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求我登基》 第一章 穿越 望水学校,艺术楼三楼 在三面都是镜子的舞蹈室内,早早来到这里的姜思乐正在做着拉伸。 她将自己的腿放到生锈到泛绿的拉杆上,往上提了提,又提了提。等到提到那个适合的角度时,穿着破旧舞蹈鞋的脚就已经抵到了墙上,形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 姜思乐皱了皱眉,正在这个时候学校的放学铃声已经响起了。那首经典的《荷塘月色》让姜思乐的眉头得以舒缓。 “就得这样……舞蹈,就得配上音乐……这才对……” 姜思乐闭着眼,感受着身体拉伸的痛楚,准确来说是享受。她正享受着这个痛楚,紧绷的肌肉和已经到极限的筋一次再一次违背常识一般的撕裂、伸展…… 等到一整首歌曲结束,校园变得的安静了些,姜思乐才停止了拉伸。 姜思乐并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更不是老师。 怎么说呢,她曾经是一个艺术团的舞蹈领队。她刚毕业就凭借着能力能当上领队,就已经很风光了, 可惜没过多久那个艺术团倒闭了,那时候她才毕业两年。 姜思乐既不想做其他的事,又想继续跳舞,就跟着一位曾经在艺术团认识的老师,也就是这座学校的老师,开了个兴趣班,赚点零花钱。 “小姜,练着呢。”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女人进了门,这个就是和她一起搭伙的江燕。 江燕曾经是艺术团的顶梁柱,可惜结婚之后身材发福,对舞蹈也不再感兴趣。 “江姐,这么早来?怎么不等妞妞放学,将她也接来。”姜思乐热心地搭着话。 妞妞是江燕的女儿,这女孩也很喜欢跳舞,常常跟着兴趣班一起学。 “她呀,懒得很。这边最近也要期末了,也不管她了,安心学习要紧。”江燕的脸上扯着笑,掩盖着眼里的嫉妒,她的眼神一直在姜思乐那姣好的身材上打着转。 听着,姜思乐也不再说什么了,反正也是她们一家的事。 姜思乐走到房间的东北角,那里有着音响。姜思乐在网上找了些舞蹈音乐还有练习的指导音频在里面。 “啪……”姜思乐拍了一拍,这音响一点声都不发,就只剩下姜思乐拍着音响的声音。 姜思乐俯下身,拍了好几下,又反复按了开关没反应,这才扭过头去看着江燕。 “江姐,这音响坏了?” “呃……也许……”吞吞吐吐的话让姜思乐很不舒服。 “坏了就是坏了,没坏就是没坏,这谁弄的?”姜思乐直起身子,面色的笑意也消失了,声音严厉的让江燕心里一颤,想起了曾经的班导。 江燕在艺术团舞蹈队的时候没有少被班导呵斥,这些负面的回忆,让江燕的面色更加不好了。 “坏了就坏了嘛……说不定是那个孩子弄的。对了小姜,学校领导也跟我说了,咱们这兴趣班实在是不能办下去了……据说什么教育局的都发通知了,再搞要扣钱的。” 江燕反反复复地絮叨着。 姜思乐只觉得好笑,反问道:“要查早查完了。前年教育局就下了通知……前面咱艺术团不差不多也这么没的吗?也没新人了,也没活了。要是说查,隔壁顾老师那儿……” 听到顾老师,江燕憋了这么久可算是有话说了:“人家顾老师教的是画画,不像舞蹈又吵又闹……” 江燕的话还没说完,姜思乐就没了兴趣。 “散就散,我拿了东西就走……”说着,姜思乐正想去音响那边拿着自己之前放在那儿的u盘。 人还没过去呢,就被江燕快步走了几步拉住了。 “拿什么拿,那都是学校资产,你要再这样,我可就要叫保安了……” 江燕拉扯着姜思乐的时候用了十分的力气,很快大片大片的红色出现在姜思乐的手臂上,可见江燕是一点都没留情。 被拉到门外的姜思乐也没再说些什么,她看着江燕将舞蹈室的门锁了起来,然后又将钥匙晃哒了几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最后踩着带跟的短靴子,哒哒哒的走了。 姜思乐垂着眼,脱下舞蹈鞋,换上教师门口的运动鞋。她轻踩了几下,运动鞋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姜思乐提着那双舞蹈鞋放到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里,又将塑料袋放到门口的小包里。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像是笼罩在黑色的雾气中。 走下艺术楼,又走出学校门,学校保安那看着社会闲散人员的目光也没能让姜思乐走的更快,她的一步一步就像是踏在音乐的节点上一样。 等到姜思乐走回自己租的小屋子时,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露出自己残缺的摸样。 “以后得在那儿吃饭啊……”姜思乐关上房间的门,将整个人深深的陷到椅子上,开始思考未来的问题。 她的前二十四年都和舞蹈密不可分,从来没想过靠其他的方式营生。 现在恍然间才发现自己什么没有,那点积蓄也不知道能支撑她活到多久。 回老家? 姜思乐神色游离,像是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睡一觉……睡一觉之后再想着怎么吃饱。” 将手机插进床头的充电线上,姜思乐换了睡衣,脑袋枕在松软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 “殿下……殿下!”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让姜思乐不由的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吵? 楼下的广场舞这么早吗? 姜思乐将脑袋埋在随手抓到的被褥里,想要隔绝掉这噪音。 “殿下,殿下……” 好像有人讲姜思乐晃了晃,清醒的意识挣扎带来的痛楚终于让姜思乐缓缓的这的睁开了眼。 “这房顶怎么还有画?”姜思乐眯着眼睛,第一眼注意的不是正在摇晃着她的绿衣女人而是这漂亮的天花板。 “我好像还没钱买这么漂亮的天花板……”这一意识让姜思乐顿时清醒,睁大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雕花的床,丝织的幔帷,眼前着急的绿衣女人,姜思乐敏锐的看到了她头顶的发饰是一只红梅,而她的发型也很奇怪,甚至有些好看。 姜思乐的视线越过这个女人,继续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第二章 安乐公主 不知道什么做的屏风,上面画着花鸟,姜思乐瞄到那鸟,真是栩栩如生,尤其是眼睛还带着几分锐利。 还有镶嵌着镜子的梳妆台,姜思乐的视线被屏风遮住,只能看到个角。 正对着床的是小圆桌,上面还有一套白色的茶具收纳的整整齐齐,五个杯子都倒扣着放在茶盘里。 圆桌再后面是一个柜子,深红色。姜思乐不太了解这些木头就没有多看。 回到床的旁边,这时姜思乐才注意到床两边的柱子,柱子上泛着光。 这是蜡烛,或者说是烛台? 姜思乐认认真真打量完周围后,才真真切切地相信自己是穿越了。 毕竟周围这一套下来,就算是她再跳上四十年的舞都攒不起。 身边那个绿衣女人又急切的对着她说着些什么,姜思乐这才从巨大的差异感中清醒过来。 “这就是穿越吗?还不错嘛” 绿衣女人听着姜思乐的喃喃自语,声音更加锐利了,尖锐的像是从玻璃上擦过的撕叫声。 姜思乐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绿衣女人,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 这人,怎么长的和她一模一样?! 不光是眼睛、五官,整个脸都完全相同,就连脖子上的黑色小点都一模一样。 姜思乐的左眼边有颗泪痣,这人也有,而且位置也分好不差。 这时,姜思乐发现她突然能够听懂这女人说的话了。 “快醒醒,回神!回神!”这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摇晃着姜思乐的胳膊,力气也用的越来越大。 “你是谁?”姜思乐握住她的手,阻止了这个人继续摇晃的动作。她的脑袋现在还满是浆糊呢。 “你不记得了?”这女人看向姜思乐的眼神带着狐疑,看样子实在怀疑她是不是假装失忆。 “我当然不记得,是你把我弄到这来的?”姜思乐坚定的说,就算这女人疯了她可没疯。 姜思乐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插完手机几乎是倒头就睡,哪里还有什么意识。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之后会记起来的。 总之,我们说好了,你代替我去和亲,并且查出前世是杀我的人。 记住,一定要在三年只能找到杀我的凶手,不然违约的代价是你承受不起的。” “啊……”姜思乐听着这姑娘一股脑的将话全部说完,刚想插句话,就看这人变成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这……这世界还带鬼怪的?”姜思乐自嘲的看着青烟消散,只觉得这一切恍然如梦。 睡觉前,她还是失业青年;一觉醒来,竟然成了这世界的公主,而且还是个灵异世界?! 姜思乐缓缓的在床上坐起身,感受着身体的痛楚一点点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 安乐公主姜思乐,诞于昌平七年。母妃为当朝宠妃—成贵妃,父亲是万人跪拜的夏朝当世明君。 清和三年,南蛮进攻夏朝,这次来势凶猛,攻占掠夺二十余县导致半壁江山差点假手于人。 蛮族要求和亲,夏朝皇帝万般不得已之下,只能让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安乐公主送去和亲。 安乐公主无奈踏上了和亲的车队,但是在路上就因为感染时疫,药石无医,凄惨死去。 这就是这具身体给姜思乐的所有信息。 “感染时疫而死,听起来很正常啊~”姜思乐睁开眼睛,感叹道。 “不过,既然死者的灵魂都说不是意外,那肯定是有人下手嘛。能在车队中对一个和亲公主下手的人可不多……而且为什么呢?” 姜思乐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着。 “看来这个人,这件事情还真不一般。 而且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啊……” 说到这儿姜思乐不由得眼神一转,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过,既然有鬼神存在的话,这问题就不难了。 找到公主本人的灵魂问问线索,或者祭祀,问问其他神?” 姜思乐渐渐理清了思路。 “用那些换来这具身体……呵呵……真是划得来啊,不愧亏是我” “咚咚……”门外响起了声音,应该是敲门声。 姜思乐先是查看了四周,尤其是那一缕青烟消失的地面。过了一会,姜思乐才缓缓开口。 “进来。” 姜思乐的声音沉静,若是细细听,那尾音还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诺”这是好几个人的和声,等到她们推开门来,姜思乐才在安乐公主的记忆寻找到她们的画面。 进来的一共八个人,两个是安乐公主姜思乐的贴身侍女,四个是杂役宫女,还有两个太监正用提着热水放在门沿后面。 看到姜思乐的视线后,这两人还往后抬了抬,像是怕她看见。 姜思乐挑了挑眉,安乐公主最爱整洁,这水桶在这宫殿是不能抬进屋的。这两个小太监就不止一次被批过,甚至那个瘦高的还为此挨过板班子。 “越来越有趣了”姜思乐面上色的笑意不减,任由侍女们为她梳洗着。 身边其中一个蓝衣的宫女声音带着笑意,脸上的笑颜自进殿起就没有消失过。 这是安乐公主的贴身侍女—红玉,就这一脸的笑容,姜思乐看到之后心里也开怀了些。 怪不得就连挑剔的安乐公主也都十分喜爱她,还将红玉留在了身边。 “奴婢看殿下今日的精神极好呢,可要先上早膳?”那江南腔调的柔声细语真是令人享受。 “不必,午时自有大宴。”姜思乐警惕的选择拒绝。 这还是刚穿越的第一天,稳健为好。虽说下毒的可能性不高,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怕穿越第一天就狗带了。 红玉被拒后丝毫不见落寞,依旧笑吟吟的说道: “殿下今日就要去赴宴了,可想好了穿什么衣裳?贵妃娘娘不久前送来的那件月蓝色蜀锦马面裙如何?” 红玉手上拿着一把白玉做成的梳子,站在姜思乐的身后,正轻轻的为姜思乐梳着头。 听着红玉的话时,姜思乐正照着那梳妆镜,她抬起右手,按住了红玉那只正在为她梳头的手。 “那就去准备看看,这边便让别人忙。” 姜思乐从红玉的手上拿走了那白玉梳,对着镜子自顾自的轻轻梳着。 姜思乐的这个反应似乎出现在红玉的意料之外,她先是一愣,之后慌忙收起了还悬在半空中的手。 “诺”对着姜思乐作了礼后,红玉才小步的走向隔壁的衣柜,细细的翻找着。 这八个侍从,再加上门外洒扫的太监宫女六个,昨日守夜的六个,总共是二十人。 这些人,即使是那些做着粗活的,都是被精心挑选送到姜思乐身边,有的是皇帝送来的,有的是她的母亲成贵妃送来的。 姜思乐陷入到安乐公主死前的那段回忆之中,这二十个侍女再加上两个和亲时,她的父皇又送来的那两位,安乐公主死前身边一共有二十二个侍从。 而现在她们每一个人,都有杀死安乐公主的嫌疑。 第三章 绿枝 姜思乐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平静无波、毫无变化。 过了片刻,姜思乐轻轻招了招手,周边的一个蓝衣婢女便小步走在她的身前,俯身行礼后,便战战兢兢站在姜思乐的身旁。 “那叫什么?”姜思乐借着镜子瞥了一眼这婢女,淡淡道。 那蓝衣婢女听到姜思乐的话,砰的声音跪倒地上。 “奴婢……奴婢名叫绿枝”绿枝的身子就像是强风刮弗过的小树苗,瑟瑟发抖,头上的珠花也一颤又颤。 “起来,怎么就跪下了?本宫可曾训过你?”姜思乐故意学着安乐公主那高傲的语气,看周围人这样子,她已经学了个七八成像了。 “来,为本宫梳发……”姜思乐将这白玉梳子向后一递,绿枝就识趣的双手接上,站在椅后轻轻梳起。 “这生活,真是享受”姜思乐闭着眼轻哼着。 这绿枝……在安乐公主留给她的记忆之中却模糊,算是这些侍从之中,安乐公主最没有印象的几个人之一。 没有印象……说明是低阶的宫女,更没有特权。这样的人应是无法出入和亲车队的,那么杀死安乐公主的嫌疑就小的多。 梳头的绿枝正惶恐不安:殿下这是怒了红玉姑娘?怕不是……怕不是找我撒气呢…… 忽然,绿枝那正在梳发的手细微地颤了颤,这一点异常被姜思乐敏锐地察觉,她缓缓睁开了眼 蓝衣的红玉正双手平举着一个盘子走进侧门,那盘子上是一件淡蓝色的衣裳。 这就是红玉之前口中的那件月蓝色蜀锦马面裙? 姜思乐不太感兴趣,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就继续闭目养神。周围的侍从行动也愈发谨慎,宫殿也变得寂静,只剩下绿枝为公主梳头的沙沙声。 红玉抿着嘴角,脸上的笑也不见了,反而带了些落寞。 她先是怒瞪了一眼姜思乐身边的绿枝,吓得绿枝握着梳子手差点又是一抖,看到了绿枝的反应,红玉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将手上这盘上的衣裙放在宫殿西边的长桌上。 红玉一招手,有个矮矮的圆胖小太监就端着个用布包裹着的铜壶,那铜壶里面放了热水。这是用来熨衣服的。 安乐公主不仅好洁,更爱打扮。她每天穿的衣裙都要新熨的平整,据说这样能消除衣裳放在柜子中沾染的湿气。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一旁的绿枝声音带着颤抖的询问着姜思乐“殿……殿下,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 看着姜思乐面上迟疑,红玉面上带着笑,捧着那熨好的衣裙小步走到姜思乐身前。 “若不试试飞仙髻,正好衬得贵妃娘娘送来这衣裙,这发式灵巧可爱,公主梳上便如同那天上下凡的仙女呢~” 红玉这话满是夸捧,让人听着便觉得舒心体贴。 “听着不错,绿枝你说说看?” “奴婢……奴婢”绿枝的额头渗出了汗水,站着的腿也不住的颤抖。 姜思乐没有打断,过了好一会绿枝才完整的说完,“奴婢觉得飞仙髻的确漂亮非凡,也……也可以试试近日流行的朝云近香髻,虽说复杂却也端庄优雅……” 听这话,姜思乐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那便梳这个……” “可……”红玉面带迟疑,楚楚可怜道:“公主,午时大宴将近……奴婢是怕误了时辰……” 这话,让姜思乐将脸上的笑意收敛,转过头看向红玉不怒而自威。 刷的,两道身影跪在了姜思乐面前。 “你是要做本宫的主了?什么误了时辰,就算误了又怎样!本宫可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区区小事也用得着你来提醒?” 刷的,整个宫殿的人除了姜思乐都俯倒在地,头狠狠的抵在地面。门外的太监吓得差点将水桶打翻,趴在那潮湿的地面上,身子颤颤发抖。 似乎是觉得自己话说的严厉,姜思乐缓和了面色,又拉出一丝笑意。 “绿枝,你这名字倒是起的极好。红玉绿枝正好相衬……” 绿枝将头紧紧的抵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奴婢不敢,奴婢怎配和红玉姑娘比肩,奴婢……奴婢的名字是才入宫时,周嬷嬷起的……”这声音一颤又一颤 “本宫说比的上,就是比的上。起来,今日起你就代替红玉,做本宫的贴身婢女。” 姜思乐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绿枝,“还跪着做什么?来为本宫梳发。” 绿枝站起身来,手中拿起玉梳,周围的三个侍女麻利的去侧殿端出几个装着珠钗宝玉的盒子,放到梳妆台上。 四个少女围着姜思乐的头发团团转,跪在地上的红玉低着头,看不清面色,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殿下恕罪,是红玉一时糊涂不应多言。”这调子百转千回,听的人我见犹怜。 “哦,红玉跟了我这么久,本宫也不是不念旧情之人。 ……起身” 姜思乐学着安乐公主记忆中:她的母妃-成贵妃调教宫人的手段,虽然是稚嫩了些,但很好用。 “殿下英明,红玉能服侍殿下真是三生有幸……”红玉的脸庞还带着酡红,但身上的汗珠不由的让她有些狼狈。 “这衣裳不配本宫今日的发式,去取那件石榴红的银丝花翎裙来,细细熨好。 莫要耽误本宫午时的赴宴……” “可……诺”红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的去取新的衣裳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准时去宴会?”姜思乐在脑中细细的揣摩着这一条线索。身为安乐公主的贴身婢女……这红玉到底是谁安排在安乐公主身边的人? 梳妆镜中,姜思乐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浓。 红玉的动作很是急促,这次匆匆的从那圆胖太监端着的盘子中取出那被棉布包裹着的铜壶。 衣服已经平整的搭在桌面上了,那铜壶在红玉的手上一点一点的熨着。红玉的动作很是娴熟,看样子是曾经常干这些活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阳光一步一步的移进了宫殿内。 与此同时,红玉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好几次差点直接碰到那滚烫的铜壶。红玉强忍着痛楚,没有出声,但动作越来越快。 等到最后熨完这件衣服时,那纤纤玉手已经被烫的通红,小指旁起了好几个水泡,看起来甚是恐怖。 “殿下,奴婢已经熨整好衣裳,这便侍候您更衣。” 红玉端着那放着衣裙的盘子,站立在姜思乐的身旁,面上的笑容就像是从未散去过。 瞥了一眼那衣裳,姜思乐继续照着镜子,绿枝说的不错,这发式果然是很漂亮,光是远远看上去便感觉端庄贤淑,就像是壁画上的神女一般。 在现代,即使姜思乐也登过台,甚至还上过地方的电视台,却也从来没能梳过这样漂亮的发式,还有那盘子上价值千金的衣裳…… “真是不错的交易啊……” 第四章 姜沅儿 穿上石榴红的银丝花翎裙,姜思乐不由得对镜自赏了一番。 她一会就要赴宴了,而这场宴会对她来说,不,是对安乐公主来说极为重要。 因为就是在这场宴会之上,安乐公主被安排和亲,嫁给草原蛮族那位四五十岁的老单于做阏氏。 …… 一顶宫轿正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驶向宴会所在的崇光殿。 宫轿上,姜思乐正拉着新上任的贴身婢女打听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宴会是陛下三日前传诏于宫中各部、各位大臣和皇亲贵族。朝中的各位大人都会到……因为是陛下的命令,女眷们也会齐至。” “那有什么特别有名的人吗?需要注意的?”姜思乐拉着绿枝的手腕,那姑娘受惊的话都有些说不清。 “这……殿下这于理不合……” 绿枝到现在还觉得恍惚,她怎么忽然就从洒扫的宫人成了公主的贴身侍女?还将红玉姑娘都拉了下去。那可是公主和贵妃都很是喜爱的红玉姑娘啊? 而且公主……绿枝总觉得公主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看来这地方倒是蛮重礼仪……”姜思乐低头喃喃道。 “粮价几何?黄金价值几何?” 绿枝虽然觉得这问题很是荒唐,她从没见过有哪位贵人关心粮价。 但……公主对她这么好,绿枝升起了几分胆量: “奴婢听采买的嬷嬷们说,粮价是一斗三十二文。最近的粮价跌了些,高祖年间的时候,粮价是一斗十一文。” “斗?”姜思乐一愣,她是没怎么听说过这个计量单位。 “是的殿下,坊间常十斗米为一石。” 绿枝疑惑,这不是人人皆知的事吗?但是害怕和畏惧让她低着头,问什么就答什么。 “石,这我倒是听说过……” 姜思乐喃喃道,紧接着又开始询问起来。 毕竟安乐公主的白露殿离开宴会的崇光殿并不远,仅有的一点时间姜思乐要好好的使用。 “那……有没有什么皇帝、咳咳、我是说父皇都畏惧的东西?” 姜思乐倒是蛮想去大草原旅旅游,但和亲……这可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 “陛下……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会畏惧?” 姜思乐倒是对这原住民的封建思想已经适应了。 姜思乐换了个思路继续问下去。 “那父皇怕先皇吗?就是我爷爷?” “这……” 这个问题让绿枝颇为犹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快些想……” 姜思乐催促道,她远远的就看见前面的宫门有不少人。 这是马上就要到崇光殿了,之后再想单独问那些问题可就麻烦了。 “殿下……陛下未登基前的确是颇为……颇为畏惧先皇。” “畏惧,这就好办了。”姜思乐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那先皇有留下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 “标志性?”绿枝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就是人人都知道的,比如宝剑?或者印章?或者……” 将在姜思乐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提示绿枝时,绿枝倒是有些明悟了。 “殿下,奴婢……奴婢记得戏中唱的,先帝用宝剑打败了草原的蛮子,还……” 说到这儿绿枝的脸色一白,嘴唇颤了颤,若不是姜思乐拉着她,绿枝又要跪下。 “莫慌、莫慌,你只说,我、咳咳本宫不会治你的罪,也不会说出去的。” 只听见绿枝的声音颤抖,极小声的姜思乐的耳畔说: “据说……先帝还用宝剑砍了……太子、先太子” 姜思乐心中一愣,太子,安乐公主的便宜哥哥? 哦……先太子啊 正在此时,轿子已经缓缓停下,轿帘被拉起。 绿枝被姜思乐拉着的手一颤,随后垂目为公主整理好衣裙。等到绿枝打理好一切,出了轿门静候在一旁时,姜思乐才缓缓的从轿子上走下。 那一身红衣,满头珠翠在阳光下极为夺目,真真就像仙女下凡一般。 宫殿门口,旁人不由侧目,又恐失了礼仪,就只敢用余光看去。 凡是见到了姜思乐的人,无不是惊讶的长大嘴巴,觉得这如梦似幻。 等到姜思乐走出轿子后,绿枝又紧紧的站在了姜思乐的身侧。 “安乐,这边”一个身穿着嫩粉色宫缎裙的女子站在宫门口,叫着姜思乐的名字,她身旁还有两个低头垂目的侍女。 “二姐姐……” 姜思乐快走了几步,站到这女子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眼。 这就是安和公主姜沅儿,也是安乐的二姐姐和玩伴。 姜沅儿的生母位份并不高,即使她诞下了两位公主、一位皇子,也是在大公主出嫁时,皇帝给与额外的恩赐,升为‘妃’位。 所以她和姜思乐和关系,与其说是姐姐,还不如说是玩伴更为妥帖。 但是由于身边的同龄人极少的关系,姜沅儿和姜思乐的姐妹关系颇好,二人都喜音律,常常在一起听看宫人舞乐。 姜思乐脑子一转,亲切的拉着姜沅儿的手,嘴中甜蜜的说道:“二姐姐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还是二姐姐心疼我。我看我们才像是新姐妹呢!” 看到姜沅儿面色一僵,姜思乐的笑颜愈发的灿烂,这说明她做的没错。 按照姜思乐脑中的记忆来看,安乐公主平时便是这般的古灵精怪,惹人‘喜欢’ “安乐真是极为华丽,这一身……今日恐怕没有谁能比上安乐了。”姜沅儿也开始了夸赞,她极为小心的隐藏了眼中的妒忌。 但是还是被姜思乐察觉到,并不在意。 说实话就安乐公主这亲闺女待遇,要是姜思乐和她一起长大,也会妒忌。 人之常情罢了。 “我们进去,这边……还有外男,也不知道大姐姐到了吗?”姜思乐拉着姜沅儿进了宫门。 她的确是不太喜欢那些打探的目光,若是换成……惊讶、或是恐惧,可能会更耐看一些……呵呵~ 殿门前一个面上无须的青衣太监,正恭敬的为人引路,看到姜思乐眼睛就亮了。将引路的任务安排给身边的小太监后,匆匆的向她小步再来。 宫廷之中最为讲究礼数,如若是敢在宫殿门口众位贵人眼皮底下小跑,那至少得挨上一顿板子。 “公主,公主殿下。”这青衣太监小步快走到姜思乐面前时,姜思乐还在脑海里翻找这这人的信息……没找到。 可能是不太重要的信息,安乐公主就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也导致姜思乐差点暴露,和这人面面相觑。 “王总管,今日可真是忙碌啊。”姜思乐听着二姐姜沅儿的寒暄,在一旁也笑吟吟的看着这人。 “安和公主,老奴见过两位公主。”这王总管只虚身一礼,就被姜沅儿搀扶起。 姜沅儿待人极为宽厚,不论是哪里的宫人,她都是一番礼遇,在宫闱中有着极好的名声。 但姜思乐知道这不过……不得已罢了。 姜沅儿身为安和公主,但人人都知道这封号……不过是安乐公主册封之后,皇帝才想起还有个女儿,匆匆下的封号。 这名字都是……沾的安乐公主的光。这话是姜思乐在记忆翻找信息时,找到曾经红玉对安乐公主的对话。 哼,看来这人的确不宜留在身边。 那边的两人还在寒暄着。 “王总管在父皇身边侍候也是辛苦……” 二人旁边的姜思乐并不做声,依据安乐公主的性格和地位,她可不是会给其他人搀扶的‘好人’。 “多谢公主”王总管刚一起身,就面朝着姜思乐说道。 “公主,贵妃娘娘可在里面久等着您呢,您快些进去……” 原来是原身的母亲成贵妃的人,姜思乐心下了然,一摆手,绿枝就识趣的从腰间的百宝袋中拿出些金豆子,接着身体借位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后,递到了王总管的手上。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老奴这边还有事,就不耽误殿下们进殿了。”说着王总管虚福了礼就又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第五章 宴会 崇光殿中分为两侧,左侧的案席上人头窜动。这边多是穿着官服的大臣,或者锦衣的皇亲贵戚。 右边则是另一番景象,彩衣的后宫妃嫔多是穿着端庄,就是头上的朱钗也多是以翡翠为主,胜在庄重。 不过有区别的是右侧前方有着像是门帘一般的轻纱,阻挡着其他方向的视线。而那轻纱中的人也因为欲隐欲现而多了些朦胧之美。 姜思乐和姜沅儿的案席都在右侧,但左侧的案席中正有一个白衣的青年正对着姜思乐笑了一笑,又举起了酒杯。 姜思乐不理他,转头拉着姜沅儿走到右侧。 这人正是安乐公主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当朝太子姜奕。 这个哥哥……怎么说呢 用安乐公主的话来说就是,兄长太过纯良; 但用姜思乐的话来说,这人就是个傻白甜,还是个拯救不了的傻白甜。 安乐公主因‘时疫’去世,尸骨暂留在临近边塞的成州。 于是这位好哥哥就不远千里的亲自来到成州为安乐公主收敛遗体。 但是非常不幸……在成州遭遇刺客,也死在了成州。 姜思乐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傻白甜,毕竟这个可是个送死能手,她还没想好怎么做好安乐公主,也没想认这个哥哥。 一进入右侧,由于有轻纱的遮挡,感受不到太子姜奕的视线后姜思乐也轻松多了。 另一边被妹妹忽视的姜奕:??? 安乐这是变了性子?果然母妃之前的训斥起了效果了。 姜奕面上的笑意不见,饮完杯中的酒,继续和坐在一旁的兄弟们交谈着。只是时不时会将视线投到轻纱之上,瞅一眼妹妹的影子。 姜思乐的位置被安排在为首的第三位,她的左手边是大公主,右手边就是她的母亲成贵妃。 而二公主在大公主的左手边,两个人隔得倒是不远。 这时候姜思乐才坐在座位上,仔细的查看着殿内的布局。 女眷所在的右侧,为首的是一位垂老的老妇人,但可以看到她精神奕奕,桌案上还侍奉的有参汤。 这位是老太妃,是现在朝堂上仅剩的一位皇帝的兄弟——晋王的母亲。 第二位是就是她的母亲成贵妃,也是本朝唯一的贵妃。今日却是一身素净的装扮,就连头上的珠翠,面上的妆容也少了些。 “莫要乱看。” 成贵妃的手点了点桌案,对着女儿却是有些冷淡。 从安乐公主的记忆中姜思乐得知,是她前几天才和成贵妃吵过架,不和倒是很正常。 右侧的第三位就是姜思乐,本朝最为尊贵的安乐公主。 也是因为地位的尊贵,让姜思乐坐在比她更为年长的大公主之上。 姜思乐低着头,对着绿枝招了招手,两人说着小话。 这样的主仆倒是不引人注目,由于宴会还未开始,多是有女眷听着侍女谈论着笑话或者其他什么。 成贵妃瞥了一眼依旧不成器的女儿,就转过眼神盯着自己案前的水杯。 姜思乐左边的大公主似乎是想搭话,但看着妹妹和婢女在小声交谈,也就将目光转到了另一侧的姜沅儿那里,她们是亲的同一个母妃的姐妹。 此时,姜思乐还在和绿枝核实着刚刚从她口里得到的信息。 “粮价一斗是三十二文,那一石是多少两?”姜思乐尝试过心算,但核算了几次,觉得还是交给绿枝这个原住民更为妥当。 “一石……一石是三百二十文。殿下,是三两二十文。”绿枝谨慎的说出口。 “十进制?”姜思乐有些怀疑,偏偏就逢十进一? 绿枝的身子又是一颤,眼看着又要跪下了,姜思乐也暂时不纠结这些。 “绿枝,稳住……稳住……别跪” 绿枝的手一缩,颤抖的更厉害了,姜思乐只得无奈警告她:“本宫还要些脸面,敢在外人面前跪下回去就等着受罚。” 姜思乐发现这样一说果然有效果,就紧接着问起那把剑的事。 “先帝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 “名字?殿下,奴婢不知。” “没名字?” 姜思乐皱了皱眉,没名字……那怎么判断出是斩了先太子的剑。 “是……据说这剑生前被先帝送给了成老将军,成老将军死后又……又回到宫中。” “成老将军?”姜思乐听着这称呼有些耳熟。 “就是贵妃娘娘的生父”绿枝颤颤巍巍的提示道。 “哦,就是我爷爷,或者说姥爷”姜思乐这才恍然大悟。 正想着,绿枝拽了拽姜思乐的衣袖。 “殿下,陛下到了。” “微臣\/末将\/嫔妾\/儿臣,参见陛下”姜思乐紧跟着众人装模作样的行着礼。 “众爱卿平身” “起~”太监侧耳又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这时,姜思乐才在绿枝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给别人跪下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姜思乐用若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 “殿下……”绿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身体一颤。 “没什么,父皇怎么来的这么早?”姜思乐安抚着受惊的绿枝。 “陛下想来是来见各位大人……” 姜思乐将视线转了过去,果然透过轻纱,隐隐约约可见那坐在首位的皇帝正在和椅边的大臣凑近交谈。 似乎是感觉到了姜思乐的视线,龙椅上的皇帝招了招手,身边的一个青衣小太监小步走向右侧的幔帷之后。 “殿下,陛下召您过去呢。”那人立在了姜思乐的身旁。 姜思乐心中一惊,险些坐不住。 她面色带着疑惑,用单纯的口吻问道:“父皇有事找本宫?” “是,陛下正等着您呢。” 姜思乐虽说心中带着疑惑,但是在绿枝的帮助下整了整衣袖,就小步跟着那青衣太监向上方走去。 “瞧瞧,安乐真是出落的愈发漂亮的……” 龙椅上坐着一个黄袍的中年男人。他蓄着小胡子,面色红润,看上去颇为儒雅,就连和姜思乐说话的声音温和。 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爱护女儿的好父亲。 果然人不可貌相,姜思乐在心中喃喃道。 也就是这个人,舍得将女儿送去给蛮族……而且姜思乐还不清楚原身安乐公主的死因和他是否有关系。 总之,这是个危险人物。 姜思乐心中暗暗警惕,但面上露出少女羞涩的微笑,学着记忆中的安乐公主的模样撒娇道。 “父皇尽会说那些话,打趣儿臣……”说着还用衣袖遮起了半边微红的脸颊。 “不说了,不说了……一转眼,安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皇帝的声音和蔼,似是一点都不介意安乐公主的僭越。 “陛下……” 身边那位小太监欲言又止。 这时皇帝才收敛起面上的笑颜,带着几分威严看去。 “陛下,时辰已到。是否宣青夷诸使进殿?” 青夷,就是那个草原蛮族的国名。 由于对他们的痛恨,夏朝人在非官方的时候基本都叫他们蛮族。 “宣……”说着皇帝又看向了一旁的姜思乐。 姜思乐本是心中一松准备回席,却又被皇帝叫住。 “安乐就站朕的身旁,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看看蛮族人长的样子吗?” 这是……早有预谋? 姜思乐心中一沉,刚想拒绝,但她的声音就被身旁太监尖锐的嗓音遮盖。 “宣——青夷使臣进殿” 第六章 蛮夷 大殿中寂静无声,在太监高昂又尖锐的嗓音之后,一行穿着兽皮制成奇装异服的青夷人走进了殿中。 那群人总共有五位,为首的是一个傲慢的青年,他进殿后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神还带着不屑,从服饰上来看,他在一行人中身份最为尊贵 他的右边一位老成的中年人,眼神像是老鹰一般锐利,他一进殿就注意到了龙椅旁的姜思乐。 姜思乐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道:这倒是个难搞的角色。 “青夷王子乌穆,见过大夏国皇帝陛下。” “青夷左贤王乌去疾,见过大夏国皇帝陛下。” “青夷使臣,见过大夏国皇帝陛下。” 五人的声音回响在殿内。 姜思乐发现,这些使者并不行跪礼,而是右手在前行鞠躬礼。 尤其是那位青夷王子乌穆,只浅浅弯了弯腰,那弧度……有还不如没有,极为敷衍。 大夏朝不是极为注重礼制吗?姜思乐嘟囔着,就这? 对自己人严格,对外人唯唯诺诺? 要不是注重礼制,这礼部排的位置上一个太妃,她的座位根本摆不到安乐公主的母亲——成贵妃的前面。 这时候应该有谏官出现,来呵斥无礼的青夷使者。 就像是课本上的蔺相如舍身取义,为了国家威严威逼秦王那样。 这才是标准的剧情? 姜思乐偷偷四下张望着,想等着这位天命之子出现,这好歹也是能写进史书的功绩了。 但不管姜思乐如何细细观察,那左侧的大臣们就是毫无动静,最多便是交头接耳,没人站出来直谏,就连说话都极小声,像耗子似的。 其实有人想要站出来,只不过被捂住了嘴巴。 唐仪本是清平十年的状元,当然目前看来可能是本朝最后一位状元了,本朝已经连续五年没有举行科举。 他由于性格刚正得罪了权贵而被外放到兰曲县做了县令,在今年多靠老丈人的疏通才回京成了御史台的谏官。 虽说是七品官,但好歹是京官,唐仪也就乐呵呵的接受。也是幸运,才刚一回来就遇到青夷使臣觐见陛下的大宴会。 刚刚看到那群使臣衣冠不正,不遵礼仪规范,唐仪刚想当场起身呵斥,就被老丈人给拉了下来捂住了嘴。 “裴……裴公拦我作甚。” 由于周遭的人极多,裴行的动作并未被察觉。 裴行的官职并不高,只是户部的六品参事,为人谨慎。他开宴前就特地拉着女婿唐仪往那不露脸的后方坐去,为此还破费了不少银两。 “你小子……这是在圣上面前,你是想作甚?” 裴行深知这女婿的秉性,今日他本是当值,特地换班赴宴就是为了拦住这女婿惹出祸端来。 “他……那蛮族之人甚是无礼,小婿身为谏臣自当呵斥蛮夷,保得朝廷威严。” 唐仪是一脸正气,他自幼读的圣贤书,又是满腹才华考中的状元,他本身性格刚正,就连梦想也是当蔺相如那样的臣子。 “你一个小官,现在站起来那是破坏青夷和大夏的关系。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裴行先是严厉呵斥,而后又温言细语的劝导着这女婿。 “那看看前方那高位上的诸公,哪一个动了? 便是你们御史台大夫、中丞们,哪一个不比你官阶大,他们都未动,你来添什么乱?” 唐仪一看果然,他们御史台的顶头老大——御史大夫李涛山李大人还老神在在的半眯着眼呢。 唐仪只觉得心中郁闷,泄了口气,屁股回到那座位上。 裴行拉扯着这女婿的手也松了松,长叹 “你这孩子,听话就好。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不仅你的命没了,老夫、甚至我那可怜的小女儿的命都会葬送在你手上。” 唐仪面色难看,“这……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 裴行倒是不在乎这女婿的抱怨,向他传授着做官的道理。 “世道就是这样,看到这上头的诸公的了吗?得他们动,我们这些小官就算是上谏多少次都没有用” “那他们为什么不……” 唐仪这话未说完,手臂就被轻捏一下,他意会的住了口,这周遭可都是他的同僚。 而此时被唐仪的目光紧紧注视的御史大夫李涛山,正半眯着眼睛补着觉。 御史台现在就是个养老的地方,陛下不在意,那内阁的诸公也不在意。 但若是胡乱直谏,上一任御史大夫死前还没到一年呢,李涛山可还未坐稳这位置,他可不想早早下去陪这位耿直的老上司。 李涛山瞥了一眼左侧最上位的两个红衣大臣,一个是太子太傅,毛发都已经花白的季太傅;一位是手握着内阁实权的王阁老。 看着这两位没有动作,李泰山也就继续稳如泰山的坐着。 这事他谏不了,也不会上谏。 夏朝可是不比前朝,脑袋撞到墙上可没人拉你。 此时,却又一道声音传来,高呼着: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不尊君王,不敬礼仪。是禽兽也,如此之人,不得其死然。” 这一通痛骂,骂的极好,唐仪在心中暗叫道,若是岳丈拉着,他怕是也要鼓掌喝彩。 这句话说的是:老鼠有皮,但人却没有礼仪,人没有礼仪,还不如去死。 不尊敬君王,不尊敬礼仪,这种人就是禽兽,这样的人,恐怕不得好死。 这前面的话来自《国风·相鼠》也算引经据典,后面之痛斥大快人心。 不过就是文辞粗略了些,若是我来,定然将能旁征博引将这蛮夷骂的体无完肤。 想着唐仪默默的瞅了一眼裴行,又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看我做什么……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你若是敢说,怕是九族都没了”裴行威胁恐吓道。 唐仪将视线投到了说出这话的人身上,忽然瞪大的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那是?” “那是安乐公主,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唉,没想到……最后……竟是一个女人……” 裴行嘴中感慨道。 他心中也是大为震撼,就连拉扯着唐仪的手也不由得颤了颤。 唐仪裴行身边的同僚也是大为震撼,那感叹的声音到了两人耳边。 “我朝竟有如此胆气卓识的奇女子…这胆识简直……简直媲美前朝武后……” 这声音最后带了些慌张的消失在裴行和唐仪的耳畔。 整个殿中众人都小声议论着,眼神时不时看向那龙椅旁的女子,嘴里心中多是夸赞溢美之词。 左侧前位的季太傅也缓缓睁开眼,扫视着那敢冒大不韪呵斥青夷使臣的女子,微微皱起眉头。 安乐公主?这是为太子造声势? 季太傅第一的念头就是皇子之争。太子不受重视,而大皇子已经被封为文王,二人在朝堂之上有鼎力之势。 而安乐公主姜思乐便是太子的胞妹,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而旁边的王阁老也微微蹙起眉头,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第七章 武帝 姜思乐之所以敢这么说话,这么不怕死,是因为———她不会死。 她现在要是还没看懂老皇帝的局,就是和那安乐公主一样傻,等着被送去和亲,等着被不知名的人杀死。 老皇帝早早的就知道了和亲的事,至少是预知青夷的和亲意愿。于是他选好了最为昂贵的筹码——最为昂贵的礼物来避免战乱。 …… 此时皇帝依旧稳稳坐在高位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又是谁?胆敢如此扰乱两国邦交” 青夷王子乌穆面色带着怒气,眼神却颇为好奇的看着那龙椅旁的女子。她身着红衣,头戴珠翠,端庄典雅如同天上的仙子落入凡间。 但乌穆更为看重的是——她的位置。她竟然能站的——离皇位如此之近,是皇妃?还是侍女? 她那几句文绉绉的话,乌穆没有听懂,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骂他们草原的人。 姜思乐没有回话,毕竟刚刚骂完人,她还处在羞耻阶段。 不过这受人瞩目的眼神和在危险中走钢丝的刺激快感,不由的让姜思乐身子一颤。 那种危险与刺激带来的愉悦感充斥着她的整个身体。 姜思乐感觉到,自己对于这具身体的掌控能力似乎是上升了一个台阶。 王阁老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瞩目中发声道:“殿下所言不假,青夷使臣上殿礼仪疏漏,此是礼部之罪。此事还等宴会结束,由陛下定夺。” “王阁老所言不错,今日大宴乃是商谈两国邦交之大事……”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两国邦交为重……” 不少臣子附和着,看到这形势那龙椅上的皇帝才缓缓发声道:“众爱卿所言极是,此事宴后再议。” 安抚完众臣后,‘忍辱负重’的皇帝才将目光投向殿中央的青夷使臣一行人,沉声问道: “青夷使臣此次来我大夏为何?” 左贤王乌去疾上前一步,将右臂放在胸前微微鞠躬后,说着他那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夏国皇帝陛下,我等使臣受单于之命为两国的邦交而来。” “即使为了邦交了而来,我等也带了些礼物……啪啪” 乌去疾轻轻鼓掌,那后方的使者便从衣袖中捧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小步向前呈上。 一青衣小太监接过盒子,打开之后递向皇帝。 龙椅旁的姜思乐轻轻瞥了一眼,那是个古朴的盒子,上面只有些粗糙的装饰。 盒子里是一个红玉似的指环,或者说是扳指。 这是什么?送礼还带送戒指的? 只听见宫殿中乌去疾的声音响起。 “此乃是我青夷上一代阏氏的遗留之物,单于南征北伐一统草原,此功绩无量,世间也无人匹敌。 今日青夷左贤王乌去疾特地到大夏,便是为我单于求娶大夏公主!” 来了,姜思乐心想。 这青夷人真是耿直,直指正题。不过送扳指?戒指?古代还有这习俗? 姜思乐又转念一想,这朝代跟历史上又不相同,习俗不同也正常。 红玉……青夷不光是草原,难道难道还有矿山? 正在姜思乐思绪千回百转之时,朝堂上已经吵了起来。 “陛下不可……先帝自有遗训,我朝自先帝起不再与草原诸国和亲联谊,我国公主、翁主不得嫁于异族……” 姜思乐一看,那红衣的季太傅已经蹒跚的起身直谏,身后的多位官员也连连应和。 “不错,季公所言甚是。” “季太傅之言有理,此乃是祖宗遗训怎可改之?” 这……不太对劲啊。 听着这一边倒的言论,姜思乐有些迟疑。 若安乐公主参宴当日,真是这情况……安乐公主又是如何被送出去的? 想着,姜思乐偷偷的瞥了一眼那上位的父皇。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蹙起眉头,似是对使臣的条件并不满意。但姜思乐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父皇递给左侧某个青衣官员一个眼神。 只见那青衣大臣,用手抵着桌子也晃晃悠悠的转起来。 “下官以为季太傅太过迂腐,先帝逝去至今已近二十年,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怎能墨守成规?” 那人又朝着龙椅上的皇帝一行礼,面向大殿中央的青夷一行人:“青夷来使是要求娶我大夏哪位公主?” 左贤王乌去疾笑容中带着些轻蔑,颇为看不起这帮文人。 “我单于心悦大夏安乐公主,此来便是求娶大夏国皇帝幼女安乐公主。” 这话说完,乌去疾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不光是他,整个青夷使团都面带微笑,目露鄙夷之态。 这是因为先帝,也就是武帝在位之时对于青夷和草原诸国如同牛马一般驱使,甚至还三次进攻草原,导致草原诸国生灵涂炭,多有亡国之灾。 也是自武帝起,草原诸国成为了大夏的附庸。甚至由于武帝对青夷的鄙夷,便颁布下铁律宗训:自此公主再不出嫁草原异族。 但这对青夷来说就是羞辱。而今日他们要将曾经受到的羞辱统统还回来。 “荒谬……我夏国公主岂是任人挑选?”季太傅怒目呵斥,手指着那青衣官员,恨不得用手中的笏板狠狠的砸向那人。 “王素,你妄为儒门弟子。如此行事与…与禽兽何异?”季太傅气的险些站不稳。 季太傅是儒门大家,弟子在朝中广布。 他的怒斥是礼部侍郎王素担不起的,王素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季太傅,不再敢多言。 看着王素一派落入下风,季太傅连忙呵斥青夷使臣,想要杜绝此次联姻:“诸位使臣,我大夏有先帝遗训在前,此事之后再议。 先谈两国邦交为上”说着语气更为强硬。 “莫要忘了,我大夏在成水关还有十万雄师,哼,此次和谈绝非是青夷强,而我国任人宰割。” 季太傅这番话软中带硬,颇有些国士风范,引得周围朝臣不断声援叫好。 左贤王乌去疾不急不忙,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哦?十万雄师?看来夏国的信息不是很通畅啊……六个时辰前,我单于亲自带兵,攻破三十余县,现在已到司河。这过了河……可就到江南了。” 第八章 求娶 “不出一个月,单于便可亲自……来桥都迎娶公主。” 桥都是夏朝的国都,没想到青夷竟然强大到如此…… 听着左贤王乌去疾的一番话,姜思乐心潮翻涌,但面色倒是不改。 她都要老皇帝被嫁出去了,还管什么国家的死活? 姜思乐倒是没有那副普度天下的圣女心肠。 若是国真的灭了,好不容易穿越一趟,她也能看个热闹。 姜思乐面对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看影视剧,或者打游戏,越是危险刺激,她就越是欢喜起来。 “这……这……” 季太傅喃喃了几句,可还没等多久,便有身穿皮甲的兵士上殿。 “陛下,臣已核查最新北部军情,刚刚传来的消息”那兵士面色难看如同滴了墨一般。 “北地驻军全……全灭,青夷单于亲自领兵作战,现已到了司河河畔,正欲渡河……” “不能,不能让他们渡河。司河之后便再无险山峻岭可守……” 老将军满面惆怅,语气哽咽。 老了老了,临了还要见这国破家亡? “末将愿领兵驻守司水河畔。”不少年轻将领自愿请战。 “诸位将军不必如此着急……”左贤王乌去疾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了。“诸位大人不如听一听我青夷和谈的条件。” “蛮夷……”季太傅张口欲骂,如此这和谈的主动权,可就不在大夏手中了…… “使者请说……”皇帝面露迟疑。 “我青夷一不要城池,二不要金银,我单于只想求娶大夏国安乐公主。” 这条件不可谓丰厚。姜思乐心中了然,原身就是这样被卖出去的。 可……青夷求什么?就为一个公主? 姜思乐可没有脸大到以为,这位是烽火戏诸侯来了。 姜思乐宁愿高估自己的魅力,也不愿意低估了敌人的脑子。 就算是安乐公主的美貌倾国倾城,达到了妲己、褒姒的程度,但可别忘了安乐公主和老单于一面都未曾见过。 屡屡领兵掠夺的老单于会是这种昏君?傻子? 这是能在武帝的打压下苟活,最终逆身翻盘的君王,在历史长河的帝王中也能排在个中上。 这话,姜思乐一点也不信。 而殿中,太子姜奕坐不住了。 “使者何出此言,吾妹尚且年幼,难担这两国和亲之大事。”姜奕选择毅然拒绝,他关切的望向龙椅旁的姜思乐,面露担忧。 “太子慎重,这事可关系社稷。”太子的话尚未说完,一旁年长的文王便立马出声。 文王是皇帝的长子,诸皇子公主之长兄,弱冠之年便被封王。 皇子这边唇枪舌战,大臣里也分为两派。 季太傅一派主张拒绝和亲,调南部的驻军北上,以此挡住蛮族的铁骑,再加上司河天险,季太傅相信定能一雪前耻。 而礼部侍郎王素等人主张和谈,不费金银钱财,不费一兵一卒退掉敌军。只要青夷退兵,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这样的好事真是百年难遇。 皇帝的眼神出现了动摇,目光投向身旁乖巧侍立的姜思乐。 “安乐是朕最为疼爱的小女儿,远嫁于边塞之外恐怕不妥啊”老皇帝一声长叹,周围臣子不由衣袖遮面高呼 “陛下仁慈,陛下仁德。” 那青衣的王素突然在殿中嚎啕大哭,让众人皆惊讶侧目。 老皇帝问道:“王侍郎何故如此痛苦?” 王素出席,走至殿中行大礼“陛下明鉴,臣是为大夏江山而哭。 如今为了一个公主,陛下将江山拱手让与他人……若是先祖在世,恐怕也与臣一同痛哭……” 说着王素递给了龙椅上的皇帝一个眼神,愤然站起:“与其等着被青夷奴隶,臣宁愿今日撞死在殿中……” 只见王素朝着一个盘龙柱,便要撞去。 “看看……看看,这才是正确的直谏。”下座的裴行拉着女婿唐仪看着好戏。 “这王侍郎果真是爱国之士……”唐仪还在回忆刚刚王素的慷慨陈词,悲歌壮语。 “呵爱国,王侍郎若真撞死在这柱上,才是为陛下夏国尽忠呢……”裴行对王素颇为不屑,这种溜须拍马之徒他在户部见得多了。只是少有像王素这般的受陛下看重,简在帝心。 果然,王素还未开始撞,那周围之人就高呼着“王侍郎不可”“陛下,王侍郎忠心爱国,陛下明鉴啊……” 呵呵……对于王素,姜思乐心中就只剩下无语,眼看着老皇帝正要张口,姜思乐抢先一步说道。 “王侍郎这般想要促成和亲,不若自己嫁去青夷如何?本宫舍了这身锦衣,送于王侍郎。王侍郎也千万莫嫌弃。” 姜思乐这嘲讽出乎王素的预料,毕竟历国历代和亲,哪有和亲公主亲自下场骂人的?骂的还是谏臣。 王素脸颊通红,像是受了什么羞辱一般,高呼:“臣心心念念皆是为了大夏,公主何故如此羞辱。臣毫无颜面于世!” 说着就挣脱了周围同僚的束缚,向着最远处的盘龙柱撞去。 跑到半路,王素不禁流下冷汗,他这次可算是得罪死了安乐公主……陛下,陛下怎么还不拦啊,马上就要撞上了。 “赶快拦住王侍郎……王侍郎也算是秉公上谏,安了你……” 看着老皇帝又要和稀泥,姜思乐笑道:“女儿说笑呢,不过王侍郎怎么还不撞?莫不是对先祖,对大夏不忠?” 听着这话,待在盘龙柱旁的王素就知道要糟了,这次他头上不见点血,恐怕日后仕途就黯淡无光。 想着王素竟狠狠的朝着柱子撞去,一抹鲜血从他额头流下,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不过殿中的青夷皇子乌穆倒是不在意这旁边撞晕的大臣,重要的是:他终于知晓了那女子的身份。 “她就是安乐公主?父亲的将娶的阏氏?”乌穆眼神复杂的看向面前鲜活的女人。 左贤王乌去疾看着大王子的眼神心道:不好! 若是……青夷将大乱,此事还需尽快禀报给单于。乌去疾早早的就做好了备案的准备。 看着昏倒的王侍郎,老皇帝面色不快。他挥了挥手,侍卫便将这人拖走了。 老皇帝正欲开口,姜思乐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 她这次……打算玩个大的! 第九章 三个条件 “安乐自幼蒙父皇宠爱、承大夏恩泽。今日自要还报于父皇。” “女儿愿……愿前往青夷、以达两国之好……” 这冠冕堂皇的一席话姜思乐说的很艰难。 虽然姜思乐的这一习话出乎于老皇帝的预料,但安乐自愿去和亲还是让老皇帝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安乐身为女儿身,前往塞外青夷绝非易事,此去万难,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国,再无机会面见父亲。”她声泪俱下的说着,惹得不少年少的臣子太监泪湿衣襟。 就连唐仪和裴行都在后位忍不住拭泪。 此时皇帝面色更是缓和,眼睛还隐隐带着些泪珠。 “吾儿忠心为国,可敬可叹……” “女儿此去万难,有三个请求还望父皇渝准” 这个时候老皇帝已经不在警惕了,就连在座的大臣们也不甚在意。 毕竟…… 一个公主能提什么要求?不过是些朱钗衣裳罢了。 若是要,便给嘛~不过是给公主添添嫁妆。 “女儿此去异国,于故土恐再无相见之日。女儿想要您曾经赐予外公的那把先帝宝剑。剑为金,有戾气,也可保女儿安稳,女儿想要此剑以傍身。” “不可。”姜思乐话音未落,便生出了反对之声。 这人言之凿凿“公主出塞乃是国之大事,怎可以此相要挟?” “莫不是以为朝堂是女儿家的闺房了?” 说罢,哄堂大笑。 唐仪转过头去,怒目而视。这次老丈人裴行未能拉住他。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此次和亲更是为两国邦交之好……你…你等不思报效国家,如此羞辱公主,意欲何为?” 唐仪一身淡绿色的青衣,身材高大威猛,此时怒目而视,活像是那怒目的门神。 周围的同僚跟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生怕受到牵连,因此唐仪的周围空出来一大圈。 最后还是老皇帝摆了摆手,不过是把剑,老皇帝并不在意。 安乐喜欢就给她罢了。 “那把剑被封藏在内库,也便算作安乐的嫁妆。” 大殿上的众臣俯首称是,毕竟只是一把剑而已,器物罢了。 他们不过是嫌弃安乐公主对群臣的态度不恭敬。 之前安乐公主辱骂礼部侍郎王素,让其撞柱昏倒的事迹可还历历在目呢。 不少老臣摸着须子暗中想要给安乐公主下绊子。 “多谢父皇” 姜思乐伏倒再拜,眼中满是濡慕之情。 “儿臣自幼生长在父皇身侧,还未见识过我大夏的幅员辽阔。女儿的第二愿,便是想让着和亲之路长些……女儿想最后在见识故土风光。” 龙椅上的老皇帝轻微皱了皱眉梢,这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主要是在于青夷人的看法,若是他们执意要求尽快和亲,就算是老皇帝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想着,老皇帝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殿下的青夷使臣。 “安乐自幼跟着寡人身边,唉……寡人自是不舍。 和亲的路径……青夷的诸位使臣觉得如何?” 青夷王子乌穆和左贤王乌去疾相互看了看,对了下眼神,最后乌去疾上前一步说道: “公主一片爱国之心,我等不忍辜负。 这路线……我等会禀报单于后再做规划。 不过公主放心,单于对公主一片赤诚之心,定不会回绝。” 老皇帝也轻轻点头。 接着众人的视线看向姜思乐,想要听听她的最后一个条件。 “两国兵戈四起,百姓也生灵涂炭。安乐的最后一个要求便是——将国内粮价降到一石二两。也是为百姓……” 姜思乐这话尚未说完,就像是一滴水进了油锅一般,大臣们都沸沸的吵了起来。 “不可……安乐公主此举干涉朝中,意欲何为?”这位是兵部的老大臣,若不是进殿不能带兵器,这位大人恐怕连犯上,砍了姜思乐的心都有。 “陛下,臣参安乐公主心怀不轨,此等事关乎民声……陛下慎重啊~” 就连季太傅也是如此:“钱粮关乎百姓民生……此事万万不可听信安乐公主的妇人之言。”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王阁老也是面露不悦,上言道:“此言霍乱宫廷,万望陛下慎重。” 姜思乐的脸上露出冷笑,呵呵,这才像是封建王朝的君庭嘛~ 如若是这第三个条件真答应了,姜思乐反而会疑惑万分。不答应,甚至反咬她一口才是常识。 虽说姜思乐的要求是将粮价下降,从绿枝口中的三两二十文一石下降到二两一石,这不管怎么说,粮价下降,百姓们更买得起粮食了,听起来都是好事。 但看看这朝堂上的官员,却没有一个是赞同的,各个看着姜思乐的眼神都变得阴毒了起来。 姜思乐感受到,甚至连上方老皇帝的视线都开始变得不善。 唯独是身边的青夷使者的眼神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好奇。也许是他们听不懂她话的意思? 姜思乐顶着全民公敌的视线自嘲的想。 不过她想的没错,青夷使者一行人的确不能理解大臣们的反应,青夷的子民中游牧者居多。一行人之中唯有年长的乌去疾心中隐隐的带着不安。 降低粮价的确是件好事不错,但是前提是谁来降?凭什么降?为什么降? 粮食的价格掌握在粮商手里,那粮商的价格是怎么来的? 在大夏,粮商的上头是皇商,皇商规定的价格就是标准价。地方的粮商按照标准价上下浮动,除了偏远地区的粮价浮动大些,其他地区基本持平。 那皇商的粮价是谁定的? 皇商的背后是外戚,是皇家。 这价格世人都以为是天子定的,粮价一降,便是天子的恩泽;粮价一涨,定是有外戚中饱私囊。 但其实不然,多是户部主管。 尤其是先帝时,因外戚掌管皇商出了大乱子,险些导致生灵涂炭。自先帝之后,皇商就不在掌握在外戚手中,多是由户部兼管。 第十章 最想娶的女人(加更;感谢大家的推荐和喜欢) 左侧的臣公们已经乱糟糟的吵做了一团,作为安乐公主的胞兄——太子姜奕对着他们正在据理力争,虽然收效甚微。 而右侧却是一片寂静。多有宫眷的眼睛看向上位那不怒而自威的贵妃。 成贵妃嘴角挂着冷笑,面色微凉,她的眼神从众人的面孔中扫过,人人不敢与之对视。 警告完众人之后,成贵妃才沉下心来,听着朝堂上太子与众人的辩论。 不好……不仅安乐折损了进去,若是太子也…… 成贵妃与侍女耳语了几句,那侍女便小步走到左侧最下方的一位文士身旁,轻语两句这人便惊慌失色,连忙上前拉住了正吵的热火朝天的太子。 “殿下”那人低语拦住了太子。 太子姜奕看到他确是眼前一亮,“傅晟来了,快,你快给诸位臣工说说,安乐她……” “殿下,安乐公主此举的确十分不妥。太子殿下……莫要再论了”傅晟厉声说道。 傅晟曾是太子伴读,与太子相交深厚。平时也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姜奕还是第一次见到傅晟如此严厉的表情。 “可……”姜奕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这位好友拉着跪下。 “安乐公主以和亲相要挟于朝廷,此非善举。还请陛下降罪于安乐公主,以保我朝廷威严。”傅晟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老皇帝面露迟疑,但还是叫了侍卫。 “安乐公主在大宴之上妄言,先禁足于白露殿,着人严加看守。来人,将安乐公主带下去!” 两排身披铠甲的卫士进殿,姜思乐这时才从地上站起,膝盖被磨得通红,起来时还差点一个踉跄。 多亏了身旁的乌穆眼疾手快,将她扶起。 “多谢……王子殿下” 姜思乐没有心情关注这位青夷王子,反正在她看来,她的作死计划已经彻底完成了。 就凭她今日在大殿中的表现,前世要杀她的人恐怕更等不及了。 现在她只需要耐心等死,死之前拉着要杀他的人一起死,那安乐公主交给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夏朝穿越游也结束了,她就能继续在一梦醒来,继续找工作,继续跳她的舞。 至于青夷? 婚约没成,之后等姜思乐死了一切尘埃落定,与她再无瓜葛。 而一旁的青夷使臣可不是这么想的。 老谋深算的乌去疾已经发现了姜思乐的意图,这位公主似乎是故意……故意惹怒朝臣。莫不是想要以此自污,好要逃去这次和亲。 乌去疾想着宴会结束之后,一定要给单于着重描写安乐公主这位奇女子。如此之美人,不正适合我青夷。 而且安乐公主身上还有这七个州的封地呢。光靠着税收,就能够养活大半个青夷国,这可绝对不能放弃啊~ 没错,青夷之所以选定安乐公主, 老单于之所以在千里之外未见一面,但就对着姜思乐却是非卿不娶,都是因为安乐公主的嫁妆、安乐公主的封地实在是太丰厚了。 整个大夏只有二十一个州,七个都被老皇帝给了安乐公主。而且还是最为富硕流油的七个州,这些州每年给朝廷交的税都比得上其他十四个州的总和。 其实一开始安乐公主的封地并没有如此的丰厚,只有季州一个偏远的地区作为封地。 但是赶上了老皇帝削藩,对着自己的一个个兄弟们下狠手,但拿下来的一个个封地怎么办? 封给皇子们? 老皇帝舍不得,辛辛苦苦从兄弟手足那里抢的,怎么舍得给儿子败家。 那归为国有,一切收入并入国库? 老皇帝也不满意。虽说谏官少了,也没人对他修建宫殿多说些什么,但如果归入国库,那花这些钱的可就不只是他了,户部的预算,兵部的军饷,吏部的各种消费都会从这儿扣除。 老皇帝十分不乐意,但又能怎么办呢? 最终老皇帝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将这些州给公主作为封地。 其一是公主久居宫廷,吃喝穿戴本来就是老皇帝花费。公主不似皇子,成年后需要回封地治理地区,若是皇子,回封地有所图谋,老皇帝必然担心。 其二公主无甚野心,谋反作乱的可能性更小 其三便是公主更好把控,封地若是被夺走,皇子们难免报复,但公主就不必担心了。 如此一来,老皇帝便将自己从削藩中得到的封地尽数封给了最为宠爱的小女儿。 而整整七个州的封地,也让能安乐公主成为这个世界上的野心家们最想娶的女人。 第十一章 救人 白露殿内,绿枝正慌张的来回踱步。 “这可如何是好……殿下!殿下!”绿枝看见轻依在贵妃榻上的姜思乐面容轻松,丝毫不见被囚禁后的悲伤。 “莫要叫了……昨不是个话都说不稳的小丫头嘛,怎么今日话~便说的这么好了”姜思乐打趣着绿枝说。 这殿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倒也不是老皇帝苛待她,是姜思乐自己将那些身边的侍女赶了出去,只留下绿枝一人。 毕竟……计划都完成到这个份上了,姜思乐也就不愿意继续在侍女们面前演戏。 唯有绿枝,她对于姜思乐知之甚多,还是要留在身边观察。 想着,姜思乐垂眉敛目,手中轻轻的摇着香妃扇。 一切都尽在掌握 接下来,会是谁先下手呢? …… 而另一边的东宫却是忙的团团转,太子姜奕更是心急如焚。 “你在大殿之上说那些作甚?你这是要害了安乐啊……” 太子姜奕现在看着傅晟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若不是傅晟素有智谋,他说不定能想出方法让父皇消消火,放安乐公主出来。 要不然姜奕绝对不会让这小子来东宫。 “臣那不是害公主,反而是在救公主。” 对于姜奕的埋怨,傅晟倒是不甚在意。他与太子自幼便一起读书识字,关系甚好,对于太子的脾气秉性更是了解。 “救安乐?”姜奕侧歪着头颇为不解, “这么说你让父皇囚禁安乐于白露殿,是为了救她?” 姜奕怒极反笑,差点就要指着傅晟的鼻子大骂奸臣。 “没错,太子难道没看到那满朝臣公的激沸之言?事态若是再严重下去,于公主————大不利。”说到最后,傅晟的面色变得凌重。 “太子殿下,现在要救安乐公主的办法只有一条……” “你有了救安乐的办法?” 姜奕喜出望外,放下陈见,拉起了傅晟的手,眼中满是期盼。 “若是殿下要救安乐公主,还请立刻着人,将今日朝会中公主之言行,尤其是公主的条件散发于各处。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安乐公主自愿和亲,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安乐公主的第三个条件是为了天下之人!” 说到最后傅晟的脸色微红,额头上满是汗珠。 “这……这就能救安乐了?”太子姜奕面色迟疑,不敢置信。 “没错,这便是唯一能救安乐公主的法子。 陛下向来顺应民意,顾及脸面,只有这样安乐公主才能免于一死。” 听到死字,姜奕的脸顿时苍白,他先是喃喃,后是大声呼唤道:“快……快派人出宫,四散安乐今日朝中之言……” 受到冲击的太子还在缓和着消息,傅晟就在一旁指挥着能出宫的侍臣。 “你等整理好衣物,在正殿门口等着。我是淮安郡王之子,手上有太子的腰牌带你们出宫倒是不难。 出宫之后,即可去各大书店,印刷今日之事的纸张,就说是安乐公世子的要求。天明之后四散出去,记得,多去酒馆茶肆,莫要浪费。” 傅晟事事说的详细,侍臣们连连点头,领命之后便出去收拾。 紧接着,傅晟又看向了一脸失魂落魄的姜奕,对他承诺道:“太子放心,就算是我傅晟身死,也会保得安乐公主太平!” 说罢,傅晟便快步走出殿门。 …… 青夷侍臣一行人被安排居住在京都驿馆。 此时驿馆内,左贤王乌去疾正在奋笔疾书给单于的信。毕竟今日夏朝朝堂上的哪一件事,都值得他细细写来。 而青夷王子乌穆也是一脸的失魂落魄,没有了平日傲慢嚣张的模样。 “叔叔,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夏国的女人……”乌穆靠着床上,不太舒服摸着脖子,向乌去疾诉说着他的心事。 大夏人并不清楚,这位左贤王不仅仅是青夷单于的左膀右臂,而且也是青夷的宗室。 乌去疾这个乌,可不是被赐的姓氏,而是靠纯正的血脉得来的。和右贤王乌南顿的那个‘乌’,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乌去疾不仅仅是青夷的左贤王,而且还是单于乌咸的亲弟弟,乌穆的亲叔叔。 “莫要再想了,那个女人不会是你的。” 乌去疾手上还在挥笔,嘴上却不留着情面。 “可我做不到不想她,叔叔” 说着,乌穆从床上坐起。 “若是单于不再娶她了,她父皇也不要她,那……那我就把她娶走,娶回草原去。”乌穆的眼神带着光。 “我有单于给我的草场、牛羊、还有赏赐给我的珠宝。 我都不要了…… 我用这些做聘礼,来跟夏国皇帝交换他的女儿……” 乌穆天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训斥。 “乌穆,收起你的脑子,这些想都别想。 单于不会让一个异族的女人当你的妻子,若是你敢将草场做交换,单于会打断你的腿。” 乌去疾转过身来警告乌穆,“单于只有两个孩子,而乌骑就不会这样想。乌骑虽然不及你的勇武,但如果他在,他会想杀了那个大夏的女人来表现他对父亲的忠诚。 而不是像你这样,在我的耳边不知死活的絮叨。” 乌去疾也很无奈,单于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有勇无谋、心思单纯,一个却是手段太多、蛇蝎心肠。 青夷的下一代会如何……也只有天意才知晓罢。 …… 傅晟的计划完成极快,宴会结束后的第二日整个桥都皆知晓了安乐公主的‘豪言壮语’。 “若是我在场定当代替公主,怒斥那蛮夷……” “就你,诸公可都还在朝堂上呢……” 市井小巷、王府宫廷、酒馆茶肆、香观驿馆……不论哪里都能看到有人谈论着那日的宴会,或是怒斥、或赞扬。 …… 而千里之外,司河河畔的高楼上,单于正抚摸着送信的鸽子。 右贤王乌南顿在单于的示意下拆开信,速速浏览一番,笑道:“去疾怕是漏算了一步啊……” “哦?”老单于面色不改,问道 “莫说是桥都,现在大军驻扎司水河畔的峦城也有流言传来,沸沸扬扬。” “这信鸽飞来也需一两日,可就在这一两日内,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跑到了峦城来了,比咱这鸽子还快。大汗您说,是不是奇怪的很?” 乌南顿笑眯眯的眼神移向镇定自若的老单于,老单于面不改色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若一人三马疾行南下,也不过一日。” “大汗,臣这是为您操心啊。若是真有人快马疾行,谋略如此,万一得了那公主的一片芳心,单于的新阏氏不就飞走了吗?” 乌南顿调侃道,他一身皮革裘衣,面目俊朗,说起话总叫人生不出气。 “我是娶地又非娶人,告诉乌去疾,地必须有,不要沾上夏朝的是非。” 单于并不在意,指挥着乌南顿写了一封密信,将信塞进竹筒,亲手绑到那信鸽的脚边。 “飞……” 那信鸽被抛起后,扑棱了几下翅膀,没一会便飞的不见踪影。 第十二章 绿枝的秘密 白露殿外,层层的禁军日夜交替,将这座宫殿严防死守。这里的禁军,还是由陛下最为信任的禁军首领李彦成亲自把守。 一行人来到白露殿外停住,引起了禁军首领李彦成的警觉,他按住腰边的长剑,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可知道孤是谁?让开,孤要见安乐。” 把守的侍卫被逼得后退,但仍然不肯让路。 “太子殿下?”匆匆赶来的李彦成看着咄咄逼人的竟然是太子,一时难以置信。 太子一向宽厚仁德,这次也是被逼急了,看到来人是熟识的李彦成,连忙说到:“李统领,孤想要见安乐公主一面。” 李彦成面带迟疑,回复道:“太子殿下,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安乐公主。” “任何人?连孤也不许?” 太子姜奕的脸上带着些落寞,父皇向来就不喜爱他,可安乐终究是他的胞妹,血肉亲情尚在,他如何能置之不理。 “这……殿下恕罪,的确不许。” 李彦成对素来宽仁,有君子之风的太子也颇有好感,但是皇命在前,不可违背。 “那……将安乐叫来,我与她在殿门口交谈,李统领在一旁看着可好?” “这……” 李彦成知道这不违法规定,甚至还能卖太子一个人情,心中已然动摇。 “李统领如若不愿,可以先请示父皇,孤就在这里等着。” 太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彦成也不好拒绝,遣人去崇光殿将此事告知殿下。 不一会那去传话的小将就匆匆赶回:“陛下有言,太子可于殿门会安乐公主,李统领监管。” 李成彦和太子姜奕都松了一口气。 李成彦拱手说到:“太子稍等,末将着人去通传安乐公主。” 说罢李成彦叫来了一蓝衣婢女,进去通传。 毕竟,外男进公主寝殿,于礼不合。 不一会那蓝衣婢女行至白露殿门口,面色有些奇怪:“公主……公主不愿见太子殿下。” “安乐她不愿见孤?”姜奕皱着眉头,核实道 “是……是,公主说,谁来都不见。若……若是想杀她,就……就请快些。” 听到这话,姜奕心中的疑问就变成了对妹妹的怜爱。 “谁敢动安乐?孤在此,你再去通传。告诉安乐,孤一定会救她的” 姜奕面色坚定,语气温和却又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惹得那蓝衣婢女面色羞红,匆匆的往殿内传话去了。 …… 过了一会,那蓝衣婢女再次出现在殿门口,与她一起的是一身红衣惹人瞩目的姜思乐。 姜思乐面色淡淡,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扫了一眼殿门口的两人,便停下了脚步。 李成彦满眼惊讶,他比安乐公主还大上五岁,因在宫中当值也曾时常见到温婉娇俏的公主,但这次姜思乐的出场却将他惊艳到了。 姜思乐只一袭红衣,面色无甚修饰,却宛如艳丽的红梅,让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一颦一笑皆刻入心底。 但姜思乐倒是并没有注意这个‘陌生人’,眼神撇向太子姜奕:“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姜奕疑惑道:“这是妹妹的宫殿。” “错,这是惹得陛下震怒的安乐公主的宫殿,太子东宫可不在这?” “安乐,孤是来见你的。” 姜奕不在意姜思乐那些不敬兄长的话,反而安慰道:“你放心,傅晟已经想出了办法,现在父皇不会对您下手的。” 因为站的还有李成彦这个外人,姜奕说的便隐晦笼统了些。 “傅晟?”姜思乐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也愤怒。 我就说怎么在宫殿呆了两天,怎么就只有一个下毒的,而且中途就退却了。 原来是这个叫傅晟的做的‘好事’? “嗯就是这小子,他……” 姜奕还想夸夸傅晟的功绩,让他在妹妹面前长长脸,可没想他刚开口,姜思乐转身就欲走。 “安乐……安乐,莫要走呀,让孤再看看你,母妃也很担忧你的处境……” 姜思乐停住脚步,面露嘲讽:“担忧我?姜奕,你现在最应该担忧的……是姜沅儿。” “什么意思?”姜奕不解道。 姜思乐没有解释,一袭红衣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空留下姜奕不解的低头思索,而他没有看见,身旁的李彦成一脸惊艳依依不舍姜思乐的离去。 …… 回到寝殿的姜思乐面色冷若冰霜,气得很。 “傅晟是?坏我的好事……绿枝?” 瑟瑟发抖的绿枝从屏风后流了出来,轻声道“殿下?” “将那盘带毒的汤从冰里拿出来。”绿枝的身影走的飞快,这几天她可是心惊胆战的很。 回宫的第一晚,公主就发现了饭菜有异,那补汤色泽泛红。 公主说,这是西殿的夹竹桃做成的汁,是有人要害公主,但是白露殿被禁军把守,所以此毒物放到汤里。 公主说,为了不引人注目,打草惊蛇,绿枝你将这汤藏到冰窖里。 白露殿是有单独的冰窖,晚上,心慌意乱的绿枝战战兢兢的将这汤放到小罐子里,又将小罐子放到冰窖内。 第二日,绿枝很是细心的检查了饭菜,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大松了一口气。但公主却是很生气,痛骂那下毒的不懂得持之以恒。 想着绿枝取回了那小罐子的毒汤,小步小步的走回到宫殿内。 姜思乐掀开罐子,就皱起了眉头。“不对,这汤被人调换过了。” “被人换过?”绿枝一惊连忙向里面看去,嘴中念叨着“不可能?奴婢亲自放到冰窖,又亲自拿回来的。” “真是你亲手放的?亲手拿的?”姜思乐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注视着绿枝,步步紧逼。 “真的是奴婢亲手放的……奴婢……”绿枝还在辩解,姜思乐的手就按住了她的脖颈。 “莫要骗我?” 绿枝的脸上挂满了恐惧,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哽咽道:“真的不是奴婢……” 姜思乐冷笑道:“那我们说点别的,比如……你的身后是谁?” 绿枝面色惨白,嘴唇微动,但说不出话来。 姜思乐一早便觉得这绿枝有问题。 最明显的,就是绿枝根本就像不是宫女。 在红玉为她梳头时,姜思乐从镜中就看到了红玉手上的茧子,那才是辛苦劳作的宫人的手。 而绿枝的手,姜思乐在坐宫轿驶往崇光殿时,还频繁握住,那可白净的手上没有一点茧子,这可不像是曾经当过杂役宫女的绿枝的手。 还有就是绿枝消息灵通,知道粮价不稀奇,知道戏中的故事也不稀奇。 可……她如何知道先太子死于那把剑下? 还是武帝……亲手斩之! 第十三章 王素的毒计 这让姜思乐不禁怀疑起来,这宫闱秘事是谁告诉她的? 而且先帝距今薨逝已然有十五年之久,是谁要将这些事翻出来? 姜思乐将这些异常一点一滴全部说给了绿枝听,她每说一句绿枝就不由的颤抖。 最后绿枝瘫倒在地,不再挣扎。 “说,你是谁的人?在本宫身边是为何事?” 姜思乐俯视着绿枝,她曾经以为这个人会是最有概率忠诚的人。 “奴婢……奴婢未入宫时,曾是锦妃娘娘的兄长镇北侯的家仆……” “锦妃?” 姜思乐在脑海中细细翻找着锦妃的信息。 她是皇帝长子文王的母妃。 文王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比太子更得到老皇帝的宠爱。 “奴婢被派来殿下宫中,是因为太子最为爱护公主……奴婢……奴婢……”绿枝说着又要垂泪。 “所以派你来勾引太子,必要的时候陷害太子,以保文王得父皇宠爱?” 绿枝的话未说完,姜思乐就清楚其中的盘算了。 “真该让那门口傻哥哥看看你们的算计……”姜思乐长叹一口气。 她本以为会是给她带来些原身死亡的线索,没想到确是另外的麻烦。 瞥了一眼那瘫在地上的绿枝,姜思乐也没了脾气,毕竟她身边还缺帮手呢。 她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说道:“起来,本宫还没治你的罪呢……” 绿枝倒是喜出望外,连连叩拜道:“殿下仁厚……奴婢定当将功赎罪。” …… 崇光殿-小朝会 “啪,说说,你们说说,这消息怎么一夜之间就跑到汴州、跑到峦城去了?若不是汴州知州快信送来,朕还被蒙在鼓里……” 老皇帝这次真是发了大脾气,将奏折狠狠的摔在案上。 年轻的臣子瑟瑟发抖,老道的臣公们垂眉顺目,老神在在。 “此事是桥都令曾深之过,如此流言沸腾,此是他失职之罪。” 王素头上撞的包还未消,就被皇帝匆匆的叫进了宫,一听老皇帝这话,不就是找个替罪羊好好出一口气罢了。 赶紧将自己看不顺眼的桥都令甩过去,盼望消一消皇帝的怒火。 其他臣子虽是暗中嘀咕,这礼部侍郎王素做人可真不厚道,但谁也不敢替他出头。 “曾深,哼,好一个桥都令,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传下去,桥都令曾深,玩忽职守、懈怠职责,导致京中流言蜚语甚多,今革职查办。” 解决完桥都令曾深,老皇帝这才消了一口气。 他面色依旧愁苦,这次倒是不望向王素,而是望向两位红衣的老大人。 “诸卿家,这……和亲之事如何下去?安乐的那三个条件,莫不是真要答应?” 老皇帝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面色丧丧,口中发苦。 诸位臣子两两相望,也是闭嘴缄口,一言不出。 看到这情形,老皇帝的心一沉:“来人将殿门关闭,除臣公外全部退下。” 说,青衣的奴婢们鱼贯而出,紧闭的门扉中就只剩下了君臣。 这时,老皇帝才继续看向臣子们,坦言说道: “诸卿啊,外人都已离开。此事尽管谏言,朕绝不治罪。 而且今日之事,只有朕与诸位臣公知晓,只管上谏。” 老皇帝的一番举措,是安了臣子们的心。 毕竟皇家宫闱之事,此事还涉及安乐公主,若是真的直言,谁人不怕项上人头之后不保啊。 季太傅打破了沉寂:“陛下,安乐公主之言霍乱朝堂,陛下可想好如何处置安乐公主?”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朝中流言蜚语不断,都传到峦城去了。此时民情沸腾,不好处置,不好处置。” 季太傅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将人直接送去青夷,不管那三个条件。毕竟这只是一时之势,持续不了太久。 等到有新的轶事,安乐公主之事就会被压下去,再过个一两年就完全没有记起了。 可老皇帝还是怕,万一呢? 民意沸腾之下的他,不就成了个昏君! 这可不行,老皇帝这些年兢兢业业的维持着朝廷,为的就是和他父皇一样流芳后世。 先帝为武帝,他要做明君,文武双全,压上先帝一头。 季太傅看着老皇帝的坚持,只当他心疼幼女,嘴巴张了又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底下的臣子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之策,也都默默闭上了嘴。 只有王素,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张口欲说,但又坐了回去,闭上了嘴巴。 老皇帝的眼睛一直就在这臣子们身上晃哒,看到了王素这分明是有主意又不敢说。 老皇帝鼓励道:“王侍郎如有良策,尽管直言,孤绝不治罪。” 王素起身,但欲言又止:“臣……臣……唉臣无甚主意。” 王素这一番动作彻底引起了老皇帝的好奇心,“王侍郎但说无妨,此事为江山社稷谏,非但无过,而且有大功。” 老皇帝的一番话似乎让王素重振了精神,王素扫了一眼朝廷,看到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迟疑的说到:“臣的这个主意……不太好,恐怕诸位同僚会憎恨王某,而……王阁老会恨不得杀了王某。” 说着王素俯身长跪不起。 老皇帝的第一个想法:王素你真有主意啊! 老皇帝本来也没指望底下的臣子,指望的是那两个国之柱石,却没想到,居然有了意外之惊喜。 而一旁的王阁老,眉头忽跳。王素的注意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莫不…… 王阁老心下骇然,刚想起身制止王素说下去,就被老皇帝的声音挡住。 “王爱卿直言,只要爱卿的想法行之有效,朕……朕便胜你为礼部左侍郎,升至三品。” 老皇帝这时真是求贤若渴,王素也就没有再卖关子了,他起色走至殿中央,故意离得王阁老远之又远才开口。 “陛下,青夷说是要与大夏和亲,可陛下不止有安乐公主,一个公主!” 第十四章 鸳鸯 王阁老京中府邸 姜沅儿带着婢女在阁老府畅通无阻,一路走到了竹一苑。这里是王阁老幼子王桓之的居所。 