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妖?》 第一章 城堡 第1章 城堡 异世界,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一十八年,华历五月初八,夏至 对于自己偷偷从孤儿院溜出来这件事,蓝婷其实很后悔。 如果不是那天和同寝室的叮咚吵架,她也不会一赌气就要去找自己的妈妈。 叮咚说的其实没错,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是别人不要的孩子。 她瞪大那双总能映出别人影子的眸子,朝右前方的悬崖上望了望,还好师父今天有事没能过来监督,她假装叹了口气,然后趁着喘出一口气的时机,偷偷吸了吸鼻子。 师父说过:哭是弱者的武器,而他不喜欢弱者。 悬崖上的那栋石头城堡,建造十分结实,也是整个岛上唯一有人气的地方。 那是他们的新家,师父说。 城堡整个呈简洁的箭头形,立在悬崖之上,群山之间,像是山神射出的一枚愤怒的箭头,大有震慑波涛汹涌大海的气势,矗立于城堡左手边的是两个紧挨着的塔楼,一高一矮,一个尖顶一个平顶,远远地看起来模样有些滑稽,就像是一个戴尖顶帽子的小丑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停放着师父的三架直升飞机。 城堡共有三层加阁楼,第一层有大厅、食堂、厨房、储物间和仆人们的卧室等,第二层正中高高的圆穹顶之下是一个比武场,围着它的是个四方形的空间,里面有六间教室以及十多间卧室和其他一些设施,城堡三楼以上是禁地,只有师父才可以进出。 师父是个稍微有点矮的白人小老头,虽然他脸上的皮肤已经白的像是覆了层纸,可是最白的却是他的头发,那种一丝不苟的白,仿佛有一根黑头发都是亵渎的白。他很喜欢笑,他一笑,原本就凹陷的眼睛被耷拉的薄眼皮、下垂的大眼袋,还有层叠的皱纹簇拥起来,像是开了一朵神秘的花,就连微微有些缩的鼻翼上的笑纹里都好像藏着什么似的,让人有种隔着塑胶手套去挠痒痒的感觉,总觉得不过瘾。 蓝婷觉得能拥有一座岛的师父一定很有钱,可是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一个有钱人为什么要住在这么不热闹的地方。 她曾不止一次地看见,在城堡三楼那个远远送出悬崖的露台上,师父孤零零地站着,朝远处望,黑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着,像是头顶上一大片乌云,一个劲的翻腾,却怎么也不肯下雨。 可是,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她突然想起自己对叮咚发的誓:如果自己有钱了,一定给叮咚买个大房子,在最热闹的地方,要那种楼下直到半夜还摆着路边摊的地方,还要有好多人走来走去的地方,这样她就可以和叮咚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他们在下面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走过。 她想,那时的她肯定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虽然叮咚说,她才不要和蓝婷一起住,她要生个宝宝,然后把所有的爱都给宝宝,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现在,叮咚……你在哪里呢? 蓝婷这次为了不让眼圈里直打转的泪水流下了,她不得不将脖子更高地向天上伸去,就好像要把仰着的脑袋竖为一面旗帜,这让原本就比别人高一个脑袋的她,在八个人的队伍里更醒目了。 “别挡路!”她后面的一个同学傲慢地朝她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效果很明显,她迅速调正身姿,先前的胡思乱想仿佛一下子被脚底的海浪冲走了,只剩下透心凉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大家都在拼命朝前跑的队伍里,你不跑就已经落后了。 这是他们今天绕岛跑的第一圈,还有两圈。 师父说,拥有健康的体魄,才有机会拥有一切。 踩着海滩上细软洁白的沙子,蓝婷有些用不上力,她其实已经累了,可是她不得不继续迈着大步子跑,就像正被大白鹅追着啄咬那样,拼命逃…… 她的思绪就又飘回过去,那次她和叮咚跟着院长去乡下玩,她们在小河边遇见了一群大白鹅,它们扑打着宽大而洁白的翅膀,叫嚣着追赶过来,领头的那只鹅,用长而扁的喙,狠狠地朝她的屁股啄了一口,其实更准确的说是,拧了一口。 真的很疼的,她捂着屁股疼了好几天呢!以至于后来看见鸡鸭鹅之类的,她都要躲得远远的,叮咚也总因为这个取笑她。 叮咚,如果你在,就好了!不,她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瞥了一眼身边的那七个同学。 师父说过,身为一名战士,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所以同是孤儿的八个人,他们虽然一起吃饭一起训练却很少交流,更谈不上感情。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交流,每天跑步、背书、游泳、打坐,这一整套几乎无缝衔接地折腾下来,几乎谁也没有心思说话,就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不光这样,他们每周六下午都会在比武场比赛,说是比赛其实也不算是,因为这项运动是没有比赛规则的,它唯一目的就是把对方打趴下,无论你用什么办法。 师父说,只有经受挫折,才能学会坚强。 蓝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发现师父每次给她安排的对手都是刚刚和她有过接触的那个人,所以刚刚发一点芽的友情也总是在不得不打倒对方的理智中,狠狠地被敌意碾入泥里。 师父每周都会根据他们被打趴下的次数分出个三六九等,然后把名次张榜贴在各个醒目的地方,并以此来定他们的衣食住行。 冠军是可以享用二层最东侧那件卧室,那是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超大卧室,并且可以任意向仆人点菜,还有其他各种你能想到的福利。 二等的三个人就在各方面比较差一些,三等则不仅房间小的可怜,而且还经常被仆人各种让人心寒地对待,比如泛着白眼说: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的饭都吃到驴肚子里了?你有本事就上个一等看看呢?你看看那谁谁谁…… 或许是因为师父脾气太好,师父碰见这样的场景总是笑而不语,就好像只是碰巧看了一出滑稽戏,而那些平日里连看师父一眼都不敢的仆人们,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又或者是体内的反抗因子恰好此刻苏醒了,他们一个个便摇身一变,就成了对付恶势力的超级英雄,他们说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是恨铁不成钢,是为你好。 于是,这八个孤儿在这些“为你好”的仆人的伺候下越来越谨小慎微,焦虑不安。 因为一等的害怕被拉下神坛,二等的仇视一等的并且害怕沦落成三等,三等的要么一天比一天的无精打采,要么挖空心思向上爬。 蓝婷觉得自己可能是唯一对身为三等无动于衷的人,她就这样偷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幻想着如果她老是垫底,师父是不是就会放她回去? 第二章 新人 第2章 新人 蓝婷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混到了午餐时间。 她像是被丢到水槽里不甚新鲜的章鱼一样,瘫倒在座位上,连摆在她面前的各色美食都没能提起她的兴趣,想当初刚来的时候,她可是确确实实被这些吃的喝的震惊到了的。 师父说,吃的饱才有力气。所以,仆人们不敢在吃食上苛待他们。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她好想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赶紧吃,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那个听起来叫“武”又或者是“五”的大个子仆人像是喂猪一样地吆喝着,然后,几乎立刻摆出最卑贱的奴仆嘴脸,对第一名徐达威说,“给您来点,您最喜欢的烤牛排怎么样?今天下午要比赛呢!还有最上等的嫩烤三文鱼……” 蓝婷已经数不清,这个徐达威到底得了多少个第一名了,她也不关心。 她只知道他是惟一一个,在她被打趴下之后,还要走上前再狠狠踹上她一脚的人,要知道,虽然大家都没有什么交情,可是绝大多数同学都会及时收手的。 同学们都不喜欢徐达威,可是又都怕他,因为他心狠手辣! 蓝婷好不容易把一盘蔬菜浓汤和一个鸡腿塞到了肚子里,瞪着手里的半拉面包片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将它丢到了面前的空碗里,她不想再吃了,经验告诉她:被打趴下时,肚子里是空着的,比较不那么难受。 大家还在拼命往嘴里塞着各种增加安全感饭菜时,蓝婷独自一人离开餐厅,磨蹭着走向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 两段长而气派的弧形楼梯在她眼前对称起来,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官员放在办公桌上的两条胳膊,二楼正中的比武场则像独眼巨怪的那只眼睛似的,冷漠地朝向她。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她特意选了看起来距离比武场远一些的右侧楼梯。 她摸着光滑的楼梯扶手,踩着暗红色大理石做成的台阶,那些台阶每一道都是外宽里窄。 她突然很庆幸比武场能被安排在二楼上,真是没有比这个更加贴心的安排了。 因为没有人会想在被打的遍体鳞伤之后,还要爬三四十级台阶才能回到自己的寝室。 她垂下脑袋,习惯性地伸出右手,等它刚被放在耳边,她愣住了,停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留着的长发早就被剪掉了。 在徐达威一伸手,抓住她的头发,然后轻松地将她摁倒在地两次之后,师父说,有舍才有得。 便一剪刀剪了下去,她的长头发就没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墙角门边,那被丢弃的黑色长发,那些曾经属于她的长发,看起来像是搁浅在海滩上的那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海草,它委屈地缩成一团,在阳光下枯萎。 她甚至都不敢上前去看它最后一眼,它曾经是她和叮咚最喜欢的玩具,是她们最有趣的伙伴。 叮咚的手很巧的,她会梳各式的辫子,然后给蓝婷别上她用捡来的铁丝弯成的簪子,那种一个又一个圆环做成的各种形状却都有很长流苏的簪子。 叮咚说,她长大要当个理发师,天天给别人扎漂亮的辫子。 叮咚,我再也扎不了辫子了,再也戴不上你做的漂亮簪子了,叮咚…… 她偷偷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立刻湿了掌心。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仆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大门跑去,蓝婷很清楚,只有师父回来时,才会有这样的阵仗。 她胡乱地摸了两把脸,连脸上的泪痕都没顾得仔细擦,便冲上了台阶,躲到了二楼拐角处。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怕见到师父了。 要知道,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上这个白的像天使的老人,那时候,赌气出走的她一个人在公园长椅上哭泣,师父走到她眼前,缓缓蹲下身,对她说:“你这样回去,是会被嘲笑一辈子的。” 她睁着肿胀的眼睛,视线透过凌乱的长刘海,模模糊糊地看见朝她笑的师父,那笑容有一种让人觉得很安全的魔力,她不禁想:如果她有爸爸,她的爸爸也应该会这样对她笑? 楼下响起沉闷的声音,高大沉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也将蓝婷拉回了现实。 “欢迎您回来!”谦卑的声音响起,整齐划一没有杂音却带着回声。 这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花瓶一下子被砸到天花板上,又撞到了墙上,滚下了楼梯,最后落到了台阶上,四分五裂的刺耳声响几乎瞬间塞满了这原本空空荡荡的城堡,让蓝婷有种胃里一下子被塞满了石头的感觉。 她到底应不应该下去向师父问好呢? 如果她能讨得师父的欢心,师父是不是会如她所愿地允许她离开? 可是,如果她真的让师父满意了,师父会肯放她走吗? 这个问题对年仅12岁的她来说就像梦里的数学题,它们被清清楚楚地印在考卷上,可是她却连一道题目都没有看明白,只能不知所措地听着收卷的铃声…… 她捏着拳头,犹豫了半天,才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老鼠,慢慢地把头伸出拐角。 楼下安静极了,同学们肯定猜到师父回来了,所以没人敢放肆。 仆人们排成整齐的两列,他们仍旧低低地弓着身子,没人敢把头抬起来。 师父走了进来,带着屋外的风,身边跟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那孩子穿着一件大体恤,大得足以装下三个他,那体恤不仅脏得已经看不清颜色,而且肩膀上还破了一个大洞。 她像是看街上垃圾箱旁的小流浪狗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又一个可怜的孤儿,蓝婷想,他需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不,他应该先吃顿饱饭,他肯定还饿着呢! 那孩子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一抬头,便准确地捉住了蓝婷的目光。 四目相对,蓝婷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友善的笑,身子却不受控制般,忽地一下闪回自己藏身的拐角。 她的手抖了起来,他的目光让她想起了那只朝她扑打着翅膀,像是要飞到她头上的大白鹅,那只追着她嘎嘎直叫,像是要吃了她的大白鹅,那只为了扞卫领地,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的大白鹅。 蓝婷倒吸了几口凉气,暗暗告诉自己,别去招惹这个新来的孤儿。 第三章 疯子 第3章 疯子 华历六月初四,城堡一楼大堂。 隔着一群同学,人高马大的徐达威远远地看着明墨白。 徐达威有些纳闷: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的明墨白,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极了一株营养不良的小树苗,还是在寒风中掉光了叶子的那种,任谁一只手就可以折断的那种! 曾经徐达威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他第一次看到明墨白的时候,他就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并且是第一名,便想给这个总是绷着一张脸,一副欠揍模样的明墨白一个下马威,可是,不久他就后悔了。 后悔的原因却不是他打不过明墨白,而是因为得罪明墨白很不合算。 在他轻而易举地将明墨白撂倒在地时,他有过不可一世的优越感,可是还没等他振臂高呼完,明墨白就爬了起来,为了保护胜利的果实,他便以迅雷之势又一次撂倒了明墨白,即便他又狠狠地补了几脚,可还是没能阻止明墨白又一次地站起来,而后,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放倒在地,可是这小子却总能又一次挣扎着爬起来,他就好像不倒翁,不知疲倦,也没有痛觉,生命里好像只剩下“站起来”这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包括他的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们看好戏的欢呼声也渐渐地消失了,最后居然有人偷偷地开始喊:“站起来!站起来!”徐达威开始觉得无趣,觉得自己打的不过是一个不会求饶,不懂得自保的疯子,可是这个叫明墨白的家伙如果不求饶,自己要怎么找台阶下? 到后来,那个老是垫底的什么婷居然都敢替他向自己求饶了,连师父都说:“今天就这样结束!” 那家伙却冷冷地吐出一口血,说:“我还没死,怎么能算结束?”然后就像疯狗一样冲了上来,当时徐达威觉得自己要疯了。 再后来,当同学们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明墨白从染血的地上拉扯起来,强行把他扔回寝室时,徐达威竟然觉得自己解脱了,这种感觉太奇怪,明明是他胜利了不是吗?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像往常一样赶走一群小子,独占了整张桌子,刚刚拿起涂着厚厚果酱的面包片放到了嘴里,准备享受这香甜的美味时,谁曾想,还没等他咬下去,明墨白那小子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棍子,阴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就朝着他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幸好他反应还算灵活地用胳膊挡住了这致命重击,可是明墨白并没有停手,一下、两下、三下,狠辣地砸着,直到那根棍子被桌子震飞,然后明墨白那小子就像疯狗一样,扑在他身上又抓又咬。 想到这里,徐达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它已经基本痊愈了,那天,幸好有师父在,否则真有可能会被那小子弄死。 从那之后,就没人再敢招惹这个可恶的家伙了。 要说,徐达威不得不承认,他还没见过比明墨白更聪明的家伙,他学东西极快,尤其是在打架方面。 提起这个,徐达威心里是有些佩服他的,虽然在明墨白没来之前,徐达威一直稳居榜首,即便如此,哪怕对手再弱他也会在出手时给自己留有退路,防备自己受伤,可是讲究攻守结合的招数,到了明墨白那里仿佛就只剩下了进攻,怎么说呢?他就像一头不要命的小公牛,急红了眼地横冲直撞,根本就不屑去在乎自己会因此受伤,难道,那家伙不会痛的吗? 明墨白似乎感觉到了徐达威不友好的目光,他转过身,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徐达威。 徐达威赶紧假装被刚刚从二楼走出来的师父吸引了目光,悄悄别过脸去。 师父扶着栏杆,和蔼地朝他们每一个人都了笑一下,当目光碰到蓝婷脸上时,可能是因为笑了很久的原因,蓝婷觉得师父的脸上像是糊着一层什么似的,他那六颗不算很白的牙齿始终露着,让蓝婷想到了那只总是到他们孤儿院偷吃东西的大黑猫。 师父郑重地说:“从今天起,你们第一阶段的训练就结束了。” 下面的九个同学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不敢相信。 “怎么,你们还不想结束?那么……” 这下,大家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已经握到手里的钞票一样,嚷嚷起来,纷纷表示很高兴能结束训练啦。 “那么,马上就开始,更加困难的第二阶段——实战训练。” 蓝婷马上生出了一种不但已经到手的钞票被抽走了,而且自己还被洗劫一空了的感觉。 师父似乎并没有看见同学们绝望的表情,他继续满面笑容地说:“第二阶段需要两人一组进行训练,现在进行分组,按照排名依次挑选战友,先由排名最高的人选择,嗯……明墨白,你先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明墨白身上,蓝婷也盯着明墨白,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和这个冷酷家伙的种种。 记得刚来的明墨白在比武场差点被徐达威打死,她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偷偷在他昏迷时,给他送过两次药。 第一次她慌里慌张地把涂伤口的药放在他床头,没敢停留就跑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卧室,她考虑了一下,又觉得不对,他还昏迷着怎么给自己擦药呢? 于是她又硬着头皮去了他的卧室,在那间仅仅容得下一张单人床的狭小空间里,她的小心脏跳的飞快,明墨白似乎还在昏迷着,她便哆哆嗦嗦地打开药瓶,然后伸手去掀明墨白的破烂t恤,可是还没等她掀开,他就突然睁开了眼,那是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她瞬间想起了可怕的大白鹅,吓得她几乎跳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算合适,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明墨白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最后,她慌乱中将手里的小药瓶放到他床边,就没命似地跑了。 她原本以为已经有了这么一点的交集,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可是她错了,这个明墨白不仅永远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而且,他就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吃饭时,他会独占一张桌子,任何一个想要靠近那张桌子的人,都会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训练时,他像是一个和自己过不去的神经病。 间歇时,他不是在城堡里的图书室,就是总捧着本书,像是要钻进书里一样痴迷地读着,丝毫不在乎周围嘈杂的一切。 每天傍晚在其他同学都累得爬不起来时,他却还能孤零零在沙滩上跑步,他像是从不知疲倦的陀螺,飞快地转着,围着一个目标,把其他所有企图靠近的东西都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撞倒,再远远地甩出去。 这样的明墨白让蓝婷感到害怕,害怕到让她失去了先前那种可怜他的理由和勇气。 在上上周六的比武场,蓝婷知道被师父安排同明墨白对决时,她心里还是暗暗松了口气的,对手是他总比是徐达威要好?明墨白应该会对她手下留情的? 结果,明墨白一上场便二话没说干净利落地把蓝婷打趴在地,从此蓝婷彻底清醒了,再也不敢对友谊这种东西有任何奢望了。 “明墨白,你选谁?”师父说。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朝明墨白投去毛遂自荐的目光,希望他能选自己,毕竟分组时跟着最强的总是好的。 徐达威信心满满,虽然他和明墨白有过矛盾,可是他看得出这个明墨白绝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绝对知道要和谁联手才是正确的,他有把握如果他们两个人一组,绝对可以打败其他各组。 就在徐达威几乎要得意洋洋地笑出来时,明墨白一贯冷冷地开口了:“蓝婷。” 这不大的一声无异于晴天霹雳,这么回事?徐达威恨恨地看了一眼明墨白,就像被始乱终弃的女子看着负心人! 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让人瞠目结舌。 蓝婷直接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着根本就没打算看她的明墨白。 师父看着楼下一张张半天合不上的嘴,朝明墨白嘿嘿一笑:“有意思,好!如果你坚持的话。” 明墨白没做任何反应。 于是师父就点到徐达威,让他进行选择。 被选到的同学不出意料的是排名榜上的第三名。 第三名兴高采烈地给了徐达威一个拥抱,这可是蓝婷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对徐达威,徐达威却一反常态,紧紧地回抱着他,还不忘斜睨明墨白,心想,就算你小子不选我,我选了第三名,照样能赢了你。 总共九个同学,到8个同学们都有了战友,就剩下一名没人选。 蓝婷看了一眼被剩下的那个叫杜林的同学,他的状态很不好。 蓝婷终于有些相信明墨白选择的是自己,随后她又有些不忍,因为本来剩下的应该是万年最后一名的她。 结成战友的同学都拼命表达着情谊,即便不久之前,他们还为了争名次打得不可开交。 隔着两对兴高采烈的同学,蓝婷看着站在角落的明墨白。 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着实吓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师父拍了一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杜林说:“在这里,失去当战士的资格就只能沦为伺候人的仆人,五,他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名字叫“五”的仆人上前粗鲁地拉扯着胖胖的杜林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恭喜大家,成功进入第二阶段。” 师父鼓起了掌,底下的人也拼命地拍着手,好像是每一下都能准确无误地拍在师父的马屁上。 直到散会,蓝婷也没有走向明墨白,她想叮咚了…… 第四章 你太弱 第4章 你太弱 第二天吃午饭时,蓝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明墨白:“你为什么选我?” 明墨白放下手里的烤羊排,看了看右手边一脸诚恳的蓝婷,眼神一贯的冷淡,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蓝婷追问道。 明墨白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羊排,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怕你背叛。” 什么意思?蓝婷心里嘀咕起来,不怕我背叛?为什么不怕? 明墨白抬起头,瞟了一眼蓝婷,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因为你太弱。” 这样的话可以用来自嘲,可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挑衅。 蓝婷知道自己很弱,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火大,她几乎本能的辩驳起来:“就像你那样不要命才是强吗?被打死了,和谁强去?” “可惜,我没死成。”明墨白依然不紧不慢,也不气恼。 “你那么不要命就为个第一名,有意义吗?”蓝婷气呼呼地瞪着明墨白,想起了当初在比武场上,明墨白一掌劈在她后脖子上,直接砸晕了她,一直到比试结束,她睁开眼,就看见师父高高地举起明墨白的右手宣布他为冠军,满脸鲜血几乎站不稳的明墨白,腰杆依然挺得直直地,让蓝婷想起了菜园子里从残雪下冒出来的一根小葱。 明墨白没有回答,他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同学们正在热热闹闹吃吃喝喝,他又收回目光,盯着蓝婷,将自己的右手慢慢收成拳头,伸到她眼前说:“在这里,它就是意义!” 蓝婷惊慌地移开目光,仿佛被明墨白的眼神啄了眼睛,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只恐怖的大白鹅。 ……………… 华历七月初七,七夕,y市 末伏的傍晚,阵阵雷声像是从不远处山上传来的炮响,声音不是很大,闷闷地响起,然后带着一阵低低的余音。 教室里一丝风都没有,热得蓝婷满脸都是汗,她支着腮,像是在认真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窗外,知了正和青蛙吵架,声嘶力竭对歇斯底里。 雷声越来越紧了,但还是很远的样子,在北方干打雷不下雨是常事。 蓝婷不怕打雷,她就害怕师父。 想到师父,她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他们离开了那座古堡,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原本让她极其恐惧的第二阶段实战训练也进行了一个月,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实战训练,不过是些种树、栽花、捡垃圾之类的事,奇怪不奇怪? 更奇怪地是师父还真就因为栽花种树捡垃圾给他们分了等级。 说到栽花种树捡垃圾,和她一个组的明墨白是真够疯的,就为了个破名次,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干着,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蓝婷可是一肚子的不乐意,要知道这一天下来,累得人腰酸背疼腿抽筋不说,晚上师父还要给他们上课,上的居然是思想品德课,什么要懂礼貌呀,助人为乐呀,还有怎么待人接物呀,心理学呀,然后还要写1500字的论文?比如:论笑容在人际关系中的重要性,论快速获得别人信任的可行性方法,论第一印象,论晕轮效应等,这些个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一下子就和他们的名次有了很大的关系。 师父的这些举动就像一个迷,并且是一个能让蓝婷做噩梦的迷。 蓝婷确实经常做一个关于师父的噩梦,不,准确的说,那不是梦,而是回忆,因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还是在城堡的时候,有一次蓝婷偷偷跑上了师父的三楼,想找一部电话或者手机啥的,打电话给叮咚,让她来救自己。 可是三楼东西很全,房间、起居室、图书室、健身室啥的,就是没有电话。 蓝婷失望地爬上阁楼的楼梯。 阴暗的阁楼门居然是半开着的,从里面透出些摇曳的烛光。 蓝婷有些害怕,师父不是说他今天要出去办事吗? 她打了退堂鼓,可是又一想,如果这次不找个彻底,她肯定不会甘心,早晚还得冒险再上来一次。 于是,她捏着手心里的一把汗,凑到门边。 在一堆极为诡异的黑漆漆摆设中间,黑不溜秋的师父跪在一张有一扇门那么大的铜镜面前。 那铜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昏黄的镜面里影影绰绰的,丝毫没有一面镜子应该有的明亮干净的模样,上面甚至有一道很重的裂痕,像是曾经被人用斧头狠狠地劈过。 师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开始朝着铜镜磕起头来,狠狠地一下又一下,丝毫感觉不到痛的样子,他惊恐地解释着什么,声音太低,并且说的慌乱急迫,蓝婷只隐约地听见:“还剩两枚药丹,遵嘱、饶命、这一批、混进、打草进舌”这样的字眼,其中师父说“遵嘱”说了好几次。 师父的磕头告饶声,配上他凌乱的白发,还有昏黄的烛光,诡异的镜子以及周围那些个看起来乱糟糟的摆设,现在想想都能把蓝婷吓出一身冷汗。 以前蓝婷总觉得师父正在进行着什么邪恶的计划,可是现在,她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怎样邪恶的计划需要教他们学习懂礼貌,助人为乐? 想到这里,蓝婷收回目光,偷偷去看站在讲台上的师父,他越来越瘦了,那身黑色西装虽然很合身,却显得他更矮小了。 师父和颜悦色地说:“大家还记得晕轮效应的定义吗?所谓的晕轮效应又称光环效应,指人们对他人的认知判断,首先是根据个人的好恶得出的,然后再从这个判断推论出认知对象的其他品质的现象。谁来解释一下这个定义?好,明墨白,你说。” 坐在蓝婷右手边的明墨白站了起来,从容不迫的样子。 蓝婷拿不准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队友,他就像是一座冰雕,还是那种夏天都不会化掉的冰雕。 这座冰雕此刻开了口:“如果你被标明是好的,那你就会被好的光环笼罩着,并被赋予一切美好的品质。如果被标明是坏的,那就会被坏的光环笼罩着,那你所有的品质就会被认为是坏的。” “很好,明墨白加一分,坐下!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无意识中迎合光环效应的习惯,就像大部分人会迎合权威,选择用权威的观点为自己佐证,有时即使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也会为了迎合光环效应,而放弃自我的主张和观点。” 师父解释道:“比如,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穿制服的人,而不是一个拾荒者。可是,你们一定要记住:生活中,越是看起来带着光环的人越可怕,因为我们对他们不设防,而这往往成了坏人利用我们的机会。所以,我们不但应该纠正心中先入为主的偏见,而且更应该警惕那些让我们不设防的人,因为保护好自己才是‘爱这个世界’的入场券。” 师父扫视一下大家,又说:“我希望你们能用自己的理智去分辨,而不是人云亦云。好……今天的作业是如何在人际关系中,将晕轮效应与首因效应即第一印象效应结合起来,达到最佳效果。明天中午之前上交。” 师父说完朝他们微微一笑,在同学们起立鞠躬道谢声中推门离开了。 作业是可以小组讨论的,但却必须每人交一份,据说哪怕写一样的内容也是可以的,但必须是用自己的手写出来,即便如此,蓝婷也没敢尝试抄袭。 其他小组立刻叽叽喳喳起来,毕竟白天忙着满山栽树、种花、捡垃圾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完成作业,并且大家又累又困,都想早点完成作业去睡觉。 一旁的徐达威嚷嚷着让另一位同学快写,他要抄完去睡觉,还说自己睡不好可是会打人的。 蓝婷看了看丝毫没有动笔打算的明墨白,在他们组里,讨论这样的事基本就没发生过。 自从明墨白说蓝婷“太弱”之后,蓝婷拼了命地表现自己的强,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掌,那里早就不会起水泡了,水泡被挑破了一次又一次,早就长成了厚厚的老茧。 她心想,拿铁锹干活这样的事情,她可以忍着痛去干,可是却实在没法勉强自己,去讨好似的和明墨白说话。 这个明墨白像是谁都欠了他钱似的,话很少,却能把每一句都说的让人心塞,也是没谁了。 就说那次蓝婷发高烧,迷迷糊糊地,就看见明墨白给她喂水灌药,她当时真的很感动的,可是当她醒来表示感谢时,明墨白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谢我,我是为了自己,你要是死了,我的分数就要垫底了!” 窗外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蓝婷从明墨白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窗外,雨终于从天上砸了下来,像是带着满腔的怨气,劈头盖脸地削着人间的一切。 蓝婷撇了撇嘴,暗自朝明墨白翻了个白眼,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赶快写作业!天知道,明天师父又会让他们干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咬着笔杆,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先把“首因效应”和“晕轮效应”的定义抄下来。 首因效应是指人际交往中,人对人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管正确与否,总是鲜明、牢固的,往往左右着对对方的总体评价。 首因效应的产生带有一定的必然性。这是因为人们对接受外界事物的不同刺激时,对第一次刺激反应的强度和灵敏度相对于此后不同类型的刺激来说要大,而且第一次刺激在人们大脑里的反应,会形成一种分析、综合、解决问题的非自觉的心理倾向性或准备性,即所谓思维定势现象…… 第五章 我想回去 第5章 我想回去 三个星期后,y市 在一个展示着高档礼服的橱窗旁,蓝婷仰头看着天,她发现大城市的天真的好小,长长的窄窄一块,一点都没有孤儿院里的天敞亮。 周围那些高楼紧紧地挨着,像是憋着一股劲,要把谁挤出去一样,又像是想要比一比谁更快地把天空戳上一个窟窿。 大街上更是人来人往,挤得呀!她感觉只要她走慢点,就一定会被后面的人撞倒。 就连路旁的树也灵魂出窍般愣在那里,蓝婷觉得即便是一棵树,也一定不要长在大城市的路边,这里不但很脏,而且很吵!各种车的轰鸣声,叫嚣着的鸣笛声,店铺里传出来的各种歌声混杂着来来往往人的吵闹声…… “唉”,蓝婷叹口气,收回视线,偷偷朝四周瞟了几眼,师父不在,师父的保镖们也不在。 这很好!之前,她和墨白这一组也单独行动过,可是每一次都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紧紧地跟着。 师父说,那是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帮他们统计分数。 这几个周,为了得到积分,他们去过敬老院为老人表演节目、打扫卫生;满大街地找老人然后尾随,专门等着扶老人过马路;硬生生地要求帮过路人拿行李,甚至帮人擦皮鞋这样的事他们都干过。 蓝婷很无语。对于帮助别人这件事,蓝婷不反对,可是这种为了挣得分数而专门想方设法地帮助别人,让她感觉不太靠谱,况且师父的评分标准也很不靠谱。 看看徐达威干的所谓‘好事’! 他们故意在人行路上放了一块砖头,然后在旁边坐等,等着扶起那些只管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 这样的行为居然也是可以得到师父的分数的,一次就是一分。 如此下来一上午的时间,徐达威那一组,除了冒了点差点被撞和有可能被揍的风险,轻轻松松得了19分。 由于他们花花肠子太多,所以从进入第二阶段开始他们累计的分数就一直很高。 “唉……”蓝婷又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心神。 师父说,只要通过今天这次测试,他们就可以进入最后一个阶段的训练了。 也就是说,这种稀奇古怪的训练还有第三个阶段,也不知道师父又会安排什么变态的训练。 想到第三阶段训练,蓝婷更坚定了要逃出去的想法。 为了逃出这里,蓝婷真的没少折腾,她为了寻找能与外界联系上的电话,不但把先前栽树、种花、捡垃圾时,住过的那地儿翻了个底朝天,而且到了y市之后,一直在逃跑这条路上斗智斗勇。 那次去敬老院,蓝婷好不容易得到了和一位和蔼的老人单独呆一会儿的机会,她鼓足勇气和老人说了自己的遭遇,希望老人能帮她报警。 可老人始终微笑着没有一丝反应,后来蓝婷才知道老人耳聋的厉害。 再后来,她故意大摇大摆地拿了敬老院负责人的钱包,希望被送去公安局,可是那文质彬彬的男人在满脸横肉的保镖的注视下,接过钱包说了句“下不为例”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还有一次,她偷偷写了一张求救的纸条,趁保镖不备,塞到那只她正擦着的皮鞋里,那人当时光顾着玩手机根本没注意,连她用力拽了拽他的裤脚,对方都没看她一眼。 还有一次,她看见一名警察,可是还没等她冲过去,就看见保镖站到了警察面前,对着她指了指说:“那是我女儿,不容易呀!大热天的要出来助人为乐呀!” 从那以后,蓝婷还尝试过谎称闹肚子要上厕所,结果也是运气不好,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把求救纸条别在洗手盆上的镜子上,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好不容易有一次她在厕所里碰到了一堆人,她就悄悄地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结果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张开涂成紫红色的大嘴说了句:“骗子,离我远点。”其他三个人一听就纷纷收起好奇心,一个个逃也似的离开了厕所。 蓝婷还尝试过装晕,那次,他们本来是跟着一个老太太随时准备要帮她的任何忙的。于是,经过一群人时,蓝婷利索地眼一闭就往后一倒,蓝婷心想如果被送去医院,她就有机会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怎么就倒在墨白的身上了?众人看见一个小孩倒在另一小孩怀里,以为他们闹着玩呢!这是蓝婷事后的猜测,因为她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大气不敢出,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便偷偷眯着眼睛,就看见明墨白那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杵在她鼻子前,周围的人都走光了! 好,还有几次压根就不成功的尝试,蓝婷都懒得去想了,比如借手机,这个时代,你知道在路上和陌生人借个手机有多难吗?大家要么冷漠地走开,要么敌视地瞪你一眼再走开。 现在想来,她当时真应该夺下一部手机,然后当着主人的面狠狠地把它摔碎,他们那么宝贵自己的手机,肯定不会饶了她,这样她就可以顺利地去警察局,或者在手机主人和保镖纠缠的时候,趁乱逃走。 可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蓝婷问自己,她的思绪又飘回过去。 最后一次,她好不容易避开保镖的视线,终于从一个大姐姐的手里借来了手机,可是她犹豫了一下,就没有报警,而是打给了孤儿院,找叮咚。 等了半天叮咚终于接了电话,可是还没等蓝婷开口,叮咚就说了句:“恭喜你有了爸爸妈妈,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这句话就像是大夏天突如其来的冰雹,砸的蓝婷一下子慌了手脚,还没等蓝婷再说话,叮咚就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她就被师父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露出六颗牙齿朝她笑,然后亲切地递给她几份文件,说:“我欣赏你的执着。可是我已经是你合法的领养人了,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蓝婷满眼圈都是泪:“可是我不想,我想回去。” 师父皱了皱鼻子,递给她一块镶嵌银色边的黑色手帕说:“别忘了你来这里时的承诺。” 蓝婷没有接那块手帕,也顾不上去擦眼泪,她一遍遍地乞求师父放她走。 师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那根本没人用过的手帕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像是丢掉了什么让他恶心的东西。 师父慢慢站起身子,那张老是笑着的脸上,那一刻没有了笑意。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轰”的一声被撞开了,掐成一团的明墨白和徐达威滚了进来,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 第六章 第一关 第6章 第一关 即便差点撞翻了办公桌,也没能让两人撒手。 明墨白反而趁机掐住了徐达威的脖子,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脸被抓挠得鲜血淋漓,他死活不撒手,直到,徐达威的脸慢慢变成了酱紫色,师父才动手将两人拉开。 徐达威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像犯哮喘一样委屈地控诉道,他走得好好的,明墨白这个疯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上来就抱住了他。 一直脾气很好的师父说了句,不打不相识嘛,以后好好相处,就示意他们离开。 明墨白不动声色地拉起蓝婷的胳膊就往外走。 蓝婷好像被明墨白满脸淌血的抓痕吓坏了,乖乖地任由他拉着。 师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朝他们笑,倒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教室,蓝婷便习惯性地拿出消炎药,往明墨白的伤口上涂抹。 明墨白没头没脑地说:“猎狗是用来打猎的,一旦猎狗再也不想去追赶猎物了,下场一定很惨!” 