老太太抢了他两千两私房钱,胡老二还凑个屁钱!如今这般作态,焉知不是背地里又在搞鬼。 想想钱他出,名声胡老二得,胡老大气得直喘粗气。 看了眼旁边的小萝卜头,胡老大收起扭曲的面色,尽量和蔼: “铁牛,你帮大伯个忙,大伯给你一个铜板好不好?” 他现在不方便下榻,也不敢跟老太太对峙,只好教唆铁牛帮他把陶罐拿回来。 想想胡老二出门借银子,兴许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查看陶罐里的东西。就算查看了,以老太太的智商怕是也认不出银票上的数额。胡老大心存侥幸,觉得可以放手一搏。 铁牛正拿了枚煮熟的鸡蛋吃得香甜,奶说了,以后每天他都能吃上一枚鸡蛋。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将所有的味道都收入腹中,才有空从腰间扯出一个小钱袋,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铜板,将小手伸到胡老大面前,炫耀道: “奶给的。” 三枚铜板整齐排列,放在小手上满满当当。 胡老大只看到一眼,铁牛赶紧将铜板收好,好像生怕被抢走一般。 “你奶怎么给你这么多钱?”胡老大不信,老太太过年连个压岁钱都舍不得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方? “是喂鸡的工钱。” 铁牛的将小胸膛高高挺起,说得理直气壮,从今以后他也能赚钱,不是干吃饭的。 奶说他帮忙喂鸡,每日给他一枚铜板的工钱。第一天时,奶为了奖励他还特意给了两枚铜板呢,所以他现在手里有三枚铜板。 三枚铜板在手,可看不上那没头没尾的一枚铜板。 胡老大觉得老太太是在讨好胡广清,以前家中每一文钱都要留给他考科举。自从胡广清考中秀才,胡家的天就变了。 胡老大对几枚铜板还不在意,他只在意他的陶罐。 “大伯给你五个铜板。” 三个铜板当前,胡老大只能往上加价。小孩子嘛,很好糊弄的。 当铁牛听闻要从老太太房中拿东西,就算是五枚铜板也无法动摇。 “七个,八个,九个,十个……二十个!” 铁牛的拒绝,让胡老大硬生生从一枚铜板的价格上升到了二十枚。 “二十个铜板,够你喂二十天鸡的了。这事大伯和谁都不说,是咱们俩的小秘密,谁也不会知道你有这么多钱。” 胡老大循循善诱,句句蛊惑,势必要说服铁牛帮他这个忙。 出师未捷,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铁牛还在迟疑。胡老大寻思着软的不行得来硬的,对付老三一家,就那么回事。 铁牛眼珠一转,天真地问: “拿什么呀?” 这是说服了? 胡老大抛开其他心思,忙不迭描述起来: “一个小陶罐。”他将陶罐的样式、花纹、高矮胖瘦讲得清清楚楚,终于得了铁牛点头。 二十枚铜板拿回陶罐,不亏。 为示诚意,铁牛要求先付账。 胡老大:“……” 老三这都生的什么儿子? 胡老大捏着鼻子付了。 第21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一天 胡老大要陶罐? 老太太便把陶罐给他。 得知铁牛提前要了账,老太太还把铁牛夸赞了一顿。 “对,该是如此。记着,你大伯有钱,付了钱再办事。” 老太太慈爱地摸着铁牛的脑袋,声声教诲。 胡老大考了半辈子科举,次次家里出钱,眛下的钱不计其数,区区两千两就想了断? 做梦! “嗯,我记住了奶。” 铁牛小眼睛一丝不苟地看着老太太,对老太太的话奉为圭臬。 胡老大看见铁牛真把陶罐拿回来了,激动之下不顾身体疼痛快速下了床,从他手中小心地接过陶罐。 他的身家性命俱在其中,怎能不小心? “大伯,陶罐拿回来了,我走了。”铁牛趁机离开,胡老大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陶罐上,根本不理会。 铁牛前脚刚跑出屋子,后脚胡老大在屋内爆发出惊天怒吼:“铁牛,你给我回来!” 该死的,陶罐怎么是空的! 胡老大忍不下这口气,非说是铁牛偷了钱。整整两千两啊!要不是放在城中怕被秦氏发现,他也不至于深受桎梏。 现在钱没了,总得有人赔偿。 胡老三、小田氏都被吼了出来,两个人一脸懵。听说铁牛偷了胡老大的钱,二话不说就要找铁牛算账。 找来找去,铁牛没了影。 铁牛呢? 他早跑回老太太屋内,静等他们找上门。 “大伯,你说铁牛偷了你的钱,偷了多少?” 胡广清非常镇定,他没有随着父母一同寻找铁牛,而是追问起来。 胡老大一向说啥是啥,骤然被人追问很不习惯。他一愣,而后反叱: “反正偷了我的钱,你是他哥,不如你替他还。” 胡广清这个案首秀才可得了不少赏赐,百两纹银加上玉玲珑勉强够数。胡老大对那玉玲珑眼馋得厉害,正好趁此机会划拉到自己手中。 胡广清长身而立,不卑不亢: “若是查明确为铁牛所偷,自然要还。口说无凭,大伯不如多拿些证据出来。” 两个人目光交锋,一老一少,寸步不让。 胡老大气血翻涌,本就因胡广清考中秀才而产生的怒火瞬间高涨。 “你是说我在信口雌黄?”语调一转,已有发怒先兆。 对此早有经验的胡老三又惊又怕:“广清……” 他拉住胡广清的胳膊,像昨日那般。只是还不待行动,已被儿子打断。 “爹,此事我来处理。” 坚毅的眼眸仿佛能传递力量,已经成为秀才的胡广清即便胡老三是他爹,也不能轻易做主。 胡老三被儿子的眼神劝退,他虽然很想做个和事佬,但儿子的事已经由不得他做主。 安抚好胡老三,胡广清将目光对准胡老大: “大伯好歹也是秀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歹也是秀才”,六个字,说得胡老大怒火中烧。 以前只有他一个秀才,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家中多了一个秀才,他说的话便不好使了。 看看胡老三欲言又止的样子,再看看胡广清趾高气昂的姿态,他在这个家难不成就没位置了? “好啊,好啊,现在连个黄口小儿都敢欺辱到我头上,当真翅膀硬了。胡广清,就算你是状元郎,我也是你大伯。长幼尊卑,这辈子你也别想压在我头上!” 胡老大终于把这话吼了出来,他想清楚了,他占了一个“长”,无论胡广清发展到什么地步,他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动怒的胡老大双目瞪圆,飘红的眼睛仿佛一头饿狼,逮住人就能咬上两口。 胡老三生怕胡老大发疯打到自己儿子,赶紧挡在二人之间,将儿子挡得严严实实。 “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别误会,广清没那意思。” 他还是希望一家人能够和和气气,忍不住催促: “广清,快和你大伯道歉,说你错了。” 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干吗弄得这样麻烦? 可是,别说胡老大了,就算胡广清也不打算听他的。 “爹,我没错,铁牛也无错。” 胡广清沉着一张脸,目光瞟到胡老大怀抱着的陶罐。 胡老三是个没主意的,自己拿不准的事总会和儿子商量商量。昨夜的事胡广清虽未参与,但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若我所料不差,大伯丢的应该是陶罐里的钱?” “是又怎样!”胡老大很硬气,无论是哪里的钱都是他的钱,铁牛接触了陶罐,他有理由相信铁牛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胡广清看向胡老三: “爹还认为是铁牛偷了钱吗?” 少年人目光坚毅,恍若巍峨不倒。胡老三正需要这等力量,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昨夜的种种深深刻在胡老三心里,许多他以前认为合情合理的事原来并非如此。 他迟疑了…… “老三?”胡老大见胡老三脸色不对,心中也打了个突兀。 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大哥,这陶罐不是被娘拿走了吗?” 怎么又回到了胡老大手中? “你是说,娘拿走了里面的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胡老大本就心存侥幸,而今被戳破真相,顿觉人生无力。 两千两,他攒得容易吗! 此时,胡广清在旁提醒: “那是钱家给的彩礼。” 若不是胡老大见利忘义,胡家何至于闹出此等风波? “放屁,那是我攒的钱!” 胡老大分毫不让。 他自己知道陶罐里有两千两,其他人不知道。胡老三见他说得坚定,一颗心碎得稀里哗啦。 做兄弟的,自问没有事对不住大哥。可大哥又是怎么对他的? 坑害了他的女儿,还想来坑害他的儿子? 胡老三终于硬气了一回: “铁牛没偷钱,大哥若想寻回银子找娘要。” 老实怎么了?老实人的心也会伤透,变成铜墙铁壁。 找老太太要钱? 他是活腻了! 刚才忽略的疼又开始火辣辣,胡老大到底没敢去找老太太,可要他哑巴吃黄连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办? 找钱家啊。 胡家还欠着钱家的彩礼钱,能出一千两彩礼,就能出两千两彩礼。 胡老大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浑身的疼也挡不住他的算计。 第22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二天 胡广清在家中住了两日,日日都有人上门拜访,话里话外都透着要与胡家结亲的意思。 十五岁的秀才公,哪怕他一辈子都是个秀才,也好过土里刨食的庄稼汉。 胡老三两口子在儿子的事上终于精明了一回——自己不作答,把问题推给了老太太。 前来结亲的人家,不乏个中翘楚,全都推拒未免高傲。 老太太坦言胡老汉曾找高人给孙子批了个“晚婚”命,想要学业走得远,必不能过早定亲。 无论这番话是真是假,想要定亲的人家都歇了心思。没道理为了一门亲,就自毁前程。这要是胡广清真当了一辈子秀才,女方也得落下埋怨。 既决定不摆酒,胡广清也想早些回到城里。他还要去县令府拜访,书院那边也得走动。临走前,小田氏依依不舍抓着他的袖子抹泪,儿行千里母担忧,纵是去县城,想到又有一段日子见不到儿子,她也心伤。 胡老三倒挺开心,咧开嘴笑得开怀。大丈夫志在四方,此去更有作为。 老太太其他的话不必说,直道让他放心在外求学,家中万事有她。 以前的胡老太说不出这话,就算说了胡广清也不安心。而今老太太说了这番话,胡广清便信了。 一路到村口,无数人来送行,无数人在艳羡。 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胡广清站在高处摆手,下一次回来不知又是何光景。 送走了胡广清,家中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登门拜访的人少了,连鸡叫都少了许多。 还不等老太太感伤,丛氏跑到她跟前悄悄问,胡广清回学堂了,那胡广茂的学业安排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话她早就想问了,说得再好听不办事也是白搭。老太太说要送胡广茂进学堂,可一直没有动静,当娘的怎能不心急? 憋了几日,眼瞅着胡广清都走了,今日再也忍不住。 老太太那点伤感被她冲得七零八落,风一吹,无影无踪。 “广茂知道自己要进学堂了?”老太太眼睛一眯,她有几日没见胡广茂了,以往她屋里摆上什么好吃的,他准能出现。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倒是敢和铁牛搭话。 这几日,毫无动静,是被上学的消息打击着了? 丛氏一听连连点头,煞有其事道: “知道,我跟他说了,他愿意着呢。” 愿意还能连好吃的都不吃了? 老太太也不戳穿,轻弹了弹衣摆,也是无奈: “我原本是想让广茂跟着广清一块去,也能有个照应。” 丛氏听得眼睛发热,想说现在胡广清还没走远,还能叫回来。老太太话锋一转,断了她的心思。 “可惜啊,老二总也不回来。” 丛氏:“……”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太太翘着二郎腿,挑着眉,本就不算和善的眼睛一瞪,像个活阎王。 “丛氏,你是个聪明的,知道娘在说什么,哦?” 那语调的上扬,听得人牙根痒痒。丛氏何时吃过这种憋?可在老太太跟前,她也只能憋着。 “一百两不是小数目,总得给老二一点时间。”丛氏讨好着陪笑。 胡老二两口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想着拖着拖着就拖过去。反正胡老二已经回了城,老太太真有那本事追到城里要债不成? 老太太是没那本事,奈何他们有把柄落在她手里。 “嗯,我也没催,这不是你着急吗?”老太太从容得紧,只是言外之意:胡老二什么时候上交一百两,胡广茂什么时候入学堂。 丛氏表情讪讪,她听懂了老太太的意思,为了儿子的前程……一百两也不是不能给。 胡老二还没回来,胡广清前脚刚走,钱家后脚差人来拿回彩礼,和算计好的似的。 忽闻钱家来人,老太太瞥了眼胡老大的屋子。自从他被老太太打了一顿后,恍若无颜面对,再也没有出现。要不是他忽悠铁牛偷陶罐,老太太还真以为他能改邪归正。 正不正不知道,邪已经来了。 钱家这次派来的人是之前打头的青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个跟班,开口便是两千两。 老太太掏掏耳朵:“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你刚才说多少?” “两千两!” 为首的年轻人义愤填膺,说胡家欠了钱家,之前老太太当众说要还一千两彩礼。而今这么多天过去,算来算去,胡家想要退婚,非两千两银子不可。 好家伙,几天工夫,一千两变两千两,纵是高利贷也没这样赚钱。 “老三,报官。”老太太目光如炬,绝不姑息。 胡老三还没反应过来,钱家人坐不住了。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谨慎地盯着老太太,态度依然嚣张,但已有忌惮。 身后的二人更是坐立不安,只想赶紧离开。 都是农家汉子,对官家素来瞻仰,谁家有事都是自己解决,若是和官家沾染上总觉胆怯。 老太太眉头一扬,自带气场。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她目光一凛,瞪向胡老三:“还不快去!” 胡老三打了个激灵,赶紧出屋。钱家人也怕他把官差喊来,两个跟班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拦下,另一人也想上前,反倒被老太太提溜了起来。 胡老三人高马大,虽是从不惹事的老实人,但有人要阻拦他遵从老太太的话,万万不可! 胡老三抖着一身蛮力,上前阻拦的两个小跟班犹如蚍蜉撼树动摇不得。 而被老太太压制的年轻人更是有口难言,老太太的手犹如铁钳子一般,他只是想挥开些,却触碰到了老太太的逆鳞。他的手还没挥动,便被捏得骨响连连;本能踢出一脚,老太太的腿就和长了眼睛似的狠狠与他撞到一处。 “嘭!”年轻人觉得自己的腿要断了,胳膊也断了。 胡家老太太邪性,他是出门没看黄历,真不该来这趟! “饶命,老太太饶命。”年轻人哭天喊地,两个跟班也不遑多让。 老太太揪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抬,对准他的面容开喷: “想坑我胡家的钱,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老太太我走南闯北横行霸道之时,你还没出生呢。敢和我耍横?” 说话间,她用力一扯,年轻人顿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掀起来。 两个跟班更是大气不敢出,若非胡老三挡在门前,早就跑掉了。胡家邪性,老太太更邪。 再不跑,小命都要没了。 “不敢了,不敢了。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年轻人毁得肠子都青了,难怪钱大叔不来。上回来胡家要人他没跟来,还以为胡家是一窝软柿子,早知如此,他……他错了! “老三,愣着干什么,报官去!”老太太才不和他纠缠。 年轻人不顾头皮,赶紧阻拦: “老太太,别,别!” 若是报了官还没要回钱,他回去还能得好?不能报官,绝对不能报官。 两个跟班得了眼色,也大呼饶命,他们错了,他们真错了,他们就不该来! 年轻人犯错愿意改正,老太太便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将年轻人甩开,摊开衣摆坐了回去。 “德行,换个能主事的来。” 钱家的彩礼,她的确得好好说道说道。 末了,老太太提醒: “我只等一个时辰,钱家人不来彩礼钱也甭想要了。” 三个人敢怒不敢言,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离开了胡家。 第23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三天 财帛动人心。 胡老大能因五百两银子卖了侄女卖妹妹,钱家也舍不得平白无故损失五百两银子。 钱大躲来躲去也没能躲得掉,紧赶慢赶,终于在老太太规定的一个时辰内赶到了胡家。 “老太太,小子在这里给您请安啦。” 钱大笑呵呵地弯下身给老太太行了个不算规范的礼,腿还没打直,忽而老太太言: “平身。” 姿态从容,真像老太君似的。 钱大这颗心顿时就不得劲了,他给老太太行礼不过一个场面活,被老太太一说倒显得他低人一等。 可要闹脾气,也不值当。 他顿了顿身子,才站直,脸上依旧带笑: “听说那帮小子惹到您了?我替他们给您道歉。” 钱大并不想得罪老太太,否则之前也不会自己不来打发小辈来要钱。可有些坑一旦入了便万劫不复,他只能打起精神,与老太太周旋。 老太太目光一瞥,似笑非笑: “道歉?空手来的?” 她老人家可不吃画大饼那套。 “哪能啊!”被老太太瞥上一眼,钱大浑身的皮肉都绷了起来,赶紧招呼着后辈将礼物抬上。那一日被老太太掌风扫过的恐惧如影随形,趁老太太不注意赶忙擦了擦额上冷汗。太吓人了! “您看,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特意嘱咐从临安府给您带的料子。本想成婚时……”钱大轻拍了下自己的嘴,这能言善道的嘴到了老太太面前就和个茶坊里的伙计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嗐,都是给您的赔礼,还望老太太笑纳。” 他那低头哈腰的劲儿,看起来顺眼多了。 老太太的目光随之移动到抬上来的料子上,红的绿的连成一片,有点土,但还算喜人。 “嗯,料子不错,收了。” 歉也道了,礼也送了,老太太态度从容,只字不提彩礼一事。钱大就是为此事而来,只能硬着头皮提醒: “老太太,那彩礼……” 钱大不禁在心里怨恨上胡老大,原本老太太主动提的一千两彩礼好好的,他非要往上加到两千两。这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铁定要和胡老大算账! 好在,老太太是个讲信誉的。 “老三,给他。” 彩礼嘛,老太太早已备好。 钱大喜出望外,这会儿又开始念着胡老大的先见之明,从五百两到一千两到两千两,这钱挣得真容易。 只是,当他展开银票,看着上面的数额,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才狐疑地看向老太太: “二百两?” 这……不对啊! 怎么能是二百两,差得也太多了。是不是拿错了? 钱大还在心存侥幸,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衫,不紧不慢道: “本来呢,我是打算全部奉还。但钱家欺人太甚!” “嘭”的一声,老太太不过一拳落下,承受她力气的桌子已四分五裂。(就是之前那张被虫蛀烂的桌子,被老太太拼拼糊弄人) 钱大浑身一哆嗦,脸上的不满瞬间变为惊恐。老太太的力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此番卷土重来,他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仅凭一口气吊着不至于跌倒。 “彩礼到底多少,你们钱家心里知道。竟敢狮子大开口,当我胡家是泥捏的啊!” “蹭!”老太太猛地起身,朝前迈出两步,钱大惊恐于她的力气,本能后退。这一退,双腿已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摇摇坠倒在地。 “老太太,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早已顾不得什么彩礼不彩礼,只希望老太太的拳头不要砸到他身上。他的小身板不比桌子,一拳头下去还不废了? 钱家几个后生俱满脸惊恐,上回到胡家抢亲,他们也都来了,本就畏惧老太太的气势,此番场景重现,更是惊惧交加,难以自持。 胡老三在旁边都吓傻了,他何曾在他娘身上见过这般气魄?但随后他又开始钦佩起来,这是他的娘!孺慕之情源源不断。 老太太才不理他们心思,上前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大: “彩礼有多少!” 被一双坚毅如磐石般的眼睛盯着,纵钱大有万般心思也不敢说谎: “五,五百两。” 实话一出,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萎靡,在老太太面前抬不起头来。更因惧怕老太太的拳头,身体抖个不停。 老太太刚抬起脚,钱大立即蜷缩起双腿,唯恐老太太踢到他。 老太太的脚在空中转了半圈,转过身,又坐了回去。 钱大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老太太没想揍人。 老太太不揍人,只讲道理: “五百两的彩礼,我们家前后三个人因此受害,一人一百两的赔偿,还剩二百两,有什么问题?这一家子的精神损失费我再管你要了,二百两也不剩!” 钱家若见好就收,还有二百两的收入。若再纠缠,别怪她老人家心狠。 老太太端坐高位,平平无奇一个老太太,散发出来的气场无人敢驳。 “这……”钱大有苦难言,从两千两到二百两,这差距也太大了。胡嫣儿,胡宝珠,还有一个人是谁?胡老大? 胡老大的确深受其害,但和他们钱家有什么关系! 他瞅住几个钱家后生,他不敢与老太太对峙,年轻人怎能这般没有胆气? 谁说年轻人就不能害怕? 其他人不敢与他眼神对视,终有一人响应: “老太太,账不是这样算的!”年轻人站在同伴一起,梗着脖子辩驳。 钱大颇感欣慰,钱家还有个好汉。但下一刻,他就欣慰不起来了。 “五百两的彩礼分文不能少。” 怎么能五百两,两千两,两千两啊! 钱大在心底哀嚎,碍于老太太的气场终究没敢开口。罢,五百两就五百两,终归没有亏钱。 他小心翼翼探向老太太,老太太纹丝不动。哎,就算是五百两也不好要。 老太太倒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样子,她眉头一挑,嘴角挂笑: “想要彩礼?” 钱大在心底猛点头,要不是为了彩礼,他才不来胡家走这一趟! “行啊,谁能撑住我三巴掌,别说五百两,就是两千两银子,我也给!” 从五百两陡然提升到两千两,只要撑住过三掌即可,钱大心动了。 为以防万一,他带来的人不少。纵知道老太太天赋异禀,但金钱的诱惑太大,他当即表示认同。 钱家人一个个排队着迎接老太太的巴掌,从一开始的胆怯畏惧到逐渐麻木。没人能在老太太手下撑过三掌,多数到第二掌就捂着脸满地打滚。疼,太疼了!明明打的是脸,却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滚。 “呕,呕……”鲜血伴随着呕吐物充斥着四周。 终于,轮到了钱大。 “该你了。”老太太冲他一笑,寒气叠生。 打了这么多人,老太太一点儿颓势也无,反而越打越精神。就像那采阳补阴的妖精,老太太则是越打越有力气。 钱大从呆若木鸡的状态瞬间切换为惊恐状,轮到他了,他也要被打…… 他这才想明白,那日老太太打胡老大原来还是手下留情。 (其实没有哈,老太太那日还没习惯力量,不怎么会用劲儿,自然不如今日越打越熟练。) 不行! 绝对不行! 看看一屋子不成人样的后辈,钱大的牙齿在打架,他的头摇成拨浪鼓,一表衷肠: “不要了,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一股尿骚味蔓延开来,老太太退后一步,嫌恶地皱皱眉。 噫,没出息。 既是不要,签字画押,钱货两讫。 钱大忙不迭签下自己的名字,生怕晚上一步会接受巴掌的洗礼。 第24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四天 钱家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离开胡家。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登胡家的大门。 老太太说话算话,二百两给得痛快。虽然钱家不要彩礼,但谁让她心善?这一个个鼻青脸肿也不容易,就当医药费了。 钱大捧着二百两的银票热泪盈眶,恨不得给老太太磕上两个响头,直抒胸臆。 钱家人走得无影无踪,老太太瞥了眼一旁呆呆的胡老三: “怕了?” 钱家来人,老太太把其他人都赶回房,特意留下胡老三。 一是此事牵扯胡嫣儿,当爹的得知晓。二则,老太太也想以此转一转胡老三的性子。 胡老三转向老太太,摇摇头: “不怕。娘真厉害!”他眼里全是光彩,真的不怕,也真的钦佩。 老太太发现,胡老三这人也并非无药可救,最起码眼光不错。 “人善被人欺,若非钱家欺人太甚,娘也不会用此手段。老三,记着。” 老太太目光深长,“咱们不惹事,也绝不怕事。无论是谁,胆敢欺负到你头上。是人给我打趴下,是鬼给我打回去。有娘在,谁也欺负不着你。” 短短几句,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骤然得了这么个大儿子,老太太心里也怵得慌。既来之则安之,她把自己全身心代入胡家,代入胡老太的身体。占了人家的身子,可不得把人家的儿子培养好? 胡老三问题不大,只是人老实了点,胆子小了点,脑瓜愚笨了点,为人处世差了点……额,总之,有老太太在,不怕。 “嗯嗯,娘,我知道你对我最好。”胡老三猛吸了下鼻子,他都长这么大了还被娘护着,这种感觉……真好。 老太太尴尬地笑了笑,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你对他好一分,他能还你十分。 门口传来响动,胡老三去开门,颇为惊讶: “嫣儿,你怎么来了?” 胡嫣儿站在门口,穿了身粗布衣裳,头发依旧枯黄,人还算精神。额头上的伤未曾遮挡,拳头大的伤口从额头一直蔓延到眼角。郎中说多透透气对伤口恢复有好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结痂,有些地方则是红白相间翻开的血肉,乍看很是瘆人。 她垂下眼眸,声音清冷: “听说钱家来人,我过来看看。” 胡老三并未怀疑什么,绘声绘色地说: “钱家人都走了,都被你奶给打跑了。” 胡老三是个十足“娘吹”,老太太在他口中成了“足智多谋、英勇无畏”的老太太。 “你奶可厉害了,钱家那么多人排着队给你奶打。” 胡老三自己说得一包劲,瞥见胡嫣儿没什么精神,即刻保证: “嫣儿,你放心,爹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小田氏说胡嫣儿会影响胡广清的话到底在胡老三心里种下了根,他还是倾向于早些将胡嫣儿嫁出去。但不是随随便便嫁人,他是想给女儿寻户好人。 胡嫣儿没怎么理会,轻轻抬起头: “我想出去转转,行吗?”她看向老太太,屋子光线阴暗,站在门口的胡嫣儿挡住了入门的大部分光线。她逆光而来,恍若浴火重生。 老太太愣了愣,随后和蔼一笑: “行,怎么不行?” 她走了过去,嘱咐道: “出去戴个帷帽,到底身体还虚,别被风吹着。” 那样一道伤口在头,别再被村里不知好歹人的冲撞到。 胡嫣儿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胡老三想跟过去说点什么,被老太太拦了下来。 “老三,嫣儿的婚事自己做主,听明白了吗?” 她目光微沉,上吊着的眼睛阴气重重,毫无和蔼。 “娘,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胡老三还想坚持,被老太太一句话打回原形。 “那就我做主。” 这个家,一直都是老太太做主。 这回,胡老三没话说了。 “听明白了。” …… 解决了钱家的婚事,胡家里里外外透着轻松。 几个妯娌每日轮班做饭,今日轮到姜氏。嫁进胡家十余载,她从一个做碗鸡蛋汤都能糊锅的娇娇女,成长为现今做的饭连最不喜她的胡老太也没法昧着良心挑不好吃。 因着做饭好吃,每每农忙她都能得个做饭的活计。丛氏说她乐得轻松,但做一大家子的饭哪里有轻松可言? 姜氏将米缸里的米全部倒出,看着见了底的米缸忍不住叹了口气。 胡家的日子不好过,如今又还了彩礼,怕是要艰难一阵了。 “没米了?”老太太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姜氏差点摔了米缸。 “娘……”她看也不敢看老太太,叫了人便低下头。又唯恐老太太责怪她浪费粮食,赶忙解释: “我没有多放米……” 家里的米都有定量,多了少了老太太的眼睛和秤杆似的,一目了然。 老太太摆摆手,没得所谓。 “赶明儿让老四到粮仓取些出来便是。” 看得出,姜氏惧怕老太太由来已久,不过没米了,也能让她害怕。 老太太也是闲来无事,想起那日的鸡蛋宴,有点馋嘴。来厨房瞧瞧,还有没有鸡蛋可吃。 胡家穷啊,穷得连吃食都勉强糊口,更别提荤腥了。 厨房哪还有鸡蛋? 家里总共剩下两只鸡,上回存的鸡蛋都做了鸡蛋宴,这几天新下的蛋又被铁牛给吃了。 老太太脸皮厚,毫无窘意不说,又盯上了灶台上放着的青皮柚子。 “那俩柚子熟了吗?” 这还是上回胡老三捶树干给捶下来的柚子,一点儿没熟,老太太让给扔了。姜氏不舍,又拿了回来。 “还没呢,我听人家讲把没熟的柚子放进米缸里能催熟。” 原本青得发亮的柚子,现在已经微微泛黄,估计再埋些日子就能熟透。 这可太好了,老太太正愁吃饭嘴里没味。 “娘,快看,嫣儿带什么回来了!” 胡老三的大嗓门吆喝起来,正好打破了姜氏的不自在。 自从被老太太教育了一番后,胡老三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同老太太的关系亲近不少,一声“娘”叫得格外亲热。 老太太往外一瞧,好家伙,胡老三一手提着一只野鸡。野鸡毛发艳丽,尾巴拖得老长,看样子得有一米多长,身形肥硕,此刻正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 “哪里来的野鸡?” 老太太左右端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野味,可不好寻呢。 “是嫣儿出门碰上的。” 胡老三告诉老太太,胡嫣儿在外面闲逛,碰上两只野鸡打架。两只鸡互不相让,最终两败俱伤,被胡嫣儿捡了个便宜。 捡来的野鸡? 老太太看向胡老三身后,胡嫣儿俏生生站在那里,帷帽遮挡了她的面容,看不清情绪。此刻,老太太觉得她就是上天派来的福星。 不愧是未来的王妃啊,这运气就是好! 第25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五天 有了胡嫣儿捡回来的野鸡,老太太终于吃上了这些日子第一顿正经荤腥。 胡家人多,每个人分两块便所剩无几。好在除了肉还有很多汤水,老太太就着鸡汤,吃了个肚皮滚圆。 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一道小小的声音轻轻嘟囔: “如果天天都能吃上鸡就好了。” 声音不大,但老太太隔得近,瞬间便锁定了目标—— 胡广茂。 别看胡老二经常给他开小灶,但有了好吃的人家也绝对不含糊,没人要的鸡屁股、鸡头他也愿意吃,硬生生比别人碗中多出两块肉来。 一张小嘴儿吃得油光水滑,这顿没吃完,就想吃下顿。 老太太故意打趣: “你想不想天天吃肉?” 那哄骗的语气,暗示的眼神,胡广茂有点怕怕。 但吃的力量战胜了胆怯,宁可错过绝不放过,他问得小心翼翼: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老太太的语调忽然高昂起来,满桌子的目光都瞧了过来。 她继续哄着: “奶知道有个地方天天都有肉吃,你想不想去?” 胡广茂想都没想,道: “想。” 桌子上的其他人:我们也想! 猎物上钩,老太太笑得和蔼可亲,但目光有点像狼外婆。 “好,等你爹回来,奶就送你去。” 胡广茂听得不明所以,丛氏一下子激动起来,一口喝完剩下的鸡汤,忙不迭追问: “娘,您答应送广茂上学了?” 这件事老太太只和胡老二提过,还没过明路。胡家没分家,这等大事按理说该同大家商议。丛氏自得了信便担心空口无凭,又因为胡老二迟迟不归她心里没底。现在老太太当众宣布,这是板上钉钉了? 丛氏的脸色挂满喜悦,精明的眼珠来回滚动。 老太太瞥眼,“你不答应?” “答应,答应!” 丛氏哪有不答应的份儿,腆着脸讨好。 胡广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着头和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小声嘟囔: “原来是去学堂。” 一心想着吃喝玩乐的胡广茂对去学堂根本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没了自由不说,还得整日与书本打交道,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为此丛氏在屋里没少劝说,但他就是不想去。 老太太瞅瞅蔫蔫的胡广茂,把话说得明白: “学堂里有肉吃,你去不去?” 胡广茂:不去! 丛氏在旁一个劲儿对儿子使眼色: 快说你去! 胡广茂低着头不说话,是个人都能明白他的想法。 丛氏急得不行,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回答。 老太太的声音飘了过来: “除了有肉,我记得还有点心。样子精致自不必说,味道更是好吃得紧。咬上一口,这辈子回味无穷。” 老太太咂了咂嘴,胡广茂抬起头,眼里有了光彩。老太太继续道: “那点心好像是叫‘莲花酥’,就这么大一点儿,和真莲花一模一样。又酥又软,馅料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香香糯糯,满口留香……” “奶,我去,我去,我去学堂。” 他想去吃莲花酥,是不是真有奶说的这般好吃。至于学习……吃货眼里没有其他。 老太太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肉嘟嘟的,手感好极了。 “乖孙子。” 也不枉费她胡说八道了一通。 莲花酥? 她不知道书院有没有这种点心,但胡老二在酒楼做事,什么好吃的都能给儿子弄来。有了好吃的,胡广茂还惦记啥莲花酥啊。 丛氏惊喜不已,她好说歹说都无法让儿子松口,老太太几句话竟然让他主动答应去读书了? 丛氏的喜悦自不必说,小田氏在桌下捅了捅胡老三。 胡广茂入学堂,她家铁牛呢? 胡老三纹丝不动,任由小田氏折腾也不肯提上一嘴。被捅得狠了,索性不吃了。还没下桌,老太太发话: “送广茂入学堂这事,你们可有意见?” 胡老三这会儿倒不好走了,重新坐了回去。 至于意见,那是没有的。 胡老四也没有。 至于胡老大……还在房中独舔伤口,根本没参与进来。 那就全票通过,等胡老二什么时候回来,胡广茂便什么时候入学。 老太太摸了摸旁边铁牛的头,满是慈爱。 “铁牛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奶也送你进学堂。和你广清哥一样,考个秀才回来。” 自从上回铁牛被小田氏打脸后,他黏老太太黏得厉害,吃饭也得守在老太太身边。 他年纪尚幼,对读书并无感触。但因自小熏陶,也知道秀才公的厉害。闻言,忙道: “嗯,我要考秀才。”小胸脯挺得鼓鼓的,气势不小。 胡广茂在旁插嘴:“嘁,状元郎才是最厉害的!” 他没念过书也知道状元、榜眼、探花,也就村里人没什么见识,整日把秀才当宝贝。 铁牛没得所谓,立即改口: “那我们一起考状元。” 我们? 胡广茂不说话了,状元岂是那样好考? 不知者无畏,铁牛扭过头向老太太保证: “奶,以后我们都要成为状元郎。”他的眼睛亮闪闪,似有万千星芒。小孩子的心思纯真透彻,老太太心底一暖: “好好好,奶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胡广茂往旁边挪了挪,心里想说,这小傻子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考个秀才回来。 胡老三瞪了眼小田氏,他就说听娘的准没错。幸好没随了小田氏追问,否则也太小肚鸡肠。 小田氏正因铁牛的话欣慰不已,也就没注意到胡老三的眼神。 “老四家的。”老太太看向姜氏,又往她身边瞥了瞥。 胡悦儿端着个碗,缩在姜氏身后,仅露个头出来。在胡家,她比姜氏还没存在感。 “我屋里有几块花布样式,等会儿你去拿了给悦儿练手。” 老太太时刻遵循不能厚此薄彼的理念,其他三房都有儿子,上学的事说来说去不过早晚罢了,谁也不吃亏。而老四这边只得一个女儿,学堂是不能去了,那就在其他地方找补。 “娘,这怎可使得……”姜氏还从未受到这般礼遇,顿时手足无措。 “让你拿就拿,哪儿那么多废话?” 老太太微微皱眉,原本她惊艳于姜氏的长相,觉得老四配不上人家。随着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姜氏美则美矣,但缺少灵魂。整个人惶惶恐恐,不说气势,连个自信都没有,为她的美色大大减分。 老太太的话这般明白,姜氏也不敢再说其他。 “谢谢,娘。悦儿,还不快谢谢你奶?”她推了推女儿,难得老太太还记得她,快说话。 胡悦儿依旧缩在她身后,只听蚊子似的声音: “谢谢,奶。” 老太太到胡家这些日子都没能看清胡悦儿的长相,她太能躲了,饭桌上也不抬头。 老太太往旁边移了移,总算看到一张素白的小脸儿。大大的眼睛占据了半张脸,没有小田氏的花容月貌,也不似胡老四的棱角分明,她就是一个普通小丫头,像个没长大的小奶猫。 瞧见老太太的目光,她赶紧将头埋得更低。 “悦儿,想不想学刺绣?奶给你找个师父,专门教你?” 老太太自认语气和善,态度更是和蔼。 来胡家这些天,她都习惯了与孩子说话和气,自觉连脸上的表情都慈祥许多。 可这却吓坏了胡悦儿,她甚至把这个身体都缩进姜氏身后,扯着她的袖口浑身发抖。 “娘……” 姜氏对此毫无办法,她抱着女儿的肩膀,对老太太解释: “娘,孩子胆小,还是算了。” 再说,他们四房已经有人去学手艺,再花家里的钱也不像样。 只是心中不免酸涩,可也没有办法。 老太太没理她,语气更加温和: “悦儿,你自己说,想不想?” 做大人的总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凡事爱替孩子拿主意。呵,孩子明白着呢,他们什么都懂。 在老太太的锲而不舍下,胡悦儿终于愿意开口了,声音还是蚊子大小,态度却很坚决: “我和娘学。” 说完,又缩回姜氏怀中,再也不冒头。 老太太惊讶地看向姜氏,她还会刺绣? 姜氏被看得窘迫,又不能不说,只道: “不过一些粗制滥造,比不上外头的手艺。” 第26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六天 老太太对姜氏的刺绣手艺充满好奇,吃完饭跟着她回房。看着眼前一块块精美的绣艺,老太太越看越喜爱,对哪个都爱不释手。 姜氏说自己的手艺比不上外面,可在老太太看来,她的手艺堪称大师级。这绣花,这竹节,这万里的云,简直惟妙惟肖,凑近看也无瑕疵。 难不成,这个时代刺绣工艺十分精湛,如姜氏这般手艺也不过寻常? 不,不对。 老太太盯住姜氏,上下打量。 长相绝美,手艺高超,性子……也算温婉。 这几点,无论哪点都不至于让她沦落为乡野村夫的媳妇儿。 不是老太太看不上自己儿子,实乃姜氏的手艺摆在这里。就算她自己到城中开间绣坊,也好过嫁给土里刨食的庄稼汉。 老太太对她了解不多,只记得姜氏是逃荒而来,孤身一人。胡老四心善给了她一碗水喝,结果没花一文钱彩礼便讨了个便宜媳妇儿。 如今看来,姜氏这“逃荒”怕是也有水分。 姜氏扯着衣摆,手指捏在一起,心慌得厉害。 虽说老太太不过乡下妇人,可这几日姜氏每每面对老太太都有种说不出的怯意。她藏了十三年的秘密,该不会要被发现了? 老太太严肃的面容忽而舒展,她冲姜氏笑了笑,作出和善状: “这绣得可真好,娘还不知道你有这般手艺。” 爱不释手的花样被随意放到一旁,老太太看向姜氏的目光也有了慈爱。 “就是瞎绣着玩儿。”姜氏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她想多了,老太太没发现问题。 被随手放到一旁的花样又被老太太拿回手里,姜氏的心也跟着高高提起。不过却不想她想的那样,老太太看了又看,难掩喜爱,忽而道: “真好看,能不能在娘的衣服上也绣个花样?” 姜氏:…… “能,当然能。”受宠若惊的姜氏激动不已,这还是老太太头一次要她帮忙,她一定好好做。 既然姜氏有绣花的手艺,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太太把胡嫣儿、胡悦儿都放她屋里,让她没事多教教。 要不是老太太手指粗糙,实在拿不了绣花针,她老人家都想跟着偷个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太太翻箱倒柜从胡老太的收藏品中找出一堆花布样式,就连绣花的工具也翻出来两套。别看胡老太拿不了绣花针,但有一颗绣花心。 这些东西老太太用不上,索性都给了姜氏,换得姜氏感恩戴德,发誓要好好教学。 …… 胡老四听从老太太的建议,找了人询问学徒一事。这日,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老太太: “娘,明二哥说城里‘鲁班行’的老师傅在寻传人,问我想不想去,他可以代为举荐。” “鲁班行”是一家专门为官家做事的木匠店,遍布大宋各个角落,那里面的老师傅手艺绝对精湛。在这个“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时代,“传人”才是每个徒弟的目标。 胡老四脸上少见地露出笑容,那情绪外露的样子活像个弱冠少年。其实算算年纪,他也不过将将而立。这个年纪若是换成现代,没成婚也有的是。可胡老四却要肩负起家庭的责任,还要承受“无子”的苦楚。 老太太点点头,面容和善,问: “你想去吗?” “我……”胡老四顿了下,他背负着许多责任,可机会也稍纵即逝。他咬咬牙,点了头: “想去!” 他很喜欢木工活,每次做木工整个身心都能得到释放。他不必在意是否无子,更无需理会大哥的压榨,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沉浸在木工的世界中,他觉得世界分外美好。 “那就去。”老太太给他拿定主意。把木匠学好也算一门手艺,勉强能配得上姜氏。 胡老四却在迟疑: “可要离家……” “少了你,这个家还不能过了?” 老太太一瞪眼,胡老四也跟着胆颤。 “娘,我不是……”他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焦急的心摆在那里。 看胡老四也算老实,老太太放软了声音: “家中无需担忧,你媳妇儿,你闺女儿我帮你看着,少不得什么。” 就姜氏和胡悦儿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再过几年也是那样。 老太太现在只图胡老四能学有所成,否则,她这发家致富的道路可怎么走? 哎! 胡老四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若离家,地里的活怎么办?” 就剩下胡老三自己撑着,不行的。 就这? 老太太瞥了瞥胡老大的屋子,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上面有三位哥哥呢。放心,谁都逃不掉。”老太太阴恻恻一笑,纵胡老四知道老太太针对的不是自己,还是忍不住打了冷颤。 嘶,老太太越来越吓人了! 既已决定到城里当学徒,老太太让胡老四早些起程。胡老四这一去又得租房子,又得买这买那,少不得麻烦。若是被老师傅挑中倒好,没挑中又得重新寻师父。 胡老四离家的那天,秦氏忍不住红了眼圈。夫妻多年,从未分离,骤然要分开这么长时间,只想想都觉得思念。 胡老四心里也不好受,可不得不走。长痛不如短痛,他一转身,走得飞快。 秦氏的眼泪还没落下,便被女儿、侄女拖着询问绣花样式,又被老太太委以绣花重任。忙来忙去,思念的心思淡了许多。 “阿嚏!” 胡老大披着被褥,从窗口回到床上,用力揉了揉鼻子,又吸了吸鼻涕,忍不住把被子又往身上拢了拢,越想越不是滋味。 老太太居然拿钱给老四做学徒? 他想不明白,老太太讨好胡老三也就罢了,为何要讨好胡老四? 变了变了,这个世道变了。 他在屋里躺了几日,老太太也没说来看看他。陶罐是空的,因为此事还无端得罪了老三一家,更被胡广清给嫉恨上。钱大也是个废物,区区二百两银子就给打发了。 胡老大觉得谁都指望不上,想要要回银子,还得靠他自己。 可怎么要回来呢? 胡宝珠扭着腰肢从院里走过,不情不愿来给胡老大送饭。 胡老大余威尚存,就算他不出门,其他人也不敢让他饿着。每日送饭的任务就落到了胡宝珠身上。 自代嫁风波过后,胡宝珠整个人沉稳了许多,对胡老大也存了怨气。 她端来一碗米饭和一盘菜,不轻不重地甩到桌上,也没打算理会胡老大,转身就要走。 “宝珠。”胡老大声音颤了颤。 第27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七天 胡宝珠自觉认清了胡老大的真面目,这几日对他冷冰冰,更无以前亲近。 胡老大扔下被子,晃晃悠悠下了地。他穿着里衣,头发未梳,胡子拉碴,颓废至极。 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目光幽怨: “宝珠,我知道你怨我。” 他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不得已……” 胡宝珠一口气喷出来,怒火呼啸而来: “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把我卖了,你不是人!” 胡宝珠双手掐腰,看起来颇具气势,但一开口就红了眼眶。上下起伏的胸脯暴露了太多情绪,她到底还在顾念胡老大。 “我,你……哎!” 胡老大以手掩面,用力吸吸鼻子。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做官上下都得打点,没有钱寸步难行。我已经和钱大说好,你只代嫁不圆房,等我那边站稳脚跟,就把你接出来。咱做官家小姐,找个高门公子哥儿。可你……” 胡老大哭得不能自已,在妹妹面前,他一向都是强大可靠的大哥,从未表露脆弱。这般哭泣,生生把胡宝珠的眼泪逼了回去。 “大哥,快别哭了。” 胡宝珠不自在地左右看,见房门没关紧,赶紧上前将门关好,省得被别人看去。 胡老大哭上了瘾,还在嚎: “老三误会我,娘误会我,你也误会我。” 他挨了一顿揍不说,还和妹妹产生了隔阂。心中的委屈无处发泄,只恨自己无用。 胡老大气急,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胡宝珠赶忙阻拦: “大哥,我不知道你都给我打算好了,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真要把你卖给钱家不成?” 胡老大甩开她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谁该道歉,谁该生气。 自听胡老大说,他没想让她圆房,胡宝珠心中那口气就消了,她真不知道大哥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我知道大哥舍不得。” 胡宝珠的气消了,声音也放软。 兄妹俩感情深厚,这些年的相处不是假的,胡宝珠也不相信胡老大能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毁掉她的终身幸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胡宝珠说了几句软和话,胡老大就被她哄好了。 “宝珠啊,你是我妹子,我疼不疼你,你心里还没数吗?” 那绫罗绸缎,那吃的用的喝的玩的,他哪样没给她送到? “大哥……” 胡宝珠眼睛一眨,泪水簌簌。 她知道错了,是她冤枉了大哥。 …… 老太太在看姜氏给她衣服上绣的花样子,为此姜氏特意问过她喜欢什么,老太太随口说,绣个稻穗。 金黄的稻穗抽出长条,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单看这副花样,老太太都能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姜氏有这般技艺,留在家中岂不埋没? 老太太对发家致富这条路还没头绪,思索着要不要支持姜氏到城里开个绣坊什么的? 忽闻胡宝珠咋咋呼呼: “娘,不好了,不好了,大哥不好了。” 胡宝珠连门也没敲,直接闯了进来。那着着急忙慌的劲儿,和房子着火了似的。 若她说其他人不好,老太太还上点心。胡老大不好? “不好叫郎中啊。”喊娘有什么用? 胡宝珠几步跨到老太太跟前,忧心忡忡: “大哥嘴里直念叨您,快跟我去看看。” 说罢便要上手拉扯老太太,又着急又担心,完全忘记胡老大卖她那件事了。 老太太心底翻了个白眼,胡宝珠这是又被胡老大哄好了。 都被哄得差点嫁给老头子,她怎么还不上点心? 老太太避开她的拉扯,一双眼睛如明灯似的射向胡宝珠。平心而论,胡家人长得都不错,但在这“不错”之中胡宝珠当属翘楚。 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心肠怎么坏了? “娘……”胡宝珠被盯得发憷,局促看向别处。自从老太太打了个胡老大后,杀鸡儆猴,胡家没人不怕老太太。 “他哪里不好?”老太太也没为难,撇开目光。 胡宝珠早就准备好了,“伤口裂了。” 见老太太没有反应,又加了句: “还,还有点发热。” 老太太依旧无动于衷,不过是伤口裂开、有点发热,值得老太太大张旗鼓去看望那等逆子? 胡宝珠只好劝说: “娘,大哥知错了,他早就想来见您,只是碍于身体不能相见,您就去见见他。” 她蹲在老太太身旁,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的,我见犹怜。 “不见。”老太太不为所动,忽而眼睛一转,笑眼咪咪。 “你爹给你攒的嫁妆,该还给娘了?” 胡宝珠代嫁时,老太太兑现承诺,将她的嫁妆都给了。如今,代嫁不成,嫁妆也该物归原主。 老太太笑眼眯眯,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上吊眼睛细看竟有了胡老二的影子。 “娘……”胡宝珠心下一沉,那嫁妆她还没拿热乎呢。 “娘都给你存了这么长时间,信誉最有保障。等将来你成亲,娘还要多给上一笔。”老太太画大饼画得毫不含糊,“家里有个进项,娘也给你攒了一份,将来娘都给你。” 字字句句都是偏向,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女儿可谓偏心至极。 胡宝珠当然知道自己受宠,老太太的话也有道理,虽然有点舍不得到了手的嫁妆,但想到以后早晚会回到她手中,也就没那么担心。 “我当然信得过娘,只是大哥和我说,买官的事还需要打点,我若能帮帮他就好了。”胡宝珠手里有钱,被胡老大一番忽悠,净想美事。 她也不想想,钱进了胡老大的口袋,那还不和煮熟的鸭子一样啊? 老太太不动声色,拉着胡宝珠的手,好声好气: “嗐,傻孩子。你大哥什么钱不是娘出?放娘这里存着和给你大哥是一样的。” 反正,早晚都进胡老大的口袋。 胡宝珠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想不通,终究被说服。 “那我去拿?” “去。” 老太太和颜悦色,胡宝珠的嫁妆可不少,到时候她又有一笔进账。 老太太觉得胡家的日子其实也不差,只是钱都流向了富裕的人,其他人可不得紧巴巴? 老太太追求一视同仁,这钱该怎么分,她老人家说了算。 胡宝珠不明不白回房拿钱,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老太太。 “大哥那里……” “娘去看看他。” 去看看胡老大要闹什么幺蛾子。 第28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八天 房内,胡老大翘首以盼。 等来等去,也没等来老太太登门。暗想胡宝珠也是个没用的,该不会请不来老太太? 正想着,看到老太太出现。他大步跨到床上,将被褥盖在身上,呜咽呜咽地呻吟起来。 老太太打开门就瞧见胡老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副命不久矣的虚脱样。但叫唤的声音很大,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老太太没有理会,找了个位置坐下。见胡老大叫唤个不停,开口: “你那官缺还买不买?” 叫唤声戛然而止,胡老大那只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急切地喊了一声: “买!” 说罢,方才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老太太: “娘,我疼……” 四十年的宠爱之路,造就了胡老大对老太太的盲目自信。就算被老太太打了一顿,内心深处,他依然觉得老太太心里有他。 委屈的声音不自觉流露,中年汉子撅起嘴撒着娇,那样子……反正老太太快恶心吐了。 “那就别做官了,在家好好歇着。娘也舍不得你远走,在娘眼皮底下才好。” 老太太昧着良心诉说不舍,她的人设也不能崩得太厉害。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当娘的也是实在气急才会打了人。 胡老大一听不去做官,什么病痛都没了。他顾不得佯装,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 “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小小伤痛所困?娘,我都好了,您看。” 他下了床原地蹦跶了几下,整个人从虚弱无力到容光焕发只需几句话的工夫。老太太的话可谓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老太太很好糊弄,还是认为老太太已经对他既往不咎,还敢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耍鬼心眼。 “不疼了?”老太太睨着问。 “不疼不疼,都好全乎了。” 胡老大没法再装下去,再装他就得一辈子缩在这穷沟沟里。 两千两银子很重要,但官缺更重要! 有了官职,他能有无数个两千两。 为了能让老太太松口放他做官,胡老大什么都能豁出去。 既然他好了,老太太功成身退。 这就走? 那怎么行! “娘,陶罐里的银票……” 胡老大想拦住老太太,对上老太太的眼神,气势微弱。可再弱,他也得说。那可是两千两银子,两千两! “我拿了。” 老太太硬气得很。 瞥看胡老大扭曲的面色,老太太故意问: “怎么,舍不得?” 眼睛一瞪,大有要行家法之势。 冷汗立即布上了胡老大的额头,他赶紧摇头: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子的所有东西都是娘给的,儿子这边有什么娘尽管拿去就是。” 心里在滴血,嘴上还得笑呵呵的无所谓,胡老大的心把酸甜苦辣尝了个遍。 这句话倒是说在老太太的心坎上,眼神终于慈祥起来。 “那就好。我答应了珠儿,等她出嫁再给笔添妆,正好从这里面出。” 胡老大:“……” 他压着心口的气,语气尽量柔和: “娘,我这在外为官,身上少不得盘缠。穷家富路,您得给我预备点银子。” 向老太太要钱,这件事胡老大习以为常。他自认前面铺垫得当,如今该到收获的时刻。 这话也有道理,老太太勾勾手,示意他靠近说话。 “娘?”胡老大屁颠屁颠地贴了过来,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就算老太太拿了他两千两银子又如何?他早晚都能拿回来! 有了这股自信,胡老大对老太太也没那么胆怯。 谁知,老太太却悄么声告诉他: “钱大那里有二百两,就是给你预备的。” 胡老大:“……”他还得管钱大要盘缠! 比起胡老大的目瞪口呆,老太太自在多了。 “退亲一场,不退彩礼也不像样。但退了彩礼,娘这心里不舒服。那银子你去要回来,要回多少娘都不管,都给你做盘缠。” 老太太的语气大气磅礴,仿佛要竭尽所有,倾囊相授一般。可她却要胡老大找钱大要银子,还只是二百两罢了! “可,可是,娘,陶罐……”胡老大仍不甘心,想继续游说,老太太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语重心长: “老大呀,娘真没想到你这样节省。每年乡试给你的盘缠不过刚刚够数,你都能攒下这么多银子,娘很欣慰。” 胡老大:“……” 承认了这银子是老太太给的,那他还拿得回来吗? “娘,那不是家里给的银子……”胡老大踟蹰着终究作出选择。 倒也不全然都是假话,这是他的小金库,里面的银子都是他从各处搜刮来的。肯定有老太太给的,但也有他自己挣的。 胡老大没想那么多,老太太忽而惊喜: “哦?这么说,你能自己挣钱了?” 这…… 这话不好答,一方面胡家有规矩,能挣钱就得往家交钱,如钱老二那般。而这些年胡老大从未给家里交过一文钱;另一方面胡老大证明了自己能挣钱的本事,那是不是这些年的钱都得补上? 胡老大的眼珠转来转去也没个章程,老太太善解人意得很。 “这是好事,以后乡试的银子你就自己出,省得人家总说你啃了老的啃小的,身为秀才公一文钱不挣,还把家底败光。”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借着这个由头说出心里话。 这句话,却惹暴了胡老大。 “谁,谁敢这样说!” 他是秀才公,是上河村唯一的秀才公!自诩高人一等,谁敢在背后这般编排他? 还能有谁,老太太呗。 老太太稳如山,有理有据: “人家表面不说,心里都有一杆秤。” 就说钱家的亲事,谁不知道这是胡老大的媒?结果闹成这样,谁心里还能没点数? “娘也不过问这银子你是怎么挣的,如今过了明路,家里人都知道。若是把银子给你,其他人那不好交代。这样,娘先给你存着,什么时候用,娘再给你。” 胡老大还在思量谁在背后编排他,冷不丁听说这银子要存在老太太这,顿时整个人都蒙了。 “还是说,你不放心娘?” 老太太眼睛一暗,身上不自觉冒出黑暗气息,吓得胡老大赶紧表示: “我当然放心娘,我最放心娘了。”可千万别再行家法,他承受不住。 “那就是了。行了,收拾收拾去打听打听官缺的事,煮熟的鸭子可别再飞了。” 老太太这会儿知心得不行,还特意帮胡老大整理好衣服,收拾妥当,送他出门。 胡老大迷迷糊糊出了家门,走出好远才清醒过来。 第29章 成为老太太第二十九天 去找钱大? 胡老大还没糊涂到那份上。 钱家给了五百两彩礼,只拿回二百两。钱大不管他要剩下的钱就不错了,他哪还有脸去找钱大要钱? 回家去? 胡老大想起临走时老太太那笑眯眯送他离开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还是在外面待会儿。 三月的田间已经冒出新意,柳树抽条,水波荡漾。勤快的人家开始犁地,再过些日子好播种稻谷。 将犁耙套在老黄牛身上,都不用人牵,经验丰富的老牛不紧不慢顺着田埂走动,它的身后是被翻好的土地,层层叠叠,生机勃勃。 胡老大觉得挺有意思,不禁驻足。田间的事他已经很久不做,常年备考,胡家的人也多,根本用不着他这个秀才公做这等事。 犹记得以前胡家也有头老黄牛。老黄牛刚来胡家时,还是个需要喝奶的小牛犊。爹为了让小牛犊能吃饱饭,不知走了多少路、找了多少人家寻找奶源。后来小牛犊能吃草了,他们这帮孩子就到山上割草,割最嫩的草芯。 老二听说牛爱吃地瓜藤,扯了隔壁张大娘家一亩地的地瓜藤,人家上门来找,还是老三背了黑锅。 他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那时候他只需要读书,不需要做事。但瞧着弟弟们为喂牛犊齐心协力,也心生向往。牛爱吃地瓜藤这事,是他告诉的老二,也是他亲眼看着老二去扯的。 后来牛犊长成大牛,为家里出了不少力。后来的后来,大牛长成了老牛,老牛很老很老再也干不动活。唯一的价值,就是卖给牛贩子。 爹舍不得将老牛卖掉,说要给老牛养老送终。 那年,老牛驮着他赴考,一本十两银子的字帖让囊中羞涩的他倍感难堪。终是将老牛卖掉,买了字帖。回来后,他告诉爹,老牛跑了。爹为此难过许久。 有一日爹问他会不会是老牛知道自己要临终,不忍被亲人看到,才选择自己走掉? 他说有可能,爹这才释怀。 爹最是宝贝他的老牛,坐着老牛赶路都舍不得抽鞭子。可……哎! 胡老大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有点湿意。他其实也舍不得老牛。如果换成现在,十两银子的字帖又算得什么好东西? “大伯,大伯!” 铁牛像个小炮弹似的从远处飞奔而来,一头扎到胡老大腿上。 胡老大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开,“铁牛,又去哪里滚了?瞧你,一身脏。” 好不容易酝酿点情绪全被铁牛冲散,现在再看田埂上的老黄牛,毫无感触。 铁牛满脸都是兴奋,即使被扯开也不在意。 “三姐抓了头野猪,让我回来找人去抬。三姐还在山上呢,大伯,我们赶紧走。” 他去抓胡老大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山上走。 胡嫣儿自醒来后总爱往山上跑,老太太见她没受其他影响,也就没拘着她。铁牛觉得新奇,也跟着上山。这一来,就碰上了大家伙。 胡老大步子一顿,有点没听懂。 “等等,什么野猪?” 几百斤的野猪,能被胡嫣儿那小身板抓住? 铁牛一番解释,他才明白。原来是他们在山上遇到野猪,结果野猪一头撞到树上,死了。就让他们白捡了个便宜。 未免铁牛说不清楚,胡老大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都能回答上来,胡老大才敢相信他们是真的白捡了头野猪。 这可是好事! “别着急,野猪大,以咱们俩的力气弄不回来。回去叫你爹和你娘,我去借辆车,咱们还在这里集合。” 胡老大吩咐开来,又嘱咐道: “别忘了让他们把刀带上……” “知道啦!” 铁牛飞奔而去,胡老大也立即找人借车。 等他借到车来到田埂,胡老三和小田氏已经等在那儿。幸好老太太没有露面,胡老大松了口气。 一行人匆匆往山上赶,这个时节上山的人不算多,他们走了一路也没碰到人。胡嫣儿抓野猪的地儿也不算偏,距离村尾也近,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山林间泛起薄雾,隐约间看到一个窈窕身影,盘腿坐于高石之上,闭着眼睛,仿佛与山林融为一体,远看竟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感。 在她脚下,躺着一头足有三四百斤的巨型野猪。没有鲜血横流的可怖场面,只在野猪头部撞出一个小小伤口,就是这致命一击,让野猪命丧黄泉。 胡老大一怔,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三姐!” 铁牛蹦跳着往前跑,胡老大刚想将他抓住,铁牛已经滑不溜秋跑出去老远,一下蹿到胡嫣儿身边。 胡嫣儿睁开眼睛,霎时,超凡脱俗的感觉散去,她依旧是那个胡家的黄毛丫头。 胡老大自嘲刚才魔怔了,摇摇头走了过去。 “嫣儿,快给娘看看,有没有事?”小田氏跨过地上的野猪,确认女儿无碍后,依旧担心得不行。 野猪这样大,别说她一个小丫头,便是成年男人遇到了都遭不住。这幸好是没有事,若是发生意外,让当娘的可怎么活? 胡嫣儿略微不自在移开眼睛,瞥见胡老三推来的车,眉头舒展。 这么大一头野猪,一辆车根本运不下。胡老大提议,现场剖解野猪,分批运下山。胡老三曾学过几手拳脚功夫,被赶鸭子上架分猪肉。胡老三这砍一刀那劈一刀,很多地方被他用蛮力劈开,也省了剖解。 几个人运了三趟才把整只野猪运回家,堆在院子里如同一座肉山。 胡家人早被吸引了过来,老太太围着“肉山”看了又看,眼泪忍不住从嘴角流了出来。 终于有肉吃了啊! 之前的两只鸡还不够塞牙缝的,现在这头野猪足够全家人快活吃上几顿了。 “奶,我们回来了。”铁牛被胡嫣儿牵着手,蹦蹦跳跳进了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的铁牛也知道肉的珍贵。而今家中得了这么多肉,他从里到外散发着开心。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笑眼眯眯对上随之进门的胡嫣儿: “回来了?累坏了?你四婶已经备好了热水,快,回屋洗个澡,休息休息。” 老太太笑得找不见眼,心想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胡家的日子是不好过,但架不住未来王妃的运气顶呱呱。昨儿是鸡,今儿是猪,她都恨不得将胡嫣儿供起来,好生伺候。 第3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天 “奶。”铁牛见老太太没搭理他,蹦跳着寻找存在感。 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他了,摸摸他的头,同样开怀: “铁牛也累坏了,奶奖你个猪蹄吃。” 猪蹄可是好东西,铁牛瘦不拉几,得好好补补。 铁牛用头在老太太手掌里蹭了蹭,接连表功: “不累。奶,我们有肉吃了。” 还不等老太太发话,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这些肉可不能全给自家吃。” 三四百斤的一头猪,少说也能出二三百斤的肉,自家全吃……忒奢侈。 话音刚落,一老一少绿油油的眼睛便盯了上来。 胡老大仿佛被饿狼盯住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金钱的力量下,他哆嗦着也把话讲明: “野猪味重,寻常人吃不惯。我知道城中有富户专门收野味,这头猪少说也能卖五十两。” 胡老大用力伸出五根手指,将“五十两”说得响亮。 胡老三的眼睛顿时铮亮,看着野猪两眼放光,这么值钱? 就像胡老大说的,野猪味一般,本身卖不上价钱。奈何城里人就想吃点山珍野味,去专门的府邸,人家出手阔绰,若是讲得好,赏钱也不止五十两。 胡老大将这些隐而不报,就是因为他知道五十两已经足够说服胡家人。 呵,那是以前。 手握两千两纹银的老太太对区区五十两银子压根不屑一顾。 她眉头一皱,眼神轻蔑: “银子要回来了?” 老太太可没忘胡老大是去钱家要债的,别以为能混过去! 胡老大:“……” 还真有混过去的想法。 “还没。”他耷拉着脑袋,双手不安地插在一起,在老太太面前毫无气势。 老太太撇撇嘴,那意思是: 要不回来,你怎么有脸回来? 有了秀才孙,忘了秀才儿。这是胡老大的真实写照。 真是越想越委屈,可……可他的私房钱在老太太手里,他压根不敢和老太太闹翻。 正委屈着,忽听老太太的询问: “这只猪能卖五十两?” 胡老大顿时又有了精神,“能!” 他敢说,就敢保证能拿到五十两。 胡老大说得信誓旦旦,老太太见胡老三也两眼放光,索性把问题抛给了胡嫣儿: “嫣儿,这只猪是你抓的,你说了算。” 若只吃猪肉,老太太占着大家长的身份可以说了算。但要卖钱,是谁的就是谁的,老太太不占便宜。 顿时,胡家人的目光都盯到了胡嫣儿身上。 这可是整整五十两银子! 胡老三恨不得代她答应,小田氏也跃跃欲试。 被全家人盯着,胡嫣儿也未表现出任何不适。别人运猪、搬猪折腾得灰头土脸,胡嫣儿身上连个泥点子都没有。她亭亭而立,纵模样还属一般,但气质已初露端倪。 “听奶的。”她并不居功,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有运气,还低调,老太太越看胡嫣儿越顺眼。 “乖。”她对着胡嫣儿笑得和蔼,转过头甩给胡老大一句硬邦邦: “不卖。” 胡老大:“……”心里委屈。 从前家中每一文钱都给他花,如今可好…… 烧水,烫猪、割肉、剁骨。 农家小院,热火朝天,比过年还热闹哩。 “哟,这是野猪肉?”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风尘仆仆的胡老二终于归来。 正忙着烧水的丛氏顿时小跑到他身边,一顿嘘寒问暖。 “爹!”胡广茂也飞奔了过去,一骨碌已经被胡老二扛上了肩头。 胡老二和丛氏说了几句话,又去看野猪肉。当从丛氏口中得知这是只货真价实的野猪,更来了兴致。 “娘,这野猪肉能不能给我一些?” 胡老二腆着脸凑到老太太跟前,“安吉王爷上咱们这儿玩,他就好吃口野味。掌柜的为了留住王爷让我们四处留意野味,有合适的就带回去做给王爷吃。” 作为当今皇帝为数不多的亲戚,安吉王爷因当年救驾有功有着得天独厚的地位。老王爷别的不喜,就好一口吃的,酒楼掌柜为此煞费苦心。伺候好了老王爷,他们酒楼也能得道升天。 温和有礼的姿态,清新俊逸的容貌,若是换了旁人,给也就给了,反正这里这么多,可这是胡老二。 “你大哥出五十两,你出多少?” 老太太算得明明白白,没钱不给。 “啊……这……”胡老二表情讪讪,萎靡不振:“我哪有钱啊?” 心里嘀咕胡老大是不是也从哪儿听着信了?一块猪肉五十两,王爷给的赏钱虽高,但没拿着钱一切都是空说。 又不禁想,胡老大到底有钱,搜出一陶罐私房钱,指不定在哪儿还藏了一罐子。 没拿到猪肉,胡老二也不气馁。他将肩头的包袱往老太太跟前凑了凑,“就这一百两,还是好不容易凑来的。娘,您看。” 白花花的银子盛了满兜,一个个散发温润光泽,看着就喜人。胡老二怕看银票没感觉,特意换了一百两银子拿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终于给了胡老二个笑脸,“娘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 说话间已经从他肩头拿下银子,在自己手里掂了惦。 一百两银子,确实有分量。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招呼着大家都来看: “都来看看,这是老二给家里的进账,一共一百两银子。” 有了银子,老太太可不藏着掖着,几句话夸得胡老二通体舒泰,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以前几贯几贯地给都没感觉,如今胡老二竟觉得给家里交钱,是一件无比喜悦的事。 嗯,以后得多给点。(不是!) 胡老大惊得张大嘴巴,老二还真给啊!一百两银子,对比胡老二的收入而言很多很多。他怎么会…… 自认无比了解胡老二的胡老大也犯了疑惑。 将一百两银子收入囊中,胡广茂入学的事也提上日程。 老太太说话算话,翌日便让胡广茂随着胡老二一同进城去寻胡广清,胡广清知道该怎么做。 胡老三也收拾好包裹,随着胡老二一同进城。 进城干啥? 领王爷的赏钱啊! 胡老二为了得块肉,把老王爷吹嘘得天花乱坠,老太太自然得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老三别的不说,对老太太的忠心数一数二。派他去,老太太放心。 胡老大见弟弟们都进城,他也要进。 都走,都走,老太太一个也不想见,都打发出去,独享清净。 第3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一天 临走前,胡老大还不死心,跑到老太太跟前磨那两千两银票。 又提及官缺一事,老太太直接问一个官缺到底多少银子,把胡老大问得心惊胆颤,脚底抹油跑了。 手握大把银子的老太太独坐钓鱼台,也不知道下一个给老太太送银子的会是谁? 傍晚时分,胡老三还未归来。老太太思量着大抵他要在城中住一宿,门刚落了栓,胡老三回来了。 老太太正想上前询问,不过一个走动的动作,惊得胡老三差点跳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惊一乍,差点没把老太太吓出个好歹。 “怎么了?” 老太太一脸莫名,看向随后进门的胡老二。 “你怎么又回来了?广茂入学的事办好了?” 也是稀奇,平日胡老二半个月能回一趟家就不错了。如今倒好,几日工夫回来了三趟。 比起胡老三的一惊一乍,胡老二倒是镇定,只是眉宇间挂着无奈,看上去也不妥帖。 “都办好了,有广清看着没事。” 胡老二没敢提,儿子刚进城就吵着要吃“莲花酥”。他哪儿知道“莲花酥”长啥样?随便抓了盘点心糊弄了过去,才算哄好。 但好歹入了学,有了正经学生身份,胡老二甚至开始期待儿子功成名就的场景。 本来好好的心情,一瞅旁边的胡老三,什么好心情都淡了。 “娘,王爷吃了咱家的野猪肉,给了不少赏钱。我怕老三路上出意外,就给送回来了。” 说罢瞥了眼还在战兢的胡老三,心道也不知道就老三这模样怎么入了老王爷的眼,竟然给了那么多赏钱。 进了家门的胡老三才算踏实,尤其见到老太太后心中大定。他颤颤巍巍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银票,郑重其事交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银票,开始以为是一张,上手一摸手感不对,才发现竟是两张百两银票。 胡老二道老王爷喜欢吃野味,老太太担心老王爷嘴刁,没敢多割。只让胡老三带了十来斤猪肉去碰碰运气。 十来斤野猪肉,能赚一两银子都是多,现在……二百两! 老太太上瞅瞅下瞅瞅,怎么看也不觉得老三是个招财童子的样儿。 “快给我说说,怎么把猪肉卖出去的?” 若非此事还有胡老二参与,老太太都怕胡老三被人给骗着了。 二百两银子啊,金猪也没这样值钱! 怎么卖出去的胡老二也不太清楚,他那会儿去寻“莲花酥”了,让胡老三在酒楼外等他。结果出来的时候,胡老三就不见了,同旁边一打听才知道老三被老王爷叫走了。 等胡老三再出现,就是怀揣二百两银子的胡老三。老王爷担心他路途不便,还特意派了辆马车送他回家。掌柜的得知此事后,非要他送胡老三回家。与其说是胡老二护送胡老三,倒不如说他沾了胡老三的光。 笨嘴拙舌的胡老三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过听从老太太的话将猪肉送给老王爷,怎么事情变成这样了? “等等,送?” 老太太一下子听到了问题的关键。 “你把所有说过的话,一句不漏都说出来。” 得亏胡老三记性不错,从他的话中,老太太拼凑出完整的事实: 胡老三在酒楼外等胡老二出来,十来斤的猪肉放在肩头沉得慌,就摆在地上。没一会儿来了个小厮向他打听地上摆的是不是野猪肉,得到准确的回答后大喜,立即询问野猪肉价格。 胡老三老实地说家中老娘得知老王爷驾临,割了最嫩的野猪肉送给老王爷吃,谁也不卖。 小厮正和他讨价还价,旁边来了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得知此事后,让胡老三跟着他走,说是去见老王爷。 也不远,就在酒楼二层。 老者和蔼可亲地询问胡老三家中收成,胡老三都一一作答。等问到他想用野猪肉从老王爷那里换得什么,胡老三蒙了。 老太太只道把野猪肉给老王爷吃,没说要换什么啊! 胡老三的表现惹得老者大笑不止,一旁的随从也跟着打趣。后来随从给了胡老三两张银票,还道王爷很喜欢他送的野猪肉,以后有野味再送去。 胡老三迷迷糊糊下了楼,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胡老二事后告诉他,那位老者便是当今的安吉王爷。 怎么能是王爷呢?王爷怎么穿着长衫,衣服上面一点儿装饰都没有? “娘,我是不是惹祸了?”胡老三瞬间红了眼眶,有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见到王爷没有下跪,罪该万死。” 他的秀才儿子见到王爷都得跪拜,他一介草民居然和王爷平起平坐……想到当时老者让他一同入座的场景,胡老三冷汗如雨。 胡老二至此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道: “老三啊老三,你真是走了……”瞥了眼老太太,换了个词: “什么运啊!” 真是傻人有傻福,他们得个赏银顶多十两八两的。老三无欲无求,老王爷便给他一个大惊喜。二百两银子省着点花,一辈子都够了。 “王爷当时没怪罪你,事后也无事。你且安心。” 胡老二嫉妒归嫉妒,但也还好,顺便宽慰了几句。胡老三是个老实的,把钱都交给了老太太。以后分家,他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老太太也是哭笑不得,她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瞅老三这性格,应该很得王爷喜爱。 得了王爷喜爱的人还在忐忑,老太太安慰: “听你二哥的。王爷既然给了赏银便没在意,以后得了野味再给王爷送去便是。” 得了老太太首肯,胡老三这颗心瞬间便安定了。过会儿又开始犯愁。 前些年饥荒闹得山里的草根都被刨出来吃掉,更别说野物了。这几年偶尔能碰上只野鸡、野兔什么的,就算收获颇丰。这野猪完全是意外,他上哪再去给老王爷弄野味? 老太太由着他纠结,难得胡老三对一件事上了心,让他琢磨去。 胡老二又在家住了一晚才走,临走前告诉老太太,胡老四的房子没找好,鲁班坊那里也没定下。大嫂得知此事后,接胡老四到她那边小住。 对于秦氏这个大儿媳,老太太多少有些怜悯。摊上胡老大这么个不成型的丈夫,秦氏一定付出良多。 第3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二天 “阿嚏!” 大大的喷嚏打得画舫也跟着晃了晃,王耀祖扯了扯鱼竿,趴在船头回望: “广深,准是伯母想你了。离家半个月,还不回去?” 茶台一角,胡广深揉了揉鼻子。他皮肤白皙,鼻尖红红,刚打过喷嚏眼角泛着水光,唇红齿白如同一位娇养的小少爷。 “回去作甚?”他的声音奶呼呼,偏偏又带着骄傲,就像一个骄纵的孩子。 王耀祖见鱼儿不露头也回了船舱,随手拿起一盏茶灌了满嘴,重重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也是,胡广清这次考中小三元,我爹肯定高兴坏了,少不得要逮着我数落。” 王耀祖的父亲便是县城书院的院长,说是院长平日里也有教课。遇到胡广清后,王院长对此子惊为天人,没事就找儿子细数二者差距。 王耀祖课业还好,只是和胡广清一比顿时秒成渣渣。院试之前,书院给他们这些不参加考试的学生放假,他约了好友到庄子上小住,也算避开胡广清的锋芒。 胡广清不负众望,一举成就“小三元”美誉,他没回去都能想象得到该是何等糟心。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哎,岁月静好的日子不多了。 “快看,那是不是胡广清?”赵天幕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砸着嘴感慨: “整日读书的书呆也开始游山玩水了?” 胡广深不悦地瞥了眼赵天幕,随即也看了过去。 一群人从远处走来,穿着书院服的胡广清长身而立,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一步一行皆是风姿。 十五岁的秀才公,前途似锦。 “还真是他。” 作为县城书院的“风云人物”,胡广清可谓人尽皆知。以他的年纪成为秀才本就扎眼,而今又是“小三元”,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二哥!” 小胖墩胡广茂脱离队伍,朝着画舫跑来。 身上的肉随着他的跑动一颠一颠,划成波浪。刚跑没几步已气喘吁吁,仍执拗地奔了过来。 胡广深刚开始没认出他,听到他喊“二哥”才意识到这是谁。 “茂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胡广深常年居住县城,除了过年会回趟胡家,多数时候与胡家人并无交集。比起胡家,他与他的外家秦家更亲近些。 胡广茂则对他的二哥分外想念,巴不得时时见到才好。而今,这个想法终于实现了。 “我也到书院读书了,二哥,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他兴奋地同胡广深讲书院种种,比他想象中好太多,就像奶讲的那样:顿顿有肉,顿顿管饱。 胡广深也笑着回应: “那敢情好。” 笑意却不达眼底。 爹说,胡广清是沾了他的光才有书读,胡家原本不会送儿郎进书院。可现在胡家却把胡广茂送进了书院,难不成也是沾了他的光? 胡广清一行也走了过来,同样的年纪,偏偏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农家出身,那气度堪比氏族。 画舫离岸边很近,一步就能跨上。 王耀祖见此走到船头,拱手作揖: “不好意思啊师兄,我们的船满员了。” 今日游湖人多,画舫都被包了出去。胡广清想游湖,怕是要等不少时间。 王耀祖坏心眼地想:让胡广清多等一会儿才好,想占他的便宜?没门! 胡广清浅笑看他,明明也没说什么,偏让人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王耀祖梗着脖子不想被胡广清小瞧,忽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在下苏盛,久违胡案首大名,不知可否有幸同游?” 一条画舫不知何时停在旁边,剑眉星目的少年郎文雅从容,举手投足客气又不失涵养。 张知成在胡广清耳边小声提醒: “那天他和赵天莽坐在一起。” 放榜那日,赵天莽找茬,这苏盛与赵天莽同坐一桌,焉知不是一伙人? 张知成现在都出现条件反射了,只要是和赵天莽沾边的人,通通防备。十五岁的小三元呐!来时院长千叮万嘱一定要照看好胡广清,千万别让歹人钻了空子。 胡广清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看向船舱。他的目光与苏盛撞到一起,同样的年纪,同样的气度,一见便心生好感。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就是这样奇妙,一眼便知此人能否结交。 胡广清拱了拱手:“荣幸之至。” 苏盛乘坐的画舫比王耀祖那条更大、更华美。雕栏的装饰铺了满舱,更不乏精美器具,绫罗绸缎的布置。 小胖墩胡广茂从这头逛到那头,看什么都新奇。 另一条画舫上的王耀祖捏了捏拳头,心气不顺。这就是考中“小三元”的妙处,就算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也随时都有人想要交好。 凭什么! 心气不顺的他想要讥讽几句,被胡广深拦住: “那是苏家的标识。” 他指着画舫上一个小小的兰花图案戒告。 当今有四大氏族,眉山苏氏,婺源朱氏,姑苏范氏,四明史氏。四大家族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眉山苏氏人才辈出,当属四大家族之首。 王耀祖张大嘴巴,连叹胡广清走了什么运,居然能入苏家子的眼。 那可是苏家啊!他主动,人家都不一定能搭理。可胡广清……却是苏家主动交好的对象。 张知成自上了船便待在胡广清身边,就怕苏盛来阴的,防不胜防。 胡广清坦然入座,不见学子卑微,满身气度已露端倪,忽他听言: “还未感谢兄台上次出手相助。” 张知成听得莫名,苏盛拿起茶壶的手也微微停顿。他给对面斟上茶,放下茶壶才摆摆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苏盛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就像新月如钩,极富美感。 他都没想到胡广清竟能看穿,由此可见他的眼光极好。 “于兄台许是举手,于我却堪比千金。广清在此谢过兄台。” 胡广清起身,朝苏盛郑重行过一礼。他身形消瘦,行礼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看得人心生愉悦。 无论心智、能力,亦或是胆识、礼仪,均为上等。 苏盛默默点头,侧身避礼,方言: “我字子由。” 作为读书人来讲,除非至交好友,“字”一般不会轻易对人言。苏盛此举无异交好。 胡广清微有羞意: “我尚未取字。” “那我便唤你广清?” “子由兄。” “广清兄。” 两个人你来我往,看起来亲密无间。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解初初相识的二人怎会这般投缘。 就算全程见证了他们相识过程的张知成也二丈摸不着头。 苏盛什么时候帮助了胡广清? 他怎么不知道! 第3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三天 另一条画舫上的胡广深紧盯胡广清,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大。眼见胡广清与苏家子结交,却连个眼神都不瞥他,胡广清的胸口越发堵得 “回去!” 心气不顺的他决定眼不见为净,反正他和胡广清之间早就相看两生厌。 赵天幕还想多待会儿,作为同窗,胡广清被苏家子接待,他们是不是也能分一杯羹? “想什么美事儿?人家是小三元,是秀才公,岂能同我辈交好?”王耀祖拍了下赵天幕的脑袋,生怕胡广清听不见似的,故意增大音量。 这边的动静终被那边发现,胡广茂一见他最喜欢的二哥要走,连声呼唤。两艘船离得不近,胡广深又走得快速,压根没理会身后动静。 直到看不见胡广深的背影,小胖墩才闷闷不乐看向大哥: “大哥,二哥怎么不理我?” 他眼角挂着惆怅,还万般留恋地回望胡广深离开的方向,可那里早已不见其身影。 胡广清摸了摸他的头,目光一同看向远方。随后塞给小胖墩一个九连环,顿时,什么“大哥、二哥”都不如九连环重要了。 离家多日,胡广深一归家便受到热情接待。 书童长书“少爷前、少爷后”地唤着;小厮忙前忙后收拾着;秦氏的大丫鬟满绣赶忙把这一消息告诉主子。 胡广深刚更完衣,秦氏便到了。 屏退了一众丫鬟小厮,胡广深呐呐叫了声:“娘。” 秦氏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作为胡老汉千挑万选的大儿媳,秦氏无论家世还是样貌都是个顶个的出挑。她坐在那里,便有一种当家主母的雍容气质,一个眼神便传递万千。 胡广深见他娘不理,上前缠着秦氏的脖子。 “娘,胡广茂也入学堂了。” 当初还说胡广清是沾了他的便宜才能读书,而今看来,胡家根本就有意送孩子读书。胡广清沾他便宜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秦氏也感诧异: “老太太松口了?” 过年的时候丛氏还为此事忧心,老太太根本无意出钱给孩子读书。短短几个月,老太太怎么改变想法了?还是说这钱是二房出的? 秦氏眉目清秀,凝神时自带一股清丽,虽已嫁为人妇多年,眼中传递出的清澈仍如少女一般。 与胡广深一处,不似母子,更如姐弟。 胡广深摇摇头,蹙着眉: “不知道,胡广清带他来的。” 胡家因未分家,按照出生日期对孩子进行排行。胡广清和胡广深虽同年出生,但他的出生日期较早,因此占了个“长”。按照排行,胡广深应喊他为“大哥”。但除了过年回胡家不得已的称呼,其他时候胡广深都直呼其名。 胡老大对此并不在意,秦氏也就没管。 但现在不同了。 “深儿,你是不是嫉妒广清?” 秦氏一语点破胡广深的内心,这句话无异捅了马蜂窝。 “我嫉妒他?” 胡广深急得跳脚,瞥看秦氏温婉从容的目光,才冷静下来,瓮声瓮气地说: “他怎么那样好命?明明读的都是一样的书,先生也是一样,可他……” 可他就是考中了“小三元”。 秀才公多如牛毛不稀罕,但考中“小三元”的秀才公凤毛麟角。偏偏这人又是和他极不对付的胡广清,胡广深心中怎能好受? 他气馁地蹲在地上生闷气,纵是不满也无可奈何。 他这孩子气的举止,秦氏笑着摇摇头。她的儿子良善,至情至性。嫁人生子,她此生最大的幸运不是嫁人,而是生子。 “这世上的人呐分三六九等,总有人擅长做某事,而有人则不擅长。”温婉的声音透着无形的力量,秦氏嘴角挂笑,耐心开解。 胡广清扭过身子,奶呼呼的声音透着强烈不满: “胡广清擅长读书,我就不擅长。” 他心中委屈,有这样安慰人的嘛?他也知道,他比不上胡广清会读书。 秦氏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有一种人则为天赋子,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得心应手,令人望尘莫及。对此,我们称之为天才。” 胡广深:“……” 所以,胡广清是天才。 因为太过生气,他瞪着秦氏不说话。 秦氏起身,来到儿子身边。胡广深将头扭到一边,不看她。 “天才并非一成不变,‘伤仲永’的故事你比娘懂。我们要做的不是和天才比较,而是尽自己所能,开发自己的最大潜能。” 秦氏的手摸上胡广深的头,这回,他没有躲开。 “深儿,扪心自问,在书院里你就比不上任何人?” “才不是,先生经常夸我极有天赋。” 胡广深大声宣告自己的本事,只要不和胡广清比较,他其实也很会念书。 对上秦氏含笑的眼眸,他终是坦露了内心: “我就是……嫉妒。” 嫉妒让他心气不顺,也让他无能为力。 感受到从秦氏手心传来的温暖,胡广深终于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其实,不但他嫉妒胡广清,书院里许多人都嫉妒。他们这群嫉妒的人互相抱团,想要排挤胡广清。但胡广清已经走到了他们不可企及的位置,他们的嫉妒并不会让胡广清损失什么。 秦氏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发顶,唤回了他的理智。 “你嫉妒他,也总有人在嫉妒你。不遭人妒是庸才。但在娘眼中,你比谁都棒,我的儿子最厉害。” 这句话,秦氏说得真心实意。那传达内心的温柔,让胡广深急于探究: “比胡广清也厉害?” “自然。” 这一刻,胡广深所有的不安都消散了。 他站起身,略带羞涩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扭捏着来到秦氏身边,抱着她撒娇: “我不嫉妒他了,我有这样好的娘,合该他来嫉妒我。” 作为秦氏捧在手心里的宝,胡广深其实很个很骄傲的孩子。只是在学院里被胡广清打击多了,才一时转不过弯来。 嫉妒是个可怕的情绪,不但能蒙蔽双眼,还会忘记自己所拥有的好。 贴着儿子柔软的身躯,秦氏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感欣慰: “出去散心这些日可算长大了。” 胡广深往秦氏怀中钻了钻,声音挂着委屈:“出去一点儿也不好玩,早知道多陪陪娘了。” 王耀祖还算可以,赵天幕几人提起胡广清就大放厥词,他都被他们带坏了。 感受到儿子的依赖,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 “好了好了,多大的孩子,还和个小孩子似的。你四叔来家小住,一会儿去拜见他。” 秦氏极有方寸,她虽不曾回胡家住,但每每胡家来人都招待周到。故此,她与胡家人也算亲厚。 胡广清一听,又蹙起眉头: “四叔都来了,爹还未归家?” 什么爹啊,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知道的这是他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客栈哩。 秦氏脸上的和煦冷了冷,每每提及胡老大再好的情绪也会冲到波及。胡广深也不想让他娘难过,忙道: “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第3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四天 胡老四拿出雕刻好的小玩意儿送给胡广深。 几个笔挂,几只毛笔。 他知道胡广深喜欢小动物,还用木头雕刻出一只小白兔,上面布上满满的绒毛,看起来和真兔子一模一样。 胡广深拿着木头兔子爱不释手,一个劲儿追问胡老四是怎么雕出来的,真真栩栩如生。 胡老四平日和二侄子接触不多,见他这般热情,一时还很拘谨。后来胡广深问得多了,才熟络起来。 “这样?这样就能雕出兔子?四叔,你太厉害了。” 胡广深毫不吝啬夸赞,眼见胡老四几下工夫就能雕出兔子造型,别提有多崇拜了。 胡老四在胡家从来都是小透明般的存在,忽被人这般崇拜脸红得不成样子。“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玩意儿。”见胡广深这般喜爱,胡老四闷着头又雕了起来。 简单的木块,经过他鬼斧神工般的雕刻,很快栩栩如生起来。胡广深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反驳: “四叔此言差矣,这般技艺,这般手法。我敢保证,就算是‘鲁班行’的大师傅也不一定能雕得出来。” 胡老四想进“鲁班行”的事,胡广深并不知道。他这样说,激起了胡老四的期待。 “真的?”面红耳赤的汉子,眼中有了光亮。 鲁班行招徒,吸引了众多人参与。如胡老四这般拿不出像样的作品,连第一关都过不去。这些日子,他苦思冥想要拿出一份好的作品,但一无所获。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胡广深的话给他带来深刻启发。 “真的。”胡广深信誓旦旦。反正,他从未在鲁班行见过此等类型的雕刻。 没有比较,哪有高低之分? 胡老四却两手一拍,激动不已。 “广深,你说四叔拿这兔子去‘鲁班行’交差行不?” 他被磨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也是走投无门,拉着胡广深拿主意。 胡广深这才得知他来县城的用意,将胡老四上下打量,看得胡老四略微窘迫。 在胡家,因胡老大的超然地位,他的孩子也高人一等。胡广深乃胡老大独子,胡老四有种被胡老大盯着的错觉。 “四叔,你要去‘鲁班行’?这兔子,是不错,但是不是有点太……” 胡广深刚才的夸赞有惊奇,更多的是一种礼貌。真要拿到“鲁班行”做比较,反倒有些…… “哎,我知道。太拿不上台面了。”胡老四重重叹了口气,把胡广深的未竟之言说了出来。 两只粗粝的大手不断摩挲着兔子雕像,五大三粗的汉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那倒不是。”胡广深讪笑,他也没想到夸人还夸出错来,对上胡老四憨厚的目光,心底莫名愧疚。 “兔子……行!” 胡广深想起同窗曾送给他一个“鲁班行”出品的小盒子,里面带着机关,轻易打不开,与兔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四叔,能不能在兔子嘴里加上机关,一开一合惟妙惟肖?” 胡广深帮着出主意,普通的兔子太过寻常,那就做点不同寻常的事。 在胡广深的指点下,胡老四思路打开,一开一合的兔子嘴巴还真被他给做了出来。胡老四举一反三,把兔子尾巴也做了机关,带动背部。只需轻抚兔子的背,尾巴就会跟着晃动。当真和真的兔子一模一样。 叔侄俩忙活了三天,才把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做了出来。为此,牺牲了胡广深的机关盒。胡老四比照着里面的机关才做出兔子机关。 胡广深对此毫不在意,催促着胡老四竞选徒弟名额。明明是胡老四要当学徒,这下搞得胡广深比他还上心。 活灵活现的兔子入了“鲁班行”,果真让人眼前一亮。大师傅们各执一词,有人说着算投机取巧,有人则认为另辟蹊径,也不失为头脑灵活。 别看做木匠的整日与僵硬的木头打交道,但头脑更要灵活,好的木匠一块料都不会浪费。 张师傅在鲁班行工作多年,从小学徒到大师傅,中间经历良多。胡老四送来的兔子也是被他一眼看中。 在见过胡老四本人后,张师傅果断收下这个徒弟。 踏实、本分,最重要的是不失变通,这样的徒弟哪里找? 得知胡老四寄人篱下,还特意开了间屋子供他居住。饮食起居上,更是关怀备至。 胡老四成为“鲁班行”的学徒,虽不是“传人”,但也让他心满意足。 老太太得了胡老四的口信,忙把这一好消息分享给姜氏。别看姜氏平日里闷不作声,但自胡老四离开之后,她变得越发安静。老太太知道她惦念胡老四,有件事还得她来定夺。 “什么,到县城开店?”姜氏讲话一贯轻声细语,此刻声音提高了八度,满脸不可置信。 继送胡老四当学徒后,老太太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姜氏身上。 那一手的绣花技艺,不传播出去岂不可惜? 老太太主意打得好,等姜氏把胡嫣儿、胡悦儿教出来,再多收几个学生。就像秀才教学生一样,女子也得有个傍身的手艺才好。 谁料,刚起了个头,姜氏便一脸惶恐推拒: “不行的,娘,我不行的。” 她心慌得厉害,眼神一个劲儿飘动,浑身上下都是拒绝。 老太太以为她“社恐”,还说开了店姜氏负责绣花就行,绝不让她见人。一听这话,姜氏拒绝得更厉害了。 “真的不行,娘,我,我不见不得人。” 一向干净的她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当场跪到了老太太跟前: “娘,求求你别让我离开胡家。” 老太太:“……” 这话是怎么说的?没人让你离开胡家啊! 还不等老太太解释一二,豆大的眼泪已经从姜氏眼中滚落。连眼泪都顾不得擦拭,她跪走到老太太跟前,声泪俱下,只求老太太收回成命。 她的眼中除了惶恐和拒绝,还有深深的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姜氏的反应吓到了老太太,她没想到去城中会对姜氏造成这样大的影响。眼见姜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太太怕她哭出个好歹,赶忙收回成命。 “罢了,罢了,不想去就不去。娘也是随口问问,你不想就算了。” 老太太忙着给她擦眼泪,梨花带雨一美人儿纵钢铁心肠也被她哭软了。 得了老太太的应许,姜氏终于止住了眼泪。她手忙脚乱擦着眼泪,还回了老太太一个感激的笑容。 “谢谢娘,谢谢娘。”美人儿哭起来有种别样韵味,老太太叹了口气: “快别跪着了,让人见着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姜氏的身体轻飘飘,老太太都没怎么用劲儿就把她搀了起来。 “娘没欺负我,是我,是我……”说着说着,姜氏又红了眼眶。 老太太怕她再哭个没完,赶紧让她回屋待着,可不敢再提什么去县城的事。 第3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五天 姜氏不去县城,开绣坊这条路走不通。胡老四那里还需些年日才能出徒,离挣钱更是远着。 老太太想来想去,也没个挣钱的好办法,把系统提溜了出来。 “娇娇,给我出个主意,要怎样才能挣到钱?” 这种事老太太和其他人说不着,憋着又难受,这时候就体现到了有系统的好处。 不能和别人说的事,能和系统说啊! 系统带着小骄傲,声音糯糯: “哼,钱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看不见。” “啊?哪儿?”老太太激动不已,细数自己来钱的路子。 胡老大那里虽然有钱,但羊毛也不能紧着一只薅。她刚坑了两千两,得让胡老大缓一缓;至于胡老二那里,也是差不多情况,缓一缓再说;而其他人……胡老三还在琢磨野味的事;胡老四是学徒。至于小辈那边,老太太倒没狠心要和他们收取钱财,有投资才会有回报,更何况小辈年纪还小,那都是以后的事。 系统把话说得这样绝对,老太太也猜测是不是还有自己没有想到的来钱路子。她声音放柔,略带讨好: “娇娇,我真幸运能遇到你。否则来到这儿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可孤单了。” “不嫌我没用了?”统子依旧骄傲。 “哪能啊!我的娇娇最有用,是全宇宙第一好系统。若是系统也有评比,你绝对名列前茅。” 老太太给系统竖起大拇指,人在他乡,方知乡亲可贵。祖宗给她安排个系统,或许不是助她一臂之力,而是让她一解思乡之苦。 “哼哼,不就是想让我出主意嘛,说得这样好听。”系统不为所动,语气却软和了下来。 老太太的想法被一语戳破,嘴上却说: “我是发自肺腑,有感而发。” 别提多真诚了。 系统单纯得厉害,被夸赞了几句,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帮着出主意: “胡家是农户,庄稼人嘛,自然是从地里拿钱。” 胡家好几十亩的地,老太太看不见呐? “哎呦,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老太太猛拍脑门,大彻大悟。 主要是她从城市而来,没能领会到古代农户的厉害。 胡老汉活着的时候,胡家是个中户,拥有百亩良田。随着胡老大科举,胡家从中户落为下户,到如今只剩下三十亩地。 可不要小看这三十亩地,一家大子一年的所有生活开销全都出自这里。若非胡老大太坑,胡家的日子本可以富裕。 “娇娇,还是你有本事,你真厉害。”老太太这回夸得真心实意,三十亩地也不是小数目,想到收成的时候能换来多少银子,老太太满脸的褶皱都堆到一起。 “那是,本系统的能耐大着呢。” 系统全盘接收。心情不错,它迟疑着提醒: “嗯……如果你还有其他需要,可以来找本系统。” 老太太正沉浸在又有钱赚的喜悦当中,没能领会到系统的言外之意。 “嗯嗯,我肯定找,我最离不开你了。” 一人一系统聊得开怀,双方都心满意足。 对于种地这件事,老太太完全不在行。问太多又怕露了馅,思来想去决定到邻居家取取经。 隔壁张家原本住着一对老夫妇,一辈子无儿无女,差点被吃了绝户。十多年前,张家忽然冒出个干闺女儿。不仅解决了吃绝户的亲戚,更将张家夫妇照顾妥帖,给他们养老送终。 张家的干闺女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在村里安顿下来。 胡老太平日里和张家很少走动,但因为是邻居也能说上几句话。老太太拿了个篮子,放上五斤野猪肉,想了想又拿了些大骨棒。 张寡妇的儿子和胡宝珠同岁,也曾在县城书院读书,但因身子骨不好,每逢考试必定生病,时至今日连童试都未参加。 半年前,他从书院回到家中,至此再未出过家门,张家的草药味也越发浓重。 老太太偶然瞥见一回,张家小子瘦归瘦,可一点儿也不弱。老太太猜测,他的考试生病许和心理因素有关。 胡家老太太骤然登门,可把张艾惊到了。 “胡大娘?”她扔下手里的长棍,伸手去接老太太手中的篮子。 篮子的分量不轻,张艾接得毫无负担,顺手放到了房檐下。 张家院子大小连胡家的一半都及不上,但仅住张艾和她儿子也是足够。院子里没什么布置,几颗菜豆藤搭在墙边半死不活垂着头,一排小葱也都活像遭到蹂躏横七竖八躺在那里,大好的春日时光院中的景色依如冬季。 在开门的那一瞬,老太太有被张艾的长相惊艳到。柳叶弯眉,樱桃口,高挺鼻梁,桃花眼。她眼眶深邃,乍看还有一股异域风情。但细看,那种感觉就淡了,模样好像也不过寻常。 老太太还没思量个所以然来,张艾已经端来了一杯茶递给她。又粗里粗气地收拾着院子散落的棍棒,毫无美感。 老太太忽然想到,张艾有一个大杀招——她会武功!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在村里无人敢欺的重要原因。 老太太看着满园木棍两眼放光,心里琢磨着她是不是也该做几根木棍预备着,家里的擀面杖用起来不太顺手。 “大娘,有事吗?”张艾收拾好木棍,见老太太端着茶杯默不作声,主动问了起来。 老太太的目光这才从木棍上移开,满脸的褶皱堆了起来。她指了指房檐下的篮子,略带几分讨好: “家中得了只野猪,肉多,也给你们分一些。有肉、有骨头,还有一些猪下水。” 胡家抓到野猪一事,能瞒得过别人,瞒不住近邻张家。老太太也是借着由头,想和张家打好关系。 张艾看了眼篮子,笑得一脸正气: “大娘,用不着这些。您放心,我和谁也不说,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将篮子拿过来,让老太太拿回去。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张家野猪的事,她的确知道,但她这人素来不爱与人打交道,也从不在背后传闲话,老太太此举着实意义不大。 这年头,谁家也不嫌肉多,篮子挺有分量,张艾不想占人便宜。 把送出去的东西,拿回家? 老太太可丢不起这人。 “大娘放心你。不是因为这事。” 对上张艾的疑惑,老太太迟疑道, “春耕在即,家里的地你准备怎样摆弄?” 见她还在思量,老太太大气表示: “你家人少,地也少。不如我给你种上得了,我家人多。” 老太太拍了拍胸脯,别看只是个农家老太太,也是一脸豪迈。 张艾“噗嗤”笑了,邻居多年,她从不知晓胡家老太太这般有趣。 老太太见她只笑,不作答,索性豁出去这张老脸,腆着脸问: “我瞧你家地里的长势喜人,每年收成都不错,能不能传授给大娘一些经验?” 来之前,老太太特意向小田氏打听清楚,谁家的庄稼好,谁家的庄稼孬?别看张家的菜种得不咋样,地里的庄稼却在整个村数一数二。 仅靠地里的收成,张氏便撑起了儿子读书的费用。 “也不白教,我给束修。”老太太没打算用一篮子猪肉换人家的能耐,反正她现在有钱,只要张氏肯教,她多给一些也无妨。 院中的老太太端坐那里,身子板挺得笔直,与其他农家老太截然不同,就好像……好像氏族家的老太君一样。 张氏晃了晃神,忽而一笑: “嗐,这算什么事儿啊。大娘若是想知道,我教您便是。” 老太太本以为此行少不得要废些嘴皮,哪知张氏和气得很。不但详细给她讲了种地的步骤,还分享了许多小妙招。 用一篮子猪肉换得这些经验,太值了! 第3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六天 临走前,老太太硬是塞给张氏十两银子。 张氏不收,老太太便言:是给旭哥儿补身子的。 作为张氏独子,张旭自小被寄予厚望。只是他身子骨不好,每每考试都要病倒,总是张氏的一块心病。 张氏没再推脱,嘱咐老太太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随时招呼。 从张家回来,老太太开心得合不拢嘴。她越发觉得张氏可交,短短一下午时候,她便从一个两眼抹黑的种地小白成为理论丰富的农学专家。 “娘,什么事这么开心?”丛氏端着个脸盆从老太太面前经过,忍不住多了句嘴。 胡老二这些天回来得频,夫妻俩蜜里调油,丛氏整个人容光焕发,瞅着比以前漂亮许多。 漂亮归漂亮,这性子最是刁蛮。 老太太睨着她,“家里要播种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有收成,怎么能不开心?” 老太太不冷不热,丛氏则热情洋溢: “当然开心。有娘在,万事不愁。”她嘴角一扬,从里到外透着乖巧。 自从老太太把胡广茂送进学堂,丛氏对老太太打心眼里感激。儿子是她的立足之本,将来有了好前程,她这个当娘的也跟着沾光。 丛氏最近也没惹事,对老太太更是毕恭毕敬。 老太太摆摆手,吩咐: “去把人都叫来,有个事要和你们讲。” 胡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召集到内院。 今年不同往年,胡老四在外学徒,家里的地只留胡老三照料。胡家三十亩地的播种绝非小工程,哪能紧着胡老三一个人祸害? 胡家的三十亩地,加上张家的十亩地,老太太做主,给四个儿子一人分了十亩地。老太太不管他们怎么干,反正最后把地种上就成。 此言一出,满堂瞠目。 丛氏站出来反对,她家老二常年在外,十亩地的活落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属实无力。 姜氏也觉得不妥,出于对老太太的信赖没有吱声,却满脸忧愁。 就连得了便宜的胡老三也大呼不可: “娘,我有的是力气,别让二嫂干了,我来。” 胡老三身体不自觉朝丛氏靠近,露出憨厚笑容,丛氏也回以感激。小田氏有心说点什么,碍于胡老三的态度只能作罢。 房内的人各有心思,越过老太太各自算计着。他们以为只要两房彼此愿意,老太太也说不得什么。 一道叱责,忽然炸响: “占便宜没够啊你!”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得屋内人人自危,丛氏一惊,忙低下头。 这个“占便宜”的人,指的是她。 胡老三嘴角的笑容没能挂住,正准备说点什么,老太太的矛头已经对准了他: “还有你,不被人占便宜能死啊!” 老太太瞪起三角眼,锐利的眼神带着洞察一切的光芒。胡老三哪敢对峙?当场萎靡。 至于其他几人,更是无从开口。个个胆战心惊,唯恐老太太家法伺候。 老太太瞪了一圈,没一个敢和她对视。可别以为他们都是老实人,这是一屋子牛鬼蛇神,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地里耍阴招。 “地里的事就按我说的办,谁要觉得力不从心那就出钱买劳力。” 老太太指了条明路,见胡老三跃跃欲试,又言: “广清在外,老三家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我做主,一钱一亩地。谁要雇人种地尽早处理,别等到时候耽搁了收成,再怪老太太我心狠。” 老太太的手放在桌沿处,稍稍用力,桌沿发出“嘎嘣”声响。那响声犹如捏在人的骨头上,浑身跟着疼。 正想说什么的胡老三麻利低下头,不敢置喙。他家广清最是费钱,除了大哥便是他儿子,他为家里做再多也不算多。 至于秦氏,更是无所适从。正因为她家老四在外学徒才导致了这种分配,还怎么敢驳老太太的意? 丛氏见一个两个都指望不上,只能自己开口: “娘,老二在外做工,每个月都给家里交钱了。” 三房费钱,四房费钱,她二房可是往家里交钱。丛氏觉得既然自家有收入,地里的活就得比别家少干。 在占便宜这件事上,丛氏从来不落人后。 她殷切切地望着老太太,眉眼低垂,眼底泛着幽怨。玲珑有致的身躯像绽放的玉兰花,一屋子的女人属她最耀眼。 老太太斜睨,不为所动: “你的意思是说,老三在家里骗吃骗喝?” 二房往家交钱,三房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一个是真金白银,一个是出卖劳力。这些年,若没有胡老三、胡老四的辛勤耕耘,这一大家子怕是食不果腹。 老太太语气平平,看似平淡的目光却透着犀利光芒,丛氏一下子就慌了。 “我,我不是……” 她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胡老三。 “老三,我可没这意思。”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成年人嘛……大家还是遵循表面功夫。丛氏在胡老三面前的形象,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二嫂”。 胡老三还闷着头,闻言冲丛氏苦涩一笑: “二嫂,我明白。” 他一个泥腿子,自然比不得二哥能耐。 胡老三虽然没说什么,但丛氏再不敢乱说话。别看胡老三平日闷声闷气的好像很好欺负,但谁让人家命好,得了个秀才儿子?丛氏敢和小田氏呛声,那是因为她知道小田氏在家中没甚地位,而胡老三好歹是个男人。老太太会允许她欺负妯娌,不见得能允许她欺负小叔子。 哪头重哪头轻,丛氏心里有杆秤。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除了丛氏急于撇清外,其他人倒也还好。她将放在桌沿的手拿开,正当大家松口气时,又双手交叉在一起,骨头交叠发出嘎嘣脆的声音,所有人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 “家里的地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我这里都有一本账。丛氏,想想槐花街的院子,老太太可没占你二房便宜!” 好话不听,老太太有的是招对付丛氏。 槐花街的院子一出,丛氏也萎了下来。 “娘……”她又胆颤又焦急,生怕老太太当众把院子的事抖落出来,如玉的容颜也挡不住那份不安。 老太太看出她的想法,给她出了个主意: “把老二叫回来,这地怎么种看他怎么说。” 这正合丛氏的意,再多不满也暂压在心头。 “顺便给你大哥也传个信,这些年都是你们供养他,如今他能自己赚钱,也该回馈你们。”老太太没抖落出槐花街的院子,反倒把胡老大能赚钱的事说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顾不得害怕,个个惊喜。 “大哥能赚钱了?” 秀才公赚的钱肯定和他们这群地里抛食的不一样! 第3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七天 胡老二刚回城没两天,又接到丛氏的信让他回家。 他现在对回家都有心理阴影了,就怕老太太又闹出幺蛾子让他防不胜防。 临走前,他去见了秦氏。本意想见见胡老四,顺便拉着他一道回去。见过秦氏后才知道胡老四竟然通过了“鲁班行”的考核,成为正式学徒后就从秦家搬到“鲁班行”住了。 没能见到胡老四,倒是遇上了刚刚回来的胡老大。 胡老大换了身绛蓝色的长袍,三尺美须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乍看很是富贵,就像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一样。 纵见过多回这副模样的胡老大,胡老二还是忍不住唏嘘。可惜了大哥一身气度,到头来不过一介穷书生。 “你来作甚?”胡老大眼睛一瞪,胡子高翘。 他现在对胡老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上回二人打架的事让他寒了心,现在看到胡老二就烦得慌。 胡老二依旧笑眼眯眯,对胡老大的态度一如从前。 “大哥,娘让咱们回去商议事情。” “又是什么事?”胡老大皱起眉头,不耐烦得很。 这几日他天天躲着钱大,就怕钱大管他要剩下的彩礼。老太太做事不地道,钱家不找她,偏偏来找他。 胡老二摇摇头,做无辜状: “不清楚,反正让咱们回去。” 反正不是啥好事呗。 死道友不死贫道,有胡老大在前面顶着,再不好的事轮到他也能轻上几分。 胡老二对胡老大的依赖一如曾经,这让胡老大心气顺了一些。 “就说我病了。”胡老大没打算回去。老太太变得厉害起来,他身上的伤刚养好,不想再添新伤。 他不回去? 那怎么行! 胡老二眼珠一转,状似不经意提及: “官缺的事娘挺期待,上次我回去时还问了。” 胡老二说话时嘴角上扬,眼中神采奕奕,给人带来如沐春风的感觉。再不喜他的人,聊得多了也会改观。 就这么一句话,胡老大已经抛开了对他的敌意,问得认真: “娘真的期待?” 官缺的事对他影响很大,但手中无钱不好办事,他已经走通了门路,还差一笔钱。若是老太太那边能松口就再好不过! 胡老二眼珠一转,说得诚恳: “大哥,这些年娘供你读书,不就是希望你能做官吗?” 眼见有了希望,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这一想法与胡老大不谋而合,他思量片刻,嘱咐胡老二: “你先等会儿,我和你大嫂打个招呼再和你一起回去。” 回城这几天他都没有回家,如今已经到了家门口,总得打声招呼再走。 胡老二可无不可,胡老大匆匆跑进房,见到秦氏露出大大笑容: “婉娘,你要做官夫人了!” 他挥开想要上前伺候的丫鬟,对着秦氏热情洋溢。 胡老大模样长得好,纵使不惑亦自带儒雅,蓝衣长袍风度翩翩,活像氏族子弟。 秦氏透过铜镜瞥过一眼,“回来了?” 声音轻柔,无甚感情。 胡老大坐到她身边,言语中的兴奋遮挡不住: “城里的小孙给我使的门路,不日就要到怀泽县上任。” 怀泽县的县令就是胡老大看中的目标,那边属于贫困县,连年灾害,朝廷派的县令不是跑了就是残了,这才有了官缺。 胡老大慷慨激昂表达演说,从官缺谈到百姓,从灾害谈到治理,说得头头是道。 秦氏这才正眼看他,倒没有被官缺吸引,而是问到另一件事: “制衣坊的孙子谋?” “正是他!”胡老大兴奋不已。 “我与他是多年好友,为了这件事他付出良多,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可是他的财神爷,能不好好感谢吗? 无论胡老大说得再慷慨激昂,秦氏也不为所动。 这些年,胡老大给她画了无数“大饼”,皆是空想。空想得多了,即使有了成效,也没了期待。 更何况,这次的“大饼”也不见得能吃上。 “他也是秀才,有官缺他怎么不去?”秦氏疑惑。那孙子谋她也认得,怎么说呢?和胡老大算得上一丘之貉。 这样的人行事,该仔细掂量。 胡老大拍了下大腿,脸色微窘。 “嗐,人家家里多富裕啊,看不上这点小官。再说,当官也得综合考量,我比他成绩要好!” 说到成绩,胡老大挺起了胸脯,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拿得出的东西。虽然,这成绩已经隔了二十年。 孙子谋与胡老大虽为一丘之貉,但二人家世截然不同。孙家制衣生意红火,家财丰厚。孙家不缺钱,就缺当官人。孙子谋读书还行,孙家就铆足了劲供他读书。但他自从考中秀才后再无进展,与胡老大并称“乡试双煞”。 “婉娘,这回真成了,咱们多年的夙愿成真了!等到了那边,我给你买衣服,买首饰,看上什么买什么。对,还得给岳丈买,给岳母买。这些年,他们为我付出良多。” 胡老大也是感性人,说到动情不禁哽咽。 当了半辈子秀才,终于等来了更进一步的机会,这些年的悲欢荣辱涌上心头,万般滋味只自己体会。 秦氏静静看着他,等他哽咽完了才道: “衣服首饰我不缺,他们也不缺什么。你好好当官,就是报答他们。” 秦家有好女,当年秦秀才千挑万选给女儿择婿。千挑万选选中了胡老大,也不知道秦秀才这些年有没有后悔? 胡老大猜到秦氏会这样说,这正合他心意。腆着脸笑了笑,摩挲着双手露出几分羞意。 “婉娘,实不相瞒。其实,这里面还有点事要处理,需要一些打点。” 这话说得着实艰难,大丈夫伸手和自家媳妇儿要钱,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但这种事,这些年胡老大做过无数次。 秦氏从善如流,问: “多少?” “二,二……哎,一百两!” 二百两银子终是说不出口,退而求其次,一百两也成。 胡老大垂着头,就像一个等待处罚的孩子。 秦氏从梳妆台下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胡老大: “这里是三百两。” 胡老大的眼睛骤然瞪大: “婉娘……” 他又惊又喜,不可思议地望着秦氏。 这一刻,秦氏就是他的天! “男人出门在外手头要大方,别让人看轻。” 秦氏温柔地将银票往胡老大面前递了递,巧笑嫣然,一如少女般明媚。 收下银票,胡老大激动得无语伦次: “嗯嗯,婉娘,我一定好好对你。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 成婚多年,胡老大最庆幸的就是当年娶了秦氏。会理家,能赚钱,最重要的是对他一心一意。这样的媳妇儿哪里找? 再看秦氏如二八少女般的容颜,胡老大喉咙一痒,身体不自觉靠了过去,想要一亲芳泽。 “婉……” 才刚开了口,秦氏已道: “老二刚才来了。” 顿时,犹如一盆凉水泼过,旖旎的想法消失殆尽。 “对了,我得跟他回乡一趟,娘不知道又要闹什么。” 他没好意思和秦氏说被老太太打了一顿的事,但一想到老太太就开始犯愁。 秦氏极为善解人意,离家多日的丈夫终于归来不但没有怨言,还催促他办事要紧。 “那就早些回去,别让娘等急。” 胡老大想温存一会儿,被秦氏提及老太太最不耐等人,麻溜地离开了。 胡老大说回就回,说走就走,这个家于他而言更像客栈。 秦氏的奶娘福妈见胡老大又走了,忍不住劝说: “小姐,您要惯着他到什么时候?” 今儿是三百两,昨儿是一百两,明儿指定又要银子。这些年,胡老大没承担起养家的责任,更处处和秦氏伸手讨要钱财。 还秀才公呢。 呸! 秦氏目光空洞地盯着首饰匣,喃喃回应: “深儿需要一个秀才爹。” 再说,大家的日子不都这样过吗? 第3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八天 胡老大和胡老二一起回了胡家。 在路上,二人握手言和。无论老太太提什么要求,他们俩要共同进退。 丛氏早早等在村口,见胡老二回来,赶紧冲他招手。 “二哥。” 丛氏冲上前将老太太的意思表明,省得胡老二两眼一抹黑,再被老太太牵着鼻子走。 得知老太太要把地分给四家种,胡老大和胡老二相视一笑,这太容易解决了。 故此,当老太太把问题一说,二人均表示要出钱雇人种地。老三缺钱,那就雇老三种地。 一钱一亩地,二人均付了十钱,就等胡老三出丑,老太太吃瘪。 为啥? 平日里三十亩地要全家一起种,如胡老二、如丛氏几人虽没出大力,但也能帮着分担几亩地的活。秦氏更是,她虽不自己下地,但人家有小厮帮忙。胡家的地胡老三、胡老四出力不少,秦氏的小厮也出了力。 这回,胡老大把钱一交,秦氏的小厮自不必出现。 指望胡老三自己种三十亩地? 天方夜谭。 地种不上,老太太肯定着急,到时候再来找他们帮忙,事情就不能这样简单了。 胡老大为了反制老太太,硬是憋着性子没提钱的事。 又是二十钱入账,蚊子再小也是肉,老太太把二十钱数好,小心地放进“百宝箱”内。 这还是跟胡老大学的经验,把钱统一归置。 老太太让胡老三给她做了只木箱子,专门用来放钱。 胡老三的手艺粗糙,好歹能看出个箱子样,周围高低不平,还有毛刺。老太太也不嫌弃,这里面可放着上千两银子哩! 锁好木箱,老太太又把箱子推回床下,开始琢磨种地的事。 种地不难,如何把地种好才是难事。 张氏的经验不错,但老太太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呢? 老太太平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娇娇,你说种地最重要的是什么?” 老太太自己想不通,又把系统拉了出来讨论。 娇娇软软的声音猝不及防闯入脑中: “种子呗。” 老太太醍醐灌顶,想不通的问题迎刃而解。 “对,种子!” 她翻身坐了起来,没注意脑海中那道属于统子的声音快速消失。 张家种的稻谷是整个村种得最好的稻谷,但经验嘛……老太太事后问过小田氏,对比了张氏的经验,好像也差不多。甚至,在某些问题上小田氏的经验更足一些。 老太太那个想不通的问题是,既然二人经验差不多,那为何两家的稻谷会差这么大? 答案就是种子。 张家的种子好。 张氏没来之前,张家的稻谷长势实属平常,问题出在张氏带来的种子上。 若是丰收时,换点种子也就换了。偏偏到现在播种之际,各家的种子都是有数的,总不可能用自家的好种子去换别家的差种子。 “哎!” 老太太愁啊,去哪儿弄好种子? 统子说,她发家致富的妙招在地里的庄稼上。没有好种子种不出好庄稼,谈何发家致富? 老太太不由怨起祖宗,别家的系统个顶个得厉害,怎么就给她分配了这一个系统。 死马当活马医,老太太鬼使神差问了句: “娇娇,你有种子吗?” 随口一问,却得到惊天回复: “有啊。” 老太太:“……” “你有种子?稻谷种子,最好的那种?” 老太太迫不及待追问起来,两个眼睛炯炯放光,灼热得厉害。 若是系统有实质,她现在已经星星眼围了上去。 “嗯哼。”统子很骄傲,统子很得意。 老太太想了想,热情减退: “你有我也拿不到啊。” 她连系统都摸不到,谈何拿到系统的东西? 老太太顿时没了精神,懒散地瘫坐在床,准备想其他办法。 但统子有话说: “可以啊。” 语气可理直气壮了呢! “可以?” 老太太还心有疑虑,一撮金灿灿的稻谷种子出现在她掌心。 种子胖乎乎的,闻起来似乎还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但凑近了闻又什么都闻不出来。 “这,这是……”老太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统子代她说了。 “这是‘双季稻’,一年可种两季,整个大宋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份。” 系统对自己拿出的“双季稻”极有信心,不但能种两季,更产量丰厚。别家的地只能种一季稻谷,而有了双季稻,胡家就能比别家能多出一年的收成。 老太太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娇娇,你真是我的福星!” 老太太捧着种子双手颤抖,真恨不得亲上系统两口一诉衷肠。 这哪里是陪聊系统,简直就是福星系统嘛! 在统子的运作下,老太太收获了满仓种子,她想神不知鬼不觉用新种子替换旧种子。 但统子另有交代:因为“双季稻”的独特性能,想要瞒过胡家人并不容易。老太太最好提前想招,把种子的事过过明路。 老太太想了想,趁着几个儿子都在,借口梦到了胡老汉。胡老汉托梦说在山上藏了粮食,叫儿子们把粮食运回来。 山上有粮食? 几个儿子均是不信,就连对老太太忠心耿耿的胡老三也一脸为难。 架不住老太太积威甚重,纵使不信,也得走这一趟。 等他们到了老太太所说的地点,看到了满仓稻谷种子,顿时对老太太的话深信不疑。这若不是胡老汉托梦,谁也找不到这犄角旮旯。 种子被运回了胡家,大家一个个咧开嘴笑得不行。老太太发话,今年地里的种子就用这批粮食。 此举得到了全家一致反对。 陈年的稻谷中做不了种子此为其一,二来家里有现成的种子为啥要舍近求远? “双季稻”的事老太太和他们说不着,凭借着一家之主的地位,老太太说啥是啥。 眼见老太太油盐不进,胡老大率先开口: “娘,今年的地分给四家种,那地里用什么样的种子我们是不是也有权决定?” 胡老大不得不急,胡家地里的粮食都被他视作囊中物,要是收成不好,他的收益也会减少。 此乃事关全家利益,其他人也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既然大家有需求,老太太也听听群众的意见。 “你想用什么样的种子?”她斜睨着胡老大,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众人。 这一屋子的人,数胡老大和胡老三最着急。其他人也急,相比较而言胡老二和丛氏反倒是最淡定的。 被老太太的眼睛一瞅,胡老大额头冒了层冷汗,但一屋子人都等着他,也只能强装镇定要求: “就咱家以前的种子。” 多少年种的都是这份种子,今年怎么反倒变了样? 胡老大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不由挺直身板,气势绝不能输。 老太太不理他,看向旁边: “你们呢?” 无人应答,老太太直接点名: “老三。” “我……我,我……” 被点到名的胡老三语无伦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胡老大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和蔼,这个时候有兄弟站在他一方会更有力量。 胡老三看了一圈后,掷地有声: “我听娘的。” 胡老大:“……”白瞎我这么和蔼的眼神! “老四家的呢?” 秦氏立马附和: “我也听娘的。” 她这些日子都在房内绣花,老太太对她的手艺爱不释手。私下告诉她,她这双手种地可惜,还是拿绣花针好。 老太太都这般说了,她自然要支持老太太的决定。 三房、四房没有意见,不等老太太再问,胡老二忽然开口: “我们也听娘的,娘说怎么种,就怎么种。” 他双手一背,气度翩翩。更完全听从老太太的指挥,更显出胡老大不孝。 “老二!”胡老大睚眦欲裂。来时握手言和,事到临头胡老二又临阵脱逃。这个兄弟,不要也罢! 第3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三十九天 胡老二没有半分临阵脱逃的意思,他冲胡老大使了个眼色: “大哥,这批粮食是爹留下的,娘想有个念想,咱们就陪娘一起。不就是一年的收成?等你做了官,还在乎这个?” 胡老大不是要跟老太太要钱吗? 眼下是多么好的机会! 只要他们顺着老太太的话来,钱财还不手到擒来? 老太太要种陈粮? 种呗。 只要钱财到手,收成不好,那也不是他们的问题。 胡老大一点就通,他装作恍然的样子,对老太太的要求也不再排斥。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胡家人的好奇心都提了起来。 老太太稳坐当中,既然他们好奇,她老人家也问上一嘴: “老大的官职定下来了?” 老太太悠哉悠哉,漫不经心。 胡老大略带几分矜持,嘴角的笑意暴露内心: “是怀泽县县令。” 此言一出,所有人如有荣焉。 老胡家要改头换面了! 从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一跃成为官宦人家。 老太太的语气不由激动起来: “县令啊?那可是青天大老爷啊!” 都说七品芝麻官,但对于庄稼人来说,就算是这七品官也是大老爷。胡老大从秀才变身县令大人,跨越阶层,怎能让人不激动? 胡老大嘴角的笑意略微收拢,眉头轻皱,带着几分惆怅。他微微躬下身,叹了口气。 “还有最后一道手续,需上下打点。” 到已至此,老太太该明白了? 可惜,老太太悠哉悠哉,完全不接他的话茬。胡老大也是无法,只有把话说得更明白: “娘能不能再支持儿子这一回,也不多,五百两就行。” 他伸出五个手指,语气轻松。 “五百两!” 周围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庄稼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哦,听过。钱家迎娶胡嫣儿的彩礼就是五百两。 但,但也太多了! 胡老大口中的“五百两”,是针对老太太没收的“两千两”而言,确实不多。 但胡家人想的是自家积蓄,去年都入不敷出,今年更不用提。五百两,简直要了亲娘命! 老太太冲胡老大招招手。 “娘?”胡老大殷勤地凑了上去,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惆怅,但眼底的兴奋早已暴露内心。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平静,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看娘值多少钱,不如把娘卖了?” 胡老大:“……” 胡家众人:“……” “娘,这可使不得。” 胡老三第一个不同意!同时怒视胡老大,再重的兄弟情也比不上老太太在他心中的地位。 胡老大赶紧拒绝,跟着说“使不得”。 老太太把他架在火上烤,这还了得? “使不得?使不得!你把咱家全部家当都算上,看看值不值五百两?之前一千两,现在五百两。你当个官恨不得把咱家、咱整个村都卖了。这个官,你能当就当,当不了给我回家种地!” 老太太一顿输出,把胡老大骂得狗血淋头,剩下的胡家人更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铁牛,去把擀面杖给我拿来。” 铁牛身板一挺,“好嘞。” “铁牛。”胡老大还想将他拦下,可铁牛早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老太太又要行家法? 胡老大两股战战,拼着力气也得逃离。 “娘,儿子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地里的庄稼爱种什么种什么,我不管了。” 胡老大大步离去,唯恐老太太的擀面杖落到他身上。 “站住!”一声怒喝,“今儿你若敢踏出这个家门,以后就不必再回!” 胡老大:“……” 本朝以“孝”着称,皇帝老儿因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对孝道尤为在意。别说他尚且是个秀才公,就算是平民老百姓家的儿子也不敢忤逆母亲。 进退两难,胡老大逼红了眼睛,他“扑通”跪倒在地。 “娘,你要逼死儿子吗?” 早知现在,就不该回来! 想到秦氏的温柔小意,再看看老太太的趾高气昂,胡老大有种自掘坟墓的悲催。 铁牛蹦跳着将擀面杖交给老太太,这种事他做得熟练,更好奇老太太要用擀面杖做什么。 擀面杖在手,天下我有。 老太太把擀面杖在掌心拍了拍,盯着看似服软的胡老大,毫不客气: “与其被我逼死,不如被我打死。” 胡老大惊得立马就站了起来,慌乱的他再顾不得什么孝道,拔腿就跑。 “老三,关门。” 随着老太一声令下,胡老三顺手将门关上。刚跑到门边的胡老大无处可去,偏偏胡老三和门神样动也不动,让人无计可施。 胡老大怕了,他真的怕了。 这回和上回不同,上回老太太还知道屏退他人,给他留着颜面。现在弟媳、孩子们都在,老太太这棍棒若是打在他身上,以后他在家里就一点儿地位也没有了。 已经感受过一次“家法”的胡老大,再不想感受第二次。 他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也不管老太太能不能看懂,只想证明自己。 “娘,你看,怀泽县上任的文书我都带来。可这官职不止我一个人在争,其他人也在争。若没有银子打点,官职也落不到我头上。” 他试图和老太太说明,这一次真不是他无事生非。县令啊,老太太也不也很想让他做官吗?机会就在眼前,不容错过! “一个贫困县的县令,三年颗粒无收还有人竞争?胡善行啊胡善行,你有没有脑子?” 老太太的擀面杖已经戳到了他的脑门,之前“家法”带来的阴影太大,胡老大一个没忍住,跌坐在地。本能地蜷起双腿准备跑路。 因为太过害怕,他都没发现老太太张口就把怀泽县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老二,把他给我按住。” 老太太瞪向胡老二,本以为事不关己的胡老二看了过来,片刻间权衡利弊。 “大哥,对不住了。” 他得听老太太的话。 “老二,你敢……”胡老大震大为震惊,他试图用眼中的威严将其逼退,但跌坐在地的他毫无威严可言,胡老二没怎么费劲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啊!” 老太太的擀面杖紧随其后,还没好利索的后背遭受大力一击。霎时,胡老大感觉自己整个天灵盖都要掀开了。 “娘,饶了我……” 剧痛当前,胡老大已顾不得形象,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恳求老太太手下留情。 他不要钱了,不要了! 老太太收着力气呢,胡老大鬼哭狼嚎吵得她耳朵疼,打了三棍才作罢。 胡家儿女早已见识过老太太的风姿,但媳妇儿和孩子们并未见过。 姜氏一边惊得合不拢嘴,一边捂住胡嫣儿和胡悦儿的眼睛。 这等血腥场面,还是不要被女孩子家看到。 小秦氏的指缝不严实,胡嫣儿透过指缝依旧看得清楚。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极为惨烈的一幕,好奇打量着老太太。 