王桓之曾经是太子伴读,与姜沅儿也算是青梅竹马。 “恒之哥哥,恒之哥哥”姜沅儿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黄鹂,在竹一苑蹦跶着。 “沅儿……”一身青衣士子服的王桓之推门而出,满脸诧异,“今日到了沅儿出宫的日子……唉我的这个记性,只记得背书了……” 王桓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色却还带着笑,眼神一直紧紧的望着姜沅儿不放开。 “安乐她被父皇关了起来,父皇气得很也没空管我们……”姜沅儿娓娓诉说着这些天的事情。 王桓之一边侧耳听着,一边牵着姜沅儿的手,引着在小苑的石桌前坐下,又招呼家仆上了新茶。 “你是没见到安乐那气势,莫说王侍郎被吓傻了,就连父皇也被吓到了……往日可从没见她这个样子过……” 说着姜沅儿对上了王桓之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面色带着羞怯,拉着王桓之的手也缓的松开。 但那双手反而被王桓之拉着,不松开。 “沅儿愈发的漂亮了,唉……”说着王桓之面色愁苦的叹了一口气。 “桓之哥哥莫要叹气了,省的还未老呢,脸上都有皱纹了……”姜沅儿心疼的戏谑道。 “我……还是我不争气。没能早早的将沅儿娶回家……”王桓之的话让姜沅儿不由的羞涩的轻笑了。 “这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唉父皇已经五年没有再行科举了……” 王桓之少年时,曾经意气风发的向姜沅儿承诺:等到他高中状元,一定向陛下求娶她,求娶安和公主姜沅儿。 可……可王桓之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等了一年、两年……到如今已经是五年了,整整五年王桓之都在备考,等着考成之后求娶沅儿公主呢。 可等来等去,始终没有个消息。 就连他爹王阁老都告诉他:莫要等了,陛下还是无兴科考之念。桓之你收拾收拾,爹去求陛下,为我儿尚公主。 可王桓之终究是少年气盛,也是害怕辜负了姜沅儿的期望,还是一等再等。 但终究没有等到当今陛下重开科考的消息…… “沅儿,恒之……耽误你了……”王桓之面色带着落寞,低垂着头。 “哈哈,桓之哥哥说什么呢……沅儿就在这里”姜沅儿拉着王桓之的手,面色是温和的笑意。 姜沅儿对着王桓之说道:“沅儿就在这里……等着桓之哥哥来娶我,不管是一年、两年……哪怕是一辈子……” “嘘,莫要说了,我……我……等到父亲下朝后,我就请他替我去求亲。”王桓之的眼睛闪着光芒,面色带着羞怯。 “沅儿莫要笑我……等到…… 等到我们成婚后,我定会考取到状元的!” “好,沅儿陪着桓之哥哥一起等。” 少年少女天真的笑起来,浑然不知命运的丝线已经将一切布置完成。 …… 崇光殿 老大人们刚刚从崇光殿离开,就见太子姜奕正匆匆赶来。 季太傅眼神一动,拦住了太子。 “太子这是有何事觐见陛下?” “我……孤是想要问问和亲之事,是否已有着落。”姜奕神情慌张,但是在这位老师的面前还是乖乖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莫要去了……” “可……是不是二妹妹……” 听到这话,季太傅看向太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沉声道:“不错,太子聪颖。既然陛下心意已定,何必再问呢?” “可……可二妹妹不是和桓之……” 姜奕这话未说完就被季太傅截断,“陛下圣意已定,殿下既然猜到了此事,莫要掺和,是为上策。” 季太傅对于突然长了脑子的太子多了几分欣赏,决定多动动嘴唇,为太子免去这一场灾祸。 “这……那王阁老他……” “王阁老已经赶回家中……儿孙自有儿孙福,王大人自是看得开。” 姜奕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自幼学习孔孟之道,一直以来都是要做君子、做圣君。 可……这如此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做如此事的,如若不是父皇,姜奕简直想要直谏上骂。 可……那是父皇啊……是他心目中、无数臣子心目中的‘圣君’‘明君’,怎么……怎么也做的如此下作、肮脏事来? 姜奕只觉得心中一片灰蒙蒙,顿时没了心气,连季太傅的劝导也听不进了。 …… 王阁老京中府邸 王阁老刚刚下马车,就看到小儿子王桓之正殷勤的站在门口,匆匆跑来,扶着他下车。 这孩子……真是时运不济啊…… 王阁老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就着王桓之的搀扶,下了马车。 “父亲,我和沅儿……” 王桓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阁老挥手截断。 “老家的坟该修修了,你们兄弟几个中也就你最为清闲。老张。” 一个身材壮硕的家仆走到旁边,问候道。 “老爷” “马上安排小少爷回老家修缮祖坟,先将人带去,行李路上会有人带去。” “爹,爹?”王桓之满脸疑惑,怎么就突然要回老家去了?怎么就突然要修祖坟了? 那个身材壮硕的家仆立马找了空马车,将王桓之强扶了进去。 王桓之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人已经被带出桥都了。 厅堂内的王老夫人面色忧虑说道“夫君,就这样将桓之送回老家?要不……” 王阁老长叹一口气:“唉,朝堂之上老夫哪里没有据理力争,可……陛下圣断,我等又能如何” 老夫人一听,面色更加忧郁,不管是小儿子还是那安和公主,都算是在她看着长大的。好好的一对鸳鸯,今儿活活的叫人给拆散了。 她不住的流泪:“这叫个什么事?那公主可就是桓之的一颗心啊,这是要活活的把他的心给挖出来。这陛下……好好的一双有情人,怎么……怎么就沦落到这般下场?” “夫人莫要说了” “我不说,那还有谁心疼桓之,心疼这对苦命鸳鸯?” “唉……”王阁老面上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苦苦的叹着气 第十五章 给王桓之的信 “殿下不能去。”傅晟冷面说道。 “为何不能?二妹妹突然被关在寝宫定然害怕,而淑妃娘娘体弱如今已经哭的不省人事。孤若不去看看,只怕二妹妹心寒。” “心寒?安和公主既非陛下胞妹,与七皇子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傅晟缓和着语气继续劝诫道。 “殿下掺和安乐公主之事,就已经被陛下训斥了。之后的事,与殿下无关,莫要再掺和了……” 这次轮到姜奕冷下脸来,呵斥着傅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安乐是孤的妹妹,那安和就不是了? 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可那也是父皇的血脉,孤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怎么能让她落入青夷蛮人之手?” 说道最后,姜奕也不再管傅晟,甩袖而去。 东宫书房,只余下傅晟孤零零站在原地,眼中复杂。 安和公主寝殿的周围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包围了,比之安乐公主的白露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守门的也是太子姜奕的老相识了,依旧是禁军统领李彦成。 一身戎甲的李彦成看着来人颇有些意外。 “殿下……是来找安和公主的?” 姜奕刚刚和好友傅晟吵完一架,神情还带着些落寞,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不错……孤来看看安和。” 李彦成只觉得太子的笑颇带着苦味,心想道:太子素来仁厚,今遭的这些事为难太子了。他也不再说些什么,在前方为姜奕带路。 这次安和公主被关押在寝殿,陛下反而没多做要求,只是将这寝殿围的更紧了些。 “便是这里了。”李彦成指向一个殿门后,便在殿门口站立着。 “外臣不便陪着您入殿,殿下敲门进入尽可,臣在外面守着。” “好” 姜奕推门而入,里面只有两个面黄枯瘦的老嬷嬷,姜沅儿坐在梳妆台上。少女听见推门声,连忙转头。 “太子殿下?”姜沅儿苦笑道。她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是太子! 那个仁厚和善、待所有兄弟姐妹如亲手足的太子啊! 姜沅儿想想也不意外,毕竟除了太子,谁还会顶着触怒父皇的危险,来到这殿中? 姜奕进入寝殿后,便左右打量着,只觉得安和过得清苦,直言道“妹妹受苦了!” 这句话说完,姜沅儿的眼泪潸然落下,怎么也控住不住。 被一道圣旨许给青夷时,姜沅儿没有哭 被父皇关在寝殿内时,姜沅儿没有哭 可…… 可,被太子说上一句“妹妹受苦了”,姜沅儿就像是找到了可以痛哭的依靠似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姜奕递上了自己的手帕,坐在姜沅儿身边,缓缓的拍着她的背。他只觉得妹妹怎么突然变瘦的,一日间神寒形削。 当日宴会上,安乐拉着姜沅儿进殿时,姜奕还看到这个妹妹面色红润,眼角带笑。转眼间,却是如此。 “殿下快些走。”姜沅儿劝着姜奕说道:“妹妹这里一切都好,父皇的圣命不可违……” “可……”姜奕面露迟疑,对这个可怜的妹妹心中颇有怜惜之情。 “殿下可知道外面……姐姐可好?” 这个姐姐是指的大公主。她是和姜沅儿一母同胞的姐妹。 “大姐姐那里好,什么都好,只是忧心着你……”姜奕来之前就被大公主拉去了一趟驸马府,这次也是被大公主特地求着来看姜沅儿。 “那就好,那就好。”姜沅儿双眼无神地喃喃着,手中握紧了手帕。 “我……太子殿下,妹妹还有一事相求……”姜沅儿祈求着,眼中闪着泪光。 姜奕一口应下:“你说,只要哥哥能做到的……一定都为你办好……” “我……殿下可否……帮我带信一封,给……给王阁老之子王桓之公子……” “这……”姜奕面带迟疑,倒不是他不乐意帮这个忙,只是…… “只是……王公子一日前就赶回老家修缮祖坟去了……柳州距京都路遥……” 姜奕还未说完,姜沅儿已然意会。 她将那抽屉里的信拿出,摸了摸信封上的字迹,就要撕毁。姜奕连忙上手将信夺了去。 “无事……无事……孤着人快马赶去,定能送到……定能送到……” 姜沅儿转头面向窗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哽咽。 “殿下走……沅儿……沅儿一切都好呢…… 只求殿下……殿下之后多多照料下大姐姐……大姐姐早婚、驸马却是多情之人……还望太子殿下照看一二……” “孤定会,妹妹放心……” 姜奕虽说是姜沅儿的哥哥,但终究不好在女儿家的闺房久呆。他装好信之后,匆匆的就从殿中离开。 早在殿门口久侯的李彦成也跟着姜奕的脚步离开。 “殿下仁厚啊”现在李彦成是真的觉得太子是仁厚之人了。之前别人夸赞太子,李彦成只觉得是沽名钓誉,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人的有人能如同君子一般。 “安和受苦了……”姜奕苦笑道。 “殿下放心,这些日子殿中都有禁军把守,有臣在,定不会苛待安和公主。” “多谢李统领了……”姜奕道谢后,又转过头来问了问:“安乐她那边……” “安乐公主的白露殿仍要禁军把守,但殿下可以随意进出无碍。陛下对安乐公主只是禁足而已。” “要不……臣带您去白露殿瞧瞧安乐公主?”李彦成建议道。 其实李彦成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安乐公主这次虽然没有和亲,但是在朝廷上的豪言壮举还是让她失了圣意,如今连身上的封地都被剥夺。 可……安乐公主终究是太子胞妹,而且能否重得圣意也说不准呢~ 李彦成就很看好安乐公主,若是……若是这次能在危难中帮安乐公主一把…… 李彦成自己可是年幼参军,至今还未娶亲呢。 这边的姜奕也想看看姜思乐,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将安和送去青夷,这事件变化的太快了,快的让姜奕看不懂。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疾行走向白露殿 第十六章 披风 两人刚到白露殿,就看到殿外一群跪着的宫女太监。 其中一个宫女身上甚是凄惨,衣衫落魄不说,身上还尽是鞭痕,那血几乎将衣服染成了红色。 看到这儿,素来仁善的姜奕心中一紧,脚步加快走进正殿,李彦成也跟在身后,紧随而入。 到了正殿,依旧是锦绣屋檐黄金柱,整个宫殿显赫的很。 这让姜奕眉头不由一皱,虽说他常常来白露殿,这宫殿的摸样都见惯了。可是刚刚才去过安和妹妹的宫殿,那是一副阴寒的样子,转眼再看这雕梁画栋,姜奕就总觉得不适。 殿中央还跪着一个小太监,身上那凄惨的样子,比之跪在殿外的宫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小太监瘫倒在地,浑身是血,脸上也满是鞭痕,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坨血人。 “啪”又是一鞭子打到这‘血人’身上 这下子姜奕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停下……谁准你们如此草菅人命?” 姜奕抬头往那鞭笞之人看去,惊讶万分。 就连他身旁李彦成也满面惊异。 “安乐?你……你何故为此?” 没错,那甩鞭子的人,正是我们的女主角姜思乐。 为什么她要在这儿惩罚宫人,这事还要从那天姜奕离开之后,开始说起。 …… 当时姜思乐才收拢绿枝,身边也就只有她一个可靠的宫人。 但那碗有毒的汤的事,却不是姜思乐哄骗绿枝的。 虽然那汤中的毒,并不像是姜思乐所说,用夹竹桃的汁液掺进汤里,但那汤的确有毒。 而且还毒死了绿枝费劲辛苦找到的老鼠。 但,那碗汤的确是在绿枝从冰库拿回后,就完全无毒了。 新抓来的小老鼠,喝完之后还能活蹦乱跳呢。 这件事引起了姜思乐的警觉,她开始就着原身的记忆,一个一个的将宫人们带进寝殿询问。 因为门口有禁军把守,一个人跑不掉,姜思乐就借着这个机会,将宫人们那些小秘密知道了个一干二净。 但一些事情,不查不要紧,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原来的贴身宫女红玉随身带着的香囊中有毒药。 那和红玉关系较好的圆胖太监-三得,他的床底下有着大量的珠宝首饰,疑是偷窃得来的。 其他的宫人手上也都不干净,有的身上被姜思乐找到了文王的令牌,不知道真是文王的人,还是准备嫁祸给文王? 最让姜思乐气愤的是一个宫女,姜思乐审问到她时,她竟然要咬舌自尽。 等到绿枝费了大力气救回她后,那舌头已经被咬掉了,那宫女满口的鲜血。 当时姜思乐就只觉得不对劲,哪怕红玉窝藏了毒药,也没有强烈反抗到要咬舌的地步。 等到她好好搜查这个宫女的小屋时,姜思乐不仅从墙缝里找到了珠宝,还找到了一个被埋在床底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件披风,可这件衣服既不是宫女通常的服饰,更和这座宫殿的主人安乐公主毫无关联。 等到找人核查这件披风时,那来的女官说,这衣服像是……像是给死人穿的。 这衣服找到后,保管它的新来的宫女就病倒了。 姜思乐心中强烈预警,她的直觉告诉她,安乐公主的病死和这件披风肯定有关联。 找来的医官虽然核查不出什么,但极力建议销毁这件披风。 这时姜思乐才明白这宫女为什么一觉不对就咬舌自尽,原来这做的亏心事可不少。 可这幕后之人是谁,姜思乐还是搞不清楚。唯一知道的那个人心存死志,已经咬了舌头说不出话了。 事情到了这儿,就没了线索。 姜思乐想着暗牌没有了,全是明牌,那就光明正大的打。 看看给会熬不过去。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太子姜奕看到的这一幕。 “住手!”姜奕再三告诫,发现姜思乐依旧不停下这残暴行径后,夺走了姜思乐手上的鞭子,摔在地上。 “哥哥……”姜思乐像是不相信姜奕会这般做一样,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呜呜呜”姜思乐掩面痛哭,小跑回了寝殿。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奴婢去看看殿下”绿枝对着姜奕匆匆行了礼就跟着姜思乐到了寝殿。 殿中的姜思乐面上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反而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殿下何故让太子殿下救了那贱婢……她可是想对殿下下手。”绿枝万般不解。 “别慌……要想从她嘴里知道些东西,我们不行……但我那个好哥哥可以……” “殿下是指让太子殿下帮忙查这事?”绿枝眼里不太相信。“可她舌头都没了,就算愿意也说不了……” 姜思乐拿起梳妆台上的团扇,轻轻摇晃,嘴边的笑意不减。 “谁说只有嘴巴能说出真相?已经本来以为自己要死的人,突然活了过来,会怎样?” “殿下是要……”绿枝眼神一动,心中意会。 “不错,说起来太子的东宫可没有我们的人……”姜思乐有些为难,她可是想亲自看看现场版,可既出不了白露殿,也进不来东宫。 “谁说没有……殿下莫是忘了那心心念念都是殿下的傅大人……” 第十七章 宫女 另一边姜奕看到妹妹直接生气的回到寝殿,心里也是没辙。 这安乐,自有嚣张跋扈惯了,怎么还添了个打骂宫人的恶习? 姜奕长叹一口气,对着旁边将事件收入眼底的李成彦苦笑着说道:“让李统领看笑话了……” 李彦成赶紧恭手说道:“哪里,安乐公主的脾气,臣……臣还是了解的。这骤然暴怒,定有原因啊……太子殿下不妨去问问公主殿下,也好安抚一二。” 李彦成的想法很简单,他不相信在朝堂上如此机敏的姜思乐会如此摸样,这其中定然有隐情。 他虽是不想掺和到天家兄弟的恩怨之中,但……疏通帮扶一二还是可以的。 姜奕瞥了一眼着这青石地板之上的血衣女子,让李彦成叫来太医,便匆匆入了白露殿的正殿。 …… 殿中主仆二人正说得小话,见到太子孤身进殿,连忙止住了话语。 姜思乐将头一撇,既不请安问候,更装作看不见一般不理不睬。绿枝垂手立于安乐公主身侧,闭嘴垂目不言。 “孤……孤去见了二妹妹,安乐莫要气了。和亲之事已经与你无关,何苦再打骂宫人出气呢……” 姜奕端的一副好哥哥的架子,循循善诱着。 在他眼里,那宫人的惨状完全就是妹妹为了泄气,一时兴起之作。 他这没头没脑的样子,倒是让姜思乐气得不轻,她想,就算是原身安乐公主在这儿,也会被这个没长脑子的哥哥气死。 “如此说来,本宫便是如此草菅人命之人喽……”姜思乐顺着姜奕的话继续阴阳怪气地说下去。 “孤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事情已经落在二妹妹那儿,安乐不已然脱险了吗?何故再动气呢?” 姜思乐转过脸去,看着姜奕一脸真诚的说着这话,完全就是为安乐公主考虑的样子。但他这话……若不是姜思乐熟知姜奕的本性,只会以为他在反讽。 “哦,兄长是指二姐姐替我挡了灾,那原本是我要和亲的。如此说来,我还应该对姜沅儿感恩戴德了?” “孤不是这个意思……”姜奕手忙脚乱的辩解道,说话他是从来辩不过这个妹妹的。 “不是,那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我惩戒我宫里的宫人还碍到太子殿下的事?”说着姜思乐的脸上扯出一丝轻笑。 “哦……我记得太子哥哥还未选太子妃呢……莫不是到我宫里来怜香惜玉来了?” “安乐!你这话说的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姜奕皱着眉,声音带着些严肃低沉,似是警告。 “哼,本宫如何说话,与你何干?”说着,姜思乐像是也生气起来了,叫着绿枝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善待宫人,那么……绿枝,将那宫女送到东宫去,省的太子殿下对着本宫大吼大叫……” “孤哪里有……” “绿枝,送客……”姜思乐一点也不听姜奕的辩解,将他赶出了宫殿。 “殿下,这边请……”绿枝仗着安乐公主的势,壮着胆子对神色彷徨的太子说道。 …… 黄昏-东宫偏殿 “事情便是这样……”姜奕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下座的傅晟抱怨道。 “安乐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孤原是为了她的名声好,她却如此这般,比起从前更加跋扈……” 傅晟并不发言,只是竖耳听着太子的抱怨,手中端着茶盏,时不时抿上一口。 等到太子的一通抱怨结束,傅晟才缓缓开口。 “那个受伤的宫人呢?” “已经着人找太医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 说着太子神情有些落寞“安乐幼时多么天真可爱,怎么越长大越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那宫人安置在何处?” “哦……目前安置在东宫,有人照看着。” 听到这,傅晟垂眉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说道:“太子殿下难道不好奇?公主为何责罚这宫女?又为何亲手用上了鞭子?” 姜奕苦笑道:“孤倒是想问,安乐却从不与孤说……” “可以问问哪个宫女?” 姜奕直摆头:“那宫人的舌头都断了,如何说得出话来?”姜奕素来仁厚,厌恶酷刑。对这可怜的宫女也颇为怜悯。 傅晟的眼神对上姜奕,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谁说没有舌头,就说不出话?就算真说不出,臣也有办法套出真相。” 姜奕看向傅晟的眼神带着些惊疑,但好歹还是信了傅晟这番话。 “那孤便带你去看看……” 姜奕还是想知道些安乐公主的消息,妹妹越是大了,越是将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不告诉哥哥了。 两人从在宫人的带领下,从侧殿行至偏远的宫人房。在一个偏僻的小屋里看到了那个如今已是哑巴的宫人。 “殿下,太医来看过说,她这舌头断了,之后是再也说不了话了。您将她带回来之后,奴婢们好生照看她,从未懈怠”那宫人拘谨的将他们两带到门口,就被姜奕挥手退散了。 姜奕瞥了瞥身旁冷面的傅晟,说道:“来傅大人,您不是说能让哑巴开口说话吗?” 傅晟并未在意姜奕的调侃,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宫人的床边。 那宫人躺在床上,瞪着眼睛,面色苍白,看到来人更是瑟瑟发抖。 这人傅晟不由得缓声说道:“你是白露殿的宫人?” 那宫人直瑟瑟发抖,若不是身上还带着伤动弹不得,不然恐怕早就跑走了。 姜奕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发笑,傅晟这小子聪明是聪明,也可让宫人们害怕。他想要从这些宫人口中套东西可是不容易。 但姜奕却见到傅晟突然用手指了指自己,说道:“这位是太子殿下,也是太子殿下救你出来,找太医救治你的。你可知道。” 只见那宫人不再发抖,傅晟就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这次来,是为你伸冤报仇的。你们可能不知,太子殿下为人最是宽厚,你有什么冤情,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太子殿下。” 姜奕看着傅晟拉着自己做幌子,只觉得好笑。但稀奇的是,那宫人像是有了反应,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头。 傅晟和姜奕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戏。两人上前一步,傅晟继续缓声说道:“殿下知道你不能出声,接下来,本公子问你什么,你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那宫人瘫在床上,点了点头。 傅晟转头看了一眼姜奕期盼的眼神,继续说道:“你是因为触怒了安乐公主才遭受的惩罚,对还是不对?” 傅晟和姜奕只看见这宫女用力的点了点头。 姜奕接口道:“本太子绝不会偏袒安乐,你若是有什么苦楚,尽管说……尽管点头。” 那宫女又点了点头,姜奕瞪了眼傅晟,示意他继续。 第十八章 胡安 傅晟也来了兴致:“那你是因为什么触怒的安乐公主。” “顶撞?偷窃?没办好差事?拿你出气?” 说到最后时,宫女才点了点头。 “安乐是拿你出气?是因为什么?” 接下来就不太好问了,傅晟只得一点一点的将所有可能的事情都列举出来。 但那宫人面色如同死灰,既不点头,也不再摇头。 傅晟只得停止,谈起了其他的话题:“听说安乐公主在你的屋子里翻出了一件披风,那是你的?” 听到这话,那宫人忽然浑身颤抖,眼里爬满了恐惧。 本就瘫倒的身体,甚至想要一动,砰的跌倒在床沿上。 吓得太子姜奕连连退了几步,最后满是怜悯的终止了这个话题。 “不过是件披风而已,莫要吓她了……”姜奕将这人扶回床上,心中有些后悔来这儿了。 但姜奕这话却让那宫女眼中重新闪回了光芒。 “我们今日也是打扰了,你且睡下。”傅晟也跟着姜奕离开了。 但没走两步,傅晟将拉住了一脸懵逼的姜奕,带着他重新悄悄的返回了宫人的房间。 “这……这不好”姜奕面露迟疑,毕竟他这么一个熟读五经的尊礼之人可没有听过床脚。 但想了想,姜奕终究还是没有撒开傅晟的手,陪着他一起胡闹。 二人等的有半柱香的时间,屋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天中圆月被云遮挡,那屋里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只见这新来的人二话不说,举起刀就向床上砍去,姜奕和傅晟都是自幼习武,连忙现身挡住。 傅晟与这来人刚刚交手两三个回合,巡逻的禁军听见声音就连忙赶来。 这人看情势不对,意欲溜走,但是被姜奕用腰间的长剑拦住。 等到禁军步伐将近,这人甚至几次三番想要撞到太子的剑刃上,吓得太子连忙收了剑。 禁军闯进屋内,只看见太子正收剑,那贼人意欲行刺太子,连忙众人压上,将这贼人制止住。 傅晟拍了拍衣上的灰尘,上前摘掉这贼人的黑色面巾。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不是母妃身边的宫人吗?”太子惊讶的出声道。 傅晟也觉得这人十分眼熟,的确曾经在成贵妃宫中参见时见过。 这次禁军的领队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看到出现了‘太子遭遇刺杀’这等大事,已是慌得不行。又得知这是成贵妃身边的宫人,只觉得内宫势力诡谲,绝非禁军可以掺和。 禁军领队连忙拱手对太子说道:“殿下此事重大,我等需禀报圣上圣断。” “不错……”姜奕也觉得这件事牵扯的不一般,但他的袖子被傅晟扯了扯。 傅晟眉眼间都指向了那已经瘫倒在地的宫人,他说道:“的确,还请领队大人秉奏圣上,我等去告知贵妃娘娘。” 两人拱手,禁军领队快步离开,疾走似箭。 “为何拦我……” “此宫女之事不宜多说与陛下……” “可……”姜奕还想再多解释。 “如此殿下和我当如何辩解?只说,我等赏月至此遇到刺客,为了躲避刺客,才进入此屋。” “殿下切记,切记”傅晟的告诫被姜奕听进了心里,他知道傅晟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只默默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 不一会,一个青衣太监出现在他们面前。 “殿下可安?陛下得知此事万分重视,连忙召殿下过去呢。”说着这青衣太监又看向有些狼狈的傅晟“还有傅公子。都请随老奴去崇光殿。” “辛苦安公公”姜奕和傅晟纷纷拱手道。 在姜奕的眼色下,东宫的侍卫接过了禁军手中压着的刺客,也跟着二人一同走向崇光殿。 此时的崇光殿灯火通明,老皇帝本来是应了养生之道,早早的睡下了。 可没睡安稳就听见太监们哭着传报说:太子在东宫遇刺了。 这不由得让老皇帝心惊。 皇城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桥都令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直管京都的京营都没有发现宫中有刺客? 老皇帝的心惶惶不安,今日可刺客能来杀太子,明日就能杀了他这个皇帝。 也是因为内心的害怕,老皇帝不光急召了禁军统领,甚至将三十里外的统管京营的承恩公都急召入京,虽然承恩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但不耽误老皇帝的急切。 等到姜奕带着傅晟和刺客进殿时,老皇帝的惶恐不安才稍稍减少。 “这就是刺客?”老皇帝显然也认识这太监。 “回禀陛下:不错,正是此人。太子殿下与臣深夜赏月,他便突然袭击太子殿下。幸好殿下武艺高强,还有禁军快速赶到。” “你是?”烛火昏暗,老皇帝只觉得殿下之人有些眼熟。 “在下是淮安郡王之子,傅晟。陛下您命臣为太子伴读……”说到这儿,老皇帝想起来了。 “是淮安郡王的世子啊……今日刺客可曾牵连到你……” “感激陛下体贴惦记,索性幸亏禁军来的及快,臣与太子才得以喘息。”面对老皇帝的关怀,傅晟不卑不亢答得极好。 但姜奕就没那么幸运了,老皇帝依旧不怎么喜欢这个太子,只冷落着他。 “着人叫成贵妃来此。”那安公公听命,小步走向宫外。 不一会,宫殿内就响起了成贵妃急切的脚步声。 “陛下……”成贵妃只穿着素衣,神情恍惚,眼角还带着泪珠,像是被吓住了。 老皇帝握着成贵妃的手,将她带到龙椅旁,着人拿了小凳。 老皇帝瞪了一眼传话的安公公,安公公只得苦笑。 “莫要听着老奴的瞎话,太子好着呢,正好好的在这儿站着呢……”显然成贵妃的惶恐无措很得老皇帝的心。 太子姜奕也顺着皇帝的话,上前了几步。 “母妃,儿臣在。母妃莫慌……” 听着太子的安抚,成贵妃的眼泪是唰的就流了下来,手抓着老皇帝的龙袍的衣袖。 “陛下……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可真是将臣妾吓的不行……” 老皇帝拍着贵妃的背,缓声说道:“莫怕莫怕,朕在呢……朕叫你过来,是因为刺客……你看看” 贵妃只看了一眼,就受了惊吓,捂着嘴:“怎么……怎么会是胡安,他可是臣妾宫中的太监……” 第十九章 傅晟求娶 “最终这刺客被押去了刑部,圣上让大理寺和刑部会审。” 白露殿中,傅晟正将昨晚那些波涛汹涌的事娓娓道来,只不过他面色冷淡,宛如坚冰一般,让人望而却步。 绿枝颇有些细节想细问,但畏惧于傅晟的冷面,什么都不敢说出口。 “那人可有说出些什么?那宫女可还在?”姜思乐笑吟吟继续问道。 “那刺客进入刑部大牢后便再无消息……”说着傅晟抬起头看见姜思乐非但不畏惧,眼中还带着些跃跃欲试的好奇。 “此事由殿下始,殿下便不给臣一个解释?”傅晟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若如羽毛划过耳尖。 “哦?但本宫听说……傅公子可是心悦本宫,甚至在朝中多方出手,便是为了救本宫于危难之中……” 说着,姜思乐狠狠的瞥了傅晟一眼,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这是这个玩意儿……破坏了她速速回家的好计策。 如今刺客是引出来了,但她总不能去刑部大牢逼问不成? 还有那宫女,就算她舌头没了,也没少‘说过’姜思乐的坏话……原本以为这刺客的后台,便会是安乐公主前世的仇人。 这人竟是成贵妃——也是安乐公主的亲生母亲,她自然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女儿,那另有其人? 这人又是谁呢? 忽然,姜思乐大笑出声,她刚刚才发现自己漏算了一步。 谁说……成贵妃,便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狠手? 傅晟看着姜思乐骤然大笑,皱起了眉头,脸上依旧冷冰冰。 但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自从进殿之后,他的眼神便一直在姜思乐的身上打转,视线从未离开过。 他早已不知不觉的因为一个人的举动牵动身心,让他时而笑、时而颦。 “微臣……”傅晟看着姜思乐将心悦之事大胆诉之于口,一面是欣喜,另一面又是落寞。 也许,在公主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不过与那些纨绔子弟无二致罢了…… “微臣的确……的确心系公主,如若公主愿意,待朝中诸事平静后,吾……我便请父王求陛下赐婚。” 傅晟面色带着些羞涩,但还是完整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求婚?”姜思乐看着面前的男人难得羞怯的神态,心中一跳,抿了抿嘴角道。 “嗯……只……只看……公主的意愿罢了。” 此时此刻,还有人愿意迎娶安乐公主!这件事情完全出乎姜思乐的预料,她本是想打趣这书呆子,但没想到却闹成这样。 一时间姜思乐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是答应了帮安乐公主找到仇人,可没说帮她找个夫婿啊! 若是之后姜思乐完成任务后,安乐公主回魂却发现身侧是一个陌生男人,那该尴尬的很…… 就算是安乐公主完成愿望后,灵魂消散,可姜思乐也一点不想停留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外卖的古代。 现在的姜思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日后要在这古代生活,她还梦想着继续自己的舞蹈生涯呢。 她只当这一切是一场梦,但梦……终究有醒的那一刻! “傅公子……傅世子乃是才华横溢、惊才绝艳之人,怎么……怎么就是选错了路呢。” 傅晟听言,心中一沉。他本有七八分的把握,傅晟自恃是郡王世子,又是太子近臣,自是配得上安乐公主。 再加上前日他为公主的所作所为,虽然傅晟并非是想要以此相胁迫公主下嫁,但公主总应有些许感动…… 但‘选错了路’?傅晟的脑袋极速运转着,马上就对着姜思乐的意思。 这是说他不该以身犯险…… 傅晟张口欲便,便见姜思乐像是失了兴致,挥挥手,身边的宫人便来恭请他出宫去。 真是用完就扔啊……傅晟还没来得及感慨,人已经出了白露殿,只能直勾勾的看着殿门口牌子上的三个字发呆。 回到东宫之后,太子姜奕也是闷闷不乐,看着傅晟进门,甚至没有招呼宫人上茶水。 “太子何故闷闷不乐?”傅晟知道太子这副态度就是等着他问呢。 “这几日不光母妃因为受了惊,不肯见孤。就连安乐也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我去见了二妹妹,那边又是一副凄惨之相。 想着二妹妹马上就要去青夷了,可父皇甚至不让二妹妹出殿看望母妃……” 太子的这一通抱怨,傅晟也听进了心里。 “安和公主之事自有圣断,殿下仁慈,便是心疼妹妹也需以大局为重……” “孤知晓,诸位臣公也是如此说……”说着姜奕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真是过得辛苦,朝堂后宫两边跑,但那边都不受喜欢。 “青夷真是性急不顾礼法,三日后,二妹妹便要起行去青夷了……”这是刚刚朝堂上商讨出来的消息。 “这么急?”傅晟也很是意外。 一般和亲诸多事宜,怎么也要扯上一个月,这次却迅速如此。 “不错,父皇心忧司水河畔的青夷骑兵,青夷使臣虽是同意了换公主,但催的也十分紧…… 礼部的大人们这些天日夜不歇的忙碌着,也是为了这事……” “诸位大人辛苦……”傅晟虽未入朝,但身为太子伴读,他对朝中之事还是颇为了解。 礼部要赶在三日后完成这诸多事宜,也是不易。 “对了,你刚从白露殿来,安乐那边如何?”姜奕也十分关心这个险些和亲的亲妹妹,但他现在甚至进不得白露殿的大门,回回去都是吃一碗闭门羹。 “殿下只是问了昨夜刺客之事……”傅晟淡淡的说。 “不止……安乐甚至都不让孤这个亲哥哥进殿,这次见你定然不止刺客之事。” 不得不说,姜奕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傅晟有些扭捏,但到底也没有隐瞒自己想要求娶之事。 “我与殿下说,待诸事平静,请父王求陛下赐婚之事……” 第二十章 安和公主 傅晟话未说完,便见太子面带喜意。 “好!好啊……若是安乐嫁于你,孤也放心些。你对安乐的心意,孤都明了。那这样,待到诸事平静,孤也代安乐向父皇奏请此事。你我也算是结亲……” 说着太子就不由的鼓掌,面上欢悦。 “殿下……殿下”傅晟叫了两声,姜奕才从这些事中回了神。 “安乐公主并未同意,此事……此事……”傅晟面色迟疑,但最后还是狠下了心说道。 “此事之后便不必多说了……” “这……”姜奕万分诧异,他的好兄弟是万中无一的好俊杰啊,安乐是他的妹妹、骨肉至亲,若是二人成亲,太子姜奕是万分的乐意。 “莫不是安乐说了这什么……”姜奕猛地起身,就要出门。“孤去和安乐谈谈,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傅晟拦住了姜奕,他什么都没说,但太子对着面无表情的伴读就是没辙。 “那你想让孤如何做?”姜奕问道。 “殿下什么都不用做。若是我与安乐公主有缘分,上天自会有结果。如若没有,何必强求?”傅晟很淡然。 “你……唉你这个榆木脑袋……”姜奕是怒其不争,但也只是甩了甩袖子,没再多做些什么。 …… 这几日又是风雨交加,每逢到了夜深还打了雷。 但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无云,太阳高悬。 匆忙上朝的臣公们,抬头看了看这好天气,也不由自主的对着礼部的那群‘迂腐书生’在心中点了点头。 这日子倒是好,今日也是礼部急选的安和公主启程前往青夷的日子。 照理,安和公主在大殿拜了陛下和母妃就从宫门直行,宫门外有大夏派遣的和亲卫队,还有青夷的一队骑兵卫队。 两队人马会一起护送安和公主到青夷为止。 刚刚大殿上,安和公主已经拜别了皇帝母妃,还见了一母同胞的大公主和七皇子。 现在老皇帝正和七皇子说着小话,太子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这次送行,成贵妃受了惊根本就没出来,殿中就还剩下,已经嫁人的大公主及其驸马,刚刚哭晕过去,才回过神来的淑妃娘娘,还有就是满面冰霜的安乐公主姜思乐。 按理说,不用和亲,安乐公主应该高兴才对。但谁知,被解了禁足出宫送行的姜思乐却是满面冰霜,冷的宫人们奉完茶后都不敢在姜思乐身旁久呆。 “最近事多,你们也莫要落了功课……”皇帝这边还在训导这七皇子这个幼子,就看见一个太监急匆匆,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殿内。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老皇帝数落道。 在他眼里,和亲事毕,这朝中就没有可慌张的大事。 姜奕连忙上前了几步,对着慌忙的宫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莫慌,快说于陛下。” 姜奕的这一顿安抚让这太监开了口,只见这太监叫喊道: “陛下,安和公主……安和公主不好了!” “安和?”老皇帝连忙坐正身子,急切的询问道。“安和她不是刚出了宫门吗?如何能不好?” “奴婢……奴婢等人在宫道上发现了血迹……停下宫轿查看时,安和公主就已经用剪刀自戕于轿中……没……没了气息” 老皇帝头脑一昏,险些倒下。一旁的太子连忙扶起,老皇帝才借着太子的搀扶坐稳。 而殿中之前才晕过去的淑妃娘娘,刚刚听完就又晕倒了。被听到消息面目惊惧的大公主夫妇扶到了偏殿。 “这……沅儿,不可能,本宫要亲自去看看……”大公主面色带着怒气,眼底却闪起了泪珠,死活不肯承认妹妹死去。大公主身形摇晃,若不是驸马扶着,强撑着声势,恐怕也是要昏倒过去。 龙椅之上老皇帝也动了怒气“怎么回事?宫中禁军呢?看护安和公主的宫人呢!都带到殿中来!” 老皇帝也是不愿意接受女儿死去的消息,但更大程度上是不能接受一个和亲的公主还未出宫门就自戕。 若是如此,老皇帝逼迫女儿下嫁蛮夷,安和公主无奈自戕的事迹便会流传出去。 到时候莫说于青夷的事无法解决,此事也会让皇室毫无威仪。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这会让老皇帝直接背上一个谄媚蛮夷,逼得公主自杀的恶名。 不过,看形势这个黑锅就已经在老皇帝头上,甩都甩不掉了。 宫殿中的众人都忙碌着,叫人的叫人,吃药的吃药,晕倒的晕倒,看太医的看太医。老皇帝更是咽下了一颗护心丹才缓过神来。 宫殿的角落中,没有人注意到姜思乐正在冷眼旁观这一切,眼中带着悲悯。 姜沅儿自戕的事情,姜思乐虽然没有预料到,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所有人都不了解这位安和公主。她虽是出自淑妃,但姜沅儿出生之时,当时的淑妃仅仅是个美人的位份。 宫中向来拜高踩低,大公主带着姜沅儿处境艰难,倍受冷嘲热讽。等到七皇子出生,大公主出嫁,生母升至妃位时,姜沅儿才真正过回了公主的生活。 即使是在姜思乐的身边时,姜沅儿依旧是那个温婉的二姐姐,虽然在宫中对着宫人们颇为和善,对着那些位高权重的公公们更是没少递荷包,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姜沅儿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在安乐公主的记忆里,姜沅儿虽是自卑,但也自傲。 这位二姐姐在音律一道造诣卓绝,但从不将其作为献媚父皇的工具,只是闲暇时奏与姐妹们欣赏。 为人交友也多是和家风正的公子姑娘。 安乐公主记得有一次,在文王的寿宴上,喝醉酒的大哥,对着众人说:“二妹妹的音律最绝,去年寿宴上有一曲《绿袍》最为悦耳。沅儿,来奏与诸位大人听听……” 因为文王的一时醉话,姜沅儿便将好不容易寻来的好琴摔碎。 安乐公主甚至都来不及阻挡,那琴便被姜沅儿狠狠的砸在地上磕坏了一角,琴弦俱断。 姜沅儿又从地上抱起残琴,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这次碎成了两半,木屑甚至溅到了安乐公主的脚边。 这时姜思乐才知道姜沅儿这人,外柔内刚,心志最是坚决。 等到回到文王的宴会上时,姜沅儿将这一坨木屑扔到地上,对着兄长文王不卑不亢的说道: “今妹妹不可为兄长奏乐,一是乐器已毁,二是沅儿为当朝公主,可为兄长奏乐贺寿,不可为诸大人奏。若有怪罪者,可上奏父王。” 说罢,也不管文王惊得酒醒,也不管参加宴会的大人们心中慌慌,就转身离去。 也是因为这,安乐公主虽然时而打趣这位姐姐,却从来将其视作为同父的姐妹,一朝的公主。 可惜,世人多见到安和公主姜沅儿的柔和温顺,不曾见得她的锋芒。 第二十一章 看望 殿堂之上满是哀悼之情,不少宫人们暗自垂泪。 安和公主对待宫人们极好,多有体贴回护,也因此宫人们颇为爱戴这位小公主。 这次葬礼匆匆,殿中甚至不允许挂上白绫,也没有要求宫人穿着白色仪服,而且最重要的,皇帝只是匆匆下葬,对这位公主像是颇有怨念。 就像是在朝堂上,老皇帝脱口而出便是:“吾女不若昭君,为父为国分忧。” 虽是以死者为大,但老皇帝对这女儿不过了了下葬,梗在他心头的是另一件事情。 青夷的使臣一再的催促,远在司水的单于手上的刀光又亮起。 这仿佛是卧榻之侧还有贼子手握刀兵,老皇帝如何睡得着呢。 “诸位都是国家栋梁,肱骨之臣。如今危机一起,安和之事该如何给青夷那边一个交代啊……” 老皇帝叹着气,目光巡视在臣子们身上。 殿下的太傅此次更是垂垂老矣,头上的发丝如同雪一样白,双手颤颤。 一旁的王阁老身形也是消瘦,朝中唯有他担当国之大事,内阁每日的奏报上谏都堆满了屋子。 其余的朝臣面色也满是哀色,心中戚戚,嘴中不言。 “王阁老你是三朝老臣,你说说看……” 被老皇帝点到的王阁老,无奈上前一步,身子微侧询问道:“王侍郎负责接待青夷使臣,此次事件青夷态度如何?” 这位被问到的王侍郎,倒不是那个之前被姜思乐逼着撞柱的王素,而是一位老大人。 鸿胪寺的正三品侍郎,王远格王大人。 这位大人上前一步回应道:“青夷使臣态度强硬,依旧是不要金银珠宝,只求公主下嫁。这……下官也是百般劝解,可青夷不通礼仪,执意如此。” 老皇帝气得瞪眼睛,道“朕哪里还有女儿可以嫁给青夷单于!这样莫不是又要将安乐嫁出?” 这一切在青夷的要求下,又回归了原点。 老皇帝虽是气愤,但没有被冲昏头脑,眼神殷切的看着王阁老。 王阁老面上一抽,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内心整理好说辞后,王阁老开口道:“如今之计,可在宗室选取宗室之女,加封为公主,嫁于青夷,达两国之好。” “不错,不错,王侍郎快将阁老的答复转交给青夷使臣。”老皇帝说道,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件事。 “臣遵旨。” 朝中的大事讨论完成,人也散去,只剩下太子姜奕垂丧着脑袋。 等到傅晟找到太子时,姜奕已经在偏殿呆坐了一个时辰了。 傅晟甩着衣袍,匆匆进殿。 这天气风云变幻,傅晟来的时候正下起下雨,只得匆匆冒雨而来。 “太子殿下莫要哀伤过度……” 傅晟走进殿中坐在姜奕身侧,捧起一杯热茶,劝慰道。 姜奕面色惨白,听到傅晟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嘶哑:“傅晟……你来了” 姜奕只觉得身体已然麻木,心中悲哀之情溢于言表,轻声喃喃道:“二妹妹走了,孤亲自送的她到皇陵。” “安和公主和您最为亲善,看到太子如此也会伤心。还请太子保重身体啊” 傅晟再次劝慰道。 傅晟的到来倒也不止是他自己的意思,成贵妃着人特地到宫外给傅晟传的消息,叫他进宫劝慰太子储君。 成贵妃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这个儿子的,而傅晟和姜奕自幼一起长大,也难免心忧。 “孤无事,孤……只是心疼二妹妹……” 姜奕说着说着,眼睛就闪起了泪珠。 “上次去看二妹妹之时,才发现她的宫殿那么小,器物也多有老旧,身边都是些老成的嬷嬷……” 姜奕性格仁善,对于身边的人如此,对这个早逝的妹妹更是心疼。 “你说……若是和亲之人是安乐而非安和……是否便没有……”姜奕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傅晟厉声制止。 “太子慎言。” 傅晟声音严厉,宛如利剑,让沉浸在悲伤中的太子立马清醒。 “是孤错言了” 姜奕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嘴。 “此乃天意,便是安乐公主出嫁,难道殿下便不疼惜?而且以安乐公主的脾性恐怕此事将会闹得更大。殿下尚有这一幼妹,当多爱护。” 傅晟的告诫让姜奕频频点头。 “孤知晓了,过会孤去白露殿看看安乐,你同去否?” 姜奕问的很随意也很真诚,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和妹妹之间生了嫌隙。 傅晟面色一僵,在姜奕目光的注视下,有些别扭的说道:“殿下去即可,臣还有其他事,便不多陪了……” 说着傅晟就起身离去,不过姜奕总觉得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 白露殿现在焕然一新,绿枝正督促着宫人洒扫擦拭着门窗,看到太子姜奕一身白袍而入,匆匆迎接。 “太子殿下” 绿枝俯身行礼,眼角却在观察着颇有贤名的太子。 这次太子未穿华服,只一身素色衣衫却显得人俊俏挺拔。 “你们公主呢?” 姜奕左右张望着,这次他倒是终于进了白露殿的大门了。 前几次父皇禁足安乐时,安乐气得将他关在门外,曾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殿下在屋内,这边请……” 绿枝引着姜奕,穿过殿门,到了偏殿书房。 说是书房,却没有几本书。屋子里多是华丽的器具,还有琴瑟礼器。 姜思乐正在床边的贵妃榻上侧卧着,一手轻轻扇着香妃扇。 “太子?” 姜思乐看着进殿的男人,脸上颇带着些烦闷。 “安乐……你” 太子看着妹妹只倚在贵妃榻上,无半点起身的意思。 “你来何事?” 姜思乐毫不客气的问到。 “无事孤就不能来看看安乐了吗?”说着姜奕的脸上带出几分哀伤。 “自二妹妹走了之后,孤便只有安乐一个妹妹了。” “便是有姜沅儿,你也只有我一个亲妹妹。” 姜思乐不在意姜奕的感伤,让绿枝给姜奕递了个椅子。 “莫要这样……” 姜奕一动嘴,姜思乐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她捂住耳朵,摇着头。 “不听,不听!你来便是和我讲大道理的吗?” 第二十二章 遗信 “好好好,孤不说了”姜奕在姜思乐面前很容易就放弃了说教,其实他是一个很宠妹妹的哥哥。 “对了,是你送姜沅儿入皇陵的?”姜思乐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问道。 “是的,父皇要求的时间紧,我便匆匆带着二妹妹去皇陵……” 听到这,姜思乐眼神带着几分巡视在姜奕脸上打着转。 “那你看到姜沅儿的遗书了?” “遗书?”姜奕脸上一片空白。 遗书?什么遗书?二妹妹还留有遗书?他怎么不知道 看着姜奕这副蠢样子,姜思乐就别过脸去。 “亏你还亲自去了皇陵,合着什么都不知道?” 姜思乐此时此刻只觉得姜奕这蠢队友傻的没眼看。 “可哪里有的遗书?孤如何不知晓?二妹妹为什么还留遗书?” 姜奕也顾不得悲伤了,脑袋里满是问号。 “你难道以为姜沅儿就是为了逃避和亲,自戕的?” 姜思乐靠在榻上,瞥了眼迷茫的姜奕。 “难道不是吗?” 姜奕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二妹妹就是不想去青夷,所以选择自戕,真是好不理智! 听到姜奕回答的姜思乐简直想翻个白眼,就连她这个只有记忆的假妹妹都觉得:姜沅儿不可能因为拒绝和亲而自戕,但姜奕这个好哥哥却信了。 “这话你信了,大姐姐信了吗?淑妃娘娘信了吗?” “大公主一直不相信二妹妹做出如此事来……”但姜奕觉得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许是大姐姐悲伤过度,不愿相信事实罢了……” 悲伤过度都出来了,姜思乐半点都不想和姜奕继续谈下去了。 “等你找到姜沅儿的遗书再说……” “遗书之事不过耸人听闻罢了……”姜奕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姜思乐只想赶人了。 “绿枝,送客……” 青衣的绿枝小步走到姜奕的身旁,姜奕看着这不愿理会自己的妹妹,长长的叹了口气,便顺从的出去了。 “真是书呆子……” 姜奕走后,姜思乐看着殿门喃喃道。 …… 姜奕还未走到东宫,便看到一个身形落魄的公子在东宫门口徘徊着。 “桓之?”姜奕走到他旁边认出了这人。 这人正是王桓之,王阁老的幼子,也是太子曾经的伴读。 “殿下……”王桓之眼神欣喜,手连忙拉着太子。 姜奕一脸意外,王桓之自从几年前就不是东宫属臣了,自那之后就再未进入东宫。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桓之,你是有何事……”姜奕挣不开王桓之拉着他的手,只好带着他进了东宫。 毕竟他们二人在殿门口拉拉扯扯,也不好。 说不定赶明日,就会有御史上奏来批判东宫。 姜奕挥手让宫人上完茶后,王桓之才说明自己的来意。 “我自青州夺了仆从的马,匆匆赶回京……才知晓……才知晓……”说着说着王桓之潸然泪下,哽咽不语。 姜奕只得安抚他,道“二妹妹的命运天定,此番自……也是不得已,但终究是她的抉择。在世之人还得看开……” “是我……是我对不起沅儿。” 王桓之的眼泪满是后悔,“若是那日我不听父亲的话回老家,若是我早点识别父亲的意图,我定不会让沅儿独自面对这件事……” 王桓之的眼前甚至还能看到他们最后相见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说,等父亲回来之后,就求父亲求陛下为他们赐婚。 那一天他说,他不等了,不等陛下何时再开科举,他要现在就跟沅儿在一起。 可……一切却背道而驰。 他一天一夜策马赶回家中时,母亲却说:“安和公主……自戕于殿中。” 安和公主……他的沅儿…… 为何比他先走了这么一步…… “对了……” 姜奕看着哀伤的王桓之眼前一亮,他手里还有一封信呢。 那封二妹妹给王桓之的信,那封信还差点被二妹妹撕毁,幸好他带了回来。 姜奕连忙抽开王桓之拉扯着他的手,在书案上翻找着。 “在哪里?不是这个?孤放到哪里了……”姜奕匆匆的翻着书案,书案上书信颇多,多是远处皇亲慰问他这个太子的。 “找到了……”姜奕拉着那封写着「桓之亲启」的信,快步走到王桓之身边。 “便是这个了,前些日子二妹妹留给你的。” 王桓之看着这信,手中一颤,抚摸着信封上姜沅儿的字迹。 强忍着悲伤,王桓之打开了信。 姜奕也在王桓之身边看着这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写得是: 「 桓之亲启: 沅儿身为公主,难逃重任。此次前去,怕是终生难再相见。 唯望桓之公子,身体康健,天晚莫要挑灯阅书。早娶贤妇在侧,时时注意身体。 你我姻缘,来世再续 姜沅儿绝笔」 “姜沅儿绝笔……原来二妹妹当时……已存死志。”姜奕面上带着不置信。 而他身侧的王桓之已经挺不住了,手上还紧紧的握着信,人却昏倒在了地上。 “太医……快叫太医!”姜奕勉强的扶着王桓之大叫道。 …… 比太医更早来的是姜思乐,她叫绿枝安排人在东宫门口看着,不可能没发现一直徘徊的王桓之。 等到东宫开始叫太医的时候,姜思乐已经到了东宫门口。 “这就是姜沅儿最后的遗信?”姜思手中拿着的,正是刚刚王桓之看到的那封信。 “不错,孤差点忘记。曾经二妹妹说过要将信给桓之。” 说着,一身官服的老太医进了殿门,姜奕连忙上赶过去,带他看了看昏倒的王桓之。 躺在床上的王桓之,面色疲倦、旁白,手上还磨得有泡。这是骑着马疾驰一天一夜的结果。 老太医匆匆检查了一遍,开了药方就离去了。 走时,这位老大人还在感叹说:“王公子这是惊悸过度,悲戚过度啊!” 姜思乐也跟着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王桓之,这时候的他就没有了安乐公主记忆中世家弟子的俊朗傲气,满是失魂落魄。 “一双落雨的鸳鸯,也都是可怜人……” 第二十三章 有喜 夜半时分,宫道之中安公公正走在前方,引着一个身披盔甲的壮硕男人前行,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帝的寝宫崇安殿。 这位身披盔甲的男人正是被一道圣旨急召回宫的承恩公谢明堂谢将军,这位谢将军是皇帝的亲信,也是他执掌京营。 前几日宫中突然遭遇刺客,皇帝便下了急召,召他进宫。他还在路上的时候便又听闻安和公主的死讯,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这次刚到京城,皇帝就派了最为亲近的安公公急忙召他入宫。 一行人渐渐走进灯火通明的崇安殿,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光芒,映照在那明黄色的绸缎上。 老皇帝一早便在书房等候着谢明堂的到来。 “臣京营统领谢明堂,拜见陛下。”一见到龙椅上的老皇帝,本就心中惶惶的谢明堂立马下跪行礼。 “起来……”高椅上的老皇帝没什么精神,淡淡的瞥了眼下跪的将军,缓缓说道。 “谢陛下。”谢明堂身上绑着盔甲,在安公公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着老皇帝的询问。 “明堂啊……你跟着朕多少年了?”老皇帝突然问道。 谢明堂脸色一正说道:“臣在陛下未登基时,便是王府的护卫。到如今,已是有二十年了……” 一晃二十年,老皇帝和谢明堂脸上都带着些唏嘘。 “二十年……朕最大的孩子那时候才刚刚出生,现在都已经封王生子了……”老皇帝感叹道。 谢明堂虽然不知道老皇帝回忆往昔的意义,但还是垂目跟着连连点头感慨。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朕的女儿没有一个省心的。安乐故意为难朝廷,而安和呢,干脆已死了之,置朝廷安危于不顾!”说着老皇帝像是重回了当时的场景,气得用手锤起了桌子。 座位上的谢明堂不知所措,他才入京,一些事大多都是道听途说。这让他既不敢接老皇帝的话头,又不敢反驳,只是连连点头。 看着谢明堂乖巧的态度,老皇帝在心中满意的点点头。 他不知道谢明堂不善政治吗? 他不清楚这位‘老臣’消息滞后吗? 不,老皇帝清楚的很。正是因为清楚的很,在看到谢明堂乖巧的点头时,心中才满意。 “明堂啊,朕有件事情需要你替朕去做……” “一切单凭陛下吩咐……”谢明堂立马表明了态度。别的他不清楚,但表忠心的事他做的熟练的很。 “前几日宫中有刺客刺杀太子,这人是成贵妃宫中的太监。此时你应该已经知晓了……” “臣才入宫,此时大体知晓……陛下是要臣彻查此案吗?”谢明堂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小脑筋,毕竟他在陛下那边是真臣、忠臣,而非是能臣、智者。 “不……”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狠狠的说道: “真要你…… 杀了胡安!” …… 此时,安宁长公主府上已经挂起了白绫。 安宁长公主就是大公主,皇帝的长女,也是安和公主姜沅儿的亲姐姐。 由于安和公主自戕后,遭到了老皇帝的厌弃,不仅草草下葬,甚至宫殿之中连丧幡白绫都未曾挂起。大公主无奈,便只能在自己的公主府上为妹妹姜沅儿做了法事,请了些和尚、道士。 但自从妹妹死后,大公主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最近甚至得了风寒。 大公主的驸马季停帆,是季太傅的幼孙。老太傅为季停帆求亲后,他和大公主两人也是相敬如宾,是一对恩爱伴侣。 “我去请个大夫来,便是不请宫中的太医,你这也得请个大夫看看。”一身黑色劲服的季停帆扶着一身白裙的大公主进了卧房。 季停帆的嘴絮叨个不停,他们本也是新婚伴侣,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大公主听罢也便微蹙着眉,笑着点头:“辛苦季郎了。” 季停帆的眉宇间尽是忧虑,他本是公卿之家的贵子,又有幸尙公主,本可无忧无虑的过此一生。可最近的局势确是触动了他的耳濡目染学到的对朝局的感知能力,最近……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 季停帆将大公主扶到床边,招呼大公主的贴身侍女来侍候,便着人去请大夫。 季停帆自己坐在床侧,握着虚弱的大公主的手说道:“婵儿莫怕,季郎在呢。”听着季停帆的声音,大公主才微微点头,闭起眼眯着。 大公主的闺名叫:姜明婵。这个名字不是当今的皇帝取的,而是先帝-武帝垂暮之年为这位小孙女起的名字。 等到家奴请来的大夫到公主府时,姜明婵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只是就算睡着,也不曾松开驸马的手。 “轻声些……”大夫手提着百宝箱,人还未进门便被季驸马皱眉提醒道。季停帆这些日子是看着姜明婵哀伤忙碌,虽然他时长劝慰,但一母同胞的妹妹去世,这份哀伤也是挡住的。 那大夫小心翼翼的走进卧室,先是望着姜明婵的睡颜,她的面色苍白,眼睛下已经带着些乌黑,头上泛起了汗珠,但一抹却是冷汗。 大夫眉头一皱,微微眯着眼,伸手开始把脉。 季停帆也知姜明婵的情况可能不太好,眼神紧紧的盯着正在把脉的大夫。 等了些许时间,差不多有半柱香,老大夫才缓缓的将把脉的手放下,季停帆透过他的面色也看不出情况的好坏,急切的开口道:“大夫,我夫人情况如何?” 老大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抚摸着胡须微微笑道:“无事无事,夫人不过是哀伤过度罢了。不过老夫这边还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季停帆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错,夫人恐怕已有身孕啊……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季停帆一时间呆住,脑袋顿时空白一片,嘴上重复道“身孕……身孕……” 过了一会季停帆脸上才露出喜色,大笑道:“夫人有身孕啦……我季停帆有后了……” 季停帆的喜悦抑制不住,多给了老大夫一倍的银子,将这位福公送走。 “季郎?”床上的姜明婵微微睁开了眼,像是被吵醒。季停帆连忙坐在床边拉着姜明婵的手,笑道: “夫人喜事!天大的喜事!咱们有孩子了!” 听到这话的姜明婵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手放到了小腹上:“我……我有孩子了?季郎我与你有后了!” 季停帆一直注视着姜明婵,看着一向端庄的妻子难得幼稚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嗯,婵儿,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第二十四章 联姻 司水河畔-峦城 右贤王乌南顿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眼前大夏人送来的信。 信上是大夏国王阁老亲笔所书,来商议两国和亲事宜。但乌南顿微微蹙起眉头,显然是对这些条件并不满意。 匆匆收敛书信后,乌南顿起身走向单于在峦城暂居的院落。 “见过右贤王。”门口的青夷侍卫垂头行礼,乌南顿也向着他们点头示意。 “南顿?是有什么急事?”单于刚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正要进屋的乌南顿,疑惑的问道。 这位右贤王行事干练,若非急事要事,一般不会来找老单于问询。 “是有急事!”乌南顿疾行了几步,在老单于面前停下,从衣襟拿出王阁老的那封信递给老单于。 老单于信任的接过信,取出里面的信纸,一边看一边问道:“和亲的事?” “不错。”右贤王乌南顿沉着答道。 “这倒是有趣。”老单于匆匆一扫,忽然笑了起来对身边的乌南顿说道:“这大夏的女人真是难养活。我已经宽限了条件,可大夏的公主呢?还是死了。这还没嫁到青夷呢?” 老单于并不在乎大夏人的死活,只是调侃着这件‘奇事’‘趣事’。 “那我等要答应大夏的条件吗?”乌南顿顺着老单于的意思询问道,他这次匆匆来见单于,便是因为此事终究是单于的婚事,他身为臣子不好定夺。 “不,我只要大夏皇帝的女儿。”老单于的语气坚定,但乌南顿还是有些疑惑。 “可……据臣所知,那位安和公主死后,恐怕老皇帝没有适宜的女儿了。” “那便让他的小女儿嫁到草原来嘛……听说乌穆都对她恋恋不舍,孤还未曾见过这样的美人呢……” 乌南顿面色一僵不赞同道:“若真如此,这女人岂不是灾祸?怎么能让她到草原来?” 老单于将眼神从信移到身侧的乌南顿身上,轻笑着道:“南顿莫慌,便是灾祸,到了草原,成了我的阏氏,那就是草原的福星。我可不相信什么灾祸之说……” 乌南顿看着老单于这一顿表态,便知道自己劝说不过自己的君王,垂头丧气的接过信,道:“只要是单于所说,南顿便相信了。那我去给大夏的人回信。” “去……”老单于看着虽然有些丧气,但还是精神勃勃的乌南顿很是开怀,他心知乌南顿所思所行届时为了青夷。 这也是为什么,老单于力排众议,给他赐了‘乌’姓的原因。 …… 一日后,崇光殿正殿朝臣聚集,今日正巧是大朝会。 “陛下到……”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老皇帝缓缓的坐上龙椅俯视着殿中身着官服的臣子。 今日老皇帝整个人兴趣缺缺,扫视完朝臣后,便继续半眯着眼,听着朝臣的启奏。 “臣鸿胪寺王远格,有要事启奏。”王远格官阶并不高,但最近朝中的重事便只有和青夷和亲,导致鸿胪寺这个平日里的冷清衙门,如今备受重视。 “青夷人不同意以宗室之女代公主之名嫁之,亦不收金银城池。只……只言依旧要陛下亲女为公主,嫁入青夷。” 王远格说完后,便立马归位。生怕陛下一怒之下,殃及他这个池鱼。 “无耻!蛮夷!”果然上位龙椅上的老皇帝坐不住了,气愤的辱骂道:“朕哪里还有女儿能嫁给蛮……青夷单于!青夷莫要逼人太甚!” 朝臣们看着陛下震怒,哪里敢多言,都敛目闭嘴不语。 礼部侍郎王素心中一动,想到:这陛下未出嫁的公主里,就只剩下安乐公主了。碰巧王素之前在朝堂之上对这位公主多有得罪,如今更是结了仇。 可安乐公主身份尊贵,而且她的胞兄便是太子殿下。 这几日王素害怕被报复,甚至称病在家。但称病总不是长久之事,若是…… 若是让安乐公主离开大夏去青夷,岂不是更好。 太子是仁厚之人,只要没了安乐公主,王素自认为对付太子这个君子,他不过是手到擒来。 想着王素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上谏道:“陛下子女之中,未出嫁女唯有安乐公主一人,还请陛下下嫁安乐公主于青夷,以联姻保两国之邦交。” 那些大人们多大都是这个想法,主要是也没有其他的公主可嫁了。只期望老皇帝莫要意气用事,纷纷上谏道: “王侍郎所言有理,请陛下下嫁安乐公主于青夷,以求两国盟好。” 众人齐声道,这声音回荡在大殿,久久不绝。 老皇帝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到底心中迟疑,过了一会缓声问道:“可……安乐前些日在朝堂大殿上的那三个条件,朕当如何?” “若不答应,恐乌了朝廷威严,朕的信誉名声; 可若是答应了……”老皇帝的眼神望向户部尚书刘璠,这位老大人前几次都称病未上朝,这次也是满面病色。 看到老皇帝希望的眼神,刘璠老大人轻咳了一声,缓缓走出一步,道:“其他条件便好说,只是这粮价……陛下去年才修完宫殿,今年又修帝陵,户部实在空虚,这粮价……老臣无能为力。” 刘老大人明说,就一个字,没钱。 户部年年花销不少,最近各地又非风调雨顺,三月前,淮州大旱,户部在下令赈灾后,便除了些许储蓄,一点余钱都不剩。 若是再动钱粮,恐怕连朝臣的俸禄都出不起了。 老皇帝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其实国库如何,老皇帝心中还是有底的,但总得给他点希望。 老皇帝的眼神又落到了离他最近的两位红衣老大人身上。 王阁老长叹一口气说道:“还请陛下嫁安乐公主于青夷单于,以结两国盟交之好……” “可……那……” 老皇帝迟迟不语,王阁老只好再次言道: “还请陛下嫁安乐公主于青夷单于,已结两国盟交之好……流言蜚语,如何能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还请陛下以大事为重。” 这意思,和之前开会时季太傅的意思相同。 便是不管那什么三七二十一的。 先嫁,嫁了再说。至于那些条件,无需理会。 第二十五章 心病 老皇帝面露迟疑,即使朝堂上的诸位臣子都坚定的认为王阁老的方法最为合适,但他还是久久没有下定论。 待到下朝之后,老皇帝还在思考着和亲之事,恍恍惚惚进入了成贵妃的重华殿。 重华殿、崇光殿、名字都是老皇帝登基之后亲自取的,足见其对于成贵妃的宠爱。 “玉芳,去取些江南进贡的绿茶来。”成贵妃扶着老皇帝入了座,又叫身边的宫人端来了茶叶,亲自为老皇帝煮茶。 热水滚滚,红焰暖暖。 一杯热茶入手,老皇帝才恍然清醒,连思维也跟着茶香变得清澈。 微微一抿,老皇帝侧头看着身旁一身白衣,有些憔悴的成贵妃,不由的握住了贵妃的手。 “黎儿”老皇帝微微张口,呼唤着贵妃的闺名,眼神中带着怀恋。 成贵妃惊讶的瞥了一眼,皇帝很久没有叫过她的闺名了,就像是浓情蜜意消散了一般。 怎么今日?成贵妃收敛起思绪回握住那双手,“陛下,黎儿在呢……” 老皇帝微皱着眉,对着成贵妃欲言又止,最后缓缓的开口道:“今日朝臣,都在商议和青夷和亲之事……又谈起了安乐……黎儿你不会怪我,将女儿嫁到青夷那蛮荒之地?” 成贵妃笑容一僵,带着些不自然的回道:“自然全凭陛下决断……臣妾不敢干政……” 老皇帝像是没有看到成贵妃的尴尬,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安乐不仅是朕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这事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听到这,成贵妃收敛了笑意,也抽回了被老皇帝握住的那只手,她站起身来,行礼道:“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安乐虽是臣妾的女儿,更是大夏的公主。” 成贵妃的这一番正义凌然的话,显然出乎了老皇帝的预料,让他不住的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老皇帝起身说道:“你身子虚弱,继续静养。”说罢便匆匆离开了重华殿,老皇帝身后的连忙赶上。 只留下成贵妃蹙着眉头,细细思索着,她有些不解。她那般说辞不应该正中皇帝的心意吗? 怎么……如此冷淡的反应…… 老皇帝也没有再去其他妃子的宫殿,直直的回了寝殿崇安殿。 跟在后面的安公公苦着一张脸,这些日子皇帝心情不好,本以为贵妃娘娘能让陛下开心,却没想到这……话不投机,陛下怎么怒气越来越重了。 青夷那边催的紧,也催的烦。老皇帝匆匆看了几张奏折便觉得无趣,停下了批注的手。 “成贵妃也不知朕的心啊……”老皇帝喟叹道,忽然转头看向了一旁装死人的安公公,找个乐子看。 “安城,你自王府起就跟着朕,这也有几十年了……你来猜猜朕的心事看看……” 安公公啪的一声就跪下了,原本苦着的一张脸,硬是扯起了笑,颤颤巍巍说道。 “老奴……如何……如何能知道陛下的心事……” “不知道,那就猜一猜嘛,不妨事。朕不会怪罪与你。”安公公心知,这个不会怪罪的承诺是一点用的没有。 他跟着老皇帝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上一个让老皇帝信誓旦旦说不会怪罪的,如今坟头都有三尺高了。他一个阉人,便是死了,怕是也没人给他甩盆顶碗了…… 想着,安公公心中戚戚,恨不得能哭出来,但又害怕哭出来后惹得皇帝厌恶,缓了缓神后,小心谨慎的说道:“老奴……老奴来最近陛下忙于青夷邦交之事……可能……陛下可能是在想和亲诸事?” 老皇帝笑出了声,“不错,不错。” 安公公才恍然安回了神,刚刚的一时间,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一股冰凉从脊椎砰的冲到了天灵盖,这才让安公公冷静了下来。 只听得老皇帝继续问道:“安城啊,和亲的事,你说朕要不要选安乐啊……” 安公公低着头,太阳穴砰砰的跳。刚刚去重华殿,成贵妃娘娘那儿,娘娘给的答案让皇帝很不高兴。 但人家是皇妃,安公公很有自知之明,即使是御前的太监总管,说换也就换了。这题他可不能答错。 成贵妃已经给出了错误的答案,安公公想着脑袋一转,说道:“安乐公主是陛下的幼女……唉老奴不懂政事,不敢多言。但安乐公主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不合啊……” 说着,安公公微微抬起头,偷瞄着皇帝的神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只好硬撑着继续说下去,“陛下贤名之名天下众人皆知。安……安和公主因为和亲而……的消息已经流传于世,要是再将安乐公主嫁到青夷。百姓……百姓……” 最后安公公硬是没敢说完,便慌慌的将头抵到地上,等着皇帝的反应 “百姓会嗤笑于朕!嗤笑于皇室!”砰的一声,老皇帝狠狠的拍了桌子,安公公讲的,就是老皇帝的心病。 安和公主的死已经让老皇帝足够难堪,而安乐的难搞程度比之温顺的安和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已经嫁了一个公主,再嫁一个? 若不是老皇帝还要着些礼义廉耻,恐怕只想让那青夷单于娶一具尸体罢了。 第二十六章 问计 地上的安公公还在瑟瑟发抖,转眼间老皇帝心中就有了定数,他凌厉的一瞥那匍匐在地的安公公,笑骂了一句:“你这老奴……” 安公公听到皇帝这一骂,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抬起头舔着脸说道:“陛下龙威浩荡,奴婢这是不由臣服……” “起身……”老皇帝听着奉承,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是缓和了许多,心情也微微上扬。 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人不喜欢听这些悦耳的话,安公公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袖,正要到老皇帝右侧侍奉着,便听到了老皇帝新的命令。 “去请户部侍郎王素来……”老皇帝眉宇间的忧愁经过刚刚的事件,消散了些许,声音也变得清亮,回荡在崇安殿中。 “奴婢遵命!”安公公弓着腰行礼出门。 待到出门后,春日的清风吹来,刮弗着安公公那宫衣的衣袖,骤然发凉,安公公不由的打了个寒碜。 “这风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安公公小声嘟囔着。 他挥挥袖子召来那门廊上的小太监,也不愿耽误时间再换衣物,带着人匆匆出宫门去了。 另一旁的王素正家中喝着小酒呢。今日沐休,不用处理户部那些旧账新账,王素也乐得清闲。 倒是有同僚叫着王素去喝酒,但王素想着最近朝堂上的事繁杂未了,又怕御史台的那些眼睛跟刀似的,看谁都像是奸臣的御史,怕被他们给抓到小辫子,便一口回绝了。 既不能到外面花天酒地的享受,王素便只好在家中的院子里自饮自酌。 猛然间看到安公公一行人到门口,王素还以为是自己酒量不胜,喝醉了,猛地晃了晃脑袋,才发现那不是酒中幻影。 王素这才清醒,像是被泼了井水一般清醒,连忙起身到门口迎接。 “安公公,怎么今日劳您大驾到王某府上。” 安公公看着迎上来的王素面上带着笑道:“王大人说笑了,杂家是带着皇上的圣命来的。还请王大人随奴婢进宫……” “这……”王素只觉得奇怪,自从那日在殿上撞了崇光殿的盘龙柱之后,皇帝是再也没有私下接见过他。 王素自知在朝堂上的行为触怒了皇帝,也不再敢进宫求见。 他上次上谏,便让安和公主自戕于殿中,前些日子老皇帝在朝堂上将他劈头盖脸一顿批评,说的就是他王素用心险恶、挑拨君臣关系、不配为臣。 那时王素险些以为自己的命都要葬送在朝堂上,没想到之后青夷的逼迫让老皇帝暂时没有处置他。 如今,皇帝对他的处置就要来了…… 王素心中惴惴不安的跟着安公公这一行人,进了崇安殿。 “臣、户部侍郎王素拜见陛下!” “起来……”老皇帝坐在高椅上,一手拿着奏折,面色淡淡道。 “谢陛下。”王素只觉得心中猛跳,上次如此还是七年前科举殿上之时。 老皇帝的眼神在王素身上打着转,王素呆呆站着动也不敢动。 “听说王侍郎屡有奇智啊……”老皇帝缓缓说道,那声音传到王素的耳朵里就像是雷声阵阵,让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臣……臣惶恐,请陛下恕罪。”王素吓得正要跪下,被皇帝拦住。 “几日不见王侍郎怎么胆子变得如此之小了?朕何曾过怪你的意思……” 王素只觉得跪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是老皇帝给他叫了把椅子,他才战战兢兢的坐下。 “朕也就直说了,朕想听听你对和亲之事可还有什么建议?” “和亲……”王素冷静了下来,原来是找他来参谋政事。 王素整理了一番思绪,他的想法和王阁老、季太傅他们差不多,“臣以为,安乐公主为陛下幼女,陛下应以江山社稷为重。” 老皇帝显然很不满意王素的说辞,冷哼了一声“王侍郎是也老了?怎么跟那些垂朽之人一个说辞?” 王素一愣,这才意识到,皇帝并不赞同王阁老的建议。又回想朝堂上老皇帝的一番反应,才恍然大悟。 “王侍郎不是有急智吗?那就再给朕出一个主意。”上位的老皇帝很满意王素这惧怕的反应,像是钓鱼一般递出了自己的鱼饵。 王素抿着嘴,脑中思绪飞速运转着:“如若宗室之女不成,那……陛下的妹妹德懿公主前年才丧夫……” 这位德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也是现在大夏唯一的王爷---晋王的亲妹妹。虽说是早年就被先帝许给了京中勋贵,但前年德懿公主的驸马因病离世。 王素一向消息灵通,如今被逼得没有办法,便想起了这事。 “王素啊王素,说你是急智道真就没错了……可青夷不会答应将德懿娶回去……”老皇帝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陛下英明,臣远不及也……”想法被驳回了王素倒也不意外,毕竟今日朝堂之上,满朝文公都想不出一个陛下满意的办法。 “你再想想……”老皇帝轻声道。 王素的脑门已经满是汗珠,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时,王素就放弃了挣扎,重新跪倒在地。 “微臣该死,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王素的声音震颤,语调满是谦卑。 “哼……是想不出来,还是不愿为朕效力?”老皇帝面上的笑容消失,厉声喝问道。 王素不住一抖,“臣的确是再无其他法子,微臣愚钝,还请……还请陛下提示一二……” “王侍郎之前不是说,朕不止有一个女儿吗?” 电光火石之间,王素像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的更狠了,他咬紧唇齿,不敢张开口。 老皇帝看到他的反应,冷哼一声:“看来王侍郎这是有法子了……” 王素抬起头,那龙椅上的男人是他的皇帝,他的君主,是他寒窗苦读数十年要效忠的对象。老皇帝的面容在王素的眼中越来越陌生了,陌生到王素已经认不出来这个皇帝,是当年崇光殿上那个意气风发、素有贤名的君王,反而……像是一个怪物。 王素的视线似乎触怒了老皇帝,老皇帝猛然起身,看着王素就像是看到了多年的仇人一样,或者曾经的仇人一般: “怎么,王侍郎忘记自己是大夏的臣子了?忘记了为君主尽忠? 哦……朕记起来,王侍郎出身寒门,不是那群狂妄的世家子弟…… 那王侍郎,可有计策……献于朕?” 说到最后,老皇帝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像是笑王素,又像是笑那些迂腐的死人。 第二十七章 王素 汗湿衣襟的王素闭嘴不语,这时他倒不像是众人口中的佞臣,恍然间他竟已站到皇帝的对面。 王素曾经嘲笑那些迂腐的忠臣、直臣“说什么清廉值守、忠心为国,不过是嫌弃本大人的钱少了” 但现在他似乎活成了他曾经不齿的直臣的模样,不自量力的和手握着最高权柄的皇帝站在对立面。 王素勾起嘴角,似乎是想要笑,但那笑容终究没有停留在面上,便匆匆逝去。 “臣到底也是饱读孔孟的人……”匍匐在地的王素,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朕就是暴君?昏君!”老皇帝一步一步走向王素,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素苦笑着,他心中已然知晓,自己没有活路了。 这位‘皇帝’已经疯狂了,他的身体里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现在的他不允许自己的名声有丝毫的损伤。 王素见过很多被陛下冷落的臣子,他自认为自己四面玲珑,不会像他们那般迂腐。 可……皇帝的意思,不愿嫁安乐公主。因为安乐公主的名声已经深入人心,而她的条件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皇帝答应不了,也答应不起。 这没什么,可老皇帝不愿意背负出尔反尔的恶名,不愿背上‘卖女求和’的罪名。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那最为不齿的一种,最不肯的一种,便是…… 皇帝的长女安宁长公主! 这也是王素不愿说、也不肯说的原因。 王素抬起头,缓缓看向这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崇光殿。 七年前,他在这里参加的殿试,听着殿中卫士传胪,听着殿中人高喊道:“一甲第一名,南陵王素,卓为状元,赐进士及第……” 那时的他是意气风发状元郎,听着韶乐,真心诚意的对着殿上的君王行三跪九叩礼。 一年后,他得皇帝圣心,连胜三级,成为正六品户部湖广清吏司主事,为皇帝荡清地方杂税。 那时,皇帝厚待他。他一个正六品的地方吏司主事,竟能有秘奏之权。 短短四年,王素自认为做到吏治清明,地方再无苛捐杂税。便是昏官贪官、王素也通过自己方式,导致罢黜数十人。就连朝廷也称他政绩斐然,那些看不清他的人,也都承认他王素是个能管理吏治的能人。 入仕第五年,王素便回京转入都察院为左佥都御史。 入仕第七年,皇帝力排众议升他为户部右侍郎。 如此仕途,王素不能不感激老皇帝的赏识和帮助,他也自愿成为老皇帝朝堂上的鹰犬。 可…… 皇帝终究是忘了,他王素是出身贫寒,寒窗苦读数十年,读的是孔孟之道。 读的是圣人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读的是孟子言:“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读的是前朝人口中言:“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读的是先帝教诲:“国正天心顺,民心不可欺。” 