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仙儿香》 第一章 割嘴嚼肉 第1章 割嘴嚼肉 民间有三出。 即为出马、出道、出黑,被统称为江湖异人。 顾名思义,出马即是出马仙,也可以叫顶香弟子、马家人、大仙儿等。 吃这碗饭的人,除了要齐备‘四梁八柱’还要满足以下四种条件之一。 首先,祖上传下来的老香根。 所谓开枝散叶添新丁,老堂兵马老堂营,家族仙族携手共进,修身修性。 其次,先天的八字与胎缘占足了佛道仙,生下来便是干这行的料,即使不走这条路,十之七八会遁入空门。 再次,投人道入凡世之前,先世与灵物结下了善缘或孽缘,这一世要了却以往的果报。 最后,便是野仙儿出洞下山抓弟马了,这种比不得前三种,无论是弟子还是仙家的心性都差上些许,多是不得善终。 从中可见,对心性的要求是出马弟子能走多远的根本。 因为干这行的大多数不止打小就体弱多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还要踏过‘三大关’方可有所小成。 情关、财关、生死关。 所谓的五弊三缺在初阶段还不配享受,先跨过三大关才有资格谈五弊三缺。 询问任何一个老堂口,仙家弟子至少在鬼门关趟了一遍。 往往体会过个中滋味后,方能磨炼心性,带领一堂仙家兵马共同修得福报。 常人或许不懂。 可真正的出马弟子深深知晓其中厉害。 因为‘缘分’越重的弟子,欲望就越为强烈,对自身造成业障的可能性就越高,最后迷失自我,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 唯有心性稳固到一定的程度,才有资格自称为顶香弟子。 常人以为‘大师’能耐的高低取决于背后‘老仙儿’的道行。 实则不然。 仙家不分高低,分高低的只有人。 弟子若心性不稳脱离正道,背后的仙家会受到极大影响,成为带领一堂‘邪仙儿’只知满足各类欲望的旁门左道之徒,更有甚者直至坑蒙拐骗,害人害命。 倘若遇到这种大忽悠,只需一个问题便能试出其成色。 ——师傅你的堂口叫什么名字? 没错,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市面上十个大仙有大半回答不上来。 听他们鬼扯什么四梁八柱清风碑王萨满传人都是绣花枕头,估计连萨满教真正的教义都不清楚,人云亦云的跟着忽悠。 殊不知任何一家仙堂都有名号,难以编造。 无名则无印! 无印必无名! 办任何相关事宜,本地城隍不会给予认可,自然也就谈不上能办成什么事,烧的纸钱送的寒衣都到了孤魂野鬼的手里,再向事主索要天价酬劳,类似种种,比比皆是。 而后五弊三缺等磨炼紧随伴身,一辈子都要走在修行的道路上,没有尽头。 至于出道,指的是佛道两家皆有缘的人,也可以被成为顶香弟子。 他们不光能顶香火率领大堂仙,亦能修习南北道门的一些真本事。 并非说出道一定比出马厉害,而是出道所掌握的本事通常比出马弟子要广泛一些,对心性的要求会更加严格。 现代许多所谓的‘大仙’连顶香弟子的根本说不出所以然,只沉沦于比较仙家高低,看事对错效率,乃至自封为出道弟子,哄骗那些急于解决问题的老百姓,逢人便说有缘分,诱导其开香堂立堂口骗取钱财。 位不正,则必受其累! 损失钱财倒也罢了,最怕那些本来就不该走这条路的寻常人立了堂口,被心性不正的‘野仙儿’占了位置。 野仙要的是办事后的功德,不会体恤弟子的身体状况和心性,它们会竭尽所能的‘圈活儿’给弟子。 等功德够了数,野仙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身体状态极差的弟子百病缠身,然后毫无防备的迎来下一波野仙占位,循环往复着。 至于出黑就相对简单了许多,指的是民间的阴阳先生,为有需要的人们提供寻龙定穴、看阳宅相阴府等服务。 但无论是‘三出’的哪一类。 讲究的永远是四个大字。 天地良心! 而说到天地良心,就绕不开这场纠葛多年的煌煌天命,一代又一代,仿佛没有尽头。 至少,当今两家后人认为,故事的伊始还要追溯到百年之前。 那个每逢乱世,必出妖孽的混乱时代。 亦是‘民间三出’最为蓬勃璀璨的时代。 民国十四年。 奉省巨流河某段,荒郊野外。 铁路工程队驻地一片静谧,暗淡的月牙悬在半空,带来少得可怜的微光。 木门声吱拉响起。 一名光头工人迷迷糊糊的起炕撒尿,睡眼朦胧。 