蓝婷起初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明墨白好像害怕她没听懂,便难得地解释道:“你觉得师父为什么要收留我们?” 蓝婷没回答,一时间她想起了太多东西。 城堡里的那面古铜镜,还有装饰着七彩玻璃的比武场,还有栽树、种花、捡垃圾和帮助别人…… 明墨白盯着蓝婷,声音压得低低地说:“因为我们是他养的猎狗。” 猎狗?蓝婷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我不想当猎狗,我想回去……去见叮咚!” 明墨白看着蓝婷,笨拙地伸手想要去抹她的眼泪,他说:“回不去了!” 蓝婷躲开明墨白的手,无助地埋头抱住了膝盖,泪水打湿了裤子。 叮咚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师父说,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明墨白说,回不去了。 从此她成了师父的猎狗。 “嘀嘀……嘟嘟……” 身后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一只手将蓝婷拉回现实。 她被拉到路边石上,刚站稳脚跟,一辆红色小轿车就呼呼生风地叫嚣着驶了过去。 她感激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明墨白,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明墨白说:“别添乱!” 蓝婷别过头去,假装被路上的车吸引了注意力。 突然,她瞥见了墙角那个破旧的小报亭,准确地说,她是看见了报亭里,压在报纸上面的那部蓝色电话。 自从来到这座城,蓝婷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手机以外的电话。 蓝婷看着看着,却缓缓地从电话上移开目光,茫然地看向热热闹闹的街道。 她发现自己再也不想在这样的街道买房子了。 热闹都是别人的,它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走。”明墨白说。 蓝婷默默地跟着明墨白,多做点好事去!为了做条有用处的猎狗! 在帮了四个人捡起掉到地上的东西之后,他们又顺手捡了一个半小时的垃圾,然后在步行街的拐角处看见一个孕妇,她正捂着好大一个肚子坐在地上,朝他们招手。 蓝婷跑过去,像是捡到宝似地将那孕妇扶到旁边的双人椅上坐好。 那孕妇很感激地打量着蓝婷和明墨白,笑得合不拢嘴,她掏出20块钱塞给明墨白。 明墨白没要,然后孕妇说让他去买3支雪糕回来一起吃。 明墨白看了看远处的商店,又看了看打扮很是得体的孕妇,然后拉起蓝婷就要往商店走。 孕妇笑着开口,说:“你自己去买就行了,让小姑娘留下来陪陪我,你还害怕我吃了她吗?” 明墨白也不回答,强拉硬拽着蓝婷就走。 蓝婷有些不情愿,心想他又不是自己买不了,为啥不让她坐会儿,都折腾一上午了,真的累了,好不好? 不过,蓝婷没说出来,这个明墨白固执得很,和他说不通的。 见他们走了,孕妇又笑着朝他们的背影喊了句:“再帮我买瓶好喝的饮料!” 他们回来,分好雪糕。 明墨白把雪糕叼在嘴里,蹲下,把另一只手里的饮料瓶放在地上,两只手紧了紧自己的鞋带。 三个人挤在双人椅子上,把雪糕吃完。 坐在他们中间的孕妇利索地弯腰拿起地上的饮料,笑眯眯地说:“真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能像你们俩这么懂事,你们能不能扶我到那边的巷子口?我真的有点走不动了。不远,就几步路。” 蓝婷很高兴,正愁没人需要帮忙呢!况且她还挺喜欢这个阿姨。 蓝婷和明墨白一边一个扶着孕妇,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巷子口。 突然,孕妇捂着肚子,喊疼,她说:“本来不想再麻烦你们的,好孩子,可是我实在疼得厉害,那边巷子里第一家就是我的家,你们去帮我喊一下我的家人,好不好?” 蓝婷看了看黑咕隆咚的巷子,虽然有点害怕,可是得帮忙呀!再说,还有明墨白在呢! 她撒腿就想往里跑,一旁的明墨白一把拽住了她,对孕妇说:“阿姨,你打手机!这样快些!” 孕妇微微一愣,说:“还是你聪明,我这一着急怎么就给忘了?” 说完,孕妇掏出手机和家人说了几句,然后扶着墙一脸感激地:“真是太感谢你们俩了,去我家里坐坐,反正也不远,我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还没等蓝婷反应,一向不爱说话的明墨白居然抢先说道:“不用了,阿姨,我们的爸爸妈妈还在那边超市里等我们呢?” 孕妇也没有再邀请,反而把先前叮嘱明墨白买的饮料拧开瓶盖,塞到了蓝婷手里。 蓝婷正在琢磨明墨白为啥要撒谎,只听,那孕妇说:“孩子,这个,你喝,让你们这么帮我,怪不好意思的,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快喝!喝!” 孕妇这么一说,蓝婷怪不好意思地接过饮料,想起了孤儿院的院长妈妈经常教育他们,要善解人意,凡事要多替别人着想。 其实,如何拒绝别人是蓝婷从来没有学过的一门课程,尤其是拒绝别人的善意。就像现在,虽然她并不渴,可是阿姨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不给阿姨面子,于是她决定为了这个好心的阿姨,她也要喝上一口。 她刚刚举起饮料,不知道怎么就飞来一个胳膊肘,撞到了她手里的饮料,饮料洒了一地,明墨白一个劲的道歉,还顺手把饮料接了过去,然后拉着蓝婷和孕妇道了别,一溜烟跑开了。 一直跑进了对面的大超市,明墨白才松了手。 蓝婷问:“你为什么撒谎?” 明墨白说:“因为她是坏人。” 蓝婷一下子呆住了,怎么可能,那个阿姨长得那么好看,还一个劲地夸他们,怎么可能是坏人? 第七章 第二关 第7章 第二关 明墨白难得耐心地解释道:“这些天我们帮助了这么多人,有哪一个大人有问题会主动向孩子求救的?并且是肚子里有宝宝这样的大事,如果真是有困难,她是会向成年人求救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说自己就快要生了,居然能以双腿并拢的姿势,坐在长椅上弯腰拿起地上的饮料瓶子,她不怕挤着孩子?所以,孩子根本就是假的,一个假孕妇为什么要和我们套近乎?因为有利可图!那么,我们身上有什么是她想要的呢?这或许就是师父安排的测试。我本来就觉得第二阶段的测试绝对不可能就凭累计分数这么简单。果然,师父……” 蓝婷虽然很喜欢那个阿姨,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明墨白说的有道理,他们在大街上帮助别人,的确从来没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主动要求才12岁的他们帮忙,反而,每次他们主动提出要帮忙,大家都会先用很不信任的眼光打量他们一番的。 想到这里,蓝婷有些后怕,幸好自己没有进那黑漆漆的巷子,没喝那瓶饮料,谁知道那饮料里都有些什么?她都已经因为错信了师父成了猎狗,如果再被别人抓了去,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 想到这里,蓝婷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偷偷拽住明墨白的衣袖,紧紧地跟着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幸好超市人很多,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模样,没人注意蓝婷和明墨白,蓝婷才稍稍放了心。 正在蓝婷犹豫要不要提议去买个馅饼吃的时候,一个膀大腰圆地秃头男人从满当当的货架旁,闪了过来,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长条形钱包塞给了蓝婷,然后恶狠狠地低声说:“拿着,出了超市给我,敢出声,就弄死你们。”他把拳头捏的嘎嘣响,朝四下里瞥了两眼后就溜了。 蓝婷很害怕,她拿着那个女士钱包不知所措地看着明墨白。 “没事,别怕。”明墨白说着,拉起蓝婷在超市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穿制服的导购阿姨,趁四下里无人把钱包给了她,说是在超市里捡到的。 在导购阿姨的赞扬声中,满脸惊恐的蓝婷附耳问明墨白:“我们不帮他好吗?他会杀了我们的。” 明墨白冷冷地说:“我们为什么要为他犯的错承担责任?” “可是……他好可怕的!我们要不要告诉这个阿姨,让她去抓小偷?” “没人会相信小孩子的话。” “可是我们出去怎么办?他会和我们要钱包的。” “没事。”明墨白说完,拉起蓝婷的手,去高端柜台转了一圈,就往超市出口走。 远远地隔着收款台,他们就看见那个偷钱包的秃头男人站在超市收款台外,满脸凶相地等着他们。 见状,明墨白也不着急往外走了,就拉着蓝婷又到处转了转,再回来,一看,那家伙还挺有耐心的,于是就和蓝婷又去化妆品柜台转了转。 一来二去,终于,那家伙沉不住气了,跑进超市,来抓明墨白。 或许是因为明墨白长得很瘦小,所以,小偷并没有很费劲就抓住了他,然后小偷一只手拎着明墨白的衣领就往收款台走,明墨白也不反抗,一只手拉着蓝婷跌跌撞撞地朝外走。 他们过了收款台,马上就要走出超市大门了。 突然超市的报警门“铃滴滴”急促地响了起来,那小偷本来就有些心虚,再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一下,顿时找不着北了。 当警卫们围上来时,明墨白趁机摆脱掉小偷控制,拉着蓝婷就往外跑。 两个人一口气跑出去老远,才停了下来喘口气。 蓝婷弯着腰,还不忘朝明墨白伸个大拇指:“还是你的办法好,这下就凭他口袋里的那两样东西,他有口也说不清了,那个钢笔很贵吗?” “可能那一小瓶化妆品会更贵一些。” 蓝婷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问道:“你说,他偷了钱包为什么不自己带走,却要交给我们呢?” 明墨白微微迟疑了一下,说:“恐怕这也是师父搞的鬼。” 起初他以为是那个丢钱包的人已经发现小偷或者有人正在搜捕什么的,小偷害怕被发现,所以把钱包藏到了他们身上,可是据他的观察并没有这样的迹象,所以,原因很可能是小偷的目标本来就是他们,而不是钱包。 “那么我们这样做,对吗?过关了吗?” “你希望过关了吗?”明墨白问道。 蓝婷又犹豫起来,如果过关了会怎样?如果不过又怎样?她只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有叮咚的孤儿院。想到叮咚,她的脸色不由的又黯淡了。 明墨白看着蓝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蓄满了晶莹的泪光,很后悔自己问了她这个问题。 突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像是要一头栽倒的牛犊,猛地停到了他们身旁。 蓝婷差点被撞,幸好明墨白眼疾手快地扯了一把她的胳膊,然后还没等明墨白看清楚蓝婷有没有受伤,整个人就被套进了麻袋。 因为他们长得本来就不大,所以基本没费对方什么力气就被拎上了车。 车开的很快,明墨白循着呼喊的声音隔着麻袋,告诉蓝婷:“节省力气。” 麻袋里的蓝婷平静了下来。 明墨白开始思考,他根本就没有费心去记忆拐了几个弯,路上有什么声音之类的事。 一是因为他对这个地方根本就不熟悉,记了也没用,二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师父搞的鬼,看来他们第二关测试是过关了。 第三关测试会是什么呢?如果说第一关测试是让他们不轻信,第二关测试是让他们不畏惧,那么师父的第三关测试会是什么呢?师父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猎狗呢? 明墨白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忆和师父的点点滴滴,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离开孤儿院后,在某个不知名的桥洞下奄奄一息时,这个奇怪的老人弯腰打量了他半天,微微一笑问他:“你是个天生的战士,你知道吗?” 他也弄不明白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居然回答:“我知道。” 老人宽宽的短脸上笑出了褶子,和蔼可亲地将他扶起来,说:“我就是你的师父,跟我走!” 战士?突然一个念头像是空中飘来荡去的蛛丝一样,轻盈地落到了明墨白心头,而他准确地将它抓在了手里。 第八章 第三关 第8章 第三关 明墨白隔着麻袋,附在蓝婷脑袋的位置低声说:“相信我,这是师父的测试。” 没过多久,面包车停了下来。 铁钳子般的一只手将明墨白和蓝婷,像是拎一包面粉一样地丢下了车。 蓝婷哭了起来,明墨白却没有再去理会她。 麻袋口被解开,明墨白和蓝婷被放了出来。 明墨白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个不太大的破旧汽车修理场,各种油腻腻的汽车零部件和维修器具之类东西被胡乱地丢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还有几辆被拆的面目全非的汽车、摩托车随意地摆放着。 明墨白往墙上打量了一番,不错,果然安装着摄像头,他还在想师父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测试。 还有一点更让他确信这是师父的测试,因为面前的两个男人中居然有一个是那个满脸横肉的秃头小偷。 如果没有预谋,小偷就算可以很快地摆脱超市的纠缠,可是他怎么可能如此快速地开着车抓到他们?要知道他和蓝婷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拐了两条街,并且刚刚停下来休息,没多久小偷就来了,不得不说,师父这时间安排的够紧凑的。 已经在超市里打过交道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小偷,朝明墨白嘿嘿地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一排黄牙:“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挺有本事哈?看我今天不废了你们。”说着就朝他们挥起了拳头。 另一个比较矮小的男人,脸上满是痤疮,他拦住了小偷,说:“大哥,别着急呀!我们求财而已,是不是?孩子别怕,告诉我,你们家长的地址电话,我们和他们商量个事就放了你们。” 小偷也附和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趁老子还有好脾气的时候,快说。” “我们是孤儿,没有家长的。”明墨白冷着脸说,心想看来对方的确是师父派来的人无疑了,他和蓝婷全身上下哪一点,能让一个看惯了好东西的小偷看出他们家里有钱?既然看出他们没有钱还劳师动众地绑架他们,肯定另有所图。 “找死!”小偷板着脸,抡起胳膊就朝明墨白来了一拳。 明墨白虽然年纪小,长的也瘦小,没有多少力气,可是他好歹也是练过的,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小偷急了,开始追着明墨白拳打脚踢,可是因为他的动作毫无章法,明墨白又很好地利用了地形和矮小的优势,他并没有得逞。 那个矮小男人见状开始对蓝婷下了手。 蓝婷因为从来没把心思用在打架上,每次比武场都是不求打赢只求快输,所以压根就啥也没学,再加上她还太小。 所以,她轻易地就被那个男人从后面搂住了脖子。 矮小男人随手抄起一把螺丝刀,朝明墨白晃了晃,喊道:“你乖乖站住了,别跑,要不然我就在这个小姑娘脸上划朵花。” 一时间,蓝婷吓得忘了哭,哆嗦起来。 “你划,又不是我的脸。”明墨白耸耸肩,冷冷地说。 蓝婷一听,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明墨白。 明墨白盯着蓝婷,朝她走过去,边走边骂道:“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和你一个组真是倒霉,唉,小矮子,你行行好,一螺丝刀捅死她,我也好换个组员啥的。” 矮个男人原本不是很相信明墨白的话,可是看明墨白走到了近处,却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再往前走,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矮个男人便松懈了,朝从后面慢慢靠近明墨白的小偷使眼色,让他快偷袭明墨白。 明墨白趁此机会跳上前,一个手刀落下,却将蓝婷劈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自己却落入了小偷手中。 矮个男人见蓝婷已经晕了过去,便弃了蓝婷,和小偷一起来对付明墨白。 被小偷从后面控制住了胳膊的明墨白,只能硬生生地挨了矮个男人几拳,小偷质问道:“说不说?你师父是谁?不说打死你!” 明墨白鼻梁那一块火辣辣地刺痛着,让他睁不开眼睛,嘴里满是混合着鲜血的液体,他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吞咽了下去,他本来想一口啐到矮小男人脸上的,可是又一想没必要激怒对方,让自己更被动。 明墨白迅速分析了一下现状,决定什么也不说,等他们打够了,厌烦了,自然会松懈,到时候再找机会反击。 果然不出明墨白所料,矮个男人见明墨白挨了打也不哭不闹,眯缝着眼睛,不说话,像是被打傻了一样,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明墨白的脸:“唉……醒醒,你师父到底是谁?醒醒……” 明墨白依然没有反应。 “咋了,死了吗?”明墨白身后的小偷也急了,一下松开了明墨白。 明墨白顺势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样,躺到了地上。 小偷凑过去看了看明墨白的脸,然后抬头去看矮个男人,面面相觑的两个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继续打,都成这样了,不打,就这么放着?那么,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没有呀?也不知道其他几组咋样了? 矮个男人对小偷说:“我们去把那个小丫头弄醒,审问一……” 话还没说完,就见明墨白趁他们说话的工夫,爬了起来,一溜烟跑到那辆被拆得只剩下大架子的汽车旁边。 两个被骗了的大男人表示很火大,左右夹击地去抓明墨白,那架势就像两个火冒三丈,满菜地里抓小猪的屠夫。 明墨白仗着自己瘦小灵活,一会儿从这个汽车底下钻过去,一会儿从那个杂物堆里绕过去,倒也没怎么吃亏。 最后,累得小偷气喘吁吁,弯着腰,双手支着腿,直骂娘。 要说,还是矮个男人聪明,他一琢磨直接就奔蓝婷去了。 明墨白见情况不妙,朝着矮个男人像是小野猪一样就冲了过去,冲到近旁,一下子跳了起来,从后面搂住了矮个男人的脖子,然后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加上全身的力气,死命地勒住了矮个男人的脖子。 矮个男人本能地去掰明墨白的胳膊,却一个重心不稳,仰头倒下,重重地压在明墨白身上,摔得明墨白脸色煞白,两眼发昏,骨头架子都疼。 第九章 过关 第9章 过关 明墨白咬牙忍着痛,死死地箍住矮小男人的脖子,并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带锋利刀头的工具。 那是他先前躲避拳打脚踢时在废品堆里找好的,明墨白虽然说不出那是个什么,但是一看就知道这工具一定很好用。 明墨白用它对准了矮个男人的脖子侧面,微微用力刺下去,顿时脖子见了血。 矮个男人用手一摸,吓得直接哼哼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小偷刚直起腰,气还没有喘顺畅,就目睹了这血腥的场面,直接就被整懵逼了。 明墨白盯着小偷,冷冷地说:“你们知道……我还不满12周岁?” “嗯……什么意思?”五大三粗的小偷无措地伸手直挠后脖颈,这个问题明显超纲。 “意思?啧啧……不懂法真可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明墨白慢悠悠地说出最后那句话,然后鄙视地摇了摇头,又道,“那,你们听说过,‘善良也要长出牙齿’吗?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不但长了牙齿,而且还长了一个好脑子。所以……你们是斗不过我的,最好,别引火烧身。” 这会儿轮到脖子上流着血的矮个男人傻了,这真的是一个12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真他妈的邪门。他赶紧停止了哼哼,举着两只手,恳求道:“你叫明墨白,是?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呀!千万别……” 明墨白不搭理他,对着小偷说:“不想他死的话,就找条绳子扔过来。” 小偷照做了,可是绳子扔的有点不准,距离明墨白有点远。 明墨白没有想办法去拿那条绳子,他怕一个不好,万一自己一动,矮个男人逃脱,大好的局面就可能反转,于是就在矮个男人脖子上换了个地方又轻轻刺了一下之后,朝小偷喊:“不想让他脖子上再多个窟窿,下次就扔准点,再找!” 小偷找了好久,才又找到一根捆铁管子的胶皮绳子,拿到手里掂量了一下,紧张地又将绳子团成一团,才拿出考驾驶证的认真劲,谨慎地将胶皮绳子往矮个男人身上扔去,可惜运气不好,又没扔到矮个男人身上。 眼看着矮个男人脸都绿了,小偷赶紧朝明墨白点头哈腰赔不是,然后提议自己用铁丝把绳子勾回去,然后再丢一遍。 如果蓝婷这时候能醒过来,她一定会很吃惊,这个小偷咋满头大汗地在那里套圈圈玩呢? 小偷又套了几次,终于,也不知道是练成了手艺,还是运气比较好,他丢中了目标,套中了矮个男人的膝盖——这个心仪的物件,他高兴地一握拳头,差点蹦起来。 明墨白也不着急,吩咐小偷再找一根绳子。 小偷都要哭了,还要扔? 这次,没等明墨白手上的利刃换地方,矮个男人就朝小偷吼了起来:“快点去找!” 小偷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像野狗翻垃圾箱一样,好一顿翻找,才又寻得了一根绳子,看样子像是用来捆啤酒的那种。 明墨白对小偷说:“你走远一点,坐下,用绳子把自己的两只脚捆在一起。” 看见小偷照做了,才又吩咐道:“翻过来趴下,双腿弯曲,用手抓着自己的脚。” 小偷做的相当规范。 明墨白指挥矮个男人屈膝把自己的脚也绑了起来,然后让他把自己的右手绑到了脚上,明墨白一看,绑的挺结实,那边小偷也挺老实的没有动,就松开了矮个男人的脖子,把锋利的工具叼在嘴里,拽着他的左手也捆到了他的脚上。 见矮个子男人被绑得结结实实,明墨白才放心地站起来,活动一下被压麻了的腿脚,然后捡起地上的绳子,又走到小偷身边,去捆小偷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小偷捆得动弹不得。 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当之后,明墨白走过去叫醒蓝婷。 蓝婷一睁开眼皮,一滴泪水就滚落下来,像是突然从一个可怕的噩梦里惊醒。 明墨白笨手笨脚地要去擦蓝婷的泪水,等他擎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脏兮兮的,连忙收回来,假装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就这样,他们成了唯一顺利通过测试的一组。 三天后。 悬崖下,海水嘶嘶地上涨着,淹没了一块又一块礁石。 没有人能阻止这奔腾的海水,直到它把所有障碍都踩在脚底下。 站在悬崖上的明墨白收回目光,抬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冲出地平线的太阳,便扭头看向身旁的师父。 师父一反常态,阴沉着脸,黑而长的衣襟在风中翻滚,像是天边压下来的乌云。 明墨白不知道师父那么有钱,为什么偏偏喜欢穿一身这样的斜襟长袍,在明墨白看来,这种衣服既不好看又不方便,更不适合白得出奇的师父,穿上它,师父黑不溜秋的,像是一只预示着不详的乌鸦。 就在这时候,师父开口了,不知为何,明墨白觉得师父的声音带着点癫狂,那是师父从来不曾透露出的情绪,以至于当师父说出下面那句话时,明墨白没来由的打一个寒噤。 师父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就是天选之人。” 师父的双眸看起来就像是狂犬症发作的狗子,让明墨白想起了孤儿院院长手里挥舞着的荆条,那种细长,弹性却极好,用来打别人自己的手一点也不会痛的荆条;也想起了,院长在他面前摔死他养的那条流浪狗时,他曾经发过的誓言,他说过,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东西。 师父突然按住他瘦小的双肩,然后朝他俯下身子。 师父湿热的呼吸喷到明墨白的脸上,带着点腥臭味。 明墨白微微缩了一下身子,却被师父牢牢地按在了原地。 师父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狂喜从他的语调里冲出来,他说:“你知道吗?你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妖,成就无人可以匹敌的伟业,你的事迹将改写整个妖史,你将受所有生灵的膜拜……” “妖?”明墨白愣住了,他虽然岁数不大,可也好歹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现实世界里存在“妖”这种东西,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人居然告诉他——明墨白是个妖。 明墨白原本以为只要打败了所有对手,他和蓝婷就安全了,可是当师父和他说出这番话时,他才知道他们的处境更加危险了,因为他们的师父根本就是个疯子。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师父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因为当初的我也和你一样,觉得这很荒诞。世人都说没有妖,因为没有人见过,可是没有人见过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吗?人呐,就是容易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知道世界上的所有真相,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智慧的生物,却不知道大自然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神秘。” 被师父按痛了肩膀的明墨白,也不反驳,因为觉得没必要,和这样一个疯子辩论,没有意义,想办法带着蓝婷逃出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说多了也没有意义,你跟我来,我证明给你看。”师父拉起明墨白的胳膊就往城堡里走。 明墨白踉踉跄跄地任由师父拉扯着,他是真的想要看看师父怎么证明,可是又有些害怕,疯子有多危险,看看孤儿院院长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 …… 多年以后,当明墨白回想这些往事时,他突然觉得,长大后的他对很多事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笃定了。 换一个角度,换一个时间,再换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好与坏,原来那么的善变。 比如,蚊子是好的,还是坏的?遇到挫折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十章 妖怪 第10章 妖怪 景以柔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她生来就是一个被诅咒的孩子。 妈妈说,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是个女孩,爷爷奶奶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更别说抱抱她了,也正因为她是个女孩,让妈妈吃尽了苦头。 都是因为她,她是妈妈所有苦难的开始。 7岁那年夏天,她和小伙伴们去后山池塘里抓青蛙。当她兴高采烈地拎着一串已经剥了皮的青蛙,跨过门槛时,就听见妈妈的哀嚎,邻居告诉她,她才两岁的小弟弟病死了。 她清楚地听到屋里有人安慰着妈妈说:“老天爷是一定要带走一个孩子的,不是儿子就是女儿,你想想,你还有女儿呀!” 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她没有进家门,拎着那串惨白的青蛙去了后山,去了她最喜欢的那棵大柳树下,她挖了个坑,埋了青蛙,跪在地上认错,磕着头道歉,哀求,求老天爷带她走,把弟弟还给爸爸妈妈。 可是,老天爷不帮一个被诅咒的孩子。 10岁那年春夏交接,割完羊草回家的她,听见爸爸妈妈在吵架,爸爸吼:“她到底是谁的种?是个什么东西?你说呀!” 妈妈在哭,像是要一下子流尽所有眼泪般声哀嚎。 爸爸不依不饶地又吼:“她背后长的那红色的到底是什么?哪有人会长那东西的?” 她摸了摸后背那一对刚刚冒出头,很扎手的突起。 妈妈叮嘱她说,女孩子的后背是不能给任何人看的。 原来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是因为那对东西不能给别人看,因为她不是人,而是个别的什么东西。 爸爸推门冲了出来,看见她,像是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扭头走掉,便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她是个怪物。 11岁的秋天,妈妈再也不许她上学了,因为那对红色的翅膀已经长得太大,再也藏不住了。 她不怨妈妈,她只是恨自己,恨不能杀死自己,躲在屋里不见天日的时候,她想过无数种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她会偷偷去舔墙上的白色石灰膏,希望可以杀了自己。午夜偷偷溜出门跳进了后山的池塘,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她会游泳还是因为她害怕,她总也淹不死自己。 再后来妈妈发现了她的企图,她便再也走不出那扇紧闭的木门。 没日没夜地躺在床上时,她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胸口开始溃烂,手脚也腐烂了,蛆虫从她的下巴颏钻进去,从耳朵里钻出来,苍蝇围着她嗡嗡叫。 有种子会从她身体里发芽吗?她要长成一棵没有名字的树,在无风的日子里静静地拔高抽条,在有风的日子里演奏一首又一首“傻傻”的歌,在无情的秋日里落尽一树的疲惫,等待下一季的春光爬满树梢…… 如果她是一棵树,是不是每一缕晨光洒下,叶子上闪着的都会是希望? 如果她成了一棵树,爸爸是不是就会回来,爸爸妈妈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最终,她没有成为树,爸爸也再没有回来…… 11岁那年冬天,妈妈领着她离开了那个伤心地,躲到了一座大城市的地下室里。 而她无论走到哪里,却永远也走不出这样一个地方:一间黑漆漆的房,一样上了锁的门,一个她逃不出的地方。 地下室里不见阳光,妈妈说再等等,等她攒够了钱,就租一间有阳光照进来的房子。 可是她说,她不需要阳光,因为阳光太刺眼。 7点钟了,外面的天,应该已经黑了?地下室里没有窗户。 妈妈默默地把一本童话书放到她面前,不言不语地坐到桌旁,低头去吃她做的清汤挂面。 她没有告诉妈妈她早就不相信童话了。 她不吃饭,目光飘到门上,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门,翅膀忽地一下子舒展开,几乎要塞满整个房间。 妈妈惊恐地看向她,可是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血红的翅膀刺伤了眼睛,低头和着泪水吃完了整碗的挂面。 “妈妈,我想飞。” “别想了,去睡。” 她趴在床上,两只翅膀全部展开,扑打着脏兮兮的墙壁,她的思绪飘远,她想起了小时候每年麦收后,打谷场上那一堆堆松软的新麦秆,爬上再滑下麦秆堆,那曾经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游戏,玩累了她就静静地躺在上面,深吸一口麦子的余香,仰头看月亮数星星,听不远处飞蛾一次次固执地朝着昏黄炽热的灯泡扑去…… 那时候的烦恼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美好…… 床头挂着的帘子轻轻颤抖起来,她知道妈妈又一次站在那布帘子外面,手里拿着那把锋利的剔骨刀。 小时候,她看见过妈妈背上的疤痕,妈妈说那是被滚水烫伤留下的,可是现在,她知道,那是被姥姥生生地用刀剜下翅膀留下的疤。 妈妈说,那是一种比生孩子更痛的一种罪,因为当她再醒来,已经再也不是完整的她了。 妈妈活了下来却从此丢了自己。 “妈妈,你说会不会有一个地方,住着和我一样的人?”她抚摸着自己柔软的翅膀,问。 帘子后响起水滴“啪嗒啪嗒”落地的声音。 她继续问:“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天堂?妈妈,你说,我死后会不会去天堂?” 一声金属落在水泥地上的脆响。 妈妈一把掀开帘子抱住了她,连同她那妖红的翅膀,妈妈说:“我们搬家?我们去深山里,去没有人的地方,去一个,能让你自由展开翅膀的地方。好不好?” 她用手去擦拭妈妈干瘦的脸庞,却怎么也擦不干上面的泪水,她说:“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妈妈,我不想飞了,我想和妈妈一样变成一个正常人,去赚钱,让妈妈幸福地笑。” “只要你好好地,妈妈就会幸福地笑。”妈妈抹了一把她的眼泪,又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等我拿到这个月的工资,我们就走,对了,还有你的生日,过完,我们就走!” 以后,每一次景以柔想起这些,都很庆幸自己熬到了13岁生日那天。 因为那是她一生的转折点,也是她新生命的开始。 原来,人生除了死亡,其实从来没有绝路,只有不肯睁开眼睛,不肯相信自己的人。 第十一章 消失了的 第11章 消失了的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一十九年,华历二月二十六 景以柔的生日 人生的目的是什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景以柔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是她知道,她的生活已经被浓得像烟的雾气困住了,即使她眼睛睁得再大,也早就看不到未来的路在哪里。 景以柔就是从这样的浓雾中醒来的。 床头,一天24小时亮着的小夜灯像是困乏得睁不开眼的样子,无精打采地洒了她一脸土黄。 她做了个梦,一个好像很长的梦。 那是一个冬天,她可以把翅膀包裹在衣服里,走出家门了,虽然难看的像是村里驼背的老大娘,可是她终于可以胆战心惊地走出去,小心地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 她溜着墙角,尽量让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虽然这样走真的很慢。 街上的孩子们一见到她就躲开了,却有一个娃娃头的七八岁小女孩朝她走了过来,大概是因为好奇,可是,还没等小女孩走近,就听见家长的呵斥声,然后小女孩也跑开了,大家都说,她得了会传染人的怪病,于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和她玩了,他们只会聚在一起,对着她的后背或者脸指指点点。 突然,有个男孩跑过来,抢走了她的帽子,然后在她追过来之前,又把帽子丢给了另一个男孩。 帽子在空中飞了一个又一个弧线,她在地上跑了一个又一个短短的直线。 凉飕飕的风里,回荡着人们看滑稽戏时发出的笑声。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失了手,最后一个坏孩子猛地一下把帽子抛到了树上。 她无望地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帽子在冷风里颤抖着,就像她自己。 她突然很心疼自己的帽子,凭什么,它要被大家丢来丢去?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在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脱掉了棉衣,露出了翅膀,飞到了空中,把帽子紧紧地攥在了手里,那是她的帽子。 突然,她回过神,猛地低头,地上已经没有了人,大家都吓得跑光了,被她的翅膀,火红的翅膀…… 从梦里醒来时,她很庆幸,这只是一个噩梦。可是下一瞬间,她问自己,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再后来,她想,算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今天是她13岁的生日。 妈妈说,过完生日,就带着她去深山里的。 13岁应该和以前不一样了吗?别人的13岁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她还记得村里的那些13岁的孩子,每天乐呵呵的模样,虽然吃的不好,穿的也很破,可是却照样乐呵呵的,每天跟在爸爸妈妈身后,干各种农活,应该很累? 其实,她知道干农活很累,在她还能走出家门时,也总要帮爸爸妈妈干农活。 就比如,跟着妈妈去花生地里拔草,头顶上的太阳很毒辣,不一会儿功夫衣服就被汗水湿透了,可是却不能脱,因为花生叶子上有一种毛毛虫,会蜇人,不小心碰一下,就会让皮肤红肿刺痛好几天。从花生地里拔杂草其实很费劲,弯着腰拔,腰累;蹲着拔,腿麻。并且杂草和花生苗经常长在一起,你必须仔细分辨,然后小心地拔去杂草,还不能动了花生苗的根…… 现在想想,干农活都是那么开心,比待在地下室里好太多了。 待在地下室里,她只能无望地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地变成它的一部分,慢慢地发霉,慢慢地…… 她翻了个身,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从她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一时间又想不清楚。 她像往常一样瞪着床前挂着的灰蒙蒙的帘子,昨晚的又一个梦,一下子清晰起来,一种得而复失的痛也随即而来,她拿不准自己更希望没做过这样的美梦,还是只在梦里开心一下也是好事。 如果她真的是妖,会不会更好一些? 她轻轻摸了一把额头,像是想要抹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扭着头去看闹钟,3:24,妈妈已经去楼上早餐店打工去了?她怎么会没被惊醒?这太不寻常了。 床前的帘子是妈妈害怕自己起的太早惊醒她而挂上的,可是她却总会在妈妈凌晨2点蹑手蹑脚起床时醒来,然后默默地看着帘子上妈妈晃动着的身影,那影子时而模糊不清,时而清晰无比,像是一出有着跌宕起伏剧情的皮影戏,可她希望妈妈的这戏里从来就没有过自己。 她用被子一把蒙住了自己的头,习惯性地去拽自己的翅膀,虽然每次拽掉一根羽毛,她都会痛得龇牙咧嘴。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揪,一次次痛,一次次后悔,又一次次地揪,像是跌入了一个走不出的怪圈,可是……此刻她的手却摸了个空。 她呼哧一下爬了起来,因为用力太猛,被子都被掀到了地上,她也不管不顾,就去够自己的后背,总共那么大点的一个后背愣是被前后摸了半天,连点伤痕都没有,她的翅膀居然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她不假思索地在床上找了找,又去翻看地上的被子,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她的翅膀就这么消失了。 她愣住了,脑子里像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又像是一下子被泼进了一盆浆糊,乱七八糟地搅动着,理不清头绪。 她赤脚站在地上像是咬着尾巴玩的狗,团团转着,到后来,或许是因为太着急,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自己到底为什么在转。 这种感觉就像是弄丢了一只瘸腿狗,一只既丑陋又疯癫,让她很嫌弃的宠物狗,想象中她应该会很开心的,可是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个样子。 拥有时想的都是它的缺点,失去了反而忘了它还有缺点。 她习惯性地去咬自己的右手食指关节,却瞥见了自己的大拇指,还有上面的那圈诡异的黑色印记。 她用指甲使劲去抠着,直到手指关节微微泛了红,那印记却还在,她更糊涂了,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可是就算不是梦,她戴上这个的时候,翅膀也还在的呀! 那女人说什么来着?训妖戒?授权?貌似都与翅膀没啥关系? 她将信将疑地圈起手指送到眼前,果然和梦里一样,文字出现了,她心急地翻动着,跳过入学通知书这一篇,入学注意事项里没有关于训妖戒的信息,绥理书院介绍里没有,翻过阎立校长寄语,各科教师简介,排在第一位的教师居然叫王毛毛,哈……守护使者誓言不用看,肯定不会说的, 有了,这里! 训妖戒介绍:训妖戒乃是上古天神女娲所制密文,用以规范妖精行止,导以正途,以尽天用。 什么意思?她有点发蒙,估计是为了表示敬重啥的。 这一页也就这几个字,她苦着脸又往后翻一页,是一幅戒指图片,约莫和自己拇指上的图案一样,她有些心烦地再翻一页,这一页里定格中间有两个字“其他”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穴,再往后就没了?怎么办?她的翅膀不见了? 她盯着那个洞,不知如何是好。 她颤抖着手指去摸索自己的后背,一寸一寸地摸,一遍一遍地摸,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恍惚中,她有些分不清有翅膀那些日子是自己的梦,还是现在,她正在做梦? 她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忆昨晚的梦,准确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的那个梦。 第十二章 生日夜 第12章 生日夜 景以柔回忆中的“梦” 凌晨,景以柔的13岁生日刚刚到来37分钟,她从睡梦中惊醒,这对于她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她总是会在翅膀被压得发麻时醒来。 可是当她翻过身想要活动一下翅膀时,汗毛突然立了起来。 床头总是亮着的那盏小夜灯昏黄的光圈里,站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站着一个穿白袍子的长发女人。 景以柔也不知道是女人那双纯净漂亮的眸子,还是慈爱善良的笑容安抚了她,她居然没有叫出声,就这么静静地侧头,回望着那女人,仿佛过了许久,久到她确定这只是她每夜混乱的梦境中的一小段。 “你的翅膀好美!”那奇怪的女人伸出手来,模样像是在召唤自己心爱的小狗,她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这还是景以柔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她苦涩地笑:“送给你都可以,反正我不要了。” “为什么?”奇怪的女人侧着头,仿佛她刚才听到的是景以柔要毁掉自己的家,她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小妖精居然能显出妖身?能做到这一点的,我记得只有夏耕丘妖尊,还有几千年前的九尾狐,她曾附身在苏妲己身上。” 景以柔听不懂女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想去懂,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梦,一个一觉醒来就会忘记大半的梦。 “你想干什么?”妈妈不知何时拉开了布帘,手里握着那把剔骨刀。 在她梦里,妈妈都要握着那把刀吗? 那把带着斑斑锈迹的剔骨刀,刀尖像是对准了景以柔的眼睛,可是,她突然很想笑,于是,她扯开嘴角,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你喜欢,就把它拿走!”她转身,将后背送向那女人,声音中带着哀求,“我从来都……不想要它。” “可它是你的一部分呀。”那女人带着不解,看向她微微颤抖着的后背。 