王素首先是一个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的读书人,其次才是朝廷的臣子、皇帝的臣子。 皇帝看着王素这死不悔改的样子,冷哼一声,只觉得厌烦。 在他眼里,这世界上多的是自我为是的人,自认为清高、仁义,可只是虚伪罢了。 就像王素,老皇帝自认为十分看重他,不然,王素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如何能担当上户部侍郎的位子? 这都是他的赏识,他的培养。 可现在呢?轮到他来干点脏事,背些黑锅,就如此爱惜羽毛,丝毫不想为朕分忧。 “王素啊王素,朕待你可不薄……” “臣……惶恐,辜负了陛下厚爱。”王素哽咽道,他喉咙已有些嘶哑,此时面上更是涕泪横流,一片模糊。 “来人,户部侍郎冒犯圣威,杖责一百,其人疑似贪污受贿、擅离职守,现着大理寺核查收押。”老皇帝冷冷宣判道。 “臣……谢陛下。”待到殿中侍卫将王素从地上拉去时,他已经是没有了力气,一个踉跄差点再次跪倒在地。 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侍卫将一身青衣的王素带走,微微皱起眉头,随后想到王素的冒犯,心中更是不顺。 “哼……你以为如此说辞就能逃过一劫?”老皇帝显然不想将这件事就此落幕,沉思了些许时候后,他向着王公公招了招手。 原本在后方侍候的安公公连忙快走了几步,等着老皇帝的吩咐。 老皇帝微微沉吟道:“着京营统领谢明堂与禁军统领李彦辰带兵封闭安宁长公主府,驸马季停帆逐出门去。严密封守长公主府,任何人没有圣旨,不得靠近。” 老皇帝这是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紧接着他又说道:“户部侍郎王素谄媚圣意,出恶计要拆散安宁公主,嫁安宁公主于青夷。 朕劝阻后依旧不改其言,着大理寺即刻行——死刑。” 安公公只听着便心惊胆战,颤颤发抖。 “再告诉诸位臣公,就说朕龙体有恙,又得王素顶撞,已然晕倒……” “陛下”安公公吓的开口道。 “慌什么? 再告诉王阁老,朕实在是不舍安乐,和亲之事,便全权交给王阁老处理。” 说罢,老皇帝闭起眼来,但龙椅上的他已然如利刃出鞘,满是煞气,无人敢直视于上。 “老奴遵命”安公公快步走出殿门,才虚虚的擦了一把汗。 龙威浩荡,圣意莫测啊…… 安公公心中一紧,这王侍郎的死讯不远了……那老奴还能在陛下身边,苟延残喘多久呢? …… 第二十八章 大理寺 大理寺监牢 大理寺卿钱冬林只觉得有了大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 被宫中禁军送到他这儿的是,户部侍郎王素。一同带来的还有陛下的口谕,说是王侍郎贪污渎职,暂时收押于大理寺。 这位王侍郎在朝堂上可不是省油的灯,年仅三十,就能官拜三品户部右侍郎,这可是简在帝心的能臣。 要知道钱冬林他自己也不过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要真论起来,他们俩可算是平职。 钱冬林也很疑惑,这不管是贪污还是渎职,如此官阶如此的朝廷大员怎么也不该关押到大理寺,至少应该是着刑部处理。 但圣上口谕都来了,钱冬林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挥挥手着人按照旨意押到大理寺监牢。 钱冬林只当是王侍郎一朝触怒圣上,只打算好吃好喝的待着,等着朝廷的旨意。 毕竟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岂是他大理寺说押便能押的? 一晃神钱冬林便看见皇帝身边的安公公到了大理寺,连忙前去迎接。 “安公公,来大理寺可是陛下新有了什么旨意?”钱冬林笑道。 千万得是关于王侍郎的旨意,钱冬林心中道。这宠臣和陛下的事,别再扯到他们大理寺来啦。赶紧把人接出去。 钱冬林现在还不相信老皇帝会真的怪罪王素,毕竟宠爱如此,而且王侍郎的确是个能人。便是陛下不喜,为了江山社稷也不会怪罪。 再加上陛下素来有仁厚之名,钱冬林便只当是王侍郎冒犯圣上,但也不以为然 “可不是,陛下口谕:……” 大理寺卿钱冬林和大理寺一干人连忙跪下接皇帝口谕。 “户部侍郎王素谄媚圣意,出恶计要拆散安宁公主,嫁安宁公主于青夷。 朕劝阻后依旧不改其言,这大理寺即刻行——死刑。 ” “这……”钱冬林宛如被五雷轰顶一般,震颤不言,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边的大理寺左右少卿眼中满是惊异、恐惧。 “钱大人……还不接旨——”安公公厉声道。 “臣……微臣接陛下口谕。”钱冬林强忍着脑中的惊疑,开口道。 “如此便好,老奴还要去其他衙门传旨,就不多留了。”安公公面色也带着些疲惫,转身就欲带着一群小太监们离开。 “稍等稍等……”大理寺卿钱冬林刚刚起身,就连忙拦住了安公公。看到安公公面色的怒色,连忙收回拦住的手,悻悻说道: “公公稍等,此事重大,钱某……实在不好处置啊。”钱冬林说到最后,头上冒起了冷汗。 要知道这位王侍郎曾经可是陛下的宠臣,若是之后陛下后悔了……他们大理寺卿如何再变出个人来? 而且这可是朝廷三品大员,没有明旨,没有三司会审,说杀就杀? 这不光不合程序,更违背逻辑。 钱冬林就算是想死,也不敢去动王素啊。而且若真杀了,朝堂上怪罪起来,大理寺要如何辩解? 说是圣上口谕?可若是到时候陛下不认呢?没有明旨,让他一个大理寺卿去杀死同品大臣……要不是钱冬林有自知之明,只会觉得这是陛下与王侍郎一同来耍了大理寺。 可如今的情况,钱冬林宁愿是被耍,也不管送死啊…… 安公公心中也知这是个麻烦,可陛下盛怒之中,他如何敢去求明旨? 安公公只得冷哼一声,表面强硬道:“钱大人,陛下口谕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人按照口谕处理便是。” 钱冬林脑袋一转,问道:“公公,既有口谕,可有陛下明旨?” 安公公顿时明白了钱冬林打的什么算盘,冷冷道:“暂无明旨。怎么?钱大人是不相信老奴的旨意?那您可亲自去崇光殿向陛下核实……” “钱某不敢,钱某不敢。”钱冬林连连摆手,他紧皱着眉头,只觉得口中发苦“只是,没有明旨大理寺如何能杀了一位朝廷三品大员啊……” “旨意老奴带来了,其他的还请大人自己决断。老奴身有要事,先走一步了。”安公公心知不可掺和到这事之中,赶紧离开方是上策。 一溜烟的工夫,钱冬林就已经看不见安公公一行人的影子了。 他只得看了看左右,身边是今日在职的同僚,大理寺左右少卿两人,还有一位左寺丞。 钱冬林苦笑着对众人问道:“安公公传达的口谕大家都听到了,我等臣子当如何应对?” 年长的左少卿摸着胡须,闭嘴不言。 老成的右少卿也是脸苦笑,他缓缓道:“大人,此事若无明旨,大理寺恐惹祸上门啊……” 左寺丞也连忙点头,他对于这些章程太了解不过,若真凭着口谕就由大理寺杀了一位朝廷大员,那明日朝廷上必定众臣沸沸扬扬,御史台的那群鬣狗定然咬住不放。 他们也逃不过一个渎职之罪。 “陛下莫非是想撤掉大理寺?”左寺丞的这个想法让众人频频点头。 的确啊,不然何苦来为难他们这个平日里的冷清衙门,要知道这宫里的公公一年估计都不会到大理寺宣旨一次。 “莫要胡言了……”在场的老大大理寺卿钱冬林打断了众人郁闷的言语。 “我去内阁,请示王阁老;左少卿赶去季太傅家,问问太傅的意思看看。得这两位大人当面,我等才能做决断啊……” 钱冬林的话让众人连连点头。 “好,下官这便赶去季府……”一把花白胡子的左少卿立马就要出门,钱冬林苦着脸走在他旁边。 第二十九章 王素之死 三个时辰后,大理寺 钱冬林和左少卿先后愁眉苦脸的回了大理寺,未离开大理寺的众人也愁容不展,宛若丧家之犬。 “诸君如何啊?”钱冬林坐到上位,看向刚刚进门的大理寺左少卿。 左少卿扶了扶椅背才稳稳坐下,苦笑着道:“季太傅病重了,季府也不见客……” “病了?”钱冬林心想这病的可真巧,紧接着疑道“那少卿应比吾先回来不是?” 左少卿摸了摸他那有些发白的胡须,沉吟道:“本应是如此,可……诸位大人恐怕还不知?” 说着环视了众人后,才强装着镇定继续说道:“长公主府被禁军围了,季太傅的小孙子,也就是公主驸马被李统领赶出了府。” 接着他长叹一口气:“可怜季太傅一生为朝廷兢兢业业,今日被此事冲击的一病不起啊……老臣也在无法舔着脸求季太傅为大理寺之事出策……” “应是如此,应是如此……”堂内的人纷纷说道。 紧接着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了钱冬林身上。 “大人此次去内阁,可有收获?”左寺丞询问道。 钱冬林先是点点头,随后又开始摇头。 众人不解道:“大人,到底是有策,还是无策?” 钱冬林苦着脸说道:“我将诸事都事无巨细的告知了阁老大人,可王阁老无需下官费心。让我回到大理寺,说是之后自有办法……” 说着钱冬林摊着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众人皆思索着王阁老所言的‘自有办法’而愁眉不展,忽然有一个黑衣劲服的壮汉快步进了堂屋,面露喜色道: “诸位大人无需再多想,此事已经有了决断。” 这话让首座的大理寺卿钱冬林都不由的站起身,叫道:“你细细说来,可是圣上撤回口谕了?” 屋内的众大人都从位子上站起,面带惊异。这事有办法处理了?他们的人头连同官帽都不用丢了? 最为年壮有力的右少卿一把就拉住了来问,吼道:“快细细说于大人们。” 这人被右少卿这么一抓,就走到了屋内的正中央,面对顶头上司们的眼神,这人也不敢迟疑,连忙说道:“大人们,那位王素王侍郎,已经死于狱中了。大人们不必再为此烦心了。” 这个大消息让抓着来人的右少卿不由的松了手,面色已是目瞪口呆,呆滞不已。 钱冬林最快回过神来,连忙问道:“怎么死的?谁下的手?莫不是你们……” 钱冬林的话还未说完这人便连连摆手,这事关重大他们可千万不能扯上干系。 “大人慎言!” 被制止的钱冬林这才发觉差点说错了话,连忙面上带笑催问道: “莫要再卖关子了,快些说完。” 这人苦笑道“大人,我也实在不知啊……只是下面的人查房时,发现王侍郎就已经死在狱中了……” 说着这么面色忽然带着神秘,声音也放轻说道:“小人猜测……可能和……有关系。” 这壮汉颇有些脑子,说时,用手指了指天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言都不敢发。 这壮汉苦着脸笑道:“大人们若是不信,随我来狱中看看。” 说着一行人步履匆匆的行至大理寺诏狱。 大理寺有着单独的诏狱,但是由于关押的多是地方送来的犯人,看守的倒是不严。不像是刑部的重狱,那可是蚊子都飞不进的地方。 钱冬林一行人沿着关押犯人的牢房,一路沉默向最深处走去。 不一会,引路的壮汉停了下来,指着一间牢房道:“就是这儿了……” 众人看去,这不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牢房嘛!有什么稀奇? 王素的尸体已经被监管的牢头从牢房里抬了出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的确是一间普通的牢房。 但右少卿眼尖的发现了靠近墙壁的桌子上有些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右少卿指着那桌子没有说话,众人都朝那边望去,心下骇人。 那桌子上多余的东西是一个铜制的托盘,那个托盘上有一根白绫,还有一壶已经被动过的酒壶。 而那酒杯,监牢的地上依稀可见打碎的瓷片。 钱冬林想要说些什么,但抿了抿嘴,终究没有出声。 “走”左少卿持重的招呼着众人出了大理寺监牢。带到出了牢门,众人才感到春风和煦,那狱里的确阴冷。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大’大理寺卿钱冬林发言道“此事至此终结,在下会去回禀陛下。诸位大人继续处理手头的案子。” “是,大人” “是,大人”众人拱手送走了步履匆匆的钱冬林,就四散回屋处理公务去了。 …… 季府 季停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禁军的人将他押送回府,之后就骑马消失在季停帆的面前。 这一系列事情惹得季停帆这个平时还颇为儒雅的公子哥,差点想要骂人。 季停帆转头进入季府,希望家里人能帮忙想想办法。 这是怎么了?岳父皇帝突然围了他家,还把他扔出来。 这事可是古今未有啊! 他一个驸马,又未曾造反,怎么…… 季停帆脑子还思绪万千,就被告知爷爷病重的消息,眼泪哗啦一下就憋不住了。 他闯进了屋子,却看见床上的季太傅已经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看着这一幕,他只觉得晃眼。季停帆什么都顾不上,快步走到床边。 “爷爷怎么不早跟我说……是孙儿不孝,未曾日日侍奉在您左右。”说着,季停帆忍不住哽咽。 季太傅嘴唇几次张开,最后的声音却轻若游丝 “停帆……停帆” “爷爷,孙儿在呢……”季停帆连忙握住爷爷的手。 “你的事,爷爷已经知道了……” 第三十章 自救 “您……”季停帆对着自家爷爷的运筹帷幄倒是不怀疑,只是愤怒于自己无甚能力,遇事便只能靠爷爷参谋。 “好孩子……好孩子……”季停帆感受到太傅握着他的手依旧强劲有力,面色刚刚露出惊异,就听见季太傅说道。 “不过……你可知围住公主府的军队是哪里的人?” 季停帆咬紧牙关道:“还不是李彦成的禁军?” 床上的季太傅晃了晃头,压低声音道:“几日前陛下急召了京营统领谢明堂进京,这人是陛下亲信。这次包围公主府的人中大半是暗中隐藏的京营人。” 说着季太傅示意季停帆附耳过来。 “谢明堂三天前,暗中下手杀了曾经袭击太子的刺客。” 季停帆不知太子遇刺之事,这事宫中也没有流传。骤然听到这,季停帆不由得面色带着惨白,惊骇不已。 “孙儿是犯了什么错,陛下要这般……还如此麻烦,安插了京营的人。”季停帆对这事是百思不得其解,十分摸不着头脑。 “你啊……”季太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张口说道:“陛下……陛下怕是要将安宁公主下嫁于青夷……” “什么”季停帆当即就站不住了,若不是季太傅拉着他,季停帆怕是要跑到皇宫问个究竟。 他这位岳父平日里也甚是和蔼,怎么如此……如此荒谬! “婵儿已经嫁于了我,如何还能嫁给青夷去!”季停帆面色涨红,恨不得一剑捅死青夷人…… 季太傅摇了摇头,这……他也不解。 “爷爷……昨日……昨日,婵儿已经查出了身孕!”季停帆低头沉声道,“不论如何,我怎可让婵儿二嫁于他人。” “为今之计只能学安乐公主,将事情宣之于天下!” “可……孙儿一人如何取信于人?”季停帆的担忧不无道理,他毕竟只是个驸马,这种事他就算是拼上了性命,也动摇不了皇帝多年的威信。 “莫慌”季太傅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即使他蜷缩于病榻之中,但未必不能决胜于室外。 “禁军统领李彦成,曾经与老夫门下弟子治学……” …… 唐府 “荒唐!真是荒唐!”唐仪在书房里打着转,他想着和亲之事,是越想越怒。 这时,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端着杯盏推门而入,她浅浅笑道。 “夫君,来喝一盏凉茶醒醒酒……” 唐仪十分顺从的迎了上去,但嘟哝着嘴:“夫人,为夫哪里有沾半点酒气?” “那夫君为何如此怒极气极?盛怒之下和醉酒后有何区别?” 说着裴敏儿便将这凉茶放到唐仪手中,笑看着自己的夫君。 唐仪拿着那盏冷茶,便一饮而尽,高兴地笑道:“多谢夫人的提醒,夫人知慧……” 裴敏儿用袖子掩着笑意,轻声道:“父亲已经到了正屋,正等着你呢……” “岳父大人?” 裴行这位岳丈对唐仪很是照顾,他对这位老大人十分敬爱,随即说道:“我这便去……岳父前来,还请敏儿备些酒菜。” “夫君放心……” 裴敏儿眨着眼,含笑看着有些慌张的夫婿,只觉得唐仪可亲可爱。 这边,唐仪快步走向正屋,他的岳丈户部正六品参事裴行正稳坐在椅子上,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纸扇。 “岳父大人来此……晚辈失礼了” “你我二人何必计较这些……”裴行很是随和,他对着这位女婿平日都多有照拂,一向比较和煦。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才进入了正题。 “岳父大人可知安宁长公主之事?”唐仪忍不住问道。 户部侍郎王素,上谏皇帝拆散大公主与驸马,并且将大公主下嫁于青夷。这件事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无数人暗中唾骂王素为奸臣、佞臣,更有人将其与前朝奸臣李林甫并称。已经有人将其列为了古今十大奸臣之中,民意已成沸腾之势。 “略知,略知……”裴行抬眸默默看着唐仪那副急躁的样子,缓缓道。 “真是可恨!可气!”唐仪想着就忍不住锤了锤桌面,像是要不怒气发泄到家具上。 “要叫我看,那王侍郎就应该被拉去斩首!如此没有礼义廉耻不忠不义之人,何苦活在世上?”唐仪评判道。 自最开始在大殿上知晓王侍郎的为人后,唐仪对他多有不齿。 唐仪打探后才知觉这人是七年前的状元郎,便更是觉得此人可恨。要知道,唐仪是五年前高中的状元,和王素一样是科考考上去的。 面对同样是状元,但为人却如此不知廉耻,甚至上奏拆散驸马和公主,还要将公主再嫁给蛮夷的这位‘状元’,唐仪耻与此人为伍。 若不是先前夫人的那盏茶,让他理智了些,唐仪真是想进殿拜请陛下,诛佞臣!诛王素! 他一向是眼睛进不得沙子,要不然也不得有才有貌却懂空空做了四年的地方官,为朝廷上多位大人所不喜。 “戒躁戒怒,平之,莫要再怒气上头了,老夫这次来便是来拦你的。”裴行拍了拍手中的纸扇,缓缓道。 平之,是唐仪的字,也是裴行为这位女婿起的。 唐平之,也就是唐仪缓缓叹了一口气,他知自己的这位岳丈几番的阻拦自己,都是为了他好,此时只得压住怒气。 “那您说,如何办?” 裴行面色平静,声音沉稳:“不如何” “什么都不做?”唐仪只觉得怒气难忍。 大丈夫怎么能见到不平事,却什么都不做? “对,什么都不做。”裴行瞥了眼在椅子上坐不下去的唐仪,继续说道。 “汝子,你知道什么?谁传出来的王素上谏之事?这私底下的上谏如今怎么传的沸沸扬扬?咱们这位‘仁善’的皇帝为什么又派禁军围了公主府?皇上已经称病了你知晓吗?” 说到最后,看着呆呆的唐仪,裴行冷哼一声:“亏你才是个才思敏捷之人,怎么在这大事上不用用脑子?” 裴行的一顿批评让唐仪很是不好受,他只觉得委屈,压抑着愤怒争辩道:“可这事不可行之啊!我等身为臣公,怎能不拦?” 看着不听劝的唐仪,裴行瞪了他一眼继续道:“莫是忘了,你是御史,可以上谏上书。但你这身戾气,莫不是想逼宫?还是想手刃朝堂大臣?” 唐仪灰溜溜的低下头,表示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 …… 安宁公主府 安宁公主姜明婵一身白衣,神寒形削,宛若是寒潭冰水一般。 自公主府被围之后,姜明婵便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父皇是铁了心的要拆散她们夫妻二人。 说来也可笑,最开始为她赐婚的,也是这位好父亲。 “婵儿……” 姜明婵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早就被禁军带走的驸马季停帆竟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季郎……”姜明婵睁大双眼看着来人,泪珠如雨滴般落下。 “婵儿莫哭……”季停帆将姜明婵拥入怀中,明明……明明没有离开很久,但对两人来说都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是父皇放你回来的?”姜明婵皱着眉,十分不解。 “不……”季停帆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爷爷说,要救我们夫妻二人,还需公主辅助……” “季郎尽管说便好……”姜明婵已经对她的父皇失去了信心,她抬起脸来,身上是公主的威仪。 “爷爷说我俩要……” 第三十一章 跪求 皇宫-承天门外 两位锦衣的夫妻跪在承天门外,侍卫们几次想将二人带走,但周围的百姓沸沸炀炀挤作一团,几番拦了他们的去路。 有侍卫拔起刀来威慑恐吓,可皇城脚下的百姓哪里都是省油的灯。有的高喊着自己的家室,有魏国公的家仆、淮南郡王的亲卫……甚至还有几位小公爷在一旁看热闹。 “快收起来……这刀剑可不长眼啊,若是戳到了那位贵人,你我如何担待的起……” 这位禁军的参事深谙此事之重大,远远不是自己这些小兵可处置的,匆匆离开去寻自己的上司。 留下来的禁军卫士,不敢拔刀,只能几十个卫士以身相隔开那些公子哥们。 承天门外跪着的夫妇,正是一身锦衣玉钗的姜明婵与驸马季停帆。 二人见人潮已成汹涌之势,两人打了个眼色,就见那锦衣的公主一拜在宫门,随后大声高呼:“我本皇帝长女,安宁公主。今日有佞臣上言,要吾与驸马分离,嫁于青夷。此乃是泯灭人性,霍乱纲常之事,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那围观的群众本就是来看热闹的,一听这公主诉苦,听着朝中的大奸臣,就像是亲眼看到那戏台上的戏,个个涨红了脸,在人群中胡乱的高呼着:“灭奸臣”“救公主”“公主怎可二嫁给蛮夷!!” 承天门外一片喧闹之声,有人急红了眼,对着那围着公主的禁军卫士就是一脚。 逼得禁军不得已,拿起刀来威慑。 门外的人越挤越多,惊得京卫指挥使司都派了百人来疏散群众。 若不是指挥佥事季康来的快,恐怕踩踏事件不可避免了。 桥都是大夏的国都、京都。除了主管宫中安全的禁军,和远在桥都外驻扎的京营之外,桥都内有大规模卫士的,就只有京卫指挥司。 当然,如果要细算,还能算上桥都令手下的上百个衙役。 即使京卫指挥司来的如此快,这次还有七位看热闹的民众受伤,其中就有晋王世子姜文成。 这位小世子才十一岁,与安宁公主都能称上姐弟,素有些亲戚情分。这次小世子得的消息晚,匆匆赶来时,承天门外已经人潮拥挤。 他甩开侍卫,便凭借着身材姣小,想要挤进人群之中,结果不仅跌了一跤,险些被踩伤。 若不是季康带着京卫指挥使的人来的早,这位小世子的伤恐怕更重些。 “你们如何当值的?不知这是承天门吗?里面就是皇宫。这人潮拥挤便不知疏散吗?” 季康站在高处,把那狼狈的禁军侍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遍,还不解气,正想找禁军统领李彦成说道说道。 “你们李统领呢?这么大的事,怎么还未到?” 季康问着禁军的侍卫,他们也连连摆头。 “副将去寻李统领了,之后便再未归来……若不是将领们都不在,这……属下们也不会弄成这番样子。” 说话的这位禁军就是刚刚被那急红了眼的围观群众动脚踢了的那位,他哭丧着脸。 上司人都没见影,离开前甚至连刀都他们不让亮出来。 周围拿着刀有些狼狈的禁军满脸的委屈和无奈。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次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啊。 正说着,远方一行人匆匆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一脸肃穆的李彦成和皱着眉头的谢明堂。 季康连忙迎了上去,扯着嘴角:“李统领、谢……谢统领,这边的百姓京卫指挥司已经疏散了……” 季康骤然间看到谢明堂时,就只觉得惊讶。虽说是听说了陛下急召京营统领回京,可……这事不是已经流传了三四天了。 京营事关桥都安全。一般京营统领不能擅离,即使是有陛下急召,可一般最多停留一日便要回去。 毕竟京营的五万大军是就在桥都城外,非常之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京营统领必须是陛下亲信的原因。 “麻烦季指挥了。”李彦成扯起嘴角和季康这位老朋友寒暄着。不过谢明堂没有搭理季康的招呼,直直的向着安宁公主走去。 “殿下,跟我们回去。” 看到谢明堂时,姜明婵眼里的光芒便消失了。她低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谢明堂也没有继续僵持下去,一挥手,身后穿着禁军盔甲的京营卫士就一拥而上,押起两人。 “你是什么人?我是当今皇帝的驸马,你敢压我?”季停帆挣扎着。 “哼,早就应该这般做了。陛下看在季太傅的份上,放你了一条生路。你却偏偏要来自寻死路!” 谢明堂冷着一张脸,面若寒霜。 “你!!”季停帆气急败坏的刚要张口,就被卫士眼疾手快的在嘴中塞了块不知从哪里破布。 “将驸马带走,殿下,陛下有请。”谢明堂对着姜明婵低下了头,态度恭顺。 “好……” “呜呜……”季停帆不停的挣扎,但还是被高壮的卫士们押了下去。 “殿下这边请……”谢明堂示意卫士放开姜明婵,领着她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季康一脑袋的问题想知道,刚要开口。李彦成就转身而走,淡淡道“放弃季兄,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事别再打探了……兄弟为你好。” 只留下季康一个人满脸疑惑的站在原地。 第三十二章 哀求 “父皇……” 被苦苦叫喊着的老皇帝面色平静的看着大殿中跪着的女儿。 姜明婵苦笑着、却又不认命的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她父皇的眼睛,她眼里的渴求让老皇帝无法再忽视。 “起来……”老皇帝高坐在位子上,仿佛一切都为发生一般。 “女儿不起……”姜明婵摇着头,紧紧的咬着下唇,墨色的发色散乱的搭在肩上,显现出楚楚可怜。 “女儿不孝,让父皇为难了……”说着一滴泪珠‘滴答’一声落到地上。 姜明婵膝行到老皇帝身边,手死死的拽着他龙袍的裙摆,遮掩住眼中的冷漠。 “王素,朕已经杀了他……”这似乎是在给姜明婵一个交代。用三品大员的性命来做交代可真是价格高昂。 老皇帝下垂着双眼,收敛起眼里的杀机,淡淡的看向脚边匍匐的女儿。 明婵已经二十岁了……十七岁他将这个大女儿送出皇宫后,就很少再私下接见过她。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曾经在他膝上玩耍的明婵,已经嫁做人妇。 老皇帝手不由自主的像很多年前一样,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女儿墨色的秀发。 “怕什么……父皇总不会害你的。” 姜明婵勾起一丝讥讽,但很快又隐去了。她抬起头,一触眼便发现老皇帝额头的白发又浓了。 突然间泪意宛如泉涌一般留下,看着猛然间泪流满面的大女儿,老皇帝心中也有些差异。 难道朕真是个这么好的父亲,明婵真的这么濡慕于朕? 这让老皇帝有些迟疑,是否要继续强硬的说下去。 姜明婵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机会,哭的更加卖力了,匍匐在老皇帝的膝边,哽咽道:“女儿恐再也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 “好女儿,好女儿”老皇帝以为姜明婵已然默认了这次的和亲,态度也大为和蔼,宛若一位慈祥的老翁。 “可……可……女儿怕天下人耻笑父皇!”看到情势好转,姜明婵抓紧机会上眼药。 “这是何话?”老皇帝只觉得怒极,他百般谋划,甚至称病不出,不都是为了他的贤君美名! 一想到自己高了先帝一头,老皇帝就止不住的得意。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女儿话中有异,但又忍不住追问。 “女儿……女儿浅陋之见,不敢言!”姜明婵别着头,故意不在看向皇帝。 老皇帝心中犹疑,但这里是他的大殿,殿中又无其他人,这让老皇帝放宽了心。说到底,还是安乐的朝堂阔论让他跌了跟头。同一个地方,他不会再跌倒一次了。 “但讲无妨……” 姜明婵抓着龙袍的一角,缓缓的抬起了头:“父皇明鉴,青夷在大宴之上,最开始便是求娶的安乐,虽然安乐以要求逼迫,但民间到底传了出去安乐公主与青夷单于私结欢好之事……” 还有这事……老皇帝心思大乱,有些怀疑自己现在做的是否正确。 莫不是应该听季太傅、王阁老之言? 姜明婵继续说道:“父皇不知,安和死后民间流言纷纷。说是……说是……”姜明婵几次欲张口,但都欲说还休。 “你直言无妨。” “说——父皇拆散沅儿和王公子这对苦命鸳鸯,是……是恶人,就像是那隔开牛郎织女的王母,又像是那无情的河神,拆散一对爱侣!” “胡言!朕这是为了江山社稷,朝臣们请命,朕——不得已而为之!” “女儿明白父皇的苦心,可……就怕那百姓不明白!” “一群刁民,查!给朕查!叫京卫指挥使来彻查流言之事!”老皇帝怒不可遏,京卫指挥使是他的人,京中流言老皇帝也让他细细留意,时不时还叫他进宫询问。 这些事,从前在京都从未有过。 在老皇帝的眼里看来,肯定是京卫指挥使渎职,才会酿出这等大祸来。 “父皇不可啊……” “莫要阻拦朕处理朝政” “女儿这是为了父皇着想,越是清除流言,便越是流言沸腾!父皇莫不是不知道孟姜女的典故?秦始皇难道没有派酷吏去清除流言?但到我朝这等故事依旧未曾断绝啊——” 姜明婵一手擦拭着眼泪,半是哭喊,半是上谏。 但效果十分显着,让老皇帝稍稍回归了理智。 老皇帝注视着姜明婵,眼中带着探究“吾女大才啊……为何平日不见你表露出自己的能力?” 说着声音带着戾气。 “莫不是一直欺骗于朕?” “父皇明鉴,婵儿……婵儿是在你的膝边长大,父皇是女儿最为敬爱的父皇啊——婵儿无能,从未得父皇的喜欢。但婵儿从未想过欺骗父皇。” 这声音悲凉凄婉,不似作假,也让老皇帝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那朕应该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姜明婵沉吟了许久后才说道:“父皇何必再度换人呢……沅儿的祭日还未过去,父皇可还记得当日安乐在朝堂上所言要游遍封地再去青夷……” 老皇帝意识到了姜明婵的目的,那就是让安乐和亲,她就可以再次置身于事外。 他冷哼了一声,“那粮价如何?” 这个问题也是老皇帝最为头疼的,要知道现在整个大夏都知道安乐公主和亲前,粮价会降。 湖广的知州上奏说,已经有粮商慌乱抛售粮食,更有百姓编纂流言,四处传播。 现在就算是桥都的乞儿都能唱出谚语来,小歌来,是封也封不尽。 甚至向大夏臣服的蜀国都知晓了,蜀王还特地派了使臣,使臣已经在前往大夏路上。但鸿胪寺提前收到的消息说,蜀王是来卖粮、借粮的。 这个问题不处理,大夏何止是失信于一个公主? 那是失信于天下人! 第三十三章 逃过一劫,回归原点 “女儿无能,无法为父皇分忧。”姜明婵低着头,带着些沮丧。 先不说国事她不应参与,但即使是让她想办法,姜明婵也找不出明面上能让粮价真的下降的办法。 “呵~”在老皇帝眼里,姜明婵就是为了逃离和亲无所不顾及的人了。 “女儿知道父皇的忧虑,但女儿实在是无法去青夷。”说着姜明婵的眼神带着些落寞,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女儿已经怀有了身孕。如若伦理纲常都无法让父皇改变意见,那还望父皇看在孙儿的面上……” 姜明婵暗中威胁道“如果青夷知道女人怀有身孕,会作何反应?若天下人都知晓……父皇,还请您怜惜~” 姜明婵将头靠向老皇帝的膝头,掩饰着眼边的精光。 …… 或许是安宁公主勾起了皇帝的恻隐之心,待到姜明婵回到公主府后,围在公主府门口的禁军就已经撤走了。 次日-东宫 安和公主七天的祭日已经过去,太子也恢复了一身华服装扮,但他的面上依旧带着忧色。忧郁的神情让宫人们不由的怜惜这位从不打骂他们、行事仁善的太子。 淮安郡王世子傅晟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就如同是太子的反面一样,总是冷冰冰一张脸,和温柔的太子明明不像是一路人。 宫人心中嘀咕道,但面上还是和气的微笑着迎了上去。 “殿下在书房等待着您呢,这边请。” “麻烦了……”明明是客气话,却能说的如此淡漠,也只有傅公子一个人了。 傅晟推开书房的大门,太子姜奕正站在窗边看着那花瓶中含羞待放的桃花,瞥见进来的傅晟。 “傅晟你来了……”太子走回到书桌前,坐回椅子上,傅晟也跟着坐下。 “安宁公主府的禁军已经撤走了……陛下估计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不知道最终这和亲该如何着落?” “孤也忧心,父皇这次偶感了风寒,和亲之事已经全权交给了王阁老,这事……王阁老估计已有决断!”太子满面严肃的沉吟道。 “如此大事,涉及皇亲,王阁老必然为难。”傅晟淡淡道 “那傅晟,你说说看,大抵会是个怎么处理?” 傅晟思量了片刻,冷声道:“无非是两种办法。要么是德懿公主,要么嫁出……安乐公主。” “不错,孤也是如此想。”姜奕随即苦笑道:“莫不是父皇真有办法降了粮价?安乐这性子,孤就害怕她之后会闯下大祸。” “孤只想将安乐留在身边……便是闯祸,也有孤和母后替她收尾~” “太子孝悌……”傅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附和道。 傅晟直觉德懿公主去和亲的概率较小,一是因为德懿公主是晋王的亲妹妹,老太妃的亲女儿。晋王可是大夏唯一的藩王,对这位亲妹妹的感情不比太子对安乐公主的感情薄。 二是因为德懿公主今年已是三十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其中一位继承了驸马,建立侯的爵位,若真和亲,这……这可不好处理。 三则是德懿公主和驸马感情深厚,未必愿意去青夷那蛮荒之地。 就此而言,傅晟只觉得德懿公主和亲,可能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父皇这次染疾,孤要在父皇身前侍奉,这事还得多劳你费心。” 傅晟拱手道:“太子殿下多礼了……” 忽然有一个青衣太监快步进了门,他粗喘着气说道:“殿下,傅公子。陛下将宝剑赐予了安乐公主,还……” “还如何?”太子急切问道。 “还……还擢升了禁军的李统领为骠骑将军,作为和亲长史亲自护送。还将御史台唐仪擢升两品为安乐公主的官属侍御,持汉节为公主使。” “这……”太子心下骇人,这……是预示着安乐即将和亲?不然陛下怎会连和亲长史都定好了? 傅晟也是如遭雷击般呆滞,虽然早已预料到,但结果来临时,悲伤却宛如河口决堤般滚滚而来。 “可是真的?陛下可有发明旨?”傅晟拽着那太监的胳膊厉声质问道。 “是……是安公公已经拟好了旨意,下发给内阁各位大人了……” 这便是指事情已然定下,无回旋的余地。 姜奕颓废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 “或许陛下早有此意,只是粮价……” 在傅晟的提醒下,姜奕想起了那三个条件中还剩下的一个硬骨头,他抬头对那位太监问道:“父皇的旨意里,可有关于调衡粮价的消息。” 只见那青衣太监扯着一张笑脸道:“当然,当然。据说晋王为朝廷献了淮南等地三年的粮食,那拉粮食的车啊都望不到头呢……陛下登基已然二十年,真是建功赫赫,国泰民安啊……陛下下旨不光粮价下调,等到下安乐公主的出发时还要大赦天下!” 姜奕已然恍惚,傅晟敏锐的知晓了些什么,郑重的对这位太监拱手道:“辛苦公公了……这是太子殿下对您的赏赐……” 傅晟一手将随身的荷包递了过去,里面是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本是淮安王府的老管家见他要出门,硬塞给他的,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这位公公眼睛向上一望和傅晟对了个正着,一面笑意恭敬的说道:“哪里,奴婢谢太子殿下和傅公子。” 随后喜笑颜开的拿着荷包,行礼出了书房的大门。 走出门后,公公才打开这荷包,看到里面的银票后,笑的更开心了。 “太子殿下真是仁慈啊……” 第三十四章 大势已定 白露殿 姜思乐正试着尚衣局送来的嫁衣,一共有六套,不光是有夏朝制式的,还有青夷制式的。但颜色都是喜庆的红色,夏朝的嫁衣是正红色,而青夷就是深红色。 除了嫁衣,还有日常的衣物、首饰、珠宝等等都需要装箱,随着和亲的队伍一起运到青夷去。 白露殿的宫人们多都忙碌着,殿门口已经有了十几口装好的大箱子。那是已经封装好的日常用品,和御赐的珠宝首饰等等。 绿枝捧着剩下的衣物,等着屏风后的姜思乐一一试穿。主要是六套嫁衣,需试穿后再返给尚艺局封装,下一次再见到它们的时候,就是青夷迎娶阏氏的婚礼上。 “殿下……只剩下这最后一件了。”绿枝将手上的衣物,双手递了过去。 姜思乐拿起那婚裙正欲换衣,便听到隔壁的吵闹声。 这让姜思乐蹙了蹙眉头,今日的柳叶弯眉让她多了几分柔美。“去看看,是谁到宫里闹?” 绿枝匆匆离开,轻掩上门,不一会脚步声渐渐逼近,一双手推开了卧室的木门。 “绿枝,外面出了什么……”姜思乐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婚裙,那红色红的如同火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听到没有动静,姜思乐从屏风后缓步走出,一抬眸,便撞上了傅晟惊艳的那双眼。 意识到不对,姜思乐连忙退后几步,面上不自觉的笑也消失了,冷冷道:“傅世子不懂礼数?女子闺房说进便进,好不客气!” 傅晟从惊艳的呆愣中醒来,连忙侧过身,慌张道:“公主勿怪,傅某并非有意……” 明明只是一身红裙,却比那妖艳的牡丹更美上三分。傅晟在姜思乐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丝苦笑。 “还不出去……” “是”傅晟匆匆的走出了房间,仿佛丧家之犬一般匆慌。 待到人走之后,姜思乐才‘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人可真不禁逗——”姜思乐只是扯着脾气,学着安乐公主的秉性闹了一番。没想到这冷面的傅晟这么就像个泥娃娃,原本姜思乐还以为他至少会冷冷的反驳回去,这才是傅晟的作风嘛。 “殿下……是太子殿下到了”绿枝进了门,轻声道。 “奉上茶,叫他等着。我换身衣服便来。”姜思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回到屏风后,扯了扯婚衣那密不透风的面料。 “是” 待到姜思乐换好了平常的衣服,太子那里已经续了三杯茶。 姜思乐换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裙,那白色的裙摆上绣着月季花正盛放开来。 她刚一走进正殿,看着太子眉头紧蹙,不由调笑道:“我倒要尝尝这茶的味道有多好,能让咱们的太子殿下一杯接着一杯。” 姜思乐坐到首位上,那白露殿调教好的宫人便端上了一杯清茶。 “孤刚刚来时,父皇已经下了明旨,旨意经过了内阁,正要昭示天下……” 姜思乐一手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十分淡然。反倒是姜奕面色哀苦,还带着几分急躁,将杯中的温茶一饮而尽。 傅晟坐在次位上,看不清楚神色,但姜思乐瞥见了他通红的耳垂,再一细细看,他额头已有细汗。这倒不像是来喝茶的,反而像是受刑受罪的、 “我已知道。你看,这满殿的宫女太监都在忙碌着呢……”说着姜思乐转头看向一旁的绿枝道,“那婚服已经试好,送回尙衣局去。” “是。”绿枝微微一福身,人影便消失在了殿内。姜思乐接着摆摆手,侍奉在正殿的两位奉茶的宫女也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现在就只剩下了太子姜奕,傅晟和姜思乐。 “孤再去求父皇……” “父皇答应我的条件,还能如何拒绝?”姜思乐冷静道。 当初她只是想激怒老皇帝,从而顺水摸鱼。可这么荒唐的条件,他都能答应,姜思乐心中已经明了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但这并未让她有丝毫的畏惧,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天上掉的。 姜思乐这些天还在思考着安乐公主所言的凶手,好几次想要出宫门被老皇帝拦了下来。 但是她突然发现皇宫里也时不时会有道士和和尚。就比如姜沅儿死后,姜思乐便趁机找到了几个据说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反复打探,旁敲侧击。 可怎么问,他们都表示没有这种可以还魂的法术,更没有人死后还能将其他人的灵魂拉到自己身上。 姜思乐还托了绿枝的老乡,宫中负责采买的大太监去附近的道馆询问。也是一个说辞。 这不禁让姜思乐怀疑,那个安乐公主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这具身体的幻觉。 毕竟,这可不是一个灵异世界,更不是玄幻修仙的世道。她一个将死的公主,如何这般威胁她。 而且什么约定,姜思乐是一丁点都记不起来。她只能认为,莫不是这是她自己的幻觉。 穿越后,原身给她的幻觉? 姜思乐甚至焚香祷告,想要和那位安乐公主再交流交流。但对方一直没有反应,她周围也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 那诵经的和尚还劝导她,死者已死,生者还需好好活着。 看样子是以为她和姜沅儿感情深厚,问这么多,是接受不了姜沅儿的离开。 但老和尚的话也有道理,安乐公主人没了,但她——姜思乐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这么想着,姜思乐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我还未去过青夷呢?听说那里是草原大漠,不知是怎样的美景?” “蛮夷之地罢了。”傅晟插嘴道。 太子舒缓了眉头,看样子也算是认了命,看着姜思乐轻松的语调,也舒缓着语气说道:“出门在外还需小心。李统领是个谨慎沉着之人,你要听他的话。” 太子继续谆谆教导着:“父皇派的人中,还有一个侍中叫唐仪。他便是最开始在殿前为你说话的人,这人我已经去打点过了。这是一个正直可信之人,之后他会随你在青夷生活,书信联系也是经过他手……” “知道了,哥哥。”姜思乐浅浅笑道。 这个哥哥她算是认下了。姜奕人是有些蠢蠢的,但心地却是真的纯良。 第三十五章 出发 之后一连几天,姜奕都来到白露殿与姜思乐说着体己话,对于使团的人也是多有礼待。 那位叫做唐仪的御侍,在太子的劝说下准备带着家眷一起去往青夷。毕竟作为公主的御侍,唐仪之后恐怕很难再回到大夏了。 就连李统领,不、现在应该改称李将军也收了太子殿下两坛子御酒,足可见姜奕的细心。 …… 白露殿-和亲前一天夜晚 月朗星稀 绿枝端着碗碧梗粥进了门,桌边的小凳上一身寝衣的姜思乐手中正拿着那把御赐的宝剑,跃跃欲试。 ‘筝’ 姜思乐用手指弹了弹剑,宝剑发出铮亮又清脆的响声,宛若龙吟,久久有余声回荡。 这让姜思乐脸上的喜色更浓,笑道“这还真是一把宝剑。” 这朗笑声让绿枝的眼睛不由的偷偷瞥去,但看到是一把剑后,顿时没了兴趣。 毕竟,宫人对利器多是没什么兴趣。 绿枝静候在姜思乐的身旁,默默的站立着。这些天在姜思乐的百般折腾下,绿枝坚强的承担起了贴身侍女的任务。 那就是阻挡公主时不时的‘发疯’,咳咳——划掉划掉,是阻挡公主的一时兴起。 比如现在,姜思乐将这开刃的宝剑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那宝剑闪出的凌冽白光,吓住了身旁的绿枝,却没有吓住姜思乐。 锋利的宝剑,在她的手里犹如玩具一般挥耍,不光得心应手,还游刃有余。 “公主什么时候会使剑了?”一旁的绿枝露出星星眼,惊叹道。 “这有何难,这与宫中的舞姬持丝菱、礼剑作舞时相仿,不过是按势挥动罢了。” 姜思乐说的十分轻松,绿枝就也半信半疑的点头。 这话其实不假,在现代舞蹈时手上拿什么的都有,好几次去下乡表演,装道具的车困在路上,那边管事的人嫌弃她们老是拿着团花,给的有细棍,还有逗小孩的金箍棒。 幸好那村子都是老头老太太,不会用手机拍照,不然她们文艺团的脸都丢光了。 这宝剑拿起就有些重量,若不是姜思乐用了巧劲,也不能耍的如此游刃有余。 “时辰不晚了,殿下还是将剑放下,歇息。”绿枝看着那更漏一点一点的落下,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不由担忧说道。 姜思乐挽了个剑花,将那宝剑收到鞘中,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 “真是好剑啊……将这件摆到床头,孤明日还要细细赏玩。” “这利器怎可……”触及到姜思乐的冷冽的视线后,绿枝慌张的改了口,“奴婢知晓了。” “只是奴婢不解,这宝剑明日出宫公主可要随身携带,可恐怕于礼不合,大人们会怪罪。” “无需理会。” 姜思乐不理会绿枝的担忧,将剑平放在桌面上,走向床头。 …… 次日,万里无云 姜思乐先在和亲长史李将军的带领下崇光殿辞别了老皇帝和她的母妃成贵妃,才乘着小轿到宫门口再换上马车。 使团的众人按照前例是无法进宫拜见,便只能一早就在宫门口等候。 太子和淮安郡王世子傅晟也早早的在宫门口等候,他二人倒不是进不得宫,只是姜奕还有些体己话。 等到那小轿在宫门口落下,姜奕不由的快走了几步,扶起了盛装的姜思乐。 “妹妹今日甚美!”姜奕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丝笑,但怎么看怎么奇怪。 “辛苦哥哥等我……”姜思乐拿着团扇半遮着脸,笑意欲隐欲现。 “这是我与傅晟选的家奴护卫,他们随你一起去青夷。”姜奕侧着身子,姜思乐便望见了他身后的数十壮汉,各个是身材壮硕,高大魁梧。 他们身旁还牵着高大的骏马,看起来凶悍非常。 见此,姜思乐的笑意更盛,“多谢哥哥对安乐的盛爱……只是……” 说着,姜思乐原本的笑颜便不见,声声低泣:“只是……在见不到哥哥了……” 姜奕见着她的哭容,心中悲戚更胜,但只能强忍着泪意,扶着姜思乐进了使团的马车。 宗训有言,皇子宗室无皇令不得出京。 姜奕跟着使团的马车走了一路,到了京门,终究还是要停步。 这一路上姜奕都在说着青夷的奇闻轶事、风土人情,但到了最终告别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不舍。 双手附在姜思乐的手上,依依不舍。 马上的李将军摸了摸鼻子,不敢催促,转头不去看那兄妹情深。 “哥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姜思乐不禁泪眼婆娑,这具身体好像还记得前世离别时的不舍,让姜思乐的眼泪也不停歇。 “莫哭,安乐莫哭”姜奕抹去姜思乐眼边的泪珠。 前世和今世的影响重合在一起,前世时,姜奕送安乐时也是这副场景。 也是……这句话。 太子哥哥一直一直……在不舍得安乐离开。 姜思乐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这具身体不再流泪。 朝霞里,一身锦衣的姜思乐对着姜奕笑了笑,坚定的说道:“哥哥,我们终有再见之日!” “好!好!”姜奕也匆匆掩过眼角的泪珠,道。“吾与,终会再会。” 一旁的傅晟从始至终都是那副冷冰冰的脸,这时,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 傅晟对着姜思乐无声喃喃道:“终会再见……” 姜思乐倒是没注意到当着背景板的傅晟,匆匆安抚过姜奕后,迎着霞光进入了马车。 不一会,车内的绿枝高声道:“李将军,出发!” 庞大的车队缓慢的流动,但不一会,姜奕他们便只能看到沙尘飞扬。 再过一会,车队的影子已然消失在他们面前。 …… 马车上的姜思乐,卸下头钗,掀起帘子,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绿色。 心道: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此一去,如蛟龙入水,天下翻腾。 第三十六章 途中 和风日立 上午,姜思乐刚从驿馆醒来,匆匆洗漱,吃了早食后,又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车队像是乌龟一样缓慢的前行着。 一般到了晚上,若是附近有城镇,就会疾驰到城镇的驿馆歇息。通常前行探路的卫士,已经通知完驿馆做了准备。 但若是周围没有城镇,或者城镇过远,李将军就会选择就地安营扎寨,待到天亮之后继续出行。 经历了坐马车——到驿站——坐马车——就地安营——坐马车…如此几天之后,他们终于快接近出发之后的第一个大城镇,那是姜思乐的封地之一:江州。 江州,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是最为着名的鱼米之乡之一。 江州还有一大特产:江州士子。 在朝堂之上,江州的官员占的比重并不少,其中职位最高,最为显赫的便是,当今的户部尚书刘璠,这位大人可是掌管这天下钱粮。 江州士子多才俊,不愧是人杰地灵之辈。 在绿枝的诉说中,姜思乐对于第一个旅游景点:江州也是十分期待。 中午队伍停顿休整时,姜思乐便下马车,跑到升为骠骑将军的李彦成身边问东问西。 李彦成无奈的诉说起,他曾经路过江州的见闻,比如什么‘江州富豪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江畔的听风阁有前朝着名李姓诗人的题诗’…… 不光姜思乐与绿枝主仆二人听得津津有味,坐在旁边的壮士们,也都伴着李彦成口里的八卦巴拉着午饭。 说到兴时,那坐的不远处的黑脸壮汉就开始啪啪的鼓起掌来。 这让李彦成又好笑又无奈,催促着众人赶紧上路。 他们这一行人是真的多。 光是姜思乐的随身侍从便有九位宫女、十二位太监,加上姜思乐与绿枝,便有二十三人。 但不光如此,还是护卫,而且是三队不同首领不同来路的护卫。 人数最多的便是李彦成率领的和亲使团的卫士,他们多是由京营和禁军抽调的,总共有两百人。 别嫌弃这两百人少,这些人会跟着姜思乐生活在青夷,听从她的指挥。最后完完全全会成为姜思乐的私人部队。 第二队便是太子在临行时送来的四十五位壮士,这些人也是会随她到青夷。 并且由于这些人多是家奴,忠诚性非常高。 就算是姜思乐让他们去砍了青夷单于的头,他们也不会犹豫。 最后一队是青夷的骑士,有一百人。这是青夷派来护送的卫士,但姜思乐想,多是怕她半路死去,拿不到那七个州的金银。 这群骑士的领头人叫做阿义时,也是个冷冰冰的汉子。 在路上时,姜思乐曾经示意绿枝找这人搭话,探听些底细出来。 可这人就跟个木头似的,只会冷哼。偶尔看姜思乐的眼神,就像她是什么红颜祸水一般,不仅瞧不起,而且避之不及。 “真无趣……”姜思乐嘟着嘴,百无聊赖的掀起马车上明黄色的窗帘,看着那外面千帆一律的树林。 “殿下忍忍,到江州也不过就一日的路程了。”绿枝拿出些零食,多是早就准备好的肉干、柑橘。 这一路走来绿枝也是累的辛苦,姜思乐不信任其他人,莫说伺候了,近身都不得。 那太监宫女都被安排到了最后面的马车上,所以平日也看不得人影。不过想想也知道,待遇不会很好。 现在姜思乐不管走到哪,都要绿枝陪着。绿枝对着马车无奈的笑了笑,真是甜蜜的烦恼啊~殿下真是倚重我! 一匹棕色的马行到了马车旁边,姜思乐一抬头,就看到,正是那个讨厌的阿义时。 姜思乐摆过头去,放下帘子,正不想理他。 突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还传来了吵闹的声响。 摇摆的窗帘依稀可以看到那匹棕马加快向前驶去。 马车上的姜思乐也蹙起细眉,有些担忧:“你去看看。” 绿枝听话的下了马车,不一会又回来说道:“前面有人围着车队乞讨呢,被李将军赶回去了。” “行乞?” “对,而且人数还不少,看样子得有个一百人。也就是靠着人多势众,才不要命敢拦咱们的马车……”绿枝气愤的说道。 姜思乐脑筋一动,便感觉不对。“这么多人?可人人都说,江州可是鱼米之乡?这一两年又没有天灾,怎么弄出这么多个乞丐来?” 绿枝在这方面说不上话,只能猜测道“许是没有了营生?” 姜思乐掀起马车的门帘,跳了下去,绿枝也慌张的跟了下来。 二人走过前面的几辆马车,便看见李彦成和那个阿义时正在驱赶伸着手行乞的乞丐。 姜思乐一看,那哪里是什么乞丐,简直就是一堆披着人皮的骨架子。他们不论男女老幼,都是身上裹着一层破烂的麻布,面色饥黄,有的还带着些惨白。 他们的那体格,莫说是李将军,便是绿枝这个弱女子上去,一推也得倒上三四个。 不过看着那胸骨都突出在外的骨架子,挨上这一推估计就命不久矣。 他们多是嘴中呢喃不清的喊道: “大人行行好……” “求贵人给些粮食……” “求求您了……” “粮食……给我粮食” 李彦成已经让卫士将这些人挡了过去,却也下不去手,只能缓慢疏通着,前面的将士高喊着疏散,但形势僵持着。 这时,他身边的阿义时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李彦成皱着眉让他退开,还对着他提了提腰间的剑。 紧接着阿义时又说了什么,十分挑衅的用刀指着李彦成,李将军涨红了脸。 第三十七章 饥民 李彦成一眼瞥到了突然出现的姜思乐和绿枝,连忙推开纠缠不清的阿义时,快步走了过去。 “公主怎么来了?” 李彦成颇为尴尬的指向那群流民,说道:“这越是临近江州,流民就越多。适才末将想将他们驱走,免得惊扰了殿下,却不想人越来越多……” 阿义时紧跟着李将军的后面,将长刀放回了腰间,眉目间尽是戾气,眼神在姜思乐身上流转。 姜思乐无视了不恭的阿义时,侧着身看向那些流民。这一次姜思乐看到更加清楚。 身处于现代的她,终于明白了‘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是个什么意思。 她原本以为人们围在身上的是变得黝黑的麻布,但那不是布,反而像是树皮。 就在那马车的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从她身上拥挤过来,伸着手,乞讨着:“给些粮食……求求贵人可怜可怜我们……” “这是为何?人人皆道江州是富庶之地……”姜思乐疑问道。 此时她是真的心怀不解,满目忧伤。 作为一个在和平时代出生、成长的人,她从未料想过还会有人这般……这般凄惨。 即使是穿越到了大夏,但皇宫的锦衣玉食蒙住了她,全然不知有人已经要饿死。 “许是些不愿迁地的流民……”李彦成回道,“迁地法要求淮中的居民前往西北……这法令已经颁布了有五年,朝中大人们自会处理妥当的。” 李彦成话说到一半,便不欲再言。显然是不愿意谈及此事。 姜思乐心中明了,连李将军都不愿沾染的事情,那必定是事关于朝政的大事。 “殿下还是快些回到马车上,臣派人尽快将这些难民驱赶……” “不必了……”姜思乐越过李彦成二人,走向那围着马车的难民,绿枝愣了一下,赶紧扯着裙摆快步跟了过去。 姜思乐走向其中卖力的叫喊着的一个瘦弱妇人,她死命的朝着卫士们伸着手,眼中的希望已然暗淡。 姜思乐细细看向她。才发现她发间挽着的是一块带血的树枝,她的双手已然有些扭曲,上面满是结痂的黑印。 这位大娘看着姜思乐走了过来,连忙磕着头,那头一下下的抵着地,这力度,若土地变成石板,恐怕得磕出血来。 “贵人!求求贵人给些粮食……求求贵人。” 姜思乐将她拉了起来,但大娘却猛地后退,眼中满是恐惧:“贵人……奴婢脏,贵人……” 姜思乐向着绿枝递了个眼神,绿枝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一脸强势的说道:“我家小姐问你话,你只管答……答的好,莫说粮食,银子都有!” 那妇人忍不住又要磕头,被绿枝拦了下来。 “停!莫要再磕头了,你的年岁比我长。你给我磕头,不是折煞我吗?”姜思乐忍不住说道。 看着那妇人紧张的神情,她开始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要拦我家的车队?” “贵人……贵人小的们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妇人紧紧咬着唇,脸上发白。 “只是实在没有饭吃了。只能行乞,那城里人将我们赶了出来,这才拦在这大道上……贵人,俺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姜思乐继续问道:“怎么没个营生?” “就算没本领,家中有地便种地,无地也可租人家的地种,好歹能养活自己,总不至于行乞?” 这话说完,妇人的眼泪就涌了上来,哭喊道:“俺家中也有地,七亩地那祖祖辈辈都是自家田。那挨刀子的衙役,前年强征了去。” “没错,没错!真是天杀的贪官!”旁边一个老汉接着嘴,也抹着眼泪。 姜思乐转头看去,发现周围的流民都点着头,眼中戚戚。 那妇人继续道:“没了田,俺们只好进城找活计,俺去那酒楼茶摊给人端茶倒水,招呼生意。男人便靠着力气给人盖房子,那时好歹也能生活。” 妇人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回想些什么。 绿枝忍不住插嘴道“那你男人呢?” 听着,这妇人就不由的嚎啕痛哭起来,周围的一个瘦瘦的小伙子说道:“南嫂子她男人,给人打死了!就在衙门上打死的。” 妇人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都黑了,俺男人迟迟没回来……俺到处去找,就……就在那衙门口上,俺男人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他们说俺男人偷了东西,是活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只有这妇人尖叫着嚎啕着,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的拍着地。 周围的一个中年汉子说道:“贵人问这些作甚?俺们天生低贱,这老天也看不起俺们,多灾多难!多灾多难啊!” 李彦成也挤到了姜思乐旁边,环视了周围后,在姜思乐的耳边低声道:“殿下,我们的粮食倒还有剩余,可以到了江州多休息一日,找驿站的人帮忙采买……” 姜思乐偏了偏头,望向李彦成,她今日方知道这位李将军虽然总是独善其身,却也是仁善之人。 姜思乐点了点头,绿枝会意的高声道:“婶子,我家小姐的问题你答完了,说好给你的粮食,小姐不会亏待于你们的。” 那婶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可思议道:“真的?真的给俺粮食?” 绿枝故意板着脸:“怎么,不会说的话不会反悔。” 随后又高声道;“若是你们其他人能回答我家小姐的问题,都有粮食作为报酬!” “我!我什么都知道!” “我也是!我知道那管城门的大官娶了新的小妾……” “我也知道!” 人潮不断的汹涌而来,姜思乐让李彦成将最后面几辆马车的宫女太监叫了过来,还带来了一车的粮食,有侍卫按着要求给发梁。 那些宫人大多都掩着鼻子,用小纸记录着那些衣着褴褛的流民嘴里的信息。幸好江州大多都是一口官腔,不然她们大多会两眼一抹黑。 那些接到粮食的难民大都去找了大树叶子,或者烂木头将粮食装了起来,然后匆匆离开。 有的人跑到树林里,有的却往城里跑去。 第三十八章 救一世 阿义时横眉冷看着四散粮食的卫士,抱着手,走到姜思乐身前挑衅道:“公主便是救得起这七八十人又如何?等你走后,这些人还是接着乞讨,接着饿死。” “公主的善心还是留给您自己。像您这样的人,在草原可——活不长。” 姜思乐将阿义时的话置若罔闻,直接无视了他。她心底冷哼道:不过是一个小将罢了,如何还教训起她来。 姜思乐转身,夏风轻轻的吹拂起她的衣角,她说道:“不劳将军费心。” 说罢便冷冷转身离去。 姜思乐看着粮食散发的差不多了,那些宫人们皱着眉头放来了那些小纸。 其实也没有几张,毕竟隐私之事哪里是他们这些流民能知晓的? 说到底,姜思乐只是不想让他们不劳而获,想要粮食至少得付出些什么。 姜思乐进入社会学会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付出什么得到什么。 的东西,也有它的代价。 其实阿义时说的不错,她便是能救得这百人,可只能救一时,而不能救一世。 况且她已经是一枚弃子,被送去和亲的公主,在他们眼里便是相救,如何救的了呢? 待到人群疏散之后,姜思乐在绿枝的搀扶之下重新上了马车,这个问题还萦绕在她的心中。 绿枝看着姜思乐表情淡漠,没了兴致也不敢惊扰,便继续呆呆的倚着马车的车壁,晃晃悠悠的注视着沉思中的公主。 在绿枝眼里,公主的机智思敏远远在于所有人之上,甚至还带着些肃杀的狠绝。 这是绿枝在当初被姜思乐识破身份的时候感受到的,越想绿枝便越觉得自己的主子很不简单。 这可是敢……敢于威胁陛下,威胁朝廷那些老大人的人啊~ 在绿枝的印象中,也就只有前朝登基的那位女皇帝-武帝能与咱们公主并论。 绿枝正在心中喜洋洋的为姜思乐提高逼格,便听见自己公主对她问道:“绿枝,你会用剑吗?” 绿枝摆了摆头,笑道:“殿下打趣我呢~就您让随身带着的那边宝剑,奴婢都得双手才能抬起。便是奴婢这个力气,也用不了剑。” 绿枝看着公主似乎有些失望,之后还低声嘟囔着:“看来,还得我自己用。” “还不知道这人头可好砍吗?莫要中途给卡住了……” 一阵清风刮过马车的窗帘子,但绿枝却有些发抖。 她想:应该再将公主的厉害程度提高一阶,毕竟哪怕是武帝,好像也没有亲手砍过人…… 公主真是越来越凶残了。 但绿枝转念又一想,公主刚刚问她,莫不是……想让她 不行、不行……这次躲了过去,怕是还有下次。 绿枝不由的心中戚戚,小声嘀咕道:“错觉、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轱辘轱辘,马车不停歇的行驶着。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江州城。 在城门口,早先探路的卫士已经带着驿站的官员在那门前迎接。 姜思乐在马车之中并不露面,等着李将军寒暄好后,马车浩浩荡荡的便进了江州城。 还有七八个流民也在姜思乐的示意下混进了车队,成功进入了江州城。 这一日车马劳顿,还平白出现了流民之事,姜思乐匆匆洗漱,便早早就寝了。 但睡前,姜思乐让绿枝去江州知州的府衙门前递了消息,说自己明日要去府衙,要求州府官员前来迎接。 虽然仗势欺人很没有道德,但却是真的舒爽。 …… 一夜过去 姜思乐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月亮也刚刚隐去。 早晨的空气带着舒爽,姜思乐在房间里吃着早饭,绿枝便悄悄带着那七八个流民进了屋子。 那些人纳头便拜,他们也是真的惶恐。 谁能想到他们拦的竟管是公主的车队。 天嘞,这可是皇帝的女儿啊! 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冒失,这犯得罪有多大。 不过,当初他们看到车队的时候也是惊讶的很,还以为遇见大肥……咳咳遇见商人了,却没想到是天大的贵人! “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这些话,还是来的路上,他们请教绿枝想说些奉承话时,学来的。 这些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都不敢抬头。 “起来”姜思乐挖了一勺粥,淡淡说道。 那几人爬了起来,都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望。有个年岁小的小伙子,刚想要抬眼,便被周围的老汉打了一巴掌,站的挺直。 “叫你们来,便是要确认,你们昨日说的事,可是真的?有什么为证?孤今日就要见江州知州,也是想与他道清此事。” 姜思乐端的很高,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越是高,越是让那些人不敢说假话。 “小人们从不敢说谎。”这些人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之后由一位年长的稳重老汉开了口。 “真的?但孤怎么觉得不对呢?孤昨日已经着人查过,那城门的管事可是只有正妻一位……” 姜思乐低着头,喝完一口粥。她身旁的绿枝上前一步,高声呵道:“你们还敢在殿下面前说谎?你们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绿枝仗着这些人不知晓律令与宫中之事,便夸大的恐吓着。 那些人一听,砰的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口中叫喊道:“公主饶命!贵人饶命!” “莫要磕了,你们说说,你们嘴里到底有多少句真话!”绿枝又向前走了一步,小小的身躯却气势非凡。 那些人这才停止了磕头,其中一个高大的汉子哽咽道:“是俺说错了,俺为了要粮食瞎编的……” 随即又急促的说道:“但俺知道其他事,保证都是真的。要是俺再说谎,俺……俺……俺就一辈子没老婆!” 这人咬着牙,指天誓地,信誓旦旦的。绿枝掩着嘴角的笑意,心道:这人真傻,没老婆算个什么惩罚!宫里的公公们一辈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绿枝先是看了看姜思乐的脸色,见她没有阻拦,才接着说道:“那就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咱们殿下一会就要见知州大人。知州你们知道吗?就是这个城还有整个江州最大的官。” “殿下这是要效仿青天,为你们洗冤除恶呢。” 第三十九章 翁城 那几人磕头磕的更加狠了,那个高大的汉子瞪大了眼睛说道:“真的?公主可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啊,救苦救难!” “俺说,俺什么都说……” 那汉子絮絮叨叨了半柱香的时间,无非是一个县官的小舅子欺男霸女,抢劫田地的事。 姜思乐暗暗记在心上,待到他说完才问道:“众位可吃了早食?” 说着,转过脸去看向绿枝:“带他们去驿站的厨房,使些银子,为他们找些早食。” 那地上跪着的汉子不愿离去,其中一个老汉说道:“我还知道、还知道那知州的事。公主别赶我们走……” 绿枝调笑道:“殿下是给你们些吃食,怎么还不领情?” 那老汉慌慌张张道:“这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可贵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在啊!” 老汉长叹一口气:“那知州姓梁,原来人人都道他是个好官。他办案子的时候总是手下留情,看见那些强征地的,也不会做事不管。” “原先有些人在县太爷那里吃了亏,丢了跟头,便跑到咱们这江州府上,找知州大人喊冤。” “但好景不长,谁知道这梁大人突然就变了。” 老汉脸上老泪纵横,双手不住颤抖:“俺家是在王太爷家旁种茶树的,那年……那年家里辛辛苦苦摘好的茶叶全部强征了去!最后什么都没有,连饭都吃不去。” “那王太爷面上和善,手上倒是不客气。那地全都被他抢了去,俺逼不得已去官府,那衙门的人见俺站在门口,二话没说就把俺一顿揍。” 老汉苦着脸指了指他的右腿,哽咽道:“俺这条腿就是这么没的。” 他话刚说完,身旁的一个憨厚的小伙子马上接了口:“俺也是……俺也是,俺是城东白老庄的,去年家里所有的粮食都被征走了。连种子粮都没留下。老爹老娘——全都吃土死了,我一个人东流西走讨饭吃。” 说罢他还皱了皱眉头,突然说道:“贵人,俺还有个小姨。前些年被官差强行绑了去,之后就再没了踪影……” 小伙子抬头看着绿枝,眼中满是期盼。 他倒是不敢看那贵人,绿枝姑娘在他们来之前说了,不能看贵人,那是对贵人不敬。 圆桌旁,姜思乐喝完了那一碗粥,用丝帕轻轻擦拭完嘴角后,问道:“你们听过迁民法吗?可有人让你们居家迁到西北去?” 这是路上被流民围住时,李彦成的思路。他认为是大部分不愿意迁移的民众滞留在江州,才有的这副乱象。 不然,完全无法解释在江州这地带,怎么民不聊生? 这些人左右看了看,交换了眼神,道:“俺……俺们没听过……也没人叫俺们去…去其他地方。” 姜思乐眼神莫测,厉声问道:“可是真的?莫要再欺骗孤!” 汉子们慌张摇头,颤颤巍巍道:“是真的。……” “贵人都是真的……” “小人真没有撒谎……” “是啊贵人,俺们真的啥都没听说过……” 姜思乐摆了摆手,示意绿枝将这些人带走。 绿枝就像是一个管家嬷嬷一样,领着这些汉子如同拎着小鸡仔,将他们带了出去。找那驿站的人,花钱寻了个地方安置他们。 “殿下莫不真信了他们的话?”绿枝瞧着姜思乐倚着头慢慢思量的样子,不由的说道。 “七分真三分假罢了。”姜思乐心知那些人恨这城里的官员,他们的话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 说到底,江州如此的民不聊生,流民四起,与当地官员的失职绝对脱不了干系。 至少,那些诉状对那头戴官帽的人来说,并不冤枉。 绿枝进一步试探道:“那殿下……真要给她们喊冤?” 姜思乐似笑非笑的看向绿枝,轻声道:“真这么好奇?那一会陪我去府衙之时,自会知悉哦。” 绿枝的笑容不禁僵在脸上,眼神幽怨的看着姜思乐,嘴巴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这丫头,在身边久了便也不再怕她了。 待到日头渐渐高了,驿站的门口停了辆豪华的马车,马夫静静的守在一旁。 绿枝听那驿站的人说,这是官老爷派来的轿子,等着接公主的。 但绿枝紧张的催促时,姜思乐却缓缓的换着衣裙,上着妆,一点也不着急。 待到日上三竿,那马夫几次来隐晦的催促时,姜思乐才一身盛装,带着卫士和青夷骑士坐上马车缓缓而去。 那马车走了一炷香的之间就停下了下来,绿枝扶着盛装的姜思乐下了马车。 那府衙门口只有一个青衣的官员在门口迎接,见到马车停下,连忙走上前去行跪拜大礼。 “臣江州县令翁城参见公主。” 姜思乐笑吟吟的说道:“不必客气,劳烦大人了,进去说话……” “是……是” 一行人进了府衙,姜思乐坐在高座上,绿枝紧跟在她身边侍立。 那翁城翁城坐在左侧首位,李将军与他相互相过一礼后,坐在右侧首位,带来的侍卫和那些青夷人都只在门口护卫着。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最靠近门口站立的侍卫腰间别了一把宝剑。 那端茶的侍女向着李彦成抛了个媚眼,这时李彦成倒是学会装瞎子了,只呆呆的望着墙角不说话。 让那侍女恨得咬了咬牙,奉完茶后便小步退了出去。 待到安静时,姜思乐才说道:“那江州知州呢?莫不知昨日未接到本殿下的消息?” 这话有些怪罪的意思,但却没有人在意。 一是,姜思乐本就是位公主,本没有召唤官员的权利。 二来,她又是一位马上去往青夷的和亲公主,一个即将消失在大夏的女人。即便她的身份尊贵,可对这当地官员来说只是遮眼云烟罢了。 但姜思乐的确不高兴,她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可这鸡没来,却来了个憨憨的傻蛋。 那翁城大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胸有成竹的说道:“知州池大人公务繁忙,特地安排了下官来接见公主。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说罢拍了拍手,一个样貌清秀的侍女端着深红色的小匣子进了门。 翁大人接着介绍道:“江州没有什么特产,只有些绢花颇为有名。” 那侍女听着话音,打开了那匣子。 第四十章 绢花 匣子里面有三支用金丝织成的牡丹花,做工精巧,看着便堂皇大气。 翁大人含蓄一笑,接着谦虚道:“下官知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这等凡物不可入眼。下官还特地准备了骏马粮草,还有一桌大席为各位侍卫们犒劳。” 说着,翁城看向对面的李彦成。 李将军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也不知刚刚的那些话是否入了耳朵。 翁城不由的摸了摸鼻子,算是自讨没趣,摆了摆手。 那侍女将那匣子合上,小步的放到姜思乐身旁的桌子上,才缓步退了下去。 姜思乐也算是给这位翁大人留了面子,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待到人都走了后,姜思乐才瞥了一眼那木匣子,望向翁大人冷冷说道:“收买一个公主,便是这些花销?翁大人可真是赚的很啊……” 翁城不明所以,擦拭着脑门上的汗,心中疑惑:什么收买?早知道就不应了池大人的这个差事,我一个小小的知县,这贵人说欺负便欺负了,他也不敢反驳。 姜思乐看着翁城这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瞥了一眼神游天外的李彦成,才说道:“哦,翁大人不是为了驿道的流民来为本公主赔礼道歉的吗?” “还以为您知晓呢?原来只是被推出来消本公主的火气的?” 翁城听后一惊,后衣襟甚至已经渗出了冷汗,面色也带着慌张。 “流……流民?”翁城瞪大了眼睛看向姜思乐,这时才知晓大事不好。 那绿枝见状凌厉的插了嘴:“可不是,那些人将殿下的马车围了去,殿下为此还受了惊!” 正在冷眼旁观的李彦成嘴角不由的抽了抽,受惊?殿下昨天那活蹦乱跳、阻织流民记录流言那唯恐大事不乱的样子,可不像是受了惊。 若该说受惊的,应是那被突然拉出来的宫人们才对。 但李彦成只敢在心中默默的吐槽着,面色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这!这……”翁城知道无法推脱了,愁的满脸皱纹。 这毕竟公主是自己的辖区出的事,这份罪责他不担也得担。 这让翁城不由的在心里咒骂起池知州来,但面上还是委委屈屈的认了罪。 “此事是下官之罪,下官管理不严导致竟有人惊扰的了公主的马车。……臣之后会上折子向朝廷请罪。” 翁城跪了下来,言辞恳切,满心的后悔。 不过这后悔,却不是后悔没有治理后县城,是后悔没有早点知道此事,不该应了顶头上司池知州的要求,替他来接待公主。 他的那点小心思,姜思乐猜的一清二楚。 所以,她紧接着就怒斥着:“去叫那姓池的知州来,你的罪也是他的罪。本殿下这一路上的不舒坦,都是因为你们这治下不严!” 翁城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位公主是把和亲的委屈都要撒到他们身上。 但一想姓池的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正犹豫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了,便是拉了上官下水,这之后的官场上他可混不下去了。 可……不去?先不说这位姑奶奶的怒火消不消的了,这堂上可还坐着一位带着卫士的将军呢。 犹豫再三,翁城还是应了下来,灰溜溜的出了门。 “今日可真是晦气……”翁城在门口就赶紧叫了轿子,往池府去。 他预料到池大人今日不会在府衙,若去家里堵他,不光剩了一段路,还一堵一个准。 那轿子晃晃悠悠的就往那江州最为繁华的地方驶去。 待轿子停在那红木金匾的池宅门口后,翁城先是整理了仪容,随后才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狂敲起门来。 过了好一会,才有仆人扒开了那插门的销子,迷迷瞪瞪的吼道:“谁啊?” “是我,你们家的池大人呢!” 翁城推开门吼着,那小厮看到他的脸才彻底清醒。 他只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慌慌张张道:“老爷……老爷在正屋里,县太爷您请。” 说着便引着翁城走着小道,进了正院。 这一路是亭台楼阁不断,那假山有两个人那么高,那池塘一尾尾的招财锦鲤鱼。 便是翁城曾经来过,也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道。 他二人还未到正厅,那池仁与池大人就快步走到门口迎接。 看着翁城那副慌慌张张,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连忙问道:“怎么了,文成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翁城表字文成,他们二人这些年来交往倒也和善,互称表字也是正常。 “池大人,可是出大事了!”翁城紧紧的握住池仁遇的手,大叫不好。 “那公主,你让我去府衙接待的那位公主,昨日在路上被流民惊到了。这次来,是来找我们问罪的。” 看着翁城那一脸惊慌的样子,池仁遇不但不慌,而且哈哈大笑。 “文成兄,不就是一个公主们,瞧把你吓的这副样子。”池仁遇拍着翁城的后背,给了他底气。 “便是公主又如何?且看我一会就将她打发走。” 翁城喜出望外,紧握着池仁遇的手确认到:“您真有打发了那公主的法子?她身旁还带着侍卫呢,贤弟一见就怕啊……” “放心,有我在呢,贤弟且等我换身官服,再跟你一起过去。” 第四十一章 池知州 “这剑斩过一位太子,大人以为这斩不斩的了一位知州的脑袋?” 姜思乐手握宝剑,那剑就搭在池仁遇的脖间。 要想知道,局势怎么会恶劣到这个程度,还得从当初这位池知州匆匆赶到府衙时开始说起。 …… 就在这位翁城翁大人去请人的时候,姜思乐已经叫来了太子送给她的那四十家奴,叫他们缴了那群衙役的佩刀,将人一个个关进了府衙后院。 个个嘴里捂着麻布,身上绑着麻绳。这群上手的人可是真正会武的家奴、家兵,莫说他们不敢反抗,便是反抗了……也不过十招之类的功夫。 毕竟,像秦叔宝这种武功高强的汉子,现在都不再做衙役了。对付那些看着壮硕的绣花枕头,倒也容易。 而且他们的确是不敢反抗。 这位贵人可是真的贵不可言啊……就连那翁知县,多厚重的人啊,都灰溜溜如丧家之犬一般去找救兵了。 他们若是伤了贵人,莫说贵人饶不得他们,那翁知县、池知州都不会轻饶了他们这群粗手粗脚的。 也是因为这个心理,他们到底也没敢反抗、逃走,乖乖的待在后院等着池大人伺候完贵人,再来见他们解绑。 坐在堂下的李彦成虽是有心反对,却也不敢再招惹姜思乐,只得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新长的胡渣。 这次他明面上升职为骠骑将军,还带着公主长史的职位。 可李彦成心中知晓,这不过是明升暗贬罢了。他当初碍于老师的恳求和心中的道义,放了安宁公主姜明婵出府时,便已经知道了自己应有一份灾祸。 可在家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一道升职+护送和亲的圣旨。 当时他慌张的去找老师,老师却稳坐在高堂告诉他,这是季太傅——他的师祖为他求的恩命。 只是他之后怕是再也回不了禁军了。 但这个结果已经让李彦成喜出望外,能保住这条命已是万幸。可在庆幸之后却是后怕,那一下……可当真背后是万丈深渊啊…… 在出京之前,恩师曾经偷偷见过他一面,告诫他:这次出使便作聋作哑,大夏已经没办法再经历一场波浪了。 李彦成一直将这话记在心上,不光在政事上,在日常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就像这次,他明知道安乐公主的做法不对,既不合礼法,也不合情理。 但他却选择,什么都不做,任由着姜思乐折腾。 想着,李彦成又抿了一口茶,眼神不自觉的望向门口。这已经是第二杯茶了,这池大人……也该登场了。 果然不出李彦成所料,也就过了半柱香功夫,门外就出现了脚步声。 进门的有那位面熟的翁城翁知县,还有一个面容清俊的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想必这人便是池仁遇。 “微臣江州知州池仁遇,参见安乐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人一进门便跪在正堂上一磕头,这礼……正是拜的端正。 “起来……”姜思乐面上微怒,但眼底却带着几分好奇的探究,看向这位池大人。 池大人站起身来,那一脸的胡须都挡不住几分清俊的模样,从容貌中就依稀可见,这位池大人年轻时应是一位美男子。 这位池大人面上笑容和煦,请罪道:“下官劳于公务,先前未能来拜见公主,还请公主勿怪。” 这漂亮人说着漂亮话,谁能动气呢? 就连姜思乐也不能免俗,面上的怒气消掉三分,道:“池大人这公务可真是劳累啊,莫不卸了这知州的差事?” “毕竟——您做的也不怎样。你治下的辖区,那些流民连本殿下的马车都敢拦!” 这话听着,多少有一些阴阳怪气,但池大人面上的和煦却未曾动摇。 他躬身站在姜思乐身前,一拍手,便有六个小厮将三口大箱子抬了上来。 池大人笑声说道:“下官知罪,公主一路到江州也辛苦,还受了惊。下官来之前特地准备了礼物,为您赔礼的。” 姜思乐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桌边,桌上还有那位翁知县送的绢花。 这时,绿枝上去走了一步,厉声道:“我家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此次受惊,可是你等送礼可抵消掉的?” 说罢,绿枝还嘲讽的一笑:“池大人,莫不是学翁大人送的绢花?这三箱子的绢花可真是破费!” 翁城在后面不住的抹着额头上的汗,他这送礼可送到了气头上。 池仁遇也暗中叹息道:这贤弟的礼送的可真不行啊。 但池仁遇面上却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道:“下臣的礼物,定然会让公主殿下高兴。” 说着他对着那小厮说道:“将箱子打开。” 六个小厮听话的打开了箱子,一时间,整个府衙都散发着奢华的金光。 头一个箱子里装的是:朱钗首饰,翡翠玉石。那大箱子里面装的小盒子,小盒子里的首饰多是珍奇的珠玉,或是金子做的头钗。 看到这儿,姜思乐面色淡淡,绿枝面上也是嘲讽,像是说。 我家殿下可是在宫中长大,什么首饰没有? 池仁遇摸了摸鼻子,这本就是给自家姨娘准备的,匆匆一时他能去哪找公主都啧啧称奇的珠宝呢? 他一挥手,那第二口大箱子也打开了。 第二口大箱子里是笔墨纸砚。金丝狼毫笔,极品的徽砚,最为上等的精致白玉兰花纸。 这可都是他从自己的宝贝里抠出来的,都是上等的东西,就算是进贡到宫中也算是上上之品。 但可惜,这赏货的两个人。一个是久经现代社会熏染的姜思乐,在她眼里,这不过是几支笔、几张纸、那砚台她更是看不出好坏来,但那纸,在她眼里不过寻常罢了。 另一个呢,是久在深宫熏染,不善书写的绿枝,她撇了撇嘴角,只觉得不过是些笔墨纸砚罢了,有什么稀奇。