这个出身农家,重男轻女的老太太这一刻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 第40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天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胡老大悲怆地捶打着床沿,欲哭无泪。 他再一次被老太太打得下不了床。 家丑不可外扬,连给他请个郎中都不能。拖着一身伤,由着他自生自灭。 胡老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婉娘,婉娘……” 胡老大声声呼唤,有对比才知道谁是好人。这要是秦氏在,肯定拼了命也会护着他。 他错了,他真该留在城里。这个破家,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房门被人从外打开,胡宝珠端着一碟菜和一个馒头进了屋。 虽然挨了打,饭也不能不吃。 胡老大还没开始诉苦,胡宝珠却埋怨上了: “大哥,你惹娘干吗?” 不知道老太太最近大发雌威,轻易招惹不得吗? 胡老大:“……” 胡老大命苦啊! 老太太两次杀鸡儆猴,都杀到他身上了。 勉强扶着床沿坐起身,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胡老大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顾不得擦掉眼泪,胡老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胡宝珠的手。 “珠儿,给你大嫂去个信,我快不行了,让她带着深哥儿来见我最后一面。” 就凭老太太打他那股狠劲儿,胡老大深切怀疑自己见不到明日太阳。 这就是胡说了。 胡宝珠没当回事,好声安慰; “别说丧气话,药都抹上了,明日就能大好。” 这也是有了经验,上一回胡老大挨打,胡家人还手忙脚乱。这回用上草药后,大家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比起上回的鲜血淋漓,这回老太太明显收着力气,也就几道淤青罢了。 胡宝珠,甚至胡家人都觉得这不算个事,胡老大却觉得天都要坠下来了。 “珠儿,呜呜呜……”打在谁身上,谁知道疼。 老太太一点儿颜面也不给他留,现在全家人都知道他挨了打,还有什么颜面? 想到小小的铁牛也凑在旁边看热闹,胡老大的脸色青一阵儿紫一阵儿,只恨老太太没有当场将他打死他,事后他还要面对胡家人的异样目光。 胡宝珠好说歹说终于将胡老大哄睡,走出屋子,身心俱疲。 别看她哄胡老大哄得顺溜,其实内心深处也害怕着呢。 老太太性情大变,对大哥不复以往,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成为大哥第二? 毕竟,以前老太太除了最疼大哥,第二疼的人就是她。 墙边传来声响,胡宝珠凑了过去。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清丽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月华撒了一地,微风轻抚,躁动的心得到缓解。 墙那边似乎听到了什么,读书声戛然而止。胡宝珠有点心虚,又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没必要心虚。 “张旭?”她轻唤了声。 这边的墙和邻居张家贴近,能在这里读书的人只有张寡妇的儿子,张旭。 墙的那边传来回音: “胡小姐?” “噗嗤。”胡宝珠不由笑出了声,笑骂了句:“书呆子。” 莫名地,心情好了起来。 …… 胡老大被打得下不了地,种地的事也轮不上他。 胡老二早早交了钱,生怕老太太找他的麻烦,翌日一早就和老太太辞别。这次离开他还要带上丛氏,说是儿子出门在外想娘,丛氏也不放心儿子,让丛氏去看一眼也好。 丛氏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抹了口脂。胡老二身材高大,更衬得丛氏如个娇俏小媳妇儿一般。 老太太对他们夫妻恩爱不感兴趣,反正她现在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太太,爱情与她早已无关。 “好啊,我也去。” 正好胡老二昨日回来赶的驴车,带上她也合适。 老太太还打算多带几个人,之前说好等胡嫣儿身体好了就进城给她买衣裳。胡嫣儿进城,胡悦儿也必不可少,铁牛也正是爱热闹的年纪。 胡老二脸色的笑容一僵,有些没听懂: “娘,您说什么?” 以前老太太几年也不进一次城,是不是听岔了? 大惊小怪,老太太眼睛一瞪: “怎么,老太太进城给你丢人了?” 胡老二:“……”没听茬! “哪能啊!我是怕您不习惯城里的嘈杂。那边人多,燥得慌。” 胡老二是个极懂眼色的人,胡老大都被老太太打成那样,他很明白自己在老太太心中有几斤几两。好话和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生怕老太太误会了他的心意。 “娘,您去城里干什么?” 这是胡老二想问的重点,难不成,是去秦家? 老太太的瞪眼还摆在那里,闻言更是不悦: “就你们担心儿子,不兴老太太担心儿子?” 胡老四在外当学徒,走了也有些日子。老太太去看望儿子,不行啊? 行,当然行! 主要是,老太太担心胡老四这件事,胡老二不是没想过,是压根不可能。 不过老太太连胡老大都打,这更出乎意料。 老太太要进城,胡老二可不敢阻拦。扶着老太太坐稳,又把几个孩子安置好,一行人晃晃荡荡朝城里驶去。 老太太是第一次出村,看看外面的风光,心情不错。 一路都是田园景色,春回大地,土地还是黝黑。有那勤快的人家已经把地耕好,多数土地还赋闲在那儿。 老太太瞥见田地里的黄牛,随口和胡老二打听起耕牛的行情。 这件事胡老二还真知道,眼珠一转,报了个一头成年耕牛需要三十两银子的标准。 老太太没说什么,又开始听孩子们城里的新鲜事。 胡家几个孩子也很少进城,但因为在城里有门亲戚,过年还是会去一趟。 铁牛说,今年过年去秦家拜年遇到了秦秀才,夸他虎头虎脑。 老太太忍俊不禁,难为他这么小的年纪,还能记住“虎头虎脑”这个词。 丛氏就说秦秀才也夸胡广茂长得好,以后铁定聪明。话题不自觉引上胡广茂念书一事上,胡老二再想提耕牛的事,反倒插不上嘴。 一路说说笑笑,驴车走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里。 看着城墙上“青河县”的刻字,老太太有了种来到古代世界的真实感。 整日面对胡家人,她都快忘了这是真实存在的古代世界。 (系统:别气馁,老太太也可以有春天。 老太太:呵呵。 ——此时的老太太并未意识到统子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第41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一天 驴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县城大街上,这里与村中截然不同。石板路周围林立着各色店铺,有做衣裳的,有做铁器的,有卖酒的,有做吃食的……说话声、吆喝声、还有唱曲的声音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 胡老二说这里是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路段,老太太多年不进城,怕是都忘了他做工的地方。 “娘,前面是我做工的酒楼,上回老三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安吉王爷。娘要不要进去坐坐?” 胡老二如此说不过客气,以他对老太太的了解,肯定不会进去。 但他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老太太看什么都稀奇。 “嗯,你安排。” 胡老二:“……”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胡老二只好耐着性子扶老太太下车。看着进进出出的酒楼大门,忍不住感慨: “可惜王爷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 安吉王爷出手阔绰,仅那几日的打赏钱就能抵得上数月工钱。当然这话不能对老太太说,胡老二还想攒点私房钱。 老太太顺着胡老二的搀扶下了车,到底是老了,就坐了这么一路就感觉身子骨僵化。 她不由想起张氏那一院子的棍棒,也不知道张氏那里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法。她空有一身力气,打打儿子还成,真遇上对手怕是要吃亏。 胡老二已经将所有人都扶了下车,马厩的小厮极有眼色过来牵走驴车。 胡老二陪在老太太身旁,殷勤得厉害。 周围人穿长袍,有穿绸缎,个个染着鲜红的花色。胡家人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与这里格格不入,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别看青河县不过一介小县城,但因与临安城隔得近,水系发达,经济突出,是不少达官贵人的别院所在。 春江水暖鸭先知,临安城的流行风向从这里吹起。 老太太瞅了眼殷勤的胡老二,点破他的心思: “你也想给王爷送野味?” “娘这话说的,谁不想啊?”胡老二大大方方承认。自胡老三得了二百两赏银,被酒楼伙计念叨破了嘴皮。哪个人不希望复制他的神话? 只可惜,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胡老二在酒楼工作多年,也只遇见这么一回。 想想就罢了,并不奢求。 老太太见他神色自若,并无执念,轻轻点了点头,感慨了句: “福兮祸所伏,有时候太过执着不见得是件好事。” 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恰好路过老太太把这话听了进去,脚步稍顿。 胡老二也是心中一顿,笑了笑: “娘说的是。” 老太太越来越有文采了。 青衣男子与老太太错肩而过,看起来一切无异。片刻后,他回头深深看了老太太一眼。 而老太太对此无知无觉,随着胡老二进了酒楼。 酒楼是三层小楼的布置,一楼为大厅,里面已坐了不少人,见到老太太几人进来均露出好奇表情。酒楼里的消费不便宜,如老太太这般穿着粗布衣裳来此的绝无仅有。 然而,老太太却被胡老二带去了二楼,更引得众人好奇。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胡账房如此接待? 二楼与一楼的布置截然不同,此为专门招待达官显贵,非预约不能进。占据了一面墙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各色精致陶器,让贵客们酒足饭饱也能附庸风雅一番。 转角处是上三楼的入口,但即便是胡老二也轻易上去不得。二楼是达官显贵,三楼则招待皇亲国戚。在这里能俯瞰整个青河县,景色当属县城头一份儿。安吉王爷正是被这里的景色所吸引,每每来到青河县都要到此小坐。 比起一楼的宾客满座,二楼的客人没有多少,空座很多。胡老二扶着老太太找了个空桌坐下,随即吩咐跑堂上菜。 二楼的客人虽也好奇老太太一行,但并无肆意打量,可即便是隐晦地瞥眼也让人不安。 胡悦儿贴近胡嫣儿,坐立难安。就算是经常到县城来的丛氏,也心怀忐忑。她每次来都是在小院待着,还从未上到二楼来。 老太太坦然自若,那感觉就好像她经常来此。虽然衣着格格不入,但神态完全不怯。 胡老二的“下马威”没能收到应有成效,他不动声色地收起心思,热情地给老太太介绍桌上的吃食。 “娘,这是桃花酥,您尝尝。” 三指宽的圆形糕点透着粉嫩,上面放了整朵娇艳绽放的桃花,只是看着都能让人联想到桃花的沁人香气。 老太太忽然想到一件事,问: “有莲花酥吗?” 当初她为了忽悠胡广茂到城中上学,把莲花酥讲得惟妙惟肖,也不知道这傻小子有没有吃到? “啊?”胡老二一愣,老实摇头:“没有。” 他小声嘟囔: “奇怪,广茂也跟我要莲花酥。” 老太太摸了摸鼻尖,低头咬了口桃花酥。 别说,香而不腻,唇齿留香,满口都是桃花香,好吃。 “娘,怎么样?”胡老二笑着问。 一对上胡老二的笑脸,老太太就有种他不安好心的感觉。 放下筷子,淡淡道了句: “还行。” 见胡老二依旧笑容满面,又补充了句: “比起你爹带我去临安城吃的桃花酥差点意思。” 胡老二:“……”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跟着胡老汉走南闯北,胡老二也不肯定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吃过桃花酥,但有一点老太太说对了。 “娘说的是,这桃花酥就是从临安城传来的。掌柜为了得到方子,付整整一千两银子。” 这么值钱? 老太太在心里问统子:有没有方子? 系统:别想了,没有。 胡嫣儿眼睛骤亮,只因埋头吃饭,无人发现她的异常。 茶足饭饱,结账时老太太得知这顿饭花了一两银子,顿时两眼放光。 “老二,出息了。” 能花一两银子请老太太吃饭,看来这些天胡老二又赚了不少钱。 嘿嘿,又到了薅羊毛的时刻! 胡老二见老太太高兴,漂亮话随口就说: “娘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做儿子的当然要让娘吃好喝好。这一两银子我多做些活,早晚能还上。” 说到多做些活时,他眼中充满苦涩,但依旧强颜欢笑,势必不能让老太太看出他的委屈。 丛氏心疼得不行,饱含神情地望着他。 “他爹,你辛苦了。” 胡老二额前的一缕碎发耷拉下来,更显不易。 夫妻俩一唱一和,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 老太太也跟着掺和一脚: “老二的觉悟高,比你大哥强多了。走,再陪娘去买两身衣裳。看人家的花布衣裳,娘也稀罕。” 胡老二:“……” “娘,我还得上工……”陪老太太买衣服,那不还得他掏钱吗? 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吗!他给老太太花了钱,老太太怎么不把银子补给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胡老二心中咆哮,面上却不能显露。老太太就知道他好颜面,随即吩咐: “没事,有你媳妇儿陪娘也是一样,你把银子给她。” 小样儿,老太太还治不了你? 胡老二:“……” 丛氏:“……” 侄子、侄女都盯着瞧,胡老二骑虎难下,只能忍痛掏出半吊钱。 刚经了丛氏的手,就进了老太太的兜。 第42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二天 又少了半吊钱,丛氏心疼得不行,借口想早点看到儿子,辞别老太太去了书院。 老太太则带着孙子、孙女去了制衣坊。 制衣坊的伙计能言善道,哄得老太太看这件衣服好看,那件衣服也好看。当然,最好看还属于孩子们的衣裳。 胡嫣儿近来养白了许多,眉宇间已露风华,经过粉衣装扮,更显娇俏,就像城里的小姐似的。 胡悦儿虽稍有逊色,但也不失水灵。白嫩嫩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白遮百丑,越看越水嫩。 至于铁牛……他还不知美丑,给他件新衣裳就欢喜得不行。 老太太也没厚此薄彼,给每个孩子都选了两件衣裳。当然也不能亏着老太太,伙计推荐的衣服买了两套,又买了几匹布,回头让媳妇儿们自己做衣裳。 买了这么多衣服的老太太成了大主顾,得知老太太居住在乡间,制衣坊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和掌柜约定好时间,老太太带着孩子们准备离开,一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原本还在柜台里的掌柜,立马迎了出来: “三少爷,您怎么来了?” 掌柜褶皱的老脸陪着笑,态度恭敬;“三少爷”却一脸怒容,毫不客气: “给我一千两,有急用。” 他伸手朝掌柜要钱,若非二人相识,和抢劫无异。 张口就是一千两,老太太默默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掌柜的不卑不亢,拱手道: “老爷发话,您用银子得上他那儿领。” 这句话无疑捅了马蜂窝,“三少爷”奋起一脚,踢得掌柜打了踉跄,伙计赶紧去扶。“三少爷”还在骂骂咧咧: “陶琯,你不过是我孙家养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和我废话?赶紧的,耽误了正事,我爹也饶不了你。” 他扯了扯柜上的几匹布,满是不耐。 可怜的老掌柜一边承受无妄之灾,一边还在试图讲理: “三少爷,我陶琯是条狗那也是老爷的狗。没有老爷发话,恕我不能给钱。” 老太太在心底默默给老掌柜点了个赞:有志气! “你敢不给我钱,我打死你!” “三少爷”瞬间暴怒,他才不管这些,挥舞着拳头毫不留情。 掌柜这老身板挨了一脚都站不稳,这拳头若是落在他身上怕是得要走半条命。拳风扫过,老太太抬手截住了拳头。 “三少爷”的拳头没能落下,手腕一痛,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个老太太。 “你是谁?”他莫名畏惧了下,很快调整好气势。 换上了华丽锦袍的老太太雍容端庄,就像城里的贵妇人。青河县经常有贵人出没,“三少爷”也怕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未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男人带给老太太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就像被什么脏东西覆盖一般,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祖宗。” 老太太甩开他的胳膊,心想要不要拿块手帕擦擦手? “哎呦!” “三少爷”被甩得后退数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忽而大吼: “你敢打我?” 打? 老太太看傻子一样看他,这就叫打? “三少爷”不管,非说老太太打他,还要报复回去。 “陶琯,你还愣着干什么?有人在店里闹事,给我打出去!” 他仗着人多耀武扬威,活像个纨绔子弟,还是那种脑子有坑的纨绔子弟。 陶掌柜既尴尬又无奈,老太太此举救了他,他怎能做那不知好歹的事?可主家有令,又不得不遵。 “老夫人,这位是我们府上的三少爷。您刚才看中的这匹布,我送您可好?”陶掌柜陪着笑脸,不想惊扰老太太。 老太太还未发话,那边“三少爷”已经不耐: “陶琯,废什么话,给我打出去!” 他拿起一匹布摔到老太太脚下,没吓着老太太,反倒把胡悦儿吓得颤抖起来。 老太太护住孙女,原本还打算顺了陶掌柜的好意,现在分毫不让。 “有手有脚的大好儿郎不思进取和家里要钱,脸皮厚得和城墙一样,不知羞耻。我要是你爹,就打断你的腿,省得出来祸害人,玷污门楣。” 老太太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句句戳在“三少爷”的心窝子上。 周围人暗自叫好,陶掌柜也没上前阻拦。 “你敢骂我!”“三少爷”睚眦欲裂,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般对待。哪个人不是对他好声好气,偏偏这个老太太? 气怒交加下,他也顾不得思量此人能否得罪,一把薅起布上面的量尺,直冲老太太而来。 “不许欺负我奶!”铁牛挡在老太太面前,别看他人小,气势一点不弱。 可他哪里挡得住大人?被“三少爷”一把挥开。 “滚开。” 铁牛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执拗地爬了起来,还要挡在老太太面前。 “你敢打我孙子?” 老太太这回是真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了“三少爷”的衣领,拖着他就往外走。 “掌柜的,不好意思打扰你做生意了。店里不许闹事,我们到外面说。” 容不得陶掌柜发话,老太太和扯小鸡崽似的扯得“三少爷”无力招架。 大钳一般的桎梏终于让“三少爷”恢复了理智,眼前的老太太衣着打扮不似寻常,力气更是大得惊人。短短一瞬,“三少爷”作出判断:老太太一定是位有身份的贵人! “放开我,放开我,陶琯,救我!” 关键时刻,“三少爷”能求的人只有陶掌柜。他伸出手朝着陶掌柜抓握,求生欲极为强烈。 陶掌柜也是命苦,被踢了一脚,还得替这败家子求情。 “老夫人,使不得。” 陶掌柜在伙计的搀扶下追了出来,没办法啊,他是孙家的掌柜,哪能眼看着“三少爷”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 “三少爷鲁莽,打着小少爷了,我给您赔罪。您今天的消费全部免了,可好?” 陶掌柜也是个机灵的,开口便是“三少爷”打了人,把责任全都推到了他身上。 老太太今日买了不少东西,消费了十几两银子。这单全免了,陶掌柜也是拿出了诚意。 老太太看了眼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的“三少爷”,思量片刻: “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再加两匹布。” 陶掌柜:“……好!” 终于“得救”的“三少爷”瞬间支棱了起来,他心中不愤,眼中刚流露别样神情,老太太往前抬了一步,吓得他转身就跑。 什么报复,什么钱财,都没有保命重要。 “嘁,胆小鬼。” 老太太觉得这位“三少爷”与胡老大有的一拼,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第43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三天 陶掌柜将数好的银子送还老太太,还特意凑了个整数。 “清官难断家务事,让您见笑了。” 陶掌柜个子不高,模样透着憨厚。但能压服得住一众伶牙俐齿的伙计,定然有些本事。 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老太太对陶掌柜的印象更好了。 “掌柜心善,何必屈居此等人下?” 她看得出,这店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陶掌柜。既是如此,何不另立门户? 陶掌柜目光稍亮,笑得坦然: “三少如此,但老爷却极好。老爷曾救过我一命。” 老太太:懂了,是撬不动的墙角。 陶掌柜深知“三少爷”秉性,他在老太太身上吃了这么个大亏,肯定要找补回来。劝说老太太不若现在就回乡,也好过再添麻烦。 老太太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怎能回去? 婉拒了陶掌柜好意,老太太穿着新衣裳去了“鲁班行”。 胡老四已正式成为“鲁班行”的学徒,穿着清一色的褐底青布制服,头扎巾帻,看起来已有几分木匠感觉。 穿着锦袍的老太太活像富贵人家的老太君,胡老四险些没敢认出,还是看到一旁的胡悦儿、胡嫣儿才敢相认。 “娘!” 他激动地冲到老太太跟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从来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要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如今终于能一解相思之苦,七尺男儿也忍不住鼻酸。 “爹。”胡悦儿声音小小,眼巴巴地盯着胡老四,她也很想爹。 “悦儿。”胡老四精准捕捉到女儿的声音,又看向旁边:“嫣儿,铁牛。” “四叔。” “四叔,我可想你了!” 铁牛蹿到胡老四跟前,仰着脖子诉说思念。他个子小小,带着孩子的天真烂漫,看得人心情大好。 胡老四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小子,又长高了。” 铁牛也不介意被揉成鸡窝似的脑袋,靠在胡老四身上尽情表白。胡老四激动之下,直接将他扛上了肩头。 再看一旁的胡悦儿,只眼巴巴地望着,并不上前。 胡老四不禁在心中感慨:哎,这就是姑娘和小子的区别。 胡老四带老太太去看他的住处,又去看他上工的地方,将“鲁班行”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又说起他的师父,姓张,待他很好。 老太太见胡老四红光满面,看起来的确不错。 作为给官家办事的木匠店,“鲁班行”的规模比老太太想象中要小许多。三进的院落,最前面是门面,中间院儿是做工处,后面的院儿则给工人居住。 胡老四的住处是一间独门房,屋子不大,里面堆满了杂物,靠墙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上面的衣服、铺盖随意放着,乱糟糟的,简直像个垃圾堆。 胡悦儿见不得她爹住在垃圾堆里,撸起袖子收拾房间。几个孩子在家都是干活能手,不消片刻原本杂乱的房间已井然有序。 老太太将胡老四拉到一旁,拿出一张图纸: “老四,帮娘一个忙。” 老太太的手抓在胡老四胳膊上,这般亲昵的举动让胡老四受宠若惊。 “娘,您说就是。”什么帮不帮的? 老太太松开他的胳膊,示意他看看图纸。 带着好奇的心情,胡老四展开图纸,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构造精密的器械图纸,一看便知不凡。 “这是……”胡老四瞪大眼睛,心脏“怦怦”乱跳。不知为何,在看到图纸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与这图纸产生了密切关联。 “别管是什么,你看能不能做出来?” 老太太今日到城里来,看望胡老四不假,但更重要的则是为了这图纸上的东西。 从系统那里得到双季稻种子后,在老太太的软磨硬泡下,系统又甩给她一张简易插秧机的图纸,据说有了这东西,几亩地的活一天便能干出来。 老太太正缺这东西,得到后便马不停蹄跑到县城找胡老四。这东西说是简易版,但在这个时代已属精密,老太太对此一窍不通,还得找专业人士做判断。 胡老四仔细端详过后,老实交代: “木制方面应该可以,但上面的铁器我做不出来。” 以前村里的老木匠没教过胡老四看图纸,但“鲁班行”教。胡老四跟着听了几天的课,许多地方都有茅塞顿开之感,要不然也看不懂图纸。 “没让你做铁器,只要你把木制的地方做出来,就算帮了娘的大忙。” 老太太一听有门,更是开怀。 老太太就等着地里的庄稼发家致富,有了插秧机,事半功倍。 老太太的开怀感染到了胡老四,难得老太太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一定不负所托! “能,娘,我能做。” 胡老四眼中的明媚就像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肆意挥洒。 老太太跟着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一派慈爱: “嗯,好好做。今年地里的庄稼四家分着干,你媳妇儿也分了十亩地的活。你把这东西做出来,你媳妇儿就不用干活了。” 她简单地将土地分配的事和胡老四说了一遍,老太太做到一视同仁,该是谁的义务一点儿也不能少。 这样的安排是胡老四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不患寡而患不均,真正做到一视同仁的老太太更受爱戴。 老太太只透露了秦氏不同干活,胡老四举一反三,立刻明了: “这是……插秧的?” 老太太:“……” 她惊讶地看着胡老四,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 胡老四被盯得不好意思,“我随便猜的,要是不对……” “对,这就是插秧机。老四,你真聪明。” 老太太发现,胡家就没笨人。纵然老实如胡老三、胡老四,脑子也确实不笨。 骤然得到夸赞的胡老四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涨红了一张脸,努力维持镇定: “都,都是娘教得好。” 瞎说,胡老太可没教过他。 老太太越看胡老四越觉得这一块可造之材,胡家明明能人很多嘛,就指的胡老大一人升官发财,效率也太低了。 老太太决定把他们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在这里好好学习,等你学有所成,娘给你开店。” 开间木匠店,能赚好多钱。 “娘。”胡老四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学徒归学徒,他可从未往开店那方面想。他觉得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留在“鲁班行”,成为正式木匠师傅。 老太太的话给他指明了新的方向,老太太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再用学徒的眼光要求自己。可,可他能行吗? 老太太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记住,你以后是要当掌柜的人。做人、做事不必畏畏缩缩,咱不差人家什么。” 这明晃晃的信任,激起了胡老四心中最大的豪情。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我明白,娘对我最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刻。 胡老四的眼泪尽情挥洒,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第44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四天 胡老四得知老太太要买耕牛,特意和师父请了半天假,带着老太太去了牙行。 作为县城最大的牲畜买卖市场,牙行里各种买卖一应俱全。除了卖牲畜,老太太看到还有卖人的! 十几个小可怜凑在一起,身上穿得破破烂烂,比牲畜还杂乱。另一旁还有壮年劳力的买卖,看起来挺壮实的人,怎么想到卖自己? “那边是买卖人口的地方,大嫂家的丫鬟就有在这儿买的。” 胡老四见老太太看向那边,随口解释了几句。 像这种壮年劳力一般都是职业奴隶,在上家犯了错被重新投入人口市场。而那些穿着破烂的孩子,多半是被父母发卖,也不管以后命运如何,换得银子就成。 老太太还是头一次听说做奴隶还有职业的? 怎么没有? 有人是家奴,因父母为奴,本人从出生起就是奴隶。而还有一些人则是为了一口饭,甘愿卖身为奴。 老太太移开目光,她谁也救不了。这世道不太平,活生生把好好的人变成了奴仆。 二人转了一圈,老太太打听过价格才发现,现在一只成年耕牛的价格在二十两银子左右,比胡老二开价的三十两整整便宜了十两银子! 可恶的胡老二,变着法地从她手里坑银子。 现在正值耕种季,成年耕牛并不多见,转遍了市场也才发现了五只成年耕牛。其中两只毛发糟乱,牛眼猩红。胡老四悄声告诉老太太,这样的耕牛怕是染了病。 还有一只瘦骨嶙峋,就算买回去也干不了重活。 剩下的两只,一只开价至二十五两银子;另一只母牛则带着小牛犊,主家不单卖,但加上牛犊就需要三十两银子。 老太太不缺银子,但也不想当冤大头。胡老四也说,若是换个季节,二十两就能买下。讲讲价,十八、九也是可能。 那就不买了。 老太太盘算着村长家好像有头耕牛,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出来用几天? 估计够呛。耕种季节的牛不外借,就怕牛被使没了力气,再干不动活。 “娘,大嫂家也有耕牛。不若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借出来?” 胡老四见老太太愁眉不展,帮着出主意。 “对啊!”老太太一拍巴掌,“咱们可以去租你大嫂家的牛!” 胡老大只付了种地的钱,耕地……老太太也不占他便宜,算算出个半贯钱也差不多了。里外里,老太太还赚了半贯。 胡老四:我是说“借”啊! 打定主意,老太太催促胡老四赶紧去见秦氏,她正好去铁器店,订制图纸上要用的零件。 从铁器店出来,老太太又钻进了绣坊。她将姜氏给她绣的帕子拿出来,询问掌柜能值多少钱? 本是随意一问,掌柜也是随意一看。谁料,当掌柜的看清手帕上的花样后,两双眼睛都瞪圆了起来。原本随意的态度变得郑重,他双手捧着手帕,小心端详。 老太太因他的举动也紧张起来,难不成这绣艺有哪里不妥? 想到姜氏处处躲闪的姿态,老太太不免担忧。 她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掌柜的已经看完手帕,抓住老太太的胳膊不放。 “老太太,您是从哪儿得的这方手帕?” 他两眼放光,看起来并非兴师问罪。老太太安了心,眼珠一转,编造起来: “年前儿在临安府小坐时遇见位姑娘,见我出汗就赠了方手帕。原本没当回事,我们家远房亲戚回来省亲时见着了,说是好东西,我便来此问问。” 姜氏整日在房中绣花,那些精美的技艺手帕无法展示十之二三。老太太也是想做到心中有数,拿手帕来投石问路。 掌柜的一听,心有失望,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 他见老太太穿着锦袍,看起来亦是不凡,并未怀疑偶遇的姑娘会随手赠她苏绣手帕。 “掌柜的,可有哪里不妥?” 掌柜的一惊一乍,把老太太的心也提了起来,可别是哪里出问题。 “没有,没有。”掌柜连连摆手,忽而一笑,解释起来:“您家亲戚说得不错,的确是好东西。这是正儿八经的苏绣,而且是技艺高超的绣娘所制。” 他展开手帕,一点点指给老太太看: “您瞧瞧,这线段,这技法。这是苏绣里出了名的乱针绣,看似杂乱,实则精妙。美,实在是美。” 他越看越喜欢,却不敢用力拉扯,看得出也是爱惜之人。 他说的那些线段什么的老太太不明白,但她和掌柜的有一点共通:她也觉得很美。 她就说自己的眼光没问题,姜氏还说随便绣绣,比不上外面的技艺,瞎扯。 “给您赠帕的姑娘可是出身大家?这般技艺,非数十年苦练绣不出来。” 掌柜的对手帕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句句都在暗戳戳询问来历。 老太太怎会让他寻到破绽?几句话解开问题。 “应该是,嗐,年前的事也记不清了。瞧瞧我的这老糊涂,若是这般精妙,我可欠了人家大人情。” 她就是想知道这一方手帕能值多少钱。 掌柜的点点头,又出言宽慰: “也算不得人情。苏绣虽然精妙,但普通百姓并不知晓,达官贵人家养有专业绣娘,也不缺这东西。想必那姑娘也是随手赠予,不算人情。” 也只有出身大家族才会将苏绣随手送人,没看掌柜的宝贝的和什么似的? “掌柜说得有理。可否估量个价格,我好心中有数。”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老太太心中期待,努力压制着神色,就像寻常询问。 掌柜的想了想,报出一个价格: “一两银子。” “多少?”这么多! 要知道,这只是一方小手帕啊! 老太太眉头一皱,严肃的样子好像不太满意。 掌柜的认出她身上穿着的锦袍是制衣坊的最新款,上面的绣花还是他家绣娘绘制,价格不菲。 对这般富有的老太太而言,一两银子的确不算价高。 但这不能抹杀苏绣的昂贵! “苏绣精妙,但这方帕子着实不大,价格自然也就上不去。”掌柜讪讪解释。 老太太: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觉得价格太高了! “掌柜的意思是,若面积大些,价格会高?” 那姜氏屋里的绣品得多值钱啊? “那是自然。”说到这个,掌柜的来了精神:“也是年前儿,临安府最大的拍卖行望月阁拍卖出一件苏绣制成的常服,卖出了万两银子。” “万两!”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姜氏发财了! “当然,那是苏绣大师汪小泉的作品,有名师加持。” 老太太瞳孔紧缩,名师加持能卖万两,姜氏的技艺摆在那里,就算没有名师加持,卖上几千两也是赚到。 老太太对发家致富,有了强有力的信心。 第45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五天 出了绣坊,老太太还在琢磨姜氏的身份,她怀疑姜氏出身刺绣世家。 绣坊的掌柜也说,这等绣技非数十年苦练不得。姜氏不过而立,来到胡家数十载都不曾暴露绣技,定是从小学习。 那个汪小泉指不定与姜氏还有几分渊源。 姜氏身份不凡,为何会流落至上河村,还嫁给了目不识丁的胡老四? 老太太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老太太,久违了。” 迎面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老太太定眼一瞧: “哟,这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三少爷’吗?” 三少爷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地痞流氓。见识过老太太的力量后,他哪里还敢单刀赴会? “你!”三少爷被气得差点破功,他冲老太太露出残忍的笑,嗜血的眼眸紧盯。 “好个伶牙俐齿的老太太,不知道进了棺材你还能不能伶牙俐齿!” 三少爷往后一退,他身后的人迅速上前将老太太包围,一个个面色不善。 一群身强体壮的汉子围着个势单力薄的老太太,还在闹市之中,更引人关注。不少人围在一旁,又见是三少爷行事,纷纷避让。 旁边铁器店门口站着位青衣男子,他曾与老太太在酒楼有过一面之缘。老太太那时还穿着粗布衣裳,如今换上锦袍险些没能认出。 青衣男子手中多了把长剑,见老太太遇到麻烦,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解救,忽听老太太高喊: “抢人啦,‘孙家制衣’的三少爷强抢民妇啦!” 青衣男子:“……”身形不稳,差点跌倒。 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传出老远,将她与三少爷的事广而告之: “三少爷,老身年纪已大,着实不喜欢你这等小儿郎。你换个人喜欢,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与你拜堂成亲万万不可,老身的儿子都比你大!若是老身同你成亲,他是管你叫‘爹’,还是和你称兄道弟?” 青衣男子:“……”这竟是场桃色事件? 旁边众人:“……”原来三少爷喜欢这等老妇! 三少爷:“……” 三少爷都听愣了,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胡言乱语!” 他面色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更是怒火中烧。 “把她的嘴给我捂上!” 三少爷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徒,还是个老太太! 几个壮汉没怎么费劲儿就将老太太捕捉,她虽然力气大,但双拳难敌四手,也知道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但他们能抓住她,却堵不住她的嘴: “你捂我嘴我也要说,我就是不喜欢你。就算你才高八斗、家财万贯,我也不喜欢!” 壮汉们:“……” 听了一耳朵八卦,这还怎么下死手? 老太太虽身着锦袍,但面色苍老无法掩盖。耷拉的眼角,下垂的眼袋,还有那一脸褶皱,哪里还有美感? 但说不定三少爷就好这口,他那人一向荤素不忌。 三少爷气得在旁跳脚,“不论死活,给我打。”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哪里来这么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他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众人:“……”你有个狗屁英明。 虽然三少爷说不论死活,但毕竟“爱过”,若是下手狠了,难保他事后算账。壮汉们踌躇着不敢动手,老太太趁机抹黑: “你好狠的心,得不到我,就要毁掉我。三少爷,摸摸自己的良心,老身这把年纪足以做你的母亲,你还要强抢老身,简直丧尽天良!你难道对家中老母也是如此吗!” 说罢,掏出手帕象征性地抹抹眼泪。那姿态,真和娇柔无辜的二八少女一般。 壮汉们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也不敢靠她太近,生怕被沾染到。 老太太一步跨出包围圈,扯着周围的人大诉苦水: “大家评评理,‘孙家制衣’的‘三少爷’简直丧心病狂。老身这般年纪,他还要强抢我入府。我不从,他就要打死我。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周围人有惧怕三少爷的,也有来看热闹的,全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真是看不出来,三少爷原来好这口? 三少爷丢了大人,逮住罪魁祸首就要挥动拳头。 “我让你闭嘴,我让你……啊!” 老太太哪能让他得逞? 一掌握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顺势将他的头拉下塞进胳膊窝里,嘴里却在大声呼喊: “三少爷,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借着锦袍的宽大袖口,老太太的拳头毫不留情挥到他身上,一拳一拳,堪比重锤袭击。 三少爷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不过是冲到老太太跟前,脑袋一阵眩晕,身体已经遭受重击。 “救,唔……”他想呼救,被老太太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身体遭受着重击,名誉上还得蒙受不白之冤。 老太太一连打了三拳,感受到三少爷的身体渐渐没了抵抗,才一开始抹泪: “就算你喜欢我喜欢到无法自拔,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她试图推开三少爷,但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姿态从外人的角度看来就是三少爷非要缠着老太太。 不但缠着老太太,三少爷的头更拱进了老太太怀中,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啪!” 重重一耳光打在三少爷脸上,老太太猛地将他推开,悲愤交加: “滚开,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对我这般无礼。” 她慌乱地收拾着衣服,脸上全是悲切。 而被她推开的三少爷面朝着地倒下,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愧的。 “三少爷,你就死了这份心。我与你,从此以后势不两立!” 老太太捂住衣衫,冲开人群,飞奔而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周围人依旧饶有兴致地回味这一场桃色事件。 壮汉们面面相觑,他们就很无语,闹来闹去原来是感情纠纷,也是涨了见识。 一人上前想将三少爷搀起来,嘴里念叨着: “三少爷,算了,人家不喜欢你强求也是无用。” 还有句话他没好意思说,那老妇都那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值得放不下的? 走近一瞧,才发现三少爷已不省人事,壮汉高喊: “快叫郎中,三少爷为情所困晕过去了。” 三少爷:你才为情所困,你全家都为情所困! 第46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六天 老太太一口气跑出去二里地,趴在城门口喘粗气。 今儿算是把孙家三少爷给得罪狠了,等他醒来怕是不会让她好过。 哼,反正下回进城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在又在乎? 她给了小乞儿一个铜板,让他去秦家传个口信,让胡老四接上胡嫣儿几人,他们在郊外的小山丘汇合。 等胡家人赶到小山丘,老太太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胡老四是赶着牛车来的,秦氏得知老太太今年的种地布置,二话不说就要派小厮帮忙。还是胡老四劝了又劝,这才作罢。 秦氏特意交代耕牛给胡家使用。 为人子的不能为家中分担,还要靠母亲四处奔波,她实在愧疚。若非这身子骨实在不强,她本该亲自前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租不租的,就算白给胡家一只牛又有什么关系? 盛情难却,胡老四只能接受。 老太太明白,别看秦氏说得好,但也架不住她一年只回一次胡家的事实。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实打实把牛送来的,说话又好听,可比胡老大那个只进不出的貔貅性子强多了。 “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嫣儿和我说制衣坊那边还有买好的东西,我也给一并拉来了。”胡老四对老太太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县城离山丘有段距离,老太太是怎么来的? 略过这个问题,老太太去看牛车后堆起的布料,感到惊奇: “怎么这么多?”她记得没买这些啊。 胡老四解释不清,胡嫣儿道: “是陶掌柜送的,还说以后咱们要少进城。” 她疑惑地看着老太太,希望得到解答。 陶掌柜之前对他们很热情,但这回特别奇怪。别看他送了这么多东西,态度却像是在送瘟神。 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摸摸鼻尖,有点心虚。她和三少爷的“恩爱故事”怕是已经传遍了县城。 陶掌柜不让他们进城是好意,就三少爷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以后见着她非发疯不可。 “没跟他说咱家住哪?” 冷静下来,老太太也有点后怕。她现在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照料,惹上麻烦,那可是一大家子人跟着受罪。 胡嫣儿摇摇头,“没说,陶掌柜也没问。” 就是没问,才奇怪。 陶掌柜好像知道不必送他们回家,提都没提。只让伙计快速将布匹搬上车,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老太太放心了,语气也轻松起来: “那就好,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住址一定不要透露出去,省得给广清惹麻烦。” 胡嫣儿:是这样吗? 胡悦儿、铁牛:知道了,奶。 胡嫣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抛开三少爷的事,白得了一堆布和衣裳,老太太高兴不已。 牛车行得稳又快,上河村的村头隐约可见。 不远处,一人匆匆跑来,见到老太太露出大大笑容。 “娘!” 胡老三欢喜得不行,自老太太走后他就魂不守舍。终于见到老太太,整个人从内到外绽放喜悦。 “老四,你也回来了?”见到弟弟,胡老三更开心了。 老太太借着胡老三的力道下了车,坐了一路牛车,她感觉身子骨都硬了。 几个孩子有样学样,都跟着跳下车。这牛车谁坐谁知道,比走路都累! 胡老四见到许久不见的三哥也很高兴,咧开嘴笑到不见眼睛: “大嫂借了牛车耕地,我给赶回来。” 他只请了半天假,马上就得回城。 胡老三道了句不容易,转过头和老太太说: “娘,以后进城也带着我,我赶车。” 只是一天不见老太太,他就心慌得厉害,也不知道大哥、二哥还有老四怎么能忍得住离家那么长时间? 胡老三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老太太竟没看出,他还是个黏人性子。 “不上山找野味了?”老太太故意打趣。 这几天,胡老三几乎把近山翻遍了,就为给王爷送口吃的。奈何他气运不佳,连只野兔都没寻到。 “哪有野味啊……”胡老三讪讪摸了摸头,随在老太太身边,黏糊得不行。 说说笑笑回到胡家,胡老四的归来惹得姜氏不住抹泪。还是靠老太太身上的锦袍吸引了她的目光,华丽的锦袍得到了小田氏和姜氏的一致称赞。得知她们也分得两匹布料,更是惊喜不已。 老太太这回进城,别的没买,布料管够。 分来分去,多出两匹布,小田氏惊呼: “二嫂呢?” 对了,丛氏还没回来! 丛氏也太没存在感了,这一路,竟无人发现她不在。 去接她也来不及,幸好胡老二还在城里,再不济秦氏那边也有地方住。 老太太还没提槐花街的院子,那可是丛氏和胡老二的产业。 丛氏没回来这事,大家都没怎么在意。 耕牛有了,接下来得耕地了。 胡老三带着耕牛去了地里,铁牛好动,也要跟着去。 胡嫣儿和胡悦儿想待在屋子里绣花,被老太太赶去了田间看风景。这大好的春日,禁锢在房间哪行?出去看看风景,练练眼神。 姜氏笑着赞同老太太的观点,以前她经常听说哪家绣娘熬坏了眼睛,为此在刺绣之余常常远眺。她们正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多去田间走走也好。 胡悦儿伴着胡嫣儿离了家,小田氏也随着胡老三去了地里,家中只剩老太太和姜氏。 老太太进了姜氏的屋,看她绣了会儿,忽而开口: “我打算等老四学成归来,给他在城里开间木匠店。” 姜氏手下一顿,抬起头满是惊喜地告诉老太太: “娘……谢谢娘,老四的手艺好,肯定能把店开起来。” 她自己不想开店,倒是对胡老四开店极有信心。 那满脸的喜悦更衬得她如一朵玫瑰般娇艳。每每老太太看到她的面容,都禁不住感慨胡老四的好运。 如花美眷流落到这穷山沟沟里,嫁给了穷得叮当响的胡老四,真不知道姜氏图什么? 老太太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又道: “老四在城中开店,我不放心。你能去照料他吗?把悦儿也带上。” 一家三口一起到城里住,这可开店又有不同。姜氏对进城极为排斥,她能坚持到底吗? “娘,我……”姜氏犹豫起来,不等她多说,老太太已经放弃: “不去就算了……” “去,娘,我去!” 姜氏下定决心,这回给了准确回答。 但她的急切看在老太太眼里更像某种掩饰,那样不喜进城的一个人,怎会因照料胡老四就进了城?姜氏到底在隐瞒什么? 或者说,她到底是谁! 第47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七天 “娘……” 姜氏被老太太盯得浑身发毛,她忍不住出声,又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 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完全暴露在老太太眼底。 本该质问的话忽而说不出口,老太太的确好奇姜氏的身份来历,但她在胡家这些年也没惹出什么乱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属于姜氏的秘密只要不牵扯到胡家,她可以不问。 “你来咱家多少年了?”老太太扶着桌沿坐了下来,看样子并无兴师问罪的意思。 姜氏放下手中的绣活,小心开口: “回娘的话,有十三年了。” 她在上河村当一个普通村妇已经整整十三年了。这十三年她都未曾暴露分毫,若非老太太看中她的刺绣手艺,她还可以一直隐藏下去。 姜氏的脸上挂着忐忑,姣好的面容也染了怯色。 “这十三年,老四对你如何?” 一碗水换了一个媳妇儿,胡老四和姜氏从未红过脸,吵过嘴。别看二人只得了一个女儿,但胡老四对姜氏的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这点,姜氏很清楚。 “老四对我很好。”姜氏半垂着头,如花似玉的脸庞划过一抹娇羞。 老太太撇开眼,“记住这句话,他日若是出了事别害了老四。”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她明晃晃地告诉姜氏,她知道她有秘密,但她不问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胡老四安好。 姜氏死死咬住下唇,水汪汪的眼睛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泪来。 这十三年的光阴她过得太轻松了,以至于让她险些忘记自己的处境。老太太的话给她带来极大触动,有那么一刻……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就要全盘交代。 忽而,迎面飞来一条帕子,姜氏伸手接住,更为不解: “娘?” 这是? “这帕子,还有你这一屋子绣品仔细收起来。乡下人没得见识,城里识货的人处处都是。” 老太太没什么好态度,原先还以为姜氏是个好的,结果却是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她藏着怎样的秘密,谁也不知道这秘密会不会祸害到胡家。 老太太见姜氏还没反应过来,尤为提醒: “手帕我今儿拿进城问了,人家说这上面是苏绣,值一两银子。” 苏绣,一两银子。 姜氏立即就明白老太太这咄咄逼问所谓何事,一个普通村妇如何会学得苏家,还能卖上这般价钱? 她有这等手艺,却甘愿蜗居小小山村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这样的她也难怪老太太会怀疑。 “我也不问你到底是谁,来自何处。但若是牵连到胡家……” 姜氏立即跪下,举起手指诅咒发誓: “娘,我保证不会牵连胡家,不会牵连老四。这些年都没有出事,以后也不会出事。我是胡家的媳妇儿,以前的事早与我无关。” 十三年了,就算是养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刚来胡家那几年她还担心不已,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老太太暗暗瞥她,话说到这份上,姜氏还是不肯说自己的身份来历。看来,要么姜氏的身份不重要,那么就是惊天大事。 回想起老祖宗的交代,对姜氏倒没有特别介绍。就算姜氏出生刺绣世家,顶多也是犯了事被株连。就像她说的,十三年都相安无事,以后也不会有事。 正思量着,听到外头传来胡悦儿喊娘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审问也问不出什么,老太太不满催促: “快起来,把眼泪擦擦,省得孩子们以为我欺负了你。” 姜氏一边擦眼泪,一边喜极而泣道: “娘没有欺负我。我知道,娘对我极好。” 老太太:“……” 简直进退两难,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幸好胡悦儿进门给老太太解了围。 “娘……奶,嫣儿姐抓了头母羊回来,还带小羊羔呢。” 胡悦儿迫不及待将这一好消息与母亲分享,见到老太太时还有些拘谨,仍难掩激动。 整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不行,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母羊,还有羊羔,在哪儿?” 老太太一听也很惊喜,这个季节还能找到带羊羔的母羊?别是谁家养的羊。 胡悦儿非说不是,是她们在山上碰见的。 老太太越听越迷惑,出了房门,见到胡嫣儿正在院子里接水,她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只羊。都不用绳子系,两只羊温顺地贴在胡嫣儿身边,小羊羔围在胡嫣儿身边打转,看起来极为活跃。 胡嫣儿见到老太太出来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商量道: “娘,我在山里捡了两只羊。母羊有奶,我能不能用羊奶做些吃食?” 这些日子,她额头上的伤疤已经好了不少。不再是红彤彤的血肉,开始变白起来。被太阳一照,隐约已经看不出什么。 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天然给人带来好感,让人不自觉亲近。 老太太差点被晃花了眼,定了定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捡的羊?怎么捡的?” 胡嫣儿的运气未免太好,胡老三整日上山转悠也没见他捡回什么野物。 胡嫣儿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她和胡悦儿本打算到田间看景儿,听到不远处有“咩咩”叫的声音,就循着声音上了山。结果就看到这一大一小两只羊。 她上手摸了摸母羊的头,等她准备下山的时候,母羊带着小羊跟了上来,就成了老太太现在看见的这样。 老太太:“……”这也可以! 看着围在胡嫣儿身边温顺不行的羊,老太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嫣儿还在等她回应,老太太慈爱地说: “这是你带回来的,你说了算,想做什么吃食就做。” 得了应许的胡嫣儿高兴地带着母羊去了厨房,她找了个盆接羊奶。 胡悦儿和姜氏都是第一次见这种事,好奇地看着她挤羊奶。 老太太也站在一旁,她也好奇。但与此同时,她的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从野鸡到野猪到野羊,胡嫣儿的运气简直逆天。这般好运,怎么感觉像……像小说女主角? 老太太忽而冒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心“突突”跳个不停。 第48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八天 母羊的奶水很足,胡嫣儿足足挤出一面盆奶。 胡悦儿好奇地上前看,一闻差点吐了。 “好难闻。” 庄稼人难得家里养牲畜,有头牛已是万幸,至于养羊更是少之又少。胡悦儿从未闻过羊奶味,闻不惯也属正常。 姜氏并不存在闻不惯的问题,她还笑着和女儿解释,羊奶味擅,得靠糖来压制,否则一般人喝不惯。 老太太:寻常人家难得糖味,姜氏竟然喝过加糖的羊奶,对她的身份更好奇了! 经过胡嫣儿的手,难闻的羊奶也散发出诱人香气。老太太细细一品,似乎有茶叶香? 一问,果然如此。 胡嫣儿在山上发现了茶叶采摘了一些,正好配上羊奶,用来煮奶茶。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羊奶冻。用猪皮打底,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的,做出来的羊奶冻不闻猪味,也没有膻味,细滑软糯,入口即化。若是夏日来上一口,定让人浑身舒坦。 老太太一口一口没滋没味吃着羊奶冻,别欺负她初来乍到不懂节气。现在才三月初,哪里是茶叶的采摘时节?但胡嫣儿拿出来的又的确是茶叶……从野鸡到茶叶,好像老天爷对她格外偏爱。结合未来她会成为王妃,老太太那“突突”跳的心脏越发不安。 当天夜里,老太太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一本小说,小说里的女主角从现代穿越而来。 女主有得天独厚的气运加身,不但次次化险为夷,还能抓住商机,带领受尽屈辱的包子父母硬生生从农门闯出了一条直通王妃之路的康庄大道。 为了衬托女主的高洁无瑕,自然要有一群极品亲戚和被打脸的对象。很不幸,胡老太首当其冲成为一个极品的老太婆。还是一个处处与女主作对,最终下场凄惨的农门老太。 在女主当上王妃后,除了胡老三一家鸡犬升天,剩下的胡家人全都成了破落户。没过几年,已到了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地步。 醒来后的老太太被吓出一身冷汗,思来想去琢磨着这个梦不正是老祖宗和她讲过的胡家人的命运吗? 难怪祖宗说胡嫣儿自从撞破头醒来后性情大变,敢情人家压根就是换了个芯子。 完了,完了,她这是又被祖宗坑了。 胡家人才不是主角命,他们都是女主的陪衬! 而她…… 得罪了女主,她还有命活吗? 老太太又惊又气又怕,一晚上嘴角冒出了一圈水泡。 “系统,你给我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火冒三丈,说好的改变胡家人命运,现在变成了和女主对抗。 想到梦中的情景,老太太不寒而栗,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混了这么个苦差事! 欲哭无泪…… 老太太发了好一阵儿飙,系统娇娇软软的声音才响起: “人家叫‘娇娇’。” 还打了个哈欠呢,好不惬意。 “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是一本书中世界,为什么胡嫣儿才是女主角!” 如果老太太能碰到系统,一定会扯住系统的领子使劲摇晃。 找不见老祖宗,就拿老祖宗的小跟班出气。祖宗太坑人了,太坑人了! 可现在是见不到祖宗,也碰不到祖宗的小跟班。 憋屈,太憋屈! 系统得了便宜还卖乖,“嗐,就那么回事呗。老祖宗派你来不就是为了改变胡家人多舛的命运?梦里的事情也将不复存在。” 老太太:“……” 竟然有点道理……道理个屁啊! 既然不复存在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在梦里走马观花看完的一生,仿佛成为她所经历的一生。女主的狠戾与无情,那些痛苦的记忆成为老太太挥之不去的梦魇。 可系统的话也点醒了老太太,她不是真正的胡老太,梦里的故事发生在胡老太身上,绝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最起码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和女主作对。 她不和女主作对,女主也懒得搭理她这个小人物。 老太太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双手无力垂下,喃喃询问: “我能改变吗?” 女主拥有得天独厚的气运,她有什么? 有系统啊! “当然能了!你要改变不了就回不去了,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胡家当老太太?” 此言一出,老太太精神一振。 “当然不想!” 她肯答应祖宗的委托,也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大好的青春年华,岂能一辈子屈居在老太太的身体里? “那就是了,想那么多不过徒劳,好好干活。”系统难得宽慰几句。说起来他们俩也是同命相连,老太太若完不成任务,它也得一辈子不见天日。 一个人的痛苦难以释怀,当你发现有人和你一起痛苦,心里多少能得些安慰。 老太太幽幽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娇娇,你得帮我。”老太太可怜兮兮,她现在无依无靠,唯有系统是她的保障。 统子很有大局观,一个劲儿保证: “那是当然,有本系统在,保准让你吃不了亏。” 嗯,老太太的确不吃亏。凭着可怜兮兮的声音又从系统那里得到了水车图纸和农药配方。 稻谷播种后的灌溉非常重要,仅靠人力得把人累死。村里有自己的灌溉水渠,但每年家家户户都得派人守着,费时费力。系统给的水车不但解决了人力问题,还大大提高了灌溉效率。 而农药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增加稻谷产量,解决病虫害问题。 老太太一改愁容,容光焕发。她拿着水车图纸去找村长商议改建的问题。 上河村的村长胡明明是胡老汉本家,在村中颇具威望,胡老大能成为上河村的土皇帝有一大半功劳都得归功于他。 老太太辈分高,村长还得叫她一声“小婶”。得知老太太来意,村长稍有迟疑。又听说这份图纸是她从胡老汉的东西里翻出来的,村长二话不说答应了。 村长喜欢读书人,尤为佩服培养出读书人的小叔。他常年与水车打交道,虽然看不太懂图纸上的水车,但有胡老汉加成,看不懂的东西变成了好东西。 解决了水车问题,老太太哼着小曲儿回了家。刚进家门,就瞧见血腥一幕。 第49章 成为老太太第四十九天 胡老三高举砍刀,满脸阴鸷。胡嫣儿将母羊抱在怀中,用后背迎接胡老三的宰羊刀。 老太太进门,刚好看到胡老三要砍胡嫣儿的场景,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住手!” 她疾步上前,一脚踢开了胡老三,赶紧查看胡嫣儿的情况。 “嫣儿,有没有事?告诉奶,有没有伤着哪里?”老太太吓得不行,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就怕胡嫣儿有事。那满眼的焦急似将胡嫣儿捧在心窝里,一根毫毛都怕缺少。 和女主作对的胡老太下场凄惨,若是女主在她手里被伤着了,老天爷还不得劈了她啊! 大概是为了验证老太太的猜测,大好的天空忽然落下一道晴天霹雳,吓得老太太打了个哆嗦。 真被她给猜中了,女主欺不得。 老太太的眼中盛着满满关切,那焦急的姿态是真情还是假意胡嫣儿看得分明。 她愣愣地看着老太太,僵硬摇头: “我没事。” 忽而反应过来,紧紧抱住母羊,向老太太告状: “奶,他要杀羊。” 胡嫣儿怒气冲冲地盯着胡老三,那眼神和看仇人似的。 胡老三被她的眼神惊了一跳,还不等发怒,对上老太太阴沉的目光,顿时萎靡了下去。 他的腿被老太太踢得生疼,勉强撑着没有倒下,但精神已经惶恐。 “你要杀羊?”老太太放开胡嫣儿,阴恻恻地盯着胡老三。 瞥看他手中的砍刀,吓得胡老三“咣当”一声扔开手里的砍刀,就怕晚一步惹老太太不快。 “那,那羊本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胡老三也委屈,昨日耕了一天地,回到家已经很晚。听说胡嫣儿又抓到野味,他激动了一晚上。 今早想要宰羊,却出问题了,胡嫣儿不让。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他用羊肉有大用处! 眼见要成了,老太太又冒了出来,还踢了他一脚,看样子这羊又宰不成。 胡老三敢对着胡嫣儿高举砍刀,却不敢对着老太太如何。他委屈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留给老太太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都快哭了。 老太太回头看了看依旧紧抱母羊的胡嫣儿,未施粉黛的脸庞已初具光彩,即便是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娇嫩肌肤。 什么倾国倾城、冰肌玉骨,那都是女主标配,她怎么没能早点听出祖宗的言外之意? 老太太转过头,对着胡老三解释:“嫣儿要用羊奶做吃食,这羊杀不得。” 若是杀了羊,女主能恨死他。 胡老三不敢反驳老太太的话,只是眼神瞄到了一旁蹦蹦跳跳的小羊羔身上。 “你想对羊羔下手?” 老太太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声音虽然平静,但那上扬的口吻听得胡老三冷汗涔涔。 “不不不,我不杀,我什么也不杀。”他连连摆手,一个劲儿摇头。 娘要护着羊,他什么也不敢动。 别看胡老三看起来老实,但也只是在老太太面前。他今日敢提刀杀母羊,明日就敢暗中杀害羊羔。杀都杀了,谁还能怎么办? 那小羊羔活泼好动,别说胡嫣儿了,老太太都喜欢得紧。真让他杀了羊羔,那还得了! 老太太眼睛一瞪,上吊的三角眼冒着寒光。 “胡老三,你出息了,敢欺负弱小?今个儿我若不回来,你是不是非要杀羊?” 别看老太太没拿擀面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胡老三差点跪了。 “我,我……”他慌乱地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一屁股蹲在地上,悲切丛生: “我就是想给王爷送点野味。” 怎么就这样难! 胡老三委屈地抹眼泪,他也不想哭,但被老太太说了几句他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你想送野味,自己上山抓啊,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老太太不吃他这套,刚才他敢朝胡嫣儿举砍刀,那吓人的场景到现在老太太都心有余悸。她相信胡老三不可能砍人,可万一呢?砍刀又不长眼睛,万一哪天脱了把呢?绝不能姑息这股不正之风,必须将胡老三的糟乱想法扼杀于摇篮! “我警告你,嫣儿抓到的东西就是嫣儿的,你虽然是她爹,但那些东西也不属于你。听清楚了吗?” 那都是女主的东西,想要和女主争抢,胡老三不想要命了? 老太太也是为了他好,省得哪天惹了老天爷,降下祸端。 老太太不发怒已经让胡老三不敢造次,发了怒的老太太谁与争锋?胡老三蔫蔫点头: “听清楚了。” 趁此机会,老太太又言: “包括悦儿也是一样,自己赚到的钱自己攒着,奶不要,你爹娘也不许要。” 老太太的眼神还没落到姜氏身上,姜氏已经开口: “娘说的是,悦儿赚的钱都是自己的。” 别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有多孩子,也不会惦记女儿的钱。 女儿家不易,难得有点贴己钱,还是自己收着好。 对于姜氏这点,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看看胡老三,又看看小田氏。 “咱老胡家还没穷到让孩子养家的地步,谁想要什么自己去弄。敢抢孩子的东西,别怪老太太家法伺候!” 最后一句厉色犹如石破天惊,胡老三连着小田氏都打了个哆嗦,不敢反驳。 念胡老三还算老实,老太太解释: “王爷已经回去了,你那野味也不必再送。” 胡老三骤然抬头,忙问: “王爷回哪儿了?” 他眼中挂着迷茫,双手胡乱地摩挲着,就好像一直期待的事忽然没了,那种怅然若失让人迷茫。 “临安府。怎么,你要跟过去?”老太太眼睛一眯,胡老三赶紧表态: “不不不,娘,我,我听你的。” 他垂头丧气,又变回了那个蔫了唧的胡老三。 胡老三在胡家存在感不高,难得有件事让他惦记,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他这么想干活,老太太就给安排: “家里的野猪肉吃不完,你要得了清闲,就拉上集市卖钱。” 原本那些野猪肉老太太想的是攒着慢慢吃,现在事情有变,有女主在,还愁不上肉吗? 那野猪肉又柴味也不行,不如卖了换钱。 胡老三不明所以,但听老太太的准没错。 老太太这边还没吩咐完,那边胡宝珠的吆喝声起: “娘,大哥不见了。” 老太太没好气道:“不见就不见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第50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天 胡老大丢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刚开始是胡宝珠给他送饭时发现他不见了,后来胡老三找遍了全村也没寻到他的踪迹。胡老四来家给老太太送做好的插秧机零件,说胡老大也没回他与秦氏的家中,胡家人这才知道胡老大竟然失踪了。 老太太倒没怎么放心上,离胡老大的死期还远着呢,他又没逆天改命的本事,现在肯定活得好好的。 可她知道,别人不知道。她又一贯对胡老大爱护有加,当娘的打了骂了都不怕,儿子失踪,当娘的肯定也得着急。 老太太应付着干嚎了两句,发动全村,大家一起找胡老大。 人多力量大,还真被他们给找着了。 村外三里的草垛里,胡老大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他仅着里衣,整个人昏迷不醒。身上高热不退,眼眶、鼻子上都挂了彩,看起来命不久矣。 上河村唯二的秀才公要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村长特意从县城请来名医,又派人走访探明胡老大出现在草垛的原因。 请来了大夫,胡老大身上被老太太打出来的伤口便瞒不住。好像也不需要瞒,他脸上的伤可不是老太太打的,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问题。 当村长看到胡老大背上的伤时,怒火交加。直言必须要查出来到底是谁敢打他们的秀才公! 老太太一派镇定,反正胡老大不可能说是她打的,她何必惊慌? 再说,当娘的打儿子,打也就打了。 胡老大背后本已结痂的地方又崩开,配上一片青紫的新伤,既血腥又暴力,看上一眼毛骨悚然。 大夫说这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若不仔细照料,唯恐以后会落了病根。脸上的伤倒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罢了,抹抹药就好了。胡老大之所以昏迷,则是因为在外面冻了一晚上,冻晕了。 幸好找到及时,否则再晚上一天怕是性命不保。 三月的天,夜晚依旧寒凉。胡老大在外面冻了一夜,不死也是命大。 村长对此深信不疑,连连感谢大夫救治。相比之下,老太太则有些冷漠。 不过她一个妇人,只需适时抹抹眼泪,不说话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小婶,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是谁害了咱们秀才公!”村长双手握拳,义愤填膺。 上河村因有位秀才公这些年深受里长偏爱,如今又出了位秀才公,是谁在嫉妒,背地里耍阴招? 村长不愧是村长,已经把胡老大挨揍上升为政治高度。 老太太倒觉得这像私仇,抹着泪提醒了一句: “嗯。连外衣都不给他穿,也太狠心了。别不是遇到抢匪了?” 抢匪? 上河村一向太平,平日里连偷鸡摸狗都没有,怎么会遇上绑匪? “或者,仇家?” 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仿佛想到了什么。 村长也想到了胡老大的仇家……在村长眼中,胡老大就算成为秀才公也一直安分守己,也就因为钱家与胡家的亲事有了龃龉。 胡家退亲,连彩礼都退了,按理说钱家不该有何不满。但人心不足蛇吞象,闹不好真是钱家搞出来的事端。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得多。村长直接带人去了钱家庄,一查,胡老大前几日还真来过此地! 宁可错过绝不放过,村长瞅准落单的钱大,将人绑了起来。一顿逼问终于诈出,他们从胡老大身上抢走三百两银子的事实。 钱大有话说: “我们钱家出了五百两银子的彩礼,胡家老太太只用了二百两银子就把我们给打发,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此事乃胡老大一力促成,抢走他三百两银子才算钱货两讫。” 村长:“……” 他还真不知道钱家的彩礼给了五百两。 虽然坊间传闻有一千两的彩礼,但听听就好,根本不可能。村长以为,能有个百八十两就不错了,结果…… 五百两啊! 就算他是村长,他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彩礼的事他不好参与,但钱家差点把胡老大打死这件事必须好好说道说道。 说到这儿,钱大又不认了。 打了他们的秀才公,还敢不承认? 村长一气之下将钱大绑回了上河村,留下口信,钱家人想要赎回钱大就拿着诚意到上河村赔罪。 胡家。 胡老大隐隐约约有醒来的迹象,老太太戳了戳他脸上的青痕。大夫说他昨夜凶险,差点一命呜呼。老太太倒觉得他面色红润,身体康健,还有数十年好活。 上辈子,为了活命,胡老大把能卖的都卖了,苟活于世,也不知道临终前有没有后悔? “娘!” 忽而一声大喊,吓了老太太一跳。刚要收回手指,立马被胡老大攥住。 “娘,银子。银子被他们抢走了。” 胡老大苏醒后的第一件事想的就是银子,又见到了老太太立马把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 “谁抢走了银子?”老太太也上了心,能让胡老大如此这般,肯定有不少银子。 “钱大!三百两,我的三百两银子。”胡老大痛彻心扉,还没捂热的三百两银子被抢走了! 老太太听了眉开眼笑,短短几日,又有了三百两银子。哟,胡老大才是送财童子? 看在三百两银子的份上,老太太努力绷住笑容,义正言辞拍了拍胡老大的后背。 “你好好在家养病,娘去给你把银子要回来。” 上阵“母子”兵,当儿子的被欺负了,当娘要给讨回来。 胡老大满眼孺慕,他相信老太太有这个能力。 老太太出了房门,冲胡宝珠招招手: “珠儿,在家好好看着你大哥。”凑近,小声:“别再让他跑了。” 胡宝珠:“……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村长带着钱大回村,一路上,钱大都在哼哼唧唧: “叔,你放我回去。” “叔,要不我把银子分你一半,别带我走了。” “我叫你一声‘叔’是给你面子,若是让我表哥知道了此事,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钱家人才众多,钱大的大表哥正是里长。就算村长,也得看里长的眼色行事。 若是寻常事,村长也不会找上钱家。但这件事他有道理,必须要讨个公道。 “不行,你打了秀才公,必须有个说法!” 村长也来了脾气,这件事若是轻拿轻放,以后谁还把他放在眼里,谁还把上河村放在眼里?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善罢甘休。 钱大好坏歹话说尽,村长油盐不进,他也破罐子破摔。 “我承认,我打他了。我那也是气不过,就往他脸上招呼了几拳。”认错,他认错还不行吗? 不行! “你差点害死他!” 村长抓住时机狠狠责骂了钱大一顿,把钱大骂得哑口无言。最后又说,想要这件事了解,钱家必须给赔偿。 “要钱?” 钱大原本还老实听着,听到提钱,顿时怒了。 “你们胡家人想钱想疯了,一个个都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在钱的问题上被胡家坑惨了,现在还想来坑他? 一声怒吼从不远处传来,在钱大耳边炸响: “混蛋小子,你在骂谁!” “混,我……”钱大死死盯着不远处走来的那一道身影,瞳孔放大,面色僵硬。“老太太,胡家老太太!” 深呼吸,晕了过去。 第51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一天 钱大晕了? 村长二丈摸不着头,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 “这小子装晕。” 村长才不信好端端的人能说晕就晕,装的,肯定是装的。 老太太走近一瞧,钱大还真不是装晕。翻开眼皮,瞳孔都没影了,人家是真晕。 但老太太犯不着解释,对村长说: “抬我家去,正好让他看看老大被打成什么样了。” 村长正有此意,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胡家走。 在路上,老太太提起胡老大已经醒来,说被钱大抢了三百两银子的事。 村长直接搜身,从钱大身上搜出三百两银票,直接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捧着银票,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太棒了,又有了三百两进账! 什么?还给胡老大? 想得美! 老太太畅想美事:胡老大送了钱,不知道胡老二那里什么时候能收割? “阿嚏!” 胡老二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丛氏为他递来衣衫,温声软语: “二哥,多穿点,现在乍暖还寒别冻着了。” 二人一同起床,没有旁人打扰,这种生活温馨至极。 胡老二由着丛氏给他穿戴好衣衫,捏着丛氏的腰肢不放。 “如果咱们一家三口能搬到城里来住就好了。”他将头搭在她的肩头,像个孩子似的。 要他说,早该搬到城里住了。 宅院的事老太太那里已经过了明路,再寻个由头,让丛氏搬到城里住也不是不行。 胡老二可羡慕那些有家人在旁的汉子,就算租住一间屋,人家也时刻能见到。 丛氏一笑,推了推他的额头,娇嗔道: “那可不行,咱们都走了,大哥就和老鼠进了米缸一样,娘手里的钱还不全都被他抠走了?” 这些年有丛氏盯着,胡老大抠钱的时候总少不了二房。这院子有胡老二的功劳,也有她一份功劳。若是走了,一文没得。 老太太手里有钱,可不能放过这个金财主。 “你安心在外做工,家里有我呢。” 丛氏回身抱住胡老二,她又何尝不是贪恋他的怀抱?等他们多攒些银子,定能一家团聚。 呼吸着来自她身上的气息,胡老二的心越发柔软。两个人的头靠在一处,胡老二低语: “有你,真好……阿嚏!”温馨的话还没说完,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在念叨他? 还能是谁? 老太太呗。 老太太现在手里不缺钱,打算将胡老二这头肥羊再养段日子。 槐花街的院子是一张王牌,只要有这院子在,就不愁从胡老二那里拿不到钱。 一群人吵吵闹闹进了胡家,胡老大听到声音,不顾身上的伤痛跑了出来。 “钱大!”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给钱大两拳。 两个人昔日好友,如今和仇敌也没有区别。 老太太怕胡老大要钱不要命,赶紧宽慰: “放心,银子娘给你要回来了。”整整三百两呢,充实了老太太的小金库。 还不等胡老大要银子,老太太又道: “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银子要回来了,人也跟着回来了。 胡老大被钱大伤得不轻,这笔账总该算算。 胡老大被转移了注意力,磨拳霍霍。一旁的村长出主意: “不如,报官?”他正好借由此事给钱家庄上上眼药。 “不行!” “不行!” 胡老大与老太太异口同声,两个人对视一眼,此刻的内心想法高度一致。 “此事事关我们家老大的清誉,平白报官未免落了下乘。”老太太给出理由,一副全心全意为胡老大考量的模样。 报官? 那胡老大身上的伤是被谁打的不就暴露了? 而胡老大想的则是另一件事。 “不错不错,明叔,不能报官。” 他的三百两银子,若是报官势必会捅破。三百两,五百两,银子背后的勾当一旦被曝光,他就不用做人了。 老太太和胡老大一唱一和,村长也有了思量。 胡家和钱家结亲的内情外人也不甚明了,表面说是为了胡老大清誉,但这里面许有其他问题。 “不报官也好,我给钱家留了话,想要赎回钱大就得登门道歉。”出于对胡家人的信赖,村长妥协了。 自己利益是小,秀才公面子是大。 “这个好!”老太太深表认同。 登门道歉,那不得给赔偿啊? 想到小金库又添一笔收入,老太太眼底都挂了笑意。 瞥了眼一旁还在算计什么的胡老大,满是关怀: “老大,你身体怎么样?大夫说你得静养,若是养不好会留下病根。” 让秀才公留下病根,钱家不得大出血啊? 胡老大刚准备开口,对上老太太的眼神,顿时明了。 “哎呦,我的头又开始晕了。” 胡老大扶着额头,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一群人七手八脚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只听他“哎呦,哎呦”,进气不如出气多。 柴房,钱大幽幽转醒。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想逃跑,被看押他的人按倒在地。 老太太闻讯赶来,刚现了身,钱大已哆嗦起来。跑是不敢跑了,跪在地上不起来。 “老太太,饶了我,饶了我!” 看押钱大的村民不解地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一路上都不老实的钱大怎么到了老太太面前变乖了? 老太太同村民说想和钱大单独说几句话,村民奇怪归奇怪,还是把空间让了出来。 村民离开后,钱大抖动得更厉害了。 胡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每每想到都彻夜难眠。而今故地重游,那种恐惧感扑面而来,在见到老太太后直达顶峰。 “饶了你?谁饶了我们家老大?”老太太一声呵斥,吓得钱大手忙脚乱。 他胡乱地搜刮着全身,试图得到一点儿宽恕。 “老太太,我是被鬼迷了心窍。对,银子,都给你,都给……” 咦? “我的银子呢!” 那可是整整三百两银票啊! “我拿走了。”老太太痛快承认,眉头高挑,大有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姿态。 钱大:“……” 对上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钱大狠狠咽了口唾沫。他颓废地瘫倒在地,再无嚣张跋扈。 第52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二天 “能给的我都给了。” 钱大彻底放弃逃跑计划,在村长面前他尚有还手之力,到了老太太面前只能老实蹲着。 这样好的赚钱机会,老太太怎能轻易放过? “胡老大被你们打得伤痕累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老太太语调一扬,不怒自威。钱大哆哆嗦嗦表示: “我……赔!” 一个“赔”字,说得艰难。 可不赔钱,怕是要赔命! “赔多少?”这是重点。 老太太泰然自若,看起来无欲无求,谈到金钱也不过是为给钱大一个教训。 钱大:“……” 他一文钱也不想赔,可那不现实。十两?二十两? 他觉得自己怎样说都不对,索性豁出去了。 “您说让我赔多少,我就赔多少。” 与其独自纠结,不如让老太太开口。他就不信,老太太能狮子大开口! 哟,学聪明了? 老太太弹了弹衣摆,漫不经心: “我们家老大要去怀泽县当县令,路上需要盘缠,百八十两总是要的。” 县令? 钱大倒是不曾听说此事,要是早知道胡老大要当县令,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敢抢胡老大的银子。 但也不算什么,胡老大的官职寻了二十年也没寻到,这次就算寻到,他也有法子让他当不了官! 钱大在心中暗暗发狠,对上老太太自然千好万好。 “好,我给。” 不就是百八十两,只要老太太不拿他出气,咬咬牙也就给了。 钱大万分嫉妒胡老大摊上个好娘,人比人气死人,如果他娘还活着就好了。 这就完了? “遇到官家总需要打点,十两买个礼物不过分?”老太太斜睨。 “我给!”钱大咬碎了银牙。 “请同僚好友吃顿便饭……” “老太太,您就给个痛快话!” 钱大快被折磨疯了,左也要钱,右也要钱,胡家老太太折磨人心的本事堪称一绝。钱大放弃抵抗,只要老太太顺意,他付出多少都甘愿。 钱大耷拉着脑袋,颓废地蜷缩一角,尽量不去看老太太的身形。这是他噩梦的根源,多看一眼就多做噩梦。 “二百两。”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算是给了宽恕。 钱大:“……” 因为太过震惊,甚至忘了胆怯。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老太太,看出她没有在开玩笑,颓然摇头: “我拿不出来。” 二百两! 胡家退还的彩礼总共才二百两,老太太是一文钱不给他留,打算赶尽杀绝不成? 钱大心焦气躁,可面对胡家老太太他一点儿也不敢表露。 “那就报官。”老太太倒也好说话,给不了银子就上官府。 这怎么能行! “等等!”钱大生怕老太太真要报官,也顾不得许多,放声大吼: “老太太,您要逼死我啊!” 他算看出来了,胡家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胡老大坑他,原来是和胡老太太有样学样。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话,钱大万万不敢说。他瞪红了一双眼,像头无处发泄的蛮牛。 “你若不抢了胡老大,我拿什么逼你?”老太太才不认账。先有因后有果,谁种的因谁食得果。钱大想把责任都推她身上?其心可诛。 老太太眼神一变,大有要揍人之势。如影随形的恐惧再度降临,钱大没有任何迟疑: “好,二百两!签字画押,从此以后钱、胡两家再无瓜葛!” 二百两就二百两,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从此以后看到上河村的人就藏起来,再不落单,再不被抓住把柄。 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痛快!”老太太就愿与痛快人打交道,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钱大在钱家颇具威望,二百两银子的赎金分文不少。轮到签字画押时,老太太不识字,就由胡老大出面签字。 分分钟赚了五百两银子,老太太眉开眼笑。 胡老大忧心忡忡,他又想到了自己被老太太收缴的两千两银子,而今这五百两银子能分给他多少? 尘埃落定,钱大凑到胡老大跟前,阴阳怪气: “还未恭喜啊,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四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不像恭喜更如诅咒。 胡老大一僵,做官一事他特意瞒着钱大没说,就怕他从中作梗,可现在还是被他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就差临门一脚,胡老大不认为钱家有本事做什么。 “哼!”胡老大冷哼一声,用肩膀撞开钱大,理也不理。 钱大阴沉沉地盯着胡老大离开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 他要让胡老大当不成这个县令! 胡家小院再度恢复平静,胡老大带着一身伤不好好在房内休息,跑到老太太院里陪着笑脸。 “娘……”三百两银子…… 到底是为了银子的事夜不能寐,老太太伸出大拇指,真心夸赞: “老大啊,你可真有本事!短短几日,又赚了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啊,是她小看了胡老大,有这本事何至于卖侄女卖妹妹? 胡老大犹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想要说点什么,老太太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忙不迭保证: “放心,娘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不就是银子嘛! 老太太这回不忽悠他,当即抽出两张百两银票塞进他手中: “喏,盘缠。” 哪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老太太大手笔得很,一点儿也不心疼。 冷不丁被塞上银票,胡老大还挺开心,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僵住。 “二百两?”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被钱大抢走的银票是三百两! “嫌少?”老太太眼睛一挑,似毒蛇般的目光看得胡老大心脏一跳。 “不嫌,不嫌。娘,原本三百……”他试图挣扎一下,钱大后来给的二百两银子他就不要了,但之前那三百两…… “娘都给你攒着呢。”老太太深明大义,一笔一笔账算得清楚。 “广深明年就要下场了,少不得要银子打点。若是成了秀才,以后用钱的路子多着呢。广清能自己赚钱,广深可全指望你这个爹了。你可得好好赚钱,养活儿子。” 老太太轻拍了拍胡老大的胳膊,语重心长。 胡老大惊住了,又因老太太的触碰不由战栗。 “我,养活深哥儿?”艰难问出这句话,胡老大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什么时候养活过别人啊!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这话就不对了,老太太斜睨: “你也不能总指望老三给你养儿子?那养出来的到底是你的儿子,还是老三的儿子。” 废话! “当然是我儿子!” 胡老大一点儿羞愧也无,无论是谁养活了胡广深,胡广深都是他儿子! 第53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三天 这话好不要脸,老太太也硬气。 “那就是了,当爹的养活儿子天经地义。” 胡老大:“……” 到底没敢反驳。 自从被老太太打过两顿,胡老大在老太太面前也不敢放肆。而今老太太非要他养活儿子,他还能怎么办? 当爹的养活儿子,这话放到哪里都有道理。 老太太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快意。前半辈子的胡老大肆意惯了,是该让他尝尝憋屈滋味。 年已不惑的人了,养活不了自己,也养活不了儿子,都是惯的! “临安府学风昌盛,若广深考中秀才,你愿意让他一辈子窝在咱这穷山沟里啊?”老太太循循善诱,一把温柔刀插得胡老大无法反驳。 “可,可……”可以前不都是公中出钱给孩子们读书吗? 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得自己出钱供儿子读书? 胡老大憋屈得厉害,身上的伤口一阵儿疼过一阵儿,心口拔凉拔凉。 “老大啊,娘从你身上悟出一个道理。”老太太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盯着胡老大。 胡老大本不想接口,奈何老太太一直盯着他瞧,把他盯得心里发毛。不情不愿接了句: “什么道理?” “要想孩子长得好,就不能太惯着。人家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咱家的情况摆在这里,若事事都惯着,就把孩子惯成不懂事了。娘想明白了,以后各房的支出都有定数,不能指望一房舍己为人供养另一房。” 胡老大:“……” 老太太说把孩子惯成了不懂事,不就是在说他被惯得不懂事? 这话放在以前胡老大不可能承认,老太太也说不出这等话。 “你现在也能赚钱养家了,娘不要求你和老二一样把以前缺的补缴,只要你能养好广深,娘就心满意足啦。” 老太太几句话充分表达了对胡老大的“偏爱”之情,胡老二当初可是交了一百两银子的补缴,轮到胡老大这里,老太太啥都不用他补,以后好好养儿子就成。 胡老大:“……”娘,您是不是忘了那两千两银子! 私房钱被老太太拿捏,胡老大也不敢和她硬碰硬,到头来拿着二百两银票悻悻离去。 他怕走得晚了,连这二百两也得被老太太要回去。 胡老大还真猜对了,老太太这二百两是给他赴任路上的盘缠。可若是他无法赴任呢? 钱大为了此事没少奔走。 他先是去城里打听胡老大当官真伪,又查出这件事还没板上钉钉,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多了。钱大请了一圈人,基本可以确定胡老大当不成县令。他还嫌不够,要让胡老大吃大亏。转了一圈,把主意打到胡老大的同窗好友孙子谋身上。 孙家最近不太平,三少爷被当街戏耍,险些丧命;大少爷又因布匹买卖赔了上万两银子;唯有二少爷孙子谋借着卖官之便发了笔小财。 钱大找上孙子谋时,他正和友人在外听戏。听闻钱大来意,摆手拒绝。他与胡老大乃同窗好友,岂能背地里阴人?钱大磨破了嘴皮,他也不松口,只好作罢。 一旁的赵员外随口问了句: “哪个胡家?” 钱大便说了胡家情况,赵员外也没说什么。 隔日,赵员外派人上门,说他可以配合钱大行事。但有一点,他要胡老大带上胡老二一起栽跟头。 这件事不算难办,钱大与胡老二也有些交集,闻言一口答应。 老太太在家里组装插秧机,一个头两个大。 系统给的图纸零件详尽,胡老四也都把零件做出来了,可组装起来并不容易。不是这里少一块,就是那里多一点。 老太太把全家人都发动了起来,谁若能组装成功,就奖谁一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胡老三摆摆这里,弄弄那里,在老太太的满怀期待下扔出一句:“娘,这东西是坏的。” 老太太:“……” 坏肯定没坏,但组装并不容易。 在老太太的鼓励下,小田氏、姜氏、包括孩子们也都上前参谋起来。 “奶,这个铁块不对。” 铁牛举着一块铁,对照着图纸向老太太解释: “这上面画的是这个样子,但实际却是这个样子。” 老太太看了又看,也没看出哪里不对,但铁牛说得煞有其事。老太太将他抱到怀中,耐心询问: “铁牛,你仔细和奶说说哪里不对。” 在铁牛的不懈努力下,老太太终于看出了问题。图纸上画的铁块是交叉在一起的两块铁,但若不仔细分辨只会当成一块铁。 铁器店的人也没发现问题,这才造成了组装不上的局面。 “铁牛,你可帮了奶大忙!” 老太太在铁牛脸上亲了一口,把铁牛亲得“咯咯”直乐。 知道了问题,就得赶紧解决,再晚就种不上“双季稻”了。 老太太和胡老三解释了半天,他还一知半解。怕他笨嘴拙舌说不明白,只能老太太亲自前往。 老太太自知上回惹了事,这回进城尽量低调。穿着粗布衣裳,头戴方巾,闷着头不让人看到她的面容,双手插在一起,就是个简单的乡下老妇。 胡老三驾车,两个人很快就来到城中。老太太直奔铁器店,拿出图纸一说,人家就明白了。 铁器店的东家自觉羞愧,容老太太等上片刻,他亲自打造,今日就能做好。 这正好合了老太太的意,家里的插秧机就等着这块铁哩。 铁器房闷热、嘈杂,老太太知道胡老三思念儿子,便带着他去了书院。 胡老三是书院常客,占了儿子的便宜,书院的门房更对他热情有礼,热心地为他指了路。 老太太和胡老三还没走到胡广清住处,远远就看到他和一人站在门前争辩着什么。 “胡广清,你给我站住!” 青衣学子满脸怒容,瞪圆的双眸似在喷火,对着胡广清毫不留情。 “别以为你考上了秀才就高人一等,明年我会超过你!” 他高昂头颅,虽然个子不及胡广清高,但在气势上绝对要压上一头。 被怼到房门口的胡广清依旧从容,他淡淡一笑,落落大方。 “拭目以待,我看好你。” 那样子就好像在对待随意发脾气的小孩子,全是包容。 青衣学子一顿,而后更怒。 “你……哼!”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气得青衣学子拂袖离去。 胡广清站在原地笑容淡淡,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老太太看了皱眉,问了句: “这是谁家熊孩子?”敢欺负未来权臣,简直活腻了。 然而,胡老三却尴尬回道: “娘,是广深。” 老太太:“……” 胡广深! 胡老大的小儿子,胡广深! 第54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四天 老太太和胡老三的到来让胡广清欣喜不已。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别看他现在是秀才公了,内心深处依旧渴望亲情。 他端茶递水,又去厨房弄了些吃食,件件周到。 胡老三每次来都放下东西匆匆离去,还从未吃过书院的饭,更没见到胡广清跑来跑去的忙碌样。 “广清,别忙了,快坐下。我和你奶吃这些足够。” 胡老三受到儿子的热情接待,怪不自在。他其实不想吃什么,就想好好看看儿子。 胡广清年少启蒙,常年在外读书。尤其是近些年,在书院一住便是数月,胡老三对儿子唯有思念。 将最后一道菜放上桌,胡广清才停下忙碌。他给胡老三夹菜,又给老太太夹菜: “爹,这些都是书院的招牌菜,您多吃些。” “奶,这是莲花酥。广茂磨着厨娘做的,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胡广清一直秉承少年老成的姿态,喜怒不形于色。而今终于有点活泼感觉,老太太颇为宽慰,不由打趣了几句,惹得胡广清羞上脸庞。 “咱家广清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自从成为秀才公,胡广清不知道被多少人拉郎配。虽然有老太太金口玉言,但依旧少不得被人围观。 又不定亲,就当认识个朋友还不行吗? 胡广清对此一向无所适从,每每提及必定脸红。 老太太和胡老三相视一笑,才开始品尝桌上的美食。 莲花造型的面食上,轻缀嫣红,中心莲子修饰,简直惟妙惟肖。老太太不过和胡广茂提了提莲花酥,他就能磨得厨娘做得八九不离十,简直是天生吃货。 来到书院这些日子,胡广茂和先生的关系一般,倒是在厨房里如鱼得水。要不然,人家也不可能听他的意见做出莲花酥。 为了一口吃食,小胖墩也能招人稀罕。 “嗯,味道不错。”老太太给予充分肯定,可惜胡广茂今日有课业,吃不着这等美味。 老太太和胡老三来得刚好,再过几日,胡广清要随着先生到外地求学。本想着这几日给家里捎个口信,如今正好。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秀才孙子,打从心眼里觉得高兴。女主作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享有得天独厚的气运,所有人都能为她所用。而说到谁能对她有所制约,非胡广清莫属。 作为皇上钦点的状元郎,胡广清的气运一点儿不比女主差。而女主之所以会成为王妃,与胡广清也密不可分。前朝后宫,若非有胡广清这样一位权臣哥哥,就算强如女主也难有建树。 老太太未雨绸缪,想着一定要笼络住胡广清,万一将来女主对她做点什么,也好有人帮忙,总不至于落得梦中的凄惨下场。 “让奶好好看看你。”老太太越看胡广清越欢喜,风华正茂、气韵不凡,这样的少年郎竟然是她的孙子,哈哈。 “又瘦了。”老太太皱眉,胡广清哪里都好,就是这身子骨看着孱弱。 想起隔壁张家的“文弱书生”,老太太担心胡广清累坏身体。 胡老三收拾完一盘菜,也跟着附和: “你奶说得不错,又瘦了。” 上回衣锦还乡时,脸上还有些肉,这才几日工夫,看着清减不少。 老太太和胡老三一个塞着一个担忧,胡广清倒没觉得哪里不妥。 “其实我吃得挺多,只是课业繁忙,总会忘记吃饭。” 十五岁的秀才公说出去好听,背地里的付出成倍积攒。胡广清不想做“伤仲永”式的人物,他有更大的目的。为了自己的目标,也将付出更多努力。 老太太听了更忧心,叮嘱几句也不过徒劳。 刚吃过饭,胡广清又被先生叫走。 老太太和胡老三让胡广清去忙,他们看过胡广茂就走。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老太太由衷牵挂。听说的到底不如亲眼见到来得实际,当胡广清真正成为她孙子,感受到这个十五岁少年郎背后付出的辛苦,方知不易。 “娘。”胡老三指着前面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告诉老太太: “那是广深的书童,好像叫什么书?” “书童?”老太太回过神来,眼睛一亮。 对啊,她可以给胡广清添个书童!这样他以后读书忘记吃饭时,就有人照顾他了。 说干就干。 老太太拉着胡老三去了牙行,这次不买牛,买人。 人口买卖市场的价格波动极大,有几两银子一个人,也有几十两银子一个人。给胡广清选书童,其他倒是次要,最好能识文断字。这要求太高了,老太太看来看去也没遇到合适的人。 忽而听到前面传来责骂声,定眼一瞧,原来是上回卖牛犊那户人家。 此时,他家的摊子前围满了人。摊主站在正中将她的儿子紧紧护在怀里,娘俩儿抱在一起,战战兢兢。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胖妇人则指着鼻尖谩骂; “小妇养的狗杂种,当初就该把你沉水溺了,也好过现在这般无礼。”说罢,又对着天抹泪: “老爷啊,你快看看你的好儿子啊。竟然为了护着那个小妇,对我动手。” 旁边人指指点点,老太太听了半天才搞清楚状况。 卖牛犊那户人家是二房出身,这个“二房”和胡家的二房截然不同。说白了,就是妾室。 妾室命苦,没等儿子长大男人就去世了。当家娘子不容妾室,将妾室打发走。母子连心,妾室的儿子也跟着妾室出走。 妾室为此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却欠了不少债,只能靠贩卖家资为生。这两头牛他们在此叫卖了多日,从三十两银子降到而今的二十两银子,却无一人敢买。 胖妇人放出话来,只要妾室的儿子肯过继他人,就给妾室还债。 妾室的儿子一直不从,如今又闹出风波。 “哎,张毅也是个傻的。早早过继,他娘也能少受些苦。”邻人忍不住感慨,摇摇头,对此无奈。 老太太耳朵尖,忙问邻人: “你说那小子叫什么?” “张毅啊。”邻人没怎么在意,反正大家都在吃瓜,好奇占了多数。 老太太则两眼放光,张毅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张毅该不会就是未来宰相胡府的大管家,张毅! 模样不知道,但年纪……能对得上。 “这头牛二十两银子都没人买,我看你们还能坚持到何时!” 胖妇人言语讥讽,眼角带着嘲弄,笃定母子二人必将就范。 只听人群里传来一声高喊: “我买了!” 第55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五天 胡老三本以为听个八卦而已,一不留神,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老太太从人群中走来,她穿着粗布衣裳,眉目却格外明亮。多年以后,张毅回忆起这段儿时往事,还在感慨当年的老太太犹如天神降临。“她从光里来,像救苦救难的菩萨解救了我和我娘。” 冷不丁冒出个老太太,胖妇人一脸警惕。 老太太没理她,径直来到母子面前,对着妇人道: “还记得我吗,前些日子我来买过牛。” 她尽量让眉目舒展,看起来慈眉善目。老太太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这副模样的她最是和善。 妇人惶恐不已,小心地瞥了几眼,忽而恍然: “您是……老夫人?” 上回来此老太太穿着锦袍,就像大户人家走出来的老夫人。而今,粗布衣裳,妥妥乡下老妇。若非她眉目明亮,妇人根本想不到一起去。 妇人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却依旧紧紧抱着儿子不松。她的男人没了,她不允许她的儿子也被人抢走! 老太太笑得更和善了,指了指一旁的母牛和牛犊: “回去后我同家里人商议,这两头牛成色不错,价格适中,我买了。” 一句话,周围议论纷纷。 刚才还在说无人敢买的牛,出来个老太太打破了规矩。 这是哪里来的老太太哟? 妇人眼底有了光彩,她松开了禁锢的手臂,忙不迭向老太太介绍: “老夫人,我敢保证这两头牛身体康健,这头母牛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买卖当前,妇人也顾不上慌乱。她一个劲儿解说,只想促成这笔生意。 老太太上回看得差不多了,只因价格问题没能谈拢。现在价格大降,不买才不正常。 这边的生意眼见就要谈拢,那边的胖妇人跳了出来: “老太太,这种人家养出来的牛骨子里都是烂的,你也不怕砸手里面?” 她刻薄的嗓音尖锐刺耳,冲着老太太个劲儿翻白眼。 胖妇人一出,买牛的妇人立即畏缩起来,没了刚才的侃侃而谈,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 她怀中的小男孩儿不甘示弱地反驳: “才不是,爹养的牛最健康。” 他还试图说些什么,被他娘给阻止了。 男孩儿只能作罢,一双眼睛却在喷火。 老太太细细将他打量,如今的张毅不过一个孩子罢了,他眉目清秀,眼底透着坚毅。怒气冲冲的模样,老太太毫不怀疑,若不是有他娘在,他能像个小炮弹似的到处乱炸。 老太太莞尔一笑,转过身对胖妇人道: “我听大家伙说,你们两户原本出自一府。同一家里的东西,他们是烂的,你们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清清淡淡的声音,都没有情绪起伏,却气得胖妇人瞪眼。 张家以养牛为生,若是坐实了这句话,今后买卖必将大受影响。 “你,不知好歹!” 从她身后忽然蹿出两个小厮模样的人,瞧那架势似要对老太太动手。 老太太也不甘示弱: “老三!” 胡老三吃瓜归吃瓜,老太太召唤立即顶上。他的外表很能唬人,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那里无人敢欺,把胖妇人身后的小厮对比得如同鸡仔见了老鹰。 老太太算是对他们客气的,若是老太太亲自上阵,这俩小厮怕要元气大伤。 场面顿时僵持,老太太眉头高挑: “怎么,想欺负我这个从乡下来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 她不惹事,但若是谁敢来惹她,老太太也不怕事! “老三,去‘孙家制衣’把三少爷叫来。那家伙在家休养了多日,也该给他安排点活干了。” 老太太将“孙家制衣”说得清楚,省得哪个不长眼的将她冲撞。 “啊?”胡老三二丈摸不着头,什么“孙家制衣”,什么“三少爷”? 胡老三听不明白的事,不代表旁人听不明白。胖妇人的脸色大变,忙问: “你认识‘孙家制衣’的三少爷?” 在这片地界做生意的人哪有不认识三少爷的? 孙家老爷是个大善人,但三少爷却是个大恶人。 只是纨绔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喜好广交朋友,又成了街头收保护费的头头谁家没被他讹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生意人。 做生意的人最怕遇上三少爷,那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而今一个从乡下来的老太太却能使唤得动三少爷,这不能不让人惊讶。 胖妇人做了半辈子生意,也看得出来老太太的眼神和她的衣着截然不符,担心自己狗眼看人低,更不敢与之针对。 “还不快去!”老太太不答应,只吩咐胡老三。这等做派,更印证了胖妇人的猜测。 “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 胖妇人赶紧将胡老三拦下,万一真把三少爷招惹来,她就不用做生意了。 老太太不动声色斜睨着她,把胖妇人看得心里直嘀咕:奇怪,刚才怎么没发现这老太太这般可怕,只一个眼神就让人胆战心惊。 确定老太太不好惹,胖妇人的神情也舒缓下来,她叹了口气,一个劲儿诉说自己委屈: “老太太,也不是我故意为难。我们家往上数八代都没有纳妾一说,这小妇……” 顿了顿,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没敢放肆。 “我们家老爷色迷心窍,不但纳了妾,还有了儿子。这让我百年后怎么有脸去见公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抖得脸上的肉泛起波纹。 “不过是过继罢了,我也不要他干啥,只要不上我家族谱,我管他娘俩作甚。” 胖妇人觉得自己才是真委屈,她不过想重振家风,结果大家都误会她了。 周围竟有人觉得她说得有理,老太太没被她忽悠住,反问: “你公婆若是知道你把自家子孙赶去做别人家的子孙,怕是更饶不了你。” 胖妇人:“这……” 看出来了,老太太不好惹,更不好忽悠。 老太太走到张毅面前,“你还想继续待在人家族谱里?” 他被他娘紧紧抱在怀中,小小的一张脸鼓鼓如同包子,态度却很坚决: “我只认我爹!” 什么张家,什么财产,他都不稀罕! 老太太给他出主意: “那就另开一个族谱好了,从你……爹开始。” 张毅:“……” 胖夫人;“……” 周围人:“……” 还可以这样! “你看这样如何?”老太太看向瞠目结舌的胖妇人,笑眯眯的模样一点儿看不出刚才戾气。 胖妇人总觉得哪里不妥,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喃喃回道: “除名总得有个理由。” 这个确实。 老太太想了想,给出理由: “嗯,卖身为奴。” 卖了牛能解一时之困,但依旧无法长远。张毅在城里一天,就一天被胖夫人所嫌。不如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让胖夫人也不敢再打他的主意。 “你卖身于我,我帮你还清债务,怎样?”老太太来到张毅面前,询问他的意见。主意她已出,就看张毅愿不愿意答应。 还没等张毅开口,他娘有话说: “老夫人,这不行……” “娘。”张毅将他娘拦住,认真地盯着老太太,一字一顿: “我答应。” 第56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六天 胡老三手一手牵着一头牛,还没回过神来。 迷迷糊糊跟着老太太去了牙行,迷迷糊糊买了两头牛不说,还买回了一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瞥张毅,看起来与他无异的人居然成了他家奴仆。奴仆啊……胡老三这辈子都没想到家里还能用得上仆人。 老太太坐在牛车上和张毅说: “刚才不过权宜之计,卖身为奴不过一句戏言。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担心。” 人家好好的未来大管家犯不着卖身为奴,老太太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胡老三一顿,而后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就说嘛,老太太怎会买奴仆? 张母松了口气,张毅却闭口不言。过了片刻,他冲老太太拱手道: “老夫人是权宜之计,我却出自真心。” “毅哥儿。”张母赶紧拦住儿子接下来的话,老夫人都说了权宜之计,他怎么还要上赶着给人当奴仆? 少年的脸上挂着坚定,这是深思熟虑过的答案,他看着张母: “只有脱离了‘张’姓,他们才能放心。” 离乡背井的日子并不好过,张母不是坚毅之人,他们未来还是留在青河县为好。但张家那边定不会轻易罢休,张毅不想再生事端。若为奴仆便能解决眼下的争端,他愿意。 张毅冲老太太抱拳,“还望老夫人成全。” 他身姿挺拔,虽为奴仆,眼底却不见卑微。一个人的身份不能单看表面,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更得人心。 “这,这……”张母手足无措,想要阻拦儿子又没有解决之道。只能悲切地捂着胸口,眼泪滚落。 老太太感受到了张毅的决心,小小年纪的他担负起了本不该由他担负的重任。有决心,有毅力,最重要的是能舍得下脸面,老太太有点明白为何他会成为胡广清所信任的人。 “卖身为奴就算了。” 老太太巴不得讨好胡广清,又怎会折辱他身边的人? 张毅神色一暗,又听老太太言: “不过,你可以留在胡家。” 张毅的眼中顿时有了光彩。 老太太让张毅留在胡家,若是张家找上门,尽可以说他是胡家的人。但在平日,他只是胡家的一门亲戚,算不得奴仆。 张母对这样的安排无比赞同,张毅想了想也顺从下来。 得知张毅读过几年书,老太太直接将他送到了胡广清身边。踏破铁鞋无觅处,书童这不就有了? 胡广清本想推脱,得知张毅的身世后才答应下来。 张母对老太太感激不已,说什么都要跟着老太太回家,一尽绵薄之力。 老太太将张母带回胡家,张毅也便安心。 胡家又添新人,老太太只说给胡广清找了个书童,张冯氏是他母亲,对张家的事并未多言。 小田氏对张母尤为热情,并未因张毅的书童身份而轻怠;张母得知小田氏就是胡广清的母亲,也格外欢喜。一来二去,两人竟一见如故。 有了新零件,在铁牛的参谋下,老太太的插秧机终于组装成功。 耕完了地,老太太隔日就开始插秧。 之前的种子已经孕育出苗,个顶个得壮硕,看着就喜人。原本反对用陈年稻谷播种的胡老三、小田氏等人也闭口不言,一切由老太太做主。 抜秧、放水,胡老三将准备工作做好。 老太太先用分给四房的十亩地做实验,插秧机一放,引来众多围观。大家从未见过这等稀奇工具,瞧着奇怪。等老太太操弄着机器,“哒哒哒”一个时辰干了一亩地的活,整个上河村都沸腾了。 要知道,他们一家人齐上阵,累死累活一天能干完五亩地的活都了不得。每每到了插秧季,谁不是累没了半条命? 结果老太太拿着个稀奇古怪的工具,瞧着也没费多大力,一个人就干了一家人的活。 咳咳,其实这还是因为老太太初次使用插秧机不太熟练导致的,插秧机真正的威力还没有发挥出来。 系统一个劲儿在老太太耳边念叨: “不该往这边走,快加动力,这边又歪了,赶紧走,赶紧走……” 老太太:“……” 老太太耳边充斥着系统的纠错声,正是烦躁,又听岸边叽叽喳喳,脑子都快炸了。 村长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本着对老太太的信任,说了句公道话: “这是老叔从外地寻来的插秧工具,小婶给发扬光大。谁要觉得不妥就自己造个,别在这说风凉话。” 围观的人群有人稀奇,有人嫉妒,说着说着又提到胡家和钱家的亲事。村长几句话不但解决了插秧机的来历问题,更给老太太十足底气。 再加上胡家出了两位秀才公,就算有那说风凉话的也不敢造次。渐渐地,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插秧机上,尤其是见到老太太不消片刻又插完半亩地,怎能让人不激动? 有了这东西,大家就能从劳力中解放出来,谁不想要? 胡老三也在插分给他家的十亩地,两份地距离不远,插秧间隙见到老太太那边被围得水泄不通,生怕老太太遇到危险,赶紧前去帮忙。 等见到老太太这边绿油油一片秧苗,整个人都玄幻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眼前这一大片地都种好了。 周围人见胡老三现身,赶忙询问插秧机的问题。有人好奇这东西怎么造的,有人想和胡家借机器使用。 胡老三:“……” 胡老三一问三不知,把问题全都推给了老太太。 所以等老太太休息的时候,村里人一拥而上,围着老太太问来问去,把胡老三都挤出了人群外。 经过系统的严格培训,老太太对插秧机的操作方法已炉火纯青。一个时辰又干了两亩地的活,她很满意。 正值老太太心情不错,对蜂拥而上的村民来者不拒,有问必答。 “这叫‘插秧机’,是我们家老汉从外面带回来的。” “为什么以前没用?以前也不知道这东西好用啊。” “你们瞧瞧,这秧苗也是他带回来的。比别的稻谷都得早种些日子,好像收成得也早。” “他走得早,怕我应付不来地里的活,特意托梦给我嘱托。” “想借机器?好啊。我们家老大说,谁想租借机器,就租给谁。一个时辰半吊钱。” 老太太笑呵呵地回答村民的问题,还为此有了创收。 一个时辰半吊钱,对农家来说实在太多。家里缺人,但更缺钱。大多数村民只是来凑个热闹,真正租借的没有几个。 等老太太一天干完十亩地的活,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租借机器的人坐不住了。 插秧机就一个,地却有那么多。早租,早使用! 第57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七天 一天十亩地! 胡老三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田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嘶……”疼! 不是做梦! 是真的! 哪怕这是真的,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远处,他家分的十亩地与这边的景象完全不同,他和小田氏加上胡嫣儿、铁牛,四个人今天累死累活也才干了两亩半地的活,想要干完十亩地得四、五天。 然而,他娘……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太太……却一天干完了十亩地的活! (老太太:胡老三,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爹,奶喊你回去吃饭。”铁牛顺着田埂一路欢跑过来,扯着胡老三的衣摆往家拖。 铁牛今天也干了不少活,胡老三和小田氏顾及他年纪小,下午时就让他休息了。铁牛闲不住,跑来老太太这边帮忙。结果老太太根本用不上他,铁牛却看插秧机看入了迷。 哪怕回去后,他的眼睛也盯着插秧机看个不停。若不是老太太打发他来叫胡老三回家,他的眼睛肯定还黏在插秧机上。 胡老三拦腰将儿子抱起,手酸得厉害,心情却很激动。 “铁牛,你快看看,这地里的秧苗是不是全都插好了?” 他很激动,他需要和人分享。 铁牛今天下午一路看着老太太插秧,早就看清楚地里的情况。他点着头,还补充了句: “全都插好了,比爹你插得更好看。” 胡老三一点儿嫉妒也无,他将铁牛放下,无限感慨: “这都是你奶一个人的功劳。” 老太太嘱咐姜氏在家做饭,自己一个人把地里的活全都干了。胡老三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他知道这有多难。 “奶最厉害了!”铁牛是个十足“奶吹”,对老太太句句都是称赞。不过,老太太也担得起就是了。 胡老三也跟着点头,他嘱咐铁牛: “铁牛啊,以后凡事都要听你奶的话。你奶,才是咱家最聪明的人。” 别看胡老大和胡广清都是秀才,但在胡老三心中,老太太是状元的料。 “嗯!”铁牛重重点头,他早就知道了。 在他们家,奶最聪明,也最厉害! 做好实验的老太太第二天就把张家的地给种好了,有了丰富的经验,这回老太太没等太阳落山就种完了十亩地。见天色还早,又跑到胡老大家分的那十亩地里折腾了一圈。 老太太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越干越有力气哩。 系统:“那是自然,你的身体经过本系统的强化,有使不完的力气。”系统得意的声音出现在老太太脑中,那股子嘚瑟劲儿遮不住。 这回,老太太非常赞同: “娇娇,你是宇宙无敌最厉害的系统!” 这哪里是陪聊的废柴系统?分明是蒙了尘的明珠! “哈哈,我有那么厉害吗?”系统心情舒畅,声音更娇更软,对老太太也显亲昵。 “非,常,厉,害!” 老太太一字一顿,坚决肯定。她再不敢小瞧任何一个系统,存在即合理,老祖宗会派娇娇来辅佐她的穿越之旅,那娇娇一定是最适合她的系统。 在系统的加持下,老太太顶着月亮又干完了十亩地的活。 这回天色晚,村里人都回家去了,没人围观。但胡老三见证了全程,对老太太唯有钦佩。 这两天,他累到腰都直不起来才干了不到五亩地的活,老太太却干完了三十亩。 三十亩啊…… “老三,后面的地不用插了,明天娘来收尾。”老太太上了岸,对胡老三嘱咐。 她也没想到干得这样快,她的力气加上插秧机简直事半功倍,再加上有胡老三帮忙,明天妥妥就能把地里的活干完。 老太太美滋滋地想:干完地里的活,再把插秧机租出去,又是一笔收入。 “娘……”胡老三怔怔地盯着老太太,双目无神,犹如魔怔一般。 “怎么了?”老太太一愣。 胡老三只怔怔地不说话,那模样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一旁的小田氏忙道: “娘,老三是激动的。早知道这东西这么管用,咱早就拿来用了。” 她知道胡老三对老太太有多么重视,而今老太太还心疼上他了,哪怕老太太没有这个意思,胡老三也脑补了一出大戏。 老太太被转移了视线,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田野,心情舒畅,随口附和道: “说得是呢。” 她若不来这里,胡家上哪能用得上插秧机? 一连干了两天的活,胡老三和小田氏都累得不行,早上昏昏沉沉起不来床。昨日得了老太太关心,胡老三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眠,小田氏听着他叨叨叨,也没睡好。 等醒来时天已大亮,小田氏慌慌张张推醒胡老三。说好今日老太太要帮他们插秧,这都到时辰了他们还在睡大觉。 胡老三“蹭”一下跳下床,一边捆着腰带一边往外走。 胡嫣儿在房檐下喂羊,见到他出来了忙说: “奶下地插秧了,走之前嘱咐让你们多睡会儿,别去地里了。” 别看老太太干了那么多活,身体却一点疲劳也无。昨夜又睡了个好觉,醒来后迫不及待就想往地里跑。 就剩五亩地,老太太用插秧机一上午就干完了,也用不着胡老三和小田氏。走之前让胡嫣儿和胡老三说一声,在家好好休息。 胡老三哪能休息得好? “你奶下地了!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快一个时辰……” 胡老三勃然大惊,胡乱系好腰带,风风火火往地里跑。 小田氏晚一步出门,胡老三已经跑没了影。听说老太太让他们在家休息,她也没急着到地里去。 一转头,不由惊喜: “老四,你怎么回来了?” 这些年,胡老四一直待在家中。忽然家里少个人,还怪不习惯的。 胡老四慌乱收起脸上的颓然,赶紧咧开嘴笑了笑: “我回来帮家里种地。” 小田氏也没怀疑,忙和他分享喜悦: “哈哈,地都种好了。你快回去,别耽误正事。” 胡老四听了稀奇,虽然插秧机的零件是他做的,但他并不知道插秧机的威力。如今一听,只觉如梦如幻,无法置信。 别说他不信,就算小田氏这个亲眼看过的人也不敢相信。 她带胡老四去了地里,让他亲眼见证。 第58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八天 春回大地,地里的庄稼还未栽种。在众多褐色的土地中,胡家绿油油的稻苗尤为显眼。 老太太正在插最后一亩地,胡老三陪在一侧,时不时问候一句,听得人烦躁。 “你来。”老太太将操作位置让给他在,自己做起甩手掌柜。 “啊,我来?”胡老三表示他来不了,看着就复杂。 “又不是让你考状元,就几个操作,简单得很。” 老太太不由分说将胡老三架了上去,简易插秧机操作简单,本身没有动力,全靠人力支撑。看着老太太驾轻就熟,老太太的力量一撤,胡老三差点连人带机器栽倒在地。 “扶稳。”老太太一手撑住机器,一手扶着胡老三站稳。胡老三这回不敢大意,老实扶住把手,在老太太的指挥下,慢吞吞朝前走。 “歪了。” “慢了。” “快点。” 老太太在旁做起了监工,时不时指点胡老三使用插秧季。胡老三的学习能力比老太太差太多,本该一上午干完的活,结果他一上午还没插完半亩地,比人工还费劲。 胡老三说自己笨,学不会,老太太偏和他较上了劲。老胡家的田地将来会与日俱增,总不能以后都是老太太一个人插秧?把胡老三教出来,老太太也能轻省些。 这边还没学会,那边胡老四姗姗来迟。 “老四,你来了!” 胡老三看到胡老四就和看到救星一样,不等老太太发话,喊着胡老四来接替他的担子。 “你怎么回来了?”老太太第一反应是奇怪,又听胡老三开口,眼睛一瞪: “你给我老实待着,干不完一亩地的活,不许吃午饭。” 老太太让小田氏看着胡老三,敢偷懒?两个人一块不用吃饭了。 胡老三:“……”忽然饿了。 小田氏:“……”关我什么事? 老太太带着胡老四来到树下,继续问刚才的问题:“你回来作甚?” “本想着帮忙插秧。”胡老四还是同样的说辞,他脸上挂着笑,看起来憨厚可掬。在外多日,胡老四依旧是那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 “插秧?”老太太不信。之前去城里,她都和胡老四说了今年家里的布置,当时他没反驳,现在却回来插秧? “老四,你是不是觉得娘很好糊弄?” 老太太眼睛一吊,不怒自威。吓得胡老四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娘,我哪敢啊?” 胡老四大气不敢出,那么高的汉子缩成一团,怎么看怎么可怜。 老太太不为所动,让他老实交代。 在老太太的逼问下,胡老四才说,他想重新寻个师父。 “张师父待你不好?”老太太一眼看出症结所在,胡老四千辛万苦才入了“鲁班行”,正值新鲜的时候,怎会忽然要换师父? 别看胡老四老实,但也有自己的心思。如何问他也不肯说,还是老太太撂下话,要亲自上“鲁班行”询问,胡老四才说了实话: “张师父说我偷师……”他忽然激动起来;“我没有,师父教师兄的时候我没有偷看!娘,我真的没有。” 胡老四迫切希望得到老太太认同,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抵在腹部。满面的着急忙慌,嘴角耷拉。 “鲁班行”规矩,师父领进门,但谁要学什么,也得由师父安排。若师父没教你,你便偷着学,那便是不守规矩。不守规矩的人不能要,胡老四被“鲁班行”解雇了。 胡老四说着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可出了这等事,在外面他还能保持镇定,但回到家里,来到老太太面前,心不自觉就柔了。强忍的镇定顷刻瓦解,他就像一个无处伸冤的孩童,希望得到大人的支持。 以老太太对胡老四的了解,他应该做不出那等不守规矩之事。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瞧着胡老四委屈的模样,老太太带着他找去了“鲁班行”。 “鲁班行”正值上工,进进出出的人对胡老四的归来表现极大好奇。 上午被赶出去的人,下午又回来了,想干什么? 老太太不干什么,就想为胡老四讨个公道。 解雇学徒,“鲁班行”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被解雇的学徒带着老母登门讨要说法,这还是第一次经历。 老掌柜解释前因后果,每家有每家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规矩? 口说无凭,几句话就给胡老四定了性?老太太听不懂大道理,只认证据。 证据? 有啊。 张师傅和师兄都道胡老四偷学,正当光明的人证,随老太太查验。 老掌柜不满地瞪着胡老四,他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男人找老母出头的。若不是看老太太一把年纪也不容易,他才懒得理会。 老太太一听有人证,当场就要验证。张师傅在后院做工,老太太也不嫌吵闹径自找去。 还没见到张师傅,倒是在他做工的门外看到了一堆熟悉的零件。 木器与铁器结合一处,有些地方已经合并,有些地方则散落在那。这东西老太太太熟悉了,当即便怒了: “我道为何要解雇我家小子,原来是偷了他的东西怕被人知道,才先下手为强。” 胡老四也瞪红了眼睛,老太太给的图纸他怕自己做不来,也给张师傅看过。结果,就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怎能不让人气恼。 老掌柜听不得这话,胡子高扬。 “老太太,你说话要讲证据,张师傅是‘鲁班行’的老人,不可能做那等事!”这一堆散落的零件于“鲁班行”有莫大利益,岂能被个老妇所指? 但这位老妇,可不是普通老妇。 “证据?你和我提证据!”老太太双手掐腰,丝毫不怵: “证据就是他做的插秧机和我家里地里用的一模一样。” 系统出品的插秧机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到底是谁偷师了谁,一目了然。 忽听一声震怒: “那是胡善语偷学的!” 膘肥体胖的张师傅甩着膀子大步迈出,他双目瞪圆,恶狠狠地盯着胡老四和老太太,气势汹汹。 第59章 成为老太太第五十九天 胡老四被他瞪得气势微弱,老太太却不为所动。她挡在胡老四面前,满是无畏: “偷学的?” 听到胡老四在耳边说这位便是张师傅,老太太更有话聊: “呵,张师傅能做出插秧机,想必操作起来也没问题?不如给大家展示展示。” 老太太对此极有信心,插秧机看着简单,操作并不容易。若非系统指点,谁也找不到门道。 被戳到痛脚的张师傅勃然大怒: “我凭什么给你展示?”他背后,一群徒弟蜂拥而至,目光凶狠。 老掌柜不管这些官司,静静地站在一侧,也不友善。 张师傅看出了老掌柜的态度,对老太太更不客气。 老太太岂是吓大的? 原本她还不知道怎么替胡老四出头,有了插秧机她可太知道怎样处理了。 “你凭什么说这机器是你造的!”老太太瞥了眼那散落一地的零件,其中有个零件正是铁牛发现问题的那个。这个问题若不处理好,插秧机便组装不成,更别谈使用。 老太太气势很足,这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看起来一介农家村妇,面对一群人却不惧不畏,太奇怪了。 “不是我造的,还是你造的?”张师傅不甘示弱,立即回敬。一群徒弟叽叽喳喳,都在说胡老四的不是。 若只是胡老四自己站在这里,如今已经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但老太太也站在这里。 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能量,胡老四只看着就觉得充满力量。 老太太冷眼旁观这群指责的人,沉声: “老四。” 胡老四一愣,对上老太太的目光,顷刻明了,高喊: “就是我娘造的!” 这句话没人相信,反而因此放声大笑。谁也不相信一个村中妇人能造出插秧机。 至于张师傅,更没把一个老太太看在眼里。“鲁班行”的人得意洋洋,不由分说将娘俩赶了出去。 老太太也不着急辩驳,零件组装不上,他们总有求着她的时候。 到那时……呵。 “娘……”胡老四自觉对不起老太太,若不是他,他娘根本不会被赶出来。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太太对此浑不在意,该来的总会来,那张师傅心术不正,早晚要出问题。 “走,跟我去县衙。” 插秧机被窃取,老太太方才意识到这个机器在古代的难得。也让老太太明白,若没有一个靠山,她的那些发明只会如小儿抱金行于闹事,早晚会被窃取干净。 上河村的村民知道插秧机的好处,哪怕半吊钱一个时辰也愿意租借。若是将此方呈给县太爷,那得到的好处更多。 老太太大步朝前迈,胡老四却接连后退。 “去县衙!”他这辈子也没去过那等地方! 老太太往前走了几步,见胡老四没有跟上,笑骂: “出息。” 不就是区区县衙,以后进去的机会时候多着呢。 胡老四亦步亦趋跟在老太太身后,他现在已经顾不得纠结被解雇的苦楚,满脑子都是县衙的威严。 对了,老太太去县衙作甚? 走过一条街,老太太停下步子。在正前方站着一位身着劲装的青衣男子,脚踩长靴,手握长剑,来者不善。 “插秧机是你造的?” 