土墙根儿下,他余光瞄见个人影正蹲在角落里,好像偷摸吃着什么。 光头顿时来了精神,胡乱提起裤子后快步走去。 “老疙瘩你真不地道,半夜开小灶也不喊咱兄弟,赶紧的分点。” 虽说工程队直属奉省建政司,但伙食一直都不咋地,每日两餐清汤寡水,十天半个月难见荤腥。 待到近前,光头拍了拍老疙瘩的肩膀。 见后者依旧没有反应,光头来了些脾气,蒲扇大的手掌一下子将老疙瘩的头给掰了过来。 他非但没见到小灶,而是看到今生最为恐怖的画面。 血! 入目所及尽是鲜血! 回头过来的老疙瘩正用尖锐的铁锥捣鼓着自己的左脸。 狰狞的伤口从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朵根,沾满鲜血的牙齿裸露而出,咀嚼着。 只此一眼,光头近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夜半三更见到这一幕,着实恐怖到了极点。 光头跌坐在地连连后退,眼珠子向外凸出,但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喊叫,唯有连滚带爬似的向屋内蹭去。 他万万没想到,老疙瘩确实是在开小灶! 更没想到老疙瘩不再继续捅他自己的脸,而是一步一步的靠近,鲜血和肉沫顺着铁锥流在地上,脚踩过去尽是血印。 “救救” 光头的嗓子眼似被塞进煤球般,嘶哑又干裂。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向回跑,不料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摔倒在地,疼的他龇牙咧嘴。 但他顾不得疼痛,阴森刺骨般的气息紧随其后,老疙瘩脸上狰狞的伤口仿佛在展露笑颜。 手中的铁锥高高举起,对准光头的后脑猛然扎下! 内投已过,正式签约,各位看官老爷安心收藏投资,因本书干货较多,希望能对有需要的人起到一点帮助,谨防上当受骗。 第二章 怪头没脸 第2章 怪头没脸 寒意席卷全身。 在极度的恐惧和死亡面前,光头的瞳孔极具收缩,嘴角渗出绿色的胆汁,显然他不被扎死,也得被活活吓死。 咣——!!! 一声脆烈炸响。 声音之大震得光头两耳失聪,脑袋嗡嗡作响。 好似让他即将被吓离身体的魂魄稳固下来。 而眼前的老疙瘩两眼翻白向前栽倒在光头的身上,铁锥无力坠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懒洋洋的夜报声出现在门口。 正是工程队的更夫赵三元。 十六七岁的年纪,上穿短褂下穿麻裤,有些地方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手里拎着个破铜锣。 “啊啊啊——!” 光头凄厉的惨叫声虽迟但到,他此刻终于能用喊叫声稍微缓解那弥漫全身至灵魂中的恐惧感。 整个人大汗淋漓喘息着,极具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心跳有多么剧烈。 这一声锣响再加光头杀猪般的惨叫,大通铺上的二十几个工人都被惊醒,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有鬼!” 听光头这么一吆喝,迷迷糊糊的工人们也吓得够呛,都连滚带爬的靠在墙壁警惕四周。 但只是看到地上光头和老疙瘩抱在一起,更夫赵三元站在门口看戏的场面。 “赵老弟!赶紧拉我一把,话说他到底得了啥邪病?怎么又突然不动弹了?”光头使出浑身解数想挣脱开来,奈何身上的老疙瘩跟死猪似的。 赵三元没有过多解释。 毕竟有些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明白。 铜,五行属金。 古人云听钟之音,能驱邪缚魅,招财化煞。 在风水里是非常重要的导体,其形其性缓和、分散,自古以来的打更人敲铜锣,寺庙古刹撞铜钟也正是这个讲究。 若能配合某些图案雕纹,作用会更强。 拉起光头后,赵三元指了指趴在地上的老疙瘩,“先把他送到郭大夫那里,再不止血他够呛能活到五更天。” 大通铺上的工人们都看得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老疙瘩的脸上流了许多血。 光头哪里还敢碰老疙瘩,他连连后退直摇头。 “别别别!