这东西宫中有的是呢…… 池仁遇抬着头,正期待着两位贵人的欣喜表情呢,但一抬眼,看着绿枝的不屑、姜思乐的淡然,他甚至怀疑他这东西有没有价值。 转念一想,又有些灰心,看来遇上了不识货的人。 随即,池大人又一抬手,最后一个箱子被打开。 第四十二章 寒刃 池大人心道:这可是为了陛下生辰特地准备的礼物,公主殿下应该还满意…… 这箱子里的是一整块的红珊瑚玉石,那玉石底下压的是一套金丝万福被。 这么大的一块红珊瑚就算是在宫中也不多见,而那金丝万福被更是可见到送礼者的心意。 这被子面料最为珍贵,一面是蜀锦、一面是上等的丝绸。正面绣着各式各样的福字,反面是池大人看皇帝喜欢佛法,特地着人绣了佛经于上方。 如此可见其心意赤诚。 可惜,他遇到的是姜思乐。 姜思乐只见那箱子里有一床红色的被子,还有一块珊瑚石。 珊瑚石她倒是不稀奇,但被子她就很在意了。还是一床红色的被子,要知道大夏新婚送礼时,可有这女方的嫁妆上带着红被,喜枕的习俗。 想到这儿,姜思乐不乐反怒。 “怎么?池大人以为自己是本殿下的娘家人,这便要给本殿下添妆来了?” 说着气急,厉声道:“怎么就这么想赶孤走?赶孤去青夷?” 砰的一声,在姜思乐盛怒之下,屋里里的人除了在一旁淡然的李彦成和绿枝,其他众人皆扑通跪下。 池仁遇更是连忙磕头道:“殿下恕罪,下官献礼不周,还望公主莫要动怒。” 姜思乐冷哼一声,视线与绿枝对上,点了点头。 绿枝上前一步,缓和道:“还请大人将您的礼物带出,殿下看了也闹心。” 池仁遇挥着手,对着小厮道“快快!抬出去。” 六个小厮连忙将这箱子抬了出去。 “还有翁大人……” 站在后边角落的翁城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连滚带爬的将那一盒绢花拿了下去。 姜思乐招了招手,对着绿枝侧耳说了几句。 紧接着就见绿枝对慌张的池仁遇问道:“我家殿下有件事好奇的很。若是大人可以解答,便免了您这次失礼之罪。” “您说,您说?”池仁遇慌乱时,还带着些风度的拱手道。 “殿下好奇,怎么江州会有流民?这地方不是有名的富庶之地吗?” 池仁遇面色一僵,神情有些莫测,转头对着贤弟下属翁城的视线,只见翁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真有此事。 这让池仁遇不由的暗骂了翁城几句,来之前这老翁可未曾跟他说过公主知道流民的事啊…… “怎么?池知州也不知……” 池仁遇只觉得脑袋大,吞吞吐吐道:“这……这……” 最后才梗着脖子说道:“这乃是政事,公主妇人家,怎可与之说之。” 才说完,池仁遇便心中后怕,他刚刚可是领会到了,这位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以为是到他这儿打秋风的,却没想到是有祸上身。 池仁遇不住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面十分注意着公主的表情,另一面给这还在端着茶杯的李彦成李将军递着眼色。 但这位李将军浑然不动,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觉。 紧接着,池仁遇只见姜思乐从位子上站起,面色微怒,对他怒喝道:“本殿下不能对池大人过问这政事?” 待到姜思乐站起时,池仁遇才就真的心慌了一半,这位公主光是站在那里就气势非凡,宛若出锋的宝剑一般,戾气四溢。 “这……这……” 池仁遇连忙往李彦成这边靠,眼神不住对着李彦成打着眼色。 李将军呢? 他倒是不喝茶了,反而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地板,仿佛那地上有花一般,对着池仁遇的眼神浑然不觉。 但池仁遇可是真的彻底慌了,他的底气就是先先帝的那套女人不得干政的说辞,和姜思乐的和亲公主身份。 要知道,这堂上还坐着一位和亲长史。按照规则来说,长史对于公主有着劝佑之责。 池仁遇也满以为李彦成这位将军会让公主少生些是非。 可是,池大人啊池大人……你的消息不但不精,还太滞后了。 李彦成忽视着那灼热的视线,心道:若是你知道这位殿下在京都的那番作为,便不会对李某带有期望了。 这可是位……敢将天都捅破,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啊! 池仁遇看着李彦成的逃避,心中慌乱,见到一步步逼近的姜思乐,膝盖不由的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姜思乐停住了脚步,嘲讽道:“那池知州可有不少的罪等着本殿下来赦免呢……” “说说,流民的事……” “我说我说……”池大人脸上再没有了笑意,慌慌张张说道:“那是……那是迁民法……迁民法实施,朝中的大人们让多余的民众迁徙到西北去……” “那些刁民不愿迁徙,还煽动民乱,为霍一方。下官不能眼见江州城乱,便……便将他们赶了出去。” 池大人说到最后,嘴唇不住的颤抖,面色也带着惨白。 他抬起头,看着姜思乐的眼神充满了期盼,希望她相信自己的这一番说辞。 可姜思乐却冷冷的回复道:“哦?可这江州城的人怎么却知道是从未听说过‘迁民法’?” 她知道了! 她就是冲我来的! 池大人猛地一哆嗦,一个激灵直冲上天灵感,后背已经被汗湿了。 池大人颤抖的更加厉害了,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不发一言。 “哦?不说话?这是默认了你的罪行?”姜思乐悄悄靠近一步,冷哼道。 绿枝也厉声呵道:“你若是现在说,还算自首。若待会殿下说出来了,免不了一个全家斩首。” “哦,还有欺君之罪,罪加一等。怕是……要诛九族!”绿枝的一声冷笑,让池仁遇的心底发凉。 “这……这!”池大人从地上爬了起来,面色僵冷,突然高声呵道:“先帝就有祖训,女人不得干政。此事本官对公主无话可说。” 到了这个地步,便越是不能弱气。池仁遇对着自己说。 他强撑着站起来,直面公主那凌厉的气势,险些再次腿软,但好歹撑了过去。 “衙役呢!护卫呢!都进来,将公主请出去!”池大人高喊道。 但半天没有个动静,池大人不由的向门口走去,却看到自己带来的小厮都被绑了起来,就连那翁贤弟也被紧紧绑着,堵住了嘴。 池大人被吓地不由后退了一步,他转过身来,手指颤抖的指着姜思乐:“你……你是要造反吗?” “呵~”姜思乐冷笑道。 “天下都是我姜家的天下! 池大人,拒抗皇命,隐瞒迁民法,疏于政务,还威胁当朝公主!” “你才是要造反的那个!” 池仁遇高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本官可是朝廷命官!” “那迁民法也并非我江州一洲未曾实行!何言本官的罪?” 说着池仁遇还得意了起来,继续轻笑道:“便是下官有罪,下官自会上书朝廷。但朝廷可不会我这一位地方大员。” “哦?”姜思乐面露疑惑。 池仁遇看着那疑惑,面露得意:“公主果真是一介妇人,不懂这官场啊……” “看在您啊,即将去那蛮夷之地的份上,本官也就直说了” 池仁遇这时候倒是摆起了官老爷的架势,也不在乎李彦成还在场,便满口说道。 “您也是看见了池某的家财,不瞒众位,我池仁遇在京都也是有人罩着的。便是去这政绩低了些又如何?” “便是我池某犯了法又如何?这天下不仅姓姜,还姓钱!” “再说了,在下一位堂堂五品官,便是过了一遍刑部,也没有谁能动我池某分毫!” 池仁遇正得意着,只见姜思乐冷冷问道:“谁都奈何不了?” “奈何不了!池某之罪,并非死罪。”池仁遇只认自己一向对人和善,做事也从不留尾巴。 现在他的头脑清醒的很,自己不过是渎职之罪,最多降官,还不至于搭上全家。 刚刚差点让那黄毛丫头给骗了,哼。 池仁遇心中正得意着,只听见铮的一声,脖子有些凉。 一低头,只见一把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寒刃凛冽,仿佛瞬息之间便可去他的头颅。 “这剑斩过一位太子,大人以为这斩不斩的了一位知州的脑袋?” 第四十三章 霜刃未曾试 府衙的屋内,池知州脖子上抵着寒刃,不由的两股战战,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在小命面前,什么都得绕路走。 池仁遇声音颤抖:“公……公主,微臣可并非死…死罪啊——” “您烂杀朝廷命官,若是陛下知晓——” 姜思乐冷笑一声:“若是父皇知道了又如何?还是会将我安安稳稳送去青夷。哼~” 一旁手中端着茶的李彦成彻底端不住了,他砰的站起身来,想要夺掉姜思乐手中的宝剑,却被姜思乐挟持着池知州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现在姜思乐看李彦成也不顺眼了,她瞥了一眼颤颤发抖、动都不敢动的绿枝,心道:真是废物,还得我自己搞定这位李将军。 被姜思乐给予厚望的绿枝,不由的苦笑:公主可是真的厉害,她远不及也。在那等的煞气之下,她没有瘫倒在地,就已经是坚强的没有给公主丢人了。 被忽视的李彦成又急又恼,这可是一位朝廷大员,若是真被安和公主所杀,公主是没有什么事,但他的事却是大了。 回京之后,莫说头顶上这顶乌纱帽,恐怕性命都不得保啊! 想到这儿,李将军皱着眉头对姜思乐厉声说道:“公主休要胡闹,快快将刀放下!” 被挟持着的池仁遇颤若抖筛,也连忙接嘴道“对…对,公主快些放开下官。只要您将这…这剑移开,您要多少银子?多少奇珍异宝,我池仁遇全数奉上,绝不虚言!” “池大人,孤倒是也想放了你……”姜思乐面色甩过一丝厉色:“可…池大人的罪可不小啊。” “是您自己数,还是孤帮您数数?” 池仁遇心知,这次死劫怕是过不去了。真是天杀的,哪里会有公主杀臣子,而且还是因为流民、因为政令不行! 这让池仁遇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殿下我召,臣全部都召!” “这迁民法劳民伤财,而且还会减少各地税收,不光江州,全国实行这法令的,也不过三四州罢了。” “季州、岁州都是如此,而且比臣之更盛。臣不过是学着前任知州,搜刮些——钱财土地罢了。” 说着,池知州不由的想转头看向姜思乐,但利剑威慑下只得微微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变得微小道:“公主若是、若是想要登大宝之位,臣、臣等必定支持啊!” 这话让一旁的李彦成听了眉头紧皱,面色泛黑。 这……这当着他这位皇帝封的骠骑将军面前,都谈论起造反来了? 不过李彦成心中也有疑虑,毕竟公主如此奇言异行,莫不——莫不真有夺位之念。 正在李彦成心中左右为难之时,姜思乐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登位?呵呵~”姜思乐不由的觉得好笑,这人是死到临头了还要拉她垫背吗? “孤若是能登位,就不会被送往青夷去了。”说罢,姜思乐笑道:“当今太子,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孤为何要抢哥哥的位子?” 的确,姜思乐对于姜奕观感很好,而且她是来查真相的,不是来玩皇帝模拟器的。 听到公主的话,李彦成的眼里重回了亮光,但池仁与池大人已经伏倒在地,颤颤发抖。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姜思乐突然想到了这首诗,正是应景啊。 “今日,孤便要试试这霜刃,让这宝剑,见见血!” 忽然,姜思乐转过头来对那瑟瑟发抖的池大人说道 “再给你最后一件差事,去——将整个江州的官员都叫过来,还有那些知县,没到的知府。” 姜思乐用剑背轻轻拍了拍池仁遇的脖子,笑道:“池大人一个人上路未免孤单,孤可是一片好心……” …… 七天之后,姜思乐依旧坐在马车上赶着路,这些天忙忙碌碌,还见了血,让姜思乐不由的头晕。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那些人的确该死,可第一次杀人时她不由的反胃。 但那时她还得强撑着,接着拿起剑。 后遗症就是现在她得难熬的熬过这阵心慌恶心的过渡期 反倒是身旁的绿枝亢奋不已。 绿枝兴奋的小嘴不停:“殿下可真是厉害,江州的那些官员看到公主吓的跟什么似的!” 绿枝捂着嘴偷笑道:“那江原县的知县,被吓的当场裤子都湿了。还有那池大人,真是前俱而后恭,对着那群官的时候牛的跟什么一样,但到底还不得跪在公主面前?” 绿枝这几天真是被吓的不行,当初她还以为公主会当场杀了那江狗官,但公主却让他召集了江州府全部官员,一个一个当犯人一边审问。 哈哈哈~还有人说公主是活青天,活钟馗的! 比起马车里绿枝的兴奋,车外骑着马的李彦成就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 李将军还在思索,给朝廷的奏章应该如何写。 要如何写,才能让圣上不迁怒他这个无辜的和亲长史。 “唉,原以为出京城是避灾,却没想到是跟着灾祸走。” 李彦成不由长叹一口气,前几天安乐公主的行为真是让他心惊胆战。 整个江州,安乐公主用先帝宝剑手刃了二十三人。 其中一名知府、一名知州,江州城九个县,死了八个县令,唯一剩下的那一个刚刚赴任,什么都还来不及做。 最为重要的,还有一位户部的江州清吏司主司、刑部江州清吏司郎中,这都是正五品的中央大员。 李彦成看着都不由的心惊胆战,各个都是他不敢得罪的地头蛇。 李彦成也曾经想制止,却没来的及,等到他赶到的时候,那十五位大人的头颅已经挂到城墙上了。什么,少了八个? 因为那八颗知县的人头被挂在各地县衙门口,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可真是杀人诛心,不好招惹啊! 当时李彦成还在忧心后续的政务问题,但是被姜思乐问了个正着:“李将军,你说这些官员里,有几个是自己处理政务的?” 李彦成被问的哑口无言,同样是当过官,这些小操作他并不陌生。 所以在之后,公主下谕旨圣令时言:各地官员空缺不补,以示警惕,但副手维持地方安稳,那些空缺者的俸禄分发给他们。对于死亡官员家眷,一律强制迁徙他地。 第四十四章 正义是什么 这时,李彦成才明白安乐公主并非是意气用事之人,她将一切后果、布置都已经想好了。 空缺不补,一是为了震慑地方宵小,对那些想更上一步的人有了威慑。 二是因为,姜思乐也管不了这么多,她只能做到如此。任选官员是吏部的事,便是姜思乐将这个差事抢过来,她如何分辨眼前的官员是忠是奸,而且人也是善变的。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而强制死亡官员亲眷迁徙他地,是为了保护这些家眷,也是为了进一步减少这些人在当地的威慑力。 要知道知县的衙役都是自家的表侄子,这也算是本朝特色。 李彦成再次长叹一口气,除了这些,这位安乐公主还很会操控舆论。 他们离开江州时,那可真是万人空巷,百姓将车队紧紧包围,不住的送上自己的东西。有的是丝帕,有的是粮食,如此景象,让李彦成倒吸了一口凉气。 怕是陛下出巡也没有这番场景。 但更让李彦成心惊的是公主口中之言。 “民为上,君为轻。孟子所想的,便是如此。孤不过是听着圣贤之言,实行正道、王道罢了” 姜思乐说这话的本意是让圣贤给她行为站站台,至少在别人心中,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但这让李彦成不由的涌起了一个念头:“安乐公主,莫非真有帝王之相?” 这个念头涌出时,李彦成不由的心惊,连忙拍了拍脸颊,将想法藏起。 可不论如何,李彦成对于安乐公主的仁义之行更为亲近了。 傍晚,晚霞灿烂 由于距离下一个城镇有些远,稳重的李将军选择找了个好地方就地安营扎寨。 这个地方有多好呢? 李将军一眼看着这地形,就对身旁不通军事的副史唐仪说道:“这地方易守难攻,若是大战,此为两军必争之地。” 唐仪摆了摆手,下了马。心道:李将军扎营就扎营,还说什么兵家必争之地。他是舟车闹顿,需要歇歇了。 那边李彦成正安排着将士们扎营,青夷的骑士统领阿义时却忽然跑到了姜思乐的马车旁,颇为豪爽的递过来了腰间的壶。 阿义时用他粗糙的大夏语说道:“喝……这是马奶,在青夷这是牧神给我们的宝物,能够治愈一切。” 姜思乐别过脸去,她正难受的紧,不想理会这个讨厌鬼。她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一旁的绿枝看着姜思乐的面色以为她生了这位阿义时统领的气,不敢接那水壶。 阿义时举着那壶,看见车内的人没反应,过了一会人就消失了。姜思乐只当他自讨没趣罢了,继续眯上了眼。 突然,姜思乐感受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睁开眼,是男人强健有力的胳膊,温暖的胸膛。 是阿义时。 阿义时匆匆将姜思乐抱下马车后,才将姜思乐放下,但却拉起了姜思乐的手,带着她走向了树荫里。 姜思乐只觉得脑袋浑浑噩噩,只能被她拉着走。待到倚靠在树背上,才回复了几分力气,懒懒的扔开阿义时紧拽着他的手。 这人今日是吃错药了?这么殷勤? 紧接着阿义时递过那个装着马奶的水壶,小声用青夷语嘀咕了几句,姜思乐没有听清。 一阵清爽的风从树间吹过,也让姜思乐头脑清醒了一些,恶心的感觉也减弱了。 她倒是不客气的接过了那水壶,不过打开后又犹豫起来,对着阿义时冷哼一声:“你先尝一口” 阿义时忽然涨红了脸,用青夷话说了几句,就接过那水壶举高喝了一口。 切,该不会用青夷话骂我。姜思乐调侃的想到,她也要骂回去,于是小声的说了句:f! 姜思乐接过那水壶,随后喊了几声:“绿枝……绿枝!” 一身青衣的绿枝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脸上通红:“殿下……” “去马车上拿个杯子来。” “嗯,好嘞” 绿枝的身影消失在姜思乐和阿义时面前,不一会不仅带着杯子还带了一块长布和一个蒲团。 那布铺在地上,姜思乐坐在蒲团上优哉游哉的喝着马奶。 有些腥,也有些甜。 阿义时就站在旁边看着,呆呆地看着姜思乐如同小猫一般,小口小口的喝着马奶。 “盯着孤做什么,坐下!”姜思乐像指挥小狗一样,指挥道。 她本以为阿义是会和往常一样,无视她的瞎指挥,却没想到他却乖巧的坐下了。 “公主……叫什么名字?”阿义时突然问道。 这时候,姜思乐正喝着呢,差点被呛到,连忙擦拭着。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姜思乐吐槽道,只觉得这个大兄弟真是呆呆的。 “安乐,孤是安乐公主。” “安乐……”阿义时在嘴中念叨着,姜思乐不由的摇了摇头,她总觉得阿义时将她的称号念的很奇怪。 小抿了几口后,姜思乐就放下了杯子。 这马奶她也曾经喝过,她们文艺团还去内蒙古表演过,那是唯一一次跨省演出。 “你害怕吗?安乐”阿义时突然问道。 “害怕什么?杀人吗?”姜思乐将思绪扯回,天色正好,那霞光真是美,在现代时,她从未抬头看看天上的晚霞。 “对,杀人。我七岁的时候,就杀过大夏人,阿爹逼我和哥哥杀了他们……”阿义时的眼神变得空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这么狠?不愧是古代的蛮夷人……”姜思乐小声吐槽道,紧接着她发现她的吐槽对方可能听不懂,只得继续望着那霞光。 姜思乐的声音将阿义时从那回忆中惊醒,他看着眼前观赏着霞光的女人,完全无法将那个手刃数十人的冷酷女人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的话,他绝对不会相信,会有比阿爹更为狠辣的人。 “我杀人是因为阿爹,阿爹的命令……安乐,你为什么杀人?”阿义时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姜思乐感受到了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没有回过头。毕竟英雄从不回头嘛~ 唉又是一个没有人懂的梗,姜思乐只觉得这个世界正在变得无趣。 对着阿义时的问题,姜思乐来了兴致,这还是自那一天之后,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毕竟自那之后,绿枝就变得格外亢奋,对练武的抵触也变低了。 而李将军又恢复了木头摸样,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而唯一可以说的上话的唐仪,唐仪和他的夫人都严重晕车。 明明刚出京的时候还好,现在人难受的只能成天躺在马车里,偶尔出来透透风,姜思乐基本看不见人影。 “也许是——为了正义?”姜思乐笑着说道,这一笑,心中开怀了些许,身体也觉得更为舒畅了。 “正义?正义是什么?”阿义时就像是小学生一样追问着。 第四十五章 朝会 “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姜思乐随口胡诌道,她那淡粉色的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中摇曳着,宛若地上的云霞。 阿义时低头琢磨着那几个词,半懂不懂。 “那奸是什么?恶是什么?” 阿义时不断的追问道,宛若稚童一般。 姜思乐也觉得这人的嘴就应该被堵起来,之前是气人,如今成了嘴中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学生。 姜思乐的眼睛甚至不愿从周围的美景中抽身出来,继续睁眼说瞎话的搪塞这位聒噪的大朋友。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义时,调侃道:“我就是奸,你就是恶。” “来,大侠客!你应该把我杀掉,然后自杀。这个世界会更美好些……” 天色越来越暗沉,最后一点霞光也只能看见些尾巴了。 姜思乐无聊的转过头,看向面色踌躇的阿义时,目露惊讶,试探道: “难道你真打算杀了我?” 这傻小子,不会当真了?姜思乐有些怀疑自己忽悠的功力是不是太强了。 一个异族人都快让她忽悠瘸了。 但没想到,阿义时先是面色一变,一会红一会黑,最后咬牙切齿的用那粗糙的大夏话说道:“不会,我不会杀安乐。” 说罢,似乎是有些气愤,转头就没影了。 “切~难懂的青夷人。”姜思乐也从那蒲团上起身,一手拿着蒲团,一手将那铺地的布抖了抖,搭到隔壁上。 绿枝这小丫头也不知去哪儿了? 姜思乐先是赶回马车,将东西摆回原位。 又在马车周围转了转,都没瞧见绿枝的影子。 姜思乐也不等了,选择去找李彦成这个主事的问问。 但刚走到篝火旁,就看见绿枝活蹦乱跳的在那李将军旁边比划着什么。 姜思乐快走了几步,靠到两人的后面,偷听起来。 “李将军有没有其他不痛的法子?能够强身健体,增加气力的?” “练武,自是要吃些苦头。”李将军嘴边不自觉扯出一抹笑意来。 “姑娘放心,也就苦个一年半载,但绝对能保证增加气力……” 绿枝身上那股子鲜活的活跃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开始垂头丧气,长须短叹:“一年半载啊……那得多久?” 姜思乐看他们聊的正欢便没有打扰,找了那做膳食的太监,让那附近的宫人摆了饭食,慢慢小口小口的吃着。 由于坐的靠近那篝火,火舌翻腾着宛若灵巧的精灵。 姜思乐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之后的事。 他们目前还在江州境内,但由于走的直路、官道,李将军说:按目前的进度,再过个四五日就会进入到季州境内。 季州,姜思乐对这个州没什么印象。 前世安乐公主也是在马车上匆匆度过,关于季州的信息是一点都没有。 不对!有一条…… 季州,就是姜思乐的封地之一。 姜思乐脑袋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另一边,桥都-崇光殿 天色青青,时候还尚早,但老大人们已经开始朝会了。 老皇帝揉眯着眼睛,听着下方的不断上奏。自从和亲之事完结后,他算是松了一口气,昨日在淑妃那睡了个好觉。 殿下的王阁老依旧是那副看不清表情的老成样子,他的左边空了一位。 季太傅这几日仍在称病,幸亏在京的孙子孙媳——也就是安宁公主夫妇照顾得当,但近期他的身子骨是上不了朝了。 据说老太傅已经存了告老还乡的念头,等着身体好转些就会给陛下上奏。 这事前些日子倒是轰动了在京的官员们,毕竟季太傅可是三朝元老,本朝唯一的三公之一的太傅啊! 要知道咱们这位皇帝极为吝啬三公三孤的职位,除了季太傅,也就只有一位曾经的宠臣加封了太子少保。 突然有一位青衣的御史上前一步,奏道“臣参安乐公主,暴虐成性,在江州斩杀二十三位朝廷官员,其罪恶滔天,当诛!” 这事让刚刚平静的朝堂变得热闹的起来,朝臣们议论纷纷,殿上的皇帝瞪大了双眼。 “什……什么?安乐斩杀朝廷官员?李侍郎你不会弄错了?” 那青衣官员从袖子里翻出一本奏章,说道:“陛下,这是江州的加急奏报” 那皇帝身边的公公连忙将奏疏上传给皇帝,老皇帝翻看一看,险些晕了过去。 被公公扶起后,才拍着胸脯痛苦道:“朕怎么就生了这个逆女!” 说着又将奏疏给了公公,让他当堂高声念出: “臣江州武平县县令王子异上奏: 前日安乐公主和亲使团途经江州,臣突然收到江州知州池仁遇大人的急召,江州一应官员均到江州城拜见公主。 可安乐公主突然当着众人的面,连斩了知府李子怡、知州池仁遇等七人,言为民锄奸。 之后有流民状告官员,又有十六名官员被斩首,其中包括一位户部的江州清吏司主司、一位刑部江州清吏司郎中…… 安乐公主将所有罪臣之头颅挂于各地城门,威慑百姓……” 这奏章听到朝臣们面面相觑,就连王阁老也瞪大了双眼道:“李侍郎,这可事关重大,这来源可真……” 李侍郎也很无奈,他知道这个消息很震撼,只得解释道:“各位大人,李某所有非虚。除了这个江州武平县县令王子异的上奏,下官这边还有江州清吏司检校的上奏、江州同知的上奏、一位巡检司巡检的上奏……各位大人可以自行查看。” 说着李侍郎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七八本奏折,左右分递了出去。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哪里有公主手……手刃朝廷命官的?荒唐!真是荒唐!” 但在众人唾骂讨伐之中,却有一个其他声音。 “这……这做的好!”众人皆是张口欲骂,但看到来人后,都匆匆闭了口。 说这话的人是吏部尚书王骥。要知道吏部在六部之中居于首位,而吏部尚书在朝野之中也有‘天官’之称。 老皇帝疑惑道:“王尚书啊,这……这小女作乱朝廷,如何说的上好呢?” 但王骥等的就是这声疑问,只见他上前一步,正声说道:“眼下青夷虽已远离司水,但还未退回关外。陛下有几分把握,能集结军队、出其不意的打败青夷的骑军?” 第四十六章 宠辱不惊 “这……”老皇帝面露迟疑,内心只觉得尴尬。 朝中的军队都在边关驻守,或者是镇压匪患。西北本来是有数十万军队可抵挡青夷,可惜……现在最多只能抽调出八万来,而且多是步卒,骑兵少之又少。 朝中大臣们也都议论纷纷,让那今日当值的礼部官员不由得甩了礼鞭,高喝道:“肃静!” 朝中的议论声这才平息了下来。 但王尚书未等老皇帝给出个答案,就接着问:“陛下可有其他的和亲人选?” “这……” 老皇帝依旧吞吞吐吐,心中暗骂道:朕若是有,之前也不至于折腾出这么个荒唐事来,还在朝廷中折损了一位户部侍郎。 见到老皇帝这个样子,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默不语。 现在安乐公主他们动不了,也不能动! 但总不能让她这般继续猖狂下去,那地方官员岂不人人自危? 朝廷威信何在! 御史台大夫李涛山忽然见到王阁老递给他一个眼神,便意会,上前一步奏道:“陛下,应着宫中司仪嬷嬷快车赶往使团,训诫公主。和亲长史李彦成更是玩忽职守,待了解和亲之事后,应该予以降职。” “不错,不错,李卿所言,甚为有理!” 李大夫正洋洋得意自己的上谏,就听见有人说到:“不可,不可啊陛下!” 定睛一看,这人又是天官大人王骥尚书。 李大人冷笑道:“有何不可,此举既惩戒了公主,又维护了朝廷威仪。” 王骥却高声直言道:“李大人怕是忘了,刚刚那些奏疏上安乐公主是如何处置了那些朝廷命官?” 看到李涛山面上的疑惑,王骥只觉得此人好生愚蠢,如何做得了御史台的大夫? 紧接着,王骥为疑惑的众人分析道:“众位大人,那奏疏上写的,可是安乐公主亲手——用御赐的先帝宝剑斩杀的有罪的官员。” “那些被斩首的官员皆是由流民诉告,在百姓眼里,公主便是为民除害之人。诸位都长长脑子,动动这儿” 王尚书指着自己的脑袋,对着周围的同僚们极致嘲讽。 “就算是请了司仪嬷嬷去,都敢手刃朝廷命官的安乐公主,敢不敢杀了这位碍事的嬷嬷?” “杀了一个人不打紧,但若是让公主对母国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依靠,将来到了青夷,必生祸患!” 这一通分析,让众人皆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的确,两国邦交最为重要。 但还有人弱弱的问了一句:“公主好歹是大夏人?怎么会不向着大夏?” 事情还不至于走上这一步?这也是众多朝臣心中所想。 安乐公主好说歹说,也是皇帝的亲女儿,大夏正脉的公主,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 上面的老皇帝面色铁青,他心知:自己的这位女儿对他怕是有不小的怨恨。 他对这个女儿也变得厌烦,甚至在送亲之前,都未曾单独接见过她。 王骥刚回桥都中,虽然对这和亲之事一知半解,但也明白,公主这番遭遇,恐怕心中难免有心结。 若是平常女子也就罢了,多是将那怨恨藏在心中,慢慢随着时间消逝。 可这位安乐公主,可是一位奇女子! 先是有主断,有远见,能够当着和亲使团的面与圣上谈条件。 要知道那钱粮的事,虽然晋王为了自己妹妹不去青夷,出了不少的物资,但大头还是由国库出的。 自他回京之后,户部尚书刘璠天天找他诉苦。 说是钱也没了,人也丢了。 这钱自是指的降低粮食费用和打发蜀王用的银子。 这人是指的曾经的户部右侍郎王素,他能力出众,曾经是刘尚书的左膀右臂。 那问话的人,见众人面色不好,连忙收了话尾。 老皇帝期盼的看着众人中一枝独秀的王骥王天官,问道:“王大人可有办法处理此事?” 王骥犹豫再三,还是出口道:“陛下可知,微臣前日回京之时,百姓们对安乐公主是满口称赞,皆道她是神女下凡,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来了。 已经有人将那观音庙拆了,为安乐公主修建庙宇祭祀。 民众眼里,安乐公主威势之高……恐怕…恐怕陛下也不及也。” 这段话王骥表述的很清楚,就是安乐公主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高到堪比神灵的高度。 但老皇帝因此黑了脸,心中愤愤不平:朕励精图治二十多载,还不如她一个小丫头。 民众愚钝,百姓迂腐! 紧接着,王骥又说道:“江州的官员任命吏部会尽快搞出个章程来,既然江州民意沸腾,定然有冤案积攒,陛下可叫巡检司与督查司配合,在江州扫除积案,平解民愤。” “准,朕即刻下旨,着督查司为主、各地的巡检司辅助处理江州积案。”老皇帝急切的想要平息此事。 “王大人可有其他建言?” 王骥偷偷瞥了一眼稳站不动的王尚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吏部三日后能给出各地继任官员名单,但此事重大,且继任官员较为多,建议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为巡抚,坐镇江州。” 老皇帝面露犹豫,问道:“可着何人去?” 王骥迟疑了片刻,回道:“太常寺卿尚双,可以胜任,尙大人稳重沉着,最为适合。” 老皇帝回想了一下,这个尙双是王阁老的女婿,平日里性格稳重,从不多发言。 “好,便让他去。” 众臣左侧,一位红衣官服的老头子走了出来,到殿前道:“臣尙双领旨。” 紧接着老皇帝又想起了那个让他头疼的女儿,救命似得望向王骥,问道:“王大人,那安乐要如何处置?他虽是朕的女儿,和亲公主,但滥杀朝廷命官也应有处罚。” 老皇帝心道:如此胡作非为,不处罚不足以平息朕的愤怒,还有得降低安乐的朝野威望,如此这般下去可不行。 王骥垂眸道:“请陛下赐予公主十位侍女,五位嬷嬷,与珠宝赏赐。” 老皇帝直起腰来,大怒道:“安有如此?她肆意妄为,挑衅国威,朕如何能赏赐于她?” 面对皇帝的愤怒,王尚书低头垂目置若罔闻,继续道:“还有,请陛下赐安乐公主上谏朝廷、罢免官员之权。权利应等同巡抚。” 老皇帝被这火上浇油,怒气上头从龙椅上站起,指着王骥鼻子骂道:“世间安有你这种臣子?你是她安乐的属臣,还是我大夏的尚书?” 老皇帝气的连‘朕’都忘记说,之言‘我’,可见真是气急! 被指着鼻子骂的王骥,不躁不怒,接着说道:“和亲长史李彦成有疏漏之责,陛下应言语训斥,但不降其职位,反而擢升其为昭毅将军,随安乐公主入青夷,不再回京。” 老皇帝怒气一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思索着。 “陛下还应宣旨于成州知州、平山关的镇远将军栾仕昌,告知众人:使团入青夷后,公主无陛下亲手诏书,不得再入大夏疆土一步。” 片刻,老皇帝喜笑颜开,笑着指着王骥对众臣说道:“王大人不愧是天官,这份智谋,这份宠辱不惊你们都得多多学习啊……” 第四十七章 季州 季州城车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一幅盛世太平的模样。 季州城外,一群身着官袍的大人们集体等候着。这一行人中为首的,就是季州知府柏盛、知州汪与之。 汪大人年事已高,六十多岁的高龄,站了半个时辰,身子已经颤颤巍巍,额头不时的冒起细汗,汪大人只得一手拄着拐杖,一手不住的拿着手帕擦汗。 而他身前的柏大人身子骨就强健的多,柏盛年轻时还曾带兵去打匪患贼寇,也算是学过武事。这半个时辰倒是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柏盛看着这日头,又转头瞥了眼身后的‘老弱病残’不由的转过身来对着众人苦笑道:“诸位大人啊……今日不是我柏某特意让诸位大人受罪来了。” “一来,是昨日就得了消息,今儿上午,那公主使团的先卫已经到了驿站。” 说着柏盛脸上的苦笑更浓了,嘴角也耷拉了下来,厉声道:“众位同僚,有的可能不晓得。安乐公主在咱们临近的江州可是连斩了二十三位官员啊!” “手里有黑账的,你们心里知道就好。若是惹怒了这位主儿,我怕季州也不得安生。” “二来,咱们季州也是这位公主的封地,咱们也算是公主封地的属臣。这若是公主杀性起来了,处置自家的属臣,岂不更得心应手,没有顾忌?” 柏大人长叹一声气,对着众位大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本官这次叫诸位同僚来,也是为了救诸位。若是之后事到临头,莫倒要柏某不仗义。” 汪大人不断擦拭着头上的汗,颤颤道:“诸位……都要明白柏大人的苦心啊~” 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附近的官员大都点头如抖筛一般。 “大人辛苦,为我等着想,我等感激不尽。” “我等感激不尽” “下官感激不尽” 官员们齐声说道,他们大多面色泛红,毕竟都是文官,不是谁都跟柏大人一样学过武、从过军,体弱倒是正常的很。 一位青衣的老大人颤巍巍的问道:“朝廷中也有关于公主的旨意下来了?” 汪大人的衣衫已然浸满了汗,苦着脸回道:“已经十日了,还未传来。” “不过……”汪大人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过,陛下一向宠爱安乐公主,再加上又没有动静,恐怕朝廷也不会重罚。” 周围的人面色戚戚,虽然心中嘀咕着,但到底面色不显。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才听到隐约有大量的马蹄声,连忙将面上神色一肃,等待着公主的仪架。 突入众人眼中,首先是穿着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李彦成,之后又是一架架的马车。 其中,有一架马车最为显赫,那是用苏锦织成的窗帘,拉车的马最为俊逸,这是一匹通体全白的白马。 通常只有公主的仪架会使用白马,白马温驯纯洁。昔日白马负经入洛阳,世人感慨,便在洛阳建立了白马寺。 从此,白马也有了远行、远嫁的美好含义,今人还多有考据,言:昭君昔日出塞之马,也是白马。 就此,白马就成为了和亲公主的标准配置。 众人见到白马拉着的华贵马车,立马跪下行礼,齐声道。 “臣江州知府柏盛,参见安乐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江州知州汪与之,参见安乐公主,公主千岁安康” “臣江州清吏司郎中\/明堂知县\/明崖知县……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大人请起。” 那马车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柏盛大人长吁了一口气,一抬头。 只见那明黄色的窗帘被一双白皙的柔荑撩起,露出女子半遮半掩的脸庞,柏盛连忙别过脸去。 他终究是外臣,需注重礼仪。 可他越是别着脸,姜思乐却越是有了兴致。 “你可是季州知府柏盛?” “是……正是下官。”柏盛被这一声叫的心中慌慌,便是他提起枪到匪寨,也不见如此之心慌。 姜思乐一挑眉毛,顿时心中有了鬼主意,她强端着公主的威仪,免得自己提前笑出了声:“柏大人可知罪?” 柏盛被这平白无故一问,愣了一愣,随后回道:“请问公主,柏某是何罪?” 周围的臣子们大多交头接耳,眼中带着惧怕也带着好奇。 “没听说咱柏大人私下有事啊?”这是好奇的小吏。 “哼,公主暴虐国之哀也!”这是远道而来,站了一天的知县。 “柏大人乃是清官!清官!如此平白无故诬陷……”这是柏盛手下小吏的心声。 但众人只见公主微微笑道:“听说柏大人与夫人夫妻和乐,若是您早点入京,安乐也不必嫁于青夷?” 那话尾带着些忧伤,又带着些笑意。 这位柏大人的脸上一会白一会红,最后竟然嗫嗫说道:“公主饶过臣……” 稳重老成的汪大人,看着上司已经落入了安乐公主的温柔网,心中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安乐说道:“驿馆已然收拾妥当,还请公主移驾驿馆,我等也会在驿馆等待公主垂询。” 姜思乐看着面前面色威然的老人,总觉得那身影有些像王阁老。 心念又一转,都是老狐狸,这季州倒是人才济济啊。 姜思乐将手一松,任由那帘子搭下。马车里传来了公主的声音:“那便起驾!” 和亲使团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往季州城驿站,那路上却是众人围挤。大家都想看看,传说中救苦救难,然若青天的安乐公主 第四十八章 办法 手上拿着风车的小孩被父亲背到肩上,追着那缓缓进城的马车,孩子天真的手指着马车,说道:“爹,咱们等到神仙来了……” 那大人也不恼怒,颠了颠肩膀,随着那人流走着,像是庙会赶集一般。 城门口早就等候着的衙役们,虽然一早就在使团的车架旁驱赶着热心群众,但到底是他们势单力薄,那民众宛若海水般涌来,若不是使团还有专门的卫士,不然光凭借这几个衙役,马车队伍恐怕不能安全到驿站。 老大人们揉着腿,一边迈步在后面跟着。先前的久站将他们的精气神都耗尽了,各个气喘吁吁。 作为在场官职最大的本地官员,柏大人特地着人找了马车,将那些撑不住的老大人们送上车,自己和那些年轻官员们在马车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马车上,绿枝兴奋的不住向车外望去,口中欢快的说道:“公主你看,这季州真是个好地方,不仅地方繁华,百姓们也热情,那些大人们对您更是恭敬。” 姜思乐倚着车壁,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窗外。 她随口道:“恭敬?那倒是未必……说不定他们只是面上恭敬,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安乐公主?” 绿枝听着姜思乐的自称,虽然觉得奇怪,但心思不算缜密的她匆匆略过,接话道:“奴婢瞧那位柏大人可是位好官,而且这季州总比江州繁华些……” “奴婢还是觉得季州好!而且这还是公主您的封地呢,哪些官员敢不恭敬?” 说着绿枝轻轻笑着,那笑声悦耳宛若银铃。 听着绿枝的声音,姜思乐脸上也不由带了丝笑意,季州城这次,她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毕竟,她可是来旅游看风景的,不是给她那位便宜父皇刷政绩的。 总不能她每到一处,便如此大动干戈,当一回包青天? 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案子给她办,便是有,一次两次便罢了,百次千次她纵使有这个心,也分身乏术。 姜思乐原本的想法是从制度上入手。 毕竟是现代人嘛,姜思乐对现实世界我国那部厚厚的宪法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从小到大,政治课没少上,马列没少学,题也没少刷。 别问为什么艺术学院也需要学政治课,问就是在加强文化艺术的精神文明建设。 可这条路刚刚设想到一半,姜思乐就觉得走不通。 大夏这个封建国家,立法权说是在皇帝手里,其实不然。毕竟哪个皇帝真的懂创建法条,所以,在大夏创建新的法律的权利是在文官手里。 皇帝当然可以直接下旨要,但最终给不给,给个什么样子的法条,具体的条例是什么……皇帝管不了,当然一般他们也不想管。 立法权在文官手里,文官编纂了法条之后,得到皇帝的批准后试行。 这个执法的人就不是中央那群文官了,而是繁多的地方官员。 小到师爷衙役,大到六部、五寺的在职人员,都是法条的执行者。 但具体的情况嘛……姜思乐不由得眉头一抽,只能说,封建社会就是封建社会。 没点猫腻,没点人情来往,这个味道就不对了…… 就比如说姜思乐刚刚清扫过的江州,一个守门的侍卫都能有一个在县衙看大门的爹。 地方的师爷、吏员,十个里三个是走关系的关系户,五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十个人里有两个是能真心干活的就不错了。 大夏倒是有管理官员、闻风言事的御史台监督官员,还有都察院和通政司。 通政司不仅会处理各地的奏章,还会处理臣民密封申诉之件。 而督查司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 但……这些府衙处理的官员多是身上有官职的官员,对于那些没级没品的小吏们限制倒是不大。 但与百姓接触最大的,让百姓深受其害的,就是这些狂妄自大、鱼肉百姓的小吏。 哪一个朝代人们都盼望有一个青天,有位青天大人帮他们杀了贪官,解掉自己身上的枷锁。 可……那些青天走了之后呢?死了一位官吏,就会再来一位官吏。他们只能期盼老天爷给他们一个好官。 这些天在江州的所见所闻让姜思乐觉得……她就像是来当救世主的……可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从来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 她想到了阿义时曾经说的话:“公主便是救得起这七八十人又如何?等你走后,这些人还是接着乞讨,接着饿死。” 姜思乐不止想要救一时,更想要救一世、十世、百世! 解决江州流民问题的源头,是砍掉那些贪官恶官的头,警戒那些手中有权利的人。 朝廷的旨意已经加急传到姜思乐的手上,积案审理加之朝廷重视。 至少三年之内,江州再难有那样惨淡的景象。 可……要如何才能让那些手中握有权利的人胆战心惊,兢兢业业呢? 姜思乐不禁陷入了沉思,治国什么的真是难为她一个艺术特长生啊! “殿下……到驿站了”绿枝轻声提醒道。 这时,姜思乐才注意到马车已然停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小·将相和 衙役们开始驱赶聚集在驿站门口的百姓,使团的卫士也彻底展示出了他们的能力,几个人围在一起就宛如高墙一般,将马车围的一个密不透风。这越是衬得那些个衙役矮小了不少。 姜思乐带着绿枝款款的从马车上下来,在交代了一声那驿站官员之后,便进了驿站,那群甲士便在驿站内守卫起来,寒甲威风凛凛宛如天上神兵一般魁梧。 待到那乘着马车匆匆赶来的老官员们到了驿站,看着这场景也不由的长长叹息,看看人家的甲士,那才像是魁梧俊朗。 没听说的从军也要看相貌啊……一位老爷子的眼神在那甲士的脸上绕来绕去。 的确,在大夏从军倒是没有相貌要求,不似文官一般。但这一队和亲的甲士确是李将军精心挑选的,因为还做往来和亲,昭显威仪的用途,特地选择仪表上等的卫士。 这些先到的老大人本想进驿站等候那些晚来的官员,最后一起觐见公主。可他们却被那驿站官员苦着脸拦了下来。 “怎的,还不让我们进去?” “诸位大人,莫怪!莫怪!只是公主下了诏令,今日不见诸位大人。诸位明日在县衙静候即可。” “这……” 老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莫不是咱们今日做的不好,恼怒了殿下?”一位老大人问道。 “不至于……恐是舟车劳顿,殿下总是需要梳洗歇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抚着胡须说道。 “不错……” “不错,方平兄所言有理。”众人附和道。 片刻,那驿站门口就出现了柏大人带着一群蔫蔫的官员的身影,老大人们随即快走了几步。 “柏大人,这公主已然歇息,今日不见我等……” 额头上还挂着汗柏盛沉思片刻,便说道:“那诸位大人先回去歇息……待到明日诸位且记得来我的府衙,等候殿下光临。” “下官谨记……” 众位官员便如散开的砂砾一般,各回各家歇息去了。 柏盛连带着知州汪大人,再次求见安乐公主,得到的却依旧是公主舟车劳累,不宜见诸位大人。 得到消息的两位大人只得悻悻离去。 …… 大夏-成州平山关 镇守平山关的镇远将军栾仕昌微微皱着眉,面露煞相。 但对栾大人颇为了解的成州知州陶啸却心中了然,说道:“将军也是在为圣旨的事忧心?” 栾将军先是点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说道:“圣上特地来圣旨却只是为了一个公主……全然不见我平山关将士所要的粮草兵器补给,圣上……圣上糊涂啊” 说着栾将军垂着胸膛,那身上的盔甲阵阵作响,让一旁的陶大人看着也是直摇头。 “将军,这话你我之间说说便罢了,莫要说到那传旨的天使手上……” “哼” 栾将军这是满腹怨气,一肚子的心结等着人来解呢。 “将军也莫道圣旨所言之事不大,”陶大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精光。 “哼不过是和亲使团,能出个什么事?” 成州位于大夏和青夷的边界,位置最为险要,但距离大夏的京都桥都也是最为遥远。 每次从成州传回去的军情,不仅让朝中的人心系心惊,也让那传信的军中信使累个半死。 军情这个东西,在大夏,区别于奏章,所有的军情,尤其是成州这种朝里重点关注地方的军情,都是需要信使昼夜兼程,火速赶回桥都传信。 也就是在驿站换马时,能吃些东西果腹。若无特殊情况,信使若是停滞不前,那就是延误军机,最严重会被斩首示众。 但军情信使也有一些便利,比如整个大夏的官道驰道都可行驶,不用交钱也不用规避。 今日城门不用核查,驿站换马也是公家的福利,便是马累死在半路上,也不用受责。 就算是在桥都,如若是军情信使进京也无需避开那贵人的轿子与马车。太祖曾言:太子以下无需规避。 这便是指除了太子和皇帝,任何人都要避让他的快马。 但这也是一件苦差事,反正栾仕昌就没见过几个回来的信使是兴高采烈的,多是疲惫不堪。 知州陶啸长叹了一口气,才对栾将军递过去一封信。 栾仕昌瞥了一眼,这是岁州知州给陶啸的急信,他推开了陶啸手上的信,坐回到位子上,埋怨道:“这是给你的信,给我看做什么?” 陶大人摇摇头,心中道:武夫终究只是武夫。 想着,陶大人也坐到了栾将军身边,拍着他的胳膊再次将信递了过去,说道:“这岁州知州乃是我的同窗,信里讲的便是安乐公主在江州的所作所为,将军且看看再说……” 栾将军这才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但是却越看越心惊胆战,看到一半边不由的抬起头望向陶啸: “这事是真的?莫不是联手唬我?” 闻言,陶大人摇头苦笑:“怎会?如此大事又是急信传来,怎么可能没有依据?” “将军再想想那圣旨上所言,若不是真出了这等的大事,陛下怎么会下旨给你我?” 就在上午,圣上的天使到了成州,圣旨上却是要他们在安乐公主入青夷之后,无陛下亲手诏书,安乐公主与使团众人不得再入大夏疆域一步。 所以,不知此事的栾将军才对圣上颇有怨言。 “将军便是不相信其他大人,那也应该相信吏部的王尚书,据说这旨意多是王尚书在朝堂上谏言。” 话说到这儿,栾大人已经是信了九分,面上半是哀愁的感叹道:“没想到我朝竟然能有这般的奇女子!待到那安乐公主到了成州,老夫定然要去陪驾、去瞧瞧。” “霍乱朝纲,手刃官员,哪里是一个妇人家应该做的?”陶大人不由反驳道,初初看时已是心惊,但细细想来,此女谋略胆识均不一般。 陶大人不由的长叹一口气:“此女若是为男身,定胜过当今太子。” 前面曾经言道:朝中除了季太傅为三公之一的太傅,便只有一位宠臣加过太子少保。 这位大人便是陶啸陶知州,曾经深得陛下宠信,更盛过昔日的王素。 陶大人曾经官至兵部尚书,那是正二品的官职,真正的朝廷大员国家柱石。 可惜圣上的恩宠日渐稀薄,陶大人又因为昔日在朝中多有树敌,无奈沦落到一个小知州的位置,在边境苟活着。 作为曾经的太子少保,陶啸是真正做过太子的经学讲师,那时也曾经见过受陛下盛宠的安乐公主。 陶大人的目光微微一愣,对着栾将军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已是一个小知州,曾经娇俏的小姑娘也已然要嫁人了……” 栾将军瞪大了眼睛,说道:“她可不止是嫁人了,还能杀人呢……” “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写得。 就差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李太白比之差些,这妮子的刀刃上可是真有血……” 栾将军不由的摆起头感叹着,这看信倒是和看那传奇小说一般。 “这位岁州知州不去写小说倒是可惜了……” 栾仕昌将这信放下,摆到桌子上。 陶大人端着一杯茶,轻轻一抿,随后说道:“他哪里有功夫去写什么小说?恐怕已经开始兢兢业业处理积案了…” “据说,安乐公主可是一位救苦救难的青天,最恨贪官污吏。我问那送信的小厮,人家说岁州已经有人推了三清庙,专门给那公主建道寺、塑雕像……” 听着这话,栾将军的眼睛不由的瞪大,嘴唇颤颤:“真是不得了啊!不得了!” 随即转过头去,对着陶大人担忧道:“那你莫不也去查查那些积案?肃肃民风?” 陶大人含蓄的笑道:“我难道在你栾将军的眼里便是个昏官?贪官?无能之官?” “在我的治下,成州要是能被那小妮子抓住尾巴,我这个知州也就别当了。” 栾将军面色也轻松了些许,他也是为这位老友忧心。 “那便好。看来你天生就当不得兵部尚书,就该在我身边当个知州。一个文、一个武,这不就像那蔺相如与廉颇?” “放心,便是那小妮子的剑要砍你,本将军的刀也是沙场练出来的,能为你挡一挡!” 第五十章 道士 季州-驿站 一大早,姜思乐便早早起来用了粥膳。 这时天气正凉爽,已经是六月间了,一到中午便变得燥热,也便只有早晚是最适合散步。 绿枝刚刚为她选了清凉的襦裙,主仆二人正打算趁早去这街上转转。 除了她们两,使团的人也大多早早的起了,虽然近几日就在江州不再离开,但或许是已经习惯的舟车劳顿,或许是今日的天气的确舒爽,让姜思乐一大早就看见他们。 天空蔚蓝,白云团团,颇为可爱。 姜思乐二人正打算出门呢,便看那驿站的小吏匆匆迎面走了过来,说道:“殿下,门外有一行十多人说是特地来找殿下。” “找我?”姜思乐颇为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哪一路人马,还是专门为她而来? 那小吏面色还带着些煞白,心有余悸道:“殿下,这些人五大三粗的,有的还带着兵器,真是吓人。” 绿枝面色有些慌张,声音颤颤道:“殿下咱们见吗?” “见。” 姜思乐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见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满是好奇。 她笑吟吟对那小吏说道:“便将那些人带到正厅去,稍后我去那里接见他们。” 那小吏收到命令便匆匆离开了。 过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姜思乐便匆匆换了衣裙,带着绿枝去了正厅。 这正厅本是驿站宴饮招待之所,房子也修建的更大。 但今天进来的这群客人却个个高似那房柱,威武凶狠宛若门神一般。举手投足间还颇带着些快意恩仇的匪气。 一进门姜思乐便不由的挑了挑眉,屋内也霎时间安静。 待到姜思乐穿过众人坐在那首位上,那些壮汉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知哪里先出了口,然后众人齐声道:“草民参见安乐公主。” 众位大汉拱手行礼,各个声音嘹亮,便是那客房的睡着懒觉的唐仪唐大人此时也被这声音吵醒,揉着朦胧的睡眼。 姜思乐也被这叫声一震,脑袋瞬间变得清醒,反倒是身旁的绿枝被这吼声吓得颤颤发抖,面色泛白。 “起身。”姜思乐笑吟吟的抬着手,示意这些壮汉们入座。毕竟十几个大汉站在那,就挡住门口的光了。 “听说诸位是专门来找孤的,可是有何事?”姜思乐端的很高,这番架势不似是对陌生人说,反而像是在指挥属臣。 大汉们颇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其中一位大汉从人群中提溜出了一位青衣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被当众抓着衣襟提到前方,颇有些不自在,但目光触及到姜思乐时,却突然一亮。 他理了理袖子,才拱手行礼道:“在下云海观道士迟忠君,见过公主。” 姜思乐瞅了瞅那些不做言的大汉,又瞅了瞅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小道士,笑问道:“那是你有事找孤?” “不错,不错,公主聪慧过人贫道远不及也……”小道士笑眯眯的说道。 “我等特意从泰山赶来,便是来劝公主的。” “劝我?”姜思乐面露疑惑。 那小道长招了招手,身后的那群汉子虽然死死的瞪住他,到底也乖乖起身,站在他的后面。 “我等劝谏公主,应顺应民意,登上大宝! 公主受上天庇佑,理应顺承天意,登上皇位!!!” 这一群壮汉的高亢叫喊声中,整个驿站怕是没有人听不清。 正在后院练剑的李彦成,剑锋一抖,险些将手里剑丢了出去。 紧接着,李将军的眼神不住的望向那正厅,面上的忧色挥之不去。 安乐公主,真有夺帝位之念? 只见李将军的面色一会青一会白,这次彻底没有了悠闲练剑的兴致,匆匆收起剑便离开了后院。 客房 刚刚又眯上眼的唐仪,忽然又被这高声叫喊吵醒,面色躁动,轻轻捂住了身侧夫人的耳朵,继续强撑着睡了过去。 刚刚进院子的阿义时听着这叫喊声却皱起了眉头,莫非是有人在对公主不敬? 想着,阿义时便匆匆赶向正厅。 正厅内,姜思乐面色的笑意已然脸去。她死死的盯着这个笑眯眯的小道士,今日她才算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三清门下的弟子,怎么奸诈的跟个狐狸似的? 或许是姜思乐的眼神真会说话,那小道士笑吟吟答道:“贫道自泰山云海观来,我观不供奉三清,供奉的是泰山山神。” “自古帝王泰山封禅,泰山也是帝王之山。前些日子泰山山神托梦给贫道,言公主救苦救难,理应登位为帝。我等便是为此而来。” 说到这儿,后面的大汉们都连连点头附和,颇为真诚。 姜思乐匆匆瞥了一眼,便知他们被这个道士骗的不轻。 那小道士看着情势正好,继续激情地说道:“不如公主跟我等回到京都去,我们去杀了皇帝,将公主俸上宝座。” 姜思乐看着那些憨憨的大汉面色似乎有些意动,冷冷打断道:“诸位莫不是不知?那龙椅上的,是我父!” “当朝太子,是我亲兄长!” “我乃姜姓,这是要造哪门子反?” 姜思乐吓得连‘孤’都不称了,她严重怀疑这些大汉壮是壮,却没有脑袋。 这群人中唯一有脑袋的小道士,却放偏了地方。 只见那大汉茫然,这才反应过来:“对哦,人家的爹就是皇帝。我们造反岂不是杀了人家亲爹?” 但小道士却言之凿凿道:“今日皇帝昏庸无道,殿下理应大义灭亲,” 说着一脸坚定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思乐真有杀父之心。 第五十一章 欺负 姜思乐面上换了一副冷漠淡然,眼神却死死的盯着迟忠君,如山如海一般的压迫感顿时压倒在小道士身上。 小道士不由的一个哆嗦,但面色依旧是那副狐狸笑容,笑的欠打。 这让姜思乐不由的怀疑起自己的气势来,可看到周围那些八尺大汉都面色发虚,身体微颤,一副低着头理亏的摸样。 姜思乐确定,这个小道士不一般。 正在二人僵持之中,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正是一身轻装的阿义时。 阿义时一进正厅就有些后悔,他的眼神在那群发抖的大汉面色略过时,便知晓这群人绝不是安乐的对手。 但是看着安乐那脸上的冰冷,面对他时出现了一丝笑意,心里最后的那点后悔也消失不见。 “安乐可吃了早饭?”阿义时轻蔑的瞥了一眼堂下的小道士,对着姜思乐说道。 “已吃了。” 姜思乐心中有些懵逼,阿义时怎么来了?什么事?怎么开始谈早食了? 阿义时像是完全不懂隐晦的拒绝,脸上涌现出宛如草原上的太阳一般,热情又和煦的笑容,继续问道:“中午想吃些什么?驿站旁有家酒楼不错,那里的酒很清冽……” 小道士看了看阿义时,又看了看姜思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的笑容更加怪异了。 姜思乐看着小道士的反应冷哼了一声,随口说了几句,阿义时便兴冲冲的走了。 姜思乐看小道士的眼神愈发的不善,她冷笑道:“小道长家中可有亲眷家人?” 迟忠君一愣,含蓄的说道:“未有,未有,只有师傅一个亲人,先前他老人家被我气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将我赶下山来。” 后方的汉子小声嘀咕着:“就你那胆大包天的性子,连老道长都忍不了……” 小道士面色依旧笑吟吟,甚至身子都未曾转动,只轻轻跺一跺脚,那后方窃窃私语的大汉便瞬间蔫成了小鸡,不敢言语。 紧接着,小道士说道:“殿下放心,贫道道法精湛,不论是周易占星,还是炼丹炼药都学的极好……” 姜思乐冷哼一声,“你当孤为何问你家人口?” “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是诛你九族好,还是单单将你凌迟割肉的好?” 那群大汉砰的一下跪倒在地,似乎是想求情,可惜嘴口笨拙,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 就还有一位大汉拽着小道长的衣袖,想让他一同跪下求情。 小道长啪的一下,便将大汉的手拍了下去。 他微微沉思后,继续笑吟吟说道:“殿下还是将我凌迟的好?也许痛的狠了些,下辈子贫道便不再找公主了。” “若是牵连他人,贫道恐怕修成不得正果,还需在这世间百般轮回。为救那黎民百姓,免不得纠缠殿下……” 姜思乐面色微僵,这天下还有真不怕死的?哦,除了她自己。 身旁的绿枝也被吓的不轻,先是十几位大汉将她们围起,而后又出现了一个发疯的小道士…… “道长真就不怕死?” 姜思乐先是问道,随后不等迟忠君作答,便匆匆说道:“那便跟着孤……绿枝,将他们带到客房去。” “道长……下午孤要去府衙转一转,可要一起?” 小道长笑眯眯道:“公主盛爱,自是同去……” …… 午间,姜思乐这才想起之前应了阿义时的约,便带着绿枝赶往了酒楼。 二人稍稍变换了装束,一身轻俏的女儿家摸样。 刚进了那酒店,二人便不自主的打量起来,不光是酒店的局设,姜思乐的目光投向那些食客。 多是富硕之家的子弟,少有的几位士子,但都面容清隽,桌上的饭菜也稀少寒酸些。 这酒店似乎是做两方面的买卖,一是给富人饮宴之所,而是为贫人沽酒。 姜思乐的眼神望向那东北的小窗口。 那灰衣麻布的活计匆忙的在窗口拿起酒客们的葫芦,拿起水瓢倒好后,还晃了晃葫芦。从那酒客的手上抓到铜钱,便将葫芦递了过去,钱放到身边的大桶里。 掌柜的对这个伙计颇为信任,还时不时去嘘寒问暖,姜思乐只觉得怪异。 二人走着楼梯上了二楼,阿义时早早的便在楼上等着了,二人便向着他的那桌走去。 “安乐……”阿义时脸上带着笑,这次他依旧是那一副青夷的狄族装扮,衬得人格外的帅气俊朗。 “你来了多久?莫不是等久了?”姜思乐有些不好意思,她倒是很少和人心平气和的交际。 在江州时倒是有这不少饭局,可姜思乐总爱在那宴席之上活跃活跃气氛,可一活跃,便又有几位进了监牢,要赴刑场。 “不久,不久……” 阿义时的大夏话这次倒是说的顺溜了些。 姜思乐将绿枝也拉到身旁坐下,这里雅间其实便是用轻纱隔开,虽说是隔了视线,但姜思乐总觉得有人在想她们这边看来。 阿义时也有感觉,他自幼在战场上长大,对那些眼神再敏感不过了。 过了片刻,阿义时实在忍不住了,按着腰侧的刀,面色带着怒气,他真想去砍了那人。今日好不容易约了安乐出门,便偏偏有人捣乱。 阿义时正欲起身之时,姜思乐的将他按了下去,那双白皙的柔荑没有几分力气,却瞬时间让阿义时不再抵抗,只是面色上还带着不耐。 绿枝这时也硬气了起来,叫着:“小厮呢,我家主人点着菜,为何不来伺候?” 片刻,就有那灰衣小厮匆匆上楼来,赔笑道:“客人担待些,今日酒楼生意好,怠慢了各位,一会给您多加一道珍珠翡翠汤如何?” 绿枝眼睛一转,问那小厮:“为何那别的间的客人都有小厮陪侍着,偏偏我这间没有?莫不是欺负贵人?” 那小厮一面瞅着阿义时,一面陪着笑道:“哪里……只是这位贵人才来时,便没叫酒菜……” 这话音刚落,绿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是欺负异族人罢了。 第五十二章 索要 绿枝跟这位青夷统领倒是没有什么交情,但人家好心的请公主吃饭,却被如此排挤,便是公主面上不恼,心中也定然不适。 在到季州的这些天,李将军找了一位卫士教绿枝学武,但多是些基本功。 绿枝也心知,就自己胳膊上这几两肉还不够人家打的。 于是从那时起,绿枝便转变了思路,想着从别的方面来帮公主,今日这事倒是给她起了个好头。 绿枝先是将那小厮不着脏字的骂了一遍,之后又数落了那些轻视阿义时的看客和掌柜,说到精彩时,姜思乐都不由的鼓起掌来。 反倒是阿义时有些懵逼,毕竟绿枝那小嘴说的又快,还带着些家乡话,确是有些难懂。 但在绿枝这一席话说完后,他们三人就被赶出了酒店。 “呸,管你是什么贵客,小店今日便不伺候了!”那掌柜的将门耷拉一关,转面开着侧门迎客起来。 阿义时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店不好,我再去找一家……” “不必了!孤还有事,下次。”姜思乐面色淡淡,带着绿枝迈步回了驿站。 阿义时就在身后跟着,但却不敢挨近,面色带着些忧愁。 绿枝小步跟着姜思乐身边道:“殿下莫要生阿义时统领的气……也是绿枝不好,不该……” 姜思乐转过头去,疑惑道:“生气?我生什么气?” “只是与季州那些地方官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赶回去吃完饭后还需做一番筹谋才是……” 看着姜思乐那一番认真的态度不似作伪,绿枝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不由的转头看向还在迷惑中的阿义时统领,眼神颇带着些怜悯。 …… 下午,烈日当空 季州知府的府衙内 二十几把楠木椅子将原本还空旷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但便是如此还有没座位的官员找了那高椅、或是小凳子坐在那角落。 “还是堂屋里好,堂屋里好……”那个坐着小凳子的青衣官员说道。 “这话如何说?”前面的官员转过头来,和他攀谈着。 “要知道,在江州时,安乐公主也是嫌弃正屋太小,人坐不进去。便在那院子召集的官员。” “您是不知道,那后院地方大,人往那一站,又没个什么东西阻挡。所以那公主的剑才那么快!” “刷刷刷,几十个头颅便下来了。” 说着,这官员拍了拍旁边这带着扶手的椅子说道:“今日在这正殿,先是拥挤,公主不好下手。” “再来,这正厅这么多椅子阻挡,若是……若是她砍偏了?咱就逃过了一劫……” “有理,有理” 一位老大人抚着胡须说道。 “这是歪理!若殿下真的想砍你,那么多的卫士将你拖出去砍不就得了。”一位须发微白的老头子说道 那青衣官员顿时便没了精神气,面上的慌乱也掩饰不住,他对着那老头子说道:“那裴大人,您有什么高见?” 这位裴大人嘿嘿一笑,颇有些童真: “下官能有什么高见?不过我刑部清吏司素来就没什么油水,本官也一向秉公执法,诸位大人还是看顾看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没过多久,这正厅就满满当当塞满了人,就连不知道哪边的犄角旮旯里也塞满了远道而来的小吏们。 堂屋的最上方和右上方都预留了一个位置,分别是为安乐公主和和亲长史李彦成准备的。 季州知府柏盛大人坐于左上方第一位,正愁眉不展,也没有哪个不长眼色的上去攀谈。 知州汪大人老神在在,微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的大人们多是面色稳住,心中却慌了神。那不停的抖着脚的,面色发白的……也不知平日里做了多少亏心事。 待到午时都已经过去,这些官员们,老大人们依旧在这里坚挺着,正厅里弥漫着汗气,充满着暑热,却没有一位敢离开。 坐在门口凳子上的小官恍惚间看到有人走过去,听见周围人跪拜高喊:“参见安乐公主,公主千岁、公主安康!” 这小官慌得啪的一下连忙跪下,头死死的抵住地,只见得一块雪白的裙摆从他的眼前掠过。 过久等待带来的倦怠变为了震颤,整个人也变得亢奋起来。 “诸位大人请起……” 今日一身蓝色广袖裙的姜思乐多了几分端庄典雅,少了些锋芒毕露。 “谢殿下……” 众人这才匆匆归位,拍拍衣袖的灰尘,垂眸眯眼一副恭顺的臣子模样。 有人扫视了一圈,突然那右上方的首位却坐着一位年轻俊俏的青年,他未着官服,想必不是官员。 这人看着面生,想必是公主带来的。 这不禁让人扶额沉思,这人敢坐在那留给李将军的位置,想必有些本事……大事要紧,那些沉不住气偷瞄的年轻官员连忙撤回了眼。 “今日匆匆叫诸位大人前来,的确是辛苦诸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 “公主贤明乃天下之幸!” “公主乃神女转世遗泽万民……” 姜思乐心道:这人莫约有当贪官的潜质…… “微臣敬仰公主已久……” 至于这位敬仰已久的大人,一个月前恐怕连她的封号都不记得…… 姜思乐轻轻一咳,这说的可真是好,嘴倒是蛮甜…… “那众位大人可有礼物于孤?” 姜思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面色如春风般和煦,全然不像传言一般,傲气凌人。 “这……” 众位大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老王你带礼物了?一位老大人打着眼色。 另一位接到眼神的大人,摇了摇头,带着些后悔。 来时他是准备了东西,可……师爷说,这些都是灾祸,得给公主看看业绩和民心,便只带了奏章文书…… 柏盛大人最先晃过神来,面色带着犹疑的拱手道: “素来听说公主素来清廉爱民,正直无私。怎么……怎么今日却向我等索要宝物?” 第五十三章 暴虐 “哦,是么?”姜思乐挑了挑眉,颇为惬意的抿了一口桌边的茶。 “孤从来就爱奇珍异宝,珠翠华服……柏大人怕是看错孤了” 说着姜思乐瞥了一眼那右首位的小道长,他正一脸笑吟吟的看着,像是看戏剧一般,眼神颇带着几分热忱和笑意。 “这……” 柏盛半是庆幸又半是失望,虽说这钱财便能了事的事最好解决,但柏大人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 他本以为,这位安乐公主会是真如传言所闻的身有天命,宛若那尧舜禹,昔日闻见那公主言行时,柏盛便日日夜不能寐,脑中总想着公主口中,那圣人之言。 孟子的民重君轻,他也曾一字一字细细学过,颇有所悟。 可这世间却不如那圣人书一般清白,为官就如深陷泥潭,如何自清? “臣家中有红玉珊瑚一株,可送于公主。” 这在正厅的众臣眼中便是,柏大人气愤却不敢言说,只得献财保命。 见上官都开了口,屋中顿时变得闹哄哄。 “殿下,臣献出奇珍汗血宝马一匹,送于公主。”那位须发花白的老大人抢先说道。 说罢嘿嘿一笑,心中只觉得一个烫手山芋丢了出来。他的那个好儿子成日就爱骑射跑马,几个月前偷着花巨资和月氏的商人买了这批价值不菲的马。 “臣出三千两黄金,还有百岁坊的珍品金丝玉缕衣,特献公主,望公主开怀。”这位大人面色笑吟吟,颇有一副和气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商人出身。 “殿下,臣献上珍品美酒五十坛……” “臣有白银三万两献于殿下……”白面的中年男人眉头微蹙,但咬了咬牙,硬声说道。 那些原本是地方父母官的大人们,争先抢后涨红了脸一个接着一个叫喊着全然不顾礼仪了。 姜思乐听着他们的喧闹,脑中却放空,发着呆。 真应该让礼部也在每个州设个分部,这吵吵闹闹的样子,哪里有父母官的威仪? 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吏颇有些目瞪口呆,那新任户部的季州清吏司的汪检校本来就是跟着自家大人看看热闹,却没想到真真长了一番见识。 那些奇珍异宝,黄金白银,各个让汪检校张大了嘴巴,啧啧称奇。 这时屋内的大小官员都纷纷表了一边态,便是汪检校这个小吏,也在上司的死亡眼神下,上言献了白玉钗两对,一个金丝楠木还带着水银镜的梳妆匣。 这可是他母亲的嫁妆,本来是留着给他娶媳妇的,却没想到如今却先给了贵人。 但就在这时,那上位的安乐公主却面色不善,带着怒气道:“诸位莫不是看不起孤?便拿那些杂碎就妄图将本殿下打发了?” 说着就将那杯盏摔在地上,青瓷杯瞬间四分五裂,那声响也叫屋中的众位大人冷静了下来,各个开始头冒冷汗,心中嘀咕道:这哪里是来了个公主,分明是来了个瘟神。 可不管是瘟神还是公主,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官能惹得起的。 老大人们擦拭着头上的冷汗,心中嘀咕道:从没有过这样搜刮官员的公主,这…这……这些年不论是王爷皇子,还是当今陛下,多是礼敬文人。 这安乐公主既不像当今圣上一般严慈相济,也不似太子一般仁和。 倒是……倒是颇像是先帝!老大人们恍惚想起,昔日武帝也是如此暴虐的性情。 当然,他们倒是不敢在面上叨叨,那宝剑可正被公主的婢女抱在怀中呢。 季州知府柏盛的心中愈发的失落了,但作为一众大人们的上官,他却不能不表态。 “公主息怒,我等自是尽力侍奉公主,还望公主朝廷威望为重,江山社稷为重,放过我等。” 柏盛心知这个理由说动不了安乐公主,紧接着柏大人声音一顿,继续说道 “再说,我等——的确囊中羞涩,再无……再无奇珍异宝可赠与公主。” 柏大人与众位大人皆是低头叹气,一片哀愁景象。 但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姜思乐心中已然动摇,她的眼神望向了坐在右上首位的小道士。 小道士的视线与姜思乐的目光隔空相撞,紧接着小道士嘴角含着笑缓缓了摇了摇头,手中拿起了杯子。 片刻,姜思乐便收回了视线,面上微怒,指着那低头哀愁的季州知州说道:“你等应该已然知晓,那江州一应官员是如何的下场。” “这季洲,孤只停留三日,但三日内某些大人可要小心小心自己的脑袋。” “莫要半夜被人给偷走了……” 说着姜思乐高声叫道:“李彦成,见本殿下受到如此羞辱,还不来将这乱臣贼子压下斩首,好消消孤的怒气!” 身穿银白色铠甲的李将军大步进入殿中,那一身盔甲衬得人各位勇武壮硕,眉目如剑颇为凌厉。 “臣李彦成见过公主。” 李将军先是对着首位的安乐公主拱手行礼,却被姜思乐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好了,起身……” 紧接着姜思乐指着那瞪大了眼睛,脸色的忧愁之色还未消除的柏盛,说道:“便是他惹孤不欢心,去!就在那屋外斩了他,孤只有看着他的头颅,才能消气!” 那殿中的众人只见着李将军抓起柏大人的衣领,便将人拎了起来,硬生生的从椅上提了出来。 柏大人被那一双大手提起,不由的呼吸短促,面色通红,眉宇间满是慌张失措,一边抓着李将军提着他的手,一边张口便叫喊道: “不可啊公主,如此纣虐之举,并非贤君所为啊……” 对此,姜思乐只是冷笑一声道:“孤不过是个公主,哪里是什么贤君……” “柏大人还是等着你口中的贤君来救你……李将军,还不将他拖出去砍了!” 众位大人便看见那李将军唯唯诺诺,对着姜思乐唯命是从,真就抓着柏大人转身正要离开。 众人这是再也忍不住了,这……这柏大人若是死了,他们哪里会有什么活路? 正厅里的声音如那油锅里进了水一般,骤然沸沸腾腾。 那知州汪大人拼着一把老身子骨,便要扯着李彦成的胳膊将他强行拦下来,却不了他也被提了起来,紧接着李将军便大步流星的出了正厅。 有些大人还想再拦,人还没出门口,便被那甲士的挡住。 老大人们心有余悸的看着这混乱场面,好几位年龄稍大些的大人,颇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五十四章 各显神通 屋内顿时即将无声,任凭谁,现在看着正冷笑着的姜思乐绝不会觉得这个女人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原本寂静无声的正厅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李将军手中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用一块白布盖着,不过那白布如今已然是沾了鲜血。 众位身穿着青色官袍的大人们擦亮了眼睛,细细看去,那白布盖着的那圆鼓鼓的东西,莫约像是一……一颗人头。 “哈……这……”众位大人们眼睛盯着李彦成手中端着的那个盘子,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柏……柏大人就这么没了?众人都还神情恍惚着,李彦成将军已然将那盘子端到姜思乐面前。 姜思乐蹙着眉头,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紧接着用指尖轻轻撩起了一角。眼尖的官员们看见那的确是个头颅而且还滴着血呢。 不待他们细看,姜思乐已然将那布丢了回去,满面厌恶的对着李彦成说道:“真没有眼色,这种污秽之物还不快扔出去?” 众人看见那被训斥的李将军,脸上虽然已有怒色,却低头垂目,好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 心中暗道:这李将军好歹也曾是陛下亲信,禁军统领,现在却对着公主顺手贴耳,百般顺从。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公主手里?还是安乐公主已然权势熏天,让李将军也不敢不从? 若是后面那种情况,他们恐怕也许早做打算,免得落了个柏大人一样的下场。 众位大人正想着未来,却突然听见了叮当一声响。 定睛一眼,那李将军手中托盘上掉出来一个发冠,众位对这个发冠颇为熟悉,这就是柏大人之前佩戴的发冠。 发冠多是用来固定头发、发型,做官之后便有官服官帽,这发冠便藏于官帽之中,多为小巧。 屋内有人低头忧虑,但也有人抱头痛哭,恨不得杀了姜思乐报仇。 现在屋内的地方官员,为首的知府柏盛已经被姜思乐斩首,连头都被盖了层布,在诸位大人面前摆了一圈。 那二把手是知州汪与之,这位汪大人看见公主欲斩柏盛,连忙去拉那李统领的袖子。 结果被李统领一同带了出去,至今不见人影,也不知汪大人是否已然遇害。 现在这正厅里,最高的地方官便是这位从六品的钱同知,他是柏大人的左膀右臂,一路跟随柏大人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如今他已经是怒气上头,蹭的一声站起,就要向姜思乐所在的上位跑去。 “甲士何在?” 姜思乐戏谑的望向那怒火中烧的钱同知,只见姜思乐刚开口,门口的甲士已然大步向前进入屋内,个个威风凛凛,宛若天兵。 钱同知的动作先是一顿,随后面色一狠,快步向姜思乐奔去。 姜思乐还什么指示都未下呢,只见那甲士微微一偏头,快走了两步伸手一提,那钱同知便被提在那半空中挣扎着。 “妖女……妖女你滥杀无辜,柏大人清正廉洁,绝对是好官!” 这些话在江州的时候,姜思乐已经听腻了,她摆了摆手,那甲士便将那钱同知扛在肩上,快步出了门。 说了片刻,屋外那钱同知的叫骂声已然消失了,屋内的众大人苦着脸面面相觑。 “孤倒是也不多要你们什么?可谁叫你等如此蔑视于孤?快些送礼物到驿站去,三天之内,本殿下若不是不满意——” 姜思乐环视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官员,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她继续道:“那下场是如何,你等已然清楚?” “清楚” “清楚……清楚”剩下的青衣官员们连忙应和道,看着安乐公主满意了点了点头,之后离开,这些大人们不由的擦拭起额头的冷汗。 待到姜思乐离开后,这正厅中才从寂静中恢复过来。 “李兄,这可如何是好?”一位年轻官员望向身旁的好友,面色慌乱。 “纪大人这……我们需如何办?” “老王这事,你如何看?” 众人多已瘫在那椅子上,交头接耳,心神俱慌。 被问到的李大人嘿嘿一笑,虚虚扶着扶手站了起来:“老范,不过是要钱要才要宝物罢了……这多简单,兄长我去抄抄几个商贾的家,再盘一盘府衙的存货……” 那老范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不要命了?你怎么敢动那些商人……” 随后范大人掩着嘴,小声说道:“那些商人背后都是谁你不是不知道,你这可是找死!” “范兄,莫说我,在座的大家都是离死期不远了,只能动手保命罢了。” 随后这位李大人安抚着好友道:“你放心,那些人的把柄我之前便已经收集好了,不会留下尾巴。” “我便是要死了,也要死前将他们拉下来……”说完李大人便大步向屋外迈去。 剩下的大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纷纷沉思着。 紧接着,那位圆滚滚的纪大人也起了身,对着身边官员说道:“我打算从公主的身边下手……” 身边的青衣小官吓得也蹦了起来,“你……你敢……” 被误解的纪大人嘿嘿一笑道:“你放心,不过是收买收买那些侍从,公主便是不信我等,也得信她身边的人。” “我便学学那苏秦张仪的纵横之术,若是李将军和那身旁的婢女都为我等说话,我等还有些许活路……” “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难道没看到刚刚的情形?那李大人脸上分明有着不甘。 待到我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我们的好日子就来喽~” 身边的官员眉头微蹙眼珠一转,发下了华点:“那纪大人何不去说服安乐公主?那我等危机可解啊……” “是啊是啊……”周围的众人附和着。 “纪大人莫非是怕那公主?”有人活跃起氛围调笑道。 “哼,本大人才不跟那妇人一般见识,不说了,我便行动去了……”说着纪大人也快步走出屋内。 “老王,你怎么看?”一位老大人抚摸着胡须,探头问道。 王大人倒是这一群人中最为镇定的,他只轻轻抚须道:“我王某自是有自己的法子,不过……恐怕不适合众位大人。” “说来听听,说来听听。”周围的人大都内心慌乱,起着哄道。 “老夫打算上书给朝廷,我王某要致仕。老朽已然有七十零三,合该挂冠而去,颐养天年。”说着王大人抚着胡须嘿嘿一笑,便优哉游哉的迈出门去。 留守的侍卫心中嘟囔道,这柏大人的治下倒是真好。 有致仕的大人,抄了那些奸商的大人,哦对了,还有爱攀援依附的官员。 回去时,要不要告诉李统领,已经有人想要巴结他了…… 第五十五章 两看相厌 将时间拨回到午时,一切都从此开始。 当姜思乐带着绿枝匆匆赶回驿站的屋内时,刚到正屋就看见两个男人横眉冷对着,皆将脸别过去,面色冷肃。 见到姜思乐的身影,二人都连忙迎了上去,姜思乐这才看清。 这等待着的二人分别是冷着一张脸的李彦成李将军,还有皱着眉头的小道士迟忠君。 这二人怎么聚在了一起?姜思乐内心不由疑惑 “见过公主!” “见过公主!” 二人的声音倒是出奇的一致,但话音未落,就见李统领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气,小道士的脸上涌现出几分不屑。 “起身~”姜思乐懒懒的看着这二人,缓步带着他们进入了正屋。 众人坐定之后,绿枝站在姜思乐的身侧。 姜思乐挑眉,这才开始问道:“李将军可是有事找我?” “是,这是朝廷最新的旨意。”说着便将一个丝绸绢书递了过去。 姜思乐接了过来,看了大概,忽然抬起头来,面上带着不置信:“朝廷这是疯了?” “恐怕不是。” 李统领面色带着忧愁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天官王大人已然进京,这次估计是王大人的决断。王大人老谋深算,下官也不知是何用意……” 姜思乐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陷入沉思。 但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小道士却发出了一声呲笑,对着李彦成轻蔑的说道:“看来公主的身边的确没有聪明人,个个都如李统领一般蠢笨不堪。如此简单了当的信息都看不出来……” 说着小道士轻轻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分外扎眼。 此时,李彦成也忍不住了,适才公主未到时,这人便莫名其妙百般嘲讽。 如今公主当面,还如此肆无忌惮!这是活不要脸。 “在公主面前休要放肆!”李将军憋红了脸,拦住自己的蠢蠢欲动拔刀的手,厉声喝问道。 对李彦成的这番表现,小道士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莽夫!” 