景以柔没有回答,只是终于笑了出来,笑得不像样子,颤抖的翅膀紧紧拥抱住了她整个身子,像是一个丑陋的红色的茧,里面包裹着笑到忘了呼吸,却没忘记哀求的她。 “拿走……拿走……都拿走……我不想要……既然不能用来飞翔,为什么要长翅膀?哈哈,翅膀,用来吃……哈哈……剁下来吃掉,对!吃掉……哈哈……妈妈,可以吃掉它,妈妈……我还是有点用处的……是不是?……我们可以吃了它们,这样……就可以省下好几顿饭钱,那是肉……哈哈……好久没吃到肉了,给妈妈补一补……我还是有一点点用处的,是不是?妈妈……妈妈……哈哈……我们做可乐鸡翅好不好?哈哈……鸡翅……哈哈……” 女人湿了眼眶,俯身想要去抱抱这小小的景以柔。 妈妈红着眼睛,举刀冲了过来。 那女人好像只是动了动手指,刀便从妈妈手里飞了出去,一半刀刃陷入长满霉菌的墙里。 那女人愣怔地看着妈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太奇怪了,先前,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在对我说话,对吗?你居然也能看见我?你也是个妖精?!”女人的这一问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告知,女人似乎从妈妈的表情里找到了她预料到的答案,她又开始自言自语着,“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这种纰漏,出生在人间的妖精要么被重新封印,要么被招入妖界成为守护使者,怎么会有妖精冲破封印,却还在人类中间自由活动?这太危险了!” 说完,她打量起妈妈,妈妈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她们对视着,倒像是某种较量。 许久,女人错开目光去扶景以柔。 妈妈呼喊着:“别碰她。”同时,像护犊子的母牛般冲了过来,撕扯着那女人。 那女人也不知怎么动了动拇指,便让妈妈动弹不得。 她抱着景以柔,轻柔地拨开她的翅膀,说:“无论如何,你已经通过了妖界守护使者的测试,便有资格进入绥理书院学习法术,你可愿意?” 景以柔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测试,可是那又怎样?不过是一个梦,一个美梦也说不定,她含着泪,仰头问:“在那里,我可以站在太阳底下吗?我可以张开翅膀吗?我可以飞吗?” “可以!在那里,你还会有一堆像你一样的朋友。” “朋友?”景以柔笑,她都差点忘记自己也曾有过朋友,她坚定地点点头,“我去!” “柔柔……”妈妈唤了一声,声音呜咽,像是在呼唤人群里走丢的孩子。 “妈妈,你让我走!”景以柔的双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亮光,她朝妈妈笑,目光却像是透过妈妈定了虚空中的某一点,“妈妈你和我说过的,在天堂里有和我一样的人,那是长着翅膀的天使,他们来接我了,妈妈,我要去天堂了,我能看见太阳了,我都快忘记它有多么温暖了。妈妈,如果我能见到上帝,我一定去求他,求他把弟弟还给你,那样爸爸就会回家,你们三个人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再也不分离,一辈子在一起,我……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就好,我不靠近……” 妈妈疯了般地抱住了她,反复哭喊着同一句话:“我就剩下你了……” 眼前的景象似乎让那女人有点抓狂,她举起右手示意一下,便说道:“对不起,再这样下去,我的眼睛明天会肿的。”说着,她捏住白色长袍一角,仔细地在眼睛下面擦了擦。 然后,她一个手刀,砍晕了妈妈。 紧接着,或许是因为瞥见了景以柔眼里升腾起的恨意,她忙说:“她没事,只是晕了,你们俩这个样子,我根本就插不上嘴呀!只能这么办了,再说你又不会马上离开她。来……我先把训妖戒授予你。” 说着,她一挥手,景以柔就完全动弹不得。 只见,那女子毕恭毕敬地擎起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一根像头发丝模样的东西,凭空出现在她手心里,她拉过景以柔的右手把那头发丝放到她大拇指上,那头发丝刚刚碰触到她,就像活了一样,滑到她拇指关节处,缠绕起来,一圈又一圈。 突然,景以柔觉得拇指一热,那头发丝勒住了她的拇指,还没等她感觉到痛,那根缠绕的头发便像是融化在了她的拇指关节处。 她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拇指。 那女子又挥了挥手,景以柔就能动弹了,她赶紧去摸自己的手指,居然真的摸不出任何一点突起,拇指关节处只是多了一圈弯弯曲曲勾勾丫丫的图案,那黑色印记像是某种文字。 “这是授权标志,同时也是一把钥匙,你慢慢就会知道了来!你这样做。”女人说着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把拇指和食指圈成的圆放到了自己眼睛前面,“看到了没有?这里面有你的入学通知书,还有注意事项等?你回头研究一下。” 景以柔下狠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拇指,疼得呲牙咧嘴,她转了转眼珠,心想也许做梦时也会感觉到痛?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把手放到了眼睛前面,她居然在里面看到了一本翻开的书,她瞪大了眼睛,从眼前移开手,看了看对面的帘子,又看了看手心,还揉了揉眼睛,再一次把手放到了眼前,那本书又出现在眼前,上面写着“守护使者入学通知” “你试试动一下眼球,操作都很简单,毕竟妖精们都傻得很,太复杂的学不会。”那女人说着,像是赞扬自家孩子似的,竟一脸自豪地笑了。 景以柔试了一下,果然很简单,眼珠往右动一下是翻到下一页,往左是翻到上一页,往上是放大,她刚想试一试往下会怎样,眼睛的余光却瞥见那女人把手放到了妈妈的头上,便警觉地质问:“你想干什么?” “没事,我就是把她的妖灵封印起来,这对她也不是坏事。” “你不准动她!”景以柔说着就要去掰那女人的手指。 那女人也不恼,收回手掌,解释道:“拥有了与众不同的东西,却不能接受,并不见得是好事,对不对?就像你的翅膀。你真的忍心让你妈妈再这样活着吗?一旦妖灵封印起来,她就再也不用受妖力的折磨了,况且,妖界有令,满十三岁妖灵苏醒时通过测试的妖精会成为守护使者,没有通过的就会被封印妖灵,所以即便我这次不封印,妖界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迟早会有人来完成封印的。” 那女人说完,也不管景以柔听没听明白,便动了动拇指,又定住了她,然后探手在妈妈头上做了一连串古怪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像按手印一样,把拇指按到了妈妈的额头上,一点墨色的气体在妈妈额前晃了晃,像是滴入水盆般不见了,只留下一粒小小的浅浅的黑痣。 待她抬起头来时,景以柔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能动了,她冲过去抱住了妈妈的头。 妈妈像是卸了肩上很重的担子似的,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对景以柔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俩手拉手在天上飞。天是那么蓝,那么高,太阳真的很温暖……” 妈妈说着说着,泪水溢出了眼眶。 景以柔擦掉妈妈的泪水,一抬头,正好瞥见那女人抹着眼角,消失在了空气里。 景以柔还记得,她当时想,果然是个梦,没有人会消失在空气里。当她紧紧地抱住妈妈时,她还在想,她没有希望的,都是假的,明天醒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已经忘了大半的梦…… 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太真实了,或许,这不是梦? 景以柔想到这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没了,翅膀没了,什么都没了。 第十三章 离开 第13章 离开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一十九年,华历三月初八 景以柔特意穿上了黑色带红条纹的那套运动服,那是她仅有的一套运动服。 她坐在饭桌旁,把手里的颗豆子形状的纽扣擦了又擦之后,小心地放到了运动服口袋里。 接着,她又去摆弄桌子上的那根从自己翅膀上掉下来的赤红色羽毛,还有一个颜色脱落的几乎面目全非的塑料小黄鸭和一只缺边掉角的劣质香烟过滤嘴,她把它们一个一个仔细地收进上衣口袋里,然后从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封打成结的信,看了两眼,又放回兜里。 最后,她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新鞋子,手指下意识地抠着大拇指上的戒圈,随后,她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了地下室里唯一的门,像是在练习用意念开门般专注,可是那门却纹丝不动。 她上次跨出这道门,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 那天,妈妈终于第一次为她打开门锁,她恍恍惚惚地走出那道门,跑出楼道,冲入雨里,赤着脚站在大街上,冷冷的雨水浇向她。 她凌乱的长头发胡乱地贴在额上、脖子上、肩膀上,像是某种湿腥的海藻,她却像是一株春雨里胆怯的小草,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她闭着眼,直起腰,缓缓地张开双臂,任由豆大的雨点子砸来,她的脸被砸得生疼,人也冻得直哆嗦,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丝毫的躲避,就连雨水流到嘴里,她都舍不得吐出来。 一切都那么美好,就如同她最美好的梦境那般。 突然,隔着雨幕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现在想来,那是的她还不知道,很快,她的梦境就会被砸得细碎,而她也会被狠狠地拽回现实。 当她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时,她就应该知道的。 那个陌生男人,个子很高,穿黑色长风衣,弯着腰,朝她低着头,嘴角含着笑意,在汽车司机的咒骂声中,轻声对她说:“别怕,我是妖界派来保护你的。”好像害怕她听不明白,他又加了一句,“我和你一样也是守护使者。” 她没说话,她甚至忘了说“谢谢”,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关于所谓“守护使者”的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太过荒唐,让她觉得这太像是骗人的把戏。 这就好像一身绒毛的丑小鸭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有个陌生人告诉它,它其实是一只天鹅,它抬着头,知道自己有多想相信那个人的话,就有多害怕自己相信了这谎言,再也走不出拥有后的失去。她害怕有一天,连那微弱的希望也变成绝望,害怕她的翅膀只是一个梦,那么,她这些年的回忆就只剩下痛苦,连那抹唯一的亮色也是假的,更害怕自己不过是个“把美梦当了真”的长翅膀怪物。 那个陌生人似乎并不在意她满脸的怀疑,他微笑着松开她,扯着自己风衣的下摆罩住矮小的她,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可是,不远处传来妈妈的喊声。 妈妈一手拎着一双拖鞋,一手举着伞,朝这边跑过来了。 陌生男人朝妈妈看了一眼,急匆匆地对她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再见。” “恭喜?”景以柔注视着陌生男人的背影,心里更糊涂了,当妖精吗?这又是哪门子喜? 妈妈跑到她身边,为她撑起那把断了一根伞骨的破伞,又把手里那双塑料拖鞋放到她的脚边,嗔怪地说:“快穿上,以后得改改整天光着脚不穿鞋的臭毛病了,回头,我去给你买几双新鞋子。” 妈妈笑得很灿烂。 她的妈妈自从她生日那天就不一样了,一下子变成了很爱笑的妈妈,她常常一个人勾起唇角忙里忙外,偶尔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进进出出,有一晚,妈妈甚至在睡梦中笑出了声,这笑让景以柔觉得破坏它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有好几次想告诉妈妈她去妖界上学的事,可是话临到嘴边,仿佛一下子就融化在了妈妈明媚的笑容里,再也没能说出口。 景以柔还记得,那天,伞下,她唤了一声妈妈,却别过头来,不看妈妈,只盯着远处被雨水模糊了的楼顶看,那高低错落的楼顶起起伏伏地像是她的心跳,她的手指紧紧地缠在一起,仿佛那纠结的手指能让她的心搅动出巨浪,再把她憋了许久的秘密一下子冲出来。 终于,这巨浪变成了海啸,用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冲掉了对妈妈的歉意,让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下子露出了海面,又一个个直愣愣地被撂在海滩上。 她说了,说自己是妖,说自己要去妖界上学了,说要找回翅膀,还说了这些年对自己的恨,说一个人待在上了锁的屋子是怎样的怕,说一个个昼夜不分的苦痛,说暗无天日的一天又一天,说没有希望的一年又一年…… 妈妈一只手抱着她,只是哭,景以柔却像是跌进了一个看不见别人的深坑里,任由妈妈抱着。 她开始喊,像是没有灵魂的鹦鹉,只是一直在喊呀喊呀,颧骨额头上带着团不自然的红,喊到口干舌燥,喊到喉咙嘶吼,喊到妈妈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闭了嘴,咬着唇,不再喊叫,又死命地去抠那道训妖戒,那训妖戒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路上零星的几个行人难得地从手机上移开目光,像是看疯子一样地瞟一眼她们母女,相互交换一下眼色或者耳语几句,便步履匆匆地走过。 妈妈附在她耳边,颤抖着说:“别怕,等妈妈攒够了钱,妈妈送你去看医生。” 她像是个急于证明自己没有打碎花瓶的孩子,伸出手来给妈妈看自己的训妖戒,以及训妖戒里的小世界,可是妈妈只看见那珍贵的破碎花瓶。 那天以后,门上就又多了一把铁锁,那道黑色掉了漆的门仿佛成了一扇永远也不会再向她敞开来的摆设。 而她成了地下室里的摆设。 地下室里,总有股散不去的怪味,还有杀不干净的苍蝇,它们一只只像是以为自己就是这间不大的地下室里的原住户一样肆无忌惮。一只苍蝇宣示主权似的扑到她下巴上不知是啃还是咬了一下,她无意识似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从门上收回目光去看自己的大拇指。 今天,就在今天上午。 已经8点钟了,她能感觉到训妖戒变的越来越烫。 再过15分钟,妖界通道会打开,她就可以离开这充斥着她痛苦回忆的地下室,去上学了。 她站起身来,朝门边走了两步,顿住了,扭头去看妈妈。 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有些驼背的妈妈,脸隐在阴影里,看得她鼻头一酸。 “妈妈,我会好好的。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她说,豆大的一粒泪珠“啪嗒”砸向水泥地面,她急忙用手去捂住眼睛。 妈妈说过,最讨厌看见她哭。 妈妈的肩头耸动着,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更用力地搓洗着盆里的衣服。 不大的空间,弥漫着彼此的沉默。 她的心随着妈妈搓洗衣服的节奏揪紧再揪紧,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走了,妈妈怎么办? 于是,她僵在那里,低着头又去抠自己的训妖戒。 8:09分,几只原本围着灯泡乱转的苍蝇,不知怎么地转移了目标,开始围着她瞎嗡嗡,有一只胆大的居然堂而皇之地落在她脸上的泪痕里,她甚至没有去驱赶,泪水却止住了。 妈妈终于停止了搓洗衣服,愣在了那里,水盆里“滴答滴答”像是下起了一场雨。 8:13分,她回头,正好撞上妈妈抬头望向她的目光。 她们就这样望着彼此,没有说话,却像什么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 8:14分,她咯噔一下,本能地去看自己的右手,再看了看那破旧的老式闹钟,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她使劲地掐着自己的虎口,企图把眼泪憋回眼眶,可是她失败了。 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她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可是她要怎么离开妈妈? 妈妈说过,她就只剩下她了。 8:15分,她对妈妈笑了一下,尽管这努力挤出来的笑,比哭更让人揪心。 她把右手藏到了身后,对妈妈说:“我不走了,不去上学了,我就一辈子待在这里,陪着妈妈。” 妈妈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害怕她一下子变成气体消失一般。 她以前总希望妈妈能像现在这样抱着她,可是妈妈却很少抱她。此刻妈妈抱紧了她,可是她却挣扎着,别过头,去看那扇黑漆漆的门,看了一会儿,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了,我的翅膀,别了,我的希望,别了,我的…… 就权当一切都是一场梦!从来就没有妖界,没有守护使者,也没有那红似火的温暖翅膀,它曾经温暖了她多少个寒冷孤独的夜…… “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做我的女儿吗?”妈妈突然这么问她。 她仍旧盯着门看,没有回答,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安慰妈妈的,不应该惹妈妈不高兴的,可是就这一刻,单单这一刻,她不想为了讨好妈妈而撒谎。 妈妈板正她的肩、她的头,去看她的脸、她的眼睛。 她躲避着,别扭着,去看桌子上的闹钟。 8:18分,她像是被闹钟刺伤了眼睛,疼痛让她睁不开眼。 “我不怪你,你是生病了。”妈妈又一次狠狠地抱住了她,就像要把她挤成薄薄的布料,勒紧到自己身上一样。 “妈妈,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相信我?”她唇角挂上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妈妈,又或许两者都有,那笑容只一瞬间便化作眼睛里腾起的水雾,“你不相信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不把我掐死?再生一个让你相信的孩子?” 妈妈愣住了,她甚至松开了拥抱她的双臂。 她立在那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说道:“如果你后悔生下这样的我,那能不能就让我自己选一次?就一次,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8:20,她不知道妖界的大门是不是已经关上了,可是她愿意试一试,哪怕不行,也将成为往后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唯一慰藉。 因为她会告诉自己:她试过了,可是不行。 8:21,她像一只饿极了的野狗扑到门边,用大拇指去按那道已经锁上的锁眼,她不敢回头去看妈妈,她怕自己会心软,会后悔,会放弃,可是她更怕自己如果不去试,会后悔一辈子。 每一秒钟都像野兽的蹄子,撒开脚丫子,狠狠践踏着她的心脏,静得出奇的地下室里,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生,门还是好端端地锁着。 8:22,妈妈冲过来,握住景以柔一遍一遍往锁眼使劲戳着的大拇指,再把疯了的她从门边拉开。 景以柔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拉扯着,很快她摆脱了妈妈的控制,就又扑到门边,用戴着训妖戒的大拇指死命地去戳锁眼,那道妈妈后来加上的那把铁锁的锁眼。 “咔嚓”一声脆响,景以柔死气沉沉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喧闹起来,她扶住门,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拿掉了那把铁锁,然后用左手掐住了抖得厉害的右手手腕去拉门,因为用力过猛,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门开了。 瞬间,手指上的那圈黑色印记在她眼前变成直径约两米的光圈,随后,又像是活了一般带着耀眼的蓝色光晕旋转了起来,门后不再是记忆中黑漆漆的过道,空气里荡漾着阳光下海水的颜色,耳边是某种类似和尚念经的肃穆低沉的声音。 景以柔侧耳细听,可还没等景以柔听出什么来,这悠远的吟唱声就被喧闹的声音覆盖住了。 景以柔转头看向妈妈,妈妈似乎正在努力地回忆自己有没有锁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景以柔,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妈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她就从衣兜里摸索出那封打成结的信,放在地上,然后义无反顾地跨过那道窄窄的门槛。 耳边妈妈的呼唤声像是突然被切断了电源的电话,一下子就消失了。 景以柔终于走出了这扇门,可是天知道需要过多久,她的心才能跟着她的腿,也跨过这道囚禁她的门? 如果有人告诉你,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千万别信!因为那都是骗人的。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如果你不想办法抚慰它,它会永远跟着你,深深地藏在你的心底,悄悄地折磨着你,以你难以觉察的方式。 第十四章 相遇 第14章 相遇 跨出家门的景以柔刚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电梯间模样的地方,仰头,她看见明丽的光洒下来,侧头,她发现天蓝色的光芒从面前的那道门缝里挤进来,一起挤进来的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以及淡淡的花香。 那扇门上有一行字:请验证您的身份。 字下面有一枚雕刻的锁孔。 景以柔探头看过去,只看见锁孔里漆黑一片,这让景以柔的心狂跳不已。 可是,她只犹豫了一下下,就忐忑地伸出拇指按到了门锁处。 大概过了不到十秒钟,门上出现了一行字:景以柔,妖界欢迎您。 紧接着,景以柔只觉得眼前一暗,门呼地一下子消失了,而她已经站在了一个熙熙攘攘的大厅里。 面前是一根又一根的顶梁柱,大约两人才能合围的样子,上面爬满了各色蔷薇花。 景以柔惊讶地发现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凭空出现在柱子旁,然后看着他们步履匆匆地从柱子之间穿过,并没有人注意突然出现的她,这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对不起!请让让,我要迟到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急忙让开,差点撞到旁边的一根柱子上,无意间发现了红色蔷薇花缝隙里的门,她仔细一看,那是些雕刻在柱子上的门,它们虽然各式各样,大小不一,可每一扇门都有着清晰无比的锁眼。 她从门上收回目光,打量一下四周,才发现目之所及全是这样的柱子,还有源源不断从这些柱子旁凭空闪现出来的人,他们像是猝不及防跳跃着的电视画面,让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她稳了稳心神,像是一个跟着旅游团已经逛了七天的游客,一身疲惫却掩不住好奇地随着人潮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一直走,直到她看见了一尊巨大的女娲娘娘塑像。 人身蛇尾的女娲娘娘伸出两只手,像是一架天平的两个平衡托盘,左边手掌上是一棵银色的树,树上面写着大大的烫金字“妖界”,右手上面则是一团火焰模样的东西,却闪着银色的光芒,上面写着“人间”。 不远处,四根金灿灿的大柱子围着女娲娘娘塑像而建,离景以柔最近的那根柱子上雕刻着女娲娘娘补天的壁画,高高的柱子像是参天大树向着高处延伸着。 景以柔快步走近女娲娘娘塑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最顶端的天花板是什么样子的,却发现从她站着的位置只能看见女娲娘娘那满是慈爱的眼睛,于是她又往前走了大约十步,来到女娲娘娘脚下,她仰着头,目光从女娲娘娘的鼻孔处避开,才看见女娲娘娘头顶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点缀着些耀眼的白云,正当景以柔踮着脚尖,想要弄清楚那些白云会不会动时。 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气呼呼地响起。 她循声望去,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一手拖着破旧的行李箱子,一手敲着柜台,正嚷嚷着:“凭什么要扣我的东西,我要投诉。” 女娲娘娘塑像脚下,那个写着“通关咨询台”字样的柜台后,一名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解释道:“被施了妖法的东西是不允许带到人间的,请您参照《1011年修订的妖界保护法》。先生,您可以选择把这只灵蛋放在这里,由我们暂为保管,或者您也可以回去安顿好之后,再办理出关手续。您看,可以吗?” 景以柔竖起耳朵想听下文,却又听到一个男孩说:“明墨白,你说,他手里的石头是不是活的?我敢打赌,我看见它动了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景以柔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并猜测他们是自己的同学。 她慢慢挪了过去,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询问,就听那个胖乎乎的男孩说:“你好,我叫云尚飞。你也是去上学的?” 胖乎乎的男孩很自来熟地朝景以柔笑了一下,连脸颊上那对浅浅的梨涡,也透露出善意。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孩就不一样了,他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一双看起来不怎么柔和的眼睛,单眼皮一抬,藏着“警惕”两个字的双眸斜斜地只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不屑于搭理任何人的冰凉铜像。 景以柔朝梨涡男孩点了点头,努力地想挤出一点笑,可能效果有些差,云尚飞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景以柔也尴尬地低下头,脸烧红起来,连耳朵根都变得滚烫,她有多少年没有和同龄人说过话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妖界太霸道了,居然不允许我们带行李!”云尚飞好像没话找话地问,还没等景以柔想好要不要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这很不人性,不,是很没妖性,对?明墨白。” 那个叫明墨白的男孩没理他,腰杆笔直地拔腿,朝妖界入口的柜台走去。 云尚飞赶紧跟上去,还不忘转过头,告诉景以柔:“我们刚刚咨询完,说是直接去入口办理手续就行了,你跟着我们!” 她赶紧跟上去,既不敢离他们太近,又不想离他们太远,于是保持着大约三步的距离,紧紧地跟着。 原来,在女娲娘娘每一只手底下,都有一个半径很大的弧形柜台,一边一个,一个去往妖界,一个通往人间。 在两个柜台交界处,都有一个长方形咨询台。 妖界入口处的人很多,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景以柔站在云尚飞的身后,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说:“反正……这太刺激了,是不是?生日那一晚我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居然梦见一个白衣美女对我说,恭喜我通过了考验,还问我愿不愿意,最后竟然硬生生地给我戴上了戒指。这也太……你能相信吗?我居然被求婚了!求婚呀!这太刺激!是不是?不过,我就奇怪了,我们家哈哈怎么没有收到妖精的入学通知书,它每一次独自在家的时候就开始各种拆,拆门、拆沙发、拆床垫,只要能拆下来的,绝对不放过。十足十的妖精模样呀!要说,我们家哈哈,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它还会每天在自己家吃得饱饱的,然后,特认真地,蹲在邻居家门口去给邻居家看门。哈,好玩?你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带哈哈去公园溜达,迎面走来一只松狮,那松狮大概是想和哈哈玩,就一只爪子轻轻地拍了哈哈一下,谁知哈哈当场就躺地上了,四脚朝天,一边抽搐,嘴里还直哼唧,那松狮的主人傻眼了,委屈地问我,这,这是想讹诈人,还是咋的呀?哈哈……对了,还有一次,哈哈走丢了,我妈特别着急,满小区地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对了,明墨白,你知道自己的原形是什么吗?你说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我们是什么妖精呀?我觉得我可能知道自己的原形了,你看看我,唉,你快转头看看我的脸,对就这里,我的额头,这里,看到没有?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它是和大拇指上的印记一起出现的,肯定是了,我觉得我的原形肯定是长角的东西,是什么呢?独角兽?犀牛?大象?大象有角吗?嗯,好像没有?我觉得还是独角兽威风一些,难不成是龙?”云尚飞两眼放着光,满脸“中了开罐再来一瓶”的惊喜,指着那颗名字应该叫“青春美丽疙瘩痘”的威风的角不撒手。 站在他前面的明墨白除了偶尔侧一下身子之类的,基本没什么反应。 景以柔则是每次云尚飞转过头,她都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选择了回避性地低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像是她妈妈为她挂起的布帘子,让她有了短暂的安全感。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明墨白开始办理入界手续。 景以柔害怕因为自己对妖界一无所知,而被训斥,于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明墨白的一举一动,以便等轮到她时,她可以照葫芦画瓢。 只见,明墨白伸出右手拇指按在了柜台的某处。 柜台后的那个穿藏蓝色斜襟长袍的高个子办理人员从上到下打量了明墨白一遍,甚至还让明墨白转了个身,然后对着那个瘦脸的柜台办事人员点点头。 那个瘦脸男人便问道:“你是一年级新生吗?”得到肯定答案后,他便站起来,微微踮着脚,从身后的大柜子上拉出了一个小抽屉。 那个大柜子像极了那种放中药的柜子,景以柔小时候在村里赤脚大夫家里看见过的那种,她记得每个小抽屉上面都贴着标签,里面装着很多药材,不同的是这里的大柜子更大更长更高,做工更精致,抽屉更多。 等她打量完带着小抽屉的大柜子,却发现明墨白已经不见了,而她完全没看见这是怎么发生的,幸好还有云尚飞在她前面,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尚飞。 突然,右手边有人大声嚷了起来,景以柔转头看去,只见先前的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大叔扯着粗嗓门质问道:“凭什么不让我去绥理书院?什么叫我没有权限?” “对不起,吴先生,只有贡献值达到八级以上才可以申请进入绥理书院,很抱歉,您没有这样的权限。” “那怎么办?你们既不让我把灵蛋带到人间,又不让我寄存到书院里,你们这是想活生生地弄死一个小生命吗?” “小生命!你听到没有?我说什么来着,我真的看见那块石头动了!”云尚飞指着大叔手里的石头,摇头晃脑地对景以柔说。 云尚飞甚至不自知地,用手抠了抠额头上他那只名贵的角,那只角上已经出现了泛黄的硬尖尖,估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这只角的。 云尚飞面前的办事员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了敲柜台,云尚飞像是考试时被监考老师点了名一般,再也不敢造次。 云尚飞很快就像明墨白一样消失不见了,景以柔盯着失去云尚飞高大身影遮挡的柜台,突然有些害怕,那句“进入绥理书院需要资格。”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阵大风吹得她有些难受。 她担忧地想,如果她没法进入书院,怎么办?如果她必须回到妈妈的那间地下室怎么办?如果妈妈送她去看病…… 她就像是个强迫症患者那样,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锁了门,却还是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去确认,总以为再多确认一次自己就会心安,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越是确认却是恐慌。 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资格,更不相信自己可以这么幸运,就如同从来没有人相信她那样。 “下一个!”穿一身藏蓝色长袍的工作人员又敲了敲柜台,用眼神示意景以柔上前。 景以柔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僵直了身子,呆头呆脑地靠了过去。 工作人员又敲了敲半透明的柜台,说:“右手拇指摁在上面。” 景以柔照做了,然后就见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柜台,那个在景以柔看来毫无变化的柜台,问:“新生?去绥理书院?” 景以柔的心突突地跳着,想要点一点头,可是似乎看起来却只是让它抖动了一下而已,她瞪大眼珠子看着工作人员,努力地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点端倪,可是却在他探究的回视下,败下阵来。 “所以?你不是冷的发抖?是在点头?”工作人员试探着把一扇刻着奇怪纹路的小门推到景以柔眼前,“赶紧的,我没工夫和你瞪眼玩。” 景以柔哆嗦着把大拇指朝小门上的锁眼按去。 几乎瞬间,蓝色光圈闪现,肃穆低沉的念咒声在景以柔耳边响起,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 她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原来,她是有资格进入绥理书院的,也是有机会离开那间地下室的。 真是太好了! 第十五章 洞口 第15章 洞口 妖界,经海山 天空清澈如洗,大海一望无垠。 头发花白的王玄松,身着蓝色道袍,独自站在海边,却无心看风景。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就伸手去揪自己的短胡须,目光却锁住了不远处的圆形大石碑,像是在等待烤鸭出炉的厨师。 海岸上,那块圆形的大石碑如山般静默。 突然,王玄松像是被大石碑吓一大跳,转身就朝身后的洞穴跑去。 还没到他扒拉开洞口掩着的藤蔓,大石碑旁边,就多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 男孩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头发很短,短得几乎可以看清他略略发青的头皮。他整张脸上最醒目的,应该是那精致挺拔的鼻子,它像是要宣誓主权似的戳在窄窄的脸上,让他的尖下巴,单眼皮,薄薄的嘴唇,都不得不俯首称臣,就连他高高抬起的下巴上,长着的那个不起眼的小红痣也像是一个红色的警告牌,上面仿佛写着“危险,请勿靠近”。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单薄的身子,也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处处透露出不容侵犯的冷峻。此刻他正心思重重地打量着四周。 紧接着,另一个男孩子出现了。 这个男孩看起来肉嘟嘟的,圆脸,个子比较高,自来卷的头发软塌塌地贴着头皮,微微卷翘的刘海,配上脸上若隐若现的两个梨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乐呵呵”的富态感。 他一落地,立马一个转身,站到第一个男孩子身旁,同样好奇地研究起圆形大石碑,后来他干脆踮起脚尖,趴在了石碑上。 原来,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锁孔,每个锁孔上面都写着字,巫咸、巫即、巫肦、圣山什么什么的,一大堆。 突然,一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的瘦弱女孩,像是岩壁上沁出的水滴般,不知从哪里渗了出来,猝不及防地落了地,差点撞到小胖子身上。 那女孩像是一根细弱的竹子,瓜子脸、细长的眉眼、细胳膊、细腿,好像什么都是细细的,没有二两肉的模样。长长的刘海垂下了,遮住了眉毛,她习惯性地低着头,像是知道自己的细弱,于是想要用眼神把自己固定在地面上,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一样。就连她的头发也软软细细的,带着点干枯的黄,绑一个低低的马尾,毫无生气的样子。 对于她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两个男孩并没有一丝惊讶。 王玄松从藤蔓中探出半个脑袋,悄悄观察着这一切。 那个小女孩好像受到惊吓似的,她微微拢着胳膊,低着头,默默站到两个小男孩身边。 王玄松见状,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又用手拢了拢头发,最后清了清嗓子,摩拳擦掌地拨开藤蔓,从洞口走了出来。 那个瘦小的男孩首先发现了他,并迎了上来,其他两个孩子也跟了上来。 这让王玄松颇感意外,因为据他以往的经验,新来的孩子看见他,就算不拔腿就跑,也大多会用质疑的目光好好地审视他一番。 想到这,王玄松更兴奋了,以至于他和孩子们会和后,拿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爱,说道:“欢迎呀!这太难得了!你们三个居然一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一下子迎来这么多守护使者!” 王玄松和蔼可亲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虽然他那装出来的可亲模样有些生硬。 接着,他也让三个孩子自我介绍了一番。 然后,他一脸好奇地问景以柔:“你就是那个长翅膀的女孩?” 景以柔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朝王玄松老师点点头之后,更红了。 王玄松又打量了她两眼,没再说什么,可是云尚飞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起来。 景以柔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了两句。 云尚飞一听,景以柔已经能显出原形了,一脸的不乐意。 王玄松老师可不管这些,领着三人就朝那个隐蔽的洞口走去。 一行四人走到洞口,停下脚步。 景以柔瞅着洞口缠缠绕绕的藤蔓,心慌慌地跳着,她有些拿不准,自己好不容易站在了阳光下,现在,她真的要走进这样的地方吗? 一旁的云尚飞倒是没怎么害怕的样子,他嘟囔道:“幸好哈哈不是妖精,它比我还怕黑!” 王玄松老师开口道:“下面,你们一个一个进洞,每隔10分钟,下一个再进。”说着,他抬起右手腕,看了看上面那只小乌龟模样的东西。 云尚飞立刻变成一只想要抱团取暖的小奶狗,往明墨白身边靠了靠,可怜巴巴地瞅着王老师。 一直冷冰冰不说话的明墨白,仍旧一个字也没说,然后就在云尚飞“我被抛弃了”的怨恨目光中,迈步走向了那个被藤蔓遮蔽起来的洞口。 明墨白的脚步声时断时续,却像是被这个洞穴放大了无数倍的样子,哐……哐……哐地撞击在景以柔的耳膜,然后把恐惧传到她的脑子里,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想象。”王玄松老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刚刚想到了躲在床底下见不得光的黑影,还想到了永远只会藏在我们身后的东西,你们想到了什么? 云尚飞像是一下子被王老师吓傻了,他先是发出一阵瘆人的怪笑,然后自言自语地咕噜起来:“独自一人走进这么可怕的山洞?这么没人性?这不是明摆着要害我吗?我就说嘛,哪有这样的好事,随随便便就成了妖精,就有了特异功能?说出来谁信?这绝对是骗人的,不对,我这是在做梦,绝对是,一开始是美梦,现在要变成噩梦了,怎么办,要怎么醒呢?唉,好疼,不对呀,咋还没醒?力度不够?哎呀,妈呀!手指要断了,咋还t没醒?要不跳海试试?我会游泳吗?嗯……好像不会……” 一旁的王老师抱着胳膊,偶尔看看手表,偶尔看看闹腾着的云尚飞,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景以柔抠着戒圈,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强迫自己不去怕,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她都待过,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再说,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间潮湿腥臭的地下室,如果她此刻走放弃,那等着她的会是……这样的念头,即便只是想一想,都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很多时候,真正让我们勇敢的不是对成功的渴望,而是没有退路的“不得不”。 “时间到!下一个!”王老师活动了一下右手腕,扫视了一下云尚飞和景以柔。 没有人响应,两个人望向洞口,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那个明墨白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王玄松老师懒懒地说:“反正你们也回不去了,除了进洞还能怎么办?快,别耽误时间了!对嘛!你看看这个小姑娘多勇敢!去!带着热血去面对一切!勇敢的战士,大声喊出你的名字!” “景……以柔。”她声音很低,又有些颤抖,不过每一个字都咬的很准。 她咬着食指关节,迈着胆怯的小步子,拨开浓密的藤蔓,朝洞口走去,没走几步,铺天盖地的黑暗一下子像是厚布袋般罩住了景以柔,这是种比独自待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还要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睛逐渐地适应了黑暗,倒是能借着洞口的那点光打量一下周围,这个洞并不大,却足够深的样子。 景以柔捏着拳头,缓慢往前挪着步子,心想,既然这是必经之路,自己一定必须要走完。 洞越来越狭小,往右转过一个拐角后,洞口的光就完全消失了,景以柔停下了脚步,她想逃回去。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又去抠自己的训妖戒,仿佛这样她就有了不退缩的力量。 她发现自己的耳朵变得灵敏起来,她甚至听见了洞顶的水滴到岩石上碎裂的声音,同时,这也让她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清晰地可怕。 