男子看向老太太,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周围无风自动,让人莫名胆颤。 老太太估算了二人距离,判断若此人要对她动手,她能不能先下手为强?但二人距离实在太近,估计还没等她动手,他的剑就出鞘了。 老太太决定静观其变,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敢问阁下是?”可别是“鲁班行”派来的杀手? 老太太和胡老四都戒备起来,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神情,真不愧是母子。 青衣男子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他收起架势,冲老太太做了个拱手的动作: “鄙人善施,乃县衙一房门客。刚才在‘鲁班行’办事,偶然听闻此事,特来求证。” 善施长了一副好相貌,看起来年岁不大,挂上笑脸后更显和气,仿佛刚才的锐利不过幻觉。 四周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眼前的人也变得寻常起来。 老太太一听是县衙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是我造的,不过也有我家老汉的功劳。” 她简单将胡老汉的“功劳”提及,重点还是在插秧机本身。 听闻现在插秧机一天能干完五亩地的活,善施喜不自胜。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因激动,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脸色柔和,看起来颇为稚嫩。 “自然是真的,地就在我们村里,你若不信,可以和我回村看。” 老太太底气十足,她报的五亩地还是放在胡老三是寻常人操作。若是她亲自上阵,十亩地也不在话下。 “好,我们现在就去你们村。” 老太太:“……”她就随口一说,还真去啊。 不过,这更能看出善施的在意。 为了快点回村,善施去县衙牵了匹马,带着老太太快马加鞭回到上河村。 胡老四:“……”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经过胡老三和小田氏加班加点努力,老太太指定的一亩地终于干完。不全是胡老三自己干的……小田氏在旁监工,她是见过老太太用插秧机的模样,所以怎么看胡老三干活怎么看怎么感觉怪异。最后在胡老三这个半吊子的教学下,无意中教会了小田氏使用插秧机。 小田氏的力气不如胡老三大,但她会用巧劲,插秧的速度比不上老太太,但比胡老三好太多。 等老太太和善施来到地里的时候,就看到小田氏拿着插秧机干得热火朝天。而胡老三……在徒手插秧。 简直气死老太太了! 一个用机器插秧,一个徒手插秧,也就半盏茶的工夫,差距明显。小田氏那边已经快干完一排了,胡老三这边才刚刚开始。 善施忽然激动起来,这是他亲眼看到的奇迹,忍不住询问老太太可否让他试试机器。 看到他两眼放光的样子,老太太痛快答应。 的劳力啊,不用白不用。 善施比胡老三聪明得多,老太太在旁稍加指点,他就能完成插秧。胡家剩下的地都是他插的,干得还怪好的。 干完了活,善施顾不得喝老太太递来的水,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又同老太太商议: “这个发明太了不起了。我要上报给大人,不知老太太有何要求?” 青河县是产粮大户,但每年种地要消耗不少人力,一旦遇上徭役将会大大影响进展。若是能将插秧机大力推广,以后就能从插秧中解放劳力,为国家分忧。 但这件事还是要看老太太的意思,东西毕竟是她发明的。能主动上交最好,不能主动……善施也会说服她上交。当然,有事好商量。 老太太正有此意,有善施牵线,事情就更简单了。 “我可以把图纸上交,但每卖一台机器,或者租借机器,胡家要占三成利。”老太太将想好的说辞告诉善施,她明白插秧机的作用,但也希望大人能理解她的苦衷。她一个带孩子的寡妇不易,只想挣些钱补贴家用。 善施:“……” 胡家人:“……” 第60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天 老太太敞亮,善施也敞亮。 他现在只能答应老太太上交插秧机后会有赏银,至于三成利,他无法保证。这个需要大人做主。 老太太对此毫无异议,她本来就希望用插秧机赚点小钱。至于三成利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 搞定了正事,老太太无论如何也要拉上善施到家里吃顿便饭。 善施乃外男,老太太守着规矩没让女眷上桌。只有胡老三、胡老四作陪。 至于胡老大? 鼻青脸肿的样太影响“家容”,老太太特意让胡宝珠看着他,不许坏了老太太的好事。 农家小院的八菜一汤,可谓待客最高规格。 这还不是随意拼凑,四热四凉,猪的心、肝、耳朵,再加黄瓜拌烧肉为四凉菜;炒肥肠、四喜丸子、溜肉段、炸里脊为四热菜;再配上玉米、大豆熬制的猪脚汤,小葱花一撒,分外喷香。 善施早就看出老太太不凡,如今见胡家的吃饭规格,更开眼界。这一桌子菜,就算放到临安府,也是妥妥高规格。再一听,胡家竟出了两位秀才,对老太太的教子有方深表钦佩。 “善施大人,快尝尝这羊奶冻。这是我家孙女的手艺,别地吃不着。” 老太太不遗余力推销胡嫣儿的羊奶冻,善施是官府之人,兴许这就是农门王妃之路的一条捷径。 善施感受到老太太满满诚意,态度也舒缓下来。他冲老太太笑得腼腆,“我不过是一方门客,担不起‘大人’之名,老太太叫我‘善施’便是。” “善施,尝尝看。”老太太从善如流换了称呼,人家想和她亲近,她求之不得。 细滑的羊奶冻,看起来如同流质,但一吃起来立马不同。满满的奶香充斥口腔,那是与羊奶截然不同的味道。善施一向喜欢甜食,吃上一口便停不下来。 “好吃,比‘芙蓉斋’的点心还好吃。” 他大力夸赞,笑嘻嘻的模样还如个少年。“芙蓉斋”乃临安府老字号糕点铺子,是达官贵人公认的好味道。但在善施吃来,胡嫣儿做的羊奶冻滋味更好。 老太太笑得看不见眼睛,对善施更加和蔼。 带着胡家人满满热情,善施回到了县城。几个闪身间,他进了一处外表看似普通的宅院。 宅院内别有洞天,假山铸造的亭台楼阁颇有意境,一条羊肠小道直通院子里的凉亭,道路两旁摆满了开得正艳的娇花。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森严无比。 善施不受制约,快步来到凉亭内。 凉亭内坐着一人,单手持书,侧靠在柱子上。阳光和煦,越过柱子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毫无瑕疵的皮肤,连细小的绒毛都闪亮起来。纤细的手指犹如上好的白玉,从眉眼到双手无一不透着精致。 善施风风火火跑来,行过礼,忙道: “主子,我又见到那个老太太了!” 这并非是善施第一次见到老太太,也不是第二次。 初次相见,是在胡老二做工的酒楼内。老太太一句“福兮祸所伏,太过执着不是件好事”,引起了善施的注意;第二次则是老太太和“孙家制衣”三少爷那事,当时善施也在牙行。明明之前感觉还挺有见识的一个老太太,忽然变得市侩又难缠。 善施觉得稀奇,拿回来当趣事儿逗主子一乐。 当时主子笑了,善施从此对老太太上了心。 他家主子常年绷着一张脸,轻易不露悦色。老太太能让主子笑,绝对是个宝贝。 再后来就是插秧机的事,没想到竟和老太太有关。 善施迫不及待与主子分享他的所见所闻: “原来她才是发明了‘插秧机’的人,今天我亲自上手试了,两个时辰我便插了三亩的秧。” 善施平日里跟在主子身边,对农事也有所了解。两个时辰三亩地,简直不要太厉害! 善施说得眉飞色舞,他其实没有发现,每每提及老太太,不但主子展露笑颜,他也格外活跃。 赵渊不由好奇,胡家老太太究竟有何等魅力,能够让他“不近人情”的护卫都变得善解人意? 轻轻放下手里的书,赵渊瞥了瞥善施的嘴角,轻启薄唇: “吃人家的嘴短。” 一句话,定了性。 善施也不惧怕,摸了摸嘴,笑呵呵讨好: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主子。临走前,我在老太太屋里放了十两银子。” 拗不过老太太的热情,一顿饭吃也就吃了。但善施正如他的名字那样,绝不占人家一点儿便宜。那十两银子他偷偷塞进老太太窗里,老太太早晚能发现。 “胡家的饭真好吃,那羊奶冻我在临安府都没吃过。” 善施砸砸嘴,不由回味起来。瞥见主子似笑非笑的模样,善施立即正色: “不过,主子。饭好吃,东西也的确是好东西。” 若不是因为老太太发明了插秧机,他也不会如此在意。 “都查清楚了?”赵渊冷下脸。 插秧机由“鲁班行”上报,本是一件好事,谁料里面还有隐情。若非善施碰见了老太太,没准还真能被“鲁班行”糊弄过去。 敢糊弄赵渊?“鲁班行”一伙人不想要命了! “查清楚了。” 善施一出手,“鲁班行”的阴谋无所遁形。这里面最重要的还是张师傅的问题,其他人不过帮凶。至于胡老四,被解雇得太冤,人家根本没偷师! 善施顺便把老太太说的三成利问题也给提了,赵渊一顿: “三成利……”这个老太太好大的胃口。 赵渊看起来面无表情,熟悉他的善施知道其实主子心情还好,他试探着帮腔: “胡家人口众多,总共才三十亩地,还要养活两个秀才,日子着实艰难。” 为了招待他,那桌菜怕是把家里所有的存货都给做了。都不用善施多说,仅是要养活两个秀才就让赵渊明白了胡家的艰难。 这年头,非富即贵不能读书。倒不是官家限制,实乃有心无力。 从启蒙到科考,少说也得十年光阴,期间需要投入大量金钱。 而这十年若考不中秀才,还需投入更多。一般农家,到了这时候已难以维持。而胡家还出了两位秀才,可想而知付出多少艰辛。 赵渊对读书人一向敬重,不由高看胡家。细听善施讲述胡家的两位秀才,得知两位秀才还是两代人,对老太太也有了钦佩。 能让孩子走读书一途,老太太的魄力不可估量。 也对,也只有这样的老太太才能别具一格发明出插秧机。 第61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一天 打铁趁热,趁着主子对胡家高看,善施大力夸赞老太太: “人家老太太说了,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插秧机的事她本就想呈给县太爷,我不过是赶了巧。” 得让主子明白,老太太觉悟很高。姜子牙古稀出山,百里奚七十相秦,范长生九十为相……此等人才,即便是个老太太,也已足以。 “好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赵渊眉眼一展,他虽不觉老太太能比肩姜子牙等人,但也的确是个人才。 “三成利,给她。” 赵渊极有魄力,他想看看这老太太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谢主子。” 善施跪地谢恩,他替老太太办好了一件事,心里跟着开心。 说完胡家事,该说“鲁班行”了。 “‘鲁班行’那得给胡家一个交代。”不能让功臣寒了心。 “是。” 有了主子这句话,谁也欺负不了胡家人。 “鲁班行”的张师傅最近日子不好过,插秧机的事他的大话已经吹了出去,可弄来弄去却组装不上。老掌柜来看过几回,甚至放出话来,若是他不行,那就换个能行的人来。 谁能行? 图纸是胡老四的,胡家老太太还来闹过一场。若是张师傅无法组装成功,就算他口口声声说胡老四偷了他的师,也难以服众。 最要命的是,老掌柜看出插秧机的好处,早早将机器上报。官府的订单如雪花般席卷而来,他这边却连一台机器都没能做好。 眼见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张师傅没有办法,只好舍下脸面求胡老四出面。 然而,他连胡老四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打听到秦家,没说胡老四被解雇的事,只言他回家多日未归。秦氏留了个心眼,也没把胡家地址相告,打发走张师傅,就派人去胡家打听情况。 老太太一听张师傅登门,当即带着胡老四进了城。没去秦家,也没去“鲁班行”,就在街边溜达。 可还没等来张师傅,胡老四拽着她的袖子窃窃私语: “娘,那人好像是三少爷?” 胡老四本来不知道老太太和三少爷的恩怨,有回跟着张师傅出门,随耳听了几句,八卦里说三少爷有个相好年过六旬,听那描述越听越像老太太。 胡老四根本不认为老太太会和三少爷如何,可现在三少爷找上来,岂不是证实了人家所言非虚? 三少爷! 老太太愣了愣,终于想起她和三少爷的恩怨。不着痕迹往旁边瞥了眼,那个用折扇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的男人不是三少爷还能是谁? 本来他穿着一身白就挺惹人关注,又半遮半掩的姿态,更加瞩目。 三少爷没有上前,倒不是怕了老太太,而是在怀疑眼前的老太太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位老太太。 没办法,今日粗布衣裳的老太太与那日锦袍加身的模样完全不同。端详了会儿,见老太太有要走的意思,当下等不及了。 “站住!” 三少爷一声令下,几个粗壮汉子从旁蹿出,挡住老太太的去路。 老太太小声地让胡老四去找善施,今日三少爷有备而来,怕难以善了。 胡老四不想走,但他知道自己护不住老太太。昔日那些市井流言全都成了真,胡老四腿脚麻利地跑去叫人。 三少爷只针对老太太自己,对旁人没有所谓。胡老四很顺利离开,独留老太太。 “果然是你!” 三少爷走近一瞧,老太太那双眼睛他记得清楚。 “你可让我好找!” 他围着老太太转来转去,似要将老太太的模样印在心里。 别的不论,三少爷的外表也算一表人才。白衣素手,折扇一开,特别像附庸风雅的风流子弟。 这姿态,随便换个小娘子,便是当街调戏的戏码。奈何,对方是个老太太,还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的老太太,如何也传不出这等风韵之事。 “今日你插翅也难逃!”三少爷将折扇一收,戾气尽显。他得了上次的教训,没容老太太开口直接堵住她的嘴巴将人架了起来。 老太太空有一身蛮力,在一众壮汉的挟持下毫无反抗之力,她也不想反抗。 三少爷压着老太太去了一处院落的后院,捆住老太太的手脚,将她扔到地上。 不知何时,三少爷手中多了条鞭子。溜光水滑的鞭子透着寒光,直冲老太太而来。 “唔唔!”老太太摇着头作惶恐状,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被人打过,岂能被一个鼠辈打?那鞭子看着就瘆人,也不知道上面抹了什么东西,光滑得厉害,可别是下作玩意儿。 “怕了?” 三少爷很享受老太太的惊恐,他呲着牙笑容变态,一步步走来。老太太越害怕,他越开心。 随即,挥起长鞭: “让你打我!” “啪!”一鞭子落空,老太太往旁边一躲。她打不过壮汉,还躲不过鞭子吗? “你敢躲?”三少爷急了,接连挥动两鞭,无一例外全部落空。 别看老太太手脚都被绑住,但人没固定,导致她滚来滚去,十分自由。 老太太虽然人被捆住,但有系统帮忙,三少爷每一鞭子的轨迹全被系统知晓,躲开鞭子不过小儿科。 “把她给我按住!”三少爷发了狠,今日势必要打得老太太遍体鳞伤。 壮汉们应声按住老太太,三少爷变态的笑容扩大,他挥起鞭子冲老太太叫嚣:“你再躲啊!” “啪!”一鞭子稳稳落在一旁按住老太太的壮汉脸上。 “啊!”壮汉立即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按住老太太,差点没能忍住脾气冲三少爷动手。 打人不打脸,三少爷过分了! “把人按稳了!”三少爷也气怒得厉害,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一个老太太不但力气大得吓人,准头也怪好。 世上哪有这么稀奇的事,他非不信邪!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三少爷又让人将老太太捆在树上,看她这回还怎么躲! 一鞭高高挥起,老太太面如死灰。完了完了,这回真躲不掉了。 泛着水光的长鞭如一条凶猛的毒蛇,兴奋地冲向老太太的面颊。虽说一个老太太不在乎容貌,但谁让她和三少爷有了桃色新闻?不毁了她这张脸,三少爷心里不痛快。 “我让你躲,你再躲啊!”三少爷兴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毒蛇似的鞭子已高高落……落……没有落下? 第62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二天 鞭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三少爷又拽了拽没能拽动。一回头,瞧见了一个陌生人凭空出现在院中。 “你是谁?”三少爷警惕地盯着来人,这里这么多人,对方能够不动声色出现,可见实力不凡。 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个问题。 善施客气地拱手,看起来彬彬有礼。 “在下善施,你绑的老太太是我的人。” 先礼后兵,善施深谙此道。 他长身而立,一袭劲装更显潇洒。别看他礼貌非常,但三少爷却不敢大意。废话,身边忽然冒出个人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人?”三少爷狐疑地盯着善施,又看看老太太。 虽说是一身粗布衣裳的老太太,面容也不良善。可那双眼睛生得着实好看,若只看眼睛倒也有点风情。而善施……清清爽爽一男人,看起来很正常,但他和老太太之间有了首尾? 短短一瞬,三少爷脑中杂七杂八想了一通。 他没法不往男女之事上面想,他和老太太的孽缘便起源于此,善施又将话说得暧昧,他第一反应就是善施也是老太太的裙下之臣。 咦,怎么是“也”呢? 三少爷偷偷咽了下唾沫,心道老太太的魅力无边,竟能吸引到这等风姿。 平心而论,他觉得善施长得挺不错,不自觉,眼睛又打量上去。 善施看向被绑在树上的老太太,目光冷凝: “你敢伤她?” 绑在树上的老太太被堵住嘴巴,看到他出现呜咽呜咽想要说话,很是可怜。 三少爷立即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毫不客气: “伤了又怎样?” 他不怕善施,他们一院子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善施很快证实了三少爷的猜测。 三少爷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以彼之道……” 善施一个闪失来到其他壮汉面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不过一个挥手的动作,壮汉们纷纷倒地,步了三少爷的后尘。 一院子人无一幸免,毫无还手之力。 善施这才收了势,缓缓说完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还施彼身。” 敢伤老太太? 那就让他们尝尝受伤的滋味。 “哎呦,哎呦……” 一院子的哀嚎不止,三少爷满是惊惧,那份强烈的不安促使他看都不敢看善施。其他壮汉亦是如此,心中已在责怪三少爷每次得罪的都是不好惹的人。 善施目不斜视来到树下,解开老太太身上的捆绑。 “老太太,您还好吗?” 除了被捆住,老太太没有受一点伤。她对善施的出现极为高兴,点着头感激: “好,幸亏你及时出现,否则我就要被这小混蛋得手了。” 善施:“……” 周围壮汉“……”三少爷和老太太果然有一腿! 气不过的老太太三两步蹿到三少爷面前,对着他的大腿踢上一脚: “混蛋小子,敢欺负老太太?” 若非善施出现及时,最后那鞭子肯定要挥到她身上。 气急的老太太狠踢了数脚,踢得三少爷连连后退,不断求饶: “不不不……” 欺软怕硬乃三少爷本色,当他意识到一院子的也无法拿老太太和她的“奸夫”如何,求饶是唯一的选择。 老太太越踢火气越大,她凑到善施身边,小声问: “我打他,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善施是官府的人,若三少爷被打狠了报官,会不会影响善施仕途? 善施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轻轻摇摇头: “不会。” 老太太不是寻常老太太,上能发明创造,下能打架骂人,这样的老太太越发鲜活,让人忍不住靠近。 老太太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听到此话更不留情。她抢过三少爷的鞭子,尽情挥打。 溜光水滑的鞭子落到人的身上留下深深印记,红、黑夹杂的水渍像铁锈一般浸入皮肤,看起来就不正常。 “啊!啊!” 三少爷被打得满地打滚,不断求饶。没人比他更清楚鞭子上抹了什么东西,而今,他自己吃下这等苦楚。被鞭子打到的地方又疼又麻,既晕不过去又痛不欲生。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才不理他说了什么,等打到皮开肉绽才罢手。 三少爷的白衣被鲜血染透,整个人血肉模糊,尤其是脸上被狠狠招呼了一鞭,一条数厘米长的鞭痕从眼角到脖颈,看着瘆人。 “再有下次,要你狗命!” 老太太将鞭子扔到进气没有出气多的三少爷身上,瞪了眼周围的壮汉。壮汉们被她的强大气势所迫,虽没有被鞭子打,却能与三少爷感同身受,纷纷避让。 “听到了没,再有下次,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命!” 老太太气势大开,佛挡杀佛魔挡杀魔,一身戾气无人敢惹。 壮汉们缩着膀子接连点头: “听到了,听到了。” 也是奇了怪,一个老太太看起来比他们这群帮派的人还帮派,简直像个流氓头子。 壮汉们此刻尤为佩服三少爷,这般手段的老太太他居然能降服得住……看了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少爷…… 额,也降服不住。 但敢招惹这等老太太,他们敬三少爷是条汉子! 老太太一步步来到三少爷面前,盯着他眯起的眼睛,还未有所动作,三少爷浑身一颤,闭紧双眼。 她有那么吓人吗? “孙家制衣的三少爷,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条命。再有下回,直接让你爹来给你收尸。”老太太声线和缓,听语气就像在闲话家常,如果忽略她言语间的威胁。 三少爷哪还敢和她对峙,留下条命已经感激不尽。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举手投降,一双眼睛被打得睁不开,眼泪哗哗掉落,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太太和善施大摇大摆出了院门,被打过的、没被打过的,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出了门,焦急在外等候的胡老四赶忙迎上,见到老太太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他不断和善施道谢,老太太也随之感谢。 胡家母子俩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老实,善施却不敢小觑。 “老太太让我刮目相看。”能够打的三少爷毫无还手之力,老太太的本事大着呢。 老太太摆摆手,靠在胡老四身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嗐,我吓唬他的。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要人命?” 最后那几句威胁不过是唬人玩的,能吓住三少爷最好,吓不住……她才要命。 老太太把她和三少爷的恩怨讲明,其实本不是大事,不过几句口角之争。若非三少爷不依不饶,她理都不会理。如今耗费巨大精力,得赶紧回家歇息。 善施: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 第63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三天 善施将老太太带去了医馆,别看老太太表面无碍,但她打三少爷那几鞭很实在,善施担心她受内伤。 经过大夫的检查,老太太身体毫发无伤不说,医馆的大夫还向老太太请教养生之道。 在大夫看来,老太太的身体简直比年轻人还要康健。 老太太:呵呵,什么养生之道,就多干活。 胡老四知道他娘力气大,又听大夫说老太太身体无碍,彻底放下心来。 “老四,你来检查检查。” 老太太不由分说将胡老四按在凳子上,请大夫为他号脉。 胡老四:“……”他要检查什么? 检查什么? 检查男性功能是否健全! 胡老四和姜氏成婚多年只有一个孩子,两个人又都年纪轻轻,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担心是他们身体内部的问题。 姜氏为了要个儿子后期被骗,若是能从根源上解决“无子”问题,兴许能避开麻烦。 大夫检查得很仔细,望闻问切后冲老太太摇摇头。 “身体没有问题,多休息即可。” 胡老四的身体壮实如牛,再没有比他更健康的人了。 不是胡老四的问题,那是姜氏? 老太太心里有了思量,琢磨着下回进城一定要把姜氏带来查查。 老太太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张师傅还没有找来。善施还在一旁,老太太便同善施说了张师傅那边的事。 善施根本没把张师傅看在眼里,想要处置张师傅,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但既然老太太有心令张师傅吃瘪,他也乐得看个热闹。 在此之前,善施让老太太先高兴高兴。 “大人答应插秧机的买卖给您三成利。” 春耕在即,插秧机的前期准备工作已准备就绪。有了老太太这个“开山鼻祖”在,组装问题也顺利解决,势必能在春耕之前将插秧机做好。 老太太心头一喜,“大人英明。” “但有一个要求。” 善施微窘,说得好像他们在惦记老太太的便宜一样。但不得不说: “以后若是还有其他发明,需要首先上报给大人。” 按照主子的话来说,能发明出插秧机的老太太脑子肯定不差,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发明创造。 “没问题。”老太太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全县多少亩地,多少佃户?就算卖一万台插秧机,她的三成利……对了,插秧机卖多少钱? 那些事老太太不管,反正她的三成利跑不了。 这可是县太爷亲口承诺,老太太放心得很。 至于,将来的发明创造? 她巴不得和县太爷的生意做得长长久久,水车给了村长,农药的方子还没送出去。老太太有的是发明创造。 为了引起张师傅的注意,老太太特意去“鲁班行”门口转悠了一圈。 “胡善语!” 门口的小厮一眼将胡老四认出。 顾不得寒暄,赶紧跑了进去。片刻后张师傅匆匆忙从店内出来,见到胡老四拉着他不放。 “做师父的训你几句有什么大不了,这些天不回来可是还在生师父的气?” 张师傅脸上挂笑,句句都是关切,那副好言相劝的模样简直像变了个人。 “张师傅,你……”胡老四受宠若惊,更觉荒谬。 虽然来之前善施告诉他们“鲁班行”遇到了点麻烦,张师傅对他的态度肯定会有所转变。但转变来得这么大,他一时无法接受。 胡老四试图挣脱张师傅的拉扯,张师傅却像生怕他跑掉一般,拉着他就往店里走。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做事,走,你不是想学刨工活吗,师父教你。” 之前胡老四被解雇就是因为偷学了刨工活,如今张师傅以此入手,以为能将胡老四吸引。 胡老四这回听明白了,他挣脱张师傅的拉扯,转身来到老太太身边。 张师傅哪容他走? 转眼撞上老太太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顿时头发麻。 “张师傅贵人多忘事,我们家老四已经被‘鲁班行’解雇了。”老太太笑得“和善”,一双眼睛铮亮,恍若能看透人心。 张师傅能忘,老胡家忘不了。老太太今日带着儿子找回场子,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谁解雇的?”张师傅梗着脖子不认,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真像个好师父。可惜,他的真面目已经暴露,胡家人不吃他这套。 “谁解雇的谁知道,老四,咱们走。” 老太太拉上胡老四转身,本来心里还没底,瞧着张师傅的反应,一切都在老太太掌握之中。 张师傅好不容易寻到胡老四,岂容他这样离开? “慢着!胡善语,你还想不想进‘鲁班行’了?” 他抛出诱饵,胡老四想进“鲁班行”的决心没人比他更清楚。现在他既往不咎,只要胡老四肯回来,“鲁班行”就收他。 张师傅也有自己的尊严,他能够舍下脸面去寻胡老四,却不能求着他回来。但只要胡老四回来了,就又落入他的掌心,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张师傅打得一手好算盘,他的确将胡老四的心思拿捏,但他不知道胡老四背后的依仗。 有了依仗还不知使用,那真成傻子了。 他们就在“鲁班行”门口站着,除了里面的人关注此事,周围也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这年头大家的娱乐生活都不丰富,新鲜的八卦事很容易让人关注。 胡老四当着众人的面,掷地有声,将张师傅的恶行公布于众: “原本是想,但你污蔑我偷师,还剽窃我娘的发明,有你在‘鲁班行’一天,我胡善语就绝不踏入‘鲁班行’一步!” 他说得斩钉截铁,在众人面前毫不怯场,将事实讲明。 众人交头接耳,没料到“鲁班行”还能如此行事。张师傅还没说什么,老掌柜坐不住了。 胡老四这般说,岂不是在败坏“鲁班行”的名声? “一派胡言!‘鲁班行’行得正坐得端,根本没有将他人成果据为己有一说。你既然被解雇,就速速离去,省得入了衙门,板子伺候。” 老掌柜对胡老四极为不满,偷师在前,污蔑在后,此等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能入“鲁班行”,幸亏发现得早,否则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 老掌柜不容置喙,张师傅在旁急得抓耳挠腮。 忽闻,一个骑马小厮从马上跃下,快步到老掌柜面前禀报: “掌柜的,大人要求先交一批货,派的人马上就要来取了。” 第64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四天 老掌柜“……!” 张师傅:“……” 老掌柜看向张师傅,当初是他说能搞定插秧机才接了官府的订单。现在一台机器都没造出来,这个损失得由张师傅扛。 张师傅浑身都在冒汗,汗水打湿了前襟,急得他团团转。 “老四,咱们走。”老太太发话,扭头就走,才不管“鲁班行”的破事。 她倒是能走,但胡老四绝对不能! 张师傅赶紧阻拦,他堵住胡老四的去路,又看向老掌柜: “掌柜的,不能让他走。” 虽然胡老四说插秧机是老太太发明的,但在张师傅看来,此事与老太太无关,应是胡老四一力完成。 毕竟,一个老太太能有多大本事? 现在插秧机组装不上,官家来人一旦出了问题,不但是他,整个“鲁班行”都将受到牵连。 现实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老掌柜冷冷地盯着张师傅,又看看一旁的胡老四。从张师傅的反应中,他猜测出了问题,仍不肯罢休: “给我个理由。” 胡老四是被“鲁班行”解雇的人,若无其他理由绝对不能让他回来。 老掌柜这边不松口,老太太那边更无所谓。张师傅满头大汗,想要阻拦,又不敢暴露过多。 僵持不下,骑着高头大马的衙役已经来到了门口: “掌柜的,大人派我来取插秧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掌柜虽然不齿张师傅的作为,可现在事情已经牵连到了他,必须解决。 他热情地迎上衙役,又给张师傅使眼色,让他赶紧解决。 “哎呦,王捕头不是说好了月中吗?这才月初啊。” 可别小看了这半个月,有了时间才能解决问题。而今官家贸然登门取货,老掌柜也有话要说。 王捕头不着痕迹看了老太太一眼,才随着老掌柜进屋。 “月中、月初也不差那么几天。又不是全部交付。我们家大人向上头禀报过,上头的人想看看实际用途。这不,派我来取几台,哪怕一台也好。” 老掌柜:“……”一台也无。 老掌柜本想借着时间未到宽限几日,听闻县太爷将此事报给了上官,更无所适从。事情越来越大,可插秧机连个影子都没有。 事到如今,老掌柜也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听信了张师傅的话,没能多调查清楚? 而今交不了货,得罪了官家可不是他能担待。老掌柜和王捕头也有几分交情,只好实话实说。 这时候,免不了要把张师傅推出来。 “什么,一台插秧机都没有!”王捕头大怒,此事县太爷已经上报,而今却拿不出货,岂不是让县太爷跟着吃罪? 县太爷吃了罪,他们这群手下还能有好果子吃? “我不管,今日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王捕头没有控制音量,里里外外听得清楚。 老太太早从他来后就不闹着要走了,正好张师傅挡住胡老四的去路,给老太太停留准备了理由。 她都把图纸贡献出去了,按理说县太爷那边不该缺货才是,而今却专门派人找“鲁班行”的麻烦,这是在给她出头啊! 老太太心里对县太爷感激不已,虽然未曾谋面,但县太爷在她心中的地位无比高大。 里面还在纠缠,无论老掌柜如何说,王捕头就一句话: “今日必须要见到货!” 见不到? “鲁班行”也不必留了。 老掌柜在“鲁班行”多年,还从未出过这等事,当下也恼了。 “张贵!你惹的事,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师傅还在试图同胡老四商议,但无论他说什么,胡老四都油盐不进。这边没能谈妥,那边老掌柜已经拿他是问。 张贵汗流浃背,想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 他不敢说,老太太替他说: “还能是怎么回事?偷了人家的东西,贼喊捉贼呗。” 老太太冷冷地盯着张贵,又颇为不齿地瞥了眼老掌柜。从张贵的反应也不难看出其中另有隐情,作为一店掌柜却能任由事态发展,看来这“鲁班行”行事也不怎么样嘛。 现在不是“鲁班行”解雇胡老四,就算“鲁班行”还要胡老四,老太太也得好好考虑考虑能不能让胡老四在这里学徒。 别等到时候学徒没做好,还把人品给教坏了。 老太太鄙夷的目光看得老掌柜羞愧,张贵更是难忍指责; “我没偷!” 他大吼一声,绝不认罪。 “是胡善语主动给我看的!” “偷”和“看”是两码事,事情都落到这步田地,张贵还想从轻发落。 这话从他自己嘴里吼出,事实真相如何已一目了然。 “张贵!”老掌柜怒不可遏,恨不得锤死张贵才好。 这样大的事他也敢欺瞒,简直败坏“鲁班行”名声。 吼完的张贵也意识到问题,他祈求地望着老掌柜,只求宽恕: “掌柜的,我知道我该死,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东西。但现在最主要的是完成订单,只要能完成订单,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哭得不能自已,多年的情分老掌柜无法对他下手,可要留…… “你,哎!” 张贵在“鲁班行”多年,不说安分守己,但分内的事一向做得很好。如今……怕也有苦衷。 老掌柜不想处置张贵,还想同王捕头攀关系。王捕头心里明镜一样,瞅着张贵眼睛瞪起: “什么意思,这东西是你们‘鲁班行’偷了人家的?” 王捕头的声音提高,保证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到。围观的百姓还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听了王捕头一言全都明了。 “王捕头,您真相了。”老太太给王捕头竖起大拇指。 知道了王捕头是县令派来的人,老太太对他的感观不错,这可是自己人。 巧了,王捕头也觉得老太太面善。端详片刻,不由问道: “老夫人,您可是胡案首的奶奶?” 提到胡家无人知晓,但提及“胡案首”,哪怕老掌柜这般不科举的人也知道胡广清大名。 百年难遇的“小三元”,县太爷不知道宣传了多少次,大家多少都有些印象。 本以为是个寂寂无名的老太太,随便忽悠几句,给点好处就能就范。而今,竟和胡案首扯上关联,可不敢随便对待。 第65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五天 “是我。” 老太太点点头,看向王捕头亦有些眼熟。 “您是……” “当日胡案首的喜报是我去送的。” 王捕头正愁没机会同胡家交好,而今竟赶上胡家老太太遇到麻烦,又是胡家占理,他自然更偏向胡家。 一旁的张贵虚弱地倒在门边,同老掌柜想法一样,他知道今日这事无法善了了。 “胡案首的奶奶和四叔”这一身份,倒让老掌柜当机立断,立即将张贵逐出了“鲁班行”。不知者不怪,他是真不知道张贵背地里搞这种勾当。 道歉、补救、赔偿……只要胡老四愿意回到“鲁班行”,他什么都能做。 老掌柜一改高傲姿态,卑微得快跌到尘埃。 人前人后差距甚大,胡老四原本对“鲁班行”学艺的心思也淡了。他是为了学艺而来,但这些人际关系他着实搞不定。 可不在这里学艺,他能去哪里? 老太太给他出招,不如他们自己开间铺子,胡老四当掌柜。 胡老四:“……” 想都不敢想。 老太太问王捕头,是不是要造插秧机? 得到肯定答复,她完全有能力自己造。反正家里用的那台就是胡老四造出来的,多造几台也没问题。 王捕头早得了县太爷指令,让他全听老太太的话。而今这般,王捕头也没异议。 这可急坏了“鲁班行”的老掌柜,好好的订单跑了不说,老太太还要和他竞争。 “开店可不是件容易事,不如先回‘鲁班行’。若是以后再有问题,离开不迟?” 老掌柜就怕胡老四另开炉灶,和“鲁班行”抢生意。 自来官府的生意都是“鲁班行”在做,虽说胡老四是个愣头青,但胡案首不是。 十五岁的案首,早晚能更进一步。连县太爷都巴结的对象,谁又敢这时候去欺负? 欺负不得,只能好言相劝。 老掌柜说了许多开店的麻烦事,对此,王捕头也深表认同。 开店第一步就是寻找合适的店面,这年头位置好的地方早就被占,而位置不好的店面开了也无用。 老太太不否认这点,可她开店,和位置没有任何关系。 和官家做事,位置好坏都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地方要够大! 有了王捕头帮忙,当天老太太就寻到了合适的店面。 也是凑巧,店面位于槐花街一号,二进的院子。前院面临大街,适合开店。原主人举家搬迁,房子刚空置下来,老太太后脚便将房子买下。又有王捕头牵线,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原主人很爽快过了户。 连带着里面的家具,总共花了五百两银子。 当看到老太太真金白银拿出五百两银子,王捕头默默咽了咽唾沫。县太爷还说胡案首家境贫困,赠他百两结个善缘。结果人家老太太出手就是五百两,眼睛都不带眨的。这样的大手笔,家境怎会贫困? 王捕头后知后觉想到,胡家可不止胡案首一个秀才,他的大伯胡善行当了二十年的秀才公。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虽说胡善行是个秀才,可谁让人家娶了个好妻子?秦氏无论管家还是经营都是一把好手,胡家的钱因此而来也说不定。 虽然王捕头想岔了,但却殊途同归,老太太手里的银票还真是胡老大给的。 只不过,这个“给”不是自愿罢了。 房子有了,木匠工具都是现成的,胡老四马不停蹄开始做工。 官府订了十台插秧机,约定的时间在月中交付,现在可不剩几天。 老太太怕他累着,又雇了两人给他帮忙,胡老四一跃成为真正的掌柜。 “老四,订单的事不必着急。我回去让你媳妇儿和悦儿来陪你,要不,让老三也来?” 老太太见胡老四着急忙慌的样子,也想多给他分担些。插秧机的好处多多,以后订单也会更多,不必急于一时。 从未干过的事忽然降临头上,谁都会慌乱。胡老三不会木工活,但他有力气,好歹也能帮点忙。 胡老四摇摇头,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兴奋,任谁忽然从学徒变身掌柜也难以自持。 “娘,家里的地也需要照应,三哥就不用来了。有赵大和武艺帮我就行。” 赵大和武艺是老太太雇的人,此二人是善施推荐,他们都是多年木匠,干活完全没有问题。 甚至胡老四还偷偷告诉老太太,他们的能耐比“鲁班行”的张师傅还大。 他们仨人一起行动,没用多少时间就做好了一套插秧机的零件。配上铁器,完整的插秧机完成了。 王捕头在旁看着他们做工,见此情景大喜。 插秧机的出现是一件大事,春播在即,县太爷整日盯着,非常上心。 奈何“鲁班行”扶不上墙,若是胡老四能够顶起来,有县太爷撑腰,这家小店会蒸蒸日上。 为了显示出插秧机的本事,老太太和王捕头约定,明日到上河村亲自展示一番。 王捕头欣然答应,带上新鲜出炉的插秧机回去复命。 等老太太回到胡家,说给胡老四开了家木工店,惹得全家目瞪口呆。 姜氏虽然知道老太太有此意,但不是说等胡老四出徒再说吗?这才几日工夫,店都开上了? 胡老四被“鲁班行”解雇那事,没和家里讲,正好趁此机会解释一番。 姜氏心疼不已,暗恨自己没有看透胡老四心思,还以为他真是回来种地。 老太太对此宽慰几句,她嘱咐姜氏不必自责,如今事情都已解决,明日她去同胡老四汇合,多照顾着点。 “娘,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老四。” 姜氏又哭又笑,她是开心的,这些年胡老四总算有了出路。 姜氏要到城里住,胡悦儿也去。而胡悦儿同胡嫣儿交好,两姐妹从未分开,骤然分离依依不舍。 老太太瞧着胡嫣儿,大胆询问: “嫣儿,要不要也去城里?” 胡嫣儿是女主,老太太都不敢让她做事,就怕哪里惹了祸,事后遭到报复。 把她送去城里,以后见面机会少,远香近臭,兴许胡嫣儿对她也没了杀心。 老太太打的主意不错,奈何胡嫣儿不配合。 “奶,我就不去了,留在家里帮忙。”她冲老太太笑了笑,巧笑嫣然,毫无负担。 老太太:“……”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只好笑着答应了。 第66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六天 翌日,姜氏母女去了城里,王捕头也来到了村里。 与他一同前来的除了衙门里的人,还有善施和一位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 男人看似简单的穿着却总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韵味,老太太不自觉瞥了好几眼。 善施说,这位是临安府来的赵公子。赵公子听说了插秧机的事,慕名而来。若是插秧季真有老太太说的那样厉害,赵公子准备将插秧机在临安府推广。 老太太两眼放光,这哪里是临安府来的赵公子,这是老天爷送派来的财神爷啊! “财神爷”来了,老太太干劲十足。胡家的地都耕种完了,为了试验插秧机的性能,总得找块地试验一番。 村长听闻王捕头的来意,主动将自家的地贡献出来。现在距离插秧还有些时日,若是过早插秧,只怕庄稼要长不好。 村长大义,老太太也不含糊,主动将自家“陈粮”培植的秧苗拿出来给村长家栽种。 别看胡家的秧苗是“陈粮”,比起村长家的秧苗长得更肥硕。若不是提前知晓这是“陈粮”,任谁都看不出来。 赵渊的手拂过秧苗,目光晦暗不明。他给善施使了个眼色,善施立马询问老太太这秧苗能不能卖他一些。他家里也种地,瞧着老太太培植的秧苗实在不错,也想在自家田地栽种。 卖秧苗? 老太太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系统说她发家致富的财路在地里,这不财路就来了? 不过,眼下是不卖的。 “双季稻”的种植刚刚展开,老太太也不知道能发挥作多大作用,先拿胡家做实验。若是真如系统所言能种出双季稻,再卖也不迟。 善施表示遗憾,可当老太太将插秧机拿出,大刀阔斧插起秧来,他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什么遗憾都没了。 插秧机插秧机,总是听这个名,但到底没有亲眼见识过插秧机的威力,只脑补无法形成震撼。 老太太手持插秧机,凭借着高超的技能,半盏茶的工夫插了一片秧,看得人心血澎湃。 王捕头更是看着插秧机两眼放光,同时他也知道张师傅为何会冒险窃取老太太的发明。这个发明太好了!虽然如今一台机器还没卖出,但王捕头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他日盛况。 “赵公子可想体验一番?” 老太太时刻谨记赵公子的“财神爷”身份,慈眉善目地邀请赵渊一同插秧。只有亲自感受过插秧机的好处,贩卖起来才更诚心。 善施刚要上前,被赵渊用眼神拦住。老太太邀请的是他,区区插秧而已,犯不着担心。 别看赵渊风度翩翩,挽起裤脚进了田地,在老太太的讲解下,他接过插秧机。 “小心点,插秧机沉重,初次使用会有不适。”老太太担心赵渊力气小,没敢全放手。等赵渊接过机器,她又叮嘱。 插秧机的分量和赵渊想象中差不多,他示意老太太放手,他完全可以承受。 等老太太真放了手,见到赵渊并未受到冲击,也面露欣赏。要知道,胡家几个儿子在初次接手插秧机时都闹出乱子,赵渊看起来不比胡老三壮,人也白白嫩嫩,却能承受住插秧机的重量,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要按动这里,插秧机就能前进。这里是后退,这里是取秧苗,这里是插秧……”老太太颇为耐心地讲解着,本打算让赵渊有个体验,谁知赵渊的学习能力超强,老太太不过讲解了一遍,他便手到擒来。 插完一排,他又另起一排,看得老太太直竖大拇指。 “赵公子不但聪慧,力量也大。‘力拔山兮气盖世’,赵公子有西楚霸王之风。” 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力气巨大,这样一个人只为商贾有点可惜。 赵渊一笑,看起来有点无奈,又带着纵容。 敢说他是西楚霸王,也只有胡家老太太不知者不怪。 “老太太好文采。”赵渊真心夸赞。 能够说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人,定然文采斐然。难怪善施会对一位老太太格外在意,赵渊本人也对老太太起了好奇。 “不敢不敢,家里出了两位秀才,耳濡目染罢了。”老太太摆手摇头,她是犯了老毛病,总会不自觉违背胡老太人设。但也不怕,胡老汉已逝,她大可以把这些事推到胡老汉身上。而胡家又有秀才公,一句耳濡目染刚好解决困境。 赵渊并未多言,他似乎对插秧这件事有了兴趣,在老太太的陪同下,插秧机也成了玩具。 老太太和赵渊说得起劲儿,岸上,王捕头在请示善施用不用把他们喊上来。他也想亲自试试插秧机。 善施拦住王捕头,也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主子和老太太聊天。近来因为一些琐事,闹得主子心情沉重,好不容易在老太太面前展露笑颜,可见主子现在很放松。 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善施巴不得老太太能够多逗主子开心,哪里能让别人打扰? 不打扰的结果就是赵渊把村长家的五亩地都干完了。 赵渊:“……” 老太太:“……”没想到不但是财神爷,还是的劳力。 “赵老弟,你觉得这机器怎么样?” 老太太和赵渊混熟后,一口一个“赵公子”喊得赵渊不痛快,他比老太太年岁要小,叫声“赵老弟”完全可以。 老太太:“……”你看起来比我儿子年纪都小,叫“老弟”确定不是在占我便宜? 老太太从善如流,把“赵老弟”叫得亲切。 赵渊点着头说不错,插秧机的威力的确巨大,唯一遗憾的是操作不便,对于庄稼汉而言有些麻烦。 老太太一拍大腿,还真是这样。 胡老三就摆弄了半天也做不来,还不如小田氏用得顺手。 虽然插秧机有这点不足,但完全碾压人力插秧。老太太试探着询问,赵老弟有没有兴趣将插秧机在临安府推广? 赵渊确有此意,他不但要在临安府推广,还要在整个大宋推广。但这话没有告诉老太太,而是问: “老太太有何高见?”赵渊向老太太请教,毕竟她是发明插秧机的人,总该有点章程。 老太太正等着他问,如此更滔滔不绝: “不如将插秧机做成两个版本,一个就是原先这种,另一个做成更简易的手动插秧。不说日耕十亩,便是五亩也能解决人力问题。当然,卖价也适当减少。” 老太太脑子里有本生意经,她将自己的想法全盘脱出,也是打着要和赵渊做生意的心思。 系统那还有一份更为简便的图纸,只因老太太觉得用处不大给舍弃了。但若是给头脑不甚灵活的庄稼汉用,完全足够。 赵渊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第67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七天 老太太用自己的才能取得了与赵渊合作的机会,赵公子大手笔一挥就是百台插秧机订单。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赶紧招呼人到家里吃饭。 有了官府背书,又有赵渊这等大主顾,何愁胡老四的木匠店不红火? 老太太盘算着,是不是该在旁边开间铁器店?往后要做的零件多了去,用自家的生意更放心。 一帮人浩浩荡荡进了胡家,这回,久不露面的胡老大终于养好了脸上的伤姗姗来迟。 他认得王捕头,又听闻赵渊乃是临安府来的大主顾,更加热情。但聊着聊着得知赵渊不过一介商贾,热情顿时打了个折扣,他自认不着痕迹地转向王捕头,接下来彻底将赵渊无视。 自古阶层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最底层。出于读书人的傲气,胡老大根本没把赵渊放在眼里,就连善施的地位都比他高。 老太太不讲究这些,她就知道赵渊是大主顾,对于送上门的财神爷,得好好伺候着。 胡老大忙着照料官差,老太太则照料赵渊。 “赵老弟,尝尝这个,羊奶冻。是我孙女亲手做的,临安府也没有这等美味。” 说着,老太太将羊奶冻推到赵渊面前,满是期待。 一旁的善施亦是满脸期待,他上回吃过羊奶冻,回去后念念不忘,早就惦记这口了。 主子还没动筷,他不能先吃,只好忍着嘴馋,静静等主子发话。 在老太太的热情推荐下,赵渊轻轻舀了一勺放入口中,他的动作轻柔洒脱,不像在吃饭,反倒像在做优美的舞蹈动作。 老太太不禁感叹,赵老弟长得好、力气大,还身姿曼妙、头脑灵活,上天似乎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简直惹人嫉妒! 看看自己满是斑点的老手,老太太赶紧将手藏在桌下。 吃过一口,赵渊放下勺子,面对老太太和善施期待的目光,勉强道了句:“还行。” 只是,还行? 老太太怔了下,她还以为女主做的饭会引得所有人追捧。 善施已经迫不及待吃了起来,吃上一口,全是满足。主子什么山珍美味没吃过?这等吃食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是对他而言,简直人间美味。 善施吃得过瘾,再看那边衙门了的人对羊奶冻也赞不绝口,这才对嘛。 老太太就说这里是女主的天下,没人会不喜欢女主做出来的东西。 至于赵渊,是个特例。 胡老大正和王捕头推杯换盏,作为老秀才,他不知多想和衙门里的人攀上关系,但一直难以如愿。如今还是占了胡广清的便宜,哪怕王捕头也对他礼貌非常。 几杯黄酒下肚,又被王捕头吹捧了几句,胡老大顿时有些飘飘然。再看赵渊一介商贾竟能与他同桌,头脑一热,怼了上去: “赵公子可曾参加过科举?” 本朝不论商贾不能为官,不少商家子弟也会参加科举。瞧着赵渊也有些年纪,若有读书,也该参加过几回科举了。 赵渊目色淡淡,闻言看也没看胡老大,轻轻摇摇头: “不曾。” 不曾科举,也就是不曾读书? 胡老大顿时精神抖擞,熟络地介绍自己: “我弱冠之年便已考中秀才,算算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的秀才,也亏得他有脸面往外说,老太太都替他丢人。 但胡老大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他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赵渊也得看他脸色行事。 “士农工商,我看赵公子一表人才,也该为前程多考虑考虑。” 王捕头脸色一僵,放下酒杯,但没有说什么。善施倒是乐呵呵地还在吃饭,仿佛这边的事与他无关。而赵渊亦是如此,完全将胡老大的话当作耳旁风。 胡老大哪能容忍别人的无视?正要发作,老太太发话: “胡老大,你喝醉了,回屋去。” 老太太面色一沉,已有怒兆。 谁敢惹她的财神爷,她能和谁拼命! “娘……”胡老大还想挣扎,被老太太眼睛一瞪,酒醒了大半。麻溜地跑回屋去,那样子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胡老大的离开并未引发关注,老太太给赵渊夹了一块卤制的烧肉,乐呵呵地说起胡家与安吉王爷的渊源。 赵渊对此颇感兴趣,得知就是桌上一直闷着头的胡老三入了安吉王爷的眼,主动问了他当时的情况。 一直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胡老三骤然被点名,有种手足无措的慌张。在老太太的鼓励下,他把那日的事又说了一遍。 这回,不止赵渊,衙门里的人也高看他一眼。胡家不得了,不但有秀才,还能入王爷的眼,如今又有插秧机的生意在手,任谁都能看出胡家的水涨船高。 老太太将吃饱喝足的善施叫到一旁,拿出十两银子非要他收下。 这十两银子是铁牛在老太太屋里发现的,小巧精致的造型不像市井之物,老太太一想就想到了善施身上。 善施给的银子本就是饭钱,哪有收回的道理? “不就一顿饭,值不得十两银子。”老太太将银子塞进善施手里,善施则像被烫着了一般,赶紧躲开。 “还有今日这顿呢!” 今日胡家准备的饭比那日还要丰盛,除了各种猪肉,还有鸡肉。上回善施来胡家就看到两只鸡,今天一只也没看见。 “这是请你们的。你给我介绍了赵公子这个大主顾,别说一顿饭,便是请你吃十顿饭也值当。”老太太心里门清,若非善施帮忙,赵渊这般家大业大的商贾哪能看得上插秧机? 老太太感激他都来不及,哪能收他的钱? 两个人推脱来推脱去,善施也豁了出去: “那我以后就厚着脸皮经常过来吃饭啦?” 别的不说,胡家的羊奶冻是真好吃! 善施今日吃了两碗也没吃够。 (咳,主子那碗也被他解决了。) “那敢情好。”老太太巴不得他多过来。大抵人和人也有别样缘分,从见到善施起,老太太就觉得同他有缘。区区几顿饭罢了,老太太请得起。 别看老太太只是一个乡下老太太,但善施经常能从她身上看到一股侠义之气。凭借着这股侠义,老太太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定的气息,每每靠近,都觉心情舒畅。 “我不缺银子,您就收下。以后多给我做点羊奶冻就行了。”给出去的银子,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善施无论如何也不要钱。 不要钱,但要羊奶冻。 第68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八天 送走了官府的人,老太太心情不错。 得了官家认可,又得了大笔订单,想到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老太太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摆那副脸色作甚?” 胡老大颓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全家人都高高兴兴,就他哭丧着一张脸,和死了娘一样。 老太太:呸呸呸!老娘活得好好的! 胡老大抬着僵硬的步伐来到老太太跟前,满脸不愤: “娘,你是不是对我不满?”他心中这口气憋了许久,再不发泄他快要憋疯了。 “是。”老太太毫无迟疑,她表现得这样明显,胡老大才看出来? 老太太斜睨着他,漫不经心的姿态看得胡老大心头一滞。 他瞥了眼四周,胡老三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对上胡老大的目光还憨憨地瞪大眼睛。胡宝珠守在门边,也没有进屋的意思。 反正胡老大已经被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打过一顿,如今也破罐子破摔,不再隐藏: “因为钱家的事?” 他重新看向老太太,桀骜不驯气势似要冲上云霄。 “对。”老太太比他气势更凛然,她都怀疑胡老大怎么能这般理直气壮?做错事的人是他,理直气壮的人也是他,真当胡家人都是泥面捏的,个个任由磋磨? 老太太气势一出,胡老大本能畏惧。但心中的愤懑不吐不快,他猛吸了下鼻子,一吐为快: “两家都退婚了,我还因为此事被钱大打了一顿……” 胡老大越说越委屈,他为了此事付出良多。连胡宝珠和胡老三都不和他计较,偏偏老太太过不去这道坎儿。 事情他做了,但亏他也吃了,老太太凭什么不放过他! 瞪红的双眼如发了狂的斗牛,若非今日站在这里是打了胡老大两顿的老太太,他定然会不管不顾横冲直撞,谁让他不快,他就掀翻了谁。 但因为面对的是力大无穷的老太太,见识过老太太的狠心后,胡老大只能从软处入手,只等老太太心生愧疚,他再伺机而动。 但他小看了老太太的狠心,无论他哭也好,闹也好,老太太巍峨不动。 “所以呢?”她老人家冷眼旁观,冷淡的样子哪里像对待最宝贝的儿子? 胡老大的心凉了半截,来硬的他打不过老太太,来软的他又无法使老太太愧疚。来来回回无路可走,他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娘,我求求你不要怨恨我了!”胡老大快疯了,被老太太打了两顿,家庭地位直线下降。他都打算破罐子破摔,老太太又招来官府的人。眼见胡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怎能不分一杯羹? 胡老大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和老太太化干戈如玉帛。他日官府再来人,他要以胡家老大的身份接待。 老太太还不知道胡老大有此想法,否则一定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胡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 见他似有悔改,老太太给他一个机会,提醒: “这话,你不该和我说。” 谁是受害人,谁才有资格原谅。 胡老大是何等聪慧之人?立马想通了前因后果。 “我……”让他道歉? 好,他道歉! 胡老大越过老太太,看向她身后的胡宝珠,一双眼睛写满愧疚,无处安放的手握拳又放开。 “珠儿,大哥对不住你,你能原谅我吗?” 胡老大的眼眶红了一圈,红红的鼻尖带着酸楚。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差点落了狼窝,他有愧,他有罪。 泪水从眼眶漫出,胡老大眼巴巴地望着胡宝珠,请求原谅。 胡宝珠的心情也不好受,倒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是因为胡老大的神情。 大哥是何等骄傲之人?如今竟亲自道歉,可见他心底有多么难过。 做哥哥的知错能改,做妹妹的哪能不谅解? “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什么原不原谅的,自家兄妹不说这个。” 胡宝珠早就原谅胡老大了,如今说这些,她只觉得心疼。心疼胡老大要当众道歉,心疼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被娘责骂。 得了胡宝珠的原谅,胡老大也没放松。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胡老三身上,神情除了愧疚还有许多复杂。 “老三……” “大哥,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不易,我都明白。” 胡老三比胡老大更难受,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拖住胡老大的胳膊,不让他行礼。 本就是一家兄弟,就像珠儿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 刚开始时,他的确埋怨过大哥,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同样知道大哥的骄傲,那般骄傲的人如今却低下高昂的头颅,内心该是何等难受? 胡老三心疼得不行,不等胡老大道歉,率先原谅。 他不气了,真的不气。 苦主们一个、两个不但原谅了胡老大,还心疼上了。老太太气得肝疼,太没用了! 胡老大又凑到老太太面前请求谅解,现在就剩老太太了。 就剩老太太? “还有呢?”老太太的目光有意无意瞥过胡嫣儿,要说最大的苦主该是直接当事人才是。 让他一个长辈和小辈道歉? 胡老大的脸色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可若不道歉,老太太就不原谅他,胡家的利益也轮不到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就是道歉吗! 胡老大咬碎银牙,颠颠来到胡嫣儿面前,撑着一口气艰难说出: “嫣儿,大伯对不住你,你能原谅大伯吗?” 在胡老大心中根本不存在原不原谅的问题,胡老三都松口了,胡嫣儿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如此这般,不过走个形式。 胡嫣儿冷冷地盯着他,她的眼中再无胆怯,冷淡得仿佛变了个人。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胡老大的后脑勺不知为何有些发凉。劝说自己多心了,下一刻便听胡嫣儿道: “不能。”她没法替原主原谅任何人。 “大伯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胡老大根本没想过胡嫣儿会不原谅他,脱口而出的话透着伪善。而后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第69章 成为老太太第六十九天 不止胡老大蒙了,胡老三和院子里的人也都蒙了。 胡老大诶,胡家的秀才公亲自道歉,胡嫣儿竟然不原谅? “嫣儿,别这么不懂事。你大伯都给你道歉了!”胡老三率先训斥,他也不明白女儿脑子里在想什么,唯恐因此惹大哥不满,语气不善。 但训着训着,他便训不下去了。 胡嫣儿冷冷一眼似能看透人心,他身上不自觉冒了一层冷汗,回过神来方觉古怪。 奇怪,他怎么会因为胡嫣儿一个眼神吓成这样? “你那是什么……”眼神! “老三!” 老太太开口打断他的不敬之词,老太太一开口,胡老三立马蔫了。 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低着头,闷不作声。 老太太:“……”心累! 原本以为胡老三是个老实的……他也的确老实。 但他能对所有人老实,唯独对女主不老实。这要是惹怒了女主,将来报复起来,胡老三还想不想要命了? 老太太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她来到这里为改变胡家人糟糕的命运。胡老三原本的命运还挺好的,可别被他给作没了。 老太太一开口,没人敢发话。她踱步来到胡老大面前,对上他眼中的愤恨,毫不胆怯: “怎么,不原谅你还不行?”眉头一挑,不怒自威。 “我不是……”胡老大哪敢承认?他的目光又变得谦卑。 老太太把他给打怕了,现在一看到老太太瞪眼,浑身都疼。 胡老三老实了,胡老大也老实了,满院子的人没谁敢吱声。 “嫣儿做得没错,是我,我也不原谅。”老太太肯定了胡嫣儿的做法,从表面上看胡老大的所作所为谁都没有受到实质伤害。但内里,胡老大害了一条人命! 胡家真正的胡嫣儿已经死了,她死在了最好的年华,死在亲人的算计之下! 胡老大可以不知道,但他不能不赎罪。 胡嫣儿眉心一动,她轻轻瞥过老太太,又快速低下头,学着胡老三的样子老实得不行。 在场这些人,唯有她与老太太心意相通。她是胡嫣儿,她也不是胡嫣儿,她没法替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原谅杀害她的人。 奇异的是,老太太居然会支持她,这让胡嫣儿心中升起淡淡的慰藉。 老太太上吊着眼睛瞪胡老大,别看胡老大比她高出许多,但老太太气势不输,一个吊眼的动作也让人胆颤。 “想结识官府的人?”平淡的语气暗藏危机。 “娘……”胡老大双腿直打哆嗦。他承认,看到官府人来一时鬼迷心窍,不自觉就有了思量。 可他也不全然为了自己,他好了,不就是胡家好了? 老太太看出来了,胡老大胆怯归胆怯,但人家内心深处压根不觉得自己做错。 也是,他若是知道自己做错,又何至于如今还在大放厥词? 他不知道,老太太便让他知道。 “行啊。有本事自己去结识,占老太太的便宜算什么本事?” 不止胡老大,其他人也是。 老太太转过身,看向众人: “今日我把话撂这儿,无论是官府的人,还是赵公子等人,都是看着我老太太的面子而来。谁若是不知轻重,仗着胡家人的身份给我惹出乱子,别怪我翻脸无情。” 老太太声音不大,刚好传入每个人耳中。听起来没什么起伏的声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太太的东西,主动给是主动给;但老太太不给,你不能伸手就要。 别怀疑老太太的威胁,胡老大身上的伤痕就是证明。 “胡老大!” “娘!”胡老大被喊得浑身紧绷。枪打出头鸟,他后悔今日没有沉住气,又被老太太抓了个典型。 老太太倒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胡老大的忽然窜头让老太太意识到他留在家里是个麻烦。插秧机的事如火如荼展开,得想办法把这个麻烦赶走。 老太太提醒胡老大,赶紧去当县令。他耽搁了这些日子,人家的职位可不等他。 “你的心意娘明白。等你当好县令,还在乎区区一个小捕头?” 老太太几句话让胡老大豁然开朗,的确,他现在是县令了,区区捕头不放在眼里。是他还把自己当学生,忘记了身份转变。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胡老大想不通问题,瞥了眼老太太,诺诺表示: “可是,娘不原谅我。” 就这? “原不原谅不是嘴上说的,得看实际行动。打铁还需自身硬,娘原不原谅你,嫣儿原不原谅你,都在于你自己。” 这次老太太苦口婆心,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对胡老大宠爱有加的老太太。在她不遗余力的“忽悠”下,胡老大渐渐觉得,与青河县一个小捕头交好,还真不如当好他的县令大人。 等他当好县令,他日衣锦还乡,王捕头还得为他开路让行哩。 “娘,我一定当好县令,给您脸上赠光。”胡老大忽然有了雄图大志,他有了更深的期盼。 老太太笑得和蔼,轻轻拍了拍胡老大的肩膀: “嗯,去。家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好好当你的官去。” 赶紧滚回县城去,家里的事用不着他插手。 胡老大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回了城里,找到孙子谋说他要立即走马上任。 孙子谋摆摆手,告诉他官职已经被人抢去了,胡老大想当官需要再等一阵儿。 “谁,谁把我的官职抢走了!” 胡老大都没料到还真被他家老太太给说中了,一个贫困县的县令也飞了。 他前期投入了那么多,眼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会又出岔子? 孙子谋闭口不言,胡老大心急如焚,咬咬牙掏出一百两银票,请他帮帮忙。 看在一百两银票……咳,看在两个人多年的情分上,孙子谋告诉胡老大,抢他官的那人比他多出了五百两银子。要想立即走马上任,就要比对方出价更高。 五百两银子…… 胡老大腿软。 为了这个官职,他前期已经投入了上千两。如今上哪再弄五百两银子? 没有钱? 孙子谋给他出主意: 东街开了家赌坊,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第7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天 赌坊。 胡老大颤颤巍巍跟在孙子谋身后来到东街赌坊,胡家人对赌博一事无甚了解,也不好这口。胡老大昔日哪怕再缺钱,也没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但现在,不行了! 新开的赌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胡老大特意观察过,见大家脸上都喜笑颜开,肯定收获颇丰。他心中定了定,对赌博一事也不再排斥。 孙子谋推了推他,问: “你带了多少银子?” 胡老大遂把银票拿出了出来,这是他仅剩的家当。 “一百两?”孙子谋夸张地张大嘴巴,转身把另一张银票拍到胡老大手心。 “这是?”胡老大一愣,不是他刚才给孙子谋的那张银票吗? 一百两银子,就为买一个消息。 胡老大还在心伤,孙子谋大气表示: “赢了再还我。” 兜里揣一百两银票进赌坊没有底气,二百两就还好些。 胡老大登时便蒙了,一直都是他给孙子谋送钱,还是第一次见到回头钱。 “子谋……大恩不言谢!”胡老大看出了满满友善,不枉费他俩相交多年,关键时刻,还是顶用。 “客气。”孙子谋摆摆手,这都不算什么。 两个人结伴入了赌坊,看着哪里人多就去哪里凑热闹。 胡老大对这行不了解,孙子谋也是个半吊子。别的不会,买大买小一看就懂。 胡老大没敢把一百两银票都扔上赌桌,去前台换了独资,先投了五两银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太好,一连投了五把,把把都中。 五两五两又五两,半盏茶的工夫,他已经赢回了二十五两银子! 要是一开始就下注二百两,他现在已坐拥一千两银子了! 胡老大越想越激动,下一把都不用问孙子谋要下注多少,自己做主投了一百两银子。 正在端详赌桌的孙子谋见此吃惊地望向胡老大,前面几把他都说多投些,可胡老大总是五两五两地投,这把他什么也没说,胡老大竟然投了一百两……好大手笔。 “子谋,我想通了,要来就来个大的,刺激。”胡老大冲孙子谋笑得兴奋,他整个人热血沸腾,脸上染了不自然的红晕。 别看胡老大科举之路走得艰难,人却颇有魄力。这等豪迈感染了孙子谋,他大手一挥: “好,刺激。跟。” 接着,一百两银票上桌。 无论输赢,他跟定了胡老大。 胡老大激动得无以言表,他狠狠抓住孙子谋的胳膊,猛点头。 好兄弟! 两个人各自投入一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万一输了,满盘皆输。 庄家不紧不慢摇晃着骰子,口中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周围人见胡老大和孙子谋这般大手笔,也受到感染,你五十,我二十纷纷下注。 不多时,桌边积满了各式各样的投注。 胡老大死死盯住骰盅,嘴里不由跟着周围人一起念叨:“大大大大!” 他的半副身家都投在里面,万不能掉链子。 但他越着急,庄家越是不紧不慢。好不容易摇晃结束,“啪”一声将骰盅按到桌上。 “大大大……” 胡老大整个人都被吸引其中,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他所有的心神都盯在骰盅上。 孙子谋与人群中某人交换了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大大大……”随之,他也跟着胡老大一起喊大,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万众期待的骰盅终于开启。 “六六五,大!是大!” 胡老大瞬间亢奋,抱着旁边的陌生人大笑不止。 赢了的人喜笑颜开,输了的人唉声叹气,唯有庄家不紧不慢,开启下一轮赌局。 “赢了,我们赢了。”胡老大手中抓着赢来的赌资,拉住孙子谋笑得开怀。 早知道赌博如此挣钱,他早就来了! “哈哈,我们赢了。”孙子谋也很开心,他和胡老大一起数了数大致赌资,两个人加一起赢了将近五百两银子! 胡老大捧着这些钱,目瞪口呆。 五百两啊,不用算计,不用耍嘴皮,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全都搞定。 难怪他以前有位同窗尤为爱赌,别人怎么劝都不听。早知如此,他也来赌了。 “子谋,发了,我们发了!”胡老大像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似的,双目通红,激动不已。 孙子谋一盆凉水泼下,他什么激动没有。 “发什么啊,才刚刚够买官钱罢了。” 这还是两个人加一起的钱数。 胡老大:“……”是哦。 但,不怕! 没钱就继续赌呗。 胡老大又投入赌桌,这回他放开了胆子,一下投入二百两。 孙子谋劝他长远一点,前面几把都赢了,这把兴许要输。 没人能一直赢。 胡老大想了想也是,将一百两又拿了下来。至于孙子谋?他不投了。 “小赌怡情,我也不缺银子。”他就是来玩,凑个热闹。 胡老大想了想也是,他要不叫缺钱,他也不会来赌——那是以前,现在他发现了赌博的妙处,以后怕会成为赌坊常客。 又是一百两银子放到桌上,胡老大的心也跟着银子上了桌。所有赌徒都围了上来,静待庄家开盅。 呼……吸,呼……吸…… 胡老大的心跳变得异常活跃,他偷偷咽了咽唾沫,两只眼睛似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 终于,庄家动了! 开盅! 鲜明的红1点竖在那里,豹子,居然是豹子,庄家通吃。 “哎!” 所有人都输了。 胡老大那一百两银票打了水漂。 胡老大;“……” 心脏还在一下一下强有力地跳动着,胡老大的魂都飞了。 孙子谋在旁连叫了数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输了,输了……”胡老大见到熟人,眼泪一个劲儿往上涌,他扯住孙子谋的袖子,整个人虚脱似的瘫倒在地。 输了,他输了一百两银子! 也幸好只是一百两,若是按照他开头把两百两都投上,现在输得更多。 孙子谋将他哄了又哄,胡老大才勉强站了起来。 输了一百两,胡老大玩心渐淡。他终于想起当年那位同窗因为赌博倾尽家财,最后卖儿卖女。 这不是好行当,幸好他醒悟还不晚。 在场这些人,数胡老大和孙子谋赢得最多。现在说走就走? 周围人一个劲儿劝他再赌一把,兴许时来运转,一把就能将输的都赢回来了。 在周围人的劝说下胡老大有点心动,但脑海中总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位同窗身影,坚定拒绝。 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哟,没钱啊。没钱还不走人,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第7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一天 原本已经离开赌桌的胡老大,双眸骤然瞪起。 他朝人群中扫了一眼,捕捉到目标人物。 “钱大!” 站在人群前面,对他嗤笑不已的人不是钱大还能是谁? 胡老大咬着牙,眼睛瞪圆。上回钱大打他那件事他还没找钱大算账,钱大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气急败坏的胡老大步蹿到钱大身边,还不等有所行动,钱大已经叫嚷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两家的债都清了。这是你们家老太太亲口承诺的,你想违抗?”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钱大现在可算明白。在老胡家说一不二的人是胡家老太太,才不是外强中干的胡老大。 老太太的名声幅员百里,即便不见其人,也自带威慑。 胡老大果然没再对钱大动手,他愤恨不平地瞪了眼钱大,正要离开,就听钱大扯着嗓子喊: “庄家,别管他了,他没钱下注。” 没钱? 胡老大听不得这种话。 原本要往门外走的鞋尖顷刻调转了方向。 “谁说我没钱!” 他猛地拍桌,一张百两银票结结实实拍到桌上。 “大!” 他就不信,还能让钱大占到便宜! 钱大看得哑口无言,胡老大心生快意。 庄家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气势之辈,眼中满是钦佩: “哟,这位先生好气魄。冲您这一百两,我给您开把好的。” 有了庄家这话,胡老大更是得意。 他冲钱大撇撇嘴,那意思很明白:没钱就滚。 两个人相识二十多年,谁不了解谁? 钱大岂能在他面前失了颜面?当即,一拍桌子,也是一张银票。 胡老大伸长脖子去看,五十两? 呵。 钱大也知道,比起胡老大的一百两,他的五十两确实有点上不了台面。可他没钱…… 五十就五十,赢了的人才算能耐。 顶着胡老大鄙视的眼神,钱大梗着脖子较上了劲。 “大大大!”胡老大已经有了经验,自己下了什么就喊什么,只要声音够大,运气就能属于他。 另一侧,也响起高喊: “小小小小小!” 钱大不一定深谙其道,他就是看胡老大这样喊也跟着喊。胡老大买大,他买小,总有输赢。 两个人较上劲,赌场里属他们俩声音最大。 这边的声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胡老大情绪高涨,总觉得马上就要赢了。 开! 骰盅掀开,看着里面的数字,胡老大兴奋地手舞足蹈。 “赢了!” 六,大,他赢了! 钱大面如死灰,整个人变成行尸走肉,看着胡老大兴高采烈,他越发自惭形秽。 有了前面的经历,胡老大对输赢可能没那么看重,但只要见到钱大输,他就开心。 “子谋,我又赢了!” 趁着高兴,胡老大当场把一百两银子还给孙子谋,又添了十两银子,说这是利息。 有钱入袋,孙子谋也开心。不过,作为朋友,他还是劝了几句。 大赌伤身,既然赢了钱那就别再赌了。 孙子谋的劝说胡老大听在耳中,但见钱大又开始往外掏银子,他也有点心痒痒。 钱大这个输了的人都敢继续下注,他这个赢了的人却做起缩头乌龟? 孙子谋见胡老大心有迟疑,撂下话:反正他要走,胡老大走不走他管不着。 “子谋,再玩一把,一把就好。无论输赢,咱们都走。” 胡老大拖住孙子谋,嘴里念叨着一把就好。他得把钱大的气焰压下去!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孙子谋终于答应再玩一把,胡老大高兴得不行。 既然是最后一把,总得有点魄力。胡老大揣着银子,狠狠心,投了二百两。 照样是买大。 钱大那边这回还是五十两银子买小。 比起二百两,五十两着实不值一提。 更因为胡老大前几次赢了不少,大多数人都跟着他下注,导致他这边的赔率很低。 胡老大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被钱大激了几句又觉得赔率低就低呗,反正赢了就好。 在众人的期盼中,庄家一下一下摇动着骰盅,胡老大的心跟着骰盅起起伏伏。他心中暗自祈祷,一定要赢,一定要赢! 钱大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眼睛跟着骰盅转动,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骰盅落桌。 “开,开,开!” 众口一词,庄家打开骰盅,三个骰子排成一竖,又是豹子! “怎么是豹子!”胡老大往后一仰,差点晕过去。 二百两,他的二百两! 钱大也两眼一黑,趴上赌桌,上前去翻看骰子。还不等行动,就被打手按住。看着面色不善的打手,钱大瞬间清醒,只恨自己有眼无珠。 满桌的钱归于庄家,所有人空手而归。 胡老大还沉浸在赌输的失望中,孙子谋又催他走。 没了二百两,他连买官的五百两都凑不齐,走什么走? 胡老大不走,他得把输掉的二百两赢回来。 孙子谋:“……” “你答应过我,无论输赢一把就走。”孙子谋皱起眉头,对胡老大出尔反尔十分不耐。 “是,我是答应了你,可现在没有五百两银子没法买官,我走了照样没银子。子谋,就算帮帮我,你……”胡老大还想多说些好话,孙子谋已经不理他了。 “哼,我不管你,你自己待着。爱走不走。” 他甩开袖子说走就走,头也不回。见到好友生气,胡老大那颗沉浸于赌局的脑袋瓜终于清醒了片刻。 “子谋,子谋。”他抬脚追了几步,又被钱大阴阳怪气: “要走啊?” 三个字,止住了胡老大的脚步。 他回过身,瞪着钱大: “谁要走?” 冷哼一声,反唇相讥: “怕是你没银子,才要走?” “不才,我爹刚给我了一笔钱,还够玩好几把。” “我也有钱!” 两个人互相攀比,一个赛一个有钱,把钱财全都贡献给了赌桌。 不得不说,胡老大的赌运确实不错。刚开局全是他赢,不但赢够了五百两,还多了好几百两。 胡老大喜笑颜开,谁要是没赌资了,他也愿意赞助几两。导致的后果就是周围人越来越追捧,把他捧得飘飘然。 在一声一声的吹捧中,胡老大渐渐迷失自己。 原本还几十两探路,到后面一百两都成了小注。二百、五百,不知不觉,他竟投了一千两银子上桌! 第7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二天 一千两! 这个数字终于让胡老大清醒了片刻,但银子已入桌,再想拿回除非赢了这局。 胡老大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口中高喊“大大大”,所有的心神全在那三个骰子身上。 “大!大!大!” 周围人跟着他一起喊“大”,此起彼伏的声音填满了那份不安。胡老大瞥了眼对面的钱大,钱大已经输得裤子都不剩。身上能当的都当了,现在只着里衣不伦不类坐在那里。 看到这样的钱大,胡老大原本挺开心,但想到他的一千两银子兴许会有去无回,顿时什么兴趣都没了。 大,一定得是大啊! 庄家知晓大家的心情,没摇几下就将骰盅放到了桌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骰盅。 “大!大!大……” 胡老大探着身子去看骰盅里的骰子,看清上面的数字后,还没等庄家开口,一下子瘫软倒地。 “一二三,小!” 庄家宣告赌局输赢,钱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骰盅,忽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小,是小。我赢了,我赢了!” 前面几把全都是大,一度导致开小的赔率非常高。为了和胡老大争一口气,钱大一直买小。 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钱大美滋滋地归拢钱财,他也变得和胡老大似的,凡是借钱者来者不拒,多的十几两,少的三、五两,就为讨个喜气。 这一把,他把原先输的钱全都赚了回来不说,还余出不少。钱大也算体会了一把,地狱到云端的乐趣。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出老千!”胡老大忽然发狂,他蹭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推开钱大,独占桌上的赌资。 一定是出老千,否则他不会输得这样凄惨! 胡老大本以为这只是他和钱大的个人恩怨,但自从他把“老千”二字说出口,就变成了他和赌场的恩怨。 周围看场子的打手围了上来,言语还算客气,但态度已经强硬: “客官,你得说清楚,谁出老千?” 周围看场子的打手个个壮硕,那手臂足有胡老大的大腿粗,看着就吓人。 “你……”胡老大本就欺软怕硬,而今被这么多打手盯着,更不敢乱说。钱……他一心为了钱来,结果什么都不剩。 “不玩了,我不玩了。” 他输不起,他不玩了还不成吗! “请便。”打手们不曾阻止,开赌场本就是你来我往的事,人家不玩了谁也不会逼着玩。 见打手们真没有阻拦的意思,胡老大反倒迟疑了。 他带来的二百两银子输得一干二净,这要回去了还怎么买官? 他忽然想到了孙子谋,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孙子谋的身影,才想起来他早就离开了。哎,若是他刚才也随着孙子谋一起走就好了。 胡老大颓然不已,也没心思再和钱大斗嘴。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他得赶紧赚钱去。 钱大归拢好钱财,拿出一张银票冲胡老大挥挥手。 “胡老大,我赠你百两如何?” 胡老大认出来了,那张银票原本是他的。可现在,属于钱大。 “你会有这样好心?”胡老大不信。 钱大今日赢了千两也不止,不但把本钱赚了,还多了私房钱。 可恨,怎么赢的不是他? 钱大叹了口气,来到胡老大身边,顶着胡老大的怀疑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儿好的姿态。 “怎么说咱们也相识一场,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我也赢不了这么多钱。钱赚多少是多啊,不就图一个乐呵。喏,要不要?” 他又把银票放在胡老大眼皮子底下甩了甩,过了个村可没…… “要!”胡老大一把扯下银票紧紧攥在手心,不要白不要。 钱大一下子就笑了,笑起来的他没了阴狠,反而多了坦诚。 “接了我的钱,咱们俩的恩怨……”他试探着劝说,胡老大更痛快: “没有恩怨,钱大,我一直觉得你人不错。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咱俩本不至于此。” 胡老大能和钱大玩到一起去,两个人的心性在某些方面极为一致。其实他们俩本身倒没有恩怨,就是家里。 钱大拍了下大腿,同样感慨: “嗐,谁说不是呢?”两个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又成了好兄弟。 好兄弟赢了钱哪能厚此薄彼? 钱大招呼胡老大继续赌,反正总有输赢,他们就一人赌一边,总有一个人能赢。 本已打了退堂鼓的胡老大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反正不是大就是小,至于豹子……庄家又不能把把都开豹子,他和钱大总有一人能赢。赢来的银子五五分账,铁定能赚。 说干就干! 胡老大将还没捂热乎的银票又放上了赌桌,都不用人劝,再度投入赌徒事业。 刚开始他赢了几把,后来钱大也赢了,庄家开豹子的次数越来越多,就算他们俩分工明确也赢不了多少。 胡老大赌红了眼,眼瞅着赢来的钱又都输了出去,他急得把衣服都脱了。前有钱大当衣服当赌资,后有胡老大紧随其后,两个人不愧为难兄难弟,走的都是同一条路。 可当完了身上的东西还是没钱,怎么办? 胡老大急得团团转,他有预感,下一把保证能赢。但,需要银子! 忽然,他听到有人叫他: “大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胡老二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赌桌上赌红眼睛的胡老大差点没敢认。 胡老大没顾得上回答,直接朝他伸手: “老二,有没有银子,借我点银子用用?” 他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两只眼睛猩红,双手已经开始搜身。 胡老大避开他的搜身,问得直接: “大哥,你怎么能赌博呢!” 胡老二在外多年,看得清楚。那些个赌徒没一个好的,全都是倾家荡产,无家可归之徒。胡老大明明有着大好的将来,他作甚要这般作践自己?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胡老大瞪他: “赌怎么了?” 若是不赌,他都不知道这条路来钱这样快。 周围一群人附和: “对,赌怎么了!” 胡老二哑然当场,他跟一帮赌徒说不清。 “大哥,快跟我出来。”胡老二拽着胡老大就要往外走,却被看场的人堵住。 想要带走胡老大? 可以。 先把赊的账还了。 “多少?” “一千两!” 胡老二差点没喘上来气,又问了一遍多少,听清楚后恨不得将直接甩掉胡老大这个大麻烦。 第7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三天 要钱没有,胡老二没能把胡老大带走,自己也被扣下了。 用赌场的话来说,他们俩都属于人质,等什么时候胡家把银子还清,他们就可以走了。 胡老二:“……” 走也走不掉,那就赌。胡老二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被胡老大搜刮走,这还不算,他还被胡老大嫌弃没用,身上连点银子都没有。 胡老二:你把十两银子还我。 胡老大拿着银子就上了赌桌,他红着眼睛下注,十两银子被他一把输了个精光。 胡老二:“……” 周围人在劝胡老二,他和胡老大是兄弟,一人赌运不佳,另一个人肯定赌运很好。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有经验。 胡老二:我信你个鬼! 他有家有业,大好的年华绝不能荒废在赌场。胡老二聪明地没有反驳,而是反过来和赌徒们套话。 有关胡老大为何回来此地,又怎么赌红了眼,全都被他套了出来。 什么孙子谋,什么钱大,他一个都没瞧见,就看到他家大哥疯了一样在赌博。 大哥是被人下套了啊! 胡老二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大哥被人下套,他又被人诓来,岂不是也要让他入套? 越不安的时候越要冷静,胡老二强迫自己淡定,淡定…… 从表面上看云淡风轻,但大脑在飞速思索。 大哥欠了赌债必须还,找谁还? 娘? 胡老二瞬间否定了这一想法。 大嫂? 大嫂本就看不上大哥,若是再知道大哥在外面做赌徒,二人怕是要直接和离。 不能找秦氏,那…… 胡老二把相识的人一个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选择了胡广深。 父债子偿,秦氏只得胡广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向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也不缺少银子。 至于胡广深手里有没有一千两银子,那不在胡老二的考量之中。 胡老二一面和赌坊的人虚与委蛇,一面将胡广深的存在透露给他们。赌坊要赚钱,甭管是谁的钱,能拿到手就是笔好买卖。 签字画押一气呵成,赌红眼的胡老大看也不看字据,只要给他银子,什么都好说。 胡广深人在书院坐,祸从天上落。 当他从长书那里听闻赌坊来人,一度以为对方找错了人。直到赌坊的人拿出胡老大签字画押的借条,他方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胡老大竟然去赌!还输了一千两银子! “他在哪儿?”胡广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胡老大大卸八块。 这些年,家里、家外只有秦氏一人支撑。胡老大虽为一家之主,却可有可无。原本胡广深就对他满肚子意见,而今已到了爆发边缘。 得知胡老大还在赌坊,胡广深气势汹汹找了过去。 “少爷,要不要告诉夫人?”长书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帮忙拿主意。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老爷不靠谱,但不靠谱到这等地步再度刷新他的认知。少年年纪小,又是备考生源岂能出入赌坊?有问题找夫人,这是长书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胡广深的步伐未曾停顿,他脸上不愤,话里话外却带着别扭: “他没有去找娘而是找上了我,可见还要些脸面。暂且不要告诉娘,去瞧瞧再说。” 胡广深年纪小也知轻重,此事牵扯良多。娘那边已经够忙的了,他不想因这些杂事令娘担忧。 两个人快速来到赌坊,看到在人群中赌红了眼的胡老大,胡广深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冲过去。 这就是他爹?他就是被胡家人吹嘘追捧的胡老大! “广深。”胡老二千呼万盼,终于把人给等来,赶紧凑过来。 胡广深若再不来,他都要扛不住了! “二叔?” 胡老二将胡广深拽到角落,大概说了他的判断。胡老大不是自己想赌,他是入了圈套! 得知前因后果,胡广深的脸色依旧没有多少好转。堂堂秀才公被人下了圈套,还乐不思蜀,胡老大简直丢尽读书人的脸! 胡广深扔下胡老二朝胡老大走去,那副看淡一切的表情看得胡老二心头一颤。 “广深,广深……” 他在背后叫了几嗓,均被胡广深无视。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在赌桌上挥斥方遒的胡老大。 通过胡老大的不懈努力,这把赌局他终于赢了! 赢了,哈哈! 胡老大别提多开心了,他抱着赢来的赌资笑得合不拢嘴。在旁边人的恭贺声中,一声声迷失自己。 胡广深铁青了一张脸站在胡老大身边,已经被赌迷失了心智的胡老大压根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长书觉得他家少爷浑身都在冒寒气,老爷越是无视,他越是冰冷。 长书赶在自己快要被冻毙前悄悄扯了扯胡老大的衣摆: “老爷。” 您快回过头看看您儿子啊! 一连叫了几声,胡老大才发现。 “长书?” 胡老大一愣,那颗被赌博迷失的心忽而一静。在长书的指引下,看向身后—— 胡老大:“……”整个人都僵住了。 当爹的再不行,也想在儿子面前摆威风。当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胡老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广深,你怎么来了?”他努力摆出笑容,试图大事化小。 已经充分见识过他赌徒本性的胡广深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盯着他,言语讥讽: “我来给你还赌债。” 平静的声音毫无起伏,但冰冷的姿态已经表露太多。 还赌债? 胡老大敏锐地盯上胡老二,是他把胡广深找来的? 胡老二只好怯生生道; “大哥,广深不来咱俩都走不成。” 总不能他替胡老大还赌债? 凭什么! 人都来了,再计较也无用。胡老大不想在儿子面前丢份儿,姿态依旧强势: “你还赌债?小小年纪,你有几个钱?” 虽然秦氏不拘胡广深用度,但他手里也没几个银子,这点胡老大有数。 他大手一挥,颇为气派: “去,去找老太太。老太太那有我两千两银子。” 别以为胡老大什么都不懂,表面上看他欠了赌坊银子,实际上他借用这招要回自己的银子。 什么赌博,他根本没有沉迷。 胡老大将骰子一扔,沉迷得快,撤退得也快。 胡广深纹丝不动,还是那副冰冷样。胡老大被他盯得不舒服,吩咐长书?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老太太!” 长书:“……” 长书是胡广深的书童,不受胡老大指使。 这把胡老大气得不行,他不能拿儿子出气,还不能拿一个小小书童出气吗? 第7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四天 胡老大撸起袖子就要去拧长书的耳朵,还没等行动,胳膊忽然一痛。 “闹够了没有!” 胡广深拍下他的胳膊,横眉冷对。 十五岁的少年郎已颇具气势,虽然身型消瘦了些,但那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看得胡老大心中慌乱。 胡广深的长相更随秦氏,眉眼玲珑,鼻子小巧,唇红齿白,似个小姑娘。 此番瞪起眼来,竟也有几分戾气。胡老大不知为何,从胡广深脸上看出了几分老太太的影子。 他堂堂秀才公,岂能被一介稚子吓住?胡老大反瞪回去,嘴中毫不留情:“我是一家之主,敢不听我的话,等着被发卖!” 这话是针对长书说的,一个小小书童也敢放肆,惯他毛病! 长书顿时便慌了,夫人虽好,可老爷也能做主,夫人也不可能为了他驳了老爷面子……现在就看少爷的了! 长书期期艾艾看向胡广深:少爷,救命啊! “够了!”胡广深最看不上胡老大这副欺软怕硬的做派,有本事冲着他来啊,朝长书耍什么威风? 他挡在长书面前,长书比他要矮上一头,正好躲得严严实实。胡广深怒目相对: “你还要折腾什么?奶为了你散尽家财,连口热乎饭都难吃上,你还要去啃她的养老钱?你还是不是人!” 因为秦氏的缘故,胡广深多与秦家人交际,但不代表他不了解胡家处境。胡家会过成这样,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胡老大。他作为胡老大的儿子,有些话也无法说得太过直白,只能每次见到老太太时旁敲侧击几句,但毫无用处。 他无法说服老太太,只能朝胡老大这边下工夫。 一个乡下种地的老太太怕是一辈子都攒不下一千两银子,胡老大还要去啃老太太的银子……他都羞于承认,这是他的父亲。 胡广深愤恨不已,胡老大听了更要骂: “胡说什么,你奶吃得好着呢!” 顿顿有肉,比城里人还自在哩。 可无论他怎么说,胡广深也不信。他又不是没有见过胡家的境况! 这边的争执也引起了赌坊打手们的注意,一千两的大主顾,无数只眼睛盯着。 被这么多人似有似无地打量,胡广深如坐针毡。他憋着口气,只想赶紧离开。 “这债我可以替你还,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赌!” 绕来绕去,也绕不开赌债。胡广深沉下心,开出条件。 这点正合胡老大意。 “本也没想赌,是你孙叔叔……” 他对赌博一路以前毫无兴趣,若非孙子谋带他来此,他都不知道赌博是这样好玩的一件事。可说着说着,胡老大就顿住了。 当局者迷。 在他沉迷赌博的时候,只觉得这里样样都好,就连孙子谋也是不识趣的。 可当胡广深这样一提,他忽然意识到所有的根源都是因为孙子谋……还有钱大! 这两人早没了影,只留他在这里欠下这么多赌债! 胡老大能考中秀才,本身智商没有问题。如今回过神来,有种拨开云雾见日出的开朗。 孙子谋和钱大合伙害他! 这件事倒不好叫胡广深知道,胡老大将此事压在心头,又好奇问: “深儿,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一千两啊! 秦氏给的? 胡广深当然没有这么多钱,他连身上的五十两银子还是从书院离开时找王耀祖几人凑的。 他没钱,但有名声。 县城书院学子身份顶不上一千两银子,但“小三元”胡案首的堂弟身份让赌坊松了口。 胡广深可以先还五十两,其他那九百五十两可以分一年交付,利钱只比钱庄高一点点。 从赌坊出来,胡老大有种万象皆新的感触。身在赌桌不觉胆怯,只想着大杀四方,下把稳赢。可下了赌桌,出了赌坊,方才感到后怕。 那些欠了赌桌卖儿卖女,砍手砍脚的大有人在。他……差一点…… “深儿,这钱爹肯定还你。” 胡老大惦记着儿子的好,主动提出还钱。养儿防老,他还没老,已经感受到儿子的好。 胡广深眉头一皱,不阴不阳: “肯定得还我,我又不赚钱。” 他也没钱,借的钱都得靠胡老大去还。 胡老大:“……”幸好他还没全指望儿子! 胡广深还有课业,确定了胡老大还钱后,匆匆回书院。胡老大则要去找孙子谋报仇! 还有钱大! 胡老二将他拦住,问清了前因后果,更疑惑了:“钱大和孙子谋什么时候撮合到一块了?” 按照胡老大的猜测,这件事是二人合谋给他下套。可钱大和孙子谋素昧平生,这二人为何要一起坑害胡老大? 被胡老大一提醒,胡老大也蒙了。 是啊,为何? 胡老二劝说他先不要去找孙子谋,对方在暗,他们在明,许多事不甚明了,找了得不偿失。 胡老大气得不行,他咽不下这口气! 胡老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劝服,还不等松口气,胡老大又将矛头对准他。 “老二,别以为你劝了两句我就念着你的好。上回在家时,你出卖我,这笔账我还没好好和你算算!” 他对胡老二多好啊? 结果呢! 胡老二帮助老太太打他,胡老大也是才知道,胡老二还有打他的心。 这样的弟弟,狠如蛇蝎,他不敢要了! 胡老大怒目相向,活像要吃人。胡老二也怒了,甩开袖子怒怼: “算什么?我要不那样做,老太太打得更狠。你知道吗!” 他“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说得胡老大哑口无言。 当时那种情况,老太太明摆着要拿人出气,胡老大若是识趣,就该乖乖由着老太太打。老太太打人有分寸,又不会将他打死。 总好过钱大,把他扒了衣服放了一夜,折腾得差点没了半条命。 胡老大:“……”听着竟有几分道理。 “对了。大哥,你的官还当不当了?娘因为此事才放你一马,可别再出乱子。”胡老二说着说着又提到当官,别说他急,胡老大更急。 可要当官,就绕不开孙子谋。 “怎么不当!我现在就去找人!” 胡老大也不找胡老二出气了,找胡老二有什么用,又不能让他当官。 谁能让他当官,他找谁。 第7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五天 善施看着在田间地头亲自插秧在自家主子,下巴都要惊掉了。 主子今天起了个大早,说要到上河村看看老太太,他本就觉得奇怪。来了之后看到主子简直像换了人,换上胡家的粗布衣裳,就像个乡野村夫。 直到主子亲自插秧,并乐此不疲,善施忽然顿悟:主子是在讨好老太太!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般,但主子做事向来稳妥。 善施思量着,他若是插足其中,主子会不会不喜?虽然他有心帮着主子分担农活,但主子做事一向分寸,没得吩咐贸然前往,他怕弄巧成拙。 哎,当人下属的不好干,琢磨来琢磨去,主子的心思最难猜。 “善大哥,喝碗绿豆汤,这是解暑的。” 胡宝珠穿上最得体的衣裳,扭着腰肢,出现在善施面前。 春日阳光大,站在田埂上是有些晒了。胡宝珠给善施舀了一大碗,笑意盈盈地递给他。 娇俏可人的姑娘如娇花绽放,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可惜,善施是个不解风情的。 熬得软烂的绿豆汤比姑娘更吸引他。 “你还会熬绿豆汤?”他颇为稀奇。 绿豆这种东西在农家并不少见,但也不多见。多半人家都会拿来卖钱,并不会自己享用。胡家不但没卖钱,胡宝珠还知道这东西解暑,不愧是耕读之家。 越和胡家老太太接触,善施越能发现胡家与想象中的农家完全不同。老太太开明、大气、有学识、有见识,最重要的是,她善解人意。主子不是好相处的人,能和主子聊到一起去的人,该是何等良善呐。 善施剑眉星目,常年习武的身躯与乡下汉子截然不同,那种带着朝气与贵气的模样深深令胡宝珠着迷。 她双手绞在一起,看看善施,又飞快低下头,含羞带怯: “我们乡下人,什么都会干点。我做饭手艺还行,今天中午请你尝尝。” 女儿家的心事一目了然,胡宝珠已经十八了,这个年纪放在任何一户人家都属于老姑娘。 老太太疼她,愿意让她多留几年。胡宝珠也找不到合眼缘的男人,一直耽搁到现在。 现在,她觉得善施就不错。 胡宝珠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眉眼含笑,很是惹人怜爱。 善施倒没什么想法,顺从点点头: “那我一定好好品尝。” 说着,喝了一口绿豆汤。绿豆汤是凉的! 晒了许久的人喝上一碗冰镇绿豆汤,该是何等惬意? “放糖了?” 甜滋滋的,很好喝。不等胡宝珠作答,善施又喝了一大口,喝完砸砸嘴巴,回味无穷: “这甜味倒是与众不同。” 和糕点里的糖截然不同,又确实是糖。 胡宝珠立即成了“星星眼”,她夸张地张大嘴巴,一个劲儿夸赞: “善大哥好厉害,一吃便吃出来了。” 这东西,她第一次吃都不知道是什么。 “是用麦芽做的饴糖,味道好,还,还对身体好呢。”胡宝珠磕磕绊绊,那句描述的词终究想不起来,就换了个“对身体好”。 她略带几分不安,生怕被善施看出端倪。 善施什么都没看出来,胡宝珠的不安,在他看来是还不熟悉造成的胆怯。 “饴糖?你还会做饴糖?”善施眼睛都亮了,比星星还耀眼。 胡宝珠看愣了几分,一颗心“怦怦”乱跳,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命定之人。 善施,就是她要找的人! 心中的怯意,因羞涩掩饰得刚刚好。胡宝珠含笑道: “会一点……”其实一点儿也不会。 这东西是胡嫣儿做出来的。 但……都是一家人,她说是她做的就是她做的。 这样一想,胡宝珠顿时底气十足。连看向善施的眼神都带了坚定。 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善施幼时身体不爽,需要用饴糖配药,后来身体好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饴糖。等他想起时再寻这个味道,却都不像。 但胡宝珠做的,很像他记忆中的味道。 “这可不是会一点的事。能不能教教我?”善施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瞧我,多嘴了。”方子都是保密的,兴许这方子胡家另有他用,他多这句话着实不该。 哪里是多嘴呢? 胡宝珠求之不得。 “不不,可以教,可以教。不过得准备准备,下次。下次你来,我教你做饴糖。” 她得趁这段时间学会如何做饴糖,否则就要露馅了。 胡宝珠正愁不知如何与善施拉近关系,有缘分的人不用求,这不,机会自己找来了。 虽然胡宝珠回得大气,但善施也不小气。 “我把方子买下。”他也不外传,就做了自己吃。 胡宝珠喜欢钱不假,但若为了钱与善施疏远,才是得不偿失。 “善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听闻善大哥乃临安府人士?” “嗯。”得到善施的肯定答复,胡宝珠的眼睛更亮了。 “女儿家嘛,总是爱美的。下次善大哥给我带几只临安府的珠花便可。” 男子送女主珠花定亲,画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胡宝珠的胸口仿佛围了几只小鹿乱撞,她怯怯的又期待地看向善施,少女心事总是春,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看看属于善施的世界。 “这有何难?”善施一口答应,他心里压根没有定亲一说。这是谢礼,意义不同。 老太太和赵渊说到兴起,没工夫搭理她。胡宝珠放下绿豆粥,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走到一半,看到有人趴在田埂上。若不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张毅?”胡宝珠认出了趴在地上的人,正是隔壁张寡妇家的儿子,张毅。 张毅身体不好,从来没有下地干过活。 今年老太太得了张氏的经验,主动将张家的地揽过来,种的也是胡家的“陈粮”。虽说胡宝珠不认为一点经验就值当帮忙种地,但两家的关系无形中好像亲近了许多。 张毅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不算整齐的衣衫,斜眼盯着胡宝珠,那眼神有说不出的复杂。 胡宝珠被他盯得难受,总觉得自己出门忘记洗脸,要不他作甚这样盯她? 张毅脸色微红,看起来像生病了。胡宝珠准备关心一下,便听他道: “私相授受。” 指的是刚才胡宝珠和善施的对话。 胡宝珠:“……” 病秧子,病死他得了! 第7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六天 别看张毅身体病恹恹,但因为读过不少书,一直以读书人自居。这等私相授受,不合礼节的事,他最是看不上。 胡宝珠小小回敬: “隔墙有耳。” 顿了顿: “不对,是隔‘田’有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毅趴在田埂上偷听她和善施讲话,岂非君子所为? 张毅脸色不虞,不过胡宝珠却不怕他。 “我不告发你,你也不许传出去。”她顺理成章提出要求,娇俏的脸蛋儿在阳光的映照中熠熠生辉,就像一块上好的璞玉,藏在乡野间。 张毅往后退了半步,没有应答。胡宝珠权当他答应了,认识这么久,她了解张毅不是好八卦之人。 胡宝珠离开,张毅也要走。两个人结伴同行,胡宝珠好奇地问: “你刚才趴在田埂上做什么?”张家的地已经种好了,张毅又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他跑到田地里再伤着,他娘肯定要担心。 张毅顿了顿,解释了句: “走累了,在休息。” 胡宝珠:“……” 好,躺在地里休息。是她少见多怪。 老太太发现,赵渊虽为一介商贾,但对于农事颇有见解。她一个半吊子农妇,与赵渊详谈几句收获颇丰。 “赵老弟,想不到你农活干得这样好,平日里也下地种田吗?” 老太太觉得赵渊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都高出一筹,他这样的种地人才只当个商人太屈就了。 老太太想把他哄来种地。 赵渊刚用插秧机插完一亩田,站直身体看身后绿油油的水田,身心得到满足。他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心情不错。 面对能让他心情不错的老太太,赵渊也乐得多说几句: “嗯。民以食为天,家中长辈特意开了一片地,让家族子弟前去耕种,让我们谨记粮食来之不易。” 赵渊将插秧机放到一旁,依旧忍不住流连忘返。他已经基本弄清楚了插秧机的工作原理,机器本身没有多大技术含量,重在巧思。赵渊十分钦佩老太太的奇思妙想,对待人才,他一向极为和善。 老太太对赵渊家的长辈也深表认同: “这个办法好。只有亲自感受才能牢牢记住,你家长辈别具匠心,在这样长辈的带领下,家族才会绵延不绝。” 她也要做这样的长辈! 阳光落在老太太身上,有一种别样的亲和感。她整个人沐浴阳光之中,眉眼都变得柔和。 赵渊未置可否,忽而心思一动: “老太太见解独到,只是待在这处小山村岂不屈才?” 胡家有两个秀才,家境也算不上富硕。不过,有了他的订单,胡家的日子应该会好起来。但还不够,他钦佩一个人就想给她最好的。这处山村到底偏僻,老太太有这等见识,不如走出去看看。 短短一瞬,赵渊已经为老太太规划好了以后的人生。不愁吃喝,无忧无虑。 老太太听得警铃大作,这是何意?要让她离开上河村? 万万不可! 她的使命是为改变老胡家人的命运,离开了这里,脱离了原有剧情,她怕事情有变,更难完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她猴年马月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哦。 老太太将心事遮掩,摆摆手,笑得从容: “嗐,我就喜欢种地。看着秧苗一季又一季收获,我的心里全是满足。种了一辈子地,若是哪天不让我干活,我反倒不自在。” 可别让她去感受繁文缛节的礼仪教条,她就喜欢种地,就喜欢待在乡下。 既然是老太太喜欢干的事,赵渊也没再发表意见。 他又看上了村子里的水车,听闻这也是老太太改良的,忙不迭想要下订单。 财神爷又来送钱,老太太笑得看不见眼,忙前忙后侍候着,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赵渊一连来上河村上天,终于搞明白了水车的构造,他大手一挥,又是百架水车的订单,老太太反而替他担心。 订那么多水车,能卖得出去吗? 善施让老太太放宽心,赵公子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别说百架水车,就算一千架、一万架也亏不了本。 老太太放心了,抓紧时间让胡老四赶工交付。 插秧机的生意加上水车的生意都丢给胡老四做,胡老四根本忙不过来。幸好,善施又推荐了几个木匠,胡老四那边才勉强能把事情干完。 老太太躲在房里,数着银子笑呵呵。赵公子大气,不但付了定金,为保顺利交付,还给了买料钱,好大一笔银子,都入了老太太的口袋。 千金散尽还复来,老太太将木箱里的银子全都倒在床上,挨个数着,觉得古代生活太有意思了! 照着找个趋势,她很快就能让胡家的日子富裕起来。 “哐当!” 一声巨响,吓得老太太心脏突突。 胡宝珠面盆摔到地上,发出好大声响,把全家人都吸引了出来。 院内。 胡宝珠正和胡嫣儿置气,她向来在家说一不二,除了老太太和胡老大,还没谁能压得过她。可胡嫣儿居然敢驳她的面子,她好声好气想学做饴糖,胡嫣儿说什么? “你做不来。” 冷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她一吊钱。 胡宝珠依旧腆着脸讨好,好话歹话说尽,胡嫣儿也不为所动。 这还得了? 胡宝珠让大家评评理,尤其是小田氏。她的女儿她来教。 小田氏听得脸上青一阵儿紫一阵儿,暗骂胡嫣儿不懂事,不就是饴糖吗,谁还不会? “珠儿,你别气。我也会做饴糖,我来教你。” 小田氏如今也不敢和胡嫣儿硬碰硬,自从胡嫣儿晕过一回,再醒来后她的眼神就变得不对劲儿。小田氏也说不上来是哪不对,但却让她这个做娘的都不敢直视。 闺女惹了事,当娘的来摆平。 本以为这样胡宝珠就能消停,但她就是认准了胡嫣儿,别人做的饴糖不是那个味。 小田氏只得劝说胡嫣儿,可话还没说完,胡嫣儿已经硬气表示: “我的方子要拿出去卖钱,谁也不给。”她一脸倔强,冷漠的眼神谁的话也不听。 铁牛也在一旁火上浇油:“姑姑为何不自己想方子,非要抢占三姐的东西?” “铁牛,闭嘴!”小田氏不敢拿别人如何,对铁牛丝毫不惧。 可她话音刚落,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响起: “小田氏,又是你在惹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田氏瞬间便怂了,老实地低下头,唯唯诺诺: “娘,我不是,我没有……” 第7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七天 老太太捂着心脏在几个人中间转了一圈,她老人家一出场,所有人闭口不言。 都知道老太太好行家法,若是谁惹了她老人家不快,再行家法可怎么好? 她们不说,老太太也有办法知道。 铁牛如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讲明。 胡宝珠怕老太太责骂,赶紧说: “娘,我,我就是想学做饭。” 她踟蹰着望向老太太,双只手交在一起,一颗心不上不下。不知何时,老太太最疼爱的闺女也变得小心翼翼。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好,今天中午你来做饭。” 胡家做饭任务一般是几个儿媳轮流做,姜氏去了城里,丛氏又还没回来,这些日子做饭的活都落在了小田氏身上。 胡宝珠素手芊芊,别说做饭,连烧火都极少。 既然她主动提出,老太太便顺了她的意。 “我……”胡宝珠一僵,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可,是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都让她做饭。有问题? 胡宝珠:没问题。 解决了一个人,老太太又看向胡嫣儿: “饴糖?” 老太太对吃的方面一向不拘,但她年纪大了,怕吃甜多了对身体不好,向来克制。饴糖这东西对身体有益,吃点倒也无妨。 胡嫣儿心下一慌,但她掩饰得好,没有被看出,话语却暴露了: “之前去县城看别人做过,我改良了一下方子。” 她担心老太太会看出她并非原主,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添了一句。一个人原本不会做的事忽然会做了,总得有个原因。老太太瞥了瞥她,问还有没有饴糖,她也想尝尝。 老太太要吃饴糖,胡嫣儿从屋里拿出了好大一块。黄白色的糖饼上面有许多小孔,模样不怎么好看,但闻起来很香甜,吃起来更入口即化,又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铁牛凑到老太太小声报告: “奶,三姐做了好多。” 他看见了,屋里有一盆呢。 胡嫣儿就在跟前,这话自然也被听了去。她小心地看向老太太,迟疑着问: “奶,我能和爹一块去集市上摆摊吗?”她怯怯的眼神像极了曾经的胡嫣儿,仿佛逆来顺受,老太太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但老太太很明白,她若不许她去,她也会去。 这就是眼前的胡嫣儿与以前的胡嫣儿最大不同。 “卖饴糖?”老太太大概知晓她屋子里那一盆饴糖的用处了。 “还有羊奶冻和双皮奶。” 家里的母牛奶水很足,胡嫣儿挤了一些出来,又开发出新美食。 “双皮奶?” 老太太看胡嫣儿就像在看什么稀奇宝贝,双皮奶她已经很久没吃上这口了。 胡嫣儿见此立即给老太太做了一份双皮奶,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沾光。 吃完双皮奶,老太太神清气爽。本想问问胡嫣儿能不能做酸奶,转念一想她现在的身份不该知道酸奶,索性作罢。 老太太吃得满足,对胡嫣儿去集市也不反对,更放出话来:胡嫣儿做的东西要拿来卖钱,手艺不许外传。胡宝珠做饴糖一事就此作罢。 胡宝珠若是这样听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趁着老太太回屋,她敲开门,对着老太太笑得温柔。 老太太不否认胡宝珠的确长得好,在还没长开的女主面前,胡宝珠就是盛开的玫瑰。但她这样笑,笑得老太太发憷。 “何事?” 老太太瞥她一眼,无甚表情。 自从老太太打了胡老大后,经常与她亲近的胡宝珠久不见人影。她不来,老太太也乐得自在。 作为最受宠的小女儿,胡宝珠对胡老太十分熟悉,若是被她看出端倪,露馅了可怎么办?还好,她没有看出问题。 胡宝珠不但没看出问题,还对老太太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小碎步来到老太太跟前,孝顺地为老太太捶肩,她的按摩手艺着实不错,几下就让老太太觉得肩膀放松不少。 老太太放松,正是好说话的时候,胡宝珠这才开口: “娘,您觉得善公子怎么样?” 善公子? 老太太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在叫谁,但这称呼倒不陌生。善施是县太爷的门客,说是官府的人也行,但终究不是。他为人和善,只让以姓名相称。胡宝珠为显与众不同,特意称他为“善公子”。 想到赵渊被称呼“赵公子”时的别扭样,老太太也能想到善施被称呼“善公子”时的模样。 “挺好的。”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那,您给做女婿呢?” “咳咳!” 老太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也不用胡宝珠按摩,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站好。 “做女婿……你呀?” 老太太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说到女婿,肯定是她的丈夫。 胡宝珠在善施面前含羞带怯,到了老太太面前大大方方承认: “是我。” 她就是看上善施了,想要嫁给她。 “不怎么样。”老太太直接告诉她,死了这条心。 胡宝珠的婚事的确是个难题,但也没必要拉善施下水。 短短几日接触,老太太真心觉得善施这孩子不错。那么不错的人,怎能由着胡宝珠坑害? “娘!”胡宝珠并不妥协,她找各种理由试图说服老太太。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嫁人说出去都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她旁敲侧击过,善施是孤儿,将来入赘胡家也不是不可能。人好,又有本事,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丈夫。 老太太:“……”差点被她说服,但想到胡宝珠那性子……她不能祸害好人! 老太太看着胡宝珠欲言又止,胡宝珠还眼巴巴地等她松口。憋了又憋,老太太冒出一句: “实在不行就留家,娘能养活得起你。” 胡宝珠的婚事堪称命运多舛,老太太现在忙着赚钱,倒不出工夫替她筛选。善施虽是孤儿,却在县衙做事。交往的都是如王捕头、赵渊这等人,与他们家完全不同。 老太太不想看到胡宝珠一条路走到黑,索性在源头就掐掉她的念头。 “娘!”胡宝珠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岂能轻易罢休? 她直接和老太太说了,学做饴糖其实也是为了善施而学。她觉得善施很好,老太太越劝她越上头。 老太太:“……”这糟心的闺女儿哦。 第7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八天 胡宝珠要教善施做饴糖? 见识过胡宝珠的厨艺后,老太太果断劝她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今天中午胡宝珠做饭,好好的猪肉被她做得咬不动,味道还很奇怪;炒的蔬菜像是没熟,但又确实熟了……反正不是正经味道;至于米饭……确实没蒸熟! 胡宝珠在老太太那里吃了瘪,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硬是没让小田氏插手。这可苦了胡家人,千盼万盼的午饭不好吃,又不能浪费粮食,每个人都吃得没滋没味。 “珠儿,以后我来做饭,你歇着。”小田氏在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饭后,宁可自己受累,也不想再吃胡宝珠做的饭! 其他人均表示认同,嘴上说着让她歇着。胡宝珠知道,其实就是嫌弃她做的饭不好吃。 以前还有老太太撑腰,现在老太太则和那伙人同仇敌忾,不许她再进厨房,胡宝珠也犯了愁。 她已经和善施约好了做饴糖,现在做不成饴糖,这可怎么办? 家里的活用不上她,她又不敢和善施说实话,胡宝珠告诉老太太,她想到秦氏那住几日,散散心。其实是为躲开善施。 老太太欣然应许,还嘱咐胡宝珠让秦氏帮忙相看。秦氏的眼光独到,早点为胡宝珠相看好人家,也早点安心。 老太太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到农事当中,随着一场春雨落下,春日农耕拉开华丽大幕。老太太的插秧机在胡老四的不懈努力下,紧赶慢赶终于按期交付。也不知道赵渊是怎么宣传的,一百辆插秧机刚出厂就销售一空,随之而来的是更多订单。 原本开木匠店,胡老四想的是不管怎样也要把店撑下来。看着纷沓而至的订单,他整个瘫软。 太多了,太多了! 他这家小店累死累活也干不完这么多订单。 老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很想吃下所有订单,但有钱大家一起赚更好。 她的想法是再找间大规模的木匠店,她提供图纸,对方负责生产。当然,最后的组装工作则由胡老四的木匠店来干。 老太太将想法告诉善施,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里有这种大规模的木匠店,还是询问善施放心。 善施听闻后,将“鲁班行”推荐给了老太太。 县城的木匠店多是小本经营,“鲁班行”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与插秧机的推广也旗鼓相当。 胡老四被“鲁班行”解雇那事,是老太太心头的一根刺。虽说事后张贵被开除,“鲁班行”的老掌柜还扬言再不许他入木匠行当。但老太太就是过不去这道坎,也不想让“鲁班行”占她的便宜。 善施知晓老太太不快,劝说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先和“鲁班行”的掌柜谈谈,不合适再换别家。 老太太应许。 当日,“鲁班行”的掌柜便亲自找来了胡家。不是昔日的老掌柜,而是一位颇为年轻的白脸男人。 男人身高八尺有余,白白净净,头戴冠帽,长眉入鬓,笑得一脸和善。 “在下王世茂,见过老夫人。”王世茂拱手对老太太行过一礼,他姿态恭敬,对老太太就像对待上宾一般。 老太太疑惑,老掌柜怎么没来? 王世茂解释:老掌柜年事已高,回家颐养天年,“鲁班行”的事现在由他负责。 年事已高?颐养天年? 老掌柜在“鲁班行”多年,刚犯了事就回了家,这样巧? 老太太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其他信息,但王世茂只笑并不多言,他笑起来自带亲和,看老太太的眼神和看老朋友似的。 老太太:“……” 因对“鲁班行”不满,老太太特意开了个二八分的高价,鲁班行负责制造零件,却只能得二成利。这样的事,是个人都不会答应。 “可以。” 王世茂一口应下,毫无负担。 老太太:“……”我怀疑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后面的水车将来也要投入市场,与“鲁班行”的合作有一便有二,抢占先机最为重要。 可无论老太太提什么要求,王世茂都表示认同。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太太越听越迷糊,没敢轻易答应。她说要考虑考虑,让王世茂回去等消息。 “老夫人,我诚心想和您做买卖。如果您还有其他要求,我也可以考虑。”王世茂不但没有怨言,还又给老太太让了步。老太太本就怀疑他不安好心,如此这般更加怀疑。说了几句场面话把人给打发走,回头就告诉善施,绝不考虑“鲁班行”。 善施:“……” 善施追上王世茂,把老太太的想法告知,二人齐齐无语。 王世茂无语的是他都让步这么大,胡家老太太忒难缠。 善施无语的是,在商言商,他虽不会做生意,但也知道如王世茂这般将利益一让再让,根本不会得到别人认同。若不是他认识王世茂,也要和老太太那般怀疑王世茂别有用心。 “这可怎么办,主子交代的事完不成,我没脸回去复命。”王世茂没了在老太太面前的恭敬有礼,卷起长衫蹲在地上,很是烦闷。 他头一次在外奉命办事,这第一件事就做不好,以后主子还怎么带他出来? 王世茂请善施帮帮忙,善施双手一摊: “老太太不松口,主子也没辙。我建议你回去后实话实说,兴许还有回转余地。” 谁都不知道,赵渊就是“鲁班行”背后的主子。头一次微服私访,见到老掌柜仗势欺人,赵渊立即将他撤掉,手边没有可用之人,便换王世茂顶上。 王世茂也知道自己得了个便宜,一心想把事情办好。可胡家老太太那边…… 他期期艾艾盯着善施,小声问: “善施老弟,可否透露透露,主子真看上胡家老太太了?” 他觉得一个农家老太犯不着主子牵挂,可事实摆在这里,若主子真看上,他就得上杀手锏了。 善施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不善。王世茂一愣,推了下善施: “我是说看上老太太这个人才,你想到哪儿去了?” 主子大好的年华,还能看上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太太?王世茂怪善施想岔了,善施还怪他口无遮拦。 难怪主子办事一向不带他,这嘴上也太没把门的了。 “看上看不上的,咱们都得听令行事。赶紧回去,主子还在等你复命。”善施懒得和他多言,他还得替老太太去寻靠谱的木匠店。 王世茂:“……” “哎!”深叹了口气,了无生气。 第7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七十九天 在善施的不懈努力下,靠谱木匠店依旧没有寻到。 就像他说的,县城的木匠店规模较小,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订单。木匠的手艺也良莠不齐,难寻靠谱店铺。 绕来绕去,都不如“鲁班行”。 时间不等人,老太太索性也豁出去了,心想就与“鲁班行”合作算了。 此事由官府出面,“鲁班行”就算再搞小动作,也不敢与官府为敌? 老太太等不及,没通知善施就带着胡老三去了县城。她先去了胡老四店里,多如牛毛的订单压得胡老四喘不过气来,没日没夜地干活,人都瘦了大圈。姜氏劝他也不听,铆足了劲要为老太太鞠躬尽瘁。 “娘!”姜氏在院中见到老太太别提多激动了,她放下手中的活,冲着老太太抹泪: “您来了?您快劝劝老四,再这么干下去,人都要垮了。”姜氏知道胡老四着急干活,可干活也得要身体啊。这样看来不如待在乡下,最起码身体是好的。 胡老四瘦了,姜氏也跟着瘦。家里有钱,过的日子还不如从前。 这怎么能行! 老太太当即去寻胡老四,见到瘦了一大圈的胡老四,没好气地夺过他手里的工具扔到地上。 “你个没良心的,怎地这样作践自己?娘给你开店,是为了让你将自己累死不成?”老太太快被他气死了,懒有懒的好,老太太宁可他懒一点,也不想他这样勤快。 身上瘦得皮包骨头,一看就营养不良。养身体不是件容易事,他再这样折腾下去,也不用重复上辈子的命运了,直接坐地化土。 胡老四不听别人劝,但老太太的话他不敢不听。怯怯低着头,唯唯诺诺: “娘,我就想多干点活。” “多干点活也不至于这样,瞧瞧你,看着比老太太都干巴。”老太太一言不合开骂,骂得胡老四不敢抬头,骂得其他人畏畏缩缩。 胡家老太太厉害了,这般强势,难怪能签到这么多订单。 虽说老太太不曾出现在店里,但店里一直流传着关于老太太的传说。 插秧机的发明者,订单的签订者,木匠店幕后真正的老板…… 每一个身份都让大家对老太太的好奇与日俱增,今日终于看到真人,外表与想象中不同,但强势的姿态与想象中一模一样。 只有这样的气势老太太才能有这般大的气魄,说开店开店,说发明发明。 老太太不知道,她的怒骂收获了一众迷弟。 骂了一通,心气总算顺了些。胡老四怕他娘渴了,还主动将茶端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对上胡老四憨笑的目光,终是心软,接过茶杯。 “以后不许不要命地干活了,听到没有!” 老太太这样是为了谁啊?胡老四的身体一向最好,这才几日工夫变成这样,老太太看了揪心。 胡老四眼底含笑,认真点点头: “听到了。” 他知道他娘是为了他好,骂在嘴上,疼在心头。被娘这般关心,胡老四觉得心里和吃了蜜似的,甜滋滋。 老太太:“……”她发现胡家的孩子都缺爱,被骂也这样开心。 喝了口热茶,老太太的心情平复下来。未免胡老四阳奉阴违,她加重提醒: “我让姜氏盯着你,若有下回,立刻给我回村。” 胡老四:“……”神哩,老太太真是他肚中蛔虫,连他想什么都知道。 “知道了。”胡老四闷闷应下,倒不敢糊弄。 从木匠店出来,有关老太太的传说又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把老板骂得乐呵呵,老太太的手腕深不可测。 老太太:…… 老太太若真有手腕,就不会连个靠谱的木匠店都找不到。 胡老三见老太太发愁,他也跟着发愁。奈何他没有手艺,愁来愁去也无用。 胡老三赶着牛车往旁边一瞧,眼睛顿时亮了。 “娘,你看那人是不是二嫂?” 自从上回丛氏进城,老太太没带她一起回村,她便在城里住下。这些日子胡家忙得热火朝天,她在城里过得滋润。 丛氏穿着流光溢彩的纱裙,打扮得像城里人,彼时正站在首饰铺前看珠花。 珠花摊的大娘将丛氏夸成了一朵花,什么夫人娇美,如二八少女,看着就喜人。丛氏被夸得飘飘欲仙,一两银子的珠花说买就买。 老太太没去找她,她自己撞上来。 “夫人好大手笔,一两银子的珠花说买就买。”老太太下了牛车,在旁讥讽。 丛氏戴着珠花正是稀罕,闻言头也不回道: “就图个稀罕……娘!” 微微一瞥,瞧见老太太的身影,顿时慌乱。 她有心解释,奈何刚才的事被老太太看了个正着。丛氏心中有鬼,支支吾吾更落下乘。 丛氏自上回来城里后一直没有归家,她也不知道街角新开的木匠店是胡老四的,瞧见老太太来了,还以为老太太特意来逮她,整个人慌得不行。 都到家门口了,那就进去看看。 胡老二在槐花街卖的宅子是处雅致小院,院内种着鲜嫩的花儿,红的粉红开成一簇;旁边单独开辟了一个小菜园,里面种的蔬菜已经结果;木栅栏围的鸡舍,四五只小鸡崽正欢快蹦跶。 满院的生机勃勃,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 “院子不错。”老太太中肯点评了一句,丛氏立马噤若寒蝉。 “都,都是掌柜选得好。” 胡老二告诉老太太,这处宅院是酒楼掌柜所有,他不过一个看门的。故此,丛氏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立场很坚定。 这是酒楼掌柜的产业,和他们无关。 老太太也不戳穿,径直进了屋。正房是胡老二和丛氏的住处,里面的家具齐全,还放着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在床头还挂着鲜红的“囍”字,就像一对新婚燕尔。 丛氏看了脸红,刚买下宅子那时,胡老二闹着她要重新成亲。他们在院子里拜了天地,重新入了洞房。多数时候她不在这里住,也就忘了要把喜字摘下,如今被老太太看个正着。 丛氏的羞怯老太太权当看不到,“老二什么时候回来?” “傍晚就回。”丛氏恨不得胡老二现在就回,她招架不住老太太! 老太太点点头,吩咐道: “老三,把牛车栓好,咱们今儿不走了,住你二哥家。” “什么!”丛氏大惊。 “这是二哥家?”胡老三也惊了。他跟了一路,疑惑了一路,如今方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 还不等丛氏否认,老太太已交代: “正好也认认门,以后别走错了。” 第80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天 丛氏如坐针毡,她有心去寻胡老二,碍于老太太盯着不敢行动。 自从胡老三得知这里是胡老二买的住处后便一言不发,丛氏和他搭话,他也爱答不理。 丛氏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撇下老太太去寻胡老二,只能自己干着急。 千呼万盼,胡老二终于下工到家。 胡老四的木匠店因着急使用,简单装修了门面就投入使用,开业的布置一概没有。故此,周边的人也不知道街边的宅院成了木匠店。胡老二知道街边的宅院要卖,压根没想过里面的人会是胡老四,今日收工早,他只在外面隐隐瞥过几眼,似乎是换了人家,还想回来和丛氏说道说道。 “快看看我买什么回来了?”胡老二未见其人,已经忍不住朝丛氏邀功: “是街边的杏花酥,上回你说味道好。” 胡老二与丛氏这些年两地分居,鲜少有亲近时刻。如今终能相聚,正值浓情蜜意。 