眼看着二人又要争吵起来,姜思乐也是怒气冲头赶紧阻拦道: “停下,还嫌我不够心烦吗?” 二人各自冷哼一声,错过脸去。 刚刚才被酒店赶了出来,姜思乐心中倒也满是郁气,刚回屋就见这二人争吵不休,宛若麻雀一般不断在耳边啼鸣,顿时气上心头。 “小道士,你来说说看?”姜思乐冷笑道,“若是所言有差错,今日便用你去喂鱼。” 小道士倒是不畏惧,微微一笑后说道:“在贫道看来,朝廷的旨意有三层意思。” 看着小道士还要卖关子的样子,姜思乐本就不好的脾气就更按捺不住:“孤最厌恶的就是卖关子的文人,李将军,将他丢去井里清醒清醒!” 看着李彦成正活动着手腕,显然一副正迫不及待的想将他处理掉的样子,小道士立马怂了,摆着手,面上陪着笑道:“殿下莫急,且听贫道慢慢说来……” 说着小道士清了清喉咙,面色带着几分认真。 “贫道看来,这第一层意思应是安抚公主与天下百姓。” “朝廷加恩于公主,虽然不免有陛下爱女之心……”说着小道士的眼神轱辘一转,望向姜思乐,见姜思乐面色淡淡继续说道: “但终究是碍于民意、民愤。公主近些日子的名声可是四处喊得响亮,便是贫道在泰山,所见所闻与季州并无二致。足见各地民意已成沸腾之势。” “这朝廷的第二层意思便是想让公主适可而止了。” 说着小道长顿了顿,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却没见一个人搭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小道士只得摸了摸鼻子,说道:“公主之行为举止多有忤逆、犯上之意。朝廷虽然不追究,但难免时时心中记起。这便如鲠在喉一般,朝廷此意可是体贴公主,更是警示公主。” 一顿话完毕,姜思乐淡淡评价道:“你若再不露出点真本事来,恐怕那花池里的鱼已经来不及与你作伴了。” 李统领面色淡淡,这些面上的东西,若是他看不出来,当初他如何当得了陛下近臣,禁军统领? 小道士原本想着众人约是会恍然大悟,却没想到这各个智商都还在线,不由得悻悻摸了摸鼻子。 “第三个原因,就是为了巴结公主,讨好公主。等着一旦公主入了青夷,便再无翻腾之地。而朝中的老大人们恐怕已然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姜思乐这时对小道士的才智不由得暗中点了点头,追问道。 小道士嘿嘿一笑,道:“自是等着公主结束翻天蹈海之后,去捡那掉在地上的功绩。” 看着姜思乐和李彦成一脸懵懂的样子,小道长将这一切掰开揉碎的细细讲来。 “殿下若是走了,那这地方的会归谁管?”小道士丢出了问题。 李将军扶着下颚,微微思考后,道:“应是地方知府,或者吏部调派新任空缺官员。” 李彦成的话来自于他多年留京的经历,作为禁军统领他也没少和出入京的官员打交道。 “或许会派来那什么巡抚,钦差?”姜思乐略微思索之后,便凭借着直觉说道。 小道长也非常捧场的鼓了鼓掌,笑道:“不错,公主果然聪颖。” 随后他继续说道:“贫道与诸位打个赌,这来的巡抚钦差必然是朝中重臣……” 小道长微微蹙眉,坚定的说道:“至少是朝中六部五寺的大官……贫道还敢断言,天官王大人必然会自荐钦差之职!” 小道长一番话言之凿凿但李彦成却轻蔑的笑道:“小道士怕是猜错了。 朝廷的旨意已然下来,的确有钦差巡抚,但钦差巡抚只负责扫清积案。 而且江州的巡抚可不是王大人,乃是曾经的太常寺卿尚大人,这便只能算你说对一半。” 第五十六章 反贼 小道士先是眉头紧皱,但随后却舒展开来,对着李统领半是挑衅,半是调笑道:“贫道说了是哪一州的巡抚吗?这位将军也太过自大了……” 姜思乐懒洋洋的手撑着下颚,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她的身侧绿枝先是瞥了一眼姜思乐,随后对那二人说道:“二位休要继续吵闹,这位小道长,还请继续说明缘由。” “姑娘客气了,贫道正欲继续说下去。”小道长瞪了一眼对面气昂昂的李将军,对着绿枝赔笑道, “这原因嘛——就是贫道之前所说,为了功绩,而且是百世的功绩。” “何来的百世功绩?”绿枝面露疑惑,跟着公主身边她已是长了不少的见识,如今却依旧百般不解。 “百世功绩便是宛如前朝郭将军力挽狂澜那般的功绩,百姓奉若神明,建庙入阁,朝堂上圣上嘉奖,流芳百世。” 说罢小道长宛若那说书人一般,正想抚一抚长须,低头却发现自己还未留须,趁众人还沉浸在他刚刚的话里,便灰溜溜的快速收回手。 “不过这功绩,却是靠着公主的恶名建起的。” “恶名?”绿枝吓得不由的叫出了声。 “不错,恐怕日后的史书上,殿下便会是那宛若前朝的安禄山一般的人物。” 小道士微微眯起双眼,那副架势颇有几分可信度。 绿枝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身侧的公主,眼神中带着担忧和焦急。 但被众人盯着的姜思乐倒是不急,她连死都不怕,还怕那遗臭万年? 况且,她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是遗臭万年又如何,姜思乐只觉得这小道士聪明是聪明,但却没有用处。 绿枝微微蹙着眉头,忧虑的问道:“道长,那可有解决之法?” “有,公主可自立为王,我等愿意追随公主。待到杀到桥都,赶下那狗皇帝,便辅佐公主登上帝位……” 这一席话听得绿枝目瞪口呆,她是万万想不到,这小道长真是造反的心不死,时时刻刻都出来蹦个几下。 李彦成摸了摸腰侧的长剑,他是真想一剑下去将这个乱臣贼子杀个干净。 刚刚他便是在正屋门口等着公主,却没想到门口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李将军信奉道教,对于道士一般都是很礼待,但这个小道士一出口就欠打。 什么攻入桥都,将圣上赶下!什么国君无能,民自可退而另立之! 什么公主乃天命之女,犹如前朝武帝,何该弑父以登君位! 当时李彦成拔起剑就要砍去,可这小子逃躲的本事倒是很熟练。 他冲进屋子里,抱着柱子躲挡着李将军的剑,有言自己是安乐公主的门生。 最后李彦成只得无奈的收起剑。 此时,他只恨当时没一刀捅死这反贼,竟然让他在公主面前胡言。 若是公主真被他说动了…… 李彦成晃了晃脑袋,稳住心神,对自己说道:殿下一定不会谋反的,这可是公主亲口对他所说。 如今姜思乐对小道士的评价便是:又聪明,又没用的人,留着便是祸患。 姜思乐心中一凛,但面色如常的问道:“莫说其他事的,单就这季州之事,小道士可有高见?” 小道士非常谨慎,他先是试探的问道“殿下所说的季州之事,具体为何?” 姜思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自是与江州相同。” 小道长嘿嘿一笑,似乎是早有准备的说道: “殿下是想让季州百年长治久安,还是想要三年安宁?” 姜思乐来了兴致,眼神泛起光泽,说道:“且说说看……” 小道长胸有成竹的说道:“若是想让季州三年安宁,殿下只需在季州大闹一番即可。有了江州的先例,陛下自会派除巡抚钦差,保证季州至少三年民政无忧。” 说罢小道长先是一顿,之后迎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继续说道:“若是想让季州百年安宁,倒也不难。” 小道长沉吟了片刻,道:“季州最为特别之处便是,它不仅是朝廷的州府,还是殿下的封地。” “只要殿下想,季州的官员任命殿下便可以干预。殿下还可留下人马,在季州开设王府,以王府编制在季州安插人手和眼线,时时关注,再在季州留下一队骑兵……殿下活到百年,便可保季州百年安宁。” 听着那小道长说到这里,李将军忍不住插了一嘴,在他看来,这小道士过于异想天开了些,他道:“朝廷如何会为公主封王?更何况还允许派遣骑兵……” 小道长不满李将军的插嘴,冷笑道:“哼,你说不会便是不会?” 紧接着,小道长转过头来对姜思乐认真的说道:“若殿下想称王,如今这形势之下,那桥都的皇帝定然会允诺。” “毕竟您可是手握着江州地带三十万的民心。” 说罢,小道士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据说已经有祁州岁州的侠客出发,正欲追随殿下。贫道不过是快马带人,来的早了些。” 这件事倒是出乎的了姜思乐的预料,真会有人追随她?追随正将一个和亲的公主? 她只当这是小道士的恭维,并未放到心里去。 紧接着姜思乐问道: “孤的封地不少,便只有季州一处能如此得百年安宁?” “只能有季州一处。”小道士坚定的说道。 姜思乐不由的眯起眼睛,轻轻蹙起双眉,她面向姜思乐问道:“那孤——若是想要天下皆长治久安?道长可有法子教孤。” 小道长迟忠君被这话惊的站起了身,眼中散发着光彩,面上满是惊愕与坚定。 片刻后,小道长站直拱手高喊道: “公主果真身承天命!还望殿下入主桥都,登上帝位,便可保大夏万岁千秋!” 一旁本来被姜思乐一席话感染,表情肃穆的李彦成,脸上不由得一抽。 真该一剑捅死这反贼! 第五十七章 道家 姜思乐对于小道士发表的这番‘造反言论’,倒是在预料之中。 这几次见面,对于小道士的性格人品,姜思乐已然算是了解不少,毕竟第一次见面时这人便想着让她弑父登基呢。 看在李彦成这个护卫一脸慌张的样子,姜思乐难得给了他面子,对着小道士开口训斥道: “休要胡说。你且想想办法,若是没有,孤便将你倒掉在花池里。那池里的鱼,先吃你的脑袋。” 这一番恫吓显然没有成功,小道士面色丝毫未变,这让姜思乐在心中颇为气馁。 这游戏也真不好玩了。原先人人都怕他,哦,除了哥哥和那个口头说要娶她的木头。 莫说江州,便是在桥都时,几乎人人都怕她。老皇帝厌恶她,她的生母成贵妃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和亲前日都未曾私自接见她,看她一眼。 宫中的宫女太监,半路遇到的侍卫大臣,没有一个是不绕着她走的。 但今日这个世界偏偏出来了个奇葩,就宛如那游戏里的人物技能不管用了。 至少对一个npc不管用了。 所以,姜思乐对于这个bug一样的小道士既有好奇,又有讨厌。 毕竟,没有玩家会喜欢不能带来好处的bug。 “贫道有办法了!” 小道士乍然出声扰乱了姜思乐的思路,也让她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了出去。 右侧的李彦成,姜思乐身旁的绿枝也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小道士面色认真,神采奕奕:“殿下,这一切的恶行,起因勿怪是钱财奇珍罢了。人们都想要更多的钱财,想要更珍稀的宝物。 拥有了一亩田地的人,就想要拥有两亩地。等到他拥有两亩地就想要拥有更多,十亩、百亩。这时的人们不会在乎他们抢夺的是别人的田地,而这种过高的欲望,这种贪欲无处摆在。” 小道士看向姜思乐的眼神很认真,还带着些赤诚,姜思乐能感受到他的话里,没有隐瞒和顾忌。 接着,小道士继续说道:“当官的总想要自己的官更大,便是再清的官,也想要再上一级。 当够了地方官,便想要当京官,当了京官,便想要自己的官位再往上,上一层。 那些已经当了大官的,还想再当更大的官,当阁老,当宰相。 那些已经是宰相的,是阁老的,也想要让自己的官安安稳稳的传下去。也想在史册上留下一笔。” 小道士的分析头头是道,让一旁的李将军也放下了成见,连连点头。 “商人也是如此,今日赔了钱,便想要赚钱。明日赚了钱,就想赚更大的钱。” 说着小道士总结道:“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越是繁盛的欲望对国家来说越是灾祸。” “若种地的,人人都想要更多地,那就会有争端,有欺凌。 若是经商的,人人都去赚那些大钱,民众的钱财就会被卷跑。商人会放弃买那些日常用品,反倒去倒卖奇珍异宝。那欺诈,欺骗都不可避免。 若是那当官的,人人都想要做更大的官,免不了去走人情,投机取巧。那朝廷之中的官员的人情往来便会去钻律法的空子,或是践踏律法。党派之争,党同伐异不可避免。 如若连朝堂上的官员都如此,国家就将有亡国之难……” 听到这里,李彦成忍不住想插上嘴:“哪里有这么严重?况且,哪家哪户的生活不得有点盼头?” “便是那种地的,人人便只想着一亩地?不想着将日子过好?” “那经商的,若是有本事,便是去倒弄奇珍又如何?天下商贾数以万计!” “还有做官的”说到这里,李将军面上的也带着认真,他微微蹙着眉说道:“做官的,人人都想着做更高的官不假。但当官的难道没有想着做好官?便是做更高的官,也是保护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李彦成的眼神闪烁着光芒,面色坚定。 小道士冷哼了一声,道:“你管的了自己的良心,却管不了别人的。” 紧接着,小道士忽视着李将军灼人的视线,继续诉说了下去。 “过剩欲望带来灾害,能让父子相残,而奇珍异宝就是不祥本身。” “公主若是想要天下安定,便要控制住天下人的欲望!” 姜思乐看着面色坦诚的小道士,这一番话说的他面色潮红,脑门上满是汗珠。他见姜思乐向他望来,虽然表面强撑着坚定,但那不安还是被姜思乐敏锐的捕捉到。 姜思乐似是安抚,颇带着几分兴致的说道: “继续说下去。” 小道士不由的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才继续道:“圣人有言:‘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若是殿下欲让天下久治长安,便必须让天下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李彦成这才晃过神来,高声道:“老子的见素抱朴,你是想劝殿下以道家来治理天下!” 说着李彦成便不由的皱起眉头,训斥道:“老子之言有理,可道家无非是休养生息,抑或重提小国寡民之策。 对于我大夏不适宜,还望公主三思。” 李彦成对道家很了解,同时也对道家的治国之策很不赞同。 老子在道德经上说书的国策,无非便是绝圣弃智,小国寡民。 不论是哪一条,对外有强敌,内含党政的大夏来说,在李彦成看来都是无用的。 对于李将军的郑重,姜思乐随意的摆了摆手,紧接着转过头来,对小道士说道:“继续说下去。” 小道长微微沉吟,道:“‘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李将军所言不对,此时国家正需要休养生息,而我道家,最为适合。” “如今青夷既然选择和亲求好,如此形势之下,却大为退步,李大人不觉得其中必有猫腻?” 第五十八章 宝剑 被点到的李彦成微微沉思,却发现这小道士所言有理。青夷为何一再退让?真就是为了那七个州的赋税金银? 李将军抬起头望向小道士,眼神带着探究和疑惑,而小道长面色一正,继续说道: “青夷狼子野心,便是他隐忍些许时日,但我大夏可还有可胜之机?” “老单于乌咸能征善战,聪慧绝顶。五年前,他便已经收拢草原各个部落。三年前已经真正一统草原,此时又值春夏之季。” 说着小道长看向众人,道:“诸位可知,此时正是草原牧场草叶肥嫩,马匹牛羊飞快生长之时。” “此时,应是最合适对大夏作战的时机,可那单于却只是浅浅动了一队兵马,深入了我大夏腹地。 而且还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求和。 诸位就不觉得怪异?” 众位微微摇着头,面露不解。就连姜思乐也不清楚这青夷人求娶,到底是作何意图。 “莫要卖关子了,快些说。”姜思乐现在被钓足了胃口,颇带着几分急切。 小道士面对众人的视线,嘿嘿一笑,摊开了手,道:“贫道也不知原因……” 看着众人的怒色,又连忙找补回来,道:“贫道不过是泰山的道士,哪里能知道草原的机要之事……”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姜思乐不由的将这个问题暗暗记在脑中。 “不过,贫道却有治理江州的良策可献于殿下。” 说着小道长在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起身递给了姜思乐。 李将军只匆匆瞥见了那蓝色的封页,经过这次的交流,他在心里对于这位小道士已经有了些改观。 对迟忠君的印象,也从一个满口谎言的反贼,变成了有几分聪慧的反贼。 “不错!”姜思乐看完那书后,看着小道士的眼神也和善了些许。 聪明又有用的人,在她眼里才是最有价值的。 姜思乐原本心中的那点对小道士的杀意也消散不见。 李将军看见公主如此振奋,心中也颇为好奇,但还是按捺住了性子,面色依旧沉稳庄重。 “只是,此计策若是要实行,恐怕还需要李统领的帮助……” 李彦成挑了挑眉,需要他的帮助? “若李某可以做到的,自是愿意为殿下效力。” “那便好。”姜思乐面带笑意,已然迫不及待。 三人凑近商量着:“那今日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次日-驿站门口 肚子和脑袋都圆滚滚的纪大人先是用钱财买通了驿站的小吏,现在正等着这人派上用场。 远远的只见一个衣袍的小吏快步走来,躲在墙根后的纪大人连忙迎了过去。 “大人,李将军就在西屋的第二个屋子,目前还没有人来拜访呢。” 这小吏气喘吁吁的说道。 纪大人扯出笑脸,笑眯眯说道:“不错不错,这是给你的跑路钱。” 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到了这小吏的手上,看着小吏喜笑颜开的走出后,才悄悄摸摸的进了驿馆。 纪大人按照那小吏所说,找到了西侧的第二间屋子。 纪大人先是整了整衣衫,面上摆出一副和煦的笑容,之后才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屋内传来了李将军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正推开门来。 “是下官。”纪大人脸上堆满了讨好的微笑。 “哦,你是……”李将军看着一身青灰色常服,身材圆滚滚的纪大人,神情郁郁。 “在下季州通判,纪明和。将军,咱们昨日还在知府的正厅见过……”纪大人清晰的说出来历,还假模假样的准备攀附起来。 “昨日?”李将军皱了皱眉头,昨日官员众多,他也就进去一小会儿,哪里知道这人是否真在其中。 想着李彦成继续问下去:“那纪大人,你来为何?” 纪大人面上的笑容一颤,嘻嘻道:“进去说,您放心,下官说的绝对是好事!” 说着就从李将军的身侧穿了过去,走进了屋内,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室内的布置陈设。 二人坐到桌前,李彦成是面色淡淡,而且纪大人就颇为欢喜,既然让他进了门,那一切就都还好说。 想着纪大人笑嘻嘻的问道:“李大人舟车劳顿,下官本不应来打扰。只是……” 说着,纪大人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李彦成就看着这位大人的表演,表情淡漠也不搭话。被无视的纪大人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下官最近新收到一柄宝剑,这剑寒刃凌厉,乃是前朝遗留的宝剑,据说还是那郭将军昔日之佩剑。 这宝物虽是进了下官的手,但下官怎有能力使用呢?” 纪大人先是偷瞄了一眼李彦成,见他来了兴致,之后继续说道:“便是整个季州城,除了李将军恐怕也没有其他人有资格拥有这把宝剑了。” 李彦成一挑眉,问道:“那剑呢?” 纪大人见到李彦成这反应,心里一松,暗道:果然没有人能逃过被心爱之物诱惑。 但纪大人面色带笑,起身道:“将军稍等,那剑在我那马车上,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他便匆匆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彦成就见那纪大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怀中还抱了个长条形状的大盒子。 待到纪大人将这长礼盒放下,才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声道:“将军尽可打开看看。” 他都这么说了,李彦成就更不客气了,按下礼盒两边铁制的暗扣,啪嗒一声,那盒子就开了。 那盒子里的确有一把宝剑,那剑身约莫有三四尺长,剑鞘上的花纹古朴,色彩暗淡。 李彦成将宝剑拿起,那剑带着剑鞘,约莫有三斤四斤的重量,但李彦成拿着却不嫌笨重。 “铮”只听那剑出鞘之声清越,轻轻一挥便有划破空气的铮鸣。 这时,李彦成才面带笑意道:“好剑,真是一把好剑!” 说着便爱不释手,满心满眼都是这宝剑,嘴中还问道:“这果真是曾经郭将军的佩剑?即便不是,这也是把出类拔萃的好剑啊!如此工艺,世间再难见到。” 见李彦成颇为喜爱的摸样,纪大人便知自己这礼算是送对了,他再次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笑道:“的确是,这还是下官在那落魄的郭家后脉手中得来……” “郭氏后脉?这本将军理应见上一见……”李彦成现在是得了宝物,兴致勃勃。 这位前朝的郭将军是个传奇人物,他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大夏的百姓到现在还在讲述他的传奇,这在戏剧、说书中都是热门。譬如江州时,李彦成就曾在那官员宴请公主的酒席上,看见了《金戈铁血》《郭将军血战河西》等等名戏、名剧。 足以可见大夏人对于这位将军的喜爱。 但纪大人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将军恐怕是见不到他们了……” 这让李彦成难得从那宝剑上分神,望向纪大人。 纪大人一脸苦笑的感慨道:“这郭氏后人家风不正,多有鱼肉乡邻之举。半年前,柏大人便已经将他们严判,砍头了十七位。剩下来的郭氏人,柏大人便让他们用钱财赎罪,最后让他们举家搬迁到别地。” “下官也是那时才淘得的这把宝剑。但自那之后,也再未见过那郭氏人。” 听着这些经历,李将军面色也带着些唏嘘:“可怜那郭将军,一代英雄,后代却如此不堪。险些泯灭了郭将军的光辉……” 第五十九 交好 说着李彦成放下宝剑,望向汪大人,面色终于挂起了和煦的笑意,道:“还未问过大人家承何处?” 汪大人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继续笑嘻嘻的说道:“在下也是书香世家出生的,先祖曾在前朝担任过礼部侍郎,在武周女皇手下做过礼部尚书。” 李彦成稍稍低头思索一会,便惊讶的抬头看向汪大人道:“莫非是汪玄翼,汪大人之后?” 汪大人轻轻点头,笑意更加浓了,有个名人作为先祖才显得家族底蕴深厚嘛~ 百年过去了,还有那些旁支分家,早就各地生花少有联络。再加上年年战乱,谁还管自己家的亲戚多了?还是少了? 只见李彦成长叹一口气,继续低头看着那宝剑,轻声道:“可惜了……” “如何谈得上可惜?”汪大人对李将军这话颇为摸不着头脑。 李彦成一挑眼,眉宇间尽是凌厉之气:“自是可惜那汪玄翼汪大人,有您这样的后裔?岂不耻辱?” “厄”汪大人一时语塞,想要争辩却颇有些畏惧。 紧接着,只见李彦成将那宝剑入鞘,铮的一声,那声音不由的让汪大人整个人一个哆嗦。 “今日还是要感谢大人赠赐宝物,就不将您下狱了。”紧接着李彦成招呼了左右,将那汪大人抬到后院,厉声说道。 “但您先祖还曾是礼部尚书,您应该也熟知律法?” “贿赂朝廷官员是何罪行?” “私下交好将领,纪大人——你可是要谋反?” 李彦成将安乐公主的架势学了个十分,只见那卫士手持这不知在哪儿找到的木棒,对着被压在木凳上那圆滚滚的纪大人就是一下。 “三十军棍,纪大人就好好反省反省……” 那正挨打的纪大人眼看着李将军转身欲走,刚想爬起来就被那卫士按了下去,又是狠狠的一棍。 呲——纪大人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他赶紧叫喊道:“李将军莫走,莫走……我那柄宝剑……” 李彦成被叫住后,转过身来,笑道:“这剑便算是大人赠给公主的宝物了。我自会带给公主,不过……单单这可满足不了公主的胃口,纪大人之后可要更勤快些。” “希望李某三日之后,离开季州之时还能看见大人。” 说着李彦成便嘴角带着讥讽的笑,转身而去。 只听见后方,棍棒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还有这人的哀嚎。 待到那三十军棍打完,纪大人便只能扶着墙根一步一步的向门口慢慢一走。 他边走,边愁眉不解的思索着:这李大人到底是是何用意?单单就是看不惯行贿?那为何还留了那宝剑。 想着想着,纪大人便打了个寒碜。莫不是那先帝宝剑还不够公主使唤,还再要了一把? 纪大人摆了摆脑袋,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袋中赶走。 夕阳之中,纪大人爬上了马车,那一颠一颠的行驶着。 纪大人的这番想法显然是冤枉李彦成了,李大人为人正直的很。只是纪大人没发现,他敲门时,那屋内不光有李彦成,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小道士迟忠君。 他二人关着门,就是在商量着要事,却突然见到有人敲门。 那小道士便一脸坏笑的藏到了那屏风后面,他原以为能抓到这个呆头将军的把柄,却没想到,真是把柄送上门来了。 就在二人交谈时,小道士便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屏风后的小榻,扒着屏风上方的包浆木边给李彦成下着指示。 李将军虽然不待见这小道长,但看他如此卖力的比划着,恐他更有谋划,只得硬着头皮,按着迟忠君的比划做。 “哈哈~没想到李将军颇有几分演戏的天赋,改日我若回去说书,李道长也倒是能在那戏台上相伴……” 小道士眉清目秀,笑起来宛如清风拂面,让人怒不起来。 李彦成只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坐回那小凳上,看着刚刚汪大人所‘赠’的宝剑。 “为何要留下这东西?”李彦成当时只当小道士一时兴起,现在再想想,却颇为不解。 小道士笑的一脸神秘,他道:“我若是说,要用这剑为殿下收服三千侠客,你可信否?” 李彦成愣了半晌,最后意外的点点头道:“信!” 这次倒是轮到小道士一脸惊讶,面色带着一层假笑道:“李将军莫非听错了?” “贫道说的可是‘三千侠客’?!”要知道燕北侠客之士不过三百,他难道就不惊讶?不好奇? 小道士心中犹疑,颇带着几分意外。 李彦成沉声道:“我知道,我信你。” 小道士面上的假笑被收敛,认真的看向李彦成,仿佛这次才第一次认识李彦成,李彦成也顶着小道士的目光,强撑着镇定。 片刻后,小道士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真傻,你被我骗了……” 李彦成依旧面色淡淡,不带丝毫恼怒,轻声道:“你说是,那便是。” 他并不在意被人耍了,现在的他,颇为看重小道士的那颗脑袋,便是用千金来换,用刀风剑雨来抢,李彦成心想,他也会为公主保护好小道士的脑袋。 对面的小道士反倒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嘴中囔囔着:“真就不应该下山。师傅还说我是怪人,这山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怪……”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李彦成很体贴的问道,他显然很相信小道士之前的戏言。 小道士一脸不忿,哼哼了几声,才道:“给我几个人,几匹快马……” “好。”李彦成答应的很迅速,当即叫了三十个卫士,每人一匹快马。 小道士看着那院里等待着指示的卫士,摆了摆手,转头对李彦成说道:“何须那么多,十人便足够了……” 李彦成倒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将人马收回,淡淡道:“公主说,你身边还需要护卫,这些人现在便归在你的麾下,粮草吃食照旧。” 说着李将军揉了揉手腕,目光凌厉的扫视着这三十甲士,偏着头对小道士说道:“若是他们挑事,你尽可以叫我……” 小道士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他才不稀罕武夫的帮助,紧接着他说道:“再多给我二十匹快马,昔日我还有些从泰山带来的弟兄能用……” 第五十九章 监牢 府衙-监牢 暗无天日的牢房阴风阵阵,只有走廊上的火盏上火舌摇曳。 监牢的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老柏……你…你真没被砍头啊?”汪大人对着柏盛左右打量,生怕这人是哪里来的无头鬼,不由的身上一颤。 柏盛无奈的笑了笑,道:“要不你来摸摸,我这头可好好的在脖子上戴着呢……” 汪大人也是胆大,轻轻挪了几步,头一探,用手一摸。 肉是软的,还带点黏的…… 接着汪大人壮着胆子,双手掐向那脖子,惊异道:“还真是……” 看汪大人信了,柏盛才嫌弃的拍了拍汪大人的手,汪大人这才悻悻将手从柏盛的脖子上放下。 紧接着汪大人就开始愁眉苦脸的冥思苦想,问着柏盛,道:“你说公主来这一处是为何?” “你是不知啊,莫说是我,便是全屋的官员也都信了个七八分!” 柏盛也晃了晃脑袋,面露不解,道“我怎么知?当时那情形之下,李将军捂住我的嘴,那甲士将我押了下去。之后我便在这里了……汪兄啊,我这真是百思不解啊~” 汪大人倒是开怀了些许,安慰道:“好歹你我将命捡了回来……” 二人正说着,只见那走道传来一阵脚步声,过了片刻,二人才看见那甲士又押了个人,还将人推了进来。 “钱……老钱?你如何也进来了?”柏大人瞪大了眼睛,这被推进来的人,正是柏盛的左膀右臂,钱同知。 钱大人也是一脸迷惘,这……这柏大人还活着?汪大人也还活着…… 那我……那我岂不是真有了弑君之罪? 想着钱大人顿时面色一白,瘫倒在地。 柏盛和汪与之连忙走近,将他扶了起来,细声问道:“老钱,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慌成这般样子?” 钱大人面色泛白,恨不得打死之前的自己,嘴中嗫嗫说道:“我……我见二位大人都遭遇不测,便……便想着拉下那公主。结果被甲士押了下来,之后便又到了这儿……” 柏大人怒气上头,这钱同知与他一同上过沙场,也是过命的交情,他只能蹙着眉头,训斥道:“你这是犯什么糊涂?便是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可……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大人被杀害?便是我死了也无所谓。只是……只是” 钱同知泄气的低着头,嘴中嘟囔了好几个“只是”,最后说道: “我怕……我这事,事后公主算起账来,恐怕会归罪于大人。” 柏大人正低头沉思着此事,却见对面的汪大人开怀的笑出了声道:“你们还是莫要为此烦恼了,依我看,这公主非但不会怪罪于你二人,还会更加倚重。” 说着,汪大人抚了抚面上的胡须,一脸的神秘。 “汪兄,这是为何?”柏大人只觉得自己离真相只差那临门一脚,如今还陷在迷惘里。 “柏兄啊,虽然我不知公主此番举止是何谋划,但我知道一件事。”汪大人笑眯眯的举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他接着说道:“既然公主要演这出戏,而且这出你柏兄必死的戏,那么公主至少有一个意图,那就是让这季州的官员相信你的死。越是能让那些同僚们相信,公主便能达到目的。” “所以老钱,你的这一事冲昏了头,却也是帮了你。” “既然公主将我等关在这里,想必不止是为了监禁,还是为了保护。” 这时柏大人和钱同知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对这汪大人的猜测惊叹不已。 “汪兄聪慧,我远不及也”柏大人不由的赞叹道。 “那我等便再此等待,等上个三日,不管公主作何谋划,自会见分晓。”汪大人沉声道。 柏盛面带迟疑,他还想再见一见安乐公主。 …… “那狱里的人还想见我?”姜思乐躺在那摇椅上,半眯着眼,声音然若坚冰一般。 那传话的甲士直打了个哆嗦,随后回复道:“是,那年轻的大人一直叫喊着,要见您一面。” “不见。”姜思乐面色淡然,声音冰冷。“若是他还不消停,就停了他的饭,饿上几顿就老实了……” “是。”甲士匆匆离开。 那花叶繁盛的桃花树下,姜思乐便在微风吹拂下,喃喃道:“真是奇怪,最近总是有人要见我……莫非,我的凶名还不够大?” 又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拂来,姜思乐已然昏昏沉沉的在树下打起盹来。 …… 三日后-知府府衙 季州民风淳朴,百姓们平日里也多爱凑着热闹,现在人都往那靠近府衙的地方赶去。 邻近府衙的三条交通的街道全都被马车给堵住,即使有衙役和甲士不断的疏通道路,但那地方依旧是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马车都是各位大人带来送礼的,也都较着真,谁都不肯退上一步。 那一箱一箱的大箱子,一个一个的垒在了后院,没过一会,就连后院都放不下了。 甲士们只得将东西堆到前院,和空房里。这才让那堵着的街道渐渐松弛下来。 直到马车已经渐渐稀少,那围观的群众依旧啧啧称奇。 “这东西可不少啊……” “能不少吗,刚刚你没看到?那三条街都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那箱子都被堆到天上去了,那得有多高?” “果然当官的富裕啊……” …… 其实也算是冤枉诸位大人了。 这三条街的马车有两条都是一位姓李的大人,他的马车给堵住的。 这位大人可真是不得了,简直是在那蛟龙腹下拔逆鳞,不要命了。 他啊,将整个季州城大大小小七十多家店铺都抄了家,那关押的人差点连监狱都塞不下了,据说最后一间监牢里得有十多个人关在一起。 这次诸位大人们谁也没料到,还真有人这么送礼的? 于是,诸位大人们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礼物合不合公主的心意。 毕竟,那柏大人可才死了三天不到,他们还想在人间快活几年,还没想着步柏大人的后尘。 第六十章 炫耀 小道士的话果然说的没错,姜思乐看着那摆满了后院的箱子,心中不由的感慨道。 便是在前世,她也没见过这么多礼物,而且还是送给她的。咳咳,虽然都是是她抢要来的。 那日,小道士的谏言不但惊艳到了一旁的李彦成,这位曾经的禁军统领,更是让姜思乐也对这古代人的智慧啧啧称奇。 小道士的这个计策是个一石三鸟之计。 按照他所言,不仅能够威慑季州官员,整清吏治,还能拉进和朝廷之间的关系,而且能够收拢人手,将季州可为她所用。 这个计策分三步走,如今已然走完了两步,就只剩下了那最后一步。 首先,是需要姜思乐利用她安乐公主的权势和威严来对季州的官员提出一些他们基本无法满足的要求。 姜思乐选择了要钱、要礼!利用在江州的赫赫威名让季州的各位大人害怕她,畏惧她,如此来,她索要礼物的部分便可以不那么引人注目,惹得旁人警惕。 第二步,便是杀鸡儆猴。 若是要让那些官员真正感受到危机,必须真的让他们以为那刀已经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时时刻刻心忧害怕,如此方才掩盖住那最后的目的,也让姜思乐索要礼物的行为更加被合理化。 姜思乐选择和李彦成来演这一出戏时,本来只想着找个小官罢了。但在小道士一再坚持之下,三人最后决定还是向柏盛下了手。 一是因为他是当地官职最大的地方官,若是他发觉,那计划败露的可能性很大。 二便是,季州的官员颇为依赖这位上官,如此釜底抽薪,可让计划更为妥当。 接下来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姜思乐的视线望向天空,一排排鸿雁划过天际,自由自在的飞翔着,向下一瞥,隐隐约约可见后院那垒起来的箱子的一角。 …… 府衙正厅-下午一刻 众位大人依旧准时的聚集在了府衙,坐回在自己的老位置上,面色大多惴惴不安,那黑眼圈颇为显眼,想必这三日来,这众位大人都没能睡的着一副好觉。 大人们如今也算是对安乐公主的脾气秉性多多知晓些,也知她从不早到,便在正厅内相互小声嘀嘀咕咕起来。 好几位大人看着那愁眉苦脸的李大人就很不顺眼,搭话道:“李大人这面色不好啊?” “哪里能好?”这位李大人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忧郁,继续道:“下官这可算是为了公主,把命都搭进去了。若是公主依旧不满意,我…我便去跳那渭河!” 身边的几位大人相互看了看,打了个眼色,继续道:“公主定然满意,若是连你的东西都不满意,恐怕我们也只得到那黄泉下陪你喽!” “不过,李大人啊,你这做的是不是太过了。那金玉坊的老板,据说可是那成国公的近亲啊!” 身边的老大人们面带忧色,继续道:“那抄的那晏府的家,你应该知道,那可是李尚书的女婿亲家啊!” 又有一位老大人低声道:“你…你得罪他们作甚?便是公主今日饶得了你的性命,那……那京中的李大人也饶不得你啊……” 众人的忧心的确不假,得罪了京中重臣,这李大人估计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地方混着。若是那得罪的贵人气性大,免不了全家都惹来麻烦。 被众人劝慰着的李大人面色宛若那黄连苦水,他咬着牙道:“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我若是活不了,便一定要拉他们下水。这几日我抄的家比今年那圣上抄还多,其中的厉害下官能不晓得?” “如此来,下官若是活着,也算是当了个清官,了全心愿。若是死了,有那么些个垫背的,倒也不寂寞。” 李大人的一番态度,让众人不禁暗自摇头或点头。但怎么说,也是人家的抉择,便也都不再过问了。 有小吏在正厅左右看了看,当日说是要致仕的王大人,今日果真就没有出现。 小吏正晃了晃脑袋细想着,便见门前来了一道身影,连忙拉了拉身旁的同僚,扑通一下当即跪下。 正厅的众人纷纷察觉,接连跪下行礼道:“见过安乐公主。” 他们的膝盖本是没有那么软的,可惜,这背后一凉,脖子上的刀子还没放下呢。 “起身~” 众位大人起身后,坐回到那座位上,便看见首位坐着的姜思乐今日却是一身的蓝衣广袖留仙裙,分外飘逸。 远远看着,便犹如那壁画上的仙女活了过来,颇带着几分灵气。 但众人马上回过了神来,苦着眉头。 这哪里是什么仙女,分明就是拿刀的魔女、妖女。 可惜这番话却没有人敢在面上说,只得低下头,一副唯唯诺诺的受气模样。 “众位的礼准备的如何了?”姜思乐面带和煦的笑意,眉宇舒展,十分轻松自在的模样。 “回公主,已准备好!”诸位大人齐声道。 “那便好,今日孤突然得了一件宝物,也让诸位大人来长长见识。” 姜思乐没有直接进入要礼物的进程,这个举动让堂下的诸位大人颇为摸不着头脑。 但公主邀请你观看宝物,你能不看? 诸位大人只得点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强勉挤出几分笑容来。 “下官荣幸之至。” “谢过公主让我等观宝……” 一片片假的不得了的奉承话一拥而上,让姜思乐的脸上不由的勾起了一丝颇有意味的笑。 “既然诸位大人都颇有兴趣,那李彦成,你来给诸位大人介绍介绍。” 众人只见那李大人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一手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这一举动让坐在他周围的大人们吓个不轻,毕竟在那江州的故事里,只要一拿起那剑,必然见血。 而坐在后排,才挨过板子的汪大人也暗叫不好。 这……这虽然是他送给李将军的宝剑,可……众位同僚该不会以为他已然叛变了? 想到这,汪大人不由的身体一颤,那挨打的屁股还隐隐作痛,不愿再听下去。 可人啊,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正在汪大人埋着头,准备掩耳盗铃时,李彦成已然将这宝剑拿起,在场内走了几步,给诸位大人巡视了一周。 “诸位,这把宝剑可是有来历的。据说是前朝郭将军的佩剑,郭将军征战沙场,追击那安贼时,便是常常佩戴此剑。” 第六十一章 出发 这一番说辞让众位大人看向剑时,多了几分好奇与敬仰。 暗道:原是如此,难道公主和李将军是向他们炫耀起佩剑来吗? 想着,诸位大人面色微转,都高声合道:“此宝剑真配公主与将军享有……” “这郭将军的佩剑,最为配公主这般巾帼英雄,忠肝义胆,胆识着重之人……” 一片片赞扬让李将军的面色显而易见的高兴起来,他接着高声说道: “此剑还是那汪玄翼,汪大人之后献于公主,公主甚为喜爱。”说着李将军向着那汪大人所在之处点头示意。 那跟鸵鸟一样,将头埋下的汪大人心里一愣,虽是暗道不好,但面上只得抬起头来,对着安乐公主和李将军拱手道:“如此宝物,当配贵人,当配贵人……” 其他诸位大人心中暗道:这个老纪,难怪就他不着急,原来早就暗中攀上了公主的这棵大树…… 想着,大人们不由的埋怨自己,怎么就忘记了早些私下给公主送礼? 诸位大人正心中嘟囔着,只见那李统领接着说道:“诸位的礼物可是都已运到了府衙,未有遗漏?” 这一问,将诸位大人从那背叛感中拉了出来。众人先是细细思索了一番,随后都道:“未有遗漏……” “便是都在这里了……” 刚刚进门之时,便已经有了衙役和卫士登了记。 那些原本打算见到公主之后,好好动之以情,再送出宝物的大人们的算盘算是打错了,现在心中的懊悔更盛了。 李彦成巡视了一圈,见都说未有遗漏,便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紧接着,李彦成就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个大消息。 “今日我便要护送公主出季州城……” 眼见那瘟神要被送走了,身穿青衣官服的大人们算是又惊又喜,惊上加喜,连忙道:“辛苦公主……” “公主舟车闹顿,不如明日启程……”这位大人刚刚说顺了嘴,如今在心里恨不得打死自己。 姜思乐倒是没有理会这些假模假样的挽留,然后顺势留下。 这倒让大人们放宽了心,如此也算是真的破财消灾了…… 有头脑精明的大人问道:“将军,那运礼物的车今日恐怕是装不上,不如让我江州派遣车队帮忙运输?” 他们是真的巴不得姜思乐快些走,便是倒贴钱出马队都可以。 但他们却见李将军先是看向公主,随后转头对他们说道:“这倒可以,辛苦诸位大人了……” 这位大人正想继续寒暄,却见李将军继续道:“不过这马车就不必跟着和亲使团出行了,辛苦运到桥都即可。” “这……”诸位大人面面相觑,不知用意。 怎么着安乐公主如此搜刮一番,却……却不是往青夷带去? 李将军见诸位大人面露疑惑,解释道:“再过二月便是陛下万寿之节,公主恐倒是远在青夷,不能尽孝,便想着将诸位大人之礼,转赠于陛下。” 说着,李彦成颇有威严的扫视着众人,问道:“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屋内的诸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拉起笑容道:“微臣不敢,公主安排甚为合适。” 那位抄家送礼的李大人也在心中缓缓了松了一口气,既是送给陛下的万寿之礼,那……应是不会怪罪于他?至少和人赔礼道歉时,也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便好,”紧接着李彦成转头看向姜思乐说道:“公主,那我等便可起驾……” 众人正想松一口气,却见安乐公主说道:“慢着!” 诸位大人心中的那口气,是上也上不了,下也下不了,只得看往那安乐公主。 众人只见姜思乐说道:“孤若是现在走了,那季州的吏治怕是要混乱了,这也是孤不好,一时心急。” 她这话有理是有理,但没有敢接。 姜思乐心中冷哼了一声,你们便是不想接,也要接。 她继续说道:“如今季州少了知州,知府,同知三人,诸位大人可有提议上选之人?” “这……”众人心中颤颤,这就好比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真来了的时候,怎么都觉得不现实。 一位大人稳住心神,沉声道:“官员任命,还需朝廷处理,这……” 姜思乐淡淡道:“父皇已然给我上谏朝廷、罢免官员之权,难道孤便不能任命一个知府?” 看着众人颇为畏惧,不敢言说的样子,姜思乐就直接开始点名了。 “那位赠孤宝剑的纪大人呢?不知众位看,他可当得知府一职?” 众位大人见姜思乐这次是玩真的,心里的畏惧也减少了些许。 一位口直心快的老大人说道:“不可,如此趋炎附势……如此平庸之人不可当此大任。” 众人见安乐公主面露愁色,问道:“那谁可担当此任?” 早就有那跃跃欲试,正要毛遂自荐的,一位年轻官员站出来道:“如此之任,只能在下担当。” 众人正要暗骂,却见那安乐公主淡淡的同意了,那心中的热情一下子涌了起来。 “鄙人有纬地经天之才,可当知州之人啊……” “殿下,下官出身书香世家,一直想要为朝庭再尽一份力……” 看着那突然热情的季州官员,姜思乐面色冷笑的任命了剩下的知州和同知。 之后拥拥挤挤的一群青衣官员便在路口,送安乐公主的车队出城。 在争先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中,车队好不容易出了城门,便提高了行军速度,不一会,那在城门口目送的官员们就已经看不到车队的影子了。 那刚刚当上知府的年轻官员脸上是止不住的喜色,正要转头入城门,却被吓的趴倒在地上。 “柏……柏大人?”周围的官员或是惊讶、或是恐惧。 柏盛阴着个脸,对着诸位老同僚扯了个冷笑,道:“怎么,才三日便不认识柏某了?” “是吗?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 众人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这是被安乐公主和柏大人联手耍了。 诸位大人虽然心中后悔、不忿,但到底戴氏扯着个笑脸道歉去了。 众人想到,安乐公主刚刚入季州时,可是对这柏大人调戏了一番。 唉……这么明显的圈套,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第六十二章 岁州 过了莺飞草长的春季,这日头也越来越热起来。 依旧是一身戎装的李彦成不由的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这一路庞大的车队已然驶过了江州、季州、维州等七个州府,整个和亲路线已然走完了四分之三。 接下来便是岁州,经过岁州到了成州就已经临近边界了。 由于从一开始,车队便是优哉游哉的缓慢走着,所以导致了比预期的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月。 朝廷那边已然是百般催促,当然——催促的是李彦成,但李将军可不敢催促马车里的那位主。 从江州开始,到最近经过的维州,这一路走来,李彦成在心中默默的数了数,至少死了半百的朝廷官员,罢免的……几乎占了当地官员总数的一半还要多。 李彦成想着就不由的叹气,一边拉着缰绳,耳边听着马时不时的嘶鸣。 他本是不愿意用这种血腥的手段,可无奈那小道士和公主沆瀣一气,整日里也不知道在马车上嘀咕些什么,但总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车队的众人在这苦夏里就要好过的多。 那季州的柏大人特地派了快马来送了些许避暑的物品,还为公主献上了不知哪里的道人的制冰法,和一架小巧的转轮风扇,只需转动后方的滚轮,便会有风出现。 这东西在众人眼里倒是比那制冰法还稀奇。 毕竟制冰的方法据说前朝就有,不过基本只在宫廷之中使用。 像是从前姜思乐在桥都的白露殿,里面就有一个专门的冰室地窖。这些冰当然不只是冬季埋下去的,多数是用那制冰法制成。 这柏大人十分细心,甚至之后还专门派遣了一队商旅,满载着货物急急的赶向了和亲车队。 如今,在这路上也不缺什么用品,便是缺,也可以用钱和商队置换道。 所以,这一路以来,众人倒是如泄重负一般,轻松了些许,也有心思赏看那路边的风光。 众人,包括李彦成,都很感念这位柏大人的帮助,在姜思乐面前也多少说了些好话。 只有小道士看到这些贴心的礼物时,皱着眉骂了一声:“奸佞!” 这话李彦成就当没听见,眉头都不皱一下。对于小道长的没有自知之明,他已然领会到了。 他只是内心吐槽道:公主身边最大的奸佞不就是你吗? 看着季州柏大人的这一系列操作,之后被公主整治的维州,或者之前被整治的江州等等地区,也开始派遣商队。 这倒不是为了讨安乐公主的欢心,只不过是想让这瘟神赶紧去祸害青夷去,莫要转过头回来。 还有一件事让李统领十分忧心。 最近除了小道士,还有一个人和公主走的极近,这人便是那青夷骑士的统领阿义时。 他不知怎么了,也不管自己队下的人马,更不再和以前一般,整日找李彦成的麻烦。 最近他总是出入安乐公主的马车,有一次李彦成正巧碰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却见他竟然一脸笑吟吟模样。 当时真是将李彦成吓了一跳,活以为见了鬼。 但之后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李彦成甚至有时从公主的马车旁听见了阿义时的笑声。 想到这儿,李彦成不由感觉到一阵恶心。 那可是青夷人!十分厌恶他们这群大夏人的青夷人!竟然开始和公主谈天聊笑? 李彦成不由的领会到了安乐公主魅力之大,也深感之后的麻烦会不断。 “李统领…李统领!”前方的马车上,绿枝叫喊着李彦成,这位李统领只得夹起马背,扬鞭赶上。 那马车上,绿枝掀起了明黄色的车帘,眉宇间满是轻悦的笑意,她将一只手伸到窗外,那手上是一个小钱袋。 “李统领,公主让你去买些江州商旅买的糕点和山楂片来……” “稍等。” 李彦成从绿枝的手上拿起那钱袋子,调转方向,向着车队后的众多商队疾驰而去。 唉,他一位行军打仗的将军,如今尽被公主派遣做这些机灵杂碎的活儿…… 李彦成面上带着无奈,嘴角却微微勾起了笑意,那商队的众人见到李彦成已然不惧怕了。 这些时日,多是这位将军为马车上那位贵人购买些零碎物品。多是糕点,吃食之类,众人见多了李彦成,看他虽然面容威严,行事却多为和煦,就连买东西从来都是给钱的,也就不再惧怕,反而多为热情好客。 “李将军,今日公主是想吃些什么?我这有在那维州补货的好酒好茶……”一位长须的商人满目精明。 李彦成倒是没管他,这位是前往成州的车队,货物也多是烈酒。 李彦成策马向那江州商旅的车队驶去。 这个江州商旅的主事人是个寡妇,人道苏三娘,做事干练,待人若春风和煦,很好打交道。 她见到李彦成策马而来,眼前一亮,连忙让伙计停下马车,开始在内心中盘算着最近的货物。 “李将军今日可好?可是公主想要什么新奇吃食?” 苏三娘的车队一半是货物,一半是在楠木加铁皮的大型箱子里用坚冰储存的糕点。 至于为什么会储存这夏天易坏的糕点? 新任的江州知府可是给了她不少的金银,特地命她带着商队快马赶来的。 “殿下要些糕点,若是有山楂片也可……”李彦成怕麻烦,连都未下。 那周围的伙计在苏三娘的指点下包了三盒子在维州新进补的糕点,还配了一盒山楂片,再将这些东西用纱布精心包裹,将它递到了马上的李彦成手上。 李统领一手点了点分量,还不轻,接着将这糕点的包裹放入怀中,又取了金银,准头十分好的扔到了那伙计手上,便策马而去。 “苏三娘真是厉害,这手段,连公主都攀上了……”颇有些商旅带着嘴上带着酸气。 但这苏三娘却不在意,收拾好东西,叫着伙计再次启程,跟上了前面的车队。 这些跟随公主的商队,多是想跟着避避险。这行商最怕的便是山匪和守门的侍卫。 现在跟着公主的车队,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截殿下的车? 那几百个甲士手里的刀剑可不是吃素的! 第六十三章 礼物 当那从季州、维州等地来的马车赶到京城时,向来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们也不由的感受到了震撼。 百花楼的掌柜站在那店门口望着那车马如龙一般,一直未曾断绝。“今日我且算涨了一番见识,这么多东西……若是那马车一停,怕是咱整条街都得堵死!” “可不是嘛?”那原本正扒拉着算盘的账房,也跟着出来看热闹。 “我听那城门口的说,这都是安乐公主给咱皇上贺寿的寿礼!”胳膊店里的小伙计装模作样的比划着,眼睛不由的带着光。 “要真的,那咱皇上可真享福……公主真是孝顺的很……”老账房不由的目露艳羡。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昨他的小儿子死活要去参军,被他给好好教训了一顿。 看看自己不听话的小子,再看看这宛如流水的车队,老账房摸着身边的棍子,就回家打儿子去了。 掌柜的倒也不拦,也是满眼的羡慕,道:“到底是女儿好,我那嫁到南城的小闺女也不知道如今过得好不好……” …… 皇宫-崇光殿 老皇帝依旧老神在在的听着朝臣们的争论,无非也就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和老皇帝同样神情的,还有那已然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的王阁老,还有那刚刚病愈,辞呈也被老皇帝给拒绝了的季太傅。 此时也正值夏日,天气沉闷的紧,直叫人困乏,睁不开双眼。 这时,一位身披铠甲的卫士突然上了殿,道:“陛下,皇城门外有数辆马车停在门口,说是这些是安乐公主为您提前恭祝寿诞的礼物……” 老皇帝只觉得奇怪,问道:“真是安乐?她为……她从哪拿到的这么多礼物?” 紧接着老皇帝来了兴致,摆摆手道:“既然是吾女的心意,那就都交上来,礼物也抬上来与诸卿同观。” “这……”卫士本有着迟疑,想要说些什么。 “还不快去!” 老皇帝的一通命令下来,卫士便匆匆离开了崇光殿。 “唉,朕这个女儿倒是孝顺的很……”老皇帝跟着周围的臣子们感慨道。 本就想着将这个祸患送走,没想到今日却多了喜事。 过了片刻,甲士带着那车队的领队,前来崇光殿见驾。他们身后还有数十个甲士在搬运着箱子。 那领队本是商人出身,被那季州知府派来押送货品,本就诚惶诚恐,如今突见圣颜,更是拜倒在地。 老皇帝对这份恭敬十分的受用,笑呵呵的将那领队起身,问道:“安乐可曾让你带什么话来?” 那领队身子直打颤,颤颤巍巍道:“公主行走匆忙,未……未留下些许言语。” 这话让老皇帝的面色减了三分,心中也不由的暗恼。莫不是还在跟朕置气?真是小孩子家的,哪有这样做子女的? 但领队之后的话,倒叫老皇帝喜笑颜开。 “公主特地让…让我等赶在万寿节前,将礼物奉上。”领队从衣领翻出几张纸来,双手奉上道。 “统共有江州、季州等七个州的大人们帮忙准备,马车一百三十一架,宝物五百三十七件,全数都是安乐公主赠送给陛下的寿礼。” 老皇帝面色顿时灿烂,笑不拢嘴。前些日子他还想着修个行宫,可那户部的老匹夫全是半毛钱都不肯出。如今倒是好了,有了安乐的这些寿礼,一个行宫而已哈哈…… 四周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有位老大人颤巍巍问道:“一百多架马车?圣上当前,可莫要作假……” 车队领队只得苦着脸,跟诸位大人解释道:“的确有一百多辆,如今已然重华道和白玉道都给堵住了,还好有禁军的诸位大人正帮忙安置着……” 见此事当真,朝臣们不由的沸沸扬扬议论起来。 这安乐公主可真是厉害,即使人已经离开了桥都,但这依然在诸位大人眼里有了不好惹的印记。 前些日子从江州、季州传出来的事情已然疯狂,原以为这位主儿能消停点,没想到今日还能吃一回惊。 “好女儿,好女儿。真是朕的好公主!”老皇帝已然乐的合不拢嘴,全然忘记了之前姜思乐给他带来的各种麻烦。 朝臣们面上带着犹疑,前段时间,公主那般的挑衅,如今还真是该好了? 多数人心里是不相信的,但面上还是带着些欣喜。 毕竟,这可是活生生的钱财啊,真金白银到了手上,那就算原本意并非如此,到底是得承人家的一片心意。 待到那一箱箱的木箱已然摆满了大殿空余的地方,老皇帝也慌张的让甲士又搬去了库房,这时大臣们眼中原本的犹疑消失了,变成了狂喜和艳羡。 尤其是那户部的夏大人,这位自从担任户部尚书后,整个人就掉进了钱眼里,平时更是扣扣索索。 前些日子更是以国库贫瘠为由,先是拒绝了刑部修缮牢狱的资金拨款,之后连陛下要修建行宫这事也死撑着没准。 就国库的那点钱,看得跟什么似的。据说这夏大人如今吝啬的,连国库里经过的耗子都得抖抖身上有几两肉。 刚刚众臣议论时,夏大人颇不以为然,面上笑眯眯不止盘算着什么。 但真见到那摆满的大箱子,夏大人眼中的渴望简直无法忽视,此时还正眼巴巴的盯着老皇帝,渴望着能从礼物中分些放到国库。 老皇帝被看得心中颇为得意,从前时这老匹夫斤斤计较的很,朕兢兢业业多年,朝政更是一日未落下,如今不过是想修个行宫就百般阻挠。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老皇帝到底还是看不过夏尚书这副样子,轻轻咳了声,望向新任的禁军统领季泽,沉声道:“将那些礼物分……分十分之一给国库,也算是朕与民同乐。” 老皇帝强撑着笑容,颇为肉疼的开了口。 殿下的夏尚书虽然内心对于陛下的抠唆也颇为不满。平日里,您连赏东西,修宫殿的钱都想让户部出,如今国库倒总算是要到回头钱了。 但好歹要到了银子,夏尚书面色上也过得去,继续一副乐呵呵、笑吟吟的摸样。 第六十四章 滋味 朝堂上,站在一旁的太子姜奕也乐呵呵的看着,陪着众臣们恭贺父皇。 虽然在朝堂上,他这个太子跟个隐形的人一般,但他的位置放在这儿,谁也不敢不敬。 今天,姜奕是真的开心,妹妹终于不死犟了,总算是学会变通了。 当初送姜思乐走时,姜奕就已经隐隐感觉到父皇对妹妹突如其来的不喜。 而安乐更是让人不得安心,前些日子的消息传来,姜奕提着心吊着胆,生怕有一日得到安乐公主遇刺身亡的消息。 但他又出不得皇城,只得在东宫跟着傅晟干着急。 之后事情愈演愈烈,姜奕虽然在亲眼看到众位大人议论纷纷,朝廷对着安乐百般让步,但…但父皇对妹妹的不喜,已然溢于言表。 姜奕倒不是没有想过寄信给姜思乐,劝诫此事。可细想之下,便觉得不可能。以姜思乐的性子,便是在京都时,便是被禁军关在白露殿时,那时任由他百般劝解,那妹妹却心如顽石。 在京都时,他日日前去劝慰都无法劝的妹妹退步,反而颇遭姜思乐的白眼。 现在人远在天边,姜奕倒真是不觉得自己能劝的了这个妹妹,所以他在之后书信之中也从不再写那些愁苦之事,反而诸多描写趣事、见闻。 今日这消息传来,对姜奕来说宛若青天的一声霹雳,让她骤然惊喜。 虽然不晓得什么原因,让妹妹回转了心意。但到底是与父皇缓和了关系,姜奕自姜思乐走后一直悬着的心,自此也放下了大半。 姜奕面色的笑容真挚,眉宇间洋溢着欢喜。 …… 岁州 姜思乐和小道士、李彦成三人正稳坐在正厅,等着‘兔子’撞上来。 座位依旧是姜思乐居于上座,小道士和李彦成却坐于左侧第一、二位。 正上着茶水的绿枝侧头问道:“真有那侠士会来?” “姑娘且看着……”小道士自信满满,也不晓得是否是自幼修道的原因,他身上满是轻灵之气,让人觉得并不倨傲,反而多有亲近之心。 “那道长莫要等得一场空哦~” 绿枝给三位都倒上了热茶,面色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小道士打趣道。 说实话,小道士的长相颇为俊俏,还天生一双桃花眼,总让人亲近。可到底是嘴上没毛,让人畏惧不起来。 这番话,绿枝便只敢跟小道士说说。 便是跟那更熟悉的,坐在小道士身旁的李统领说话时,绿枝都不敢如此不顾及规矩。 但小道士显然不这么想,笑眯眯的享受着众人的亲近,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 坐在上位的姜思乐,微微眯着眼睛,从外面看,全然看不出她已然困倦。 都说春困秋乏,却不晓得夏日的暑气,也颇为让人昏昏欲睡。 若不是这二人一大早敲着门,说是有要事找她,姜思乐此时应该还在床榻上赖着。 三人便这样,一边说着小话,一边喝着温茶等候着。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姜思乐的眼皮子都要彻底耷拉在一起了,李统领已然去了两趟茅厕,让绿枝放弃了继续俸茶。 这时突然有脚步声靠近,三人都突然惊起,各个打起了精神。 一个高大的身影迈入了屋门,众人定睛一看。 这倒并不是她们等待的侠客,是身穿着便服的阿义时。 众人失望的回过神来,喝茶的继续喝茶,发呆的继续发呆。 姜思乐倒是颇为惊讶,招呼着阿义时坐到右侧的首位,打了个哈欠问道:“可是有事找我?” 没想到阿义时先是不屑的瞥了一眼对面轻抿着茶水的李彦成,随后才说道:“最近驿站的守卫不安全,我来看护公主。” 阿义时这些日子没事就来陪姜思乐说说话,聊一聊青夷的风情轶事,也算是为姜思乐无聊的旅途打发了时间。 这让姜思乐对阿义是颇为亲近了许多,总算是有个解闷子的人了。 尤其是阿义时和小道士一起陪着姜思乐聊天说地,颇为算是一种享受。 小道士学识渊博,还颇为知情识趣;阿义是真诚憨厚,所见所闻都让姜思乐倍感惊奇。 更重要的是,两人还不吵架。 要知道阿义时对着和亲使团的诸位都颇为不屑,尤其是很厌恶李彦成这个和亲长史、正牌的将军。 李将军倒也是一样,对这个只会耍嘴皮子和用蛮力的蛮夷,没有半点好感。 他自认为是个儒将,风度翩翩,可几次三番都被阿义时挑衅,二人就开始了拆家。 在姜思乐眼里活脱脱两个哈士奇。 二人每次说话,最终都会演变成骂战或者切磋,就算是姜思乐在场也是一样。 当然,通常情况下,姜思乐也不会去拉开二人劝架。 她还是颇为喜欢看二人丢掉武器后的自由搏击,也算是旅途中的乐趣和消遣。 更何况,这两个壮汉打打架,也算是消磨了戾气。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 在姜思乐看来,二人的关系已然好了不少。至少,如今会等上差不多一炷香,再开始打起来 听到阿义时的话,姜思乐陡然精神了,问道:“可是有刺客?” 姜思乐这一路从桥都到岁州,已然走过了七八个州,经过二十多个县,但愣是一次都没遇见刺客。 这让姜思乐颇为摸不着头脑。 她都做的如此过分了,怎么就是没有人来杀她? 自从皇宫中的那个咬舌的宫女被刺杀的事情出现之后,姜思乐满心欢喜,以为就这解密难度,她天就能解决。 可……可这刺客也太能忍了,或者来的太迟了,让姜思乐这个被刺杀的,都只能干着急。 我的刺客呢?我的杀手快递呢? 姜思乐自认为不是一个侦探,从前世的那点信息来抽丝剥茧找到真凶? 这可不是什么侦探小说。 于是,姜思乐打算场景还原,再加大一下刺激。她乐呵呵的想着,肯定能在去那个什么青夷之前,解决掉安乐公主前世的谜团。 可……有的时候,就是你越想着什么,就偏偏不来什么? 姜思乐已经都快躺成咸鱼了,这一路,若不是一边除暴安良让自己开心,一边和小道士讨论着折磨那些贪官污吏的新办法,姜思乐觉得自己已然坚持不下去了。 毕竟,她生活的时代可是现代!各种精神物质生活让她的阈值高到离谱。 而现在,在这个无聊又显得十分虚幻的古代,虽说是生活享受,却颇没有滋味。 第六十五章 好心 阿义时愣了一愣,先是点点头,随后摇摇头。 他面上带着困惑,道:“有的应该是刺客,穿着黑衣服,都是在晚上抓住的;有的好像不是……” 阿义时跟姜思乐比划着,道:“他们傻乎乎的大白天来,腰间还配着剑。 不过功夫不怎么样,丢了剑之后,只能挨打。连我的狗都打不过……” 小道士一口气没咽下去,轻咳了几下,面上的笑容已然不在。 他瞪大的眼睛,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后悔的捂着头,对阿义时确认道。 “剑……剑?侠客?” 阿义时虽然很疑惑小道士的这番反应,但对这个大夏人,阿义时倒是没什么偏见,爽快的点了点头道:“他们是这样自称的,还有自称是剑客的,却连剑都拿不稳……” 小道士双手捂着脑袋,低着头,不想从幻想中出来。 前几日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按照他的安排,那群没脑子的侠客早就应该上门的。 那他左等等,右等等,甚至天天去骚扰负责守卫的李彦成,都没见那侠客的影子。 小道士还以为是自己的预估出了错误,几次自查之后还不安心,这次专门逮到李彦成和安乐公主一起等。 却没想到啊…… 没想到,原来是多了阿义时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好人’。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姜思乐。 姜思乐面色的假笑险些挂不住了,她可是从出京之后就一直开始盘算,她耗费的精力时间都比小道士要多得多。 可……如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着,二人看着阿义时的眼神开始变的恐怖。 聪明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最害怕的是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到了,但……出现了一位‘好心人’,只一步,就破坏了他们的所有谋划。 最讨厌的是,这还不是精心准备的,而是歪打正着…… 一旁的李彦成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二人神色的不对,看着阿义时的眼神颇带着些幸灾乐祸。 哼,莽夫。 阿义时虽然智商和谋略比不上姜思乐和小道士,但也许是常年在草原、在危险的环境下生存,对于危机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察觉。 这时,阿义时微微皱着眉,他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还是真诚的道歉到:“安乐,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姜思乐面对这个满心真诚的傻憨憨,只得捂了捂脑袋摆摆手。 小道士的怒气也消了不少,长叹了一口气。 唉,毕竟人家并非本意破坏,而且出于好心…… 可惜了,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道士再次瞥了一眼,阿义时那高大壮硕的身材,一个估计能打他十个,最后的那点不甘心也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 既然如此,之后在做谋划! “那些人呢?都还活着吗?“ 小道士的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阿义时将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给宰了,这些人之后他可是有着大用处的。 阿义时摸了摸后脑勺,眉眼间带着疏狂的笑意道:“新抓的都还关押着,之前抓到的……” 小道士的眼神死死的等着阿义时,生怕他说出什么坏消息。 “之前抓到的,都在各地的监狱里。不过那些大晚上来的,不知为何关了一晚上就自己死掉了……” 说着,阿义时的声音还带着些惋惜。 “他们的功夫还不错,有几个还能打个平手,若不是我带的人多,他们都跑了……” 阿义时还颇为惋惜那些人的死亡,难得能遇见个跟他打的平手的人。这在青夷都不多见。 但他对面的姜思乐眼中已然要冒火了。 “你可真是个好护卫!”姜思乐真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夸赞。 平日里她怎么就没看出来,阿义时还有这种误打误撞的天赋? 想着她就又想把气撒到李彦成身上。 他一个正统的和亲长史、护卫将军,有刺客被抓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彦成本来正看着阿义时的好戏,幸灾乐祸着呢。 但眼看着姜思乐的目光,带着不善的向他看来。 向来趋利避害的李将军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自己辩解道:“这蛮夷,平日里诸事皆不与我等商量,便是住所,那些青夷骑士也向来不与甲士们一起。” 说着,李大人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无奈,摊开双手抱怨道。 姜思乐先是凌厉的瞥了一眼李彦成,看着他一副真诚的摸样,心中的怒气消了三分。 紧接着她便没有再管李彦成,对着阿义时问道:“可有那些刺客更详细的信息……嗯或者特别的贴身物品?” 也许是阿义时给她的印象太过天真,姜思乐描述的很详细。 这一刻她真心希望那些刺客能愚蠢点,就跟当初在白露殿的那群宫人一样,能透露出些什么。 哪怕是假的也好。 姜思乐最害怕的,便是什么信息都没有。 难得老天真的要让她去青夷嫁给那什么单于? 姜思乐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眼睛死死的钉在阿义时身上。 “东西?”阿义时面带疑惑,心道:大夏人真是麻烦。 不过是刺客而已,在青夷难得不是能一眼看出你的仇人是谁? 那问题不都迎刃而解? 就像月氏王遇刺,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的叔叔,新任的月氏王做的。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阿义时还是不忍辜负姜思乐那带着光芒的期待目光。 他微微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笛子递给前方的姜思乐。 姜思乐一脸疑惑的结果这笛子,问道:“便只留下了这个?” 阿义时点着头,道:“我只拿了这……其他的,连带着尸体都烧了。”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姜思乐低下头细细看着这牧笛,嘴中不由自主的埋怨道。 “我……我不想让你不开心。”阿义时面色挣扎,几番踟躇才张开了口。 “自从上次开始,安乐你就一直不开心。我……我不让再让你这样,草原的花儿不能没有笑容……” 第六十六章 狇那 说着阿义时脸上还露出了难得的羞涩。这让一旁的李彦成和小道士都不由的心中一梗,别过脸去。 但阿义时的这番态度,却让绿枝颇为感动。 心道:这位青夷人倒真是个实诚人,时时不忘想着公主呢~ 姜思乐翻来覆去看了看那笛子,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出来,便将这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小道士。 小道士接过笛子也是细细查看着,可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支极为普通的笛子。 就像是那街边小摊上贩卖的一样。 想到这儿,小道士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急急的问向阿义时道: “这带着笛子的刺客是何时来的?” 阿义时回想了一会,缓声道:“就在前日……扎营的时候。” 前日……小道士面带回忆,细细思索着。 前日他们已经到了岁州的地界上,但距离岁州城还有一段距离。 当时李彦成看着时日,便选择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开始扎营。 这刺客……并不是半路的来的,而是……而是一直跟着他们。 小道士只觉得脑子一个激灵,他猛地望向姜思乐,却发现姜思乐也是一脸严肃的正向他望来。 小道长只觉得惊险万分,长长嘘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还真是得亏有阿义时,若不然……” 一旁的李彦成也是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这……半路截杀,如此精密的布置…… 恍惚间,李彦成皱眉问道:“你何时抓到的,为何我的甲士们都没有消息上报?” 阿义时不屑的呲笑一声,道:“若是他们真的来了,恐怕你早就在睡梦中被杀死了。” 紧接着,阿义时像是邀功一般对着姜思乐笑道:“是我的狗,它鼻子很灵,救了我们一命。” 姜思乐面露疑惑,狗能巡查我倒是知道,就连导盲犬都很科学。 但探查到危险的人?这……这还真是狗的学科?莫要为难狗狗啊。 看着姜思乐的疑惑,阿义时细心的缓声解释道: “狇那是跟我在青夷的草场上长大。它不仅能寻找猎物,对于敌人也很敏锐。” “就连父亲上战场,有时都要它还有它的父亲跟在身边,作为护卫,警示其他人。” 姜思乐心下了然,‘狇那’应该就是阿义时的那只狗的名字了。 “那天晚上,狇那一直叫,我便带了一队人。 狇那指引我们在沙丘后面逮到了那群人,杀死了。” 阿义时说起杀人的事情,显得很轻松,宛若是杀死了几只鸡鸭一般。 但他心里倒还有些后怕,他的弟兄们重伤了七个,各个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 就连他,胳膊上也被划了一刀,好在伤的不深。 不过阿义时并未觉得这不值得。 保护安乐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愿,还因为他来大夏时,父亲和单于给他的命令。 安乐公主关系着两国的邦交大事,阿义时的眼神望向姜思乐的眼神很坚定,若如那高峰的顽石一般。 “会不会是一直跟着的商旅?”姜思乐沉思了片刻,看向小道士。 她的猜测倒是颇有几番道理。 这一路上最有可能对他们下手,而且下手最方便的便是那些商旅。 小道士微微摇了摇头,道:“若真是他们直接下毒便好……况且,此地截杀,商旅众多,如何掩人口舌?” 一旁的李彦成插话道:“若真截杀成功,商人四散分离,哪里会在乎刺杀的是哪方人?搞不好还真就能瞒天过海。” “可……那半路之上,并不临近城镇,半是真动手,鱼死网破之下,他们能讨的了什么好?” 小道士的观点也很有道理,毕竟那是沙丘地带,距离城镇又远,为何不在到了城镇动手?他们是否又有帮手,或者后援? 目前的情况是,他们对于一切的事情都不了解,所以也很难下出有道理的判断。 最终的线索,又落在小道士手上这个笛子上。 姜思乐晃了晃脑袋,打算用笨办法看看。 先排查跟随他们的商队,再派人折返回当时附近的城镇探查。 姜思乐倒是也很想跟着回去,但到底是和亲的队伍,哪里有公主本人折返的道理? 最后还是被李彦成这个使团的长史,打消了亲自前往的念头。 小道士也赶紧派人去接回,那被关押在之前城镇,原本是来投奔的侠士。 对于连同那些已经在阿义时手上吃了苦头的,小道士都细细的劝慰。 阿义时就抱着手,站在一旁,算是作为陪护。那群剑客虽然武功都不怎么地,但至少还是人多势众。 那些人见到一身朴素青衣的小道士,先是怒视、敌视。若不是他们手上真没家伙,阿义时觉得小道士肯定免不了一顿打。 然后在小道士的一番说辞之下,奇迹就悄然发生了。 阿义时只看那群人是一会哭,一会笑,有的还吼叫着要保护公主。 人群发出痛苦的嘶吼,仿佛是遭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就连被围在人群中的小道士,面上也满是悲戚。 “道长放心,我等定会效忠公主,辅佐公主结束乱世!” “保护公主!”那群已经被关了三天的青年们开始了狂热的嘶吼。 这让阿义时不由站在一旁轻蔑的冷笑。还轮不到这群废物,安乐有他的保护就足够了。 不过看着小道士只凭借着口舌,就让这群被他打的没有志气、浑浑噩噩的人突然然如打了鸡血一般,阿义时不由的挑了挑眉,心中满是好奇。 可对着阿义时满是好奇的询问,小道士只是竖起了一只手指放到嘴边,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将那群人放出来后,阿义时和李彦成就发现,这群人尽管死乞白赖的当上了公主的贴身护卫。 当然,不用想这就是小道士的主意。李彦成自知自己拗不过他,便默默认了,但阿义时就不一样了。 他气性很高,完全不能接受这群手下败将待在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不过这时,并没有人去理会他,因为小道士似乎已经找到了那只笛子的主人了。 第六十七章 笛子 岁州知府罗循之很恐慌,在亲耳听到姜思乐说出这件事时,已然恐慌到了极致,他那副本就枯瘦的身子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姜思乐并没有难为这位老大人,岁州……真是太苦了。 岁州地理位置靠近边境,但是由于地势原因,岁州极其不适合抵御外敌入侵。 它既没有高险的地势,并不适合埋伏,而他平坦的小沙丘地带却极为适合青夷的骑兵奔驰。向来皇帝只在成州派遣大量的驻军,对于岁州,多是要求它征调粮食以缓解军需。 所以岁州的赋税是大夏国内最高的,就连地理资源丰厚、商贾众多的江州、季州、明州等等富硕地区,每年国家要求征收的赋税都没有岁州这个偏远又贫瘠的城市多。 除了地理位置不适合防守作战而被兵部忽视,朝廷不看重它还有另一个原因——沙丘地带。 岁州的地形中多有小沙丘地带,这种地形极为不适合种植粮食。而水稻等需水量较大的农作物,在岁州根本无法种植。 种植农产品的习惯也影响道了人们的饮食,岁州就像是一个分界线。 大夏的其他州府多是以大米为食,而岁州以及岁州之后的成州,还有其他无大河流惠及的城镇却多是以小麦做成的面食为主食。 再加上赋税之中,使得很多岁州人要么南下搬迁,要么北上参军。 岁州的人口稀少也是全国之最。但朝廷的那些老大人们却对岁州的人口流失,向来闭口不言。 岁州在大夏人的心目中也成为了苦地方。能在这个地方做官的外地官员可是说,没有一个是正常调遣,全都是贬官至此。 上一任的岁州知府曾做过前朝宰相,结果被先帝猜忌,贬官至此。 上上一任的岁州知府甚至曾经是三朝元老,但被先帝厌恶,贬官至此。 这一任的岁州知府虽然没有前两任的那么传奇,但是也是曾任参知政事,加文渊阁大学士,也是在学士之间颇有美名的贤士。 可惜,遭当今圣上厌恶,贬嫡至此已然十三年。 这十三年内岁州的情况就要好的多,滥征赋税的情况被制止,就连朝廷给岁州设置的十取一的赋税,也在这位知府罗大人的积极争取下,得到了两年的赋税减免。 虽说朝廷的这一举动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到底是对岁州百姓的压力有所缓解。 但这些其实远远不够,就在姜思乐进入岁州城时就发现,岁州的百业凋敝并非是纸上的一具虚言。 和其他州府地方相比,岁州的小摊小贩,简直看不到。商户更是少的可怜。 因为朝廷每年征收的粮食甚多,人们几乎是集体埋头种粮食,本地的商人多是贩卖生活必须品,幸运的是这些商品的价格,在罗大人的治理下并不虚高。 这虽然让百姓更能够便宜的买到商品,但也大大打击了商人的利益和热情。 在岁州,做商人是很难赚到大钱的。下面是民众的消费力很低,因为年年的赋税和额外调集的军粮,岁州百姓只能勒紧腰带过日子。 上面却又是知府大人的严格管理,导致他们的物品卖不出高价,也卖不了高价。 不少选择经商的人,大多远离的老家岁州。 因为他们在岁州坚持做生意的同行,不少人在收成并不好的那几年活活饿死了。 正是因为商业的萧条,商人纷纷出走,进而导致岁州的经济非常差。 差到罗大人头上的头发都要愁的掉完了。真就是‘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如今又有这‘飞来横祸’,罗大人此时心里真就是苦不堪言。 姜思乐并未在岁州府衙多做停留,只是简单的告知了罗知府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抽调了七八个衙役帮忙寻找刺客,便跟罗大人告别后匆匆离开了。 小道士这边的追查也有了进展,就在姜思乐去府衙时,他已然在岁州的一家店铺问道了这把笛子的来历。 那商人也是个做手工活的能手,平日里店里的物品大多是自产自销。 据他看来,这笛子并不像是在周围的店铺购买的成品。因为在世面上买的笛子,多是用苦竹,水竹,紫竹等,这些竹子并非十分难得,而且多是市面上普及的制作乐器的材质。 若是有钱的人家,会选择用红木、檀木、象牙、蛇纹玉来做。 但不论是定制的,还是店铺中售卖的,若是使用竹子做笛子,选的都会是经年历冬的来年的竹子。这样的笛子,质地才能够变的更加紧密结实,不容易走音、变调,也不易磨损。 但小道士手中的那一只却明显是新竹,看着色彩明丽,绿的让人心旷神怡,本身颇有光泽。 这在懂行的人眼里,却不是一只好的笛子。 这位商贾对小道士推断道:“这人应该没怎么学过制笛子,多是自己先来无事的志趣罢了。这么做的人,多年纪不大,小孩子心性。” “而且也不像是家境贫寒的……便是牧民家里都会制笛子。” “大人,你看这孔……”素衣的商贾指着那笛子上排列的圆孔。 “中间的间距也多不同,应该就是个新手。” 小道士挑了挑眉,心道:有意思,什么时候这刺客也有闲情逸致了? 还自己亲手做乐器,颇像是风流文士的作风。 紧接着,小道士又多问了几家商户,但大多都是一样的说辞。 虽然没有什么意外之喜,但单单就这儿,小道士已然能看出很多东西。 他那微微眯起那双桃花眼中,流转着危险的笑意。 他身边跟随着的护卫,看着小道士那颇有些渗人微笑,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今儿这天怎么还有些冷?护卫不由的摸了摸后背,退后了几步,才感受到身体重新被夏日的热浪包裹。 “小道长,可是有发现了?”护卫憨憨的询问道。 小道长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天,脸上满是洋溢着的自信,道:“放心,他们逃不出贫道的手掌心……” 第六十八章 仇人? 朝廷对于岁州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 曾经坚持执行的迁民法,便多是为了解决西北地区人口短缺的问题,可…… 实际什么情况姜思乐已然清楚,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要怎么改善岁州的问题呢? 回到驿站的姜思乐,不由的低头细细思索。 正是这时,小道士正笑的一脸灿烂,走进屋门。 看着他这副摸样,姜思乐脸上也不由的勾起嘴角,好奇的问道:“是刺客的事又进展了?还是那群侠客终于不再自怨自艾了?” “都有,都是……”小道士笑嘻嘻的,一副不正经的摸样。他先是端起桌边的茶喝了几口,才瞅着姜思乐好奇的摸样,缓缓道: “那群侠客已经先交给李统领演练一番,带到些许时日便可来见公主……” 姜思乐轻轻点了点头,但思绪明显不再这件事情上。 小道士轻轻瞅了一眼,眼神中流转这笑意,继续说道:“那刺客的事,也又了些许线索。” 