她就又强迫自己去数自己的步数,假装对手下摸着的粗糙滑腻的墙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拼命地想要无视那仿佛能抽走所有空气的黑暗。 当她沿着狭窄的坑道走到第117步时,前面居然没路了。 她又仔细摸索了一下四周,确定这是个死胡同。 可是,如果这唯一的路是死胡同的话,明墨白又去了哪里? 第十六章 为什么不试试 第16章 为什么不试试 景以柔僵住了。 洞顶的一滴水“啪嗒”一声,落在她的头顶上,摔成几瓣,一些渗进头发里,头皮一下子冰凉一片,还有一些滑过头发,流过她的后脑勺,渗进了衣服里,后脊梁上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 她一下子想起了刚搬进地下室的那个凌晨,那间狭小地下室里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那因为终日不见太阳潮乎乎的被褥子,还有那一阵阵从下水道口里冲上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无声地甩了甩头,想要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回忆这种东西,就像是洪水,你一路围追堵截,它反而左右突围。 妈妈说:“藏好你的翅膀。” 爸爸朝他喊:“怪物!” 邻居们说:“她是个克死弟弟的不详人。” …… 她拧着眉头,强迫自己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抵在微微腥臭的洞壁上,一点点往前蹭去,大约蹭了8步,实际上不过是走了个u字形的回头路,她不管不顾地继续摸索前行,如果注定失败,那也要试了全部的可能再说。 又走了五步,突然,头下一空,她一个趔趄跌进了另一个洞穴,眼前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扶着洞壁挣扎着爬起来,告诉自己:死,她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继续走了5步,山洞变的更窄了,只能容她侧身挤过,于是,她不得不像壁虎那样,把自己的身子贴到潮乎乎滑溜溜的洞壁上,一点点往前蹭,凹凸不平的洞壁摩擦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痛却让她想起地下室墙壁上长满的黑色霉菌,一阵反胃。 没走几步,前面有了光亮,她摸索过来,发现了一道石门,她摸着石门上刻着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图案,朝着透出光来的锁孔伸出右手大拇指。 瞬间,她的眼前出现了直径有两米的光圈,那光让长时间呆在黑暗里的她睁不开眼睛,等她眯缝着眼,使劲将头伸到光亮里,下一秒,她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长在海底的一棵发光巨树,这是景以柔的第一个念头,准确地说,这里是海底,却又不可能是海底,因为在这里清澈的海水像是空气,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空旷里,长着一棵树,树很高,很怪,它像是一把伞,没有任何一根横生的枝桠。 景以柔伸长脖子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树冠,那仿佛与星星融为一体的树冠是银白色的。 景以柔的目光向下,看见了树的根,它们粗壮盘虬,起起伏伏地地从一堆又一堆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石头里的露出来,让景以柔想起了一望无际的麦田。 不远处一群群七彩斑斓的小鱼在连绵不断的珊瑚礁里无忧无虑地游动着,各种形状的海草一丛一丛地招摇着。 景以柔伸出指尖碰了碰这不会溢出来的海水,像是碰到了软软的浅蓝色果冻,她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要干什么。 “进来……进来……” 景以柔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话说得像是唱歌那么美好,她不由自主地望过去,一个飘逸的身影朝她游了过来,是一条淡紫色的美人鱼。 眼前的这条美人鱼,不是景以柔在童话书上看到的那种,她有着蜻蜓那样一大一小两对翅膀,那翅膀闪着紫色的光芒,她轻柔漂浮的紫色头发散发着明亮的光,和她璀璨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鱼尾交相辉映着。 她朝景以柔缓缓地伸出洁白如玉的手,微微一笑,用一种无法描述却让人听了不由心动的声音说:“来,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景以柔仿佛不受控制般朝她伸出手,可是就在碰触到海水的一瞬间,景以柔突然停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海水里那张美丽真挚的脸庞。 妈妈说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叫什么?”美人鱼也不恼,温软地问。 “景以柔。” “以柔。”美人鱼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让人心安、让人沉醉的力量,让景以柔想起了弟弟刚刚满月时,乖乖地躺在她怀里,抬头朝她甜甜地笑。 弟弟,景以柔猛一抬头,脑袋生生地碰上了洞壁上突起的岩石,真得很疼,大概是破了皮,她没敢去摸。 “为什么不试试不一样的人生呢?”美人鱼依然朝她伸着手,用充满蛊惑的声音说,“或许,你会发现它更适合你呢?” 是呀!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景以柔一咬牙,一闭眼,伸手就握住了美人鱼的手。 美人鱼轻轻一拽便把她拉入海水中。 景以柔想象中的海水灌进耳朵里、鼻子里的景象并没有变成现实,她甚至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她睁开眼睛,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在水里,摸起来也像是水,可是呼吸起来,却是空气。 美人鱼笑着对景以柔说:“好美的翅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刚来的守护使者就已经拥有了妖身,你真是个不简单的妖精。” 景以柔疑惑地顺着美人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后,居然看见了自己那火红的翅膀出现在了它们原来的地方。 她的心一下子蹦了起来,呼啦一下子,那对大翅膀把她包裹起来,给了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我是在做梦吗?”景以柔摸着翅膀,傻傻地问。 “差不多。”美人鱼一笑。 那笑容像是突然有人在景以柔的心里放了一盏温暖的灯,景以柔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里满满的,想要欢呼的快乐。 美人鱼温柔地分开她的大翅膀,拉着景以柔游到树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确定,已经显出妖身的你,还会不会启动灵石,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让我们试试看。”说着她抬头看着巨树银色的树冠,问道,“你看到了吗?” 景以柔循着美人鱼的目光,也朝空中望去,突然她感觉有一股暖暖的热流从美人鱼的手窜到她手心,然后她就看到了,准确地说是她感受到了。 一声湖堤崩塌的巨响,水劈头盖脸地朝她砸下来,冰冷腥咸的海水呛进景以柔的眼睛里、嘴里、鼻孔里、耳朵里,灌进她的胃里,头上刚刚擦破皮的地方也像是喷上了辣椒水一般痛起来。 她两只手拼命地划动,翅膀也使劲地扑打,两只腿却像石像一样沉,她企图浮出水面,可是这无边的黑暗像是找替身的水鬼,死死地拽住了她,更黑暗处拽去。 第十七章 灵石 第17章 灵石 景以柔挣扎着望向海面,隔着晃动不安的海水,她居然神奇地看清了岸上一个又一个人。 爷爷奶奶对她指手画脚,骂骂咧咧。 爸爸逗着怀里的弟弟,转过身背对她。 妈妈流着泪,朝她摇摇头,一步步地后退着。 景以柔心痛不已,她拼命地想要去抓住那些清晰的人影,可是伸出的手却一次又一次地,落了空。 爸爸抱着弟弟,走远了…… “不!不要!不要走!让我再看你们一眼,就一眼,一眼就好……” 可是,海水灌进了她的嘴里,声音消失在了她的喉咙里,痛苦堆积在了她的心里。 妈妈去追赶爸爸了。 走了…… 都走了…… 他们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她无望地缩回手。 他们不在乎的! 没有人在乎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生下我却不爱我? 为什么要生下我? 为什么不一生下来就掐死我? 为什么没有人问问我愿不愿意做你们的女儿? 不!我不愿意! 这辈子不愿意!下辈子我也不愿意!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都不愿意! 我要把我的一切都还给你们! 把你们的宝贝儿子也还给你们! 还给你们! 都还给你们! 把我的命也还给你们! 从此,我再也不欠你们的了! 再也不欠! 景以柔发狠地咬住了唇。 “哭……哭……” “哭……哭……” 美人鱼用她蛊惑的声音编织了一首治愈的歌。 那歌声穿透黑暗而来,像是层层叠叠的蓝色轻纱,漂浮在景以柔的耳畔,也轻轻地抚慰着她的心。 景以柔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夕阳下,微风里。 父亲推着婴儿车,母亲蹲在婴儿车前,温柔地伸手,轻轻拍着婴儿车里的宝宝,嘴里哼唱着一首温暖的歌…… 一滴泪,从她的眼睛里滚出来,像是一个小气泡,在海水里晃晃悠悠地往下落。 “啪嗒”一声。 它落了地。 落在一块椭圆形石头上。 却像是砸在景以柔的心脏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 她惊魂未定地呆立着。 “你知道吗?”美人鱼眨了眨她那惊艳了整个海底的灰蓝色眼睛,“眼泪是人鱼族最神圣的东西,我们相信,那是灵魂的一部分。” “那……人死了呢?”景以柔一脸沉痛地问,“人死后,灵魂会去哪里?” “去那里……”美人鱼指了指一旁的那棵大树,“归灵直木。” “那……如果……,人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重新活过来?”景以柔黑黝黝的瞳孔里映出美人鱼的模样。 “这……倒是有过先例……”美人鱼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急忙转移了话题,“让我们来看看,你还能不能启动灵石?” 美人鱼轻轻翻了一下手掌,手心朝上,树根间的那颗被景以柔的眼泪砸中了的石头,便自动漂浮到她的掌心里。 她将石头递给景以柔,说:“你居然还能启动灵石,这有点奇怪,不过,谁知道呢?这是你的灵蛋,它和你的妖身有关,所以要好好保护它呀!” 景以柔看了一眼手里的石头,鸡蛋大小的石头,居然闪着红色的微光,这块石头会和自己的妖身有什么关系? 突然,她觉得眼前一暗。 难道,美人鱼又施了妖法? 景以柔用力握紧手里的石头,仿佛已经拥有了无尽的力量,是的!曾经有人被复活过,而她,一定能复活弟弟! 这时,一个慈祥的男声响起:“景以柔,到这里来。” 景以柔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明亮的洞口,一个男人背光站在那里,朝她招手。 景以柔攥着美人鱼所说的灵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光亮处走去。 景以柔走得很艰难,因为脚下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在差点被洞壁滚落的石头砸到之后,她更加小心了,好不容易到了洞口,才看清朝她招手的是一个奇怪的白胡子老头,他手里擎着个水晶球样的东西,那水晶球里面也有一个海底世界。 她仔细一看,居然和刚才从她眼前消失的那个海底世界一模一样,水晶球里面那个缩小版的美人鱼依然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很美?”白胡子老头见景以柔痴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晶球,得意地说,“这可是,我专门为今年的新生入学准备的,你的师兄师姐们嫌弃去年那个凤凰的冠羽幻化的像一条条的眼镜蛇,说什么,我一个老头只懂幻化,不懂美。” “幻化?” “当然,很真实?”老头一脸的求表扬。 景以柔如他所愿地点了点头,可是她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赞扬的话,便假装被他胸前的校徽吸引了目光,原来老头名字叫“杜定秋”。 杜定秋一脸的心满意足,还一个劲地朝黑漆漆的洞里望,像极了对自己得分很满意,着急要回家邀功领赏的孩子。 终于,杜定秋老师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有三个人吗?下一个怎么还不来呀?该死的王二麻子,他是不是又吓唬新生了?我这老同学呀!老不正经,上学的时候就好吓唬人,他就非得把新生吓得求着他护送才行吗?可真是急死个人了!” 景以柔手里握着块石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只得低着头去抠训妖戒的戒圈。 “你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杜老师看着景以柔抠戒圈的手,略有所思地说,“同学们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新生。不……不……不,你别紧张,不是说你不好,而是太好了,他们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同学。说实话,你大概可以算作守护使者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几位?话说到这里,你的翅膀倒让我想起了戎宣王尸——平谛天,难道,你的妖灵是属于他的?你知道,我们每个妖精都是妖灵的,从古至今,妖精们死后,妖灵却不会消失,它们会寻找自己的新主人,所以,每一个妖精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真正和妖灵融为一体,实现彼此的重生,而你……真难得,啧啧……居然直接越过了这一步,显出了妖身,嗯……我还真说不准,是因为你的妖灵太过强大,还是你们相处的太融洽,嗯……不过啊,会知……哎呀,最后一个新生进入幻境了,我不和你说了,景以柔,是?你从这台阶下去……进……来,小伙子,我会让你好好看看我的尾巴的,我美吗?” 景以柔被他强行变娘的声音吓得一哆嗦,难道幻境里的美人鱼是这个一脸油腻的白胡子老头演的? 这场景实在雷人。就好像看着盘子里的分明是块牛肉,一咬居然是块老姜,让景以柔有种实在咽不下去,又不好当面吐出来的感觉。 景以柔尴尬地顺着杜老师擎起水晶球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云尚飞踩着棉花似的走入了洞穴。 她不好意思停留,便急匆匆朝洞口走去。 第十八章 孵化 第18章 孵化 景以柔走到洞口,战战兢兢地探头出去,打量一下周围。 幸好,一个人都没有。 她松了口气,将目光锁定在眼前的青石板路上,不用害怕走错了,因为这里只有一条路,一条向上的路。 景以柔爬了大约五六十个台阶,又沿着石板路向前走了步,再往左拐了一个近90度的弯,向前走了两步,侧身从石壁间挤了过去,又弯腰钻过一个小石洞。 她刚刚将脑袋从小石洞里伸出来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她突然就听到了嘈杂的说话声,就好像有人突然拧开了收音机,这不合理呀! 她抬头望出去,只觉得头皮发麻,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你有没有那种一下子被几百号人盯着看的经验,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种看,反正景以柔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于是,她就卡在了洞里,既不想钻出来,又不想退回去。 不过,她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爬出了洞,因为相比较而言,趴在那里被大家看,感觉更糟糕。 景以柔扶着石壁,站直了身子,可能是因为站起来的太快,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胃也抖了起来。 一个温和的女声朝她喊:“欢迎景以柔,请下来就坐。” 景以柔扶着石壁,如履薄冰地沿着台阶,朝右下方走到底。 已经没有台阶可以走了,景以柔不得不抬头寻找路,这一抬头,她才发现先前那些人看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小石洞上方的影像。 影像里的画面很美,可是并没有声音。 画面里,那紫尾美人鱼正扇着如雾的鳍羽,跳着人鱼族的欢迎舞,很炫目的舞姿。 石壁上,云尚飞原本肉乎乎的五官看起来更呆萌了。 景以柔从影像上收回视线,瞥了一眼观众席,发现有几个同学朝景以柔挥了挥手,她也伸了伸手,便快速低下头,心里一边思量着他们是不是觉得她很怪?一边朝他们走去。 景以柔走得很快,像是经过别人家西瓜田似的穿过三排桌子,经过几个流着哈喇子的高年级男生和一群叽叽喳喳花痴状的女生,走到竖着“新生”牌子的那张圆桌旁,选了个位置坐下来,景以柔很喜欢这个位置,因为离其他三个人都比较远。 明墨白抱着个胳膊,像是不认识她似的,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那个白皙男孩朝她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还指了指她的翅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景以柔羞涩地低下头,用手拢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白皙男孩旁边的眼镜男孩,低头扫一眼面前的那块西瓜模样的石头,开口问景以柔:“你说,我的灵石是石头,还是西瓜?” 景以柔犹豫一下,才谨慎地回答道:“嗯……有可能是西瓜。” 景以柔说完,赶紧低下头,目光无处安放的她只得瞅着手里的石头,突然,她想到自己的妖身可能是鸡蛋,这真让人郁闷。 眼镜男孩一脸失落地说:“我还想,我怎么地也应该是条威风的大龙,再不济是个漂亮的孔雀也行呀!却没想到是个西瓜……”眼镜男孩说着,瞅了一眼景以柔的翅膀,便一撇嘴,又说道,“嗯……不过,我的西瓜可是世界上最圆的西瓜,绝对不是平常的那种,说不准……里面不是西瓜瓤,是金子呢!” 景以柔对金子不太感兴趣,对和陌生人搭腔更是不适应,便学着前面那个男同学的模样,假装痴痴地注视着美人鱼。 其实,景以柔很不喜欢看石壁上的影像,因为她一想到洞里发生的事,就有一种自己被当猴子耍了的感觉。 她便偷偷移开目光去打量四周。 这是个平坦的山坳,一座又一座高山围在四周,这些山笔直得不像山,倒像一根根竹子,下端栽入石缝里,上端插入云霄里,围成一个圈,中间正合适留了个这样的一块平地,能安放几十张石头圆桌,景以柔断定,这里应该是特意开辟出来的广场。 景以柔为了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不得不一遍遍地去看那些陡峭的山峰,那些老师的头顶,那些学生的脚……终于让她看出来一个问题,这里除了她走下来的台阶,没有其他出路!既没有上山的路,也没有下山的路。 难道要原路返回?景以柔真的不想再走进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了!可能这么多人一起走,就不会害怕了? 景以柔放眼望去,广场上坐满了人,就连最后边高高的主席台上,也坐满了人,此刻大家都在看石壁上的彩色影像。 画面上的云尚飞正无声地嚎啕大哭着。 景以柔鼻头一酸,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去看那山,看那石,就是不看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石壁上的美人鱼转着圈圈,跳起告别舞时,云尚飞扛着根竹竿模样的石柱子走下了台阶,那石柱子足有半个他那么高,他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把石柱子掼到圆桌上,坐到景以柔和明墨白中间的椅子上,一脸的不开心。 云尚飞阴沉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景以柔和明墨白这两个杀千刀的和一路上受的冤枉气之间分出了胜负,他决定暂时原谅这两个人,拍着桌子就开始了控诉:“你们说,那个美人鱼是不是有病?前脚用妖术让我梦见哈哈被车撞死了,等我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你猜她和我说什么?”他几乎完美地模仿了景以柔记忆里美人鱼的姿势和语调,说道,“眼泪是灵魂的一部分,那我就问了,我一下子流了这么多眼泪,灵魂是不是早哭没了?我这疑问没错?她又说哭出来的才叫眼泪,付出的才叫爱。那我就问了,是不是从来不哭的人就没有灵魂?我这问题问得也没错?结果,你猜怎么的?她二话没说,把个石柱子塞给我,然后一尾巴把我扫了出来,我抱着这个玩意,那叫一个冤枉,刚想丢掉,门口那个看门的大爷却朝我吼,不让我丢,等我费老鼻子力气把这玩意扛到门口,刚想和那个手里举着个破球的看门大爷说上几句,结果他直接瞪着眼睛,让我别再和他说话了,我压根就一句话还没有和他说,好不好?” “哈哈……手里举着个破球的看门大爷……”对面的眼镜男孩,笑得老开心了,似乎没有注意到云尚飞想要冲过去咬死他的神情。 云尚飞强压着怒火,捅了捅石头柱子问:“这破石头到底有什么用?” “这个是我们的灵石,据说和我们的妖身有关。”眼镜男孩边笑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灵石,对云尚飞说。 “你是说……”云尚飞一脸的惊恐,“我的妖身是个棒槌?还是石头的?这也……太t草率了?” “棒槌?”眼镜男孩笑得捶起了桌子,就连他戴着的金边眼镜滑到了鼻尖上,他也没有去扶一下。 “笑什么笑?好歹比你的那个破足球好!你用它来干嘛?踢着玩?”云尚飞终于忍不住了,他毫不客气地怒怼道。 眼镜男孩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心虚地抬手,扶了扶眼镜,无比担忧地瞅着自己的灵石。 也许是因为云尚飞吼叫的声音有点大,隔壁四年级的两个女生,闻声,嬉皮笑脸地坐了过来。 那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指着云尚飞的棒槌说:“这其实是一个蛋。” 一个“蛋”字,直接把云尚飞砸蒙圈了:“什么蛋长这样?那它妈妈该多倒霉呀?生它!”云尚飞此言一出,满脸后悔,毕竟那是他的妖身。 两个女生相互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 另一个短发女生说:“不怕,石生洞里的石头不过是一个带妖术的容器,这都是暂时的,等它孵化出来,哼……就漂……嗯……不一样了!”说到这里,她古怪地笑了一下。 景以柔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了不怀好意。 云尚飞却啥也没注意,一脸惊喜地问:“也就是说,它也有可能是条龙?” “理论上……是可能的!”长发女生严谨地回答。 云尚飞立马把桌子上的灵石搂到怀里,说:“难怪那个大嗓门叔叔的石头会动,原来它能被孵化。” “那要怎么孵化?”眼镜男扶了扶眼镜,急不可耐地问。 “那……”那个短发女生抢先回答道,“自然是像母鸡孵小鸡一样了!”说完,她扫视一下,收割了一下新生们惊愕的表情,然后咧着嘴点点头,表示对他们的这波表情很满意。 “我的……有这么长呢!”云尚飞一脸委屈地伸开胳膊量了一下他的蛋,“天呢!我要怎么蹲,才能整个地覆盖住它?” 长发女生一手捂着嘴,一手捶着短发女生的肩膀,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景以柔决定不相信她们的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明墨白,隔着衣服摸了摸兜里有着许多棱角的灵石,面色凝重地望向主席台。 那个白皙男孩饶有兴趣地看着景以柔的翅膀,微微笑着。 第十九章 上官泓 第19章 上官泓 白胡子的杜定秋老师回到主席台上坐好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那些流着哈喇子看美人鱼的同学,也早就把目光转移到了主席台两侧的自助取餐区了。 云尚飞终于在一堆类似“小宝贝”和“小心肝”、“小猪佩奇”这样的名字中间,万般纠结地选择了“小心竿”作为蛋的小名,并跃跃欲试地准备躺在这个宝宝身上,好好把它孵化成一条龙。 景以柔觉察到云尚飞的视线慢慢地移到她的红石头上,便赶快把灵石放到了兜里,她可不想让自己的灵石叫什么“喜羊羊、小灰灰、熊大、光头强、熊二……”这类名字。 云尚飞扯着景以柔的袖子,准备恳求看一眼景以柔灵石时,主席台上的老师发话了,景以柔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灵石躲过一劫。 一脸严肃的阎立院长,在表示了对新生的真挚欢迎之后,居然罗里嗦地照着稿子念了起来,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什么春耕,什么沐雨,金风送爽,硕果挂满枝头,我们迎来了新生,请允许我代表,什么希望…… “他这是在网上抄来的?这里能上网吗?那太好了!”云尚飞又嘀咕上了。 台下的同学们一个个饿得两眼放光,却不得不听着这个老头叽咕了半小时对他们真挚的问候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最后,阎立院长终于放下了稿子。 云尚飞迅速抬起头,擦亮了眼睛,做好散场的冲刺准备,问:“可以去抢饭了吗?”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因为知道答案的老生们仍旧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景以柔不知道答案,而明墨白就算知道,似乎也不会回答。 阎立院长带头鼓起了掌,然后说:“谢谢大家!下面,请夏耕丘尊上讲话,大家欢迎。” 果然,妖界的套路很深。 “夏之洲,你爸爸不这么啰嗦?”眼镜男孩问白皙男孩。 那白皙男孩居然是夏耕丘尊上的儿子?三个新生大惊。 夏之洲不置可否地瞅了眼镜男孩一眼,像是在怪他多事,然后朝一脸好奇的景以柔古怪地笑了笑,景以柔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的笑不是自豪,不是尴尬,却有点自嘲的意味。 云尚飞瞅着主席台,张了半天嘴,眉头都愁出了包子褶,他说:“台上有八个人呢?这是要我们直接改吃晚饭的节奏呀!” 云尚飞说完,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耷拉下了脑袋。 夏耕丘尊上一站起来,老生们却像是焉了的豆芽遇见了水,一下子水灵了起来。 个子高高的夏耕丘尊上,笑眯眯地扫视了一下同学们,一拍手,说:“好,大家记住,每一个我们都要自信、勇敢、坚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记住:珍惜万物、珍惜时间、珍惜自己!好了,我就说这些,其他老师们有没有什么事情?没有?那就开吃。” “这就完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饭了。”云尚飞忍不住地拍手。 景以柔感激地看向夏尊上,心想,能遇到这样的尊上真好! 这顿饭吃的格外香甜,不知是因为饭菜好吃,还是因为太饿,反正,景以柔起码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一旁的云尚飞也明显吃撑了,他为了验证一下师姐话的真假,看看自助区的饭菜到底是不是自动蓄满的,便生生地舀干了小半盆的西红柿鸡蛋汤,结果他的眼睛和脑子是如愿以偿了,可倒霉的却是他的胃和额头。 “帮我吃点行不行?”云尚飞可怜巴巴地瞅着明墨白,“这个大汤碗已经狠狠地撞了我的额头四次了,可我,实在是要吐了。” 明墨白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就在他俩说话的功夫,那大汤碗又忽忽悠悠地飘了起来,准备第五次用暴力提醒云尚飞。 云尚飞见情况不妙,打着手势,捂着嘴,一溜烟跑掉了。 那大汤碗像是离了弦的箭头,毫不迟疑地追了过去。 过了十分钟的模样,云尚飞绿着脸回来了,还没坐下就嚷道:“这也太变态了,我以后再也不吃西红柿鸡蛋了,都已经吃到吐了,还要被强迫着在厕所里把剩下的吃完。厕所里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呀!” 此言一出,本来站起身要去加菜的眼镜男孩,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景以柔吃饱喝足正看热闹,却见,一个二十岁左右帅气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单单他那双英气十足的丹凤眼,配着修剪利落的短发就给人一种极为炫酷的感觉。 他用标准的男低音作了自我介绍,说是他们的师姐,叫上官泓。 云尚飞夸张地倒吸了口气。 上官泓师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地说:“你们仨要听从我的教导,直到你们完全驯服妖灵,变出妖身。因为只有变出妖身,你们才有资格正式行拜师礼,成为绥理书院的一员。” “啊?”云尚飞惊恐地看向景以柔求认同。 景以柔尴尬地笑笑,就立马移开视线,假装被某个嘈杂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她一晃眼,警觉地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广场上,人已经不见了大半。 剩下的人也大多正在排队,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块大石碑。 那大石碑足有七八个人那么宽,最上头规规矩矩地写着三个大黑字“经海山”。 还没等景以柔看清那三个字下面到底是不是地图,上官泓师姐就示意三人跟着她去排队。 景以柔站在队伍最后面,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学绕到石碑后面,便再也不见出来,她心里已猜到了原因。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师姐领着他们走到了石碑后面,指着石碑后面的那幅地图,解释道:“经海山是妖界的圣山,这里除了妖尊府、绥理书院等地方,还有十个专职守护圣山的使者村,分别是:巫咸、巫即、巫肦、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相传这些村子是以十个守护使者的名字命名的。” 云尚飞随口就问:“妖精不是应该姓妖吗?为什么姓巫?” 上官师姐回:“你就是那个把老杜头气得半死的云尚飞?” 云尚飞愣了一下,不知道老杜头是谁?更没觉得自己曾把谁气的半死,倒是他自己一到这里来就流年不利的模样,一路上尽受气了。 上官师姐笑了笑也没再和他掰扯这件事,继续说道:“因为你们还没有资格行拜师礼,所以这段时间不能进学校,要跟我住,我住在巫真村,走。” 师姐说着,就伸出拇指去按地图上的钥匙孔。 景以柔真心希望,上官师姐消失时,没听到云尚飞冲口而出的话。 云尚飞嚷着:“要么求婚,要么同居,妖精们都很心急嘛!不过,我喜欢!” 说完,他成功被自己逗乐了,然后笑着去看明墨白,没得到回应,有些失望地朝景以柔递过来一个“求点赞”的眼神。 景以柔很高兴自己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居然也过关了,因为云尚飞立刻志得意满地晃了晃脑袋。 明墨白明显不想搭理任何人,他用拇指按了“巫真”的锁眼,也消失了。 云尚飞很有礼貌地转过身来,朝景以柔做个花哨的手势,一弯腰,道:“女士优先。” 景以柔有些不好意思地绕过云尚飞弯腰伸出的胳膊,红着脸说了声:“谢谢。”便也按住了同一个锁眼。 一样的戒圈变大,一样的低沉吟诵声,不一样的是出现在景以柔眼前的景象。 第二十章 贡献值 第20章 贡献值 景以柔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周围,就感觉背后杀气腾腾的,便赶紧闪开身来。 只见,云尚飞举着自己的灵石冲了出来,那模样像极了举着尚方宝剑斩杀奸佞的帝尊,一脸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或许是他演上瘾了,又或许是被上官师姐的笑容鼓舞了,总之,他又一脸猥琐地抱着自己的灵石跳起了交际舞。 上官泓师姐默默移开了目光,一脸的“不小心吞了个苍蝇”,却没有斥责云尚飞,而是招呼着大家,说道:“每个村子都是有结界保护着的,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说着,师姐就指了指一米见方的村碑说:“每个村碑背后都刻有地图,你想去哪里直接用训妖戒,打开跃轮,就可以一步到位了。但是……因为有贡献值的限制,有些地方是不对贡献值低的人开放的,比如你们现在就打不开绥理书院的跃轮。” 景以柔顺着师姐的手指,打量着地图右上方,“绥理书院”四个字龙飞凤舞着,如果不是师姐说,她还真是认不出这四个字是什么。 师姐又说:“不过,你们可以去藏书阁,那是个对所有人开放的图书馆。还有其他一些地方,你们三个可以慢慢来解锁一下。” “其他什么地方?”一直保持沉默的明墨白破天荒地问道。 “那可就太多了!”师姐说这话时的神情,像是在介绍家乡的小吃,她侃侃而谈道,“要知道,在妖界,几乎人人都想创建一个自己专属的跃轮,拥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是经久不衰的潮流。我就这么说!每一个高级守护使者的愿望清单里,都会有一项是把自己的一生收藏进自己打造的跃轮里。经过一代又一代守护使者们的共同努力,现在,经海山几乎到处都是跃轮。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些跃轮会被毁掉,可是剩下的也不少。” “太棒了!”云尚飞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灵石,顿时觉得不香了。 “但是……”师姐似乎害怕云尚飞不务正业,连忙补充道,“你们也不要对这件事太认真,玩玩可以,因为并不是所有的跃轮都对别人开放,即便开放的那些,一般也是有贡献值要求的,比方说,你们要去的绥理书院,贡献值的最低要求是八级,当然,学生除外。” 云尚飞伸手比了个“八”,一脸的“不敢信”。 “这些跃轮一般都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明墨白抢先问道。 “这可说不好,通常,打造跃轮的守护使者都是各有各的想法。”师姐摸了摸下巴,又说道,“不过想想,我发现的那几个好像都是在大石头上或者墙上,这类比较坚硬的地方,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费力打造的跃轮被轻易地毁掉?“ “大石头上?这也太好玩了!”云尚飞将自己亲爱的小心竿插进泥土里,一拍巴掌,问道,“他们会不会在跃轮里藏金银珠宝呀?” “这个不太可能。”师姐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这些东西在妖界基本没价值,妖精们不看重这些,更不会把他们珍藏起来。” 师姐说完这些,估计是被云尚飞两眼放光的模样惊着了,连忙又强调道,“还是那句话,你们偶尔找一下,玩玩可以,但是也别太认真,因为你们的贡献值还太低,即便找到了,估计也打不开跃轮。“ “那么,贡献值是什么?”云尚飞一脸“小猫见了鱼”,急不可耐地问。 “简单地说,就是妖界的钱,能花费也能赚取的货币,训妖戒每天会计算你做出的各种贡献,然后午夜时会自动更新,当然花费时是会立刻减少的。你们可以在训妖戒里面查看的。” “怎么才能……”云尚飞的话刚说了一半。 明墨白打断他,直接抢着问道:“这么说……” 景以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居然从明墨白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惧,只听,明墨白问:“这戒指会记录我们的一举一动?” 景以柔一听这话,顿觉惊恐,想象一下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看,记录着你所有的言行,这也太可怕了! “不会的!”师姐脸上带笑,安抚道,“要是那样的话,妖界不就成了监狱了?你们放心,平日里训妖戒只会计算贡献值,无法查看你们做过的任何事,只有当训妖戒的拥有者去世之后,训妖戒消失之前,它才会把拥有者一生做过的所有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做个统计,上报给系统,这个时候才能被人为查看。还有……”师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她转移了话题,可能是害怕他们不放心,便说道,“就拿我们隔壁王大妈那件事来说,如果可以看一看她那天都干了什么,也不至于丢个包头巾,到现在还是个悬案。” “贡献值是怎么计算的?“明墨白好像对这些很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这个,说实话,我也说不太好,因为贡献值的算法运行系统极为繁琐复杂,并且还在不断的升级完善,嗯……那,我就简单地说一下我的理解好了,可能不够严谨,但大体意思差不多。”师姐摸着下巴思索着,“它好像是把我们可能会做的好事,分成几大类的,然后根据录入的数据,对号入座!就拿每家每户就要做的事——耕地,来说,如果你不是土系妖精的话,要常规耕种一块土地,你的手会动?它会计算你的位置,你的动作位置,动作强度,持续时间,以及整个花费的时间等等,然后给出相应的分值。再拿你帮助别人来说,它还会通过计算对方的情绪变化,给出相应分值,如果对方的情绪本来很低落,和你在一起之后,情绪高涨,那就算你帮助了他,是会得到相应贡献值的。” 师姐说着扫了大家一眼,又补充道:“其实,说实话,想骗训妖戒很容易的,比如你耕地时,可以只做动作,不干活,它也是会给你贡献值的,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尝试通过欺骗来获得贡献值,因为后果很严重!还是拿耕地这件事情来说,你没做的事情,总有人得做,对方也会因此得到贡献值,一块耕地不应该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耕种两次,于是训妖戒的数据库里就会出现‘重复’错误,它就会纠错细查,并且绝对不会放弃,直到抓到你为止,一旦被训妖戒戴上”你是骗子“这顶帽子,三次,就会被列入不可信任名单,那就完了。不但你所有的贡献值将被清零,并且3年内不会再分发贡献值给你。你的损失其实还不止这些,因为妖精们对信誉看得非常重,你会比整天不做任何贡献的妖精更让大家看不起,如果大家都不再信任你,不再和你打交道,那么,基本就等于你在妖界没法混下去了。” 听到这里,景以柔吓坏了,虽然她没有想过也绝对不会去骗贡献值,可是这后果太严重了。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师姐,把手举到耳朵边。 “那,怎么才能花……”云尚飞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师姐指着景以柔说,“以柔,你先说。” 景以柔看了一眼面露不悦的云尚飞,小心地问道:“要是一不小心……哪里没做好,让训妖戒误会了怎么办?“ “每天抽时间确认一下获得的贡献值,查看一下得分列表,如果有错误得分项,及时上报,删减相应贡献值就行了。”师姐大概是不忍心见景以柔这么紧张,所以又接着说,“你也不用太紧张,毕竟这个系统已经运行太多年了,一般不会出错的。“ “噢耶……师姐是最帅的!师姐说得都对!师姐最好了!“云尚飞可能是害怕再被别人抢了先,于是先拍起了马屁,可是马屁拍得有点突然,让师姐有点尴尬,他可不在乎,拄着灵石,兴奋地朝师姐探过身子,问,“那怎么才能花贡献值?“ “大拇指碰在一起,然后卖方说,‘我的什么东西要卖多少钱’,买方说成交,就行了!“ “那……要是我们说好了价钱,他说的时候,突然抬高了价钱怎么办?”云尚飞一副很精明的模样。 “不会的,在妖界没有议价的规矩,定多少是多少,不会变,而且童叟无欺。“师姐满脸的自豪。 云尚飞大概是觉得这妖界还不错,于是满脸堆笑地问:“师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怎样才能赚取贡献值呢?” “当然是做贡献了,做好自己应该做的,比如,好好学习,再比如,帮助别人。” “师姐,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云尚飞反应极快地腆着一张脸问,“师姐,你热不热?我为你扇扇风?不用啊!那你冷不冷?我的衣服,让给你穿!” 云尚飞说着,就像苍蝇一样围着师姐开始转,师姐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便急匆匆打个手势带头跨上了进村的那座石拱桥。 云尚飞拎着那根灵石,一路小跑跟在师姐屁股后面问:“师姐,你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背你的,我看我多强壮……师姐……你回头看一眼我的肱二头肌……就看一眼……” 景以柔也跟着跑了起来,模样有些吃力,她就开始后悔,后悔帮云尚飞喝掉那两小碗西红柿鸡蛋汤了,因为它们正在她肚子里直晃荡,本来她的翅膀就很沉,现在再加上明显吃撑了的肚子,唉,即便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可还是被落在了最后面。 她瞅了瞅追着师姐跑得正欢的云尚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如何,她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就一下下。 这里的景色真美! 石拱桥下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干净清澈,站在岸上就能看清水底洁白的沙石。 大河两岸的菜地里种着些绿油油的植物,景以柔仓促间只能辨认出那一垄垄的大葱和间或冒出来的一小片金黄色油菜花。 景以柔收回视线,再低头去看路,眼前就有些恍惚。 小时候,每天清晨,妈妈都会拉着她的手去菜园子找菜,一起走过那一段长满野草的小径,想起了妈妈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想起了蹒跚学步的弟弟…… 她使劲抠着戒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朝前望过去,前面三个人的背影却越来越模糊。 最前面的上官泓师姐转过头,朝她灿烂地笑,问:“能跟上吗?” 扛着灵石的云尚飞也转头讨好地笑,问:“你需要我背你吗?” 让景以柔难以置信地是明墨白也转了头,看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头,却又立马把头转到一边去。 他是嫌弃她走得慢?她想着,低头偷偷抹了一把脸,又跑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妖精的底线 第21章 妖精的底线 进了村,师姐不时地停下了和村民们寒暄,景以柔也不得不一遍一遍地经受村民目光的洗礼,这让景以柔很不舒服,虽然村民的目光都很友好,脸上也都是笑意,但是她讨厌被别人注视,尤其不习惯别人盯着她的翅膀看。 云尚飞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似乎摇身一变,成了时装模特,并以“小心竿”为道具,摆出各种自以为很帅的造型,再配合着造型相当随意地变化着面部表情,时而冷酷,时而热情,时而发高烧一样,又冷又热。 当孩子们围上来时,景以柔都要崩溃了。 大人们还只是不失礼貌地看看,孩子们可就不那么客气了,直接动上了手。他们摸摸闻闻翅膀啥的,景以柔就不去计较了,可薅着她的羽毛就不撒手,这个她就真的忍不了了,却又不敢呵斥他们,只好一个劲地往旁边躲闪。 上官泓师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朝孩子们嚷道:“小兔崽子们,都给我滚一边去!”