赵老弟你既然有本事制服他,那还是由你去,等明儿个老哥匀你二两烟叶子,现在我只——嘿嘿嘿——!” 语气急变! 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光头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极为瘆人。 不等工人们反应过来,他抄起地上的铁锥猛然刺向自己的喉咙! 工程驻地账房。 屋内灯火通明。 奉省建政司副司长李冬至点灯熬油的看着工程图,并不知晓营地内正在发生的邪乎事。 他看向今天新来的账房先生,这小子正翻阅着账本。 因其姓名很是拗口,所以到现在也没彻底记住叫什么,只记得姓康。 “瞧我这记性,小康你大名是什么来着?” 年轻账房推了推镜片足有半寸厚的眼镜框,嘴角带笑一副高人风范。 “正所谓九天烟霞苏幕遮,碧枝丹彩满星河,在下因五行缺木,所以名唤木昂。” 李冬至听得一愣一愣的。 又是五行又是诗词的。 你要考东北大学啊? 说话间,院门响起敲门声。 李冬至疑惑不解。 大半夜的到底谁还来汇报工作? 刚刚走出屋子想去开门,不料却被康木昂拉住了手腕。 “领导,深更半夜了也没有什么急事,不如等明天再解决,而且我还有许多有关账本的问题需要请教你。” 面对康木昂的笑脸,李冬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估计肯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没必要的在深夜解决。 随即大手一挥,对着院门喊道:“滚蛋!有啥事明天再说,大半夜的别来烦老子。” 咚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 三急一缓,很有节奏。 好似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也许是真的烦了,李冬至气冲冲要去开门。 不料康木昂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顿时停住了脚步,半分也不敢动。 “领导,咱们队里好像没有身高过七尺的工人?” 清末民初,一尺为311厘米,七尺肯定超过了两米,这些李冬至清楚得很。 想到这,他突然浑身一机灵,冷汗唰唰的往下流。 因这是临时营地,所以用的门板是用厚实的床板拼造的,高度一丈半有余。 而此刻的敲门声处几乎到了门板顶端。 就算身高最高的工人伸长手臂去敲也敲不到。 不是工人? 又是什么!? 咚咚咚咚——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继续着。 仿佛重重敲在李冬至的心头。 漆黑的深夜,昏黄的灯火。 他还发现这个夜晚出奇的安静。 营地内不光没有传来工人们的呼噜声,而且连个蚊虫的声音也听不到。 死一般的寂静! 小院如同孤岛般,深陷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冬至的脖颈缓缓看向院门顶端。 !!! 看到的东西惊得他肝胆欲裂,跌坐在地。 手指因用力过大狠狠插进了泥土里。 只见门板的上沿缝隙中。 一颗诡异的头颅正横着夹在中间。 五官几乎扭曲重合到一起,惨白的皮肤上尽是黑筋蠕动。 用民间的话讲,这种东西叫没脸子。 也就是鬼。 李冬至的喉咙眼发出怪声,随时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一颗诡异的怪头架在门缝上沿,下边不知用什么在敲击门板。 如此恐怖的场面,真的可以活活吓死人。 李冬至的双腿灌了铅般根本动不了分毫。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黑暗中,门板下沿伸出一根根惨白发青的手指头。 逐渐露出一支支恐怖的手臂,它们臂竭尽所能的去触碰门栓,因用力过猛,表皮已磨烂见骨。 如果问什么比恐惧更让人恐惧。 唯有密集的恐惧! 一颗诡异的头颅,无数瘆人到骨髓的恐怖手臂。 李冬至牙齿上下打颤,大口大口喘息着。 只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要被吓破了胆。 哪怕他的怀里揣着一把德国进口的镜面匣子枪,在此情此景面前,也带不来任何底气。 “鬼是鬼” 李冬至回想起工程队出发前,自己在奉天城的一名老道那里算过命。 地火明夷。 意为光明受损,前途不明,环境困难。 此行必有灾殃相随。 怎料竟是遇到如此恐怖的东西! 第三章 喉咙中眼 第3章 喉咙中眼 铁锥距离光头喉咙仅有半寸。 ‘叮’的一声脆响,尖头狠狠撞击在铜锣上,火花迸裂。 电光火石之间! 赵三元用铜锣帮光头挡下了致命一击。 这一锥若刺中,光头的脖颈必然被捅出个大血窟窿。 但光头并没有放弃要捅死自己,发出瘆人诡笑的他疯狂用铁锥刺着挡在脖颈前的铜锣,发出叮叮脆响。 因铁锥尖锐,在铜锣面上刺划中扎在了光头的肩膀,顿时血涌如注。 大通铺上的工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一个个都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 起初以为是光头跟赵老弟有什么过节,可后来发现光头发了般一直是捅他自己。 跟中邪了没什么两样! 民国时期,民间崇尚鬼神之说,各地也有许许多多恐怖的流言,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心存着敬畏之心。 但听过没见过,屋内的工人们又害怕又担忧。 现在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了。 若是赵三元倒下,屋里又该怎么办? “还愣着?赶紧帮忙!” 赵三元大声嘶吼。 眨眼间光头就又往身上扎了好几个窟窿眼,鲜血四溅。 奈何,工人们不是不想帮。 实在是在未知的恐怖前提不起办分力气。 见此情形,赵三元后退半步,紧接着一脚朝天蹬踹在光头的下巴,随即欺身上前将他推到墙根。 “去伙房拿一坛酒和筷子!再把灶王爷的画像给我扯下来!” 情况危急,见赵三元好像好会点功夫后,有胆大的工人奋力捶着双腿,终于有几分力气下了大通铺,小心翼翼绕过赵三元和光头后,急急忙忙冲向伙房。 与此同时,赵三元从光头的嗓子眼内,发现了一只诡异的瞳孔,正戏谑的看着自己。 正常人那个嗓子里边长眼睛? 赵三元双目凛然,“果真是被邪祟上了身。” 这邪祟原先被铜锣震离了老疙瘩身体后,非但不走,又再次附在了光头身上,看来是铁了心要祸害工程队的工人。 无论是阴魂还是恶煞,在它们不主动现身的前提下,常人只凭阳眼根本寻不到半分踪迹,唯有开启阴眼方能看到阴晦之体,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 因看不到,所以民间将许多邪乎事归为‘中邪’二字。 而赵三元能看到光头嗓子里那诡异的瞳孔,便证明他并非寻常打更人。 “来了来了!东西拿来了!” 工人拎着酒坛等物急匆匆的赶回,可他站在门槛不敢往里进,生怕自己也被邪祟缠上。 赵三元接过扔来的酒坛猛灌一口,随即喷在光头的面门。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四野,光头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般,他扔掉了铁锥,胡乱抓着自己的脸,眨眼间就出现了好几道血印子。 看准时机,赵三元将他按到在地,又抓紧指了指灶王爷的画像。 那工人赶忙将有些残破的画像递了过去。 赵三元直接将它贴在光头的天灵盖上,口中剩余的烈酒全部喷出。 “都过来把他压住!” 工人们看得一脸懵逼。 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都明白赵三元的几招下去,明显对中邪了的光头很有用。 门外的工人率先带头,直接窜到光头的身上,但后者剧烈的挣扎让他很难控制。 “麻了个巴子!这王八蛋还欠我一块大洋,不能让他这么死了,我也来!” “他还说要给我介绍他二姨,我可不想打光棍!” 工人们一个一个叠罗汉般压在光头的身上。 而腾出手来的赵三元抄起杨木筷子,狠狠夹住光头左手中指,猛然一掰。 霎时间,屋内一阵阴风呼啸,隐有鬼哭阴嚎。 工人们的肉眼没有看到一缕灰烟从光头的七窍内窜出,凝成一团后飞出了这栋院子。 “哎哟,压死我了!” 伴随着光头的一声悲呼,工人们的心才算落了地。 赶紧扛着他和昏死的老疙瘩去找郭大夫。 一个左脸被捅烂,一个浑身好几个血窟窿,必须赶紧医治。 “赵老弟你真神了,没想到你还会驱鬼驱邪啊,就这几招便把光头弄好了?”一名工人赞叹不已,为赵三元清理身上的灰尘污垢。 赵三元随意敷衍着,“瞎猫碰死耗子,你倒是说说这几天工地上碰到什么怪事没有?” 说是巧合,实则赵三元运用的手段极有针对性。 人变成坏人,是因为他不争气。 死后成恶鬼,是因为他多了一口气,多为怨气。 也就是人们常常说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的由来。 酒,有散气的作用,活人唾液与血液自带阳气,由阳躯之口喷出烈酒,对阴魂有显着效果。 其次灶王爷乃负责管理各家的灶火的正位神灵,民间几乎家家供奉保佑全家辟邪除灾、迎祥纳福。 而人的灵火位于眉心正中,被邪祟侵占后会极为暗淡,所以将灶王爷画像贴在中邪人的天灵盖,会再次旺盛阳躯灵火,逼迫阴魂破体而出。 最后的杨木筷子定乾坤。 它一头方一头圆,两根筷子象征天地,二数为兑,代表口;形状为巽,代表木,组合在一起就是吃天,民以食为天正是由此而来。 也就是说筷子象征天地代表阴阳,男左女右,手心主之筋起于中指,用筷子猛掰下去后,再厉害的鬼魂又怎能敌得过天地? 至此对光头附身的邪祟逃遁远去,不知所踪。 但话又说回来,任何邪祟侵占阳躯都有其目的性。 没理由去祸祸初来乍到的工程队。 肯定是冲撞到了什么。 账房小院。 恐怖的景象比大通铺那边更胜三分。 “康、康老弟,你难道没看见?”李冬至战战兢兢的看向康木昂,怪异的是后者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的微笑,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康木昂微微点头,“自然是看到了,我还特地数了一下,共有一颗头颅,二十六只手臂,一百四十九根手指头,其中有八十三根没有指甲,还有几根好像沾了屎。” “???” 这一瞬间,李冬至所有的恐惧被懵逼所替代。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康木昂为什么会去数的那么认真。 你是真要考东北大学? 康木昂沉吟片刻,又道:“领导,近几日的工地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李冬至早已头皮发麻两腿打颤,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但他冷不丁想到,就在今早的时候,三队的光头和老旮沓好像说看到了个石龛,因里边没供奉什么东西便推掉了。 难道是因为这? 不管是因为什么了! 现在必须要抓紧逃命才对! 正想喊康木昂逃命的时候,竟发现他一路小跑回了办公室,独留下李冬至跌坐在地惊恐难耐。 第四章 我只是个账房 第4章 我只是个账房 有那么一瞬间,李冬至恨不得皮鞭沾辣油狠狠的抽康木昂,再把他蘸酱生吞了。 眼里还有没有领导? 自己跑路就不怕招雷劈脑壳? 李冬至又恨又急。 恨的是康木昂不讲道义。 急的是人家跑的贼拉快,自己却瘫在地上被吓得根本动不了。 然而很快他发现康木昂并非独自逃跑。 这小子折返回来后竟是主动走向那恐怖的门板,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拇指粗细的大号关东辽尾,笔尖滴着朱砂。 笔杆上雕日月星辰,下刻山川草木。 一看就不是凡品。 李冬至惊疑之余,这小子已在门板上笔走龙蛇,伴随着常人听太不懂的咒语。 “太上敕令,元亨利贞。” “神墨炙炙,霹雳纠纷。” “一笔书画莲花头,保佑平安常永久。” “二笔敕令护法赳,保佑镇宅魍魉休。” “三笔帝徽金字鎏,保佑离煞登高楼。” “雷火雨电,缚鬼伏邪,百灾消业,恭送祖师。” 若南北道门的老道士在,定会对此大为赞叹好小子,年纪轻轻竟将符箓运用的这般醇熟精妙。 开墨咒、着笔咒、勒纸咒一样不落。 寻常人对符箓一事有着不小的误区。 认为关键在于符头、符胆、符脚这三样。 是,也不是。 倘若没有三咒请祖师爷开笔锋,那符箓与普通黄纸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画完符箓并不算完。 怎么请的祖师爷,就要怎么恭送回去。 礼数规矩半分不能差,如此才算一套符箓的完整流程。 再稍微延伸一下。 道门本事,以符、咒、诀、步四类为主体。 