紧接着,小道士就将自己在商户那里打听到的,关于那笛子的信息细细说来,姜思乐也静静的侧耳聆听。 待到小道士讲完,姜思乐直接在心里惊呼:难道这就是名侦探小道士? 调查属性直接拉满…… 这样想着,姜思乐看小道士的目光也越来越满意。 虽说不是六边形战士,但这属性倒是也蛮不错。 小道士依旧笑眯眯的摸样,对着姜思乐的欣赏,面上丝毫未变,仿佛早已波澜不惊。 看着二人默默相视,场面有些不对劲,站在姜思乐身旁的绿枝轻轻咳了一声,将姜思乐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姜思乐面色一正,带着些急切的问道:“那具体是什么人?” 对于刺客的事情,姜思乐一直视为安乐公主交给自己的主线任务。 咳咳……虽然总是忘记做主线,但不代表姜思乐没有造作筹谋。 还记的那个明面上刺杀太子,实际是为了杀那个咬舌的哑巴公主的太监胡安吗? 这个人,只从被捕后就消息全无。便是姜思乐曾经让身为太子的姜奕帮忙多方打听,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 可正是这样,却显现出了这幕后之人,实力之强大。 在皇宫,能如此悄无声息,掩人耳目,能有几人能做到? 就在姜思乐正在脑中细致的梳理这件事情时,小道士缓缓开口道:“也许……是京都的人?” 小道士的语气带着些不确定,但是,姜思乐却十分的兴奋。 “继续!” 小道士带着疑惑的语气,继续说道。 “通常来说,刺客不会留下这种把柄,也不会再身上带着那些无用的东西。 就像笛子,这东西虽然看着简单,不会暴露身份。但正常来说,受过训练的刺客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 “你是说……他们并非刺客?” 姜思乐顺着小道士的思路,带着些惊异的问道。 但只见小道士缓缓的摇了摇头,面色带着些严肃,问姜思乐道: “殿下在京都,可有什么仇人?” 这句话问下来,小道士明显看到姜思乐的嘴角抽了抽,之后面色沉重的说道: “小道士,你应该问我,京都有哪些人是不孤的仇人?” 小道长瞪大了眼睛,脑袋宕机,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这……这…… 小道长回过神来后,匆匆转身就欲走。 但被眼疾手快的姜思乐,死死的拉住了袖子的一截。 “放开……”小道长想扯回袖子,却之间姜思乐越拉越紧,那衣服都起皱了。 “不……你先说明你会不走……”姜思乐死死挣扎,心中暗道:早知道就不说真话了,先将人骗下来,稳住再说。 “殿下稳重些……”小道士想向后挪上几步,却被死死牵住,只得阴沉个脸,沉声道。 不得不说,小道长的武力值真低,就连姜思乐的拉扯都挣脱不出。 “不行,一臣不侍二主。你要跑去哪儿……” 姜思乐死死的拽着袖子,就是不肯放手。 什么?放过小道士? 难得有高属性人物前来投奔,姜思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溜走,再得而复失。 你见过哪个白板玩家,主动放弃ssr的吗? “公主!放手!”小道士咬牙切齿,深深的对自己选择下山感受到了后悔。 “想都别想!”姜思乐一瞅小道士的眼神,就知道他打着什么想法,狠狠的摆着架势道。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着溜走!”说狠话,谁怕谁啊! 身后的绿枝捂着脸,就只见刚刚还正经的二人,如今宛如稚童一般,拉拉扯扯,认真的斗嘴。 经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纠缠,小道士的衣袖已然在姜思乐的挽留下报废了。 眼看着这人还想再拽着他的衣领,全然不顾礼仪,已然衣衫破烂小道士叹了一口气,总算理智回归,将还不安稳的姜思乐拉扯开。 被拉开的姜思乐瞅着小道士那被她扯烂的衣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哼哼了几声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想偷跑的下场。” “且容贫道换个衣服。”小道士顶着姜思乐狐疑的目光,颇为无奈。 这……屋里都是女眷,就算她是主君,也总不能让他衣衫不整的留在屋内。 姜思乐倒是爽快的答应的小道长的央求,但待到人走后,转头就让绿枝找李彦成要了几个护卫。 打算好好保障一下,我方重要谋士的安全。当然,也严防小道士悄悄溜走。 待到小道长新换了一件天蓝色的长衫,刚刚迈进门,早在屋里等候的姜思乐已然等不及了。 “换个衣服而已,磨磨唧唧……”姜思乐小声跟绿枝抱怨道。绿枝只得维持住面上僵硬的笑容。 小道士坐定后,面色还带着些尴尬。 等待了片刻,小道士面带挣扎的问道:“殿…殿下的仇家,究竟有多少?至少给贫道透个底儿” 小道士面带苦笑,唉,早知就该听师傅的话,去投奔晋王。话说,都是姜氏之人,莫非晋王心性也如此…… 想着小道士不由打了个哆嗦,在心中默念起道藏文书来。 第六十九章 是谁? 姜思乐笑眯眯的边思索边回应,道:“不多不多,也就……皇宫里,我父皇,父皇已然不喜我、我母妃、宫里的淑妃娘娘颇为恨我,锦妃娘娘、文王、还是大公主都对我颇为不喜。” 这一连串说完,小道长已然知晓姜思乐在皇宫的不受欢迎程度。也就只有亲哥哥太子姜奕,对她颇好。 小道长咬了咬牙,强撑着道:“无事,都是些妇人,不足为虑!” 看着小道士的心态不错,姜思乐继续笑眯眯的说下去。 “宫外的…… 季太傅的孙子,也就是大公主的驸马,因为和亲之事二人险些和离。如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妹妹? 王阁老就更不必说了,向来不喜我这个肆意妄为的公主。更何况他的小儿子正痛失所爱,一蹶不振。 王素,不过是个死人了。 至于地方上的……” 说着,姜思乐瞥了一眼,已然面色煞白的小道士,觉得不能再刺激他,就坦然说道: “季州之后的事,小道长你都应该清楚。恐怕不少人正恨我入骨呢?” 姜思乐对于别人的恨意倒是并不畏惧。 甚至还笑眯眯的,心中也十分怡然。 若是这个世界有被人憎恨的成就排行,姜思乐自觉可以拿满成就,甚至勇夺第一。 毕竟敢像她这样不顾死活去挑衅别人的人,已然不多了。 小道士的嘴唇颤了几颤,面上带着苦涩,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悔。 全然没有了当初兴致勃勃劝姜思乐造反的这股劲。 绿枝在一旁不由的说起了姜思乐的好话,道:“道长放宽心,殿下行事自有分寸。” 小道长只觉喉咙发苦,缓缓点了点头。 看着小道士艰难接受的模样,姜思乐心中笑意弥漫,暗道:可是你自己要上这艘贼船的,如今还想下船?想都别想! 知道这件事之前,小道士颇为信心满满。 自己选择的主君不仅聪慧过人,颇有御人之术,而且地位崇高。 皇帝是她亲父,当朝太子是她亲兄,贵妃是她的母妃,远在南边手掌军队的成家是她的外家。 再加上姜思乐在民间的重大影响力,以及百姓对她的爱戴,单凭这些,小道士便可断定,姜思乐日后必然富贵不可言。 正是如此,小道士才不远千里,从泰山带着哄骗的十几位兄弟,千里迢迢来找到姜思乐投奔。 可……如今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皇帝对她颇为忌惮,太子不得陛下宠爱、只得自保,贵妃更是对姜思乐颇为漠视。 所以贵妃的母家,也就是姜思乐的外家,手握重军的成家并不会偏向姜思乐。 抛去这些东西,小道士定睛一看。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版本,分明就是灾难版本。 没钱!没兵!没权势!人还只得前往异乡…… 小道士不由的捂了捂脑袋,痛苦的回想着自己为何如此冲动! 如今……怕不是得跟着安乐公主,老死在青夷。 “好啦,快说说,可能是谁?”姜思乐没有给小道士自我安慰的时间,急切的问道。 小道士只得收敛起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刺客的这件事情上。他一双星眸在低沉中更显得光辉,收敛起面上的情绪,带着认真说道:“这些人……倒不像是专门培养的死士,也不是一般的刺客。反而像是……像是用钱财招募的高手。 只不过,他们恐怕没想到,公主身边还有阿义是统领这样的高人。” 死士在前朝很常见,本朝倒是不多见。多是孤儿,他们从幼年起就培养武艺。这种人,一般极度忠诚,能力也很高,更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刺客也是一样,基本都是有基础的职业修养。 根据之前小道士对阿义时的盘问,他大致了解到,那群人武艺是十分高强,但是隐匿的手段倒是粗糙的很。 若是真的刺客来了,便是嗅觉最为灵敏的猎犬,也找不到他们。 “钱财……招募”姜思乐垂下双眸,看起来若有所思。可实际上她心里也十分没底。 安乐公主的记忆中,全然没有关于小道士所言的刺客、死士、武功高强者的消息。 倒是有不少,奏乐、书法、赏鉴、还有妆容服饰等等七零八碎的东西。 如今便只能面上逞强。 “你可有怀疑的人?”姜思乐心虚的问道。 小道士经过刚刚的洗礼,倒是没有注意到姜思乐的刻意提问。 他蹙了蹙眉头,沉吟片刻,道:“最能做此事的,便是晋王。晋王身处封地,钱财人手都不缺。可……” 说着小道士的抬头,问姜思乐道:“您和晋王可是有仇?” “晋王?”姜思乐摇了摇头,对于这位叔叔,不论是安乐公主的记忆还是她本人,都没有什么印象。 忽然,姜思乐想起了一件事,她抬头看向小道士,道:“晋王的妹妹德懿公主,曾经也是和亲的人选之一。 为此,晋王特地派了人送粮于朝廷,户部才得以降了粮价。” 她也分不清,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她的那个晋王叔叔就看她不爽,不远千里,派人来杀她? 不至于? 小道士的面上也带着疑惑,单凭此事,晋王还真的至于千里派杀手? 要知道,姜思乐死后,那德懿公主岂不是更会有机会去和亲青夷? “应该不是晋王。”小道士沉吟道。 “那会是谁?”姜思乐也觉得是晋王的可能性不大,继续问道。 小道士颇为泄气的瞪了姜思乐一眼,道:“殿下仔细想想,您的哪个仇家最有可能?” 被反问的姜思乐,悻悻了摸了摸鼻子,开始沉思起来。 老皇帝? 至于这么暗中杀她吗?不至于,而且她死了,谁去和亲? 姜奕? 姜思乐立马将这个可能性排除掉。就他那善心的性子,不被别人陷害就不错了。 大姐姐? 姜思乐摇摇头,安宁公主姜明婵还怀着身孕呢。况且她们姐妹三人,咳咳……安乐公主跟她们倒是没有仇怨,颇为亲近。 经过一系列排除,姜思乐将目光看向了小道士,道: “有一个人,她有钱和权势,也能找到武艺高强之人……” 小道士喜出望外,来了精神,抬头看着姜思乐问道:“殿下,是谁?” “成贵妃,成老将军的女儿。” 姜思乐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显得异常的淡漠。 小道士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本以为是姜思乐在唬他,可看着姜思乐满面的认真肃穆,实在不像是开玩笑。 但如果不是在开玩笑,这件事情……可就太大了。 第七十章 离开 成贵妃 她是陛下的宠妃,在后位空缺的后宫,她执掌凤印,地位等同副后。 同时,她还是太子和安乐公主的生母。 小道士眼神变换,声音微颤道:“殿下慎重……成贵妃,那毕竟是……” “是我的生母?”姜思乐面色平淡道。 “就因为她是我的生母,难道就因为我是她的亲女儿吗,便不会派人来杀我?” 姜思乐在刚刚顿时想起了一件事,她与这位成贵妃似乎从未单独见过面。 即便是在姜思乐即将离开皇宫的和亲前夕,也一次都没有。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安乐公主记忆中那个面冷心热的母亲…… 但这一点,在前段时间不断发生的大事中悄悄被淹没,直到刚刚,姜思乐反复回想时,才灵光一现,骤然想起此事来。 这件事情不论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姜思乐越是想,越是心惊胆颤。无数曾经被她忽视的细节,就宛如那朦胧的雾气消散,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红玉,那个在一开始的时候被姜思乐降职的红玉——她是成贵妃的人。也是因为如此,原来的安乐公主对红玉才百般信任。 之后和亲的一连串事情涌来,让那时的姜思乐完全无心去细细思索,也没有再关注红玉的去向。 现在回想起来,姜思乐不由的一身冷汗渗出。 成贵妃从红玉口中得知姜思乐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般。这个变化,绿枝这个曾经的洒扫宫女是不清楚的,和安乐公主闹脾气的成贵妃也许也不清楚。 但这个跟着安乐公主五六年,每日贴身伺候的红玉,她不可能不清楚。便是一时头脑冲动,被蒙蔽,但她终究会有察觉到的一天。 姜思乐再次想到了那个曾经最为重要的线索,那个咬舌的宫女。 刺杀这个宫女的人,是成贵妃宫里的太监。 当初傅晟来到白露殿,与她讲起那晚之事时,他的意思明显是:有人收买了胡安公公,并且指示他杀人灭口。 没有人会往成贵妃身上想。 毕竟……与那刺客曾经交手,还险些受伤的,可正是成贵妃的心肝儿子,太子姜奕。 现在姜思乐回想起来,却只觉得满是疑点。 谁能收买贵妃宫里的主事公公? 要知道,成贵妃可已然执掌凤印多年,连自己宫里的人手都能如此不干不净,被别人收买? 还有那个公公,之后便再无消息。那咬舌的宫女也变得悄无踪影,然而能在皇宫内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老皇帝、成贵妃,还可以算上文王的生母,曾经也备受老皇帝喜爱的锦妃娘娘。 再看刺杀姜思乐的动机 姜思乐自然知道老皇帝现在已然恨死她了,可他之前辛辛苦苦便不就是为了让姜思乐前往青夷? 若这真要杀她,又何苦远在岁州动手? 其次,锦妃娘娘也不可能。因为……她在姜思乐身边安插的内线便是绿枝,而绿枝已然很久没有收到文王和锦妃的指令了。 就算不从绿枝这边下手,锦妃也毫无杀姜思乐的理由。 姜思乐并非皇子,杀了她,对于文王的夺嫡之路没有半点好处。她们又为何节外生枝,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 剩下的,便只有成贵妃了。 不管当初那咬舌宫女背后的主子是谁,姜思乐如今可以断定,这次派杀手前来的——就是她的那位好母亲。 一旁的小道士蹙起眉头,疑惑道:“那动机呢?娘娘为何要杀您?” 姜思乐冷冷一笑,道:“也许……她早就发现我不是她的亲女儿。” 坐在一旁的小道士欲言又止,心道:皇宫里的贵人可真乱。怪不得乡野之间都流传着那些奇异之说。 想着,小道士也不好意思再张嘴,问这皇家私密之事。 姜思乐瞥了他一眼,便知晓小道士想错了地方,以为如同那说书戏剧中一般,指的是她并非成贵妃亲生。 但她倒是也没有解释,只让它将错就错。 “那殿下打算如何应对?”小道士探着头,轻声问道。 姜思乐沉了沉心,如今这事,虽然姜思乐心中已然断定,但到底还是试探一二妥当些。 想着,姜思乐抬笔写了一封信,着人快马送去京都。 …… 岁州城 临走时,姜思乐特意让随行的商队就此留下,只带了那同路去成州的酒商。 李彦成见那位罗大人,倒是颇为热情好客,最后更是不舍得让姜思乐一行人离开。 他在岁州带着人去购买干粮和粮草时,听说公主对岁州百姓十分同情。 岁州这个情况的确难,朝廷便是想帮忙,不过只能免了那一年的赋税。 这事公主已然奏报给了朝廷,相信不久之后,朝廷就会有消息。 那迁民法倒是可以解决岁州的难题,可如今此法令已然名存实亡。 这件事,公主也与罗大人分析利弊,联合向皇帝写了建议的奏疏,让各地迁民法重新实行。 虽然李彦成心知,此事朝廷同意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影响他对安乐公主的支持。 李彦成轻轻拉起缰绳,让马走的慢一些。就在使团的后面,岁州的百姓们得知了安乐公主的善意,已然送了他们十里路。 倒是有卫士们小心翼翼的阻拦和驱赶,但人就是不散。 现在他走在那前路上,隐隐约约就可以听到后面百姓的哭声,凄凄切切。 这次他们哭的不是自己,而是公主。 那老妇人头发已然花白,腿脚已然走不动了,眼睛却还痴痴的望着前方。 前些日子,大家都说公主要来岁州了。这位公主可是个好人,她杀了贪官,为百姓伸冤请命,还将那被县太爷的亲戚侵占的土地,全都还给了那些苦难人。 还有人说,这公主就是天仙下凡,为她们救苦救难来的。 当时,她们只听个稀奇,听个新鲜。 岁州的罗大人是个好官,这些年她们也难得过的安稳些,不敢再奢求什么。 只想着,这位罗大人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咱们随州人也就有了安稳的日子过了。 第七十一章 心结 可没想到这公主来了,好事也跟着来了。 那么长的马车队伍,除了那运粮队伍,岁州从未出现过,百姓们也没见过这幅场景。都隔着个门缝,一家几口人偷偷的瞄着。 本以为就是看个稀奇,那些甲士时不时的到店里来,吃些好酒好肉,还夸他们这里的酒比江州酿的还好喝。 那些个贵人还有青夷人都是好酒量,那酒楼的赵掌柜笑的直咧嘴。 她们也见到了公主,那公主身边围绕着一群甲士,果然美的如同那画中的仙子。 那公主还跟宋嫂子问了今年布匹的价,跟常掌柜问了今年米价可贵?粮食可够。 有读过书的青年,直说到这公主比那天使巡抚都威严,却也一心都向着咱。 得知岁州多是面食后,还让那贵人的厨子,教给了她们十多样能用面做的吃食。 虽然只停留了两三天,但这样的事多的是数也数不清。 老头子们原本惶恐的很,慌张的跪下直磕头道:“贵人对俺们这么好,俺们如何报答?” 但那公主身边的侍女笑着跟他们说,公主到哪个州都是这样的。 江州的时候给百姓斩贪官,季州的时候,那些黑心的商贾都遭了大灾…… 原本大伙是想给公主建座庙宇,时时供奉。 可……可岁州穷啊 哪里有钱,官老爷那里都没钱,更何况他们这些小民。 更想着,这公主过了成州,可就到了那杀千刀的青夷去了。 还……要嫁给那青夷人。 想到这儿,女人们默默掩着袖子拭泪,男人们握紧了拳头,一身的怒气不知向哪里发泄。 最后,大伙儿都商议着,好歹要送公主一程,于是便有了上面那般场景。 …… 桥都-皇宫 成贵妃正细细看着姜思乐送来的急信,上面无非是一些关心之语,可一封家信何至于如此着急送来? 想着,成贵妃勾起一丝冷笑,那声音婉转而细腻,宛若是流沙划过丝绸的声音。 “哼,鸠占鹊巢的家伙……” “母亲可是想救你呢,死在大夏——不好吗?偏要带着安乐的身体去往那蛮荒之地受苦!” 冰凉而又刺骨的杀意在宫殿弥漫,连带着那吹拂窗幔的微风也变得肃杀。 那白纸被揉碎,随着清风消散在地上,偌大的宫殿陷入死寂。 …… 又如此走了三天,李彦成才看着随身携带的地图,对着姜思乐说到:“还需一日路程。” “真是远……”姜思乐倚着马车的车壁,半眯着眼。 “成州地广人稀,四日内能达到已是不易。”李彦成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要到目的地了,这一路也真是漫长。 一旁的姜思乐眼神游离,心中思绪万千。 恐怕入青夷之后,京城的众人就彻底轻松了。 姜思乐心知,她那封寄给成贵妃的信,如此反常,她不可能不知晓姜思乐的试探。 想必以后,除了她那位傻哥哥,再也没有人会记挂她。 如此想着,姜思乐心中还带着几分怅惘,和黑雾一般的愁思。 一旁的小道士,这一路也一直沉默不言。 自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礼乐崩坏,父亲要杀儿子,母亲要杀女儿,小道士整个人都不好了,面色暗淡。 李彦成好几次怀疑小道士是不是作孽太多,被那路上的鬼怪上了身。 如此沉静,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小道士也没理他,思绪飘回刚下山的时候,师父给他的叮嘱。 师父啊师父,你说的真没错。 山下民不聊生,邪恶横行,礼乐崩坏,真不应该此时下山。 见没有人理他,李彦成只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下了那有些拥挤的马车。 刚一下车,就看到了阿义时挑衅的目光。 因为之前的刺客事件,现在公主的马车旁的守卫都是青夷人,倒是让李彦成这个将军落得了个清闲。每日只看着地形,派甲士探路,再和姜思乐汇报每日的行程。 原本他还兼职帮公主在商队那边跑腿,可岁州之后,之后那家酒商跟着他们,便连这个差事也省了。 李彦成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职责被抢的事情,毕竟行军布阵,打仗守城他都熟练于心,可……看护的差事确实的确做不好。 难得有人来接手,李彦成便掩住心里的那点失落,颇带着些儒士的风度退让。 李彦成一心想着退让,但阿义时并不如此想。 这样反而导致了阿义时越来越觉得李彦成就像是个懦夫,反而对他打心底里看不起,还如此这般几次三番的挑衅。 这边二人结下心结,但马车上两人的心结却是被解开了,准确来说,是小道士的心结。 “真的是如此?”小道长听着姜思乐随口胡诌的八卦,听的心潮澎湃,全然没有刚刚那股子‘真道士’的淡泊冷静的劲儿了。 姜思乐敷衍的点着头,仗着自己的身份,对着小道士教育道:“你想想那汉高祖,为了活命不依旧抛妻弃子?” 这里讲的是物理意义上的抛妻弃子,据记载刘邦的确曾将儿子推下马车。 “还有的那汉武帝,太子不都杀了……” 姜思乐面容带着些许不屑,对小道士排排座,细细讲着。 “但凡你多翻翻史书,也就不会被这事给吓住……” “莫说前朝了,你还记得我那把剑是哪里来的?” 姜思乐眉梢上挑,靠了考小道士。 这道题倒是对小道士来说,不在话下。他向来消息灵通,那些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都能道听途说,知晓个二三分。 “这不是先帝的宝剑吗?” 小道士微微思索后,沉吟道:“据说是先帝三征草原,攻打月氏时随身的佩剑。” “就这些……”姜思乐的目光在小道士身上扫视着,眼神中还带着些许失望,颇带给他不少的压力。 “额……公主莫不是也信了那世间传言,相信那剑上带着天命?” 小道士指的就是最近非常火热的流言,那夸赞的——小道士脸皮薄,都没好意思细听。 有说姜思乐是天上神女下凡的,有说她那把宝剑带着天命,那剑自己就能飞起来,斩贪官的头。 反正那吹嘘的,真是神乎其神,颇有些神话色彩。 “你还真不知道?” 姜思乐对小道士难得的无知有些惊奇,瞪大了双眼,眼神里还带着些戏谑。 小道士无奈的笑了笑,道:“贫道是人,又并非神仙,哪里能什么都知道!” 第七十二章 准备 小道士心道:在公主心中,我便是无所不知的谋士?宛如张子房、诸葛亮那般? 这么想着,小道士心中那年难免带着些沾沾自喜,心道:原来公主如此高看贫道,嘻嘻~ 姜思乐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将她之前在绿枝那里道听途说的故事,对着小道士全数讲了出来。 “所以,你说我这把剑要的好不好?” 姜思乐笑意盎然,这一笑,便恍如百花盛开般绚烂无比。 但她对面的小道士全然免疫了这魅力,心里正细细琢磨着姜思乐适才所言,越想越觉得妙。 “好!好极了!” “那把剑,真的斩了先太子的脑袋?” 小道士兴奋的不停追问道,眼神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但这边,看小道士已然心结消失,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摸样了,姜思乐已然没有了兴致继续讲下去。 她懒散的靠着软枕上,微微眯起眼来,不想言语。那墨色的发丝轻轻束起,只留下些许落在肩膀旁。 但小道士这股兴奋的劲儿还没有消,一直追问着,宛若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号苍蝇。 “是是是,亲手斩的,我亲眼看见的!” 姜思乐被纠缠的不耐烦,强忍着将这个唯一的谋士扔下车的欲望,别过脸去,闭着眼敷衍的说道。 “可,按年月……” 你还没出生呢…… 看着小道士还在絮絮叨叨,姜思乐怒气狂飙,将小道士给赶了出去。 狼狈的小道士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嘴中不由的嘟囔着: “气性可真大……简直和那先帝一个模样……” …… 成州城-府衙 成州知州陶啸正在府衙内,跟手下的一群官员叮嘱着,一脸严肃道:、 “这公主即将到咱们成州,你们可莫要惹事。陶某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但那公主的眼睛里更容不得。” 说着长叹一口气,想要警醒众人道:“想想那江州的惨状,到时候,惹了事,某要叫陶某来给你们擦屁股!” 看着自家上司如此吹胡子瞪眼的模样,那些青衣官员众声道:“下官定不忘大人教诲。” 陶啸正抚着胡子,满意的点着头,却看到屋内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盔甲,气宇轩昂,那胡子已然花白,但面上却半点不显老气。 陶啸挥了挥手,众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还有人偷偷瞄着那来人,面色带着惊惧。 “栾兄,你今日怎么有空到我的府衙来?” 这人正是驻守在成州的镇远将军栾仕昌。 栾将军大大咧咧的坐到那一旁的红木椅上,面色带着笑,可那他面相威严魁梧,便是笑了,旁人见也是害怕更多。 但陶啸到底是不一样,他和栾世昌是多年的同僚好友,这幅摸样他见的可不少,就连这人的糗样陶啸都没少看过。 “我不来,你估计也会请我来。 所以我这不识时务的来了嘛……”栾将军一端身边婢女新上的茶,便是一顿牛饮。 “不错,我是要去找你呢。” 陶大人也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但栾将军看着,只觉得那笑容真有些瘆得慌,转开话题问道。 “那公主还有几日到?” “我估摸着,明日能到。”陶大人清晰说道。 “总算到了……”栾将军不由的舒展了一下筋骨,继续道:“应是半个月前就能到成州,这时日可拖得久……” 陶大人眉毛一挑,道:“那也不是你我能管的事,那军队里如何?都警示好了?” 栾将军轻轻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收敛,认真道:“你莫不是杞人忧天?” “我可不信,我那手底下的汉子能被那公主给收买了。” 听到这儿,陶大人不由的长叹一口气,道:“我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 “你是没看到那民意沸腾的模样,不说远了,就是离我们最近的岁州。” “那苦地方,使团停了三日后,据说送行之人上万,整个岁州城的百姓都去送这位殿下呢……” “就连白发老妪都走了好几里路相送……” 说着,陶大人不由的摇头感慨。 “莫说了,自从那次看了你那信,你说她真是神女下凡我都信。” 栾将军经过上一次的震撼,显然已不再敏感。 陶啸瞥了这位老友一眼,继续道:“管好你的人,这次公主最多只在成州三天。 那青夷人都已经等不及了,几次三番的派着骑兵在边境晃哒着。” “我看他们就是野心不死!”栾将军带着怒气道。 这些年他次次和青夷骑兵交锋,但唉……战况只能说是好坏参半。 尤其是那前庆关,真是得了又失,失了又得。 前庆关距离青夷近,反而距离附近的守城远。老将军几次三番夺回来,却不过半月又被夺走,之后痛定思痛,才又向朝廷建议,在距离前庆关不远和望城不远的地方,建了山河关。 如此,军兵驻守便在山河关,与青夷斡旋征战。 上一次青夷兵抵到司水河畔时,老将军才知晓此消息。 一看,原是那前庆关绕路,才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山海关身后。 那时,老将军也心中冷汗不断,原以为青夷定会派兵增员,乘胜追击,而自己这个守将,会以这失职之罪,遗臭万年。 正当满心懊悔之时,却突然收到朝廷的消息,让他继续驻守山河关。 这时栾将军才听说了,这次青夷派兵来,是为了求娶一位公主。 …… 陶啸且不管这位老友心中回想着什么,警示道:“明日来与老夫一天接待公主时,定要带亲兵三百前来。 据说公主沿路招募人手,如今使团甲士已过五百之众啊……” 说着,陶啸不由得一阵唏嘘。 每年朝廷征兵,多数的青年壮汉都是往北方跑,各个想入京营,各个想当禁军。 若是想参军,为国效力,哪里有人专门跑到这苦远的成州来? 陶大人对于栾将军手底下的那群老头兵都很了解。 新来的,要么是犯了事,被朝廷派来的;要么就是附近偏远的乡镇,还有岁州等这种穷地方,百姓无路可走,只得参军。 第七十三章 乌骑 又过了一日,酷热的天气已然初现狰狞。 便是依靠着那冰块和手摇风扇,夏日也依旧难熬。 不过今日倒是没有太阳,也算是个好天气,只有散不尽的余热清晰的告知你,还是个即使没有太阳也还是个大热天。 姜思乐依旧按着往常的习惯,在城门口跟那群老大人们见了面,认了名字之后,就匆匆去往客栈洗漱。 一连四天没有水源,姜思乐只觉得自己的身上都要发臭的。 路上的沙尘更是厉害,在外面行走的人非得用面巾遮住头发和脸才行,不然那浑身都是砂砾。 姜思乐总算是清楚了,为什么现实世界还有很多国家爱用那布包着头。原来都是被这天气,被这些地理环境逼得不得已。 不受安乐公主重视的成州知府陶啸,本倒是乐得清闲,他一心只想让这事快些结束。 但今日原来说好一起来接见公主的镇远将军栾仕昌,却连带着他那三百军士一起不见人影。 这让陶知府心中不安,早就遣人去军营查看。 陶大人正带着一群下属官员们正准备回府衙。 就在这时,有一群青夷骑士在成州横冲直撞,骑着快马走到陶大人不远处。 陶啸定睛一看,这不是青夷的小王子乌骑吗? 这位乌骑王子,据说是青夷单于最为宠爱的小儿子,但陶啸和他的交往并不多。 前些日子他就已然被那青夷单于派到驿站,等候公主的到来。 毕竟两国如今还是在和谈时期,青夷的王子来接亲,陶啸也不好拒绝。 他只得限制了乌骑随行的卫士数量,只得带五人入成州城等候,还命那驿站的小吏时时看顾,若有异样立即通报。 其他的,陶大人就无能为力了。 如今见到这位异族小王子,陶大人不卑不亢,带着些好奇的问道:“不知王子可有何事找陶某?” 乌骑厌恶大夏人,更厌恶那文绉绉的狗官,下马走到陶大人的不远处,颇为不耐的问道: “公主呢?她人在哪?莫不是又逃回去了?” 单于对迎亲之事不大重视,但还是派来乌骑前去。好歹是一项差事,乌骑自认为要做的尽职尽责。 听说公主来到成州城后,他就赶忙骑马向城门口赶来。 陶大人不急不躁,缓缓说道:“公主已去了城西驿站,王子不必着急……”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乌骑就无视了他,上马疾驰而去,他身后的青夷骑士也跟着疾驰而去 徒留下那城门口的官员呆立着,只见尘土飞扬,不久就不见了那骑人马的踪影。 陶大人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位王子来者不善,当即挥舞着袖子,带着一群青衣官员坐上马车,也往着城西的驿站快速驶去 驿站内 宫人和卫士们正收拾着行李,李彦成正琢磨着如何给朝廷交差。 到了成州,这也就是他的最后一站了。 在这里将公主送往青夷后,李彦成还将给青夷单于递国书,在这之后他和亲的任务按道理来说,就正式结束了。 若是青夷单于有回信,就会由李彦成亲自带回。 若是没有,他休整几日后,便可以返回京都,等待陛下给他新的任命。 想着,李彦成顿时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消失不见,心里一阵畅快。 再过个几日,便能回家了…… 这时,李彦成动了动耳朵,突然听见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他正心中暗想是谁,这一队人马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正拉着缰绳,在李彦成面前停了下来。 李彦成细细看去,这一队人里为首的,是一位蛮夷打扮的青年,这青年身材挺拔,骑术娴熟,颇有些傲气凌人,眉宇间满是桀骜不驯。 他对着李彦成说话,也颇为不客气,一手拿着马鞭指向李彦成问道: “大夏的公主,可是在这里?” 李彦成倒是没被这黄毛小子吓到,面色从容的问道:“阁下是谁?在下李彦成,正是使团长史。公主的确,就在其中。” 终于找对了地方,乌骑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侧身潇洒下马,傲气的命令道:“那公主既然来了,便不用你们大夏人护卫。哼~带我去见公主!” 李彦成面色丝毫未动,站在乌骑的面前,继续回道:“公主尚在梳洗,不便见客。阁下何人,可告知与我,我着人通传。” 李彦成只觉得这一路自己真是沉稳了些许,毕竟他整日跟小道士和阿义时这两个一样傲气凌人的货打交道,对这颇有些免疫。 再加上近日心上松快,对这人失礼的行为也没有再多计较。 这时,乌骑才懒洋洋的自报姓名,道:“我是青夷王子乌骑,受单于之命,来迎接公主入青夷。” “哦,原是青夷王子。这边请……” 李彦成跟着乌骑勉强寒暄着,一边带着这队青夷人入了正厅,一边叫身旁的甲士给姜思乐去通报消息。 …… 此时,卧房 姜思乐刚刚完成梳洗,头发还半湿着披在肩上,微微眯着眼,颇有些困倦。 就连绿枝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一脸恹恹的摸样。这几日在路上沙尘四起,路颇不好走,就连李将军的马也因为这边野地里不知名字的虫子咬的,死了两匹。 这里野外最为不好过,所以所有人都咬紧牙关,紧紧赶路,加快了速度,想早些到城镇来。 绿枝正将那木窗撑开,让屋内更敞亮了些。 这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闻声,绿枝走到门口,轻声将门打开了些许缝隙,看着来人。 “可是有什么事?殿下正歇息呢,小声些……”绿枝将一只手指放到嘴边,做噤声状。 那门口的甲士汗嘘嘘的低下头,看着绿枝姑娘,轻声说道:“刚刚门口来了个青夷王子,说是要见公主。” “统领他将人带去正厅了,让我前来告知公主一声。” 绿枝轻轻点头,小声道:“你去休息,这气喘吁吁的。这事我去告诉公主。” 那甲士走后,绿枝才小步走到床头,对着正闭目浅眠的姜思乐说道:“公主,那青夷的王子来了。在正厅,说是想见您。” “青夷王子?”姜思乐睁开眼,颇带着些不解。 刚刚二人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她人刚刚到驿站不久,这位王子就紧跟而来。 想着,姜思乐眉头微蹙,道: “恐怕……来者不善!” 第七十四章 来者不善 听着姜思乐的判断,绿枝面色带着犹豫,迟疑道:“殿下,那咱们还去吗?” “去,为何不去?” 姜思乐面色无惧,反而多了些坦然。 先不说,她本身对于这些事情就颇为跃跃欲试。 再说,经历了那么多事,难道她还惧怕一个小男孩吗? 咳咳,只要不是那个‘小男孩’就好。 她倒是颇想看一看这位青夷王子的模样。记得先前在崇光殿上,她似乎曾经见过那位作为使者前往大夏的青夷王子。 毕竟那么大一个活靶子,姜思乐当初还可还踩了一脚。 这二人估计是兄弟,姜思乐想着,那两人的摸样应该也大差不差。 接着,派人去传话后,姜思乐在绿枝的帮助下正匆匆换着衣裳。 …… 另一边 城西驿站-正厅 李彦成一边和乌骑喝茶寒暄着,一边在话锋里暗中刺探着消息。 没想到这位青夷王子,人是傲气了些,但却不傻,死活不上套。 李彦成跟他聊青夷单于,乌骑就跟李彦成聊那八卦闲谈;李彦成跟他谈青夷的马车,乌骑就问李彦成那京都的奇闻八卦…… 如此几番下来,李彦成对这位青夷王子颇为刮目相看,灵活机敏,那消息可真就是半点不漏。 有一瞬间李彦成感觉和自己说话的不像是个青夷人,反而像是又回到了朝堂上,和那些老狐狸、老油条们交谈。 李彦成正对乌骑另眼相看时,乌骑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已然等的不耐烦了,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那衣摆下的腿时不时的抖动着。 不一会,知州陶大人带着一群官员赶到了驿站,也在正厅坐下来,众人便寒暄起来。 陶大人颇有些八面玲珑,乌骑和他交谈倒没有不耐烦,正对着他大肆发表着自己对于和谈的观点。 只见陶大人面上点着头,颇带着些许认真,这也让乌骑非常受用。 但陶大人在心里却还在想着另一件事,栾将军的消失。 昨日明明说好了,怎么今日就不见踪影?老栾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只有可能是出事了,可……如今两国正和谈中,他一个领兵的将军能出什么事? 莫不是…… 正在陶大人正思绪纷乱之时,姜思乐已然梳妆完,带着绿枝款款赶来。 她今日着的一身天蓝色广袖蜀锦裙,那淡蓝色的丝绸紧紧贴着那白皙的肌肤,披着的白色轻纱凭,添了几分仙气。 见安乐公主出现,众人不由得起身行礼,低头,不敢直视。 姜思乐穿过众人,坐到了那主位上,李统领识趣的从上位退了下来,在后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陶知府也谨慎的向后方退了一位,将左上方第一位的位置空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并未行礼,反而目光灼灼的向着姜思乐望去。 乌骑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艳,但是并不轻蔑亵渎,颇有些像是路上孩童见到姜思乐时那摸样。 他心中暗道:这就是我那个傻哥哥看上的女人?倒真有几分美丽。 乌骑和乌穆并非一母同胞,但自幼一起长大,兄弟俩虽然平日里免不了攀比竞争,但真论起兄弟情谊来,却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也免不了右贤王乌南顿的悉心教导,这位右贤王还担任王子们的老师,乌骑和乌穆都对他十分敬重。 姜思乐安稳的坐在首位上,将所有的视线忽视,当做全然不知一般。 这种场景她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最开始还会觉得颇为羞耻,如今面对众人的目光,早已能坦然面对。 想着,姜思乐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有些失礼的乌骑,眼中带着好奇。 “你是谁?” 声音婉转清和,话尾的语调带着威严也有着几分俏皮。 乌骑先是一愣,随即就很不客气的开始自报家门。 “大夏公主,我是青夷的王子乌骑,受可汗的命令来迎接您到青夷。” 这一段话不卑不亢,甚至让乌骑说的颇带着些自豪。 但姜思乐面色却变得极其冷淡,嘴角的笑意全然收回,那巨大的威势骤然间落到了乌骑身上。 这不由的让他心中一紧,心道:这女人倒……倒是有几分可怕。 紧接着姜思乐所做的一切,都印证了乌骑的这个想法。 她先是横眉冷目,沉声问道:“你可是这里主人?还是你的地位比孤这位大夏的公主,未来青夷的阏氏,更高?” 乌骑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语塞。 姜思乐从当初的乌穆,还有如今配备身侧的阿义时身上就能看出青夷人的普遍个性。 傲慢无礼,但心中有丘壑,感知锐利。 当然,在姜思乐心中,对于那个有些轻佻但最后还扶了自己一把的乌穆,只有第一个表述。 坐在一旁的,陶大人惊讶也不比乌骑小。 安乐公主的传言是多,但陶啸一般就是当做传闻笑料和消遣读物对待。 因为这位安乐公主,昔日他在东宫为太子讲学时,还时时旁听,他好歹也算是个半师,对于安乐公主,不可谓不了解。 如今……倒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陶大人颇有些感慨。 从城门口的情状来看,这位公主已然把他这个早就惨遭贬官的老师,忘得一干二净。 “说啊,刚刚不是还洋气的很嘛~”姜思乐一声嗤笑,冷漠的反问道。 乌骑沉了沉紊乱的心绪,思索再三,沉吟道:“乌骑自然不是这里的主人,也没有……没有公主尊贵。” 最后那半句话,说的最为言不由衷,还带着几分苦涩。 姜思乐见他理智久违的上线,冷哼了一声。 若是刚刚他再次无礼顶撞,姜思乐一挥手,那屋外的壮汉们就能蜂拥而上,将这厮拉下去。 这安排好的壮汉,正是阿义时手下的人马。 由于这和亲路途长漫,再加上如今还赋予他们重任,这让那些青夷骑兵对于姜思乐的命令倒是没有抵触。 就算看到自家王子,只要不是拖出去杀了,他们恐怕都绝无二话。 毕竟……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拿着宝剑血溅府衙。 这番场景,让他们的统领阿义时都对这位公主的态度,都产生了动摇。 第七十五章 风暴 只见,姜思乐面若冰霜,怒喝道:“那单于便是如此教你礼仪的吗?还不从你的座位上滚下来!” 大夏很重礼仪,这一点在姜思乐参加那场将她送出去的大宴时,就十分清楚。 所以当时她怒斥失礼的乌穆时,在场的官员少有出来阻拦的,反而多是敬佩。 大夏尚左,姜思乐进来时就发现,那狡猾的陶大人已然将堂下左上方的位置空了出来,悄步的向后挪了一位。 这老狐狸…… 姜思乐看到那空位,骤然就明了了。这既是那位陶大人的老成持重,更是为官小心谨慎的表现。 因为若是姜思乐怪罪于乌骑,那占据了左上首位陶大人就更显得愚钝失礼了。 恐怕……在成州,她估计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姜思乐将怒气直怼到那位年轻的青夷小王子身上。 那乌骑头脑也精明,呆愣了些许,便悻悻的换了座位。 待到众人坐定,这时才正式开始交谈。 那粉色衣衫的婢女开始端着盘子,为诸位大人、贵人们奉茶。 姜思乐没有去管那颇有些尴尬的乌骑王子,反而转过了头,看向那陶大人,问道:“可还有人未到?” 姜思乐这般问的原因,是因为那右上方也空了一个位置。 而这个位置,姜思乐未到时,便已然空着。 陶大人起身拱手道:“镇远将军栾仕昌本应一同迎接,可这厮却玩忽职守,下官已派人将他痛骂一顿,让他快些前来。” “哦~”姜思乐颇为无奈,这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还能如何说。 可真是只老狐狸……不过如此精明之人,怎么就到成州来了。 姜思乐心中虽有疑问,但毕竟二人交浅不要言深,不便多问。 紧接着,姜思乐又熟练的问起,成州的人口数量,商贾情况,青夷的状况等等琐碎的问题。 她并未避开乌骑。如果紧邻着成州的青夷人连这些最基础的信息都不知晓,姜思乐会很怀疑这青夷竟然没有灭亡。 但对面的陶大人却一一应答,无一疏漏,所言颇有见解,还顺带向姜思乐讲解了最近的朝廷法令政策。 姜思乐听着津津有味,但脑中却觉得,这颇有些像是教导。 可————她一个公主,为何要去学法令,了解政策? 这人难道就不觉得怪异? 姜思乐再次悄悄的扫视堂下众人,却没有一个人面色有异,仿佛此事稀松平常一般。 这让姜思乐不由的怀疑起了自己,莫不是那流言真这般有威力? 想着,姜思乐将视线转到坐在后方的李彦成身上,问道:“之前的行程如何?安排的何时入青夷?” 这句话是问给乌骑听的,只有这事与他相关。 李彦成面色肃穆,起身拱手说道:“今日乃是六月十七,公主应在成州暂时歇息。待到朝廷和青夷最新商定的六月二十五日,再由众人入青夷送亲。” 这时间点是司礼监和青夷的右贤王乌南顿书信商议的良辰吉日。 其实除了这日子,还有五月初五,五月二十三,六月十五等吉日。 不过……却是都错过了。 乌骑也暗中点了点头,这些他临走前,单于也有与他交代。 姜思乐微微昂首,表示自己问完了,李彦成才缓缓坐下。 紧接着,姜思乐微微转头,看向乌骑,平声道:“那便等到五月二十五,再由王子送亲。 现在日期未到,你可以返还到驿站歇息了。” 姜思乐说话非常不客气,可以说是已经直接了当的要赶人了。 乌骑也发现了,这人进屋子的一开始就牢牢的将自己的权威架在所有人之上。 对于乌骑来说,她是之后需要迎接的公主,需要礼让。 对于那些官员们来说,她是皇室血脉,更应尊崇。 于是,站在这些血脉或是身份之上的姜思乐,对谁来说,反而都像是要供奉的祖宗,而非真如一位和亲公主一般柔弱可欺。 想到这儿,乌骑不由得有些无语。 就这么一个女人,能吃什么亏? 难怪大哥一片怜惜之情,还偏要让他早些来成州等候。 乌骑也不多磨叽,起身带着那五位青夷勇士离开了正厅。他可不想让姜思乐亲自赶他离开,那多丢面子。 乌骑匆匆走后,屋内寂静了些许,诸位大人对于安乐公主的嚣张跋扈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诸人面上不显,但心中不免忐忑不安,颇怕一时怠慢触怒了公主。 这时一个甲士突然快步进了正厅,他直直的走向陶知府,面色带着慌张道:“将军他带着一队人马去了岁州,至今未回。” “岁州?”上位的姜思乐嘴中喃喃道,面色带着疑惑。 还未等她开口,陶大人就已经问出了她心中所惑。 “岁州?可是出了什么事?”陶大人面色镇定,问道。 “一早将军就收到了岁州的急信,说是那沙尘风暴来了。据说这次风暴堪为为近些年来最大,破坏了不少农田屋舍,数百平民死伤。” 这甲士面带不忍,继续说道:“将军接到消息,便带着人马急急的赶去帮忙营救……至今还未回营……” “这老栾,真是乱来!” 陶大人不由的摇着脑袋,对这个颇为冲动的友人满是担忧。 “这赈灾之事有岁州知府和朝廷呢,派一队人马去就罢了,还亲自前往!” 越是说着,陶大人面色越是愤愤不平。 守军主将私自离开驻地,这是什么罪名?他栾仕昌是没学过军规吗? 私下倒也好说,这公主在场,他能如何帮着栾仕昌说话? 驻守将军擅离职守,一般——以叛国罪论处。 想到这儿,陶大人终于不由的慌张起来,偷偷瞥了眼那上位的公主。 没想到安乐公主的关注点并不在栾将军擅离职位,而在于这场天灾。 公主紧跟着陶大人之后,问道:“风暴,可是沙尘暴?范围多大,波及了多少乡镇?”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这卫士不由的一愣,随后认真回道: “沙尘暴?殿下形容真是妥帖。那风暴浩浩荡荡,席卷一切,黄沙漫天。不管是房屋田舍,全都破坏的不成样子,人只能四散奔逃。” “那报信的人说,这风暴波及了——南岭县,三平县,武安县——三县。但风暴完全没有消失之势,正往着咱们成州城来了。” 第七十六章 救灾 陶知府皱起眉头,往年岁州也不是没有天灾,成州作为最临近的州府,再加上岁州的罗知府也是陶啸的多年好友,能帮的他都会帮一帮。 这……波及三县的天灾,就算是在岁州府志上也是少见。 “这天还将将到六月,怎能就出了这灾害来?” 陶知府问的很有道理,一般这种灾害,在三月到五月颇为常见,但基本到六月就逐渐消弭,便是有,也多是小灾,不大值得一提。 那卫士也不知,只得茫然的点点头。 “下去……”看着再也问不出来什么,姜思乐便摆了摆手,让这甲士下去。 接着转头又问陶知府,道:“这平日治灾,多是什么个法子?不必顾忌孤,且去安排。” 陶知府倒也不客气,面对着惶惶恐恐的下属,一一叮嘱安排。 尤其是临近岁州的几个小县,陶知府还安排了快马,让人送他们回去治理,处理从岁州来的流民,稳定人心。 在这陶知府妥妥帖帖的准备和叮嘱下,不到半个时辰,满屋的官员们就志气高昂的陆续离开。 这一切姜思乐都看在眼底吗,越看越觉得——这人可真是不简单。 便是将那朝中的阁老放到这个位置,恐怕也不一定能做的比这位陶啸陶知府更好,更妥帖。 叮嘱完官员,又用今年的吏部评级稳定甚至振奋了多部分官员的心后,陶知府将头转向姜思乐,对他安抚道:“殿下莫慌,天灾而已,天怎能胜过人力?” “那岁州的罗知府能力出众,定能消解此灾祸。如今又有栾将军的救兵在,岁州之危机可解。” 说着,陶知府怕公主不信,补充了一句:“这风暴最多持续一天,远赶不到成州城,请您安心。” “公主可暂回驿站歇息,此事有进展,下官会即可知会您。” 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好。 圆滑的让姜思乐都不好拒绝,但不得不说,也的确安抚了她心中的不安。 难道她真是看错父皇了? 能将这位陶大人安放在成州这重要位置,老皇帝倒是不似亡国之君,颇有几分识人之明。 不过,不多。 这样的人却远远分配到成州,这是成州的幸运,倒也是大夏的不幸。 连姜思乐这个纯粹的政治外行,都能看出来陶啸的才能绝对不限于一个知府,朝廷难道就不知吗? 待到姜思乐也带着一群人离开,整个正厅就只剩下了陶啸和跟在他身边的得力助手江同知。 陶啸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他才缓声,对着江同知叮嘱道。 “去派人将两个驿站紧紧盯着,有消息速速来报。” …… 次日上午-成州府衙 “什么?公主不见了?”陶知府瞪大了眼睛,指着那驿丞的手指都不由的颤了颤。 头发已然花白的老驿丞声音也几近颤抖,这样的场面他一个小官哪里见过。 砰的一声,老驿丞跪倒在地上,慌张说道: “下官见公主未食早饭,便亲自去奉上饭菜,却……那李将军说,公主担忧灾民,已经去了岁州,他也阻拦不住。” 说着老驿丞苦着一张脸,伏倒在地。 “去……去岁州了?”陶啸不由的心下骇然。 “你……你这个驿站是怎么当的!就凭这,本官就可判你死罪,你知不知?” 陶啸气急,但看着那驿站苍白的头发,满面的皱纹,长叹一声气,终究没有再追究下去。 “唉,下去。” 紧接着,陶大人整理好思绪,即刻叫来了得力助手江同知。 “江武成,你立刻带着本官的马,命令到军营去。” “领三百……不,五百将士直奔岁州去。一定要找到公主,确保公主性命无虞。” …… “陶知府说的果然不错,这沙尘暴只持续了一天,今日便正是救治灾民,重整屋舍的好时候。” 姜思乐骑在快马上,她在路上才学会骑马不久,但幸亏她这明月机敏的很,虽有些颠人,但好在很温驯。 在这种疾驰状态下,只要姜思乐不放心手中的缰绳,好歹还能稳坐在马背上。 紧跟着她的,有一队忠诚的骑士。 这正是阿义时和他的那群青夷骑士。 …… 三个时辰前 驿站 李彦成的眉头紧皱,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他对于姜思乐的冒险行径非常不赞同,沉声:“不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公主怎可如此冒险!!” 他正说的起劲,正要转头想要让大家一起打消掉姜思乐这番念头。 可李彦成转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阿义时对着他就是一声冷哼,一脸的不屑。 绿枝都不敢看向他,眼神闪躲,低下了头。 李彦成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小道士迟忠君身上,万望他不要跟着公主胡闹。 但小道士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李彦成嘴唇微颤,和小道士确认,道:“迟兄,你就眼看着公主如此冒险?” 被点名的小道士无奈的抬起头来,将视线从地板上,转移到李彦成身上。 他先是面带着笑意,安抚了李彦成慌乱的内心,但紧接着他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合李彦成的意了。 “贫道跟周围官员和百姓确认过,这沙尘风暴最多只坚持不过一天。再加上这六月间,再产生这风暴的可能性不大。 公主仁慈,岁州百姓十里相送,若是这次稳定人心……” 小道士话音未落,李彦成就清楚他打的什么算盘。 不就是那文官肮脏的那一套? 李彦成冷哼一声,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如今和亲当即,李彦成显然不想让自己的这次官场生涯再次添一丝败笔。 “末将不会同意,还请公主慎重考虑。” 说着,李彦成为了打消姜思乐的这个念头,还严厉的威胁道。 “不光末将,使团的其他甲士也不会随公主前去。” 他心知公主骑术不精,再加上这路途遥远,若是没有人指路,她也走不了多远。 姜思乐的脸立马冷了下来,怒声喝道:“李彦成,你是想干什么?威胁孤?” 李彦成强忍着后悔,当他直面姜思乐的威势之后,他才明白,曾经他以为愚蠢的官员,为何都尽数死在姜思乐剑下。 那凌厉的威势,夹杂着暴风雨将至的恐怖的撕裂一切的力量。 这一瞬间,李彦成相信,安乐公主是真的对他有了杀意。 “下官并未有此意……”李彦成到底是低了头。 公主是君,他是臣。他如何能拗过公主的意愿? 第七十七章 武安县 但当姜思乐整理好行囊时,李彦成却反悔了。他怎么却不肯调动一兵一卒护送姜思乐前往岁州城。 李彦成打心底里,就不想要让公主掺和岁州的事。 甚至在心中对那位陶知府也有了几分怨气。 如此之事,就不能等送走公主之后再商议? 若公主吓到了,怎么办? 虽然咱们这位公主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但你也不能直接跟她商议此事…… 当然,远在县衙的陶大人听不到李彦成的心声。 就在他本以为公主会就此退却之时,李彦成发现他忘记了一个人————阿义时。 就在他正以为公主就要放弃此次出行后,忽然见姜思乐扭头望向不远处的阿义时,问道: “阿义时,你还知晓去岁州的路吗?” 听到这句话时,李彦成就在心中暗道不好。 而阿义时也没有辜负李彦成的期望,他快步走到姜思乐身边,认真的说道:“记得。” 说罢,笑的一脸灿烂,还颇为挑衅的瞥了一眼失落的李彦成。 …… 越临近岁州,越是可以见到那风暴的巨大威力。 茅草屋直接被刮飞,那作为支柱的柱子也被风暴巨大的引力卷起,在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坑印,最深的能有二三尺深。 废墟之下隐隐有着婴儿的哭声,姜思乐看到断了一条腿的妇人用手费力的将废墟的木头抬起推开,一只成年人的手臂露了出来。 姜思乐仅仅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胳膊,便知晓这个人已经死了,但那凄惨的女人,不知疲倦的搬开比自己更重的木头,刨开地面到那儿的一点点空隙。 姜思乐并没有停下马来,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抬起胳膊挥了挥两下。 她身后两个壮士从马上跳下,开始帮那女人抬开压在那尸体上的重木。 她带的人手不多,但姜思乐预料,她走后,李彦成不会死守在城里,定会派人紧紧跟过来。 有了更多的帮手,那些灾民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 又疾驰了两个时辰,姜思乐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三十名壮士。 坚持不住这般行程的绿枝,在之前便下了马,就近开始帮忙救治灾民。 岁州的地带可以生长的草药并不多,所以这次出行时,每个人将为自己准备的上药随身携带着。 姜思乐用紫色的头巾裹住了头部,以此避免黄沙吹拂时迷了眼。 她紧紧跟在阿义时的那匹黑马后面,‘明月’表现出了大夏马匹优良的持久性能,不知疲倦的载着姜思乐狂奔着。 黄沙……漫天黄沙…… 昔日这些砂砾只是碍事而已,但那凌厉的、仿佛想要撕裂一切的风,拥有了黄沙就宛若拥有了最强的武器。 姜思乐一行人无法逆着风而行,马匹在黄沙的卷绕下也无法穿过前方。 姜思乐便用轻纱挡住了马的眼睛,也避免了黄沙入眼。她们一行人又在阿义时的带领下绕道到已经开始风化的长城跟前,驱驰着马儿贴着墙壁前行。 如此不知疲倦的前行到太阳降落,她们才赶到了受灾颇为严重的武安县。 夕阳之下,余晖落满残墟之上,颇显得几分神圣。 姜思乐坐在马上,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一刻多想是被毁灭前的庞贝。 这边,武安县令宁广钟正在城中召集男女老少,救灾救人,面色狼狈,那胡子上都沾了不少砂砾。 见到她们一群人前来,先是喜,后是忧。 武安县令曾在岁州的府衙远远见过姜思乐,姜思乐也凭借那一身官服认出了他正是主事的官员。 姜思乐策马停在宁县令面前,侧身下马,没有墨迹、直接了当的问道:“武安县情况如何?百姓可有伤亡?” 那一队人马到武安城时,包括姜思乐在内只剩下十人了。阿义时拉起缰绳停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姜思乐和宁县令的交流。 宁县令没想到公主此次来真是为了救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老实的答道:“武安县死伤上百,情况极为严重……” 说着宁县令长叹一声,满是埋怨道:“谁知这都六月间了,下官三月间就已经组织百姓防灾,却没想到这风暴还能来作乱。” 姜思乐没有理会宁县令的抱怨,她也心知这种穷酸地方的小官最是不好当。 她继续问了损失的土地亩数、伤员情况后,告诉了宁县令一个好消息,后面估计还有三百壮士在赶来的路上,能为救灾帮上忙。 这让宁县令一直紧皱的眉间,略微舒展了些许,勾起一抹庄重的笑意,忽然朝着姜思乐拜了一拜。 姜思乐最是不愿意受这群人的礼,正拉着宁县令瘦弱的胳膊,但宁县令执意要拜。 他面若清癯,如今细看还带了些许瘦苦,如今未整衣冠,连沾着砂砾的胡子都是歪的。 “公主就受臣一礼……”宁县令声音颤抖,姜思乐拉着的那双手也不由的在这声音之下放开。 “武安县,甚至整个岁州都贫瘠,没有办法报答殿下此番的恩情,我等便只能以礼还之。” 宁老县令对着姜思乐深深一拜,又对着她身后的壮士深深一拜。 他身后的百姓见到老县令如此郑重行礼,衣衫破烂的他们也跟着摆了两拜。 姜思乐知晓,如今她不能拒绝,便只能强撑着一张冷脸,受了众人拜礼。 她身后的壮士们有些无措,莫说平日里,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被如此礼待过。 汉子们慌张的下了马,想着要不要回礼,但又怕回错了礼,给公主丢了人,只得惊慌失措的看向专心和宁县令交谈的姜思乐。 见姜思乐没理他们,便转头看向那仍在马背上的统领阿义时。 阿义时微眯着一双眼睛,神情莫测的看着姜思乐的背影不知在想着什么。 背过身去的姜思乐并没有去注意到阿义时,也没有注意到他那宛若毒蛇一般狠戾的视线,正在她的身上流转。 这时的阿义时,脸上全然没有了往常的天真和草原上汉子的淳朴,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与冰冷。 但他身旁的青夷骑士们很清楚,这才是他们的统领阿义时,在草原真正的摸样。 第七十八章 夜幕 另一边,姜思乐正和武安县令宁大人询问着那位栾将军的行踪。 对于这种不是一般莽撞的人,姜思乐十分好奇。 “你可见过一位姓栾的将军?他带着人马,应是比较好认。” 宁县令轻轻点了点头,缓声道: “上午时,栾将军路过了我们武安县,还留了一部分军士帮助我等收拾残余,救治伤员。” “但之后……就往三平县去了。据说那边受灾最为严重,将军当时十分忧心。下官也勉励劝阻……” 说着,宁县令一摊手,颇有些无奈。 “可老将军不听……” 姜思乐抚摸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伤员还有多少,药物也还充足?” 宁老县令答道:“勉强够用,主要草药难得。这武安县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也种不出来什么东西。” 紧接着宁老县令沉吟道:“主要还是今年的赋税,这大灾……” 宁老县令偷瞄了姜思乐一眼,继续说道:“若是真能减免一年……不,两年的赋税,武安县便无忧了。” 这倒也不是他乱担心,之前公主说是和知府大人联合上书,请求朝廷给岁州一年的赋税减免。 可……可目前不是还没有朝廷的消息吗? 宁县令心里不安,到底还想要姜思乐一个承诺。 姜思乐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这人宁县令的内心一定。 姜思乐还想着找到那位栾将军的事情,忽然转过身,看向阿义时。 也就是在姜思乐转头的一瞬间,阿义时的脸骤然一变,阳光灿烂的矫健青年眼神带着疑惑,迎着姜思乐的目光看了过去。 “可还能走?三平县还有好几里路,若是连夜赶过去,那就要走夜路了。”姜思乐并未发觉到阿义时的异样,和他说着自己的想法。 阿义时微微蹙起眉头,沉吟道:“都可,即使赶夜路也无妨。只是马匹还需歇息,我等也可趁机修整……” 听着他这位向导的话,姜思乐微微点头,决定道:“那就在此休整一个时辰,在此出发。” 姜思乐一行人便跟着县令,来到因为风暴有些破旧的府衙暂时休整。 即使是有马鞍,那长时间骑马的滋味也不好受,让姜思乐有些面色发白。 浅浅饮了一口茶,姜思乐将腰间别着的药囊拿起,轻轻嗅了嗅,心神顿时清明了些许。 喂马草这种事情虽然轮不到姜思乐来做,但她还是跟着来到了马厩,轻轻的摸了摸‘明月’的马头。 ‘明月’也很通人性,一边低头吃着马草,一边晃了晃头,亲昵的蹭了蹭姜思乐的手。 众人歇息了一个时辰。 有一个好消息,李彦成带着三百将士赶来了。 还有一个坏消息,他们来晚了一会,姜思乐她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此时的姜思乐还在跟着阿义时的引导,驱使着马疾行着。 得快些,在晚一点,天更黑了,他们便只能半路找地方歇息了。 但如是疾驰了两个多时辰,原本来说,是快接近三平县,至少远远的应该能看见灯火。 可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他们还是没有能在附近看到半点亮光。 于是,几人只好先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搭建了篝火。如此才有了亮光,姜思乐将随身包袱中的吃食拿了出来,和他们分食。 看着那几个大汉犹犹豫豫,想拿又不敢拿的样子,姜思乐便强硬的塞到了他们手上。 火堆里的火焰就像是在玩杂耍一般,一会窜的有人那么高,一会又暗淡的窝在柴堆里。 这一整天下来,总算能放松精神,安排完晚上的值夜后,七个大汉躺在地上,头枕在手臂或者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头或石头上,不一会就又鼾声起伏。 姜思乐也靠在那山丘的背上,眼睛看着天上。 好像不管是哪个时间,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样的的。 那个是金牛座,那个是水瓶座…… 一旁的阿义时越没有睡着,他看着姜思乐看向天空,他也跟着望了过去。 数不尽的星星镶嵌在黑色的幕布上,像是最为华丽的衣裳。 若真是衣服,穿在公主身上一定很漂亮。 阿义时觉得,除了阿妈,世界上就没有比这个公主更好看的人了。 他又偷偷的瞄了一眼姜思乐,姜思乐今天算是她最为狼狈的一天。 她的长裤满是长时间骑马留下的压痕,衣衫也被风刮的满是灰尘,那明亮的蓝色,变成了灰蓝色,但是穿在姜思乐身上依旧好看。 “想什么呢?” 姜思乐突然凑近问道,阿义时心中不由下的一跳,他轻声说道:“想家了。” “哦,那快了,等到二十五号之后,你就能回家了。”姜思乐淡淡的说道,那声音带着些冷清。 二十五号之后,我会在那儿?真的会嫁给那个青夷单于?还是梦醒了,回到现代? 姜思乐对于这一切不清楚。 如今安乐公主交给她的任务,还没有进展。 关于未来,她什么也不知道。 阿义时不知怎么了,也许是今天的夜色太美了,也许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他说:“可以来我的草场,阿妈会接待你,我也会……会接待你。” 姜思乐嘴角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一天忙碌的郁结尽数消散。 “也许……如果我能活的那个时候。” 怅惘着星光,姜思乐难得露出少见的脆弱。此时的她就只是一个仰望着星空的少女,全然不见了那名为‘安乐公主’的盔甲。 阿义时低下头来,侧脸在火舌翻滚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他只觉得喉咙有些发苦,忽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满是星星点点的夜空下,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既没有平日里那么热切,相互之间也没有拘谨。 姜思乐听着阿义时说那比法语都难懂的青夷话。 阿义时看着姜思乐神神叨叨的对着天空比划什么。 明明没有酒,但两个人都宛若醉鬼一般,互诉着对方听不懂的衷肠。 直至这夜幕之下,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只剩下那时不时出现的柴火的噼啪声。 番外1:前世-阿义时 这次我随着大王子前往大夏,走之前单于命令我到时候带着人马,护送那位大夏的公主前往青夷。 不就是一个公主吗? 我撇了撇嘴,但还是遵从了单于的命令。 作为青夷最勇猛的男人,我相信自己能够完成单于的一切命令,这次也不例外。 我将护送那位公主,然后在她即将入青夷时——杀了她。 当然,不是用匕首和弯刀,而是用毒药。 我一直觉得毒药是小人才用的伎俩,但……没办法,我违反不了单于的命令。 反正……单于定有他的用意。 我低下了脑袋,用那瓶毒药将公主伪装成突然的疾病。 幸好那份毒药够稀有,那些乡村僻野的医生完全看不出来,就连军队里的军医也不知道个所以然。 按照这个病情,再过上几日,这位公主就会‘病死’在成州。而我,也完成了单于布置的任务。 我轻松的找到了一家酒楼饮着酒,那些大夏人讨厌我又如何? 只要把刀架到他们脖子上,我要多少酒,他们就得给我上多少。 但是…… 该死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就在我醉过去的那个晚上,原本来迎亲的小王子乌骑突然早到了一日。 最要命的,他还带了大王子乌穆一起。 乌穆这个人他最了解不过,他的认真和风流绝对能坏了我的大事。 于是得到消息之后,我的酒就顿时醒了。 我连忙跑去找乌穆,幸好这时他还没见到那位公主。 这样我就有机会将乌穆弄出去,到那位公主死了为止。 虽然知道乌穆不是那么浑的人,应该不会对即将成为阏氏的公主产生感情。 其实,在右贤王乌南顿的教导下,乌穆算是他们三人之中,最有君子之象的人。 爱美人是爱美人,但从不动手动脚。 终于,那个公主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很开心,乌穆问我为什么笑,我说:今天天气好。 看着他半信半疑的样子,我更乐了。 但我不会告诉他,一个字都不会告诉。 即使他之后成为了单于,我觉得他会是个好单于,但这些事情并不适合他知晓。 反观乌骑那个臭小子,他才是最阴狠的一个。 特意将他哥拉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使个绊子。 不过公主死了,他也开心。 因为他的母亲可还没死呢。 虽然单于并不喜欢她,没有一点让她成为阏氏的意思。 但乌骑知晓了我的行动之后,还是将母亲的恨意发泄到那位大夏的公主之上。 他将那药熬得更浓了。 原本还能活上六七天的安乐公主,就如此在睡梦中死去。 死了也好,也算死了个痛快。 和亲的公主死了,两国的军队蠢蠢欲动,我也骑上战马,拿起长刀。 但单于并不愿意动刀兵,那时候已经六月了,正是草场最为丰盛的时候,马儿羊儿都飞快的生长着。 单于让那大夏再次派遣一位公主。 我不太明白,但幸好这次去护送的不是我。我回到了我的草场,阿妈正在挤着羊奶。 之后,我都在单于的身边护卫,听说那位公主也死了,还是自杀的。 这沦为了草原的下料,人们时不时的哄笑着,颇为不屑。 再然后,不知为何,那大夏的皇帝不和谈了,两国开始交战。 我冲在最前面,长刀上沾满了大夏人的血。 也许是之前漫长的和谈,让大夏人将青夷的骁勇善战都遗忘了。 我们一路又打到了司水河边,但这次就不是做做样子了。 在司水河边的栾城扎营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位公主。 虽然她害羞的很,一直坐在马车里,从不跟他这个蛮夷交谈,但我还是对她产生了兴趣。 当然,只是好奇而已。 这并不耽误我杀她,也不会让我的心更软一些。 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被阿爹带到战场上。 那时候,我拿刀的手不稳,但已经能杀死两个大夏的士兵了。 我的心跟我手中的刀一样,如何会心软?你听说过刀会流泪吗? 我们在司水河边,活了三个月终于得以渡河。 那河边的江州富硕无比,难怪单于心心念念和亲。 过了河之后,那大夏皇帝才彻底慌了神,派出了更多的军队,我们前进的也越来越慢。 不过,没人相信我们就会止步在这儿。青夷的勇士不信,大夏的百姓也不信。 他们纷纷带着行李逃窜。 那时我正带着一支骑兵晃晃悠悠的前往桥都,主要是驰援那里正在攻打城池的大王子乌穆。 他在江州城遇到了第一个硬茬子,对面的将军据说是皇帝身边的禁军出身,没想到用兵倒也高明。 不过那并不急,城也不是一日就攻好的。我晃晃悠悠的慢慢走着,路上不少大夏人见到我们,要不就献出金银,要不就惊慌逃窜。 我对这两种反应都没有兴趣。 在郊外,我看到了一座庙,上面写着:安乐公主庙。 初见名字的时候,我只觉得眼熟,当我想起来的时候,我已经骑马跑出了两三里。 我又骑着马赶了回来。 我对兄弟们说,是因为天色将晚,我们在这破庙凑合凑合。 于是我就下马进了那庙。 庙倒是不破,还有香火供奉着。 哼 想着我有些妒忌。 她一个死在半路上的公主都有人祭奠,但我死之后,估计没有人会想我…… 哦。所以我得生个孩子,给我传传香火。 我正想着生孩子的事,忽然又想到了我和这座庙的主人曾经的往事。 我倒是真不喜欢她。 她傲慢的很,身边那个侍女,穿蓝衣服的那个,每次见我都一声冷哼。 我倒是也瞧不起她们。公主死了后,她们也就跟着使团灰溜溜回了大夏。 想着,我又看了看这神像。 塑的可真丑。 等到哪天,大势已定,我也要给我自己塑一个。 嗯…… 给阿爹,单于,乌穆乌骑,都塑一个。 然后,让我儿子来祭拜。 对了。 顺便也来祭拜这座庙…… …… 那女人……蛮可怜的…… 第七十九章 来人 待天色微亮,太阳虽还未出现,但它从指缝里漏出了一点光芒。 值夜的人将所有人叫醒,大家都匆匆收拾起来。 将那堆昨日供他们取暖、照明的柴火用树枝捣乱,等它灭下最后一点星火时,众人就策马狂奔着。 一直走到太阳升到半空中,舒展着它闪耀着强烈的光芒臂膀。 终于……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城镇的模样,众人灿烂的笑了起来,夹紧腿,驱使着马儿继续狂奔。 但等到了之后,姜思乐才发现这地方……好像不是三平县。 那城门口就明明白白的写着三个大字:平山县。 姜思乐盯着这城名细细思索着,平山县……平山县…… 凉州,凉州的平山县! 她们怎么就跑到凉州来了? 凉州虽然离着成州和岁州近一些,但能走到这儿——至少说明他们的路线,彻底跑偏了。 姜思乐转头,看到带路的阿义时也是苦着一张脸,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阿义时见到姜思乐看向他时,他面上还带着些自责,两只眉毛垂搭下来,就像是一只沾了水的大金毛。 这让她如何怪罪的下去?姜思乐不由的安抚道:“没事,许是当时天黑,认错了路……” 身后的青夷骑士们腹诽道:就统领的那能力,那黑夜的天空,只要有一颗星星,统领就知道如何走往任何地方。 哼哼~搁这玩过家家呢…… 众人先在平山城吃了些东西,补充了补给。 再次调整了路线之后,众人折返回原路。 一路上太阳的威慑尽显,每个人都汗流浃背,顶着灼热的日光前行。 姜思乐发现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阿义时也眼神游离,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应。 这不由的让姜思乐心生犹疑,她牵着缰绳,让‘明月’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前面的几人仍未察觉,策马狂奔着,直到许久后才发觉自己身后已经没有了队友的马蹄声。 等到他们策马回来时,就见姜思乐冷着一张脸,手中拿着一把匕首,那是曾经阿义时送给他防身的。 她对着失魂落魄的阿义时直说道: “阿义时,你究竟瞒着孤何事?这条路,到底是不是通往三平县的路?” 阿义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满脸委屈道:“当然是。安乐,你……你不信我?” 这番话让姜思乐心中的怒气消了消,那跟随着她们的卫士,看看天,看看地,竖着耳朵听二人吵架。 姜思乐冷笑一声,道:“信?你叫我如何信你?” “太阳东升西落,去三平县,你却带我往南方走?” 她不是傻子,看的懂方位。 阿义时轻抿着嘴,像是知道错误的大金毛一样低下了头,壮汉示弱,颇显得有些可怜。 “说实话。”姜思乐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这一路的奔走,让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有些脱力。 这狗男人的嘴硬更是让她生气。 “我……我……”阿义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思乐没有再理他,她骑上马来,牵着缰绳,准备按照自己脑海中的路径去走。 现在,阿义时和他的那群人完全不可信任。 正当她骑在马上时,阿义时却拦住了前行的路。 “怎么……想杀了我灭口?” 姜思乐眉毛一挑,颇有兴味的看向那面容冷峻,挡在马前的阿义时。 阿义时微微抬起头,声音低沉:“不是带错路……” “安乐,你找的那位将军就在那边,我……我收到了消息。” “原本是想要给你惊喜——” 对于阿义时的话,姜思乐不太相信。 她面露怀疑,手还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冷声,道:“真的?孤一直与你们一起,何处传来的消息?” “真的……” “在平山城时……” 像是在呼应阿义时的话一般,远方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这地方应该还是隶属大夏的疆域,来的应该也是大夏人。 二人的僵持这才告一段落,姜思乐没好气的从马上下来。 “为什么不早说?支支吾吾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阿义时的大夏话虽然说的不好,但是那愤怒的神态还是很传神。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你不信我吗?” 阿义时瞪着眼睛,虽然也是怒气上头,但到底也没有发在姜思乐身上。 他气呼呼的找到个角落蹲了下去,将脸别开。 姜思乐这才想到,在那离开江州的路上,阿义时将羊奶递给她时,的确也曾经说过。 …… “不会,我不会杀安乐。” …… 想到这儿,姜思乐有些尴尬。 当初她以为这位大兄弟只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哪里知晓她们两个有今天这个情况。 不过,姜思乐再次回想了一下阿义时平常的为人,的确不像是要背刺她的样子。 姜思乐眼中的阿义时,从来都是潇洒豁达,重情重义的草原汉子。 在凶狠冷峻、望而生畏的面容下,有一颗对她满怀善意的赤子之心。 意识到可能真是怪错人了,姜思乐面色羞赧,颇有些不好意思。 正是滚滚黄沙之下,那马蹄声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队有数十人,为首的是一位胡子发白、身穿铠甲的中年人。 这人便是那为栾老将军? 这边姜思乐正冷静的注视着那群人,来者对于这一小队的青夷人也很好奇。 尤其是夹在这群青夷人中的那个女人。 栾仕昌摸着胡子,眼睛如鹰一般盯着姜思乐,策马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小娘子是哪里人?怎么和那群蛮夷纠缠在一起?” 说起青夷人时,老将军语气颇有些不屑,这也惹怒了下马修整的青夷骑士。 “老匹夫,这是我们主子。两国还未交战呢,嘴巴客气点~” 说话的这个青夷人,是阿木财。他是昨晚最晚守夜的人。 眼看着一老一小眼中满是闪电,恨不得在她面前大战一场,最好见见血。 姜思乐冷着脸,对着二人呵斥道:“休要闹了。” 看着阿木财一脸委屈还要再次张嘴,姜思乐说道:“你去看看阿义时,将他叫来。” 阿木财这才狠狠的瞪了一眼栾将军,对着姜思乐不服气的浅浅应了一声,转身叫阿义时去了。 第八十章 汇和 “栾将军,下马谈话。” 姜思乐深吸一口气,知道目前并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候,冷静的对马上的人说道。 栾仕昌心里一颤,先前他以为又是哪里流窜来的蛮夷还敢在他的地盘强抢民女。 但那蛮夷青年却说,是以这女人为主,这……栾仕昌本以为他是胡言乱语,却没有想到竟是真的。 这……这青夷人不都是傲气的很吗?怎么如今任凭一个女人驱驰? 栾仕昌再次细细端详着女子的样貌,却是吓了一跳。 这女子的摸样,竟然和先皇有三分相像。 再一联想,最近来到岁州的皇室人员,似乎就只有那位名声出众的安乐公主。 如果是她,能够让青夷人为她所驱使,栾仕昌倒是不意外了。 想到这儿,这位老将军连忙从马上下来,郑重行礼道:“臣,镇远将军栾仕昌,参见安乐公主。” 公主? 这人竟然是公主? 栾仕昌带队的兵士们相互看了看,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脸的不相信。 但是老将军都已经确认了,他们也就都顺从的下马,行礼道:“参见安乐公主。” 沙丘之上,回荡着将士们的高喊。 姜思乐没有为难他们,抬手让他们起了身,又问起栾将军附近村镇的情况。 “将军是从哪里来的?那边受灾情况如何?”姜思乐并未掩饰自己眼中的担忧与好奇。 栾将军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三平县目前无虞,本将军已经留下人马帮助县令重修重建。” 说着,栾仕昌心中也颇为好奇,问道:“公主为何带着这点人马,到……到这荒郊野地里来了?” 也不怪栾仕昌第一眼没看出来,大夏的皇室,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多是连皇城都没出过。 像姜思乐这边如此冒险,如此大胆的,真是的不多。 被问到的姜思乐微微蹙眉,但还是诚实的说道:“陶县令说岁州有大灾。先前在岁州时,岁州百姓极为淳朴,对孤也颇有善意。孤就想着带人过来帮些忙……” 说罢,姜思乐就转过头去,不看栾仕昌。 这次出行,除了阿义时和小道士,就没有人赞同。 姜思乐心知,这位栾将军估计会和李彦成那巨额驴一个态度。 但出乎姜思乐意料的是,这位老将军既没有说教,也没有再次将她强行带回去的意思。 反而还摸着胡子,对姜思乐的行为百般赞叹,道:“公主胆识出众,上有御人之能,下有良善之心,不愧为皇室之子,武帝之孙啊~” 这栾将军跨过了老皇帝不说,直接说她肖像武帝……姜思乐心中明了,估计这又是一位前朝受重用,今朝遭贬职压制的将军。 这一路走来,越是在偏远的地方,越是年长的官员,这样的人越是多。 这让姜思乐不禁怀疑,老皇帝是将先帝的那班子大臣,全都贬到边疆来了吗?就不怕他们造反? 对于这番赞美,姜思乐也就厚着脸皮应了下来,接着对老将军介绍身后的众人道:“这些都是青夷送我和亲的护卫,他们勇猛强壮,心思不坏,也是多亏了他们,才保我这一路平安。” 老将军面上点点头,但心里就纳闷了,这群青夷崽子咋就这么这位殿下的话?还有保公主一路平安……莫不是,莫不是中间曾经出现过什么差错。 老将军不敢在想下去,连忙回了神。 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在老将军的带领下,他们策马狂奔的半个时辰,终于又回到了武安县。 这次不仅武安县令在,绿枝还有李彦成的队伍都在这里。 看着姜思乐下马走来,李彦成脸上的寒霜更胜,简直要冻死站在他身旁的绿枝。 绿枝颇为无奈的用手指戳了戳这位李将军的胳膊,这寒气才将将停止下来。 “殿下,绿枝可算见到殿下了……”绿枝小步的跑到姜思乐面前,眼中满是担心。 姜思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怕什么,孤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所以殿下身边就只有这七八个人保护?”李彦成冷冷的插了嘴。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安乐。用不着你插手” 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阿义时对着李彦成冷冷嘲讽道,面色也是不善。 看着两人都要吵起来了,姜思乐默默转头,拉着绿枝歇息去了。 想打架就让他们打个够,也该消一消怒火,免得怒气上头,伤身。而且整日阴阳怪气的摸样,也让人心烦。 浅浅喝了杯茶,歇息了一会,姜思乐就加入了栾将军和宁县令的谈话,一起商讨起来该如何进行灾后重建,还有如何写给朝廷的奏折。 姜思乐主要就是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谈话,增长阅历,再时不时的插上一句她自己的见解。 栾将军并没有因为公主干政而厌烦,反而对她颇有些指点。 别看栾仕昌虽是个武将出身,但栾家却是书香世家,他在文书方面也颇为有经验。 若是哪日不当将军了,他去当一位知州也不算屈才。 二人的谈话看的姜思乐频频点头,若是那位江州知州有这番谈吐,姜思乐心想:自己至少不会将他的头吊在城门上。 谈论完灾后重建的事宜,二人又谈起如何给朝廷上书。 老将军的法子最简单也最管用。 “哭惨,哭的越惨越好。最好再在那奏折上加点水痕,陛下他就信这个。”老将军颇有经验的对着二人比划道。 “咱们这位陛下颇为‘心软’,做臣子的谦卑着点总是没有错的。”说着,栾将军脸上划过一丝嘲讽,但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快到了姜思乐还未看清,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但看到那宁县令一副早已习惯的摸样,姜思乐心下了然。 