老太太瞥了瞥丛氏,看得丛氏冷汗涔涔。顾不得老太太的目光,她赶紧跑到门边冲胡老二提醒: “二哥,娘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冲胡老二打眼色,老太太来者不善,要小心为妙。 “娘来了?”胡老二眼珠一转,笑得从容。他快步迈进房门,见到老太太热情非常: “怎的不到酒楼找我?早知道娘来了,我该置办一桌酒菜的。” 胡老二嘴里念叨着思念,这是他一惯姿态。无论心里是怎样想的,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孝顺儿子模样。 老太太静静看了他表演了半响,大抵无人配合,胡老二说到最后也干巴巴的。他讪讪笑了笑,老太太这才开口: “有你媳妇儿伺候着,无碍。” 胡老二此人,给他点颜色,就能开起染坊。有了老太太搭腔,他又活跃起来。 “正好,我买了些酒菜,娘、老三,留下一块吃饭。” 他招呼着丛氏去摆桌,今晚要和胡老三喝上几盅。 胡老二还想在第一层,老太太已经做到了第二层。 “今晚我们住在这里。”她率先说出目的,今晚不止要吃饭,还要住宿。 老太太一向“严于律己”,其实就是自卑。秦氏在县城住了这些年,她从未到秦家住过一回。胡老二想老太太大抵也不会住在他家,哪像老太太反其道而行之,一时愣了神。 “那……好啊!”胡老二眼睛很快透出光亮,似乎很期待老太太入住。 他搀着老太太起身,吩咐丛氏: “快去收拾收拾,给娘让出间屋子来。” 这处宅院,平日里若丛氏不来,胡老二也极少回来住。目前能住的地方只有他们的房间,但显然不能给老太太住。 丛氏在旁边顿了顿,她面色纠结,没忍住开口道:“咱家没有多余的床,其他房间都摆的杂物。” 言下之意便是,这里没有地方给老太太住。 有了胡老二,丛氏也便有了底气。她说完就缩到胡老二身后,不去看老太太的眼神。 胡老二像是刚刚想起,长叹一口气,对老太太、对胡老三深感抱歉: “娘,掌柜的有些东西还放在这里,我不好搬动……” 他以为说出自己的难处,老太太也该让步。嗯,老太太的确让步了,但和他想的出入很大。 “没事,如今天气也暖和。我和老三到院子里打地铺住。” 总之一句话,今日非要住在这里! 胡老二:“……” “娘,您这不是折煞儿子吗!” 若是让老太太在院子里打地铺,他和丛氏住房里,他以后在老太太跟前还怎么伪装孝顺儿子? 胡老二想得明白,既然老太太想住那就住呗。他转了转眼珠,有了办法: “我在酒楼有间住处,今晚我和广茂他娘到酒楼住,您和老三住这边?” 他试探着询问,也在期待老太太能长点眼色,哪有婆婆去住人家小夫妻的房间? 可老太太完全看不懂眼色,也不想看懂。既然胡老二安排了,她老人家也应许: “嗯,你看着安排。” 这是同意了。 胡老二:“……” 他越发觉得老太太难缠,以前老太太到城里哪次不是一会儿就走?如今倒好,变着法地折腾人。 胡老二陪着笑脸,吃饱喝足,在老太太跟前孝敬。 什么西湖的龙井,掌柜的给了他二两,他舍不得喝,今日特意泡给老太太喝;家里的鸡仔还没开张,等以后下了蛋,保准送给老太太吃;等他以后赚大钱,还要把老太太接到城里住云云。 若是以往,老太太定会被他哄得喜笑颜开,反正说几句话好话又不花费什么,胡老二深谙此道。 但如今他说得口干舌燥,老太太也悠哉悠哉。 老太太坐在他新买的藤椅上,前后摇晃着,好不惬意。 见胡老二停下来,云淡风轻地问: “这院子不便宜?” 胡老二心中立即戒备起来,他不知道老太太来意为何,着重提醒: “娘,我把之前欠的月银都交了。” 当初说好,他还了银子,这院子的事老太太便不管。 怎的,老太太是来要宅院的? 胡老二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得想个法子将此事糊弄过去。 老太太摇晃着藤椅,一眼瞥来,带着十足压迫: “老二啊,你是不是觉得娘很好糊弄?” 胡老二:“……”他还没糊弄呢,老太太怎么知道! “怎么可能……”他讪讪摇摇头,不敢造次。 老太太若是好糊弄,胡老大就不会挨两次揍了。想到胡老大身上的伤痕,胡老二忍不住抖了抖。 老太太下句话便是: “还是你觉得,你比你大哥更皮糙肉厚,扛得住家法?” 胡老二:“……” 胡老二快被吓死了,英俊的脸上也不复从容。 “娘,这是怎么说的?” 好好的,怎么扯上家法了? 胡老二一脸蒙圈,老太太也不和他解释,一旁的胡老三和个闷葫芦似的,想从他嘴中套出点有用消息比登天还难。 还是丛氏善解人意,她小声提醒胡老二: “娘说这院子是咱们的,和掌柜的没有关系。” 丛氏一直想找机会告诉胡老二这件事,奈何胡老二总陪在老太太身侧,害她到现在才能讲出。 丛氏没有胡老二那样好的定力,她整颗心都是慌的,就怕被老太太看出端倪。 胡老二不愧是胡老二,即便听说此事,亦能保持镇定。他看了看胡老三,胡老三压根不理他,方才意识到原因。 别看胡老三是个闷葫芦,闷葫芦也有血性,怕是胡老三也知道这宅院是他的。 知道的又怎么样? 他又不会承认。 第81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一天 “娘,您误会了……”胡老二依旧挂着笑脸,试图对老太太解释。他连解释的话都想好了,但老太太没由着他说话。 “我误会,房契也误会?” 老太太一眼瞥过,带着强大压迫。从容如胡老二,也感受到了心情发堵。这还不算完: “要不咱们到官府去查查,这处宅院到底写的谁的名字?” 老太太的先知来自强大的剧情,还能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已经知晓所有事的老太太,再看胡老二的表演,也不得不赞一句“高妙”。若非她提前知晓,还真有可能被胡老二糊弄过去。 瞧瞧人家那演技,说的和真的一样,难怪他不得宠爱,还能在胡老太手下讨到便宜。 老太太现在越看胡老二越碍眼,有这么一个处处算计又会伪装的儿子在身边,她真怕哪天会被胡老二算计死。 说到去官府,胡老二慌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 “真是掌柜的,只不过暂时写在我名下……” 就算去官府他也不怕,房契写了他的名字也无碍,反正他是替掌柜的看宅子。 胡老二笑起来的样子英俊又和气,就像邻家小哥,透着亲切。但谁若是信了他浮于表面的演技,谁就会被坑到死。 老太太不想被坑。 她双脚落地,不再摇晃藤椅。目光认真而深邃地盯着胡老二,那一双吊起的三角眼不含任何情绪,只问一句话: “老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院子到底是谁的?” 老太太的目光仿佛能洞明一切,她说给胡老二机会,也真的是最后的机会。胡老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慌乱了,这一刻,他很想承认真相。 但,不行! “是我们掌柜的!”胡老二终究遵从了理智,他不相信老太太有本事查到真相。真假不过他一句话,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太太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从胡老二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好。”她站起身,不等胡老二反应: “老三,咱们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晚若住在这里,她怕被胡老二给谋害了。 胡老三最听老太太的话,他也根本不想住在这里,听了话立即去套车。等胡老二反应过来,老太太已经朝牛车走去。 “娘,您要回村吗?”胡老二的心里依旧不安,他不确定老太太是信了他的话还是没信。 老太太没用胡老三搀着自己跳上了牛车,母牛通人性,等老太太坐稳才迈开步子。 胡老二往前跟了几步,他总觉得老太太离开得蹊跷。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胡老二跟在车边不走,老太太告诉他: “去找你们掌柜的。”她倒要问问清楚,这处宅院到底是谁的。 “娘!” 胡老二一下子慌了,他可以说真话说假话,但若是老太太去寻掌柜的,多半他的谎话会被揭穿。这里面不止面子问题,还有人品问题。一旦闹开,他能不能在酒楼继续干下去都尚未可知。 绝不能让老太太去寻掌柜的! 一口怒气堵在胸口,胡老二权衡利弊下终于道出实情: “是我买的宅子!但也是我自己挣的钱!”他挡在牛车前面,不让老太太离开,但也把话说得明白。钱是他挣的,该给家里的他都交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 胡老二气急了老太太对胡老大予取予求,他自己攒点钱还要被惦记。 都是一家的儿子,凭什么! 此刻的他完全忘了,胡老大交上了两千两银子还被打了两顿。他那一百两银子,顶个什么用? 老太太不作声,母子俩眼神撞到一起,一个平静,一个愤怒。 胡老二还以为自己对老太太早已没了愤怒的情绪,可当意识到老太太的偏心后,他还是会忍不住为自己打抱不平。这些年,他自问没有亏待过老太太,凭什么这样对他? 一道声音弱弱响起: “二哥,你能挣多少钱?” 胡老三心里明镜似的,别看胡老二在外做工,但能拿回家里的钱少之又少,多是老太太补贴。 他能买下这么大宅院,里面肯定有老太太补贴的钱。 “你闭嘴!”胡老二瞪向胡老三。他怀疑自己看走了眼,老胡家最老实的胡老三,似乎也不怎么老实。 胡老三不说话了,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老太太替他出头: “老三问得不错,你能挣多少钱?” 还有,什么叫他挣的钱? “这些年,你当学徒那点工钱还不够补贴你自己的,你媳妇儿、你儿子全都是家里帮你养。胡家还没分家!所有人赚的钱都要上交!你说这是你的宅子?我说这是胡家的宅子!” 老太太索性把话说开,她今日就是来要回宅院。 理由很充分,胡家没分家,所有财产属于公中。 老太太说得理直气壮,胡老二一下顶上了头: “凭什么大哥就可以?” 不公平! “就凭你要叫他大哥。” 老太太气势十足,丝毫不怵。这些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胡老太的锅她不背。但她可以保证,从今以后,绝不会有占胡家便宜一说,尤其是占老太太的便宜。 老太太坐在牛车上,临危不乱,气势大开。她没有丝毫抱歉,丝毫退缩,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将所有人、所有事掌控手心。 胡老二难受极了,再也无法伪装和善的笑容。他冷下脸来,没了和善的伪装,看起来还带有几分戾气。 这才是真实的胡老二,老太太来到胡家这么久,终于见到了真实的他。 胡老二冷着脸,一字一顿: “我要分家!” 不是气头上的气话,而是深思熟虑过的想法。他本没想这么早提及,但现在不提不行。 “二哥!” “他爹!” 丛氏和胡老三都惊了,丛氏还好,之前胡老二也和她提过此事。但胡老三,他从未想过此事,忽然被提及,整个人都是蒙的。 “二哥,当初爹说过,只要娘活着就不分家。” 当初胡老汉怕自己过世,老妻在世受欺辱,趁着自己还剩点威望,逼着儿子们发誓,绝不分家。 这才几年啊,胡老二竟然破了誓言。 胡老二难道就想做违背誓言的小人吗?他重重拍上胡老三的肩膀,语气沉重: “此一时彼一时。老三,你没看到我被娘逼成什么样了!” 胡老三:“……”没看到娘逼你,就看到你瞒着大家伙买房子了。 第82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二天 作为老太太的忠实拥趸,胡老三对老太太完全信服。 老太太怎么会有错?错的一定是二哥! 胡老二和胡老三没有共同语言,扭过头看向门边的丛氏,眼神带着深深依恋: “我要分家,你愿意跟我出来单过吗?” 这些年,丛氏为了他忍受良多,他并非不知道丛氏的辛苦,可他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居然委屈她这么久,胡老二心有愧疚。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他们分家,他要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一个男人眼里有没有你,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代表。嫁给胡老二,丛氏从未觉得辛苦。她快步来到胡老二跟前,贴着他的胳膊,柔柔道了句; “我愿意。” 只要有胡老二在,她就觉得安心。 而胡老二亦是如此,只要有丛氏在,他就觉得满足。 他扶了扶丛氏的肩膀,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已变尖锐; “娘既然非要和我算个子丑寅卯,那么就把账一笔笔算清楚。” 当着胡老三的面儿,胡老二毫不留情: “这宅子是我的,但我也有外债。我赚的钱是公中所有,那我欠的债也该公中出。” 既然撕破脸,那就索性撕破到底。老太太管他要宅子,他就管老太太要赌债。 脸上没了笑容的胡老二阴气沉沉,满脸戾气不容接近。这才是真实的胡老二,他自问在胡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太太想从他身上不劳而获?也别怪他心狠。 母子俩的眼睛瞪到一处,互不相让。从某个角度看,二人的神情一模一样,一看便知是母子。 但这份亲缘,恕老太太无力承受。 终于还是等来了胡老二的分家要求,老太太成全他。 “好,我们现在就回村,把族里人都找来——分家。” 胡氏在上河村属于大族,无论分家也好,有何荣誉也罢,都得开祠堂,得族长认可。 这个满身都是算计的儿子,老太太才更不想要! “娘,爹说过……”胡老三还想挽救一下,他虽然也不满胡老二的作为,可分家……是不是太过了? “老三,备车!” 老太太率先跨上牛车,瞪了胡老三一眼,胡老三麻溜地赶车回村。 “二哥。”丛氏在旁听得心惊胆颤,她握住胡老二的胳膊,不明白事情怎么到了这一步。 分家啊……一旦分了家,他们可就得不到老太太的好处了。 胡老二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叮嘱道: “去找大哥,就说他那两千两银子我有办法要出来。” 既然要分家,肯定不止他一房要分。他得把胡老大拉到身边,一起朝老太太发难。 老太太想要他的宅子,那胡老大的两千两银子又算什么? 丛氏赶紧去寻胡老大,胡老二则快步追上牛车,跟着一起回村。 胡家要分家! 村长得知这个消息后一阵风似的蹿到胡家,作为本家,村长很清楚上河村的靠山是谁。 胡家一旦破裂,于整个家族、于整个村来说都是极大打击。 当他得知只是胡老二一房要分家,顿时轻松了。 “小婶,您看契书这样写可行?”村长亲自起书,将分家的条条框框写好,拿给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遵循自己的“文盲”人设,让村长把内容念出来。 分家契书上的大概意思是说,以后胡老二每月要给老太太一吊钱养老,家里的地则分他五亩,介于胡老二在县城买了房,这房子算胡家所有。要么胡老二从房子里搬出,要么就得将房价折算成现银交给老太太。 胡老二都要被气笑了,平日里他也没少孝敬村长,结果到头来被摆了一道。这哪里是分家契书,分明就是坑钱契书。 “村长,我在外欠了一千两银子。既然我所得归家里,那我所欠的债是否也该由家里偿还?” 胡老二庆幸自己还有把柄,否则这回真要被老太太拿捏。 “这……”村长迟疑了,赶紧问是什么欠债。当得知是一千两银子的赌债后,村长也做不得主。 “哪里来的赌债?” 老太太不信,无论是老祖宗的提醒,还是梦中的书上都未提到胡老二喜好赌博。什么赌债,根本不存在。 但这回,胡老二没有骗人。他的确有赌债,不过是分担胡老大的赌债。 他把赌债的缘由说了,气得老太太想揍人。 “混账,混账!” 家里的日子刚好了点,胡老大居然又去无事生非。他是瞧准了她手里有两千两银子,不坑到手誓不罢休是不是? 胡老二也不是个好的,老太太的擀面杖随即高举,朝着胡老二挥下。 要分家? 分了家,你也是老太太的儿子,当娘的打儿子天经地义! 老太太挥舞着擀面杖虎虎生威,胡家人对此见怪不怪,倒是第一次见到此景的村长和族老们呆愣当场。 刚才……那是胡家老太太? 胡老二不像胡老大那样不敢跑,他一腿迈出门,朝着门外跑。 刚跑到门外,碰见了匆匆赶回的胡老大和丛氏。胡老二顿时有了主张,一下子蹿到胡老大身后。 “老二?娘!” 胡老大见到胡老二朝他跑来,本来还挺奇怪,想问问分家是怎么回事。抬眼就看到挥舞着擀面杖的老太太,本能腿软。 老太太的擀面杖荤素不忌,打不着胡老二,打胡老大也是同样。 “混账东西,我让你赌博,我让你进赌坊。一千两银子啊,你是有钱没处花是不是!” 老太太快要被胡老大气死了,才给他填上五百两的彩礼,转过头就闹出个一千两的赌债。胡老大这等祸害,就该蹲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老太太气得不行,朝着胡老大的肩头就是两棍。胡老大被直接打趴,倒在地上“哎呦哎呦”。本来他还能辩驳几句,听到老太太提及“赌债”,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他不敢对老太太如何,但凶狠的目光已经盯上胡老二。 说好的不告诉家里,结果胡老二又把他给卖了。以后再信胡老二,他就是头猪! 胡老二有口难言,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宅子罢了,谁料到老太太一言不合就开打。 以往他没享受过老太太的棍棒教育,这回体验了个透彻。 虽然他躲得快,但后背还是免不了被擀面杖挥到。现在整个后背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昏死过去。 “大哥,我要分家!你分不分?” 胡老二顾不得后背的疼,朝胡老大递去橄榄枝。 一个人也是分,两个人也是分,在这个没有丝毫前途的家里,早点离开比晚离开要好得多。 分家这件事,兄弟俩以前也不是没有讨论过。但他们都知道老太太手里还有点钱,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想放过这份补贴。 但现在不同了,老太太不但不补贴他们,还想从他们手里抠钱,那怎么能行! 第83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三天 胡老二冲胡老大打眼色,只要分了家,他的两千两的银子老太太必须得给。 胡老大不是一直盼着两千两银子吗? 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会怎样选,胡老二不用想就知道。 可他低估了老太太的能耐,也低估了胡老大的野心。 胡老大被胡老二和丛氏诓骗回村,还没进家门就被老太太的擀面杖打了,既委屈又愤怒,有胡老二这个现成的出气筒,他没好气怒吼: “我分你个二舅姥姥!” 若不是他被老太太打倒在地,现在更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胡老二这个棒槌。 胡老二爱分家就分家好了,怎么还能扯上他? 胡老大现在就怕老太太盯上他,以为胡老二要分家的主意是他出的。 天地良心,他绝无此意! 胡老大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心想要表衷心: “娘,我绝不分家!当初爹说过,有娘在就不分家。我身为家中老大,一定遵从爹的遗命,将娘照顾到底。” 胡老大热泪纵横,他念着想着的全都是家中长子的责任。肩膀生疼,他硬是忍住疼痛站起来。纵老太太误会他,责骂他,仗打他,他也无怨无悔。 村长和一众族老也来到门外,听到胡老大的话,纷纷表示认同: “到底是胡老大啊。” 这些年,作为上河村唯一的秀才公,胡老大对村中的贡献有目共睹。他更是胡家人,多多少少对本家也有偏心。 胡家与钱家的亲事,他办得不地道,但到底是胡老大,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从不选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家已经自动为胡老大描补,心中惦念更多的还是他对村里、对族中的付出。 胡老二都听呆了,他从来不知道大哥还有这般心境? 爹说过有娘在就不分家? 那当初是谁和他说,就算有爹这句话,他是老大,他说分家老太太也没辙? 又是谁劝说他提出分家,必定随行? 又是谁…… 太多太多的往事涌上心头,胡老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连对胡老大都看走了眼。 “大哥,你……” 不对,他没有看错胡老大。 在被老太太伺候了两顿家法,胡老大还能毅然决然站在老太太一侧,这里面一定有更大的利益所图。 胡老二平定下内心,他要找出致使胡老大改变的根源。 兄弟俩自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胡老二了解胡老大,胡老大同样也了解胡老二。未免被胡老二察觉出问题,他赶紧央求老太太: “娘,老二这等不孝子直接逐出家门。咱家胡家没有这种人!” 胡老大将自己表现得正义凛然,如胡老二这等不忠不孝之徒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为伍。 他抖了抖衣衫,肩膀的疼也可以忽视。当着众人的面,他依旧是那个体体面面的秀才公。 老太太冷眼旁观兄弟俩的官司,无论是分家还是不分家,这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大哥,万万不可啊!”丛氏早就听出不对,又听要将胡老二逐出家门,此事还是胡老大所提,当即就乱了套。 “大哥,老二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这些年,他为了你的事奔走忙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丛氏暗戳戳地提醒胡老大,他做的那些事胡老二全都清楚,若他不仁,也别怪他们不义! 祸到临头,什么兄弟情义都是假的,唯有利益可共存。 胡老大最恨丛氏这等妇人,平日里看起来不起眼,但关键时刻处处抓你小辫子,让人防不胜防。 他恶狠狠地盯着丛氏,想要解决胡老二,那就先解决丛氏。 还没盯上几眼,胡老二已经挡在丛氏面前,将胡老大的目光全数接收。 “大哥,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 以为就胡老大会哭吗? 胡老二真用上心,哭得比胡老大还要真切。 他声泪俱下,字字句句都在为胡老大着想,势必要将胡老大拉上他这艘快要沉底的破船。 胡老大现在等不及要和他撇清关系,闻言哪还敢认: “放……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二,我告诉你,这个家有我在一天,就不分家!你若想单过,就自逐出门。从今以后你的事与胡家无关,胡家的事也和你没有关系。” 在老太太面前,当着村长和一众族老的面,胡老大将态度表达得很明确。他和胡老二关系一般,胡老二要分家一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别人听没听懂胡老二不知道,但他听懂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胡老大这么着急和他撇清关系,这么不想分家,绝对不是胡老大能干出来的事。 可他真的这样干了。 那么其中一定有更大利益。 有利益的事,胡老大不想放手,难道胡老二就能放手? 他扬起脖子,此刻也不想分家了,高喊: “我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 胡老大:“你……” 合着他吆喝了这么半天,倒是把胡老二给点醒了。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 老太太在旁等得不耐烦,催促: “还分不分家了?” 早点分完家,她好早点吃饭。 虽然在胡老二家里吃过一顿,但折腾了一路,她早饿了。 丛氏的手艺不如胡嫣儿,老太太老早就惦记胡嫣儿那口吃食。 胡老大:“……” 胡老二:“……” 这话若不是从老太太嘴里问出,兄弟俩能掀翻天。 谁这么不待见胡家,眼瞅着大事化小,还在火上浇油? 可问的人是老太太,兄弟俩只能一个塞着一个得和颜悦色: “娘,我,我是没有办法啊!” 死贫道不死道友,胡老二又提及了赌债一事。他把自己描绘成舍身取义的好弟弟,一千两的赌债,他知道胡家拿不出,就自请分家,带走一千两赌债。 无论以后能不能还上赌债,都和胡家无关。 胡老二大概忘了,就在一盏茶前,他还在和老太太闹腾要给他还债一事。 无论真相如何,胡老二现在抓住这点不放。他就是为了整个胡家,舍己为人。 胡老大:“……”老二真能装。 第84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四天 得知真相的胡老大哪里不懂胡老二的伪装? 可现在他摊上事了,倒不好说教胡老二,只能暂且放下对胡老二的仇恨,对着老太太泪眼汪汪: “娘,我被人下了套。是钱大害我,他……” 他如倒豆子一般,将那日的情景告诉老太太。倒没敢说最开始是为了买官一事。 这几日,他天天在孙家蹲守,孙子谋就和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人影。胡老大隐隐有种不安预感,买官的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官没着落,又欠下赌债,如今还被老太太知晓……他只好把自己所知全都说出来,听天由命。 “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老太太字字加重,阴沉的目光看得胡老大也不敢提及他在老太太那儿还“存”了两千两银子。 有件事胡老二办得不错,提及了赌债,老太太肯定会替他把赌债还,也算勉强圆了胡老大想从老太太手中抠钱的梦想。 但他忘记了,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以前,老太太都不用他提,就开始从四处搜刮钱财为他还债。但现在? 老太太将擀面杖一扔,做起甩手掌柜。 什么,赌债? 谁欠的谁还。 老太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不要? 胡老大:“……”不敢要,不敢要。 老太太让胡老大跪在院子里,娘要教训儿子,谁也管不着。 至于胡老二? 他不是要分家吗? 分,这个家必须分! 丑话说在前头,老太太手里一个大子都没有,要分家收拾铺盖直接走人,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整日和一个眼神里都带着算计的儿子待在一起,老太太才更不想看见他好吗? 胡老大:“……”虽然老太太嘴上说分家,但也和把胡老二逐出家门没有区别。 胡老二:“……”他想象中的分家不是这样的! 众人:“……”老太太威武。 村长对于胡老二分家单过一事可有可无,但能不分还是不分得好。见识过大发雌威的老太太,村长没敢说话。现在村里插秧得仰仗胡家的插秧机,后面还有水车,老太太对村里的贡献一点儿不比胡老大低。 今日若是胡老大分家,他还得说上几句。换上胡老二?全凭老太太心意。 人就是这样,越不想让你做什么,越想做;可一旦所有人都不阻止你做,却又不想做了。 胡老二笃定胡老大另有所图,又见村长也放弃劝说,周围人更唯恐避之不及,像是生怕被牵连。 凭借着敏锐感知,胡老二避开许多艰难时刻,如今他靠着感知,同样意识到自己不该分家。 可不分家,他的宅子怎么办? 难道,真要将宅子充公? 胡老二不愿意。 不等他想明白,老太太已经开始宣布,从今以后胡老二与胡家没有关系…… “娘!”胡老二赶紧止住老太太的话,径直跪倒在地,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保住胡家人的身份更重要。 “我错了!我不该提分家,我本不想分家!” 胡老二的口径说改就改,大丈夫能屈能伸,从表面一丝不情愿也看不出来。 丛氏见此也赶忙跪地,她不但对老太太求饶,也对胡老大求饶,更求胡老三看在他们同出一脉的份上,求求老太太不要赶他们出门。 胡老三硬着心不理她,丛氏也不嫌憋屈,面不改色对老太太求饶: “娘,广茂还在书院,若是他回来后发现这里不是他的家,他该多难受啊?” 丛氏是天生的演员,眼泪说来就来。若说胡老二还有所克制,那么丛氏完全放飞自我。她哭得不能自已,但字字句句都很清晰: “刚才是老二糊涂了,求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知道的,他不想分家,在外做工他最不舍得就是您。” 丛氏打得一手温情牌,女人本柔,柔能克刚。 她一个弱女子跪地哭诉,看得一帮老爷们心生不忍。原本对胡老二的去留不甚在意的村长,也多了份关怀。 但老太太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 她现在就是知晓剧情的先知,明知道胡老二和丛氏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如今看他们的“忏悔”只觉可笑。 丛氏并不罢休,纵然对上她平日最看不上的小田氏,也能道歉: “弟妹,以前我多有冒犯,望你海涵。” 丛氏跪在地上,冲小田氏低下头。以往都是她气小田氏居多,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回低头。 就算胡广清考上秀才丛氏都没低头,如今却是低了。 小田氏得偿所愿,心气顺了,看丛氏也顺眼多了。 “二嫂,说这些作甚,咱们都是一家人。” 看了这么久的戏,自己还捞到了好处,小田氏心里美滋滋。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小田氏心情不错,居然帮想着丛氏说和: “娘,二嫂都知错了……” “闭嘴。”胡老三瞪她一眼,“娘说话,别多嘴。” 在场这么多人都没人敢驳了老太太的意,小田氏着实大胆。 胡老三眼睛一瞪,小田氏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被丛氏讨好的喜悦转瞬即逝。她怯怯地靠在门板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嫣儿瞥了瞥小田氏,又看了眼看似敦厚的胡老三,谁也没理,目光重新落回老太太身上。 人群中的老太太犹如鹤立鸡群,明明她比所有人都矮,却偏偏能带来强大的力量。就仿佛只要有她在,出了什么事也无所谓。 胡嫣儿的嘴角微不可察勾了勾,她觉得胡家所有人都比不上老太太一人重要。 那厢胡老三阻止了小田氏的求情,胡老二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老三,二哥以前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二哥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胡老二就没丛氏那般矜持了,他直接给胡老三磕头。 磕了一个还不够,还要磕第二个,第三个。 刚开始胡老三还能顶得住,当胡老二磕了第二个头还止不住,胡老三也慌了。 自小的教育让他明白大哥和二哥与他是不同的,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秀才公和账房先生,他得敬仰他们。 可被他敬仰的人,却卑微到尘埃。胡老三第一想法不是畅快,而是害怕。 “二哥,你……我,我根本没当回事。” 胡老三止住他继续磕头的想法,但求情万不可能。 二哥重要,老太太更重要,胡老三才不会左右老太太的想法。 通过胡老二和丛氏的不懈努力,大家对他们自请分家一说终于有了不同意见。族老们稍有迟疑,村长也看了不忍。 这正是胡老二的机会! 他发现胡老四不在,姜氏也不在,就连胡悦儿也不见人影。 胡悦儿和胡嫣儿形影不离,胡嫣儿都现身了,她不该不出来。 除非,她不在家! 不在家能去哪里? 胡老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去县城找胡老四。 若只是单纯找人,犯不着母女俩同去。除非,她们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 “鲁班行”的规矩大,学徒工都不一定能安排到住处,怎会让家属同住? 胡老二杂七杂八乱想一通,忽然想到某日他去看胡老四,胡老四曾隐隐提及开间木匠店的想法。 当时,他不以为意,如今…… 胡老二有一个大胆猜测。 第85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五天 “娘!”胡老二卷起长衫,冲着老太太叩首。见老太太不理,又转向胡老大: “大哥,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是胡家人,就一辈子都是。你能赶走我的人,赶不走我的心。” 胡老大:“……”谁要赶他走了! 明明是胡老二自己要分家,被他三言两语说成是别人要赶他离家。好赖话都被他自己说了,坏人都成了别人。 “娘!”胡老二悲怆痛苦,他跪走到老太太跟前,那副声泪俱下的样子,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族老们面面相觑,从一开始觉得胡老二不知好歹,到现在纷纷叹息。 他们都是看着胡老二长大的,孩子有错能改就好,可胡家的事他们也说了不算,又将目光投向老太太,眼神拼命传达:可以了,别分家了。 老太太倒被胡老二架了起来,她若不答应他的要求,好像成了逼迫儿子的后娘。 老太太再度见识到了胡老二颠倒黑白的能力。 脚边的胡老二还在哭诉,丛氏也加入其中。两个人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只求老太太收留。 不得不说,相貌好的人即便哭诉也能展示美感。丛氏自不必说,胡老二平日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别说哭泣,连冷脸都少见。而今虽是哭着,但腰身挺拔,不见弱势,更显气魄。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胡老二还能保持住一以贯之的人设,老太太无比钦佩。 胡家人,都是人才。 “不想分家了?”她冷眼撇着胡老二,别人都因胡老二的演技动容,老太太纹丝不动。 胡老二清楚地感知到老太太的冷漠,重重点头: “不分了。” 眼见有利可图的事,他吃饱了撑的才要离开。 这次回来,胡老二明显感觉到无论是村长还是一众族老,都对老太太格外宽厚,甚至比对大哥都上心。 老太太手里有两千多两银子,她把钱给谁自己说了算,不分家他还能占一份,分了家可什么都不占。 之前是他想岔了,只想保住城里的宅院,可若是能有两千两银子,能在城里买下多少宅院? 就算为了两千两银子,他也断不能分家! 他想清楚了,对老太太是前所未有的真切。 可现在不是他不想分就能不分。 “我想分。”老太太将下巴一台,毋庸置疑。 “娘……” “娘?” 孩子们都慌了神,一边用眼神谴责胡老二,一边求老太太收回成命。 家里的日子刚刚好过,怎能分家? “都看着我干什么?他今日能提出分家,他日照样能提。不趁着现在把他分出去,你们还想着以后闹出更大麻烦不成?” 众人:“……” 松了口气,原来是把胡老二单独分出去,那没事了。 先前胡老二怎么闹腾着分家大家都看得清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像老太太说的,他今日能提,明日也能提,早点分家早点算。 还没等胡老三松下一口气,老太太指名道姓问: “老三,我看你挺不舍你二哥?”要不然,一块分家? “我没有!娘,我不分家,我死也不分家!” 胡老三生怕老太太误会了他,赶紧跪地表衷心。他这辈子认准了老太太,他哪儿也不去。 小田氏也忙跪在一旁,说她要一辈子待在胡家。 胡家其他人纷纷跪地,不说话,态度代表一切。 “我也是!”胡老大这种时候特别长眼,等不及让老太太明白他的心意。 他是家中老大,就算分了家,老太太也得跟他过! 胡老大这般急迫,看得胡老二更觉不安。向来唯利是图的胡老大这般在意分家与否,可见这里面的利益比他想的更大。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胡老大就是利益风向标,跟着他走,准没错。 “娘,我也不分家。就算你把我赶出去,我也赖在家里不走!” 胡老二豁出去了,只要不分家什么都好说。 儿辈、孙辈跪了一地,一旁的族老们也在等老太太发话。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在胡家啊,老太太说了算。 胡老大被打也毫无怨言;胡老二纵一时糊涂,还是得以老太太马首是瞻;至于其他人,更不必说。 能够培养出两代秀才公;能够发明出插秧机、水车;能够当机立断用提早播种的胡家老太太,不容小觑。 哪怕被这么多人盯着,老太太依旧无比从容。 “宅子呢?”她终于发话,算是给胡老二一个机会。 该来的还是来了,胡老二咬咬牙: “宅子是家里的。” 他为什么提分家?就是为了保住宅子。可现在有了比宅子更大的利益,现在保不住宅子,以后才会有更多宅子。 丛氏闻言顿了下,她虽然还不明白为何胡老二会变得这样快,但她相信胡老二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胡老大来得晚,还不知道宅子的事,还是胡老三悄声告诉他,二哥在县城偷偷买了宅子,胡老大才知道这个弟弟瞒得有多深。 在胡嫣儿婚事之前,他们好的和一个人似的,胡老二买了宅子,居然都没告诉过他。 可见他所谓的兄弟情深,也全都是假的。 胡老大总算看清了胡老二的真面目,对他再无好意。 只交宅子就行了? 不,老太太还盯上了胡老二的工钱。 酒楼到底给他开了多少工钱,今日趁着大家都在,一五一十说清楚。 胡老二差点就要站起来,念着胡老大还老实跪在地上,想着更大的利益,没敢起身。 上河村不止胡老二一人在县城做工,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对彼此的工钱心中有数。 胡老二是账房先生,又识文断字,在酒楼工作多年。酒楼效益好,胡老二的工钱一涨再涨,现在已经达到每个月十两银子。 这还不算额外的赏钱。 若是加上赏银,那就更没数了…… 胡老二不想说,可不说就分家,他都闹腾到这个地步,再分家不是白闹腾了? 说谎话有被揭穿的风险,老太太说分家就分家,绝不会给他颜面。 可说实话…… 他陷入两难境地,偷偷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看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的从容,胡老二忽然想起老太太怎么会知道槐花街的宅子是他买的? 他没说,丛氏也不可能说。 那是……掌柜的! 胡老二怀疑老太太已经和酒楼掌柜通过气,只有他被瞒在骨子里。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将工钱上交? 胡老二已经失了宅子,不想连这最后的工钱也被拿捏。 他和丛氏交换了下眼色。丛氏本就奇怪胡老二忽然反悔所谓何事,见他征询自己的意见,忙摇摇头。哪有这样欺负人的?老太太的胃口太大,他们喂不饱的! 胡老二咬咬牙,刚要开口,一道好奇的声音首先响起: “什么事,这么热闹?” 第86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六天 善施坐在马背上,好奇地张望胡家新鲜事。 村长一见他来了,立马喜笑颜开迎接,其他族老亦然。 善施这次来是带着新订单而来,赵公子回去后研究了水车图纸,越发觉得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回一下子开出一千台订单的活,只想与老太太将这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大主顾来了,老太太也懒得理会胡老二的宅子、工钱,撇下胡老二将善施迎进上房。 胡老大这回作为胡家长子,随着老太太一同接待善施。 到手的官缺没了影,他得与善施搞好关系,指不定就能从旁得到些许好处。 胡老大那一脸算计的样子,老太太看了都碍眼。打发他去外面看着胡老二和丛氏,到底如何分家过会儿再说。 胡老大虽然不情不愿,还是遵从老太太的要求。 胡老二一肚子疑问,一个分家闹得他成了胡家罪人,别人都可以起身,偏他只能跪在地上。 胡老二对善施的身份尤为好奇,他在酒楼做工多年,练就了一双好眼力,打眼一瞧就知道谁富谁贵。 善施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衣长袍,一身气度不凡,看起来就是贵客。可这位可贵与村里人相识不说,还对老太太恭敬有礼,这不单纯是贵客了。胡老二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胡家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位贵人。 又见胡老大出门,他讨好地询问起来。 胡老大现在看着胡老二就来气,别说给他解惑,不踹他两脚都是善良。 胡老大这里吃了瘪,丛氏从小田氏嘴里套出了善施的身份。听闻她不在这几天,家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总算知道胡老二如何中途反悔,她现在也后悔分家。 幸好,事情还有反悔余地。 房内。 老太太和善施谈好订单,在善施的追问下,随口说了分家的事。 她是真想将胡老二分出胡家,正好如今有个机会,她如论如何也得把握。 这话自然不能和善施说,老太太唉声叹气了几句孩子大了,心也野了,她这个当娘的不想强压着儿子,既然胡老二想分家那就分。 本是随口的几句话,却见善施红了眼眶。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心焦。自从和善施相识,她的发家之路一路顺畅,善施就是她的贵人。而今贵人莫名被她惹哭,老太太自责不已。 善施的苦并未落下眼泪,只是红着眼眶,也让人觉得不忍。 老太太有四个儿子,每次儿子们一哭老太太就觉得头疼。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哭什么哭?哭起来又无法因得同情,不如不哭。 但善施还没哭,她就先急上了。恨不得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只求他别哭。 善施冲老太太笑了下,红着眼眶的模样还是勉强微笑,老太太更心疼了。上前按住善施的手,“乖孩子,别哭了,有什么事和我说。” 那关切的眼神看得善施心中熨帖,他反按住老太太的手,轻轻摇摇头: “只是觉得这天下的事,得到了就不珍惜。” 善施朝四周看了一圈,除了胡家人还是村长几人。大抵从未想过他也会有事失态的时刻,这会儿都吃惊地望着他。 但说到关切,唯有老太太。 善施看向老太太,眼底全是认真: “我是孤儿,自小无父无母。”他最渴望的就是父母亲缘,如今胡老二得到了,却不珍惜。 老太太默然,她宁可做善施的娘,也不想掺和胡家的破事。 她拍了拍善施的手,满是善意: “你若不嫌,以后就常到家里走动,胡家就是你家。” 老太太心想,善施他一个人长到如今,肯定吃了不少苦。从孤儿到县衙门客,善施这一路走得艰难。 关切的话不自觉流露,这一刻老太太没有功利想法,只想让善施好过一些。 吊起的三角眼全是慈爱,温和的笑容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错觉。 见识过老太太棒打儿子的众人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但善施不知那些事,他只见到了老太太对他的善意。 “不嫌!我,我……”激动之下,他忽然给老太太跪下。 “干娘,请受孩儿一拜。” 说着,重重三叩首,当真要认干亲。 老太太:“……”我只说让你来胡家,没说要认亲啊! 但有这样一个儿子,老太太也开怀。 “好好好。老太太我今日有幸得此佳儿,老怀欣慰,老怀欣慰!” 一个儿子顶四个,老太太越看善施越满意,怎么样都觉得顺眼。 细细一说,善施比胡宝珠还要小上半岁,按照年纪排行,妥妥的胡家老六……不,小六。 那边一个儿子闹分家,这边有人主动认干亲。一来一去,老太太觉得自己赚大了! 胡老大根本没想到,他不过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多了一个弟弟。 善施,善施…… 胡善行,胡善举,胡善言,胡善语……现在又多了一位胡善施。 胡家的“善”字辈排行那是祖上传下来了,哪有这样巧的事,善施也是“善”字辈?又刚好认了胡家的亲。 他将善施上下打量,试图从他身上看出老太太的影子,或者……胡老汉的影子。 别说,越看越像! 善施……该不会是他娘生的私生子! 不然,哪有这样巧的事! 又是孤儿,年纪也能对得上。说是比胡宝珠小半岁,可到底小多少谁能去查查不成? 胡老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碍于老太太的家法,没敢将此话说出。 再看旁人,都是一副欣慰模样,就更不敢说了。 他现在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惆怅,奈何他和胡老二关系已经闹僵,这种话只能在自己脑子里转转,万不敢对人轻言。 胡家又添新人,胡老二这个旧人若不是小田氏提醒,老太太差点忘了。 哦,要分家是。 那就分。 按照分家契书上写的那样,把五亩地划出去。 胡老二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子扑倒在老太太脚下。 第87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七天 胡老二哀嚎也不算,主动提及自己的工钱。 他觉得老太太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现在问他,不过是给他机会。 既然老太太知道,再瞒也没有意思。胡老二在老太太耳边悄声说了个数字,被老太太狠瞪一眼后,老实跪地。 他说了实话,以后就藏不了私房钱了! 可比起留在胡家所得,他愿意拼一回。 胡老二已经做好了若是老太太要钱,大不了他将所有工钱上交的觉悟。老太太却转过身,冲铁牛招招手。 铁牛迈着小短腿跑到老太太跟前,小小年纪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跪下,三姐也拉着他跪下。他觉得高高在上的老太太是那般威望,那般让人向往。 “奶。”铁牛贴着老太太,别人都怕的老太太,他却觉得无比知心。 老太太牵过铁牛的手,将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捋捋。五岁的孩子正值天真烂漫,铁牛多少老成,但在老太太面前他也显得活泼。 老太太蹲下身,问得随意: “铁牛,你说要不要把你二叔分出去?” 胡老二的目光立即看向铁牛,他双目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这样重要的事,老太太居然让个孩子拿主意? 无论胡老二相不相信,老太太问都问了,铁牛说了就算。 他眼巴巴地看着铁牛,希望铁牛看在他曾给他买过糖的份上,不要把他分出去。 胡老三和小田氏也心急如焚,心中埋怨老太太怎么让铁牛得罪人?如论分不分家,这和铁牛有什么关系? 小田氏心疼地抹泪,胡老三也皱着眉头。 而作为当事人的铁牛却没有感受到风雨欲来的萧瑟,他啃着大拇指,一派天真: “什么是分出去?” 他老早就想问了,可惜谁都不给他解答,问奶,问奶准没错。 天真好奇的声音落在紧张的气氛中格格不入,但谁也不敢来打扰。胡老二眼巴巴地望着铁牛,期盼铁牛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 若不是老太太在前,丛氏肯定也要花言巧语几句,但现在谁都没有动。 老太太解释: “就是不住在一起,和你大伯母似的,只有过年才见到。” 老太太谨记,这是分家,不是把胡老二赶出去。 胡老二有自食其力的能耐,他又有地方住,饿不着,淋不着,最合适分家。 老太太是希望他分出去的。 奈何,这人死缠烂打,老太太只能出此下策。 铁牛的目光好奇地落在胡老二和丛氏身上,被打量的两个人立马表现出最和善的表情,期盼铁牛网开一面。 铁牛很快收回目光,在众人的期盼下,冲老太太摇摇头: “不了。” “哦?为何?” 老太太觉得奇怪,平日里也没见胡老二和丛氏对铁牛怎么好了,丛氏还帮着胡广茂欺负铁牛来着,这样好的机会,他居然放弃了? 铁牛虽然年幼,但态度却很艰巨,一字一顿告诉老太太: “因为奶不想把他们分出去。” 老太太:“……”这就有意思了,她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铁牛从哪儿看出来她不想分家的? 在老太太的询问下,铁牛回得天真无邪,又诚意满满: “奶如果想分,就不会问我了。” 老太太:“……”还真是这么回事! 老太太做事全凭心意,无论是打胡老大还是打胡老二,她可从未没问谁的意见。开店、种稻谷、搞发明,老太太问过谁了? 谁都没有嘛。 分家这件事,老太太眼中不算大事。不算大事的一件事,她却问个孩子的意见,明显是给自己找台阶。 听了铁牛的解释,胡老二心生期待,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其他人一脸恍然: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嘴上说得严厉,内心却很柔软。 老太太莫名其妙成为了爱护孩子之人,也是借了铁牛的光。 “小机灵。今晚奖你多吃一块点心。”老太太点点了铁牛的鼻尖,不分就不分。 “我要吃莲花酥!” 刚才还觉得铁牛挺机灵,现在又变成个小吃货。 “和你三姐说去。”老太太不管这事,铁牛蹦蹦跳跳去找胡嫣儿了。 “娘。” “娘……” 胡老二和丛氏眼巴巴望着,铁牛都说不分家了,是不是就真不分了? 铁牛到底是个孩子,真要不分家,应当由老太太说。 两个人衣服大气不敢出的鹌鹑样,像胡老三和小田氏似的,老太太看了觉得好笑,他们模仿到了精髓,简直天生当演员的料。 “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收拾回房?”老太太刀子嘴,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不再分家。 胡老二和丛氏感恩戴德,直言感激。 村长和族老也随之附和: “别再闹这种事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再有下次棍棒伺候。” 胡老二被打到的后背又开始疼了,他有点佩服胡老大,被打了三次还能对老太太笑得和颜悦色。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得和大哥学习! 胡家今日有喜,老太太邀请村长和族老留下吃饭,一块做个见证。从今天起,善施就是胡家小六。 县衙的门客成了胡家人,大家都很满足。 老太太发明的插秧机与官家合作,订单纷沓而至,如今又得此佳儿,胡家的未来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胡家的日子好了,族里的日子也好,村里的日子也会好。 酒足饭饱,大家互相搀扶着走出胡家,从今晚之后,胡家小六的名声将会传遍整个上河村。 认了干亲,怎能没有见面礼? 胡小六当场掏出千两银票,算作给老太太养老。 老太太哪里能收?该是她这个当娘的给自己见面礼。 善施说自己已经长大,该孝敬娘才是。 两个人互相推脱。 胡老大盯着桌上的一千两银票,恨不得取而代之。他正缺银子,反正小六也不是外人,老太太不收,不如他来收! 感受到肩膀一阵阵的疼,胡老大没敢造次,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将银票又塞进了善施口袋。 胡家的孩子都往家交月银,胡老大目前还没交过,胡老二算是正经上交,胡老三靠地里收成,胡老四也迈入正途。若善施实在过意不去,每个月也上交一点即可。 因着胡家没有养育过他,哪怕是几文钱,被人也说不得什么。 老太太越不要,善施越想给。最后话题不知怎么聊到,胡老二所在的酒楼可以直接将工钱发给老太太。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所有的工钱都归老太太所有,也省的胡老二说不清楚。 胡老二:“……”我真谢谢你,小六子! “这能行吗?”老太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要实施怕是不妥。 善施给老太太打包票,他和酒楼掌柜熟悉,保准将这件事给老太太办妥。 胡老二:“……”你是来要我命的! 第88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八天 胡老二为了不分家,上交了宅子,上交了工钱,就这他还不受老太太待见。胡老大将他视作仇敌,冷嘲热讽。胡老二岂能被打倒? 调转方向与胡老三交好,从他口中得知善施身份,又听闻赵公子一事,更庆幸自己没有分家。 但与别人想法不同,胡老二更好奇老太太怎么发明的插秧机?虽然老太太说是胡老汉拿回的图纸,但胡家若是有这图纸,以前怎么不拿出来? 加上老太太悉知他在城中的动态,胡老二大胆猜测,怕是老太太遇上了什么奇人奇事,无论是插秧机还是他的宅院都是奇人告知,老太太不过是个牵线木偶,背后另有依仗。 意识到这点的胡老二开始从细节入手,势必要找到老太太的背后奇人。 他一连在家待了三日,也没看到奇人何在。老太太每日都待在家中,接触最多的外人就是善施。而善施又是衙门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奇人”。 在胡家寻不到,胡老二又想进城寻找。老三说老四的木匠店开在槐花街,他想来想去应该就是临街的那处宅子。可恨,他之前都注意到了,但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老四,也没进去过。 若是早点进去,得知老太太给胡老四开了间木匠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提分家。 胡老二要进城,正好善施也要进城。借善施的光,胡老二骑上了马,没一会儿就回了城。 “我要先到‘鲁班行’,再送你回酒楼。”善施得了老太太的令而来,当然要先把老太太的吩咐做好。 胡老二赶紧说不敢,他自己走回去便好。 虽然名义上善施成了他的六弟,但胡老二心里清楚,人家和他们和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善施对他威严有余,亲厚不足,只比对陌生人好点。 “不碍,正好顺路。” 善施踢了下马腹,先去了“鲁班行”。胡老二被捎带,也同去。 善施这次来“鲁班行”为的是合作一事,赵渊的订单让人无力招架,老太太想来想去,同“鲁班行”合作最省心。上回大家都谈得差不多了,这次善施作为胡家代表与鲁班行签署协定。 王世茂对善施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热情,又听说他是代表胡家而来,只差将善施供起来。胡老二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感慨胡家今非昔比,“”连“鲁班行”的掌柜都因胡家而对善施以礼相待,老太太的能耐超乎想象。 合作的事比想象中更简单,王世茂一直等着胡家人登门。千呼万盼终于等来,他对胡家提出的要求全部答应,当场签下契书。 胡老二从来不知道,做生意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还是和赫赫有名的“鲁班行”做生意。 “这只是一个开始。” 善施的声音飘进胡老二耳中,他赶紧调整好心情,直言对老太太深感钦佩。他因有这样一位娘而感到自豪。 善施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胡老二赶忙跟上,他有种感觉,今日善施故意带他来此,就为让他知道自己的浅薄。 胡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脱胎换骨,而他还在原地踏步,只以老思想看人。别说善施不待见他,胡老二也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出了“鲁班行”,善施真把胡老二送回了酒楼。到了酒楼,他直接找上了掌柜,胡老二没在跟前,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等善施离开后,掌柜找上他,告诉他以后的工钱由善施代领。 胡老二:“……” 这话他不好反驳,只能暗戳戳地告诉掌柜,善施成了他的弟弟。这点,善施倒没有隐瞒,掌柜还主动说看在善施的面子上往后给他多一两银子的工钱。 胡老二哑口无言,就算多十两银子也不属于他,不如不多。 …… 胡宝珠近来心情不错,住在县城样样都好,秦氏待她如亲姐妹,胡广深也对她很亲近。秦氏给她找了几户人家相看,但模样都不如善施,她总也不合心意。 胡宝珠心里惦念着善施,总这样避着也不行。她想看有没有做饴糖的铺子,偷师一二,回去教给善施。 一匹高头大马从远处而来,胡宝珠踮着脚瞧街边卖的饴糖,忽而腰下一轻,她的钱袋子被人抢走。 小贼还没跑远,胡宝珠顾不得饴糖,高喊:“小贼,站住!”她往前跑了几步,新买的罗裙差点将她绊倒,眼见小偷入了人群,她急得不行。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钱袋里面有秦氏给她的一两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被偷儿惦记上,胡宝珠怄得要死。 小偷的速度奇快,几乎转瞬间已跑出老远,前面就是巷子,只要进了巷子,再找他比登天还难。 眼瞅着小偷往巷子拐,胡宝珠心里已经放弃钱袋了。 忽而,一声马啸。 刚才还跑得起劲儿的偷儿被马蹄踢倒在地,“哎呦!”偷儿还想起身,一柄长剑抵在他的胸口。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偷儿将刚到手的钱袋放在地上,只求饶过他这回。 人群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纷纷张望。胡宝珠一瞧偷儿被人截住,也赶紧跑上前。 “我的钱袋!”她快步上前,将地上的钱袋捡起。数了数里面的银子,一文不少。 她仰头对马上的人道谢,忽而眼睛骤亮。 “多谢……善大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胡宝珠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她觉得善施就是她的救赎,他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人。 倒地的偷儿忽然爬了起来,推开胡宝珠,飞一般逃窜。 胡宝珠被推得踉跄,幸而被身后的人扶住。善施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骑马去追贼人。 胡宝珠面色红润,眼底是止不住的欣喜。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一颗芳心已暗许。 “胡小姐,你没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标志性的“胡小姐”称呼让胡宝珠不必回头都能认出来人。 “张毅?” 她回头一瞧,果然是他。 常年待在家中的张毅,他的皮肤比普通人要白一些,眉宇稍显病容,身板却很挺拔,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你怎么在这儿?” 胡宝珠站直身体,好奇不已。 居然会在县城见到张毅,着实稀奇。 张毅的身体大抵真的不太好,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捂嘴轻咳。 “咳,到书院办点事。”他冲胡宝珠笑了下,病容也难掩俊朗面貌。胡宝珠在心底惋惜:可惜是个病秧子。 作为县城书院的学生,张毅虽因身体原因无法到学堂上学,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书院交功课,今日才正好碰上。 胡宝珠对他的功课不感兴趣,心中还惦记着善施的安危,她拉过张毅的袖子推着他走: “我没事,走,我们快去帮善大哥的忙。” 那个小贼看起来是个惯犯,可别伤了她的善大哥。 第89章 成为老太太第八十九天 胡宝珠拽住张毅的袖子,两个人一路奔跑,顺着马蹄印很快找到了善施。 此处位于一片荒地中,周围渺无人烟,只有几棵大树孤零零站立。 小贼已经被善施抓住衣领,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善施将他放开,小贼立即像不要命似的拔腿逃窜。 胡宝珠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张毅阻拦。他喘着粗气,脸色微红。生病多年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活动过。没有想象中的力不从心,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畅快。 胡宝珠好奇地看向他,不明为何阻拦。小贼想要逃跑,岂能如他所愿?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一道利剑响起,胡宝珠眼睁睁看着善施手中的剑出了鞘。随着善施的投掷,把柄长剑和长了眼睛似的直冲小贼而去。 “呼……”胡宝珠倒抽一口凉气,一口气还没喘匀,长剑已经将小贼的喉咙插了个对穿,一下将他钉在树干上。 可怜的小贼,本以为能逃出生天,这下彻底绝命。 血花四溅,胡宝珠吓得接连后退,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挡住那血腥的一幕。 “别怕。”温润的声音从旁响起,胡宝珠紧紧抓住张毅的衣衫,身体颤抖不已。 她再刁蛮任性,也只是个普通人,见过最多的血腥就是杀野猪的时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杀戮,善施杀的不是野猪,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没了气息。 虽然他是贼人,但偷一个钱袋,也罪不至死? 胡宝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原本对善施的喜欢全部变成了惧怕。善施是怎样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杀人不眨眼? “回去。” 善施的声音从前方响起,胡宝珠打了个哆嗦,赶紧躲到张毅身后。 比起胡宝珠的惧怕,张毅表现得中规中矩。他冲善施拱手,抬起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却被胡宝珠死死抓住。没办法,只能冲善施点点头: “大人,我们走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胡宝珠还站在原地。 “走啊?” 胡宝珠还是纹丝不动。 张毅靠近她,小声询问: “怎么了?” 他的手已经从她眼上拿开,但胡宝珠还闭着眼睛。小扇子似的睫毛打在眼睑,一颤一颤。听到张毅的声音,她委屈巴巴道: “腿软。” 她现在能站着已经不易。 张毅:“……”他往身后看了眼,又赶紧回避目光,小声告诉胡宝珠: “我扶着你慢慢走,善大人在处理尸体。” 处理尸体! 这四个字一经说出,胡宝珠颤抖得更厉害了。 “走,快走。” 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得罪了。”张毅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把大半力气压在他身上,两个人慢慢走远。 善施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二人,伸手拔下插在贼人喉咙处的长剑,眼底一片冷漠。 “还能看到吗?”胡宝珠拉紧张毅的胳膊,半眯着眼睛,一颗心怦怦乱跳。 周围已经听到些许人声,但胡宝珠的心情依旧没能平复。骤然看到善施杀了人,她只要想到脑子里就全是血腥。 “看不到了。”张毅看了眼像条八爪鱼似的攀着他的胡宝珠,颇为无奈。幸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人,否则让人看到,毁她清誉。 “没骗我?”胡宝珠的声音透着浓浓怀疑。 “不信你自己看。” “别!”她赶紧阻拦,生怕张毅要让她回头。缓了这么久,她的腿已经不软了,但心里还是怕得要命。 曾经被她视为良人的善施,如今在她眼中如同恶魔。反倒是张毅,成了她的救赎。 “能不能把我送回我大嫂家?我害怕。”眼泪在眼底打转,胡宝珠舍不得放开张毅。兴许有着一同看到杀人现场的经历,胡宝珠总觉得与张毅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 她扒着他不放,张毅的脸成了红苹果。幸好胡宝珠不敢睁眼,也就看不见他的狼狈。 “走。”送佛送到西。 胡宝珠不敢将此事告知秦氏,一个人煎熬了数日,决定回乡。 这几日她每每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善施杀人的场景。夜里更梦到许多古怪的故事,她时而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妾,时而又命运多舛成了钱大有的继室。 胡家和钱家的亲事早就退了,再说就算要嫁给钱大有那也是胡嫣儿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每日被噩梦折磨得苦不堪言,胡宝珠说什么也要胡家,指不定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就不做噩梦了。 秦氏留不住她,收拾了许多吃的、用的让她带回去,还派了小厮赶着马车送她回家。 秦氏这个嫂子真的没话说,别看她很少回乡下,但无论胡家谁来了城里,只要进了她的家门,她都能照料得妥妥帖帖。 临走时胡宝珠拉着她依依不舍: “大嫂,大哥这些日子不在家,你多担待。” 胡宝珠再喜欢她大哥也知道胡老大整日不着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一次也没见到过胡老大。他在这个家待的时日,怕是还不如在村里待的日子多。 秦氏一愣,而后笑得开怀。她只当胡宝珠是小孩子,殊不知也明事理。她声音淡淡,早已无波无澜: “没什么担待的,兴许他在村里,你这次回去就能见到他。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什么时候见我愁眉苦脸了?” 兴许刚成亲那几年还有所怨怼,但随着胡广深的出生,秦氏只想照看好儿子,旁的事……就算是胡老大,她也不再上心。 没有希望,谈何失望? 她宁可胡老大将这个家当作客栈,也好过他不着四六,教她做事。 胡宝珠见秦氏真的不上心,也不知道该庆幸好,还是该失望好。 本以为回了胡家就能避开善施,回去当天,胡宝珠就从小田氏口中得知善施成了她的六弟。 六弟啊…… 亏得她整日“善大哥、善大哥”地叫,敢情善施比她还要小半岁! 胡宝珠觉得自己吃了亏,却也不敢找善施麻烦。那一剑,彻底斩断了胡宝珠对善施的心思。而今,他又成了她的弟弟,胡宝珠对善施更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三嫂,他怎么要和我们家认干亲?”胡宝珠觉得此事怪异,善施是何等身份?怎会认一个农家老太为干娘? 而且听小田氏的意思,这件事还是善施主动提及。 小田氏便把自己所知相告,说来说去,却更让胡宝珠怀疑。她有着与胡老大一样的想法,深切怀疑善施与胡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第90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天 善施和胡家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从胡家回城,善施乐呵呵地找主子复命: “主子,我已经成功认胡家老太太为干娘。以后胡家的消息,绝对第一个知道。” 善施殷勤地给赵渊倒茶,顺便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王世茂,眼神那个得意啊。 王世茂不屑地转过头,可恨,居然被这小子抢占了先机! 赵渊喝了口善施倒的茶,并未言语。气氛有些微妙,善施也安静下来,这回换王世茂得意了。 胡家老太太再怎么得主子看重,那也只是个乡野村妇,纵有几分见识,但也不必让善施自贱身份认作干娘。此举看起来渗入胡家,但长远来看百害无利。 赵渊不曾开口,谁也不敢作声。一杯茶喝完,不见善施倒茶,赵渊奇怪地看了看善施,又瞥了瞥一旁的王世茂,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一勾,道: “我与老太太互称姐弟,你成了老太太的儿子,以后该称我为‘舅舅’。” 王世茂:“……”主子认真的! 善施:“……” “属下不敢。” 善施不算聪明也知道主子身份高贵,想和主子做亲戚,他是活腻了。 俊俏的脸上划过一抹窘迫,善施只想与胡家尽快亲近,倒忘了这一茬。现在该怎么办? 王世茂幸灾乐祸偷偷冲善施竖起大拇指,想给主子当外甥,牛。 善施快气炸了,却不敢吭声。好好的一件事被他办成这样,糟心。 善施想尽快补救,却听赵渊道: “别在老太太面前漏了陷。” 他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无怒气。善施立即打蛇上棍: “是。” 他一定不会露馅! 王世茂听得牙都要碎了,外甥的便宜还真被善施占到了! 老太太的插秧机很快投入使用,虽然操作已经很简单了,但大家初初上手,能准确应用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农户还是选择人工插秧。 胡老三带着插秧机在村里干了几户人家后就接不到活了,胡老四的铺子忙着造水车,倒是如火如荼。 总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老太太先前让他到集市上卖野猪肉,如今正好得空。 胡嫣儿将做好的羊奶冻、牛乳一并搬上牛车。 她只做了一陶罐,村里人家很少吃奶类制品,她也怕卖不出去。 老太太鼓励她多做一些,女主的买卖怎么会无人问津? 胡嫣儿坚持自己的主张,老太太也便没有多言。 胡老三将半扇猪肉搬上车,原本是腌制起来准备慢慢吃,现在胡家有了钱,对这种野味需求不高。野猪肉有股怪味,以前没得吃还能忍受,现在大家闻都不想闻,索性都卖钱。 小田氏也一并跟去,家里没什么活,老太太也丛氏也跟去帮忙。 说到胡宝珠时,她说什么也不肯去集市,非要待在家中。 最后只剩老太太和胡宝珠待在家里,其他人都去了集市。 走了一大帮人,家里清净不少,老太太拿了幅花样坐在门边准备交胡宝珠绣花。 别怀疑,胡宝珠不会绣花,老太太比她强点——眼光不错。 十八的姑娘一枝花,老太太准备趁着胡宝珠的花期将她嫁出去,省的随着剧情发展成为胡老大为官路上的垫脚石。 想要嫁得好,自己也得有点本事。 这个年代对女子能力要求不多,只要会绣花,会做饭就是好媳妇儿。 自从吃过胡宝珠做的饭后,老太太彻底歇了教她做饭的心思。做饭不行,那就绣花。 胡宝珠自从回到胡家,心里的恐慌总算落了地,白天一切如常,但一到晚上就会做噩梦。 那梦还怪恐怖的,各种鬼魅魍魉朝她扑来,往往还没睡多久就被吓醒,晚上再也睡不着。有一晚,她在屋内鬼哭狼嚎,老太太来了。 就那一晚,她睡得特别踏实。 胡宝珠渐渐发现,只要多和老太太待会儿,晚上就能少做噩梦。这会儿家里没有人其他人,她赶紧凑到老太太跟前。 “娘,哪来的花样?真好看。” 其实以胡宝珠的眼光看来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些普通的花草。但为了拍老太太的马屁,说句好看也没什么。 大概胡家人生来就是演戏天赋,老太太见她说得真心实意,还在暗叹她眼光一般。将手中的花样一推,全数落了胡宝珠的坏。 “给你的。” “给我?” 胡宝珠脸色一僵,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秦氏给她买的如今城中中流行的款式,对这些花草什么的不感兴趣。 “照着这个绣,什么时候绣好了拿给我看。” 老太太也没有绣花天赋,教不了胡宝珠,只能靠她自己摸索。可惜姜氏去了城里,否则还能让她教教。 胡宝珠终于弄懂了老太太的意思,有点进退两难。 她若是会绣花,就不会整日用着侄女绣的手帕。 胡嫣儿在姜氏的教导下,绣手帕已经出师。胡宝珠瞧着漂亮,厚着脸皮要来几张手帕自用。 她的脸皮都厚成这样了,老太太还指望她绣花? 可不绣……似乎不行。 胡宝珠苦哈哈地拿起绣花针,在老太太的监工下,绣成了四不像。 老太太看着绢布上那坨似便便样的东西,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赞。她看着胡宝珠,深深叹了口气 做饭不行,绣花也不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上哪去找户好人家? 别说,傻人有傻福,懒人有懒命。 还真有人找媒婆上门提亲。老太太一打听,对方同样出身农户,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位兄长已经成婚。 老太太还没说什么,胡宝珠先不乐意了。 出生农户,代表家中无人读书,她可是秀才的妹妹!排行老二,意味着不受宠爱,将来嫁过去还不受排挤? 老太太都不知道她仅凭三言两语怎么能做出这种结论,但成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胡宝珠不愿意,老太太硬逼也是无用。 这厢媒婆刚走,胡宝珠正和老太太说得头头是道,转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溜烟跑进了屋。 老太太:“……” “干娘!”善施骑马而来,在墙外冲老太太挥手。 老太太见善施来了,顾不得理会胡宝珠,忙开门迎接。 善施这回不止自己来了,还给老太太带来了一些生活用具。洗脸的铜盆,保暖的棉被,起夜的恭桶……只要老太太能用得上,他准备得一应俱全。 善施说,他终于有了娘孝敬,这些东西都是做儿子的心意,老太太不能不收。 老太太自然要收,儿子的心意,做娘哪能不收? 老太太的房间焕然一新,就连院子都被善施打理一清。墙角冒出一颗人头,又很快蹿了回去,老太太未曾发现,善施看得一清二楚。 第91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一天 等赶集的人回来,老太太得知今日赶集胡老三收获颇丰。半扇猪肉售卖一空,比平日里每斤多卖了两文钱。 现在正值插秧季,人吃不饱饭就没力气干活,每家每户都给自己劳力准备好丰盛的饭菜,荤腥是必不可缺的佳肴。 胡家的野猪肉经过腌制,不说口感如何,盐分是足足的。乡下人识货,野猪肉刚摆出没多久就售卖一空,没买到的人还向胡老三预订。 与胡老三的火热买卖不同,胡嫣儿的吃食几乎一碗也没能卖出。唯一卖出去的一碗还是村长媳妇儿友情购买。 不可能啊,女主做的东西怎么会卖不出去? 老太太想不明白,也没法和别人讲。口头上安慰了几句,见胡嫣儿似乎并未气馁,也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这里是女主的世界,天大地大女主最大。 现在让老太太担忧的是胡宝珠的婚事。 她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瞧不上,村里、村外相看了一大摞,没一个能成事。胡宝珠还旁敲侧击和老太太打听善施的身份,老太太怕她一条道走到黑,看上了善施。 幸好,每次善施来家,胡宝珠都避让,瞧那样子也不像看中。 胡宝珠的事还没完,胡老大那边又传出麻烦。 事情是善施告诉老太太的,胡老大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了大牢,县太爷念他触犯,又是秀才之身,让交一笔钱就能回家。 胡老大打架,还斗殴? 若非善施亲口所说,老太太都怀疑此事有诈。 胡老大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就算打架他也不会亲自上啊! 衙门等着交钱,老太太没有钱,大不了再关胡老大几日。 胡老大也知道老太太不可能给他出钱,报了秦氏的地址,没一会儿秦氏就亲自带钱来县衙接人。 “老爷,这是怎么了?”秦氏知道胡老大不靠谱,但嫁给他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胡老大进了监牢。 他一向趋利避害,这会儿怎么避不开了? “别提了!”胡老大紧了紧腰带,在大牢带了半日,他觉得裤腰都松了不少。他还注意着自己的形象,趁着秦氏没来之前要了水洗脸、梳头,现在模样看起来还好,只精神有些不济。 随着秦氏回到家,胡老大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已经多日未曾归家,而今从大牢里出来再度回到家中,一切都很新鲜。 屏退了左右,胡老大紧紧拉住秦氏的手,大声控诉: “夫人,我被人坑了!” 孙子谋不但骗他的钱买官,还带他进赌场,欠下累累赌债。胡老大今日才知道,孙子谋手里根本没有官缺,他所谓的官缺也是走的别人的路子。 一个官缺也根本不止几千两,而是两万两银子! “夫人……我被他坑惨了!” 胡老大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胡家的男人都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流泪。 秦氏早已习惯了胡老大这副做派,她起先不知道胡老大的官缺是买的,现在知道了反而庆幸胡老大没有当成这个官。 好言相劝了一会儿,让他别生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胡老大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恳求秦氏替他还了赌债。 赌坊的人每日都要找他,他快撑不下去了。 一千两银子的赌债,对秦氏来说倒不算什么事。可这次替他还了赌债,焉知不会有下回。 “夫人,我保证,再也不进赌坊了。我发誓,若是再进赌坊,就让我一辈子考不上举人。”胡老大举起三根手指,说得掷地有声。 秦氏:“……” 如果发誓就能考中举人,那胡老大也不用蹉跎到现在了。 夫妻一体,见胡老大难受,秦氏也不安心。只是…… “一千两……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 她才刚给了胡老大二百两,这回又是一千两。胡老大就像一个无底洞,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欠债。 “没关系,先还一部分,剩下的慢慢来。”胡老大这会儿开明得厉害,他眼巴巴地盯着秦氏,连以后的出路都想好了。 秦氏还能怎么办?只能给他取钱。 又给了五百两银子,胡老大的心情瞬间便好了。 老太太不给他还债没关系,只要有秦氏在,他的后路就在。 胡老大再度庆幸当年老爷子给他选的这门亲事,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人一开心,有些话不自觉说出,胡老大小心翼翼叠好银票,随口说了句: “有了这笔银子,深儿也能放心。” 原本还没不以为意的秦氏,瞬间紧绷。 “你说什么?” 平淡的目光立即变成犀利,她紧盯胡老大不放: “深儿也知道这件事?” 这些年,秦氏一直致力于在儿子面前维系良好的夫妻关系。她也一直试图让胡广深崇拜自己的父亲。 可惜,胡老大自己不上进。考了二十年的科举,依旧是个穷秀才,秦氏说再多也无用。 若他安分守己,一辈子当个老实的秀才公也未尝不可。但他做的那些事,秦氏都没脸说,而今,连赌博的事都沾上了。 若是胡广深因此受到影响,她绝不放过胡老大。 胡老大意识到自己失言,别看秦氏平日里看着挺好,可一旦触碰到儿子的事她就变成了护崽的母老虎,什么好赖话都不听,只要求胡广深无事。 深知这点的胡老大赶紧找补: “你听错了,我说‘这样就能放心’。” 他表现得正义凛然,还责怪秦氏误会他,一顿表演,让秦氏也狐疑了。 狐疑归狐疑,该说的话不得不说: “胡善行,若是因你影响到了深儿,我不会善罢甘休!” 听听,连“胡善行”都叫上了。对一家之主直呼其名,没规矩! 胡老大可不敢招惹这种状态下的秦氏,赶紧赔笑,声音都带着讨好: “知道知道,不会影响深儿。” 深知他秉性的秦氏没敢放松,眼下虽然没说什么了,但隔日就让满绣去书院找长书。让长书转告胡广深,胡老大的赌债被秦氏接下,让他不必担忧。 长书未曾设防,当即就开心得不行,还和满绣抱怨,“这几日少爷因赌债都没睡好觉”。 等满绣回来同秦氏禀报,秦氏怒了。 好个胡老大,居然让儿子替他还赌债! 第92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二天 秦氏之所以这般容忍胡老大,除了因为他是秀才,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是胡广深的爹,与胡广深仕途有益。 可若是这个爹帮不上忙还处处惹麻烦,不要也罢! 这一刻,秦氏想到了和离。 和离不是小事,这些年她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决定眼不见为净,对胡老大的事不管不问。可到头来,终究是害了儿子。 可现在这紧要关头,胡广深明年就要下场考试,家宅不宁,如何安心? “福妈,我该如何是好?”秦氏双手一软,趴在桌上。别看她在外事事妥帖,可内心也很柔软。只不过这份柔软因年岁而不曾表露,也只有在福妈面前才稍稍显露。 福妈心疼不已,若非老爷不顶用,何至于让小姐这般委屈?不顶用还惹麻烦,这样的男人连她都看不上。 福妈看不上胡老大也知道秦氏的忧愁在何处,小少爷科考在即,这个时候不能再传出闲话。 “不如,把此事告诉老太太?”养不教父之过,胡老大变成这副德行,与胡家的养成密不可分。要她说,赌债的事她们就别管了,让老太太管去。 秦氏摇摇头,老太太若能管,胡老大又何至于变成这样? 但……不能真和离,没说不能假和离。秦氏直起身,心中有了章程。 胡老大还在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能让秦氏把剩下的五百银子给他,就见秦氏风风火火而来,身后还跟了一堆人。 “出什么事了?”胡老大赶忙迎上,秦氏一惯从容,像这般大张旗鼓很是少见。 秦氏越过他,径自坐下。 “啪!” 一巴掌将按有胡广深手印的借条拍在桌上。 这东西满绣从长书那得来的,为了此事胡广深一连几日都没睡好。 胡老大上前一瞧,顿时知道秦氏为何而来。 “夫人,你听我解释。”他腆着脸有无数话要说,秦氏指着他的鼻子,语气不善: “胡善行,我说过,你在外怎么折腾都好,就是不能让深儿蒙羞。你让他一个童生替你背负赌债,你有没有想过他该如何自处!” 秦氏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前年书院有学子赌博,被直接开除。现在胡广深也参与其中,他的前程还要不要? 她后悔了,早在看清胡老大真面目那一刻就该和离。可惜现在不能和离,她只能压着一口气,教训胡老大。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好……夫人,消消气,消消气。”胡老大想要去握秦氏的手,反正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秦氏很好哄。 当着下人的面,秦氏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不善: “没什么可说的,和离!” 她若不给胡老大点颜色看看,谁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乱子? 在场都是她的人,就不信胡老大还能翻出天来。 “和离?”胡老大的声音高了八度,他不可思议地盯着秦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秦氏会提出和离。 绝对不行! “怎么和离,我不同意!” 千说万说,胡老大也不可能放过秦氏这个钱袋子。 一千两的赌债还没还清,他还要买官,还要上下打点。多少的银子啊,全等着秦氏出,现在和离?开玩笑! 胡老大不同意和离,甚至发下誓言保证以后绝不进赌场,也绝不带坏胡广深。 他早看出来了,儿子就是秦氏的逆鳞。只要不涉及胡广深,凡事好商量。但一涉及胡广深,秦氏就是护崽的母老虎,分文不让。 “你把刚才的话都写下来,我们到老太太跟前保证。”秦氏也不想真和离,不过是吓他一回。见胡老大果真被吓到,才提出目的。 到老太太跟前倒不是为了让老太太教训胡老大,而是把他的事迹传播开来。胡老大最要脸面,秦氏管不住他,就让“人言”来管。 若是他再犯,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他。 蛇打三寸,秦氏这一招可谓拿捏住胡老大的命脉,也歪打正着。 胡老大现在对老太太又敬又怕,插秧机和水车的出现让胡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作为胡家长子,胡老大很想从中分一杯羹。 他现在顾着讨好老太太都来不及,哪能把自己的错误展露? 况且,老太太说得明白,绝不会给他还赌债。没有好处的事,他才不干! 胡老大不肯到老太太面前保证,就连保证书他都不想写。 这可不行。 秦氏的底线就是到老太太跟前做保证,他不做,那就和离。 她一拍桌子,手下人个个瞪圆眼睛,那架势似乎要群起而攻。 胡老大早被老太太的“棍棒教育”吓破了胆,现在见到谁要打他,本能畏缩。堂堂一家之主,居然被自家下人吓到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秦氏撂下狠话:“若不告诉老太太,那就和离。你自己选!” 她风风火火而来,风风火火而去。一众下人随着她离开,屋子只剩胡老大自己、僵硬的身体终于得到解脱,胡老大重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怒了。 秦氏居然敢威胁他! 和离?呵,做梦! 胡老大当即出了门,他得找人合计合计,秦氏手中到底有多少钱。 胡老大前脚刚出门,后脚秦氏就派人盯上。她担心胡老大再去惹事,更担心他会给胡广深带来麻烦。 这个世道,父债子偿,人家不会管你儿子知不知情,反正是儿子就该认命,就该替父还债。 想到胡老大居然敢让胡广深替他还赌债,秦氏对他什么爱意都没了。 胡老大找了一圈,没找到别人,想到了胡老二。 为了官缺一事,他彻底将孙子谋得罪,而孙子谋交好一大片人,也都和他不相往来。胡老大悲哀地发现,他活了这些年,居然一个真心朋友都没交上。找来找去,还是胡老二比较靠谱。 对于胡老大的上门,胡老二并无吃惊。这些年,兄弟俩也并非事事交心,每当冷战时,总是胡老大主动登门。无他,胡老大需要他拿主意罢了。 这回又是何事? 胡老大便将和离一事告知,他担心的不是和离,而是担心秦氏手里的银子以后再没他的份儿。 胡老二身为账房,对秦氏的产业了解一些,他和胡老大一同算计秦氏每年的收益,算来算去竟有万两银子之巨。 “这么多!” 胡老大知道秦氏有钱,但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有钱。 秦家养女儿不吝啬,秦氏出嫁的时候光铺子就陪嫁了三间。这些年,她经营有方,三间铺子扩展到了十间,这还只是胡老大知道的。 “不行,我得回去要钱。想要和离,就得把钱给够!” 胡老大两眼放光,原本觉得两万两银子的县令官缺太贵,他都没好意思和秦氏提。现在知道秦氏这么有钱,他不提对不起自己。 胡老大匆匆忙回府,没发现背后胡老二勾起的嘴角。 第93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三天 胡老大对秦氏还有感情,没有一开口就要两万两银子,而是从官缺入手,畅想以后当官夫人的美好生活。 秦氏对他早已失望,任凭他如何描述也不为所动。 两个人端坐一处,心却越来越远,就像两个陌生人。 胡老大说得口干舌燥,一瞧秦氏还是那副死样子,当下便怒了。 他在外给人当孙子,回家难不成还要装孙子? “秦氏!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胡老大吹胡子瞪眼,这些年他鲜少与秦氏动怒,无论谈及何事,两个人总是轻声细语。当然,也和秦氏的纵容有关。 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事,秦氏都给钱解决。而胡老大的事,百分之九十九都能用钱解决。 但现在,秦氏不打算再给他钱了。 她单手捂了捂耳朵,看都不看胡老大,漫不经心道: “听见了,两万两银子当县令,这还不算打点的钱。” 有时候,秦氏真怀疑胡老大的脸皮是不是比城墙还厚?他一个大男人,处处管女人要钱,不给钱还长篇大论,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面! 别说两万两银子,就是两千两,两百两,秦氏都不打算给了。 胡老大瞧见她的态度就来气,他一个读书人娶了秦氏这么个一身铜臭气的妻子,他不嫌弃她,她凭什么嫌弃他? “你别动不动就钱钱钱的,我能花你多少钱?当了官,这些钱我都还你。实在不行,咱们打个借条!” 为了拿到两万两银子,胡老大也豁出去了。 打借钱已经是他的让步,秦氏可别不知好歹! 秦氏见胡老大不似玩笑,快被他气笑了。他到底有什么脸面和她要钱,还要得理直气壮?她是他娘啊! “借条就算了。”秦氏摆摆手帕,眼底一片漠然。 不等胡老大开怀,她又道: “我也不借钱。” 冷漠的目光早已一片死灰,她记不清什么时候对胡老大没了希望,这种日子过久了,她已麻木。 “你!”胡老大完全没想到秦氏会拒绝的这样干脆,他快步来到秦氏面前,抬手重重拍打桌子。 “你不是最看重我的前途吗?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你居然无动于衷。难道以前都是骗我,你根本没那么在意我的前程?” 胡老大仿佛受到了莫大欺辱,整个人呈现诡异癫狂。他无能狅啸,犹如困兽之斗。 自始至终,胡老大就不明白:秦氏连他这个人都不在意,谈何在意他的前程? “如果在意你的前程就要变卖家产,那就不在意。”秦氏语气轻松,可有可无。 “什么变卖家产,两万两银子而已,我又没和你多要。” 胡老大气得不行,大口喘着粗气,怒目相对。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退让了,秦氏那么有钱,他不过才要了多少? 就算对老太太,他都没这般客气过! 秦氏这回真被胡老大气笑了,她笑到眼泪都出来了,用手帕抹着眼泪讥讽: “两万两银子?胡秀才好大的口气。不如先把你的一千两银子赌债还清,再和我谈其他。” 胡老大:“……” 一千两银子于他而言是难事,但两万两银子于秦氏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两万两银子,胡老大自觉忍辱负重。他倚靠在桌上,半个身子倒向秦氏,深情款款: “婉娘,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就这一回,就这一回也不行吗?” 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初见。胡老大有一副天生的好相貌,他又能言善辩,真心想要对一个人好会让人觉得万分熨贴。 可这份好有时限,在一连生了两女之后,秦氏的好日子便到了头。直到生下胡广深,她才有了喘息余地。 求? 秦氏的眼底毫无波动,漠然得像在看陌生人。 胡老大一咬牙,跪在秦氏面前。 他不信,到了这时候秦氏还能硬下心肠。 秦氏的心最是柔软,她见不得别人卑微,况且这个卑微的人还是她的丈夫。 可她再心软也有底线,胡老大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她的底线。 “不行!”这是秦氏的回答。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相信过胡老大。 二人目光交汇,曾几何时互相爱慕的人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胡老大卸下伪装,他的眼底同样泛着冷漠。 “果然,最毒妇人心。” 他盯着秦氏,慢慢站起身。他的个子比秦氏高出不少,而今站起,犹如一座巨峰般缓缓成型,带来极重的压迫感。 秦氏心头忽而一紧,她想叫人进来。 这间房只有她和胡老大二人,一旦胡老大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外面的人来不及帮她。 还不等秦氏叫人,胡老大已挥袖远离。他癫狂大笑,眼底全是血色。 “你不是要和离吗?好。” 他答应,但他有条件: “这个家我经营多年,不能说散就散。你想和离,就拿出补偿,补偿不够,我不会和离!”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氏早从小厮口中得知胡老大和胡老二的算计,他们盯上了她的家财,要用和离做把柄。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补偿?”秦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目光一转,似乎很有兴趣。 胡老大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摊开双手,上翘的胡子勾起弧度,两只眼睛像见了羊的饿狼,冒着寒光。 “你有十间铺子,这些年我算你一个铺子能赚一万两,总共就是十万两银子。我也不和你多要,拿出五万两银子,我就给你……和离。” 胡老大好险没说出“休书”二字,在他看来秦氏提出和离便是不守妇道,就算他休了她也无事。到底理智尚存,胡老大忌惮秦秀才。不同于他这个光杆司令,秦秀才桃李满园,学生里还有举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胡老大不过图财,并不想与秦家交恶。 但他说的这些话早已突破秦氏底线。 “胡善行!你也知道那是我的铺子!” 秦氏大喝。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胡老大丢尽了读书人的脸,也丢尽了夫妻间的情分。 说到这,胡老大不得不说: “没有我,你能开得了那么多铺子?”他底气十足,眼睛一瞪,压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那趾高气昂的姿态,气得秦氏大怒: “滚,滚出去。” 胡老大让她感到恶心! 这些年,她竟然就对这样一个人予取予求? “这里是我家,要滚你滚。对了,既然和离,我们也不好再住在一起,你尽早搬出去住。”胡老大往凳子上一摊,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势。 这里是他家? 亏他好意思说出口。 一年中的大半时间他都不住在这里,他有什么资格说这里是他家? 秦氏气得头晕,撑住桌子勉强稳住心神,看向胡老大: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在我面前伪装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了你。” 纵然心已死,这些话胡老大亲口说出,还是不免让秦氏心伤。 “你说什么,不是要和离?我不过是答应罢了。”胡老大不认,不是他狠心,是秦氏先狠心。 谁提出,谁治理。他答应和离,前提是秦氏得给他足够的钱财。 今日他要五万两,若是再过些时日,他得要六万两。 “滚,你给我滚出去!”秦氏拿起茶壶朝他砸去,再好的脾气也抵不过胡老大的胡搅蛮缠。 第94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四天 秦氏和胡老大到底没能和离成功。 钱财是一方面。 儿子那边也是一方面。 认清了胡老大的狼子野心后,秦氏现在一文钱都不会给他。 家中的下人都是秦氏发放俸禄,全都听命于秦氏。她说要赶走胡老大,没人敢反驳。 但胡老大说,秦氏若敢将他赶出府,他就去找胡广深。 秦氏:“……” 胡老大的厚颜无耻超过她的想象,她不能让这个厚脸皮的爹去打扰儿子学习。 秦氏捏着鼻子认下了,但对胡老大视而不见。府上权当没有他这个人,他愿意住就住。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过了几日,秦氏收到消息,她的几间铺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麻烦。 吃食铺子有客人吃坏肚子,堵门要赔钱;药铺的掌柜卷款私逃;最严重的当属铁器店,做好的订单被客人查出质量问题,不但收不到货款,还要赔付给客人一大笔钱。 秦氏因此忙得焦头烂额,短短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幸好秦氏有些人脉,大大小小的事处理妥帖,唯独铁器店。当初签署的协定,若无法按期交货需要十倍赔偿。 十倍赔偿秦氏不怕,怕的是客人四处宣扬打铁师傅手艺不行,导致铁器铺的订单如潮水般撤去。不过三日,铁器铺的生意一落千丈。屋漏偏逢连夜雨,打铁师傅自觉愧对东家,趁机请辞,任秦氏如何挽留也无济于事。 兵败如山倒,好好的店铺,亏损严重,没个年缓不过来。 忙了一天店里的事,秦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胡老大又跑到她跟前后晃悠,秦氏连和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权当他不存在。 “夫人,回来了?” 秦氏不理他,胡老大腆着脸凑到秦氏跟前,人家越不理他,他越起劲儿。 “铺子里的事不好干?” 胡老大脸上的笑容刺痛了秦氏的眼睛,二人夫妻多年,她了解胡老大为人。这些年,他何时关心过她的铺子? 秦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胡老大,毫无疑问: “你是搞的鬼!” 因为这几日没有睡好,秦氏的眼眶凹陷,浓重的黑眼圈即便抹了粉也依旧抵挡不住。她的瞳孔漆黑,直勾勾的眼神像勾魂使,看得人心慌。 “什么我搞的鬼?”胡老大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可无论他承不承认,秦氏就是认准了他。他后退,她上前,抵着胡老大的脚步,秦氏满怀悲切。 “胡善行,你还有没有良心?家里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花费?铺子的生意不好,你以为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秦氏累到连生气的声音都无法高亢,这些日子她经历的这些原来都是枕边人的诡计。她说呢,怎么铺子那么多乱事,敢情全是胡老大的作为! 秦氏紧迫盯人,看得胡老大浑身不自在。他还没承认,她就认准了,岂能容她白骂? 胡老大瞪起眼睛,忽然来了气势。他压着秦氏的步子,分毫不让: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不给我银子,我就不让你好过。” 既然无论认不认,秦氏都认为是他做的,那他就承认。 虽然他和孙子谋交恶,但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给了孙家三少爷一百两银子,三少爷就把事情给他办妥了。 他哪里来的钱? 秦氏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还赌债啊。 这赌债自然还没还上,先把银子用到秦氏身上了。 胡老大得意于自己的算计,不给秦氏点颜色瞧瞧,秦氏就不知道他的厉害。 现在知道了?想要少折腾,就赶紧给他钱。 秦氏盯着胡老大,睚眦欲裂。居然真是他,真是他! 这些年的隐忍涌上心头,秦氏后悔了,她不该对他心软,这个人不值得。 她举起手,奋起一甩。绵软无力的手臂没能得到应有效果,胡老大擒住她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甩开,满口不屑: “想打我?就凭你?” 老太太有一把怪力气,他打不过老太太也就罢了。秦氏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若还打不过,那也太不是男人了! 胡老大甩下一句狠话: “早点把银子准好,否则……哼!” 未竟之言已经充分表达了后续麻烦,秦氏一日不给他银子,秦家铺子的麻烦就源源不断。 他走得毫无留恋,秦氏已肝肠寸断,瘫软倒下。 “小姐。” 福妈赶紧将她搀扶,满眼疼惜。 秦氏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福妈身上,她浑身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望着胡老大的背影,声音喃喃,却分外有力: “福妈,我一刻也忍不了他。” 她怎么嫁了一个这么狼心狗肺的男人? “小姐,别冲动。”福妈怕她想不开,赶紧劝解。 胡老大是可恶,可他也带来了小少爷。小姐还有小少爷,万不可鲁莽。 秦氏不鲁莽,当天,她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赶不走胡老大,她走! 秦氏回了娘家,起先胡老大还担心了会儿。后来见秦家没有反应,便知道秦氏没和家里告状。 他知道秦氏要强,夫妻间的事很少会和娘家提及。这正好便宜了胡老大,偌大的宅院只有他一个主子,还不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胡老大将自己的朋友全都请来,大肆招待。别人听说这里有的酒水,呼朋唤友全都召集而来。好好的宅子成了酒馆,胡老大来者不拒,广纳贤才。 胡广深得知秦氏知道了胡老大欠下赌债一事,生怕父母争吵,休沐日天不亮就往回家赶。 刚推开家门,一股酒气袭来,熏得他差点吐了。 再一看,院子里人来人往都是不认识的人,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衣衫不整,令人作呕。 长书也被院中的景象吓到了,忙招来小厮询问情况。得知胡老大在宴请宾客,也是无语。 好好的院子糟蹋成这样,夫人也不管管。 哦,夫人管不了老爷,哎! 长书将实情一说,气得胡广深抬脚就去找胡老大。 谁料,没走几步就被醉鬼拦下,还要上手来摸胡广深的脸。 “哪里来的小倌?细皮嫩肉……哎呦!” 长书赶忙上前,打掉对方的手,大喝: “放肆,这是我家少爷!” 再看胡广深,本来脸色就黑,现在更黑成了锅底色。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胡老大。 不理醉鬼,胡广深加快脚步去找胡老大。 “少爷,少爷,等等我……”长书在后面猛追也没能追上,瞧见胡广深往堂厅走,忙调转方向去寻秦氏。 这种时候,只有夫人能够劝阻少爷! 第95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五天 胡广深一口气冲到堂厅,见到胡老大正和人吟诗作对,端得方正君子之姿。就在与他相隔不远的院中,还有几个酒鬼在玩骰子。 胡广深本就不满胡老大赌博,现在又在家中看到骰子,心中就像被点燃了一把火,不管不顾冲了过去,一脚踢开地上的骰子。 “哎,你干什么!” “小子,长不长眼睛。” 三五蹲在地上的人围了上来,见胡广深长得白净,还出言调戏一番。 胡广深哪里见过这种混混式的人,愤怒大吼: “滚,都给我滚!” 他的声音很大,但因为稚嫩显得绵软无力。听得人不感害怕,还更想欺负一番。 有人上来动手动脚,胡广深一巴掌打开。 这下,大家不满了。 你骂归骂,打人是几个意思? 一伙人也都不是好惹的,哥儿几个不动手,瞧着好欺负是? “哪里来的臭小子,吃我一拳。” 迎面挥来一拳,胡广深早有准备,直接躲开。 他大声叫嚷: “我让你们都给我滚!” 这么一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地痞流氓跑到他家里来撒野,这里还是他家吗? 胡广深对胡老大的厌恶抵达顶点,他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胡老大不是他的父亲。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那声怒吼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胡老大还没看清形势,就朝着胡广深皱眉: “深儿,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还算平淡,但不悦的口吻一听便知。 走得近了,胡广深闻到胡老大身上传来阵阵酒气,原来他也喝酒了。 秦氏在家,从不允许喝酒。她生怕让胡广深染上不良习气,家中的氛围从来积极向上,胡老大也深知这点。 可现在,胡老大却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召集回家,还喝成这样,让秦氏知道得非得生气。 胡广深此时才意识到,秦氏呢?胡老大在家中胡作非为,怎么秦氏没有阻止? “你在做什么?娘怎么会允许你把这么一帮人带进来!” 胡广深快要气炸了,每当他觉得最坏也不过如此时,胡老大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下限。 父子俩四目瞪在一起,比起老太太和秦氏的目光,胡广深的愤怒在胡老大眼中毫无威胁。 他收回目光,对着众人拱手: “各位,犬子无状。大家吃喝玩好,别理他,读书读傻了。” 胡老大随口的抱怨,立即引发广泛赞同。可不是读书读傻了,连点礼貌都没有。 不过,既然是胡老大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给胡老大一个面子,他们不和小辈计较了。 胡老大见大家都给他面子,很是自得。他冲胡广深招招手,“深儿,来,我给你引荐几位伯伯。” 儿子虽然傻了些,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胡老大觉得胡广深还可以挽救一下。 但正在气头上的胡广深怎会接受他的招徕? “让他们滚!” 娘最爱干净。 这院子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了? 胡广深挥舞着胳膊,模样癫狂。任凭胡老大如何找补,也无法掩盖胡广深的厌恶。 “看来你儿子不欢迎我们,大家走,别碍了人家的眼。” 人群中一声高喊,立即引得跟随。胡老大生怕这群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人走掉,立即朝着胡广深发难。 “胡广深,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点教养!” 胡老大吹胡子瞪眼,摆出父亲的威严。大家见他在教训儿子,也便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可他的话,胡广深又怎么会听? “没教养也是你教的!” 胡广深反唇相讥,压根没把胡老大看在眼里。 他的教育是秦氏一手教出,胡老大又管过几时?现在他长大了,胡老大还想摆出父亲的谱儿,逼他就范?做梦! 胡广深对胡老大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绝不会让胡老大将这个家给毁了! “你……”胡老大一滞。本想找回几分颜面,现在才发现胡广深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还得了! 父亲的威严不容反抗,周围一帮人都在看他教子无方,胡老大头脑一热,一巴掌挥上了胡广深的脸颊: “我让你顶嘴!” “啪!” 重重一巴掌打在胡广深脸上,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挨打。 胡广深蒙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来不及捂脸,一双手已经捂了上来。 “胡善行!” 秦氏冲着胡老大大吼,这一刻恨不得撕破他的脸。 秦氏知道今日胡广深休沐,未免儿子回家见不到她,她早早起身回来。谁知,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院子的酒鬼,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她的儿子,她大声责骂都怕惊扰的儿子,居然被胡老大这个杀千刀的给打了一巴掌。 秦氏怎能容忍? “娘。”胡广深呆呆地看向秦氏,他到现在都没能缓过神,脸上火辣辣地疼,都不及秦氏出现时的惊喜。 “我的深儿。”秦氏疼惜地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被打红的脸颊,又怕弄疼了他,不敢下手。 对待儿子柔情似水的秦氏,对待一群陌生人冷硬如铁。 “愣着作甚,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有了秦氏发话,下人们不再迟疑,强硬地将所有客人“请”了出去。胡老大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子,本能唤了声: “夫人……” 秦氏一惯最听他的话,怎能把客人赶出去? 见秦氏不理他,胡老大才想起,他们正在和离当中。秦氏不是回娘家了吗?也不知道她抽的哪门子风,今日居然回来了。 看着一院子的狼藉,还有被赶走的客人,胡老大怒火相对: “放肆,我才是一家之主!” 胡老大试图用一家之主的威严压迫秦氏,这里是胡家,不是秦家,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权利赶走他的客人? 眼见争吵将起,秦氏大手一挥: “把他也给我赶出去。” 胡老大:“……” 胡老大愣住了,就连下人们也一并愣住。 胡老大不是客人,他是主人。 赶,赶出去? 秦氏态度坚决,没得商量。 “娘?”胡广深亦感到担忧,一双眼睛带着关切,看得秦氏鼻尖微酸。 她将胡广深揽在怀中,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深儿,不怕。有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就算胡老大,也不行!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不听秦氏的话,也不敢随便赶胡老大出门。 最后还是福妈出面,极为客气地请胡老大移步: “老爷,夫人正在气头上,您出去避避风头。” 胡老大:“……” 秦氏气,他还气呢! 可不等胡老大反驳,福妈已经不容置疑教来小厮,将胡老大“搀扶”了出去。 往外一推,大门一关,人就被赶出去了。 眼不见为净。 第96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六天 胡老大被赶出了家门,可伤害已经造成。 胡广深的脸颊肿得老高,看得秦氏心都要碎了。 “满绣,快去请郎中。” 秦氏话音刚落,胡广深忙阻拦: “娘,不必了。” 他紧紧拽住秦氏的胳膊,态度坚决。 “你伤成这样,不请郎中看看,娘不放心。” 秦氏试图劝说,却在看到胡广深躲闪的目光后明白了过来。 孩子大了,有了自尊。被打的脸颊红彤彤一片,一看便知何故。 “好,不请郎中。”秦氏妥协,又不放心,让人买来金疮药给胡广深涂上。 胡老大打了胡广深,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氏招来小厮,得知胡老大现在和胡老二在一起。胡老二与胡老大乃一丘之貉,两个人凑到一起准没好事。 想法刚起,外头传来伙计禀报: “东家,您快去铁器铺看看。咱家以前的客户带头闹事,说以前给的货品质量不行,现在叫嚷着要退货呢!” 原来铁器铺的质量不过关一时被宣扬得沸沸扬扬,原先的客人得知此事,纷纷前来退货。 可问题是,他们的货质量根本没有问题。 秦氏不肯退货,又招来祸端。 “报官!” 该说的都说了,秦氏也无可奈何。既然对方不依不饶,那就让官府来决断。 秦氏的报官并未能挽回损失,每一批货都能找出瑕疵。官府判定她全责,不止要退货,还要赔偿客人的损失。 得到审判那刻,秦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铁器铺一向以质量为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质量问题? 直到打铁老师傅作为证人出席,秦氏方才知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从一开始,她就入了圈套。 根本没有质量问题,只因她信错了人。 她和胡老大的矛盾仅发生在这个月,可铁器铺的订单能追溯到半年前。从那时候起,胡老大就设计坑害她了? 这点,胡老大不认。 铁器铺的事与他无关,他顶多就是派人装几天肚子疼罢了。秦氏经营不善,别在他身上找原因。 秦氏也觉得不会是胡老大作为,他对生意的事一窍不通。之前二人感情良好,他也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那到底是谁在坑害她? 查来查去,秦氏锁定了另一间铁器铺。 无他,从她店里请辞的打铁师傅去了那间店里打铁。 秦氏顾不上兴师问罪,因为她要赔付的钱太多了。半年的客户累积远超想象,就算秦氏将手头的钱全赔付也不够。 家里的下人辞退了一批,吃穿用度也开始节俭,可不够就是不够。秦氏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变卖铺子。 胡老四受老太太的指令在县城寻找能开铁器的房子,插秧机上需要很多铁器,水车倒不怎么需要,但后期肯定还有需求。铁器的使用会越发频繁,老太太想再开间铁器铺。 胡老四找了一圈,正好碰上了挂牌转卖的铁器铺。再一打听,竟是大嫂的铺子! 胡老四做事稳妥,将秦氏为何变卖铺子的原因都打听了出来,得知大嫂摊上官司,立即马不停蹄回去告诉老太太。 作为胡家的一份子,秦氏虽久不回乡,但她的身份毋庸置疑。现在她出了事,胡老四觉得应该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被这一消息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按照剧情介绍,这个时间段秦氏的生意如火如荼,怎地还要变卖铺子? 难不成,她这只蝴蝶效应开始改变剧情了? 老太太又惊又喜,忙不迭让胡老四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她。 胡老四打听到的事也不多,只听说秦氏的铺子出了意外,惹了一堆麻烦。为了偿还赔款,不得已才变卖家产。 不对,还是不对。 现在事态的发展与剧情对不上来,老太太决定亲自到城里走一趟。 这回进城,由善施陪同。不用坐牛车,骑着马不消片刻就到了城里。 为此,胡老三在家长吁短叹,偷偷和小田氏抱怨:他失宠了。 小田氏:“……”醒醒,你从来也没被有宠爱过! 进了城,老太太照例去了胡老四的木匠铺。有了插秧机打开市场,现在胡老四的铺子已经迈入正轨,左邻右舍都知道这里有间木匠店。又见时不时有官府的人登门,潜意识里便觉得木匠店的东家能耐很大,不可小觑。 姜氏和胡悦儿在这里住不习惯,尤其是姜氏,每日她都待在自己的一方空间。别说替胡老四打理生意了,见到官府来人,她反而直接回屋,半点也不招待。 胡老四又要做工,又要接待客人,忙得不可开交。 见到老太太来了,姜氏快步跑来,满是忐忑。 “娘……” “你怎么瘦成这样?”老太太更吃惊。 也没有多少日子不见,姜氏脸颊凹陷,原本一双漂亮的眼睛现在像鬼一样,差点把老太太吓着。 姜氏在城里吃不好,睡不好,半夜经常惊醒,可不就瘦得厉害? “娘,我能跟您回去吗,让悦儿留在这儿?”姜氏想来想去,才大胆和老太太提及。她折中选择让胡悦儿留下帮忙,她在城里待不了。 姜氏一向稳妥,这般不安的样子看得老太太心生疑惑。她到底有什么不安的,以至于连身体都消瘦下去? 至于她提出的事,老太太一口否决。 “悦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让她和一帮老爷们在一起?” 木匠店中除了做饭的老妈子,全都是汉子。胡悦儿又还未出阁,老太太这次来就是想把她带回去。没想到,姜氏也在这里待不惯。 “我,我……”姜氏欲言又止,她何尝不知道不妥,只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低着头,快要哭了。老太太怕她真哭,赶紧说: “去收拾收拾,一会儿你们都跟我回去。” 再待些日子,她怕姜氏直接没了。 这句话对姜氏而言犹如救命稻草,她赶紧冲老太太道谢,因为太激动都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开心。 “诶!” 她叫上胡悦儿,忙回房收拾,甚至没和胡老四打声招呼。 看着姜氏忙碌的身影,老太太瞥向一旁的胡老四。他是多不受人待见,媳妇儿和闺女儿没一个愿意留下? 胡老四讪讪解释,姜氏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他每日忙碌,其实也陪不了姜氏多少。姜氏回家住,他也安心。 吃不惯饭菜? 平日在胡家,姜氏吃自己做的饭也吃得挺好。 当着善施的面,老太太没拆穿胡老四的谎言,她知道姜氏有秘密,现在看来,胡老四也知道她的秘密。 第97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七天 木匠店的生意不错,善施介绍来的师傅们手艺也很不错。胡老四说,有不少师傅比“鲁班行”里的师傅手艺还要高,他跟着学了不少。 善施是衙门里的人,应当有些门路。但能找来这么多有手艺的老师傅,着实出乎老太太预料。 老太太让胡老四别亏待了师傅们,除了日常管饭外,给每位师傅多加一两银子的工钱。 她有打听过“鲁班行”老师傅们的月银,除了基本月银,每卖出一件货品,还有提成。老太太依葫芦画瓢,也给自家的师傅们开出同等条件。胡家木匠店虽然比不上“鲁班行”的规模大,但师傅们赚的钱一点儿不比“鲁班行”少。 为此,老太太的声望空前高涨。老师傅们心甘情愿留在胡家木匠店,也愿意听老太太的话。 …… 秦氏在铁器店徘徊留恋,这是她当初的嫁妆,也是秦秀才开的第一间铺子。别看秦秀才是读书人,其实祖上乃铁匠出身。 秦家先祖有一套打铁本事,还编写了一本书。后来世道乱了,这本书在逃难中遗失,秦家打铁的手艺也断了传承。 秦秀才一直没忘祖训,有了银子后便开了间铁器铺,也算延续秦家传承。但断了传承的铺子很难经营,铁器铺子在秦秀才手里勉强不赔本,后来秦氏出嫁,就成了秦氏的陪嫁。 秦氏请来老师傅坐镇,以诚信为本,渐渐盘活了这家店。可以说,这是秦氏起家的根本,也是她投注大量心血的铺子。 可是,现在这里要易主了。 其他的店还能维持生计,没了老师傅的铁器铺再难有发展,秦氏需要钱,思量再三决定卖掉这间店。 她的手指划过桌子,划过铁器,心中难受到极点。 但凡有其他选择,她也不想卖掉这间铺子。 可是,哎! “小姐,老太太来了!” 福妈在外等候,远远就瞧见胡老四的身影,再定眼一瞧,他身边的人竟是胡家老太太。 秦氏当年一连生下两女后,没少受胡老太的白眼。那时候她还住在胡家,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福妈也是后来才知道秦氏那段日子受了不少苦。 直到生下胡广深后,婆媳俩的关系才有所缓和。这些年,秦氏住在城里,与胡老太的关系维持表面平和。胡老太也有自知之明,每次来到城中无论多晚都不会在秦氏的房子里留宿。 这才消停了多久,她又来做什么? 福妈唯恐胡家老太太是得了胡老大的信来闹腾,赶紧让小厮们都靠近些,别让老太太欺负了秦氏。 幸好今日来铺子里,未免有不长眼的冲撞,秦氏带了不少小厮,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老太太来了? 秦氏的第一想法和福妈一样,认为她是来替胡老大出气。可她毕竟是做媳妇儿的,纵心有不满,还是得撑起笑脸迎接。 来时的路上,老太太旁敲侧击和胡老四打听秦氏的情况。胡家的几个媳妇儿,除了秦氏她都见过。按照她的想法,秦氏的容貌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很靓丽,但毕竟年过四十,又生了三个孩子,再靓丽的容颜也打了折扣。 胡老四也只说,大嫂很好,对他好,对大哥好,对家里人都很好。 当老太太见到秦氏的那刻,两只眼睛都放光。天啊,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粉黛轻施,也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色相美,骨相更绝,好似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容貌五官无一缺憾。 强撑的笑脸挡不住眼底的忧愁,就像葬花的黛玉,我见犹怜。却不及黛玉柔弱,眉宇间更带着几许岁月沉淀的风情。 老太太快步上前,握住秦氏的手,轻轻拍打,言语全是关怀: “天见怜地,怎地不好好休息,瞧瞧眼底都青了。” 若是没有这两对的黑眼圈,秦氏的容貌会更加艳丽。 秦氏:“……” 福妈:“……” 老太太不按套路出来,把她们都给搞蒙了。 “娘?”秦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总觉得今日的老太太与以往格外不同。 也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很奇怪。 “诶!”老太太应得响亮。想想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居然也成了她的孩子,老太太心里这个美呀。 哎呦,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看着就赏心悦目。 老太太摸了摸秦氏的手,眉头皱起。她笑起来时还带些慈爱,眉头皱起危险迭生。 秦氏在心底暗叹:来了! 却不想,下一刻,老太太半是责备,半是关怀: “手冰凉的。” 她冲福妈吩咐: “去找件外衣来。” “啊?” 福妈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她生怕老太太欺负了她家小姐,一直充满戒备。但如今的情形和她想象中差距太大,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福妈的反应在老太太看来更像毫无准备,皱眉责备了几句: “怎么伺候人的,出门在外不知道多备件衣服?” 她又冲胡老四吩咐: “让你媳妇儿找件衣服来,你大嫂的身子骨禁不住冻。” 正好姜氏的行李都在外面的马车上,随便找件衣服就行。 胡老四比所有人反应都快,他早已习惯老太太的改变,也不觉有哪里不妥,赶紧出门。 胡老四动身,秦氏才反应过来: “老四,不忙。” 她叫住胡老四,又对老太太解释: “娘,在屋里还好,我不冷。” 从嫁进胡家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回感受到老太太实打实的关怀。但她却不敢接受,生怕下一刻老太太翻脸无情,四处找茬。 秦氏的拒绝没用,老太太让胡老四去找衣服,又和颜悦色告诉秦氏: “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带上。” 外面冷。 秦氏:“……”好,您开心就好。 老太太在铁器铺里转了一圈,所有的工具都是现成的,铺子的位置也很不错。秦氏出价一千两银子,价格不低,但也还行。 “怎么要卖铺子?”老太太看完后觉得很满意,开始朝秦氏打听前因后果。 秦氏并不知道老太太就是买主,还以为她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正准备敷衍几句,从外回来的胡老四看出她的意图,忙道: “大嫂,娘今日来就是想看看铺子再决定买不买。” 言外之意便是,你好好说话,别把大主顾给吓走了。 秦氏的铺子其实不好卖,这里不但惹上了官司,还被街头混混盯上。谁要问价总有人来捣乱,老太太是唯一一个能有实力买下铺子还不惧风险的人。 第98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八天 “娘要买铺子?” 秦氏真惊了,比看到老太太的转变更为吃惊。 她忽而想到,今日约定买铺子的人姓“胡”。 胡……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胡”,居然是胡家的“胡”。 秦氏并不觉得老太太有钱买铺子,虽然胡老四说得清楚,但她又不是不了解胡家。老太太若有钱,也是给了胡老大。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受的打击太多,秦氏也需要一个宣泄口。老太太问及,她便也如实说。 至于官司和混混们的事,秦氏也没瞒着老太太,反正她早晚会知道。 老太太沉默片刻,她总算明白秦氏眼底的青色是怎么来的了。摊上这么大的事,秦氏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崩溃已属不易。她还能查漏补缺,尽量弥补损失,秦氏若放到现代,妥妥的女强人。 “官司也就罢了,怎么还惹上了街头混混?” 老太太不解,秦氏又不是第一天做买卖,街头混混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火上浇油,莫不是故意欺辱? 她记得街头混混的头头好像是孙家三少爷…… “还不是老爷……” 福妈嘴快,刚说了一句,立马被秦氏呵住: “福妈,住嘴!” 福妈还想多说,碍于秦氏的阻拦只得作罢。 秦氏想遮掩,老太太耳聪目明早已听见。 “老爷?胡老大?”她思索着福妈口中的“老爷”是谁,得知其中还有胡老大的手笔,老太太势必要问个明白。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别告诉她,秦氏今日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胡老大所为? 老太太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胡家人,而他们的所作所为比老太太所想更加凶残。 福妈欲言又止,不肯再说。 老太太挡住秦氏的目光,说得郑重其事: “别看她,这里我最大。你说,我保你无事。” 这一刻老太太的形象无比高大,她不再是一个乡下妇人,而是能够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福妈被她的气势所感,一咬牙,道出真相。 “和离?”老太太大惊,这种到小说后期才会出现的剧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福妈见老太太神色不善,还以为她在不满秦氏,忙解释: “老夫人,真不是夫人不好,实乃老爷太过分了!” 这些年胡老大从秦氏这里拿走的银子没有一万两,也有八千两。这些银子全都被他自己挥霍得一干二净,老太太又得到多少?可他还不知足,赌债一千两,一个官缺两万两,再有上下打点的费用,这个家掏空也不够给他花费。 胡老大欺人太甚,秦氏也是没有办法。 福妈越说越激动,在她口中胡老大成了胡作非为、毫无担当的无耻之徒。那些秦氏不方便说的话,她说了个痛快。 秦氏刚开始还试图阻止,到后来发现自己阻止不了,只能捏着手绢抹泪。 这些年,她太苦了! 可这些事,她又能和谁说? 今日若不是福妈所言,她万万不会说出来。 老太太越听越生气,胡老大干的还叫人事吗? 作为一家的顶梁柱,他非但没有养家糊口,还从媳妇儿手中抠钱。老太太还以为胡老大从她那里抠去的钱是为养家糊口,原来全进了他自己口袋。 她拿了胡老大两千两银子,绝对要少了! 福妈见老太太脸色越来越沉,暗暗给秦氏使了个眼色,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连连求饶。 胡老大的罪行罄竹难书,她也是为夫人打抱不平,气急之下才敢以下犯上,求老夫人赎罪。 老太太感谢她都来不及,若非福妈所言,她到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胡老大做儿子不行,做丈夫、做父亲更不行。仗着秀才身份,横行霸道、张牙舞爪,简直不配为人! “福妈……娘,是我不好,福妈都是为了我。您要罚就罚我。”秦氏不忍看着照顾自己多年的奶妈受罚,抹着眼泪求情。 她不忍心福妈受罚,福妈又何尝忍心她来受罚? “夫人,不,是我的错。罚我,罚我好了。” 两个人互相拉扯,都不忍对方受过。 好一对主仆情深。 老太太翻了翻眼皮,摆摆手让她们停下: “都在干什么?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我何时说过要罚人?” 老太太怀疑自己在秦氏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不过说几句话,就到了要打要罚的地步? 未免徒增误会,老太太抬手给了她一张银票。 钱都拿出来了,可别再误会她了。 秦氏狐疑地接过银票,展开一瞧,一千两! “娘,这……” 秦氏惊了,一千两,虽然她不是没见过银子。可这是老太太拿出来的! 胡家的地里收成一般,要养活一家子,还要养活两个读书人,怎么算老太太都攒不下这些银子。 再说,就算攒下了,老太太居然把这些银子给她了! 这回,秦氏没再误会老太太的用心。明摆着将银票递给她,秦氏再糊涂也不能误会。 大美人因惊讶目光瞪圆,就像好奇的小猫,看得人忍俊不禁。 老太太瞧了舒心,不吝啬钱财: “这是借你的。谁还没个难处?以后周转过来,再还我。” 秦氏跟着胡老大没享过福,她能有今日全靠自己。老太太也看不上胡老大,可谁让他是她的儿子?子债母偿,算是她替胡老大尽份责任。 一千两银子,老太太掏得眼睛不眨。秦氏完全没料到老太太真要买下这家店。不对,老太太说的是借她。 面对出于阔绰的老太太,秦氏不敢欺瞒。这银子她拿着不安,也把实情交代: “娘,不是钱的事。” 单纯需要钱,她回娘家也能解决。现在的问题是铁器铺名声坏了,没人再来这里订货。多开一天店就多一天亏损,不如卖掉。 “没有订单?” 这个,老太太能解决。 “老四。” 老太太一个眼神,胡老四立马明了。 他对胡老大的所作所为也十分不齿,早嫂为母,秦氏嫁进胡家,对他们这帮弟妹们多有照料。如今秦氏有难,他也想帮帮忙,而他也有这个能力。 “大嫂,我有一批订单,不知你愿不愿意接手?” 第99章 成为老太太第九十九天 插秧机的订单已经结束,但水车同样需要铁器。虽说对铁器的需求不如插秧机那么大,但就算从指缝撒点,也够秦氏的铁器铺运转。 胡老四将情况讲明,秦氏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这不是‘鲁班行’的订单吗?” 而“鲁班行”一直和官府做生意,秦氏一直以为这是官府的订单,怎么还能和胡家扯上关系? 老太太暗暗点头,秦氏能一口道出“鲁班行”,可见她没有偷懒,市场动态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秦氏能把生意做得这样好,背后付出可见一斑。 胡老四高兴地告诉秦氏,胡家才是“鲁班行”的大主顾。而最近流行的插秧机,正是老太太的杰作。 秦氏的惊讶一波接着一波,得知老太太还有此造化,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插秧机的事她亦有所耳闻,秦家有不少地需要耕作,她大弟托了许多人情,花了大价钱买来一架插秧机。刚用时不熟练,插得秧苗歪歪扭扭,不如人工插秧,秦秀才埋怨白花了钱。大弟不服,非要用插秧机插秧,后来不但插得又快又好,还大大节省人力,就连秦秀才都说这东西造福一方。 万万没想到,插秧机竟然是老太太发明的! “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氏急忙追问,曾经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老太太,成了造福一方的大人物,这个世界玄幻得超乎想象。 老太太瞧着秦氏一无所知的样子,大抵猜到胡老大回来后一个字都没和秦氏透露。 胡老大当儿子时,欺瞒老太太;当丈夫时,又欺瞒秦氏。真不知道他的真心用在何处?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老太太简单一说,还把胡老汉提了出来。哪里是她发明创造?分明是胡老汉走街串巷得来的图纸,她在此基础上改良了一下,白占了个便宜。 老太太说得轻松,秦氏却知道其中不易。她是做生意的,知道有时候一个小点子,背后耗费巨大。老太太的发明能够得到官府认可,绝不简单。 “娘,您可真厉害。” 秦氏钦佩不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太太的变化超乎想象。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老太太摆摆手,未来的日子还长着,老太太的发明创造远不止这点。 秦氏听明白了,老太太今非昔比,她不能以老眼光看人。 