也就是符箓、咒语、手决、罡步。 往外扩展还有奇门、法印等。 但不管哪一种,都需要经年累月的修炼才能有所成就。 此时康木昂首先运用了符箓,伴随着咒语加持,以门板为符纸,大大书画着符头、符胆、符脚,皆一笔而画浑然天成。 光是一笔莲花头的水平,至少需要数年苦练才初具神韵。 再结镇宅驱魅手决。 以小指从无名指背通过,再以中指勾住并且中指掐掌心横纹,大指头压住食指,最后大指尖掐中指中节左侧煞纹。 “急急如律令!” 伴随康木昂最后的一个令字,门板上的大量朱砂字仿佛瞬间明亮几分又回归自然。 也就是这个关口,众多伸进院子里的恐怖鬼手就像触碰到绝对的禁忌,呲呲冒着白烟伴随着鬼哭阴嚎,争先口后的缩回院外,与方才的瘆人场面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喜感。 眨眼间都消失不见后,一切恢复如初,就像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虽然李冬至不懂是个什么原理,却依旧惊为天人,看这康木昂的眼神都变了。 感觉就像是花大价钱去窑子摘花魁,等上了炕后却发现人家掏出来比你都大。 很迷。 很懵逼。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康木昂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回答道:“新来的账房。” 李冬至差点没被气抽。 谁家账房会这这花里胡哨的本事? 你有这能耐早用啊! 差点给老子活活吓死! 康木昂拍了拍门板,“以后还要继续开山修路,为了能睡个好觉,我建议这块门板就一直带着,领导你意如何?” “带!必须带!”李冬至恨不得以后走哪走背着这块门板,毕竟再遇到鬼啊神啊的,怀里的手枪也没这块门板好用。 如果不是康木昂的话,李冬至还认为方才的那些都是幻觉一场梦。 随即想到了什么后,他赶紧拉住康木昂的手,语气没有丝毫上级的威严。 “方才小康你问有没有怪事是?其实还真有,今早有两个工人推掉了个石龛——” 话音未落,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冬至条件反射般汗毛倒竖,躲在了康木昂身后。 “长官!李长官在不在?三队的光头和老旮沓撞邪了,俩人都受了伤送到了郭大夫那,工人们都叭叭的不知咋回事,闹得人心惶惶,还有人准备天亮后就走人,工钱都不要了,您得拿个主意啊!” 一听这话,李冬至顿时看向康木昂。 三队的光头和老旮沓撞了邪?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必然跟推倒的石龛有关系。 真他妈是闲得慌。 聊猫逗狗倒也罢了,野外的邪门东西是能随便碰的? “中什么邪中邪?”李冬至故作镇定大声嚷嚷着,“他俩肯定是去伙房偷酒喝多了,告诉各队都老实儿睡觉,明个我让伙房加俩荤菜,还有,让三队的人都来一趟,老子要训话。” 流言的可怕程度,李冬至是知道的。 现如今工程进度连十分之一都没到,工人们都跑了还干个屁。 这件事关乎关东三省的未来,张大帅亲自下令督办,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所以李冬至只能想方设法的安抚工人们,再把三队的人叫过来好好交代一般,若真遇到了邪乎事也绝不能声张出去。 等忙活完这一切后,已经到了卯时,天蒙蒙亮。 院外传来了赵三元的打更声,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因三队的人不知深浅,七嘴八舌的也没说明白过程,李冬至以为是众人合力控制了局面,所以没把赵三元当回事。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小康,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做?” 康木昂打了打哈欠,“保险起见自然是请高僧作法了,看看究竟冲撞了什么。” 李冬至深以为然。 术业有专攻,相信找几个高僧过来作法肯定错不了。 但他没有料到,这个决定让工程队陷入更大的危机。 晌午。 驻地内的人寥寥无几,工人们已经到了工地上抡大锤铺铁轨。 某个小土丘前。 