接着就摆开架势一声狮吼,是真的狮子吼的那种,原来师姐是个狮子妖,还是公狮子那种威风凛凛的长相。 她这一吼直接把三小只给吓愣了,包括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明墨白。 而她吼叫的对象——那些孩子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个嬉皮笑脸,且毫无畏惧。 师姐翻了个白眼,只得走上前将他们的脏手一只一只地掰开,还威胁他们说,“再不松开,小心我咬死你们!” 经过上官泓师姐的威逼外加驱赶,孩子们终于嘻笑着跑掉了。 上官泓师姐见状,便拍了拍景以柔的翅膀,如慈母般温柔地说:“我们回家!” 景以柔感激地点头,云尚飞也不敢再瞎得瑟,乖乖地抱着灵石,跑到明墨白身旁,紧随师姐的脚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村里的房子都怪模怪样的,几乎每座房子都有自己的风格,有加了个琉璃圆穹顶的土楼,还有整面落地窗的吊脚楼,还有半圆形的三层楼…… 光顾着欣赏房子了,景以柔不记得转过了几道弯,走过了几条巷子,最后还差点撞到突然停下脚步的师姐身上。 面前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还是看起来挺正常的四合院。 师姐站在门口,说道:“因为我爸妈恋旧,不像别家会经常请人修整房屋。这样想来,我爸爸修炼水系,妈妈是金系,我是火系妖术,我们家还真是完美避开了土系和木系呀!”师姐自嘲着,推开沉重的木门,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在铺着青石板的前院,继续说,“幸好你们来了,我爸妈出去执行任务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能回来一趟。” 景以柔心里直嘀咕,家里没人,还不锁门? “师姐,你忘了锁门!”云尚飞摸着门环,问,“我这样提醒你,能不能得贡献值?” 师姐推开门,回答道:“谢谢你提醒,可是,村里家家户户都不锁门。” 云尚飞愤愤地说道,“那还费劲地安装一个门?真是浪费贡献值!” “在这里,门是一个家的界限,是用来提醒的,比如关上门,就说明主人不在家,或者是需要私密空间。这就好比一个妖精的底线,是用来提醒所有人的,包括你自己,一旦被碰触到了,你就要勇敢地站出来,提醒别人或者你自己,扞卫你作为妖精的权利。”师姐说着侧身把他们让到院子里。 “那,什么是妖精的底线呢?”云尚飞问。 “自信、自尊、自爱、自强、自立。” 景以柔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可……可不可以,解释一下。”虽然她很害怕提问,可是她更想把这个问题弄得明明白白的,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第一次知道,作为妖精,她还可以有这么多的权利! 师姐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解释道:“自信,就是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你们有这种自信吗?” 云尚飞和明墨白都对师姐点了点头,景以柔很着急,可是她却低下头,抠着训妖戒,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会有的!“师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伸出食指,继续解释,“我们再来说说自尊,自尊就是尊重自己,就像你希望别人尊重你那样地尊重自己。自爱,就是爱护自己,但是这种爱不是极端的爱,而应该是一种能让你觉得自己值得别人尊重的爱。自……自……还有什么来?“师姐皱着眉头,擎着三根手指头,忘了词。 “自强和自立。“明墨白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哦,对了,自强是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这种强大不但指身体的强大,更是指精神的强大。自立,是让自己站起来,站直了,不但指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不依附于他人,更是指要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以上这些都是相互联系的,就像你的十根手指头,它们只有相互配合才能做好所有的事情。自信、自尊、自爱、自强、自立也是一个整体,它们相互配合共同组成了你作为妖精的底线。你们明白了吗?”师姐亲切地问,估计是她觉得大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于是又补充道,“不明白也没关系,回头,我把它写下来,送你们每个人一份,你们经常拿出来看看,慢慢就会理解了。“ 景以柔点点头,她真心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够成为一个自信、自尊、自爱、自强、自立的妖精。 明墨白则皱着眉头,突然问道:“师姐,这些不应该是衡量一个人品质的高标准吗?怎么就成了底线?“ 师姐笑了笑,回答道:“自信,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妖精,活着的乐趣在哪里?自尊,一个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妖精,岂不是愧对自己身为妖精的身份?自爱,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妖精,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自强,一个一遇到问题就装死,跌倒就再也爬不起来的妖精,存在的价值是什么?自立,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连最基本的责任都承担不了的妖精,让别人怎么把他当成有价值的生命看待?所以,我说,自信、自尊、自爱、自强、自立是一个妖精的底线。“ 明墨白似乎被师姐说服了,并没有反驳。 云尚飞虽然看上去有点懵,可他却赞叹道:“做妖精,不简单!” 景以柔则一脸敬佩地看向师姐。 师姐拍拍手,说道,“好了,我们先来分配一下房间。这还是我第一次教导守护使者,没想到,你们居然一下子来了三个人,还好我们家的房间暂时还够。让我看看哈,云尚飞和明墨白你们两个住东边的两间房,中间是厨房、餐厅、客厅,我们两个住西边的这两间房,女生用前院的洗漱间,男生用后院的洗漱间。回头如果我爸妈回来了,就只能请个师兄给加个二楼什么的了。到时候再说,现在你们都去看看学校配给的衣物用品齐不齐?如果缺什么就和我说。” 云尚飞皱了皱眉头,问:“这些衣物需要花费贡献值吗?” 师姐笑了一下:“放心,要知道,守护使者的地位是很高的,所有的这些都是的。尽管用!” 于是,云尚飞把灵石夹在腋下,屁颠屁颠地去拉开东边第一扇门,明墨白则面无表情地穿过正厅东侧门拐进东边第二扇门里。 “你喜欢里面的房间还是外面的?”师姐问。 景以柔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尤其对方还是她崇拜的师姐,她微微低着头,回答道:“都……都行。” “那你怕冷,还是怕热?”师姐又问。 景以柔想了想,说:“都还行。” “那我们就公平地解决,怎么样?”师姐神秘地一笑,“我们抓阄。” 于是师姐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纸,倒好像是提前准备着的。 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分别在纸上写上“前后”,握在手掌中揉了揉,伸出手,就示意景以柔抓一个。 景以柔想说,师姐,这是你家呀!可是却没说,就随便抓了一个,打开,上面写个“后”。 “你等等,我去把我的东西收拾出来。”师姐说。 “师姐,那个……不用收拾的,其实……我去前面的房间就行了。” “那哪行,都决定好了的。一会儿就好……” “那……我帮你,师姐。” “行,我们一起。” 说是两个房间,其实共用了一个大炕,中间只隔着两扇雕花木窗,窗台只比炕高出20厘米左右,窗上挂一个带七彩粗条纹的布帘子。 师姐把桌上的几本书,被褥,几件衣服从开着的窗户扔到外面那间房里,再从窗户爬到外间,又把一个木箱子通过窗户递给景以柔,这样,就换完了房间。 景以柔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房间,那张大炕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房间。 房间墙壁和天花板上都贴满了连环画,她仔细看了看是西游记里的场景,应该是三打白骨精。 房间的另一半,有一张挺大的带抽屉的桌子和两张带靠背的椅子,旁边立着高高的衣橱。 房间里有三个窗户,一个开向后院,一个开向屋外,还有就是和师姐公用的那扇。 傍晚的阳光柔柔地照进来,暖暖的,虽然不是很明亮,却是景以柔梦想中温馨的模样。 她站在阳光里,闭着眼睛,被翅膀拥抱着,从里到外都是那么的熨贴。 过了不大一会儿,师姐坐在窗台上喊她。 师姐说:“我有针线,我们一起把你的新衣服处理一下,好让你漂亮的翅膀也能露出呀!” 景以柔感激地点头,师姐也说她的翅膀漂亮,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初春窄窄的山坳里,小草刚刚羞涩地冒个头,一只黄边的小白蝶早早地醒来,兜兜转转地寻一朵初生的小欢喜,突然有光从厚厚的云层漏下来,斜斜的一束天光,正好照进了她心里…… 第二十二章 做饭 第22章 做饭 傍晚,师姐把大家招呼进客厅,四个人围坐在圆桌旁开了个小会。 说是开会,实际上只是师姐单方面布置一下任务。 任务内容是:师姐做早饭,他们三个做午饭,因为师姐上午要去学校上课,下午师姐回来给他们三个上课,然后他们四个一起做晚饭。 大家听完师姐布置的任务,也就景以柔还算淡定。 云尚飞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半天没说出话,就好像师姐刚刚说的是:他不是妈妈亲生的宝宝一样。 明墨白也明显有些不耐烦,他问:“我们不是来学妖术的吗?” 或许是明墨白不爱说话的原因,他说话的腔调,总让景以柔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寒意。 云尚飞马上抱明墨白大腿,附和道:“对呀,对呀!怎么还要做饭?” “学妖术不用吃饭的吗?”师姐倒也没有生气,和颜悦色地反问道。 “那也不能……”云尚飞嘟囔着,对着景以柔撇了撇嘴,示意她帮忙说句话。 景以柔小心谨慎地举起手说:“那个,我……我会做饭。我……我来做?” “那不行!要吃饭就要做饭,这是我们妖界的规矩!”师姐语气变得有些生硬,眼神也冷了几分,她微微挑起眉毛,瞅着云尚飞和明墨白,“除非你们肯牺牲自己的贡献值来换饭菜。” “嗯……”云尚飞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下,便说,“师姐,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学东西可快了,别说做饭了,给我点时间,我准能给你整出个满汉全席!” 明墨白冷着一张脸,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小小的会议就这么在云尚飞夸夸其谈中,貌似愉快地结束了。 接下来,师姐就手把手地教他们三个人生火。 号称“学东西很快”的云尚飞每划一根火柴就好像拉了手榴弹的引线一样,一直折腾了12根火柴后,才总算稳稳地捏住了一根燃着的火柴,当他脸上挂着“被蛇咬了手”一样的表情,把火柴往灶口的干草里一戳,终于成功地又把火给灭了。 师姐一句话没说,拔腿冲到了后院,接着后院就传来一阵狮吼,不一会儿,她又冲了回来,脸通红地对云尚飞说:“有进步了,很好,你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继续。明墨白,你来。” 幸好明墨白很利索地点着了火,要不然,景以柔觉得脸红脖子粗的师姐肯定还得再跑一趟后院。 由于云尚飞坚持要展现一下自己厨神的天赋,这一顿饭折腾到晚上八点多才算完成。 云尚飞胡乱抹了一把满是草木灰和油渍的大黑脸,坐到餐桌旁,颤巍巍地夹起一根焦炭色的青菜,点点头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他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赞叹说,原来,他做的菜这么好吃! 其他三个人反应不一,一个抬头看房梁,一个低头看饭碗,一个皱着眉头直反胃。 师姐捏着拳头,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压下了去后院的冲动,收回瞪着房梁瞪到发酸的眼睛,勉强地看了一眼那盘看起来像是拌了墨汁的炒青菜。 景以柔勉强喝了点一股子糊味的粥,默默地选择了饿肚子。 晚睡时,景以柔躺在厚厚的被褥中,伸手摸着烧得暖暖的土炕,第一次觉得肚子饿也不是那么难受。 隔着窗户,传来师姐口齿不清的吼叫:“你能再笨点吗?我咬死你!” 黑暗中,景以柔偷偷笑了,笑完,想起师姐把房间让给了自己,心里又生出内疚来,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倍对师姐好。 …… 第二天早晨,景以柔是被饿醒的,她早早地起床准备做早饭,却发现师姐已经做好了早饭,去上学了。 她在餐桌旁坐好,瞅着师姐准备的早餐,一个劲地咽口水,可是他们两个都还没出来,她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先吃,便一遍一遍地去看他们的房门。 好不容易把明墨白等了出来,云尚飞还一点动静没有。 明墨白旁若无人地坐下,自顾自地盛了粥,拿了块煎馒头片,就吃了起来。 景以柔犹豫起来,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应该先吃?还是等云尚飞一起?在她老家是一定要等着大家都到齐了才开始吃饭的,就算和妈妈住在地下室时,她也是做好饭等妈妈回来一起吃的。 还好,没让她犹豫太久,云尚飞闻着味就跑了过来,二话没说就开吃了。 吃完后,三个人才注意到师姐贴在门上的纸条,纸条上写着“第一、今天放过你们,以后不准睡懒觉。 第二、今天8点半集合绕着村子跑上两圈,等有时间我教你们太极拳。 第三、中午吃肉片炒大葱,还有辣炒土豆丝,大葱和土豆在后院地里,干辣椒挂在后院檐下,肉在冰箱里。” 明墨白也不言语,吃完饭,直接去后院拔大葱、挖土豆。 景以柔连忙找来篮子,跟着。 云尚飞嘟囔着:“怎么还能点菜呀?那我也要点,我要吃狮子头……红烧狮子头。”估计他是想起了师姐的妖身,又一次成功地被自己的过人才智给逗乐了,笑嘻嘻地凑到景以柔和明墨白身边,又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遍。 景以柔刚用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搪塞完云尚飞,就听有人问:“红烧狮子头是什么?” 问话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站在后院门外,只露出半个身子。 在她脚边,一岁多的小男孩也露出脑袋,一本正经地问:“细磨?” 人来疯的云尚飞搭腔道:“好吃的,你们是谁呀?” 扎两个羊角辫子的小女孩大大方方地走进门来,边将手里的那块用麻绳扎着的肉递给云尚飞,边说:“我是隔壁的微微,这是我弟弟堂堂,今天我们家里杀猪,我妈让我把这块肉送过来。” 堂堂又一本正经地说:“谈谈。” 云尚飞拎着麻绳,盯着上面的肉,就像猫盯着晾衣绳上的腊肉来,可没等他哈喇子流出来,他就问道:“需要付给你贡献值吗?” 微微一愣,回答:“这是送给你们的呀!不用!” 堂堂踉踉跄跄地走进门,抱着姐姐的腿,一本正经地说:“白用。” 云尚飞眉开眼笑,像是害怕微微反悔似的,冲进了厨房。 景以柔见微微在自己身边蹲下身,赶紧给她让了个地方。 微微朝她甜甜地一笑,说:“姐姐,我来帮忙。” 堂堂则一脸认真地看了看地上凌乱的大葱和土豆藤,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蹒跚着走到明墨白身边,明墨白正弯腰拔起一棵土豆藤,堂堂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说:“班忙。” 明墨白低头看着堂堂胖乎乎的小脸,皱着眉头就往外抽自己的腿,可是堂堂像是个小猴子一样牢牢地挂在了上面,可能觉得这样很好玩,他咯咯笑了起来。 明墨白蹲下身,去掰堂堂的小手,堂堂可能以为明墨白又在逗他玩,笑得更欢了。 明墨白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地看着堂堂。 那个胖成肉球模样的小家伙抱着他的脚踝,仰头看着他,笑得好幸福。 微微看一眼堂堂,笑着对明墨白说:“看来,堂堂很喜欢你呢!” 景以柔从一开始看见堂堂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心里一阵难受,她埋着头,一声不吭地扒着葱皮。 微微又朝景以柔身边挪了挪,热情地说:“我的妖灵也是红色的,我也想要火红的翅膀,好希望我会飞。” “你能看见自己的妖灵?”明墨白突然问道。 “我看不见,不过,我妈妈说我的妖灵很红很大呢,堂堂的是黑色的。也不知道我们的妖身会是什么模样的?”微微捡起一根大葱,一脸自豪地又说,“妈妈说我们两个生来就是幸运儿,因为出生在圣山的孩子,满周岁时,都要去往归灵直木,去找自己的妖灵,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其实不是我们选择妖灵,而是妖灵选择我们。如果得不到妖灵的赐福,小孩子就必须离开圣山,这是规矩。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都不得不封了妖灵,撤了训妖戒,离开这里,去往人间居住,因为他们的孩子没有得到妖灵。人间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可怕?我张伯伯一家走的时候,全村人都来送行,好多人都哭了。人间是真的很坏?” “其实……人间也不坏……”景以柔还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谈,她总是害怕说错话,所以每次都要反复地思索一番,然后像是害怕踩着谁的尾巴一样小心翼翼地说话。 “不坏吗?”微微扒着葱皮,一脸的“不相信”。 景以柔紧张地解释道:“人间有山有水也有树,大家模样也都很正常,我是说……你看我有翅膀……村里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怪,在人间肯定也能好好的。” 微微也不追问,笑眯眯地去看堂堂,小家伙正拉扯着明墨白的衣襟求抱抱。 微微收回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对景以柔说:“村民们看起来不怪吗?那是都藏着呢!你是没看见我妈朝我爸吼的时候,那尖牙有多长!姐姐,你的妖身真的很漂亮呀!姐姐,你会飞了吗?” “我……我还没有试过。”景以柔红了脸,先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的是机会反而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可是害怕什么呢? “我们去试试?好不好?”微微瞪着大眼睛恳求道。 景以柔不太会拒绝别人,或许是因为这辈子她最讨厌的人一直是自己,所以其他的人都成了她喜欢的人,成了她要努力去讨好的人? 总之,虽然景以柔心里不太乐意,可是她还是乖乖地被微微拉着手,走到了后院空地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一脸惊恐地孤零零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跳舞的人被赶到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大家起哄,要她跳一支舞。 她知道自己应该伸展翅膀,然后扇动它们,就像她在那间地下室里偷偷做过无数次那样,可是此刻,它们却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石像,完全动不了了,她越是使劲想让翅膀动一动,后背越是僵硬,最后她整个身体都变成了抖动的冰坨,再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额头上的汗水淌了下来,后背也湿了一大块。 她低下头,像是被微微、明墨白和云尚飞的目光剥光了衣服一般,站在那里哆嗦得抬不起头,越想越自责,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 微微拉住了她的手,说:“姐姐,不着急的,我妈妈说妖术可不是能一下子就学会的本领,得慢慢来呢!要知道,虽然妖灵找到我们,可是要等到我们13岁,它才觉醒,然后我们需要好好学习才能唤醒妖身,至于控制它可是需要学习很多妖术才行呢!我们去刮土豆?我可喜欢刮土豆了,一大片皮一下子就刮下来了!不信,你试试!” 景以柔一声不吭地接过微微塞给她的小土豆,她熟练地用指甲轻轻刮一下土豆皮,再拽着翻起来的皮一撕,如此反复几次,手里的小土豆就变成了光溜溜的模样。 景以柔不但知道新鲜的土豆皮很容易刮,她还知道刮完皮手会被染成深褐色,还不容易洗掉,可是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她连自己的翅膀都控制不了,更别说飞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心里胃里填满了沉甸甸冷冰冰的石头,一直往下坠,让她对什么事都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只剩下堵得慌,却又空落落的感觉。 也许这种感觉就叫做“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第二十三章 景以柔幸福的回忆 第23章 景以柔幸福的回忆 上午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除去做午饭时,云尚飞和明墨白因为生火,稍稍斗了几句嘴。准确地说是云尚飞被明墨白怼得哑口无言,后来,在等师姐回来的过程中,或许因为实在闲得无聊,他们俩又补了一顿。 终于,师姐回来了,她对景以柔的那盘辣炒土豆丝的外观赞不绝口,尝了一口后,喜上眉梢地吩咐脸色铁青的云尚飞送一碗给微微家尝尝。 云尚飞盯着盘子里的肉片,千叮咛万嘱咐要等他回来才能开饭,然后,忧心忡忡地端着碗冲出了门,一会儿功夫,他喜滋滋地端着一碟子红烧肉回来了。 开饭后,师姐边吃边赞叹,简直把景以柔的厨艺夸上了天。 可这些赞扬的话像是袅袅升起的炊烟,怎么也挤不进景以柔的耳朵里,她只是低着头一味地往嘴里塞着米饭,像在嚼着一粒粒白色的蜡烛,如果她什么妖术都学不会,弟弟怎么办?她要怎么和妈妈交代?如果她永远也不会飞…… 所有不好的念头齐心合力地拧成了一股绳子,慢慢地在她脖子上套牢。 有种绝望是对自己很失望。 景以柔焦躁不安的心绪就像乌云盖顶的大海,经过辗转反侧的午休,慢慢酝酿出了惊涛骇浪,而她则是那艘小渔船。 …… 午休后,师姐把大家招呼到前院,在地上铺一方竹席,领着大家围坐在一起。 景以柔耷拉着翅膀,脑袋也深深地垂下来,厚重的刘海遮住她疲惫干涩的眼睛。 师姐吩咐大家将灵石拿在手里。 景以柔盯着手里的红色灵石,严重怀疑它不过是一块石头,这让她更烦躁了,一扭头,却见云尚飞一脸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小心竿”,她便也学着摸了摸自己的灵石。 师姐开口了,她说:“你们虽然早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妖灵,它们也随着你的长大苏醒了过来,可是想要真正地启用体内的妖灵,还必须先克服心底的恐惧。因为只有化解了这些恐惧,才能释放被它压制住的妖灵。这个道理听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就像大石头下的种子,恐惧是大石头,妖灵是种子,妖灵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可是却冲不破恐惧的大石头,我们要帮助它把石头搬开。” 师姐说到这里,夸张地清了清嗓子,云尚飞终于把目光从灵石上移到了师姐脸上。 师姐才继续说道:“克服恐惧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于是,妖界先驱们发明了灵蛋,这样一种妖化工具,这种工具能让我们心底的恐惧外显化,也让我们的妖灵变成了一种可以被量化的存在。” “灵蛋?”云尚飞晃了晃自己的小心竿。 师姐点点头,说道:“对,它已经不再是石生洞里的灵石,而是你的灵蛋。是你的那滴带着心底最深恐惧的眼泪赋予了灵石生命,从此它便成为了你的灵蛋。” 师姐扫视一下三小只,动情地说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养育灵蛋,让它慢慢长大,再慢慢变强,当有一天我们的恐惧已经不再是束缚,灵蛋就会活过来,也就预示着我们的妖灵冲破了障碍,我们的妖身也会显现。” “怎么养育?”万年木头人的明墨白居然比云尚飞更快地问了问题,这让景以柔有些吃惊,要知道,对方可是把嘴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云尚飞呀! “怎么克服恐惧?”师姐不回答反而问道。 “我知道!”云尚飞终于没有辜负他的名号,抢先说道,“像母鸡孵小鸡一样保护它。” 师姐笑着说:“差不多!你说呢?以柔。” “不……不去想它?”景以柔对师姐投过来的目光,向来没有抵抗的能力,她赶紧回答道,可连声音都暴露出她的不自信。 师姐摇了摇头,说:“那它就永远只能是一块石头,而你也无法显现自己的妖身。” “可是她已经有翅膀了呀?”云尚飞问道。 “可是她也有灵蛋呀!”师姐回答,“这就说明她的妖身并没有完全解放,起码还有一部分是被恐惧压制着的。” 云尚飞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过头,对右手边的景以柔点点头,说:“你厉害了!” “墨白,你说,”师姐问,“怎么克服恐惧?” “打倒它。”明墨白凉薄的眼睛里漏出点光,冰冰凉凉的。 “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可是我们有先人的经验可以借鉴,这让我们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我来告诉大家,这个答案就是我们需要让灵蛋觉得幸福,让它有足够的安全感。” 三只小妖目瞪口呆。 让一块石头觉得幸福,这个想法让景以柔有些崩溃,她自己都还没有感觉到幸福呢! 师姐继续说:“只需要你们每天抽出时间,真心实意地和它说说话,敞开你们的心扉,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把自己的心里话和它说说,只要它们变透明了,就说明它们吃饱了,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记住:只有幸福快乐才能打败恐惧,还你妖身。好了,是不是很简单?下面,大家试一下!” 景以柔瞅着自己手里的红色卵石,无从下嘴,便偷偷去打量左手边的云尚飞,只见那家伙直接上嘴把“小心竿”亲了个遍,那“小心竿”居然一下子变成了粉色,看来这法子可行。 再看明墨白,估计他也是参考了云尚飞的行动,举着个长满棱角的藏蓝色石头,皱着眉头看了两眼,终于找准一个下嘴的地方,很嫌弃的撅着嘴,闭着眼,凑了过去,那个藏蓝色的石头,居然一下子变得黑不溜秋了。 “这可不妙呀!”师姐看着自己左手边的明墨白,摇了摇头说,“你的灵蛋更害怕了,我建议,你给它讲讲你最幸福的回忆!” 这明显是给明墨白出了个难题,他冷着一张脸,眉头打了个死结,并且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这个疙瘩越来越紧,仿佛永远也解不开了。 师姐也不好逼迫他,便对景以柔说:“你给你的灵蛋讲讲你记忆里最幸福的回忆。” 景以柔早在师姐向明墨白提议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最幸福的回忆。那些为数不多的幸福回忆,就像是一个个小火苗,支撑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寒冬,其中的一个,就像是卖火柴小女孩手里的那根火柴,一点燃,就像是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比卖火柴小女孩幸运的是,她可以无数次地点燃这根火柴。现在,她决定再一次点燃它,为了喂饱自己的灵蛋,也为了克服心底的恐惧。 景以柔撩了把刘海,低声对自己的灵蛋说:“那一年,我回家,走到巷子口时,无意间发现了东山堤堰上开着一簇一簇的小黄菊,那么小小的一朵一朵紧紧地挨着,开得正好。我想起,妈妈说过把这种小花摘下来晒干,可以放到枕头里当枕芯。于是,我爬上山坡去,一会儿功夫,就采了好大一捧小黄菊。我喜滋滋地抱着回家,一推开门,就感觉家里不一样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反正我能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妈妈喊我,我抱着那一捧花答应着,推开房门,就看见妈妈身边多了一个他——我刚出生的小弟弟,小小的一个,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可真是漂亮呀!” 景以柔突然哑了嗓子,她吞了吞嘴里的酸水,像是害怕一停顿,便再也说不下去似的急促地说,“我丢下花,凑过去围着弟弟团团转,妈妈让我坐下来,轻轻地把他抱起了,放到我怀里,我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碰他,他还那么小,那么软,大概被我一碰他就会痛,妈妈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他居然睁开了眼,眼睛上像是蒙了薄薄一层灰色的膜,他就这么盯着我看,就在我猜测他到底能不能看见我时,他咧开小嘴,露出粉红色的小舌头,甜甜地朝着我笑,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这么幸福。那时,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看着他,我们可以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可是……现在……现在,我已经快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下,假装自己没有那么痛,可是一滴憋了许久的泪水还是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像是玻璃上划过的一滴秋雨。 风一吹,脸上凉飕飕的,景以柔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从竹席一角收回目光,胡乱抹了把眼睛鼻子,低头瞅着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透明的灵蛋,此刻,那灵蛋像是中间镶嵌着一颗水滴的玻璃球,微微发着点亮光。 “你弟弟去哪里了?”云尚飞瞪着大眼睛,满脸不解。 “他死了。”景以柔把头埋到膝盖上,火红的翅膀张开,把她像蛹一样的包裹起来。 “为什么会死呢?哎呀,你干嘛踢我?师姐……好疼的……”云尚飞转过身责怪师姐,却见师姐一脸的杀气,便瘪着嘴摸了摸被踢疼了的小腿,没敢再说话。 场面有点哀伤,师姐看着景以柔,动了动嘴,可是却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有些伤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愈合,说什么安慰的话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四周静静的,景以柔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对,于是赶紧收了翅膀,逼着自己挤出一点笑,抱歉地看了一眼师姐。 第二十四章 云明的幸福回忆 第24章 云明的幸福回忆 “你做得很好!”师姐朝景以柔竖起了大拇指,“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灵蛋,对!大家看到没有,当灵蛋呈现这种状态时,就说明它感受到了你的温暖,它已经暂时吃饱了。下面云尚飞来试试!” “啊?我呀!”被点了名字,云尚飞似乎有点惊喜,他朝左上方翻着眼珠子说,“我说哪一件好呢?太多了,让我想一想哈……嗯,最幸福的事……我有一次过生日,是哪一年呢?我忘了,反正是我过生日,妈妈送了我一件我最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7本日记。妈妈说,她是从知道有了我那天起,就开始每天记录关于我的点点滴滴了,包括我第一次让她吃不下饭,第一次胎动,第一次哭,第一次吃奶,第一次打嗝……反正所有的事,她都一点点地记了下来,其中还包括我的许多糗事,尿床,偷吃哈哈的狗粮……哈,说着这些,我怎么有点难过?我有点想妈妈了,她那么爱我,我不在家,她还会不会写日记……”云尚飞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垂下了头,都没注意到他面前的灵蛋正在发生的变化。 景以柔心里酸酸地,有些不是滋味,弄不清楚自己更希望她的妈妈可以为她写日记,还是希望云尚飞的妈妈没有写日记,她为这样的念头惭愧不已,晃了晃脑袋,却瞥见了云尚飞膝盖上的小心竿,它的模样像是急雨过后放晴的天空,又像是冬天屋檐下挂着的大冰凌,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模样。 “恭喜你!”师姐朝云尚飞竖起大拇指,“你的灵蛋也吃饱了。墨白,你准备好了吗?” 云尚飞把灵蛋抱在怀里无限爱抚,那份亲热劲儿,简直让景以柔没眼看。 景以柔尴尬地移开视线,去看明墨白,明墨白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纠缠着的双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扭捏的明墨白。 “嗯……那年……”明墨白刚起个头,可能是许久不说话的缘故,或者只是因为紧张,他掩着嘴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他说:“我最好朋友被孤儿院的坏孩子打,我过去帮忙,完了以后,他对我笑,我觉得……嗯……那时候,我最幸福。” 他说完就盯着自己的灵蛋看,期待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那枚已经不再黑漆漆的灵蛋,此刻泛着蓝光,静静地躺在他的腿上。 “那个……”师姐似乎在很小心地斟酌词句,半天才说,“墨白,我觉得你需要……嗯……再详细一点,你再试试?” 明墨白皱了眉头,面无表情地说:“那年,我最好的朋友被孤儿院里的孩子打,我去帮忙,完……” “你的好朋友叫什么名字?”师姐问。 明墨白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提起他,但还是回答道:“明墨阳。” “他为什么被人打?”师姐又问。 明墨白看了一眼师姐,有些不耐烦,可还是回答道:“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要么打人,要么被打,新来的孩子要么帮着别人打人,要么帮着别人挨打。” “好可怜。”云尚飞搂着灵蛋说。 “不可怜!”明墨白一脸的“死鸭子嘴硬”,怒气冲冲地反驳道:“哪里不是这样?有人的地方都是这样的。” 他说完,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闭着眼睛说,“我记得……那是很冷的一天,在高高的围墙根,明墨阳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了,可他们还不停手。我躲在角落里发抖,不敢出来,可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死。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发了狠,闭着眼,朝正踢得起劲的大个子冲了过去,却被他轻松地躲开了,我摔到在地上,他们都在笑我,仍旧去踢明墨阳的腿,我爬过去,趴在明墨阳身上,求他们,别打了,可他们更起劲了,他们故意一脚连着一脚地躲开我,去踢明墨阳,我替明墨阳遮挡,可是他们把我拉开,一次又一次,我胳膊被扯得要断了一般的疼,我突然很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用,气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朝他们吼,让他们打死我!我骂了他们,忘了当时都骂了什么,反正他们真的被激怒了,撇下明墨阳就来打我,第一记耳光真的很疼,脸上火辣辣的,舌头也被牙齿咬破了,嘴里都是铁锈的味道,我立刻就后悔了, 我干嘛要跑出来,躲在角落里多好。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我反悔的机会,拳脚胡乱地砸下来,脑袋里嗡嗡地,眼睛睁不开了,脸上也湿湿的黏黏的,气都有点喘不上了,我勉强睁开眼睛,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就像那些消失的孤儿一样,再也不用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忽地一下,又被打倒,我就又闭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我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我再也不用回来了,我还怕什么?我张嘴骂他们,用的都是他们以前骂我的那些词,忽地脸上又是一疼,我撞到墙上,扶着墙,我勉强站直了,还是骂他们,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被打了多久,也忘了最后是他们打累了走开了,还是我疼得昏死过去了,等我注意到周围没有了声响,就抹了把眼睛上的血,眼睛只能像是撕开伤口一样睁开一条小缝隙,看不真切,摸索着去推了一下明墨阳,他睁开眼睛,看看我,哭了,再看看四周,他说,那些坏孩子都站得远远地在看我。明墨阳说,谢谢我,朝着我感激地笑。那一刻我虽然浑身都很痛,可是我却第一次觉得幸福,我才知道,我也可以幸福,只要我足够勇敢!” 他说完这些,半天没有睁开眼睛,一张脸冷得像是盖了一层霜,薄薄的嘴唇也像是掐架的人,扭在了一起。 “你是好样的!”师姐偷偷擤了一下鼻子,说,“恭喜你,墨白,你的灵蛋也吃饱了。” 景以柔总觉得明墨白睁开眼的瞬间,她看到了他的羞涩,可是这不可能呀!他是那么冷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定是她眼花了。 云尚飞似乎一下子把挨了明墨白骂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他特意绕过师姐,跑过来抱住明墨白的肩膀,还像安慰狗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头。 明墨白挣开云尚飞热情的拥抱,颤抖着手摸了摸那长满棱角的透明灵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心里说:“早就没有了退路,不是吗?“ 第二十五章 呼吸 第25章 呼吸 傍晚,师姐领着大家穿过后院,走过几条街,又穿过几条巷,顺着一条小溪,一路向上,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那是位于半山腰的一汪泉眼。 清澈的山泉水从小石窠流出,再欢快地从石板上洒下来,然后和大大小小的石头一一摸脸告别,最终奔向前程。 脚下的草地像是毛茸茸的地毯,却让人舍不得踩,因为上面点缀着许多五瓣小花,阳光下,那一朵朵小黄花闪亮得像是涂了一层薄蜡。 师姐蹲下身来,指着那些小花,说:“那是刺果毛茛的花。” 师姐说完,领着孩子们避开一朵又一朵小花,蹦蹦跳跳地来到高高的柳树下,张开双臂,抬头,深呼吸。 她说:“万物有灵,我们身体里的妖灵脱胎于大自然便与大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找到这种联系便是我们认识妖灵的第一步,深呼吸便是一种很好的途径,其实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与大自然无声的交谈。下面我来教大家腹式呼吸法中的顺式呼吸,就是在吸气时,把腹部微微鼓起,呼气时,把腹部收缩回来。注意要领是:第一点,呼气要长而缓慢。第二点,用鼻子呼吸,而不能用嘴。第三点,一呼一吸掌握在15秒左右。现在让我们深吸一口气,让这蕴含着自然万物气息的能量充溢你的肺部,你们闻到了什么?” “花香还有草香。” “湿漉漉的水汽的味道。” “泥土……” “还有太阳的味道……” 师姐说:“谢谢尚飞,现在我们想象一下,这些混合各种味道的气息通过鼻孔,进入你的大脑,和你体内的能量汇合形成一股新的力量,然后让这股力量,从头发、头皮、经过眼睛、鼻子、耳朵、嘴、脖子、往左,顺着左胳膊、胳膊肘、小臂、手腕、手掌、手指、指甲,再往右胳膊、胳膊肘、小臂、手腕、手掌、手指、指甲。往下经过胸腔、腹腔、盆腔、你们三个看我的手势,它们在这里,然后顺着大腿、膝盖、小腿、脚踝、脚掌、脚趾,最后到达脚趾甲。好了,你们已经知道我们的顺序了。我们专注于呼吸,用这股来大自然的力量滋养我们的整个身体,同时也可以帮助我们很好地与我们身体里的妖灵达成共识。现在,我们正式来做一遍。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听着我的话,想象一下,慢慢来,深吸一口气,让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力量通过鼻腔进入我们的大脑,暂停一下,呼气,吸气,让它慢慢充满整个大脑,然后经过头发,头皮,暂停一秒钟,呼气,吸气,经过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暂停一秒钟,呼气,吸气,经过脖子、胳膊,暂停一秒钟,呼气,吸气,经过胸腔,暂停一秒钟,呼气,吸气,经过腹腔,暂停一秒钟,呼气,吸气,经过盆腔……” “师姐……师姐……”云尚飞火急火燎地打断了师姐,问:“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妖灵,那这妖灵到底在我们哪里呢?” 师姐猛地深呼吸几口,睁开眼,景以柔很确定,她看见师姐的眉头紧紧地皱了一下又松开了。 师姐耐着性子问:“你觉得在哪里?” “在肚子里?”云尚飞不太确定地翻眼,朝斜上方瞅去,说,“我好像从生日那天以后,肚子里就有涨涨的感觉,老感觉里面堆满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有种拥挤的感觉,我觉得应该就是妖灵。对,没错,肯定是的!” “你确定你那不是便秘?”师姐这回没和他客气,说完转头问正摸着自己翅膀发呆的景以柔,“你觉得妖灵在哪里?” 景以柔很不自信地回答道:“我的应该在后背上……我的翅膀……可是……嗯……别人的,我……我说不好。” 她的声音差点被泉水的叮咚声淹没。 师姐朝着她笑一笑,说:“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并不是所有妖精都有一对像你一样漂亮的翅膀。” 师姐又转向了一脸漠然的明墨白,问:“你说呢?墨白。” “在大脑里。”明墨白干净利索且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正确!”师姐朝腰身挺得直直的明墨白赞赏地一笑,说,“准确地说妖灵是在我们大脑的潜意识里,它蕴含着不可估量的能量,就像是一个宝盒,却需要我们自己打开它。好了,现在让我们为了打开它,努力!来,大家跟我做,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听着我的话,想象一下,慢慢来,深吸一口气,让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力量通过鼻腔进入我们的头脑……” 景以柔听着师姐的话,很努力地想让这些带着气息的力量进入她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大脑,可是这就像是在捕捉树上的知了,远远地听着它叫得声嘶力竭,待她一个靠近,它便没了动静,待她一个转身,它又大张旗鼓地呐喊起来,好不容易一次,她好像摸到了它的方位,准备一击而中,可是,当她循着气息靠近,它“噗啦”一下,飞得没影了,她心里烦得不行,却又不敢随便发问打扰大家,只得心烦意乱地一次次地去捉,好不容易有一次就要成功了,可是那只知了却一下子变成了苍蝇,还是两只,围着她嗡嗡着,四下里乱窜,她却怎么也赶不走它们。