老太太越是厉害,秦氏越不敢接下银票。 胡老大的事老太太还未发难,秦氏心里不安。 “娘,我,我和……”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到重点,老太太替她说: “不就是和离?”多大点事? 连剧情提前老太太都能接受,更何况本该存在的和离? 说实话,她也瞧不上胡老大。若是分家就能断绝母子关系,老太太早把家给分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老太太我喜欢你,就算和离,你也是我媳妇儿。或者……做我干女儿?” 本是随口一提,老太太忽而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秦氏人长得漂亮又能干,简直是我辈楷模,老太太想要同她多亲近。可她们之间的关联是胡老大,一旦胡老大作死,与秦氏产生矛盾,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将大打折扣。 不如撇开胡老大,她们之间直接建立联系? “干女儿?”秦氏都没能跟得上老太太的脑回路,从儿媳妇儿到干女儿,身份的转变是不是过大? “娘?”胡老四也惊了惊,谁家和离不是闹得人仰马翻、老死不相往来?老太太反其道行之,不认儿子认儿媳,谁听了不得赞一句“极品”? 老太太抛出一记安抚眼神,让他们稍安勿躁。多大点事儿,值得他们这般惊讶? “你和胡老大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来给我当干女儿。对了,胡家又多了位小六,就是你六弟。他去县衙了,一会儿就过来,到时娘介绍你们认识。” 自从认了善施当干儿子后,老太太发现一条捷径。老祖宗只说让她改变老胡家人糟糕的命运,改造胡家人有点难,但若是把有能耐的人变成胡家人,老太太的任务不就完成了? 系统:呵呵,想得真美。 秦氏觉得胡家的变化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老太太的变化。 就这么一会儿,她便推翻了对老太太以往的所有认知。现在的老太太温暖、慈爱,有担当、有魄力,简直是神仙婆婆。 给这样的老太太当干女儿,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娘,您永远都是我娘。”秦氏贴着老太太,这一刻竟生出几分对待亲娘的孺慕。 老太太很高兴秦氏的亲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把银票拿好,人生中谁还没遇过几个烂人?过了这道坎儿,光明的未来在前方等着我们!” 秦氏:这个“烂人”,该不会指的是胡老大? 福妈:听起来像。 很快,老太太便以实际行动告诉秦氏,谁是“烂人”。 …… 胡老大近来春风得意。 在宅中请的那顿饭终究有点用,他走了其他人的门路,又拿到了官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银子到位,他即将光宗耀祖。 别看他之前被秦氏赶出了家门,可秦氏一日不和离,他就一日敢回来。就算他回来,秦氏也拿他毫无办法。 铁器铺子的事他也知道,秦氏要卖铺子,正好他也想买铺子。当然,不能秦氏卖价多少,他就出多少。想买铺子的人都被他找茬赶走,最后铺子卖不出去,秦氏为了钱,就算他出一百两银子,秦氏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算算时机差不多了,胡老大踩着轻快的步子高调回府。在秦氏院前随手拦了个从里面出来的小厮,问: “夫人在吗?” 小厮颤颤巍巍点头: “在。” 胡老大没怎么放在心上,把小厮的颤颤巍巍当作是怕他的表现。合该如此,哪有下人不怕主子的? 他放开小厮,小厮却不放过他。 “老爷,您悠着点。” 也不知道小厮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管胡老大闲事? “放肆!” 胡老大声音一提,小厮立马溜走,把胡老大看得一头雾水。 好歹也该害怕他,跪地求饶什么的,直接走掉算什么? 罢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懒得和一个下人计较。 第10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天 胡老大来到屋外,瞧见秦氏端坐堂上,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夫人近来可好?”他凑了上去,没见到福妈等人,更加开怀。 每每与秦氏一起,总有下人围在左右,让他颇不自在。如今下人们不在,他正好与秦氏说道说道。 秦氏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扭头看向别处。她的面前放了一堆账本,密密麻麻的字看得胡老大都头大。 胡老大嘴角一勾,坐到秦氏身边,满口心疼: “我知道夫人在为钱财发愁,这样,我也贡献出一百两,一尽绵薄之力。” 他果真拿出一百两银票,放到那一堆账本上面。目光铮亮,就像一头饿狼。 秦氏这回施舍了他一个平淡眼神,对一百两银子毫无波动。 废话,老太太抬手就是一千两银子,不但解决了她的麻烦,还为铺子找来了订单。和老太太相比,胡老大简直没眼看。 秦氏的不在意,看在胡老大眼中更像感动。多年来都是他往外拿钱,头一回往家里拿钱,秦氏应该感动。 胡老大自鸣得意,他觉得自己对秦氏仁至义尽。勾起的嘴角带了些莫名得意,厚着脸皮凑近道: “不过,在商言商。我出了钱,夫人是不是该抵押点东西?” 胡老大从来不干赔本买卖,他能够给秦氏一百两银子,那是因为他从秦氏身上得到的利益远比一百两要多。 昔日姣好的面容,如今算计得面目可憎。秦氏冷冷盯着他,若不是这一场和离,她都不知道胡老大有这么多算计。 “你想要我的铁器铺?”她一语道出胡老大的心思。 “买,是买。”胡老大不愿意听了,怎么能说“要”?他都说了在商言商,那肯定是用商人的办法解决问题。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今日他出一百两银子,若秦氏不答应,明日就是五十两。再等上几日,连十两银子也无。 胡老大知道秦氏等着凑钱还债,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若秦氏好言同他商议,便是再多出一百两也是使得。 秦氏咬住唇畔,压住心头的一口气,问: “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胡老大往桌上一瞅,是他刚才放在账本上的一百两银票。 “一百两?”秦氏被气笑了,胡老大把她当什么?一百两银子就想把她打发? 秦氏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她早已认清了胡老大的人品,现在不过在以前的基础上加深了认知。说来说去,这个人就不值得期待,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铁器铺子已经易主,你别做梦了。” 秦氏站起身,恨不得离胡老大八丈远,省的这不切实际的脑瓜传染给她。 到嘴的肥羊跑了? 胡老大再也顾不得佯装洒脱,他疾步来到秦氏跟前,压根不信。 “我做梦?你少胡扯。我都打听过了,没人愿意买。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别的买家。” 要是没有这点自信,胡老大也不可能用一百两银子来买秦氏一千两的铺子。 秦氏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那些被赶走的买家,全是胡老大所为? 夫妻情分走到这一步,再进行下去也没必要。 “没人愿意买你都知道,胡善行,是不是你搞的鬼?” 胡老大从来就不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被秦氏紧盯,他本能否认。他做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做! 嘴上说着没做,但那闪躲的眼神已经暴露良多。 秦氏不想和他纠缠,远离他又坐了回去: “无论是不是也没意义,反正铺子已经卖了。”秦氏双手一摊,一改往日愁容。 她说得煞有其事,胡老大也不敢确定。但无论谁想买铺子,他都能折腾到对方不敢接手。 “我不管,反正我要买铺子,谁要敢在我之前买,别怪我下手无情!” 胡老大这话明晃晃告诉秦氏,就是他搞的鬼,那又怎样? 秦氏缺钱,一日不卖铺子,她就一日寻不到解决之道。 “你!”秦氏大怒。若按照前几日的情景,还真是如此。 秦氏会被他逼到无可奈何,指不定就如了他的愿。 可谁让老太太来了? 秦氏往胡老大背后一瞧,端坐了回去,一道声音淡淡在房内响起: “你要怎么无情?” 胡老大正值得意,也没留意是谁发出的声音,他以为秦氏怕了,说得更肆无忌惮: “吃食店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让一间铺子倒闭的方法多的是,不信你就试试。” 他冲秦氏吹胡子瞪眼,完全没了要钱时的讨好嘴脸。 这些年,他吃秦氏的、用秦氏的,别以为他活得心安理得。 他心里苦啊! 作为一家之主却无法养家糊口,他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可恨,秦氏非但不帮他的忙,还将店铺开得风生水起,做足了财迷之姿。他堂堂秀才公,竟然有个财迷妻子。为此,他不知在外受了多少白眼。 如今,他不过提了一个小小要求,秦氏就开始推三阻四。秦氏有十间铺子,就算送给他一间又能怎样? 胡老大气势大盛,他越来越觉得和离的五万两银子要少了,他应该再要五间铺子。 “试试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秦氏闭的嘴巴,可声音依旧发出。胡老大愤怒之下大惊,他忽然意识到就连之前的声音也不是秦氏所发。 背后阵阵冷气袭来,他太熟悉这份感觉了。僵直了脖子转过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胡老大差点倒抽一口凉气,晕厥过去。 “娘!” 是老太太,竟然是老太太! 再往老太太身边一瞧: “老,老四……老六。” 胡老四和善施陪同左右,个个面色不虞。 刚才他和秦氏的谈话,全都被他们听了去。 胡老大这人就好这张脸面,有些话他可以和秦氏说,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可现在,什么都暴露了。 他瞪向秦氏,大怒: “你害我!” 秦氏显然知道里屋藏了人,指不定就是她把他们藏进去的。对了,刚才的话都不是他的真心实意,是她引诱他说的那些话! 电光火石间,胡老大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开脱借口。 老太太的声音不悦传来: “瞪哪儿呢?看这边。” 胡老大就是个窝里横的,谁能将他打服他就怕谁;谁若一忍再忍,他便蹬鼻子上脸。 就比如此刻,他对老太太真的害怕,声音都带着颤抖: “娘,我不是,您听我解释。” 第10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一天 老太太在秦氏的搀扶下坐到主位,今日明摆着是来砸场子。不过与以前不同,她现在是帮着秦氏教训胡老大。 “解释。” 老太太目光一凛,便给他这个机会。 胡老大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他现在也不敢瞪秦氏,唯恐老太太趁机迁怒。想想也是心酸,他的娘却为秦氏出气,他这个儿子做得真失败。 肩膀的疼提醒着胡老大老太太的威严,他不想再挨打了,他得让老太太明白他的苦衷: “娘,秦氏那间铺子不是个好的。我怕买主不明真相,被她坑害,才出此下策。” 胡老大将自己塑造成嫉恶如仇的英勇之人,商人重利,秦氏的心早已被商场腐蚀得乱七八糟。一间不足百两银子的商铺,她出价一千两。若是被不明真相的人买去,事后必定亏损。 胡老大心善,觉得不能如此,才和秦氏争吵一番。 秦氏:“……”颠倒黑白非胡老大莫属。 老太太:“……”别看我,他不是我儿子。 老太太都替胡老大臊得慌,太没脸没皮了,他怎么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不是个好的,那你还要买?”老太太冷哼一声,从态度上看不出喜怒。 胡老大说什么? 胡老大说,他有法子变废为宝,让秦氏不好的铺子变成好铺子。 无耻到这等地步,老太太都不想承认认识他。 “既然你有法子,那更好。以后铁器铺的安全就靠你了,若是铺子有任何闪失,我拿你是问!” 老太太气势一出,无人能比。胡老大咽了口唾沫,看向胡老四。他怎么听不明白? 老太太怎么对秦氏的铁器铺子这么上心? 胡老四在老太太的授意下告诉胡老大,老太太便是秦家铁器铺的新主人。 没错,老太太把铺子买下了。 一千两银子买的? 啊,不,两千两。 老太太哪来这么多银子? 胡老大“给”的呀。 胡老大:“……”气得差点背过去。 那是给吗,那是给吗! “娘,银子……”胡老大再惧怕老太太也不得不说,两千两银子老太太明明说过是替他存着,怎么还能替他花出去? 进了秦氏的口袋,他还能要得回来吗? 老太太拍了拍胡老大的手背,一副了然模样: “娘知道你心善,肯定想帮你媳妇儿的忙。这不,娘帮你把银子直接给你媳妇儿,以后别再管娘要钱了。” 老太太这一招,不但解决了秦氏的麻烦,还解决了胡老大对她手中银子的惦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氏缺钱,胡老大有钱,合该把他的钱挪给秦氏用。 两千两银子的存款化整为零,算上老太太之前给他的盘缠,胡老大还倒欠老太太二百两银子。 胡老大:“我……” “老大啊,你该不会舍不得给你媳妇儿花钱?” 老太太一眼看破胡老大的心思,她将他的隐瞒直接道出,反倒让胡老大无法开口: “我……”胡老大刚了一个字,老太太又开始教导: “她给你生了三个孩子,咱胡家人可不能小气!” 便是普通男人都不会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小气,胡老大身为堂堂秀才公,还能落于人后? 老太太一顶顶高帽落下,让胡老大无力承受。他喜好颜面,但……但这颜面太重了。 两千两银子转瞬即逝,他再要面子也不敢要。 “娘,其实我和秦氏……”胡老大憋不住了,他要告诉老太太他和秦氏和离。 可话没出口,老太太已心有成算: “对了,娘打算给你们开间店,你想做什么?” 开店? 对啊,老太太从秦氏手中买来了店铺,至于做什么总得有个章程。 胡老大又被气了一回,若不是老太太横插一脚,秦氏的铺子他用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下。 胡老大越想越气,平白无故他的两千两银子没了,老太太花了也就罢了,偏偏给了秦氏。 “娘,你把银票给我。我保准铺子还是你的。”在金钱的作用下,胡老大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老太太打人疼归疼,但银子没了他更心疼。 老太太不是要想要铺子吗?把银子给他,他保准还老太太一个铺子。 胡老大阴沉着一张脸,伸手朝老太太要钱。原本还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被善施瞥了一眼后赶紧扭过头,但要钱的姿势不变。 大好的氛围因他的举动变了味,老太太轻抬眼皮,没有开口。 “大哥,你糊涂啊,和娘要什么钱?”胡老四心急如焚,作为全程见证者,他深知老太太和秦氏的计谋。根本没有两千两银子,老太太只给了秦氏一千两,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在欺瞒胡老大。 但胡老四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胡老大的钱全都是从老太太和秦氏那里拿的,她们不过把之前给出去的钱收回来罢了。 胡老四担心的是,胡老大别再惹恼了老太太,换来一顿毒打。当着胡家人的面被打已经很丢脸了,若是在秦氏面前被打,胡老大便彻底夫纲不振。 同为弟弟,他还是希望胡老大能过得好。 胡老大没来时,老太太同秦氏说,就算是两千两银子买下铺子胡老大也会就此甘休。 秦氏不信。 婆媳俩打赌,若是胡老大肯善罢甘休,老太太让秦氏明年再和离。倒不是替胡老大求情,剧情发展太快老太太怕hold不住。当然,表面只说怕耽搁胡广深科考。 秦氏正有此意,反正就连老太太都站在她一边,她有什么可怕的? 二人一拍即合,就看胡老大如何选择。 “老四,你闭嘴!”胡老大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对老太太发火,对胡老四则毫无负担。 胡老四被吼了一嗓子,索性也不再管胡老大作死。 随便,反正被打的人不是他。 胡老大哪知其中内情?他还在惦记着自己的两千两银子。他自认好言好语,老太太却听了刺耳。 “你什么意思,钱给了你媳妇儿不就是给了你,还管我要钱?胡老大啊胡老大,我看你还是不长记性!” 老太太打了胡老大两顿外加一棍,可他在老太太面前除了被打那日有所收敛外,一切照旧。 有时候老太太都怀疑胡老大是不是有受虐体质,怎么越打越精神? 在银子的蛊惑下,胡老大何止精神?他整个人充满力量,早已忘却老太太的棍棒教育,一心想着银子。 “娘,那是我的银子,你有什么权利决定给谁?” 胡老大发了狠,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双手紧握成拳,似下一刻就要冲上来与老太太决一死战。 第10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二天 对于爱钱如命的胡老大而言,谁抢他银子谁就是他的死敌。之前他已经够给老太太面子,她说帮他存着,他也没闹。可现在不行,他得把所有银子要回,老太太不给,那就别怪他无情。 老太太也看明白了胡老大的决心,既然他不仁在先,也别怪她不义。 “你再说一遍,那是谁的银子?”她上前一步,气势平平,却带来强大压迫。 此时胡老大那颗被金钱冲晕的头脑稍稍有了几分清醒,他后退一步,依旧不肯罢休,但声音已经有明显颤抖: “我,我的。” “啪!”老太太直接掏出一个小本子甩到桌上,沉重的声音犹如打在胡老大的心头,他身体一颤,寒毛竖起。 “都还来。” 在老太太的要求下,胡老大颤颤巍巍打开了本子,浑身因害怕、因愤怒止不住颤抖。 本子上面清楚地记载着他从胡家拿的每一文钱,大到几十、上百两,小到几两、几钱,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从他出生到现在,每一笔账,细致到胡老大想反驳都不能。 原来老太太早就防着他了,原来他自以为的那些宠爱都是假的。 这一刻,胡老大不知是庆幸好,还是悲哀好。 他的脸色变化无常,老太太瞧着痛快。 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胡老大的钱到底怎么来的,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多账,老太太当然记不住,但系统记得住。 都是真实的账目,胡老大想赖账也不成。 胡老大用颤抖的手合上账本,忽而强硬: “爹说过要供我科举。” 他的双目瞪红,死死地盯住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宠爱都是假的,他现在要为自己谋算。 胡老大倒选了个好理由,老太太也有要求: “供你科举,但没说你能眛下家里的银子藏私房钱。” 家里过得捉襟见肘,他独自中饱私囊,富得流油,若是胡老汉还活着,非得被这个不孝子气死。 老太太的主意正得很,从她拿出账本的那一刻,就打算让胡老大全身而退。 母子俩的眼神碰撞到一起,胡老大看似紧盯,却在老太太平静无波的目光中化为虚无。 他不敢多看老太太的眼睛,外强中干要求: “我要还,那胡广清是不是也要还?” 他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这时候胡老大觉得自己格外伟大,这个家只能为一个人出力,他已经前途无望,那他就把胡广清拉下水,让胡广深能独享家中资源。 胡老四不可置信地盯着胡老大,他再一次刷新了对胡老大的认知下限。作为家中长子,作为长辈,胡老大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幸好三哥不在,否则又要心伤。 善施虽未曾表露,但从他一直坚定地站在老太太身侧的举动不难看出,他赞同老太太的决定。 至于秦氏,她未曾因自己的儿子能独享胡家资源而有半分悦色。胡广深长这么大,她出力最多,她都不惦记胡家的资源,胡老大竟然还想抢占,她羞于与他为伍。 屋子里的人没一个赞同胡老大,老太太就让他心服口服: “广清有县太爷赐银,书院免了他所有束修,你以为他像你什么都等着家里出?” 当年胡老汉去世,胡广深差点因为没钱上学而退学,幸好书院知他难处,免去束修。而今,他一举成就“小三元”美誉,书院奖赏他都来不及,更不会让他在读书一途耗费钱财。 胡老大想和胡广清比,也得看他够不够得上。 “再说,老太太的银子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谁欠了我的债,我也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丝毫没给胡老大留颜面,她句句尖锐,刺得胡老大精神崩溃。 “不公平,太不公平!”胡老大怒目相对,他发狂似的冲上来,却被善施挡住去路。 善施肩背宝剑,又是官府之人,严肃时身上自带一股煞气,让人不敢近身。 胡老大本就不敢小觑,这会儿被善施一挡,吓得胆气去了大半。 老太太唯恐刺激得还不够,言语上交锋不断: “你要公平,就把银子都还上,再和我提公不公平。” 自己手脚不干净,有什么权利指责别人? 她眼神一瞥,不屑尽显。胡老大稍有平静的胆子又高涨起来,虽被善施挡住去路,却高举拳头,分毫不让: “我不还!我也不该还!今日你若不把两千两银子给我,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胡老大还以为这是前几日秦氏不在的府中,任由他撒野肆意也无人敢挡? 老太太推开善施,教训儿子,还得娘来。 她一步步靠近胡老大,无视他拳头的威胁,故意贴着他问: “你想怎么不让我走出这个门?” 温声细语却听得胡老大寒毛竖起,他的胆子无法支撑他和老太太对视,遂后撤一步,大声叫嚷: “报官,我要报官!” 既然他对付不了老太太,那就由外人来对付。 他是秀才公,官府的人再怎样也会给他颜面。胡老大心里算计得飞快,他必须得让老太太把两千两银子吐出来。 “好啊,那要不要我给你提供点证据?” 老太太眼中带着兴奋,还不得胡老大细想“证据”为何,重重一掌已经按上了他的肩头。 “哎呦!”冷不丁的一掌袭来,胡老大往后退了数步才得以保持平衡。 “老四。”老太太手一伸,胡老四已将“家法”递上。 胡老大最为熟悉的擀面杖出现在老太太手中,当老太太与擀面杖合二为一,胡老大那颗肆意妄为的心终于不再折腾。他怕了,肩头的疼提醒着他后背的疼。被打过两顿的恐惧再度袭来,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媳妇儿,你让让,一会儿别溅你一身血。” 秦氏:“……” 她想了想站到善施身后,嫁进胡家这些年,这是她头一次看见老太太教训儿子。再看胡老四和善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秦氏将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下肚中。好歹她也是大嫂,不能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你想干什么?”其实都不用问,胡老大就知道老太太要做什么。一屋子的人他盯上了秦氏,大喊:“救命,夫人,救我啊!” 胡老大想要躲到秦氏身后,奈何善施不让他过去,只好极尽哀求: “我不和离了,夫人,我不和离了!” 秦氏:“……”以为谁稀罕他的不和离? “啊!你……” 擀面杖落于背部,死去的记忆再度复苏。胡老大就像热火上的蚂蚁,蹿来蹿去,却依旧躲不开老太太的桎梏。 “老四,救我,救救我。” 胡老四才不管,他还在为胡广清打抱不平。 “啊,啊……” 老太太打人非常痛快,一棍连着一棍,保准被打之人没有喘息余地。 胡老大一开始还能叫唤两声,随着三棍落下,他已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老太太用脚踢了踢,见他还口气,这才罢手。 “今日我打痛快了,那二百两银子的盘缠便不用你还。除此之外,账本上的欠债,一笔笔,全都给我还清了!否则……” 手中的擀面杖晃了晃,胡老大的眼皮颤了颤,连呼吸都不敢。 胡老大被打倒在地,老太太面色如常。对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秦氏而言,立即判断出胡老大在装模作样。 啧,被老太太打了几棍就爬地,胡老大真没出息。 “媳妇儿,我赢了。”老太太冲秦氏邀功,她们的赌约,她赢了。 秦氏:“……”偷偷咽了口唾沫,冲老太太竖起大拇指: “娘真厉害。” 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居然干屈打成招这一套。 第10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三天 将胡老大往马车上一扔,老太太借口怕惊扰秦氏,要带胡老大回乡休养。实则是怕胡老大身上的伤口太深,把秦氏吓着。 这三棍,老太太用足了力气,胡老大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想而知里面的皮肤会是什么模样。 秦氏毫无怀疑,经此一事,她对老太太崇拜不已。就连对胡老大的不满,都因老太太的出现而渐渐淡薄。 善施回去后同主子交代胡家事,提及老太太棍打胡老大,说得眉飞色舞。他说得开心,赵渊听得也开心。 湖边的风吹得有些寒凉,赵渊背手而立,望着不远处的农田灌溉心生快慰: “这个胡家老太太,有点意思。” 这片田地都归赵渊所有,今年换上了胡家老太太发明的插秧机,原本需要半个月才能干完的活如今几日就干完了,大大减轻了劳力。 等到水车覆盖,可想而知会是怎样情形。 一百台插秧机,赵渊凭着身份卖得一干二净。他知道,大多数人都买得不情不愿,不过碍于身份不敢造次。但他也敢肯定,过了插秧季,那些买了插秧机的人会感谢他。 为何? 没有实践便没有发言权。 经历过插秧季的人们,会看清插秧机的真本事。 蒙了尘的珍珠早晚会绽放光彩。 “那可不?干娘有佘老太君遗风。” 善施现在对老太太真心钦佩,不止因为老太太的能耐,更因为她的心境。 这年头,能棒打长子的人还是少数。而老太太作为一个农村妇人便有这等气魄,简直叹为观止。 胡老大身上的伤善施检查过,老太太的确下了力气,而且并无留情。 对于这点,赵渊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想象。 老太太的力气很大,也很足。这点,赵渊在与老太太一同插秧时就深有体会。 对赵渊而言,这并非坏事,反而很好。老太太身在农家若是无法自保,他才要真正担心。 他目光看向远方,大好的山河如今只剩下一半,颇为惆怅: “可惜,世上再无杨家军。” 铁器踏破山河,万亩良田归于虚无,堂堂皇朝偏居一隅,华夏千年只此一例。 善施见主子心情不好,嘴巴比脑子快: “没有杨家,还有岳……”他倒抽一口凉气,跪地请罪: “主子赎罪,属下失言。”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短短一瞬,善施的内心经历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赵渊的目光依旧看向远方,任由善施跪倒在地也不曾开口。过了一会儿,他方道: “到暗殿领罚。” 善施大喜: “是。” 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 老太太带着一家老小往回走,路过药店时,忽而想到之前老大夫给胡老四把脉说他身体无碍,能要上子嗣。胡老四没事,那是姜氏的身体需要调养吗? 老太太让姜氏下车,她这样瘦,找个大夫看看身体状况。 姜氏对老太太的话一向遵从,她没什么怀疑进了店。坐诊的老大夫,对老太太印象深刻。 毕竟,没见哪个当娘的怀疑自家儿子有生育问题。 老大夫见多识广,自然清楚生育问题牵扯到两个人。但这年头男子们讳疾忌医,有了问题不敢检查,只把责任推给妇人。婆婆们更是极尽苛责,没有哪个如老太太这般会带着儿子来做检查。 老大夫对老太太的印象不错,为姜氏把脉也更为细致。 老大夫说姜氏的身体有恙,大概这些日子没有睡好,开了点安神的药,回去吃上几副,若是还不好,再回来瞧瞧。 姜氏听了不安,胡老四安慰她只是安神药罢了,不必在意。 老大夫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把老太太单独留下说话。 “大夫,是不是我那儿媳身体有何不妥?”老太太略微忐忑,她把姜氏找来主要还是想从根源上解决胡老四无子问题。可别告诉她,真的是姜氏身体导致的不孕。 老大夫询问姜氏初产的时间,又问几个问题。幸好有系统坐镇,老太太一一回答。 但她的回答,老大夫却说不对。 姜氏的身体因为初次生产时的年纪较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些年,又没有补全,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 如今瞧着还算可以,等过三十就会显露出来。 这么严重? 老太太顾不得问她哪里说得不对,忙问能不能补救? 姜氏与胡老四同岁,今年三十有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千万别毁了。 老大夫摆摆手,说他治不了。见老太太没问子嗣,只是愁眉不展,像是真心担心儿媳妇的身体,才道:临安府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或许有解决之道。 去临安府? 老太太谢过大夫,回到车上,还在思量这个问题。 瞧瞧身边因为喝几副安神汤而愁容满面的姜氏,老太太没忍心将这个问题告诉她。 姜氏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给胡老四生个儿子,若是让她得知自己身体……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娘?”姜氏被老太太盯得发憷,颤颤巍巍。 “你今年多大了?” 老太太未曾放松,依旧盯着姜氏瞧。感觉……好像挺年轻的。 可惜,她没见过初次来到胡家的姜氏,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不是太过稚嫩。 “和老四一样,三十有一了。” 姜氏依旧忐忑,总觉得老太太似乎知道点什么。 三十有一,胡悦儿今年十二岁。姜氏十九岁生产,这个年纪换到现代也不过刚上大学罢了。 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就生子…… 想法刚起,老太太忽然想到秦氏、丛氏、小田氏哪个不是十八九岁生产?别说他们家,别家亦如此。如胡宝珠那般十八岁还未嫁人才是少有。 她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看问题,这个时代女子十八九岁生产本就寻常。可若寻常,大夫又为何说姜氏是因为初产年纪太小而造成的身体损伤? 老太太想不通,目光变得犀利,把姜氏盯得坐立难安。 “你俩同岁,老四看着可比你老不少。”老太太由衷感慨了一句,又把姜氏给吓着了。眼眶不停地晃动,双手缠绕一处,仿佛有无数的难言之隐。 老太太唯恐把人吓到,忙改口: “他一个男人家老也就老点,咱们女人可不能亏待自己。你大嫂给的面霜,我用不上,都给你。” 老太太从秦氏给她准备的东西里翻出一个布袋,里面放了许多瓶瓶罐罐。 若放到年轻时,老太太还有兴趣捣鼓一二。如今这张似面筋样的老脸看着就难受,更不会在上面涂抹什么。 姜氏接过一瞧,赶紧推脱: “娘,这太贵重了……” “贵重?” 当得知里面一盒面霜就卖一两银子,老太太由衷感慨: 秦氏真的不是一般能赚钱! 第10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四天 老太太在想秦氏,秦氏也在想老太太。 没了胡老大侵扰的家中再度恢复平静,秦氏的心既轻松又自在,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心境。 坐在窗前看着院中新开的花朵,身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福妈没能挡住,胡广深掀开帘子,忙冲到秦氏身边,问得小心翼翼: “娘,他又回来找麻烦了吗?” 胡广深那日被胡老大打了一巴掌,虽然秦氏将胡老大赶了出去,但他在书院这些日子心有不安,唯恐胡老大卷土重来,欺负了秦氏。 他派长书回来打听,得到的消息是一切都好。别人说是别人说,他得亲眼看到才安心。 秦氏的气色看起来比以前要好,但胡广深了解他娘,无论在外遇到了什么难事,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但这次,秦氏是真的心情好。 她摸了摸胡广深的发顶,嘴角挂着笑容。 “他被你奶带回去了。” 想到这儿,秦氏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事到如今,她仍感到不可思议。 曾经不可一世,处处与她为难的胡家老太太,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她的救赎。 这件事放在以前,秦氏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可这件事不但发生了,还发生的那般自然。 想到老太太的那张脸,秦氏竟从中看出了几分慈爱。刚嫁进胡家时,她娘还私下偷偷说: 胡家老太太那张脸,小孩儿都能被吓哭。 这些年,老太太都没什么改变。没成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太太的改变让人无法忘怀。 秦氏说这话本想让胡广深放心,他却忽然紧张起来: “奶来了?她有伤害你吗?” 不怪孩子,在胡广深心中老太太还是那个面目可憎,处处维护胡老大的老太太。 因他是胡老大的儿子,胡家老太太对他尤为喜欢,就连过年的压岁钱都比别人多些。 这件事,还是有次他听长书说起,胡家小辈除了他无人拥有压岁钱才知道老太太的偏爱。 按理说老太太偏爱他,他也应该喜欢老太太才对。可老太太对他娘不好,便是再喜欢他,胡广深也无法与之亲近。 胡广深将秦氏左看右看,就怕他娘被欺负,瞒着不让他知道。 秦氏因他的举动哭笑不得,福妈有句话说得好,无论胡老大如何,他让她拥有了胡广深这个儿子,此生足矣。 秦氏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好,她要说一个大消息: “无碍,你奶把他打了一顿。”秦氏忍不住捂嘴笑,这些年她容忍胡老大良多,不知多少次想要打他。老太太实现了她的梦想,还让她看了一场好戏。 “打……”胡广深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奶有多喜欢他爹啊,怎么会…… “用棍子打,可狠了。” 秦氏想到那场景,喜不自禁。她模样艳丽,如今又笑得开怀,更显美丽动人。若是老太太在此,肯定要好好欣赏一番。美人啊,活生生的大美人,谁能不喜? 胡广深没有秦氏这般好的糊弄,听到老太太棍打胡老大,他第一想法就是苦肉计。 一定是他们胡家母子搞的阴谋,娘不能上当! 秦氏:“……” 怪她,平日里给儿子传授了些不好的想法,才让他如此。 “深儿,等你下次休沐,咱们回去看看好吗?” 只有亲眼看过,胡广深才能意识到老太太的改变。 胡广深不想回去,尤其是不想回去面对胡老三和小田氏,他们是胡广清的爹、娘,见到了他们就好像见到了胡广清。 不过难得秦氏和他提要求,胡广深纵然不喜依旧答应下来。 老太太走到村口,还没进村,一个青年莽莽撞撞跑了,朝着老太太手里塞了个盆: “大娘,我娘做了蒸糕,家里吃不了,送来给你尝尝。” 话刚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儿,老太太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蒸糕?哎,人怎么跑了?” 老太太问大家认不认得此人,胡老四和姜氏均摇头,倒是胡悦儿怯声道: “好像是隔壁村的二牛。” 隔壁村的? 老太太连自己村的人都没认全,更别提隔壁村了。 “好端端怎么给咱们送吃的?” 老太太手里掂掂,分量还不轻。打开一瞧,软糯金黄的蒸糕在这里可属于稀罕物,闻着一股清香,看着也很有食欲。 这样的糕点算是大手笔,不年不节,平日又没来往,对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老太太一头雾水。 胡老四想了想,问: “会不会是想来店里做工?” 胡家在城里开店的事,随着官府的人日日到上河村光临而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知道,胡家有家木匠店,得了官府认可。既然开店,就得招工,这件事村长曾和胡老四隐晦提过一嘴,当时胡老四忙得不可开交也没顾得上回应,现在想来,村里人怕是都盼着这件事。 老太太觉得有理,而此事于胡家也有利。 不但木匠店需要人手,铁器店也需要人手。 这件事还得村长出马,大家都知道胡家开了家木匠店,现在想选一批人到城里去做工,算是学徒工。管吃管住不说,老太太还开出每个月一两的工钱,若是干得好还能往上提价。 此言一出,村里应征者不知凡几。大家都是庄稼汉,农忙一阵儿,闲了也会出去打工。胡家铺子不但待遇高,老太太也要临时工,同样都是每月一两工钱。 这样好的事大家都抢着干。 不过老太太也把丑话说在前头; 干得慢不要紧,但不能偷奸耍滑、为非作歹。一经发现,立即送回村里,绝不再用。 老太太恩威并重,大家心服口服。此事有村长作保,很快召集到人手。 老太太吃了二牛家的蒸糕,还特意向村长打听二牛的情况,得知此乃本村村民福利,老太太深觉不妥。 胡家以后用人的地方多着了,仅靠村里人凑不齐人手。再者,有竞争才有发展,虽然照顾同村村民,但有能者来者不拒。 村长不是一直想同里正交好吗?正好将此事作为一块敲门砖,让里正在各个村子里宣传,若是得了人情,也让大家记里正一份好。 村长觉得可行,老太太一心为他考量,他没什么可拒绝的。只是如此一来,人多是非多,他担心老太太受累。 老太太不累,老太太巴不得将插秧机和水车推广到十里八乡。用后世的话来说,先打个小广告,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件事。人都偏爱熟悉的事物,等后期插秧机推广开来,有了前期铺垫大家才会更上心。 第10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五天 胡家铺子招工由里正牵头,很快传遍十里八乡。但此事并没有如村长所想那般,人多是非多。反而因为大家不了解胡家,来应征的人很少很少。一听说还得从中选拔,又走了一大半。最后还是上河村的村民居多,村长选拔的人都应征上了。 村长不解,为何会是这样? 老太太解惑:胡家的插秧机虽与官府合作,但除了王捕头带人来过一回,后期全是善施带着赵公子来的,连里正对此都一知半解,更何况普通村民? 说来说去,还是知名度不够。 老太太越发感觉赵渊慧眼识珠,能在插秧机还未崭露头角之际一眼看中,活该人家发大财。 算算日子,赵渊已有半个月未曾来村,想想还怪不习惯。 老太太微微一窘,她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太太惦记人家年轻小伙干什么?她的首要任务是改变胡家人糟糕的命运,然后赶紧回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至于其他,不过浮云。 没了赵渊,老太太依旧很忙。 她想在村里建一座小型木工厂,系统的设计越来越多,可以预见未来的订单也会越来越多。老太太对“鲁班行”依旧不怎么放心,她想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待木工厂建成后,就可以甩开“鲁班行”,从设计到生产一条龙,不让任何中间商赚差价。 村长很想支持老太太的提议,奈何囊中羞涩。村里的地皮不要钱,可盖房子的砖瓦工费必须要有。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民,请人家盖房子工钱也不能少。 就这? 老太太抬手便是一百银子。 多退少补,老太太不差钱。 这钱多亏了赵渊,第一批插秧机的尾款已经收到,水车的预订款也已交付,老太太日进斗金,比秦氏还能赚钱。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太可以预见实现财富自由的未来即将到来。 发家致富是没问题,奈何儿子们不省心。 老太太刚回到家中,胡老三站在房檐下神秘兮兮地将老太太请进他和小田氏屋里。 屋内干净整洁,小田氏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头朝着床脚,听到进门的声音慌慌张张抬起头,见到是老太太才松了口气。 “你们俩干什么坏事了?” 老太太心中一激,所有的好心情化为虚无。 她紧迫盯人,盯得小田氏慌张连连,差点跪地。 “愣着干什么,快拿给娘看。”胡老三呵斥了一句,小田氏总算回过神来。忙又钻进床头,从里面取出一块白布。她快步来到老太太跟前,眼中的激动将胆怯掩盖。 胡老三也跟着激动,让老太太掀开白布看。 俩人如出一辙的古怪,老太太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顶着二人强烈的期盼掀开了白布。 一棵晶莹的白玉萝卜? 这“萝卜”长得可真好看,白净无暇,恍若鬼斧神刀。中间和尾部分出岔来,好像是人的手臂和腿脚;头顶几条须须,就好像是人的头发;小田氏像抱孩子似的的动作,让老太太轻易看出端倪。 不对! 老太太猛然看向胡老三和小秦氏,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萝卜? 这不是萝卜,是…… “娘,嫣儿从山里挖来的,说是人参。延年益寿的人参呐!” 胡老三已经等不及向老太太宣告,他们这棵人参有上百年的历史,吃了不但能延年益寿,说不定还能返老还童。 老太太:“……”延年益寿不一定,但返老还童绝对不可能。 女主拥有得天独厚的气运,能够挖到百年份的人参并不稀奇。因为是女主所挖,老太太甚至觉得这棵人参的年份有点小。女主出手,怎样还不得挖出千年人参啊? “给了你们就好好放着,别辜负了孩子的一份心意。”老太太语重心长,瞧这两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棵人参吗? 还别说,女主挖的人参品相绝佳,仔细一瞧竟还形成了人的眉眼、鼻梁、嘴唇,若非全身白玉,简直像个活生生的婴孩儿。 老太太看着看着,人参却朝她的方向移动。小田氏抱着人参递给老太太,胡老三也是一副恳求接受的模样。 “干什么?” 老太太赶紧推移,这两位活宝又想干什么? 老太太宁可对上胡老大、胡老二那等精明算计之徒,也不愿面对如老三这般真正的老实人。 老实是把双刃剑,胡老三对老太太的忠心天地可鉴,但脑子不知变通,许多事都帮不上忙。老太太不想欺负老实人,只要胡老三别惹事照看着倒也无妨。 但老实人的真心同样无力招架,老太太若不对胡老三更好一些,总感觉良心上过意不去。 “娘,给你。”胡老三示意老太太接下人参,这是他孝敬娘的。 他的眼中毫无勉强,能把人参送给老太太比他得到人参时更加开心。 老太太:“……” 真送给她啊? 老太太没接,而是告诉胡老三: “这棵人参少说也值千两银子。有了这些钱,广清和铁牛的读书不成问题,嫣儿的嫁妆也有了,你们俩也不必劳碌,尽可安享衣食无忧的生活。给了我,可就什么都没了。” 老太太把话说得明白,孝敬长辈的东西老太太不可能花钱买下。胡老三一意孤行将人参奉上,他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小田氏目光微动,胡老三则连个眼睛都没眨。 “给娘。”他依旧坚持。 老实人的执拗无人能及,明摆着的好处他不要,就要遵循内心的坚持。 有了胡老三开口,小田氏的心也定了,她跟着说: “是,娘比我们更需要。” 无论是延年益寿,还是返老还童,土埋半截的老太太都比他们更需要人参。就因为这个朴素的原因,胡老三就甘愿将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让。 这份赤子之心令人动容,令老太太心生愧疚。 回到屋内,老太太看着桌上的人生叹了口气。 儿子老实归老实,但对她这个娘一片真心。对待真心之人,也应真心相对。 胡家几个儿子都有手艺,胡老三只知种田。插秧机的使用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更别说开间店自己做老板。 老太太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胡老三适合做什么,反正他这辈子能沾儿女的光,能不能做什么好像也无所谓。 既然胡老三不行,老太太决定培养下一代。 胡嫣儿最近又有巧思,做了不少点心。有了上回卖羊奶冻的挫折,这回胡嫣儿没再去集市上售卖。 老太太想,是不是可以到县城去卖?比起手里无闲钱农户,城里的贵人应该会喜欢这种小零食。 第10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六天 老太太的想法与胡嫣儿所想不谋而合。 卖羊奶冻失败后,她总结了经验教训,思来想去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手艺问题,而是售卖的地点选错了。 当胡嫣儿提出要到县城去卖点心,老太太不但答应,还给她推荐了秦氏的吃食铺子。 他们对县城并不熟悉,但有了秦氏这个坐地户,一切都很简单。 胡嫣儿将点心放到秦氏的店中寄卖,省去了走街串巷的麻烦,也节省了时间。因是家中小辈,秦氏并未收取寄卖费,反正铺子的货位空着也是空着,小辈有此等想法,她合该帮忙。 倒也不是秦氏大气,自从上回吃食铺子被闹过一场后,来买东西人越来越少。秦氏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改观,铺子里的货位都上不满货。 当然,她也存着帮忙的心思,总归是家中小辈的想法,她做伯娘的合该帮忙。 第一天的寄卖只卖出了三份点心,秦氏没怎么放在心上;第二天又卖出了五份点心,秦氏开始有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点心;等到第三天,铺子的伙计告诉她,胡家所有寄卖的点心销售一空,问东家补货,秦氏才重视起来。 胡嫣儿做的点心储存时间不短,原本说是七日一算,结果三日就卖断货,秦氏带着大掌柜亲自到胡家走了一趟。 秦氏每次回归都引得村里人争先恐后围观驻足,这次回来得突然,村中无人知晓。连接村里的路上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远望田地已经绿油油一片,本该春日耕种的火热场面,现在一个人都看不见。 村里人都去哪儿了? 去给胡家的木工厂添砖加瓦了呗。 胡家木工厂的工地上按件计费,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但无论干多干少,都管一顿中饭。这样好的事,村里人拉家带口全都去了。便是五岁的孩童也能搬块砖了,混得一顿饭,能省不少钱。 所以秦氏回来才会看到空无一人的村庄,要不是远处的秧苗生机勃勃,大太阳又晒得刺目,还以为这是一座鬼村。 浩浩荡荡的车队穿过半个村抵达胡家门口,幸好,远远就听到铁牛的叫喊声,秦氏松了口气。 她率先下了车,招呼伙计将车上的东西卸到院里,理了理头上的发饰,才走进胡家门。 铁牛在前院和小羊玩,他将一撮草料放到小羊头顶,让小羊闻着味吃不着。来来回回,气得小羊追着他“咩咩”叫。 “哈哈哈,小笨蛋,来追我啊。” 铁牛乐不思蜀,脸上全是天真笑意。 秦氏忍俊不禁,以前每每见到铁牛他都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如今这般天真才是真正孩童姿态。 铁牛听见笑声转过头来,瞧见秦氏,颇为惊喜。 “大伯娘。” 秦氏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大人,不同于其他人的说教,她总是一副温和模样,每次回来都给家里带不少好吃的,铁牛记得过年的时候大伯娘带回家的糖果可好吃了。他分了一个,回味好久。 “铁牛,来,大伯娘给你带了糖果。” 秦氏记得家中每个人的喜好,她冲铁牛招招手,从福妈手里拿过一个纸袋,递给铁牛。 纸袋里满满都是糖果,正是铁牛过年时喜欢吃的那种。 在秦氏的许可下,铁牛抓了一把,“谢谢大伯娘。” 他最喜欢大伯娘了。 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感染到了秦氏,连日的好心情让她如沐春风,笑容如三月暖阳,滋润人心。 村里一个人都没有,胡家人倒是都在。小田氏和姜氏听到声音也从屋里出来,见到秦氏惊讶不已。 不年不节的,她怎么来了? 一位穿着彩绸的姑娘从她们身后走出,未施粉黛的脸上飘着红润,头发编于脑后,发尾侧在一旁,头上只缠着五彩发绳,却让人眼前一亮。 秦氏呆了呆,这般好看的姑娘怎么在胡家? 看到她与小田氏一模一样的眉眼,秦氏方才意识到,这是胡嫣儿。 这是胡嫣儿? 秦氏的心顿时亮堂了,心灵手巧说的就是胡嫣儿? “真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险些没能认出来。”她同小田氏感慨,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天一个样,这才过年多久啊,若是在街上碰到,她绝不敢相认。 小田氏对秦氏极为亲近,见到秦氏主动与她搭话更是喜不自胜。她冲胡嫣儿喊: “嫣儿,快来拜见你大伯娘。” 秦氏不但家世体面,人也宽厚,小田氏一贯喜欢大嫂,也希望大嫂能喜欢她嫁闺女。 “大伯娘。” 胡嫣儿应声上前,却不见讨好,不卑不亢,态度平常。 秦氏赶忙拉住她的手,干了那么多粗活,胡嫣儿的手依旧细嫩。秦氏越看越满意,不自觉就有了亲近之意。 “哎呦,什么拜不拜见的,我今儿就冲着嫣儿来的。” 得知寄卖的糕点销售一空,秦氏是为进货而来,胡嫣儿立即回厨房忙活起来。 小田氏怪她不知招待,秦氏却觉得这样很好。 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是抽空来此。胡嫣儿比她想象中更好,人也沉稳。这样最好。 既是正式寄卖,二人还需签个合同。所有的东西都由胡嫣儿准备,秦氏的铺子从中抽取一成利。 小田氏在旁听得心惊胆颤,她知道女儿整日捣鼓那些吃食,但没想到她竟然和大嫂扯上关联。小田氏催促胡嫣儿赶紧答应,这样好的事,等什么呢? 秦氏捂嘴笑了笑,她喜欢小田氏这般直白的表达。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一瞥旁边的丛氏,秦氏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胡嫣儿却没有轻易答应,分给秦氏一成利她觉得有点亏。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寄卖的确能为她省下不少时间。 小田氏一个劲儿给胡嫣儿使眼色,胡嫣儿不为所动,还道: “秦家要准备所有的材料,才能分一成利。”她态度坚决,不像临时起意,秦氏觉得稀奇,胡家三房什么时候出了个做生意的人才? 小田氏唯恐惹秦氏不喜,不等秦氏开口已教育女儿: “这孩子,钻钱眼里去了,怎么还能和你大伯娘讨价还价?” 小田氏知道秦氏的铺子众多,而今她难得愿意同女儿做生意,听起来也是女儿占便宜的样子,可偏偏这妮子不知好歹,还想得寸进尺? 小田氏都听不下去,拿眼瞪胡嫣儿。 若是以前,胡嫣儿早就求饶了。可现在…… 她理也不理小田氏,只看向秦氏。 坚毅的目光纹丝不动,她有自己的主张。 小田氏气得不行,这孩子自从昏迷后再醒来就变了副性子。好说歹说她都不听,非要人动怒不可。 “三弟妹,稍安勿躁。” 秦氏拦下暴怒的小田氏,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让胡嫣儿受委屈。 亭亭玉立的姑娘家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秦氏第一眼就瞧着喜欢。胡嫣儿的性子不像胡老三,更不像小田氏,要她说,反倒有点像老太太。 “所有的材料需要不少银子,一成利是不是有些少?”她试图和胡嫣儿商量,在商言商,利益为先。 胡嫣儿不为所动,“你没有吃亏。” 坚定的仿佛早有先见之明,秦氏也无法反驳。 她的确没有吃亏,这几日,在点心的带动下,吃食铺子渐渐明朗起来,其他货品也能卖出不少。 她不但不吃亏,反而还占了便宜。 “好,就按你说的办。”秦氏答应了。 胡嫣儿没什么反应,小田氏惊得不行,拉着秦氏一个劲儿道谢。 在她看来,是他们占了秦氏的便宜。 秦氏笑而不语。 第10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七天 秦氏带着礼物拜见过老太太,虽然每回来她都带不少东西,但这次明显带得比以前多得多。 绫罗绸缎、茶具点心一应俱全。 来到老太太院中,看到不同以往的红木家具,秦氏方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胡家的日子早已不是曾经模样。 那一水的红木饰品,便是有钱也买不来。老太太整个院中全是红木装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农家小院,内里别有洞天。 这点,秦氏倒误会了老太太。这些东西不是她弄的,而是善施的孝敬。 与善施的孝敬相比,秦氏带来的东西反倒有些拿不出手。老太太也不嫌弃,来者不拒,笑呵呵地拉着秦氏的手询问铺子上的事。 从村里选出来的那批伙计已经上工,因有老太太前头的丑话,又有里正作保,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干活,生怕被赶回去,丢人丢到十里八乡。 秦氏一个劲儿说老太太眼光好,招来的人比她以前铺子里的伙计干活还利索。虽没手艺,但手艺这件事多学学、多练练也就有了。重要的还是人品。 婆媳俩聊得起劲儿,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丛氏偷偷给小田氏递了个眼色,小田氏立即上前说午饭准备好了,大家边吃边聊。 “瞧我,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累了?走,咱们吃饭去。”老太太这才想到时间,结束了话题,站起身来。 秦氏随后起身,并无不满,反而极为高兴: “娘说的话有意思,我愿意和您聊。” 路过丛氏时,秦氏停下脚步,冲她笑了笑。她本就明媚,笑起来如百花盛开,分外娇柔。 丛氏脸色一僵,才回了个淡淡笑容。 今日由胡嫣儿掌勺,胡悦儿和小田氏都打下手。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还有几道菜是秦氏从未吃过的口味。 得知这些全都是胡嫣儿做的,只叹:吾家有女初长成。 老三一房好了,有个会念书的儿子,还有个会做饭的女儿,三房的福气在后头。 秦氏注意到,在家的人都来齐了,唯独不见胡老大身影。他若在家不可能不出现,瞧着一大家子人都有想到胡老大,秦氏也没多嘴。 本以为胡老大不在胡家,吃过饭后,秦氏正盯着院子里的小羊出神,一只大手将她扯进了屋内。 秦氏来不及惊呼,嘴巴就被捂住。 “别叫,是我。” 熟悉的声音并未能让秦氏放松警惕,胡老大见她认出他来,这才将她松开。 秦氏立即跑到门边,反倒将胡老大给吓着了。 “哎,别走,别走啊!” 胡老大挥手阻拦,因为着急,差点跌倒。秦氏这才发现他的行动不便,脸上也没了肆意神情,更像惶恐。 他在惶恐什么? 秦氏恍然,这里是胡家,胡老大被老太太打过后便犹如惊弓之鸟。他不敢大张声势,以防惹老太太不快。 意识到胡老大的外强中干后,秦氏放松下来。这里是胡家,有老太太撑腰,她有什么可怕的? 秦氏冷眼看他,胡老大一点儿身为“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还在吩咐: “想个法子,我要回家。” 向秦氏低头,胡老大十分别扭。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求助于秦氏离开这里。 胡老大现在在胡家犹如透明人,吃饭不上桌,商议事情没有他,就连吃喝都比不上旁人。他委屈,他愤怒,他却不敢朝老太太发火。 眼不见为净,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胡家。 看似强势的言语中带着颤抖,胡老大这几日一定害怕极了。 但那与秦氏有什么关系? “回家?这里不就是胡家?” 她一副天真神情,看起来很不理解胡老大的作为。 但作为了解她的枕边人,胡老大如何不知晓她的心思? 他目光一转,已变柔弱: “婉娘,我错了。我,我混账。” 胡老大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知道秦氏最心软,为了能够离开这里,他只好抛弃自己的尊严,对秦氏尽显柔弱。 “老太太是怎么对我的,你也看到了。她,她完全变了个人。我要再待在这里,会死的!” 胡老大没有夸张,老太太打他那股狠劲儿,若非他身体底子好,不知死过多少回。 在生命面前,什么利益都是虚的。他得离开胡家,保全了自己,才能谋取将来。 秦氏不为所动个,在她看来,老太太动手极有分寸。还能任由胡老大在这里叫嚣,看来老太太也没怎么用劲儿。 秦氏没有看到胡老大背后的伤痕,只觉得他真能装。 “婉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胡老大彻底抛开了尊严,踉跄着来到秦氏跟前,抓住她的衣摆不放。 他眼中的惶恐、期盼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换个性别,真真是我见犹怜。 呕。 秦氏差点吐了。 良好的教养让她未曾表露。 秦氏冷冷发问: “还和离吗?” “不不,我绝不和离!” 胡老大这回态度明确,他生是秦氏的人,死是秦氏的鬼。这辈子便认准了秦氏,要和她白首到老。 当初秦氏正是听信了他的鬼话,才有了现在的艰难。而今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疯了还是傻了,才会相信胡老大的话? “不,我要你和离。”她说得坚定。 秦氏要胡老大写下和离书,至于什么时候拿出来使用,秦氏说了算。 胡老大不想写和离书,但秦氏一句话就让他就范: “不写和离书,你就待在这儿。” 比起和离,还是老太太的威胁更大。 胡老大不情不愿写下和离书,秦氏和老太太说了句家中有事要胡老大参与,轻易便将他从胡家带走。 胡老大:“……”这也太轻松了!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出面? 老太太本就没想好如何处理胡老大,秦氏想要处理,正合了老太太的意。 老太太叮嘱秦氏,盯住他买官的事,胡老大的命里没有官运,若是他再因为买官胡作非为秦氏可代老太太行家法。 为了彰显秦氏地位,老太太把擀面杖送给了秦氏。犹如尚方宝剑似的擀面杖看得胡老大眼皮直跳,别说胡作非为了,连和秦氏大声说话都不敢。这就是后话了。 第10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八天 老太太少了根擀面杖,把主意打到了隔壁张家。 她早有学武之意,不过近来公事繁忙没有时间折腾。一得了空,老太太就跑去张家,瞧见张家那一堆棍棍棒棒,爱不释手。 张家的地今年被胡家接手,张艾自认没做过什么,老太太对她如此厚待,正愁不知如何偿还,机会就来了。 得知老太太有练武之心,张艾喜不自胜,她和老太太讲得头头是道,比起地里的庄稼如何摆弄,她明显对武学更有经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老太太无意探究,她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乡野村妇,一个农家老太,两个人醉心武学,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有味,彼此之间达到一种诡异的和谐。 张艾说老太太这个年纪想要习武,就不能从基础的扎马步开始。一来身子骨僵硬,不利关节;二来许多招式不适合她,容易伤身;三来,老太太所图不过强身健体,她有一套专门适合老太太的功法,只要日夜修炼,定可身体康健。 张艾说得头头是道,老太太也不好再说,自己所图是为打架不输。她这个年纪若去打架,也太惹眼了。 大概老太太极有练武天赋,张艾不过指点了一番,老太太竟能把拳术打得像模像样。这更激发了张艾的教学之心,教导得越发认真。得知老太太天生神力,张艾兴趣更浓。拉着老太太研究了一天,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 张艾不但送给老太太擀面杖,还把老太太用得趁手的棍棒也一并送了。这还嫌不够,嘱咐老太太没事多来练练,有何不懂随时问她。 老太太走后,张艾兴奋地冲进屋里。 “毅哥儿,你看到了没有?胡家老太太是天生神力。若是能运用于战场,于我方该是何等气势!” 张艾真没想到,小小的上河村竟也卧虎藏龙,能出老太太此等天生神力之人。 她以前只在书本上看到此事,原来世间真有这等能人。 因为兴奋,张艾整张脸都舒展开来,多少年难见开怀笑容。张毅看了也高兴,可有句话他不得不提醒张艾: “娘,你暴露了。” 张毅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满眼认真。 一个农家妇人练武比种地好,本身就不正常。 张艾神情一僵,所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什么!” 她退后半步,满脸惊恐。一时间,肃杀之气尽显。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张艾,此刻犹如嗜血的战神,神兵天降,所向披靡。 屋内气氛降至冰点,张毅不受干扰,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淡淡解释: “胡家老太太没有坏心,她也是一心向学。娘有空多教教。” 他们在此地多年,张艾总是时刻保持警惕,与人交往不多。难得遇到个投缘的老太太,张毅希望母亲能够抛开过去,多与人接触。 他冲张艾淡然一笑,如玉的模样肃清了一室冰冷。张艾也从肃杀之中缓过神来。 “可是……” 他们已经坚守了这么久,绝不能因为一个老太太而暴露! 这一刻,张艾起了杀心。 深知母亲性情的张毅从容不迫,他又拿起桌上的书,一边翻看,一边漫不经心: “娘,我们在此住了十余年,胡家老太太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胡家老太太没什么心眼,若是因为一个猜测就杀人灭口目标太大。而且,胡家最近新认的干儿子是官府的人,如此一来,目标更大。 张艾一顿,语气有些怅然: “原先是清楚的,但现在……娘也看不透。” 她和胡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都不知道胡家老太天生神力,再加上胡家这些日子的作为,插秧机、水车、开木工厂……件件、样样都不是普通农户所为。张氏甚至怀疑,胡家该不会也是隐居在此的某位大人物后裔? 是不是大人物后裔,张毅也不得而知,但他能保证一点: “总归不是坏人。” 张艾不知道他的自信来自何处,但一惯对儿子极为信任的她没再反驳。 胡家老太太并非坏人,她不用杀她,再好不过。 看着一心向学的儿子,张艾忍不住轻叹: “毅哥儿,你如此聪慧,可惜……”学得再好,也无法参加科举,还要整日装作病秧子,连个门都出不去。 张艾有时候也在后悔,是不是当初不让张毅读书就好了?他不必有抱负、有理想,真真正正如个普通村夫一样,过着平凡普通的一生,或许会更加快乐。 话没说完,张毅已显不悦: “娘,别再说这种话,我一切都好。” 会读书,能看透世间道路,他很知足。 不能出门就不出门,他的书中世界同样丰富多彩。 张毅的脸上全是满足,没有戾气,不见愁容。张艾将儿子培养得很好,他明是非、晓人情,至情至性。 有这样一位儿子,大概是张艾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幸事。她忍不住多了句嘴: “一晃儿你也十八了,隔壁村的王大娘托了媒人……” 若是张毅能成家立业,能生儿育女,她便是死也能闭眼。 “娘!”说什么都能保持从容的张毅,在人生大事上却皱了眉。这件事母子俩说过多回,但每次都不欢而散。 这次,同样。 张毅眉头一皱,张艾便懂了。 “好好好,娘不说了。你好好读书,娘去看看地里的庄稼。” 说是看庄稼不过托词,这是母子俩的默契,每遇争执张艾总去地里。母子俩相依为命,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 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的老太太一无所感,她盯着眼前几个面盆,时不时瞅上胡宝珠一眼,把胡宝珠看得浑身不自在。 “娘,我怎么知道他这般多心。不过在路上遇见了说过几句话,他就上赶着来送东西。我可没让他送,全是他自作主张。” 胡宝珠一肚子委屈,她连那二牛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关系深厚。 若非深厚,人家肯天天往家里送吃的啊? 又是蒸糕,又是点心,还有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人家的心思如何,一目了然。 真不是胡宝珠贪吃,每次二牛放下东西就走,连个人影都看不着,胡宝珠想拒绝都不能。 若非送来的盆和上回送蒸糕用的面盆一样,胡家也不知道东西是他送的。 “娘,真没关系,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胡宝珠唯恐老太太不信,坚决否认。她连秦氏给她相看的城中富户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家里一贫如洗的二牛? 老太太:“……”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老太太信了。 第10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零九天 胡宝珠看不上二牛,也看不上旁人。眼瞅着离命运的转盘越来越近,老太太有些着急。 趁着得空,没少拉着胡宝珠相看,可就像她说的,她谁也看不上。 “珠儿,你和娘老实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老太太将胡宝珠带进屋子,撇开众人,单独问她。 总这样四处寻觅也不是个事,还是得从源头寻求解决之道。 老太太一脸严肃,没了笑容,瞅着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我……”胡宝珠一顿,她有些不敢说。 屋里亮堂堂,可气氛却很压抑。胡宝珠也知道自己有点任性,老太太给她找了不少人,但她谁也瞧不上。瞧不上这种事逼也没用,她不想像几位嫂嫂一样盲婚哑嫁,她得选自己的意中人。 女儿家终究要些脸面,老太太缓缓了神,将语气放平: “就咱娘俩,谁也传不出去。”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安抚胡宝珠的心。若再找不到合适的人,胡宝珠真要嫁给别人当小妾了。 只是普通小妾倒也罢了,可偏偏是最后惨死,连具全尸都没有的小妾,绝对不行! 在老太太的循循善诱下,胡宝珠终于坦露内心。她半是羞涩半是期待,手帕挡在脸颊,羞意满满,声音却带雀跃: “就,就小六那样的。若再有点学识就更好了。” 见识过善施的杀人不眨眼后,胡宝珠就对他的心思淡了。可前几日隔壁张毅告诉她,善施所杀乃一盗贼,手上染了不少人命,是官府通缉的对象。善施杀了该杀之人,乃大丈夫所为。 自那日后,她便不做噩梦,对善施的心思渐渐复苏。 可善施这些日子不见人影,而且他又变成了她的六弟,胡宝珠还没丧心病狂到要进行不伦之恋的地步。世上的男儿何其多,她不信找不出第二个善施。况且,她更喜欢文雅之士。 想要学识? 老太太明白了: “你喜欢秀才?” 难怪找了那么多都不合眼缘。 “得是会功夫的秀才。”胡宝珠补充。 老太太:“……” 胡家出了两位秀才公,说是耕读世家也不为过。胡宝珠是秀才公的妹子和姑姑,她想找个秀才做相公也说得过去。 可会功夫的秀才啊…… 这世道能念得起书的人家得是小富之家,培养孩子念书已倾其所有,想要自小请得起师傅学习武术更得大户人家。以胡家的门第想要攀附大户人家…… 高嫁女,低娶媳。老太太咬咬牙: “好,娘给你找。” 好歹她也有系统这个先知在,回头再把剧情好好缕缕顺,总能捡漏。 别看胡宝珠说得坦然,其实她也明白这样的人不好找。但老太太应下了,她又有了希望。 “娘,真能找着?”她两眼放光,肆意的笑容绽放,美好得不成样子。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以胡家的家世和胡宝珠自己的相貌,可以一试。 “找不着也得找。” 总不能让胡宝珠变成贱妾。 “要不,让大嫂帮帮忙?”胡宝珠给老太太出主意,她们在村里认识的人有限,但秦氏不同,她本身是城里人,胡广深又在书院念书,认识的秀才肯定很多。就从那里面找,选择面大,肯定有合适的。 老太太瞪眼,她倒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也的确要找秦氏帮忙。 搭上着胡嫣儿往城里送点心的车,老太太去见了秦氏。 有了胡嫣儿的点心打开市场,秦氏的吃食铺子又红火起来。更因为点心的缘故,比以前的生意还要好。 秦氏这时候才明白,为何胡嫣儿会说哪怕她只得一成利也不吃亏。明明是她占了大便宜! 秦氏感念胡嫣儿的帮忙,不但将原材料的钱包了,还每日派车到胡家取货,省了胡嫣儿所有麻烦。 老太太先去了秦家的吃食铺子,吃食铺子的掌柜前两日才见过老太太,他对这位巾帼不让须的老太太格外崇敬,两个人闲聊几句。 正聊得开怀,三两个穿着随意的男人吊儿郎当来到铺子前,先是打发走了排队买点心的客人,而后占据着位置,吆喝着要买点心。 开店做生意,来者不拒,但掌柜的却不想招待这几个人。 他让伙计把新到的点心每样都打包几块送给他们,既是送,分文不取。 老太太瞧了稀奇,便问了几句。 得知他们是三少爷的人,不闹事就是好的,怎么还敢收钱? 三少爷啊…… 老太太忽然想起,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三少爷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胡嫣儿这次做的点心挺多,每样都拿几块,分量不轻。可这些全都白给人吃,老太太觉得不妥。 伙计将装好的点心双手递上,还不等对方接过,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 “老夫人?” 老太太冲伙计摆摆手,让他退下。 白吃白拿的仨人顿时不乐意了,他们拿铺子的点心吃那是给掌柜的面子,连掌柜的都没说什么,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老太太凑什么热闹? 领头的人刚要上前呵斥,旁边的小弟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告知:“是老太太!” 是和三少爷关系不清不楚的老太太! 领头人想起来了,顿时满头冒冷汗。之前两回见的老太太一次珠光宝气,一次衣着寻常。今日老太太的打扮更居两者之间,雕花的发饰,宽厚的衣衫,更如大户人家出来的采买婆子。 不是! 是老太君! 领头人认出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穿着普通的老太太正是那日暴打三少爷的老太太! 老太太连三少爷都敢打,他一个做手下的哪敢与之为敌? “呵呵,您怎么在这儿?”领头的人压根不敢正视老太太,刚才还没觉得什么,认出了此老太太便是彼老太太后,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不敢造次。 旁边的手下更是个个缩起头来,唯恐招惹老太太不快。 没办法啊,连三少爷被打都忍气吞声,三少爷不敢得罪的人,他们同样不敢。 老太太冷眼盯着他们,心中思量着自己何时认识这等人? 不等老太太发话,领头人恍然: “这是您家的铺子?” 瞧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老太太的手下呢。 准备上前说和的掌柜更是二丈摸不着头,三少爷的人何时这般客气过? 领头人是忙说他们是三少爷的人,是三少爷喜欢这家铺子的点心。 老太太依旧冷脸,她不怕三少爷折腾,若三少爷敢来,她正好收拾他一顿。轻“嗯”了一声,立即招的对方大喜。 “哎呦,瞧瞧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老太太:“……”谁和你是一家人? 领头人无视老太太的冷脸,极为热情介绍他们的目的: “三少爷喜欢您家的点心,每日都得吃上几口。特意吩咐我等前来购买。” “既是购买,钱呢?” 对哦,给钱。 领头人痛快掏出银子,老太太吩咐伙计: “把以前的账也补上。” 伙计还在愣神,领头的人已经附和: “补上补上。” 三少爷和老太太都属于不能得罪的人,区区钱财不过小事。 第11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天 算完账,领头人自觉与老太太关系密切了些,不忘给他家三少爷刷存在感。 “准是三少爷知道这是您家的点心,才喜欢吃的。” 什么意思? 领头人告诉老太太: “自您走后,三少爷吃不好睡不好,日日都在念叨您,他说想和您当面道歉。” 当面道歉? 是当面打击报复! 无论老太太怎样想,一帮小弟都坚持认为三少爷对老太太念念不忘,而今她终于出现,说什么也要把这“好消息”禀报给三少爷。 老太太对此可有可无,吃食铺子的地址三少爷已经知道,她不可能给秦氏留下这么大一个麻烦。三少爷若是想找麻烦,找她一个人足以。 老太太就没去秦家,在吃食铺子等三少爷登门。 无论三少爷想干什么,她都奉陪到底! 掌柜的不知老太太与三少爷恩怨,见三少爷的手下一个劲儿讨好老太太,觉得稀奇。 铺子里的麻烦事都是三少爷派人干的,若真想讨好老太太,早干什么去了? 没一会儿,三少爷在众位小弟的排面下闪亮登场。 他还是穿了一身白,在一众人中格外显眼。有些日子不见,三少爷身上已不见伤容,整个人容光焕发,颇有种洗心革面的错觉。 见到老太太后,他快步迎上,话里话外全是激动: “老夫人,您让我好找哇!” 老太太:“……”我们有这么熟吗? 看得出来,三少爷在老太太面前完全没了嚣张姿态,他温和的仿佛一位做错事的小辈,一心求得老太太谅解; “之前是我的不是,惹您生气了。回去后我爹狠狠教训了我一顿,我已经知错,还望您能原谅我。”他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姿态不说卑微,也绝对算低下。目光里的真诚不容作假,若不是有这么手下盯着,他怕是能给老太太跪地认错。 准备了一肚子腹稿的老太太没了用武之地,她怀疑眼前人还是嚣张跋扈的三少爷吗? 他还能听他爹的话? 难道说,上次打他那顿把他给打服了? 无数的怀疑萦绕心头,老太太也没让三少爷失望。她目光一凛,自带一股寒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以后别再为非作歹,原谅你又如何?” 她和三少爷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仇怨,若非三少爷不依不饶,压根不会有以后的事。虽然闹不明白他为何要对她低头,但老太太行得正坐得端,谁要道歉她老人家照单全收。 三少爷喜不自胜,忙言: “那说好了,我们两清了!” 他两只眼中光彩重重,好像得了老太太的原谅是多么高兴的事。“两清”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老太太听了疑惑: “两清?” 总感觉这个人不怀好意。 既要两清,那就把该算的账都算清楚。 秦家的铺子因为他的闹腾影响到生意,而今好不容易重新开张,他又派人来白吃白喝,这笔账不算清楚,老太太心里不痛快。 这回,没用老太太多说,三少爷直接表示: “赔偿,我给赔偿!” 他踢了手下一脚,“我没给你钱吗?谁让你自作主张吃东西不给钱?滚!” 说罢还冲老太太讨好一笑,解释说他让手下跑腿都给了钱,是手下自作聪明。 被踢了一脚的手下也很上道,立即跪地泣不成声: “老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把他拖走。” 三少爷当着老太太的面冲手下交代: “以后谁再吃东西不付账,这就是下场。我们帮派没有这等不懂规矩之人,听明白了吗?” 三少爷今日带来不少手下,大家都看到了他对老太太的奴颜婢膝,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今以后大家都知道了老太太不可得罪。 “听明白了。”众口一词的喊声惊动了整条街上的人。大家猜测:原本秦家的铺子就麻烦不断,而今三少爷带来这么多手下,怕是无法善了。 与大家所想不同,三少爷正对老太太极尽讨好: “您看?” 他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老太太是不是就能原谅他昔日的无礼? 三少爷整个人的气质大变,没了街头混混的吊儿郎当样,不但打扮像个读书人,就连行为举止也像得不行。 老太太对他的改变还算满意,点着头给予中肯点评: “不错。” 二人握手言和,三少爷说要请老太太吃饭。在不知三少爷为何改变之前,这顿鸿门宴老太太可不敢赴约。借口有事要忙,与三少爷分道扬镳。 吃食店的掌柜和伙计都看呆了,整条街上人都知道三少爷不好惹,这个活阎王每次来谁家不得伤筋动骨才能将其打发?老太太是何等妙人,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这个活阎王给打发走? 老太太让掌柜的不必担忧,今后若是三少爷还派人添乱就告诉她,她收拾三少爷。 掌柜的连声道谢,对老太太的钦佩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掌柜跟在秦氏身边多年,对胡老大的事也有所了解。眼见老太太有这等本事,他稍稍提醒: “老爷的官缺好像是孙家二少爷所为。” 为了一个官缺,主家差点闹到和离地步。主家不宁,铺子里的生意也跟着不宁。掌柜的对官缺深恶痛绝,逮着机会就给胡老大上眼药。 老太太只知道胡老大为官之事一波三折,耗费了无数钱财也无所得。现在知道了是孙家人所为,老太太就想把胡老大散出去的财收回来。 为今之计,还是先搞清楚孙家三少爷为何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孙家制衣坊。 老掌柜送走一位客人,抬眼看到了老太太,眼皮一跳,客气迎上: “老太太,您可是稀客。” 别看老太太只来过这里一回,但老掌柜对她印象深刻。 不说买了那么一大堆衣服,便是能把三少爷制服也是世间少有。 “老掌柜,有些日子不见,店里生意可好?”老太太对老掌柜的感观十分不错,废话,人家白给了那些衣服和布料,老太太稍微有点良心都得感恩戴德。 “好。拖您的福,好着呢。”自从老太太收拾了三少爷后,三少爷再没敢来店里折腾。这些日子听说有在外面折腾了事,但都没再来铺子里拿钱。 老掌柜也知道这是谁都功劳,话里话外都带着感激。 既是感激,那就帮老太太个忙。 老太太拿不住三少爷的改变因为何故,但老掌柜在孙家多年,总该有点数。 别说,老掌柜还真知道。 若换了旁人,老掌柜绝对不说,但这是老太太,想了想便道: “官府派人警告了老爷,若管不好三少爷,以后官府来管。” 官府的人? 老太太惹事的官府之人就那一个,原来是善施所为,老太太放了心,对拿回胡老大的钱财也更有信心。 第11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一天 从孙家制衣坊出来老太太就去见了秦氏,胡宝珠的婚事是她心头大患,唯恐无法改变胡宝珠的命运,老太太也是卯足了劲寻找合适对象。 秦氏其实早就在四处为胡宝珠的亲事忙碌,她拿出一摞画像,让老太太看。 这是在城里媒人圈子里流传的一份画像,里面的人都是附近的青年才俊,其中不乏秀才,还有个别举人。秦氏为了胡宝珠特意花高价买下,她也拿给胡宝珠看过,可胡宝珠一个也看不上。不是嫌弃人家丑,就嫌家世不好,要么就是人品,要么就是无感。 “娘,宝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问来问去,也没个章程。”秦氏有心修复与胡家的感情,也真心实意想给胡宝珠选个好对象。可就是…… 老太太:“……” 胡宝珠告诉她,她喜欢秀才公,眼下这么多秀才,她也没一个挑中。 老太太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说辞: “可能喜欢又会读书又会武功的?” 老太太撇撇嘴,微微皱眉。要不是胡宝珠是她老闺女,她绝对不伺候。就算长相绝色,可那性子着实磨人,哪个她都看不中。 本以为这样说就能解释她看不中秦氏介绍的人,可秦氏指着其中一幅画像告诉老太太: “娘,您瞧瞧这位。城北裁缝铺的方小公子。相貌端正,一表人才。自幼能文习武,年近十八便考中秀才,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考中举人只在朝夕。唯一的憾事是自幼订婚的未婚娘子英年早逝,他为其守孝三年,耽搁了婚事。现在孝期已过,正值大好年华。宝珠嫌人家前头有位未婚娘子,连看也不看……哎!” 以为秦氏没给胡宝珠介绍能文能武的? 除了这位方小公子,还有几位。但无一例外,总能被胡宝珠挑出毛病。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秦氏也没了章程,只盼着老太太能多劝劝宝珠。 老太太:“……” 羞得老脸通红,她若能劝得住胡宝珠也不必跑来寻秦氏拿章程。 老太太问秦氏,胡老大这些日子可还安分?只要胡老大别掺和胡宝珠的婚事,事情就有转机。 “安分,整日待在屋里,也不出来。我去看过一回,在温习功课呢。” 秦氏捏着帕子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仿佛回到了刚与胡老大成婚那几年。别看胡老大现在蝇营狗苟,到处钻营,年轻时候的他很有节气,一门心思想着出人头地,哪怕成婚也以读书为先。 不知觉便想多了,秦氏想告诉老太太,胡老大现在弃了为官的心思。买官需要大量钱财,他又没处赚钱,只好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真的放弃了? 老太太不信。 没人能避得开剧情的强大作用,胡宝珠的为妾危机依旧存在,老太太一刻也不敢放松。 从秦氏那里拿到几张老太太自觉不错的画像,准备回家同胡宝珠好好说说。老太太转头去了县衙,她要找善施。 善施以往日日到胡家报道,这都半个月了不见人影,老太太担心他。 守门的侍卫听闻老太太来意,将她请进了县衙。头一次进古代的衙门,老太太有些好奇。 穿过前头的大堂,后面与普通府邸无异。没什么珍稀花草,也不见庄稼作物,只有冰冷的刀枪摆了一排,衙役们各司其职,哪怕有外人进来也目不斜视。 前头领路的衙役威严肃穆,老太太没敢乱瞟,随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衙役请她稍候片刻,善施马上就到。 老太太谢过衙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善施没来,倒是有人给老太太端上茶点。又隔了会儿,一位穿着常服的人出现在老太太面前。 来人很是客气,确认过老太太的身份后,居然冲老太太作揖行礼,还道发明了插秧机和水车的老太太功劳不小,他早就想登门拜托,碍于公务繁忙一直不得空闲。而今碰巧,他一定要当面对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被夸得二丈摸不着头,迟疑着问:“敢问,您是?” 她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农家老太太,怎会得衙门里的人如此看重?就算她发明了那些东西,可与眼前之人有何关系? 来人一顿,忽而恍然。拍了拍脑门,一派坦然: “瞧我,忘了介绍。我姓周,字行之,您叫我‘行之’便好。” 他的年纪与胡老大差不多,又出现在县衙,老太太猜测许他和善施的身份差不多,都是门客一类的。 行之问题不少,问了插秧机又问水车,问到老太太的奇思妙想,就连对早已去世的胡老汉也很感兴趣。 老太太刚开始不想多言,后来被打开话匣子,不免多说了几句。她说什么,周行之都很捧场,说到最后老太太反倒越来越喜欢他了。 无他,没人不喜欢被人夸赞。 两个人聊得兴起,善施匆匆而来。他穿着一身劲装,腿部微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见到与老太太聊得兴起的周行之,顿住脚步,行了一礼: “大人。” 老太太这才知道,与她聊得兴起的行之居然是青河县县令周瑞,周大人。 老太太是村妇也知道见到县令该跪地行礼,可还不等老太太跪下,周瑞便免了她的礼,还说老太太所做之事为国为民,他该对老太太行礼才是。 老太太:“……” 说罢,还真要拱手。老太太赶紧避开。 最后还是善施说和,周瑞才悻悻离去。 望着周瑞离去的背影,老太太觉得稀奇。太不对劲儿了,哪怕县令大人真的佩服她的所作所为,又何至于对她行礼?她不过一介农妇啊! 老太太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善施,都说狐假虎威,她该不会借了善施的势? 可是县令大人为何要惧怕一个门客? 善施一派从容,笑着上前搀扶老太太: “干娘,这些日子我出公差,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天刚刚回来,正要去家里呢。” 他天真无邪的笑容很快感染了老太太,抛开不切实际的想法,老太太对这位干儿子只有关怀。 嘘寒问暖一番,三少爷的改变从善施这里得到证实,老太太便和他说了孙家二少爷的事。胡老大那些钱财打了水漂,他咽得下这口气,老太太咽不下。老太太要找孙家二少爷讨要钱财。 “干娘,我和你一起去!”不等老太太开口,善施主动要求,这正合了老太太的意。 第11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二天 孙子谋正和张员外在茶馆听戏,听闻手下说胡家来人,还道胡老大来给他送银子。没成想,眼前出现一个皱皱巴巴的老太太,阴恻恻地盯着他。老太太也没有其他过激表情,但就是看得他浑身寒毛竖起。 孙子谋皱皱眉,不说胡家人来了,哪呢? 手下解释,老太太是胡老大的娘。 孙子谋:“……”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胡家也就这点出息了。 “大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坐。” 孙子谋一派晚辈面貌,起身给老太太让座,瞧见老太太身边的善施,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同样以礼相待。 对面的张员外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太太,台上的戏也不及老太太风采。 老太太瞥了眼,“孙子谋?” “正是。”孙子身着长衫,手拿折扇,翩翩公子,风流倜傥。闻言还冲老太太点了下头,一派儒雅。 老太太对他没有好印象,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既然他无力帮胡老大谋取官缺,那胡老大之前给他的银子也该还了。 孙子谋:“……” 他真没料到,老太太是为此事而来。 他还以为胡家老太太也找他讨要殴打胡老大的说法。 孙子谋将折扇一扬,嘴角勾笑,态度却很坚决: “大娘,不是我孙子谋不给您面子,胡老大那钱可不是给了我,我顶多算是中间人,真正的去路另有其人。” 别说一个没什么用的老太太,便是胡老大亲自前来,孙子谋也不可能将到了手的钱还回去。 他惬意地扇着扇子,肆意风流。 老太太对孙子谋这个人了解不多,剧情介绍里只有极小一部分,随着胡老大官缺的尘埃落定,他也不再出现。 老太太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一点有用信息,随即送上: “是花街的甜姐儿吗?” 孙子谋此人看似文雅,实则乖张。他家有妻妾,外有寻欢,在花街包了一个妓子寻欢作乐。他不放心家中妻妾,在妓子那却放了些钱财。 老太太直接点明妓子的存在,也省的孙子谋将她当作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太太。 别说,老太太此言的确让孙子谋吃惊。但也仅仅如此,他和花街甜姐儿的事知道的人不少,胡老大为了拿回钱财,对老太太说出此事倒也正常。 “您知道的真不少。” 孙子谋眼中已经挂着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老太太此言与威胁无异。但威胁,总得有能量威胁,在孙子谋看来,老太太不过外强中干,就算她知道一些事情也是无用。 “是谁我不能说,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坏了规矩你、我都担待不起。” 话到最后,言语已有厉色。 老太太倒也痛快,立即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走。” 她起身突然,反倒让孙子谋好奇: “您这就走?好歹您也是长辈,我请您喝杯茶。” 一口一个“您”,看似温和的态度处处彰显强势。 他把胡老大打了一顿,还给送进了大牢。老太太不来兴师问罪,反倒说走就走,这让孙子谋有恃无恐。也是,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能有几分本事? 孙子谋完全没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倒是对老太太身边的善施有些好奇。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太太,身边跟着位身着劲装的打手,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孙子谋转移了对善施的好奇。 只见老太太摆摆手,脸上也无任何不悦,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还很愉悦。 “喝茶就算了,我去找三少爷,晚了怕找不到他。” 孙子谋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笑容收敛起来: “您口中的‘三少爷’该不会是舍弟?” 老太太故意在他面前称呼“三少爷”,这让孙子谋不得不联想到家里那位不成器的弟弟。虽是如此,他并不觉得老太太能和他家弟弟扯上关联。 可世上的事总是这般奇妙,老太太当仁不让点了头: “是他。” 孙子谋:“……” 望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他脸上所有的笑容消失殆尽,招来手下吩咐: “跟着去打听打听,看看老三和胡家老太太是什么关系?” 胡家老太太和孙家三少爷的事人尽皆知,手下没费多少工夫就打听到了: 三少爷和老太太是情人关系! “噗!”孙子谋喷了一口茶,急问:“你说什么?”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家老三虽然不着调,整日游手好闲,但也逛的是花街,与花娘不清不楚。那胡家老太太一脸褶皱,年纪和他娘差不多大,老三怎么可能如此荒唐? “咱家三少爷和胡家老太太是情人关系,坊间传闻,三少爷为了博美人一笑,甘愿自降丑角,当街被老太太打得不轻。”手下将收集来的消息一一告知,孙子谋听了大怒: “胡说八道!”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孙子谋一个字也不相信。 手下委屈: “二少爷,我怎么敢骗您呢?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这件事在街头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 手下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也被震惊了一回,因为太过震惊,他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结果全是这样。就连三少爷的手下,也……也是如此说辞。 “老三在搞什么!” 孙子谋气得不行,他这边处处找胡家人的茬,老三那边却和胡家老太太不清不楚,说出去都丢人! 没等孙子谋找人,三少爷却主动找上了他。 “二哥,你惹上了老太太?” 三少爷一脸的幸灾乐祸,别看兄弟俩乃一母同胞,实则关系恶劣。 孙子谋因走了念书一途,本该与家中生意无缘,奈何他读书不行,勉强考了个秀才就考不上举人了。兜兜转转,又回家搞事业,偏偏孙老爷子还就吃他那套,孙家的继承权没准还真有他的份儿。 三少爷从小就备受哥哥打击,读书比不上二哥,做生意还比不上。他见到孙子谋就烦,兄弟俩已经许久未见。如今得见,还亏了胡家老太太。 孙子谋看到他也烦,读书人最好脸面,有这样一个混混弟弟,他脸上无光。 “你和胡家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弟俩还没怎么说话,先呛声起来。 三少爷不服,佯装好意提醒: “别管我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听说你欠了胡家不少银子?别怪做弟弟的没提醒你,赶紧还了。” 三少爷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看得孙子谋火大。想到手下人他为了搏美人一笑的事,更是怒火中烧。 眼见二人即将争吵,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张员外劝住了二人。 他对别的不感兴趣,就想知道三少爷为何如此惧怕胡家老太太? 第11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三天 别看张员外打扮得人模狗样,手拿折扇,风度翩翩。但三少爷知道,这人和他二哥乃一丘之貉,都是伪君子。 张员外年岁不大,却能富甲一方,靠的就是继承老爷子的财产。张家老爷子妻妾无数,偏偏子孙缘薄,满院子的妻妾也只得了两个儿子。 原本老爷子的遗产,小儿子也有份。张员外为了独占家产,把亲弟弟送进了军营。自小锦衣玉食的少爷被送进军营,也只有张员外这等狠心人能干得出来。 他看孙子谋不顺眼,未必就能看张员外顺眼。 他为何惧怕老太太? 想到孙子谋刚才对他的叱责,三少爷眼珠一转,大方承认:“男人惧怕女人还能因为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还问我?” 他这是承认了他和老太太不清不楚的关系! 孙子谋大怒,这个弟弟本来干的那些事就够荒唐了,现在更荒唐的事来了。 别人说他还不信,有了三少爷亲口承认,他不信也得信。 孙子谋摆出哥哥派头,让三少爷赶紧和胡家老太太了断,孙家丢不起那个人。 而三少爷要的就是丢人,他孙子谋不是能耐吗?他就要和他对着干,让他丢人现眼。 兄弟俩闹得不欢而散,若不是有张员外插手,差点要大打出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孙子谋重重坐下,将折扇狠狠拍到桌上,连戏也听不下去,浑身都在冒火。 张员外游刃有余给他倒了杯茶,好言相劝: “都是小孩心性,子谋兄不必气恼。” 喝了一杯茶,孙子谋的火气降了些,但依旧很气。瞧着张员外悠哉悠哉的样子,忍不住羡慕: “若是他肯像你弟弟一样入军营就好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孙家家大业大,可兄弟太多。孙子谋时常羡慕张员外,就一个弟弟,还任由他拿捏。 张员外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但很快又恢复寻常。 “各人有各人的道,他若真喜欢上了胡家老太太,就有乐子瞧了。” 孙子谋虽然没有个任由拿捏的弟弟,但他那位弟弟折腾的本事无比强大。对着胡家老太太那张脸都能心生喜欢,简直神奇。 张员外想了想胡家老太太的模样,在心底对三少爷竖起大拇指。 那也是位狠人呐。 孙子谋不以为然,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还嫌不够过瘾,想要拿起茶壶豪饮,又见周围有人打量,不得不放下茶壶,一杯一杯灌了个水饱。 “他就是故意气我!” 孙子谋气归气,但也有自己的判断。 三少爷何时喜欢过老妇人?他那般,明显是故意气人。可就算知道,他还是被气到了。 孙子谋呼哧呼哧喝茶也难消怒气,张员外体贴地给他扇着扇子,忽而将折扇一合,道出自己观点: “我看不尽然。” 他说得一本正经,孙子谋也来了兴趣。 “哦?” 张员外让孙子谋想想三少爷的个性,若非喜欢,他至于对老太太言听计从? 老太太前脚刚从他们这走,后脚三少爷就来了,还催促孙子谋还钱,明显是带着老太太的任务而来。 如此这般,还能说他对老太太没有意思? 听过张员外的分析,孙子谋也迟疑了。难道真是他想错了?老三和胡家老太太……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孙家为商,但也重规矩。老三有妻有妾,若是再有个老太太当外室…… 孙子谋的心情由阴转晴,以茶代酒,敬张员外吉言。 那边三少爷怒气冲冲地走了,转过头对老太太和颜悦色。 无论张员外的分析如何,有一点他猜对了。 他还真是带着老太太的任务而去。 三少爷笑呵呵地告诉老太太,他二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请老太太放心,只要他家老爷子开口,他二哥不还也得还! 他和老太太保证,最迟明日,他二哥绝对会登门还钱。 为何? 三少爷冲善施笑得腼腆,直言,他家老爷子想请善大人吃顿便饭。 别人不知道善施的身份,被孙家老爷子打了一顿的三少爷还能不知道吗?胡家老太太居然是善大人的干娘,有了这层关系,孙家老爷子更会厚待胡家人。 老太太知道自己沾了善施的光,但对于孙家这般巴结善施有点怀疑。 善施的身份说高也高,说不高其实也不高。县太爷的门客,至于被孙家巴结? 对此,善施的解释是:孙家的铺子多得县太爷支持。他虽是门客,却和县太爷关系很好,若是多说几句孙家的坏话,县太爷也会对孙家产生迟疑。只能说孙家老爷子会做人,连边边角角也不漏。 这个解释,老太太轻易就接受了。孙家老爷子会不会做人她不知道,但孙家三少爷会做人她已经感受到了。 就为了巴结善施,三少爷对她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得知秦氏是她的儿媳妇儿,都不用她交代,主动说以后秦家的铺子由他罩着。 三少爷也隐晦地告诉老太太,若想护着秦家铺子,主要还得看胡老大的想法。他和秦氏无冤无仇,之所以先前祸害秦家的铺子,还是因为胡老大找上了他。 家丑不可外扬,老太太随口应付了几句,着重交代三少爷别听胡老大的,他手里又没银子,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他也付不了钱。 三少爷:“……” 还真被老太太说准了! 胡老大凭着一张熟脸,让他帮忙做事。结果事情做了,他连客都没请。算算他也有日子没见到胡老大了,敢情是躲着他怕他要债? 这点,三少爷可冤枉了胡老大。 胡老大在家养伤,老太太那三棍打得他生活没法自理。好不容易跟着秦氏回到家,伤口开始结痂,他又开始琢磨着从哪能弄到钱买官缺。 经历了这么多,胡老大对当官的执念越来越深。 与他同期的秀才都当官了,他又差人家哪儿了? 钱啊钱,从哪儿弄钱? 老太太那条路走不通,秦氏这边也不行。胡老大想到了赌坊。 他手里还有秦氏给的银子,想要逆风翻盘,也不是不行。但赌坊毕竟风险大,他不敢贸然行动。 偶然间听到丫鬟们说起胡宝珠的婚事,胡老大顿时有了生财之路。 第11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四天 老太太拿着画像回到胡家。 胡宝珠早就翘首以盼。 她都十八了,以前还不觉得什么。随着闺中小姐妹一个个都嫁了人,胡宝珠方才惊觉她已经成了老姑娘。 若再不抓紧,那些青年才俊都娶了妻,就算她是秀才公的妹子也难遇良人。 善施送老太太一道回来,骑着高头大马的他威武不凡。马鬃飞扬,人也飞扬,就好像衣锦还乡的少年英才,令人一见倾心。 瞥见他肩头背着的长剑,胡宝珠那颗被美色冲昏的头脑终于有了片刻清明。这可不是人畜无害的少年郎,他手刃盗贼一剑毙命。此等人物,万万不可肖想。 更何况,如今他成为了她的弟弟。 胡宝珠娇笑着迎上前去,甜甜叫了声:“娘。” 瞥见善施,微微点了下头。 善施反倒大大方方叫了声:“五姐。” 五姐? 胡宝珠:“……” 那颗刚刚萌芽的少女心被一声“五姐”拍死在沙滩上,她彻底了断了对善施的念想。 “珠儿,跟我进屋。” 老太太迫不及待将今天的收获拿给胡宝珠看,除了秦氏说的那位方小少爷,老太太还瞧好了其他人,一并将画像交给胡宝珠,让她再看看。 这些人均有才名,又都是秀才之身,尤其是方公子。学问好,武艺了得,不正是胡宝珠想象中的意中人? 有了老太太作保,胡宝珠半推半就答应先见一见方公子。画像和实际总有出入,万一合了她的眼缘,那就皆大欢喜。 老太太高兴不已,心心念念这次可一定要成。再不成,谁知道命运的齿轮要如何转动,万一胡宝珠再度成为别人的小妾,她哭都来不及。 外头传来几声呵斥,似是善施的声音。老太太担心他遇到麻烦,赶紧出门去瞧。一开门,张毅出现在老太太院中。 彼时,他匍匐在地,被善施用长剑指着。半低着头,整张脸涨得通红。 “张毅?” 胡宝珠惊奇张毅的出现,更奇怪眼前的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 善施解释说张毅爬墙偷听,他担心是不轨之徒才将其打落。张毅的身子骨孱弱,被打落后爬都爬不起来,整个人虚弱无力,看着可怜。 胡宝珠上前将其搀扶,弹了弹张毅衣服上的尘土,告诉善施,张毅是胡家邻居,并非不轨之徒。 “那他为何爬墙?” 善施的疑问胡宝珠解释不出,老太太也心有疑虑。 瞧着胡宝珠与善施站在一起的姿态,老太太还从瞧见胡宝珠对人这般维护。 她像个老母鸡似的挡在张毅面前,就算解释不出问题,也同样相信张毅的为人。 老太太去过张家几次,但一次都没见过张毅。听张艾说,张毅的孱弱是打娘胎里就有,这些年细心养着总算有点起色,但轻易不能动气。稍有不慎,身体就会出问题。 依照两家的关系,老太太不该怀疑张毅。但胡宝珠的反应有点奇怪,老太太不动声色等张毅的答案。 他为何要爬胡家的墙? “我,我……” 被所有人盯着的张毅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脸红的不像样。他支吾着,闪躲着,试图蒙混过关。 胡宝珠早看不下去了,要不是老太太不松口,她肯定不会逼迫。 就算这样,她也细心地搀扶着张毅到屋里坐,还让他慢慢想,不必着急。 老太太对此更有兴趣了,瞧着张毅憋红的一张脸,再瞧瞧胡宝珠轻声细语的模样,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张毅,你若不说个原由,就回去。” 老太太也不想太过逼迫,可还没等张毅松口气,又听老太太道:“等改天我问你娘。” 张毅:“……” 他若是敢让他娘知道此事,就不必偷摸爬胡家的墙了。 眼见装柔弱也躲不过去,张毅避开了胡宝珠的搀扶,往旁边移了移,拱手冲老太太作揖。 “大娘,听闻你要给宝珠择婿,我不放心,才会如此。” 这是解释了他爬墙的原因。 张毅长相清秀,因为常年病弱,身上自带一股文人的孱弱之势,礼貌又文雅。 老太太兴趣更浓,瞧着他和胡宝珠之间的氛围,问得直接: “我给宝珠择婿,和你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饶有兴致的目光盯得张毅窘迫不已,再瞧胡宝珠一副事不关己的好奇样子,而一旁的善施还在虎视眈眈。 张毅知道,他必须得给出一个完整的理由,才能免去善施的怀疑。 胡宝珠好奇的目光藏着万千星芒,离得近了,张毅忽然感觉自己十分不适她的目光。他试图躲避,又不想被她小瞧,挺直了身躯,一字一顿,说得坚定: “我,心悦宝珠。” 胡宝珠:“……” 还在看热闹的胡宝珠忽然成了热闹本身,眼珠瞬间瞪圆,不可思议地盯着张毅。 什么情况,她拿他当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居然,居然觊觎她! 张毅更不敢看胡宝珠的眼睛,他半垂着头,胸膛却挺得板正。虽爬了墙,一言一行却颇具君子之风。 他的说辞与老太太所想一样,她认可张艾的人品,对张艾的儿子也同样抱有好感。 听闻张毅学问不错,在书院每每也能考得头名,碍于身体原因,无法参加科举,算是一大憾事。老太太却不觉得是他身体有问题,瞧着虽然白嫩了些,但也不是个豆腐块,一碰就碎。很大可能是心理问题。 现代也有很多人平日里学习没问题,一到考试就挂科。老太太想着以后可以多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考中秀才也不是没可能。 最重要的是,胡宝珠愿意同他亲近。 老太太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看得张毅越来越坦然,看得胡宝珠越来越羞恼。 “我不管了!”她撂下话,飞奔回屋。 哎呦,羞死了! 村里人矜持,胡宝珠长这么大,很多人都夸她好看,也有表示亲近之意。但当面与她说心悦者,只此一例。 羞涩比恼怒更甚,她狠瞪了张毅一眼,瞪圆的眼珠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显得更加靓丽。 回屋后,她用力地捶着枕头,把枕头当张毅来发泄。 口中嘀嘀咕咕,全是对张毅的恶言。 等她平复好心情走出门,想要同张毅问清楚,却发现张毅不见了。 第11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五天 大院小院都没人,老太太也进了屋。 “娘,张毅呢?”胡宝珠挑开帘子,问得直接。 老太太拿着图纸,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回家了。” “回家!”胡宝珠愣了下,“您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她疾步上前,似是不敢相信老太太这样轻易放过张毅。 虽说两家是邻居,但走动也只在最近。不知道张毅从何时开始肖想她,按照胡宝珠的想法,就该好好审问,把他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彻底消灭才行。 老太太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全是疑惑: “啊?不放走还能怎样?” 胡宝珠:“……”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答,老太太已目光一凛,寒气叠生: “他一个病秧子,还想娶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 高昂的语调满是不可思议,听得胡宝珠羞涩连连。 “娘!”好端端的,谁要娶啊! 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听不得这种话,老太太就像听不懂似的,还在问: “怎么,你想嫁?” “才不是!” 这回,胡宝珠反应激烈。她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嫁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别看平日里胡宝珠和张毅玩得很好……呸呸呸,她才没有和张毅玩!她那是同情,是善良! 胡宝珠恨不得举手举脚,一证清白。手里的帕子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一双要看的杏仁眼里充满怨念。 老太太是何等贴心之人? 见胡宝珠排斥张毅,直接给了颗定心丸: “放心,娘给了寻了好人家。明个儿咱们挨个相看,总能遇上合适的。” 胡宝珠没看上张毅,正好老太太也没瞧上。她们可选择的范围多着呢,没必要和病秧子为伍。 老太太句句体贴,字字都是言胡宝珠所言,可胡宝珠越听心里越不舒服。她却不知道不舒服在何处,对上老太太期盼的目光,不情不愿说了声: “嗯。” 那就先看看,那么多青年才俊,总有一款适合她。 第二天,老太太便带着胡宝珠去了城里。因是两家相看,秦氏约了方家人在船上见面。这年头,虽有男女大防,但在儿女亲事上只要有多人在场未婚男女也能相见。 胡宝珠打扮得体,穿上老太太在制衣坊给她买的最新款衣衫,额头描了花钿,乍看就和皇城里的帝姬一样。 方家人对胡宝珠十二万分的满意,方小公子事事殷勤,对胡宝珠嘘寒问暖,眼见已是心悦之举。 正如秦氏所言,方小公主无论是才学还是武功皆属上品。只是,眼角处有一只大痦子,于形象有碍。 胡宝珠自见面起便端得一副文静样,不多言,不乱看。外人只以为此女文淑,老太太却明白她这是没看上方小公子。 转过身一问,果真如此。 方小公子样样都好,但相貌不如人意。 “娘,咱们再看看,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胡宝珠拉着老太太的袖口央求,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相貌,若是嫁个相貌平庸之辈,说出去丢人。 老太太:“……”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老太太都不嫌丢人。 奈何这是给胡宝珠相看,得她满意才成。 与方家人辞别后,胡宝珠又相看了几家。无一例外,不是相貌一般,就是人品不行,再不济就是没有眼缘,看不上这件事外人没法掺和。 相看到最后,老太太有些撑不住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索性将胡宝珠留在秦氏这里。若是有合适的人选,秦氏带着她相看。 胡宝珠依依不舍送走老太太,转过头被胡老大叫进了屋。 “宝珠,还没相看上啊?”胡老大抬手给胡宝珠倒了杯茶,看起来人模狗样,实则一身狼狈。他也就趁着老太太离开才敢现身。 老太太的棍棒教育让他防不胜防,胡老大就怕自己哪句话是说得不对,又挨一顿毒打。偏偏周围人没人帮他,他被打也是白打。 那就尽量少在老太太跟前露面,只要不见面,就少挨打。 胡老大对胡宝珠倒是真心疼爱,这些天他看胡宝珠日日外出,人都累瘦了,还特意吩咐厨房给她做了养身的汤水。 胡宝珠重重叹了口气,整个人无精打采。就像没了水浇灌的花朵,快要枯萎。 “哪那么容易啊?大哥,你认识的人多,帮我介绍几个。”原本以为大嫂这边能有合适的人,但找来找去还是画像上那几个。她若是看得上,之前就会拒绝了。 胡宝珠懒散地趴在桌上,不得不另辟蹊径。 “几个?”胡老大被她的口气噎到了,“呵呵,没有。” 他就没见过哪家姑娘嫁人像胡宝珠这样,也就是老太太惯着,让她挑了这个挑那个,若换上寻常人家,早把铺盖收拾好嫁掉了。 这时候,胡老大又觉得老太太对胡宝珠是真的好,就连他这个儿子都比不上。 胡宝珠更气馁了,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难不成,我要一辈子孤身?” 本是一句调侃之言,却遭到胡老大的认同: “难说。”他那副煞有其事的表情,看得胡宝珠心生怒气。一下子从桌上起身,怨念地盯着胡老大: “大哥!” 她就随口说一句,被大哥说得她好像真嫁不出去似的。 胡宝珠不依不饶,胡老大只能道歉。兄妹俩差了二十多岁,在胡老大心中,胡宝珠就和他的小女儿似的。 胡宝珠的婚事他嘴上说着无情,实际也很上心。 终于哄好了胡宝珠,胡老大试探着说: “我有一位朋友,虽无功名,但家财万贯……” 瞥见胡宝珠有些兴趣,胡老大加大了筹码; “别的不敢说,但绝对一表人才,武艺不凡。” “会武功?”胡宝珠眼睛一亮,果然有了兴致。 她喜欢能文能武之人,胡宝珠对文人的印象来自于胡老大、胡广清。但这几日见的几个看起来就像书呆,只会读死书。这让胡宝珠对她对“文”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认字就行。 但会武功,绝对是加分项。 “自小请的武师傅教的。”胡老大对此很有信心。那得意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说自己。 “那为何不曾科举?” “嗐,人各有志。别看他未曾科举,但照样和县太爷称兄道弟。” “怎么会?”胡宝珠不信。 “这你就不懂了?”胡老大把对方夸得天花乱坠,也让胡宝珠知道人外有人,就是有人出生就命好,根本无需努力,就能得到一切美好。 他问胡宝珠要不要见见,有了前期的铺垫,胡宝珠对此人有了许多兴趣,想了想,道: “那就见见。” 第11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六天 老太太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使劲揉了揉眼角,还是没能缓解。 上河村的稻田已经运用上了老太太设计的水车,系统出品,一个顶俩,上河村彻底告别了人工灌溉的忙碌,大家有更多的时间投入生产,到胡家的木工厂挣上一份收入。 赵渊来看过一回,对老太太的水车提出高度赞扬。赵渊对此还提出新的设想:水车不仅可以用于水田灌溉,更可以用来调节上下水的速度,降低洪水流速。 老太太;还可以这样吗? 别欺负她读书少不懂事,想要防住洪水那得大坝! 听赵渊说得头头是道,老太太没好意思反驳,转过头就和系统说起此事,却被系统上了一课。 新型水车的构造的确有借鉴了一部分大坝的设计原理,赵公子竟然能从中受到启发,它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 在系统的强烈要求下,老太太不得不装着半吊子直接和赵渊谈论起大坝的构造。老太太虽一知半解,但系统学问了得,一来二去,赵渊居然对老太太作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之所言与我启发甚大。钱塘县近来水灾为患,朝廷提出修建水坝,此事由赵家承建。不知您可否参与其中,为我等讲解一二。” 赵渊保证,此事绝不会耽误老太太的事,不过是去讲解一二,费不了多长时间。 “啊?我……”老太太一个半吊子给人家专业人士讲解,她怕到时候露出马脚,连带赵渊也受牵连。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系统在脑海中大喊: 答应他! 通过系统的比对,老太太与赵渊同去触发关键剧情的比例将大大增加。去,必须得去! 老太太:“……”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老太太答应了赵渊,但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眼皮跳得厉害,让她不得不重新捋顺剧情,以防万一。 “胡宝珠进行到哪一步了?” 短短几日,按照老太太的想法胡宝珠再怎样也不过是多相看几个对象,却不想,系统告诉她,胡宝珠马上就要成为小妾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当老太太在秦家看到含羞带怯的胡宝珠,心中一跳。 “宝珠,家中有事,跟我回去。” 老太太的心“怦怦”乱跳,就怕胡宝珠告诉她要嫁人。好在,胡宝珠什么话也没说,乖乖跟着老太太回家。 秦氏见她们走得匆忙,赶紧挽留。这些日子,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秦氏也打听过木匠铺的事,知道老太太的丰功伟绩,更试图与老太太搞好关系。胡宝珠的亲事没成,一直是秦氏的心头病。而今她打算带着胡宝珠挨个相看,怎么能这时候就走了? 老太太没好意思告诉秦氏,胡宝珠自己相看了,再不去就晚了。只借口家中有事,非胡宝珠不可。秦氏见老太太着急,只能作罢,想安排了人将二人送回去。老太太又是拒绝,她要带胡宝珠逛逛街,不着急回乡。 一会儿说着急回去,一会儿又说不着急,老太太遮掩的本事没到家,被秦氏一眼看破。可就算看破,秦氏也不敢拆老太太的台。 老太太扯着胡宝珠,将她带去了胡老四的铺子里。没惊动胡老四,直接把人拽进了屋。 “娘,你慢点。”胡宝珠被她拽得踉跄,差点一屁股蹲到地上。 关上门,老太太冷着一张脸,像个门神样堵在门口: “说。” 胡宝珠被问得莫名其妙,忽然福至心灵,有了判断。她羞涩捂脸,总算有了女儿家的行事。 “大哥告诉您了?”老太太问得直接,胡宝珠也只以为是胡老大提前告诉了老太太。 提前告诉也没什么,反正早晚的事。 “娘,我找到合适的对象了。” 胡宝珠捏着手帕,半遮着脸。这种话让她一个女儿家主动说出,即便是胡宝珠也难掩羞意。 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合适的良人,她现在满心都是欢喜,也就忽略了老太太脸上的不悦。 不等胡宝珠多说,老太太替她作答: “姓张?” 书里纳了胡宝珠的人就是姓张,人称“张员外”。 下一刻,便听胡宝珠点着头: “嗯,是张员外。” 果然…… 老太太的心拔凉拔凉,遮掩了这么久,最终…… 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胡宝珠,努力保持情绪稳定,气息却压得很低: “你要做妾?” 相看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比张员外好?正经的当家娘子她不做,偏偏要去做妾!也就是老太太今日没拿擀面杖,否则定要家法伺候。 “做妾?”胡宝珠被老太太的话吓到了,赶紧摇头:“怎么可能,张员外说要娶我做填房。” 张员外已过而立,和胡老四一般大。他早先家中娶了妻子,但因病去世。这些年,他一直孤身,也就是碍于胡老大的情面与胡宝珠相看。没成想,一见钟情。 胡宝珠眼中的张员外既有风度又有学识,武艺了得又体贴入微。 几次相见,他展现出来的风度让胡宝珠深深迷恋。哪怕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张员外,她的脸上如蜜般甜美。 “填房?” 老太太盯着胡宝珠脸上的笑容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那么多与她年龄相仿的青年才俊她不选,偏要当一个比她大十余岁男人的填房。说是填房,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哄骗她的伎俩? 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胡宝珠这才发现她的不满。转念一想,胡宝珠就明白了老太太不满在何处。 她耐着性子上前,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言语撒娇: “娘,张员外人真的特别好。虽然他年纪大些,但可会疼人,对我也以礼相待。人好,学问也好,武艺更好。相看了那么多,唯有他能令我心动。” 女人这辈子不就图个知心人吗? 张员外处处都让她满意,若是仅仅因为他曾娶妻就舍弃,也太可惜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胡宝珠将这句话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口口声声都念着张员外的好,老太太若是强行棒打鸳鸯还不知道会惹出怎样乱子。 第11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七天 深呼了几口气,老太太平复下心绪。 她就知道这几日的眼皮总跳会有原由,这不,胡宝珠的麻烦事来了。 “谁带你们相看的?”老太太耐着性子询问,她撇开胡宝珠,径直坐了下来。 事已至此,生气已是无用。老太太打算好了,接下来的事才是关键。 “大哥啊。”胡宝珠更是疑问,老太太不是听了大哥的话才找上门?老太太如何得知张员外的存在? 眼见老太太的脸色越发不善,此刻不是思考的时间,胡宝珠忙替胡老大描补: “娘,大哥也是不易……” 胡宝珠生怕老太太责怪大哥替她相看的人不妥,忙说是她缠着胡老大,胡老大没办法才给她介绍了张员外。若说胡老大有什么坏心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太太掏了掏耳朵,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好了,你们虽已见过,但总得有父母之命。带我去见他,给你把把关。” 老太太才不信胡老大安排这些会没从中得利,但胡宝珠对胡老大的印象根深蒂固,想要瓦解十分不易。 老太太就从张员外处入手,只要他不娶胡宝珠,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老太太处处为胡宝珠考量,胡宝珠却在替张员外考量。 “娘,您别吓到他。” 她迟疑地看向老太太,总觉得老太太这副模样不怀好意。 她还真没感觉错,老太太眼睛一瞪,“我给你丢脸了?” “不是不是。张员外不禁吓,您别用对付大哥那套对付他。” 见识过老太太的凶悍姿态后,胡宝珠对老太太的武力有了新的认知。普通男人根本不是老太太的对手,比起担心老太太,她更担心张员外。 老太太又气了一下。 女生外向,还没嫁过去就开始为对方考虑。若真是良人,老太太也不说什么。可那张员外,正是书中纳了胡宝珠又将她羞辱致死之徒,老太太怎能安心? “不是会武艺,这么不禁吓,怕是个花架子。” 老太太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传说中的“张员外”十分不喜,字字句句全是挑剔。 奈何有胡宝珠这么一个“护夫狂魔”,老太太说一句,她有十句在那儿等着。 “才不是,我看过张员外打拳,打得有模有样。娘若是不信,不妨让小六和他比试比试。” 有了张员外当前,连善施都不受胡宝珠待见了。 她下巴微扬,似与有荣焉。 她还没嫁过去就这样,若真嫁过去还不被张家吃得死死的? 她的话正好提醒了老太太,老太太从善如流: “正有此意。” 胡宝珠:“……” 胡宝珠真怕老太太会让善施和张员外鄙视,善施的武力她曾亲眼见证,处处都是杀招,根本不是张员外可比。可让她服软,她又不想让老太太小瞧了张员外。 还好,一路上老太太都没提善施的事。等到了戏楼,老太太更没找别人前来。 “这儿?”老太太瞥了眼戏楼的牌子,这地方她来过。 上回找上孙子谋时,她来的也是这处戏楼。听闻孙子谋有看戏的爱好,在这里有专门的位置。张员外也喜欢听戏,该不会也和孙子谋相识? 老太太还真没想错,张员外不但与孙子谋相识,她甚至还曾见过张员外本人。 只是之前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张员外。 “宝珠?” 张员外见到忽然出现的胡宝珠也是一愣,待看到胡宝珠身边的老太太,眉头忽而舒展。 “这位是?” 张员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老太太,只是之前几回他们还没什么关系,也用不着以礼相待。 但这回不同了。 “这是我娘。”胡宝珠小步上前,小声对张员外介绍,又向老太太介绍:“娘,这位就是张……张公子。” 此时胡宝珠方才意识到,认识这么多天,她连张员外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总是“张员外,张员外”的叫,平日里听着没什么,此刻只觉得不太舒服。 这点不舒服很快被胡宝珠忽略了,她所有的心神都在老太太和张员外身上。唯恐老太太对张员外不满,一个劲儿冲张员外使眼色。 别看张员外三十开外,但打扮得风流倜傥。老太太几次见他,都没对上号。 这就是张员外,这就是害得胡宝珠英年早逝的张员外! 看起来人模狗样,心全是黑的! 张员外被老太太盯得莫名有些惶恐,他一惯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此刻也是同样。 步子微微后撤,拱手冲老太太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 “见过老夫人。” 张员外举止大方、坦荡。即便几次与老太太相见都是不欢而散的场面,此刻他也能镇定自若,就好像他们是第一次相见一般。 他想装第一次见面,老太太却不想。 “原来是你。” 若是早知道他就是祸害胡宝珠的真凶,老太太早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收拾一顿。老太太的女儿,也是他能祸害?幸好,这家伙阴魂不散,又找来了。 “正是鄙人。”张员外姿态从容,哪怕知道了老太太的身份,也不过是在言语中稍有客气,不曾讨好半分。 “你想娶宝珠为妻?”老太太开门见山,胡宝珠的一颗芳心已经暗许,不是老太太阻拦就能阻拦得住。老太太要让胡宝珠看清张员外的真面目,省的重复书中的命运。 对此,张员外没有否认。他又冲老太太作揖,姿态诚恳: “还请老夫人成全。” 胡宝珠在旁边已是心花怒放,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美好的事了。 她万分庆幸随着胡老大见了张员外,遇上他,是她的幸运。 两个人眉眼一处,看得老太太牙根痒痒。她就像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大手一挥,开出条件: “行啊。我想娶我胡家的女儿,必要八抬大轿,千两彩礼,铺子、宅子、庄子一个不能少。” “娘……”老太太还没说完,胡宝珠已经开始阻拦。老太太撇开她,继续说: “我疼在掌心十八年的女儿,不可能白白送人。” 她紧迫盯人,强势的姿态让人心慌意乱。 这些年,张员外已经养成情绪不外露,但被老太太盯着,总感觉有些不畅。 不过是个农家老太太,有什么值得惧怕? 第11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八天 张员外安慰好自己,点着头认可老太太: “这是应该的。” 别说张员外“财”名在外,便是普通人家娶妻也不缺彩礼。 他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姿态,看得胡宝珠芳心暗许,看得老太太眉头皱起。 “这么说,你都准备好了?” 有着剧情先入为主的观念,老太太对张员外没法放心。她故意挑拣也是存着难为之意,但张员外的反应却出乎预料。 他摊开手掌,脸上一直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乍看好似礼貌,但细品却能从中发现不屑。 “我家有万贯家财,若老夫人不放心,大可去打听。别说庄子、铺子,便是山庄、别院也是有的。” 对于自己的家财,张员外如数家珍。别的不论,在青河县这片地界,论财力,他还没有怵过谁。 自信的男人最有魅力,如今的张员外在胡宝珠心中就像金光闪闪的财宝,他的一句话都直入心扉。 不自觉地,身体主动靠近。老太太一瞧,这还了得! “我说的是变换房契,这些全都作宝珠的彩礼。” 老太太姿态尖锐,她说这些可不是玩笑话,而是实打实要张员外拿出真金白银。 胡宝珠满脸都是不情愿,老太太在为她的利益考量,她却觉得老太太咄咄逼人。 若非老太太拦着她,她早跑到张员外身边了。这一刻,连胡宝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张员外的感情已经深刻到了这种地步。这份爱,完全覆盖了老太太对她的养育之恩。 胡宝珠的人虽然没能来到张员外身边,但她的心早已飞了过来。而她的心意,张员外也能感受得到。 面对老太太的逼迫,张员外游刃有余。 外面的戏台已经散场,包房内静悄悄。不请自来的老太太开口便要这要那,颇有地主婆的威风。不过是指着一个秀才儿子耀武扬威罢了。 张员外连胡老大都不在意,岂会在意区区一个老太太? 他给了胡宝珠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再面对老太太时姿态已经无比强硬: “总归,我不会亏待宝珠就是了。别人有的,宝珠也会有。别人没有的,宝珠还会有。我娶的妻,不是被娘家卖掉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张员外点出了老太太的阴谋诡计。她压根不是为了胡宝珠谋算,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胡宝珠真是命苦,有个不着调的哥哥,还有个万般算计的娘。张员外起了怜悯之心,看向胡宝珠的眼神带着怜爱,但对老太太绝对强势。 老太太一时不察,成为了贩卖女儿的恶毒娘。而这一切,全拜张员外所赐。 偏偏身为女儿的胡宝珠还信了这番鬼话,瞧瞧她那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简直将“可怜”扮演得淋漓尽致。 有那么一刻,老太太真不想管胡宝珠死活,任由她踩这个坑。 想法还没形成,系统在她脑海中吱哇乱叫,字字句句全是盼她三思而后行。 不管胡宝珠死活,老太太的任务就完不成。她要一直待在古代世界,而系统也将无法给她提供技术支持。最终,她要以一个老年人的形象生活一辈子,指不定哪天一命呜呼,彻底没了后路…… 停停停! 其他事老太太尚且能够忍受,但说到要以老太太的形象过往一生,她忍不了了! 她悔不当初,怎么就上了系统这条贼船? 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尽力保住胡宝珠。 系统:不是“尽力”,而是“必须”! 老太太:“……” 老太太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卖女儿?原来,我胡家在你眼中就是这等形象。” 老太太目光一凛,周围的空气无风自动,无形中形成一股萧瑟。 张员外还没来得及捕捉那份忽然而至的心悸,老太太的怒火纷沓而至: “你大概有所不知,从宝珠刚出生起那日,我和她爹就开始给她攒嫁妆。即便家中再难,也不得动用宝珠的嫁妆。攒到现在,已是一笔庞大数字。我胡家不卖女儿,但也不想被人白白占了便宜。” 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不但镇住了张员外,也让胡宝珠重新燃起了对老太太的孺慕。 “娘……”那颗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心终于被唤醒理智,胡宝珠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再无愁怨。 老太太慈爱地望着唯一的女儿,母女俩的心在这一刻交织: “珠儿,娘答应过你的事何曾没有兑现?你的嫁妆有多少,你自己也清楚。你自己说,娘提的这些彩礼要求过分吗?” 幸亏有上回钱家的亲事,老太太将之前攒的嫁妆全都交给了胡宝珠。为了将她手里的嫁妆再哄骗回来,老太太许诺,以后家中赚的钱也有一份成为胡宝珠的嫁妆。 前有插秧机,后有水车,木匠店的生意如火如荼,便是黄髫小儿都知道胡家赚都盆满钵满。 老太太把话说得这样清楚,胡宝珠也明白老太太说的是什么,她坚定摇摇头: “不过分。” 先前是她想岔了,以为娘要用她换彩礼。如今方才知道,老太太为她谋划深远。 嫁妆乃女子安身立命之本,胡家准备了那么多嫁妆,合该有相匹配的彩礼。 胡宝珠觉得,她指的。 张员外:“……” 老太太:不愧是胡家人,哪怕是个恋爱脑也把利益算计得妥妥的。 连胡宝珠都这样讲,张员外若是再强势,反倒显得心虚。 老太太目光坚毅,将自己摆在“大义”之上: “张家的家财多少,我老太太不必知道。我只要知道,想要娶我的女儿,一样彩礼都不能少。” 八抬大轿,千两彩礼,铺子、宅子、庄子……张员外在心底腹诽,他若是拿出这些彩礼,何至于娶胡宝珠? 还不等细想,老太太尖锐的目光已经袭来: “你口口声声说爱慕宝珠,不会连这点彩礼都拿不出来?” 她一副恍然模样: “张家家财万贯,不该拿不出来。是……不想拿?” 张员外:“……”你和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都知道。 可这话他不能说,为了笼络胡宝珠,他这些日子没少花钱。临门一脚,反倒被老太太堵住,这可不行! 第11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一十九天 张员外试图挣扎,老太太已给他定义: “看来,你这真心也没有多真。即便有万贯家财,不舍得给宝珠花有什么用?”老太太眼皮一翻,完全不屑。 那姿态,那神情,看足了好戏。 张员外冷汗涔涔,想不到胡家老太太如此难缠,这和胡老大说的完全不同! 胡宝珠长相艳丽,胡老大因此从他这里拿走不少银子,说是卖妹妹也不为过。 可在老太太眼里,胡宝珠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轻易拿捏不得。 到底老太太说的是真的,还是胡老大的作为才是真的,张员外拿不住。