朝堂上党争不断,有季太傅一党,王阁老一党,除此之外新兴官员譬如天官王骥,自成一党。 皇子之中呢? 太子一党,文王一党,几位小皇弟也纷纷抱团。夺嫡之心呼之欲出。 叫姜思乐看来,这地方官员也有党派。 譬如江州官员多亲近巨富商贾,季州官员身上多傲气多文气,还有就是这成州、岁州,多是前朝旧臣,也自成一党。 难怪这位栾将军可以随意出军营,而不惧怕朝廷怪罪。 这消息,恐怕出不了岁、成二州…… 第八十一章 将军 “将军为何往南下走?那边可不是岁州?”姜思乐提出了一直埋在心中的疑问,道。 “北边有小风暴,虽然不大,可马胆小,不敢靠近。我等只得南下绕路而行。” 这回答滴水不漏,姜思乐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她微微昂首,心中勉强相信了。 栾仕昌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颇有些不是滋味。 越是和这位安乐公主走的近些,他就越是发现,这位公主身上有着圣上所没有的果决和远见。 她身上的皇家气度,皇室威仪,一晃神,让他想起那位杀伐果断,三征草原的先帝。 先帝曾经对他们武将也是这般摸样。 那年先帝远征月氏时,他还不过是一个百夫长。先帝御驾亲征、威仪尽显,便是他一个小小的军士都神往不已。 整个庞大的军队,在他的调度下如臂使指,那些士兵们只觉得自己是去胜利的,而非是去打仗的。 大夏的赫赫威仪,在此尽显。 忽然,栾仕昌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惘然。 英雄总有迟暮的时候…… 而年迈的先帝,宛若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残忍而又多疑,始终不肯放弃自己手中的权柄。 将那些接近皇位的人,威胁到自己的人,一个个斩尽杀绝。 哪怕那些人里,有他枕边的妻子,温顺的儿子,曾经志气相投的知己,或是倚重信任信任的臣子…… 血色从崇光殿弥漫到整个皇宫,刀光剑影之中,人人战战兢兢,惊恐下一个被杀的——会是他们自己。 就连回忆里,却沾上鲜红的血气。 栾仕昌长叹一口气,他也有亲朋好友葬身在那绯色的噩梦之中。 唯有清明时分,他在这边塞焚香烧纸,才肯回想起这痛苦的回忆。 这位安乐公主,会成为下一个武帝吗? 那个气宇轩昂,雄心壮志的武帝?还是那个残忍暴虐,屠杀无辜的武帝? 栾将军摇了摇头,将自己从回忆中唤醒,不再沉溺于那些往事。 他抬眼看向那正和宁县令交谈正欢的姜思乐,心中一动。 不管如何……至少她比当今圣上的刻薄寡恩、昏聩庸懦要好的多。 满朝歌功颂德的臣子,有哪一个是真心诚意? 栾仕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人越老越是爱胡思乱想了。 紧接着,他对那位公主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县令识趣的走到一旁,姜思乐虽然面带疑惑,但到底还是心怀好奇的看着栾大人,问道: “是有何事?还需要你我单独谈?” 栾仕昌面色挣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公主,也许你知道圣上已经发了密旨?” “密旨?” “对,公主还在季州时,圣上的旨意就已经到了成州。那圣旨上的内容关于公主……” “呵~叫你们杀了吗?”姜思乐冷笑一声,开玩笑道。 但栾将军面色严肃,摇摇头认真说道:“不,但也相差无几……” 看着姜思乐好奇的探头,栾仕昌继续说了下去。 “圣上言:入青夷后,公主若是无陛下的亲笔旨意,不得再入大夏疆域一步。” 听闻此言的姜思乐先是一愣,然后面色一黑,咬牙切齿,道:“好狠毒的心……这是想让孤死在青夷!” “哼,孤的好父皇便是如此疼爱他这个女儿的?” 姜思乐面上的厌恶与不屑溢于言表。 若是这事是真的,青夷那边会如何想法? 一位大夏的公主却被禁止进入母国一步,便是青夷人不为难于她,恐怕也要嗤笑于她。 “此事还有谁知晓?”姜思乐黑着脸,沉声问道。 “除了宫里的人,也就只有我与成州知府陶啸。”栾仕昌看了一眼姜思乐,之后皱起眉头来,生怕姜思乐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他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公主怒气如此之大,便……便晚些再告知也不迟嘛。 想着,栾仕昌再次出声补充道:“陛下将李将军升职这事公主应该知晓,可您恐怕不知,李将军和他带领的三百人马也回不了大夏了。” “圣上有言:让李将军随殿下入青夷护卫,便是那些军士也是如此。” “殿下回不得大夏,他们也回不得大夏。” 栾仕昌本以为公主会更怒,毕竟这算是父女两个抛开亲情,真正针锋相对了。 但他却见姜思乐面上的怒气一敛,瞬间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栾仕昌揉了揉眼睛,若不是刚刚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姜思乐的怒气,他恐怕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只见姜思乐笑意盈盈,刚刚的愤怒,紧张和不安都消失了。 “公主何故这般笑意?”栾将军不解。 “父皇他算漏了一点……”姜思乐冷笑道,那笑意越发的撩人了。 “李彦成入青夷对孤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父皇是将一位宛若卫青的将军送到了孤手上——孤如何能不喜?” 栾仕昌张大了嘴巴,不知是该惊讶于安乐公主的反心,还是惊讶于公主对于李彦成的高看。 卫青,那可不是寻常的将领可比拟的人物。 “殿下心中有决断便好。”栾仕昌抚摸着胡须,微微昂首。 他已然老迈,对这些事情已经不如年轻的时候上心了。 然后,他就看见了安乐公主挥挥手,将刚刚还一脸不虞的李彦成叫了过来。 李将军虽然面色发黑,严肃着一张脸,但看见姜思乐朝他招手后,犹豫了几秒,便快步走了过去。 “刚刚栾将军说……” 栾仕昌就这样看着公主将他给卖了,将自己刚刚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转换了一下称谓,就讲给了刚刚走来的李彦成听。 这操作,看的他是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生怕公主再多说几句,这李将军就朝他这老迈的将军撒气。 幸好,李彦成到底是个儒将,再如何也也不会对老年人出手。 而且这事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李彦成听罢后,面一会黑一会白,待缓过神来之后,还乖乖的给栾仕昌行了一礼,算是拜谢他告知的恩情。 栾仕昌一脸尴尬的抚摸着胡须,默默的就受了这一礼。 他心中只觉得这二人真是怪异。 一般人知道此消息能会是这番反应? 第八十二章 回避 在武安县休整了半日后,下午时,栾仕昌、李彦成、阿义时三人的队伍就划归到一起,护送姜思乐回到成州城中。 姜思乐倒是没有再骑马,安安稳稳的和绿枝坐回到马车上。 姜思乐颇有些想小道士了,他在时啊,马车上总有人能跟她说说话。 现在呢,李彦成骑在马上和栾老将军聊的正欢。 阿义是根本就看不到人影,故意躲着她呢。 绿枝又是一副累极了的病恹恹样子,她只能无聊的掀开帘子,望向窗外。 但窗外尽是黄沙。 等到他们终于到达了成州城时,迎接他们的,是黑着一张脸的陶知府。 莫说姜思乐了,一把年纪的栾仕昌都没有逃过这位陶大人的阴阳怪气。 “老栾看来你命还真硬!”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不要命了?” “还有您,千金之子不做垂唐。若是要送死,您在桥都找根绳子即可,何苦到成州来?” “什么?难道我等知府知县,这些父母官都是摆设?如何赈灾我等难道不知?” 陶大人这一顿毒液喷下来,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不低头忏悔的。 他老人家将官帽都扔在了一旁,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这谁敢还嘴? 不管是男女老幼,都悻悻的低下了头。 那几个听不太懂大夏语的青夷人,见着这老头这么凶,刚想凶回去。 却见每个人都乖乖的站在那儿挨训,到底也是没敢插嘴。 待到众人散去,各自回屋休整,这几人才找到姜思乐问个清楚。 “你们阿爸阿妈训你的时候,你敢还嘴?”姜思乐瞥了一眼他们,继续卸了头上的朱钗,墨色的头发倾泻而下,宛若上好的绸缎一般柔顺,颇为让人艳羡。 “哦”几人这才点了点头。 临走时,姜思乐叫住了阿木财。众人临走时的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 这小子刚刚就尴尬着呢,跟着栾仕昌走了一段路后,他才后知后觉这是一位大夏的将军。 阿木财再回想了一下,若是他敢骂阿义时的后果,不禁一阵颤栗。 被姜思乐叫住之后,也紧张不已,心想:公主怕不是来怪罪他的…… 但阿木财还是强撑着一脸坚定的模样。 “我没错……”阿木财抢先用他那不太熟练的大夏话说道。 姜思乐正看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还未说话呢,就听见他来了这么一句,有些失笑道:“你本就没错……” “啊?”阿木财本以为自己至少会被打上一顿军棍,却没想到竟然幸免于难。 “我真没错?”阿木财眼神有些恍惚,确认道:“公主真不会打我?” 姜思乐转头看向他,嘿,还真是个傻大个,看着他憨憨的样子,姜思乐不由的想到了阿义时,神情也温柔了些,重复道“你本就没错……孤也不会打你。” 这时,阿木财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公主……” 姜思乐掩着脸上的笑意,调侃道:“你倒真的是傻,本就没错,你还谢我做什么?” “你那番话说的好,孤还要赏你呢!” “赏?”阿木财眼前一亮,他这个人就是爱一个财字。 姜思乐顿了顿,将目光重新回到镜子上,道:“你去找阿义时,你的赏赐在他那儿……” 阿木财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就见姜思乐又说。 “随便将阿义时叫来……若是他不来,孤就怪罪于你!” 看着阿木财脚步慌乱的出了门,姜思乐一直憋着的笑意才释放出来。 青夷人……蛮有趣的…… …… “你找我?”阿义时冷着一张脸就进了门。 这人敬语也不说了,虽然平时也没说过,而且还就站的离她五米远,就在门口不肯再进一步。 “嗯。”姜思乐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逼着阿义时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何事?” 姜思乐没有回他的话,反而问道:“阿木财的赏赐,你给他了?” 阿义时在鼻子哼出一口气,作为回应。 但姜思乐就当做没听到,继续再问了一遍:“阿木财的赏赐,你给他了?” 这次阿义时倒是肯好好回话了,没好气的沉声道:“给了。” “给了什么?” “一把好刀?” “你的刀?” “嗯。” “那要孤赏赐你什么?” “……” “说话!”姜思乐对于阿义时的沉默没什么好气的呵了一声。 “我不要。” 阿义时低沉着声音,转身就要离开,但是被姜思乐叫住。 “阿义时……这是你的真名吗?”姜思乐语气幽幽道。 阿义时紧握起双拳,眉头紧蹙,一脸黑气,咬牙切齿道:“是——公主还有何事?” “你在怪我怀疑你?”到这里,姜思乐也不再称‘孤’,而是称‘我’。 阿义时站在原地,扭头不言,但身上的黑气却是少了三分。 姜思乐也不再看他,反而转头继续看着那梳妆台上昏暗不清的镜子,眼神幽深,宛若深不见底的幽井。 片刻 她幽幽说道:“那你倒是怪的不错——我本就谁也不信。” 阿义时背对着姜思乐站立,他低着头,面庞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他手指微动,在腿边敲了几下。 房间一时间变得寂静,阿义时喉结滚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张开口。 “你走……”姜思乐低下头,声音轻微,几近不可闻。 但阿义时却佁然不动,宛若是这屋里的石像门神一般。 又过了片刻 “为什么不信我?” 阿义时声音微冷,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疑惑的自言自语。 第八十三章 纠葛 姜思乐没有回答,反而转过身来。 她缓缓看向阿义时,眼神宛若琉璃般透彻。 “若和亲的这位公主不是我,你会杀了她吗?”姜思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一路,她都在思考前世安乐公主死亡之谜。 可这一路走过来——能杀的人她,前世没有理由杀安乐公主。 成贵妃派杀手,应该只是察觉安乐公主身体有异。 她是对自己这个借她女儿的尸还魂的厉鬼——颇有恶意。 成贵妃有能力杀了前世的安乐公主,她却没有理由杀了她。 因为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女儿,不是姜思乐,而是真正的安乐公主。 而一位久居深宫的公主,为何非要在半路被伪装成意外死亡?在繁华的桥都或者附近的江州不是更好下手吗? 排除了大夏的局势纠葛,那么和亲使团中,就只剩下青夷人有这个意图。 自从刺客之事后,姜思乐刻意让那些青夷人成为自己的护卫,其中除了信任,却也有着怀疑。 她想:与其敌在暗,我在明。 与其等待他们不知何时才下手,倒不如彻底将他们摆在明处。 这件事,她只和与小道士商议过。 在安乐公主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位小道士的影子。 他在前世之事上与安乐公主并无无纠葛,所以他这个局外人反倒是姜思乐最为信任的。 小道士坚信,先下手为强。 众人一到成州时,他就私下找过姜思乐。成州有大夏的重兵把守,最为安全。 若是借成州官兵的手,控制住这一行青夷骑士,再从他们身上挖出那秘密,岂不是一劳永逸? 说到这儿,小道士的眼神冷淡而又锐利。 那些曾经与他同吃同住、称兄道弟的青夷骑士,在他眼里却如同蝼蚁草芥。 这第一次让姜思乐在心中感到寒意。 似是看到了姜思乐的迟疑,小道士冷声道:“公主,那些可都是青夷人。便是枉死也不足惜。蛮夷罢了。” 姜思乐这才明了小道士的可怕之处,冷静到可将他人视作草芥。 姜思乐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个世界于她,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境。 她终究是会回到现代的。 可…… 姜思乐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曾经亲手杀过人,不止一个。 砍下池仁遇的头时,姜思乐双手微颤,险些握不住手中沉甸甸的宝剑。 但是在众人面前,她却依旧装成那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血溅到她的衣袖上,却宛如那点点红梅。 那些官员们、卫士们,看着她满眼畏惧,仿佛她是一个杀人狂魔一般。 可姜思乐低下头,那时,她甚至不敢看小道士期盼的目光。 她做不到了…… 曾经杀人是为了做好人。 她的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的大学都没有教过她,如何下手去杀一群有可能冤枉的人…… 而且这群人还曾护卫于她,称她为殿下,满心满意敬仰于她…… 若是真按照小道士的方法,让这群人进了军营…… 不论他们是否找出实情,不论他们是否真是谋害之人————姜思乐心知,他们是无法再活着走出军营的。 那是群会说会笑的人,而非石塑木偶! 最后,姜思乐终究没有同意,而小道士激进的方案也被搁置。 她想…… 她想再相信一回阿义时。 眼睛会骗人,但是心却不会。 如果真的失败了,姜思乐对着自己说道:那就结束了。 把这一切就当是一场梦境,梦醒了,一切都遗忘在梦里。 …… 而另一边,阿义是霎时间愣住了。 他转过身来,眼神带着震惊与恐惧,嘴唇颤了颤,声音带着些嘶哑,低沉喃喃道:“你……你是何时知晓的?” 姜思乐并未转过头来,只是冷冷说道:“在季州城时。” 正是在季州城,阿义时突如其来的接近,让姜思乐不由不怀疑。 此时,阿义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宛若丢掉在寒潭之中,煎熬无比。 他想问,却又不敢问;想说,却又不敢说。 最终,阿义时只觉得嗓子发苦,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寒颤。 “我没想过杀了你……” 阿义时还在为自己辩解道,眼神带着恳求。 但姜思乐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梳妆台前,姜思乐闭上了眼,缓缓叹了一口气。 前世杀死安乐公主的人…… 已经找到了…… 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明日辰时,你陪我去趟青羊寺……” 她既没有说为什么去,也没有告知去干什么。 但阿义时只当这一切有了回旋的余地。 他恋恋不舍的转头离去,消失在房间之中。 待他走后不一会,绿枝便步履匆匆来到了卧房。 她头戴着箬竹叶编制的笠帽,身穿着蓑衣,一副寻常百姓装扮。下午城里下起了小雨,临走时,她便找到了这一身穿上。 待进了屋子,她才将这卸下,走到姜思乐跟前。 “殿下,青羊寺那边奴婢已经询问好了,那主持的确是个高僧,寺庙也多有法器。” “殿下明日参拜之事也告知他们,他们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绿枝面色虽然带着疲倦,却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欢快的声音也让姜思乐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好,辛苦你了。” 姜思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这成与不成,就看明日了。 “奴婢不辛苦……” 绿枝看着姜思乐面上的忧色,颇有些担心。 但终究关心的话,还是未说出口。 公主与她亲近虽是亲近,但她终究曾是文王的人。 公主信任她,她……她却不敢再次担当起那信任。 绿枝轻微的低下头,心中那苦涩的滋味,只能独自在四下无人时,慢慢品尝。 第八十四章 青羊寺 雨过之后,街边的小草绿油油一片,更有生机活力。 驿站门口,阿义时正牵着一匹马,等着姜思乐。 现在才到辰时,路上的行人不算很多。 太阳虽然已经冒出了头,但却并未用炎热来哄吓走人们,反而难得的、颇有善意的给了众人一个清凉的早晨。 刚出门的姜思乐就瞥见了门口的阿义时,他身材高大,又是一身黑衣,格外显眼。 “阿义时……” 阿义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匆忙转过头去时,就陷入了姜思乐眼中的笑意里。 就见姜思乐正站在台阶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她那目光比春风更柔和,她那双眸宛若雨水洗刷般透彻。 她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的白色莲花欲隐欲现。 阿义时呆呆的看着,只见她仿佛将整个春天穿在身上。 “走……” 姜思乐轻步越过阿义时,走在他前面。阿义时醒过神来,连忙跟在她身后。 “今日有些早……” “嗯,还有些凉意”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仿佛是多年的好友,又仿佛是熟识的邻居。 但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昨日之事。 刚走没多久,二人路过了炊烟袅袅做着早食的摊子。 摸着有些空瘪瘪的肚子,姜思乐找了一家炊饼小摊,买了三个炊饼。又带着阿义时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整洁的羊肉粉店。 卖羊肉粉的老妇人头发微白,但动作十分干练。 她们两儿坐下没多久,两碗羊肉粉就都端了上来。 那碗口大,却很浅。 白汤还热腾腾的散发着雾气,碗里的羊肉虽然只有那一小块,那白汤里满是羊肉的味道。 阿义时进到小摊的时候,还瞥见那熬汤的锅里还有着炖煮中的羊骨头。 “尝尝看……” 姜思乐用筷子拌了拌粉,才夹起一根,先是咬了一口,又嗦了一大口。 她的对面,阿义时也熟练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青夷也常有这种汤面……” 阿义时吃的很快,配着两个炊饼,几下就吃完了一碗粉。 “嗯……我也喜欢……” 姜思乐还在慢慢吃着,她吃饭很慢,尤其是吃粉吃面慢的很。 她想起了现代,原先艺术团的楼下就有阿姨卖羊肉粉和牛肉面…… 之后艺术团倒闭了,她连早饭都很少吃。她也不愿出去吃,因为一个人特地出去吃一顿早饭,太过麻烦。 阿义时就坐在那木长凳上,看着姜思乐小口又一小口的吃着粉,时不时咬上一口手边的炊饼。 即使后来的汉子,坐在他身边嘈杂吵闹,也不影响他今日的好心情。 “走……” 姜思乐从身边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老妇人手上。 见老妇人要推拒,她用手盖住那银子,再次推了回去。 老妇人手里紧紧握着那银子,张嘴,柔声道。 “贵人……” “婶子,收下。今日这汤味道极好……” 见老妇人握住了那银子,姜思乐才松开手。 她重新将荷包系在腰间,还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对着一旁发呆的阿义时招了招手,二人便离开了这小摊前。 等到二人的身影渐渐走远,老妇人才回过神来,重新感受到手里的硌人的银子,嘴里不断念叨着: “今儿真是有福气临门。这哪里来的贵人……” 有食客等不及了,吵吵道:“老婶子快上面……” 老妇人这才小心谨慎的装好了银子,继续打面端食。 …… 青羊寺在城外不远处。 二人吃罢早食,就跟着人群往城门口走,那守城的兵士很有眼色的将她们放了出去。 他们先是走的官道,随后走的青石板路。 听着路边一同去寺庙拜佛的大汉说,这青石路都是寺庙修的。 这青羊寺的和尚善名远扬,佛法精深,非常受成州百姓敬仰。 每到节日时分,据说这青羊寺就会热闹非凡。 不少人跋涉前来,就是为了参拜佛像,参加集会。 今日,虽不是什么佳节,这去往青羊寺的人也不少。 虽然其中不少的大汉是给这青羊寺担运货物,但也有真心求拜佛像,不少妇女汗嘘嘘登上山顶还愿。 那青石台阶,一阶又一阶。 姜思乐慢慢的走着,阿义时也如此慢慢的跟着。 这路很漫长,漫长的让人心安。 阿义时抿了抿嘴,望向前方姜思乐的身影,暗暗下了决心。 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带他来此,但阿义是扪心自问,他若是公主,也定然不会放过一个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她……真的想要杀了我吗? 阿义时心中不由喃喃道,面上神情恍惚,不知不觉就已经停止了脚步,停在半山腰上。 “阿义时” 阿义时抬头,姜思乐正在不远处喊着他的名字。 “来了……” 他低头开始快步的追了上去。 他还要回草场看阿妈,他还要为单于建功立业,他一点都不想死。 但他也不想杀了公主。 他承诺过,绝不……绝不会杀安乐! 阿义时抬头看向那阶梯延伸之上,一道红墙围着的,便是那青羊寺了。 “可算到了……”姜思乐轻轻在拿起一块丝帕,擦拭起额头上的腻汗。 棕色木匾上,是青羊寺三个楷书大字。 门前的知客小僧约莫十三四岁,见到姜思乐站在门口看那木匾上的字,便急急忙忙的快步走来。 那小僧走过门槛时,险些跌了一跤。 面对姜思乐这位女施主时,他面色带着些薄红,声音也微小若蚊子一般。 “施……施主,这边请。住处在客房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义时面色带着疑惑,他是真的不晓得,为何偏偏要来寺庙。 他看着姜思乐对那小僧微微点头,便迈步跟着小僧进了寺庙。 阿义时有些踟蹰,不知要不要跟着进去。 若真是公主的帮手在里面,他到底是打不打?要不要留一口气? 倒不是他自信,主要是少有人能与他有一战之力。 他腰间可还配着刀呢! 阿义时正脑袋乱糟糟的,就听姜思乐正招呼着他进来。 他微微迟疑,但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第八十五章 法事 三人穿过大门,并未直接走进正殿。那小僧带着姜思乐二人绕过那供奉着佛像的宝殿,走了条僻静的小路。 阿义时已经将手按到腰间的刀上,双眼如鹰一般扫视着前方,警惕着周围的事物。 反倒姜思乐淡定自若的走着,还有闲暇看着周围的山景。 山中桃花开的烂漫,粉嫩的宛若少女的裙摆。 如此走了许久,才看到那附近出现一间房屋,房屋门口已经有沙弥和尚齐齐等候。 她们三人的步伐更快了些,不一会就走到了那屋舍面前。 这屋子颇为华丽,四角有飞檐,那墙上的红漆颇为显目,屋内摆设无一不精致。 那为首的瘦高和尚身披袈裟面色威严,见到姜思乐缓步前来,当即大拜道:“贫僧青羊寺主持圆礼,参见公主。” 老主持拜倒后,身后的和尚沙弥尽数拜倒在地。 众人跪拜称道:“拜见公主。” 姜思乐面露威严,抬手对众沙弥道:“诸位起身。” 紧接着,那位圆礼主持就请着姜思乐进入室内。 屋内很整洁,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木桌与四个蒲团。 那木桌上只有一盏精致的烛灯,那灯却是白烛,颇有几分诡异。 姜思乐在老道士的示意下,入了座。 那蒲团用柔布包裹着,坐着倒也并不难受。 姜思乐入座后,阿义时扫视着那群和尚一眼,才缓缓坐到姜思乐的身旁。 他的目光凌厉,让那群小沙弥吓的后退。 老主持圆礼微微一皱眉,但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反而他准头对那些和尚沙弥说道:“你们既拜过贵人,也该回去做早课。” “是,方丈” 众僧低头,手中掐着佛印,口念佛号,微微一拜后,便安静的井然有序的离去了。 屋内变得寂静起来,只剩下了主持圆礼,姜思乐和阿义时三人。 姜思乐率先开口:“圆礼大师既然知道孤要做什么,那便事不宜迟,开始。” 旁边的阿义时一头雾水。要做什么事?什么开始? 打架吗? 可这老僧也不像是习武之人。 就在阿义时一头雾水之时,圆礼动了。 他翻出衣袖之中的火折子,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铜制成的铜铃。 这东西倒颇有些像是道士会用的铃铛。 可在场的人里,一个完全看不懂这玩意,一个却满不在乎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对姜思乐来说,它如果能解决掉那个问题就最好,哪里来的都不重要。 但……若是这老和尚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姜思乐垂敛起眼中的锋芒,她不会如此轻易罢了。 她们二人目光紧紧望向老和尚圆礼,圆礼被看的心中颤。 圆礼在心中默念着佛经,将那一切杂念排在外面,手中却很稳的打开了火折子。 那精致烛台上的白色蜡烛被点燃,一点点的不知名的香味在整个房间散开。 那股味道并不好闻,但出人意外的是,那味道并不带烟火之气,反而像是别的什么…… 具体是什么阿义时也说不清,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 圆礼并未在乎阿义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不怪罪他的失礼。 在感受到整个房间都是那蜡烛的味道后,圆礼动了。 他手上拿起那铜铃微微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义时盯着那铃铛,只以为这和尚是在装神弄鬼,做做把戏唬唬人。 却没想到,这屋内倒是真有了异动。 这异动并非来自旁人,而是来自姜思乐。 “你终于出来了。” 阿义时转过头去,只见姜思乐目光望向虚空,像是在于什么人交谈。 “我知道杀你的人是谁了,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 “别和我说那些,之前的我真的和你有过约定?我不信这些。” 阿义时见姜思乐面目严肃,眼神凌厉,对着虚空威胁道: “不……大不了你我玉石俱焚,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忽然,阿义时见到姜思乐突然看向自己,他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过了一会,他发现姜思乐正在和那虚空讨论着他。 “是不是他?想要知道,我要见到诚意!” “哼,安乐公主也不过如此嘛?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傅晟?我若是说,他死了呢?” 她们又开始聊另一个男人,阿义时闻着那香,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病了还是姜思乐病了…… 那空气对面,真的有人吗? 他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他在那让人昏昏沉沉的香气之中,猛的起身,刚抓住那圆礼和尚的衣领。 可他刚刚动手,就被姜思乐呵斥。 “阿义时,安静坐着,等我谈完……” 姜思乐的语气带着急切,似乎正在忙着其他重要的事情。 她如此说,阿义时倒也不敢在继续动手。 被这么一拦,阿义时拽着圆礼衣领的手松了松,最后将这老和尚退了回去吗,冷哼了一声坐回到原位上。 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小动作,趴在桌子上,对着老和尚狠狠的瞪了一眼。 随后小声怒喝道:“你这秃驴,搞得什么把戏。” 但他却见那圆礼不慌不忙道:“这是公主的要求,贫僧只是照办而已。 公主这正在沟通天地法相,诸佛菩萨,贫僧也为公主通讯天地做做准备罢了……” “诸佛菩萨?”阿义时冷哼一声,老和尚的这些把戏倒是骗不了他。 草原上那些自成是神灵降世、活佛转世的高人们,最后也没禁住单于的铁刀。 他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不信神灵更不信佛。 但这老和尚看起来并不畏惧阿义时身上的威势,也不畏惧他的质疑,反而给他讲起经来。 “施主杀性甚高,长久如此恐怕性命有碍。贫僧这里有一卷华严经精深奥妙,玄妙无比……” 说着老和尚从袖子里又拿出一本经书来,递给阿义时。 阿义时被这香气熏的恼人,哪里有心思看什么经书? 顿时退拒了回去,但这老和尚不肯罢休,一面讲这经书继续推了过去,一面嘴上振振有词说道:“佛法精妙,施主还需深深钻研。华严经有言 如是我闻: 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 第八十六章 对话 在阿义时看来,这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老和尚的装神弄鬼。 但在姜思乐看来,却又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番摸样。 桌案上,蜡烛那腻人的气味让人昏昏沉沉。 在那渺渺白烟之中,姜思乐看到一个人————安乐公主依旧是初见的那番摸样,身型孱弱,面色苍白,她紧闭着双眼。 忽然间,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 安乐公主的双眼宛若轻蝶的翅膀一般,微微睁起。 那双黑色的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时,都带着几分痛楚和狠戾。 看到面前的姜思乐时,更是猛的窜了过来,宛若厉鬼。 但姜思乐却稳坐在蒲团上,就冷眼看着安乐公主的癫狂,冷眼看着她步步逼近 这时,姜思乐才终于完完整整的看清楚了安乐公主的摸样。 她还是最初见到的那副摸样,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绿色广袖裙,头上别着一只红梅钗。 姜思乐望着面色不善的安乐公主,冷冷说道:“你终于出来了。” “你找到了前世杀我的凶手?” 安乐公主语气带着急切,显然她还记得姜思乐,也记得自己留下的任务。 站在她对面的姜思乐,能敏锐感受到她那阴狠的目光,正在自己的身上扫视着。 这女鬼已经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姜思乐顿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我知道杀你的人是谁了,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 却只见这安乐公主冷笑着,轻哼一声: “我会兑现我的承诺————之前约定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约定……又是约定? 最开始的时候,姜思乐就百般疑惑。 她跟安乐公主可是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约定? 谁跟她做的约定,约定的内容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安乐公主一句也没有解答。 姜思乐面色冷肃,她身上的寒气并不逊色于这厉鬼: “别和我说那些,之前的我真的和你有过约定?我不信这些。” 这句话,让原本还较为平静的安乐公主,陷入了癫狂。 “不信?” 安乐公主突然飘到了姜思乐面前,与她面对面,脸贴着脸。 那一瞬间,姜思乐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强行抑住内省的恐惧,但她膝上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呵……哈哈哈哈~” 突然安乐公主一身狂笑,她头上的红梅钗随着她的笑声,一颤又一颤。 “异世的人,你确定要背弃我?背弃我们的承诺————” 安乐公主的声音轻灵,在这屋内回荡。 这既似是威胁,又像是恐吓。 姜思乐面目严肃,眼神凌厉,对着虚空威胁道: “不……大不了你我玉石俱焚,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威胁我?” 安乐公主冷哼一声,身上的冷意尽数向姜思乐袭来。 随后,她又收敛起身上的怒气。 反而笑答答的望向了姜思乐身旁的阿义时。 察觉到安乐公主的视线,姜思乐不由得心中一紧。 姜思乐紧握着双拳,面上还在虚张声势。 她也跟着安乐公主的目光,轻轻瞥了一眼,就回眸望向冷笑的安乐公主。 “就是他?” 安乐公主忽然低下头沉思,喃喃道。 “的确,如果是他的话,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姜思乐故意干扰道: “是不是他?想要知道,我要见到诚意!” 这让安乐公主不由得心中起了犹疑。 看着刚刚的办法起了效果,姜思乐变本加厉的嘲讽道: “哼,安乐公主也不过如此嘛?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这让安乐公主的眼神更加危险,姜思乐甚至怀疑这人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忽然,安乐公主突然换了个话题,提到另一个人。 “傅晟呢?他还好吗?” 说着,安乐公主的语气带着失意和怅惘, 姜思乐冷笑道: “傅晟?我若是说,他死了呢?” 这一声,在安乐公主耳中宛若惊雷一般。 姜思乐明显看到她那脸色更加煞白,宛若一张白纸。 她面目痛苦的微微摇着头,眼神带着恐惧。 那心颤的感觉,跟她直面的姜思乐感受的最为深刻。 原先笼罩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冷意,如今却变的悲戚。 她神色狰狞的看向姜思乐,这一刻,宛若真的厉鬼一般。 “他若是真死了,你便也一起死!” “恼羞成怒?还是你真爱着他?” 姜思乐语气幽幽,她顶住了安乐公主那吓人的声势,反而内心暗喜。 越在乎的东西,就越有可能是她的弱点。 她——原来的安乐公主……喜欢傅晟? 姜思乐不由的回想起来傅晟的摸样,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光傅晟那个摸样皮囊,就招万千少女的喜爱。 安乐公主又是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若是真的,倒也还正常。 正在二人交谈之事,在姜思乐身边的阿义时却突然动了。 他猛的起身,抓住那圆礼和尚的衣领。这一套动作下来,干练勇武。 姜思乐这边还在与安乐公主陷入僵持,却才发现自己后排出了事。 姜思乐微微一蹙眉,只想让阿义时莫要闹下去,她轻轻训斥道: “阿义时,安静坐着,等我谈完……” 见到阿义时听话的放下了主持的衣领,姜思乐和这位安乐公主开始了新一轮的声罪致讨。 “我的要求也不高——送我回去。 只要送我回去,这里一切的事情我都将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好啊————不过,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安乐公主眉头一凌,她狠狠的瞪向姜思乐,眼中闪烁着恶意。 第八十七章 回家 霎时间,姜思乐心中一颤,眼神下意识的飘向阿义时。 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看着安乐公主脸上的冷笑,她心道:糟了。 难怪她抛出傅晟…… 这相当于将自己的弱点丢了出去,直接告诉了姜思乐。 因为她这么做,正让想姜思乐以为,她自己已经有必胜的把握,从而放松了警惕…… 这边重新整理了思绪后,姜思乐心中不由的对安乐公主,暗道一声:厉害! “好……好啊。” 话都说到这里,姜思乐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答应。 但她灵机一动,对着安乐公主,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条件。 “既然如此,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若是你不能让我回现代,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着,她语笑嫣嫣,望向那正对面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微微一顿,倒是并不见为难,一口应了下来。 “一炷香时间,足见我的诚意。” 说着,她一晃袖子,一股白烟弥漫。 姜思乐还不解她的意思,忽然间只觉得思绪恍恍惚惚,脑袋带着刺痛。 这异样的痛楚,不由的让她双手紧抱着头,后退了几步。 “安乐,安乐,你怎么样了?” 她的耳边出现阿义时关切的问候,姜思乐强撑着痛楚,似是安抚的抬头望了过去。 “阿义是,我没事……” 阿义时的身影重影,那模糊的胶片化的画面,让姜思乐越来越头晕,她不由的紧闭双眼,手臂抱紧脑袋。 突然间,一切的疼痛消失了。 姜思乐神情恍惚的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胳膊。 不疼了…… 她这才睁开眼,眼前…… 眼前竟然是现代的场景。 她正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胳膊甚至可以感觉到手机烫人的触感。 没错,是现代了。 她真回来了? 姜思乐猛地拿起阔别已久的手机,她解开锁屏,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除了xx移动和xx银行的垃圾消息,什么都没有变化。 时间是:xx年4月18日。 姜思乐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没错,她恍恍惚惚想起,穿越前的那个晚上的确是4月17日。 这么说,一切都对得上了。 她真的在睡梦中穿越回了古代? 并且还接到安乐公主的嘱托,在那边活了差不多三个月。 一晚上等于三个月? 姜思乐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时间兑换有些奇怪,但是脑袋乱糟糟,并没有思考出什么所以然来。 姜思乐心中喃喃道:“这安乐公主说的一分钟时间,不知道是多久?” “我真的还会回到那个……那个地方吗?” 姜思乐心中颇有些犹豫,但身体还是动了起来。 她开始在出租屋翻箱倒柜起来,万一再次穿越的话,手中总得拿点有用的东西。 姜思乐第一时间想找一把刀。 可她忘记自己这出租屋没有厨房,而且她也不善厨艺。 就算手里真有刀,这刀打不打的过女鬼? 这些都不确定。 杀虫药?没用 八四消毒水?没用 …… 姜思乐刚刚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练舞时的木剑道具,在出租屋里继续翻寻着。 只一转眼,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大夏——青羊寺的屋舍之内。 她的面前安乐公主虎视眈眈,满眼不善,姜思乐下意识的紧握住了手中的道具木剑。 却见,对面安乐公主笑吟吟的说道:“怎么样?我可有骗你?” 姜思乐心中揣测着,她是否看见了自己手中的剑。 她到底是觉得自己翻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没有在乎这柄木剑? 还是她根本就看不到? 姜思乐双眼一眯,意识到了安乐公主的不对劲,她面色不改,继续试探道:“公主果真没有骗我,那我也不继续隐瞒了。” 趁着说话的时机,姜思乐背过手去,用身形挡住右上握着的木剑。 她小心的观察着这位安乐公主的神色,迈步悄悄靠近。 “公主想知道什么,尽管说。” 姜思乐一改之前的锋芒毕露,变得亲和了起来。 好在安乐公主并未在意,她看了姜思乐一眼,就低下头,微蹙着眉头,问道:“告诉我,前世杀我之人是谁?” 姜思乐就料到安乐公主会纠结于这个问题,一早就想出了答案。 她又走近了一步,故作严肃的说道:“是傅晟!” “不……不可能。” 安乐公主先是眉头一蹙,随后面目狰狞,怒喝道:“不可能,阿晟绝对不对我不利!” 危险的气息渐渐逼近,安乐公主正面带不善的向她望来,目光如炬。 “你不想回去了?异世之人?” 她声音低沉,对着威胁道,宛若魔鬼的低语。 “想,当然想。” 姜思乐直爽的说道,面色不改。仿佛安乐公主身上的威势不存在一般,泰然自若。 就在现在,姜思乐侧身出剑,唰的一声,明明是一把木剑,却发出了金戈之声。 姜思乐猛地向着安乐公主就是一剑,那剑就直穿安乐公主的身上。 翠绿色的衣衫,沾满了鲜血。 原来……鬼也是会流血的? 看着她茫然惶恐的眼神,姜思乐一声冷笑,总算到了宰掉这位心腹之患的时候了。 姜思乐将插在安乐公主身上剑猛拔起,还不待待安乐公主喘息,又猛地一剑, 这次,剑指头颅! …… 阿义时神情有些恍惚,屋子里老和尚念着的经文聒噪,一旁的姜思乐却对着那虚空神情有些疯魔。 他几次想起身,拦住安乐公主那不知所以的动作,可老和尚一直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 而安乐那里…… 阿义时又猛地想要起身,老和尚体弱,被他这一起身也带了起来。 他们的面前,安乐公主正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个青铜烛台,正对着虚空比划着。 阿义时转头一看,那屋内东北角的烛台的确少了一盏。 “老和尚,你这耍的什么把戏?” 阿义时看向圆礼,面色不善。 “阿弥陀佛。” 圆礼先是念了佛号,才跟转头对阿义时解释道。 “施主着像了。” 他长叹一声,继续道。 “佛曰:诸相非相。” “佛又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所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说着,圆礼谦逊地笑道: “公主颇有慧根,又有贫僧相助。 此番————正是在成佛啊!” 第八十八章 狼狈 “秃驴,你说什么?” 阿义时没有见过如此异想天开之人,忍不住讽刺道。 对他对峙的圆礼,没有半点畏惧,反倒是十分淡然。 他身着这袈裟,身材苦瘦,微微一笑,颇带着几分慈悲,一副高僧做派。 若是其他人,或是平头百姓,说不定会被他那皮囊骗住。 但阿义时自认心志坚定,对于神鬼之事,一分都不信。 “贫僧在助公主成佛。” 圆礼的眼神不闪不躲,语气坚定,颇有一番风度。 “成佛,成哪般佛?” 阿义时这次没有跟圆礼硬来,反而试探问道。 圆礼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昂首道: “自是成此间佛。” 阿义时冷哼一声,对圆礼的敷衍很不满意。 这秃驴的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事情到这儿,阿义时已是没有什么耐性了。 他按住腰间的刀,正想要试试锋利,吓唬吓唬这老秃驴。 正在此时,只听见扑通一声。 阿义时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原本在姜思乐手中的青铜烛台砰的砸在地上。 “安乐……” 阿义时看到那边有动静,也不管这和尚,连忙快步走去。 左侧的地板上,姜思乐半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虚弱。 她双眼微眯着,神情恍惚。 见她这个状态,阿义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凉的吓人。 “怎么样,安乐?” 阿义时轻轻摇晃,希望唤醒姜思乐恍惚的意识。 “我带你去找大夫……” 顾不及其他,阿义时紧蹙着双眉,一咬牙,抱着姜思乐就要出门。 “施主……施主稍等……”圆礼叫住了阿义时。 这让阿义时脚步微顿,抱着姜思乐的手紧了紧,语气很冲。 “老秃驴你一边待着去,我之后再找你算账!” 这句话,叫阿义时说的,颇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圆礼对于阿义时的无礼并不在乎,反而走近想要看一看姜思乐。 看着圆礼的靠近,阿义时很是警惕。 在他看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老和尚。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点的那个诡异的蜡烛,安乐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阿义时心中带着些忿忿不平,看向圆礼的眼神也越发危险。 “施主莫要害怕,贫僧略懂医术,也为公主望诊一二。” 面对阿义时的不信任,老和尚也没有惊慌。 他从袖子里翻出了一个白瓷瓶子,递到阿义时手中。 “这是醒神之药,可将放入公主鼻息附近即可。”、 阿义时一手翻着着白瓷瓶,面上带着不信任。 他先是打开,之后自己浅浅的吸了一口。 没错,非常浓郁薄荷的味道,还有些刺激。 这种药,阿义时在青夷时有见过人使用。如此,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三分,将那瓶子放到姜思乐的鼻息前。 过了片刻,阿义是感受到姜思乐动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用手抚开那瓶子,面上还微蹙着眉。 阿义时喜出望外,开心道:“安乐你醒了……” 姜思乐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勉强睁开眼,一睁眼,见到的便是阿义时担忧的双眼。 她浅浅的笑了,安抚的对阿义时说道:“我没事……” 那笑容在阿义时眼中却带着几分虚弱,心中一紧,平添了几分心疼。 “下次莫要这样了。” 阿义时喉咙带着嘶哑,眼神满是担忧。 “安乐,安乐……” 阿义时叫着姜思乐的名字,仿佛这样便能让他心安。 姜思乐只以为阿义是被刚刚的景象吓住了,拍了拍他抱着自己的手臂。 “好了,我们回去。” 紧接着,姜思乐对着圆礼微微一点头。 圆礼嘴中念着佛号,回了一礼。 “阿弥陀佛。” ……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蓝的宛若仙女的裙摆。 在那山道之中,阿义是背着昏迷过去的姜思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缓步下上。 这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的多。 不过半个时辰,阿义时就稳步的背着姜思乐回到了驿站。 看见阿义是背着公主回来,绿枝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公主不是带着阿义时统领参佛去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主为什么昏迷了? 绿枝的脑袋乱糟糟的,昨日她亲自去给那青羊寺的主持传达公主的交代。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如此情况…… 直到阿义时开口,让她过来搭把手,绿枝这才从呆愣中猛的清醒。 阿义时在绿枝的帮助下,将姜思乐从背上扶下,二人又扶着她躺到床上。 这时,绿枝才开口问道: “统领,公主这是怎么了?可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还不是那青……” 话说到一半,阿义时住了口,反而转口说道。 “我去叫个大夫来看看。” 说罢,他便大步迈出门去,不见踪影。 屋内,空留下绿枝一人迷茫着。 “青……青什么?青羊寺?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枝低下头,床上的姜思乐闭目平躺着,就像睡着了一般。她颇有些狼狈,甚至有灰尘沾到了发丝上。 片刻后,绿枝接了一小木盆水,坐在床边。 她的手拿起帕子沾了些水,为姜思乐细细擦拭着那些狼狈。 第八十九章 真相 不一会,阿义时一手提着木制的医箱,一手扯着大夫匆匆忙忙赶来了。 那大夫颇有些年老,头发胡子全都花白一片。 看起来这一路走的急,老大夫衣衫凌乱,那胡子都歪了。 绿枝有些可怜他,一把老胡子都花白了,还被阿义时统领这般叫来。 “老先生还请喝杯茶。” 这边,绿枝先为他端了一杯茶水,缓了气后,才让他给公主看诊。 那老大夫,先是在姜思乐的手腕上垫了一层丝帕,之后才将手搭在那丝帕上,微微眯着眼开始看诊。 那丝帕,还是老大夫找绿枝要的。 之后一炷香的时间,那老大夫一直保持着那样子,微眯着眼,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绿枝和阿义时心中焦急,但也只能在一旁干等着。 过了好一会,老大夫才放下搭着的手,缓缓的收起那丝帕。 阿义时急忙问道:“安乐还好?” 老大夫先是瞥了阿义时一眼,随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一切都好,公主只是身心疲惫。休息几日便好。” 说罢,他也没留下什么药,就晃晃悠悠拿着医箱离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 绿枝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双手合一,心中默默还愿。 她身旁的阿义时也放下了紧绷着的心,松了一口气。 安乐最后的那副样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阿义时背着她下山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如果…… 如果安乐她真的死了,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心中升起,他都觉得恐怖。 阿义时甚至不敢再想一秒,那无尽的恐怖、迷茫裹挟着危险的白色雾气,将要把他的整个人吞没。 如今,他宛若劫后重生一般,终于从那折磨的状态中。 …… 待到下午时分,姜思乐才缓缓的醒过来。 她睁开眼,又是那木制的天花板。 还是古代…… 她心中缓缓道,不知应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时,她手拿着木剑,斩断了安乐公主的头颅。 可是她忘了——那个女人已经死过了一次。 鬼,又怎么杀的死呢? 再次杀死她,她依旧会活过来。 于是姜思乐不甘心的又杀了她七次。 第一次,那剑穿进安乐公主的脑袋里,红白的浆水散落一地。 第二次,姜思乐剑指胸膛,一颗心彻底被斩断,没了生机。 第三次…… 第四次 …… 一直到第七次,姜思乐彻底明白了,这位安乐公主是真的能苟。 虽然她的攻击能让安乐公主变得虚弱,但却是无法真正、彻底的杀死她。 姜思乐意识到,安乐公主变成了她永远也甩不掉、杀不死的梦魇。 床边的绿枝见到公主醒来,连忙凑了过去。姜思乐看到绿枝关切的面容,眼睛涌现出一点湿意。 “公主……您可算醒了。” 绿枝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姜思乐安抚道: “只不过是困倦了,贪睡了一会。瞧把你吓的~” 这般正在主仆情深,一直守在门口的阿义时听见门内的说话声,当即推门而入。 “安乐你醒了!” 阿义时急忙走过前去,坐在床边绿枝也识趣的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悄悄掩上了房门。 姜思乐靠在床上,回道:“嗯,我本就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阿义时就忍不住问起上午的事情。 “是不是那和尚搞的鬼?早知道我走之前就应该教训他一顿。” 阿义时咬着牙,那俊朗的面容上满是不甘。 看见阿义时起身就要走,姜思乐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刚刚从昏睡中醒来,并没有多大的力气。 但是只轻轻那么一扯,阿义时瞬间就不敢动了。 “好……我不去找那和尚的麻烦。” 阿义时望向靠在床上的姜思乐,面色缓和下来,他的眼神认真而又明朗,仿佛草原上的太阳。 随后,他面色认真的说道:“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就不能告诉我吗?” 说道最后,他嘴里带着些幽怨。 姜思乐一挑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那一点薄红宛若桃花灼灼。 她轻声道:“你真的想知道?” 阿义时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一刻不肯离开姜思乐的面庞。 “你知道庄生梦蝶吗?” 不待阿义时回答,姜思乐便为阿义时缓缓的讲了故事。 现实的人被厉鬼困在梦中,永远无法醒来。 现实永远无法抵达,梦境却栩栩如生,宛若另一个世界。 那被困在梦境的人,虽然想要逃离,却不觉得痛苦。 长长久久下去,她已然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姜思乐沉浸在自己讲述的故事之中,久久难以释怀。 当她看向那个听故事的人时,姜思乐发现阿义时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见她望来,阿义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安乐……那梦蝶什么的。” 说罢,颇为窘迫的为自己辩解道:“我……大夏语还没学到那儿……” 姜思乐无奈的扶额,但心中却又有几分庆幸。 她刚刚说出那一切时,谁都不知道,恐惧就一直在她的内心深处,死死的向下扎根。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小说里,那么多穿越者前辈誓死都不肯说出自己身份的原因。 就像安乐公主所说的: 她真的准备好,成为别人眼中的外星人和怪物了吗? 第九十章 漏洞 “没什么” 姜思乐勉强笑了一下,对着阿义时安抚的点了点头。 这是,姜思乐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对了,我们从临走时,看见我手中的剑吗?” 一觉醒来,姜思乐发现那把道具木剑不见了。 这可是她难得能对付安乐公主的道具,姜思乐颇有些在意。 “剑?” 阿义时面露疑惑。 “对,一柄木剑。上面可能还沾的有血……” 姜思乐用手比划着,那剑也就胳膊那么长。 她转过头去,发现阿义时依旧是满脸茫然,恍然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看到这,姜思乐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她急切的拉住阿义时的胳膊,问道: “你没有看见那把剑?” 面对姜思乐问话,阿义时很是诚恳的回答道:“的确没有。” 说着,他对姜思乐讲出他的看到的场景。 “那时,你就像着魔了一样。手里拿着一个烛台,对着虚空比划。” 阿义时恶狠狠的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个神癫癫的老和尚,道:“肯定都是那和尚搞的鬼。” 姜思乐只听到了那一句:“手里拿着一个烛台,对着虚空比划。” 烛台? 什么烛台? 姜思乐仔细回想那时的场景,那时——她可完全没有碰过烛台! 她非常确信自己的记忆力,对着阿义时反复确认道:“真的是烛台?什么样式的?有多大?” 阿义时比划着,说道:‘青铜的,约莫有手掌这么大。还挺旧的,最后扔到地下还破了个角……’ 听着阿义时细致的描述,姜思乐陷入了沉思。 她隐隐有些相信阿义时的话了。 难得…… 难道那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而那烛烟就是某种她不知名的化学药品? 身为一个经受现代千奇百怪信息磨炼的人,姜思乐只是略微感到不适,就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不就是虚拟现实嘛~ 不就是自己可能精神分裂嘛~ 小意思,在的主角哪个没点精神病。划掉—— “再跟我去一趟青羊寺。” 姜思乐目光陡然亮起,眼中闪烁着星光。 若是要验证这一切,很简单,再去一趟青羊寺。 一切谜题终将被解开。 看着姜思乐面色苍白但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阿义时心中有些为难。 他真是不想再去那鬼地方了。 “安乐,安乐,要不算了……” 经过今早的事后,阿义时颇有些心有余悸,他拉扯着姜思乐的胳膊劝阻道。 “不,我得知道这一切倒是什么原因。” 姜思乐断然拒绝道。 她转头看向阿义时,并不想让他为难。 “叫人陪我去就好。你若是不想,我……那也没事。” 阿义时的脸上划过一丝刺痛,他低沉这声音,宛若刚刚落水的小狗一般亲昵的靠在姜思乐身旁。 “我陪你。” “不怕?” “我会保护你。” 阿义时低着头,郑重的向姜思乐承诺,一如从前。 那眼神坚定宛若如铁,却又宛如春水般柔情。 百炼钢终成绕指柔。 …… 青羊寺 圆礼从中午到晚课时,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摸样,众僧弥心中奇怪。 主持今日怎么了? 就算见到贵人,也不至于高兴成这番摸样? 众人中心低语道,但面色不显。 依旧该吃菜的吃菜,该做晚课的去做晚课。 圆意比圆礼少上十岁,入门最晚。 今早上见贵人,他睡迟了没赶上。周围的小沙弥人奸的很,各个都不叫他。 等他气喘吁吁赶过去之后,那贵人早就走了。 但圆字辈的诸位和尚中,也只有他性情最好,也不生隔夜气,和谁都能说上两句揭语。 “师兄,这是出了什么好事?” 圆意笑眯眯的跟在圆礼的身后,圆礼去佛堂大殿,他也跟着去佛堂大殿。 “不可说,不可说。” 圆礼脸上是笑意盈盈,对嘴上却极严。 看他这番姿态,圆意撇了撇嘴。 “不说便不说。唉,跟师弟我还有什么可瞒的?” 圆意看他不接茬,甩着僧袍的大长袖就走了。 正走到庙门到佛堂的这段路时,圆意被一男一女二人叫住。 这女人看着病弱,面色惨白如纸,身型单薄。风一吹简直能被刮跑,圆意心中暗道:也不知她这是如何能走到山上的青羊寺来的。 那男人倒是身材壮硕,但面色不善,冷着一张脸,看人的眼神也凉飕飕的。 那女人自是姜思乐。 她叫住了圆意,问道:“小师傅,你们主持圆礼大师在何处?” 圆意瞥了那女人两眼,双手合十,行礼后才说:“我师兄就在佛堂大殿那儿,可要贫僧带诸位施主去?” “那好,多谢师傅了。” 姜思乐这番话说的颇为客气,倒不是她本身有多敬畏和尚,只是……诸事未定,她并不想平添麻烦。 想到这儿,她走的更快了些。 佛堂大殿距离寺门的确不远,三人只走了一小会,姜思乐等人就看到了前方大殿的影子。 圆意走在最前面,他想着二人是来找师兄的,便连忙冲着佛堂对着念经的圆礼,轻声叫了一句:“师兄,师兄。” 正在敲木鱼的圆礼停下的手中的动作,转头一看,就见姜思乐三人直奔他而来。 “圆礼大师……”姜思乐快步走来,她身后的阿义时倒是面色不善。 “见过贵人,不知贵人还有何事?”圆礼双手合十,见礼之后,抬头问道。 该做的事情,上午不是都完成的了吗? 难得是来找他麻烦的? 但圆礼左看右看也不像。 那男人目光虽然锐利,但经过上午的相处,圆礼知晓这人就是这般样子。 只见,姜思乐羞涩一笑,道:“还麻烦大师再带孤去一次,那虚实之间。” 虚实之间? 什么东西? 他们青羊寺还有这么玄乎的法门? 还有我怎么不知道? 师兄,我可是你的亲师弟啊,这可不带瞒着师弟的! 圆意的脑袋里满是疑问,他就眼巴巴的看着师兄,也不肯走。 另一边,圆礼也是面露为难,他缓声道: “今日天色已晚,要么……”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姜思乐就冷冷截断: “大师,带路……” 第九十一章 再会 四个人中,圆意走在最前方,他手中打着一个竹编的灯笼。 圆礼走在其后,之后是姜思乐,最后才是阿义时。 这一路上也就圆意总是嫌弃气氛尴尬,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念上几句经文。 这夜间的路十分不好走,阿义时只得一手搂着姜思乐的腰,生怕她一不小心走歪跌倒。 姜思乐的后背依靠在阿义时的手臂上,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仿佛回到小时候,和别人打架也有人撑腰的时候。 想到幼事,月光之下,姜思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就连心中原本的紧张也被渐渐缓解了。 ‘事情不会更糟了。’ 姜思乐默默对自己说。 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辰,众人拐过了一个弯道。 现在,四人就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前面房屋的屋檐。 “快到了。” 圆意兴奋的说道,他的脚步也更快了些。后面的众人也跟着加紧走着。 月亮高高斜挂在天上,终于,四人也到达了目的地。 那房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圆礼拿过圆意手上的灯笼,走到门前摸索着袖子里的钥匙。 啪嗒一转,锁开了。 众人这便跟着他进了屋子,圆意勤快的在那四周的烛台上开始点灯。 这地方他倒是不陌生,从前他们师傅讲经时就在这儿。 “诶,师兄,南边的烛台呢?” 刚刚圆意去点灯,但仔细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烛台。 原本烛台所在的地方,现在是空着的,什么都没有。 圆礼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那烛台摔坏了,明日你去库房再拿一个来。” “哦” 圆意点头,应下来这事。 三个点亮的蜡烛让这屋内亮堂了些许,四人便在桌子旁坐下。 “开始……” 姜思乐启唇道,她的目光从圆礼转到阿义时身上时,多了几分暖意。 坐在对面的圆礼点了点头,将那白色蜡烛从袖子里拿出。 这东西刚被圆礼拿出来,就被圆意认出。 “这……这不是师傅留下的青羊蜡烛吗?” 上午没来的圆意看着那蜡烛满脸惊奇,眼神紧紧的盯住不放。 “这么多年了,这东西还有用吗?” 圆礼瞥了师弟一眼,说道:“对你等自然无用。” 随后,圆礼转头轻轻对着姜思乐一昂首。 “但对胸有禅心,灵性卓绝者————自是有用。” 说罢,圆礼对姜思乐双手合十,浅浅一笑。 噗呲 一根火柴划开,那细小的火苗落到了蜡烛的灯芯上。 圆意正盯着那蜡烛,想看看有什么神异之处。 忽然就听见了姜思乐的神怪。 “一炷香后,不管发生什么,灭了那蜡烛。” 说完,她见阿义时轻轻点了头。 姜思乐面色一凌,沉下心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腻人的气味在屋内扩散开来,圆礼和阿义时只是冷眼看着。 经过一次蜡烛的洗礼,这次他们都下意识的降低了呼吸的频率,想要从而降低这蜡烛的影响。 虽然对他们来说,这蜡烛不过是叫人困倦恍惚罢了。 就连圆意,也并不是第一次闻着蜡烛,他也跟着小心的掩着口鼻。 忽然间,他看见坐在对面的姜思乐,猛地站了起来。 这吓的圆意想要后退,却见师兄和那男人都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他这才强撑着没有夺门而出。 与此同时,姜思乐再次在那白烟之中看到了安乐公主。 她依旧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一身翠绿色的裙子并没有让她身上的锐利消磨。 头上那红梅钗跟着安乐公主的步伐,一颤又一颤。 “又想和我做交易了?” 安乐公主仿佛忘记了姜思乐曾经七次杀了她,不觉危险的缓步走来。 “你是幻境,你是假的。” 姜思乐盯着安乐公主的眼睛,语气坚定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是幻境?”、 安乐公主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停不下。 她又向姜思乐走近一步,说道: “我是幻境,那……你是什么?” “比起我,你才是异世之人,你才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人。” 说着,安乐公主脸上的笑意像是失控一般,那笑意变得扭曲,就像是一盘被调坏了的调色盘。 “那为什么……你不是幻境呢? 比如,你是我的幻境?” 那颇有说服力的言辞,夹杂着蜡烛的香气,不由的让姜思乐神情恍惚。 也正是这时,那蜡烛熄灭了。 白烟散去,腻人的香味逐渐消散。 那一点清明再次涌上心头,让姜思乐冷静下来。 “安乐……安乐……”阿义时起身走到姜思乐的身旁,扶住了她。 他的胸膛很宽厚,姜思乐倚靠在他怀中,渐渐缓过神来。 “蜡烛灭了?” “灭了。” 阿义时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听到他的话,姜思乐心里一松,跟着阿义时坐回到那蒲团上。 在他们的对面,圆意有一脑袋的问号。 那人…… 那人怎么跟着了魔一样? 这就是师兄说的有灵性? 可不管怎么看,这怎么都不像是正道的法门…… “再来一次。” “好。” 还不等阿义时拒绝,圆礼就有口答应了下来。 这让阿义时的眉头紧皱,连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倚靠在他胸膛的姜思乐,不由的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胳膊。 看到阿义是望向自己,姜思乐也望向他的眼睛,她在那双青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难过和拒绝。 但…… 姜思乐低下了头。 如果不解决到安乐公主,就宛如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她永远不知道这颗炸弹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而爆炸时,她的身边会有谁? 想到这,姜思乐坚定的说道: “这次,还是一炷香……” “……好。” 第九十二章 前辈 腻人的香气再次袭来,这一次姜思乐要熟练的多。 她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 安乐公主正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又来了?……异世之人。” “你是幻境,你是假的!” 姜思乐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哦,我真的是假的吗?” 安乐公主向前走了一步,那翠绿色的裙摆在地上划过。 那红梅钗,红的似血一般,插在安乐公主发间,平添了几分娇媚。 “你是假的。我才是安乐公主。” 姜思乐这次不再纠结于安乐公主的真假,坚定自己是真。 “真的吗?” 安乐公主忽然飘到了姜思乐的左边。 她的鼻息就在姜思乐脸上,姜思乐甚至能感受到那发丝的飘动,感受到她的一呼一吸。 “那你的时代呢?那是假的?” “还是说……你就是假的。” 安乐公主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 “你不是安乐公主! 你知道父皇叫什么名字吗?” “你知道姜奕最喜欢什么吗?” “你知道……” 一个个问题宛若利剑,伴着白烟,冲破了姜思乐用逻辑和理性勾织的防线。 这种痛楚直到那腻人的香味散去,才逐渐消散。 “安乐,安乐?” “我没事。” 姜思乐已经睁不开眼,她感受身后是阿义时的胸膛就稳稳的靠了过去。 阿义时抱着姜思乐回到了那位置上,他的眼神宛若那掉满了碎玻璃的幽井,满是痛楚和心疼。 三个人就这样看着姜思乐虚弱的面庞,直到她缓缓睁开眼。 “我没事。”姜思乐扯出了一抹笑,但那苍白的脸上一抹笑意反而更让人难过。 “不要再试了。好吗?”阿义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安乐要一次次的让她自己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点这根可恶的蜡烛? 在姜思乐陷入那种状态的时候,他好几次想要将那蜡烛摔断,将它彻底毁灭。 他想,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个他没听懂的故事? 若是……若是大夏语再学的好一些,或许就能帮上安乐的忙。 若是他是大夏人,是不是……是不是就不用让安乐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折磨? 阿义时低垂着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败者一样。 无能的败者。 “再试一次。” 姜思乐看向阿义时,她像是看到了阿义时的自责和痛楚一般,她扯了扯阿义时的手。 将自己的手,放到他那大手上。 “再试一次。” “就一次?”阿义时梗着脖子质疑道。 姜思乐摇摇头,道:“直到成功。” 有那么一瞬间,阿义时真想拍桌子,强行带着姜思离开。 可……离开之后呢? “我陪你”阿义时哑着嗓子说道,“我陪你,陪你灭蜡烛。” 姜思乐一笑,竟笑出眼泪来。 “好,陪我灭蜡烛。” …… 那腻人的香气再次袭来,这是第三次。 安乐公主一身绿裙款款走来,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又来了吗?” 她无奈道。 “为什么你我偏要如此针锋相对?” “杀了他,他前世杀死我,如今也算是偿命了。如此有何不好?” “他死了,你就能回到你的时代了……” 如若话语能做刀剑的话,姜思乐冷笑一声,那这位安乐公主,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是假的,你是幻境。” “还来?” 安乐公主无奈的摊开手,笑道:“就凭借这漏洞百出的结论?” “异世之人,你是庄周,还是那只蝴蝶?” “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如果,你就是一只蝴蝶呢?” …… 第四次,那腻人的味道姜思乐都有些免疫的,但依旧觉得有些呛人。 安乐公主头上的那红梅钗活灵活现,红的极艳。 “这钗子是哪里的?怎么我从未见过?” 安乐公主面色一愣,随后笑道:“终于想开了?” 姜思乐不理会她,重复问道:“这钗子是哪里来的?” “阿晟送的……你不知倒是正常。和亲之前,我……我曾答应了阿晟的求亲。” “只是没想到,命运弄人……” 说着,安乐公主脸上带着几分怅惘。 “你是假的,你是幻境。” 姜思乐冷冷说道。 这般正怅惘着,就被姜思乐打断。 安乐公主面上划过一丝狠戾。 “还要来?自讨苦吃!” “你才是幻境,异世之人,回到你的家里去。” “你的时代还在等着你呢……你才是不属于这里的异世之人!” “想想,难道你的前半生都是假的?” …… 第五次,姜思乐依稀能从那白烟中感受到阿义时担忧的目光。 对面,安乐公主正款款走来。 她面露不屑道:“要说什么?我是假的,我是幻境?” 姜思乐轻微摇了摇头。 “不。” 安乐公主终于抬起头,双眼正正望向姜思乐。 “我不是假的,你也不是假的。” “有趣的说辞。”安乐公主一挑眉,笑道。 接下来,姜思乐一字一句,紧紧盯着安乐公主的眼睛说道。 “但你不是安乐公主,我也不是。” “你只不过是——前世附身在安乐公主身上的人。” 说着,姜思乐脸上终于涌现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对,穿越者前辈!” 第九十三章 演技 “有趣的想法!” 安乐公主淡淡的说道,既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被扒马甲的恐惧。 姜思乐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想从她身上看到哪怕一刹那的动摇,但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前辈,你知道你最大的漏洞是什么吗?” 姜思乐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真的胜券在握一般。 “什么?” 安乐公主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她接住姜思乐的话茬,眼神淡淡飘向她。 “前辈,你可能没有发现。” 姜思乐笑嘻嘻的说道, “从最开始我醒来时直到现在,你好像一声‘本宫’,一声‘孤’都未称过?” “甚至都没有用‘吾’字!” 她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成贵妃如何知晓,我并非她女?” “因为,我给她写的信里。一不称儿臣,二不称‘女儿’……” 说罢,姜思乐紧紧盯住了安乐公主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逐渐慌乱,心中才勉强镇定下来。 刚刚,她是在赌! 她在赌这位安乐公主是穿越者的可能性! 姜思乐的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个女人似乎知晓她的一切,但她却知之甚少。 要想有突破口,须得兵行险招。 “哼,就仅凭这些,就为孤下了这论断?” 安乐公主冷笑一声,在面上,似乎对此嗤之以鼻,颇为不屑。 但姜思乐心知,光是这……就足够了。 “你我都知道,那位安乐公主傲慢骄纵,若你真是她————见到我如此说话,还会是这般模样?” “前辈,不要再演了。 你演的————可一点都不像。” 姜思乐冷眼看着这位‘安乐公主’的脸色变得铁青。 她头上的红梅钗艳得似血,衬着她的脸愈发苍白,宛若吸血鬼一般。 她猛地飞近,似是怒不可遏,手死死的掐住姜思乐的喉咙。 “哦,你猜到了那么多事,难道没有猜到——你会死在我手上?” 说罢,她掐着姜思乐的喉咙欲紧,仿佛真想要活活掐死她。 姜思乐的脸涨的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转头对着虚空高喊着: “阿义时,刀!” 忽然手中的出现了刀柄的触感。 姜思乐皱起眉头,狠狠的向前斩去。 “呲~你敢!” ‘安乐公主’身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划痕,隐约可见鲜血奔涌而出。 姜思乐看着那沾满血的刀,这才渐渐显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姜思乐冷笑一声,“你莫不是忘了,上午我可杀了你七次!” 说罢,姜思乐将手中的刀一扬,面露讥讽。 “你说——我能不能杀你第八次、第九次……” …… 另一边,三人稳坐在蒲团上,正欣赏着姜思乐手刃虚空。 这场面看久了,圆意倒是也不惧怕了。 虽然这公……咳咳贵人,真是神神叨叨的,但好歹不波及他们。 这场景看看戏,倒也不无妨。 想着,他用胳膊捅了捅师兄,侧脸道:“师兄,这贵人真到了那‘虚实之境’?” “这‘虚实之境’究竟是什么?” 他自认在青羊寺习佛三十载,对这次真是没有听说过。 圆礼正在心中默念着佛经,被圆意这么一打断,只得转头回道:“阿弥陀佛。师弟佛法诸相之诸相为何?” 圆意虽然对师兄突如其来的考验不知其所,但还是老实的回答说:“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看师兄没有回答,圆意继续补充道:“生相、住相、异相、灭相?” “总相、别相、同相、异相、成相、坏相?还有……” 看着师弟侃侃而谈,对佛法诸相颇为熟练,可见平日参经的确很是认真。 圆礼一昂首,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佛有万般相。那师弟,你见过哪一种?” 圆意低头沉思,过了片刻,缓缓道:“师弟资质尚浅,只见得佛堂金像。日日参拜,日日礼佛。” 听闻此言,圆礼先是摇了摇头,随后点了点头。 “师弟心思赤城,早晚有一日造诣会远超于我。” 他先是感叹一番,之后讲解道:“我等眼中无相,贵人眼中并非没有。” “无相就代表无相?” 说着圆礼摇摇头,叹道:“有相便是无相,而无相既是有相……” 阿义是对于那边讲佛经的师兄弟,半点不感兴趣。 他转头看向在和虚空对峙的姜思乐,眼中满是担忧。 要不,到青夷后还是找巫医给安乐看看? …… 另一边,姜思乐和这位冒牌的‘安乐公主’还在对峙中。 姜思乐语笑嫣嫣,反倒是‘安乐公主’眼中带着犹疑,十分警惕。 “前辈,就算你不认,你打的过我手中的这把刀吗?”她瞥了一眼,看到已经被激怒的‘安乐公主’虽然怒气冲冲,但并没有动作。 她就知道,这位‘前辈’胆怯了。 这一刻,她简直想笑出声来。 “前辈,都到这个地步,你还以为自己有多少胜算。”姜思乐眼神轻蔑,故意激怒那‘安乐公主’。 “打也打不过,连老底都被被掀开了。前辈,还不投降吗?” “看来你上辈子也不聪明……” 一声声冷言冷语宛如利刺,又好似一把刀割在她的心头。 忽然间,那位安乐公主说话了。 她语气幽幽的说道:“真是后浪推前浪,代有人才出。” 说罢,‘安乐公主’冷笑一声,道:“那猜到了又如何?” “没有我,你回得去现代吗?” “现在是你——来求我!” 她说的并没有错,若是要回到现代,现在看来也只有她有能力这么做。 但是姜思乐冷笑一声,问道:“回现代,若是能回,你为何不回?” ‘安乐公主’微微皱着眉,但还是诚恳的说道:“我……我是为了阿晟。” 提及傅晟时,姜思乐敏锐的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悲戚,不似作假。 可…… 真的? 真的就是为了傅晟,不愿意回到现代? 那为什么一定要让姜思乐查到前世杀害她的人是谁? 这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三个月。 最开始,安乐公主给她三个月的期限时,姜思乐只以为就是解密的时间期限。 但现在细细想来,为何有的这个期限? 好像…… 姜思乐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好像,从重生开始,到前世安乐公主死时,正好是三个月。 第九十四章 异变 是的,没错。 姜思乐细细的回想起记忆中的时间。 从三月初,到完成各项繁杂的礼仪……原本的记忆中,安乐公主四月半才出发,正好一个半月到达成州。 之后,她就匆匆染病离世。 距离姜思乐穿越过来的时间,整整三个月。 想到这儿,姜思乐不由的一笑,转头望向那神情有些倨傲的前辈。 “你……是受到了原本安乐公主的委托。