一会儿妈妈跑进她的脑子里告诉她:“都怪你是个女孩。”一会儿爸爸摔门而去,紧接着村里人又钻出来对着她指指点点……乱七八糟的思绪,弄得她心烦意乱。 她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记忆便像是越来越快钻出地面的地鼠,没头没脑地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景以柔偷偷睁开眼睛,气呼呼地去拍自己的脑袋,拍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她还能把这些记忆都拍掉吗? 不一会儿,师姐睁开眼睛,悠长地吐着气。 云尚飞一脸神清气爽,笑嘻嘻地想和明墨白击个掌。 明墨白阴沉着脸没有伸手。 景以柔猜想明墨白恐怕和她一样没有学会,心里才稍稍有了点安慰。 师姐说:“一开始,我们几乎本能地想要用意志控制它,逼迫它听我们的话,可,那是不对的!我们和它其实是朋友,是平等的关系,我们更多的应该是和它交谈,然后说服它,而不是命令它。” 师姐说到这里,估计是看出了大家困惑,便又说道,“当然,这个急不来,慢慢会好起来的,哎呀!不好,你们听,孩子们的读书声传过来了,我们该回家做饭了!” 云尚飞一脸担忧地问:“我们要请他们吃饭吗?” “怎么?厨神,您老人家要再亮一下手艺?”师姐打趣地笑,“大可不必!我是说,时间不早了,孩子们要放学了,要知道,他们只有在放学前最后的集体朗读时,声音才会这么洪亮的,这可是他们积攒了一天的劲头呀!我念书时就这样……哈哈……我们也该回家做饭了。” “村里还有学校呀!”云尚飞问。 师姐边往家走,边回答:“当然,每个村里都有自己的学堂,孩子们七岁入学,那些没有被选入绥理书院的学生们要一直读到九年级!” “那他们都学什么?“云尚飞赶紧追到师姐屁股后面,问。 师姐扯开横在她眉毛处的小树枝,再指挥他们一个一个安全通过后,她说:“每个年级学的东西都不一样。“ 云尚飞站住,转头,猴急地问:“师姐,你就不能说具体一点?” “云尚飞,就你这么个态度,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师姐翻了个白眼。 云尚飞赶紧扒拉开景以柔和明墨白,跑到师姐身边,嬉皮笑脸地道歉。 师姐微微一笑,说:“这个态度还行,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低年级学生要学习认字,礼仪,算术,唱歌,太极拳什么的。中年级会广泛地增加各种科目,你可以随时把自己的兴趣爱好上报给学堂,长老们就会安排相关专业的老师单独给你上课,比如盖房子,采集中药什么的,这样折腾几番之后,一般的学生都会找到自己的学习方向,于是到了高年级就开始了针对性培养。毕业后还不能正式参加工作,还要做几年学徒,这个时间是不固定的,只要能胜任自己的工作,就算正式出徒了,可以为我们妖界贡献一份力量了。正式工作以后,每过五年,每个毕业生都要回学校再学习一段时间,时间长短由老师根据学生知识水平和思考能力等相关标准决定。“ “师……师姐。“明墨白略显尴尬地喊一声,似乎不太适应这么亲近的叫法,他问,”我们唤醒了妖身,是不是就会有超能力?“ “这个……可不一定。那得看妖身是什么,比如妖身是一只鸡,那就有点……,还有一点就是,即便显现出了超能力,因为妖灵激发不足的原因,一开始也不会有多大用处,所以如何运用自己的超能力被安排为高年级的课程。” 师姐扫了一眼大家,似乎害怕打击了大家的积极性,所以赶紧又说道:“不过,不怕,等你们成了初级守护使者就可以利用训妖戒,学习各种法术,比如控火,控水什么的。” 景以柔摸了摸自己的羽毛,心里有些不安,她的妖身该不会是一只鸡? 云尚飞跳起来,拍了拍高处的树叶,嚷道:“那,我想学控……木,到时候,我就站在树上,然后让树一下子呼啦长得楼房那么高,多威风!对,我一定要披个红色披风。” “尚飞,不是师姐我打击你,控金木水火土,哪一个,还真不是你能选择的。” “那谁选?”明墨白急切地问道。 “要看你们妖灵的属性。” “怎么看?”云尚飞抢着问道,还偷偷瞅了一眼明墨白,似乎对明墨白总是抢先提问这一点,不太满意。 “这个嘛!”师姐做沉思状,快跑了几步,然后转头朝他们嘿嘿一笑,“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谁最后到家,谁刷碗!” 师姐说着就跑了。 “这不公平!”云尚飞控诉着追了过去。 明墨白也赶紧跟上去。 落在最后的景以柔,加快了脚步,但是因为路窄翅膀大的原因,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干着急,她不是害怕输了刷碗,而是害怕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第二十六章 重大议题 第26章 重大议题 怎么说呢?景以柔觉得师姐是个怪人,她明明一身妖术,可是在他们面前却从来不用。要不是景以柔那一天早起,看见师姐拿着个空盆去了后院,就跟过去帮忙,正好撞见师姐使用妖术,她还以为师姐就只会变成狮子。 当时,师姐对着院子里的大葱,青菜,嘴里念念有词地晃了晃大拇指,它们就乖乖地从地里蹦出来,甩掉身上的泥土,跳到水龙头下,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一个个跳到师姐的盆里来。 师姐朝景以柔笑笑,说:“今天,有点晚,得快点才行!”说着师姐就动动拇指,让那些蔬菜又从盆里跳到案板上,师姐挥了挥手,菜刀就站了起来,一刀一刀地把那些蔬菜均匀地切成小段,同时,师姐伸出一根手指头,隔空指了一下灶口里的干柴,那干柴就像是被浇上了汽油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景以柔没敢问师姐和他们一起做饭从不用妖法的原因,可是那些蔬菜一个个活过来的样子,却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以至于每吃一口菜都能想起了他们活蹦乱跳的样子,那种感觉不像是吃肉的感觉,而是吃宠物的感觉。 即便如此,景以柔还是越来越喜欢跟着师姐,因为她每天过得都好开心。 师姐会在每天临睡觉前,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开个小小的会议。 师姐会一本正经地细数这一天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点贡献。 比如云尚飞今天划了三根火柴就点燃了柴火,这一巨大的成功预示着他明天用一根火柴就能搞定一顿饭。 再比如明墨白居然用一句“我一定会保护你。”就让灵蛋变成了透明的。 再比如景以柔扑动着翅膀成功让自己离地3厘米…… 师姐总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因为他们比昨天的自己更优秀而鼓励他们,却从来不会像景以柔妈妈一样说:“你做不好这个,你那个不好,你不擅长数数,你看看人家谁谁谁,再看看你自己,你真笨……” 每次会议结束时,师姐都要求他们跟读:“感谢你今天的付出,谢谢你做的一切,这个世界因为有你变得更美好,有你真好!” 最后,师姐还会要求他们对自己说一遍上面的话。 云尚飞不止一次地嘀咕:“我们莫不是加入了某个传说中的邪教组织——传销组织?” 面对师姐的赞扬,景以柔内心总觉得惶恐和不安,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不习惯,自打她记事起,她就极少被别人赞扬,也可能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赞扬。 另外,师姐还给了他们一人一本《新华字典》,要求他们每天写一篇作文,来记录自己每天的生活。 题目永远只有一个:我的一天。要求只有一个:诚实。其他所有都不限。 师姐说,要对自己诚实,对发生的每件事诚实,对作文诚实。 师姐说,有的人喜欢带着面具生活,以为自己能骗过所有人。到头来,才发现,他只不过,骗了自己一辈子。在只有一次的人生路上,走着走着,弄丢了自己,一辈子光顾着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里的样子,压根被顾得上看自己一眼,这怕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了? 师姐还说,诚实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贡献值的得分。 正如师姐所说的,景以柔慢慢发现,她越是诚实地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她得到的贡献值就会越高,也不知道,训妖戒是凭什么来判断她有没有撒谎的? 有一次云尚飞偷懒,只写了两个字——开心。第二天师姐也没有批评他,只是要求他加写一篇1000字的作文,题目是:论诚实的重要性。 云尚飞说:“我真后悔,早知道昨天的开心会让今天这么悲惨,我一定不写那两个字!我就该……该一个字也不写,现在想想真亏得慌呀,我是憋了三个钟头才写了那三个字的,哦,两个字?那不还有一个句号吗?你们看看我那句号画得有多圆!我描了足足6遍呢!容易吗?我……” 当然师姐是会批阅这些作文,她不但会标出他们的错别字,而且她总是能从他们的文章中,看到他们的努力和进步。无论是他们做过事还是他们的想法,师姐都会对他们的哪怕一点点不起眼的小进步给予高度的赞扬。就比如云尚飞因为完成了被惩罚的1000字论文,得到了师姐这样的评语:“知错能改,为这样的你点个大大的赞。” 景以柔他们每天晚上完成作文,第二天上午晨练,打扫卫生,上山砍柴,玩,去后院收菜,去村里集市上买菜……中午做饭,下午喂完灵蛋,师姐就领着他们满世界地玩,晚上一起吃饭,吃完饭和师姐一起趴在炕桌上完成各自的作业,第二天早上师姐总是把批阅好的作文本放到他们的饭碗旁边。 每个星期五晚饭前,他们还要郑重地开一次家庭会议,这种会议比每天睡前的那种要正式得多,也要庄重得多。 需要大家轮流当会议主持人,每次他们不但要正装出席会议,而且主持人还要事前想好自己的台词。会议的主要议题虽然每次都差不多,可是却相当重要。 这种每周一次的家庭会议,通常,会在主持人说完自己想说的一大段废话之后,在大家疯狂拍响的掌声中,主持人把“发言权杖”庄重地赐予师姐(其实就是一根筷子),拿到发言权杖的人便可以享有不被打断的权力,畅所欲言,然后师姐拿着发言权杖总结一下,上个周他们的表现和下个周需要继续努力的方向,接着,师姐再把发言权杖传给下一个人。他们四个会轮流发言,围绕着他们的重大议题:“下个周,我们玩什么?”展开。他们一个一个说出自己最想玩的游戏,或者最想去的地方,然后大家一起投票决定下个周的主要活动内容。最后的最后,他们会围着小炕桌,一起包饺子。 是的,你没有看错,是玩,上山下海,摘花捉鱼,撵兔子,挖野菜,捕蜻蜓,爬树看星星,去山洞探险,捉籽草蛾(一种可以吃的昆虫),在山坡上打滚……没有他们不玩的。 师姐说:“你们还小,就应该快乐的玩耍,这样既能学习和大自然和谐相处,又能积攒足够的快乐记忆,用来对付以后生活中会出现的各种艰难困苦,灵蛋也才能吃饱吃好,你们才能早日释放妖身。” 还有一件事,让景以柔觉得很奇怪,那就是村民们对他们都很好,无论男女每次看到他们都是一脸慈爱的模样,并且还会送他们各种好吃的东西。 景以柔觉得应该不会是因为他们仨在农忙季节帮他们那么一点点小忙的原因,因为他们也就帮忙撒点种子,扫个大街,捡个柴火之类的,况且他们也不是每家都去帮过忙。 最后,景以柔通过好一番观察,才总结出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村里的孩子太少的缘故,整个村里就那么十二个已经和他们仨混熟了的孩子们,这是不是很奇怪?孩子都去哪里了? 景以柔问师姐,师姐说,有一些去了人间,更多的是,村民们都不愿意生孩子,因为不想为了孩子能不能得到妖灵的赐福而担惊受怕,更不想离开这里。 景以柔第一次觉得村民们很可怜,因为她懂得…… 第二十七章 爬山 第27章 爬山 四月底的一天下午,师姐领着他们去爬山。 巫真村北边有连绵起伏的群山。 师姐特意选了一座坡度比较缓的山,它位于两条山涧之间,虽然不太高却很秀气。 他们一路兴高采烈地来到山脚下,师姐停下脚步,叉着腰,看看山又仰头看看天,提议道:“我们比赛!” 云尚飞一听比赛,两眼放了光,明墨白照旧一脸的不服气,于是两个人撒丫子就跑了。 景以柔也紧张起来,想要去追他们,可是一回头,见师姐正弯着腰,不知在干什么,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师姐是不是不舒服?景以柔赶紧跑过去,扶住了师姐的胳膊。 师姐指着一个蚂蚁窝,满心欢喜地说:“你观察过蚂蚁吗?他们其实挺有趣的,不信,你看……” 于是,景以柔便陪着师姐,看了十几分钟的“蚁群大战毛毛虫”。 师姐倒是全程兴趣盎然,一会儿为毛毛虫捏拳鼓劲,一会儿为蚂蚁们振臂高呼,景以柔就有点惨了,在爬山和陪师姐之间抠手纠结了上百遍。 好不容易等着师姐看完了蚂蚁,师姐一抬头,又看上了路边的野花。 等那一大束花被师姐塞到景以柔怀里时,景以柔终于忍不住问:“师姐……我们不是比赛吗?” 师姐伸手从景以柔怀里摘了一朵小黄花,心不在焉地答:“是比赛呀!”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爬山?” “爬山?”师姐把那朵小花别到景以柔耳边,端详着说,“我们不是正在爬吗?” 景以柔当场呆若木鸡,还是戴着朵小黄花的木鸡。 师姐又把小花从景以柔耳边移到头顶,打量一番说:“谁说爬山比赛,就一定是比谁更快地爬到山顶?” 景以柔腹诽:那还能比什么? 师姐把景以柔头上的小黄花拿下来,丢掉,又从她怀里摘了一朵比较大的红色花朵,别到她左耳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还是红色和你的翅膀更配呀!” 说实在的,当师姐被小溪流吸引了目光时,景以柔内心是崩溃的,可是当师姐捧住一条10厘米左右的小鱼朝她嚷:“晚上我们吃炸鱼!”她立刻满血复活了。 景以柔心想:管它什么比赛,反正已经追不上了。水里有鱼!有鱼!有鱼! 上树掏鸟蛋,下水捉鱼虾,这几乎是景以柔童年的代名词。 她麻利地撇开怀里的野花,挽起裤腿,就下了水,几乎刚弯下腰,她就看到一条青背的小鱼停在一块石头前面,她将两只手合成中间分离的“v”字形,然后将每只手微微弯曲着,就像是要捧住水那样,在离小青鱼大约20厘米的地方把两只手同时放入水中,然后慢慢地极有耐心地向小鱼一点点靠拢,当把小鱼圈进双手的包围圈里时,她将手掌小拇指那侧合到一起,一定要快,要快到小鱼反应不过来,最后,捧起一兜水连同那条小青鱼。 师姐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把那条小鱼接了过去。 景以柔志得意满地弯下腰,准备抓另外一条鱼,可能是因为太想吃鱼了,她居然闻见了烤鱼的香味,她偷偷咽着口水,双手一合,又抓了一条鱼。 她捧着手里的鱼,刚一抬头,师姐便朝她嘴里塞了一个小小黑黑的东西,入嘴的瞬间,景以柔就知道了,那是一尾烤得焦焦的小鱼,她开心地嚼了起来,入口很香,后味微微带点苦涩。 不得不说,师姐也是个吃货,这一路上,景以柔不但吃了好几条烤鱼,还吃了一种很解油腻,吃起来酸酸的大叶野菜,名字叫做“酸几溜”;一种纤维很粗,但吃起来软软的,微微带点甜味,名字叫做“鸡肉肉”的野菜根;还有红色、外表长满颗粒突起,像是草莓的小圆果子,师姐想不起来它的名字了,反正味道清甜,虽然带着点青草味,可是把它整个丢到嘴里,一咬下去,能爆出清冽的汁水…… 等她和师姐快要爬到山顶时,景以柔瞅着师姐递过来的野果,她觉得自己已经吃不下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决定先尝尝再说。 就在景以柔被那野果酸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耳边穿来了云尚飞的吼叫声。 “唉……你们也太磨蹭了!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们多久?还不敢下山找你们,就怕没找着你们,却被你们占领了山顶,那我们不是太亏了吗?” 云尚飞说着转头看了看明墨白,希望得到响应,可是后者完全无动于衷,正抱着胳膊盯着景以柔怀里的野花,脸上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是什么?好吃吗?”云尚飞从石头上跳下来,三步两步冲到师姐面前,接过师姐手里小果子,以一种吃货合格的急迫姿态,将那绿色小西瓜模样的果子丢进了嘴里,“哎呀,呸呸,酸死了。师姐,你这是报复,明晃晃的报复!” 师姐满脸都是笑,问云尚飞:“爬山好玩吗?” “不好玩!”云尚飞酸得直吐舌头,“累了半死,等得心烦。” “你呢?”师姐问明墨白。 明墨白瘦削的脸庞上,挺直的鼻子微微一皱,说:“比赛从来就不好玩。” “你说呢?”师姐把目光看向了景以柔。 景以柔原本不想和他们俩唱反调,可是看看怀里的花,想想自己可是跟着师姐吃了一路呢!她不想说假话,一纠结,居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下,她不得不红着脸说:“好玩。” 师姐很不厚道地扫视了一下云尚飞和明墨白,幸灾乐祸地说:“我从来也没有说,我们比赛比的是什么,对?不过是你们觉得,爬山就应该比谁更快地到达山顶,可是更快到达山顶又怎么样呢?你们觉得累,觉得不开心,可是我和以柔吃吃玩玩也到了山顶,可是我们俩很开心。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不务正业!”云尚飞对任何不带自己的吃喝玩乐表示气愤。 “什么是正业?”师姐反问。 “就是……就是应该干嘛就干嘛!”云尚飞挠了头。 “那应该干嘛呢?”师姐又问。 “应该……追求……嗯……更高更快更强!对!”云尚飞很满意自己的回答,又去看明墨白,希望得到赞扬,可是后者依然没反应,他讪讪地收了目光。 “追求更高更快更强,为了什么?” “为了……嗯……成功,为了快乐!” “然后呢?” “还有然后?”云尚飞又挠了头。 “当然!总有人比你更高更快更强。”师姐笑一下,又补了一刀,“况且,人都是会衰老的。” 看云尚飞脸上的表情,他好像被师姐狠狠地踩了一脚。 师姐又把矛头对准了明墨白,问:“你觉得说明了什么?” “说明审题很重要。”明墨白冷冷地答,“一定要弄明白比的是什么,再开始行动!要不,很容易被骗。” 师姐哈哈大笑:“吃一堑长一智,好!有收获!以柔,你说呢?爬山好玩,好在哪里?” 景以柔羞涩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花,有草,有烤鱼,有野果……嗯……还有师姐。” “还有烤鱼?”云尚飞气呼呼地抱住了胳膊,“我怎么觉得,我错过了满汉全席呢?师姐,你偏心!严重偏心眼!” 师姐笑着对大家说:“所以说,爬山比赛比的不只是争第一,对?还可以比谁收获更多!体验更好!走,我们抓鱼去!我知道一个溪流,里面的鱼又肥又笨。晚饭我们吃鱼!尚飞,我不偏心,晚上你来做鱼?” “不行!”明墨白几乎是和云尚飞一起拒绝的。 这两字也在景以柔嘴巴转悠着,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云尚飞伸手去够明墨白的肩膀,喜滋滋地喊:“好兄弟,还是你心疼我!” 明墨白没避开云尚飞拍自己肩膀的手,转头盯着他,冷冷地来了句:“我是心疼我的胃。” 景以柔的目光碰到师姐递过来的眼神,像是点燃了烟花,噗呲一声,俩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一群躲在灌木丛里的小鸟,呼地一下,它们一起舞动着翅膀冲向空中。 一行四人扭头,循声望去。 每一个人都舒展着眉头,笑得很美。 夕阳挂在天边,一切美得像是一幅静谧的画。 他们站在画里,成了回忆里最美丽的风景。 师姐说,世界上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是的,只不过,有人看不见。 第二十八章 跃轮 第28章 跃轮 五月初一上午,景以柔他们三个到后山去捡枯树枝。 在一面刻着诗文的大石壁上,景以柔发现了一个跃轮,那跃轮隐藏在一串文字里,很不起眼,而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三个人围着跃轮,像是捡到宝了,明墨白小心地擦掉跃轮上的苔藓,云尚飞急忙把自己的拇指按上去。 结果,三个人瞪大了眼睛,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明墨白又试了一把,没用。 难道是坏的?景以柔也按了按,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反应,她圈起手指,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训妖戒,只见,上面写着:“无法打开目标跃轮,此跃轮的贡献值要求是3级及以上”。 “我才30个贡献值?你们多少?”景以柔问。 “24?”云尚飞很生气,“墨白,你多少?” 明墨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在两个人的逼视下,低调地回答:“300。”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那么多?”云尚飞表示更生气了,“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明墨白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说,“重点是,积累一万分才能上升一个等级。” “放弃!”云尚飞说着,朝石壁上踢了一脚,没敢使劲踢,只轻轻地用脚尖碰了碰石壁,耷拉着脑袋,嘟囔,“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集齐三万分贡献值?况且,有人就算知道绝招也不和大家分享的,真不够意思。” 明墨白冷冷地回答,“没有绝招。” 对于打不开跃轮这件事,大家都很失落,云尚飞更是对着师姐发了好一顿牢骚。 师姐笑眯眯地回答说:“所有的兴趣爱好,当你把它当成了换取他物的一种工具,一个跳板时,就给了欲望吞噬它的机会,而这往往是烦恼的开始。” 师姐停顿一下,拍了拍云尚飞的肩膀,又说:“当你因为这样的事情烦恼时,就是你应该好好思考一下的时候了,好好想一想你正在做的那件事,是不是等你达到了你的目标,你就不再继续做下去了?” 师姐盯着云尚飞紧皱的眉头,似乎对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满意,微微点点头,又说:“如果是,那你就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方向或者心态了!因为真正的人生目标,是值得你用一生去追寻的,因为它是无限的,而不是有限的游戏。有限游戏的目的在于赢,而玩无限游戏的人却想让游戏永远玩下去。既然你想要无限玩下去,那么所有的输赢得失都只是暂时的,可以变化的。对于可以改变的事情,又有什么可以烦恼的呢?” 云尚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师姐继续说道:“当你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不知道怎么抉择时,要记住:选择无限游戏,或者把你人生的有限游戏变成无限游戏。不要被利益迷住了心灵,不要被假象欺骗了双眼,因为这一切在无限游戏里都只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就比如,你学习,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你生活的这个世界,而不是为了取得好成绩。再比如,你做贡献,就应该是为了让世界因为有你,而更美好,而不是为了得分。” 云尚飞终于松开了紧缩的眉头,他从师姐脸上移开了目光,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明墨白则聚精会神地盯着师姐看了好一会儿。 景以柔虽然听不太明白师姐前面说的那一大堆话,可是她却很喜欢最后的那句。 “做贡献是为了让世界因为有你,而更美好,而不是为了得分。” 师姐微微仰着头,看向远处的某一点,自顾自地说:“我们总是喜欢高估物质享受对我们的重要性,总以为拥有了所有心仪的一切,我们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快乐幸福的人,可是这就像爬山一样,如果你认为只有站在山顶才能让你快乐,那么,你就要记住了,山是爬不完的,人的欲望也是没有尽头的,爬山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于征服一座山头,人也不会因为一个欲望的满足而开心一辈子。” “我们要怎么做?”明墨白的语气很冷,就像用锤子把钉子凿进木头里。 师姐扭头,盯着明墨白看了一会儿,才说道:“爬山的时候也看看风景,说不准,你喜欢爬山的初衷,只不过是想要站在山顶欣赏一下美景,而不是为了站在山顶炫耀自己的胜利。毕竟人不能永远站在山顶,而人又都是厌恶损失的。” “师姐!”云尚飞规规矩矩地举起手来,诚惶诚恐地问,“我可以和你商量个事吗?” “说!”师姐微笑着答。 “师姐,谢谢您!”云尚飞毕恭毕敬地说道,“谢谢您让我知道我不是个天才。师姐,咱能不能说点我这个年纪能听懂的话吗?不是说好要安慰我的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师姐,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景以柔神情复杂地看向云尚飞,其实,她一直很羡慕云尚飞,羡慕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她却会因为害怕说错话,让别人不开心,总是要在一句话说出口之前,掂量过来,掂量过去,就像嚼口香糖,嚼呀!嚼呀!真要开口说话时,才发现那句话没味了。 听到云尚飞的提议之后,师姐答应着,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做事情别只看结果,多享受过程,无论是好的过程,还是坏的过程,都是人生的一种体验。对不对?“ 师姐估计是又看到了云尚飞脸上“二百五“的表情,于是解释说:”就像……嗯……尚飞,你喜欢你辣椒,可是吃多了辣椒,也会上火,吃点苦瓜,败败火也不错!对?同样的,我们的人生也需要有挫折,来让我们清醒,让我们看清楚自己,更看清楚未来的路。可是,你们要记住:就好像天晴的时候,我们可以扑蝴蝶,下雨的时候,我们可以听雨。不是因为天晴的时候,没有烈日酷暑,也不是因为下雨的时候,没有电闪雷鸣,而是因为我们眼里要看到美景,心里要知道,黑暗过去,总会迎来黎明。无论遇到什么,换一个角度想想,再往远处看看,不要总盯着黎明前的黑暗,而错过了太阳升起,无论何时,心里揣着欢喜,总是好的。“ “所以说……”云尚飞一拍额头,问,“师姐的意思是,没打开跃轮,不算事?别太在乎?总有一天会打开的?” 师姐笑着点头。 云尚飞表示很不满,嘟囔道:“师姐,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非得啰哩巴嗦说这么多吗?“ 师姐哈哈一笑,说:“抱歉,下次我一定注意。那你现在还烦恼吗?“ “我都想通了,还烦个屁?“云尚飞下巴一抬,高傲的不得了。 “能想通,就好!“师姐也不恼,乐呵呵地说。 真的想通了吗?景以柔问自己。 第二十九章 端午节 第29章 端午节 华历五月初五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跳上山脊,师姐就把他们叫起来,一同去山上薅了艾草菖蒲,折了桃枝。 紧接着,在师姐的指挥下,他们用红绳把艾草菖蒲和桃枝扎成一束一束的,挂到每一扇门上。 做完这些,太阳公公才懒洋洋地升起来。 师姐才想起来还没有分香囊,便赶紧安排上了。 香囊是三角形的,它是用五颜六色的绸布拼接缝制而成的。 景以柔接过师姐递过来香囊,满心欢喜地抚摸着香囊的穗子。 那些坠着五彩小珠子的五色丝线的穗子,让她爱不释手。 师姐说:“里面装着雄黄、冰片、白芷、桂皮等香味中药,端午节挂胸前,起到驱邪避疫和醒脑提神的作用。” 明墨白好像对脖子上挂一个五颜六色的香囊,很是抗拒,他梗着脖子,可最终还是敌不过师姐的坚持,低下了头,由着师姐喜滋滋地像颁发奥运奖章一样,郑重地为他挂上。 云尚飞倒是欢喜,时不时地拿起香囊,送到鼻子边,深深地嗅几下,然后一脸满足地笑。 景以柔看见云尚飞猥琐的表情,赶紧别过头去,心里忍不住替他尴尬。 端午节学校放假一天,所以师姐准备领着他们去户外踏青辟邪。 吃过早饭,师姐就吩咐他们拿上篮子、锅碗瓢盆、绳子、镰刀、斧头等一大堆东西,准备出发。 锅碗瓢盆还可以理解,至于镰刀斧头,景以柔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踏青怎么会用到这些东西? 一行人逆着村里那条大河一直往西山走。 在云尚飞后背上的小铁锅先后扮演了猪八戒的媳妇、美国队长的盾牌、蜗牛壳,最后变成了压住孙悟空的五指大山时,师姐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西山一处山坳,是个依山傍水,世外桃源模样的一处好地方。 师姐说,这里是村里那条大河的源头。 这条河看起来有点像景以柔家乡的那条外河,不过因为少了各种生活垃圾和塑料制品,让景以柔还有点不习惯呢! 师姐指挥明墨白和云尚飞去旁边的树林里捡干柴,自己则和景以柔在河边空地上搭灶台。 很快,她们就用石头搭起一个四面漏风的圆形灶台,把锅稳稳地放了上去。 景以柔看着那口铁锅心里像是装着一锅沸水,这是她第一次野炊,这种兴奋的感觉真好,虽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是缺了什么呢?算了,不想了,管它呢! 师姐又用石头搭起另一个灶台,再架上一块平平的石头板。 终于,明墨白和云尚飞抱着干柴回来了。 准备生火时,景以柔拎起刚刚刷好的锅,突然傻眼了,他们好像忘记拿吃的了! 云尚飞很是仔细地翻着竹篮子,就只发现了镰刀、斧头、花生油、食盐、辣椒粉之类的玩意,便问道:“师姐,您看,您中午是想来一盘爆炒镰刀,还是来一锅绳子斧头乱炖?” 师姐嘿嘿干笑了两声,也不急,从容地拿起竹篮子。 云尚飞嘟囔道:“师姐不会真的是要煮铁?” 师姐把竹篮子里的东西倒在空地上,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朝他们挥了挥,他们三个连忙跑过去。 云尚飞嚷嚷着:“师姐,你居然把吃的东xz了起来,真有你的!这是什么好东西,我看看,这颜色……嗯……这什么味儿?以柔你来闻闻,师姐,这真能吃吗?” “能吃!”师姐说。 “哎呀!呸呸……这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东西!师姐,你为什么笑的这么……师姐,你又骗我?”云尚飞脸都绿了,“我这么单纯善良小可爱,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谁让你总是那么急躁,不听我把话说完!”师姐笑得更欢了,“我说能吃,又没说是你能吃!” 师姐笑着把云尚飞尝过味道后,恨不能连胆汁都吐出来的黏糊糊的东西,撒了一点到已经被倒空的竹篮子里,然后用一根绳子拴住竹篮的把手,又往篮子里面加了几块石头,就把篮子扔到了水潭里,最后把手中的绳子用石头压住,拍了拍手说:“你们俩去那边河滩芦苇荡里看看能捡到什么,记住,可别贪心呢!还有,大约15分钟后,把篮子拖上来看看,肯定有收获!然后别忘了要再放上饵料。以柔,走,我们俩采野菜去!” 景以柔跟着师姐,算是又大开了眼界,没走几步就听师姐说,这个很好吃,我们摘点这个。仿佛在师姐眼里,所有绿色的植物都是可以吃的。 景以柔就纳闷了这咋都能吃了?她也是在农村长大的,那些植物可是她小时候挖来喂兔子、猪还有羊的。就说这个师姐嘴里的马齿苋!在景以柔老家,它被叫做“马杂燕子”,是不能喂给兔子吃的,它会让兔子拉稀,甚至毒死兔子。可是师姐说,人吃了死不了的。景以柔心里不太认同,可是也没敢再说什么。 总之,不大一会儿功夫,她们的竹篮子就满了,里面装着:野生菌、扫把菜、苋菜、野草莓、香椿叶、马齿苋、地皮菜还有蒲公英叶子等。 最后,师姐还领着她采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河滩。 没看见云尚飞和明墨白,就看见锅里有三条白肚皮的大鱼,最小的那条居然也有师姐的手那么大,这让景以柔很是意外。 “走,我们去河边翻石头去。” “翻石头?”景以柔小时候最喜欢去水库边上玩耍,那里有很多能吃的,比如泥田、青蛙。可是因为弟弟的原因,景以柔发誓再也不捉青蛙的。如果师姐让她捉青蛙,她该怎么办? 当师姐用两根树枝夹住了一个长着大钳子的河虾,并朝她晃了晃时,景以柔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这些虾个头还真不小,虾身子比师姐的食指都长,长着一大一小两个钳子,却并不凶猛,傻了唧的,很容易捉住。 她们这边低着头抓虾,抓得正起劲,就听云尚飞老远就喊起来:“快来看看,我们这是要发了呀!” 景以柔扭头去看,就看见云尚飞扯着衣襟,兜着沉甸甸的一怀东西,又着急走又怕摔跤的模样还挺滑稽,景以柔立刻就猜到他们捡到了什么,小时候,景以柔也在河边捡到过鸭蛋,在草垛里捡到过鸡蛋,那种感觉比捡到钱还要美好,以至于,她还做过好几次在河边捡到蛋的美梦。 等两人走近,师姐朝云尚飞嚷嚷着:“贪心了!一会儿你吃不了可不行!” 云尚飞顿住了,估计是想起了西红柿鸡蛋汤的痛苦经历,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犹豫着,抬头问:“那,我送回去一些?还是干脆……摔一跤?” 师姐笑了几声,说:“尚飞,这样!如果吃不了,你就负责搬回家。” “行!这太行了!我就喜欢往家里搬东西。”他眉眼里都是笑。 这顿午饭吃得大家都很开心。 不仅有明墨白用石板烤的鱼和虾,还有景以柔和师姐共同完成的辣炒野生菌,凉拌扫把菜,地皮菜蛋花汤,景以柔还硬着头皮尝了一下师姐做的野葱凉拌马齿苋,过了沸水的马齿苋的茎,看起来像极了粗粗的蚯蚓,入口也黏黏的、滑滑的,是景以柔不喜欢的感觉。最后她迫于情面冒着生命危险尝了一下云尚飞用油炸得黑乎乎的香椿叶,可能是因为裹了鸭蛋液的原因,居然莫名焦香,好吃! 第三十章 树屋 第30章 树屋 午饭后,大家懒洋洋地休息一会儿后,照例在师姐的带领下做了妖灵唤醒活动,也就是呼吸训练,然后,师姐就领着他们走进了旁边的树林里,说是要一起搭建一个小树屋。 他们很快在树林里找到了一棵理想的大树,那是一棵老苹果树,树不是很高,却有很多粗壮的枝桠,这些枝桠向外舒张着,像是长了一片又一片捕蝇草的叶子,很容易爬上去的样子。 师姐说,这棵树有年头了。可能因为太老的缘故,都没有结果子。 四个人爬上去试了试,就算是最胖的云尚飞躺在长满侧枝的枝桠上也稳稳地,掉不下去。 师姐找到一块平地,扒拉开落叶,四个人一人拿一根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设计好了树屋的大体模样。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他们就准备在树干和叉开的粗枝间铺上木棍,形成一个平面,然后在上面利用苹果树的树枝和枯树枝搭建一个伞骨模样的架子,再铺上用草扎成的草帘子,这样就组成一个伞形的盖子。 正式动工前,为力求公平,师姐让他们用游戏输赢来定选择权。游戏规则是:他们每人自由选择一段草茎来斗草,比试草茎的韧性,以不断为胜,胜的人可以优先选择在树上的位置。 因为景以柔是农村长大的,所以她对草的品种比较熟悉,并且她知道新鲜的和干透了的草茎很脆,比韧性应该选择那种水分不是很足的草茎,最后她一举击败了其他俩人。 可是开始选择位置时,她却犯难了,她看了看最上面的那层树桠,有点高,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又不好意思选择最茂密的第一层,毕竟云尚飞那么胖,第二层是最好的位置,可是如果她选择第二层的话,别人会不会骂她自私?她心里好一番纠结,居然有些后悔自己在斗草比赛里赢了大家。 “你快点选,可别选我的最高一层呀!”云尚飞不耐烦地嚷着。 景以柔默默松了口气,原来自己觉得最不好的位置,恰恰是别人最心仪的,多亏云尚飞说了这么一句,要是他不说的话,她本来是想为了大家牺牲自己,去选择最顶层的,如果那样的话,云尚飞该埋怨她自私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更乱了,又瞥了一眼苹果树,低声问明墨白:“你想选哪一层?” “你赢了,应该你先选。”明墨白并不领情,一副不可捉摸的表情。 “那我选……选最底下那一层!”景以柔心想,如果云尚飞选最高那一层,那最下面的那层就没有人选了,她选了,那明墨白就可以占据第二层,就没人会不开心了,很好,这样她就很开心了。 “好了!墨白该你啦!千万别选我的最高那层呀!”云尚飞嬉皮笑脸地威胁道。 明墨白看着他,冷冷地说:“我选最高那一层。” “为什么?墨白!”云尚飞一脸的受了打击后的难以置信,“你居然这么对我?” “既然我有权力选,那我就会按照我的本意选。”明墨白不卑不亢地说。 “可是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就不能让着我?”云尚飞死乞白赖地说。 “我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活着的。”明墨白又冷冷地丢出一句话,“况且,你也没让着我。” 一句话让云尚飞无言以对,只得乖乖地认了第二层的位置。 几个人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下面开始建,这样建上面那层时,既方便踩踏,又可以放备用的木头树枝。 也就是说从景以柔开始,景以柔激动得脸都红了。 景以柔记得在老家的时候,她最喜欢的运动就是爬上树,把一根绳子栓到树枝上荡秋千,那时候,她就梦想着能住在树上。 现在,她要亲手搭建一个梦想中的树屋了,在她心里,这哪里是单单的树屋,这简直就是可以为她避风挡雨的房子。 景以柔咧着嘴,美滋滋地拿着根槐树条,比量来,比量去,再用绳子把它们固定在合适的位置上。 师姐早就爬上了近旁的那棵大橡树,倚着树干,美其名曰监工,却打起了盹。 云尚飞扎草帘子。 明墨白去找合适的树枝木棍。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明墨白是个很好的搭档,他不言不语却总能找到粗细很合适的树枝,并且根据景以柔的要求把它们修理成合适的长度,每次提意见也是很中肯的,就事论事,从来不抱怨,也不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云尚飞就做不到这一点,他自从抱着一大堆茅草回来,就一个劲地鼓吹自己有绝妙的点子,想和景以柔换换岗位。 景以柔犹豫着不想答应,可是又害怕得罪云尚飞。 正在她左右为难时,明墨白催促她快点,她便赶紧认真地忙活起来。 云尚飞见景以柔只顾埋头用绳子来固定木棍,便又说景以柔哪根树枝铺得不对,哪里又歪了,像嗡嗡叫的苍蝇。 景以柔尽量选择听不见。 时间过得飞快,景以柔铺出了一个长不到两米的“平面”,虽然那平面明显地朝着树干的位置歪去,到处都是缝隙,也不平整,尤其是树干周围更是有几个好大的窟窿,可是她还是很开心。 明墨白仔细看了看,提议在这个平面下面和树杈之间的空隙处用几根砍下的枝桠支起来,防止上面铺设的树枝折断。这个任务就交给明墨白完成了,景以柔又开始横向铺设起了第二层树枝。 虽然她的手已经起了一个小水泡,胳膊也已经累得举不起来了,可是她心里仍旧燃着一团热情的火,就像真的是在搭建自己的家,一个温暖的家。 很快太阳掉到了西山山脊上,师姐伸个懒腰说:“我们该回家了,明天你们继续!走,飞飞去拿你的鸭蛋,白白拿着吃剩下的炸鱼,柔柔,你去河边把我们养在水里的野花抱上,我们回家!” “师姐,河边的那些锅碗还有工具怎么办?”景以柔望着手里的镰刀,问。 “放在这里就行了,没问题,你忘了,这里家家户户连门都不用锁的!再说,我们明天还要用呢!” “我们明天还野炊呀!真太好了!我还要去捡野鸭蛋……”云尚飞兴奋地蹦跶起来。 第三十一章 明墨白的超能力 第31章 明墨白的超能力 他们的树屋又搭建了足足三天才算完工,说是树屋,其实更像是一张三层的单人床,不过床的朝向不同,位置不同,从上面看像是三个不规则的箭头,而箭头的就是老苹果树的树干。 他们还在这三层床上面编制了一个大盖子,利用的是老苹果树的树枝和一种叫做嘎子的藤蔓,最后绑上草帘子,四周也如法炮制,不过留了几个形状各异的洞作为窗户。 景以柔原本是想做个好看的方形窗户,可是因为草帘子太松垮的原因,稍微拉扯一下就会变得不成模样了,试了几次,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没有给自己留路,所以最初他们不得不踩着别人的床铺上下,最后,明墨白用几根打着绳结的麻绳解决了问题。 怎么说呢?这个树屋就像是一个糊在树上的马蜂窝,还是那种错把酒当成水,而且喝酒喝大了的马蜂作品,看起来忒难看,可是他们却很开心,建成的那一天,他们像是身上长了跳蚤的猴子一样,上上下下了无数遍。 最有意思的是,给树屋建盖子那天,居然下雨了,噼里啪啦的大雨点子砸下来,他们赶紧把草帘子胡乱地盖到屋顶上,躲到了各自的床上。 景以柔趴在草帘子上,从缝隙里往外望,翅膀轻轻地张开盖住她的肩膀,不远处山谷里腾起白色的水雾,像是傍晚时小村子上空飘荡的炊烟,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草鲜花混合的清香,雨点奏响的欢快乐曲里,夹杂着云尚飞和明墨白的斗嘴声,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伸着手接了点雨水,手心里痒痒的,心里却暖暖的。 云尚飞突然哀叹一声,忧郁的仰头望天:“我觉得我是陷入爱河了。我现在连睡觉都不踏实了,昨晚上就只睡了10个小时。” “……”景以柔抬头。 “明墨白,你有爱过谁吗?”云尚飞爬起来,探出头,将脸凑到墨白的鼻子前,坚持要盯着明墨白的眼睛看。 “你肯定没有过!”云尚飞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45度角仰望树顶,“他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 “到底是谁?”明墨白终于没忍住,“你告诉我,我去警告他离你远点。” “你果然不曾恋爱过,你不懂我的喜,我的乐,我的悲哀……你说我可以和他一起睡在这里吗?一个被窝?” 景以柔赶紧屏住了呼吸,假装没有听见这让人尴尬的对话。 云尚飞仿佛沉浸在自己甜蜜的想象里,继续说道:“我们明天偷偷把他带出来,师姐应该不会知道?” “偷谁?” “我的小心竿呀!我爱上他了,虽然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物件还是动物,是植物还是怪物,但我就是挂念他,这难道不是传说中伟大的爱情吗?” “云尚飞,我给你提个合理的建议!”明墨白说。 “什么?”云尚飞好奇地把头凑到明墨白跟前。 明墨白一个巴掌罩住了云尚飞的大胖脸,一本正经地说:“你去死!” 景以柔及时捂住了嘴,可是笑声还是从手指缝里逃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实在无聊透顶的云尚飞唤了一声“柔柔”。 景以柔答应着,一抬头,却对上了云尚飞圆溜溜的眸子。 景以柔赶紧低下了头,心里有些忐忑。 云尚飞说:“柔柔,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你。” 景以柔早就知道云尚飞不太喜欢她,可是他这么直白,还是很伤人。 景以柔握起拳头,情绪复杂,小小的愤怒就像是星火,被树屋外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浇得怎么都烧不起来,不一会儿又腾起了委屈又自责的水雾。她从来都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地想让别人喜欢她。 云尚飞继续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大家都只盯着你看,都没有人搭理我,孩子们都喜欢和你玩,师姐也偏爱你,就连该死的明墨白都没有打过你,骂过你……” 景以柔有些发懵,嫉妒?还会有人嫉妒她?她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嫉妒,这居然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你那么早就有了妖身,可是我努力了这么久,连我们家亲爱的小心竿是个啥,我都没有弄明白。我偷偷嫉妒你,嫉妒了好久,可是后来,我好矛盾,因为我觉得你真是个好人,你总是认真对待我的每一个请求,就像我妈妈一样,你会帮我做香喷喷的饭菜,你会在我被明墨白‘殴打’时护着我,你会帮我缝补袜子,你还会……唉,我的鼻涕出来了,不,你们别误会,是眼泪从鼻孔出来了,总之,你人真的太好了,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嫉妒你了,我要喜欢你!” 景以柔没想到,他会说出后面的这些话,这大起大落的节奏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却也有些感动,刚想真心实意说一声“谢谢”。 就听,云尚飞擤了一下鼻子,吼道:“明墨白,你是不是尿了?怎么你那边哗哗地?” 明墨白也不知道在干嘛,一点反应没有,云尚飞忍不住又爬了起来,探着头,去瞅最上层的明墨白:“哈哈,还是我的位置好!