赵三元点燃三根清香,插在他随身携带的黑色香炉碗内。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胡黄常蟒,维护身旁。” “善行功德,速见” 请仙咒后,赵三元右脚尖划一周天踏地,恭敬拜上。 紧接着浑身轻微颤了颤,但很快被他压制住。 真正的顶香弟子都有请仙上身的本事,不过有能耐的弟子并不会被仙家捆全窍,除非到了必要时刻。 真神不附人,附人非正神。 一来,是因捆全窍对弟子的身体伤害很大,次数越多,身体越糟。 二来,如果弟子做不了主导,每次念咒后仙家都往身上窜,那便证明其没有多大本事,自己的仙堂都控制不住,弟子成天到晚不用干别的了,被捆窍就能累到死。 “碰见事儿了?” 山丘上,不知何时坐着一名头戴方帽的小年轻,眼睛又黑又亮闪动着光芒。 赵三元没有抬头,依旧盯着那三炷香,“屁大点事,如果不是看在一个锅里抡大勺的份上,昨夜我直接连人带鬼都给办了。” 方帽年轻人却幸灾乐祸,眼珠子滴流乱转,“那个阴魂确实不算什么,但几百个加在一起,光凭你自己恐怕也要费些手脚。”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几百个? 开什么玩笑! 这附近的孤魂野鬼算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 又不是他妈的赶大集! 赵三元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去问了?” 方帽小年轻哑然失笑,“啧啧~你小子也太不把我黄小六当回事了?作为咱家大仙堂的传堂报马,若这点事都整不明白,我还得个什么道,成个什么仙儿?” 胡黄常蟒四大仙族,历史渊源流长。 有的说能追述到鸣条之战,也有的说最早能到涿鹿之战,总所纷纭。 可以确定的是很早就对了。 有历史,就要有底蕴。 黄仙字辈——天理不绝登凌霄,地华英宝众山小。 作为黄家仙族第十代得道的仙家,黄小六自有其傲气本事。 而且,仙堂报马,可并非什么仙家都有资格担任。 第五章 仙家报马 第5章 仙家报马 报马。 也就是报告消息的兵马。 古代多指哨骑,而在顶香弟子的口中,指的是报马仙。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行军打仗中对消息情报的掌握至关重要,所以哨骑必为军中精锐佼楚。 仙家报马也是一样。 不止道行要过关,还要得掌堂大教主的信任。 仙家报马分传堂报马与护身报马。 前者如哨骑或先锋官,负责打探和传递消息,若遇到问题,传堂报马直接解决即可,无需再兴师动众,其大概率由黄家仙担任。 论心眼,胡黄常蟒四大仙族里,肯定是黄家仙最狡诈灵动。 注意,是心眼而不是心智,灵物得道成仙就没有一个白给的。 胡黄常蟒四大仙族各有长短千秋。 狐仙最为稳重,行事干练有章程,方方面面都照顾的格外周到,所以绝大多数顶香弟子的掌堂大教主便是狐仙。 黄仙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可能前脚聊的欢,反手就给你一巴掌,心眼比针眼还小,贪玩馋嘴欲望大,不过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有急智。 常仙倔强不服软,天上地下就它最懂最明白,同时真正有道行的常仙其实最善解人意,体恤弟子,帮亲不帮理的典范,四大仙族就属它最护犊子,倘若弟子在外边吃了亏,几乎没有隔夜仇的可能。 蟒仙是复杂的结合体,既有着冷静沉着的一面,亦有脾气火爆的一面,主要分场合情况,大部分时间还是莽的,能动手从来不吵吵,不服就干的武打派,也许享贡会迟到,可一说要干架,窜的比谁都快。 从中可见,黄家仙适合做报马。 再多说一句,传堂报马还起到沟通弟子的桥梁作用,比如弟子意识到自己要立堂的必要性,肯定会寻找有缘的师傅帮忙开堂引路。 这个时候传堂报马会考验开堂的师傅,比如通过弟子故意说假话说大话报假名的方式考验。 倘若开堂师傅没本事,弟子报什么名他就一口的啊对对对,自然是没通过考验,轻则赚不到金钱,重则还会被恩怨分明的黄家报马记住,早早晚晚去报忽悠弟子的仇。 而护身报马就简单许多了,也可以叫护法。 大仙堂一般有四名,胡黄常蟒各一位,算上先前的传堂报马,日夜不离弟子的身。 有事就上,没事就歇。 