老太太根本不等他拿捏,拉着胡宝珠的手就往外走: “珠儿,我们走。” 连彩礼都舍不得的男人,不值得嫁。 胡宝珠虽有迟疑,还是随着老太太的步子迈出。她再喜欢张员外,也知道嫁妆可贵。张家又不是出不起彩礼钱,难道真像老太太所说,是张员外不想给她彩礼? 老太太的挑拨之言到底在胡宝珠心中种下了根,关键还是得有张员外配合。他若是肯舍弃钱财,老太太再挑拨也是无用。 眼见老太太和胡宝珠都要走,张员外极了。 “老夫人留步。”他快步上前,挡住她们的去路,再无从容。 “我对宝珠当然是真心求娶。只是宝珠曾和我说过,家中境遇不佳,才一时犯了迷糊。还望老夫人赎罪。” 张员外舍弃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老太太郑重行礼。他行晚辈礼,对胡宝珠也有了些许尊重。 “彩礼自然会有,这样,胡家出多少嫁妆,我便出多少彩礼。” 张员外还是偏向于胡老大的言行,他不信胡家真为胡宝珠准备了不少嫁妆。若真是如此,胡老大也不会急三火四找人娶妹妹。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胡老大和胡宝珠虽未商量,但却一致没有将胡家做生意的路子告诉张员外。 胡老大是因为此事瞒着老太太,不敢多言。胡宝珠则是忙着花前月下,根本不记得这茬。这就造成了张员外对胡家还是从前印象,做出了错误判断。 老太太倒挺喜欢他做错误判断,他错误了,她就能找到机会拯救胡宝珠。 “都说高嫁女……”老太太眼皮轻挑,对张员外所提彩礼与嫁妆一样表示不满。 胡家过的是怎样日子,张家又过的是怎样日子?张员外如此,怕是诚意不足。 “我出双倍彩礼。” 张员外秒懂老太太意思,内心不满,嘴上却快速找补。 双倍。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老太太的未竟之言扼杀于摇篮。 他可以出双倍彩礼,至于能拿多少,就看胡家能出多少嫁妆了。 张员外自认对胡家非常了解,根本没在意自己所说的“双倍”会有多少。 “一言为定!” 老太太信心十足,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之胡家举全家之力能拿出的嫁妆绝对能惊掉张员外的下巴。到时候就看张员外的诚意了。 老太太不做棒打鸳鸯的恶毒娘,她要让胡宝珠看清楚张员外的真面目。 “张员外抽空上胡家提亲。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还望张员外能保住胡家颜面。” 老太太直接将胡宝珠和张员外隔开,见不着面,再亲近的关系也会淡薄。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那得看张员外的诚意。 张员外压根没察觉哪里不妥,还顺着老太太的话: “自然,自然。” 他冲胡宝珠温和一笑,自带温润效果,看得胡宝珠芳心乱跳,早已动了一池春水。 老太太将胡宝珠带回胡家,回去后就告诉大家,宝珠要嫁人了。 嫁的是城中张员外。 老太太没说太多,大家也只以为张员外得了老太太认可,纷纷祝贺胡宝珠得此良缘。胡宝珠端得一派羞涩,曾经刁蛮任性的她,而今只剩下娇俏可人。 老太太避开胡宝珠把双倍彩礼的事说了,胡家出多少嫁妆,张家便出双倍彩礼。嫁妆给胡宝珠,彩礼留给胡家。 老太太让各房都回去收拾收拾,有多少添妆尽管拿来。先把彩礼赚到手,回头老太太再分配。总之一句话,跟着老太太混绝对不吃亏。 秦氏送来一整套头面和嫁衣,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配上绣娘精湛的技艺,一看便知用心。 胡老三贡献出一棵野人参。 老太太:“……” 怎么又冒出来一棵? 胡老三说还是胡嫣儿给的,胡嫣儿得知之前给的那棵人参送给了老太太,转过头又送来一棵。 老太太:女主到底挖了多少人参? 老太太再眼馋也不敢惦记女主的东西,好在胡老三不是个抠门的,女主送给他多少,他都能找个机会再送给老太太。 胡老四则给胡宝珠打造全套家具,胡宝珠眼馋老太太院里的红木家具很久了。趁着这个机会,胡老四满足她的心愿。 胡宝珠:四哥,真好! 连胡小六,咳,也就是善施都送来了一枚玉佩。 据说是某位大人赏赐,价值连城。 有了这东西,张家怕是要倾家荡产。 老太太笑呵呵地收下玉佩,忽而想到善施比胡宝珠也小不了几岁,现在善施也是胡家人,她当娘的得关心一下儿子的亲事。谁知刚起了个头,善施就被吓跑了。 他年纪还小,不想成亲。 老太太摸着玉佩,摇摇头,还是个孩子呐。 在胡家人的共同努力下,胡宝珠的嫁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丛氏悄悄摸进老太太房中,胡家几房送的东西她都知道,二房不送不像话。可二房有什么? 刚被老太太搜刮一顿,二房除了一个空房子什么也没有。丛氏急得火烧火燎,思来想去,还是来给老太太提个醒。 “娘,忙着呢?”丛氏悄声溜进老太太屋子,瞧见老太太在看善施送的玉佩,顿时讪讪。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直言: “你们二房要送什么添妆?” 丛氏:“……”这也太直接了! “娘,你知道的。老二的工钱全都填在宅子里,上回又给了您一百两,现在外面还有欠债……” “停,别和我哭穷。” 老太太将玉佩锁进箱子里,再看丛氏空手而来,顿时脸色拉耷下来。 以前她就觉得丛氏小气,如今家中这般重大的事她也缺席,真不知道老二这些年赚的钱都去哪儿了。 丛氏知道自己不受老太太待见,分家一事后老太太对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她偏要热脸贴冷屁股。尤其是知道了家中的各项发明后,丛氏更恨不得立即修复与老太太的关系。 但修复关系非一朝一夕的事,她也想给胡宝珠送添妆,这不是囊中羞涩吗? 眼见老太太已不耐烦,丛氏长话短说: “娘,我最近眼皮子总跳,担心这门亲事怕是不妥。” 丛氏说得忐忑,就怕老太太咒骂她是乌鸦嘴。但这回,老太太却正眼看她了。 第12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天 眼皮总跳,怪了,和老太太一样的毛病。 老太太眼皮跳,是因为提前知晓剧情。丛氏又是因为什么? “真的娘,我,其实我有个特别的能耐。每次遇到不好的事,身体总会提前有征兆。” 丛氏快步来到老太太跟前,为显亲近还特意将自己的眼睛给老太太瞧。右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一跳,眼底也带着血丝。 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老太太冷眼瞥了几下,问: “上回老二闹分家,你提前有征兆了?” 丛氏:“……” 胡老二闹分家那事,吵得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的。原本还没那么快传播,奈何老太太召集了十里八乡的人到店里做工,闲暇时村民们凑到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说得痛快,胡老二闹分家就这么传遍了十里八乡。 丛氏的脸皮一惯厚,哪怕被老太太讥讽,她也是面不改色。 “我知道,上回分家的事惹了娘伤心,其实老二也伤心呢。别看他表面挺强,背地里偷哭过好几回。一个劲儿说不该分家,不该惹娘伤心。” 丛氏更知道隔阂已经产生,捂着藏着无法让伤口愈合,不如大大方方坦诚错误,更能得老太太谅解。 打断骨头连着筋,便是分家闹得再凶,胡老二也是老太太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太便是再不喜胡老二,因为这份血缘亲情也不会彻底将其舍弃。 丛氏认准了老太太的慈悲,将姿态摆正,句句都在承认错误。 老太太还真不能怎样着她,皱着眉摆摆手: “行了,到底想说什么?” 饶了这么一大圈,到底有没有添妆? 老太太的意思明明白白,丛氏微哂,她的确拿不出添妆,但她的消息价值千金。 她移了移身体,环视一圈,确定隔墙无耳,方才坦言: “我以前在城里做事,听说这位张员外的妻妾都死于非命。不是寻常死法,是被人凌虐致死。” 丛氏的声音小小,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提及时她依旧满脸担忧,那微微颤抖的姿态仿佛亲眼所见,刻骨铭心。 本是漫不经心的老太太坐直了身子,她狐疑地盯着丛氏。 “凌虐致死?” 这死法与胡宝珠在书中的死法一模一样。老太太怀疑丛氏是不是也是从哪穿越而来,否则她怎么会知道? 但丛氏并不知道老太太的想法,她见老太太心神被吸引,更加重解释: “嗯,用鞭子打,用蜡烛滴,还有把头按在水中不让人喘气。别看张员外表面看起来风度翩翩,实则内里的心都黑透了。他有特殊的性癖,女人遇到他就是灾难。” 丛氏生怕老太太不信,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张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胡宝珠嫁过去就是吃苦受累的命。万一……香消玉殒也有可能。 毕竟,张员外的原配妻子便是被他凌虐致死! 丛氏将胡宝珠的命运说得清清楚楚,从她的话中老太太仿佛看到了胡宝珠的一生。 “娘?”丛氏见老太太愣了半天没反应,大着胆子碰了碰老太太的胳膊。可别把老太太吓出个好歹,她就罪过了。 忽然,老太太凌厉的目光瞬间袭来,一手拍在丛氏手背,惊得丛氏半边身子都麻了。 老太太却不会轻易放过她,犹如探照灯似的目光盯得丛氏喘不过气。 “你怎么知道?” 丛氏描绘得太细致,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知晓。而丛氏一个乡下妇人,她如何会得知这种事? 老太太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丛氏,竟也有老太太不知道的过往。 丛氏那只被老太太拍住的手瞬间冰凉,冰凉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她感觉一只胳膊都没了知觉。 幸好丛氏的心理素质足够高,面对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她也能保持表面镇定。 “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老太太势必要问个清楚明白,绝不容许她逃避。 丛氏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她努力组织者话语: “以前一起做工的人,他在张家做过事。也就是我们关系好,才提过几句。老二也知道,娘不信可以问他。” 丛氏立即想到了胡老二,老太太不信她的话,总该信儿子的话。总归,她有什么事胡老二都知道,老太太不必怀疑她的用心。 果然,提及了儿子,老太太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她轻轻拿下拍在丛氏手背上的手,得到纾解的丛氏赶紧将自己的手收回,害怕再被老太太拍上。 她紧张、她胆怯,但她也坦然。老太太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才那么让人不可置信。 张家将此事完全掩盖,连他的岳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被凌虐致死,所有知情者全部死于非命,丛氏那所谓“一起做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此事,你还对谁说过?”老太太盯着丛氏,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被张家辛苦掩盖的事就这样暴露,丛氏能活到现在也算命大。 丛氏如何不知此事蹊跷?她摇摇头,心惊胆颤: “除了老二就是娘,再没有其他人。” 为表诚心,她赶忙交代: “若不是珠儿遇到这种事,就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我也不会说。” 她可全是为了胡宝珠! 哪怕心在惶恐,丛氏也能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话术。她对老太太的忠心天地可鉴,自从分家一事后她就再无二心。 有没有二心不是说的,老太太也不会仅凭三言两语就断言。她身上的问题还没解决,老太太也不敢放松警惕。 “还能找到告诉你这件事的人吗?” “找不到了。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指不定见面都不认识。”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老太太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在脑中问系统,张家处理目击者会不会有漏网之鱼。系统说不一定,它能抓取到的内容都写在小说之中,小说肯定有许多没有写到的内容,兴许其中就有漏网之鱼。 而这漏网之鱼,就被丛氏碰见,如今又告诉了老太太。 书中的丛氏肯定也知道此事,但书中的她却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胡家任何人,胡宝珠的命运才会那样凄惨。 老太太这只“蝴蝶”终于发挥了她应有的效应,小说的剧情开始改变。 老太太的目光不再犀利,丛氏感受到了老太太的认可,大着胆子强调: “娘,此事虽是别人传说,但我保证千真万确。张家嫁不得,珠儿不该是那种命运。” 只要胡宝珠不嫁张家,她就不用拿添妆了。 丛氏觉得胡家所有人都得感谢她,毕竟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卯足了劲表达诚意,老太太也认可她的真诚。 “嗯。” 老太太点点头,算作认可。还不等丛氏高兴,老太太又说: “珠儿嫁不嫁人,和添妆没有关系。” 丛氏:“……”真是横竖都逃不过。 老太太还道胡老大、胡老二掉钱眼里去了,依丛氏拙见,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是谁? 老太太是也。 第12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一天 躲不过,逃不掉,丛氏实话实说: “娘,我实在是……” 力不从心。 若是换成以前,丛氏说点场面话,哪怕从自己手上撸只手镯换得面子上过得去也行。但现在不成,她不敢挑战老太太的权威,说的再好听也不如做得好。 丛氏做不来,只好实话实说,求老太太谅解。 “上回老二给的一百两,算作珠儿的添妆。” 她做不来,老太太替她做。 “娘?” 还在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的丛氏呆了,老太太这是……帮他们出嫁妆? 毕竟,上回的一百两在明面上是胡老二这些年眛下的工钱。大义上他们过去了,老太太又把这一百两用在这里,还不用他们出钱。 老太太有这样好心? 这一刻,丛氏忽然有些鼻酸。 老太太睨着她,没好气道: “知道你们难,老太太也并非不近人情。添妆的事就此作罢,你也不必为难。” 老太太所图不过一家人和和气气,丛氏搞得老太太和个周扒皮似的,孩子拿不出钱,还非要他们拿。 老太太语气不好,但听在丛氏耳中却是人间仙乐。 “谢谢娘,谢谢娘。”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向巧言善辩的她,而今唯有感谢。 一百两银子的添妆,虽比不上其他人,但好歹也不丢脸。 而这一切全拜老太太所赐。 丛氏的心中升起了浓厚感激,她误会了老太太,老太太还是那个为他们考虑的老太太。 老太太倒没想那么多,她嘱咐丛氏: “刚才的话别和珠儿说。” 胡宝珠正是上头之际,说张员外的不好,反倒会让她一头扎进去出不来。就让她先怀着美好期待。 丛氏猛点头,“除了娘,我谁都不说。” 老太太:“……” 说的好像她对老太太有多贴心似的。 张员外还真依照老太太所说,隔日便派了媒人来提亲。两匹高头大马拉来的聘礼,一进村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这年头,村里有人养牛有人养驴,但养马的终归太少。大家见得不多,遇见了就瞧个热闹。 张员外找来的媒人是城里有名的媒婆,一张巧嘴将张家说得天花乱坠,将张员外夸得上天有地下无。 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拿出一张礼单,这是胡宝珠的嫁妆。 张员外既然有心,就按照他们说好的准备聘礼就行。聘礼准备好,婚事才能成。 媒婆拿着厚厚一沓彩礼单子,脸上青一阵儿紫一阵儿。本以为是乡下的小门小户嫁女,结果彩礼比城中大户嫁女还有丰厚。 为了让媒婆开眼,老太太特意将善施送的那枚玉佩拿出,编造了个与皇家有关的故事,将玉佩的身价大大提升。还道见此玉佩如见皇家人,张员外若是有心,总该拿出与之相对等的聘礼。 媒婆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临走前端详过老太太手中的玉佩,表示一定回去告知张员外。 媒婆走后,胡家其他人倒好,胡宝珠急得火烧火燎。 “娘,您怎么说玉佩和皇家人有关啊!” 胡家人都知道,这就是善施得的赏赐。虽说价值连城,但和皇室毫无关联。 老太太没得所谓,还叮嘱胡宝珠稍安勿躁: “怕什么,他还能真找皇家人问不成?” 张员外还真找到了一位皇家之人! 从媒婆那里拿到胡家为胡宝珠准备的彩礼清单,张员外好险没一巴掌拍碎桌子。再听说还有一枚与皇家有关的玉佩,更觉得胡家人在胡扯。 保险起见,他让媒婆将玉佩的样式画下来,找了门路拿去给宫里的人看。得到答案:此物与皇室毫无关系。 张员外手中把玩着玉佩图纸,嘴角勾起残忍笑容。胡家人敢把他当傻子耍,他就让胡家人全都成为傻子。 门房来报,胡老大来了,张员外眼皮一抬:哟,傻子来了。 胡老大带着殷切期盼而来,得知张员外到胡家提亲,他高兴得一整晚都没能睡好。张家家大业大,张员外若是成了他的妹婿,他的好日子就在后头啦。 做妹婿的,怎能不讨好大舅哥? 胡老大惦记着自己的官缺,都没来得及回胡家确认,就跑到张家讨要好处了。 张员外在正厅接待的他,张家的规矩多,若非贵客从不在正厅接待。胡老大认识张员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如此认真接待。 他揣着别样心思,摆足了大舅哥的谱儿。 “宝珠是我们家捧在手心里的宝,从小就娇养着。不说比城中大户小姐,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比起皇城帝姬也是不逊。” 胡老大自认和张员外关系匪浅,连大不敬的话也悄悄说起。 张员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吹嘘得差不多了,才道: “皇城帝姬?搞不好,宝珠还真和皇家有段渊源。” 他一个眼神,仆人立马将一张图纸恭敬放到胡老大面前。胡老大拿起一瞧,一脸莫名。 “这是?” 一枚玉佩? 从胡老大的狐疑中不难看出,他压根不知道玉佩的事。张员外目光一顿,上下瞥了胡老大一眼,才道: “这是你们家老太太给宝珠准备的嫁妆,据说与皇家有关。” 想想胡家也是稀奇,做儿子的一个劲儿把自家妹子推出来,当娘的却非要推拒大好的婚事。该不会……娘俩儿没商量好? 张员外将胡老大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也不说老太太的不好,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似闲话家常一般。 “正巧我有朋友在宫里当差,就派人去问了句,你猜怎么着?” 张员外眼睛一眯,不等胡老大作答,便给出答案: “人家说宫里根本没这东西。” 眯起的眼睛里带着紧迫光芒,熟悉张员外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胡老大如坐针毡,心里埋怨老太太给珠儿的嫁妆也不知道拿给他过目。这下好了,牛皮吹出去,结果被证实没有这回事,闯了祸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胡老大很快调整好心态,陪着笑解释: “嗐,准是我们家老太太被人蒙骗了,这就是一枚普通玉佩。等我回去同老太太说说。” 说着,胡老大便将手中的图纸叠起,动作顺畅一气呵成,完全将证据给消灭。 若是在别处,他的小聪明兴许还能有用武之地。但这里是张家,当着张员外的面他还敢这样做,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第12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二天 “倒不尽然。”张员外任由胡老大将图纸收好,语气里充满怀疑: “老太太特意交代,见此玉佩如见皇家人。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杀人灭口的话,“欺君之罪”一出,胡老大已然惶恐。 “张员外,这不能,不能……你信我,老太太肯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乡下人见识浅薄,别人说什么就信了,可没其他坏心眼。” 胡老大的手打了个哆嗦,图纸没能塞进衣袋中,反而掉落到底。胡老大的心也跟着掉落,差点跪地求饶。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自然明白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大罪,好在对面是张员外,还能够听他解释。 秀才公的威风在张员外面前耍不起来,大舅哥的威风也同样如此。 胡老大现在只求张员外开恩,不要将此事闹大。 “我信。”张员外淡然一笑,可不等胡老大松口气,又接着道: “皇家人不信。” 胡老大的心差点跳出来,此事怎么还惊动了皇家人? “不巧,我那位在宫里当差的朋友为了验证真假,特意拿给贵人看过。贵人得知胡家造假皇室玉佩,非要拿老太太是问。” 张员外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胡老大这回彻底慌了,他趴在桌上,试图靠近张员外。张员外则离开了桌子,与他保持距离。 胡老大也顾不得其他,什么面子不面子,现在保住性命才要紧。 “张员外,这可使不得啊!老太太那么大年纪,遭不住折腾。您可得好好帮忙解释解释,真没有其他心思,我敢发誓。” 胡老大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老太太的用心,可说完这些并没有什么效果。张员外依旧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甚至隐隐透露些许不满。 也是,胡家拿玉佩骗他,若不是他在宫里有人,怕真要被胡家骗过去。 还没成亲,胡家就骗他至此,真要娶了胡宝珠,还不是家宅不宁? 考虑到张员外的担忧,胡老大更急了。 “咱们两家的亲事都定下了,就算是为了宝珠也不能让老太太受罪啊!宝珠心最善,此事她绝不知晓,便是老太太也是被欺骗的那个。” 为了让张员外相信胡家人没有恶意,胡老大昧着良心替老太太说好话。也没法不说,无论老太太对他做了什么,在外人眼中那都是他的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胡老大很清楚同为胡家人,他该做什么。 在胡老大不遗余力的解释中,张员外的口气也有所松动。 “说得有理,我解释过。贵人暂且不会拿老太太是问。” 此事可大可小,就看胡家人会怎么选择。 “但贵人也说,如此人家,怕是不足为妻。” 胡老大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张员外又叹了口气,无奈的同时也在为胡家人想办法。 “可谁让我喜欢宝珠呢?我家中并无妻,宝珠来到府上虽无妻之名,却能承妻之实。” 他的话说得好听,什么妻之名、妻之实,好像胡宝珠会成为他的妻子一般。可胡老大却从中听出了不同意味。 惶恐放一旁,胡老大站直身体,狐疑的目光里带着纠结。 “什么意思,你要纳宝珠为妾?” 是这个意思! 胡老大对胡宝珠的疼爱不是假的,宠爱了十八年的妹妹要送给别人做妾,这种事他做不来。 胡老大目光一转,对张员外也有了火气。 搞了半天,是纳妾不是娶妻。 但这话,张员外不认。 “是贵人的意思。若我不从,反倒惹贵人不悦。” 说来说去都是贵人的主张,关张员外什么事? “这,这……”胡老大迟疑了,做妾肯定不是做妾,但要舍弃这样好的亲事他又觉得可惜。 纠结来纠结去,胡老大也没个主张。 张员外替他主张: “我知此事与宝珠闺名有碍,罢了,是我们有缘无分。你回去同宝珠说,把我忘了。” 张员外离开位置,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深深叹了口气。 就仿佛不得情爱的男子,为了心上人不得不抛下所有爱意,孤身一人。 张员外要纳胡宝珠为妾,胡老大万万不会同意。可当张员外要舍弃胡宝珠,胡老大也不想同意。 “这,有话好好说。” 胡老大看得出来,张员外对胡宝珠有情有义,一切都是贵人主张。说来说去,还是怪老太太陪嫁的玉佩,说什么不好,非说是宫里的东西。这回好了,得罪了宫中贵人,连宝珠的婚事也跟着吃亏。 可无论胡老大怎么说,张员外都铁了心要胡宝珠忘了他。 为了不得罪贵人,他能给胡宝珠的只有妾室之位。而他也不能对不起宝珠的清誉,好好的姑娘成为他的妾室,对宝珠而言是羞辱。 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拍两散,从此之后两不相见。 张员外给了胡老大一叠银票,算是他给胡宝珠的补偿。银票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五千两之多,胡老大拿着都烫手。 五千两啊! 他东谋划西谋划,攒了一辈子都没攒上五千两银子。 张员外出手便是五千两! 张员外的大手笔,让胡老大再一次感受到实力差距。想要攀上这门亲事的心情也越发浓厚。 张员外这里不松口,胡老大只能回乡去和胡宝珠商议。 他不敢见老太太,碰见在街上玩的铁牛,让铁牛把胡宝珠叫出来。 哪知铁牛一开口,把胡老大气得七窍生烟。 “大伯,你又要干什么坏事啊?” 上回让他偷陶罐也是这样,都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胡老大:“……” 胡老三这养的是什么破孩子?一个比一个麻烦。 胡老大耐着性子好言好语解释这是大人的事,铁牛一个小孩子不必打听,反正不是坏事。 想到铁牛的“财迷”属性,胡老大咬咬牙,掏出一颗银瓜子塞给铁牛。只要铁牛帮他的忙,这颗银瓜子就是他的了。 果然,铁牛双眼放光,忙不迭答应。 “不许告诉你奶!” 胡老大特意强调,省的铁牛阳奉阴违,又摆他一道。 “知道了,我保准不告诉奶!” 拿到银瓜子的铁牛飞快跑回家中,他没有去找老太太,也没有去找胡宝珠,而是先去厨房找上胡悦儿。 特意将银瓜子放到胡悦儿眼前,等胡悦儿问他是哪里来的,他才说出胡老大的存在。还故作张扬地显摆:“大伯让我把姑姑叫出去,还不许告诉奶。” 不许告诉奶? 胡悦儿一听就猜其中定有古怪。 两个人交换了下眼色,都不用交流,胡悦儿擦了擦手,告诉胡嫣儿她去去就回。 第12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三天 胡嫣儿正忙着给点心上涂花样,待涂好了一个才直起腰来。对上铁牛亮闪闪的眼睛,她笑骂了句:“属你机灵。” 胡老大只让铁牛不要将此事告诉老太太,但没说不让铁牛和别人说。那别人告诉了老太太,就和铁牛没有关系了。 胡悦儿近来长进不少,竟都知道配合铁牛了。 “等回头我把银瓜子分四姐一半。” 铁牛咧开一嘴小白牙,小心将银瓜子收好。他现在也是个小富翁,除了每日喂鸡的一文钱,老太太若是高兴也会给他点零嘴钱,加上之前的一两银子,铁牛是小伙伴们中间妥妥的小富翁。 不过铁牛喜欢攒钱,却不花钱。他让老太太给他存着,还说以后要赚好多好多的钱。 老太太听了高兴,小田氏听了差点没气炸了。 铁牛以后是要和胡广清一样走科举之路,赚什么钱啊!一不小心大声说了几句,铁牛就搬到老太太房里住,再不理她,这又把小田氏气得够呛。 但铁牛有老太太撑腰,他谁也不怕。 胡嫣儿给他捏了块点心,铁牛道过谢后欢快地跑了出去。他现在不再是面黄肌瘦的可怜相,胡家不缺吃喝,还有胡嫣儿这里开点心小灶,铁牛的身体壮壮的,跑起路来一阵风。 张冯氏望着铁牛奔跑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儿子小时候的事,也是这般活泼。只可惜,她的儿子命不好,但铁牛的命一定很好。胡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大家都会越来越好。 老太太听说胡老大回来了,还要把胡宝珠叫出去单独聊聊? 好啊,单独聊聊,老太太单独找他聊聊。 老太太找去了胡老大和胡宝珠约定的地点,远远就看到胡老大走来走去的样子,老太太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胡老大正在焦急,每次回村都大张旗鼓的他,少有这般躲藏的时刻。可不躲不行啊,他怕见到老太太。 咦? 胡老大定眼一瞧,那个朝他走来的人是谁? 即便隔得远也难掩走路气势,一身粗布衣裳被老太太穿出了老太君的威严。 胡老大心中一颤,脚下抹油就要逃跑。 “胡老大,我看见你了!” 老太太的声音一出,胡老大犹如被钉在原地,不敢挪动。 被老太太看见是小,若被老太太喊出名字还要逃离,罪过就大了。 胡老大总不能一辈子不见老太太,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一狠心,停下脚步,转过头对老太太笑得谄媚。 “娘。” 胡老大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现在被老太太训练成了条件反射,一看到老太太后背就疼得厉害。 有时候胡老大也怀疑自己是身体是不是太好了,每次被老太太打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可过不了几天他又生龙活虎,感觉比没挨打还精神。 此刻也是同样,后背疼得不行,还得陪着笑脸,求老太太手下留情。 “您怎么来了?” 胡宝珠呢? 胡老大自认不着痕迹地朝老太太身后看,什么也没看着。 为了避开老太太,他特意选在山后的角落。这条路鲜有人走,本是避开老太太,如今却像是特意给自己选的挨打之地。 胡老大瞧了瞧老太太的手,还好还好,没拿擀面杖。 说话的工夫,老太太已经来到他面前。吊起的三角眼冒着凶光,语气不善: “不跑了?” 看见她就跑,看来胡老大又做了亏心事。 老太太的目光才是真正不着痕迹,瞟过胡老大的胸口,犹记得上回在这里搜出银票,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也搜到? 幸亏胡老大不知道老太太所想,否则定会大惊失色。 无他,他真有银票! “哪能啊?我约了人,这都到点了。”胡老大一边说一边又要走,可不是他故意躲着老太太,实乃有约在先。 胡老大堆笑的嘴脸既可笑又可怜,难为他堂堂秀才公还要怕娘。 老太太停下脚步,语气幽幽: “宝珠不来了。” 啥! “我……铁牛又骗我!” 胡老大狠甩了下胳膊,气得浑身发颤。 他的银瓜子…… “不是铁牛说的。”老太太不想铁牛被忌恨,说了实话。 那是谁? 胡老大明显不信,此事他没告诉过旁人。 还能是谁? 老太太瞧他那副算计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日子他不过,非要算计来算计去,这回还算计上了胡宝珠的婚事。 该打! 老太太眼睛一瞪,寒气叠生: “你说话不知道避着人,被听到也是活该。” 作为老太太的小小隔墙耳,老太太绝不会出卖铁牛。也不会出卖其他给她报消息的人。至于真相如何,让胡老大自己想。 胡老大想不透,也不想想了。张员外只给胡宝珠妾室之位这件事胡老大不敢告诉老太太,玉佩的事更是连个字都不敢透露,唯恐被老太太发现端倪。 可他没话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却有话对他说。 “拿来。”老太太伸出手,一脸坦然。 “啊?” 胡老大本能捂住胸口,那里放着张员外给他的五千两银子。还没捂热乎呢,可不能被老太太搜去。 此刻的胡老大后悔不已,他就该先把五千两银子放好再回村里。曾经的不好记忆涌上心头,他就怕老太太忽然搜刮,到时候保不住银子。 老太太还没说什么,仅一个眼神已让胡老大不安。他惊恐地盯着老太太,在金钱的作用下恨不得拔腿就跑。 “给珠儿的添妆,你不会没准备?”老太太翻了白眼,她本来没觉得胡老大兜里有钱,但他的作为已经充分表达了真相。 她不拿,都对不起他的作为。 添妆? “有,有。” 胡老大忙不迭点头,只要老太太别拿走他的银子怎样都好说。 胡老大准备往外掏钱,又担心抽到其他银票,停下动作,讨好说: “珠儿是我妹子,她成亲,我肯定有添妆。都在城里呢,我都准备好了。” 只要不当着老太太的面掏钱就行。 他不想当着老太太的面掏钱,老太太却想看看他兜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错不及防,一只手探向胡老大胸口。胡老大本能想要躲闪,而另一只手已经将他禁锢,动弹不得。 “娘,不要!”胡老大大惊,想要伸出去抢,老太太总比他要快一步,已经摸到了银票。 第12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四天 厚厚的一沓银票,拿在手中极有分量。 老太太的无意之举又搜刮到银票,不得不佩服胡老大生财有道。 这才过去多久啊,又从哪搜罗来了这么多银子? “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胡老大彻底慌了,摸一摸胸口,一张银票也没了!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哪里想到老太太一言不合就开摸。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被老太太打一顿。 老太太一手拿着银票,一手点着数。她也不做声,等胡老大解释。 胡老大能解释个什么? “是,是张员外给我的。是,是聘礼!对,是聘礼!” 胡老大终于寻到理由,其实本来也是这个原因。 张员外给他这些银子的目的是为了安抚胡宝珠,给胡宝珠的赔偿。但胡老大不这样想,为了撮合胡宝珠和张员外,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银子他可以分给胡宝珠一部分,但大头是他的。 还没来得及分配的银子被老太太摸了去,这回一张也没了。 胡老大殷切地盯着老太太,奢求老太太能把银票还给他。他还指望这些银票救命呐! 老太太已经数清了银票上的数额,抬头一睨: “五千两银子的聘礼?” 上回张家下聘,拿来的东西凑凑能有五百两就了不得了。这回张员外出手便是五千两,莫不是被她的大手笔吓到了? 五千两的聘礼,放在任何一户人家都是极大手笔。村里人娶妻十两、二十两就算拔尖,五千两银子,怕是一家人一辈子也赚不到。 胡宝珠长相虽好,家世也不错,但拿出五千两银子下聘,老太太也觉得诚意很足。 若是这银子乃媒婆所给,理所应当。但张家却让胡老大把银子带回来算怎么回事? 哪有让大舅哥下聘的道理? 况且…… 老太太盯着只差把“后悔”写脸上的胡老大,况且胡老大一开始可没想把这些银票拿回胡家。 老太太的眼神太过犀利,就像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看得胡老大心惊胆颤。 “对。”唯恐老太太棍棒伺候,胡老大捏着鼻子认下。 五千两啊,他的心在滴血! 他认得痛快,老太太拿得也痛快。 “既是聘礼,我就收走了。”老太太将银票叠起,揣进兜里。 “不行!” 终究是金钱战胜了理智,胡老大顶住棍棒教育的威胁,在老太太阴森目光下为自己争取权益。 “这里面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他急得火烧眉头,好不容易从中提取到有效理由: “张员外得知我要做官,特意给了我一笔银子。” 这里面不止有胡宝珠的聘礼,还有他当官的钱,不能全都给老太太。 此刻的胡老大双目猩红,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他早已没了理智。若不是身体还记得老太太的威胁,更恨不得直接上手抢走银票。 两个人对峙一处,胡老大虽然不敢看老太太的目光,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没办法,金钱的吸引力太大。 老太太已经将银票收起,见胡老大的目光游走在她的口袋之上,心中嗤笑。 “做官?怀泽县县令?” 老太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有时候她都怀疑胡老大是不是记性不好,上次他和孙子谋打架因为何事,衙门里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又提起做官,他是把老太太当傻子糊弄啊! 老太太的心思胡老大不知道,他现在一心为了钱,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承认。 “嗯,有了这笔银子就妥了。” 也不是他要骗老太太,胡老大从来没忘记做官,他一直奋斗,四下找人,只要有了银子什么事都能办妥。 “要多少?”老太太似乎松了口,胡老大忙道: “两千……不,三千两。” 他伸出三根手指,带着殷切期盼。 乡下人下聘十两、二十两即可,宝珠虽是家里的宝,在胡老大看来,五百两银子已是顶天。奈何此事被老太太看破,胡老大也只能多加些聘礼。两千两,不能再多了! 胡老大以为老太太有松口的意思,语气尽显悲伤。他哽咽道: “娘,等儿子当了官,您就是老太君。到时候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儿子再给您配两个丫鬟,都不用您下地干活,只在家享福?” 享福? 她怕是没命享受。 “我怎么听说,怀泽县的县令另有其人?”老太太终于戳穿他的谎言,吊起三角眼冒着寒光。 手边的确没有擀面杖,但村里却不缺木棍。 老太太学了张艾教的棍法,现在不拿擀面杖也能打人。 寒气从后背升起,胡老大还在愤怒咆哮: “是孙子谋害我!” 他滔滔不绝说起孙子谋给他下套一事,从官缺到赌坊到后来的人情债,全都是阴谋。 孙子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当官,所谓的官缺不过信口雌黄。 胡老大实在气不过才去打了孙子谋,奈何人没打着,自己受了伤还蹲了大牢。 胡老大现在不和孙子谋为伍,他找了新的门路。 “我找了其他门路,这次指定能行。”胡老大信誓旦旦向老太太保证,他一定能当官。那极度疯狂的样子像极了陷入传销的狂徒,满口大道理,却无一条能实现。 “需要多少银子?” 老太太的一句话,打断了胡老大的滔滔不绝。 毕竟,他手里缺少银子。老太太提及银子,莫不是要给他提供钱财帮助? 胡老四的木工店看似客人不多,但胡老大知道,他做的是和官府的买卖,不缺生意。 按照胡家的规矩,胡老四赚的钱都得上交,老太太手中的银子只多不少。 四十年养成的习惯不容易改变,胡老大对老太太依旧存有期望,他期期艾艾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两。” 吸…… 老太太猛吸一口气。 “两万两?你想把咱家人都给卖了不成?” 便是都卖了,也供养不起这么一个败家子。 胡老大也知道这钱很多,他也不让老太太一个人出。暗戳戳冲老太太挤眉弄眼,说得惬意: “秦氏手里有钱。” 说着说着就提到和离,胡老大说只要他和离,就能从秦氏手中分到银子。秦氏的铺子他如数家珍,秦氏手里的钱财就是他的小金库。 老太太越听越气,身为一家之主不知道养家糊口,专门从媳妇儿手里扣钱。胡老大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胡老大还在畅想美事,气怒之下的老太太捡起一根树枝朝胡老大招呼上。 “哎呦,娘?”胡老大美滋滋想着好奇,错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还一脸茫然。 “我让你游手好闲,我让你不思进取!”老太太的树枝如影随形,打得胡老大满地乱窜。 第12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五天 犹如死鱼一般的胡老大被老太太提溜回家,幸亏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否则胡老大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 “娘?” 听到动静的胡家人一瞧惊呆了,大哥怎么又被老太太打了? “把他关进柴房,今天不许吃饭。” 老太太打了胡老大一顿也没消气,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她打也打、骂也骂,胡老大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是她打错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回了屋。 胡老大还躺在地上,老太太吩咐把他关进柴房。 几个弟妹相视一看,招呼胡老三和胡宝珠把人抬进柴房。 胡老大这一顿打挨得虽没前几次重,但因为老太太用树枝抽打,胡老大又躲又闪,树枝不饶人,他的脸上挨了几下。通红的伤痕清晰可见,胡老大什么遮羞布也没了。 他倒在柴火上,摸着脸上的伤痕,呲牙咧嘴。 太狠了,太狠心了! 胡老大一个没忍住掉了眼泪,老太太打他打得这样狠,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后娘。 仿佛一朝之间,曾经对他万般宠爱的老太太换了个人。宠爱没了,全是挨打。 呜呜呜,他太惨了! “吱嘎。” 柴房的门被人打开,胡老大破罐子破摔,也不起身,也不擦泪,就让对方清楚地看到他的狼狈。 进来的人是胡宝珠,她带来了金疮药和棉布,给胡老大擦拭伤口。 “大哥,地上凉,垫块褥子。” 胡宝珠细心地为胡老大铺好铺盖,搀着他的胳膊让他换个地方躺。 柴房无窗,又靠近厨房,胡嫣儿弄的点心一天到晚也不停工,导致柴房里闷热不透。四月的天,待上一会儿已是热气翻滚。 胡老大泪眼汪汪,抓着胡宝珠的胳膊哀嚎: “珠儿,呜呜呜……” 他又被老太太打了,打得可狠了。 胡宝珠十八岁之前从未见过胡老大流泪,十八岁这年几乎每隔几天都能见上一回。大哥的威严在她眼中全消,现在的胡老大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小老头。 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披头散发的样子哪里还是以前那位意气风发的秀才公? 胡宝珠叹了口气,扶着他坐到褥子上。胡老大哭个不停,她柔声安慰几句: “爱之深责之切,娘也是太着急……” “她太狠了!你看看我的脸,还怎么出去见人。” 胡老大撸起袖子,让胡宝珠看他身上的伤。只是身上有伤就罢了,看看他的脸,他的破相了! 胡宝珠心里想说: 若他不躲,也不会如此。老太太前面几次可从未打过他的脸。 胡宝珠细细为他擦拭伤口,抹上金疮药,又看了看他的后背。之前被打的伤口上的结痂已全部脱落,露出血红的皮肤。这回在血红的皮肤上又添了新伤口,虽然可怖了些,但也只是皮肉伤罢了。 她就知道,老太太有分寸。 胡老大越想越气,见胡宝珠温柔的样子,心中不愤的他心生一计。 他要给老太太找点麻烦! “珠儿,张员外托我给你带来五千两银子的聘礼。” 胡老大这会儿也不吆喝伤口疼了,他眼中冒着精光,声声都在诉说张员外的好。 “五千两!”胡宝珠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巴。 心“怦怦”跳个不停,她惊讶地望着胡老大,不可置信。 五千两啊,怎么这样多? 虽然老太太说张家会出双倍彩礼,但胡家肯定拿不出两千五百两的嫁妆。之前老太太给她的彩礼不过百两,就算这些日子家中挣了钱给她添妆,撑死一千两足以。可张家出了五倍彩礼娶她,如此诚心,胡宝珠唯有感激。 张员外的大手笔也让胡宝珠相信这是一段良缘,过了这村没有这店,她得好好把握住。 胡宝珠高兴得喜不自胜,胡老大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可惜,全都被老太太抢走了!” 张员外给胡宝珠的银子凭什么被老太太抢走,胡老大知道自己夺回银子无望,那就让胡宝珠去闹。 老太太棍打儿子,难道也要棍打女儿? 胡老大满怀期盼地看着胡宝珠,期望她去把银子抢回来。与胡老大所想不同,胡宝珠本就认为聘礼归娘家所有。大嫂也好,二嫂、三嫂也罢,她们的聘礼全都留在娘家。 凭什么她就能特殊? 再说,老太太还给她准备了嫁妆。虽然眼馋五千两银子,但胡宝珠还没傻到那等地步。 “娘也给我准备了嫁妆。”见胡老大气得厉害,胡宝珠劝他消消气。 胡老大怎么能消气? “你还没明白吗?”胡老大气地跳脚,“银子没到手都不是你的,她说得再好听,不给你也是白搭。” 他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说好的两千两银子给他攒着,结果转过头老太太就把银子给了秦氏。这还不算,夫妻一体,给秦氏的银子就等于给了他。可,可他压根不想把银子给秦氏。 他的两千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推己及人,胡老大担心胡宝珠的嫁妆也会莫名飞走。 “不会?”胡宝珠略有迟疑,她这边刚开了个口子,胡老大便趁虚而入。 “怎么不会!” 他让胡宝珠想想他,想想他的银子就是这么飞走的。 “反正你好好想想,大哥可全是为了你。” 胡老大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也不逼迫胡宝珠做选择,反正他就是个完整的例子。 从柴房出来,胡宝珠的心终究受到影响。 厨房内忙活得热火朝天,胡嫣儿的点心生意眼见红火起来了,她不但自己做,还拉上胡悦儿、张冯氏一起做。三个将厨房挤得满满当当,都耽误吃饭。 奈何老太太惯着,谁也说不得什么。 胡嫣儿的点心生意做得这样好,应当赚了不少。可老太太说了,孩子们赚的钱她不惦记,也不允许别人惦记。 别看胡嫣儿小小年纪,已给自己攒足了嫁妆。 这可真好。 胡宝珠朝厨房看去,正好被胡嫣儿看了个正着,她剜了一眼,转身离去。 酥糖方子的事导致胡宝珠和胡嫣儿结了怨,每每见到胡宝珠都率先离去,连句话也不说。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谁也不曾发现,但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 “奶,大伯就是这样说的。他可坏了。” 铁牛手拿新鲜出炉的莲花酥,腆着小肚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他是老太太的小小特派员,特派他偷听胡老大和胡宝珠的对话。 胡老大莫名而回,他嘴上说是来送聘礼,但送聘礼总不至于瞒着老太太单独和胡宝珠见面。老太太便派铁牛打探,以防万一。 第12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六天 胡宝珠像个跟屁虫一样在老太太身后走来走去,老太太问她有什么事,她就说想多和老太太亲近。 多和老太太亲近? 是想多和银子亲近? 老太太也不瞒着她,直言张家送来了聘礼,但其中有一部分是给胡老大买官的钱。 胡宝珠一愣,胡老大没和她说买官啊,只说张家给了五千两聘礼。 是老太太…… “但娘不想把这钱给你大哥买官。” 老太太一句话堵住了她的无数猜测。 老太太对买官没兴趣,也不觉得胡老大有那当官的命。她打算把这五千两拿出一千两给胡宝珠开间店,算作她的嫁妆。另外,胡家的日子近来过得不错,胡宝珠又是独女,老太太手头有些钱,打算给胡宝珠五千两银子的嫁妆。 五千两! 胡宝珠震惊于老太太的大手笔。 她知道近来家中赚了些钱,但家中的钱哥哥们也有份,哪能她一人独享? 五千两,绝对是老太太手里所有的银子,现在都给了她。 “娘,我,我真是……。” 胡宝珠知道自己错怪了老太太,她为自己的那些想法感到羞愧。一时间悲喜交加,更难自持。 老太太握紧她的手,眼角挂着慈爱。 “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不能偏爱些,到了这种时候娘怎能不为你着想?你哥哥、嫂嫂那不必担忧,万事有娘在,他们说不得什么。” 老太太姿态强硬,在胡家,她说一不二,谁也不得置喙。 曾经用这般强势的姿态棒打胡老大时,胡明珠还颇有微词。而今,这份强硬保住了她的体面,胡宝珠唯有感激。 她将头靠在老太太肩头,声音柔柔弱弱。 “娘,我知道,您最疼我了。” 不自觉,湿润了眼角。胡宝珠紧贴着老太太,这一刻才有了几许贴心。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臂,叹了口气的同时也有深深感触。 “娘最疼你和你大哥,可你大哥当不了官,性情也变了。嫣儿再不好,那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女,他怎能因为五百两银子就把侄女给卖了?” 老太太越说越气,语气中带着埋怨。但这回,胡宝珠能充分理解她的心情,也明白了老太太的苦心。 “是大哥不好,娘别和他置气。伤了身体,才让女儿挂心。” 胡宝珠完完全全与老太太同仇敌忾,五千两银子的彩礼彻底打消了母女间的隔阂,现在正是她们感情要好的时候,自然是老太太说什么都是对。 胡宝珠本能地靠近老太太,与老太太贴在一起,连心也安。 母女俩许久未曾这般亲近,胡宝珠有心,老太太也欣慰。 胡宝珠是老太太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这般好的姑娘若是心也好那就最好不过。如果能用钱财让她的心变好,老太太乐得如此。 “你大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娘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张家家大业大,和咱胡家完全不同。但有了这五千两银子的嫁妆,你也不必心有怯意。这个家有娘顶着,只要有娘在,胡家永远都是你坚实的后盾。那张生若是对你不好,咱就回来,咱胡家不差他张家什么。” 这一刻,老太太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胡宝珠知道自己受宠,哪怕老太太棒打胡老大那会儿,胡宝珠也深信不疑。但她从来不知道,老太太对她的宠爱已经到了如斯地步。坚实的后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的姑娘嫁做人妇后即便心有委屈也不敢回娘家诉说。可老太太却愿意宠着她,哪怕她嫁做人妇也宠,胡宝珠意识到这斩不断的亲缘将会是她这一生最强支撑。 什么情什么爱,也比不上老太太的存在。 “呜呜呜,娘……”她趴在老太太怀中,情难自禁。 上辈子她做了什么好事,才换得这辈子做老太太的女儿? 胡宝珠的心中再无质疑,她知道老太太才是全心全意爱护她的人,这一点,连胡老大也比不上。 胡老大还在柴房等着胡家闹腾起来,一等二等也没消息。柴房四面无窗,只余一扇大门,此刻紧紧关闭,听不见动静。 “是成了,还是没成?” 胡老大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打探一二。似乎听到了谁的脚步声,唯恐被发现端倪,赶紧后撤。却因黑布隆冬没有找对方向,被脚下的一块木柴绊倒摔得四仰八叉。 “嘶!”触碰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开柴房的门,但胡老大已经疼得无法起身。 铁牛趴在门缝里往里瞧,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才高兴转身。 耶,大伯听不了墙角,真开心。 铁牛蹦蹦跳跳准备进厨房再讨块点心,忽而被人喊住: “小儿,这里可是胡家?” 两个穿着锦袍的男人走进胡家,看起来和他爹差不多大,但姿态很是做作。其中一人还拿了把折扇,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熏的,一个劲儿摆弄。 铁牛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丝毫不惧,眼中带着打量: “你们是谁?” 村里人他都认识,难道是六叔和赵家舅公的人? 没错,自从老太太和赵渊以姐弟相称后,胡家的孩子按照辈分得喊赵谦一声舅公。 (赵渊:还没成亲的我已经拥有了一帮外甥、外孙。) 穿着白衣,拿着扇子的那人上前冲铁牛拱手,姿态很是礼貌: “鄙人姓孙名子谦,与老夫人有几分渊源,特来拜访。” 孙子谦脸上挂着几分浅笑,姿态亦是随和。县城街头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少爷,也有这般和气之时。 铁牛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危险,又见二人打扮体面,迈开小短腿往内院跑: “你们等等,我去叫人。” “有劳小友。” 哪怕铁牛看不见,孙子谦亦以礼相待,将姿态做足。 望着铁牛蹦跳远去的背影,孙子谦心有思量。看来胡家的日子过得不错,连小孩子都是一副欢快模样。 别以为孩子不懂事,其实小孩子才是对周围环境最敏感的群体。只有当孩子感觉舒适,才会散发天真烂漫。 “嗤。”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孙子谦没有丝毫窘迫,从容地转过身,毫不客气回敬: “二哥,这点你真不如我。” 既然是知道对方是胡家人,还不赶紧降低身段投其所好?在孙子谦看来,他二哥小事上挺明白,大事从来都在吃亏。 贪图胡老大那点钱财,得罪了胡家老太太,实在不明智。 第12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七天 孙子谋冷眼瞅他: “你是说装模作样这点吗?”对着个垂髫小儿也能放低姿态,还称呼对方为“小友”,他看孙子谦才是越活越回去。 孙子谦:“……” 罢了,和这等迂腐之人说不得。 他展开折扇,挥开气闷。再一瞧孙子谋比他还要郁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爹说了这次你得听我的,若是得不到胡家老太太谅解,你就到庄子上闭门思过。” 孙子谦这回没和孙子谋客气,转过身就把他二哥卖给了老爷子。当老爷子得知孙子谋得罪了胡家老太太,二话不说将人绑了回来,将事情查清,勒令他把胡老大给他钱全部还给老太太,还让他给老太太赔礼道歉,若老太太不原谅他,更重的责罚还在后头。 借着大哥、三弟都出乱子期间,孙子谋没少在老爷子跟前晃悠。这回,他把当初得到的赞扬全都还了回去。老爷子气得不行,别说赞扬了,没把他打一顿就是好的。 孙子谦不落其后,得了份监督的差事。虽然麻烦了些,但他乐得看他二哥吃瘪。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孙子谋眼皮翻起,腹诽他拿根鸡毛当令箭。若非有孙子谦这个教训在,他也不会麻利地提出要和胡家老太太道歉。 谁知道胡家老太太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来头?先前孙子谦从中吃了亏,竟是一点儿也没透露。他就说孙子谦不至于和个老太太关系暧昧,原来其中另有隐情。 孙子谦见自己被小瞧,才不忍这口气: “你若不服,我就回去……” 他要走? 这不成! 孙子谋的语气也软和下来,“三弟,是二哥的不是。这次还得有劳三弟帮忙。” 他对胡家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就算孙子谦有现场看戏的嫌疑,但多个人多条路。他之前惹了胡家老太太不快,为了得到谅解,还是有个人从中说和才行。 这个人选就落到了孙子谦身上。 孙子谦还从来没有被他二哥这般讨好过,看在他心情不错的份上,便原谅二哥的不敬。 两个人站在院中,无一人上前询问。院子里也没个人,厨房的烟囱倒是阵阵炊烟升起。 孙子谋四下一看,心有猜疑: “你瞧胡家这样子,爹是不是搞错了?” 胡家的院子平平无奇,墙角摆着一堆农具,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木头,整个院子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墙也是土夯实的,屋顶更不用提,茅草屋而已。这样的人家,真能大有来头? 孙子谦也有些吃惊,但他因为结识老太太得早,对此并无他想。折扇一开,带着指点江山的意味。再一瞧孙子谋嫌弃的嘴脸,心中更是得意。 “爹搞没搞错我不知道,但张员外肯定没搞错。” 他得意洋洋的姿态看得孙子谋莫名其妙,关张员外什么事? 他越是不解,孙子谦越是得意。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才为其解惑: “我就知道他没告诉你,张员外求娶胡家闺女。” 就算那胡宝珠美若天仙,张员外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了?以张家的门楣,若不是早就得知了消息,怎会娶一个毫无关系的乡下女? 不是胡宝珠有过人之处,便是胡家有过人之处。结合老太太的能耐,到底是什么一目了然。 孙子谋的确被惊到了,他整日和张员外一处看戏,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整日和人家称兄道弟,别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孙子谦什么时候能逮住机会教训二哥啊?这次得了机会,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关键孙子谋还没法阻拦。 他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有了赵员外的“临阵倒戈”,孙子谋对和老太太道歉这件事不再抵触。 说白了有奶便是娘,若老太太真的大有来头,道个歉也不是不行。但以他对胡老大的了解,胡家怕是在虚张声势。 孙子谋这次会答应前来,一是老爷子发话,二来他也想打探胡家虚实。 没一会儿,铁牛从内院出来,带着好奇的目光探究二人: “奶让我问你,是‘孙子谋’那个孙家吗?” 铁牛记下“孙子谦”的名字,回去一问老太太却不认识。幸好老太太记得孙子谋,二人名字相似,猜测许是三少爷的名讳,这才派铁牛打探。 孙子谋学着孙子谦的姿态,从容有礼: “在下正是孙子谋。” 二人如出一辙的姿态,铁牛也跟着回了一礼。 别以为他年纪小便不懂礼貌,胡家好歹出个两位秀才,耳濡目染,铁牛也会行礼。 他人小,动作却很顺畅,一看便知精心教导过。 (什么呀,全靠铁牛聪明而已。) 孙家兄弟俩相视一瞧,对胡家也不敢小觑。 能这般精心教导垂髫小儿,胡家的礼数不小。乡下人自然不用礼数,胡家怕是来头更不小。 铁牛表现出不卑不亢的姿态,朝孙家兄弟招招手: “奶要见你们,跟我来。” 他率先走在前面,步伐不急不缓。从礼仪教养到身段姿态,铁牛展现出了与农家人截然不同的风貌,管中窥豹,孙家兄弟对胡家也不敢小觑。 一进后院,清一色的红木摆设,更让兄弟俩开了眼界。 这般奢华的红木布景,便是城里人也难得一见。胡家在乡间,前院又是那般破烂,没想到后院别有洞天。定是为了掩盖内里的繁荣,才将前院打造成破烂模样。 兄弟俩自觉窥探到了胡家的秘密,神情更加拘谨,绝不敢小瞧胡家。 老太太在院中接待了二人,上好的紫檀茶桌,一应俱全的茶水摆设,便是孙家老爷子那都没有。 兄弟二人相视一看,一致认为:胡家老太太还真有可能是贵人之后。 这年头,穷苦人家连喝口热水都难得。胡家老太太居然饮茶作乐,再联想到胡家的厨房炊烟阵阵,没法不把胡家往大户人家上面猜。 “来了?” 老太太端得一派随和,嘴角勾笑看着二人,和气却不乏庄重。 孙子谋脚下一顿,今日所见之老太太与前几此截然不同。她坐在那里,就有一种气势存在,带着睥睨之气,望而生畏。 若是之前老太太也展现出这般气场,他做事之前也会再三思量。 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以前的所作所为,孙子谋觉得他对老太太尚且尊敬,才安下心来。 第12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八天 而孙子谦早已见识过老太太的气魄,初次相见时老太太穿着锦袍,活生生就是贵人气派。也怪他有眼无珠,惹了老太太清净,后面被揍了一顿也是活该。 而今在这农家小院里,老太太再度展现出超然气魄,孙子谦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有种亲切感。 他撇下孙子谋独自上前,脸上挂着灿烂笑容,一派儒雅。 “老夫人,家中备了下茶点,想请您品鉴一二。” 说罢,将手中提着的礼盒双手奉上,还真走起了品鉴的路子。 孙家以制衣闻名,这点心乃孙家厨娘所做,一惯得大家认可。来胡家送钱,不拿礼物显得不妥,可拿了礼物又显得生分。孙子谦灵机一动,带份点心来,礼轻情意重,老太太定能明白他的心意。 孙子谋:“……”他本就来得不情不愿,见孙子谦有心折腾,也就由着他去。 老太太瞥了眼桌上的点心,没什么表示。 如今胡家在吃食方面大有长进,再有胡嫣儿整日做糕点,老太太吃得充足,对这些点心并不感兴趣。 而孙家人找到这里,也绝不会为了几块点心。 老太太的目光从桌上移到孙子谋身上,这位可是稀客。 “这是我二哥,孙子谋。” 孙子谦唯恐老太太不记得,赶忙将二人恩怨讲明。说起来,孙子谋还是胡老大的朋友,交往多年,一直未曾登门拜访,如今得了空,说是要来拜见老太太。 朋友多年? 这话放在胡老大蹲大牢之前还能糊弄老太太,胡老大被孙子谋送进大牢后,两个人就没了情分。什么登门拜访,老太太看是兴师问罪还差不多。 有意思的是,孙子谦处处讨好,老太太怀疑是不是善施又在背后做了什么才导致孙家兄弟一改常态。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老太太特意起身拱手。 “孙少爷……” 身体还未起来,孙子谋赶忙上前搀扶阻拦: “不敢当。老夫人叫我‘子谋’便可。” 他扶着老太太坐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姿态从容却不乏敬重。 老太太淡淡一笑,对他们的来访原由基本有数。稳稳坐在当中,瞥了眼桌上的点心,老太太吩咐铁牛: “拿去给嫣儿尝尝,点心如何?” 铁牛乖巧地拿走点心,没一会儿,张冯氏来了。 张冯氏近来在胡家养得白胖,胡嫣儿整日做点心,边角料就进了她们这些帮忙的人腹中。她本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妾,样貌自不必说。近来吃得好心情也好,整个人从里到外分外柔美,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人眼前一亮。 偏偏她还只是胡家的奴仆,对老太太敬重有加。 胡家一介乡下户,也能养得起这等出众的奴仆,胡家的底蕴深不可测。 孙家兄弟都是自小出入高门大户之人,比比张冯氏的存在,也觉得自惭形秽。 张冯氏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她带着三小姐的口谕而来,将他们带来的点心点评得头头是道: 简单来说点心做得还行,外酥里嫩,口味绝佳。但因为发酵面的时间较短,口味上会偏一点酸。 胡嫣儿不但点出了其中不足,还给出了解决办法。张冯氏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孙家兄弟前头还听得明白,后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是来还钱的,怎么听着反倒像来学怎样做点心,早知道把家里的厨娘带上。 赶忙道了谢,表示以后定会精进手艺。在孙子谦的提醒下,孙子谋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老太太。 再不打断他张冯氏的话,他怀疑今晚上做梦要亲自做点心了。 “老夫人,这些银子胡老大托我卖官所用。如今事情没能办妥,我把银子还给您。” 孙子谋对胡家实力并无怀疑,想到老爷子让他态度诚恳些,他也免去了试探赶紧将银票递上。 厚厚的一叠银票,粗略一瞧大概有两三千两。 自然是比不上张家给的五千两银票,但两三千两,对于一个出生农户的人而言也是笔巨款。 想到从胡老大那里搜刮来的两千两,老太太更气不打一处来。 好个胡老大,看着家中人整日吃糠咽菜,他自己倒攒足了私房钱。前头两千两,这里算作三千两,里里外外就是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啊! 他怎么攒下的? 不过想想几日的光景胡老大就能从秦氏手里扣出几百两银子,这五千两似乎还攒少了。 福妈不是说了,这些年胡老大从秦氏手中得到的银子有万两之巨。之前老太太还当她夸大,如今看来只少不多。 “这些?”老太太眉头皱起,似有难色。 孙子谋还以为她觉得多了,也是,一个乡下妇人能有多大眼界? 孙子谋虽然认可了胡家不可小觑,但在潜意识里还是会不自觉地将胡家当作以往的胡家,不免小瞧。 他解释说: “我添了一部分,凑了个整。算作没能办成事的补偿。” 胡老大给他的银子也就这些了,为了不让老三说闲话,他才又添了一些。当然,还是胡家人的表现让他觉得此事宁可多给也不能少给。 孙子谋自觉仁至义尽,他完全按照孙家老爷子所说,与胡家交好。 正等着老太太感恩戴德,谁料,老太太却依旧紧皱眉头,道了句: “我家老大说,一个官缺两万两。” 她可没说谎话,一个真实的官缺就是两万两。为了这两万两,胡老大近来忙活得不行。 “两万两?”孙子谋听了震惊,不可思议地盯着孙子谦,这买卖也太好赚了! 孙子谋:“……”他都一脸震惊。 奈何此话由老太太说出,他怎样都显得这就是事实。 孙子谦一脸幸灾乐祸:二哥,你事你得解释清楚。 若解释不好,他就要回去替他宣扬宣扬了。 “怎么可能是两万两,我又不卖真官缺。” 孙子谋慌得不行,一不小心将漏了实话。他又不是真卖官缺,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敛财罢了。 谁知道胡老大那么不禁骗,他刚递了个钩子,胡老大就咬上去。若非后期有老太太插手,他还能从胡老大口中榨出银子。 这话可想,可不禁说啊! “哦?”四只眼睛盯上来,孙子谋本就慌,现在更慌。 也不知道胡家老太太是什么来头,不但让老爷子格外在意,还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第12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二十九天 孙子谋试图狡辩,老太太懒得听他那些谎言,大手一挥,招来胡老三: “去把柴房的人带来。” 把胡老大关起来后老太太还没理过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互辩去。 孙家兄弟还在好奇胡家柴房关的是谁,就瞧见衣衫不整的胡老大被提溜了过来。 胡老大千呼万盼终于得到老太太的提审,他制服不了老太太,头顶还有“孝道”压的,不能用武力,智力也就那样,思来想去决定装可怜。 他将自己弄得衣衫不整,头发乱七八糟,想要搏一搏老太太的心软。可谁想到,一进院最先看到的不是老太太,而是孙家兄弟俩。 孙子谋,孙子谦! 孙家兄弟看到他也愣了愣,毕竟每次看到的胡老大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样,他何曾这般狼狈? 曾经兄弟话谈时,胡老大也曾显露出他在胡家的超然地位。大家一直觉得他是胡家的领头人,在胡家呼风唤雨。 可原来……领头人就是这副模样? 胡老大彻底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如今是什么处境。 孙家人怎么来了! 他慌里慌张地收拾自己,可人在慌乱之下越理越乱。衣服甩到脑后,头发更是糟乱。这回倒有了他想要的自然凌乱,可胡老大已顾不上这些,乱七八糟地收拾好后,故作镇定冲孙家兄弟打起招呼。 “子谋兄,子谦兄。” 这一刻的胡老大已然忘记他与孙子谋恩断义绝的往事,人在慌乱之下不止凌乱而且脑子也会卡壳。 孙家二人见鬼了一样盯着他,出于礼仪回了一礼。 忽然,院中暴起一呵: “孙子谋,你还有脸来!” 孙家兄弟:“……” 胡老大有病啊,刚才还对他们行礼,下一刻就开始找茬? 孙家兄弟哪是受气的性子?若不是老太太还在这里盯着,他们立马就能给胡老大好瞧。 胡老大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箭步冲到老太太跟前,指着孙家兄弟叫嚣: “娘,就是他把人下进大牢,就是他在坑我的银子!” 胡老大既难堪又委屈,难堪的是他的狼狈被孙家人瞧了去,委屈的是孙子谋坑了他的钱还把他关进大牢。最最关键的是,他没办法报复回去。 出于对老太太的信任,胡老大像个要找家长出气的小学鸡,字字句句全是告状。 孙家兄弟:“……” 原来胡老大不止在他们面前低三下四,回到家更有无知无不及。难怪他们总觉得胡老大能屈能伸,原来早有教导。 胡老大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他现在只想借助老太太的手拿回银子。 没道理官缺没得到,还要往里搭银子,他本就两手空空。 胡老大气得胡子翘起,也不扮演可怜相,恶狠狠地盯着孙子谋,活像要将其生吞活剥。 也不知道他现在若是和孙子谋打起来,谁胜谁败。 老太太将手里的银票扬起,“这不,人家把银子送来了。” 大把的银票捏在老太太手中,她就像一个招财童子,看得胡老大什么惧怕也没有。 老太太将银票往他怀中一塞: “你瞧瞧,我瞅着银子对不上去。” 胡老大迫不及待接过银票,一张张数起,越数心里越开心。 怎么这么多? 孙子谋告诉胡老大,一个官缺得一千两银子。胡老大便给了他一千两,但需要人情之类,杂七杂八加一起两千两已足够,万万没想到现下居然有三两千之多。 胡老大心里开怀,嘴里却不饶人。想到老太太和他说数目对不上,本能开始占便宜。 “给少了!” 他将银票拍到桌上,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还想从孙子谋那里得到更多。 他也不算占便宜,这些年他给孙子谋花了多少钱?又是请客,又是送礼,没有五千也有四千,那么多银子,区区三千里就将他打发?绝对不行! 有了老太太撑腰的胡老大气势十足,他狠狠盯着孙子谋,眼底尽是得色。 孙子谋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已经附和: “我说也是,你明明和我说过要两万两银子一个官缺,这才多少啊?” 两万两…… 胡老大倒抽一口凉气,老太太真敢要。 他盘算着四五千两就成,老太太开口便是两万两。 震惊归震惊,胡老大脸上一点儿也没显露。他知道老太太有钱便是他有钱,他和孙子谋已经决裂,自然老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 胡老大不反驳,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他深有了解的孙子谋如何猜不透他的内心? 孙子谋万万没想到,胡家母子还敢和他玩阴的。 “老太太我没骗你!胡老大,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多给你钱了!” 好人不能当。 头一回当好人,结果还被人给涮了。 孙子谋心里郁闷得不行,指望孙子谦为他出头……孙子谦不火上浇油就不错,根本没得指望。 孙子谋与胡老大对峙一处,胡老大现在不怕他,扯着嗓子喊: “少给了。我给了你两万两!” 两万两,亏他有胆子说。 孙子谋这边不肯承认,胡老大咬死了是确有其事。他还把秦氏拉出来作证,这些年秦氏给了他不少银子,他全都请孙子谋吃喝败家,孙子谋得把这些钱全都吐出来。 孙子谋:“……” 交友不慎,交了这么个棒槌。从来没听说请人吃喝的钱还得要回去。 孙子谋明明是好心来还债,却因胡老大的中途倒戈,导致他的欠款累累,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来还债本就不情愿,现在胡老大还这样讲,孙子谋也来了脾气,正要发作,忽听老太太喊胡老大。 “娘?”胡老大屁颠屁颠地跑到老太太跟前,正想邀功,老太太的脸色已清冷下来。 犹如死鱼般的目光,盯得胡老大心里打了个突兀。 只听老太太娓娓道来: “两万两银子,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多钱。” 啊? 胡老大满头问号,他若是有这些银子就好了。 哪有什么银子啊,全都是他忽悠孙子谋,夺取钱财的借口! 这不是他和老太太做的一场戏吗?老太太这样问他,他从何解说? 第13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天 孙家兄弟还在盯着,他不能说没有,只好寻找借口: “娘,是秦氏给的……” 幸好他有个能干的媳妇儿,秦氏的铺子不少挣,为他买官也是可以。他这话不止对老太太说,也对孙家兄弟说。孙子谋就是欠了他两万两银子,这事到哪里他都有理。 老太太的眼睛瞟到胡老大怀中的银票,就算没有两万两银子,也有三千两。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不出去做工,哪儿来的钱? 胡老大心里发虚,先前他被老太太没收掉两千两银子,老太太还以为他只有那些。没想到……他也不知此刻孙子谋登门还钱是好事还是坏事。 “娘,这些年我省吃俭用……”胡老大试图狡辩,老太太懒得听他鬼扯,一巴掌拍到桌上,桌腿差点裂开。 “到底哪儿来的!” 有着老太太当场劈开桌子的壮举,胡老大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冲动,他浑身颤抖起来,无从解释他那些钱的来路。 难道让他说,这些钱都是他坑蒙拐骗来的? 让老太太怎么想他! 就算胡老大不说,老太太也心里明镜一样。 “混账东西,你居然能眼睁睁看着广清退学!” 老太太睚眦欲裂,当初胡广清因家中无钱而差点退学,胡老大还在旁说风凉话。他说胡广清不顾家中死活,非要念书乃大不孝所为。 现在倒好,敢情是他手中有钱却从不透露出来,眼睁睁看着家里无钱吃喝,自己反倒在外大把大把银子地花。 此等儿子,怎么就姓了胡。 “娘……”胡老大慌了,之前那两千两银子被发现,老太太也不曾这般说。如今当着孙家人的面,老太太翻旧账意欲何为? 出于对危机的本能感知,胡老大立即意识到此事不妥。可不等他反应,老太太的旧账便如炮弹般席卷而来: “五百两银子卖侄女,五千两银子卖妹妹。是不是谁若是出了五万两银子,你就要卖老娘了?” “绝对不能!” 胡老大想也没想,一口否认。 老太太把他当成什么了?五万两银子……若真有五万两银子,老太太指不定会把先把他卖了。 狼狈不堪的胡老大现在特别有自知之明,若是以前他还不敢保证,现在的老太太绝对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打不过老太太,也斗不过老太太。 胡老大已经认命,但命运的齿轮已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铁牛。”老太太朝门口招呼了一声,不见其人的铁牛立即小跑过来,他手里还拖着一根长长的擀面杖。 “来了。” 以前胡家那根擀面杖被老太太送给了秦氏,而今这根是从张家拿的。张艾用擀面杖不顺手,平日里从不拿来擀面,反而用来练武。溜光水滑的擀面杖看起来煞气满满,一经出场自带一股煞气。 胡老大满脸惊惧,擀面杖这东西他太熟悉了! “娘,不行,这可不行。” 他步步后退,虽还没有发生,但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老太太将擀面杖拿在手中掂了惦,轻轻点点头,很是满意。见胡老大还想逃走,即刻吩咐: “老三,按住他。” 胡老三早已不是昔日不敢对胡老大有所作为的胡老三,经历过老太太几次棒打胡老大,在胡家人心中,胡老大的威严已所剩无几。 胡老三是老实人,一向对老太太言听计从,老太太发话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手无缚鸡之力的胡老大那里是干惯了力气活的胡老三的对手? 胡老三三两下将他制服,吓得胡老大玩命似的折腾。 “放开我,放开我。” 胡老大惊恐地盯着擀面杖,满眼猩红。 孙家兄弟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很快,他们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我打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 随着老太太一声呵斥,擀面杖重重地落在胡老大身上。 “啊!”杀猪似的的吼叫从胡老大喉咙里喊出,他没能逃脱老太太的殴打,也把孙家兄弟吓得浑身打哆嗦。 “手里有钱不知道互帮互助,你留着钱下小崽啊!那些银子不够你惦记,还处处想着坑蒙拐骗,胡善行,你的礼仪教养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太太一边骂一边打,中气十足的声音贯穿整个胡家。但没人敢出来凑热闹,连热闹的厨房也安静下来,整个院中只听到胡老大的哀嚎和擀面杖打在肉上的声音。 “啊!”又是一棍落下,胡老大已经被打趴在地,都不用胡老三禁锢,他已无力逃离。 “救,救我……” 他虚脱地冲孙家俩兄弟伸出手,祈求他们能够救救他。 孙家兄弟:“……” 不是他们不救,而是他们也身不由己。 孙子谋虽然为人阴险了些,但他从来都靠自己行事,从未经历过这般血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庆幸老太太上回没动真格。 孙子谦虽在街头上的混,也有过不少打架斗殴之举,但亲娘把儿子打得血肉横飞还是头一回见。 打儿子都打得这么狠,打别人…… 孙子谦想到昔日他被老太太殴打的恐惧,竟有些庆幸老太太没打得这样狠。 不过两棍落下,胡老大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孙家两兄弟瑟瑟发抖,吓人,太吓人了! “以后你所有的钱都归我管,被我发现一文钱,就挨一棍!” 老太太也不用胡老大同意,直接做下主张。胡老大这个人就不适合管钱,每到用钱时不见钱影,还处处抠唆,简直丢了秀才的脸。 胡老大哪里还敢反驳? 由着老太太自作主张,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老太太舒展好筋骨,让胡老三将胡老大关进柴房。上回的错还没反省好,这次又添新错,等胡老大什么时候想明白再把他放出来。 至于孙子谋还的银票,自然落入老太太口袋。 胡老大被带走,院子里又恢复了清净。但这回,孙家人都夹起了尾巴。 老太太将擀面杖竖在桌边,转过身,冲二人笑得和蔼: “让你们见笑了,来,喝口茶暖暖身子。” 她主动给二人杯中添茶,姿态行云流水,一看便知受过良好教养。但孙家兄弟哪里还敢喝她倒的茶? 说是巧合也好,说是杀鸡儆猴也罢,见识过老太太的威猛,先前所有的想法都放一边,现在唯有赶紧离开。 再不走,万一惹老太太发狂,谁也不想像胡老大那样挨一顿揍。 以孙家老爷子对胡家的忌惮,他们若是被胡家老太太打一顿,怕也还是白打。 “老夫人,我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叨扰了。” 孙子谦极有眼色,这个时候赶紧告辞。 老太太没搭理他,径直喝了口茶。她喝茶的动作不急不缓,刚刚打完人亦毫无动摇,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脸上的慈爱也不得作假。 孙子谦如坐针毡,可笑的是没有胡家老太太发话,他竟挪不开步子。 两兄弟静静等着老太太发话,在喝完一杯茶后,老太太终于大发慈悲。瞥了眼二人,开口道: “你可以走,二少爷得留下。” 孙子谋:“……” 留下干什么? 留下挨打吗? 第13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一天 胡老大的前车之鉴吓到了孙子谋,他绝不答应独自留下一说。 “老夫人,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两万两银子。” 孙子谋也没料到胡家老太太这般难缠,给了三千两还不够,狮子大开口直接要求两万两。 若非老太太棍打胡老大将他镇住,孙子谋真想马上离开,把胡家老太太的反应回去告诉自家老爷子。也省的自家老爷子将胡家人当块宝,什么都不敢得罪。 老太太双手交叠在一起,姿态很是端庄。面前的茶桌平添些许雅致,可先前的棍打画面太过清晰,以至于产生一种格格不入的错觉。 “没有两万两,一万两总该有了?” 老太太温声细语,不等孙子谋反驳,便道出原由: “我们家老大这些年没少请吃请喝,到底该不该花,你心里应该有数。” 这些年,胡老大为了他的官缺没少请客吃饭,这个人情那个礼节,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老太太既然要钱,那就一并把这些年的投入全都要回来。反正这孙子谋也办不成事,倒不如要回钱财。 孙子谋:“……” 孙子谋听呆了,见过无耻之徒,但没见过这般无耻。 胡家老太太的厚颜无耻,胡老大原来只学了个皮毛。 若不是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孙子谦,孙子谋真想立刻转身。自从他搭上张员外后,还没谁敢这般不给他脸面? 孙子谦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反正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银子也不用他出,他乐得看二哥吃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现在竟有几分真心欣赏胡家老太太了。 “那是他主动请客,我总不能不领情?您若是想把那些钱拿回去,我也可以给。就怕到时候街头巷尾传出不好听的话,还望老夫人担待。” 孙子谋也不客气,将问题推回给老太太。 他太知道读书人的脸面,胡老大若不是好脸面,这些年也不会处处受桎梏。他端得谦谦君子样,给了老太太充分选择。 但他忘了一点,有些话在胡老大面前说管用,但到了老太太面前不过云雾罢了。 “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不好听的话?”老太太嗤笑一声,眼中全是揶揄。 老太太若担心胡老大的名声受损,会当着孙家人的面把他打一顿? 孙子谋:“……” 都怪胡老大在他面前说些不靠谱的谎言,导致他还没办法将眼前的老太太与印象中的老太太相结合,造成这种误会。 眼前的老太太明显不把胡老大的生死当回事,至于面子?简直玩笑。 话已说出,他难道真要把这些年胡老大给他花的钱还回去? 凭什么! 那些钱又不独独给他花了? 百无聊赖的老太太拿起擀面杖上下摩挲,就像对待这世间的珍宝爱不释手。 她每摸一下,孙子谋的身体就会不自觉抖上一抖。 孙家的规矩大,但规矩再大老爷子也没这般棍打过儿子们。孙家还是讲道理的,但胡家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孙子谋虽然不是胡家人,老太太也不见得会打他,可心里……不安啊! 给? 不给? 不给怕是出不去胡家的门。 “好,我给!” 孙子谋咬牙认了。 要钱?他没带要么多银子。只要出了胡家的门,怎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想得不错,奈何老太太也有主张。 “写借条。” 认了便好,只要写下借条,胡家的门随便出。 孙子谋:“……” 写借条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 从来没看在眼中的胡家老太太竟还有这般本事。 一万两借条写下,孙家兄弟逃出生天。 胡家人忧心忡忡,得罪了孙家人,不说银子能不能要到,万一他们背后耍诈该如何? 老太太对此并不担心,随口说了句:“有张家这门亲戚,害怕区区孙家?” 胡宝珠马上就要嫁给张员外了,孙子谋都得看张员外的脸色行事,还用得着怕他? 这句话听在胡宝珠心里不是滋味,她还没嫁给张员外呢,老太太就借着张员外的名声生事,这让她以后如何得脸? 躺在柴房的胡老大身体痛,心更痛。到了手的银子又飞了,而且以后再也没有了。 老太太说了,以后他的钱,她来管。若是看到他手边有一文钱,就要挨一棍子打。 他怎么这样惨啊?面子没了,钱也没有。 被老太太当着孙家兄弟的面打的痛苦远没有以后无钱的痛苦深,在金钱的刺激下,连背上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疼了。胡老大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拿老太太丁点办法也无。 胡宝珠进来时,就看到胡老大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拿着手帕给他擦拭伤口。 胡老大的后背已经没法看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深一道浅一道密密麻麻,伤口也像商量好了似的,旧伤口的颜色刚变淡,新伤口又添上。曾经无比白皙的后背,现在看着瘆人。 金疮药一上,胡老大感觉后背真的不怎么疼了。也不知道是他因为钱太心痛,还是身体已经产生的抗打性。 身体不疼,他就想耍歪招。嘴角一撇,“珠儿,你嫁不进张家了。” 胡老大的话太过突然,胡宝珠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好奇地问: “为何?” 她眼角微弯,嘴角还勾着弧度,似乎对嫁不嫁张家没得所谓。 胡老大哭丧着一张脸,将玉佩的事说了。 “张员外说,宫中的贵人不许你嫁,他又喜欢你,只能用纳妾之法将他你留在身边。那五千两银子是他给你的赔偿,压根不是彩礼。” 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胡老大长松一口气,再看胡宝珠这回总算反应了过来,她的脸上再无笑意,身体僵硬如个冰棱。 到底是疼爱多年的妹妹,胡宝珠如此,胡老大心里也不是滋味。 “宝珠,大哥对不住你。好说歹说,张员外就是不松口。” 他忍不住叹息,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只想安慰胡宝珠。 过了好一会儿胡宝珠才反应过来,看着捶胸顿足的胡老大,第一个念头就是宽慰: “大哥,这不怪你。也不怪张员外。” 那怪谁? 怪老太太呗! 拿了块破玉佩,非说是宫中之物,结果得罪了贵人,得不偿失! 第13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二天 胡宝珠浑浑噩噩回到房中,她在胡老大跟前还强装镇定,回到房内就撑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床,泪水不禁涌出。 她都已经十八了,这个年纪谁家女子不成婚?便是她的发小也都成家生娃,偏偏她留到现在。 都说老太太宠她,不舍得她嫁人。宠她的结果就是破坏她的婚事,让她剩在家中吗? 胡宝珠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明白老太太究竟想干什么,破坏了她的婚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想到胡老大所说,银子拿在自己手中才是拿着,胡宝珠擦干眼泪,去找老太太要她的嫁妆。 她要嫁人了,总归也不过几日光景,早些给她也是应该。 张员外给了五千两银票,这些本该属于她的银子却全都进了老太太的口袋。胡宝珠原先还觉得老太太疼她,如今看来根本就是钻钱眼里去了。 她也更不多要,五千两,给她五千两银子她就相信老太太是打心眼里疼她。 五千两? 老太太连五百两都不想给她。 给她干什么? 再被胡老大哄骗了去,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珠儿,你和张员外的亲事还没定,这么急着要嫁妆,不像话。” 老太太眼睛一撇,试图用身份镇压。但对于胡宝珠而言,她越是不给越是代表心中有鬼。 “娘,我也不是小孩子,现在要嫁妆正合适。” 她一口堵住老太太所有的借口,态度强势,非要不可。 上扬的眉头带来不可一世的强硬,胡宝珠不听虚言,她就要看到银子。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活计,也认真起来。 “怎么这般急?” 她好奇地打量着胡宝珠,这才多会儿工夫,之前还说得好好的,这么快就反悔了? “娘就说给不给我。”胡宝珠执拗起来,她认准了有钱才有爱,老太太说再多都不如给她银子重要。 执拗的胡宝珠眼中满是坚定,她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理由,她只要银子。 她都把意思表达得这样明确,老太太也不好再说。 “给,当然给。”她先是肯定了要给,又道: “再等上几日……” “我现在就要。娘既然要给,也就不差那几日。” 胡宝珠挡住老太太所有的解释,说来说去就是要银子。 五千两银子,对于胡家来说十分不易。但因为有了老太太先前的话,她这会儿要五千两银子合情合理。 “娘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再说,还得给你在城里买铺子……” “我不要铺子了,给我银子,我自己置办。” 无论老太太说什么,胡宝珠就一门心思要银子。老太太说得多了,她就表现出一副“你不宠我”的姿态,看得老太太左右为难。 五千两毕竟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儿老太太确实凑不出来。但胡宝珠就认准了没有钱就没有爱,磨破了嘴皮老太太也不松口,胡宝珠当下心就凉了半截。 她越发觉得胡老大的话有理,老太太为了银子不顾她的死活,把好好的婚事一顿搅和。张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若是错过了张家,她就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再也嫁不出去。 胡宝珠对着老太太甩脸色,转过头去找到胡老大。问清楚张员外是否有了她之后真的不再娶妻?她没想过做妾,可若是依照张员外所说,只是妾的身份,但能行妻之实,倒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张员外这些年也没有娶妻,他所娶之妻必定是真心喜爱之人,若非遇上你,他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动红鸾。” 针对这一点,胡宝珠敢保证张员外的洁身自好。平日里他们也会干被看添香之举,但张员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更添魅力。 胡老大说着说着顿觉不对,他惊讶地望着胡宝珠: “珠儿,你难道要给他当妾?这不行,咱们老胡家就没有这种规矩。” 胡老大坚决阻止,他疼爱了十八年的妹妹可不是给人做妾的!再说,张员外就是有点钱吗?不就是能帮着他当官吗?不就是喜欢胡宝珠喜欢到无法自拔吗……这都算什么! 在妾室问题面前,这所有的一切都没得所谓。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胡宝珠更加坚定自己的主张。 “那咱们有哪种规矩,打儿子毫不留情,把女儿留到嫁不出去吗?” 胡宝珠泪眼婆娑地望着胡老大,娘有多狠啊?曾经那么宠爱的儿子,现在打得毫不留情。 胡老大是秀才,最要脸面,可老太太的棍棒都打上脸了。今日更是过分,当着孙家人的面将他殴打,以后胡老大在秀才圈还有什么脸面? 倒不如借助张家的势到外地做官,避过这段难捱岁月。 胡老大沉默了,他觉得胡宝珠说得有理,可作为哥哥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胡宝珠成为妾室。 胡宝珠自己都不在意,他在意又管什么用? “大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当老姑娘。” 胡宝珠紧紧抓住胡老大的胳膊,言辞恳求。她这个年纪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对人家,隔壁村的二牛整日盯着她,她都说不喜欢了,那人还紧追不舍。再瞧其他人,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妥,娘只关心家世根本不关心她喜不喜欢。 但她知道,她喜欢张员外,哪怕是作为妾室,她也喜欢他。 胡宝珠寄希望于胡老大,她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他身上了。 “娘不会……”胡老大这会儿倒是一个劲儿劝说胡宝珠不要为妾,老太太不会那么过分,她还是爱护胡宝珠的。 爱护? 这话放在以前胡宝珠还打个商量,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我试探过了,娘不把嫁妆给我。” 说什么没钱,不过都是托词。不论孙家给的,便是张员外那五千两银子也足够支付她的嫁妆。 但老太太就是不给,这还不明显? “娘怎么能……那是爹给你准备的嫁妆!” 胡老大怒了,不顾自己的伤痛非要去找老太太给胡宝珠讨个说法。 第13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三天 他伤痕累累,又气急攻心,一时站立不稳,反倒把胡宝珠吓得不轻。赶紧扶着他躺好,让胡老大不必挂念此事,她已经全都想好了。 “我不要嫁妆了,再算上张家给的五千两银子,我对娘已经仁至义尽。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她。” 一万两银子,买断了她与胡家的血缘亲情。 反正她为妾,老太太定然不会答应。那就这样好了。 她安心当她的妾室,斩断母女情分,老太太也不会嫌弃她这个做妾的女儿给她丢脸。 胡宝珠执拗得厉害,这般坚定的她,连胡老大都有些不安。 “珠儿,你想想清楚……” 他还在劝说胡宝珠不要为妾,妾室不好当,她又是秀才公的妹子,有大好的姻缘。 胡宝珠一下子紧紧抓住胡老大的手,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胡老大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表露出来。胡老大唯恐自己打断胡宝珠的想法,反应过来不给张员外当妾。 “大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胡宝珠将胡老大当作救命稻草,这个家的人她能信的只有胡老大,也只有胡老大愿意为她的前途谋划。 胡老大自嘲地看看柴房,又看看胡宝珠: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他被关进柴房,自己的命运都由不得。 胡宝珠说,她可以将他放走。他们一起离开,一起去投奔张员外。 这个想法好! 胡老大嘴上说着不同意,在胡宝珠再三恳求之下,才装作为难地答应下来。 说走就走。 胡宝珠蹑手蹑脚回了房,把值钱的东西收拾起来,系了个小包裹背在身上。趁着夜色,她打开柴房的门,搀扶出颤颤巍巍的胡老大。 夜色已深,胡家人都已安眠,胡宝珠趁机偷走家中的老黄牛,将胡老大安置在牛车上。借着月光,两个人一路朝县城奔去。 隔日。 老太太起了个大早,昨日胡宝珠和她要嫁妆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担心胡宝珠受不住胡老大的拐骗,决定今日就把胡老大送回给秦氏。 她发现胡老大就是个祸害,他待在哪里哪里受灾。放在秦氏那里好歹也知道脸面,回到乡下便肆无忌惮。 等着胡老三起床,老太太让他把胡老大带来,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只见铁牛匆匆跑来: “奶,不好了。大伯逃走了!” 老太太“蹭”一下站起身,“快去看看你姑姑还在不在?” 等不及铁牛来回跑,老太太赶紧跟上。到了胡宝珠房中,空无一人的房间看得老太太额头冒起青筋。 剧情的强大力发挥了强大作用,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找,去把人给我绑回来!”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胡老大拐跑了胡宝珠! 胡老三到牛棚一看,牛也少了一头! 胡家的牛,一头是秦氏送来耕地的;另外两头是一大一小,老太太从张冯氏那里买的。张冯氏跟着家主学了一手喂养牲畜的好手艺,自来到胡家后,牛都由她来喂,养得极为不错。丢失的那头牛正是张冯氏卖的那头老母牛。 这下,老太太更气了。 胡嫣儿还指望牛奶做点心呢!若是耽搁了女主发家致富之路,所有主线的剧情都将毁于一旦! 不但拐人,还拐牛,她打胡老大还是打轻了! 胡家的气压很低,胡老三生怕老太太气坏身子,赶紧给另一头牛套好缰绳。幸好家里还有牛车,拉着老太太进城不是难事。 “娘,咱们去哪儿找人?” 胡老三战战兢兢,转头的工夫老太太已经坐上了牛车。她像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目光如炬。 老太太知道胡老大定然带着胡宝珠去了张员外府上,她去了肯定能把人给带回来,但心能不能带回来就不一定了。老太太想了想,道: “去找孙家三少爷。” 胡老三略有迟疑,但因是老太太发话,他二话没说直接奔赴三少爷处。 天色朦胧,母子俩赶着牛车去了花街。 不是要找三少爷? 三少爷不住孙府,而是夜夜留宿花街,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老太太大摇大摆走进花街,胡老三战战兢兢跟在后面。胡老三心里苦啊,他当了一辈子老实人,若不是老太太要求,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一条街上左右两侧矗立着二、三层高的小楼,小楼上缠着各种颜色的纱纺,空气中散发着浓厚的香气。一走进花街,胡老三浑身都不得劲儿。 再一瞧老太太走得坦然自若,仿佛是这里的常客,胡老三顿感羞愧,他怎么能连老太太都不如? 胡老三学着老太太的模样挺胸抬头,气势十足,但学了会儿反而不伦不类,他学得难受,别人看了也难受。 清晨的花街静悄悄,经历了一夜的纸醉金迷,姑娘们还在睡觉,偶有几个打扫的婆子走在街上,见到老太太均是一脸好奇。 老太太头回来这里,有些兴奋。若不是胡宝珠的事搅得她心神不宁,她很有兴趣研究研究古代的妓院。但因为下落不明的胡宝珠,老太太此刻阴沉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身影如风去了街上那处最大的妓院。敲开门,报上身份,点明要找三少爷。 开门的龟公不耐烦想要赶人,低头瞧见一锭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试探着说他去请三少爷,但能不能请得动他也说不准。 老太太道了声谢,只要他把话传达就好。 看着离开的龟公,胡老三的眼睛都看直了。刚才老太太出手那一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十两银子,老太太就这么给出去了? 胡老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转念一想,他送给老太太的人参少说也值一千两,老太太拿出十两银子打点,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三少爷因为这里的常客,已经备有单独住处。昨日从胡家回来,他等着看二哥的好戏,结果戏没看着,又被老爷子骂了一通不思进取,一气之下回了花街。寻欢作乐是不可能,早早睡下,今晚难得起了个早。但因一直养成的习惯,哪怕睡醒也没起床,躺在床上思量着怎么给他二哥添堵。 龟公的到来他本不想理会,结果听到了胡家老太太的称呼,“蹭”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赶紧开门: “你说胡家老太太来找我?” 三少爷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正在做梦? 他是觉得胡家老太太那人不一般,可他从来没想过老太太会到花街,还来找他? 第13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四天 龟公本来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传个口信,这些年来找三少爷的人不计其数,但能得他相见者寥寥无几。一个老太太虽然身份有点奇怪,但也不算稀奇。谁知,三少爷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似的,拉着他问个不停。 龟公也不敢大意,详细说了老太太的样貌,连带着把胡老三的存在也给说了。 三少爷这回可以确定,真的是胡家老太太来了。 “人呢?” “在楼下。” 他推开龟公,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规整赶紧下楼迎接。龟公好奇地朝楼下张望,不免疑惑,这个老太太难道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怎么值得三少爷这般紧张? 三少爷一路跑到楼下,在拐角处停了会儿,整理好衣衫才露了面。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三少爷洋溢着热情,对老太太的到来由衷高兴。 曾几何时老太太是他噩梦一般的存在,可自从老太太成为他二哥的噩梦,他们的恩怨就化解了。更别提,老太太还有那不得了的身份。 老太太对三少爷的热情自成免疫,她知道三少爷为何对她热情,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谁也不欠谁。 “有点事想寻三少爷帮忙。” 老太太说这话,三少爷不高兴了。 “您这就见外了,有什么吩咐,您请说。” 三少爷巴不得多和老太太亲近,难得老太太有事要他帮忙,他第一个冲上前线。 简单的交流后,三少爷拍着胸脯告诉老太太一定完成任务。他最喜欢看他二哥吃瘪了,老太太间接帮助了他,这个忙他一定帮。 辞别三少爷,老太太带着胡老三去了张府。张家家大业大,府邸是全城最奢华的存在,只看外面已是雕栏画栋,隔着厚厚的红漆木门也能猜到里面的贵气。 “娘,珠儿以后会嫁进这里吗?”胡老三目瞪口呆,胡宝珠将要与张员外定亲的事胡家人早就知道。其实他也搞不懂,定亲就定亲,胡宝珠为何要中途跑掉? 早就知道大户人家不同凡响,今日只站在门外看看他都觉得两股战战,不敢高攀。胡老三也终于明白,胡宝珠为何看不上那些青年才俊,有此珠玉在前,谁还顾得上其他? 嫁? 老太太默不作声,就怕不是“嫁”,而是“纳”。 张府的大门慢慢开启,老太太避过视线,带着胡老三躲在一旁。 一小队人鱼贯而出,手里端着托盘,在大门口贴贴挂挂。不多时,张府门口已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预示着张府有喜。 “娘……” 胡老三指着张府,想说他们这般作态,岂不是马上就要迎娶胡宝珠。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瞪住,不敢言语。 老太太没胡老三想的那样乐观,聘为妻,奔为妾。村里人娶妻哪个不是呼朋唤友,早早就定下吉时,通知亲朋。但张府娶亲却这般简陋,除了红灯笼,大喜字再无其他。 可若不是娶妻,他们又是在做什么? 老太太一个箭步上前,胡老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一眨眼的工夫老太太已经站到了张府门外。 布置门口的人还未走,瞧见忽然多出个老太太也觉得奇怪。 老太太满面笑容,好话不要钱似的说得麻利。说完才问府中是否有喜,她想沾沾喜气。 有人贺喜本就是好事,没谁会把到了门口的福气往外推。 对方告诉老太太,张家的确有喜,张员外要纳妾了。 纳的是谁? 是城中胡秀才家的小妹,年方十八。 对上了,都对上了! 老太太表面不动声色,因为添了喜气还分得几块糖果。 回到胡老三跟前,老太太才沉下脸,将糖果扔给胡老三。 “张家要纳宝珠为妾。” 正在捡糖果的胡老三顿住了,再也顾不得滚落的糖果,满面诧异。 “不,不能。”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老太太反而镇定了下来,对上了,和剧情对上了。 也不知道胡宝珠知不知道张员外要纳她为妾,辛苦跑来为个妾室,她到底求什么? 在一瞅旁边愁成苦瓜脸的胡老三,老太太拍拍他的背。 “娘,咱不能让宝珠为妾。” 胡老三紧握双手,浑身充满力量。 他虽然是庄稼汉,也知道妾室难为。他们自小宠着长大的妹妹,怎么能为人妾? 老太太很满意他的表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所以,我们要把宝珠救出来。” 台子已经搭好,就等看戏的人入场。 看着守卫森严的高门大院,胡老三一咬牙: “我去!” 就算是闹也好,打也好,哪怕豁出去他这条命,他也要把宝珠抢出来! 胡老三一身义气,看得老太太心生宽慰。就算胡家的孩子都不好,总算还有胡老三这么个安慰存在。老实又怎么了?关键时刻,他就是救命稻草。 老太太拦住他的莽撞,有老太太在,还用不着他拼命。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会儿,有小厮前来敲门,不多时,张员外打着折扇从府中出来。 胡老三眼睛一花,本来气冲冲的目光里带了点狐疑。 不等他多想,老太太已招呼: “跟我来。” 老太太从大门处围着院子绕了半圈,停在一处栅栏前,掀开被野草遮挡的洞口,冲胡老三招招手。 那意思是从这里进去。 “这?”是狗洞? 胡老三人虽老实,却有自己的一套主张。钻狗洞有辱斯文,他不能钻! 老太太也没想让他钻,撸起袖子一边躬身,一边吩咐: “宝珠就在里面,我去把她绑回来,你在这看着,别让人发现。” 老太太将胡老三带来,不过是个望风放哨的需求,再多的,老太太也没指望他。 “可这里……”是狗洞啊! 后面的话胡老三没敢说,因为老太太已经从狗洞钻了进去。 难为胡老三而立的人了,竟有了儿时的羞愧感。 胡老三左等右等,还要特意避开过路的人,心急如焚也没等到老太太的出现。 这个时候,胡老三不禁想到一个问题,张府的狗洞,老太太又是如何得知? 对啊,老太太怎么会知道张府有这么一个地方? 第13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五天 老太太从狗洞钻进去后,如她所料并未遇到看守人员。这里是花园深处,周围杂草丛生,平日里下人们都不曾照看到这里的花草,更不会知道草丛深处另有玄机。 老太太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到的草碎,坦然得像进了自家后花园。 距离花园不远的“碎玉轩”中,换上精致罗裙的胡宝珠喜不自胜。从胡家离开,她带着忐忑的心情找到张府,张员外不但接纳了她,更将她宠作掌上明珠。各色的衣服,各种的发饰,她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纷繁复杂的装饰。 而这些,张员外说都是给她准备的。 她埋怨他不是要和她彻底分别吗,那还准备这些? 张员外将她揽在怀中,轻声低语: “便是分别,我心里也永远有你的存在。” 永远…… 胡宝珠如今想起,心中还是甜蜜蜜的。她觉得自己选对了路,从此以后她的未来将一路生花。想到以后她是张府的女主人,胡宝珠迫不及待视察自己的领地。 她招来丫鬟,随口吩咐了句要去花园走走,丫鬟便卑躬屈膝在前引路,完全将她当作主人看待。 胡宝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受人如此尊重,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张家的花园效仿临安府的布置,不但有假山楼阁,还有一处蜿蜒的小河从府中顺流而过。府中女眷常来此休憩,不免磕磕碰碰。 胡宝珠还没露面,就听前面有女子尖锐的声音响起,正想前去看看,丫鬟却将她拦住。 胡宝珠有点生气,她是张府的女主人,去哪里难道还需一个丫鬟指导? 她挥开丫鬟的阻拦,小跑到声源处。 原来是两个穿着彩衣的女子在斗嘴。 一人不小心往另一人的襦裙上泼了水,被水泼到的女子依依不饶,另一女子更是态度嚣张,两个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旁边的丫鬟、小厮就和没听到似的并不参与。 胡宝珠不知道两位女子身份,但想到她作为张府的女主人不该允许这种事发生。丫鬟、小厮不参与,她不能不参与。 胡宝珠走上前去,脸上挂着笑容。她的丫鬟想要伸手阻拦,已经拦不住她的脚步。 “二位姐姐,因何事争吵?”胡宝珠端起架势,就像真正的女主人一般决定当个和事佬。 看她们的衣着打扮也不似常人,这般争吵有辱教养。 正在争吵的二女一同停下了争执,她们好奇地看着不请自来的胡宝珠,见她亦是一身绫罗绸缎,打扮与她们相差无几,被水泼到的女人迟疑着问: “你是谁?” 她身边的另一女子轻声耳语,两个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此刻竟好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胡宝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时间却不容她细想。 听到科普的女子轻声一笑,再看胡宝珠的眼神已没了疑惑,甚至还带了点莫名的倨傲。 “原来是小十三,我日日晚起,就不用来敬茶了。” 另一个人却说,她日日早起,该敬的茶还是得敬。 两个人的话说得胡宝珠莫名其妙,“敬茶?” 她奇怪地盯着二人,眼底一片茫然。 按照她的理解,敬茶一般是晚辈对长辈敬茶。此二人,莫不是张家的什么亲戚? 胡宝珠听胡老大说过,张员外只有一位亲弟弟,至于上一辈有什么亲戚,那就不得而知了。 胡宝珠的目光清澈又愚蠢,这副似曾相识的场面看得二女不由嗤笑: “该不会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两个人小声交流起来,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故意要胡宝珠听到,丝毫没有避人。 “难说,瞧她那副姿态,还以为是来咱们张府做夫人的。” 两人捂嘴娇笑,那娇俏的姿态,真真千娇百媚。刚才的争吵似没发生过一般,二人对着胡宝珠品头论足,连个招呼都没打,相携离去。 胡宝珠僵在原地,她有种被羞辱到的错觉。 她们说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里很不对劲! 胡宝珠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逮住丫鬟问:“她们为何叫我小十三?” 这个称呼让她很不舒服,甚至她们连问都没问她,就给她下了定义。 丫鬟急得不行,弯腰请命: “姑娘,咱们回去。” 在屋里待着多舒服,却跑到花园里惹气。 丫鬟虽是急切,眼中却不见恭敬,胡宝珠终于意识到她一直忽略了的问题:张员外有权有势又那么温柔纯粹,他府上怎会没有其他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促使着她的大脑飞速旋转,胡宝珠在某一刻忽然开窍,对此二女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她们是谁?”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唯一的大哥也知之甚少,只能从丫鬟口中得知张府情况。 但丫鬟又怎么会告诉她? “你若不回答,我就告诉张员外你欺负我,将你发卖出去。” 胡宝珠发了狠,哪怕威逼利诱也要逼丫鬟道出实情。 果然,这句威胁很管用。一直没什么桎梏的丫鬟终于变了脸色,她冲胡宝珠福了下身: “回姑娘的话,是三姨娘和七姨娘。还望姑娘开恩,不要和员外告状。” 丫鬟想着自己的前途,知无不言,胡宝珠的心神已经被她的话吸引,哪里还想起告状。 “三姨娘,七姨娘……”她口中呢喃着这陌生的称呼,一颗心跌到谷底。 她们叫她小十三……这么说,府中有十二位姨娘? 她是……第十三位姨娘。 都,都是张员外的妾室? 鼻尖酸得要命,胡宝珠怕被丫鬟看轻,硬是忍不住没敢落泪。 瞧着丫鬟还在等她复命,胡宝珠忍着眼泪吩咐:“你回去,我在这走走。” 她想一个人静静,忽然得知她不是唯一的妾室,这刺激太大了。 但丫鬟并不听话,还在火上浇油: “姑娘,还是别走了,一会儿其他姨娘都起来了,看着姑娘免不了要说教几句。” 府上的姨娘论资排辈,胡宝珠进府晚,肯定会被其他人念叨。 丫鬟看得出来,胡姑娘是个面薄的,万一被说教得没脸,到时候更难堪。 “我就坐在这儿哪也不走,你回去把我的披风拿来。”胡宝珠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偏偏丫鬟还在不知死活: “若看到其他姨娘,姑娘还且忍忍。您是员外的新欢,她们也就占点口头便宜,不会将您如何。” “还不快去!”她发了怒,丫鬟才麻溜跑开。 丫鬟一走,胡宝珠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她就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洁身自好,还将她捧在手心?即便不能给她夫人之位,也给了她无上宠爱。 原来……都是假的! 可恨,她已经离开了胡家,此时此刻老太太定已发现她的离开,她再无脸面回到胡家。 “珠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惊得胡宝珠差点跌倒,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扛了起来。 第13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六天 丫鬟得令给胡宝珠拿来披风,远远看到胡宝珠独自坐在河边抹泪,心中还在嗤笑这位姨娘看起来是个嫩的,这么不禁折辱,往后的路怕也走不远。才一眨眼的工夫,胡宝珠已不见人影。 丫鬟大惊,赶忙跑过来,原地哪里还有胡宝珠的影子? 河面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丫鬟大喊:“不好了,胡姑娘投河了,胡姑娘投河了!” 张府外。 胡老三急得如火烧蚂蚁,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已有人注意到他。未免被发现端倪,他不得不装模作样蹲在墙角乞巧,这才逃过一劫。 过路的好心人往他面前扔了一枚铜板,羞得胡老三恨不得当场挖个缝钻进去。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胡老三大喜,忙上前拨开狗洞入口处的杂草。 “娘?”他朝里面唤了声,却听到了胡宝珠的声音: “三哥。” 胡宝珠被老太太一路扛到洞口,没犹豫就钻了狗洞。 她对张员外已失望,想回胡家却惧怕老太太的威严,正想破罐破摔就在这张府了却残生,老太太却出现了。 没有责备,没有管教,老太太要将她带走,胡宝珠哪有不从的道理? “珠儿!” 胡老三大喜过望,忙伸手将胡宝珠拖了出来。老太太身手矫健,没等胡老三伸手已钻出了狗洞。 胡老三一言难尽地看着老太太,每每此时他都有种不认识老太太的错觉。他的娘,最是刁钻蛮横,钻狗洞什么的……想都不敢想。 “娘……” 胡宝珠捏着帕子,怯怯地望着老太太。她有心道歉,却因为心里那份执拗的感情硬是说不出来。又气又羞又恼,她没脸面对老太太。 眼瞅着眼泪即将落下,老太太瞪她: “收一收,一会儿再掉金豆子。” 一会儿? 胡宝珠还没想通,老太太已经将她拽上了牛车。 “老三,加快速度,去酒楼。” 老太太本想抓了胡宝珠就走,被几个姨娘闹得耽搁了时间,现在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胡宝珠身体僵硬地坐在牛车上,因为她想到了昨晚她不但自己走了,还把家里的牛车给偷走了。现在牛车就在张家,可她已经无法将牛车拿回。 胡宝珠还在悲春伤秋,思量着一会儿老太太若是提及牛车她该如何应答。但老太太的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不多会儿,牛车到了酒楼,老太太拉着她就往里冲。 在门口,遇到了正要出门的胡老二。 胡老二近来日子过得艰难,宅子的事虽然过了明路,可宅子也不独独属于他们二房。掌柜的给他涨了工钱,但一想到这工钱全都落入老太太的口袋,胡老二干活都不顺心。心情不顺,工作还出现纰漏,他现在得去庄子上对账。 “娘,您怎么来了?”胡老二现在见到老太太本能感到畏惧,生怕她又来生事,眼神不断晃动,思量着自己近来没干什么坏事? 再往老太太身后一瞧,“珠儿,老三?” 怎么都来了? 老太太现在没工夫搭理他,逮住一个跑堂问: “三少爷定的包间在哪儿?” 跑堂早已再次恭候多时,瞧见老太太出现,迟疑着问: “您是胡夫人?” 三少爷早有交代,见到胡夫人要以礼相待,恭敬将人请入房。三少爷也是酒楼的常客,对于他的那些风流韵事大家早已熟知。跑堂还以为这又是一场春风一度的韵事,正准备看场好戏,瞧见老太太脸上的皱皱巴巴,忙打消了念头。 “是我。”老太太点点头,一个称呼而已,她没放在心上。 跑堂热情地在前引路,忽而想到坊间传闻三少爷与一位老太太关系暧昧,惊得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将人带进包间。 被遗忘的胡老二:“……” 胡老二可以确定老太太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可到了眼前却将他视作无物,这种感觉更加糟糕。他拦住从楼上下来的跑堂,问老太太上去干吗了? 能来酒楼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楼上包房更是一掷千金。老太太哪来的钱,敢到这里吃喝? 跑堂的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他就算再好奇,也不敢编排客人的瞎话。 “胡先生,刚才上楼的胡夫人是您的娘?”跑堂的从万千讯息中翻出这条确认,胡老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点点头承认: “是我娘啊。” 老太太又不止来过一回,以前怎么没见跑堂的这般殷勤? “发生了何事?” 胡老二见跑堂的眼神不对,看他的目光里有好奇、有兴奋,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嫉妒他? “胡先生好福气呐。” 跑堂的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说得胡老二更二丈摸不着头。 可他再问,跑堂的就不说了。 谁敢乱传三少爷的绯闻啊! 胡老二得了三少爷这么一个便宜后爹,以后的日子还不平步青云? 即将“平步青云”的胡老二并不知道他还能有此等造化,他仰着头看楼上老太太所在的包间,急得抓耳挠腮。 楼上。 老太太带着一儿一女进了包间,这里布置高雅,入门是洗手更衣之处,转过弯才是一间精致的雅座。桌椅皆为藤制,铺了厚厚的坐垫,不但舒服更为高雅。 桌上已经上了满满一桌菜,从肉食到点心,一应俱全。 三个人折腾了一早上,都没来得及吃饭。闻到饭香,已是饥肠辘辘。 老太太让他们随便坐,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娘……”胡宝珠迟疑着不敢落座,她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不敢落座。胡老三也是差不多想法,他对这里的认知就是二哥干活的地方,都是有钱人才能来,他们……算了? 刚说了一个字,老太太赶紧制止: “嘘。” 吃饭,别说话! 老太太吃得不亦乐乎,胡老三和胡宝珠如坐针毡。两个人举着筷子,明明很饿,却不敢下手。还是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后,两个人如同做任务一般吃了起来,但也是小鸡啄米似的,不敢敞肚皮。 胡宝珠正艰难吃饭,忽闻有人说到她的名字: “孙兄误会我了,我与那胡家宝珠哪来什么感情?” 她目光一顿,脸色僵住。 第13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七天 老太太所在的包间位于走廊尽头,只有左边有处包间,右边便是墙。声音是从左边包间处传来,而声音的主人胡宝珠很熟悉。 胡老三也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他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相同名字的两个人。 但接下来的谈话,彻底推翻了他的想法。 “胡老大想从我手里掏银子,就得付出相应代价。他主动将妹妹送给我,我也不好拒绝。但胡家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娶妻是不可能,只好纳妾。若非那胡宝珠长得花容月貌,我连妾都不想给她。” 声音里带着浓浓不屑,那讥讽之气哪怕隔着一面墙也依旧能够感受透彻。 胡老三看看胡宝珠,若只是名字相似还有情可原,可连“胡老大”都出现了,对方在说他们? 那声音的主人,是……张员外? 旁边包间内,酒过三巡,张员外正和孙子谋说得热闹。 他脸上染了红晕,在孙子谋面前终于暴露出本来面目。 孙子谋也喝了不少酒,大清早的找人喝酒,总得寻点理由。孙子谋的理由便是他与胡老大交恶,张员外却要娶胡老大的妹妹为妻,他们的友谊又算得了什么? 与胡老大相比,张员外和孙子谋的友谊绝对铁杆。 他连罚了三杯酒,又陪着喝了不少算作赔罪。而在他的解释下,孙子谋也终于有了谅解之意。 “这么说张兄并无娶妻之意?”孙子谋脸色稍缓,拿着酒杯的手稍稍一顿。 大概是昨晚挨了训,孙子谦气不过,大清早找他晦气。争吵中,又提及张员外要娶胡宝珠,孙子谋果真上了心。 昨晚老爷子把孙子谦骂走后,也痛骂了他一顿。 老爷子的意思是,给胡家三千两足以,胡家老太太再重要还能有银子重要?结果孙子谋这个二货,平日里瞧着挺机灵,被老太太诈了几句,居然认下一万两的欠债。 认也就认了,还写了欠条…… 这是什么操作?非要给胡家送钱啊! 老爷子气得不行,听闻胡家老太太有打人的癖好,差点跟着老太太学习把孙子谋打一顿出气。幸好孙子谋还有些眼色,保证绝不让胡家占便宜,这才从老爷子手下逃脱。 孙子谋心情不顺,又想到张员外行事,这才大清早把人叫来问个清楚。 二人相交莫逆,张员外也不想让他误会,才说了实话。 “有是有,但也绝不是胡宝珠那等货色。我娶妻必须是氏族子弟,再不济,也得如孙兄这般家世。” 小小恭维一番,孙子谋的脸色也由阴转晴。比起孙子谦的情报,他更相信张员外亲口所言。 两个人又碰了杯酒,一笑泯恩仇。 而隔壁包间就没这么好的氛围了,老太太抹了抹嘴,看着满桌没怎么动的菜肴想着要不要打包。胡宝珠已泪流满面,她听到了什么? 她千挑万选的男人结果对她毫无真情,她真心相待的哥哥只视她为草芥,将她拱手送人。 从一开始就没有娶妻,只有纳妾! 而无论是胡老大还是张员外,都把责任推到老太太身上,让她误以为…… 误以为老太太对她不好。 胡宝珠又气又悔,她不该轻信男人,也不该怀疑老太太。 胡老三与她同仇敌忾,看着泪流满面的胡宝珠,恨不得撕烂张员外的嘴! “胡老大真够缺德的,把自己的妹妹变作妾室。”孙子谋也开始吐槽起胡老大的不靠谱,以前上学的时候便是如此,明明是农家出身,却装得如同富户。孙子谋刚认识胡老大那会儿,也被骗了一回。 “他这种人为了钱财有什么舍不得?” 张员外提及胡老大唯有不屑,他这等身份能与胡老大相交不过为逗个乐,偏偏胡老大不知收敛,还想借着他更上一层楼,胆大妄为。 孙子谋也是如此想法,这些年若非胡老大在钱财上不吝啬,他也不想与之交往。两个人又谈到胡宝珠身上,无论胡老大如何,胡宝珠的确有几分姿色。孙子谋问张员外,万一胡宝珠见到张府女眷,知道事情始末又该如何? 对此,张员外毫无所谓: “生米煮成熟饭,反悔又如何?孙兄有所不知,昨晚她主动奔赴,若不是我还要点体面,当场就能把她哄上床。” 两个人嘀嘀咕咕,虽然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猜都能猜到他们的不怀好意。 胡老三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要跑到隔壁打烂张员外的脸。老太太抓住他的胳膊,一言不发,态度已经很明白。 不能去。 至少,不能现在去。 胡老三不听别人的话,但对于老太太的话不能不听。 他憋屈地垂下头,胸口快要爆炸。 胡宝珠则在无声落泪,她知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信任张员外,更不该信任胡老大。 老太太半阖着眼睛,坐如钟。无论隔壁说再过分的话,她也能够保持镇定。 老太太就是胡家的定海神针,她镇定,胡老三和胡宝珠也镇定了下来。 隔壁还把酒言欢,两个大男人一个说: “张兄这回不误会我了?” 另一个说: “不误会,不误会。” 简直肉麻到极点。 二人沆瀣一气,把胡家人贬得一文不值。 孙子谋又开始诉苦,他被胡家老太太坑惨了! 一万两银子的欠条,他在老爷子面前保证得痛快,但怎么拿回欠条他也没招。思来想去,或许可以从胡老大身上做做文章。 对此,张员外有不同见解: “胡家老太太的确有些手段,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按照张员外所说,他们可以用老太太手中的玉佩大做文章。那玉佩并非皇室之物,老太太却说出那样一番话,他们大可以借用此事,让胡家老太太自食恶果。 两个人凑到一起商议,在外面光鲜亮丽的二人,背地里干的全是阴谋诡计勾当。 什么谦谦君子,儒雅之风,完全都是骗人的把戏,真正的他们龌龊又下流,令人作呕。 胡宝珠的眼泪不知何时停下,她的目光越是坚定,也越发从容。 过了好一会儿,隔壁才没了声音。张员外和孙子谋相携离去,出了门,二人又是谦谦君子风。 但这回,胡宝珠再不会被其所惑。 老太太看看胡宝珠,又看看胡老三,问: “还回张家吗?” 胡宝珠闻言立即起身,跪在老太太面前,诚恳认错: “娘,我错了。” 这世上,只有老太太对她最好。今日若非老太太登门,她怕是要在张家了却残生,说不定还会被张员外所骗,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想到那样的情景,胡宝珠打了个哆嗦。她满眼孺慕地望着老太太,这辈子她再无他想。 第13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八天 老太太如愿将胡宝珠带回了家,张府则闹翻了天。还未进门的十三姨娘投河自尽,看守的丫鬟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而之前嘲笑胡宝珠的三姨娘、七姨娘也免不了受牵连。 随着丫鬟的一声吆喝,张府所有人投身于寻找十三姨娘的队伍中。但找来找去,也寻不到胡宝珠的身影。不知谁喊了一声:“许是飘出府了。” 这回,女眷们都不必寻了,张府的家丁急三火四冲出府外,将流过张府的河翻了个底朝天。 张员外吃了酒,又与孙子谋解除误会,想到晚上将把胡宝珠纳进门,正值春风得意,满面桃红。忽闻管家说胡宝珠投河自尽,醉酒醒了大半。 “投河,为何要投河?” 张员外一下子抓到了问题所在,他将胡宝珠哄得连老娘都顾不得也要给他做妾,自认一切尽在掌握,这才半天工夫,怎么就投了河? 管家支支吾吾将三姨娘和七姨娘遇到胡宝珠的事给说了,其实这也没错,只怪员外将自己描述得太好,以至于胡宝珠得知府上还有其他姨娘一时受不了刺激,才走了投河的法子。 张员外的酒彻底醒了,一时间无语至极。什么三姨娘、七姨娘,他都快忘了她们长什么样,不过好吃好喝在府中养着,竟给他闯了这么大的祸! “找,就算是尸体也要给我找到!” 张员外怒发冲冠,阴沉着一张脸好像随时都能爆发,管家战战兢兢遵从,赶紧加派人手去寻找胡宝珠。 府内、府外搜了个遍,胡宝珠的身影一无所获。按照河流的流势胡宝珠此刻怕是已经被冲进汪洋,再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府地牢中。 打扮艳丽的美人儿缩至角落,在她不远处躺着是身着罗衣,却半死不活的七姨娘。三姨娘浑身的血液涌上头颅,她连七姨娘是死是活都不敢查看,只蜷缩着身子颤抖着流下两行清泪。 胡老大高高兴兴迈进张家门,过了今晚,他就是张员外的大舅哥,想想心里就开心得不行。看着张家精致幽美的府邸,胡老大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也能拥有这般美的住处。 门房恭恭敬敬将他请进门,就连管家都对他格外遵从,这是以前胡老大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宰相门前七品官,张家的管家比起衙门里的铺头也不遑多让。每每遇见,管家仅对他客气行礼,哪里如现在这般恭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管家也知道胡宝珠得了张员外厚爱,他这个大舅哥的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胡秀才,员外在里面等您。”管家冷不丁开口,打断了胡老大的美好畅想。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走到了正厅。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张家的规矩大,正厅迎接必是达官贵人。他虽是一介小小秀才,却因为姻亲之故得张家极为看重。 “有劳。”胡老大端得一派从容,迈开步子进了正厅。如管家所言,张员外早已恭候多时。他面前摆了一桌子菜肴,却并未动筷。明显是等着胡老大而来。 “张兄。” 胡老大特意喊了一声,还未行礼,张员外已是大惊失色,忙上前阻拦: “不敢,胡兄有礼。” 他冲胡老大行了一礼,胡老大坦然接纳。 什么身份干什么事,说什么话,自诩张员外大舅哥的胡老大摆足了大舅哥的谱儿,就连对待张员外他都格外孤傲。 张员外并无不悦,还恭敬地将胡老大请作上席,两个人把酒言欢,好不欢乐。 酒过三巡,胡老大正想提及胡宝珠过门的事,虽说是纳妾,但胡员外的意思是此乃正式娶妻。娶妻总该下聘。 之前的五千两银子进了老太太口袋,胡宝珠为了张员外只身前来,舍弃了胡家,作为丈夫,张员外总该有嗲表示。 他才刚起了个头,张员外却展开一张银票说是送给胡老大。他能娶得如此良配,胡老大从中出了不少力,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胡老大本没把这张银票看在眼里,但展开一看……狠狠吞了下口水。 “五千两!” 独独给他的五千两银子! 胡老大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虽说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可真的独属于他,胡老大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得了五千两银子,他还做什么官啊! 当官能这么挣钱? 可惜,他只有一个妹妹,两个女儿也已嫁人。 但……他还有侄女! 胡老大一瞬间找到了发财致富之道,不容张员外多言,已经举起酒杯说些赴汤蹈火的誓言。 张员外给的实在太多了,他心里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 那就对了。 张员外又言,张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大。张家的妾都有卖身契,胡宝珠虽是作为妻子而娶,可贵人不知道。若是贵人以后要查看胡宝珠的卖身契,他不好交代。 也算是为了胡宝珠好,他希望胡老大能将胡宝珠卖予他。 当然,不过走个过场,万一贵人问起时能搪塞过去。 卖身契? 胡老大虽然在金钱的攻势下有几分醉意,可到底还存了几分良心。老太太总说他卖了侄女卖妹妹,他打心眼里不肯承认,可如今……真要卖妹妹了?为了五千两银子? 张员外见他迟疑,转身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后放到胡老大面前。 “我知胡兄爱妹心切,一点诚意,若是我对不起宝珠,胡兄大可以以此安置宝珠。” 小小的木匣子,还没有成人一只手大。胡老大本来不以为意,待看到里面整齐存放着两万两银票后,金钱攻击着大脑彻底沦陷。 两万两,是两万两银子! 他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定是两万两银票后,整个人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 有了两万两银子他就可以做官,他就不必寄人篱下看秦氏脸色,就连老太太也要对他以礼相待,谁还敢再看不起他! 