不漏雨!” 明墨白冷冰冰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会小心说话,因为你刚刚提醒了我一件事。” 终于,如云尚飞所愿,两人又斗起了嘴。 他们的斗嘴,最后演变成了云尚飞离题万里又喋喋不休的单口相声,因为明墨白又一次石化了。 说到明墨白,景以柔估计他会是他们三个当中,第一个解锁灵蛋,变出妖身的人,因为他的超能力已经苏醒了。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前天上午,明墨白不小心用镰刀砍伤了左胳膊,血溅当场。 当时,景以柔一看见血,全身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腿肚子也有种被冰块冻坏了的感觉,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恐惧,定睛一看,明墨白却盯着流血的伤口,一动不动就只是看着,脸上一副让她看不透,很奇怪的表情。 景以柔估计他是被吓傻了,便赶紧壮着胆子扑过去,使劲按住了他的伤口,因为按住伤口的右手抖得太厉害,她不得不把左手也按了上去,就这样两只手掐着明墨白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因为紧张耳朵都烧红了,手心里却都是冷汗。 终于,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移开一根手指,看了看,血好像已经止住了,她松了口气,把手放开,去查看伤口,哪曾想根本就没有伤口,连一根头发丝细的伤口都没有,她用手抹掉血迹,又仔细找了找,还是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地上和她手上残留着鲜血,她都要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惊悚的白日梦。 一直嚷着自己晕血的云尚飞,也松开了捂着脸的手,帮忙找了一遍,也没找到。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要说,那个明墨白心真挺狠,他干净利索地拿起镰刀在自己手指头上使劲划了一下。 景以柔瞪大了眼睛,就连声称见不得血的云尚飞也忘了晕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伤口慢慢地止住血,然后愈合了,像是按上了一道拉链,一下子拉上了,然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迹。 原来,明墨白的妖灵有自动愈合伤口的超能力,这就厉害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师姐也很开心,可是一个劲采访明墨白有什么感觉的云尚飞看起来却好像有点失落,估计是因为明墨白冷漠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没有再往自己心脏上插一刀试试看的原因。 景以柔虽然也很羡慕明墨白,可是她却并不嫉妒,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没时间嫉妒? 在山里,景以柔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 其中,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迎着风跑下山坡,虽然她的膝盖和胳膊肘上经常伤痕累累,晚上睡觉时,时常会因此而咳嗽不已,可是她每天还是乐此不疲地跑着。 有时她会跑着去采一把小野花。 有时她会跑着去追逐同伴、扑蝴蝶、抓蚂蚱什么的。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没有目的的奔跑,她喜欢风撩起她的头发、衣襟还有翅膀,喜欢让风吹走她所有的思绪,这样她就什么都不用去想。 跑累了她可以爬上他们亲手建造的树屋,听着云尚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或者和明墨白吵嘴,她还喜欢透过怪模怪样的小窗户或者是草帘子的空隙往外看,只窄窄的一小条或者一小块风景随着风在她眼里微微跳动着。 她很喜欢这个怪模怪样的树屋,还因为树屋落成的那一天,师姐说的那番话。 “这是你们亲手建造的树屋,我希望你们能把它当成可以躲进去的安全之所,好好地记住它,以后无论出现什么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你们都可以想想这里,这样它就永远在你心里,连同你所有的快乐记忆。” 为了庆贺树屋落成,师姐还领头唱起了他们的歌,就是那种自己找调子,自己编歌词,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唱什么就唱什么的歌,他们平时只能在没什么人的山顶上,唱这样的歌。 师姐唱起歌来,总是一个调子,像是故意拖拖拉拉地说话,每一个词都要拖出去老长,又像是一只蹩脚的蜘蛛拉出长长的丝,想织一张网,却不小心缠在了听众的脖子上,让听众感觉呼吸都变得不怎么顺畅了。 云尚飞说,有些人的嗓子是被天使吻过的,而师姐却是被阎王锁过喉的。 虽然明墨白平时不说话,可是他唱歌却很好听,虽然他的歌词总是让景以柔听不明白,可是师姐说,那些歌词都很有哲理。 云尚飞最擅长的是嘶吼,听他的歌,得捂着耳朵听,才能大约猜出他的歌词。他还坚持要在每一首歌结尾处,加一个仰天长啸的环节,他学的狼叫总是让景以柔想起被踩了尾巴的大黄,大黄是她家曾经养过的大黄狗。 第三十二章 诡异事件 第32章 诡异事件 五月中旬的一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天,天黑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傍晚又起了风,风虽然不是很大,却是小北风,嗖嗖地刮着,居然有那么点晚秋萧瑟的味道。 吃过晚饭,客厅暖烘烘的炕头上,摆着那张长方形矮桌,四个人一个人一方小天地,趴在桌子上写起了作业。 窗外雨噼里啪啦地下个不停,景以柔支着腮,看着玻璃窗上滑过的雨水。 雨点子并不大,落在玻璃上,像一只轻轻停在草尖上的蜻蜓,等着另几只飞过来,再一起滑落。 云尚飞好不容易改完了错别字,咬了半天铅笔,才往作业本上磨磨蹭蹭地写了“我美好的一天”这么个题目,然后他朝明墨白的作业本上,偷偷瞄了一眼,才赶紧又写了一句:“在草地上打滚真好玩!”然后又瞅了半天房梁,写下:“景以柔飞得真高。师姐真偏心。”瞅着这些字,他纠结了半天,还是忍痛把最后一句擦掉了,用的力气好大,差点擦破了那页作业纸。 明墨白收起本子,像往常一样拿过一本从藏书阁借来的书,这次是一本16开精装版的《妖精们的世界》,这是前天他们一起去借来的。 明墨白看书总是很认真,他的眼睛快速地移动着,像是连眨一下都不需要的样子,他低着头,捧着书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趴在花蕊上的蜜蜂。 说起藏书阁,听师姐说,这么气派的七层塔楼是建造在书院里的。于是,景以柔只要一瞅准机会,就偷偷从藏书阁二楼的雕花小窗往外看,想要看看这么神秘的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可是无论她怎么看,无论从哪个窗户往外看,也只能看见白蒙蒙的一片,像是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的天空,她又跑到一楼,想要推开通往外面的那扇大木门,却被一个高年级的姐姐提醒道:“推开也看不到的,因为级别不够。”终于有一次,云尚飞趁着一位老师模样的人推开大门进来时,赶紧朝藏书阁门外看,果然,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浓得散不去的雾。唉…… 云尚飞捅了捅景以柔的胳膊肘,示意她去看师姐,她便听话地朝右手边的师姐看过去,只见,埋在一堆书中间的师姐,两只手插到头发里,使劲抠着自己的头皮,神情苦闷地盯着面前那本砖头厚的线装书,那本深褐色书皮的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破破烂烂的像是随时要散架的模样。师姐正在写论文,题目是“如何平衡训妖戒进行能量转化时的熵变”。 景以柔觉得很同情师姐,这论文题目到底是个什么鬼? 云尚飞又捅了捅她,朝她嘿嘿一笑。 作为对他“求共鸣”的回答,景以柔回了云尚飞一个微笑,便转过头继续看窗外的雨,她的思绪很快就又飘得远远地,在那个平缓的山头上空飞舞着,和那只风筝并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起来的。 她记得师姐领着他们去放风筝,好一顿折腾才算把风筝放上了天,师姐就领着他们想象着和风筝一起飞翔,然后她不知道怎么就飞上了天,这种感觉就像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山顶的风嗖嗖地刮过她的脸颊,掠起她的刘海,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在空中飞了,然后她一惊,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了下来,还好有翅膀,落地时,并没有摔痛她。 她摸了摸翅膀,一颗心像是被放在温热的炕头上一般熨帖稳妥,她好喜欢在天上飞的感觉,也好喜欢在湿冷的雨夜和大家围坐在一起写作业,不用特意说什么,心里却暖暖的。 她又朝她的朋友们望过去,却不期然碰上了明墨白审视的目光,只一刹那,发生了一件怪事。 像是有一个人突然钻进她的脑袋里说起了话,是个老头的声音,他说:“人在梦境里的行为是不受理智控制的,这也就是妖界选择梦境进行守护使者资格测试的原因,因为在梦里,孩子是没有办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的,所以选择结果才更可信,这样选拔出来的妖界守护使者才会更纯粹。可是,他们忘了,所有的考试都做不到真正的公平,就像有时就恰恰考了你会的那些题。而我们这次要通过的就只有一道题,这道题就是在一把ak47突击步枪,一部名牌手机,一叠人民币百元大钞,还有一株会跳舞的小白花面前,毫不犹豫地选择毫无用处的小白花。” 景以柔突然有一种听了什么笑话的感觉,她勾起嘴角,像是嘲讽傻子一样地笑了一下。 另一个声音像是从她脑壳里面钻出来的,那居然是明墨白的声音,他说:“小花?这真的很可笑,虽然这些傻瓜并不记得发生在他们梦里的测试,可是他们的确都是通过了这项入学测试的。他们怎么就会在那么多种选择中选择一朵花呢?一朵毫无用处的小花?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选的?还真是……” 景以柔脑海里的声音就像夏日的闪电,来时,猝不及防,去时,了无痕迹,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明墨白。 明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开了目光,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低头翻过一页书,又认真地继续看了起来。 景以柔吓傻了,她不知道自己这又是怎么了,做梦了?睁着眼睛也会做梦吗? 刚刚觉得自己变成正常妖精的景以柔又凌乱了,她极其不喜欢这种和别人不一样的怪异感。 她就像是某种没有眼睛的妖怪,因为看不到自己,成日里总希望从别人嘴巴里听听关于自己的评价,却又害怕听到别人声音里的鄙夷。 她可以像坐过山车一样,乘坐着别人的评价,把自己的一颗心折腾得忽上忽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她真希望有一天她也可以像云尚飞一样洒脱,一样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第三十三章 说书 第33章 说书 时间嗖嗖地流逝着,他们玩过的花样也越来越多了。 师姐最喜欢采蘑菇,每次雨后,师姐几乎雷打不动地领着他们去山上采蘑菇。 师姐说,采蘑菇最美妙的地方在于它的不确定性,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在哪一棵树下发现一大堆蘑菇。你可能转悠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可是谁知道下一棵树会不会一下子就让你满载而归?她说,这就像人生,只要心怀希望,慢慢走,别着急,仔细找,可能突然一下子就反败为胜了呢?即便到最后也两手空空,我们还有翻山越岭的寻寻觅觅可以温暖回忆。 景以柔很不喜欢捡蘑菇,因为每次她好不容易采了一大堆的蘑菇,拿给师姐一看,师姐说,这个是毒蘑菇,丢掉;这个不确定有没有毒,丢掉;这个长得太漂亮了,丢掉。最后往往没剩下几朵,这让她很有挫败感。可是师姐说,宁愿空着篮子,也绝不能吃毒蘑菇,宁缺毋滥才是对自己负责。 景以柔不喜欢采蘑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每一次拨开树枝杂草,她都害怕看见恐怖的东西,比如全身长满密密麻麻小短腿的马陆虫,还有全身都不长腿的长虫,书名叫“蛇”,想到这里,她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说起虫,明墨白就特别喜欢跟着隔壁大叔到山上去采草药,尤其喜欢捉蝎子。工具就是两根直直细细的树枝,就像用筷子那样夹住蝎子,或者干脆把粗树枝从一端劈开,不要劈到底,留尾端合在一起,然后在靠近尾端的地方垫个小石头或者木棍,这样就成了一个简单的夹住蝎子的工具,然后上山去翻石头,看见蝎子就夹住,放到带盖子的瓶子里。 捉蝎子的次数多了,他们慢慢发现阳坡石头下的蝎子明显比阴坡的蝎子多,于是,后来,他们会专门挑那些照到太阳的石头翻找,这让景以柔百思不得其解,蝎子不是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吗? 景以柔不太喜欢捉蝎子,因为害怕被它们蜇,不过,说句公道话,除非被逼急了,否则它们只会逃跑。 云尚飞最喜欢捉知了猴,往往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他们就出门了,一个个低着头,贼眉鼠眼地瞅着树干根部,还有草叶,要很仔细才行,因为知了猴很不显眼,趴在树干上,就像一个小小的树瘤子。不过,油炸知了猴是真香,虽然知了猴皮是硬了点,可是只要多放点油,多炸一会儿,一点也不影响它的焦香。 景以柔也不喜欢捉知了猴,因为在草丛里,或者在树下行走,她的翅膀总是很碍事,不是被碰疼了,就是缠上了蜘蛛网,偶尔再挂上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 虽然师姐说,等再过几年,她学会控制妖身的时候,就可以将妖身隐去了。可是,目前景以柔只能尽量避开可能会有虫子的地方。 景以柔最喜欢的是去赶海,捡海螺,抓螃蟹,挖蛤蜊,用盐灌蛏子,从洞里把皮皮虾赶出来…… 退潮时,她仔细地捡起遇到的所有海货,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涨潮时,整个人就浸在海水里,让大海轻柔地托起她的身子,晃呀晃呀,她一下子就变成了被妈妈抱住怀里的宝宝,耳边是大海唱响的摇篮曲。 这几个月来,他们就像是被放到山上散养的野孩子,整天疯疯癫癫的,没点正经意思。 大家也都变了很多,云尚飞再也不会时不时地嚷嚷着要手机了,明墨白也习惯了和云尚飞三天两头斗嘴打架了,景以柔的眼睛也慢慢地肯从长长的刘海儿里露出来了,师姐却越来越忙了,可能是因为临近毕业的缘故。 这些事还都是小事,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云尚飞居然是他们三个里第一个变出妖身的人。 这还要从他们一起拿着小板凳去听书的那晚说起。 那是一个闷热的星期天,他们去海边野炊加赶海消磨了一整天,傍晚,每个人都拎了一小桶的海鲜往回走。 景以柔眉开眼笑地看看自己桶里的海螺,她太喜欢捡海螺了,每捡到一个就像是捡到宝一样开心。 云尚飞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他和一只坚持要把自己藏在洞里的皮皮虾斗智斗勇的故事。 如果不是景以柔知道内幕,估计她会以为自己听到的是云尚飞和神秘物种搏斗的精彩故事。 师姐突然站住脚,问:“尚飞,你确定皮皮虾会喷水?” 明墨白接过话说:“那个皮皮虾都能蹦达的比他还高,估计喷水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太难!” 云尚飞白了他们一眼,又兴趣盎然地讲起了一个自己大战巨型螃蟹怪的故事。 他们四个刚走到村口,那个早就和他们混熟了的小屁孩——哇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他们:“今晚在村里戏台那里有说书的。8点半开始。”然后一溜烟跑开了,估计是去告诉别人了。 师姐领着他们,加快了脚步,一路上又碰见了三个村民,村民们无一例外地都提到了这件事,到了家,师姐吩咐他们去给邻居们送海鲜,也随便告诉一声听说书的事。 景以柔还没有听过说书,心里很是期待。 云尚飞倒是不屑地说:“不就听个说书吗?弄得跟过年一样,真是没见过世面,估计他们看见了手机,能疯了,就是这里没有网络信号,要不然我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手机,那可真是……厉害了……” 明墨白一如既往地不说话,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晚饭时,在师姐的带领下,他们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拿着个小板凳,风风火火地去占位置了。 人还真是多,不过,临时拉起的白色幕布前面空了很大一块地方,是为孩子们留下的。 他们挤过人群,云尚飞想要挤到最前面,师姐一把拉住他,瞪着眼睛问:“你几岁了?”,云尚飞不乐意地瞅了一眼前面排排坐的堂堂和微微,乖乖地把小板凳放在了师姐指定的位置上,师姐安顿好他们,然后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景以柔一看时间,才7:52分,还早着呢! 再一看,大人们都成群地在聊天,孩子们正玩得不亦乐乎,有拖着根棍子到处跑的,有在旁边胡同里玩捉迷藏的。 云尚飞跃跃欲试地拉起景以柔和明墨白加入了捉迷藏的行列,狭窄的胡同里已经有些暗了,只隐隐地能辨认出人的轮廓,可这更激发出了捉迷藏的乐趣,因为当你轻手轻脚地靠近一个人时,他很难察觉到你。 起初,景以柔还有点怕黑,可是不远处,戏台子吵吵闹闹的人声仿佛炽热的阳光一下子冲破了夜色的狰狞,在她心里升腾起一种暖暖的安全感,她躲在黑暗的拐角处,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有人走了过来,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应该吓他一下,还是乖乖地等着他发现自己,就在这一犹豫的功夫,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出来!我看见你了!” 是明墨白。 景以柔心里一惊,走了出来。她其实很少和明墨白说话的,一是因为两个人都是话很少的人,二是他们几乎没有单独待在一起过。就算偶尔有机会,景以柔也会很为难,尴尬的沉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可是让她主动开口更加是难为她。 景以柔盯着明墨白模糊的背影,它已经变成了昏暗的巷子里一团逐渐变小的黑影,她又开始纠结了,她想走开,可是又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走开,如果走开了,是不是会让明墨白不高兴? 明墨白却是放慢了脚步,像是转过了身,景以柔赶紧跟了过去,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前,他又冷冷地说:“出来!我看见你了!” 等了一会儿,根本就没有人出来,俩人摸过去一看,根本就没有人藏在拐角处。 “那个……你刚才是骗我的?”景以柔想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是!”明墨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反而让景以柔不知该说什么了。 明墨白往前走了几步,停住了,回头说:“走呀!” 第三十四章 云尚飞的妖身 第34章 云尚飞的妖身 景以柔万般不乐意地跟上来,心里还在转着找个理由离开的念头。 她不太喜欢明墨白,是因为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冰坨子,她每次看到明墨白的脸色,总觉得是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惹他不开心了,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晚,突然钻进她脑海里的声音,从那天起,她就避免注视明墨白的眼睛,说也奇怪,脑海里古怪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于是,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桩古怪的事和明墨白是脱不了干系的,她认为如果自己离他远点,也许这种事就再也不会发生了,那样,她就是个正常的妖精,一个有朋友的妖精,而不是一个妖怪。 其实想要离明墨白远远地并不难,这家伙好像也不太喜欢和别人亲近的样子,经常就没影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都去干什么了,每当被问起他的去向时,他都说去图书馆了,这点倒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特别的爱看书,基本上在师姐家,景以柔看见他的时候,他的手里都会捧着一本书。 …… 戏台子那边开始敲锣了,他们才找到了钻到草垛里的云尚飞,其实,也不算是他们找到的,而是他乖乖爬出来的。 这得归功于明墨白,因为明墨白扯着嗓子喊:“景以柔,我们不找他了,让他自己藏着!我们去听说书的!” 结果,云尚飞顶着一头的杂草,气鼓鼓地爬出来了。 倒是把景以柔吓了一跳,黑灯瞎火地,草垛里爬出一个人,多可怕。 云尚飞跳着脚:“明墨白,你怎么不先找我?我都藏了好久了,还藏得这么好,这下没时间了!哎,你们等等我,别跑呀!好黑……说书的……真的开始了吗?不等我们就开始了?太不够意思了!我要投诉他们!等等……我的鞋不见了,肯定在草垛里!我的鞋……嗯……原来它才是躲猫猫的高手!” 于是,两个人很无奈地折回来,帮云尚飞在草垛里摸索了半天鞋! 等三个人回来时,说书人已经开始讲了,一看那场面,三个人直接惊呆了,这哪里是听书,分明就是看电影好不? 只见,戏台子上,那张好大的白色幕布上面正播放着影像,一个老者站在一张桌旁,手里掐着一块惊堂木,正说道:“这回我们来说一说,龙虎之战——夏耕丘大战平谛天。” 这种形式既像是电影与评书的结合,又有点像是景以柔走出石生洞时看到的幻影加上了解说。 总之,处处透露着怪异。 “夏耕丘,那不是妖尊吗?平谛天又是谁?”云尚飞问。 “上一代妖尊。”明墨白答。 “那……岂不是妖尊造反?还真敢讲,这种事也敢拿出来说?厉害了!”云尚飞一脸被黄蜂围攻的惊恐。 后面一个女孩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别说话。 他连忙正襟危坐,不再言语。 影片一开始就直接吓坏了景以柔。 只见,那个平谛天扑动着两只血红的大翅膀停在半空里,手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脚底下一片火海。 怎么个情况?那对翅膀也太眼熟了?景以柔转过头越过自己的肩膀去看自己身后的翅膀,不经意瞥见后排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的翅膀,她赶紧转回头,却碰见了明墨白递过来的眼神,她又赶紧低下头避开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难道自己的妖灵曾经属于上一代妖尊?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说不准。 所谓的“评书”说了大约两小时,景以柔如坐针毡地坐了两小时,只迷迷糊糊地听了个大概,大体意思就是上一代妖尊叫平谛天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坏蛋,他不但抢夺婴孩,要去练什么长生不老术,还杀了妖界五大长老,最后夏妖尊牺牲了自己猫妖九条命中的两条才制服了他,将他封入归灵直木下的锁妖塔内,然后那棵长着银白色树冠的树便会吸收他的妖灵,并净化它,重新送入轮回。 景以柔越想越觉得她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妖灵的新拥有者,干嘛偏偏是个大坏蛋的妖灵?景以柔有种自己成了帮凶的感觉,虽然她什么也没做,可是心里升腾起来的内疚感是怎么回事? 前面一个叫王晓晓的小男孩转过身,瞅了景以柔一眼,狠狠地说了句:“你是坏人!” “你敢再说一遍……”云尚飞唬着脸,朝小家伙吼,“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坏人!” 都是平时在一起玩熟了的孩子们,大家都知道云尚飞就会说大话,他们根本就不怕他,加上散场了,大家都拿着板凳往回后,场面有点混乱,王晓晓乘着乱,推了云尚飞一把,旁边的几个小孩子正被妖尊惩奸除恶的英雄豪气鼓舞着,直接把长着一样翅膀的景以柔看成了平谛天,于是趁乱呼喊着就朝景以柔撞了过来,明墨白见状伸手去拉景以柔,奈何隔着几个孩子,胳膊又太短,没够到。 景以柔当时就被撞傻了,她本能地想回撞,可是看看眼前的小孩子们,一个个那么小,还都是平日里认识的,就下不去手,犹豫的功夫,就见孩子们学着影像里夏耕丘的招式,不分轻重地朝景以柔身上招呼,景以柔脸上被挠了一下,头皮被揪得生疼,头发也乱了,羽毛被狠狠地薅了好几把…… 突然,就听耳边一声嘶吼,只见云尚飞的脑袋变了样,他不仅以极快的速度长出了一头短白发,而且满脸长满了黑毛,两只眼睛也变成了闪着寒光的圆溜溜的黑眸子,嘴里更是长满了尖利的獠牙。 看见云尚飞的妖身,孩子们一哄而散,明墨白趁机挤了过来,扶住了景以柔。 两个人都盯着云尚飞,不知该干嘛。 顶着个毛茸茸脑袋的云尚飞,虽然回过了神,却仍旧气呼呼地立在那里。 师姐也挤了过来,一脸惊喜地对云尚飞竖起了大拇指:“你变出一部分妖身了!” 云尚飞一听,才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大嘴巴,声音微颤地问:“我是个……什么东西?” “嗯……这个不好说!”师姐回答,“狗熊?黄鼠狼?” 云尚飞极为痛苦地“啊“了一声,然后瓮声瓮气地问师姐:“我要一直这样吗?顶着这个脑袋?” “不会!”师姐说完,又笑眯眯地说,“原则上因为你对妖灵的控制能力有限,你的妖身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可是万事都有例外,我也说不准,你看看以柔,她不就是一直背着翅膀吗?” 还没等师姐把话说完,云尚飞一个激灵,恢复了人样,他长吁一口气,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地。 景以柔上前,扶起他,眼里晃动着泪光,诚心实意地一再道谢。 师姐满脸欣慰地看着,颇为动容地说:“世人都觉得成为被守护者才是最幸运的,可是真正幸运的难道不是守护者吗?因为心有所向,我们才能成就更好的自己。所以,我们都应该因为自己是守护使者而自豪。” 第三十五章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第35章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晚上,处理好脸和胳膊上抓伤的景以柔,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心里很是烦躁。 其实这件事对景以柔的打击很大。 她从苦心经营的美梦中醒来,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得到后的失去远比挣扎着求之不得痛苦得多。 一直以来,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村民对她的好感,如履薄冰地和他们相处,在她逐渐觉得已经融入了妖界这个大集体,慢慢地变成妖界的一员,并且以为自己获得了大家的喜爱之后,须臾之间,一切就这么被打回了原形,跌回了她不配得到大家喜爱的境地,就像是小时候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就理所当然地得不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喜欢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因为她的妖灵。 她用尽全力建造的世界因此开始崩塌,在这个她一手建造的世界里,大家都很喜欢她,信任她,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瞅她的翅膀,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就对她冷嘲热讽。 她用别人对她的喜欢,对她的赞赏,建了地基,盖了安身立命的一座房子,她以为这下她有了遮风避雨的家,可是她忘了建造一座房子,首先要保证的是地基要结实稳定。于是,突然在这样一个夜晚,她失去了她拼命垒砌的房子,她又一次无家可归,在凄风苦雨的夜里,迷失在儿时孤独求生的记忆里…… 她矛盾纠结,她痛苦自责,她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如何面对村民,如何和村里的孩子们相处,如果他们每一次看见她都要打骂她,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跨出家门比较好。 黑暗中,她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膝头,把头埋起来,大大的翅膀紧紧包裹住了她小小的身躯,可是她却感觉不到温暖,如同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一样。 师姐趴在窗台上,轻轻唤了她一声。 她赶紧松开自己,爬过去,凑到窗台边。 师姐问:“你有心思吗?” 景以柔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如果说出来,师姐会不会看不起她?会不会也不喜欢她了? 好一番纠结之后,在师姐诚恳的目光中,她问道:“如果……如果我的妖灵,真的是平谛天的,那该怎么办?” 师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以柔,妖灵不过是一种力量,它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这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杀人,刀子没有错,错的是握住刀子的那双手。其实,平谛天也为妖界做了很多贡献,他不但完善了跃轮的使用,而且就连我们使用的训妖戒里的许多功能,也是他开发完成的,不光如此,他还利用训妖戒把妖灵的可控性增强了好几倍,他还发明了很多极为有用的咒语,比如着名的修复受损妖灵的‘暗鸣咒’就是他发明的,他还曾经让人死而复生过,可以这么说,他对妖灵的研究是无人能及的。如果不是后来他选择了一条害人害己的路,他绝对会是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妖尊。以柔,我要说的是,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从来就不取决于妖灵,而在于你的选择。以柔……” “嗯……”景以柔似乎有些走神,听师姐叫自己,赶紧收回心神,看向师姐。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师姐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师姐……”景以柔低低地叫一声师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因为感谢师姐,也因为害怕自己辜负了师姐的信任。 隔着窗台,借着月光,景以柔看着师姐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妖灵曾经属于过大恶人平谛天,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窗外墙根处,蛐蛐热热闹闹地唱着歌,不远处池塘里的青蛙鼓噪着,一刻也不安宁。 景以柔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躁动起来了,之前,她一直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藏书阁里乱转,却一无所获,此刻她却有了方向,有了目标,仿佛有了这些,她正在遭遇的事情,都一下子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决定好好去藏书阁查一查这个平谛天,因为师姐说,他曾经让人死而复生过。 …… 清晨,在悦耳的鸟鸣伴随着知了的嘶吼声中,景以柔睁开眼,杂乱的念头像是来不及撤退的黑夜潜伏下的一只巨手摁住了她的脑袋,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爬起来的勇气。 虽然师姐说,相信她是个好人,可是,她要怎么和村里的孩子们讲明白? 经验告诉她,他们是不会听她解释的,就像那次家里修水泥院子,明明不是她踩坏了还没干的水泥路面,可是爸爸气急败坏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之后,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她的解释一样。 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趴在炕上,就好像她在树屋里那样,眼瞅着贴着连环画的墙壁。 她头顶上的那一格里“孙悟空正举着金箍棒,气势汹汹地要打死化成美女的白骨精”。 她也不知道师姐家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就是个妖精,却偏要贴个“孙悟空三大白骨精”的连环画。 她闭上眼,就像师姐教给她的那样,回到树屋,回到他们亲手建造的那座看起来又丑又笨的树屋。 树屋里很安全,山野里真美,雨后的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有刚刚割过的青草香,有一朵一朵洒落在山坡上的花,她迎着风,奔跑…… 她恍恍惚惚地翻身下了炕,脚丫子落到微微凉的青石地面上时,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被窝…… 等她轻车熟路地把自己收拾妥当,刚在餐桌旁坐好,就听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昨晚被围着打的遭遇,她不想去开门,因为害怕是那些孩子的恶作剧,云尚飞和明墨白都还没有起来,师姐已经去了书院。 大门处再一次传来敲门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请问,景以柔在家吗?” 被点了名字的景以柔再也无路可逃,她只得胆战心惊地去开门。 一开门,她傻眼了,一大群人等在门口,昨晚打她的那几个孩子也在其中。 景以柔一下子手脚冰凉,心想,完了,他们是来为自己的孩子讨说法的。 “我们能进去吗?”住在前街的那个胖脸王大叔问,他以前每次看见景以柔都会朝她笑着点点头,此刻,他依旧满脸笑意。 景以柔心里七上八下地点点头,把他们让到院子里。 大家自觉地站好,每个大人都和自家孩子站在一处,孩子们也都规规矩矩地站着。 这架势看起来有点吓人。 第三十六章 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第36章 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王大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王晓晓,你先去。” 王晓晓百般不情愿地走到景以柔面前,鞠了一个躬,嘟嘟囔囔地说了声“对不起”。 王大叔说:“儿子,你忘了?能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人,才配做一个英雄,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英雄呀!” 王晓晓像是一下子被“英雄”两个字烫了后背,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对着愣在那里的景以柔深深地鞠躬,声音响亮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拿您撒气。您能原谅我吗?” 景以柔回过神来,像是得了别人什么好处似的手忙脚乱,连忙说:“没事,没事……” 王晓晓说:“谢谢您!”说完,他看了一眼爸爸,慌乱中又鞠了一躬,看样子,是在家里排练过的。 王大叔朝王晓晓伸出了大拇指:“好样的!儿子,我没看错,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其他三个孩子仿佛被王晓晓鼓舞了,又或者是都想做英雄,于是,争先恐后地走过来向景以柔鞠躬,道歉。 最后,王大叔给景以柔也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 景以柔直往后躲,她十分不好意思,要知道她可是受到别人的一丁点善待就感激涕零的景以柔呀!虽然她是受了点惊吓,也受了点小伤,可她几乎本能地认为是她有错在先的,不应该怪别人。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哭着跑回家求安慰时,妈妈不仅冷了脸,而且毫不留情地责备她:“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肯定是因为你不老实,惹人家了!”所以,打那以后,她受了欺负,再也不会找妈妈,只会在心里谴责自己。 此刻,在她早就认定了是自己不够好之后,又收到了这样高规格的道歉,她羞愧地直摆手,一个劲地说着:“没事,没事,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的翅膀,他们也不会误会。” 其他家长们也纷纷表示了对景以柔的歉意。 等景以柔把他们送出了门外,刚回到前院,就见明墨白倚着房门朝她看,她连忙低下头,想悄悄地路过。 “你知道吗?”明墨白盯着她脸上糊着白色药膏的抓痕,薄薄的唇角勾起来,清冷的眼睛里有种对这个世界不屑一顾的讥讽,“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就是你这种‘没用’的人。” 景以柔像是被“没用”两个字,打了一闷棍,委屈像是一根炮仗,忽的一下子从她心底窜出来,叫嚣着,炸裂开来,迸射出怒火,还夹杂着些许迷惘,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着唇,用尽力气想要把这可恨又不合时宜的眼泪憋回去,以至于眼睛抽搐了一下,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吗?”明墨白仿佛对景以柔的反应很满意,他又是残忍地一笑,“因为在你的心里,你一直觉得你连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终于,景以柔忍无可忍,她像斗牛场上的一头自卫的公牛,红着眼睛,朝他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明墨白依然冷冷地笑着,脸上是一种好似看透看烦了这个世界的漠然,“你害怕别人不喜欢你,所以你拼命地讨好别人,附和别人,赞美别人。哼……想一下,还真是好笑呀!你拼命地想让别人喜欢你,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更没有想过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说之前,明墨白狠狠地给了景以柔当头棒喝的话,那么现在,明墨白却像是拿起了一把大锤子,将一颗尖尖的长钉子,一下又一下地钉进景以柔的心底深处,那里藏着她不愿意面对,于是假装遗忘了的一切。 她嘴上不服气,整个人却早已失去了回手之力。 明墨白却还没有罢手,他抬头看着天空,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突然有点冷。 他声色俱厉地说:“你以为村民为什么来道歉?是因为喜欢你?错,大错特错!他们道歉,是因为你是万中无一的守护使者!” 明墨白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清楚,他扭头看向景以柔,又一字一字地说道:“即便,你为了别人,把自己踩到泥里,他们也还是不会因此而喜欢你,因为他们只喜欢对他们有用的人。” 景以柔看向他,看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像掉入水里一般,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景以柔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画面里有一个很矮,很瘦的肿眼泡女人,她梳着一个很小很紧却没有一丝乱发的发髻,女人正恶狠狠地看着她,可景以柔并没有害怕,她像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勇士一样,胸膛里躁动着的全是勇气。 有人说话了,居然又是明墨白的声音,他说:“我一直都盼着能看见你朝我笑,能让你喜欢我,我就像是一条哈巴狗一样围着你转,可是慢慢地,我有点想不明白了,如果你说往东,我就必须往东,你指责我偷了东西,我就必须承认我没犯过的错,除了听话,我什么也不能做,我还是我吗?如果我已经不是我,如果连我都不再喜欢我自己,那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阿姨。我要活着,我想活着,像一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一条狗!即使没有人爱我,即使我没有父母……” 眼前的画面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景以柔回过神,明墨白早已移开了目光。她心中躁动着的那份勇气,也像是一下子被他瘦瘦的身形搓破了,她突然没有那么生气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刚想叫骂,却发现对方是个盲人,明墨白不是盲人,他是一个挣扎着活下来的可怜孤儿。 明墨白缓缓地又转过头,来看她,却好像被她眼神里的怜悯刺伤了一般,猛地避开,不再看她,只一味仰头看天,仿佛这才是他应该保持的姿势,站成一根葱的模样。 景以柔看了一眼明墨白,不知该说什么,什么都不说又觉得尴尬,便默默地走开了。 景以柔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背影,可是明墨白却看过太多次,她微微低头的头,垂下的肩膀,总像是背着什么重担前行。 明墨白不喜欢这样的背影,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挺直了脊梁,迎着朝阳。 夏日阳光初生就已老辣地有些刺眼,可是,明墨白并没有躲开。 或许,没有多少人能懂一个从小缺少关爱的孩子,更不懂她有多痛苦。 可是明墨白懂。 为了活下去,她从懂事起便学会了讨好,学会了看别人眼色行事,学会了逆来顺受的听话。为了讨好父母,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慢慢的她不但要讨好父母,更要讨好父母嘴里的别人,“别让别人看笑话,你看看别人,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不喜欢你的,会嘲笑你的……” 可是有一天,当她长大,如果她肯抬起头,睁开眼,她会发现,茫然四顾,人来人往,却唯独看不见她自己。 如果她想找到自己,就必须去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审视自己,重新塑造自己。 可是从认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自己,最值得她去讨好的那一刻起,她的痛苦却也是刚刚开始,因为她要战胜的恰恰是她自己,是那个被父母打破了,揉碎了,捏圆了的她自己,而她要做的就是一遍遍地否定自己,否定那个父母有意无意已经塑造成形了的她自己。 