三个月……她要你在三个月内,找到前世杀了她的人。” “而你,失败了一次。” “正是由于这次的失败,你才会召唤到我。” 姜思乐眼神清明,理智的分析道。 这一刻她仿佛不受到那蜡烛的干扰。 为了不阻断这次对话,姜思乐特意对着右侧的虚空说道:“先别灭蜡烛。” 随后,她继续分析道: “既然你要让我找到凶手,那给我的记忆一定就是原本安乐公主的记忆。” “所以,我的推论没有错……” 正在姜思乐自言自语时。 她的对面,那位穿越者前辈突然动了。 她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满是血丝,就在那血丝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涌动。 前辈突然高声对着右边的虚空喊道:“姜姝,姜姝。你要的答案我知道了。” 姜思乐转头向她看去,这位前辈的右侧的确什么都没有。 这情况有些眼熟,姜思乐摸着下巴揣测道:“难道这位前辈和安乐公主也是单向沟通?就像阿义时看不见她一样?” 忽然间,那位前辈变得更加狂躁,语气也变得更加癫狂,咄咄逼人了起来。 “姜姝,你想违背誓言?” “哼,感受这痛楚!傅晟他是我的,我会代替你……” 就在这对话之中,姜思乐看到这位前辈肉眼可见的变得强大,身影也变得凌实,变得更加高大鬼魅。 姜思乐颇为好奇她们在谈论些什么,但只能听到这位前辈的自言自语。 “哼,接下来就乖乖的开始我们的承诺。” 忽然这位前辈张扬的声势开始收敛,整个人变得更加郑重起来。 在她的面前,姜思乐依稀可以见到那空间的裂缝中,橙色的光晕溢出。 这位前辈郑重庄严的对着虚空说道:“我达成了承诺,前世杀死安乐公主姜姝的人,是——阿义时。” 这位前辈很坚定的说出阿义时的名字时,姜思乐就心道:“糟了。” 如果她真的能和那位原身完成诺言,那目前附在这具身体上的姜思乐怎么办? 是成为孤魂野鬼?还是哪位前辈真能好心的送她回现代?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拦住她了。 此时,姜思乐已经是心灰意冷,觉得事情再无转机。 正在此刻,异变发生了。 一束强大的红光照到‘前辈’身上,那红光越来越盛,与她相伴的,还有‘前辈’的嘶吼和辱骂。 “fy,姜思乐你骗我!……” 还未等姜思乐细细思索,只见那红光霎时间充斥在屋内。 一刹那后,红光消失了。 与它一同,还有那一身红衣,伪装安乐公主的‘前辈’。 白光一闪,姜思乐看见了阿义时担忧的身影。 幻觉也渐渐消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姜思乐握紧手掌,暗暗嘀咕着: 哪位前辈,这么容易就死了? 她微眯着眼睛,锐利的思绪重新结网。 “难道是……” 姜思乐猛的一抬头,她想到了唯一的那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前世的安乐公主并非死在阿义时的手上。 只有这样,那位前辈的死亡才说的过去。 但还不及她细细揣度着这个想法有多可靠,姜思乐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这次的安乐公主依旧是从前那番容貌,但是和之前相比虚弱太多了,面色苍白,甚至连那影子都是虚的。 可姜思乐却半点都不敢轻视她,只远远的望着她。 要知道,那位前辈刚刚就死在那里。 连灰都不剩,顿时消散于世间。 还没等那人开口,姜思乐率先说道:“我不会帮你查凶手。” 这种事,简直就是赌概率。 她这只蝴蝶飞的太久了,世间的变化早已分不清。 那女人微微一笑,宛若枝头梨花,清丽舒爽。 “孤不是来谈条件的。” 说罢,她面色涌上一丝忧愁。 “那些,孤早已知晓……孤不久就要消散于人世间,还望姑娘允诺一事。” 姜思乐依旧没放松警惕,她目光扫视在那女人身上,说道:“你说。” “孤想要葬到哥哥身边,葬到阿晟身边。” 说到这儿,她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凄惨的笑容,姜思乐不敢再去看她,只得别过了脸。 “姜姝生为姜氏女,生死皆由不得自己……” “此生罢了,只愿来生——事事从己心,由己行。” 话了,留下一缕红烟消散于屋内。 姜思乐久久呆立着,痴痴的望着那缕红烟。 这就……结束了? 第九十五章 劫后之劫 此事终于罢了,姜思乐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望向一旁的阿义时,面庞略过一丝笑靥,整个人却脱力向后倒下。 阿义是稳稳的抱住了她,将她揽到怀中。 “结束了……阿义时,一切都了结了。” 靠着阿义时坚实的怀抱里,姜思乐的眼睛却出奇的明亮,宛若将整个天空的星星都装进眼眸中。 实际上她早已撑不住了,最后她拿刀的手臂都是颤抖的。 冷汗爬满了她的后背,那冷意从骨髓爬出。 “好,结束了!” 阿义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感受到了姜思乐背上的湿意,也知晓她的努力。 忽然,他抑制不住的在她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睡,安乐。” “我会带你回去的。” 伴着阿义时的低沉的声音,姜思乐跌入到梦境之中。 今日……是个好梦。 …… 第二天醒来时,姜思乐就看着绿枝时不时的偷笑着。 “出了什么好事?”姜思乐颇有兴致的追问。 自从安乐公主的事情解决之后,姜思乐自知回家无望,反而坦然了些许。 也许是因为,这世界上最后一个鬼魂消失了…… 就算是呼吸着空气,姜思乐也只觉得甜美怡人。整个人明朗的不少,连精力都更加旺盛。 “奴婢哪里有什么好事?”绿枝轻轻掩着嘴角笑道:“是公主有好事才对……” “我……” 姜思乐似是想起了昨日的事,耳边多了一抹嫣红。 “阿义时统领两次带您回来。第一次是背着,这次啊……就改成抱着了。” 绿枝打趣道。 姜思乐并没有像那些古代人一样避违,她虽然娇羞,但却是言辞肯定的说道:“他人很好……我也喜欢。” 被姜思乐这一只球打到的,不仅有瞪大眼睛的绿枝,还有刚刚欲敲门的阿义时。 听着姜思乐的话,他面色满红,连忙转过脸去,压也压不住心中的欢喜。 “你怎么来了?” 看到门口的阿义时,姜思乐顿时耳垂羞红。 这……自己说说是一回事,被正主听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我来看看你。” 阿义是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小步的走进了屋内。 见到他们二人聚在一起,绿枝便笑吟吟的出了门,还没有忘记帮二人把门带上。 “坐……” 姜思乐指着那圆凳,看见阿义是坐下后,自己才坐在另一边。 二人喝了杯茶,面上的薄红渐渐消失,阿义时也想起了这次来的正事。 他面色一肃,说道: “早上我去见了乌骑。” 姜思乐又饮了一口茶,思维飞速运转着。问道: “哪个青夷王子?” “是。” 阿义时点了点头。 看着姜思乐颇为好奇的模样,他继续说了下去。 “乌骑有些着急,他的母亲还活着,但是单于的妾室。” “他向我打探你的情况,也许是上次被你吓到了……” 姜思乐回想起上次怒怼那位小王子的场面,嘴角笑意弥漫。 “胆子倒是小……” …… 说着,二人的话题逐渐歪了起来。 姜思乐突然想到了之前一直遗漏的问题: “你……真的想杀过我?” 姜思乐本是好奇,一时兴起。 毕竟,那前辈都因为这个问题而烟消云散了,她大致也知晓事情的始末。 前世的死并不是因为阿义时,但到底是谁? 如今安乐公主姜姝已经消失,没有人知道了。 被问到的阿义时脸上涌现出痛苦。 他不想对安乐说假话,可…… “我不会杀安乐。” 阿义时表面装着镇定自若,可这段时间和熟悉的姜思乐,哪里能不知道他的伪装。 姜思乐微微眯起了眼,语气也变得严肃, “是谁?谁下的命令?” 阿义时直接闭口不言,他真是闭起了眼睛,不敢……不敢去看姜思乐失落的目光。 看到他的反应,姜思乐顿时知道了个大概。 她冷哼一声,继续咄咄逼人的问道:“是老单于下的命令?还是那个左贤王?” 她的目光在阿义时面上巡视着。 “不……不是” 阿义是下意识的辩驳道。 姜思乐不愿意他继续为难,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姜思乐并不是一时兴起,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兴致。 和亲? 开什么玩笑! 她可不是安乐公主!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好好走完这段路。 姜思乐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阿义时。 阿义时的面上也带着一丝忧虑,他缓声道:“安乐……我……我不能跟你走。单于是我的君主,我不能背弃他。” 姜思乐面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也变得严肃。 “那你的打算……?” 姜思乐看着阿义时的眼睛,看着他的痛苦,他的挣扎……甚至看出了神。 他的嘴唇颤了颤,声音低沉,道:“我会回青夷,跟单于坦白这一切……” 他的这个决定,对姜思乐来说,既在预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这时,姜思乐才彻底明白自己和这群古代人是不一样的。 这里是天地君亲世的古代; 这里是将忠义二字刻在心中的古代; 去td的自由恋爱,这包办婚姻都包办到姜思乐头上了,她这才反应过来。 从前,她可以不在乎这些。 那时,她甚至不在乎死亡,游走在死亡的钢丝上,只会让她感到愉悦。 可…… 这一切,在成州市都变了。 她恍若是一梦醒来,一切事情看的感受的愈加清切。 宛若是曾经那被搅浑的池塘,恢复了那他的清澈。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没有了勇气。 看着自责和踟蹰的阿义时,姜思乐清清楚楚的告诉他。 “阿义是,我喜欢你。” “你记住,我不会放手的。” 明明是告白,却是那种要干架的语气。 阿义时忽然笑了,他冷峻的面容突然间松弛下来。 “好。” 第九十六章 骗子 “骗子……” 第一日 姜思乐在庭院煮茶赏花,落英缤纷,散落一地。 第两日 姜思乐带着小道士、李彦成还有绿枝,四人去了附近的观音观,那观里好大一棵桂花树。 可惜,还未到桂花盛开之时。 第三日 她拿起久藏于箱子里古琴,零零散散弹奏了一曲不成调的《采莲》。 小道士拍掌,大笑。 …… 直到第七日 姜思乐在驿站等了阿义时七天。 明日就是六月二十五日。 那是使团入青夷的日子,也是大夏和青夷两国结姻亲之好的日子。 姜思乐坐在床沿边的椅子上,透过那支起的窗子,看月亮。 小道士坐在她身旁,面色铁青。 “公主就应该听贫道之言……” 小道士是一脸的不甘心。 如今他依旧想着,当时就应该将那群青夷人骗入军营,严刑拷问。说不定还能知晓些青夷的机密出来。 “好啦……” 姜思乐伸了个懒腰,对着小道士的抱怨说道:“你一个修道的,好歹用些君子的手段。” “哪日孤将你领出去,说你是孤的谋士。 人家一看,结果是个黑心的道士……” 说着,姜思乐觉得有趣,轻声笑了起来。 绿枝听见姜思乐的笑意,心中一松。 自从阿义时统领离开后,她就觉得公主心中紧绷着一根弦。 如今可算是看开些了。 想到这儿,绿枝对那平日里严肃冷淡的阿义时也平生了几分怨气。 “殿下,新泡的春日欢,这茶还是咱们从宫里带来的。且尝尝看……” 说着将两盏茶放到椅边的小几上。 二人端茶细品,都频频点头称好。 “香气淡远,此茶甚好。” 小道士端起茶盏一闻,便满口赞叹。 “小道长倒是真懂茶。” 绿枝笑眯眯的说道。 “那是自然。” 小道士笑道,心中郁结也消了三分。 “泰山旁多有茶树,贫道下山前,也常和师傅品茶。” 绿枝掩嘴笑道: “没想到还是位茶道大家呢!” 小道士脸上多了几分倨傲,怡然自得。 忽然他转头对姜思说了一句: “殿下,造反!” 姜思乐手中的茶盏险些端不稳,她转头看向小道士。 小道士脸上满是认真,他重复了一遍。 “殿下,咱们造反?” 这次不仅小道士,一旁的绿枝也是满目赞同。 “小道长说的对,”绿枝神色慌慌, “难不成公主还真打算嫁给那什么蛮夷单于?” 姜思乐将视线从绿枝转到小道士身上,欲听听他的看法。 小道士将茶饮尽,一咬牙: “贫道已经和李统领交涉完,殿下放心,三百人马咱们还是有的……” “那就打算拿这么点人,打桥都?” 姜思乐不解,小道士看着也不像没有脑子的人。 小道士摇摇头:“不是打桥都,而是打成州。” 小道士眼神认真,缓缓说下去:“成州驻扎着上万军队,我等先应计制住主将。之后手握军队。” 说着,小道士眼中灼热,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只要军队到手,凭借公主的威望,我等可一鼓作气拿下成、岁二州……” “之后呢?”姜思乐没忍心泼他的冷水。 “之后……自然是天下响应,奉公主为帝……” 说着,小道士自己都有些没底气。 他握紧了双拳,低声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几日大家都心潮低落。 李彦成知晓了圣上的密旨,却又无能为力。甚至为了不牵连到他的老师,硬生生将此事吞下,对谁都闭口不言。 小道士好几次想张口开解于他,却全数被他避了过去。 还有阿木财。 自从阿义时离开之后,青夷的卫队暂时由阿木财代管着。 按理说,姜思乐平日里对他颇为不错,这次升了官职也应该高兴才对。 可这几日小道士每次来找公主,就看到他一脸恶狠狠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想到这儿,小道士长叹一声气。 这几日真是遭了灾,各个时运不济。 这时脚步声渐渐传来,姜思乐一抬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定睛细看,才失望的低下了头。 “李将军?是有何事?” 姜思乐继续靠着那椅子上,望着天上的半弦月,月光没落,颇带着几分愁思。 “公主应即刻起兵,打下成州!” 看来李彦成倒真和小道士私下商讨了一番,姜思乐微微眯着眼,问道:“那之后呢?” “将军若只是不甘心此生了结在青夷,自可挟持孤起兵造反……可有细细考虑过起兵后,还能有善终否?” 这让李彦成身形一僵,心中暗骂了几句。 若真的起兵,以陛下的性子,只怕……只怕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的确是怒极、气急,但是他不傻。 “难道公主就甘心嫁给那青夷的老单于?” 李彦成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姜思乐面上一冷,回他一句:“不想。” 看到她这番表现,李彦成冷哼一声:“那公主以为阿义时还能回来?” “那群蛮夷畜牲可不是大夏人,哪里懂得什么情谊……” 这话说的残忍,却倒真有几分事实在。 青夷的残暴之名在大夏无人不知,简直是到了令小儿止啼的地步。 看着他的话起了效果,李彦成一挑眉,打算乘胜追击。 “便是他真的会来的,难道那单于还真愿意置两国和谈于不顾?” 李彦成摇了摇头,继续道:“殿下……和亲之事到此时,两国都不可能停止。” “如若不尽早从此中解脱,恐怕之后处处受制于人!” 说到这,李彦成还加上了一剂强心剂。 “此处距离青夷王庭不过两日路程。若他真想回来,您至于等到今日?” 从阿义时的突然消失中,他们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虽然不知阿义是哪一点值得殿下动心,可这并不影响李彦成以此激怒姜思乐。 姜思乐面色冰冷,她当然知道,可她愿意等,愿意等他七日。 面对那双赤诚的眼神,她做不到怀疑,也做不到挽留。 “各自回房休息……”姜思乐下了逐客令,可在场的没有一个愿意走。、 “殿下!”小道士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 回答他的只有姜思乐冷漠的声音。 “回房。” 第九十七章 欲望 怒极之下,小道士拔起了架在那刀架之上的那把剑。 铮~ 一道白光晃过,宝剑出鞘。 小道士一手拿着剑,眉头紧皱,低声呵斥着: “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这还是那个疏狂桀骜的安乐公主吗?” “殿下……” “大夏的百姓敬仰您,为您修建庙宇,日日叩拜。” “如今大业未成,殿下便要委身青夷?” 说到气急之处,小道士用那宝剑划过屏风。 那剑当真是一把好剑,划过之处,丝帛断裂之声响起。 “够了。” 姜思乐蹙起眉头,她只觉得今日真是糟糕透了。 “不够!” 小道士就像那占理的孩子,死咬着那点优势就想要翻局。 “您见过那个青夷单于吗?听说他已经年过四十,垂垂老矣。” “那青夷的王子都与您一般大,如此您还愿意去?” 小道士大口大口的吸气,继续气势咄咄的说下去。 “因为阿义时?” “那早已弃你于不顾!放弃殿下。” “便是您真去了青夷,如何面对阿义时?” 还未等小道士喘息片刻,姜思乐身手敏捷的从小道士手里抢回了那把剑。 铮~ 又是一道白光晃过。 剑已入鞘中。 屋内一时间寂静,但屋内每个人的眼睛都看向姜思乐。 只见,姜思乐冷冷将剑放回到桌上,面若冰霜。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姜思乐冷笑道。 明明是夏日,屋内却宛若寒冬一般冰冷。 面对这个难得正常状态下的公主,谁也没敢再冒头。 “你们不说,那孤来说!” 她光是站立在那里,就宛若一座雪山。高耸威严,而又冰冷刺骨。 任何人都知道,攀爬一座雪山,是危险的。 谁都不知晓,雪崩何时会来? 姜思乐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小道士,悠悠道:“孤不造反————那正是因为你们成不了事。” 接下来姜思乐将自己的草台班子一通批评,各个不留脸面。 “你们各个口口声声说要夺成州。你们可知道成州有多少军队?多少粮草?管事之人是谁?朝廷的通令几日能达?各地粮仓能管几日的粮食?” “还有,岁州刚刚遭灾,波及三县数十万人。孤振臂一呼,你们还真以为有多少人能来效力?” “小道士,你自以为才智谋略,比朝中阁老如何?” 听到这问题,小道士不禁羞红了脸。 “不……不及。” 姜思乐冷冷说道:“你以为我等在各州如此声势,朝廷没有早做防范?” “之所以朝廷避让,甚至于给孤专权。无外乎看我是外嫁之女,恐怕此生都难回京城罢了。” 姜思乐想起了那位香消玉殒的安乐公主,神情带了些落寞。 紧接着,她开始质问李彦成。 “那李将军以为,如何凭借你手中三百人,在成州夺权?” 李彦成被问的一愣,但还是紧忙回答道:“自是用奇兵。” “我等请那几位大人做客,之后制住其人,再夺得军权……” 他的话还未说完,姜思乐就皱起了眉头。 异想天开。 姜思乐内心评价道。 “除了栾老将军,驻军之人你可还认识有谁?” “此地驻军多少?几位将军?若是我等起兵之后,青夷进犯——李彦成,你可有退敌之策?” “莫忘了,那栾将军有恩于你,你难道要背恩负义?” 这一句句,堵得李彦成哑口无言。 看着两位智谋武力都是顶尖的男人都拜下了阵来,绿枝打算换一个路径试试。 “殿下,那和亲之事到底该如何办?” 她语气轻柔,声音酥软,不仅让姜思乐心头的怒气消了三分,就连小道士和李彦成心中的颓唐落寞也尽数消散。 那声细语,宛若春风吹拂心头。 “两位先生都是为您着想,您若是已有谋断,可告知我们。我们为您分忧……” 说着,绿枝又斟了一杯热茶,放到姜思乐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姜思乐身上。 众人只见她目光如鹰一般锐利,她缓缓说道: “孤想要——青夷!” …… 狼喉-青夷王庭 阿义时牵着马,步履匆匆走到那营地里。 “统领?”一位身着铠甲的青年一见到他,就急切的走了过来。 “嗯,单于可还在狼喉?”阿义时面色从容,将马的缰绳递给了身旁的一位青夷骑士。 那骑士牵起马绳便匆匆离开了。 “在呢,在呢!”那青年面露笑意,一手指向王帐,道:“统领提前回来必是有大事,我就不耽搁了。” 话罢,却尚有未尽之音。 他面色有些踟蹰,轻声问道:“统领,阿木财可还好?没出什么乱子?” 阿义时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这小子能出什么事!这次我先回来,还让他暂代统领的位置。” 说罢,阿义时面露骄傲的感叹道:“咱们草原人,哪个不是汉子。” 他这一番话,让青年彻底放下了心。 “多谢统领,改日我和阿弟请你喝酒。” “嗯,日后再聊。” 阿义时摆了摆手,快步向王帐走去。 王帐内,只有单于乌咸正在看军报,看到阿义时前来也颇为差异。 “孤不是叫你去护送和亲使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乌咸面相威严,但对人、尤其是对自己人还是非常亲和的。 阿义时几乎是乌咸看着长大的,对这个孩子,他颇带着几分叔伯的气度。 阿义时拜过之后也不再客气,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找单于求一件事。” 听到这儿,乌咸终于将手中的文书放开,正眼看了看阿义时。 “何时?”他眼中颇带着几分兴味和好奇。 但阿义时却难得在此时有了几分扭捏,这让乌咸都不由的打趣道:“快说,瞧你那耳朵红的,还像是孤的冷面统领吗?” 阿义时被打趣的没了脾气,一咬牙,道:“单于……单于可否暂缓和亲之事?” 第九十八章 入青夷 天刚刚亮,驿站就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那位青夷王子乌骑今日一大早,就带着一队人马在门口等候。 那时,月亮还尚未离开天空,被叫醒的门房还以为见了鬼,吓了一大跳。 细细看去,才看清是来迎亲的人。 被叫醒的姜思乐也是迷迷糊糊,只见那月亮还挂在空中呢。 当即,她一扭头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至于那乌骑……在门口冻死活该。 那门房战战兢兢将公主的原话传了过去,这才敢抬头。 乌骑倒是没有恼怒,但他坐在马上,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驿站外也渐渐有百姓聚集。 待到辰时过去,这驿站的大门才缓缓敞开。 李彦成身穿着一身盔甲,带着一队卫士缓步走出。 在马背上困得打盹的乌骑立马精神了起来,从马上一跃而下,迎了过去。 “李将军,该启程了。”乌骑嬉皮笑脸的说道。 可惜,李彦成现在对所有青夷人都没有好感。 他冷冷说道:“殿下尚在梳妆,还请稍等。” 乌骑皱起了眉头,暗道一声:真是麻烦。 但他面上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那我进屋去等……” 说着,乌骑就迈步向前。 但忽然一个身影挡在前面,李彦成面色冰冷,完全没有前些时日和他寒暄的儒雅。 “王子请在门口稍等。” 乌骑一挑眉,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礼?大夏人真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李彦成转头将门关上,对他面色冷淡的说道: “公主暂居之处,外男不便入内。” 看着李彦成俨然有变成冰山的趋势,乌骑难得识趣的没有多嘴。 只是心中对他这个借口嗤之以鼻。 什么外男? 阿义时是惹到了那位公主,但也没必要拿他撒气。 是的,阿义时的事情他都知道。 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在草原上闯荡过,在刀口上厮杀过。 这点事,就算阿义时不说,他也能看的出来。 想到这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义时一直是他们中间最为桀骜不驯、也是最为稳重的一个。 没想到竟然会栽倒在那大夏的公主手上。 而且…… 这位公主即将成为父亲的亲阏氏、新妻子…… 阿义时,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乌骑的心中隐隐有一丝忧虑。 …… 过了一个时辰,在门口打了一个盹的乌骑,才见到了那位大夏的安乐公主。 她不着红装,反而一身青衣。 那翠绿色的衣衫,宛若孔雀的羽毛,艳丽夺目却又沉稳持重。 她只冷冷的瞥了乌骑一眼,就上了马车。 乌骑心知她脾气不好,心情更是不好,也没打算招惹她。 就算是要招惹,也要到青夷的地界上。 这女人太过凶狠,上次的咄咄逼人的场面,乌骑还铭记于心, 想着,何时何月奉还于她。 哼! 难道他乌骑就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且等着…… 乌骑带着人将使团四周围起,明着说是护卫。 一辆又一辆马车井然有序的出了城。 之后的时间,在乌骑的要求下,马车提速,众人直奔这次的目的地:青夷-狼喉。 狼喉是青夷难得的一块山地。 它地理位置险要,且周围多肥沃的土地,被人称为狼喉。 这也是青夷前哨最为重要的根据地,有青夷数万兵马驻扎于此。 这次和亲的仪式也是在这里举办,青夷王族都会聚集于此。 姜思乐也在马车上整理自己的思绪。 据她的了解,青夷老单于名为乌咸,为人老谋深算。 能够在武帝死后迅速带领青夷,一统草原,这也是一位极为英明神武的君主。 乌咸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王子乌穆,这位……在最开始那场讨论和亲的大宴中姜思乐与他浅浅见过一面。 但也只是一面之交,并不熟悉,只留给了她个倨傲的印象。 小王子乌骑,就在马车前带着路呢。古灵精怪,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其他人,姜思乐就知晓的更少了。 青夷的左贤王乌去疾,这是青夷的一员大将。文能理国政,武能上战场。 据说,这位左贤王乌去疾是单于的胞弟。但也有说,只是亲族的。 另一位右贤王乌南顿就更传奇了。 说起来肯定有人不信,这位右贤王曾经是——月氏的王族。 只不过武帝三征草原,当时尚且庞大的月氏帝国轰然倒塌。 这位月氏王族便逃难逃到青夷,并且被青夷单于倚重,甚至赐予了国姓。 二人的关系甚至比兄弟更亲密,单于甚至将所有国政都交由他处理。 在心里细细梳理了青夷的信息后,姜思乐便在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绿枝稳坐的身旁,时不时拿起团扇,扇去车内的暑气。 到狼喉的这段路,倒是崎岖难走。 一是因为没有驰道。 二是因为这多是两军交战之地,多动乱,多坎坷。 马车在黄色的道上缓慢行驶着,即使乌骑一直扬鞭催促着马队,但在这个情况下,大家也不能更快了。 待到下午时分,车队才到达了目的地。 身穿着皮裘短装的骑兵和盔甲的武士在营地周围严密巡视,长矛和弯刀象征着他们是草原的军队。 有乌骑在前,庞大的车队很顺利的通过那些士兵们的盘查。 那一箱箱的马车的嫁妆,就足够小兵的咂舌称道不已。 等到达了给她们预置的营帐,姜思乐才缓缓掀开帘子从马车走下。 姜思乐一抬眼,这里都土城碉堡,甚至还有类似大夏的木制了望塔。 两边依稀可见绿色的草地和茂盛的树木。 这可跟她想象中的大漠狼烟颇为不同。 但这也带正常,电视剧里描写的蛮夷大多是穷困潦倒,穷兵黩武的跟周围的部落你死我活的斗争着。 而如今,草原已经被青夷统一。 去过内蒙古和那些西北地区的姜思乐心知,这些地方可不仅仅只有沙漠,还有更多草地肥美的草场。 这些草场能够养育青夷那数以万计的铁骑和生存所需的牛羊。 第九十九章 营帐 狼喉-青夷王帐 听完阿义时的话,乌咸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为何?”他平静的问道,但眼睛宛如猎鹰一般锐利。 面对他,阿义时也不愿有所隐瞒。 他讲这些天和安乐公主的一切,包括姜思乐的奇言异行、他对于那位公主的动心…… 全部都一五一十的向乌咸坦白。 说罢,他便抬起了头,顶着乌咸那威严的气势,再次说道:“可否暂缓和亲之事?” 阿义时内心战战兢兢,但这并没有让他畏惧。 他看着乌咸的眼睛,将自己的赤诚表露无遗。 王帐内陷入了死寂。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乌咸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紧紧盯在阿义时身上。 那眼神宛若是在向木桩钉上一颗钉子,锋利而又敏锐。 而阿义时就是那根木桩。 阿义时抿了抿唇,目光坚定的直视着前方的单于,他的王。 …… 另一边,到了王帐,护卫侍从,那些从宫里带来的太监宫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待到他们迅速的收拾好营帐之后,姜思乐才从狼喉的风光中转过神来。 “殿下,咱们得先去装扮,待到晚上有单于的盛宴。” 绿枝提醒着看着天空发呆的姜思乐,诉说着今日的日程。 “走……” 绿色的裙摆飘过土黄色的土堆旁,宛如一只蹁跹的绿蝴蝶。 她们主仆二人走过时,周围的青夷士兵虽然正站在自己的职位上,但眼神都是带着好奇和探究。 绿枝眉头一蹙,恼道:“这些人懂不懂礼?尽盯着……” 姜思乐摆了摆手,面色淡然:“到了人家的地方,自是受人家的桎梏……” 正说着,二人走到了大帐前。 绿枝掀开那一边的帘子,姜思乐迈步进去,扫视着四周默默点头。 这群宫人做事十分精致小心,只不过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这屋内就简直变了一番风格和摸样。 大夏的桌椅,摆设,都已经放到了合适的位置。就连那屏风的角度都和在大夏时,一模一样。 那些摆件就更是精致,纸墨、笔洗、白玉观音的摆件、红珊瑚的挂饰…… 一个个都精致的不得了,摆放的更是妥帖。 这一看,才像是公主的闺房。 这让姜思乐不得不满口感叹,满目欣赏。 “赏赐些金银给他们,这事情做的好就是应该赏。” 姜思乐坐到那软椅旁,一靠,只觉得这一路的疲劳尽消。 “这倒是好。那些公公们,宫人们定然高兴。” 绿枝掩着嘴角的笑意,开始沏茶煮茶。 “今日便喝一盏碧春溪,将小道士也叫来品品。” 姜思乐乐呵呵的说道。 “奴婢一会便去。不过……这晚上就是成亲之宴……” 说着,绿枝面露踟蹰,想说又不敢说。 姜思乐心知,她是在替自己担忧。 她将双眼一闭,淡淡道:“不急……” 见到公主没有再搭话的意思,绿枝也心知自己不应提这事。 在小匣子里取了些碧春溪的茶叶后,绿枝就悄悄的退到帐外去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小道士连带着李彦成进了大帐。 绿枝将那热茶从盘子上端下,先去取了一套白瓷杯,又拿着厚厚的布垫着,在那杯中斟了三杯茶。 众人一碗碧春溪下肚,这才恍然知觉到已出母国,舟车劳顿的困倦疲劳全然消散。 碧春溪是产自江州的茶,也是江州独有的茶。 有爱茶之士言,软绵清澈,甘而不涩,此茶为绝品,也应和了江州的风土人情。 饮完茶,李彦成率先开口。 “殿下可有事情需要我等效力?” 昨晚夜谈之后,李彦成是一晚上都没有入睡,满脑子都是打仗。 公主既然要智谋青夷,手边最要有一支武力卓着的军队。 李彦成心中扫视了一下公主身边的人。 首先,就小道士那个小身板如何统领的了军队。 至于绿枝姑娘,那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是阿义时真的投反了,那他也是青夷人,公主便是信的过他,也不敢用他领兵。 巡视完一圈后,李彦成心道:最后到底还是要自己担当这个大任。 如今公主智谋卓绝,而且已有筹谋。李彦成已经被绑到了安乐公主的这条船上,他只想让这条船走的更远。 自从意识到自己是所有人中,之后最有可能手握重军的人后。 李彦成整晚上都想着打仗,和青夷打仗,和栾老将军打仗……甚至李彦成还想好了,如果真能打到桥都去,那如何策反继任他的那位禁军统领? 于是李彦成连夜写了七八封要寄往桥都的信。 这也是为何李彦成如此积极自觉的原因。 姜思乐又饮了一口碧春溪,瞥了一眼今日格外积极的李彦成,道:“查一查这狼喉的布防和地势……” 说着,姜思乐垂下了眼眸,冷冷道:“再找人盯着乌骑。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一旁的李彦成郑重的点头,然后就大步走出营帐。 被留下的小道士只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又饮了一口茶。 “那我呢?”小道士抬起来笑了笑。 姜思乐瞥了他一眼,戏谑道“那代替我去成亲?” 小道士连连摆头,苦笑道:“贫道可不成!” “那就老实待着。”姜思乐有些不耐烦。 这时宫人们搬着几个小箱子到了营帐。 绿枝迎上去说了几句,之后又转回来对姜思乐说道:“殿下,这些是一会要用到的胭脂首饰……” 姜思乐心气不好,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几个宫人。却只见他们各个噤若寒蝉,面色发白。 “罢了,你们出去。” 她并没有把气撒到别人头上的兴趣,冷冷的挥了挥手,那些宫人便鱼贯而出。 第1章 大婚 晚间 狼喉四周张灯结彩,营帐里都挂着喜庆的红符和喜字。 就连站在门口的青夷卫士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来往的人员也越来越多,那大门口,都是有好几匹马拉的马车。 这多是青夷重臣、各个部落族长才有的地位象征。 今晚不止青夷的重臣,就连草原的各个部落的首领都齐聚到狼喉,来参加青夷单于和大夏公主的婚礼。 待到月亮升起时,营地里真是熙熙攘攘,来往人员络绎不绝。 但是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场婚礼并不受重视。 是的,这场婚礼很重要,但并没有受到重视。 要不然狼喉也不会临时才准备营帐,给远来的客人们歇息。 而整个婚礼也只透露出两个字,敷衍。 仪式的一开始应该是单于骑马到公主的营帐前,完成三场试炼之后,将身着婚服的公主策马带到主营帐。 之后才是开始拜天地,拜父母,二人同饮一杯美酒后,在众人的欢呼和赞美声中,结束这场婚礼。 这场结合的大夏习俗和青夷风格的礼仪,是司礼监和礼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出来的。 可他们漏算了一点,那就是结婚的当事人远没有这么听话。 礼时到了,乌咸还在和右贤王乌南顿饮酒,全然不记得这次是自己的婚礼。 或者是,他记得但是却不在乎。 一碗酒饮罢时,他们和在场参加婚礼的嘉宾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姜思乐策马而来,潇洒下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晚来的宾客。 这新娘子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一旁的主位上,自顾自的端起了一杯酒。 这时,众人看到在座上位一身红衣的姜思乐,才知道是新娘子来了。 “这……是新娘子?” “不是……”一个老头喝得醉醺醺,微眯着眼睛看向高座之上。 “可……可她坐在单于身侧……” 年轻的宾客们瞪大了眼睛,心中万分揣测。 见到有人突然坐到身旁,乌咸也是一愣,随后才转过身,细细看着来人。 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手如柔荑,巧笑倩兮。 乌咸一阵恍惚,宛若是那诗经中的美人重现了一般。 “殿下果真艳压群芳~”一旁下座的乌南顿一手把玩着纸扇,眯起双眼赞叹道。 “多谢右贤王夸赞。”姜思乐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冷冷回道。 传言乌南顿相貌出众,文质彬彬,一副风流公子的气度。 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二人的对话,让乌咸从恍惚中回过了神。 他一挑眉,问道:“大夏的安乐公主?” 姜思乐转头看向他,四十多岁的老单于两侧的鬓发已然发白,但人却不见老态。 一双眼睛然若鹰一般锐利,面庞是草原人的模样,但身上的气势却非同寻常。 这就是那位……和谈信上说,对她痴情不已的青夷单于? 姜思乐在心中冷哼一声,但面色不改,说道:“青夷的阏氏。” 说罢,她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似是补充又似是疑问的轻声说道:“不是吗?” 乌咸冷静的看向她,他的目光锐利,姜思乐心中一紧,吐槽道:这是想用眼神在我脸上画画? 寂静片刻后,乌咸才猛地哈哈大笑,道:“是,如何不是?” 他不由分说的拉起了姜思乐的胳膊,站了起来。 姜思乐能感受到他手中的热量,正透过那层布料,传到她的肌肤上。 她被拉的也站起了身。 这次负责婚礼礼仪的是左贤王乌去疾。 他刚刚赶来,想要催单于尽快完成礼仪,完成这场婚事。 可他刚刚到这露天的营台上,就见单于拉着一个红衣的女人。 乌去疾脑袋一顿,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这位单于好是好,有时就是不按计划出牌。 乌去疾快走了几步,心道:“哪里来的女人?后院的姬妾相争?” 当他走近些,定眼一看,那不是草原的女人,分明是个大夏女人。 这时,乌去疾开了窍。 他一拍脑袋,难怪当时没看出来,原来是灯下黑! 乌去疾本是要催促单于去接公主,却没想到公主已经到了。 看到乌去疾的身影,乌咸笑道:“去疾啊,你来的可真是慢。” “孤的婚礼可就等着你一人呢……” 面对着单于的调笑,乌去疾面色不变,笑道:“辛苦单于和公主久等,” 说罢,他站到中央,来往的宾客都认识这位左贤王,全都将目光投向前方。 “多谢各位参加我青夷单于和大夏公主的婚宴。” 乌去疾语笑嫣嫣,颇有几分主礼人的姿态和气度。 他一招手,只听见一声锣响,喜庆的礼乐传来。 “吉时到” 姜思乐微微侧过头去,只见乌咸面色从容,满目英气。 二人依据礼官的指示,对准那空空如也的高位一拜。 “一拜天地~” 正当乌去疾正要继续说下去时,外面突然出现了动乱。 乌咸面上的笑容一敛,谁敢在他的婚礼之时闹事? 他和人群中的右贤王乌南顿对了个眼神,姜思乐便只见得那人消失在人群之时。 姜思乐不禁皱眉,出了什么事? 这…… 这可不是她的安排。 第2章 动乱 婚礼便这么暂时停止了下来。 不是乌去疾不想继续,而是单于那一副不配合的样子,像是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就不拜堂一样。 看到这儿,乌去疾不由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这和亲倒是真是多坎坷,从最初求亲到终于拜堂,乌去疾可以说是被这件事情折磨的彻底没有脾气了。 但谁能想到,到最后这个时候还来这一出? 乌去疾不由的将哀怨的目光投向那两位一身红装的新人身上。 过了片刻,众人只见青夷的右贤王乌南顿面色铁青,带着甲士进入了宴会。 看着他的这甲士,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免不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乌南顿径直向乌咸走去,他们二人低声交流了些什么。 那声音极其微小,而且用的也是青夷语。 姜思乐心知这是在避违她这个外人呢。 她将头一转,也不听那二人对话,反而跟那台下的嘉宾一一对视,用她冰冷的目光将所有人扫视了一番。 说话声音一停,姜思乐不由的转头过去。 只见乌咸面色微冷,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姜思乐是直面乌咸,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真的生气了。 果然 接下来的‘拜父母’彻底就没了。 乌咸在侍女的托盘上,掀开红布,将一枚分量不轻的金印放到姜思乐手中。 “今日乃是孤的大喜之日,既然礼成,众位自便。” 说罢就行色匆匆,跟着乌南顿离开的宴会的场地。 徒留下手中捧着金印的姜思乐,还有一脸黑线的乌去疾面对这众位宾客。 姜思乐虽然不知这印是干什么的,但她知晓,乌咸如此匆忙还将这东西给她,可见此物十分重要。 想着,姜思乐朝一旁护卫队的李彦成招了招手,将这方印有他代为保管。 之后就开始和那众位宾客寒暄招待。 虽然这婚礼她也不想办,但既然到了青夷的地界,姜思乐想着先安分几天,探探虚实。 如今这个情况,她只得代替乌咸,稳住众人。 …… 另一边,一出宴会之后,乌咸那张脸就彻底耷拉下来了。 “怎么回事?乌骑?他不是今日才刚回来?” 乌咸心中也是不解。 但他对面的乌南顿更是委屈,他如何知晓今日能发生此事? 但乌南顿稳住的心神,安慰单于道:“兴许小王子只是受人挑拨……臣教导乌骑多年,他定不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乌南顿的这一席话让乌咸定了心神,他长叹一口气。 是啊 乌骑是他唯二的儿子,而且还是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他没有理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等同死罪的事。 乌咸熟练的心中的怒气,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些。 二人走到王帐前,那侍卫十分懂眼色的为二人拉开了门帘。 王帐内,有数十甲士,他们手中刀刃已经出鞘,寒光凌厉。 那白光晃的王帐宛如白昼一般。 乌咸皱了皱眉头,没有管那被侍卫包围着的小儿子,反而坐回到了那高位。 “都出去。” 乌咸沉声道,乌南顿甚至能听到他话音中蕴含的怒气,不由的一声叹息,也找了个位子坐下。 甲士们顺从的收刀,转身尽然有序的离开。 原本被围在其中的乌骑,见众人离开,才敢抬起头。 他看向那高位上的父亲,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看着乌骑已经跪地认错,乌咸一声冷哼。 反倒是乌南顿在从中舒缓,他沉声问道:“乌骑,为何带甲士私入王帐?” 见乌骑梗的头,就是什么都不说。 乌南顿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教育问题。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这番摸样? “哼,不说。那交代交代狼喉附近的火药是怎么回事?黑骑交给你是办正事的。为何让他们埋伏在那机要道路附近?” 乌南顿每说一句话,乌咸的脸色就难看上三分。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在他父亲大婚之日想要造反? 第3章 离开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姜思乐也不知晓。估计也不会有人让她知晓。 等到单于再次回到宴会的时候,姜思乐已经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况了。 她内心思索着,总觉得那件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会是有利的。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月朗星稀。 姜思乐回到营帐歇息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在门口等待着的李彦成。 见姜思乐回来,李彦成快走了几步,到姜思乐的面前。 姜思乐看他面容严肃,便知晓他有要事要讲。 “先进营帐再说。” 姜思乐暗中扫视了营帐周围,有几个青夷的护卫正在交头接耳。 二人径直入了营帐,待到坐到位子上,李彦成才将金印从怀中取出,放到木桌之上。 “殿下今日之事并不正常。” 李彦成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一旁的姜思乐点了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 今晚的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孤也觉得。可,会是什么事?” 看着乌咸神神秘秘的摸样,姜思乐就忍不住想要探究。 “臣也不知,不过……”李彦成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些什么。 “可能跟乌骑脱不了干系。“ “乌骑?”姜思乐一愣。 他不是负责送亲吗?能跟他,这位颇受宠爱的小王子有什么关系? 正在姜思乐不解之时,小道士突然进了营帐。 他面容匆匆,但眼睛却颇为有神。 “有什么好消息?”姜思乐将身子前倾,问道。 小道士摇了摇头,笑吟吟说道:“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倒是有一个。” 看姜思乐来了兴趣,小道士顿了一下,才说道:“贫道打听到了那位阿义时统领的下落……” “他在哪?”姜思乐颇有些急切的问道。 “殿下莫急,贫道都说了……是坏消息。” 小道士也将双眉蹙起,说道:“他人已经离开了青夷,据贫道探听,他被那匈奴单于派去的北方的哈察部落” 看到姜思乐担忧的眼神,小道士不由的安抚道:“他去此处不过是治地征兵罢了,倒是没有多大危险。” 小道士小声说道:“待到咱们大事成已,再去接他也不迟。” 听着小道士的一番话,姜思乐放宽了心。 她摇了摇头,反而将今晚之事转述给了小道士。 果然,小道士也发现了不正常,皱起了眉头。 “此事可能有诈……”小道士谨慎说道:“那位青夷单于绝非是如此马虎,露出马脚之人。” “殿下,不论何事,如今稳为上,我等只当做看戏罢了。” 听着小道士的一番见解,姜思乐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陪了姜思乐一夜,便是在等待那位单于晚上的动作。 但奇怪的是,乌咸就好像忘了今晚是自己的新婚之夜。 子时都不见来人,姜思乐便将他们都赶了出去,由绿枝守夜,休息去了。 第二日 天色湛蓝,万里无云 几只苍鹰在天空中翱翔飞舞,陆地上的不远处有几个人影。 姜思乐眯眼望去,只见那正是草原上的训鹰人。 虽然不过相隔几十里远,但是青夷和大夏的居住生活截然不同。 今日姜思乐起了个大早,牵着自己的‘明月’在附近的草场散步。 绿枝不会骑马,所以姜思乐也不打算展示自己不算精湛的马技。 她只是打算牵着明月出来透透风。 等到中午回去的时候,姜思乐就听说乌咸走了。 这次是去了漠北,得两三个月不会回来。 姜思乐撇了撇嘴,这人是为了躲她?还是为了国政? 她细细思索后,觉得可能两者皆有。 想着,她找来了自己的班底。 小道士打着哈欠进的门,他昨夜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算是没有睡好。 “老单于走了?” 听到这消息,小道士瞪大了眼睛。 看着姜思乐轻轻点头,小道士才从那征愣中缓了过来。 他面色一愣,停顿了片刻后才说道:“这倒是件好事。” 二人正在饮茶,突然有人通传,青夷左贤王乌去疾求见。 姜思乐和小道士对视一眼,随后说道:“请。” 只见那乌去疾劲步走来。 “参加阏氏。” 今日,那些青夷人就统统改了口,不再称‘公主’了。 “请~” 乌去疾坐到那下方的凳子上,不紧不慢的说道:“此次单于有急事处理,怠慢了阏氏,还请勿怪。” 说到这儿,乌去疾心中也是一阵叹息。 昨晚之事,作为青夷的重臣他已然知晓。此时去漠北,除了稳定漠北的人心,也有为了处置乌骑,和躲避这位新阏氏的原因。 只见姜思乐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有何要事?孤才值新婚,岂能遭受冷待?” 姜思乐对乌咸出走之事,简直是拍手称快。 但对乌去疾时,却还是需要做做样子。 而且一位新婚的公主,如此受冷待,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交代,姜思乐便在青夷无立足之地了。那之后的计划也无法继续开展。 第4章 朝会 乌去疾的回答很有意思。 “阏氏心意,单于自是铭记在心。”乌去疾面上一副和善的模样,继续说了下去。 “单于知晓您春闺苦短,特地日日寄信来狼喉,以消您相思之意。” 哼,姜思乐心中冷哼一声。 春闺苦短?相思之意? 这老匹夫倒是很自信嘛。 但姜思乐不由的往后面想了一层。 为何这老单于既要躲她,又要和她在众人面前秀这个恩爱? 正当姜思乐还在思索之时,乌去疾就已经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 绿枝小步过去将信接了过来。 姜思乐展开一开,的确是单于的信。而信中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日常的问候,用词也十分的浅显。 主要就是问姜思乐吃了吗?睡的好吗?住的惯吗?…… 看着乌去疾的眼神,姜思乐知晓自己还要写一封回信,由他带过去。 便移驾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沾上墨水,细细思索一会,便挥笔而成。 不一会这一封信就已经写好了,将这信找了个信封装下,又递到了乌去疾的手中, “诸事已了,那在下就告退了。” 说着乌去疾就拱手离开。 徒留下姜思乐还坐在书桌前思索着。 这什么情况? 还真写信? 姜思乐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青夷人了。 …… 朝堂 今日大朝会,崇光殿中满是青衣或是红衣的老大人。 “启禀陛下,安乐公主已入青夷。按照预定的时辰,昨日应已在青夷完婚。” 王阁老率先禀报言。 这让朝中的大人们多多少少都松了一口气。 那大理寺卿钱冬林正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这位小祖宗终于是真走了。 龙椅上的老皇帝也是神清气爽,顿时觉得舒坦了。 “好……咳咳,吾女结两国之好,历时三月实在不易啊……” 老皇帝感慨着,他等着这三个月可真真不容易。 如今这人已经走了,朝堂之上便可以大刀阔斧的动起来了。 说着,他与御史大夫李涛山对了个眼神。 没错,在这三个月,老皇帝可是没闲着。 王素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王素等着为他效力呢。 想到这,老皇帝抚了抚胡须,微微一笑。 “臣御史大夫李涛山有奏” 李涛山上前一步,恭谨的行礼说道。 周围的大人们有些纳闷,这位大人可是最为懂得趋利避害的。 原以为就是朝堂上的泥娃娃,怎么如今也会张口了?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揣测,李涛山继续说了下去。 “臣弹劾安乐公主肆意妄为,不管干扰国政,还残杀黎民百姓,搅乱各地地方官员执政,包庇富商……” 李涛上这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是二十七条罪状。 从残杀百姓,到强抢民男;从私拆庙宇,到屠杀道士和尚;从滥用职权,到意图谋反…… 反正是有什么大帽子就全部给他扣上了。 旁人看了都不禁感叹,不愧是御史台出身,能罗织如此多的罪名。 朝中大人们也都是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李大人,你可知晓此事? 王兄,此事你可知? 但是众人看到圣上不过小小的驳斥了几句,就将对安乐公主的罪名,全盘接受了。 甚至,圣上还让公公们带了封圣旨去青夷,训斥于其。 想到这儿,殿中的臣子们不由的心中颤颤。 陛下是憋了一口恶气在心中啊。 第5章 传旨 在听说天使带来的圣旨时,姜思乐就隐隐猜测到这位‘父皇’没有那么好心。 当那公公一年趾高气昂的模样来传旨时,姜思乐就直接称病不见。 一连拖了五日,那传旨的公公那副高傲的摸样也变得谦卑了些。 高公公也是抹了一把泪。 这外出传旨的差事最不好做,尤其是青夷这个鬼地方。 原本以为一路艰险就足够令人折磨,但是高公公一连五日被那青夷人关在屋里, 当时他差点以为这位公主一怒之下,要宰了他,吓得连裤子都尿了。 在经一位好心的道长提醒后,高公公才知晓自己是犯了不敬之罪,才不招这位大夏的公主,青夷的阏氏不喜。 高公公在托人送礼,传达他对公主的敬爱之后,才终于出了营帐,看到了天上的太阳。 “快些走,殿下还等着呢。” 来接高公公的那位青夷小兵脾气很大,但高公公此时已经能笑眯眯的回应了。 “辛苦这位兵哥儿,我这边快些……” 二人七弯八绕,走了一阵,才停在一个黄色的大营帐前。 “我进去通传一声,你且等着。” 高公公拱手侍候在一旁,看着那守在营帐附近的士兵,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不一会,那位小兵就出来了,依旧脾气很冲的说道:“殿下就在里面,小心些说话。” “是是”高公公快步走进了营帐。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这营帐内还有不少人。 其中有个人他最为眼熟,那就是曾经的禁军统领李彦成。 李将军正襟危坐,正和公主下着一盘棋,颇为认真的扶额思索,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人。 除了李将军,屋内还有一位青衣的婢女侍候在一旁。 三四个青夷模样的人坐在两侧的位子上,看着公主和李将军下棋。 “奴婢司礼监高明,见过殿下。” 高公公小步走上前去行了个礼,但却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仿佛高公公就如同透明人一般。 “奴婢司礼监高明,见过殿下。” 高明公公提高了音调,又重新行了个礼。 但屋内依旧是无人理会他。 安乐公主仿佛醉心于棋局,丝毫没有注意到高公公的到来一般。 高公公暗自咬了咬牙,心知他是不受公主的待见,只得强撑着行礼的姿势等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屋子内除了偶尔的下棋声,便不再有其他的声音,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彦成棋力果然高明精深~” 高明听着上方的公主感慨道。 “哪里哪里,公主棋力也是厉害。臣只不过先胜一招罢了。” 二人有来有回的相互夸赞着,但下方的高公公腿肚子都在发抖,整个人一颤又一颤。 高明也是咬着牙坚持着,生怕在公主面前失礼。 终于,公主看到自己了。 高明只感觉一阵曙光照在他头上。 “这位是?” 高明连忙说道,嗓子甚至带着几分嘶哑,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奴婢是司礼监高明,受陛下的派遣,特地来传旨于公主。” 高明眼尖的发现,说到传旨时,公主的脸色一瞬间就淡了下来。 传说,陛下和公主因为和亲之事结了仇怨。高明本是不信,陛下一向厚待公主,而公主对殿下也甚至亲近,甚至超过了对母妃的亲近。 要是搁以前,高明是打死也不敢相信。 但如今…… 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倒是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只见上方的公主冷冷说道:“哦,传旨?” “那便传。” 安乐公主语气平淡,仿佛这不是传圣旨,而是什么小事情一般。 眼看公主丝毫没有想要起身的念头,高明也心知,此次传旨结果恐怕不善。 而李将军和那些青夷人也是半点没有起身的打算,高明心中一酸。 他只得越过程序,从袖子里拿出圣旨,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安乐公主肆意妄为,于九州十七县犯下种种恶行……” 高公公读到最后,不光声音打颤,整个人都颤若抖筛。 他生怕安乐公主一怒之下,便将他的脑袋斩下消气。 要知道,那李将军腰间也还配着刀呢。 第6章 三月后 姜思乐冷哼一声,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周围的李彦成和青夷勇士听言面色各异,李彦成握紧了拳头,怒气积郁心中。 “父皇可还有其他话带于孤?” 姜思乐面色带着小,殷切的咨询着高公公。 这…… 高明苦着脸,这陛下临走前也没有说,他只得跟公主说道:“陛下未……未有其他话带给公主” 听言,姜思乐故作悲伤态,道:“父皇难道不知再过上一个月,便是孤的生辰?” 高公公张开嘴又闭上,这对天家父女的事,哪里是他一个小喽啰能干涉的? 看高公公不接话,姜思乐也没有难为他。 而是当着他的面写了一封信,让他给与成贵妃。 高公公拿到信后,见公主没有再留下他的意思,便识趣的告退了。 出了门,高明才觉得一阵腿软,手撑在那旗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往日在宫中时,她并非没有见到过安乐公主,可从没见过公主又如此的威势。 想着高明拖着那软的跟烂泥一般的身体,小步小步的走着,回到了营帐内。 另一边,外人走了之后,屋子里变得热闹的些许。 之前高公公看到的青夷勇士,其实是阿木财和那些曾经护卫姜思乐的青夷勇士。 姜思乐这一路上和他们相处的很是融洽,就算是到了青夷,也时常找他们聊天解闷。 主要是这些青夷人还会说一些大夏话,若是遇见那语言根本不同的,姜思乐就只能自言自语了。 老单于去了漠北,阿义时人也不知何时回来。 姜思乐这些时日倍感无聊。 他们先是从狼喉搬家,搬到了青夷王庭。 但这里也就那副样子,不过是补做的营帐和石头搭的房子只见的区别。 原本她以为勾心斗角的宅斗就要来临了,她也做好了准备。 可单于走了,两个王子都不见了踪影。 王庭里就只剩下了姜思乐和那些单于的妾室。 这些女人年纪都抵她两个大,而且各个不会说大夏语。 姜思乐索性就不去理会她们。 也就是留守在王庭的左贤王乌去疾,时常会给她送来单于的信。 是的。这老家伙还真是日日写信给她,一日不落。 这也逼得姜思乐不得不次次回信给他。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一个月,姜思乐就收到了老皇帝千里迢迢给她添堵的圣旨。 对于这封圣旨,所有人都没把它放在眼中。 就连李彦成这种,原本对皇权忠心耿耿的人,如今也变得麻木漠视。 小道士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怎么来的这么晚?”姜思乐问。 她一早就在营帐中召集了众人,但也就只有小道士迟迟未到。 小道士嘻嘻一笑,坐到位子上,说道:“贫道是去发财了……” 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在众人眼前颠了颠分量。 李彦成打趣他道:“有多少文?三十文?五十文?” 不管他说的数字是多少,小道士都是摇摇头,脸上还带着神秘的笑容。 看到李彦成没好气的转过头去,他才又凑了上去揭开谜底。 他扯开那荷包的束口,只见里面金光闪闪。 李彦成看了看那荷包,对着小道士说道:“你哪里搞到的?我记得你不是个穷道士?怎么如今发迹了?” 小道士闭口不言,又将那荷包束好,放入袖中。 第7章 休闲 在王庭的这段日子,姜思乐百无聊赖。 除了时不时带着‘明月’去草场跑一圈,姜思乐也不愿意外出。 尤其是去打猎,青夷人非常热衷于打猎,就连左贤王乌去疾一个月都要去几次。 但姜思乐对这些活动并没有兴趣。 那些人射杀猎物,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勇猛。 草原上最为少见的是老虎,最为凶猛的狼群。 如果是一只老虎,就会被剥皮做成衣裘或是毯子,但这多在王室中常见。 据说每一位青夷的勇士都有用狼牙串成的项链,来表现他们的勇武。 阿木财就兴致勃勃的跟姜思乐看过他的那串狼牙项链。 狼牙穿孔后用粗麻绳串起,小巧还带着几分粗犷的美。 除了打猎,青夷人还非常喜欢在露天的地方开宴会。 篝火的火舌一蹦三米高,人群围着篝火聊天,跳舞,烧烤这打猎的猎物,将他们做成烤肉储存起来或者直接享受美食。 这样的生活,一天两天姜思乐还可以接受。 但连着一个月,她是见到宴会就要退拒。 “瞧瞧,孤总觉得这些时日胖了不少。” 姜思乐有些甜蜜的忧愁,毕竟这世上还有人未吃饱饭呢。 男人们对她的这个抱怨并不敏感,反而因为她的无聊折腾的够呛。 这三个月实在是无聊到透顶。 不光姜思乐如此觉得,第一次才青夷的小道士和李彦成也是如此觉得。 就连绿枝这几日都精神萎靡,姜思乐还特地让她多歇息几天。 但对于阿木财和他的小伙伴们来说,只要骑在马上,就有无穷的乐趣。 但一连跑了七天的马,姜思乐只觉得‘明月’的累的够呛。 于是,她们开始找到一些室内的活动。 比如下棋。 姜思乐只会五子棋,围棋是跟着小道士学的。 不过,他就是个臭棋篓子。 没过多久,就拜倒在姜思乐这个初学者的手下。 起初,姜思乐还以为小道士让着她,或者藏了拙。但后来下的那么多把,怎么都不像是好棋。 学会下棋后,姜思乐逮到给都要跟他下一把。 不下不知道,这一下她才知晓了这些人中棋力最高的,竟然是李彦成。 明明是个武将,对于这些闲趣倒是信手拈来,颇为熟练。 所以,姜思乐若是闲暇无事,便总是缠着李彦成再来上一盘。 但光光是下棋,下久了也会腻。 姜思乐就不得不找些乐子了。 然后…… 其他人就遭殃了。 因为青夷和大夏虽然已经和谈,但是两国一没开互市,二边境都是严加布防。 姜思乐闲来无事想听听戏,却找不到戏班子。 她的那念念叨叨让小道士受不了了,给她来了一段《满庭芳》。 也是这时候,姜思乐才知晓小道士真是有一副好嗓子。 那声音清脆宛若玉珠落玉盘,声线稳而有清,唱的小调分外悦耳。 不说是姜思乐这不大懂戏的人,就是李彦成这种真去过戏院听戏的,也都叫好。 但那家唱戏是只有一个人? 在姜思乐的撺掇下,大伙都跟着学了起来。 倒不是为了唱而唱,主要是消磨这炎炎夏日。 第8章 一年后 除了唱戏,姜思乐还发现了小道士的一项拿手本领————那就是说书。 据说,人家是真在茶馆说过书的。 小道士说这话的时候言之凿凿,看起来非常可信。 但熟悉小道士的姜思乐觉得,这件事情的真假,还是得打个问号。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姜思乐便一直在王庭等着单于回来。 但从炎炎夏日到了草黄马彪的秋日,老单于就像是跑到了,漠北一样。 信是天天写,人就是不回来。 问他在外面有什么事? 不管是左贤王乌去疾还是老单于的信中,都说是国事。 呵~ 姜思乐听到时,就是一阵冷笑。 自从她跟这位左贤王熟悉了之后,也不再给他面子。当着他的面就问道:“是哪国的国事?青夷的阏氏听不得?” 看着乌去疾面露迟疑,姜思乐继续冷冷说道:“那既然不当我是自家人,孤便回大夏去。” 见到姜思乐正作势要走时,乌去疾才缓缓吐气,沉声道:“想来大夏皇帝是愿意在桥都见到公主的……” 之前高公公如此高调的来到青夷,乌去疾就算是不想知道,这消息肯定也传到他的耳朵里。 略微嘲讽了姜思乐一句,左贤王见好就收,开始好言相劝。 “如今殿下在王庭,锦衣玉食,珠宝绸缎丝毫不逊色于大夏。” “再说了,殿下难道就忍心让单于担忧?” 虽然心里说的什么,双方都有了推测,但面上还是心照不宣的和气。 就在姜思乐闹了闹脾气之后,乌去疾说到了正事上。 他面色也变得凝重,道:“如今单于在北方稳定局势,但王庭还需阏氏镇守。” 说着,乌去疾望向姜思乐的眼神带着几分看好。 “殿下可时不时召集王室亲眷、臣子家室诉说畅谈,也可拉进王室与诸方势力的关系……” 姜思乐点了点头,反问道:“如今孤可真是青夷的阏氏了?” 这件事情姜思乐一开始就打算做,可是终究是有所顾忌,只敢暗地里做做小动作。 老单于人走了,但势力还在。 只要姜思乐敢乱动手,那就有一只手臂会被砍下。 姜思乐深思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直接行动。 倒不是她怕了,反而是因为她不怕自己受到惩罚。她害怕的是,她的莽撞会害死身边的人。 就凭那三百人就能保护自己? 姜思乐没有那么天真。 且不说,青夷和大夏有世仇。主要是因为在王庭,青夷的驻军数倍于她的人。 对面,乌去疾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让姜思乐不由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那是当然!殿下自是福泽无边。” 乌去疾告退之后,姜思乐还坐在位子上,久久才缓过神来 …… 12月-寒冬 姜思乐已经能熟练的叫出住在王庭的那群王室亲眷的名字,甚至有了几位闺中密友。 阿木财是个骁勇的战士,但同时,他也是个话痨。 拜阿木财所赐,姜思乐极短的时间就学会了青夷语, 这让她在青夷也有了一定的美誉和威望,在不少人青夷高层中有了一定的名声。 青夷人说:他们的新阏氏是个绝世的美人,而且聪明又活力。 她热爱畜牧和养殖,尤其喜爱小绵羊。 并且跟那些青夷的平民们传授了打毛线,织好看的毛衣的方法。 这些亲民措施,让她在青夷的民众中也很受喜爱。 照小道士的说辞,就是和那群为公主建立庙宇的大夏百姓,如出一辙。 她的谋士团也非常意外青夷人对她的青睐。 毕竟,对大夏的百姓来说,王室天生就有感情加持。 而青夷则不然。 据说他们最开始进入青夷时,就引起了青夷人的不安。 姜思乐之后再和青夷人的谈论中才知晓,那时候已经有莽撞自大的勇士暗中威胁说,要杀死她这位新阏氏。 …… 第二年三月 姜思乐已经在青夷呆了有九个月了。 原本乌咸的信中说,三月初时会回王庭,可前几天又临时变了卦,说是要去喀什部落打猎。 这能让姜思乐不得不继续持续那种无聊的生活。 白天骑马打猎或者参加宴会,再不然就是和某位青夷的女眷谈谈心,听她抱怨丈夫的粗鲁和这些年的不容易。 晚上,她则会和自己的智囊团交流得到的信息,再和李将军下下棋。 这样的日子简直一眼望的到头,毫无变化和激情。 这让姜思乐已经深感厌倦了,但这件事她到底是谁都没有说。 第9章 战争? 四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老单于终于回到了王庭。 据说是在喀什部落遭到了刺客,但具体的情况姜思乐并不清楚。 毕竟她和乌去疾的关系,还有和老单于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或者说,现在的她还并不值得他们的信任。 乌咸老了很多,原本是有几根的白发,现在满头都是。 这在姜思乐看起来,多了几分英雄迟暮的凄凉。 自从乌咸回到王庭后,那种平日里的和平气氛也被打破,人人都变得忙碌而紧张。 整肃军队,补充粮草吗,还有不断往返的青夷骑兵。 这一切都预示着战争即将到来。 小道士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若真是此时开战……”小道士长叹一声气,望向这里唯一军事能力顶尖的李彦成李将军。 李彦成顶着小道士的目光,摇了摇头,缓缓道:“说不准,大夏地大物博……还是,还是有可胜之机罢。” 说道最后,李彦成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还带着几分的怅惘。 上座的姜思乐点了点头,青夷强不强,大夏强不强都跟她没关系。 这场战争也和她无关。 她原本打算坐上观斗,不管哪一方输了,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青夷输了,姜思乐便可以在收拢青夷破散的人心,招笼部卒。 若是大夏输了,她照样可以以她大夏公主的名义,收拢大夏残军。 可以说,这场仗和她基本没关系。 小道士却不这样看,他始终心向大夏。 沉思了片刻后,小道士说道:“公主不若写信给陛下,告知情况。陛下如论如何也都会感念公主的恩泽。” 姜思乐心中迟疑,紧接着她将头转向了李彦成。 这位有名无实的李将军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此殿下也是不负父女之情,君臣之恩。” 见两位都如此说,姜思乐思索的片刻后,便落笔写下了一封信。 着小道士带来的那群猛士带回大夏去。 交代完事情后,姜思乐便将两人赶走了。 自己静下心来,想着如今的局势。 绿枝一直侍候在一旁,是不是端起清茶,为姜思乐满上一盏。 “锦妃那边还是没动静?”姜思乐抬头看想绿枝,眼神闪烁。 绿枝摇了摇头。 自从出了桥都之后,她就只收到那边一次的命令。 命令中说,探查青夷王室的信息。 按照姜思乐的指示,绿枝很快就给锦妃那边传回了消息。 但一直到现在,依旧没有第二道命令传来。 姜思乐缓缓吐了一口气,笑道:“不急,不急!” “就让他们狗咬狗去。” …… 另一边 老皇帝收到了姜思乐的信时,很是意外。 对着那送信的壮汉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信的内容很短,只是提醒他提防边关的突袭。 老皇帝看完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认为,这就是小女儿对自己的投诚。那曾经莽莽撞撞,出言不逊的小丫头,如今嫁了人果真是温良娴熟了不少。 这让老皇帝在心中不住的点头。 “去叫吏部,兵部的尚书来。” 老皇帝面色沉稳,但那颇为高昂的音调,暴露了他心中的喜悦。 过了半个时辰 崇光殿内,吏部尚书王骥,兵部尚书侯原远急匆匆赶来,并且一一看了姜思乐寄来的那封急信。 “王大人觉得如何?”侯原远将信递交给公公后,转头问起了朝中的中流砥柱王骥王大人。 在老皇帝的注视下,王骥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青夷意图攻占我大夏的狼子野心,一直未曾熄灭。如此来说,倒是既有可能挑起战乱。” 见王骥点头,侯原远也表态说道:“如今成州已经增兵十万,由老成的栾将军统领。成州定然无虞……” 说着侯原远看了一眼皇位上的老皇帝,老皇帝早已经跃跃欲试,想要一雪前耻。 “……若是要征兵讨伐,还需看吏部尚书如何说?国库存粮可还够?” 他说道的这些,老皇帝自然知晓。 只是……他之所以没叫户部尚书,便是不想看到夏大人那摸样。每次老皇帝想要一点点钱,在夏大人看来,跟要他的命一样。 久而久之,老皇帝对这位尚书更是避而不见。 老皇帝面色有些迟疑,问道:“若是真的开战,侯原远,你有几分胜算?” “这……”兵部尚书微微迟疑后,谨慎的说道:“青夷这些年来休养生息,屯兵养马,便是我朝一直重整军备,但……” 侯原远长叹一口气道:“但进攻青夷,地势险要。难上加难。” 说罢,他看着老皇帝说道:“臣并不建议主动出战了,可在边塞严防青夷来犯……” 老皇帝面色不喜,原本跃跃欲试的心,被人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他小声的嘟囔了几句,站在下方的臣子聪慧的选择充耳不闻。 第10章 救? 老将军即将被处死,姜思乐心急欲回乡。 “什么?” 姜思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李彦成的话。 她的对面,李彦成已经紧紧握起了拳头。 在二人身旁的小道士,就像被一道惊雷劈中,面目僵硬,还没回过神来。 李彦成对着姜思乐的疑问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陶大人亲自在边关找臣,事情也是陶大人亲口所言。” “若不是真的,陶大人也没有必要冒着违背军令和叛国的危险,如此紧急的找到公主。” 李彦成强忍着心中淤积的怒火,沉稳的为姜思乐分析道。 这时,小道士才缓过神来。 “那老将军已经被押往了京城?” 唯一知晓事情全貌的李彦成点了点头,说道:“陶大人是如此说的。” “三日前,京中的来使就已经将栾将军带走了。” 李彦成沉着脸,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栾将军对他有恩,他却身在青夷,什么都做不到。 “陶大人……唉,两位老大人倒真是情深义重。” 姜思乐想到那个死板的陶啸陶知府,竟然能为栾仕昌将军求到她这儿,便忍不住一阵心酸。 “那……孤能做什么?”姜思乐将期盼的眼神投向李彦成。 陶啸既然能求到她这儿,必然已经走投无路。 不然,绝不会为违背圣旨,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李彦成双眉一凝,道:“陶大人想让……想让您入京一趟。” “入京?” 姜思乐挑了挑眉。 “那陶老头应该知道,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孤还能入的了京?” 对面的李彦成抿了抿嘴,先是和小道士对了一个眼神,之后才继续说道: “自是有机会的……” 说罢,李彦成的声音变得更小。 微乎其微,只有他们三人听见。 “……据说,圣上——时日无多了。” 姜思乐心中一惊,手中的茶盏险些有些拿不稳。 小道士也是一脸的诧异,忍不住插嘴道:“怎么会?” 李彦成也缓缓摇了摇头,对于大夏的消息,他们只能道听途说。 所有的信息都很落后,就更别提皇宫里的了。就算老皇帝真的殡天,等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恐怕一个月都过去了。 “陶知府应该自有消息渠道……” 说着,李彦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稳坐上方的姜思乐。 姜姜思乐稳坐不乱,正在细细思跺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紧接着她望向李彦成,问道:“就算是孤能去,如何在满是禁军的桥都,救出栾将军?” 姜思乐还是心动了。 这就好比将一大块蛋糕放到老鼠的面前,没有不啃一口的道理。 李彦成摇了摇头,反而说道:“这些事情,臣不知晓。但是临走前,陶大人想约您单独细聊。” 姜思乐不自觉的双手合起,头脑疯狂运转着。 这是一场豪赌。 她这手牌,再烂一点也无所谓。 但如果是一张王牌…… 姜思乐双眼微微眯起,眼中露出精光。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将头转向李彦成,道:“那就见一面。” 李彦成一身盔甲,拱手领命后,缓缓退出了屋子。 …… 对面的陶大人须发皆白,一路隐藏身份,风尘仆仆而来,还带着几分狼狈。 “陶知府,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姜思乐一挥手,绿枝便开始奉茶。 陶大人苦笑一声,从前在公主面前他还能理直气壮,如今为求人而来,声势便弱了三分。 “公主客气了,老臣今日来,是为了求您一桩事。” “陶大人但讲无妨。”姜思乐面上和煦的笑着。 “老朽此次来,便是为了栾仕昌将军之事。” 说着,陶啸竟然想要跪下,被姜思乐拦了下来。 “大人何必如此呢?”姜思乐叹了一口气。 陶老大人双鬓半百,面上满是苦涩。 “若是说,这世间还有人能够救栾仕昌,那这个人就只有您了。” 陶大人满目谦卑,但姜思乐却故作踟蹰。 “孤?” “孤久居在青夷王庭,如今更是一步都进不得大夏。” 说罢姜思乐长叹一口气,道:“孤便是有心也无力啊。” 对面的陶啸沉默的摇了摇头,道:“殿下只有相救,自能相救。” 终于事情回归到正题上,姜思乐心中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如何相救?陶大人可有妙计?” 第11章 党争 陶啸抚摸着胡须,那胡子一颤又一颤。 “若不是走投无路,陶某又如何会求在公主头上,” 说着,陶啸长叹了一口气。 “公主的处境已经艰难万分,若非此事特殊……” 姜思乐便这样冷眼看着陶啸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内心思跺着:这位陶大人恐怕是没怎么求过人。就那么一句话,颠而倒之,倒而颠之,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待对面说的口干舌燥,姜思乐才谨慎的回应道:“大人有何方法,尽管说来。” “安乐力所能及之处,自会帮忙。” 陶啸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姜思乐的言下之意,面色沮丧的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姜思乐微微点头,绿枝便识趣的放下茶盘离开了。 见到屋内只剩下他,公主,李彦成和一位小道士。 这位小道士在成州时,他便看着常常侍奉在公主左右,想必是殿下的亲信。 想到这儿,陶啸的脸上一扫沮丧,反而带上了几分肃穆。 “为今之计,还请殿下速速返回京都!” “回京都?”姜思乐脸上带着三分疑惑。 “不错,唯有公主回京,才可解决此事!”陶啸态度坚决,非要姜思乐现在表态。 不然他便什么都不肯透露。 姜思乐同情甚至能理解他的行为,但是被这样半遮半掩、还逼着表态——姜思乐内心很是难受,充满了厌恶。 她没有立即做声,回复陶啸。 这让陶大人的脸色难看了一分。 姜思乐心中冷哼了一声,还真当她是姜奕那样的‘傻瓜’吗? 如果事情暴露,或者失败,姜思乐在青夷取得的平衡和平静生活将不复存在。甚至……阿义时…… 姜思乐在这将近一年的时光,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 她隐隐意识到,乌咸已经知晓阿义时和她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以她的逻辑和智慧早就应该知晓,甚至当初她放阿义时离开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想到这儿,姜思乐不仅有些怅惘。 她将目光投向了座下的小道士,只见小道士缓缓的点了点头。她没有看李彦成,作为这件事情的牵线人,李彦成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明确。 “如果能做,孤自是不会让栾将军枉死。”姜思乐谨慎的选择言辞,不想留下一点话尾。 陶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臣得到消息,上月初,太子曾三次遭到刺杀……” 他在提高自己的砝码,姜思乐意识到。 如果是涉及到姜奕这个同胞兄弟的安慰,原来的安乐公主不可能沉得住气。 “何人所为?”姜思乐面色冷厉。 陶啸摇了摇头,继续道:“大理寺已经介入,得到圣上口谕彻查,但目前还未有结果。” “那陶大人以为呢?”姜思乐挑了挑眉头。 “定是文王所为。”说着姜思乐看到陶大人瞥了自己一眼,才继续说了下去。 “文王与太子党争愈发激烈,甚至陛下都十分厌弃。据臣前日得到的消息,陛下已经有……有废黜太子之心。” 他说的这些,姜思乐都信。 太子和文王的斗争几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第12章 意动 至于太子遇刺? 姜思乐想起了另一件事,在安乐公主的记忆中,太子也是遇刺身亡。 若是按照原先的时间线,姜奕早就背刺身亡了。 显然,她这只蝴蝶让姜奕的命运线已经发生了改变。 想到这儿,姜思乐面色冷肃,对着面色缓和的陶大人说道: “大人直言无妨!” 只见陶大人微微抬起头来,道:“为今之计,只有殿下亲自去桥都。” “如此,不光栾仕昌可以得救,就连太子也可免于危难之中。” 姜思乐冷笑道:“你是在逼孤?” 陶啸并不畏惧的昂起了头,直言道:“臣是在救公主!” “太子惨死,殿下便只能冷眼旁观?” “若真是文王坐上皇位,殿下还能再青夷好好的当您的阏氏?” 陶啸一脸冷肃,道:“公主与朝廷永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哦?”姜思乐面色淡淡,对他这套说辞并不感兴趣。 眼看这不成事,陶啸面色一变,突然换了一番说辞。 “在成州之时,臣便觉得殿下杀伐果断,慈悲心怀,远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眼看着天下纣乱将起,殿下也毫无建功立业之心?” 眼看着姜思乐面色动摇,陶啸又添了一把火。 “栾将军受缚,如今边关的二十万军士暂由臣统领……” 姜思乐瞬间理解了陶啸意犹未尽之意,心中一阵翻腾。 她的确是又想过边关的驻扎军队,但……但陶啸真的能给她这些?又凭什么给她这些? 凭借这位陶大人在成州的威望,为何不自己成事? 对于这点,姜思乐百思不得其解,让她不由得半信半疑。 陶啸没有再说什么,临走前他告诉姜思乐尽快做出打算。 …… 待陶大人悄悄走后,屋内再次回复了寂静。 李彦成看着有些踌躇不安,几次三番想开口,但都欲言又止。 老道士也是老神在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姜思乐忍不住发问道:“二位觉得陶大人所言之事能成否?” 其实,姜思乐在心中默默回答说:否。 她倒不是不相信陶啸,只是…… 只是不信任乌咸,不信任老皇帝和那个已经彻底翻脸的成贵妃。 如今她能带着她的人安稳的活在青夷,是因为和青夷的人没有利益纠纷。 但到大夏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十个里面有九个讨厌安乐公主,这肯定是假的。 但至少十个里面有两三个。姜思乐保守估计。 再加上如果进了皇宫,那就彻底是成贵妃和老皇帝的地盘。 就连姜思乐也不能确保自己能在那儿,全身而退。 那……真的要赌上安慰的一切,去选择那极小概率的成功? 忽然,一个男人开了口。 “如今形势大变,我等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着,小道士抬起头,坚定的看向姜思乐。 “殿下,我们如何能置身于潮流暗涌之外?” “如若把握先机,早些行动……恐怕我们终究成为别人的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说道最后,小道士不禁握起双拳,青筋爆出。 看小道士这番态度,原本就意向回京的李彦成也不禁附和道。 “不错,唯有早些如常,我等才能把握先机。” 姜思乐倚在椅背上,轻轻揉起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