是弟子最为亲近,相处最多,也是最受累的仙家。 护身报马的能耐区别很大,但唯一的共同点是如三太爷三太奶这种‘天字辈’的老祖仙家肯定不会做,都由仙族中的小辈担任。 谁要说自家仙堂里有胡天什么什么,黄天什么什么,那你可以直接掀桌子走人,临了再吐他一口老痰。 而弟子要历练,仙家小辈亦是如此。 人仙共修,互勉成长。 黄小六不光是传堂报马,也兼着四大护法之一。 它躺在土丘上翘着二郎腿,与常人幻想当中的得道大仙形象大有不同。 “昨夜你收拾那阴魂的时候,小爷我就跑了趟本地城隍,意思是工程队的大铁锹推了个石龛,下边埋了几百具骸骨,石龛倒了就镇不住了,晚上自然出来祸祸人。” 所谓仙家查事,莫过如此。 许多时候在碰到问题的关头,厉害的传堂报马已经查的七七八八。 赵三元眉头紧皱。 一般来说,人死之后会被当地城隍接引入冥土,该赎罪赎罪,该轮回轮回。 除非是横死之人,死后的那口怨气不散,执念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没有资格被城隍接引。 什么时候完成了执念,亦或是得到阳间懂行的阴阳先生帮助,才有资格入地府。 而工程队并不知晓附近有什么坟地,知道的话一定会妥善安置,孤零零个小石龛,谁又会当回事? 但结果却很糟糕。 按黄小六说的,几百个阴魂真闹起来,工程队绝对吃不消,早早晚晚出人命。 赵三元深吸一口气,“不可能几百人一起横死?就算真有这种极为少见的情况,建石龛的人也会请专门的人来做法事超度,怎得却依旧是孤魂野鬼?” 黄小六跳下土丘,站在赵三元身旁看着香炉碗,“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城隍的日夜游神记不太清,反正它们肯定接引不了就是了,等有空我直接去问问城隍爷本尊。” 城隍和土地同为地方神灵,却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从行政级别来说城隍管的是冥间事务,土地管的是人丁兴旺等阳间事务,互不干预。 而无论是民间三出的哪一出,要想‘干活’都绕不开城隍和土地。 比如阴阳先生,殡葬服务中赚了金银,自不能让真正领亡魂入冥土的城隍阴差两手空空。 但阴阳先生毕竟是活人,因此会顺便的孝敬保佑地方阳间事物的土地公,祈福阳事一切平安,无灾无难。 普通老百姓当然没办法找城隍办事,唯有烧香祭拜罢了,但对于仙家和真正的江湖异人来说稀松平常。 见赵三元若有所思,黄小六又恢复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从下山开始,你就在极力避免让自己陷入既定的命运当中,但煌煌天意怎可轻违?你就算躲到这里当个打更的,也依旧会碰到这些事,躲是躲不掉咯。” 对于‘三出’的弊病,赵三元非常抵触。 且不说那五弊三缺,就是前边的三大关都够人呛。 能正常生活,谁愿意去体会被折磨的滋味? 但就像黄小六所言,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这时,香火已近香根。 按照他的仙堂规格,赵三元需要布置十七尊香炉碗,神像若干,每逢初一十五或是三月三九月九这样的大节诵经焚香。 其中不止有护法香、报马香、教主香,还有天地香、祖辈香等,每尊香炉用三根、四根、五根、九根、十八根各有不同。 民间有些龙凤堂、鬼堂等,讲究还要更多。 然而条件有限,赵三元没有自己的家,属于无根之萍,所以只带一尊香炉傍身,名为行炉,走到哪就烧到哪。 数量只有一个,却并不会妨碍仙堂运作。 仙家们比谁都知晓弟子的条件,哪怕是插三根野草,亦是心意。 所以很多时候达官显贵争着抢着烧头香,其实不是为了敬奉,而是为了求心安。 无论是佛道仙哪一家,都不会因谁上了头香而更青睐与谁,这么想的人实属谤道谤佛,贻笑大方。 此刻,焚烧的香烟成灰灰色,有些不妙。 观香法为三个部分,观火、观烟、观灰。 点燃时不能用嘴去吹,凭香头火苗燃起的方向大小来判定吉凶,火苗稳固或上窜为吉,火苗转瞬即逝或焦黑为凶。 烟气要杳杳冥冥,香塔成一记飞升之状,意上达天听直冲云霄,为吉;烟气摇曳不稳,便预示着灾殃将至。 最后是落灰的颜色,黑色凶,灰色小凶,白色凶吉各半,黄色为吉。 赵三元无奈叹了口气。 “估计又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