胡老大伸手就要拿出银票,木匣子却被张员外抢走。 “胡兄,我刚才的提议?” 他要胡宝珠的卖身契,只要胡老大给了卖身契,这些银票便都是他的。 “我写!”胡老大再无迟疑,泼墨挥毫写下胡宝珠的卖身契。 第13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三十九天 胡宝珠回到胡家,整个身心得到极大解放。她如获新生,整个人也变得与以往大相庭径。 “三嫂,今日午饭我给你打下手?” 胡宝珠你捏着帕子,怯生生看向小田氏。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刁蛮,似乎还很怕小田氏会拒绝。 小田氏受宠若惊,她何曾见过这样的胡宝珠? 端详了会儿,胡宝珠不像在开玩笑,才笑着解释: “嫣儿现在用着家里的厨房,三餐她顺手就做了,用不着咱们。” 胡嫣儿的点心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秦氏昨日还派人传话想要加大产量,她现在教着胡家女眷都做点心,每日忙忙碌碌。 老太太不收她赚的钱,厨房还任由她用,胡嫣儿就承担了家里的饭菜。不但口味好,还顿顿有肉,有些人刚开始还说点风凉话,吃人的嘴短,现在也闭起嘴巴,老实做点心了。 胡宝珠忙着她的婚姻大事,对这些事并不清楚。她也是才知道,那般瘦弱的胡嫣儿已经承担起整个胡家的家用。 她比不过胡嫣儿,复而又问: “那我去割草。” 家里养牛又养羊,还有一堆小鸡崽,肯定需要草料。 让从未割过草的胡宝珠割草? 小田氏觉得不可思议,她吃惊地望着胡宝珠,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从昨日开始就变了样。 “这哪儿用得着你啊,都是张毅他娘的活。” “那盖厂房……” “这就更用不着咱们了,娘有心改善村里人条件,谁来盖房就给谁工钱。你若去帮忙,抢了人家的活,人家挣不到钱还要怪你的。” 无论胡宝珠提什么,小田氏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但也不是借口,就是现实。 现在的胡家别说用不上胡宝珠了,就连她也少了许多活。 “那我能做点什么?” 胡宝珠从未有一刻这般期待为家中做些什么,她这辈子估计也嫁不出去,总待在家里,不能什么都不做。 以前,她把自己当姑娘,当客人。可不嫁人后,她就是实实在在的胡家人,能为家里分担,她才觉得自己是胡家人。 小田氏觉得胡宝珠古怪,但也没敢多问。想了想,指了个方向: “你四嫂在绣花,不如让她教你绣花?” 这活轻省还费时间,估计能让胡宝珠消停会儿。 胡宝珠面色一红:“好。” 她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连绣花都不会,说出去只有脸红的份儿。 小田氏不是在取笑胡宝珠,她就是没想那么多。 胡宝珠离开后,小田氏忙去了老太太屋内,将胡宝珠的变化说给老太太听,末了还问: “娘,宝珠怎么了?” 不刁蛮任性的胡宝珠,她相处起来觉得不舒服。 老太太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吃一堑长一智,开悟了呗。” 胡宝珠离家出走这事除了老太太和胡老三谁都不知道,家中人也只以为老太太大清早的带着儿女去了城里逛街。 自从老太太二话不说给胡老四在城中开了间铺子,大家对老太太行事已习以为常。小田氏没能从老太太这里得到有效信息,也不敢多言。 老太太虽然对胡老大不屑一顾,但对于唯一的女儿好像还是很上心。小田氏生怕哪里惹到老太太不快,没在胡宝珠的问题多作纠结。 她不管老太太的女儿,但她可以管自己的女儿。 “娘,我,我爹身子骨不好,我想回家看看他。”小田氏面露忐忑,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晃动,想要看着老太太,却不敢与之对视。 无论她是不是秀才公的娘,在老太太面前,从来都很卑微。 老太太听了一顿,忙言: “那不还赶紧去?今儿就去,让老三赶车送你。” 孝道乃人之常情,老太太并非不近人情,小田氏的爹身体不好,别说回去探望,便是照料几日也是应当。 老太太的热情反倒让小田氏受宠若惊,她赶忙推脱: “就几步远的路不用赶车。我想将嫣儿带回去,我爹之前就总念叨她……” 小田氏的眼神晃动得更厉害了,浑身的寒毛竖起,就怕被老太太看出端倪。 老太太什么端倪也没看出,小田氏的理由无懈可击,做长辈的思念小辈无可厚非。 “是该回去看看。点心的事悦儿也能做,等嫣儿做好前面的工序,你们就一起回去。” 老太太这边放了行,小田氏一个劲儿道谢,差点喜极而泣。 “谢谢娘,谢谢娘。”她就差给老太太跪下道谢了。 老太太从她的感谢中看出了浓浓不安,不由反省自己平日是不是对小田氏太苛刻了,不过是回趟娘家也值得她如此感激? 小田氏回房收拾好行囊,一问才知道胡嫣儿去了山上。每日上山几乎成为胡嫣儿的必修课,做点心再忙碌,她也不忘到山上溜达一趟。 小田氏唯恐误了时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胡老三被她走得眼晕,一扭头到门口等人去了。 远远就看到一颗小炮弹似的铁牛飞奔而来,嘴里高喊着: “奶,奶……” 胡老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是他的儿子,却对老太太如此亲近。但转念一想,铁牛对老太太亲近也是好事,得了老太太喜爱,铁牛的前程才好走。 眨眼的工夫,铁牛已经跑了回来,见到胡老三,他拘谨地喊了声“爹”,不等胡老三发话,已经如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子。 “奶,奶……” 他脚底抹油,都没顾得上小田氏,一溜烟跑进了老太太屋中: “奶,三姐在山上遇见头带崽儿的野牛,还给赶回来了。” 铁牛的小脸儿红扑扑,一双眼睛亮闪闪,即便跑得大汗淋漓,也依旧不减热情。 他上前拉住老太太的胳膊,一个劲儿往外拖。 “奶,快跟我看看,那头牛长得可漂亮了!” 老太太被他闹得没法,只得跟了出去。 待看到胡嫣儿赶回的那头野牛,差点出言问候老天。 黑白相间的花色,硕大的体型,尤其是肚下垂乳一看便知正在产乳期——这是头奶牛! 据她所知奶牛产自欧洲,这个时代根本未曾传入,胡嫣儿在哪个犄角旮旯能发现到奶牛啊! 而且,还是一头无比温顺,愿意随她回家的奶牛。 不愧是老天爷的亲女儿,这小灶开得……让人牙根痒痒。 第14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天 胡家少了头黄牛,多了头奶牛。因为独特的花色,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因这独特的花色,十里八乡都没见过,说是野牛也没人怀疑。而作为捡到奶牛的当事人,胡嫣儿已经随着小田氏回田家庄去了。 老太太将奶牛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再看旁边那头配套小牛犊,更觉得老天爷对待亲闺女无比上心。什么事都给安排好了,女主只要努力奋斗就行了。对比她家祖宗…… “祖宗怎么了?”系统好奇地问。 老太太:忘了,这还有个小间谍。 “咳,没事。” 可不敢背后说祖宗坏话,有了系统后她的日子的确顺遂许多。 张冯氏又提了一只空桶来,她脸上挂着笑容,见老太太对奶牛好奇,她也有诸多好奇。 “老夫人,这牛的产奶量怎么这么大?我都挤了两桶了,还有奶。” 这若换成平日里的黄牛,两只桶都挤不满。 老太太:“……”因为这种牛主要作用就是产奶。 老太太也不能显得太有见识,沉吟片刻,道: “产奶量这样高,不如就叫它奶牛。” 也算为它正名了。 因为胡嫣儿这只蝴蝶效应的小翅膀,奶牛在宋朝就进入了我国。老太太已经能够想到随着点心的风靡大宋,牛奶也将投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 她是不是得开一家养牛场? 老太太想法天马行空,她的未来属于星辰大海。 “奶牛?这名字可真形象。”张冯氏不懂那么多,她就觉得每次说个什么老太太总是见解独到。 能产很多奶的牛,不正是奶牛吗! 两个人一边挤奶,一边聊着奶牛的饲养,不亦乐乎。 铁牛钻了头进来,见到老太太后忙跑上前告知: “奶,大伯回来了。但被姑姑给吓着了,说要把她送回张家。” 铁牛撇撇嘴,对大伯的所作所为十分不屑。可惜他人小力量小,搞不定大伯,才来找老太太帮忙。 胡老大得了张家给的两万两银子,转过身就将银子买了官缺。这回实打实买官,他已经畅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 想到老太太对他的不满,胡老大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家嘚瑟一圈。但刚进胡家门,就瞧见了从屋里出来的胡宝珠。 胡宝珠怎么在这儿!她不该待在张府吗? 胡老大上前一问,竟然发现胡宝珠压根没和张员外成亲,洞房花烛夜也不存在。两万两银子他拿着不安,说什么也要把胡宝珠扭送回去。 胡宝珠已经知道了张员外府中的众多妾室,也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又怎么会随着他回去?两个人闹得不行。 老太太随手拿起擀面杖,大步朝前院走去。 “珠儿,你听我说。张家的富贵日子在后头呢,将来你会感谢大哥的!” 胡老大也怕胡宝珠再把老太太闹腾起来,不由分说捂住她的嘴巴,扛起来就往外跑。 这会儿他腰不疼,腿不软,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胡宝珠“呜呜”哭个不停,现在的她终于明白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可惜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根本反抗不得。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痛恨自己去错信他人。 出了胡家的门,胡老大疾步将胡宝珠扛上了马。幸亏他为了显摆骑马而来,否则还真无法制约胡宝珠。 刚将胡宝珠扛了上去,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学生张毅,见过胡秀才。” 声音起得突兀,吓得胡老大差点跌倒。他回过头看到斯文的张毅,没好气叱道: “让开。” 他现在赶着去张家,没时间理会一个后辈。 张毅却像听不懂似的,并不让开,反而上前一步挡住胡老大的去路,还看向马背: “这是……” 胡宝珠像件货物一样被横搭在马背上,她扭头看到张毅,不管不顾大喊: “张毅,救我。他要将我卖掉。” 好不容易见到个人,胡宝珠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不放。 胡老大听不得这话,呵斥: “珠儿,我也是为你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别乱说!” 转过头,对张毅更没好态度: “还不让开!” 无论被呵斥还是被无视,张毅都是一副斯文模样,他身着长衫,身形瘦弱,脸色也有些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 胡老大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却当自己是个人物。 “胡姑娘不想随你走,还是把她放开。” 他居然敢命令胡老大做事? 本就在气头上的胡老大一脚将他踢飞,嘴中咒骂: “滚开,就你个病秧子还敢管我的闲事?” 张毅在上河村也算个知名人,不是因为他的成就,而是因为他每逢考试必定病倒。导致书念了多年,身上却无半点功名。胡老大本就捧高踩低,他一个秀才在村里还没怕过谁,被个后辈教做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张毅被踢倒在地,脸色更加苍白。 “张毅!” 胡宝珠大惊,她这才意识到张毅根本救不了她。 胡老大已经翻身上了马,一抬头,刚才还挣扎着起不来的张毅又挡在马前。 “放开胡姑娘。” 这回,他的态度也强硬起来。脸色虽显苍白,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张毅,别管我,快去找我娘。”意识到张毅救不了她,胡宝珠也不想让张毅白白受罪。赶紧去找老太太,说不定还能救她。 但张毅同样知道,只要放走了胡老大,单凭牛车根本追不上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胡老大拦住。 他高高仰起头,瘦弱的身躯却仿佛力量十足,能够支撑起所有的事情。 “胡姑娘,我不能眼看着他把你带走。” 他如一座山一般屹立不倒,这一刻的他无比高大。 胡宝珠欲哭无泪,想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能将他如何? “让开!”胡老大又呵了一声,但执拗的张毅纹丝不动。 时间不等人,胡老大没工夫和他耗下去。 “好,今日是你不让在先,莫怪我不留情面。” 他已经警告过了,张毅执拗至此,他也没得办法。 胡老大拉紧缰绳,马受了勒扬起前蹄,马蹄不避人,看准了似的朝张毅而去。 “不,不要!” 胡宝珠努力想要拦住胡老大,但她丝毫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马蹄踏上了张毅的身体。 危急关头,一根木棍划破长空直直打在马蹄之上。受了痛的马蹄收了回去,身体更加后仰,胡老大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谁! 第14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一天 老太太拿着擀面杖气冲冲而来,还没开口,胡老大已两股战战。 “娘……”他看到老太太就不自觉发抖,冷汗一个劲儿往外冒。 “给我滚下来!” 一声呵斥石破天惊,老太太眼睛上吊,翻出的白眼球和死鱼眼一样,看得人心惊胆颤。 胡老大和张毅闹腾的时候已经有邻里察觉,此番老太太露面,一个个都围了上来,好奇驻足。 胡老大最爱脸面,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溜光水滑的擀面杖寒气逼人,他知道自己若是下了马难逃一顿“棍棒教育”。 被当着胡家人的面打了一顿,好歹村民们还不知此事。可若是被当着村民的面打,他往后将再无颜回村。 权衡利弊下,胡老大决定不下马,直接走。 “娘,恕儿子难以从命。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鼓足勇气,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老太太被气笑了,几天不见,胡老大长本事了。 她冷着一张脸,气势十足高喊: “胡老大,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把我把你打下来!” 中气十足的吼声不但镇住了胡老大,也镇住了闻讯赶来的村长几人。 村民们只觉得老太太气魄不可小觑,但从未见过棒打胡老大的村民压根没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村长和一众族老面面相觑,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的他们赶紧疾步而来,想要阻止老太太的行为。 但终究,胡老大作死的本事比谁都要迅速。 未免真被老太太打下马,胡老大铆足了劲往前奔。 “嗖!”一道利剑划破空际,胡老大只感觉后背一阵冷风袭来,出于本能往旁边避让,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胡老大当即眼前一黑。 幸好手中还扯着缰绳,否则非得掉下马去。 这还不算完。 胡老大的眼睛还没能睁开,不知从哪忽感一阵劲风袭来,强大的求生本能让他拼命狂喊,“啊,啊,救……” 若说刚才的闷棍还只是冷风,那么此刻的劲风则如北风呼啸,强大的杀意令胡老大浑身僵直,他忽然有种生命殆尽的错觉。他会死,他一定会死! 又是一记闷棍打在胡老大肩头,那种被命运掌控的僵硬感转瞬即逝,只听老太太怒吼: “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相较于生命被掌控的无力,老太太的呵斥都显得那般亲切。 胡老大麻溜地翻下马,一路小跑来到老太太跟前,只有这样,他心中的那份被命运捏住的感觉才会减轻。 “娘……”胡老大深情款款喊了一声娘,此刻的他觉得老太太那张冷漠的脸庞也变得慈眉善目。 “啪!” 一根长棍迎面而来,重重地打在胡老大肩头。他闷哼一声,倒退数步也没让自己跌倒。 “娘。”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却执拗地奔向老太太。 相较于死亡的恐惧,还是老太太的棍棒更亲切。 老太太阴沉着一张脸,谈不上亲切,更无慈爱。上吊的三角眼翻着厚厚眼白,就像吊死鬼一般。 “回去。” 随着老太太的呵斥,胡老大乖乖进了胡家的门。什么胡宝珠,什么功名利禄也比不上他的性命重要。 紧赶慢赶终是慢了半步的村长等人见到胡老大这般乖巧,彼此互看了一眼,也跟着进了胡家门。 胡宝珠被张毅和胡老三搀扶下马,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好言跟张毅道了谢随着胡老三回了家。胡家的热闹没了源头,碍于他们都得过胡家的恩惠,村民们自觉退离胡家范围,却也没走远,三三两两凑到一起隔着老远张望胡家,都希望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刚才老太太打了胡老大好几棍,堂堂秀才公被打,胡老大能善罢甘休? 被村民们附加各种能耐的胡老大此刻乖乖巧巧跪在地上,老太太坐在正中,旁边则坐着村长、族老几人。胡宝珠站在老太太身侧,女眷们都与她站在一起,胡老三则带着铁牛站在门口,像个门神一样好像生怕谁会跑掉一般。 谁会逃跑? 除了胡老大,再无他想。 “娘,我也是有苦衷的。咱们收了张家的聘礼,怎么能不把人嫁过去!” 胡老大声泪俱下,反正已经被老太太在大庭广众下打过了,他现在厚着脸皮诉说自己的苦衷,只期望有人能站在他的一方,对阵老太太。 老太太眼皮一翻,直勾勾的目光带着强大压迫。 “嫁?你确定是嫁!” 胡老大自知理亏,不敢说话。他偷偷看向胡宝珠,纳妾这事他没告诉过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明摆着知道了,是胡宝珠说的? 胡宝珠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扭过头不予理会。 老太太见胡老大一副所有人都欠他的丧模样,遂看向众人: “正好大家伙都在,今儿个就给老太太我评评理。” 她将胡老大如何与张员外结识,又如何欺瞒胡家人,坑骗胡宝珠为妾全都说了。 村长几人本觉得老太太当众打了秀才公实在过分,这会儿全都坚定地支持老太太。 “胡老大,你干的这么叫什么事啊!” 族老深叹了口气,他是看着胡老大长大的,可这孩子越长越歪,连送妹妹嫁人一事都能做出。 族老说得浅显,胡老大不以为意,村长则说得明白许多。 “宝珠就算不是秀才的妹子,哪怕她只是胡家人也不必给人做小。” 胡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上河村的村民眼见也能跟着得道升天,这种时候,作为“龙头”的胡家却闹出送女儿做妾风波,让村里人怎么看,让县太爷又怎么看? 胡老大若是让妹子给人做妾,他的前途基本也到头了。 前途? 有银子才能有前途。 胡老大深谙此道,但此刻却没法坦言。 猝不及防,一根擀面杖横在他眼前,胡老大打了个哆嗦,那份不愤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老太太冷面不改,目光里带着浓浓探究: “说,你还干了什么坏事!” “没……”一个字刚出,老太太的擀面杖已经毫不留情打在了胡老大身上。强大的疼痛感让他的话未经大脑秃噜出来:“我给珠儿写了卖身契。” 第14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二天 所有在场的人大惊失色,村长未免胡老大没有说清楚,忙起身问: “什么叫‘卖身契’?你把宝珠卖给张家了?” 不怪村长震惊,这种事放在哪里都是很炸裂的存在。 卖妹妹? 别说胡老大一介秀才,便是普通人家这个年头都不会如此。 胡老大不想作答,但在擀面杖的威胁下不得不点了头。 胡宝珠直接晕厥,她以为逃离了张家就能有新的开始,可原来……她的命运早已决定。 丛氏和小田氏七手八脚将她扶起,可胡宝珠的心已死,任凭如何拯救也没得生机。 “慌什么?”老太太一言定乾坤,原本慌乱的场面随之安静下来。 胡宝珠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太太,情难自禁: “娘,我被卖了,我被大哥卖了。” 她嘶吼着,她咆哮着,她的一颗心跌入谷底,再无生机。 老太太从姜氏手中拿过手绢,细心地给胡宝珠擦干眼泪,不以为意: “他卖得着吗?” 老太太的话就犹如定海神针,刚才还哭闹不止的胡宝珠瞬间安定。她不解地望着老太太,一双眼睛加了泪水更犹如明珠般璀璨。 宝珠,宝珠,这一刻,老太太忽然明白了她名字的含义。 老来得女,胡家夫妇不求女儿大富贵大,有多大成就,他们就希望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胡宝珠刁蛮又任性,她也同样天真又纯粹,她喜欢谁就真心对谁,她讨厌谁也是如此。想要走进她心里不难,想要被她真心对待更是容易。 老太太抚了抚她额前竖起了绒毛,慈爱又尖锐: “你又不是没有娘撑腰,他一个做哥哥的能卖得着你?” 长兄为父,胡老大写下的卖身契或许有效。但老太太尚在,胡老大又有什么本事能替妹妹做主? 尤其是老太太的表现,她在胡家说一不二,谁敢惹她不快? 胡宝珠一下子便想通了,她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对未来又有了憧憬。 “娘……”她紧紧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这一刻心才安定。 老太太安慰一笑,“回屋休息,娘会给你一个交代。” 老太太冲丛氏使了个眼色,丛氏立即会意,扶着胡宝珠回了屋。 小田氏和姜氏也跟了上去,老太太要整治儿子,她们做儿媳的也不便在场。 女眷们都离开了,屋子里还剩下不少人。当着各位族老的面,老太太一点儿面子也没给胡老大留。手边的擀面杖散着寒气,老太太本人更是气势十足。 “银子呢?”她看向胡老大。 胡宝珠的离开,让胡老大松了口气,但老太太的提问又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什么?”他装傻充愣,老太太直言: “珠儿的卖身钱。” 谁还不了解谁?就算没有系统的剧情,老太太也能猜到,想要胡老大亲笔写下卖身契,张家的付出一定不小。 把银子,拿出来。 “娘……”这回换胡老大的心跌到谷底,他不肯承认张家给了银子,老太太也不和他废话。 “老三,搜身。” 胡老三对此早有经验,他单手压制住胡老大,一手往他怀里掏。 “娘,没有,真没有。”胡老大翻来覆去不肯老实,话里话外全是无辜。 搜完身,胡老三也告诉老太太: “娘,没有。” 胡老大心下一松,自从吃过几次亏后,胡老大再回胡家必定将身上的银子小心藏起,再不给老太太丝毫抢夺机会。 他看似老实地跪在地上,脸上挂着不愤,尤其是胡老三搜他身的愤怒更如有实质。 几位族老也觉得此事有些过分,胡老大毕竟是秀才公,于上河村有大贡献,岂能…… 碍于他的所作所为,没人替他发话,也都好奇胡老大能为了多少银子出卖妹妹。 没错,几位族老与老太太想的一样,没银子的事胡老大从来不干。他能卖胡宝珠,张家肯定出了不少银子。 没有不代表不存在,老太太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胡老大: “藏哪儿了?” “没有,真没有。我也是一时糊涂……” 胡老大又开始诉说无辜,他的那套话术老太太懒得听。 “老三,去城里问问你大嫂,把他屋里也搜一搜。” 胡老大能藏钱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老太太挨个排除,胡老大从容不迫。看来,这些地方都不是,老太太越说,胡老大越硬气,到最后居然还得意起来。 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没有钱,但他照样卖了妹妹,按照胡家家法,打上一顿都是轻的。 老太太的擀面杖毫无征兆冲着胡老大而去,这回没有留力,胡老大一棍被打趴在地。 “娘?”胡老大蒙了,没搜出钱,老太太为何打他? 为何打他? 老太太看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娘什么娘,你把珠儿给卖了,还有脸回来!” 银子算什么?卖身契才是重点。 胡家又不是吃不上饭,还美其名曰“耕读世家”,这就是家族教导出来的风范,把如花似玉的妹妹给卖掉? 老太太的棍棒如雨点密集落下,任凭胡老大蹿到哪里,也逃脱不掉“棍棒教育”。村长几人刚开始还想阻拦,当感受到老太太的棍风瑟瑟后全都退了后。 老太太打儿子天经地义,他们几个若因阻拦而受牵连就是无妄之灾了。 胡老大从发抖到躲闪到愤怒,想他也是要当官的人了,还要被娘打?这让他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将来的下官? 即将为官的喜气冲淡了阴霾,胡老大奋起反抗,冲着老太太叫嚣: “银子我都买官了,有本事你就去找官家要回来,否则就别挡我的官路。现在对我好点,将来我为官后还能照拂一些,否则……” 胡老大像只高傲的斗鸡,畅快淋漓地高喊着即将为官的美事,他眼中全是光彩,恨不得现在就告诉众人,以后见到他全都得下跪行礼。 国法大于家法,他是胡老大不假,可他也可以是胡县令,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那波存在。 谁也不得在他面前放肆! “啊!” 胡老大的美好畅想还未说完,忽而当头一棍袭来,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第14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三天 老太太拿了块上好的砚台,又取了捅牛奶,想了想从屋内拿了块料子加上十两银子一并送去了隔壁张家。 胡宝珠被胡老大掳走,若非张毅出面制止,很有可能来不及等不到她出面。若胡宝珠正被胡老大送给张员外,老太太哭都没地方哭。 张艾推辞不收,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谢意。张毅也说都是乡里乡亲,谁看到都会帮上一把。 “除了感谢张毅,也为感谢你。” 老太太看向张艾,在她狐疑的目光下,淡定开口: “感谢你手下留情,留了我家老大一命。” 此言一出,气氛僵硬。刚才还面带笑容的张家母子顷刻绷紧了脸色。 胡老大将胡宝珠掳上马,最开始的棍棒和中间的棍棒袭击皆非老太太所为。只因老太太出现的时机刚刚好,让人错以为都是她干的。 别人会有此想法,但老太太知道自己没有动手。在场的人都是乡下人,别说能破长空,便是挥舞木棍也不伦不类。除了张艾,不作他想。 中间那棍,张艾是想杀了胡老大,只因老太太反应迅速挡住了她的棍棒,这才让胡老大幸免于难。 老太太不怪张艾如此,听胡宝珠说胡老大几欲杀了张毅。唯一的独子遭受杀机,做娘的有本事报仇当然得报复回来。若老太太是张艾,肯定也会这样做。 但老太太不是张毅的娘,而是胡老大的娘。她可以把儿子打得遍体鳞伤,却不希望儿子被别人伤到。 僵硬的气氛还在蔓延,张家母子谁也没动,目光透着冷冽。在某一刻,老太太觉得这不像在乡间,反倒像在战场上的指挥部。在严肃之下,老太太坦然一笑: “养不教父之过,如今我还在,胡老大犯了事自有娘教导。如若哪天我不在了,他若再不知死活犯到你手中,便是杀了也活该。” 老太太的话毫不留情,也将自己的想法讲明。她活着时,胡老大是她的责任,她见不得别人打他。若她死了,一切都是命,胡老大再犯事杀了也就杀了。 从不能打,到能杀,老太太的拳拳爱子之心张艾体会透彻。 都是做娘的,反观她自己,若谁敢当着她的面打她的儿子,她也不会留情。可若是儿子有错,被人杀了……的确活该。 “这……”张艾心中那口气忽然就松了,她一向不曾信任旁人,这一刻竟与老太太有了感同身受的默契。 老太太摆摆手,笑意满满,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你教我那几招功夫真好使,我也就是脸皮厚,央着你再教我几招。” 真功夫才是真本事,平日里觉察不出,一旦实战感受明显。老太太明显感觉到这回棒打胡老大不但比以前更轻松了,许多招式也运用得当。 她腆着脸笑容讨好,张艾也没了戒备。 “这有何难?” 自从得知老太太力大无穷后,她就想多教教老太太一些防身本事。纵老太太年纪偏大,但这世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打起来,能教一个是一个。她正愁没机会教导老太太,老太太便找上门,张艾喜不自胜。 既是教学,老太太的理由也很充分: “这便是教学的谢礼,不可推辞。” 她是学生,张艾不受她的束修,总不能连学生的一点心意也不收。 老太太有一张巧嘴,说得张艾推辞不得,只能收下。 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认认真真,年纪相差极大的二人却相处和谐。看着张艾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张毅静静离开院子。 老太太和张艾又学了新招式,张艾说她是练武奇才,她也觉得自己骨骼惊奇。 老胳膊老腿儿还能这样折腾,没有骨折、受伤简直神奇。 带着好心情回到家中,正碰上回到家里的胡嫣儿。胡嫣儿绷紧一张小脸,没有回家的喜悦,见到老太太时还瞪了一眼。 老太太:“……”我怎么得罪女主了? “嫣儿,回来了。你娘呢?”老太太耐着性子与她招呼,往她身后一瞧,并无小田氏的身影。 今儿早上,母女俩是一块回的娘家。 “不知道。”胡嫣儿扔下一句话,就要往厨房走。 她离开了一天,对点心的事依旧挂心。但紧绷的一张小脸任谁看了都知道其中有事。 “发生什么事了?”老太太将她拦下,女主心情不好是小,老天因此降罪为大。 胡嫣儿瘪瘪嘴,不肯言语。老太太只能猜测:“是不是在田家遇上什么事了?你说,奶给你撑腰。” 老太太摆出架势,她说“撑腰”一点儿也不作假。 胡嫣儿心中一口气忽然就散了,她想了想,道:“娘要把我嫁给田家表哥。” “什么!” 老太太大怒,她以前说过胡嫣儿的亲事自己做主,小田氏在搞什么? 都不用胡嫣儿多说,老太太已经震怒。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就等小田氏回来。顺便,把胡老三叫来一起等。 结婚这般大的事,她才不信小田氏没找胡老三商量。若是商量了,胡老三也同意了,那她真该行家法,让三儿子知道她说的话不容反驳。 胡老三还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被老太太叫到跟前,什么话也不说,只让他站着。 幸好,没一会儿小田氏回来了。走的时候她包袱款款,带回去不少东西。回来的时候轻装上阵,别说包裹,连女儿都没有。 “娘?” 小田氏被坐在院子里的老太太惊了一下,忙看向一旁的胡老三,用眼神询问老太太在干什么? 胡老三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老太太让他站在这里,该不会是在等小田氏? “嫣儿呢?”老太太声音冷冷,听起来就不好惹。 小田氏本就惧怕老太太,听了这音儿连声音都在打颤: “嫣儿想在田家住几日,我说什么都不肯回来。娘,不若就让她多住些日子,那孩子吃了不少苦,难得有个坚持的事,咱们就随了她?” 她尽量让语气轻松,努力勾起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老太太没搭理她,看向胡老三: “老三,你也是这个想法?” 老太太虽没说更重的话,但她的语气听在胡老三心头打鼓。本在房内说得好好的,到了老太太面前胡老三利索改口: “我,我都听娘的。” 小田氏的反应比老太太大,她震惊地盯着胡老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在屋内说得好好的,到了正主儿面前又反悔,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相公。 还来不及感伤,老太太呵斥: “跪下!” 胡老三和小田氏本能跪地,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朝屋内喊了句: “嫣儿。” 胡嫣儿亭亭站了出来,面色不虞盯着胡老三夫妇。 小田氏惊惧交集,这一刻终于明白老太太怒从而起。 “嫣儿,你怎么……”后面的话停住没说,胡嫣儿替她说了: “我怎么逃回来了?” 胡嫣儿用了“逃”,毫无疑问,她已经把什么都和老太太说了。 第14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四天 小田氏跪都跪不稳当,她匍匐到老太太脚下,眼里已经蓄了泪水。 “娘,您听我解释,不是那么回事。” 唯恐老太太听信胡嫣儿的谎言,她拼命想要解释。 不是她为了逼胡嫣儿就范,才让娘家人将她关起来。不是…… “好,你说。”老太太便给她这个机会。 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是”的小田氏这会儿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不说也不行,老太太还等着她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是,是。我娘家侄儿一表人才,种地的一把好手;我大嫂干活利落,为人也和气。嫣儿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小田氏拼命为自己开脱,她就是想让女儿享福才算计她的亲事。她娘家处处都好,胡嫣儿凭什么看不上? 小田氏的道理充足,说到最后把自己说哭了。她一心一意为女儿考虑,怎么就没人知晓她的良苦用心? 小田氏哭得声音嘶哑,胡嫣儿冷眼旁观,老太太也提不起安慰的心思。 “我说没说过,嫣儿的亲事自己做主?” 她老人家挑出重点,这是小田氏给胡嫣儿介绍的婆家好不好的问题吗!她明明说过,胡嫣儿的亲事自己做主,小田氏还这般作态,说不好听的就叫以下犯上。 “老三!” 老太太一声呵斥,胡老三条件反射式应答: “说过,娘说过。” “既然说过,你们还敢给嫣儿找婆家,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老太太的音量一声高过一声,胡老三和小田氏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儿,连句反驳都不敢。 可别以为他们是真老实,若不是有老太太压着,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老三,跟我去后院。” 老太太好歹给胡老三留了颜面,叫去后院收拾。 小田氏瞬间想到了被关在柴房不知死活的胡老大,唯恐胡老三也遭此待遇,她不顾惊恐趴在老太太脚下祈求: “娘,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打老三。” 她听胡老三描述过胡老大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的鞭痕触目惊心,她不想自家男人也变成那样。 胡老大没有大嫂维护,她要坚决维护自家男人的尊严。 小田氏一副慷慨就义强势模样,老太太若想打胡老三,那就先打她。打不死她就不许打胡老三。 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想到,小田氏和胡老三这般伉俪情深。夫妻俩别的不论,感情倒是深厚。 可还没等老太太发话,胡老三已经怒了: “回去跪好,别惹娘生气。”胡老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他怒斥小田氏,似还责怪她对老太太不敬。 “老三。”小田氏愣愣地看着胡老三,这一刻也忘记了求情。 被胡老三又瞪了一眼后,她乖乖低下头,跪好。 胡老三随着老太太去了后院,后院静悄悄,无人打扰。胡老三擦了擦额上的汗,觉得他娘对他真好。 老太太当着全村人的面棒打胡老大,却肯给他留一份体面。 老太太疼他! 冲着老太太对他的疼爱,胡老三大着胆子叫了声娘。 冒着寒气的擀面杖立在离老太太不远的墙角,她没有去拿,而是坐了下来。 胡老三松了口气,喜悦还未呈现,心又提了上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不给嫣儿相看?”老太太的声音平平,胡老三觉得自己心在打鼓,他想也没想便道: “不会!娘对我最好,对孙辈也一视同仁。娘不给嫣儿相看,定有娘的道理。” 胡老三说得坚决,老太太对他好,他也对老太太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世上真有这等不计回报,真诚以待的儿子? 老太太摇摇头: “你在怨我。” “我没有!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胡老三急得快哭了,他对老太太的忠心天地可鉴,绝不可能去埋怨什么,因为他觉得老太太做得足够好。 胡老三怨恨自己连句话都说不明白,说来说去反倒惹老太太误会。七尺的汉子说哭就哭,反倒把老太太哭蒙了。 “好了,别哭,娘信你。” 她也是怕了胡老三的眼泪,对于这个老实儿子连几句忽悠都觉得在欺负老实人。 胡老三对老太太有心,老太太也和他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你还没看出来吗?”老太太语重心长,让胡老三好好思量。 胡老三:“……” 看出什么来? 行了,也不用指望他自己想明白,老太太直白告诉他: “又是野鸡,又是野羊,现在连野牛都出来了。做点心做到风生水起,连你大嫂都和颜悦色。你何时见过你大嫂对咱们家这般和气过?” “娘?”胡老三还是不懂,但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痴儿,你这个女儿绝非池中物,有大造化。说不定就是财神人下凡历劫。你只想让她早早嫁人,就不想想凭她的能耐,嫁谁都将衣食无忧。不是在咱们求嫁,是人家求娶。广清今日是秀才,求娶的人便是秀才;他日广清成为举人,求娶的人便是举人。你舍得让嫣儿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 老太太几乎把想法捏扁了,揉碎了塞进胡老三的脑子中。 胡老三若是真心为女儿后,就不该耽搁她的前程;他若是唯利是图,更改将胡嫣儿护在掌心。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让胡嫣儿这样早嫁人。 胡老三努力理解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也不催促,等着他自己想明白。 过了一会儿,胡老三恍若,在老太太期待的目光中迟疑着问: “娘,嫣儿真是财神爷下凡吗?可财神爷不都是男人吗?” 财神爷的画像画得清清楚楚,是有着黑色胡须的壮年男子。 他闺女儿是财神爷下凡? 他怎么听着这么邪乎? 老太太:“……” “神仙都无表相,就和菩萨一般不分男女。再说,咱们都是凡人谁又知道天上到底如何划分,兴许有男财神、女财神也不一定。” 说来说去,胡嫣儿身份不凡,就算不是财神化身,那也是神仙化身。 天上的仙女晓得不?你觉得谁能配得上? 胡老三:配不上,配不上,谁都配不上。 第14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五天 闺女是财神化身? 这话胡老三信,小田氏却不信。 但想到胡嫣儿这些日子的确从山里找回不少好东西,又有点迟疑。 但无论她信与不信,胡嫣儿的婚事再也由不得她做主。 经过这件事,本就与小田氏不亲的胡嫣儿更加淡漠。点心的事她交给胡悦儿几人做,每日都往山上跑。 铁牛活泼好动,也跟着她往山上跑,一来二去,姐弟俩倒变得亲近起来。 老太太一直在等张员外上门寻人,毕竟前有五千两,后又有两万两。两万五千两银子花出去,人却没能得到,张家再有钱也遭不住这般败家。 可一等二等,却没等来张家人。老太太觉得奇怪,派人到城里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张家风平浪静,根本没有纳妾的意思。 这就奇怪了。 钱给了,却不做事,莫非张员外想做冤大头? 张家不出动,老太太便主动出击,孙子谋欠她的银子该还了。 老太太拿着欠条到城里找孙子谋算账,顺便叫上三少爷做个见证。三少爷对这种事尤为上心,推了友人邀约也要与老太太同行。 他的举动引起友人疑惑,问了几次都被三少爷含糊其辞了过去。虽然他爱看孙子谋吃瘪,但那毕竟是他二哥,他看可以,却不想给别人看。 友人不曾罢休,跟踪他想要一探究竟,这一跟踪却发现三少爷赴了老太太的约。 友人:“……” 坊间早有传闻三少爷与一位老太太的关系不清不楚,原先还觉得传言不可信,如今亲眼见到方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三少爷和老太太真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就这样,在三少爷和老太太不知道的情况下,有关他们俩之间的绯闻已经传了满天。 孙子谋得知老太太来要账,不急反喜,他不去找胡家麻烦,胡家老太还敢到他面前蹦跶? 不若就好好算算账,他也有日子没见到胡老大了,待把老太太送进大牢,再让胡老大去探监,那多好玩。 孙子谋叫上张员外,让他把假玉佩的事公布,还要报官送老太太坐牢。 可原先对此事胸有成竹的张员外这回却不肯跟从,就连玉佩的事,他也说看在老太太爱女心切的份上便罢了。 孙子谋没被老太太气到,反而被张员外气到了。他什么意思?英雄难过美人关?莫非新纳的胡家女很对他口味,导致他连胡家人都能放过? 张员外不肯帮忙,孙子谋装作无意间提及到钱大。 别以为他不知道,上回钱大想要暗害胡老大,是张员外暗中搞的鬼。赌坊里的人与胡老大有何愁怨?若非张员外提前打好招呼,胡老大也不可能散尽家财。 可怜他一开始还被蒙在骨子里,替张员外背了黑锅。 只是不知道若被胡家知道,他还能不能安心当“好女婿”。 孙子谋此人,无利益伤害时同谁都能当哥们,可一旦有了利益纠葛,兄弟挡了他的路他也能赶尽杀绝。 孙子谋将话说得隐晦,张员外也听明白了。既然如此,他就随孙子谋走一趟。正好,探一探胡家人的虚实。 如老太太所料,二人一同出现。 张员外倒是知礼,老太太还没开口,他便行了一个晚辈礼。这一礼把老太太看懵了。 照理说,胡宝珠回到胡家,张员外本该生气。见到她不说动怒,但也绝不该如此和气。 联想到他还给着胡老大两万两银子买下卖身契,老太太总觉得哪里奇怪,但一时抓不到头绪。 “哼!” 老太太理都不理张员外,直接将借条拿出找孙子谋要钱。 这也是她此行明面上的目的。 张员外的晚辈礼不但让老太太奇怪,也把孙子谋给看懵了。说好了找胡家麻烦,刚见面张员外便行这低人一等的事所为何故? 难不成张员外并非要为他出头,而是要偏帮胡家? 一时间孙子谋的心思百转千回,对老太太也还算客气。 “老夫人,这么多银子,我的确一时间凑不出来。” 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孙子谋一贯知道自己算计,但同胡家老太太相比,他觉得自己简直纯真。当然,同胡老大的厚脸皮相比,老太太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派谦谦君子风,脸上挂着和煦笑容,就好像只是小辈同晚辈说话,半点不满也无。但一双眼睛却藏着凶狠,不达眼底的笑意老太太看得分明。 当然,老太太也没想同他交好。她目光一横,“凑不出来?张员外富甲天下,区区一万两银子何足挂齿?” 老太太的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张员外,话里话外说得清清楚楚,孙子谋没钱那就找人借钱。张员外连两万两银子都拿得痛快,区区一万两算什么? 老太太给他寻出路,孙子谋却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没了笑脸不说还义正言辞否决: “此事与张兄无关,老夫人不要牵扯无辜。” 那副惺惺作态架势,反倒显得老太太咄咄逼人。 “我牵扯?既然与他无关,他来干吗?” 老太太不背这种黑锅,她冷着一张脸,明明是一个矮个子的老太太,这一刻却气势十足,哪怕在孙子谋和张员外面前也丝毫不惧。 孙子谋略有迟疑,他看向张员外。倒不为做解释,而是让张员外亲口道出此行目的。 他们是为了让胡家栽跟头,而最重要是那枚玉佩。 被人盯住的张员外和没事人一样摇摇折扇,他嘴角勾笑,沉思片刻,道: “一万两银子倒也不是不能给。” “张兄……”孙子谋大惊,怀疑张员外到底有没有理解透彻。 一万两银子啊,给什么给! 玉佩呢,怎么不说玉佩的事? 张员外看都没看孙子谋,他只是冲老太太笑得体贴: “我与宝珠情投意合,还望老夫人成全。” 他态度诚恳,姿态卑微,像是真正的女婿一般,祈求得到丈母娘的认可。 孙子谋:“……”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张员外竟还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一面。那胡宝珠到底长得多么国色天香,能让张员外这般贪恋? “妄想!”老太太一口回绝,冰冷的脸上透着浓浓厌恶,看张员外更像再看仇人。 第14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六天 张员外不急不缓,他从容不迫。 “一万两银子,还买不断一场母女情吗?” 他觉得这个价格已经很高。 当然,若老太太要往上加价,也不是不行。 老太太从一开始就觉得张员外很奇怪,现在他主动提及胡宝珠,自然要顺着他的话。 “何意?” “宝珠不想再回胡家,今后也与胡家再无瓜葛。只要老夫人在这上面签个字,一万两银子双手奉上。” 张员外拿出一张纸,他已经很说得很明白了,签一个字,就值一万两。 老太太越听越怀疑,孙子谋更是二丈摸不着头。 不是要胡家好瞧,怎么还送上银子了?但反正是张员外出钱,他乐得看个热闹。 老太太就着张员外的手看了看纸上内容,没多看,问: “这是什么?” “老夫人不认字?”张员外略有怀疑,老太太立即反问。 “不认,宝珠没告诉你?” 这回,张员外没话说了。他若能见到胡宝珠,也不会对胡家人这般低声下气。只能好言解释: “此乃断亲约书,大义拿了一万两银子后,宝珠便是我张家妇,与胡家没有关系。” 老太太粗略看了看,的确是断亲书。 但这更奇怪了。 “这是宝珠的意思?” 胡宝珠就在胡家,怎么从来没有透露?还是说,这只是张员外的一意孤行。 张员外点头了,电光火石间,老太太发现了问题所在。 胡宝珠在胡家,张员外从哪见过她,又写下什么断亲书? 他根本不可能见到胡宝珠,却口口声声说要满足胡宝珠心愿。 他该不会还不知道胡宝珠已经回到回家了? 想到胡老大掳走胡宝珠时说的话,老太太大胆猜测,张员外不但不知道胡宝珠下落,而且还以为自己把她弄丢了。 只是弄丢不至于这般小心,或许…… 老太太想到剧情中胡宝珠的命运,按照剧情的作用力,这件事或许还会发生,但是以不同的表现形式。胡宝珠不见得真的会死,但别人会误以为她死了。 张员外误以为胡宝珠死了? 难怪,难怪…… 一下子,老太太茅塞顿开。 难怪张家从未派人到胡家寻人。 难道张员外要让胡老大写下卖身契。 难怪他此刻对她这般客气。 所有的问题都找到了根源:他以为胡宝珠死了,为了因此受到牵连,才做了这么多无用之事。 一旦胡宝珠与胡家没了关系,那她的死胡家也说不得什么,更不会牵连到张员外。 一个后宅女眷,有无数死亡方式,没了娘家人撑腰,谁又理会? “我要见宝珠!” 老太太要最后再确认一次,她的猜测是否为真。 张员外也没推脱,只道老太太签下断亲书就能见到胡宝珠。 “做梦!” 老太太的态度很坚决,见不到胡宝珠,别说断亲书了,她要到官府去告张员外强抢民女。 一旁的孙子谋觉得这可太好了,张员外此人极好颜面,告到官府张员外为了脱身就不得不拿出玉佩对峙,将胡家老太踩进尘埃。 面对一个油盐不进的老太太,张员外的耐心也所剩无几。 他不想闹到进官府的地步,可老太太咄咄逼人,他也想给她点教训。 “那就报官好了。”他以为老太太不过虚张声势,结果老太太还真敢报官。 衙役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显然老太太早有准备。 张员外有一瞬间的僵硬,终于如孙子谋所愿,道出玉佩之事。 “老太太,你若报官,玉佩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他成竹在胸,以为老太太肯定会就此罢休。未免老太太假玉佩事关重大,他正要开口威胁,老太太已经来到他面前,拉下他的衣领,两个人四目相对。 本来对老太太没什么感触的张员外,随着老太太拉下他衣领的动作,忽然有种被猛兽擒住的感觉。他想要挣脱,老太太的胳膊孔武有力,他根本动弹不得。四目相对,老太太眼底闪着灼灼光芒,她嘴角一勾,强硬又残忍: “傻子,你该不会以为玉佩是假的?” 张员外:难道,不是? 老太太没给他解惑的机会,抬手将他丢给随之进来的衙役。 “大人,我要状告张员外谋害我的女儿胡宝珠。” 张员外大惊失色,眼神晃动得厉害。孙子谋同样吃惊,刚要出言反驳,忽而瞥见张员外晃动的眼神,眼中打了个迟疑。 他了解张员外,若非真有此事他不会束手就擒。面对衙役的逮捕,他并未反抗。面对老太太的状告,他也没出言反驳。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孙子谋一直以为,张员外不舍对胡家下手是因为爱屋及乌,可若是他害了人家女儿哪里还有脸面对胡家下手。 不知怎么,孙子谋脑海中浮现出张员外先夫人的面庞。 孙子谋打了个哆嗦,赶紧跟了上去。 大堂之上,老太太状告张员外谋害女儿,张员外随即拿出胡宝珠的卖身契,道胡宝珠乃是他家奴籍,便是打杀也没得所谓。 本朝律法,奴籍受法律约束,可随意被主人打杀,并不犯戒律。 老太太睚眦欲裂,胡老大那个挨千刀不但卖了胡宝珠,还卖成了奴籍。好好的姑娘家成了奴才,胡老大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老太太跪地不起,怒斥张员外手段卑劣,不但谋害了她的女儿,还坑害了她的儿子。 什么卖身契,分明是张员外逼迫! 县太爷对老太太仰慕已久,却一直无法得见。想不到头回相见竟是在这种时候。 老太太的一双儿女都被张员外坑惨了,于情于理县太爷都不能坐视不理。惊堂木一拍,衙役要拿下张员外。 张员外这回不愿意了,“回禀大人,我要状告胡家人欺君之罪!” 玉佩的事被搬上明面,县太爷一惊。欺君之罪能株连九族,如今老太太的能耐刚刚显露,可不能招惹上这般是非。 对此,老太太早有准备。 “大人,我的玉佩是善施给的。” 善施早已告诉她,玉佩的确为宫中贵人所赠,至于张员外为何会那样说,不如就拿进宫里瞧瞧到底谁说为真。 “善……”县令一愣,“既是善施所给,应当无误。” 县令判定玉佩为真,张员外却不肯罢休。他与县令耳语几句,本是想为自己作证,却得到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既然张员外不信,那就找皇室中人一问便知。” 不巧,安吉王爷正在青河县。作为皇室老人,玉佩来历一看便知。 第14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七天 县令拿着玉佩进了安吉王爷的别院,老太太和张员外随着一众衙役等候在外。不一会儿县令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老王爷的随从,证实玉佩的确乃皇室中人所有。至于“见玉佩如见皇家人”也被证实。 “这怎么可能呢!”张员外不信,还想纠缠。县令问他所找的皇家人是谁,许是年纪尚小没有见识也不一定。 县令的说辞婉转,但话里的意思表述明白。 有了安吉王爷这样的证人,张员外也偃旗息鼓。好在王爷无意插手这件事,只派了随从解释了几句,解释完便回府了。 张员外眼神晃动不安,有了安吉王爷作证,便是不信玉佩与皇家有关也肯定有关,胡家到底什么来历,居然能得到皇室玉佩? 那胡宝珠的事…… “大人,实不相瞒,胡宝珠失踪了。” 张员外转瞬间理清了利害关系,胡宝珠并非他所杀,让胡老大写下卖身契也只为掰扯起来有个退路。但他绝无欺瞒,两万两银子他实打实给了胡老大,这件事人证、物证齐全。只要胡老大将两万两银子还给他,卖身契就此作废。 张员外把话说到这份上,老太太也坦言胡宝珠未曾失踪,正在家里。她状告张员外谋害,又没说谋害成功。但张员外与胡老大签下的卖身契乃二人所为,他们之间的账也不该牵扯其他。张员外找人要债找胡老大去,此事与胡宝珠无关。 县太爷纵横考量过后,也觉得此事与胡宝珠无关。至于张员外的两万两银子能不能要回去,那又是另外一个官司了。 “你说什么,胡宝珠没死?”还在胡家! 张员外盯着老太太只求一个答案,亏得他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以为胡宝珠为情所困投河自尽,原来…… 看到老太太点了头,张员外眼中怨气翻滚。 为了瞒下此事,他不惜送出去两万五千两银子,结果……本就是一场空。 县太爷一锤定音,卖身契就此作废。至于胡老大与张员外之前的牵扯由他们二人承担。 自从继承员外府后,张员外还从未这般被人欺辱过,胡家好样的,不但在他的雷区蹦跶,还想挑战他的底线。 给出去的两万五千两银子不能就这么算了,胡宝珠更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着县太爷的面,张员外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离了县太爷的面,他的目色阴沉下来,对胡家的仇恨越发深邃。 孙子谋瞧着吓人,他早觉察出县太爷似乎有意偏袒胡家老太,也没敢提他那一万两欠条的事。结果万万没想到,张员外心里还憋着这么大的事。他以为胡宝珠死了,就哄骗胡老大签下卖身契,到时候即便胡家发难,一个贱妾即便死了也牵扯不上张家。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胡宝珠没死,他还被胡老大坑骗了两万五千两银子。 两万五千两啊! 他才欠下一万两都觉得焦头烂额,张家虽然富有,但也不是这般糟践的。 “张兄……”孙子谋本想安慰几句,对上张员外充满怨气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张员外有话要说: “想报复胡家吗?” 阴沉的目光夹杂着浓浓怨气,在孙子谋面前,张员外毫不掩饰他对胡家的恨。 “这,我哪敢啊?” 不说他们家老爷子对胡家有着不知名的畏惧,便是老太太那枚皇室人所赠的玉佩,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孙子谋不肯插手此事,张员外冷冷瞥了他一眼,平日里都是好兄弟,一旦遇到了难处就各自飞? 未免被张员外误会,孙子谋赶紧把自家老爷子搬出来,又点明玉佩一事。 谁也不知道胡家的玉佩是怎么来的,若胡家与宫里有关……此事,他们还是调查清楚为好。 张员外被说服了,他恨胡家,但也不能让自己身陷险境。 总算哄好了张员外,孙子谋狠松了口气。这回,再不敢主动谋划坑害胡家一事。 胡家人谁也不知道,老太太进了趟城还去打了场官司。 老太太从城里回来时,将落在张家的母牛牵了回来。别人只当母娘被秦氏喂养了几日,只有胡宝珠知道牛本该在张家。 “娘……” 胡宝珠偷偷找上老太太,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黄牛在张府,又不像人一样能钻狗洞,老太太是怎么把黄牛牵回来的? “不必担忧,姓张的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老太太遂把张家以为她跳河自尽,又诱惑胡老大签下卖身契一事告诉了胡宝珠。 胡宝珠听了后都站不稳脚,张家的误会不算什么,真正令她感到伤心难过的是胡老大签下卖身契一事。 他怎么能…… “未曾经历不成经验,经此一事你也该长大了。” 老太太拍拍胡宝珠的手,关爱又期待。胡宝珠身上的死劫应当是过去了,但未来的路更要小心。若不小心牵动到剧情,其强大的作用力又将发挥作用,将她拖入深渊。 胡宝珠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握住老太太的手,态度坚决: “娘,不要嫁人,我陪着您。以后我谁也相看。” “再说。”老太太没放在心上,虽然这也不失为躲避命劫的好办法,但一辈子不嫁人,老太太不确定这不是祖宗所说的“改变命运”。这年头,一辈子不嫁人的老姑娘,怕是会更加艰难。 晚饭十分,胡家人已经落座,门边忽然冒出一颗头来。近来天气转热,大家便搬到院子里吃饭,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场面十分和谐。 随着家里日子好转,端上饭桌的餐食也丰盛起来。对于忙碌了一天的农家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吃上一口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能舒缓内心。 “茂哥儿?”丛氏正盯着盆里的排骨看,冷不丁一瞥瞅见了门口的黑脑袋,再定眼一瞧是儿子! 儿子回来了,盆中的排骨便再也无法牵动她的心神。 丛氏飞奔过去,将胡广茂紧紧抱住。有些日子没见到儿子了,她想得不行。 其他人对胡广茂的归来也很欢喜,以前整日在眼前还不觉得什么,忽然看不到了心中总有一份牵挂。 丛氏牵着胡广茂入了座,夹了一大块排骨放入他碗中,叮嘱他多吃一些。 看得出,这些日子胡广茂瘦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显现出带有棱角的脸庞。 胡广茂饿狠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第14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八天 吃饱喝足,胡广茂将嘴一抹,告诉大家他不去书院了。换句话说,他以后不念书,不走科举这条路。 “这怎么行!”丛氏第一个不答应。 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老太太出钱给胡广茂读书,结果读了没几天,他竟然不读书?不行,绝对不行! “娘,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别让我读了。”胡广茂拿出撒泼打诨的手段,说什么也不去读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丛氏抓住胡广茂的胳膊,厉声诘问: “茂哥儿,这句话谁和你说的?” 什么不是读书的料,是不是有人在胡广茂耳边瞎说,才让他起了厌学情绪? 丛氏的目光犀利扫过胡家人,若让她知道是谁在瞎说,她定要闹到天翻地覆。 “没人和我说,是我自己想到的。”胡广茂试图甩开丛氏的桎梏,试了几次也没能甩开,尖叫起来: “娘,你弄疼我了。” 丛氏瞬间将他松开,抱着他心啊肝的哄个不停。 可无论丛氏说什么,胡广茂铁了心不去书院。今日也是他偷跑回来的,犯了书院戒律,再想回去也不是那般容易。 丛氏气狠了,照着胡广茂的屁股拧了几下,疼得胡广茂大嚎起来,胡家小院闹腾不断。 “够了!” 老太太一声呵斥,胡家人大气不敢出。她瞥了眼胡广茂,后者瑟瑟发抖。 “老三,把广茂送到你二哥那儿。去不去读书,让他看着办。” 打了一天官司,老太太乏得很,小辈的事自有他爹管,老太太懒得理会。 胡老三应了声,丛氏立即要求: “娘,我也去。” 她就胡广茂这么一个儿子,读书的事势在必行,谁也不能阻拦,她得和胡老二好好说说。 “去去去。” 老太太摆摆手,没得在意。 今日天色已晚,老太太让他们明日再去城里。胡广茂进了房,就给丛氏给他胳膊上的伤。 学写字先练臂力,胡广茂空有一身肉,但手腕毫无力度。练了一段日子也不见起效,先生日日批评他。 他又哭又闹,试图让丛氏心软,别送他回书院。 丛氏也心疼,可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她见过胡广清启蒙是什么样子,猜也猜得到儿子肯定吃了很多苦,但念书的苦哪有种地的苦多?为了不让胡广茂成为一个庄稼汉,丛氏狠下心必须送他回书院。 胡广茂软硬兼施,也没能让丛氏松口,脸上挂着泪进入梦乡。丛氏掖了掖他的被角,叹了口气,也跟着躺下。 隔日,丛氏睁开眼就准备收拾收拾去县城,可往旁边一瞥,胡广茂不见了。 她原以为胡广茂出去了,可到院子里找了一圈也不见胡广茂身影。丛氏慌了,在院子里折腾开来,大家都被她闹了起来,得知胡广茂不见了,也都帮着寻找。可找来找去不见影踪,丛氏后知后觉想到昨夜胡广茂威胁她说,若非要将他送回书院,他大不了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当时丛氏只以为他是小孩子脾气,当不得真,可哪里都找不到胡广茂,她才知道儿子是认真的。 “茂哥儿离家走出了,他那么小,能到哪里去?”丛氏哭得不能自己,满院子只听到她的哭嚎。 老太太从后院出来,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闭嘴!” 一声呵斥,丛氏不敢再嚎,可眼泪止不住掉。 胡广茂今年才十一岁,看起来长得又高又壮,可年龄摆在那里。除了去书院念书这些日子,他从未离家,这回离家出走,他能去哪儿?别遇到坏人才好。 丛氏的脑子乱糟糟,说出话也乱七八糟。老太太念她思子心切,没和她计较,转头吩咐胡老三到城里去寻胡老二、胡老四,又让小田氏到村里寻找,胡嫣儿带着铁牛到山里看看。 随着老太太井然有序的吩咐,糟乱的场面安静下来。丛氏知道老太太说得有理,也不再哭嚎,加入了寻找队伍。 当胡老二得知儿子丢了,跟掌柜告了假忙四下寻找开来。胡广茂年纪小,去的地方也不多,不出半日就找遍了他可能存在的地方,但一无所获。 胡老二与丛氏成婚十余年,只得胡广茂这么一个儿子,从来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如今忽然失踪,胡老二的焦急一点儿不比丛氏少。 除了远在他乡求学的胡广清,胡家所有人都被惊动,来来回回找了几圈,就是看不到胡广茂的身影。 “别是被花子拍了去?” 村里人的一句担忧,被丛氏听进了心,她找到老太太要求报官。若胡广茂真被人贩子抓走,只靠他们肯定找不见。 比起其他人的忧心忡忡,老太太心态还好。虽然她的出现扰乱了许多剧情,但剧情的强大作用力非人力可更改,命运只会削弱,不会消失。 离胡广茂的命运结局还早着呢,在这期间,他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的,谁敢欺负他啊? 老太太心里明镜一样,但别人不知道。她越是淡定,别人越是觉得她对孙子不上心。报官就报官了,老太太也怕胡广茂在外变本加厉,越发不服管教。 拍花子时有发生,这年头不算什么新鲜事,因是胡家事,县太爷忙将此事上报。很快,善施出现了。 善施不是一个人出现的,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孩子。 焦头烂额的胡家人定眼一瞧,那不是胡广茂还能是谁? “放开我,放开我!”胡广茂被善施拎着后领,像提小鸡一样让他脱离地面。他挣扎着四肢却无计可施。 “茂哥儿!” 丛氏一眼看见了儿子,忙奔了上去。看到儿子这般难受,她忙祈求地看向善施,求他放过胡广茂。 善施本就是来帮忙,人已带到,他直接将胡广茂丢给丛氏。 丛氏抱着儿子,喜极而泣,嘴里不住感谢。 善施越过母子二人,来到老太太跟前。几日不见,他越发精神,对着老太太高声喊娘,把县太爷吓得心脏猛跳了一下。 从善施口中,大家方才得知胡广茂连夜去了临安府,到了一出府邸给人家当马厩小厮。 这显然早就谋划好了,难怪大家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被找回来的胡广茂梗着脖子反抗,他已经和主家签了契,若不回去就要赔一大笔银子,反正他宁可给人家当小厮也不回书院读书。 “你!”丛氏气得不行,差点又要拧他屁股,对上胡广茂仇视的目光,根本下不去手。 “冤家,你个冤家!” 她这是为了谁啊! 第14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四十九天 丛氏哪肯让儿子去当小厮?宁可赔钱也不答应。 胡老二也是同样想法。 两口子还在做梦想怎么让胡广茂继续回书院念书。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书院也知道了胡广茂的作为。加大了门槛,除非有举人保荐,否则书院不收这么个大麻烦。今日是找到人了,若是他日胡广茂再从书院偷跑出去,找不到人,书院怎么承担责任? 现在已经不是胡广茂回不回书院念书的问题了,而是书院肯不肯收他的问题。 胡老二磨破了嘴皮,书院也不松口。 青河县的举人不少,但胡老二一个也不认识。胡老大倒是认识几人,可他自身难保,更懒得理会胡家乱事。 而且此事书院明摆着不愿收胡广茂,就算有了举人保荐,再回去念书,胡广茂还能得好吗? 说来说去,还是胡广茂太过分! 胡老二大手高举,从未打过儿子的他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丛氏却将他推开,扑在儿子身上,不准他打。 胡老二的巴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最后只愤恨不平吼了声: “慈母败儿!” 本是一句发泄之言,却被丛氏抓住了话柄,说胡老二若不喜他们母子他们就走,再也不在他面前出现。 胡老二:“……” 原本只是胡广茂念不念书的问题,现在直接上升到了夫妻间的情分。别说胡老二蒙了,胡家人也蒙了,怎么说到最后变成丛氏要与胡老二和离了? 这可不行! 大家又开始规劝起来,胡广茂念不念书的问题反而成了其次。 父母之乱因他而起,胡广茂却和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由小见大,老太太觉得寒心,也不知丛氏明白过来会不会觉得不值。 “广茂,过来。”老太太冲他招招手,在一众吵闹中,她的周身似乎散发着某种魔力,显得尤为安然。 胡广茂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想去当小厮?” “嗯!” 这回,胡广茂尤为坚定。 没了婴儿肥胖脸上显露出来的棱角透着坚毅,无论面对谁的阻拦,他总要一意孤行。 这不是冲动下的决定,老太太点点头: “也好。”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娘!” “娘,这不行!” 胡老二和丛氏虽然闹腾得不行,但两个人的目光时刻盯着儿子,唯恐他再跑掉。老太太这边刚打上招呼,两个人的目光就盯了过来。 他们冲到老太太跟前,一人护着儿子,一人要与老太太辩驳。 “难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老太太目光一凛,“今日拖你六弟的福将人找回来了,但他身上长了腿,想走早晚能走,到那时你们怎么办?” 胡老二迟疑了,老太太说得有理,他又不能整日盯着儿子,肯定还是要以儿子的想法为先,可当小厮…… 丛氏见他不说话,唯恐胡老二认同,赶紧反驳: “娘,咱家又不是吃不上饭,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当小厮?”她紧紧抱着儿子,声声控诉,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听老太太在说什么。 别说胡广茂这辈,便是胡老二这辈也没人去当小厮。她的儿子何其无辜,凭什么要去当小厮! 老太太乐了,当即回怼: “这个你别问我,问你儿子去。” 整的好像谁要欺负他们母子似的,她好心帮忙,还落了埋怨。索性理也不理,由着他们折腾去。 丛氏一滞,差点气出个好歹,她也知道,这件事还是得胡广茂松口: “茂哥儿,听娘一句劝,回书院好好读书,别跑了好不好?娘不会害你的!”她饱含期望地看向胡广茂,多希望儿子能省心点,不要和她作对。 当娘的哪有希望儿子不好的,她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胡广茂自来任性,丛氏的柔软非但没能得到他的体贴,反而变本加厉。 “我不要!” 他说得大声,死死盯着丛氏,仿佛在看仇人。 “奶说得没错,这次走不掉,下次我还要走。走去更远的地方,让你们都找不到。” 老太太的话给了他启发,今日被捉回是他技不如人,他日他一定会好好谋划,让谁也找不到。 丛氏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晕厥过去。胡老二赶紧将她扶住,怒斥儿子: “混账!” 他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胡广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料定胡老二不敢打他,嘴角勾着得意的笑,要怎么过分就有怎么过分。 胡老二也觉得眼前发黑,想要晕一晕。 在胡广茂的强硬坚持下,他终于能够不去书院读书了。至于当小厮…… 丛氏本还想再坚持一下劝一劝,谁料,胡广茂一句: “你不让我当马厩小厮,我就到勾栏院去当龟公!” 丛氏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胡老二忙着去扶丛氏,对胡广茂再无管教之心,撂下一句: “随你的便!” 胡广茂如愿以偿,眼中止不住得意。 胡老二两口子歇菜了,老太太却被胡广茂的话挑动了神经。她眼皮一抬: 出息了,还知道勾栏院。 胡广茂的命运是因为女色而死,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倾向,这还得了! 正在得意的胡广茂忽而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心中没来由一阵突兀,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等他再瞧过去老太太已经慈爱地牵起他的手: “走,咱们去看看你大伯。” 胡广茂狐疑不已,大伯?他环视一圈,也没看到胡老大的身影,想到老太太说“看看”。为何要看,大伯出什么事了? 胡老大几次被打,胡广茂都在书院未曾目睹。这种事谁也会随便和个孩子说,故此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胡老大被打始末,更不知道胡家还有隐藏家法。 很快,他便看到了躺在柴房内奄奄一息的胡老大。 胡老大的样子很不好,老太太把他打了一顿扔进柴房,没了胡宝珠送饭,胡家其他人也没有敢送的。他已经几天没吃饭,现在整个人都是虚脱。 “大伯!”胡广茂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胡老大。若非相似的样貌,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如同乞丐般佝偻的男人会是他意气风发的大伯。 第15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天 胡老大听见响动,慢慢抬起头,瞧见老太太的声音,立即奔赴而来。 他的动作由慢到快几乎转瞬之间,狼狈的姿态犹如一只臭虫袭来,吓得胡广茂赶紧缩到老太太身后。 胡老大快饿晕了,压根没理会其他,直奔老太太脚下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顿饭吃,我快饿死了。”胡老大声泪俱下,那份艰难模样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老太太低头瞥了眼,“知道错了?” “嗯嗯!”胡老大忙不迭点头,他虽然饿得头昏眼花,但心里明镜一样。胡家就是老太太的一言堂,想要在这里过好日子就得老太太发话。 他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带着万分期盼只希望老太太能够从轻发落。 一连被打了几顿,胡老大对老太太再生不起叛逆的心思,老太太也本该就这样算了,可谁让他阳奉阴违? “贱奴,嗯?”老太太半弯着腰,似笑非笑地盯着胡老大,眼中迸发出来的戾气如有实质,落在胡老大肩头只觉千斤重。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老太太知道了! “娘,不,我……” 签完那份卖身契他其实就后悔了,但拿了张家两万两银子他不得反悔。胡老大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却解释不通。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疾步后退,但柴房就这么大,前有老太太阻挡,他即便后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我看还是打轻了。” 一截手指粗的小木棍出现在老太太手中,她还未有动作,胡老大已经惊恐起来。 “不,不……” 他知道老太太要干什么,不行,不能被打! 胡老大浑身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因为长久挨饿导致的眩晕此刻忽然消散,他紧盯着老太太手中的木棍,只待棍棒落下寻找逃脱时机。 但结果终究让他失望,平日里他都躲不开老太太的棍棒,如今头昏眼花更躲不开。 “啊!啊!” 一棍落下,胡老大叫得和杀猪似的,吓得胡广茂浑身僵硬。他想逃跑的,可浑身都没有力气。 无论胡广茂以后怎样,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平日里看到最大的威胁也不过大人的鞋底板,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一幕? 老太太的木棍专挑胡老大的脸打,一棍落下,胡老大脸上就多一条血红痕迹,不多时已挨了七八棍。 胡老大被打得满地找牙,却无任何反抗能耐。他用双手捂脸,哭得不能自已。 胡广茂都看呆了,在他心中老胡家最厉害的人就是大伯了。大伯是秀才公,得大家尊重。可那般有能耐的大伯却被奶打得无力招架……小小年纪的胡广茂很快意识到,在胡家,老太太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老太太发泄了一通,见胡老大痛哭流涕才停了手。 “广茂,咱们走。” 她就像一个心气不顺的牢头,逮住机会就要打上犯人几棍。而胡老大……曾经胡家最优秀的秀才公,此刻却犹如阶下囚一般任人欺凌。 胡广茂听到柴房的关门声,阴暗渐渐笼罩,他立即回过神来,忙从柴房钻了出去。 “奶,奶……” 等等他,他不想留下! 老太太正在门边等他,胡广茂“嗖”一下跑了出去。 柴房关闭,依稀还能够听到里面的哭声。想到大伯的惨状,胡广茂偷偷咽了咽唾沫,迟疑着问: “大伯犯什么事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老太太,生怕自己哪里问得不对惹老太太不快。 在内棍打儿子的老太太,在外却慈眉善目。她对胡广茂笑得和蔼,还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老太太这一举动又让胡广茂浑身僵硬起来,唯恐刚才看到的一幕会落到他的身上。 “真聪明,你大伯犯了咱家家法,奶便把他打了一顿关进柴房饿着,以观后效。” 胡广茂不懂什么是“以观后效”,但打一顿、关进柴房、饿着,他听懂了。 大伯是秀才公都得此待遇,若是他犯了事,岂不是更要被打…… “广茂,你要记得,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咱们胡家的规矩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做违法乱纪的事,否则……奶也不想打小辈。” 老太太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胡广茂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他觉得自己平日犯了不少事,若是被老太太抓住错处…… 想到刚才的一幕,便不寒而栗。 “奶,我记住了。我绝对不干坏事!”胡广茂站得笔直,对老太太立下保证。漆黑的瞳孔中泛着坚毅,他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行那违法乱纪之事。 老太太依旧笑得和蔼可亲,她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压根不见刚才戾气。 “奶信你。” 胡广茂到临安府当小厮一事,因为丛氏的晕厥、胡老二的不理、老太太的赞同而成行。 到了这时候,胡家人方才知晓胡广茂之所以能够到临安府做工,原是托了村长的儿子,胡树根。 胡树根在城里做工,与胡老二私交甚好。胡广茂骗他说有一好友想到城里做工,这才找了个马厩小厮的活计。 得知此事的村长登门道歉,若非他家小二胡乱介绍,胡广茂也不至于连书都不读跑去做小厮。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这件事怪不得别人,胡广茂自己不想念书,便是这回没理他,下回他照样能找地方躲着。她还得感谢村长家的小二给胡广茂介绍了个活计,不至于让他流落街头。 老太太没接村长的歉礼,反而和他谈起木工厂招工一事。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胡家的木工厂已经竣工,老太太说到做到,给每一个前来帮工的人都包了大红包,上河村近日喜气洋洋。 工厂有了,工人也得有。老太太的意思是,多多益善。随着插秧机、水车的投入,市场反馈效果不错。除了赵公子和官府的订单,也有不少私人订单。这些活目前都是“鲁班行”在做,老太太想把工人培训出来,下一批活他们自己来做。 村长对此事有些迟疑,这件事本就是官府牵头,“鲁班行”为官府做事,他们抢了官府的生意,别到时候招来祸端。 老太太拿出玉佩给村长看,告诉他这是宫里贵人之物。胡家也并非没有依仗,若不是有人撑腰,她哪敢和官府抢生意? 村长看着玉佩,手都在颤抖。他就是知道胡家是有大造化的,老太太虽没说宫里贵人是谁,但他的大脑已经发散开来。无论是谁,都将给上河村带来新的发展。 此事由村长牵头,里正担保,很快十里八乡的木匠都知道胡家工厂要招人,开出的待遇还很丰厚。有了上回招工的名声在前,这回没费多少工夫就招满了人。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干,老太太将胡老四从城里召了回来,专门负责木工厂事务。 胡老四和姜氏结束了分居生涯,夫妻俩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第15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一天 老太太盯着姜氏的肚子发呆,城里的大夫说姜氏是因为生产太早,导致身体发育不良,进而导致难育子嗣。十八九岁生孩子,按理说身体应该发育好了……老太太想了半天,把这归结于各人体质不同。当然,也可能是庸医胡说,找个机会还是得上临安府去瞧瞧。 “娘?”姜氏被盯得忐忑,放下手中的绣品,坐立难安。 无论老太太对她如何,姜氏还是那副畏缩性子。自从城里回来之后,她更是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干家务活的一把好手,可就是羞于见人。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绣品上,笑着说: “我瞧你近来绣艺精进不少。” 以前姜氏只在屋里绣,除了胡老四和胡悦儿无人知晓。自从老太太让她教大家刺绣,姜氏偶尔也会坐到檐下刺绣。偷着绣和光明正大绣手艺也不同,以老太太有限的眼光觉得她的绣品更生动了些。 姜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品,还是那句话: “都是瞎绣着玩的。” 老太太:“……”绣着玩的手帕可卖不上一两银子。 姜氏不愿提,老太太也不多问。 左右现在家里不缺钱,她既然不想抛头露面那便算了。 过了会儿,老太太忽然开口: “我想给珠儿开间铺子。” 不等姜氏问,又言: “你觉得开绣坊如何?” 只要不是给她开,姜氏都知无不言。她觉得开绣坊不错,既能赚钱又能装扮自己,而且青河县地理位置好,与临安府交往密切,根本不愁卖货。 从铺子选址到刺绣买卖,老太太见姜氏说得头头是道,更好奇她以前的身份是什么。 有了姜氏参谋、秦氏帮忙,老太太很快选好了绣坊铺子。距离胡老四的木工铺子不远,不算闹市,但人流不少,是达官贵人经常光顾之地。秦氏的胭脂铺子就在不远处,两家也能起个照应。 老太太把铺子装饰好后才将胡宝珠带去了店里,望着眼前装饰一新的铺子,听老太太说今后这是她的铺子,胡宝珠不可置信。看着看着她就哭了,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哭什么?”老太太心中一跳,怀疑是不是胡宝珠不喜欢绣坊? 胡宝珠拉着老太太的手,一个劲儿说: “娘,我错了。” 她受胡老大欺骗,以为老太太要眛下她的嫁妆。她也觉得那是爹给她备的嫁妆,老太太凭什么眛下?可现实却打了她狠狠一巴掌。 老太太非但没有眛下她的嫁妆,反而给了她更好的嫁妆。这间绣坊已经抵得上爹给她准备的许久的嫁妆。而胡老大…… 想到胡老大,胡宝珠心中一阵窒息的疼。她觉得对她千好万好的大哥,背地里却将她卖掉。她识人不清到这等地步,活该她有此命运。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胡宝珠的后背,过去的都过去了,新铺子新开始,从今以后胡宝珠的命运正式改写。 新店开业,所有绣品打七折。胡宝珠刚着手铺子的事,对其中的弯弯道道并不熟悉,幸好有秦氏帮忙,才算领上了路。 满店的绣品,卖得最好的当初姜氏的绣品。一块手绢,一方绢布因有了姜氏的绣技而价格翻涨。 有人打听此乃何人所绣,胡宝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她答应过姜氏,绝不将她暴露出来。 买家也没得所谓,大家看好的是工艺,只要东西好,就不愁没人买。一笔笔订单纷沓而至,胡宝珠的绣坊刚刚开业三天,就在夫人、小姐圈子里出了名。谁要没有一方“宝绣坊”的帕子,说出去都不好意思见人。 铺子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胡宝珠的心情也很好,一扫婚事阴霾,她觉得一辈子不嫁人也挺好。 但现实却总不能如愿,她正在铺子里帮忙,抬眼瞥见打着折扇的张员外走了进来。 胡宝珠正要招呼客人,看到是他,转身就往后院走。 “宝珠。”张员外跟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店里客人不少,都知道门外站着的那个漂亮姑娘是绣坊掌柜,如今见她与一男子拉拉扯扯,全都投来目光。 “放手。”胡宝珠气急了想要将他甩开,但厚脸皮的张员外死死抓住不放。 为了避开其他人的目光,胡宝珠只好将他带去了后院。 一进后院,张员外更加肆无忌惮。他挡住胡宝珠的去路,一诉衷肠: “我不知道到底是何种误会让你离开,但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胡宝珠还不理他,张员外抓住了她的手: “宝珠,我对你之心,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深情款款的男人一双眼眸紧紧盯着自己,他的眼中只有自己,胡宝珠顿时说不出话来。 而张员外的告白不止如此: “为了你的铺子能发展起来,我才将手帕买下。” 胡宝珠一愣,忽而想起: “你,张府的订单是你所为?” 铺子刚开张忽然得到一大笔订单,当时她还觉得奇怪,但随着城中妇人都来铺子里消费,她只以为是哪位贵客在圈子里宣传了一番。 如今看来,是张员外所为。 “不错。” 张员外承认了。一间小小的绣坊,若非有他派人大力推广,谁又会在意?如今铺子生意这般好,与他离不开关系。 胡宝珠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她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最终归于: “我派人将货取回来,你的银子还给你。” 她还是决定要与张员外一刀两断,胡老大骗她,张员外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老太太已经告诉了她,张员外骗胡老大写下的是一份贱奴卖身契。她好好一个良民变身贱奴,她在他眼中便是如此? 还有,他那一院子的妾室。 胡宝珠硬下心肠,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宝珠,你何苦这般?” 张员外依旧不肯罢休,他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胡小姐。” 手拿篮子的张毅站在门边,见到胡宝珠微微颔首。 “张毅?” 这可是稀客,胡宝珠很是惊喜,请他进来坐。 “大娘派我来给你送些点心。” 张毅将篮子送上,冲胡宝珠笑了笑。 胡家每日都做点心,胡宝珠在家时也喜欢吃这口,老太太念及她这几日忙着铺子里的事顾不得吃饭,恰好张毅要进城还书,便让他把点心捎来。都是今年刚做的,特意留给胡宝珠。 对待张毅,胡宝珠明显热情了许多。她将人迎进屋,又端茶递水。 “谢谢你,快进来喝口茶。” 路过张员外时,没好气下达逐客令: “我还有客人招待,张员外若是无事便走。” 张员外的确不想在外人面前显露什么,深深看了张毅一眼,这才离开。 第15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二天 胡老大已经五天没有吃饭了,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仿佛回到了他还没考中秀才那年。 那年真冷啊,大雪纷飞,从来没下过雪的南地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那年的日子真不好过,大水发了一个月,辛苦种的庄稼颗粒无收。官府又无余粮,到了冬日更加艰难。 胡老汉因有走南闯北的手艺,积累了一点家产,胡家的日子还算凑合。说是凑合,但也到了吃雪充饥的地步。 头悬梁、锥刺股,胡老大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势必要考个秀才回来。家中人人缺粮,但到了他这里管饱。没有大鱼大肉,也有清粥小菜,每顿饭都能说得过去。 胡老大拿起筷子刚要吃饭,瞥见门口出现的小粉团子,胡宝珠咂着手指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馒头看。 家中缺粮,大家每顿只能吃点粗粮,如馒头这般精细的粮食只能由胡老大吃。这一点,胡家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可怜的小粉团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更没吃过馒头。 胡老大朝她招招手,还不走稳当的小粉团子扑到他的小腿上,被他一把抱到膝盖上。 他将馒头掰下一块放到她嘴巴,轻声哄着:“吃。” 得了许可的小团子稍稍迟疑,终是抵不住馒头的清香吃了一口。至此,一发不可收拾,一个馒头被吃了大半。胡老大又高兴又心酸,那时候的他想等他考中秀才后一定要让家里过上好日子,要让胡家人都能吃上馒头。 他考中了秀才,家里人也都能吃上馒头了,可不知不觉他的心偏了。他不再想一心为家里效力,他是秀才公了,看不上一群泥腿子兄弟。自诩高人一等的他,连妹妹的婚事也开始做主。更是直接代胡宝珠签下卖身契。 他难道不知道那张卖身契代表什么吗?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他什么道理都懂。可在两万两银子的唆使下,他不得不从。 胡老大蜷缩着身体躺在柴房里,他的身下铺着胡宝珠带来的褥子。 “珠儿,对不起。”梦中他十分不安,一行清泪从眼中冒出,顺着太阳穴落入被褥中。 柴房的门从外打开,老太太进门就瞧见奄奄一息的胡老大。不过是几日未曾吃饭,他都活得如此艰难。他坑害胡宝珠的时候,可曾想过成为贱奴的胡宝珠会是何等艰难? 一行阳光从门外侵入,照在胡老大的眼睛上,引起强烈不适。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朦胧中似乎看到了老太太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胡老大浑身似充满力量。他爬起身,猛地冲上前: “娘,珠儿怎么样了?” 他后悔了,他后悔写下卖身契。他的妹妹,本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存在。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手一抬,身后的小田氏立即将粥和馒头端了上来。 “大哥,吃点饭。” 胡老大被关这几日,胡家无一人给他送饭。曾经大腹便便的模样已经瘦成了细杆,脸上胡须密布,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馒头的香气一下子让胡老大从梦境中回过神来,他快速抓起馒头,又狠狠喝了口粥。像是生怕老太太会夺走似的,吃得狼吞虎咽。不消片刻,已吃得一干二净。 长久未曾进食,忽然吃下食物肚子里还在翻滚,引起强烈不适。幸好他吃得不算多,胡老大的肚子只是翻滚了几圈,并未有其他反应。 他站在柴房一角,警惕地盯着老太太,目光不自觉盯上她的双手,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太太就要拿出棍棒打他。 但这回,胡老大想错了。 老太太没想打他,而是要将他放出去。 两万两银子买的官缺终于有了回报,这回还真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当官的事成了。 秦氏拿着任命书来找老太太,胡老大这回真要做官了。 走出被关押多日的柴房,阳光刺目,胡老大极为不适地用胳膊遮住阳光。这几日,他觉得自己都快成阴沟里的臭虫,浑身馊透。 “娘……”胡老大对老太太依旧遵从,一声“娘”叫得顺溜。无论老太太打也好,骂也好,胡老大对老太太之心从未改变。 直到老太太拿出上任的任命书,胡老大眼底晃动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接下任命书,整颗心都在颤抖。 终于,终于! 他等到了! 老太太面色无悲无喜,“走,早日上任,造福一方。” 她没有阻拦胡老大去上任,也未曾纠结他以往的作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是。”胡老大深深拜别,无论他心中所想如何,这一刻,母子之间的氛围空前和谐。 但胡老大离了青河县不过半日,老太太就收到了善施传回的消息。胡老大出城不久就遇到了响马,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烧起来,就被贼人连人带车绑走,如今下落不明。县太爷得知此事已派人追踪,望老太太不必担忧。 老太太不担忧,她早知道胡老大这官当不成。可惜了那两万两银子,也随之打了水漂。 剧情中并没有胡老大被响马劫走一说,老太太怀疑是不是他又在外惹了什么仇家。 一日,两日,过了五日依旧没有找回胡老大。第七日清晨,丛氏刚打开胡家大门,瞧见外面躺着一个人,她大着胆子上前查看,一看,却是胡老大! “娘,大哥回来了!” 丛氏的一嗓子把胡家人都吆喝了起来,老太太难得上了心,也匆匆赶到前院。 等老太太到的时候,胡老三已经把胡老大背进了院。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息,脸上的胡须全都没了,露出的一张脸白得吓人。身上的外衣也没了,只有一套里衣,还没有鞋子。 铁牛已经被打发去喊村里的郎中,小田氏忙端来热水给胡老大擦拭。丛氏悄声告诉老太太:“娘,有气。”刚才胡老三试探过了,胡老大鼻下有气息,是活人。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她当然知道有气,距离胡老大的死期还早着呢。 胡老三接过帕子,为胡老大擦拭脸庞。刚擦了没几下,胡老大就醒了。 第15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三天 刚醒来时,胡老大的目光显得痴痴傻傻,他眼珠左右转动了一圈,忽然盯上了老太太。 “娘!” 胡老大放声大哭,差点把老太太的魂给喊没了。 念及他刚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老太太没和他计较。胡老大却四脚并用爬了过来,抱住老太太的腿痛哭流涕。 “娘,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胡老大哭得和死了娘一样,呸呸呸,娘好好活着,他哭得和死过一次似的,比老太太打他时哭得还要猛烈。 老太太反思:她的威力居然比不上响马? 难怪每次打完胡老大,过几日他又开始闹腾。 老太太动了动腿,胡老大也跟着动。他抱住老太太的腿不松,老太太也是无奈得紧。 “放开。”她叱了声,胡老大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娘,娘……” 声声呼唤,仿佛老太太就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老太太:“……”我怎么不知道? 胡老大这回真被吓着了,别看老太太平日打他不轻,但这种时候待在老太太身边极有安全感。 老太太弯下身,拍了拍他的后背。 “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在家休养几日,等身体好了再上任。” 本是安慰的一句话,却让胡老大受了惊。 “我不去了,娘,我不去。” 他抱得更紧了,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眼中全是恐惧。 “绑架我的人说了,不许我去赴任。否则这次是绑架,下次就会要了我的命!” 胡老大告诉老太太,这次的无妄之灾便是因为官缺而起。也不知道是谁阻拦他上任,过了上任日子还没赴任朝廷会委派新人上任,而他这个“老人”自然也没了官职。 这都不是重点,在生命面前,这个官当不当都无所谓。 老太太一听这还了得! 甭管胡老大的官怎么来的,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阻拦他做官? 老太太当即把此事禀报给了县太爷,顺便提及胡家与张员外的恩怨。 阻拦胡老大上任,有这个想法还有这个能力的非张员外莫属。 县令对此大为震怒,同为朝廷命官,今日对方能派人伏击胡老大,他日焉知不会有样学样来对付他。唇寒齿亡,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命受到威胁。 县令将此事设为头等大事,着重调查。 过了几日,老太太却得到消息说,此事与张员外无关。但到底是谁所为,还得进一步调查。 老太太让胡老大把他的仇家都写出来,此事若不调查清楚,谁知道哪天他的小命就怎么没了。 胡老大从善如流写出自己的仇家,其实他没几个仇家,胡老大此人趋利避害得紧,若非牵扯到买官,他和谁都一派和气。 这就怪了,若非仇家所为,是谁非要挡胡老大的官路? 就算老太太知晓剧情,但剧情又不是胡乱编排,肯定有迹可循。 胡老大弱弱表示,许是“新人”所为。他不当这个县令,就有了官缺,对方再将其买下,皆大欢喜。 只是这些都是他的猜测,谁也不知道真凶为何。 但有一点对方说得明白,只要他老实做他的秀才公,人家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 此事虽未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为,但此事彻底绝了胡老大当官的心思,也算歪打正着。 经此一事,胡老大整个人成熟了许多。 他告诉老太太,他不考科举了。他要和岳父学习,开办学堂。 活了四十年的胡老大终于开始赚钱,老太太不怎么看好,便是秦氏也没怎么当回事。她对胡老大彻底失望,若不是为了儿子,她宁可与之和离。 本以为胡老大又开始想要钱的法子,结果他不去县城,要在村里教孩子们识字。村长拨给他一间屋子,他便在屋子里办起了学堂。束修要的也不多,三两五两不嫌多,一两二两也可以,若是实在无力,便是给点吃喝也可以充当束修。 上河村的村民通过胡老大最是知道读书的好处,而今秀才公亲自坐堂要教孩子们识字,哪个有孩子的人家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消息传出去,不出一日小小的茅草屋便人满为患,个个都想让孩子跟着胡老大识字。 胡老大这个秀才公在县城没什么名堂,但在上河村确实很有威名。哪怕老太太当着大家的面把他打了一顿,村民们也不觉怎样。 谁还没被娘打过? 老太太带领全村发家致富,那是比胡老大还有能耐的存在,爱之深责之切,越打越代表认可。 老太太:“……” 老太太听丛氏绘声绘色地说起村里人的反应,一时间也很无语。 谁能想到,打了胡老大非但没能坠他威名,还给他添砖加瓦,更得村民爱戴? 教孩子们识字,是个不错的想法。但因此事由胡老大一手促成,依照老太太对胡老大的了解,反而不太放心。 老太太让铁牛做小间谍,看看胡老大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一日,铁牛回来说,胡老大教他们在地上写字。 一张纸不便宜,村民们兜里刚得了几个大子,根本不舍得给还不认字孩子买那么贵的纸用。胡老大考虑到这点,特意在院子里做了几个沙盘,让孩子们在那里写字。 第二日,铁牛告诉老太太,胡老大教他们念《三字经》。有的孩子交头接耳,被打了手心。 第三日,铁牛又说,有人用二十五个鸡蛋交了束修,胡老大照盘全收。 第四日…… 老太太越听越觉得稀奇,难不成胡老大真的转了性要当个好先生? 与其相信胡老大改变,老太太更愿意相信剧情。 她让铁牛别盯梢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习。学堂就在自家门口,这个机会不可多得。 铁牛骄傲地告诉老太太,他既能盯梢,又不耽误学业。他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天天受表扬。 “哟,咱们铁牛可真厉害,奶等着你考个状元回来。”老太太摸摸铁牛的头,不知不觉铁牛长高了许多,人看着也壮实了,再不是那副面黄肌瘦的可怜样。 “嗯!” 铁牛坚定点头,他一定考上状元! 第七日,学堂休沐日。 胡老大照旧早早出了门,他没有去学堂,而是去了隔壁张家。 第15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四天 张艾对胡老大的到来表示很困惑,两家虽是邻居交往却并不密切,近来关系还好,但一直是与老太太走动。秀才公眼高于顶,怎会到她家拜访? 虽是疑惑,张艾还是以礼相待,将胡老大迎进门,倒上了茶。 胡老大本想寒暄几句,喝了口茶差点吐了。张家的茶水也太糙了,还辣嗓子,难以下咽。 费劲把茶水吞了,第二口再也不敢喝,赶忙表明来意。 他在村里开办学堂一事村里人无人不晓,大家纷纷将孩子送来学习,他一个人着实乏力。胡老大知道张毅的课业不错,想着聘请他到学堂当先生,也算帮他一个忙。 “这……”牵扯到儿子,张艾不敢随意做主。她让胡老大稍等片刻,她去看看儿子醒了没。 胡老大嘴上说着不急,待张艾走后原本含笑的眼睛瞬间耷拉下来,不屑撇撇嘴,顺势啐了口。 再一瞧张家家徒四壁的模样,更加不快。 幸好,张艾没让他久等。片刻后张艾回来告诉胡老大,张毅的身子骨又闹腾起来,趴在床上起不了身。去学堂教书一事,怕是不成。 “怎会这般严重?”胡老大大惊,前阵儿不还好好的? “哎,打娘胎里带的毛病,将养这些年一直没好,怕是,怕是……”说着说着,张艾红了眼眶。她一向极少在外人面前表露脆弱,邻居这些年,张艾在胡老大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坚强形象。而今她忽然哭了,胡老大也手足无措。 “张大嫂别哭,我再问问其他人去。让张毅好好养着,别为此事烦忧。”胡老大说了几句场面话,脚底抹油溜走了。 再待下去,他怕和张艾掰扯不清。 送走胡老大,将门一关,张艾眼底哪里还有半点悲伤? 她快步走到儿子房中,张毅早已起身,手中拿了本书正在看。见到张艾投来关切的目光,他笑了笑,如玉的脸庞挂着从容。 “可是他有什么问题?”邻居一场,胡老大对张家不清楚,但张艾对他却十分清楚。 无论是这些年受家族供养,还是他对胡嫣儿的所作所为,都让张艾觉得此人堕落不堪。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村里开办学堂,且不图钱财,张艾压根不信胡老大能转性。既不图财,那一定有更大所图。 张毅放下书,眼底依旧从容: “娘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已经在此地良久,早已融入其中。无论胡老大此行为何,总有办法应对。 胡老大从张家离开后,匆匆朝村外走去,途经山脚时瞅准四下无人快速进了山。 上河村这处大山绵延数百里,哺育了许多人。村里人经常到山里捡菌菇,挖野菜,偶尔还能打些野味。但村民们的活动只在近山,听老一辈人说再外里走有猛兽出没,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没谁会去送死。 但胡老大爬上山后,毫不犹豫进了深山之中。他顺着沿途的标点行进,步伐匆匆。山林中一个人都没有,偶尔能听到虫鸣鸟叫,却更显静谧。在这种压抑的气氛当中,胡老大走得毫不犹豫。不多时,他远远看到一处山林木屋,面上露出一喜,直接小跑了过去。 木屋上挂满藤蔓,绿色的青苔铺了整个屋顶,似是许久未有人居住。胡老大刚刚走近,便大喊起来:“大人,大人!” 他欢快得如同遇上了什么好事,整张脸都红润起来。 无人回应,胡老大叫得更欢快了。 忽然,一道黑影不知从哪儿蹿出,吓得胡老大一屁股坐到地上。 待反应过来,他快速爬起来,高喊:“大人,我去张家了。” 他既紧张又激动,一双眼睛四处查看,但从始至终除了那道黑影再无其他。山林中有种特殊的压抑感,好像被人攥住了心脏,连口气都呼得艰难。 胡老大单手按住心脏,一双眼睛急速寻找方向。就在他转身之际,看到了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住的人,顿时大喜。 “大人!”他要找的人出现了。 胡老大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兴奋,所有因密林造成的恐慌一扫而空,他现在唯有激动。 黑影背对着他,也没有转身的想法。 “有什么发现?”黑影开口,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心悸的感觉,压制胡老大直接跪倒在地。 他低下头,不敢乱看,忙将他在张家的发现一股脑说出。 “张毅的病是打娘胎里得的,他现在连床都下不来,怕是不久就会丧命!” 胡老大也不管张毅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他只想彰显自己的价值。 已经到了七日,他必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消息。 面前的黑影如一阵风似散去,惊得胡老大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等他开始寻找,四面八方的声音再度出现: “继续探。” “大人,大人……”胡老大疯狂挥舞双手,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已经到了七日,他的解药呢? 一个瓷瓶不轻不重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胡老大脑袋一疼,待看到瓷瓶,忙将其捡起,看到里面放着一颗圆滚滚的黑色药丸,顿时大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他朝着虚空的方向跪谢,拿起药丸,放入口中。胡乱嚼了嚼,快速咽下。 感受到药丸从咽喉进入腹中,胡老大瘫软地倒在地上,保住命了,保住命了! 在他被劫持的这段日子,遭受了非人折磨。倒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摧残。绑他的人不知给他喂了什么东西后,每隔七日便会发作。发作起来头痛难耐,几乎晕厥。但偏偏却不会晕厥,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疼痛,感受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对方让他盯紧张家人,张家的一举一动都要报告。每隔一段日子,他将有用的消息报告到木屋换取头痛解药,否则,他将会头痛致死。 胡老大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小命攥在人家手中,还不是人家说什么便听什么? 而今七日已到,他终于拿到解药,又可以再活七天了。 胡老大抬头望了望高耸不见顶的大树,没了生命殆尽的痛苦,恐惧感再度袭来,唯恐有猛兽袭击,他飞快朝山下跑去。 第15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五天 胡老大的学堂办得有模有样,老太太在观察了几日后也没再理会。无论胡老大是何心思,他教村里人识字是真。 木工厂已经办起来了,来做工的工人不能大字不识一个。老太太不求他们能看懂图纸,最起码也该知道从哪里下手。 胡老大既然有心为大家谋福利,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太太将他送去木工厂,让他教厂里的工人认字。 胡老大苦不堪言,每日给孩子们启蒙就耗费他大半心血,夜晚还得教工人们识字,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张家。 眼见七日之期又要到了,他寻了个生病的由头,给孩子们放了假,也不用教工人们识字,手里拿了几包药,摇摇晃晃又找去了张家。 自从上回登门被拒后,胡老大再没出现,张艾都快把他给忘了,他却又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包药,说是探望。 吃惯了药的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一人一方。胡老大这药是毒药还是良药就不得而知了。 “张毅醒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胡老大这回的要求更直接。不过探望病人倒也合适,张艾未曾阻拦。 张毅已经起身,穿了件薄纱坐在桌前。他面色苍白,多年的病痛折磨让他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病态,人也虚弱得厉害。不用张艾说,胡老大也看得出来张毅不适合教书。 可再不适合也没有他的小命的重要,胡老大寒暄了几句,说着说着又绕到教书上面。用他的话来说,张毅每日在家学也是学,倒不如教教孩子们,也能散散心。 张艾见他们聊得起劲,便离开了屋子。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竟是胡宝珠。 胡家人也真有意思,要么一个不来,要么一来来俩。 胡宝珠近来春风得意,铺子生意越来越红火,有了谋生的本事,她也不必拘泥于嫁人一事。 赚了钱想要与小伙伴分享,胡宝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毅。 她买了好些东西送来张家,瞧见张艾,恭恭敬敬喊了声“伯母”。 张艾应了声,见大包小包快要将她埋没,好心分担了一些。 “伯母,张毅在家吗?” 得了肯定答复,胡宝珠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张艾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进了屋。 罢了,张艾想他们是兄妹见见也无妨。 男女七岁不同席,村里却不太讲究这个。 却不知,这一见却火药味十足。 “你怎么在这儿?” 胡宝珠见到胡老大并无惊喜,反而像老母鸡护住小鸡似的将张毅护在自己身后。 “你要对张毅做什么?” 现在的胡老大在胡宝珠心中便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他连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妹子都能算计,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胡老大在张家见到胡宝珠比她更要吃惊。 “珠儿,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胡宝珠和张家还有联系! 胡老大立即摆起了哥哥谱儿,还未出言教训,胡宝珠已经叱道: “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张毅身子骨都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 她愤恨不平地盯着胡老大,一双眼中满是戒备,再无以往亲密。 胡老大又气又悔,曾经与他无话不谈的秘密现在变成这样,可又能怪得了谁?自作孽,不可活! 当着张家的人面,胡老大没和胡宝珠计较,他好言好语地解释他想邀请张毅到学堂教书,得知张毅身体不适前来探望。 探望? 他会有这样好心? 胡宝珠直接挡在张毅面前下达逐客令,张毅的身体本来就这样,用不着他来探望。 胡老大:“……” 差一点就要动手拧胡宝珠的耳朵,被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走? 可以。 胡宝珠也要走! 哪有孤男寡女登门拜访的道理,便是村里人不怎么在乎男女大防,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胡老大铁了心要闹事,未免给张毅添麻烦,胡宝珠随着他离开了张家。 但刚出了张家的门,胡宝珠便撇下胡老大进了自家院儿。 胡老大这回可不憋屈,他有的是道理要和胡宝珠讲。什么孤男寡女,什么女儿家清誉,什么…… “嘭!”一声,打断了胡老大的思绪。胡宝珠将门一甩,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胡老大脚步一顿,转身去和老太太告状。 他管不了胡宝珠,老太太还管不了吗? 胡老大一番添油加醋,直言胡宝珠和隔壁张毅关系不清不楚。哪有好人家的女儿私相授受?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这茬老太太又想揍人。 他还好意思说私相授受?他是怎么把胡宝珠给卖了,还成为贱奴! 若不是看在胡老大这几日教学尽心尽力,老太太早就想找他的麻烦了。 她还没找他麻烦,他倒跑到她面前告黑状。 胡老大瞥见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娘,珠儿是个姑娘家,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可也不该由着她和张毅那小子接触!” 胡老大该认错认错,该说教说教。他就不信老太太不顾及胡宝珠的声誉,要让她和张家有所牵扯 有何不可? 老太太没拿棍棒,也别想揍人,但有些道理也该让他知晓。 胡老大被打得和老太太也有了点心灵感应,老太太一个眼神,他大概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娘,该不会,该不会……”胡老大惊恐地望着老太太,唯恐她老人家要把胡宝珠嫁给张毅。 胡宝珠与张毅年龄相仿,看起来关系也很好,还就在隔壁,若说嫁给他的确有很多好处,但坏处也很多。 老太太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更我从容。 “有何不可?” “张家家徒四壁!”胡老大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 “张毅是个病秧子!” “他们来历不明!”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张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四周不知道有多少人监视。胡宝珠嫁给张毅,那不是羊入虎穴吗? 胡老大迫不及待想求老太太收回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老太太却把责任归于胡老大身上。 若不是他胡乱给胡宝珠定亲,若不是他那纸卖身契,胡宝珠何至于此! 自她进了张府后,她的命运便彻底改变。 擀面杖不知何时被老太太拿在手中,胡老大吓得呆若木鸡,但这回老太太却没有打他。 第15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六天 胡老大被老太太赶去了学堂,既然他有心教书,那么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得把这件事办好。 村里的孩子等着他,厂里的工人也等着他,想要将功折罪,老太太便给他这个机会。 胡老大灰溜溜去了学堂,但心里牵挂着自己的小命,七日之期一到他就往山上跑。时刻关注他的老太太察觉出了问题,没等胡老大跑到木屋,就被老太太中途拦截。 看着忽然出现的老太太,胡老大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 “娘?”他迟疑着叫了一声,心中的急切无与伦比。 老太太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急切样,什么也没问,随手拽着他往山上走。这可急坏了胡老大,强烈挣扎起来也没能逃脱老太太的桎梏。 “娘,不能走,不能走。” 无论他说什么,老太太也不为所动。下山的稍纵即逝,胡老大已经隐约看到了村庄轮廓。 这可怎么行!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胡老大一咬牙道出实情: “再往下走,我会死的!” 老太太的步伐稍稍停顿,但依旧未曾停下,继续朝着山下走。胡老大觉察到她的停顿,赶忙将自己身中剧毒,需要解药的事坦诚相告。 不是他想上山,在胡家这些年,他上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老太太仔细想想,就他这体格,就他这懒散样子,若非必须前往,他何至于受累受怕也要往山上赶? 老太太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胡老大像根破木头似的被扔在地上,他索性也不起身,抱头痛哭。 这些日子他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 他快要死了,没能实现报复,没能功成名就,他就要死了。 “行了,别嚎了。再把野兽招来。” 老太太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她就知道胡老大不当官所图更大。至于毒药什么的,剧情里没有啊。 就算剧情里没有,老太太也不敢大意。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改变命运的关键? “娘,我不想死啊。”胡老大一听“猛兽”,赶紧降低了音量。但心中的苦楚依旧存在,他抹着泪传达内心。 “把所有的事从实招来。” 唯恐遗留了关键剧情,老太太也对此事上了心。有她这个主心骨在,胡老大就像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自己所遇一股脑倾泻而出。 至于张家的事,也不曾隐瞒。 说完这些,他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期盼老太太能有解救之法。 老太太却陷入沉思。 张家,又是张家。 她一直知道,当初那场噩梦不是梦,而是现实。张艾杀了人,但那晚之后张家并无异常,整个村子也从未听说哪里发现了死人。 可人分明是死了! 张艾的异于常人老太太心里明镜一般,她本不想沾染,但此事牵扯到了胡老大,由不得她做主。 一旁的胡老大还在哭诉不止,为了他的小命着想,老太太提着他往山上走。她得去瞧瞧,究竟是什么黑衣人,要擒住胡老大与张家作对。 发现路径变了,胡老大停止了哭泣,但觉察到老太太一同前往的意图,他又慌了。 “娘,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这不好?” 老太太心里刚涌上一份欣慰,觉得胡老大是为她的安全考量,紧接着又听他继续说: “我怕大人看到你会埋怨我私自带人上山,不给我解药。” 老太太:“……” 就知道这个儿子没那么贴心。 老太太拎着他来到密林中,将胡老大往前一扔,抛下一句: “快去快回。” 瞬间没了踪迹。 胡老大本想寻找老太太,但想到自己的小命不保,顾不得寻找,撒开丫子往木屋跑。 静谧的山林连鸟叫都稀少,他喊着“大人,大人”却始终没有回应。 胡老大的心跌入谷底,暗暗埋怨老太太不该上山。若是真被山上的大人发现了她的踪迹,被抓到事小,大人不给他解药才真是要命。 胡老大喊了一圈也不见人,气馁地蹲在木屋的台阶上,止不住埋怨。 忽然,他发现正对着他的方向有一个小瓷瓶,与上回黑衣人给他的解药一模一样。胡老大心中一喜,忙将瓷瓶取来,打开瓷瓶一瞧,里面正放着一枚黑色药丸。 是解药! 他迫不及待要往嘴里塞,恰在此时,一只手伸过来将解药连同他手里的瓷瓶一并取走。 胡老大大惊,当即就要抢夺,在看见手的主人后,顿时呆愣。 “娘,娘?” 怎么会是老太太! 她怎么在这里,她一直跟在他身后? 无数的疑问盘踞在胡老大心头,老太太拿过解药闻了闻,在胡老大的眼皮底下将解药放进了瓷瓶中,顺手放进了口袋中。 “娘,解药……”胡老大忙不迭上前想要拿解药,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瞪在原地。他不敢从老太太手中抢解药。 老太太越过胡老大,走上木屋的台阶,伸手就推开了木屋的门。 娘…… 胡老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太太想干什么? 随着他的疑惑,老太太直接走了进去,胡老大更是慌张,但再慌他也不敢进去瞧瞧。 那是大人的木屋。 老太太才不管什么大人不大人,剧情里没有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她暂时没有觉察到危险,就想亲自来探探虚实。 木屋经久失修,走在上面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刺激着心脏,让寒毛竖起。里面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木桌,只剩下一堆灰尘。此乃密林深处,便是猎户都鲜有踪迹,此处木屋常年无人来访,怪不得会被对方所占。 老太太转了一圈什么发现也没有,走出木屋发现胡老大正一脸焦急地等着她。见到她出来,一溜小跑上前,眼巴巴望着她。 “没什么发现,走。” 老太太率先走在前头,胡老大念及他的解药,赶紧追了上来。 老太太好像没有拿出解药的意思,胡老大正想说几句,忽从山林中传出一声虎啸。 “嗷呜……” 强烈的虎啸带来强烈的风声,吓得胡老大僵在原地。 老太太也停下步子,暗想这山林中莫不是有老虎? 这个地界的老虎……华南虎? 想法一出,一只黑黄条纹的大虫隐约游荡在不远处的山林中。 “娘!” 胡老大大惊,显然也看到了那只猛兽。 前无解药,后有大虫,胡老大仿佛看到了自己命丧黄泉的结局。 第15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七天 真是老虎? 老太太跃跃欲试,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野生的老虎。 不知道她的力气比起老虎谁赢谁输? “当然是你赢。”娇娇在脑海中臭屁地表示。 老太太嘴角一勾,正好。 “娘,娘,咱们快走。” 一旁的胡老大却在拖后腿,他转身就跑,跑了没几步却跌倒在地,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跄着朝反方向跑去。 本来还没有动静的老虎,因他的举动而注意到这边。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太太没理会胡老大作死,盯住不远处的老虎。 老太太在盯老虎的同时,老虎也在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还是觉察出了老太太的危险性,老虎并未上前,几个蹿出间隐于山林中。 跑了? 老太太已摆出架势,结果老虎跑了? 她朝前追了几步,追到刚才老虎隐身的丛林中结果确实没有老虎的踪影。真的跑了。 老太太在一丛灌木上发现了一些血迹,再往前走还有打斗痕迹。 难怪胡老大所说的黑衣人不曾现身,怕是先一步被老虎发现与之缠斗后逃跑了。 幸亏是黑衣人先来到此处,若是胡老大先一步遇到老虎,也只有葬身虎口的份儿。 老太太摇摇头,剧情的强大作用力谁也逃不过,胡老大的命运结局还早着呢,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丧命。 既然如此…… 老太太琢磨着,解药是不是也不用给他了? 老太太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竟没有看到胡老大的身影。她走路的速度不慢,按照胡老大的脚程不该见不到人啊。 老太太正思索着,远远地看到一帮村民聚集而来。他们手中拿着木棍、犁耙,乌泱泱地往山上赶。离得近了,老太太方才认出,领头的那人竟是胡老三。 “老三,干吗去?” 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对他们的出现很是好奇。而大家对她的出现才更为震惊。 “娘!娘,你没事?” 胡老三快步跑上来,对着老太太上看下看。 “我能有什么事?” 老太太不以为意,看着这伙人手里拿着的棍棒,若有所思。 “大哥说你在山上遇到了老虎,喊我们去救你。” 见到活着的老太太,胡老三大大松了口气。但瞧见毫发无伤的老太太,又觉得稀奇。 大家也是一样的想法,都说老虎吃人,怎么胡家老太太一点儿事也没有? 这就要问那只在山林中出没的老虎了。 面对大家的疑惑,老太太随口解释了句老虎跑了,又开始问起胡老大的下落。 得知胡老大在家中等候,她索性没回家,带着胡老三去了县城。 她想寻人问问胡老大的解药是什么成分? 胡老大在家里等来等去没等到胡老三的回归,心里急得发慌。他又急老太太遇到老虎恐性命不保,又急若是胡老三没能制服老虎,抢回老太太的尸身,那他的解药岂不是也没了? 也是村民大意了,只从胡老大口中得知太太遇到危险,当看到老太太安然无恙,竟是无一人将此事告知胡老大。 可怜的胡老大等来等去没能等回人,整个身体热得不行,一种生命殆尽的痛苦随之而来。他瘫倒在地,全身发抖。 “大哥,你怎么了?” 小田氏和姜氏闻讯赶来,看到无力支撑起身体的胡老大吓了一跳,赶紧喊人将胡老大抬进了屋。 整个过程,胡老大一声不吭,仿佛没了灵魂一样。大家吓得不轻,赶忙请来大夫为他诊治。 胡老大能听到声音,也知道他被抬进了屋,但就是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他万念俱灰,以为是剧毒导致如此,任由大夫牵扯,毫无反应。 老太太没了,他也完了。可怜他终其一生都没能实现抱负,最后阴沟里翻船,成了张家的陪葬。 想到张家,胡老大忽然有了些许力气。他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胳膊,使劲浑身力气大喊一声:“张毅害我!” 家里人正因他毫无反应而担忧,听到此言均是一愣。张冯氏反应极快,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眼中蓄满眼泪。 “大老爷怎地这样说,我家毅儿跟在秀才公身边远在千里之外,如何来害大老爷?” 张冯氏的眼泪“唰唰”直落,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把希望寄托于胡家人身上。 自从她来到胡家,便许久未曾见到儿子。老太太说她的儿子跟在胡广清身边当书童,她放心,也安心。 可胡老大这话让她不安极了,到底是做奴婢的,若是敢暗害主子,便是打杀也不为过。 小田氏和姜氏纷纷劝说,许是胡老大糊涂了也不一定。丛氏眼睛一闪,她知道隔壁张寡妇家的儿子也叫张毅。 难不成,是他? 大夫检查了半天,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摇摇头。 胡家人一惊,莫不是命丧黄泉。 “老夫学艺不精,检查不出秀才公哪里不妥。” 胡家人:“……” 这个意思不就是说……装病? 胡老大听到这话更觉得身体亏空得厉害,完了完了,他就知道对方给的毒查不出来。 解药没了,又查不出问题,他这辈子也将这么没了。 送走大夫,大家看向胡老大的眼神已经变得奇怪。 庄稼人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他们知道大夫说胡老大的身体没问题。既是没问题他还这般……只能说在装模作样。 学堂开了几日,他们还以为胡老大转了性要踏实过日子,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胡家没人再理胡老大,学堂那边也告了假,只等老太太回来处置。 等老太太回来的时候,胡老大已经进气多出气少,躺在床上回顾他这一生,有愧恨有痛苦,有欢乐也有满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悔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把胡宝珠送进张家,他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胡宝珠嫁进高门大院,做正经夫人。 可怜,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胡老大握了握拳,感受一股生命殆尽的无力,却忽然发现怎么手腕依旧有力? 来不及细想,房门已被推开。看清来人,胡老大一下子来了力气,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娘!”老太太回来了,他有救了! 第15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八天 老太太听小田氏说胡老大病了,还心有疑虑。刚才在山上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病了? 又听丛氏加了两个字:“好像”,顿时心里有数了。 推开门看到一股脑儿起来的胡老大,老太太更明白了。 一声“娘”含在胡老大口中还未喊出,一个白色瓷瓶已朝他扔来。出于求生本能,手无缚鸡之力的胡老大瞬间抓住了瓷瓶。 瓷瓶在手,他迫不及待打开,取出里面的药丸。像是唯恐被老太太再夺了去,一口塞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吞入腹中。 吃下解药,胡老大感觉腹部一种温热之气席卷全身。原本没什么力气的四肢开始恢复力气,整个人也有了精神。 “娘,你去哪儿了!”他差一点就死了! 老太太围着他转了一圈,见胡老大生龙活虎,还好奇问了句:“解毒了?” 她这话问得奇怪,胡老大还是老实回答:“解了。”他现在浑身充满力量,又回到了没中毒那会儿。但很可惜,解药只有七日功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反正胡老大已经把前因后果告诉了老太太,现在也不怕她知道得更多。张家那边他根本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还是得老太太出马。 说着说着,胡老大又哭了。他现在连命都快没了,也不想做官赚钱了。还望老太太看在他们母子一场的份上,救他这回。 胡老大越说越激动,拼命哭嚎的样子哪有一点虚弱?他哭了半天,老太太也没理会。等到胡老大不嚎了,她才告诉他,他的小命大概能保住了。 解药吗? 她有。 老太太有解药? 见胡老大不信,老太太当场掏出一个纸袋递给胡老大。 纸袋里盛满了黑色的药丸,因为数量太多,细闻之下还有一股香甜气味。 “这……” 胡老大愣住了,有这么多解药,他还能活好长时间。但这味道,怎么有点奇怪? “药店里卖的山楂丸,吃点对脾胃有好处。”老太太见他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好心解释了几句。 不怪胡老大震撼,老太太当时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也愣住了。 胡老大把事情说得那般严重,她还以为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结果拿去药店,人家一看就说是自家产的山楂丸。 对了,刚才胡老大吃的那颗“解药”便是老太太买了一包山楂丸的其中一颗。 得知真相的胡老大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扶稳,手却颤抖得厉害。 解药?山楂丸? 他头脑一阵眩晕,那种毒发身亡的感觉又来了。 老太太眼疾手快给他塞了颗“解药”,胡老大愣愣的,只觉荒唐。 还别说,“解药”吞下后,“中毒”的感觉还真就没了。 “混蛋!” 他大喝一声,万分悲切。 原来,原来他根本没有中毒啊! 为了这虚无的“中毒”,他放弃了到手了的官位。像个活死人一样游走世间,还要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上山寻求解药,可到头来…… “啊!”胡老大快要疯了,他抱头痛哭,为错失的官位,为这些日子的惶恐。 “娘,我是不是个傻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傻到这等地步,连别人喂的是解药还是山楂都分不清。他刚才试探着又吃了几口,山楂的口感从里到外,可之前他竟一点儿也没吃出来。 老太太瞥了瞥,“是个傻的。” 胡老大:“……” 我只是感慨一句,没让你说出来。 中毒虽然是假的,胡老大依旧不敢大意。对方抓他的气势不容作假,他怕一旦自己不得所用对方下次真会给他下毒。 老太太骂他糊涂,与虎谋皮还期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只怕张家一旦出了什么事,最先被杀的就是他。 胡老大仔细想想老太太说的也有道理,他还不想死,老太太一定要救救他。 老太太知道胡老大的命劫还早着呢,对他现在死不死不感兴趣。她对张家的来历倒颇为在意。 剧情里对张家的描述只以“胡家的邻居”为概括,后期女主成为王妃,回乡省亲,似乎也没看到张家人的影子。他们搬走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老太太阴恻恻地盯着胡老大,把胡老大盯得浑身毛发,这才想起他家老太太是比毒药更可怕的存在。 老太太让他没事少出去,就在家里待着。对方让他当卧底打探张家消息,明显是不想打草惊蛇。只要胡老大老实待在家里,不落单,对方也不可能会在人前找他麻烦。 胡老大一听有理,更不敢念着他的官缺。 只可惜他的两万两银子,又打了水漂。 胡老大还不知道老太太和张员外打官司的事,因张员外的坑骗行为,他给胡老大的银子也白给了。胡家和张家的债务一笔勾销,但恩怨并未了结。 张员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咽不下这口气。 原本胡宝珠在村里,他还没什么法子。现在她来到城里,张员外说什么也要把人给祸害了。 他派人以做生意为由将胡宝珠骗至河边,再自编自导演了一场落水救人的戏码,清白没了,胡宝珠不嫁给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计划挺好,但计划比不上变化快。 胡宝珠前脚刚落了水,后脚就被人救了起来。救人的却不是张员外,而是体弱多病的张毅。 原来张毅到书院还书,路过绣坊便想同胡宝珠打声招呼,问了伙计才知道胡宝珠出门谈生意去了。张毅觉察出此事有异,忙追随而来。远远看到胡宝珠站在桥头,一打眼的工夫人已经没入水中。 张毅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张员外连水都没入,人就被救了上来。 为了演这出好戏,张员外今日请了不少人游湖,其中便有县城书院的学子。张毅大名如雷贯耳,如今见他下水救了一个女子,更有不少起哄之声加入。 谁都知道张毅的身子骨有多弱,便是他学识再渊博,也难有人想嫁入张家。这回可不得了,救了个小娘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张毅就要做新郎官了。 大家的调侃声还没说上几句,救人上岸的张毅先晕了过去。胡宝珠原本被人抱在怀中还觉得颇为安全,一眨眼的工夫张毅晕了,胡宝珠比她自己落水更慌张。 幸好周围人多,大家七手八脚将张毅送去了医馆。他身子骨弱,如今落了水受了寒气,怕是不好…… 医馆的大夫直摇头,眼见喜事变丧事,大家也没了调侃的心思,忙去张家报信。张毅现在还有气息,得赶紧让他娘来看最后一眼。 再看看张毅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众人感慨张毅命苦的同时也想他不枉此生。 第15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五十九天 老太太正思量着想个什么法子探一探张家虚实,忽闻张毅落水恐命不久矣,救的人还是她家胡宝珠。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赶紧和张艾一同进城寻人。 医馆中的人已经散去,大家本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赶来,眼瞅着张毅进气多出气少,唯恐他当场丧命招惹麻烦,一个两个全都走了。 只有胡宝珠留在他身边,哭着为他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等老太太和张艾赶到时,她已经哭完了,哄着张毅一口一口喝药。张毅微有所感,但整个人已经昏迷,全靠本能吞咽。 从未照顾过的人胡宝珠一口一口喂得体贴,她只盼张毅赶紧醒来,便是嫁给他也无妨。 “珠儿。”老太太叫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将张毅靠在自己怀中,一口一口喂药的人是她家刁蛮任性的胡宝珠。 “娘……”见到老太太,胡宝珠的眼泪又“唰唰”流。 张艾换了她的位置,不着痕迹给张毅把脉,转手将一枚药丸喂入张毅口中。 有了主心骨的胡宝珠哭倒在老太太怀中,好歹还惦记着张毅,忽然口出狂言:“娘,张毅是因我受累。无论他能否醒来,我都要嫁给他。” 老太太:“……” 张艾:“……” 只是听闻胡宝珠落水,张毅救人,怎么就扯到嫁人一说了。 老太太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女子清白大过天,胡宝珠被张毅救起,她的身体已被张毅触碰,不嫁给张毅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瞧着胡宝珠坚定的模样,她要嫁给张毅恐怕还不止如此。 张艾也回过神来,现在说嫁不嫁还为时尚早,先把张毅抬回家,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胡宝珠想说留在医馆才能得到更好照顾,但想到大夫所言张毅恐时日无多,便由着张艾将张毅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张毅的情况依旧不好,他整张脸都是苍白。若说以前还白中有点红,那么现在只剩惨白。 胡家人都知道张毅是因为救了胡宝珠而变成这样,每个人都很心焦,变着法给张毅送来养身之物。老太太把人参都送到张家了,只期盼张毅能够苏醒。 张家母子相依为命多年,别看张艾为人大大咧咧,但她对唯一的儿子极为上心。若是张毅熬不住走了,张艾怕是也得跟着去了。 胡宝珠一天三趟往张家跑,铺子的事也不在意了,一心想着张毅。 不知是不是大家的期待被上天所感,第二天清晨,张毅竟真的幽幽转醒。胡宝珠一夜未眠,大清早又跑来张家。张毅醒来的时候,她正好瞧见,整个人飞扑到张毅身上,哭个不停。 “张毅,你终于醒了。呜呜,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她的哭声把张艾也招来了,瞧见胡宝珠抱住儿子不松手的样子,正要上前,却瞧见张毅抬手将她环住,想了想又退了出去。 张毅已经十八岁了,虽说男子晚婚不算什么,但依照张家的情形,张艾还是希望他能够早日成婚。 但每每提及这个话题,母子俩总是不欢而散,一来二去,张艾也歇了这份心思。 如今不同了。 张艾看得出,张毅对胡宝珠并非无感,而经此一事,胡宝珠对张毅也有了念想。这两个人若能凑成良缘,更得她心。 张艾想了想,转头从自家取了一篮子鸡蛋去了隔壁胡家。 屋内的胡宝珠还在哭个不停,她一边说一边气恼地捶打着张毅的胸膛,气他不顾身体下水救她。当时岸边那么多人,谁都比他身体好,救她的人有的是,何须他彰显? “咳咳。”张毅被她捶得咳嗽不止,把胡宝珠吓得赶紧轻抚他的胸膛,担忧地望着他,连哭都忘了。 “没事。”张毅摆摆手,又咳了几声才罢休。 刚刚苏醒,他身子骨还很孱弱。胡宝珠怕他受凉,催着他赶紧进被窝里躺好。 四月的天已经转热,张毅被胡宝珠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连动弹一下她都怕他伤着。 张毅叹了口气,“你不是不想嫁人吗?” 他自觉做到两全,对上胡宝珠不解的目光,笑容无奈。 “若是别人救了你,以当时的情形你不嫁也得嫁。到时候要死要活的,更为折腾。” “你说谁折腾?”话没说完,就被胡宝珠打断。她鼓起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模样像极了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张毅不说话了,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胡宝珠支吾开口: “那你救了我,我就能不嫁你吗?” 她矜持又羞涩,头一次同男人谈起嫁人的话题,红透了一张脸。她偷偷看着张毅,心中涌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难受,但也不好受。明明不好受,却很想靠近。她的身体不自觉朝张毅靠近,却听张毅道: “可以不嫁。”他神情坚毅,大方得很。 原本羞涩的胡宝珠,立即反驳: “我就要嫁!” 说完对上张毅吃惊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多么大胆。 可就算大胆她也说了,说归说,到底女儿家羞涩占了上风。她又支支吾吾解释: “我的意思是,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我若不嫁也不行。” 而且,她都把张毅看光了…… 胡宝珠含羞带怯看着张毅,透过他的衣襟仿佛还能够看到里面的体魄。顿时,一张脸羞红。 “不必……” 张毅坚持拒绝,他的两个字就像星星之火,燎原了胡宝珠的内心。 顿时,也顾不得羞不羞了,她怒气冲冲瞪着他,分毫不让: “张毅,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红扑扑的一张小脸依旧飘红,但这回是因为气的。 “我愿意嫁给你,除了因为你救了我之外,更因为你本身。” 胡宝珠很清楚自己,如果救她的人不是张毅,她肯定不会说嫁就嫁。什么清白没了,她的清白自己做主,不是抱一下,救一下就能没的! 只因为是张毅,她才会顺水推舟…… 可偏偏这个男人和个木头样,她都说得这样明白,他还要拒绝。 “嫁谁都是嫁,嫁给你比嫁给旁人更能让我安心。” 胡宝珠想,这大抵就是喜欢。 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与张毅相识多年,彼此又知根知底。张毅学识好,人也好,身体……更好。也不知道前些年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睛,她根本没有看到张毅的好,一心想着攀龙附凤。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喜欢张毅,她愿意同他好。 对上张毅吃惊的目光,胡宝珠更气了。 “你非要让我说的那么明白不可!”非要她把喜欢的话说出来不可? “不是……”张毅刚说了两个字,胡宝珠怕他又要拒绝,赶紧堵住。 “什么不是,反正我喜欢你,我就要嫁给你,你不娶也得娶!” 她发起威来,和老太太有得一拼,别说张毅了,便是老太太在这儿也得一个头两个大。 张毅羞涩低头:“我娶。” 胡宝珠:这还差不多,哼! 第16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天 谁也未曾料到,胡宝珠落水一遭反倒把亲事定下了。 张艾拿着鸡蛋送胡家时,老太太便心有思量,当从胡宝珠口中听到她要嫁给张毅,老太太的心更落定。 但,她想嫁,张家不一定想娶。 绑走胡老大的一伙人身手不凡,张艾杀的人更武功不俗。张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会让这些人前赴后继? 老太太不知道胡宝珠度没度过命劫,若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倒是她的罪过。 故此,等张艾带着张毅亲自登门求娶,老太太先没松口,而是将他们母子请到了后院,叮嘱胡家人不得打扰。 胡宝珠本以为此事不过走个过场,谁料张家都答应了,反倒在老太太这里被拦下了。 老太太要和张家人说什么? 她有心探查,却被守门的胡老三挡在门外。 作为老太太的忠实拥趸,胡老三将老太太的话视作圭臬,老太太不让任何人进去,便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胡宝珠气馁地盯着内院发呆,胡嫣儿却将她拉进屋,安慰她老太太不会把张家人如何,让她宽心。 胡宝珠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性情大变的侄女,她额头上的伤痕已经看不出来了,但她心头的伤无可磨灭。胡嫣儿拼命赚钱,焉知不是被上回的事吓怕了? 想到自己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胡宝珠心中唯有羞愧。 她拉住胡嫣儿的手,没了身为长辈的自作聪明,她正视自己的错误。 “嫣儿,饴糖的事是我不对,姑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胡嫣儿为什么不把饴糖的方子告诉她;后来见胡嫣儿的点心生意如火如荼展开稍微有点明白;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前躲着胡嫣儿是不知怎么面对,如今有了机会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胡嫣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道歉。她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嘴唇,露出上扬的弧度。 “姑姑严重了。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姑姑想吃饴糖就从我这里拿,不要钱。” 笑起来的胡嫣儿自带一种温和力量,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她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胡嫣儿。 小田氏在旁瞧着稀奇,她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和她性情大变的女儿竟有一日也能相处和谐。 屋内。 老太太把山楂丸交给张家母子看。 医馆的山楂丸含有药力,常年吃药的张毅一闻便闻出来了。 张家母子不解,老太太要干什么。 老太太直言,这是解药。有人给胡老大下毒,让他监视张家,每隔七日到山上木屋用张家的消息换取解药。 张艾听闻后神色大变,张毅倒是依旧从容。他手中把玩着山楂丸,对此就像在听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但从张艾的反应来看,这明显不是小事。 “宝珠与你情投意合,按理说我不该阻拦。但不知张家惹了什么人,竟有如此祸端。我怕将来牵扯到胡家,怕是……” 不能答应。 后面的四个字老太太还没说出口,就被张艾打断: “您的顾虑我很清楚,此事就此作罢,就当我们没……” 张艾神色紧张,不止因为胡家的拒绝,还因为他们暴露了行踪。本以为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人死了就不会再泄露行踪,敢情对方早已发现,躲在暗处。 她还得感谢老太太,若非老太太提醒,她还沉浸在安稳的生活中。 张艾很快做下决断,搬家,他们要立即搬家! 同样,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娘,我来说。” 张毅冲老太太躬身行礼,得到张艾的许可后,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张,是他母亲的姓氏,他本不姓张。他的父亲是朝廷大员,多年前因为卷进谋逆一案被满门流放。 父亲去世,他的哥哥们也流放各处。因为他年幼且身体虚弱,才躲过了官差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 张毅将身世全盘托出,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把柄告诉老太太。若以后他对胡宝珠不好,老太太大可以将他的行踪告诉官府,自有人将他惩戒。 老太太早就猜到张毅出身不俗,无论是张艾的身手还是张毅的做派,都不像寻常人家所有。张毅肯将身世告知,老太太对他也多了几分信任。 张家诚心求娶,老太太也真诚告知: 胡老大为了钱财将胡宝珠卖予张员外做妾,如今虽然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胡宝珠与张员外也没有牵扯,但难保张员外不肯罢休,再行纠缠。张毅娶了胡宝珠,便也牵扯进这麻烦之中,他若担不得这麻烦,也就不必求娶。 外人只知道胡老大与钱家的龌龊事,竟不知道他无耻到这般田地,真把妹妹给卖了。张艾怒不可遏,总算明白胡家时不时传来的叫唤声为得哪般,若是她的儿子行如此之事她怕是会直接把人打死。 老太太,终究心软。 老太太还不知道,自己在张艾心中落了个“心慈手软”的名声。 而张毅这边自不用说,他向老太太郑重承诺,将来必护胡宝珠周全。无论是钱家人还是张员外,自己的媳妇儿自己护,谁也别想欺负了胡宝珠。 张艾也适时承诺,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青河县地界她还是有能力护住胡宝珠的。 张艾的武力自不在话下,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事后还无人查找,无论是能力还是人脉都不容小觑。 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太太深表认同。她想给胡宝珠找的婆家要不怕事,也敢惹事,张家,正合她意。 两家都是真心实意,儿女又情投意合,老太太没什么不愿意,当即同意了与张家的亲事。 在张毅走出屋子之前,老太太轻声问他原本姓什么? 老太太明显觉察出张毅的僵硬,就连一旁的张艾也戒备起来,那肃杀的神情仿佛那夜杀人模样。 老太太后颈一凉,浑身的寒气止不住冒出。她刚想说算了,就当她没有问过。知道的越过死得越快,她还不想死。 张毅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静静看了看老太太,嘴角添了抹笑容,缓缓道出一个字:“岳。” 岳? 老太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而此时张毅已经走出了房间。张艾紧随其后,她什么话都没说,但留下的眼神却充满警告。 第16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一天 胡宝珠婚事已定,了了一桩心事的老太太还没能松口气,胡嫣儿那边又出了事。 秦氏派人来说,城里的酒楼出了与胡嫣儿所制一模一样的糕点,卖价比她们便宜了三成。她买来吃过,味道竟也与胡嫣儿所制相差无几。未免胡嫣儿不信,她还打包了一份送来胡家。秦氏隐晦提醒,糕点胜在一个独家,若是一份糕点卖予两家,价格肯定会受到影响。 胡嫣儿是多通透的一人?当即让传信的人告诉秦氏,她并没有将糕点卖予别人,至于酒楼中为何会有相似糕点,查证才知。 胡家人围着那份打包来的糕点每个人都捏了一小块尝了尝,自胡宝珠赚钱了之后,她所做的糕点都会给家里人留一份,大家对她的糕点味道并不陌生。此番打包来的糕点一进入口,所有人都愣住了,口味怎么会一模一样? 胡宝珠同样吃了一块,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糕点手艺。别的她不敢说,但这糕点她敢保证自己做的大宋朝独一份买卖。可现在,却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胡嫣儿的目光从胡家人脸上一一扫过,不由多言,她的行为已经代表此事有内贼泄露。 “谁把糕点方子给卖了?” 胡嫣儿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把心里想法说了出来。 如炬的目光盯住胡家人,看起来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盯起人来心里毛毛的。 丛氏才不惯她毛病,朝天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 “许是人家吃出了用料,自己做出来的。” 每日看着胡嫣儿一盖子一盖子的糕点运上马车,丛氏心里不知道有多嫉妒,那么多糕点,能卖多少钱啊!可偏偏老太太发话,孩子们赚的钱不必上交,她就整日瞧着胡嫣儿赚钱,自己却连一个大子都得不到,心里痒得不行。 这回可好,胡嫣儿的垄断生意做不出了,丛氏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 她眼角含笑,尽管努力下压嘴角还是暴露出上扬的弧度。 胡嫣儿的目光更加锐利,她不盯别人,专门盯住丛氏。 “不可能。除了我,没人会这般用料。” 许多方法不说独门,但在这个时代绝对独一无二。那些属于后世的经验,不可能会被这个时代的人所悉知。 所以,当胡嫣儿尝出酒楼的糕点与她用料一样时,便知道是胡家这边出了问题。 她在家里制作糕点,从来没有瞒过胡家人。除了一些关键步骤,甚至手把手教她们制作。也只有胡家人能够偷师成功,卖出方子。 丛氏撇撇嘴,对上胡嫣儿紧迫盯人的目光,不依不饶起来。 “哎呦,这样盯着我干吗?是我把方子给卖出去的不成?” 她嘴角一瘪,对着老太太哭诉: “娘,你瞧她。卖了几个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哪有这样怀疑自家长辈的?” 丛氏扯着嗓子干嚎,她现在谁也不怕,反正她的儿子不念书,也花不着家里的钱。他们二房是得利最少的,别到时候钱没见着,还得背黑锅。 丛氏扯着帕子抹泪,她但凡流出一滴眼泪,老太太也就不说什么。没眼泪还干嚎,生怕人家不盯着她似的。 老太太眼睛一瞪,丛氏的哭声立马小了许多,再见老太太眉头皱起,她只无声抹泪了。 胡嫣儿的面子可以不给,但老太太的面子不能不给。丛氏深谙此道,抹着抹着就不哭了。 老太太的目光转了一圈,她也认同胡嫣儿的想法,能够把女主从现代得来的方子卖出去,她竟不知胡家还有此人才? “到底是谁把秘方泄露?” 老太太声音压住,沉沉的声音似响在心底,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老太太好言好语地问,没人承认,那就查。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查出谁偷卖了秘方,胡家也容不下他。 无论是自请离族还是赶出家门,反正胡家不要这等吃里扒外之人。 “查!” 随着老太太一个字落定,胡家开启了自查整顿行动。 家里的人就这么点,要查起来也容易。 酒楼的铺子卖的糕点种类不多,这些糕点由谁经手,谁又经常进出厨房,一查便知。 查来查去,事情落到了丛氏身上。 “我的老天爷,这可不是我做的,你们不是诬陷好人!” 丛氏大惊,谁想到绕来绕去居然绕到她身上?没做过的事她死也不认,既然胡嫣儿说是她做的,她就以死明志。 丛氏朝着大门就撞了过去,小田氏忙将她拦下,但丛氏存着以死明志的心思,岂是她能够阻拦?姜氏见状也赶紧阻拦,可她们一个两个都不是丛氏的对手,最后竟被丛氏拉着一起往大门上撞。 胡老三哪还敢袖手旁观?也顾不得礼节,赶紧抱住丛氏。丛氏依旧不肯罢休,要不是胡老三力气大,她能拖着胡老三一块寻思。 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老太太瞧着碍眼,大喝一声:“够了!” 滚滚怒喝似带着硝烟而起,丛氏被唬了一跳,对上老太太恶狠狠的目光,压根不敢闹腾。 她不闹腾,院子里才算消停。 既然胡嫣儿说此事乃丛氏所为,总得拿出证据。老太太也觉得此事与丛氏脱不了关系,但脑子还算清醒,她得以理服人,便是心中有数也得拿出证据。 证据? 有。 胡嫣儿也是有了证据才敢找上丛氏。 证据一便是酒楼做的糕点丛氏都做过,而且还做得不错。 “那是我瞧你累得慌,帮你分担,怎么还成错!” 丛氏不服,若手脚勤快也成了错,那所有制作糕点的人都有错。她的手艺还是张冯氏教的,胡嫣儿怎么不说是张冯氏偷拿了方子? “我,我没有。”本来看热闹的张冯氏忽然变成了热闹本身,她惊恐地摇摆着双手,一个劲儿否认。 她是老太太带回来的奴婢,儿子还给广清少爷做书童,她怎么敢偷拿主家的方子? 丛氏胡乱攀咬,胡嫣儿便拿出证据二: 胡悦儿亲眼见到丛氏将方子写在纸上。 “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丛氏哪里受过这等气?飞扑到胡悦儿身边,竟真的要去撕她的嘴。 吓得胡悦儿急忙躲到姜氏身后,姜氏被丛氏待了个正着,吓得惊呼出声。 胡老三见此赶紧阻拦,终究是晚了一步,姜氏被丛氏撞到,她身后的胡悦儿也跟着摔倒。母女俩摔作一团,丛氏还不肯罢休,她骑在姜氏身上去抓胡悦儿的头发。 胡悦儿被她抓得头皮生疼,大哭不止。姜氏见女儿吃亏,也拿出勇气去扯丛氏的头发。丛氏岂是这般好欺负的? 她一手抓住一个头,姜氏和胡悦儿两个人都打不过她一个人。 第16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二天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胡老三及时抱开丛氏,却难以让她松手。 姜氏和胡嫣儿被她抓住头发拽来拽去,小田氏手足无措,想要帮忙却怕扯痛了姜氏母女,一时无从下手反倒而丛氏逮住机会拽得更狠了。 “啪!” 一根木棍快狠准打在丛氏手背上,丛氏手一疼,快速松开,姜氏和胡悦儿这才得救。 丛氏还想嚎叫,对上老太太不悦的视线,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萎靡下来。 老太太想得简单,既然胡悦儿看到丛氏将方子写在纸上,那么就去丛氏屋子里搜,搜到了方子便真相大白。 丛氏听闻老太太要进她的屋子,更加惊恐,她试图挣脱胡老三的桎梏,但胡老三一身力气又防着她,根本无从挣脱。 “不行,不能进去!” 丛氏的反应却恰好证实了老太太的猜测,她也没用旁人,自己带着胡嫣儿进了丛氏的屋子。 胡家四兄弟的屋子都是清一色坐北朝南的排列,当初胡老汉盖房也想到儿子娶妻,每间屋子都盖得大大的,一间房不但有前厅还有里屋。 丛氏的屋子里摆设不少,对着门是两张古朴的原木椅子,中间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糕点糖果。还有丛氏不知从哪儿摘的野花也插了一瓶,看着喜人。 老太太没心情看丛氏的布置,掀开帘子进了里屋。里屋的床也是胡老汉统一打制,高大的雕花木床,本就好看,丛氏还在上面挂了香囊、流苏,更有一种女子闺房之感。 胡老二常年在外,家里的屋子还不是由着丛氏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老太太掀开遮挡的床幔,从枕头下面搜出一摞纸。丛氏娘家贫困,别说念书,连吃饱饭都不易。她能识字,还是嫁给胡老二之后跟着胡老二学的。 都不用老太太动手,打头的第一张纸上面就写着糕点的配料。老太太将纸递给胡嫣儿,让她瞧瞧看。 “这是桃花酥的方子!”胡嫣儿一眼便看了出来,这是她改良过后的方子。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看丛氏还怎么抵赖。 老太太和胡嫣儿拿着从她枕头底下搜出来的配方来到丛氏跟前,看到那一摞纸丛氏已经想晕一晕,她就知道瞒不住。可她也知道现在晕不得,她若真晕了,这屎盆子就扣到她头上了。 “我承认,我是写了方子。可我那也是想学习学习,压根没想卖钱。不是我干的!” 无论有人证也好,还是有物证也好,丛氏就认准了一点,她没有干过的事她不认。 哪怕老太太拿出藤条,哪怕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出卖了胡嫣儿,她也不认。 谁家孩子不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太太的棍棒能打儿子,却不想打儿媳。她让胡老三立马把胡老二叫回来,他的媳妇儿她是管不了,让他自己管去。 胡老二听说丛氏有难,立即赶回了胡家。面对所有人一致指责丛氏卖掉方子,胡老二也没有从众的想法。 “娘,她就是穷怕了。好不容易有个赚钱的机会,不想错失。”胡老二还在为丛氏找补,向来精明的目光难得露出窘迫,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丛氏的维护。 老太太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丛氏听到这话瞬间气炸了。 “不是我卖的方子,你们怎么都不信我!”丛氏哭得一双眼睛红彤彤,她半分柔弱,半分刚烈,泪眼婆娑地望着胡老二,声音透着绵软:“二哥,不是我卖的,不是我。” 说着,一阵眩晕袭来就要晕倒。 早在她哭的时候胡老二就心疼得不行,而今又见她这般脆弱不堪,一颗心早就扑了上来。丛氏不过喘了几口粗气,他已经不顾老太太当前将丛氏圈进怀中。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他心亦坚定。 “不若我带丛氏去城里住,也省的惹你们担忧。” 胡老二心里哪里还有丛氏做错事这一说,他只担忧丛氏的身体。他的目光从胡家人身上扫过,狠狠瞪了眼胡嫣儿,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已心平气和。 “娘,我愿意赔偿所有的损失,只求您同意我带丛氏去城里住。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经此一事怕更是,更是……” 向来体面的胡老二竟也难掩悲伤,他红了一圈眼眶,却不让眼泪掉落,一双透着悲伤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老太太,别无他求。 柔弱不堪的丛氏见到此景落泪更深,两个人抱在一起,好一对苦命鸳鸯。 老太太若是再不答应,两个人怕能直接殉了情。 丛氏罪行已定,不过是看在胡老二的份上才对她网开一面。既然胡老二知道这妇人的作为还甘愿为她出头,老太太也不好做那十足的恶人。 “既然老二愿意赔偿损失,那……嫣儿合计合计,看看损失了多少让你二伯赔你。” 老太太知道丛氏与胡老二感情深厚,两个人狼狈为奸,简直绝配。此番丛氏做下这等事,胡老二又不愿意休妻,这损失他愿意赔偿,那就赔。 上交月银,再赔偿损失,胡老二便是再能赚钱也禁不住这样花。 胡嫣儿点点头,她所图不过“利益”二字,有人愿意赔偿再好不过。 “不能赔!”丛氏瞬间站了出来,她挡在胡老二面前声泪俱下: “二哥,真的不是我做的。” 如果赔偿了损失,不是她做的也变成她做的了。 胡老二不为所动,如果不是他了解丛氏,老太太又从她屋子里搜出了她写的配方,他真想糊弄过去。 糊弄胡家人简单,糊弄老太太难。而今老太太铁了心要赶走丛氏,他若不赔偿损失,一记“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丛氏以后就真的不用活了。 胡老二想保住丛氏,就得赔钱。 丛氏见胡老二不为所动,更卯足了劲对上所有人,嘴里叱道: “到底是哪个小娼妇栽赃陷害,若是让我知道知道了非抬去浸猪笼不可。”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目光灼灼冲着胡嫣儿而去。 若说谁知晓秘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卖出秘方,除了胡嫣儿,丛氏不作他想。她认为这就是胡嫣儿自编自导贼喊捉贼的一场戏,她上当了,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丛氏越说越不像话,老太太听了都刺耳。 “老二!” 她打不得儿媳,可能打儿子。若胡老二不好好教导媳妇儿,她就要教导儿子了。 老太太一声呵斥,胡老二浑身紧绷。聪明如他,他太明白老太太要干什么了。丛氏犯了老太太的大忌,再待下去谁都没好果子吃。他不再纵容,果断叱道:“滚回屋去,这件事我认了。” “不能认!”丛氏还欲辩驳,胡老二真想捂住她的嘴。是非对错不是一张嘴能够说清,她若真无辜,就得拿出证据。拿不出证据,就算不是她做的也是她做的。 “回去。”胡老二推了下丛氏的肩膀,本意是想让她闭嘴,但从未受过这等推搡的丛氏顷刻怒了。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事情从谁对谁错一下子上升到家庭暴力,多说无益,丛氏狠瞪了眼胡老二,推开她跑了出去。 第16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三天 呼,总算走了。 胡老二松了口气。 丛氏再不走,他真要打人了。 没了丛氏的添乱,胡老二还能保持从容。他脸上又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略微带了点无奈。 “嫣儿,这件事是你二伯母做得不对,你算算有多少损失,损失多少二伯都赔。” 这句话还像句人话。 胡老二三言两语将此事定性为都是穷闹得,本来加注在丛氏身上的罪行一下子变成了道德问题。 报官是不能报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商量。 胡嫣儿也没想真把丛氏如何,既然胡老二想赔偿她,她粗略报了个五百两银子的损失。 五百两! 胡老二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怎么会这么多! 因为丛氏卖了她两个方子,除了卖方子的钱,还有以后影响销售的问题。按照胡嫣儿的说法,这两个原本能保证卖一辈子的方子现在只能卖一时。 一辈子啊,那能卖多少银子?便是五百两,还是她给的亲情价。 胡老二:“……” 大话已经说出,他和老太太都明白,这笔银子不但是赔偿胡嫣儿的损失,还是丛氏的“买身钱”。他若不拿这笔银子,老太太真能做出把丛氏送进大牢之事,到那时再后悔就晚了。 “好,我赔!”胡老二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含笑的眼神染了戾气。他以前真小瞧了这位侄女,一朝醒来,不但性情大变更生财有道。他便给她五百两银子,看看她有没有命花出去! 五百两,对胡老二而言太多了。他请胡嫣儿宽限则个,容他慢慢还。有胡家人做见证,胡嫣儿也不担心他不还银子。写下借条,每个月胡老二要给胡嫣儿还十两银子,换上四年便差不多。至于利息,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个。 胡老二:“……”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要论“能屈能伸”,非胡老二莫属。他不但感谢了胡嫣儿,还以礼相待。从前他没放在眼里的侄女,现在一跃成为比老太太还重要的存在。 十两银子,胡老二的工钱也不过如此。但这工钱他要上交到老太太手中,想要还胡嫣儿的欠债,也就是说他要另辟蹊径重新寻找赚钱的法子。 钱岂是那般好赚的? 看看如今还躺在柴房里的胡老大,胡老二刚升起的心思瞬间熄灭。歪门邪路走不了,他只能从正道上寻找办法。 胡老二当晚便离开了胡家,丛氏背了一个小包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夫妻俩隔着一段距离,胡老二走一段路回头望望,丛氏却理也不理,埋头朝前。 当晚,胡嫣儿进了老太太院中,拿出银票说这是她给的家用。 老太太不收小辈的家用,但她吃喝住都在胡家,如今又能赚钱,不交钱她不安心。她是真心实意想为家里出份力,还望老太太不要拒绝。 桌上除了一张百两银票,还有刚才胡老二写的借条。 老太太瞥了眼胡嫣儿,后者亭亭玉立,毫无忐忑。 胡嫣儿毕竟是晚辈,胡老二若以后不还银子,她还真能登门讨要不成? 若换了以前的胡嫣儿她肯定不能,但如今的胡嫣儿她肯定能。 到手的五百两银子就这么送出来了,老太太该说她有魄力还是有魄力呢? “奶,借条放在您这,将来二叔每还我一笔钱,我都给您送来。” 胡嫣儿冲老太太笑了笑,微微低下头仿佛还有几分羞涩。 “之前是我想岔了,以为做独家买卖就能长长久久,却忽略了人的贪心。以后我想把方子都卖出去,多攒点钱,留着买地,您看行吗?” 正在思量的老太太,闻言一愣: “买地?” 买地干什么? 自然是跟着老太太一起种地。 胡嫣儿觉得做点心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前些日子家里插秧,她跟着过去瞧了瞧,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胡嫣儿的羞涩更甚,她给老太太的“家用”,其实也算投石问路。她想跟着老太太一起干,别看她是女儿家,但也能干得很。 胡嫣儿又说,听秦氏讲老太太想开间铁器店,不若就交给她管理。 老太太猛地咽了几口唾沫,才止住内心的震惊。 女主好好的发家致富之路不走,要跟着她一起种地? 到底是她梦幻了,还是女主梦幻了? 她这只蝴蝶效应别把女主的命运给搞乱了。 老祖宗只说要改变胡家人糟糕的命运,可没说要把胡家人好的命运给改变。在她看来,女主的命再好不过,根本不需要做其他改变,她只需要顺着命定的路走,就能直达彼岸。 老太太拉过胡嫣儿的手,语重心长: “嫣儿,这件事不过一段小插曲,丛氏跟着你二叔到城里去住,以后也不会有人倒卖配方,你且安心。” 可别跟着她一起种地,再把好好的命给弄没了。 老太太思量着,要不然给她开间点心铺子,也好过她看着种地是个事。 忽而,老太太手心一热,低头一瞧,竟是胡嫣儿将她的手攥进手心。曾经对谁都抱有敌意的女主,不知从何时起竟对老太太另眼相待。 “奶,点心的事不着急。我和大伯母的合作依然继续,但种地这边我也不想舍弃。” 胡嫣儿嘴角一沉,半是忧愁半是落寞: “全家人都跟着奶做事,我也想跟着奶一起干。”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太太,似十分看重老太太的决定。 老太太:“……”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女主铁了心要和她一起干事业,再拒绝反倒显得故意。 天地良心啊,跟在女主身边有天降好运,老太太巴不得蹭一蹭女主的运气。 在胡嫣儿的撒娇委屈攻势下,老太太缴械投降。不就是种地吗?种! 将银票和借条拿到手中,老太太悄声和系统对话: 娇娇,女主给的钱,我的命运是不是要改变了? 胡老太的悲惨命运因得罪女主而起,别说一起合作干事业了,怕是胡老太终其一生都没能得到女主的孝敬。 她现在不但得了女主孝敬,还被女主当真正的奶奶尊重,老太太有种拨开云雾见日出的释怀感。 她感觉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大半。 系统冷笑了几声,女主若是这般好攻略,也就不至于造就胡家人的悲惨命运了。 长路漫漫,任重道远。 第16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四天 老太太自觉与女主冰释前嫌,为了维护好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翌日就去了县城要给胡嫣儿开铁器铺。 没有胡嫣儿的提醒,老太太也早就想开铁器铺了。秦氏的铁器铺规模较小,随着投入增大,根本吃不下那么多订单,老太太得趁着现在不忙时把所有事情备好,省的以后被“鲁班行”占了便宜。 这回没了善施帮忙,在寻找新铺子上老太太就吃了瘪。看了几家铺子都不满意,人家见她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太也根本没觉得买卖能成,价格开得奇高,言语间透着轻蔑。 一连看了几间铺子都是如此,老太太觉察出事情不对了。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都是开店做生意的人哪能把脸色摆在明面上? 又碰见一个对她趾高气扬的卖家,无论对方说什么,老太太都说好。铺子的价格一高再高,老太太也没反驳。她给对方钱,对方的脸色反而越发差劲。 “我刚想起来,家中有事,铺子暂时不卖了。” 到最后,竟是直接推脱了。 老太太堵在门口,不让其离开。今天的铺子,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老太太一怒,谁的话也不好使。老太太一把子怪力气,挡在门口谁也出不去。卖家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能隐晦提醒老太太想想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并非是他不想卖铺子,实在有心无力。 得罪什么人? 老太太得罪了的人,还有能力干预铺子买卖,非张员外莫属。 老太太问卖家,对方是谁,这回卖家却一个字也不敢透露。退而求其次,老太太问他对方是不是姓“张”? 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就离开,再不找麻烦。 卖家也是被老太太磨没了脾气,听她松口,直接点了头。是姓张。 张员外在胡家人身上接二连三吃瘪,本就恼得不行,又见胡家的日子过得越发顺遂,心里更不舒服。别的事他做不了,但给胡家添堵他做得顺手。 张员外放出话来,城中但凡租赁、买卖的铺子都不得和胡家交易。谁若牵扯到胡家,那以后就别想过安生日子。大家缺钱,但更惜命,有了张员外发话,没人敢和胡家做生意。 她没去找张员外的麻烦,张员外反倒来找她的麻烦。 老太太也没想硬碰硬,她一介妇人能把堂堂员外如何。县城地界这么大,总不能全是张员外一手遮天,总有他管不到的人。 老太太当即去了县衙,本想找捕头问问城里情况,谁知此事被县太爷知晓。周瑞得知胡家老太太要开铁器铺子,不但给她找好了铺面,还把打铁的师父也一并给找好了,整个过程老太太只需要付钱,所有杂事全被县太爷一手包办。 堂堂县太爷出手料理这等小事? 老太太对此充满疑虑。 按照县太爷的话来说,善施是他的得力助手,而今善施被派出去做事,他的家人自然由县衙照料。老太太所办之事并无不妥,县衙也有这份资源,给胡家正正好。 派出去做事,便要照料其家人? 这解释糊弄糊弄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妇还有可能,但糊弄不了老太太。 若是县衙每个人都能得此庇护,大家还抢破了头往里面钻啊? 想到善施给她的那枚玉佩,说是宫里贵人之物,再结合县太爷对他的关照,老太太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县太爷给的东西她悉数全收,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了县太爷帮忙,铁器铺子很快开了起来。胡嫣儿被老太太带去铺子里时还以为是来租赁铺子,结果看到所有事情已准备就绪,就等她这个掌柜就位,才深刻感受到老太太的能耐。 铁器铺子距离胡老四的木匠店不远,不过如今胡老四多在村里的木工厂做事,隔三岔五才会过来一趟。 铁器铺开业这天,胡家人都来了。二房那边,只有胡老二自己到场。他脸上有几道抓痕,闭口不谈丛氏如何。 丛氏偷方子的事虽说被胡老二护了下来,但夫妻二人的吵闹却由此开始。丛氏怨他不知道护着自己,胡老二刚开始还解释几句,后来随着丛氏越发不依不饶,胡老二耐心告罄,反过来埋怨丛氏做下这等事不知遮掩。夫妻二人爆发了自成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吵到现在也没结束。 大房那边,也只有秦氏一人到场。胡老大至今躲在胡家,他被下毒毒出了后遗症,总觉得有人害他。在村子里尚且能够安心,出了村就浑身发慌。 老太太见此便让他在家里休养,总归学堂也离不开他。 三房家除了远在外地求学的胡广清,其他人都来了。老太太做主给胡嫣儿开铺子,这对胡家三房而言是一种荣誉,也是恩赐。 胡老三腰板挺得直直的,恨不得告诉所有他娘对他的好;小田氏心情一般,在她看来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胡嫣儿卖点心她都不同意,更别提抛头露面开铺子。可她在家做不了主,这又是老太太给他们三房的铺子,虽然如今是胡嫣儿料理,但等胡嫣儿嫁人,铺子就能回到她和胡老三手里了。 小田氏已经想到将来她和胡老三百年之后,要将铺子一分为二,留给两个儿子继承。 胡家四那边胡老四忙着木工店的事,姜氏又不爱抛头露面,最后只派了胡悦儿作为代表前来恭贺。 胡悦儿的脸上一片喜色,她为姐妹开心。她知道胡嫣儿喜欢折腾,如今有了铁器铺,胡嫣儿又有活干了。看着胡嫣儿落落大方招待客人,胡悦儿脸上出现几分羡慕。 今日胡家添喜,前来道贺的人除了几个本家,来的人其实不多。但偏偏县太爷大摇大摆派人送来贺礼,此事就仿佛一个信号一样,别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家纷纷前来道贺,一时间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在这一众人中,张员外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先前张员外放出话来不许大家与胡家人为伍,做生意的人家都知道。本以为两家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便胡家开了新铺大家也敢与之亲近,看现在张员外不但亲自来道贺,而且看样子两家的关系好像也很不错,顿时大家都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第16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五天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员外一脸喜色又带来贺礼,老太太也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胡宝珠见他就烦,扭头进了里屋,作为铁器铺掌柜的胡嫣儿却留了下来。她对张员外没什么情绪,也不过按照规矩招待,却让张员外眼前一亮。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胡嫣儿的身形张开许多,皮肤养白了,脸上还有一种笃定的自信感,是自小娇养长大的女儿家才会拥有。张员外见多了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但胡嫣儿比起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更多了一份活力。她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就像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张员外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胡宝珠,直接将目光落到了胡嫣儿身上。 胡家的女儿都长得好,没了胡宝珠还有胡嫣儿。 他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次没敢打草惊蛇,道贺过后规规矩矩站在老太太身边,就像胡家的亲戚似的。 老太太抽空瞥了他一眼,张员外还颇为亲近地冲她笑笑,仿佛二人什么龃龉都未曾有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太太可不觉得张员外是那般大度之人,未免张员外再行荒唐事,老太太嘱咐胡宝珠不要再出来。只要两个人不对面,张员外就闹不出幺蛾子。 老太太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张员外如今看上胡嫣儿了。便是胡宝珠不出现,他也过足了眼瘾,将胡嫣儿上下打量了个透彻。 “鲁班行”的王掌柜也亲自来道贺,不知道他有没有猜透老太太的想法,但面儿上总归亲近。老太太对他也以礼相待,派胡老三亲自招待,可谓做足了姿态。 胡家的铁器铺子开得隆重,但铺子开了半个月分文没赚,胡嫣儿急得不行,老太太却劝她别着急。先前插秧机和水车的铁器活外包了出去,等过阵子再来订单,胡家的铁器铺就能派上用场了。 此事老太太知,胡嫣儿知,张员外却不得而知。 开店做生意,无非一个“利”字,胡家的铁器铺子开业半个月还没开张,作为掌柜的胡嫣儿还不急到上火? 他请中间人将胡嫣儿约了出来,十来岁的小姑娘最好哄骗,张员外许下重利,只要胡嫣儿愿意嫁进张家门,以后铁器铺子将不愁生意。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对胡嫣儿感觉不错的缘故。 张员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情圣模样,什么第一眼见到胡嫣儿就被她折服,从那以后茶饭不思,只求佳人一笑,愿意奉上千金家财。 张员外自觉深情不悔,胡嫣儿只觉得晦气。她还以为张员外洗心革面要和她做正经生意,敢情不过又在欺骗小姑娘。真不知道张家那些家财什么时候会被他败光? 面对张员外的深情,胡嫣儿直言他和胡宝珠的官司。 “张员外说得这般深情,莫不是还想我们姑侄一起给你做小?” 别看胡嫣儿年纪小,气势可一点儿都不小。她眼睛一瞥,张员外竟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老太太的影子。 想到胡家老太太,张员外什么深情都没了。但毕竟铺垫了这么久,他想要胡嫣儿可不是因为什么爱意。话都到这份上,张员外也说得直接。 “什么姑侄,我只看重你。” 张员外目光灼灼,眼中闪动着情动的光芒。 用他的话来说,胡宝珠于他而言不过过客,先前以为那是良缘,但见到了胡嫣儿才知道什么方是真正良缘。 良缘吗? 胡嫣儿嘴角一勾,眼神颇为坦荡,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 “我是不是也该写份卖身契给张员外?” 面容清秀的姑娘家,看起来毫无威胁力,偏偏一双无波眼睛仿佛能看到一切似的,让人觉得和她说话是一种亵渎。 张员外微窘,没想到胡家老太太连这种事都告诉胡嫣儿。 未免胡家老太太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张员外赶紧说明那些事都是胡老大的主意,他没有想轻薄胡宝珠的想法。胡老大为了钱财主动将妹妹送到他身边,他也是瞧胡老大一心为了学业才稀里糊涂认下,谁知道老太太误会他,现在胡嫣儿也误会他。 他真委屈。 委屈? 真委屈的胡老大现在连上河村都出不来,不但官当不成,还要忍受生命遭受迫害。 胡嫣儿自是不会答应张员外所为,原本还以为张员外有几分本事,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意识到张员外没什么本事,胡嫣儿也不想与他虚与委蛇。 “我姑姑前些日子落了水,听说落水前也如今日这般与人谈生意。” 她语气平平,就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张员外配合着疑惑:“哦?” 他脸色淡淡,好像真不知道此事一般。胡宝珠打定主意要戳穿他的谎言,便是不知,她也说得直接: “我若不答应你所说,是不是也要遭遇与姑姑一样的意外了?” 亭亭玉立的可人儿,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线,但说出来的话却惹人不虞。张员外也终于意识到,胡嫣儿与胡宝珠不同,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哄住。 将胡宝珠推下水再行英雄救美之事连胡家老太太都没能看透,却让胡嫣儿发觉了问题。张员外当然不能承认,同时对于求娶胡嫣儿的心思也淡了。 他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心思重不好管束,但让聪明人吃瘪,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事。 张员外还没想到法子整治胡嫣儿,助纣为虐的人就来了。 丛氏找上张员外是意料之外的事,自从她得知老太太给胡嫣儿开了间铁器铺,心里越发不得劲儿。 大房有家里帮衬着卖点心,四房更了不得,全村帮衬着建起木工厂,现在就连三房都有了铁器铺,偏偏他们二房什么都没有。 丛氏和胡老二吵归吵,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还是会一致对外。 丛氏偷摸来到铁器铺,本意是想瞧瞧铁器铺有多大,她也想同胡老二商量商量,看想个什么法子让老太太给他们也开间铁器铺。可无意中却发现张员外对胡嫣儿的心思。 这样好的机会,她岂能错过? 第16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六天 丛氏对张员外心有怯意,没敢直接找上张家,而是转了个弯找上了小田氏。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小田氏和胡老三松了口气,胡嫣儿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嫁的。 丛氏想得不错,但她不知道小田氏早就被胡老三耳提面命,胡嫣儿的时候她做不得主,就连胡老三都做不得主。 他家的女儿是有大造化的,绝不能被眼皮子浅的耽误了前程。 丛氏拉下脸,好言相劝,可劝来劝去小田氏也不肯松口。她真是给她脸了! “不过是个里正的儿子,确实也担不得嫣儿这么好的姑娘。罢了,此事当我没提。”丛氏站起身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和小田氏说不着。 “二嫂……”小田氏赶忙将她拦住,丛氏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结果就来了句:“嫣儿的事我确实做不了主。” 上回做主,老三差点把她休了。随着三房的日子越来越好,眼看女儿更得婆母宠爱,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违背早就定下的规矩。 丛氏:“……”她就知道,小田氏是个扶不上墙的。 小田氏这边不给力,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丛氏这边正想着办法,小田氏悄声将她的到来告诉了胡老三。自查出丛氏偷卖了糕点方子后,胡老三对丛氏便有了怨言,他不明白都是一家人,他好不就是丛氏好?嫣儿有本事赚钱,丛氏为何要从中添乱? 不过,看到丛氏被赶出胡家门时的狼狈,胡老三依旧动容。他不想让一家人变成两条心,如今丛氏主动给胡嫣儿介绍,在他看来这就是丛氏在求和。 一向眼高于顶的二嫂主动求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胡老三把小田氏训了一顿,这样大的事她偏等到丛氏走了才说,安得什么心? 小田氏:“……”委屈地抹泪。 胡老三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看着眼泪掉落的小田氏心中稍有后悔,但安慰的话他说不出来,只好走了出去。想到丛氏刚离开不久兴许还能追上,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小田氏还想着和他解释几句,追上去时才发现早没了胡老三的踪影。 胡老三这一追就追去了县城,丛氏步履匆匆,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办法,最好的还是生米煮成熟饭。 胡嫣儿便是再厉害,一旦失了身她就不信老太太还能养着她! 丛氏甚至都不必联系张员外,只需要将胡嫣儿奉上,就不信张员外还能当那柳下惠,坐怀不乱。 说干就干,丛氏想个法子将胡嫣儿引出,再趁其不备将其打晕,直接送到张员外府上,剩下的事张员外知道该怎么办。 刚想完,听到背后有人喊她,丛氏回头一瞧,见是胡老三心里还有点心虚。 “二嫂,听说你想给嫣儿相看?”胡老三待丛氏一如曾经,他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在丛氏面前恍若还是当初那个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少年。 丛氏一顿,立马反应过来。若有胡老三这个当爹的帮忙,她的计划会事半功倍。 丛氏点点头,又颇为惆怅地说他们都做不得胡嫣儿的主。 丛氏年轻时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相貌,嫁进胡家这些年,胡老二也宠着她,从来没干过粗活,一张脸保养得当,看起来亦如二八少女一般。她一蹙眉,就染了份天然的愁怨,看得胡老三真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在老太太面前信誓旦旦的胡老三这会儿只想着如何让丛氏不难过,当即表示他愿意让胡嫣儿相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早就想给胡嫣儿定下亲事了。 丛氏一喜,面上不显。 她把和小田氏说的那番话又对胡老三说了一遍,里正的儿子自是上佳人选,又有丛氏保媒,胡老三越听越觉得此乃良缘。就算老太太先前说过,胡嫣儿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胡老三觉得无论老太太如何说,心里想的还是让胡嫣儿能够得到良缘,如今良缘就在眼前,谁做主都是一样。 丛氏没想到事情这样简单,小田氏那里再三推脱的事,到了胡老三这里一口答应。未免夜长梦多,她当场拉着胡老三去写婚书。只要婚书成了,将来便是胡嫣儿不愿意也得脱层皮。 丛氏心里急切,怕胡老三走慢了,没怎么想就拉住他的胳膊往前走。男女七岁不同席,丛氏嫁进胡家后一直遵循妇道,从未有不合规矩之举。而今,她竟主动拉他……胡老三心中产生不小震动,随着丛氏的拉扯,老太太的耳提面命渐渐远去,心里只有丛氏一人。 到了官府,报上名字,丛氏便和胡老三等在一旁。她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抬头从胡老三笑了笑。这一笑,于胡老三而言犹如百媚生。少年慕艾,在他的青葱岁月也有着想要相伴一生的女人。丛氏,便是他的念想。 谁也想不到,命运弄人。丛氏一朝成为他的二嫂,从此近在咫尺却似相隔天涯。这些年,他一直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谁也没有看出他对丛氏的心思,他以为经过这些年他的那些少年心事早已淡漠。直到丛氏拉住他的胳膊,胡老三方才意识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心思从未消失,反而随着岁月的洗礼越发深刻。 “老三,把名字签在这里就好。” 丛氏见胡老三时不时盯着她发呆,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她指着婚书上的落款处,声音温柔。 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只要在官府认定的婚书上签下父母之名,这场婚事便经官府认定,轻易更改不得。丛氏本以为事情会很麻烦,特意扯了个里正儿子的幌子,打算先糊弄过去。可当看到胡老三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便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胡老三满心想的都是丛氏,稀里糊涂在婚书上签了字,见丛氏对他笑容满面,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丛氏仔细看看胡老三在婚书上签下的名字,又小心地递给官差。只需再盖上官府的印章,胡嫣儿这辈子便逃不脱。 第16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七天 丛氏和胡老三一等二等也没能等来盖了印章的婚书,她随即找了个侍卫问了情况,侍卫的语气很不好,让她等着就行,什么时候官府做事还得和她解释了? 丛氏赶忙讨好解释了几句,再不敢乱问。 可总也等不到消息,丛氏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瞥了眼一旁依旧在笑的胡老三,她好言嘱咐胡老三在这里等婚书,她到外面给他买点吃的。 胡老三忙不迭答应,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光彩。 丛氏出了门哪还想着买吃的? 她快步走出衙门,躲在一旁的拐角处。右眼皮跳得厉害,她心里也在发慌。 不多时,竟见到老太太随着一名侍卫来到了县衙,丛氏大惊失色,什么也不敢看了,忙跑回去找胡老二了。 完了完了,老太太来了。 小叔子(善施)在县衙当差,老太太会有县衙的门路再正常不过。刚才等来等去等不到加盖印章的婚书,她就有了这番怀疑,而今看到老太太来了,便什么都明白了。 可恨! 丛氏加快了脚步,一定得同胡老二想个万全之策。 胡老三还喜滋滋地等着丛氏给他买吃食,这些年丛氏对他不过平平,难得有这般主动时刻,他很珍惜。 忽然,老太太放大号的一张脸出现在他眼前,胡老三吓得直接栽倒在地。 “娘,娘?”一瞬间,胡老三脑海中立即冒出老太太不许他给胡嫣儿相看,要让胡嫣儿做主自己的亲事那些话,惊得一动不敢动。 老太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真是个好问题。 事情还要从善施对胡家的照料说起。 善施虽然在外出差,也没忘记嘱托同僚关照胡家。本来丛氏带胡老三给胡嫣儿写婚书还没人在意,结果一查户籍,胡嫣儿竟是胡家老太太的孙女,成亲对象还是张员外。 张员外和老太太的官司哪怕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一转眼两家又成亲事?几个当差的不敢乱盖章,忙把此事禀报给了县太爷。县太爷也很关注,派人问过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压根不知道胡老三竟如此大胆,要私下给胡嫣儿定亲。 胡老三哪怕刚才被猪油蒙了心,现在也回过神来了。 老太太把一纸婚书揉揉仍到胡老三身上,真是好大的胆!胡老三原本还不知道老太太仍的是什么,待展开婚书一瞧,什么都明白了。 “娘,没盖章,婚事还没盖章!”他并未做主胡嫣儿的婚事,这件事还有缓和的余地。 向来愚笨的胡老三如今也聪明了一回,他毫不怀疑老太太会知道他和丛氏做下的事,一瞬间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泼下,什么情啊爱的全都没了,只剩下恐惧。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老太太不想自家的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她先去同县太爷道过谢,幸好县太爷及时发现,否则此事于胡嫣儿将是莫大打击。虽然她可以不承认婚书,但在户籍上胡嫣儿就成了二婚女。 举手之劳县太爷并不居功,问过老太太需不需要帮忙,得到否认的答复后,县太爷也不再插手。 老太太一脸肃杀出了衙门,胡老三灰头土脸跟在后头,手里还拿着被搓得皱皱巴巴的那纸婚书。 一路上,胡老三都忐忑非常。老太太棒打胡老大的教训历历在目,胡老三担心老太太也会打他…… 他不安地往老太太手上瞅,以前只知道老太太力气大,但打在身上是不是疼,因没有亲身感受过不曾明了。这回,他怕是要亲身感受过了。 胡老三暗暗拿主意,打就打,但他绝不会将二嫂供出来。他皮糙肉厚打也就打了,二嫂那细皮嫩肉的别再打伤了身子。 一路上胡老三都在为丛氏考量,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家中。 “到柴房待着去。” 老太太一声令下,胡老三乖乖进了柴房。曾经关押胡老大的地方,胡老三重蹈了覆辙。 柴房里密不通风,待了一会儿胡老三走了一路的汗非但没消,反而又起了一层薄汗。他不知道老太太会如何对待他,大抵……他想,和打大哥一样? 但这回,胡老三想错了。 等他再度从柴房出来,胡家院子里来了不少人。胡老三一愣,身上又冒了一层冷汗。 老太太不但将胡家人召回,还把村长、族老们一并请来,为的是将胡老三逐出家门一事。 胡老三刚开始没听明白,低着头不曾言语,后来终于听懂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太太,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胡老三终于出了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七尺男儿瞬间红了眼眶,他知道自己不如大哥聪明,也不比二哥能干,甚至比不上老四的灵巧。可他一心一意为了娘,为了这个家,怎地娘不将别人逐出家门,唯独将他逐出?就因为他管了胡嫣儿的婚事? 可胡嫣儿是他的女儿,便是他这个爹管了,娘可以打他可以骂他,却不能因此将他逐出家门啊! 胡老三罕见地说了几句硬气话,老太太便让他“死”个明白。 “你几次三番背着我给嫣儿相看。我这个娘管不着你,你也不必再当我的儿子。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一拍两散。” 老太太冷下脸来,本就不算和善的脸庞更显尖锐。没错,她就是因为此事要将胡老三逐出家门,这不止是一件简单的小事,而是胡老三阳奉阴违的铁证! 她耳提面命强调了许久,胡老三也答应她了,结果呢,结果他是怎么做的! 老太太一瞪眼,胡老三的火气压根发不出来。他被欺压惯了,便是此等危机时刻也难有爆发。 小田氏在旁急得面红耳赤,有心劝和几句,却犯了和胡老三一样的毛病,什么话也说不出。 幸好老太太知晓她的心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 “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想走,你永远是我胡家的媳妇儿。是广清、嫣儿和铁牛的娘。” 有了老太太发话,小田氏着实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想到胡老三的问题,又支吾起来。 “娘,我不走,我不走。可,可老三……” 小田氏确实想留在胡家,可没了胡老三的胡家还能是原来的胡家吗? 得知胡老三因参与胡嫣儿婚事而引起老太太震怒,小田氏想也没想便把丛氏给卖了。 “娘,是二嫂上午来说要给嫣儿相看。” “闭嘴!”在老太太面前唯唯诺诺的胡老三,对着小田氏大喝。 第168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八天 胡老三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此事与丛氏有关,还说小田氏在胡说八道。 小田氏:“……”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胡老三,想说什么,话没开口又被呵斥了一顿。 她委屈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娘,此事与二嫂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胡老三将责任大包大揽,全然不顾小田氏的伤心落泪。他像一个英雄,毫无畏惧。 老太太就知道里面的事情不简单,几乎是小田氏刚供出丛氏,她就信了。但出人意料的是,胡老三这般维护丛氏。 “你一个人的主意?”她冷笑着,不夹温度的目光看得胡老三打了个冷颤。但他依旧坚持: “是。” 竟还不承认? 看看正义凛然的胡老三,再看看一脸绝望的小田氏,老太太忽然觉得一种狗血的剧情扑面而来。她在脑子里问系统,胡老三和丛氏有没有感情线,得到否定答复后,老太太吃了颗定心丸。 既然胡老三不肯认,老太太便和他打个赌。胡老三的事,她也通知了胡老二,等下他们就会回来。老太太和胡老三赌的是,丛氏绝不会为他求情,甚至还要落井下石。 胡老三若是赢了,此事老太太既往不咎;若他输了,便自请离族。 看出胡老三眼中的震动,老太太再次问系统胡老三和丛氏的感情线,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答案,老太太这回却不敢全信。 若非出于感情,她想不到一个男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坚持。难不成,胡老三和丛氏还有其他她所不知道的关系? 胡老三的默认,几乎肯定了小田氏的话。若此事与丛氏无关,他就不会心存侥幸,与老太太打赌了。 在场的人交换了下眼色,默默摇头。有丛氏这么个搅家精在,才是祸乱根源。 老太太不着痕迹瞥了眼哭得伤心欲绝的小田氏,若真有什么关系,小田氏或许能知道。 在众人的期盼中,胡老二与丛氏姗姗来迟。 见到大家都在,胡老二先是拱手与众人招呼,才解释说他们在路上马车坏了,但耽搁了时间。 因有老太太与胡老三的赌约在,大家对这等微末之事并不在意,在老太太的示意下,村长当即和胡老二说了老太太要逐胡老三出胡家门的原因。胡老二大受震惊,他几次见老太太打大哥,本以为这就是最重惩罚,没想到还有逐出家门一说。 都是自家兄弟,不劝阻未免薄情,胡老二好心劝说几句,哪知这火竟烧到了他身上。 “老三说,这件事是丛氏让他做的。” 虽然这话是小田氏说的,但老太太就按在胡老三头上,谁又能说什么? 胡老三一怔,而后竟带着几分期待望向丛氏。他打定主意,只要丛氏一开口他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已经够不易,再做错事,娘肯定会让二哥休了她。 胡老二亦愣了神,而后快速反驳: “这不可能!” 自发生了丛氏偷卖配方一事后,她一直随着他在县城住,什么时候回了乡,还琢磨出了这件事? 隐隐地,胡老二心中有份怀疑,但理智让他从现实出发,一个劲儿为丛氏开脱。 有了胡老二的话,丛氏也否认得飞快。 “娘,我没做过这种事,是老三诬陷我!” 丛氏的否认比胡老二严重多了,毕竟在胡老三心中她是善良正义的代名词,他从未想过自己与老太太的赌约会输,更没想过丛氏会否认得这样痛快。 “娘,是我……”胡老三担责的话刚出口,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向丛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有某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二,二嫂?”胡老三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这不合时宜,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丛氏,心里的期盼从最初的顶点跌至谷底。 丛氏没有任何胆怯的想法,她声泪俱下控诉胡老三的“罪行”: “老三,我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样陷害我?嫣儿是我侄女,不是我闺女,她的婚事我怎么能做主?” “可,可……”可就是丛氏拉着他去县衙的!直到现在,胡老三的胳膊上依旧能够感受到丛氏留下的温度。 丛氏见胡老三不肯罢休,忽而眸光一转,闪着荧光的眼睛可怜楚楚地望向胡老三: “你自己给她定下的亲事就自己担着,我和你二哥也不容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 说罢,抬起手帕捂住眼睛,哭得不能自已。 丛氏一哭,胡老三哑口无言。他并非想惹丛氏伤心,他也知道她的不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胡老三重重叹了口气,低下头,认了! 是他的错,与丛氏无关。 小田氏见他竟一言不发,心中的怒火“呼呼”冒出。她才不管丛氏哭不哭,她只知道若此事被胡老三认下,胡老三就要自请离族。那是她孩子的爹,即便她能留在胡家,没有胡老三的胡家又有什么意义? 一向胆小的小田氏这会儿心中充满力量,当着一众族老的面,她毫不退缩: “二嫂,做人要讲良心,如果不是你提出要给嫣儿相看,老三何至于去找你?” 无论胡老三怎样想,她都要把丛氏拖下马。凭什么她就能洁身自好?凭什么她就能和没事人一样? 妯娌二人本就关系一般,现在不过是让不好的关系更加不好罢了。 “你……”丛氏狠瞪着小田氏,恨不得撕烂她的嘴。早知道小田氏是个添乱的,当初真不该让胡老三娶她。 丛氏还未发怒,胡老二已经不满。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他挡在丛氏面前,像个正义使者护住自己的妻子。反观小田氏,胡老三压根不需要她的证词,反而因为她的证词对她怒目相向。 胡老二平日总端着一张和善面孔,突如其来的戾气惊得小田氏心头一颤,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不敢与之争锋。 胡老二依旧将丛氏护在身后,他长身而立,对着村长,对着族老,对着老太太拱手作揖: “娘,我信她。” 这是铁了心要保住丛氏。 身后的丛氏泪流满面,这一刻什么隔阂都没了,她全心全意喜欢的人也全心全意爱护着她。 看到这一幕的胡老三目光一暗,更是心如死灰般等待命运的降临。 第169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六十九天 老太太见胡老三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为丛氏遮掩,又好气又好笑。 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胡家人身份,他这个娘……这么多加一块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丛氏? 她竟从不知道,胡老三还是这等铁石心肠之徒。 既然胡老三要护着丛氏,他到县衙给胡嫣儿写婚书却是老太太亲眼所见,又是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和老太太定下赌约,那么就自请离族。 老太太转身抹泪,好似被胡老三伤透了心。众人不敢劝她,纷纷叱责胡老三不孝。 老太太的眼泪终于挽回了胡老三那颗浆糊似的脑子。胡老三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劲儿认错,但绝口不提丛氏。 那就走,胡家容不得这等阳奉阴违的人。 眼见老太太真的不容,小田氏比胡老三更慌张。她寻来胡嫣儿,让她替胡老三求情。这件事就是因为她的亲事而起,只要她认了婚书,胡老三便不用离族了。 胡嫣儿冷冷地瞥着小田氏,只一眼,小田氏便如坠冰窖。虽然是她生的女儿,但小田氏早已理不清胡嫣儿的心思。悄悄说,她怕胡嫣儿,她甚至都觉得这不是她的女儿。但小田氏不敢说。 如今虽不敢对上胡嫣儿的眼睛,但为了胡老三,她还是扯住胡嫣儿的袖子,期盼她的垂怜。 无论是人是鬼,是什么都好,只要胡嫣儿能救下胡老三,她就认她是她的女儿。 这几个月胡嫣儿抽条得厉害,小田氏不过到她下巴朝上一点点罢了,一低头便瞧见小田氏的头顶。胡嫣儿看了看不远处冷着脸的老太太,还有痛哭的胡老三,声音喃喃: “婚书上的人是张员外,就是把姑姑害惨了的张员外。” 未免小田氏装傻充愣,她特意加了后面那句。 都说小田氏最是慈母,她若知晓真相还会让胡嫣儿嫁过去吗? 胡嫣儿的声音又冷又轻,轻似羽毛的声音配上冰冷便重达千金,仿佛重重地捶打在小田氏心头。 她不敢看胡嫣儿,态度却很坚决: “不过是暂时答应,等你爹过了这关,咱们再想办法推了婚事。” 丈夫要保,女儿也要保。小田氏想得挺好,让胡嫣儿对老太太食言,便可救下胡老三,这可太划算了。 胡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什么办法?” 小田氏:“……” 她还没想好,努力地想…… “就,就……老太太有办法,你奶肯定有主意。” 小田氏似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头头是道保证着,但说来说去都是老太太拿主意。 胡嫣儿的脸色更冷了,嘴角仿佛还带着嘲笑,但这一切低着头的小田氏一如所知。 “嫣儿,救救你爹,只有你能救他了。” 小田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胡嫣儿身上,她相信胡嫣儿能救下胡老三。 还真让她猜对了。 看着“修罗场”上冷眼旁观的丛氏,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好,我救。” 小田氏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忙抬起头眼底全是庆幸,却在看到胡嫣儿的目光后忽然顿住。 那是怎样一双目光啊?仿佛能够看透所有,又带着丝丝锋芒,似能将世间一切铲平。小田氏忽然后悔让胡嫣儿出手了,但此时已经没了退路。 丛氏躲在胡老二身后静静地看着闹腾不止的胡老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想拉她下水?胡老三真是个傻的。 “哎呦!”忽然,腰间一疼,丛氏喊出了声,扑通跪倒在地。 胡老二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起。本是一段小插曲,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胡老三那边,没空理会其他。但这时,忽听一道清丽的声音穿透闹腾声响起: “二伯母怎么会晕倒,是不是这几日没有吃药?” 胡嫣儿端着一个小陶罐亭亭玉立站在不远处,她眼中略带几分关切,但更多的还是漠然。 丛氏晕倒? 老太太本不想关心,但此话出自胡嫣儿之口,她立即警觉起来。 老太太看向丛氏,大家也看向丛氏,拉拉扯扯胡老二和丛氏一下子成为焦点。 胡嫣儿已经端着陶罐走了过来,不容丛氏开口,便言: “我瞧着二伯母走时忘了带药,特意送来。药已经煎好了,快趁热喝了。” 她做出一副关心长辈的姿态,但若是冷漠的脸上能多点关切就更像了。 胡老二自幼多疑,见胡嫣儿当众拿来药汤更觉得古怪。 “什么药?”他与丛氏夫妻多年,从未听过她在喝药? “二伯不知道吗?”胡嫣儿打断丛氏的解释,接着说:“每次您回来,二伯母都会提前煎药喝,说是自小留下的病根,得时常喝药。这件事,全家人都知道。” 胡老二:“……”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而低下头关怀关切地问丛氏: “可是身体哪里伤着了?” 一个眼神,一个抬眼,只有他们夫妻间才有的默契。 无需多言,丛氏便知道胡老二想岔了。 “没事,我休息会儿就好了。”她推了推胡老二,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言。 胡老二立即会意,扶着丛氏就要进屋。胡嫣儿哪容他们这般就走? “二伯母时在家里时从未晕倒,出去了几日便晕倒了,定是没喝药的缘故。快喝了。”她拿着药挡在二人面前,大有不喝药就不能进屋之势。 此时,胡老二也意识到胡嫣儿的不怀好意,他抬手准备将胡嫣儿推开,丛氏却“哎呦”了一声,又倒在了地上。 “二伯母小心,快去请郎中。” 胡嫣儿分毫不让,赶忙吆喝了一声。今日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听到招呼,人群里立即有人响应。 郎中来了,丛氏却不肯让他看病,推脱着自己无事,只想赶紧离开。 既然她不想看,那就请郎中看看她喝的药是什么? 丛氏一听当即翻脸,指着胡嫣儿鼻子骂她不安好心。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老太太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丛氏在瞒着什么。 老太太也想知道,她整日吃的是什么药。 有了老太太发话,谁也拦不住,郎中检查了药渣,又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告诉老太太 “此乃避孕之药。” 第170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天 避孕之药? 避子汤? 丛氏喝避子汤! 老太太惊疑不定,其他人也是一脸古代。 古人都有多子多福的想法,丛氏和胡老二虽育有一子,但多生些孩子岂不更好? 瞧瞧胡老三一家,生了一个又一个,这才是寻常人的想法。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胡老二和丛氏已经完成传宗接代重任,二人若想要独子,避孕也无可厚非。顶多是老太太这边有些微词,外人说不得什么。 但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反应最大的不是老太太,而是胡老二。 “避孕,你避孕!”胡老二捏着丛氏的手,力道之大惹得丛氏惊呼喊痛。 这回,大家都知道了,避孕是丛氏一人想法,胡老二并不知情。 这就怪了,两个人的事非要瞒着其中一人,到底有什么隐情? 胡老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向极会遮掩情绪的他就这样明晃晃地表露自己的不满。 “二哥,你听我说……”丛氏的脸色也一下子惶恐起来,老太太没能让她让她恐惧,胡老三也不能让她恐惧,唯独胡老二冷下脸来她便慌了神。 丛氏试图抓住胡老二的胳膊,胡老二却像怕沾染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她甩开。“今日若不是被发现,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胡老二目光很冷,声音更冷,萃着冰的眼神像带着冰锥似的扎进丛氏的心口。 “我,我……”她浑身的力气似一下被抽空,有心解释却无力辩驳。眼泪流得顺畅,却无法挽回胡老二的心。 “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你竟要让我断子绝孙!”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丛氏面无血色,旁人听了直犯迷惑。 断子绝孙?这话从何说起? 不是还有胡广茂吗? 胡老二当即跪在老太太面前,坦言让胡嫣儿嫁人一事和胡老三没关系,都是丛氏一意孤行。胡老三顶多就是被利用了。 夫妻多年,他了解丛氏。上回丛氏偷卖方子的事成了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她一直不服气,就想趁机找机会对胡嫣儿下手。亲事,成了她的坑害手段。她想利用胡嫣儿的婚事,达到坑害胡嫣儿的目的。那张员外根本不是良缘,她就是为了报复胡嫣儿。 此言一出,震惊满院。 大家只想到她作为伯母识人不清,给侄女介绍这门子亲事。结果根本不是识人不清,而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一逞报复。 先前偷卖点心配方一事许多人都不知道缘由,此番被胡老二一嗓子喊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丛氏的所作所为。 要说丛氏也可怜,因是女儿自小不得宠爱,干苦力、饿肚子都是家常便饭。后来嫁进胡家,胡老二疼她宠她,竟把她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不但偷卖配方,还坑害小辈,简直罪大恶极。 丛氏听完这些话比众人更为震惊,她也顾不得求胡老二原谅了,扯着嗓子喊她没有偷卖秘方! 不是她偷卖,那是谁偷卖? 丛氏来了一句“贼喊捉贼”,把问题推上了新的高度。 院子里吵吵闹闹,有了胡老二的证词,胡老三也不必自请离族。老太太谢过村长和族老的到来,烦请他们先行离去,等处理好胡家的事,她会登门赔罪。 一众族老本就是来做个见证,算不上得罪,纷纷告辞,让老太太不必挂心,他们都不在意。 村长将村民们也疏散开来,吵吵闹闹的胡家院终于清净。但,事情这远远没有结束。 胡老二指着那罐药问丛氏,那是不是避子汤,她为什么要喝? 刚开始丛氏还支支吾吾,直到胡老二说她陷害胡嫣儿用心不良,丛氏一下子爆发了。 “是,我是喝了避子汤,那又怎样?你根本不信我,我说了那么多,你只相信他们!” 丛氏指着胡家人,声声控诉。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却姿态高昂,她比谁的气势都足。 老太太越听越糊涂,避子汤的事怎会惹胡老二如此愤怒,她这个做婆婆的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儿子不依不饶。再看看旁边,大家都是一脸懵的模样,老太太安心了。 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没人上前打扰,任由他们夫妻二人闹腾开来。 丛氏愤怒,胡老二比她更愤怒。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要给我生儿子,要做贤妻良母,结果呢!” 胡老二似是现在才认清丛氏的为人,一向含笑的脸上满是愤怒,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胡老二发这么大的火。 包括,丛氏在内。 丛氏已经不留眼泪了,她怔怔地盯着胡老二,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你不信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说破了天,他们也不过是一丘之貉,胡老二整的好像她有多么对不起他似的。丛氏没觉得自己做错,从胡老二不信她的那刻起,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胡老二奇异地止住了怒火,人在愤怒到极点后反而会镇定下来。他认真打量着丛氏,从她的头发丝看到脚后跟。这些年,他竟是第一次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 丛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为了心中那口气,她硬是忍住胆怯,瞪了回去。 胡老二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笑容无比渗人。 “这些年,你从来没信过我。哪怕我将茂哥儿视若己出,你也从来没有信过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这些年他的付出算什么? 看看院子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人。可他对亲人做了什么,又对丛氏做了什么? 他自以为亲近的枕边人就这样算计了他一辈子,他却像个傻子样什么都不知道。枉他自诩聪明,其实不过是自作聪明。 胡老二的指责,丛氏不认。什么对她好,对茂哥儿好,真相只有一个: “那是因为你没有其他的孩子!” 轰! 这是什么惊天猛料啊。 老太太一直听得糊涂,就是因为她觉得有胡广茂在,丛氏喝避子汤这件事胡老二有必要这样生气吗? 结果,她听到了什么? 视如己出,没有其他孩子,避子汤……连起来了! 胡广茂不是胡老二的亲生骨肉! “所以,你就一直骗我!” 胡老二的声音都哑了,他瞒着这样大的秘密迎娶丛氏,到底为了什么? 他奋起一跃,猛地掐住丛氏的脖子。 他们一块死,他们死了,相信娘会为他守住这个秘密。 老太太一个没看住,胡老二竟要杀人灭口。 “老二,快松手,别犯糊涂。” 老太太一跃而起,按住了胡老二,才算止住了一场谋杀事件。 第171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一天 屋内,胡老二跪在老太太面前,其他人都在外面,屋内只有母子二人。 此刻他眼中已恢复清明,但愤恨之色依旧不平。 虽然他和丛氏争吵的内容已让胡家人猜了个大概,但他作为当事人得和老太太把话说明白。 “娘,胡广茂并非我所亲生。” 说起这件事,胡老二都张不开口。毕竟是他宠了十多年的儿子,哪怕不是他亲生,也胜似亲生。如无意外,他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儿子。大概是上苍垂怜,不忍他稀里糊涂过一辈子才有了这场意外。 丛氏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得不重新正视这段关系,他不知道丛氏有没有和胡广茂说些什么,他更怕养虎为患,养了一辈子的儿子却和他成了两条心。 胡老二很明白丛氏的过往,他只是瞒着家里人。为的就是怕家里知道真相后,会不同意他和丛氏的婚事。 但现在,他不准备瞒着了。 丛氏生在一户贫困的农家,因是女儿自幼被视作眼中钉,没少吃苦受累。随着年纪的增长,丛氏出落得越发水灵,胡老二便是那时候与丛氏有了接触。 那时候胡老大刚成亲不久,胡家正值喜事连连,胡老二本想趁机让胡老汉到丛家定亲,丛氏却忽然消失了。 丛家人只道丛氏嫁人了,让他以后都再登门。胡老二不相信丛氏会背着他嫁人,他多方打听才知道,丛家竟将她绑上花轿送给人家做小妾。 胡老二又恨又悔,可丛氏已经做了别人的姨娘,两个人连面都见不着,更别提其他。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本已死了心的胡老二忽然收到丛氏派人递出来的消息,老爷死了,她这个小妾要被遣散。 因丛氏是良妾,拥有自由身。主家给了她一笔钱,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从主家离开后,丛氏虽有了钱,但一个女子处世不易,自娘家将她送给人家做小妾时便已恩断义绝,胡老二就是这时候收到了丛氏递出来的消息。 这些年即便丛氏成为小妾,胡老二也依旧没有忘记过她。得到丛氏递出的消息,胡老二当仁不让决定迎娶丛氏。 未免节外生枝,二人连同丛家人隐瞒了丛氏的过往。至于胡广茂……当初丛氏离开主家时便已有孕。落胎伤身,胡老二承诺会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如同亲生,丛氏便生下了孩子。 这些年,胡老二一直遵循诺言,照顾丛氏,照顾胡广茂。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丛氏竟然一直瞒着他喝避子汤,她从未想要和他生孩子。 胡老二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觉得这些年的自己像个傻子。什么情和爱啊都是假的,只丛氏不肯为他生孩子这点,就表明了丛氏的心迹。 胡老二跪在老太太跟前,将所有事一一交代。 难怪丛氏与娘家的关系一直不好,逢年过节从未登门,丛家也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摊故事。 老太太盯着面前声声控诉的胡老二,心头没有一丝怜悯。若不是知晓了丛氏的所作所为,胡老二会一直瞒下去,最起码上辈子到故事结束胡老二也不知道此事。 胡老二对丛氏真真疼到骨子里,如此大事都敢隐瞒至亲。自己种的因,自己食得果,再公平不过。如今发生问题才想起求老太太做主,他早干什么去了? “你想休妻?” 老太太寻思着休了丛氏也好,没有丛氏搅局,胡老二不能眼睁睁看着胡家人作死不管。 却不想,胡老二还是颗痴情种。 他非但不休妻,反而连和离的想法都没有,他要和丛氏把日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那他说了这些意欲何为? 胡老二想请老太太出面吓唬一下丛氏。 何为吓唬? 让丛氏写下保证书,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保证以后和胡老二好好过日子,否则就将她送回丛家。 丛氏早已与丛家恩怨一绝,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弃,她唯有死路一条。胡老二对她还有情,他不想见丛氏如此。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明面上似要与她和离,其实胡老二只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要么怎么说胡老二心眼多呢,这番设计下丛氏还不得将胡老二像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 届时,胡老二再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丛氏便彻底被他掌握手心。 可做这些,于老太太又有什么好处? “啪!”老太太一掌拍在桌上,惊得胡老二打了个冷颤。 “老二啊老二,你那点能耐都用在算计自己人身上了!” 老太太痛心疾首,看也不想看他。她命胡老二回屋待着去,少在外面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胡老二还等着求老太太帮忙,哪里敢违背她的命令?当即回了屋,做他的缩头乌龟。 胡老二不想休了丛氏,丛氏却想离开他。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丛氏也豁了出去。瞧见胡家人个个对她横眉冷对,丛氏眼不见为净,抬脚就要走。 胡家人哪能容她就这样走了?胡广茂的身世没说清楚,她休想离开。 胡家人挡住丛氏离开的脚步,惹得丛氏大喊大叫,眼看又要把人招来,老太太的房门终于打开。 胡老二灰溜溜出来后,深深看了丛氏一眼,没说一句话,就钻进了自己屋里。 丛氏见胡老二就这样走了,更想离开,正在闹腾,老太太让她进屋。有些话,她想问问丛氏。 没了顾忌的丛氏,对老太太也没了尊重。她直接坐了下来,准备来个一问三不知。 当初胡老二说好,这些事都不需要她出面。如今时过境迁,誓言不该改变。丛氏铁了心要折腾,打定主意不开口,但老太太第一个问题就让她破了防。 “广茂是王家的孩子?” 至于是哪个王家,不言而喻。 丛氏面色一慌,“老二说的?” “我猜的。” 老太太坐在她对面,神色从容,一点儿也看不出儿子被戴绿帽子的恼怒。 她知道,这回胡老二肯定会把之前隐藏的事都说出来。但“王家”一出,那些比时光掩埋的恐惧接踵而至,丛氏慌得很,根本无从镇定。 第172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二天 丛氏是家中二女,听村里的老人讲,她刚出生时丛家人本想将她仍到后山自生自灭。后来,她的哭声引来了一只山猪,丛家人惊惧之下打死了山猪,借此美餐了一顿。也是因为这件事,丛氏被认定为福星,被带回家中。 可至此之后,丛氏再没能为家里带来什么福利,反而因为养她,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丛家人不止一次流露出丢掉她的念头,都被丛氏一一化解,借着丛家好颜面,在家中过的还算不错。 虽然福星的事随着她的长大已无人提及,但丛氏就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她记事很早,她清楚地记得爹和娘说,小弟身子骨弱,想用她卖些钱给小弟养身子。那一年,她才五岁。 后来,这件事没有成,她也一直活在丛家。 为了讨好父母,她尽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别家的孩子能做到她也能做到,别家的孩子做不到的事她也要做到。 看无论她做得再好,也总是不得父母宠爱,后来她明白了,因为不是儿子,便是原罪。 再后来,她便不做讨好之举,无论父母给不给她出的,她都能从小弟手中骗得吃的。别人家女儿有的,她要有;别人家女儿没有的,她也要有。 像她这种出身,能嫁个好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她早早给自己定下了上河村的胡老二。胡家的日子过得好,又因出了位秀才公,整个上河村都跟着沾光,她也想沾光。 丛氏将胡老二考察彻底,在丛家,她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到了胡老二跟前,她就是受尽屈辱不得宠爱的女子。男人总喜欢柔弱女子,以为女子便软弱可欺。为了自己以后的美好生活,她愿意屈就。 她把自己的余生安排得很好,但千算万算没算到父母竟会给她下药。再度醒来,她成了城中张员外的第二十八房小妾。 张员外乃城中富户,早年间也曾富甲一方。可那张员外年纪快和丛氏的爷爷一般大了,她才十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要伺候一个耄耋老翁?刚进张府头几年,她羞愤欲死。每每看到张员外,她都一副刚烈性子,不肯让他近身。 张员外不曾气恼,也不曾将她赶出府,他用一颗父亲的心包容她的全部。在张府那些年,丛氏学到了很多,张员外将自己所知传授给最得宠的小妾。 就这样,丛氏莫名其妙成为了最得宠爱的小妾,那时候她才试着敞开自己,接纳张员外。 随着了解的加深,她真正喜欢上了张员外,为他的学识,为他的风度,还为他对她的宠爱。那是丛氏自小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宠爱,张员外让她知道自己的可贵,让她明白被人宠爱是这样好的滋味。 可好景不长,张员外的身子骨已经越来越不行。临安府的大夫来了又来,却无法挽救他的生命。 张员外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还给了她一笔钱,为她以后做考虑。 丛氏的心亦不是铁石心肠,张员外真心为她,她也付出了一颗真心。 可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入府多年未曾有孕的她,竟然怀了张员外的孩子。她无比高兴,又瞬间变得低落。 若张员外身体好些,她的孩子才能好。可现在他的身体变成这样,她弱小的孩子如何在大人们的刀光剑影中存活? 张员外此生唯有两个二字,府中由长子把持。他虽不管张员外的事,但府中这些年从未有孩子降生,已初露端倪。 丛氏利用自己的人脉查到张员外的儿子从中作梗,张员外并非不能生,而是哪个小妾一旦怀孕,就会被发卖。这些年,都是如此,而张员外也默许了这一举动。 得知真相的丛氏更不敢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知。 张员外给她的银子足够她生下孩子,但在此之前她要离开张府。 对于她的离去,张员外表示尊重。他命不久矣,而丛氏还有大好年华。他让丛氏不必挂心,他会说服她父母,让她好好嫁人。 但丛氏再不想嫁人,她要为张员外生下孩子。 偶然的一次出府,她遇到了胡老二。比记忆中更广阔的胸怀,曾经的少年成长为强势的汉子。得知胡老二在城中做了账房先生,丛氏更为吃惊。 她偷偷与胡老二传递信息,得知他对她余情未了,丛氏作出一个大胆决定:她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 胡老二,就是这个人选。 当她再度柔弱,将这些年的经历推至父母的无情上,胡老二轻易便接受了她的说法,更因为她的遭遇对她心生怜爱。 丛氏如愿离开了张府,嫁给了胡老二。 其实,她本想等张员外咽气再走,可她等得起,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 未免被人看出端倪,她得趁着肚子还未显怀时离开张府,嫁给胡老二。 幸好,过程都很顺利。 胡老二真心待她,婚礼上的誓词声声入耳。 新婚夜,她坦白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胡老二震惊,也愤怒,当得知她的身体经不住小产之苦,这个男人竟再一次为她遮掩起来。 十月怀胎,临产前她得知张员外故去的消息,强烈的刺激导致身体不适,本该晚几日出生地孩子竟然早产了。 也幸好早产,才能糊弄过去。 别人都道孩子早产,只有丛氏和胡老二知道,孩子不过早产了几日罢了。 孩子平安降生,丛氏哭晕了过去。可怜张员外临死前都不知道,在这世上他又多了一个儿子。 胡老二待他们母子很好,但胡家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过惯了奢靡生活的丛氏,对胡家的日子十分不适。 丛氏也曾想过偷偷回张府,兴许新的张员外会看在老员外的份上给她一份体面。 可当得知,老员外的所有妾室全被发卖后,丛氏心凉了。 胡家的日子便是再不好,她也是一个自由人。可回来张家,就真的身不由己了。 为了自己,为了儿子,她绝不能回到张家! 她不想回张家,张员外却找到了她。 第173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三天 那天,丛氏本是去县城找胡老二,却意外遇到了张员外。 张员外会认识她,丛氏一点儿也不意外。除了最开始那几年,她在府中一直得宠。所有张府的人都认识她,张员外也不例外。 他是老员外的儿子,又是长子,得到了老员外几乎所有资产。丛氏还听说,他将自己的亲弟弟送去了军营,为的就是霸占家产。 从以前丛氏就害怕他,现在更加害怕。因为张员外问到了她的儿子。 为了掩盖真相,丛氏不得不撒谎说她与胡老二早已暗结珠胎,此事老员外也知晓。正是因为知道,才早早放她离开。 她不知道张员外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但经此以后,她时常能“偶遇”她。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遇见的多了,就是故意。 为了打消张员外的疑虑,丛氏不得不安心做起了胡家妇。未免被察觉真心,她与胡老二分隔两地,老老实实待在村里。 随着日子一天天走过,在她已经忘记上次见到张员外是什么时候时,张员外终于没再出现。 胡家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丛氏手中有钱,胡老二又在外做过,打着去见胡老二的幌子,丛氏时常能解解馋。 她知道胡老二对她好,对儿子也好,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胡老二唯有一子的基础上。 没有男人愿意给别人养儿子,为了让胡老二将胡广茂养大,丛氏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给胡老二生孩子,最起码在胡广茂成家之前她不能这样做。 丛氏抓了避子汤,扮作生病,每次胡老二从城里回来,她都要喝上几副。 此事她做了多年,从未被发现问题,等到她都快忘记害怕,将避子汤提上日常,却被告发。 看着大发雷霆的胡老二,丛氏怕了。这些年的感情做不得假,她依恋老员外,她也更依恋胡老二。 当年,若没有丛家人从中作梗,她与胡老二本该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正因为有了在张府的那几年,她与胡老二之间总有隔阂。 有那么一刻,丛氏真想道歉,立马给胡老二生个孩子。可当胡老二笃定她偷卖方子后,丛氏便知道,他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人。 如果是老员外在这里,他肯定会相信她。这就是胡老二与老员外的不同。 丛氏对胡老二失去了信心,甚至觉得不给他生孩子的决定无比正确。 胡广茂不念书去做小厮,她的心都凉了。反正再也不需要胡家做什么,儿子已经长大,她又有钱傍身,大可以逍遥自在。 丛氏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胡老二将她休弃,她也没得所谓。 却在老太太问及胡广茂的亲爹时,没了章法。 “你,你想做什么?” 丛氏慌了,是真的慌了。这些日子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她知道老太太是比胡老大、胡老二更能耐的存在。 胡老二许不会将胡广茂如何,但老太太若是心存了忌惮,很有可能会谋害她的茂哥儿。 丛氏从无所谓到戒备只有一瞬,她像一只保护幼崽的猛兽,坚决与敌人对抗到底。 平心而论,丛氏不是一个好妻子,不是一个好媳妇儿,但绝对是位好母亲。她对胡广茂的关怀,甚至连老太太都挑不出错。 “别紧张,我对广茂无恶意。”面对草木皆兵的丛氏,老太太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他一个孩子,虽不是老二的亲生子,却长在我胡家。” 养恩远比生恩大,她也相信这些年胡老二对胡广茂的关怀不是假的,而胡广茂对胡老二的孺慕也不是假的。 忽而,老太太话锋一转: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若知道了,还能做到如此,胡广茂演技可是不俗。 丛氏赶紧摇摇头,“不知道,茂哥儿什么都不知道。” 她生怕老太太因此恶了儿子,赶紧把自己揽在自己身上。 胡广茂出生在胡家,他从有记忆起就是胡家人,迄今也不知道他和张家的渊源。丛氏也没想告诉他。 老员外已经去世了,新的张员外对他们娘俩虎视眈眈,他连一母同胞的弟弟都能算计,又谈何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就是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告诉他?”老太太反应太过平静,一双浑浊的眼睛似透着精光,某个角度和胡老二出奇相似。 丛氏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声音尖锐起来: “当然不能告诉他!” 她好不容易瞒着胡广茂,岂能半途而废? 忽而,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太太。从进屋到现在,老太太一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也没有。如今,连胡广茂都考虑到了,这件事……她不告诉儿子,难道胡家人就能不告诉儿子? 丛氏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她迟疑着问: “我做了这样的事,胡家还能容得下我?” 想要瞒住胡广茂,一切都得照旧。难不成,她还能和胡老二冰释前嫌? “为何不能?” 老太太更觉得稀奇,双手一摊,毫无所谓: “只要老二自己不在意,我一个老太太管那么许多?” 胡老二已经明确表示,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丛氏的所作所为,老太太吃饱了撑的要做那拆散鸳鸯的恶婆婆? 丛氏愣了愣,老太太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就算老太太能容得下她,那胡老二也能容得下她吗? 经过一番折腾,丛氏的发丝糟乱,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但她的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想从老太太这里得到答案。 老太太不想给她解答,老太太说这些不过是还她一份人情。 当初胡宝珠被张府所挡,老太太进不去,胡宝珠出不来,是丛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告诉老太太,张府外有狗洞可进入其中。 当初她既帮助了老太太,而今老太太便帮助她。 老太太让丛氏躲在里屋,让外面的人喊胡老二过来。胡老二还在面壁思过,得到老太太的召唤还以为她想通了。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丛氏,胡老二来不及询问老太太的想法,自己先慌了。 “丛氏呢?” 别看胡老二好像一副对丛氏不在乎的模样,但丛氏真的没了,他最上心。 “走了。” “走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老太太,似乎在责怪她怎么没将丛氏拦下? 老太太不悦瞪着她: “此等妇人,留着她作甚?” 此话已充分表明了老太太的立场,但一向聪明的胡老二这回却没有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做法,反而着重强调: “那是我媳妇儿!” 第174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四天 老太太给了他一记白眼,那意思是:你没事,还真要和丛氏好好过日子不成? 什么时候精明的胡老二也干起了赔本买卖? 赔本赔本胡老二不知道,他只知道老太太是认真的,一旦丛氏离开,他才是真正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老二使出浑身解数,从丛氏这些年的乖觉说到她为母则慈,要不是胡老二脸上的表情太过深刻,老太太还以为他在说丛氏的缺点。 在情爱面前,就连精明的胡老二也难逃情网。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太太懒得听他的胡编乱造,这些年丛氏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看在她为胡家生了个男孙的份上,诸多事大家都一再忍让。可现在支撑她为所欲为的原因没了,也难为胡老二寻了这么多借口。 长身而立的胡老二身体佝偻,让胡家人难以接受的原因到他这里不过寻常,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丛氏对他的隐瞒。可这,终究也能改变。 “娘,不要赶走丛氏,我离不开她。”最狼狈的胡老二说着最深情的话,原来精明的胡老二竟是个痴情种,也就是俗称的恋爱脑。 “噗嗤。”老太太没忍住笑了出来,亏她以前总觉得胡老二精明不可深交,唯恐被他看出什么。原来他是个恋爱脑啊。 这会儿老太太轻松多了,注意到自己的反应与形象不符,又故作冷脸地问: “她连孩子都不肯给你生。” 胡老二不是最在意这点吗? 现在想通了? “我早已将茂哥儿当作亲生骨肉。”胡老二不但想通了,而且还想让头上的绿草更加疯长。 “你……”老太太无话可说,她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恋爱脑,这低到尘埃里的卑微感真令人无所适从。 听着他声声为丛氏解释,老太太心中升起一种古怪感觉。原本精明的胡老二,现在只成了个徒有其表的掩饰。 “娘。” 胡老二跪在老太太跟前,他现在也不求老太太陪他演戏了,在丛氏的去留问题上,他从来没有二心。 在老太太有限的记忆中,这还是胡老二第一次出于本心朝她下跪。胡老二心思重,上忌惮胡老二,下鄙视两个弟弟,就算对老太太,他也没有多少尊重。 但现在,为了丛氏,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丛氏在他心中的地位竟这样重要。 只希望丛氏不要股份胡老二这份深情。 “你现在还觉得他对你无情吗?”老太太微阖双目,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现在只想深深叹口气。 胡老二一愣,恰在此时,丛氏从里屋走了出来,此时的丛氏已泪流满面。 刚开始老太太让她进里屋,丛氏还不知要做什么,随着胡老二的进来,他对她的维护,听得丛氏心生无数感慨。平心而论,胡老二对她很好,她的眼光不错,选的男人更是不错。 茂哥儿已经长大了,她该为胡老二考虑了。 “二哥。”丛氏终于心眼里原谅了胡老二,她也真切明白了他的心意。 一声“二哥”听得胡老二红了眼圈,这些日子丛氏不理他,他的心痛得不行。后来得知她的欺瞒,他的一颗真心已千疮百孔。幸好,她还愿意与他重修旧好。 “花儿。”胡老二站起身,丛氏一下子扑到他怀中,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老太太:“……” 冷不丁吃了一嘴狗粮,老太太悄声离开了屋子。 回望抱在一起的胡老二和丛氏,老太太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可惜,她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太太,顶着一脸褶皱,没人想和她谈恋爱。就算有人愿意和她谈,她这个老太太的恋爱也无法让人心生美好。 哎,祖宗坑人。 “娘。” 胡老三早就在外等候多时,瞧见老太太出来,焦急地看向屋内,才道了句:“赵公子来了。” 哦,赵公子来了。 老太太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大喜: “赵公子来了!”财神爷来了! 胡家的木工厂建起来后,县太爷派了位闵师爷前来庆贺,还道以后插秧机和水车的事和闵师爷对接即可。 听闵师爷说,新一批的水车运到临安府后,还没怎么宣传就被销售一空。产品卖得好,说明市场还有很大投入空间。但自从赵渊走后,一直没有增加订单,现在木工厂干的活还是“鲁班行”分的一些小活计,勉强维持生计。 老太太也曾想到临安府去寻一寻赵公子,奈何没有赵公子的联络方式,问过闵师爷才得知,赵公子只和善施单线联系。 老太太心中不由打个突兀,不但怀疑起赵公子的身份,连善施的身份也一起怀疑。 这俩人要么一起出现,要么一起失踪,要说二人没关系谁也不信。总算等来赵公子的出现,老太太猜测,善施也该来了? 刚走到门口,瞧见小田氏在门外走来走去,却不进屋。 老太太觉得奇怪,喊了她一声,小田氏顿时如临大赦,忙迎了上来。 “娘。” 小田氏脸上既纠结又庆幸,那鬼鬼祟祟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古怪。 “怎么回事?”老太太对她还算和气,之前小田氏要做主胡嫣儿的婚事,被她训斥了一顿后总算有所收敛,这回的事她没参与。 但她没参与,胡老三却参与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对随即跟来的胡老三更为不满。 胡老三不知为何,又收到老太太的一记白眼。 小田氏双手握在一起,急切地告诉老太太: “嫣儿在里面招待着呢。” 嫣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里面招待?她这个妇人怎么不去招待? 村里对男女大防虽不那么看重,但也有些说辞。有小田氏这个当娘的在,哪用胡嫣儿抛头露面? 大抵是老太太的眼神太过明了,不等她问,小田氏低下头,怯懦地说: “我,我害怕。” 害怕? 嗯,一瞧见赵公子那气势她就害怕得不行。 小田氏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幸而有个秀才儿子还见过几回世面,但招待赵公子那等气势斐然之人,只一眼她就浑身打哆嗦。 赵公子来了,老太太又在处理丛氏的事无法脱身,不招待不像话,招待她又不敢,幸而有胡嫣儿在,才不至于失礼。 老太太想到赵渊身上的确有一种矜贵的违和感,他说他是商贾,但没哪个商贾会有那般气势。小田氏的理由倒也能说得过去,老太太剜了一眼她一眼: “出息。” 越过她,正准备进屋,却瞧见赵渊脸上的笑容。 赵渊和胡嫣儿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两个人聊得兴高采烈,一向不苟言笑的赵渊此刻脸上全是笑意。 第175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五天 老太太一瞧见这份笑,心中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再一瞧屋里,善施果然也在。 “干娘!” 善施对老太太露出大大笑容,他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感染力,瞧得人心情愉悦。 老太太顿时忘记了心中那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招呼起来。 赵渊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对老太太点了点头。 大家热闹地聊了起来,果不其然,赵渊这次就来下订单的。听说胡家建了座木工厂,也来瞧个稀奇。 老太太将人带去了木工厂,想了想将胡嫣儿也给带上。她和赵渊能聊得来,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 胡家的木工厂建在村尾处,背靠大山,地方空旷,常年也少有人走动。曾经鲜少有人来的地方,现在成了村里最红火的地方。 木工厂新招来的学徒忙得热火朝天,老师傅们认真教学,老太太给他们定下任务,教会一个徒弟给一笔赏钱。而做学生的若能出师也会有一笔赏钱。为了这笔赏钱,大家一点儿不曾偷懒,干劲十足。 赵渊的到来虽然让大家好奇,但也没谁驻足围观,反而因为老太太的出现,大家铆足了干劲儿,努力表现。 看了一圈,又听老太太讲解过,赵渊对胡家木工厂赞不绝口。本以为是山野乡间的小打小闹,如今看来胡家木工厂已初具雏形,有些地方虽不太完善,但许多地方都堪称先进。就那个教会徒弟给赏钱的举措,就令赵渊大受启发。 在这个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年代,胡家木工厂可谓开创先河。教会了徒弟不但饿不死师父,反而会因为徒弟而利。如此举措,很难想象得到这竟是一个乡下老妇想出来的办法。 赵渊对老太太从来都另眼相待,但老太太总能干出更加出乎他预料中的事。清冷的脸上挂着和气,到了上河村,赵渊就变成了和蔼可亲的代名词。 善施早已见怪不怪,站在一旁和胡老四打了声招呼。 这边赵渊对老太太赞不绝口: “老姐姐,您真让我开了眼界。这办法若能在我大宋进行推广,何愁后继无人呐?” 赵渊的眼中带着悲天悯人的感伤,但同时也有深深赞许。老太太一愣,一介商贾竟也有此大义? 她就觉得赵渊和寻常商贾不同,老太太不动声色掩盖了内心想法,略带几分不好意思摆摆手。 “我就是想让大家都有口饭吃,技艺只存在于个人未免固步自封。这也和我们种庄稼一样,有交流才有发展,若是人人都成种地高手,种出来的粮食只会越来越好。” 这是老太太从现代学到的经验,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确会让手艺人变得越来越稀缺,但同时也是时代的悲哀。古代也有许多先进的技术,但能传承千年者寥寥无几。老太太想,若是能将木工手艺完整地传承下去,于国于民必将是极大功绩。 “有交流才有发展……”赵渊念叨着这话,如玉的脸庞陷入了某种思量。 “是啊,我还准备等这批学徒都能出师了开一个行业交流大会,邀请各地的木匠师傅来做交流。” 在现代,各种交流会层出不穷,反观古代大家都把技艺藏着掖着。老太太不拘如此,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想将木工手艺发扬光大。 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太太,这一刻脸上的光芒却无与伦比。赵渊再一次被老太太所折服,他认可她的作为,更想参与其中。 “老姐姐若是开交流大会,一定给我留几个名额。我也认识几位手艺不错的木匠师傅,大家一起交流。” “那敢情好。” 有了赵渊的支持,老太太觉得他们这个交流会一定会圆满成功。 参观完工厂,老太太又偶然提及胡嫣儿的点心生意。方子被偷卖后,胡嫣儿也说过她现在不过卖个新奇,就算没有方子,长此以往也会被人仿照,到那时别说卖方子了,就算她送方子人家也不一定能分她一份利。 老太太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女主开遍大宋的点心铺子再出乱子,秦氏的铺子小,无法进她护住,那就找个更有能力的人合作,最起码要将点心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赵渊,便是她为女主找的保驾护航之人。 胡嫣儿做点心的事,赵渊早已知晓,老太太刚提了一嘴,他便接口道,他在临安府也有几间点心铺子,若胡嫣儿愿意,可以与他合作。 胡嫣儿提供方子,其他事情由他做,分给胡嫣儿一成利。 才一成? 老太太觉得有点少,再看胡嫣儿也兴趣不大的样子,借口回头商量商量再说。 赵渊也可有可无,他这次来主要目的就是订购水车。 插秧机的推广随着插秧季的结束意义不大,比起插秧机的复杂操作,大家普遍认可人工插秧。但改良的水车一出,都不用赵渊多费嘴皮,大家就认可了改良后的水车。他这次带来了一千架水车的订单,也不知道老太太的木工厂能不能吃得下这么多订单。 “能,别说一千架,便是再来一千架也没问题。” 老太太怀着激动的心打着包票,她就知道早些把木工厂建起来准没错,这不,生意就来了。 哦? 两千架水车,小小的木工厂也能在预订工期内完成? 赵渊有些怀疑,老太太却和他打起了赌。 若是木工厂能在预订期限内完成一千架水车的订单,那么接下来的一千架水车赵渊也得交给木工厂来做。 这个没问题。 插秧机的事陷入瓶颈,但水车改造的事每个村落都需要。 这件事他完全可以为老太太兜底,若她真有这个能力,别说两千架,未来还有更多的水车需要木工厂来制造。 一言为定。 老太太与赵渊以茶代酒,当着胡家人的面儿定下约定。 吃过饭后,赵渊似对胡嫣儿的点心生意起了兴趣。他要亲自看胡嫣儿做点心,老太太也乐得他们多些相处。 老太太将善施叫进屋里,有些日子没见,善施黑了许多。用他的话来说,这段日子东走走西瞧瞧,整日在外奔波,可不就晒黑了? 老太太将一个手掌大的白瓷罐递给善施,让他每天早上都往脸上抹一抹。 这是什么? 是秦氏店里研制出来的防晒霜,老太太不过和她提了一嘴,她就真发明了出来,也让老太太大为震撼。指不定,这还是世上最早的防晒霜。 善施没和老太太客气,收下防晒霜,还不等拿出给老太太的孝敬,却见老太太将他之前送出去的玉佩也递了过来。 第176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六天 “这是?” “你的玉佩。” 老太太见善施不接,直接丢给了他,善施这才接下玉佩。 他当然知道这是他的玉佩,当初送给老太太也是为了护着胡家。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难保哪个不长眼的惦记胡家的生意,善施留下玉佩是保护,也是震慑。 而今,老太太竟把玉佩还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他还有脸问老太太是什么? 老太太一脸严肃,收起和蔼可亲的面庞,看起来有点吓人。 善施什么没经历过,岂会被老太太吓到? 他还准备插科打诨问清楚老太太的意图,老太太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赵公子是宫中贵人。” 善施:“……” 善施所有的话全都咽回了肚中,笑意渐渐隐去,对老太太也起了防备之意。 他能与老太太插科打诨,前提是老太太不侵犯他的利益。而今,老太太居然猜出了赵渊的身份,本着为主子负责的态度,善施也不能无动于衷。 不等他开口,老太太已作出解释: “城中的张员外已经证实,这枚玉佩乃宫中贵人之物。此物轻易不离身,只会赠予身边亲近之人。我几次去县衙都见不到你,而就连县太爷都对你三缄其口。善施,你的来头不小。” 其实从一开始,善施就暴露了。 或许是故意为之,或许是他觉得她一个乡野村妇不值得伪装。善施也好,赵渊也罢,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矜贵会让老太太想更多。 “你每次与赵公子一同前来,虽然掩饰得好,但那份小心翼翼绝非对待商贾所有。我大胆猜测,他便是你的主子,是赠予你玉佩之人。” 老太太一瞬不瞬盯着善施,不放过他身上任何一处细微变动。 这些话,是她深思熟虑过的结果。今后木工厂与赵渊的生意往来不会少,在此之前,他们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自己的身份?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从老太太点明善施的身份后,他便一动不动。手边的长剑像一个蓄势待发的战士,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可出鞘入血。 他静,老太太也静。 她本可以什么也不说,装作一无所知干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但合作,诚信为本。若是她连与她合作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谁又能保证合作能够顺利展开。 老太太静静端坐其中,背后的红木装饰渲染了肃穆之气,却完全无法压制老太太的气势。她不像一个乡野村妇,反倒像世家主母,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为家族传承耗费心血。 善施动了,老太太的心神俱被牵扯,明明心里已在恐慌,唯恐善施拔剑出鞘。但在表面,她却像不动的山川,巍峨挺立。 善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肃穆的氛围一扫而空,他语气轻松道: “难怪主子夸干娘聪慧,我这点小伎俩在您眼中不值一提。” 这是承认了? 老太太丝毫没有猜中身份的喜悦,她依旧严肃: “我还猜,你认我做干娘也不过权宜之计。插秧机和水车的事太扎眼,宫里的贵人不希望此事脱离掌控。你与胡家带亲,今后才便于掌控。” 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亲近? 善施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何至于认她一个乡下妇人做干娘。 老太太自问除了木工一事,无任何事值得他来图谋。都说养虎为患,老太太今日便和善施说清楚,不必委曲求全。 气氛从肃穆变成紧张,前一刻还关怀备至的母子俩,此刻竟有种仇人相见之感。 老太太太聪明了,以至于别人做了什么事,她都能看透。看透也说透,那些本可藏着掖着的情感就必须暴露。 善施一笑,有释怀有感伤: “干娘猜错了,认亲乃我个人之举。” 个人之举?老太太一顿,这是她没想到的事情。 善施是孤儿,他虽自小跟在主子身边,但难得家庭温暖。自从认识了老太太,见识过老太太对儿孙的教导,他觉得这就是他想要寻找的温暖。 他认老太太为干娘,与利益无关,全是他个人所为。若是他的行为为老太太带来困扰,就当他,就当他…… 最后的那几个字,善施难以说出。明明从不畏惧的人,此刻竟有了胆怯。 早在他说出认亲无关利益时,老太太便后悔了,又看到他这番痛苦模样,悔意更深。 “我不管,你既然认了我做干娘,便一辈子都是我儿子。”老太太的气势依旧强硬,态度也不算友善,善施却从中听出了满满善意。 “娘,我不走,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善施不由笑出了声,看着老太太色厉内荏的样子,之前的紧张氛围全都没了。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容易吗?被他几个笑声就打破了。 话已说开,事情也容易得多。善施承认,他家主子的确存心不良,他想将老太太的存在隐瞒住,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善施承认,他并非县衙的门客,而是主子的贴身侍卫。而主子,也就是赵渊,的确是宫中贵人。 主子身份不凡,能够利用身份之便将水车大力推广。现在外面谁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老太太的影子。 这件事老太太没得所谓,反正她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出名,只要赵渊将她该得的那份利益算好,她并不计较。 这点,善施请老太太放心。他保准盯着主子,将利益算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让干娘的利益受损。 这还差不多。 只要利益没问题,老太太才不管对方是贵人还是商贾。 赵公子,姓赵…… 老太太暗戳戳地问善施,赵渊是否是王爷? 当今皇上不育,从本家过继了两个男孩自幼养在宫中。前些年,二人一同受封,均为王爷。 老太太大胆怀疑,赵渊便是其中之一。 都不用善施回答,他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老太太老怀欣慰,女主遇到王爷的剧情原来早在这时候就展开了。 老太太从未忘记,这本书的主角是胡嫣儿,整本书讲述的是她从农家女到走上王妃之路的蜕变。 之前老太太还怀疑胡嫣儿远在乡间如何与深宫中的王爷产生交集? 这不,交集就来了。 第177章 成为老太太第一百七十七天 赵渊总觉得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以前也不同,但那是一种知己般的庆幸感。可现在,总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爱感。 好,虽然老太太的年纪的确可以做他的晚辈,但二人相交时许多事情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导致赵渊无法将老太太当长辈尊重,反而有种遇到同道中人的错觉。 之前还好好的,自从老太太与善施说了会儿话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赵渊一个刀眼看向善施,善施有苦难言。他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老太太的眼神越来越怪,赵渊被盯得难受,找借口离开了胡家。 刚走出不远,他便逼问善施同老太太说了什么? 善施赶紧把大事小情全数交代: “主子,真让你猜中了。干娘发现你、我身份不同。” 原来早在来胡家之前,赵渊百年叮嘱过善施若老太太怀疑什么,不必隐瞒。结果都没善施发挥的空间,老太太便猜透了所有。 虽然赵渊早就想到老太太会产生怀疑,但当她真正猜透所有,还是令赵渊大吃一惊。 无论是见识还是能力,老太太都远超村中妇人,若不是她自幼长在乡间,所有的事都能对上号,赵渊甚至怀疑她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回到府邸,赵渊依旧没有放下胡家事。说来也怪,他一向难与人亲近,唯独对胡家与众不同。消息呈报胡宝珠要嫁给张毅,张毅……隔壁张家。 赵渊知道,之前胡宝珠差点变成了人家的小妾,也就是老太太提及的张员外。此事与胡老大有莫大关联。 今日赵渊未曾见到胡老大,不知是不是他被老太太打得下不了地,藏了起来。 说到这里,赵渊可冤枉了老太太。 老太太没有打胡老大,他是被贼人吓得不敢现身。 胡老大身中“剧毒”,老太太用山楂丸给他解了毒,但他被盯上了号。胡老大深切怀疑,一旦他露面,再被贼人捉去,等待他的将会是真正剧毒。 他不敢露面,这些日子都躲在学堂,生怕被人看到。 他倒是挺想到赵渊面前露个面,奈何老太太没通知他,他根本不知道赵渊今日到了胡家。 等他从学生口中得知此事,再回胡家时,赵渊已经离开了。 胡老大在家里坐了会儿,无意中听说姜氏在给胡宝珠绣嫁衣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张艾登门,说要下聘,胡老大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了。 胡宝珠是张员外的小妾,她如何能嫁给张毅! 张毅……张毅那身子骨,胡宝珠嫁过去还不是守活寡的命? 但此事老太太做了主,胡老大就算不满也不敢声张。 趁着老太太将张艾请进屋的空档,胡老大将胡宝珠拽进屋里,耳提面命要让她毁了这桩婚事。 胡宝珠哪能答应? 她还做着新嫁娘的美梦,嫁给张毅,乃是她所愿。 “珠儿,你糊涂啊!” 胡老大猛地拍了下桌子,未免被老太太听到,特意压低声音劝说不止。 得知自己没有中毒,胡老大还惦记着他的官位。而今距离朝廷限定的上任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想要当官,还得张员外出钱。 胡宝珠若成为张员外的小妾,他才好开这个口。 但如今的胡宝珠早已不是那个凡事都听胡老大的胡宝珠,她毫不客气拒绝了胡老大的提议,还煞有其事地说:“现在张员外可看不上我,你就死了这条心!” 丛氏哄骗胡老三签下婚书一事还未解决,依照胡宝珠所想,丛氏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会如此做,焉知背后没有张员外的影子? 她对张员外的好感,早已磨灭于张府那群莺莺燕燕中。而后张员外的所作所为更令她毫无念想。如今,他竟还把主意打到了她的侄女儿身上。如此作为,她是疯了还是傻了,竟还要听从胡老大的话给人做小妾? 也是经过这件事,胡宝珠才重新开始审视这位“好大哥”的真实想法。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胡老大宠她不假,但想要从她身上获取利益也是真的。 胡老大的宠爱有条件,恕她无法满足他的欲望。 胡宝珠抬脚就走,却被胡老大拦下,他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又寻到了新的路子。 “你是说,张员外和嫣儿……” “你休想!” 胡宝珠打断胡老大的话,这一刻,胡老大再度刷新了她的三观。 他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他竟要把主意打到胡嫣儿身上。 “你若是敢害嫣儿,我就去告诉娘!” 胡宝珠一口打断胡老大不切实际的幻想,昔日和蔼可亲的大哥如今变得面目可憎。兄妹俩再无情分,有的只是防备。 胡老大被胡宝珠气到了,有些事他可以做,别人却不能说,尤其是胡宝珠。 事到如今,他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错。将胡宝珠送进张家,难道不是为了她今后能过上好日子? 嫁给张员外,不比嫁给张毅要好? 胡老大越说越多,他说得越多胡宝珠越是厌恶。 “无论你怎么说,我就是要嫁给张毅。”胡宝珠扔下一句话,再不管胡老大意欲何为。 跨出屋子,她左思右想还是得把胡老大的心思同老太太说声。 胡宝珠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总是被胡老大耍得团团转。幸好,她有爱护她的娘,有老太太在,胡老大便是再聪明也掀不起风浪。 老太太正和张艾说下聘的事,张家式微,曾经的荣光随着一道圣旨满盘皆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艾能带着儿子隐居这处小山庄,也并非全无依仗。她手里有几间铺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今儿子娶亲,张艾想把这些铺子都当作聘礼。 但这些铺子搬不上台面,张艾想以老太太的名义,把这些铺子当作胡宝珠的嫁妆,由此才敢对人言说。 说是几间铺子,老太太看过,张艾拿来的契书有书斋,有杂货铺子,还有制衣坊、磨坊,涵盖了各个领域,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几间铺子可以概括”。张家说好了,这些铺子全都当作嫁妆,也就是说这么多间铺子都要送给胡嫣儿? 除此之外,张艾还拿出几块古朴玉饰,以老太太门外汉的角度一看便知料子不俗。 就这,张艾还觉得聘礼太轻。 若是家族还在,张毅娶妻如何也不会这般简陋。 老太太却也明白,若是家族尚在,张毅也不会娶胡宝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