她需要给自己足够的爱,足够的信心,她需要有足够的勇气,足够的耐心,因为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敲碎自己,看着血流了一地,还要咬着牙对着自己再一次抡起拳头。 痛是痛的,可是如果不痛,又怎么能重新长出筋骨? 怕是怕的,可是更害怕,活了一辈子却从来没遇见过自己。 她要长出棱角,长出尖刺,长出獠牙,学着保护自己…… 这也是一条明墨白曾走过,并正在走的路。 这条路,真的很长,很绕,每一个拐角都像是尽头,却又像是根本没有尽头。 第三十七章 收获 第37章 收获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不仅让景以柔慢慢适应了妖界的生活,而且也赐予了她满满的收获。 比如,利用呼吸大自然的力量来唤醒妖灵这件事。 一开始,景以柔要么压根找不到师姐所说的那股来自大自然的力量,要么,那股力量像是出来遛弯的狗,完全不停指挥,横冲直撞地让她拽不住。 师姐说:“别着急,让它跑,随它跑,等它稍稍缓下来,再把它引导回它跑丢的地方继续往下走,关键就是别急、别慌、别害怕从头开始。要有耐心!就像对待一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孩,我们的目的不是让它快快长大,而是和它交流,和它一同体验生命,和它分享成长的快乐。” 景以柔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急躁,一味地追求高效快速了,结果反而越来越顺利。 她现在不但能流畅地完成整个想象过程,也彻底打消了“师姐在骗人,这个唤醒妖灵活动听起来就像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这些念头,她逐渐地感觉到了师姐所说的力量,这股力量让她有种由内而外的喜悦感,她甚至有种她再也不是一个她,而是由无数个她组成的她们。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每一个器官,每一条血脉,每一个细胞团结协作,并最终成就了一个她,她是她们的家园,她们也是她的依靠。 或许正因如此,景以柔才有了如下的变化。 一天中午,当她闭着眼睛让这个力量稳稳地流动到她的翅膀时,忽然,她觉得风撩起她的刘海,耳朵也痒痒地,胳膊腿凉飕飕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飞到了半空中。 她低头,看着脚底下变成小不点的师姐他们,还有那条变成银色丝带模样的泉水小瀑。 她并没有像上次放风筝时那样的惊慌,这是她第二次飞到空中,可是她却仿佛早就习惯了飞翔,她张开双臂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她飞过平缓的山脊,掠过高高的树梢,穿过湿乎乎的云层。 在微醺的风中,她闭着眼睛滑翔,在海面上用脚划开水面,差点弄掉了鞋子,后来她胆子越来越大,她居然试了试翻滚,俯冲这样的动作,虽然脸被风吹得有点僵,微微有点疼,可是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当她落地时,师姐满眼欢喜地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并告诉她,有一种力量叫“相信自己”。 云尚飞像乞讨食物的小狗一样,朝她不停地拱着手,眼巴巴地乞求带他飞一圈。 景以柔从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她刚想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就听明墨白说,从高空掉下来,就算不摔死,也得残废。 云尚飞看了一眼景以柔瘦瘦弱弱的身板,说,还是等景以柔多练习几次,再说。 景以柔感激地看向明墨白。 明墨白却别过脸看向天,根本不给她机会的样子。 景以柔也别过脸看师姐,她已经收获满满的自信,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乎别人的反应了。 可是,世间的美事总是不能持续很久,就像无论你拥有多么美好的东西,很快就会习惯,你会变得不那么在乎它,而是转头去在乎那些让你不怎么快乐的东西。 六月中旬的一天,他们吃过晚饭,爬上屋顶乘凉。 夏天的圆月总是显得格外的明亮,景以柔趴在房脊上朝四下里望,居然能清楚地看到房子投到地上的影子,那影子有着浅浅的一道灰色的花边,门前那棵杏子树的影子,像是剪纸画,又像是正在摇摆着的皮影戏,远处重重叠叠的山脊…… 她第一次觉得“月色如水”是那么的贴切,月色不多不少是那么的合适,多一份会嫌刺眼,少一分又不够轻灵,就像是清澈的水光,柔和宁静,却也那么的让人欢喜。 景以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要把月光连同这清清爽爽的空气一同吸入了肺里,然后存进她脑海里的小树屋里,那个师姐所说的安全之所。 躺在景以柔身边的师姐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里拿着把大蒲扇,时不时地为他们驱赶一下蚊子。 云尚飞正在努力地创造着自认为很棒的名字,以便将那些闪烁着的星星成功纳入他的麾下。 明墨白则习惯性地沉默着,当然他也可能只是睡着了。 “听说,对着星星许愿很灵验的!”师姐突然提议说,“我们也来许一个?” “不是对着流星许愿才灵的吗?”云尚飞问。 “流星又叫扫把星,都扫把星了,有谁会希望它灵验?”明墨白冷冷地说。 说到泼凉水的本事,景以柔只服明墨白。 她只得出来圆场:“师姐,我们来许愿!” “柔柔,你选哪一颗星星?”师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 “就那一颗!”景以柔指着北边那颗在她看来最亮的星星,因为是满月的缘故,天上的星星其实都不太亮,还很稀疏。 “哦,你说云大头呀……那是我们家小五。”云尚飞像介绍他亲兄弟一样亲昵地介绍着。 “柔柔,你许什么愿望?”师姐问。 “对呀!说出来听听,我让我们家大头保佑你,一定实现你的愿望。”云尚飞一脸“这都不是事儿,包在我身上!” 景以柔其实一直都有个心愿,这个心愿就像是藏在她心底里的一粒种子,它在进入妖界的第一天便发了芽,然后拼命地吸取着可能的养分,这是一种可以抚平对妈妈思念的信念,是一种在她觉得自卑时也能坚持走下去的力量,可是她并不想把这个愿望说出来,她更希望它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在云尚飞的催促声中,明墨白幽幽地开口了:“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怎么可能?”云尚飞反驳道,“我每一次吹蜡烛时,许下的生日愿望都实现了呢?比如,我的山地车,平板电脑还有手机……柔柔,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景以柔看一眼师姐,又看一眼急不可耐的云尚飞,一颗心徘徊在“不说”还是“撒谎”的十字路口,可是这次并没有纠结很久,她终于鼓足了一次勇气说:“师姐,我不想把愿望说出来。” 其实,几乎是话一出口,景以柔就后悔了,她想起他们三个人对她的种种好,这些让她觉得想要藏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简直是对他们情谊的无耻背叛,她甚至都已经看到他们对她失望透顶的画面。 可是,这些并没有发生,师姐没有生气,还赞许地朝她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云尚飞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景以柔指派了云大头工作,却不肯支付工钱,可是他没办法,只能选择替他们家云大头哀叹一声。 明墨白并没有看她,盯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以柔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拒绝别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景以柔十指紧扣,望向那颗星星,她在心里说:“云大头,我知道你帮不上我什么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默默地看着,看着我实现我的愿望,因为我想,它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要告诉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很强大,就像妖灵的旧主人平谛天那样,到那时,我一定能复活我的弟弟,让他像堂堂那样,快乐地长大,幸福地活着。弟弟,你一定要等着我!妈妈,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经能飞得很好了……真的,云大头,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能……” 突然,一旁的云尚飞大呼小叫起来,她循声望去,云尚飞伸着一根手指,指着她的脑袋,喊着:“脚……脚……” 第三十八章 景以柔的妖身 第38章 景以柔的妖身 下一秒,她居然看见了她自己。 就像是突然有人在她面前竖起了一面大镜子,她惊恐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那不是她,起码不是印象中的她,因为镜子里的她,头上长了发着银色光芒的独角。 云尚飞的声音像是旁白一样传来:“为什么?真t不公平!她都已经有了贼漂亮的翅膀,怎么还会有一只发光的角,凭什么我的妖身是黄鼠狼……狼……只是个狼不行呀?干嘛还要加上俩字,这日子没法混了!妖灵,你出来,我们谈一下,我保证不打死你!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心情很糟,也没心思听云尚飞骂街,以前出现这种情况时,她总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这次不一样,这种真实的感觉让她无法相信那只是她的幻觉,如果不是幻觉,那…… 她惊恐地转头,去看师姐,一晃眼,她看到了自己和风筝一起在天上飞的画面,那应该是她第一次飞上天空,动作十分的笨拙,颤颤巍巍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师姐的声音响起:“以柔,你终于成了拯救自己的英雄。唉,她长大了,这么快……唉……泪水,你给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别出来煞风景!这是好事呀!” 她又去看明墨白,她看到的居然是个白发老头,那老头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手心里,躺着一颗巧克力豆,那巧克力豆却闪着彩色的光芒,老头说:“吃下它,从此你就拥有了非凡的妖灵,成了妖界一名真正的战士,你将改写妖界的未来。” 一只瘦小的手接过那东西,明墨白的声音像是电影里的画外音响起:“师父,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可是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师父,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你无法掌控的猛虎。到那时,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还有我在乎的人。师父,连你,也不行!” 景以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正在急速地变化着,从一开始的羡慕嫉妒恨到自豪感动,再到狂傲阴冷,最后演变成了恐惧。 可她知道自己害怕了,因为从心里冒出来的答案而害怕。 如果这些都不是她的幻觉,如果她真的能看见别人的想法…… “恭喜你,以柔。”师姐笑眯眯地对她说,“你已经成功唤醒了妖身。你伸手摸摸头顶,你长了一只银白色的角。” 角?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一下子跌入了现实的深坑里。 她要怎么救回弟弟? 她的妖灵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平谛天的妖身是没有角的。 从得知平谛天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那晚起,她就开始编制一个梦。 她去藏书阁疯狂地查找平谛天的资料,只为有朝一日,她的梦能成为现实,而就在她将这个梦编织得几乎天衣无缝,她也终于相信了这个梦的时候,这个梦却碎了一地裂片,她茫然地去抓,这才发现它们从来就没有一片是真实,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编织的一个梦,一个毫无事实根据的美梦。 是呀!她惊恐地想,从来都没有证据证明,她的妖灵来自平谛天。 如今更是没有了! 如果平谛天根本就没有长角,而她长出了角…… 如果她和平谛天连这点牵连都没有了…… 那她……要怎么复活弟弟? “柔柔,你的角好漂亮呀!让我摸摸?行不?”云尚飞说着就要沿着屋脊爬过来,“哎呀,好疼……墨白,你干嘛踢我屁股?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们三个人就剩下你还没有变出妖身,你这是嫉妒,可,你也不能拿我撒气呀……” 明墨白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会嫉妒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已经被“黄鼠狼”这个外号折磨了有些日子的云尚飞,立刻变了脸,吼道:“走,干脆点,我们俩再打一架去!” 于是,浪漫无边的月夜,师姐和景以柔趴在屋脊上,探着头看院子里血气方刚的两人打架。 景以柔心里很乱,可她拼命地想要不动声色,就如同她当初想要保守这个秘密一样,她不能和任何人诉说,甚至不能让别人看出她有心事,她选择一个人承受着幻灭后的绝望和失去方向的迷惘。 景以柔将一切都压入心底的某个角落,就如同塞进盒子里,虽然心里还是闷闷不乐,可她稳了稳心神,决定面对现实。 她瞅瞅院子里两个火冒三丈的朋友,忍不住担心地问:“师姐,我们不下去劝架吗?” 师姐回:“让他们先打会儿……加油……用脚踢……墨白踢他屁股……尚飞抡右胳膊……好……哎呀……别打脸……要揪耳朵……对……” 两个人越打越凶。 景以柔又问:“师姐,我们不下去劝架吗?” 师姐又会:“等他们打完再说……站起来,好样的……上呀!” 等云尚飞不出意外地又一次被打趴在地。 景以柔又问:“师姐,他们打完了,我们下去?” 师姐又答:“都打完了,我们还下去干啥?” 师姐翻个身子,舒服地伸个懒腰,说,“晚上乘凉,还是屋顶最好。” “……” 等打完架的两个人重新爬上屋顶时,景以柔头上的角早就消失了。 景以柔问师姐:“为什么我的翅膀不会消失,角却消失了?” 师姐沉默了一下,回答说:“250多万年来,妖灵不断更换主人的同时,也在不断变强,就算是对妖灵极有研究的平谛天也没有完全参透它变化的终极在哪里,它们有时候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它们眼里或许根本就没有‘不可能’这个字眼?虽然它们一旦选择了人类,很大概率会被守护使者找到并封印,可是这似乎并没有阻止它们不断的突变。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就有个守护使者突然就丢了自己的妖灵,变成了凡人,据说就连当时的妖尊平谛天也没有弄清缘由。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我害怕了好久,还做过好几个可怕得要命的梦。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那些梦很可怕,可是……它们一个都没有变成现实,而我却结结实实地被并没有发生的事吓得半死,这真是可笑呀!” “师姐,我怎么觉得……”云尚飞揉着被明墨白踢痛了的右半边屁股说,“你这种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尚飞呀!”师姐嘿嘿一笑,“如果你不捂住半边屁股,一定能懂。” “为什么?”云尚飞听话地放开了手,一脸疑惑地问。 “一定能懂呀!” “可是,我还是不懂呀!”云尚飞估计是被师姐挤眉弄眼的笑给笑傻了,更着急知道原因了。 “一整个屁股能懂,你捂住一半,当然不懂了!屁股也叫腚,哈哈……一腚能懂!”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好冷?”云尚飞捂着两片屁股,气愤地大喊。 师姐却不再理会他,一本正经地对景以柔说:“以柔,你的翅膀有些不同寻常呀!” 刚刚被云尚飞的表情逗笑了的景以柔,突然听到师姐这么严肃的话,虽然有些意外,可是她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她早就觉察到了不寻常,之前一直以为是平谛天的妖灵强大的原因,现在她有些糊涂了,她实在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理由会拥有这么不同寻常的妖灵,或许就像师姐说的那样,妖灵们都会突变?那会不会是平谛天的妖灵突变了? 不,景以柔拼命地摇了摇头,她不想刚刚被碎了一个美梦,又掉进另外一个坑里。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或许……”师姐打了个哈欠,口齿有些不清地说,“我们都被安稳的日子骗了,‘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谁说得准呢?一波三折才是人生的真相……” 第三十九章 明墨白的妖身 第39章 明墨白的妖身 夏天快要过完时,师姐迷上了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让云尚飞想一头撞死,让明墨白想毁天灭地,却让景以柔自信心爆棚。 游戏玩起来其实很简单,首先需要一块长布条,然后就是需要起码两个人。 一个人扮演盲人,另一个人负责指挥盲人,盲人摸索着前进,最终找到事先指定的物件。 游戏的名字就叫:“盲人摸象”。 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时,景以柔只觉得痛苦,长布条一下子蒙住了她的眼睛,就像也顺便捆住了她的手脚一样,她站在那里,像是一下子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她一动也不敢动。 师姐的声音传来,坚定而有力:“以柔,相信我,好……往前走……” 她小心地伸出手,试探着迈出脚,蹭了三小步后,这种没依没靠,下一脚就可能踩了个空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师姐喊道:“相信我,以柔,我们一定能行的,相信我……往前再走一步……好样的……停……往左迈一步……对,再迈小半步……” 其实,景以柔最相信的人就是师姐,如果不是师姐指挥,她恐怕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或许就是因为师姐一次次地说:“相信我”,她一次都没有摘下布条,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摸到了后院的石桌子。 可是第二个上场的云尚飞就没有那么成功了,可能是因为他急于表现的缘故,在师姐说往左迈一步时,他伸出右腿往左迈了一大步,成功地把自己的两条腿拧成了麻花,狠狠地摔进了韭菜地里,鼻孔正好对准了一根高高挺立的韭菜花苞。这一摔,可算是给他留下后遗症了,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吃炒韭菜苔。 轮到明墨白时,他不光走得很慢,而且他好像总有自己的想法,师姐说往前走一步,他总是要伸出脚试探好一番才肯迈脚,有时干脆就不听师姐指挥,擅自行动,比如要从右侧两个石凳中间狭小的缝隙穿过去,他用脚一试探,碰到了石凳,他就不肯往右拐,偏要往前再走一步,再往右拐,结果,成功地撞到了第二个石凳上。 师姐几乎每天都要领着他们玩这个游戏,一开始师姐指挥,后来他们轮番指挥,再后来,俩人一组比赛,用时最短的队获胜,师姐和景以柔一队,云尚飞和明墨白一队。 起初,轮到云尚飞和明墨白两个人玩时,总是人仰马翻,他们不是吵起来了,就是打起来了。后来,估计是他们两个人也累了,终于,他们俩指挥的那个人再也不使坏了,当盲人的也不再抱怨了,当然,这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师姐加大了比赛筹码,从一开始就只是刷刷今天的碗,到后来变成了刷一个周的碗,再到后来是刷一个月的碗…… 明墨白和云尚飞他们是在积攒了13年6个月7个周的刷碗任务之后才慢慢反败为胜的,开始一点点的减少着刷碗的日子。 师姐叉腰,总结说:“我们要从这个游戏中学会信任。因为‘谁都不相信‘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惩罚,就像你的大脑不相信你的手足一样痛苦。” 或许正是因为明墨白心中慢慢有了信任,才有了他的变化。 那天,他们刚刚吃过午饭,刷碗刷得有点火大的云尚飞就嚷嚷着要一雪前耻,师姐最终还是没能对云尚飞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撒娇手法产生免疫力,便不得不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答应下来。 景以柔则是没等云尚飞搬出撒娇的架势,立刻就投降了。 上午下了点雨,前院,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坑洼处还存着些雨水,这里一处那里一汪的,可这丝毫没影响他们玩游戏的热情。 一轮下来,景以柔和师姐又险险地赢了一年的免刷碗的权利,这让云尚飞直接跳了脚,让明墨白的一张冰雕脸更冷了几分。 两个人强烈要求继续,可是老天爷很不赏脸,又下起了雨,雨点子很大,一会儿功夫便在前院流出了几条小溪,四个人蹲在门洞里无所事事地看雨。 师姐突然提议要踩雨,她兴奋地用抹布堵住了前院的下水道口,等雨水慢慢汇集,淹过了脚踝时,师姐就领着大家冒着雨赤着脚,胡闹起来。 雨水温温的,混着点泥土,不甚清澈的样子,可是却让他们欢喜,他们时而像是一群戏水的小鸭子,时而像是一群叽喳追逐的麻雀。 雨势渐小,慢慢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时,他们早已变成落汤鸡模样,师姐叉腰笑完,便又领着他们玩起了“你闭着眼睛,我领着你渡河”的游戏。 事实证明,下雨天和游戏更配呢! 胡闹了半天,终于,他们累了。 进了屋,师姐赶紧熬了姜汤,然后威逼利诱他们每一个人喝下一大碗姜汤,再逼迫他们趴在大厅的热炕头上直冒汗,他们一个个就好像掀开锅盖,露出的那一锅大白馒头,热气腾腾的模样。 景以柔趴在窗台上,瞅着窝里的灵蛋,她想抱抱那个小家伙,却又怕把它弄醒,毕竟那个小家伙从醒来开始几乎天天哭,从这一点上来看,还是云尚飞的小心竿好,它不哭不闹就像块石头。 景以柔探头看向其他的灵蛋。 明墨白的灵蛋翻了个身? 景以柔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它真的活了! 众人连忙上前查看,见它果然长出了嘴,要知道只要灵蛋长出了嘴就说明它被唤醒了,这也就意味着明墨白的妖身显现了,可是四个人谁也不记得看见过明墨白的妖身,明墨白倒是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包,有点意思,可问题是他刚刚在雨中因为玩得太欢,一头撞到了墙上。 于是,明墨白成了师姐记忆里第一个唤醒灵蛋,却没有妖身的妖精。 师姐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一个没有妖身的妖精能算是妖精吗? 师姐说,唯一的办法只有看看他能不能通过初级守护使者入学测试了。 三个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和明墨白一起,应他的灵蛋的强烈要求,给它穿上了用破布头,量身包裹成的小裤子。 景以柔和云尚飞的灵蛋可没这么多毛病。 云尚飞信誓旦旦地说:“白白,如果你能留下来,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好不好?” 师姐一脚把正因为小裤子很丑,满炕打滚的灵蛋踢回窝里,一如既往乐观地说:“墨白,你不是已经可以自动愈合伤口了吗?没道理不是妖精呀!放心,我说过,妖灵们很会突变的,可是就算他们再怎么变,也还是妖灵,不是吗?我们要有信心!我相信你!” 景以柔抚摸着自己灵蛋的窝,偷偷看了一眼明墨白,她心里有些矛盾,这几个月下来,虽然她和明墨白朝夕相处,可是总觉得看不透他,更弄不清楚自己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害怕他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常常想起那个神情古怪的老头递过来的彩色药丸。 第四十章 入学测试 第40章 入学测试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一十九年,华历八月初四 他们终于迎来了初级使者的晋升典礼,这也标志着他们拥有了打开村头石碑上“绥理书院”跃门的资格。 之前,每次去藏书阁时,景以柔都会特意看它一眼,云尚飞则是每次都要按上几下,就连明墨白也试了一次。 白色冰冷的石碑上映了点河水反射上来的亮光,随着水流忽忽悠悠地晃动着,晃得景以柔一颗心跳得更快了。 师姐说:“你们真幸运,如果你们的灵蛋不能在九月之前被唤醒,错过了九月开学,你们最起码还要等半年才能进行初级使者晋级测试。入学测试主要是测试……“ 师姐还没说完,明墨白兜里的灵蛋就开始嚷嚷着,它坚持要自己下地滚。 师姐皱着眉头,瞅了一眼明墨白的袖兜,那里面像是装了一只发了疯的老鼠,估计是这些天被它嚷嚷地怕了,师姐连话也没说完,第一个消失在了跃门里,扛着灵蛋的云尚飞紧随其后,景以柔抬眼看明墨白,后者正攥着拳头,脸色铁青。 景以柔突然觉得同情他,如果是她有可能会被赶出妖界,那她肯定会崩溃的。 “放心!肯定没有问题的。”景以柔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信服,她说,“你可是能自愈的妖精呀!” 明墨白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让她看不明白,可是没等她纠结完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他已经伸手打开了跃门。 景以柔也赶紧跟了过去。 那个让他们寻遍了整个岛,都没有发现踪迹的“绥理书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师姐所说的入学测试又要测试什么呢? 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景以柔走出跃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水面,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高台下的那座桥,还有对岸那团掩映在雾气里的苍翠,景以柔一定会以为他们来到了海边。 可这是好大一片湖泊。 湖泊上的天空,明丽的蓝色像是被水洗过的宝石,再给它打个高光一样的璀璨,再在远远的天边,缀上几朵刚刚破壳的棉花一般的白云,松软蓬松地挂在那里,仿佛刚刚在大太阳下晒了透透的新棉被。云朵周围的天是绿松石般的浅蓝,就好像云朵慢悠悠地把自己融入了这片宝蓝色的天空之后,留下的云朵世界里的那种宁静祥和的蓝。 “以柔?“师姐站在直直的桥上,呼唤她。 景以柔赶紧收回目光,刚想走下高台,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她转过头,只见圆柱子边上出现了一个高个子壮壮的男孩,他正抱着一个南瓜模样的黑色灵蛋,满脸怒容地朝他身后和颜悦色的男子埋怨着什么,男子笑呵呵地回答:“王子睿,你太性急了,这不好。” 景以柔猜测那个叫王子睿的男孩应该也是新生,她见男孩朝她看过来,赶紧背过身,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师姐他们。 脚下的石桥直直的从湖面上穿过,没有一点弧度,桥面并不是很宽,能并排走五六个人的模样。 湖面很静,没有一丝波澜,水像是放了色素的凝脂,又像是小时候常吃的那种墨绿色的凉粉。 日头明晃晃地照下来,把景以柔的汗水都烤了出来,却并能让桥尽头的那团雾气散开一丁点。 景以柔拿不准他们到底朝着那团遮天蔽日的浓雾走了多久,这种感觉就像是远足时,看矗立的远山,就几步远的样子,可走了好久之后,抬头看看,还是有那么几步远。 最后,师姐终于领着他们走下了桥,走进了隐藏在那团浓雾里的一个山洞,洞口上方写着“子虚”两个字,景以柔猜这应该是洞的名字。 踩着石头,走进山洞,景以柔发现这山洞模样有点怪,像是半个鸡蛋壳,扣在大地上,而且在洞顶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丰沛的水从那大口子泻下来,形成了一道很宽的瀑布。 阳光也从大口子漏下来,洒在那瀑布腾起的水雾上,像是洒了一地的金豆豆。 景以柔踮起脚尖,仰头望着。 “不走就让开!”她身后不远处不停抱怨的王子睿,扯着嗓子喊道,然后他粗鲁地抱着灵蛋,用胳膊肘挤开了景以柔,跑到前面,又挤过明墨白和云尚飞,抢先跳到了石头上。 其实,他这样挤到景以柔的前面也不错,要不然,景以柔老是觉得是她挡了别人的路,内疚不已,尽管正在排队的她,也没办法更快一些。 可是景以柔的灵蛋却不是这么想的,景以柔觉察到手心里的灵蛋哆嗦了一下,她真心希望灵蛋不要哭,起码不要在这个时候哭。 她着急地朝前望了望,大约十来个同学在这个明亮的洞穴内排着队,夏之洲和眼镜男也在其中,师姐不知道去哪里了。 从洞顶流下来的水,在地面上汇聚成大大小小蜿蜒的溪流,虽然都不深,可是却很容易湿了鞋袜,所以,特意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安放一块大石头,用来通行。 队伍歪歪扭扭地横断了洞穴里的溪流,景以柔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和所有人一样抻长了脖子,去看队伍的最前端。 在那片空地上,醒目地竖着五根大石头柱子,分别是白、绿、黑、红、黄,五种颜色,高高的柱子直直地伸向洞顶,景以柔猜测它们应该是支撑柱。 高大的王玄松老师也像根柱子一样,站在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身旁。 王玄松老师一脸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腕上的那只乌龟壳模样的手表,然后对那个小女孩说了句什么。 那个扎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明显地一哆嗦,胆怯地朝绿色柱子伸出手。 旁边的王玄松老师又火急火燎地示意她再去摸下一个黑色柱子。 小女孩快要哭了的模样,半天才鼓足勇气伸出了手,黑色柱子一时间闪亮起来,像是突然通了电的灯,几乎同时,小女孩消失不见了。 王玄松老师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朝下一位同学招了招手。 云尚飞转头看向明墨白和景以柔,喊道:“这么简单?入学测试?我就问还能再草率一点吗?” 同学们一个个通过了所谓的入学测试。 景以柔注意到眼镜男摸亮了黑色的柱子。夏之洲,摸亮了红色的柱子。 终于轮到云尚飞了,还没等老师指示,他就拎着灵蛋,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朝第一个白色的柱子摸了过去,没反应。 “麻利地!”王玄松老师催促完,又挑眉道,“如果你通过不了测试,还能趁天亮赶回人间去!” 景以柔心里一咯噔,像是揣了只撞上猫的耗子,可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通过不了测试的新生,她扭头看了看其他两个伙伴,就剩下他们三个新生了,没理由别人都能通过测试,偏偏他们三个不行呀! 云尚飞估计也是这样想的,他甚至还嬉皮笑脸地朝景以柔和明墨白挤了挤眼睛,又摸了绿色的,可等了一会儿它还是没反应,他难以置信地上手又是一顿乱摸,就差爬上柱子了,可是柱子依旧固执己见,不肯给他点亮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等着的两个小伙伴,战战兢兢地摸了那个黑色的柱子,等了漫长的两秒钟,那黑色柱子才懒洋洋地闪了几下亮光出来,因为它亮得足够慢,云尚飞甚至有机会反应了一下才兴奋地一把抱住了柱子,然后才消失不见的。 事后,云尚飞说,他当时真心想亲它两口,可又一想,那么多人摸过,就放弃了。 景以柔原本是在明墨白后面的,可是到最后她却排在了明墨白前面,她猜想可能是他不敢在前面?于是,她好心地成全了他。 王玄松老师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是他看了两眼景以柔的翅膀之后,只是嬉皮笑脸地朝景以柔竖了个拇指,选择了沉默。 景以柔伸出手去摸金系白色柱子的时候,只觉得那柱子冰冰凉凉的,像是大理石材质的,可是却很通透,她甚至能看见里面流动着水一样的液体。 第二根木系绿色的柱子,没有那么冰冷,却有些粗糙,上面镌刻着复杂得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图案,也不通透。 第三根水系黑色的柱子,有着丝绸般的质感,滑滑的,柔柔的,一点都不像是石头柱子,倒像是小时候粘知了用的面筋在指头尖上摩擦时的触感。 第四根火系红色的柱子,很温暖的感觉,因为它为景以柔亮了灯。随着眼前一亮,景以柔就像是推开了一扇原本不可能打开的门,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跌入门内。 第四十一章 绥理书院 第41章 绥理书院 下一秒,师姐微笑着扶住了她:“恭喜你,柔柔,从今天起你就是火系的一员了。” 师姐说着,郑重地将一枚校徽别在了她的胸前。 景以柔转过头,原来外面也立着五根一模一样的柱子,第五根土系黄色柱子就立在那里,神秘莫测的样子,她没有摸过,不知道是什么手感。 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她一个,当天放晚学后,云尚飞特意磨蹭了好一会儿,等其他人全走掉,然后景以柔和云尚飞抓紧机会把里外的五行柱摸了个够,明墨白却只是在一旁看着,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他们这一摸不要紧,却摸出一个大发现。 景以柔居然能通过土系的那根黄色柱子。 为此,云尚飞很是嫉妒,可是还是答应替景以柔保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可是景以柔就是不喜欢自己的与众不同,更不喜欢云尚飞看她的眼神,明墨白倒是一直很淡定,没有特别的表现出什么。 言归正传,入学测试那天,最后一个参加测试的明墨白则完全没有出现那种让人揪心的场景。 明墨白刚向白色的柱子伸出手指,那个柱子就急不可耐地发出刺目的光芒,于是,他干净利落地成了金系新生。 当大家排着队接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掌声时,景以柔假装对自己的校徽产生莫大的兴趣,她一个劲地低头,一遍遍地打量着它。 校徽由两部分组成,一个长方形加一个圆。上面长方形上刻了两行字,第一行是绥理书院,第二行是她的名字,字体很漂亮,下面连着一个圆形,圆形正中间是一棵直直的树,极像美人鱼幻境里海底的那棵树,圆形的边缘等距地刻着“火”“水”“土”“木”“金”的图标,每一个图标中间都有两条线伸出来,交错相连,连成五角星模样围住了中间的那棵银色的树。 很快,景以柔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量自己的校徽了,因为王玄松老师举起了自己的校徽,开始了他异常啰嗦的五行相生相克的讲解,什么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还有其他一大堆,景以柔怎么也听不明白的东西。 终于,在新生们一个个听得晕晕乎乎的时候,王玄松老师无比郑重地说,希望大家能像这五行一样,虽有不同,也有分歧,却可以相互帮助,团结在一起! 景以柔握着金色包边的校徽,微微抬头看向台下的师生们,耳朵烧红,脚下发虚,脑子发懵,心里却像是点亮了一盏灯,亮堂堂的。 接着,她像是站在云端,脚下轻飘飘地完成了所谓的拜师礼。 他们先拜了女娲娘娘,拜了历代妖尊的画像,拜了归灵直木雕像,拜了滋养万物的天地,好像还拜了其他什么的样子,景以柔已经记不清了,虽然师姐之前教过他们如何行跪拜礼,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她老是害怕出错,紧张得很,过程中就光顾着磕头了,连主持拜师礼的老师说了些什么,她就没仔细听,只顾着盯其他同学,他们做啥,她就做啥,虽然看起来有点慢半拍,但好在没出什么差错。 完成了拜师礼,景以柔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绥理书院了。 绥理书院更像是规模宏大的宫殿群,气派的亭台楼阁从湖边的高台一直绵延到山顶,据说这里总共有72个院落,间屋子,这里有崇基的大殿,有漆红的柱子,有绕来绕去的回廊,还有随处可见的修建在汉白玉台座上的石像,檐角上还有数不清的脊兽,一个个怪模怪样地立在那里,还有数不清的门,什么太微门、紫薇门、天市门……眼花缭乱的亭子,什么奎木狼、亢金龙、张月鹿…… 这里并不像村里的房子那样任性胡来,带领新生参观的林明可老师说,绥理书院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威严地立在这里,见证着岁月的流逝,人物的更迭。 云尚飞偷偷告诉景以柔,那是因为妖尊也住在这里,况且这里还有女娲庙、天地坛、圣府呀,什么的,所以不能像破烂市场一样,要庄重一些。 景以柔又听老师说这里就缺一样东西,那就是城墙。林老师说,因为不需要,有结界就够了。 景以柔觉得林老师是对的,之前她有好几次特意飞到空中寻找过这个神秘的书院,可是这么醒目的建筑群,她竟然连一点影子都没有看见过。 走马观花地参观了个大概,居然花费了半天时间,其中景以柔最喜欢的还是书院的用水设计,因为山顶有一汪水量丰富的泉眼,每座房子门口都有窄窄的水渠流过,宽敞的院落里都修建着活水的池沼,小桥盘踞其上,再点缀几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看起来很有几分灵气的石头,美得让景以柔挪不开步子。 明墨白却说,绕来绕去的太浪费时间。 因为整个书院是依山而建的,所以站在山脚仰头望,就像是在看一副画卷,画卷里各个建筑层次分明的向上铺开,时不时地冒出几株生机勃勃的古树,气派非凡,而从山顶往下望则很容易看见较低处的院落,里面的一树一桥都清清楚楚,景以柔甚至瞥见了脚下院子里两个师兄杀得难舍难分的棋局,她看不明白棋局,可是却很喜欢大家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的场面,当然她对下棋的师兄一个刚刚捋起袖子,另一个就变成蝴蝶飞走了的场面印象更深刻。 临近中午时,林老师把同学们领到了一座重檐崇基的大殿面前,隔着三重台阶,就见牌匾上铮亮的几个大字“好食好食堂”。 云尚飞似乎一下子忘了他的咒语“累死我了”,他可是已经唠叨了一路了,他煞有介事地摸着个下巴,念道:“好食好……食堂?好食好食……堂?好食……好食堂?多好的名字呀!” 可是没有人搭理他,大家拖着疲惫的步子,顶着越来越炽热的日头,爬起了台阶。 林老师边走边说:“我们每次吃饭前都要一步步地爬上这些台阶,虽然有些辛苦,可是这就如同汗滴禾下土一般,虽然不需要我们亲自去种地,可是我们却不能忘记饭菜的来之不易,要牢记粒粒皆辛苦,这就是建造这三段共五十七级台阶的原因。你们要时刻谨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如果侥幸得到了就一定要珍惜,包括为了延续我们的生命付出它们生命的粮食。” 景以柔侧了侧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她居然听见万年寒冰的明墨白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弱肉强食?鳄鱼的眼泪!” 景以柔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林老师,幸好她并没有听见,正热情地说着:“以后你们每天中午都要在这里吃饭,待会儿会发放刻有你们名字的餐具,饭菜都是自助的,饭后你们需要收拾好桌子,自己清洗好餐具放到专属的碗柜里,虽然这些都是你们应该做的,可是因为你们现在已经是初级守护使者了,所以这些还是会计入你们的贡献值。” 云尚飞直截了当地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吃饭需要花费贡献值吗?” “不需要。”林老师弯起好看的眉眼,说,“原则上,在你们身为守护使者其间,所有正常的吃穿用度都是的,并且在整个书院里除了犯很大的错,守护使者们的贡献值是只增不减的。这是对守护使者的虔诚谢意。” “我就知道,守护使者不是一般妖精能当上的。”率先到达第二层平台的王子睿沾沾自喜道。 “那么守护使者都要干些什么呢?”带眼镜的齐祥茹问道,她红色的宽框眼镜在阳光下照射下,为她的颧骨涂上了两团朝气蓬勃的红晕。 林老师说:“每个级别的守护使者具体要做的事都不一样,总的来说就是守护人间,守护人类,守护万物。” “那我们都要学些什么呢?”眼镜男汪小铁规规矩矩地举着手问道。 “要学的东西可多了,比如幻术……” “我们也可以变出美人鱼吗?”娃娃头的孙若雨兴奋地举着两个小拳头问。 “才不要美人鱼。”云尚飞估计又想起了那天洞里的经历。 “你们别插嘴,老师,还有什么课程?” “对呀,还有什么?” “有没有魁地奇比赛?” “一定有占卜课?” ……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完全忘了疲惫,忘了吃饭。 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的林老师,慈爱地看着他们说:“好了,孩子们,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虽然我很喜欢和你们聊天,可是你们肯定也饿了,去吃饭,记得要排队,要珍惜饭菜。” 怎么说呢?景以柔觉得在书院里吃午饭绝对是一种考验,大殿里东、北、西面三面墙密密麻麻的全是窗口,窗口外面也摆满了各式饭菜,就连大殿的入口处也支起桌子摆放着各式小巧的点心,比如绿豆糕,小桃酥…… 景以柔发现自己很难从这些说不上名字却都一样诱人的菜肴面前空着手走过,可是她也知道如果每一样都拿一点的话,肯定是吃不完的。 走在她前面的云尚飞意外地收敛了起来,一样只拿了一点点,表示等吃完了再拿,吃撑了的感觉可不好玩。 她又看了看身后的明墨白,发现他也很淡定,于是她赶紧随便夹了一点菜,就跟着云尚飞离开了取餐区。 景以柔很不喜欢在大家都坐着吃饭时,独自站起来去取餐,因为她老是觉得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她的翅膀,并且觉得这些眼睛里都带着火,这种想法让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般难受,她在师姐家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幸好食堂里的人并不多,大概是因为他们来的稍稍有些晚的原因,景以柔瞥了瞥四周,除了有三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正在玩一种躲避水球的游戏,那水球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他们之间毫无方向感地横冲直撞着,却总在快要砸到其中一个人时急急地拐了弯,其他高年级学生除了偶尔抬头和同伴说几句话,大多专心地吃着饭。新生们则大多急匆匆地奔走在取餐区,也就是说根本没人有空搭理她,于是,她在做了好一顿心里建设之后,选择了低着头,去拿吃的,一来二去,成功地把自己吃撑了,正如云尚飞所说的,当喉咙里一阵一阵地往上窜酸水时,这种感觉真心不好玩,并且好像一下子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就连林老师领着他们去休息室时,她都真心提不起兴趣。 他们的休息室是一个叫“启霞居”的院落,位于书院西南方,门前不远处有窄窄的一道瀑布流过,前院并不大,有一个种着莲花的小小池塘,后院却很宽敞,不但有男女盥洗室,操场,长椅,而且在花草树木中间居然还有个凉亭。位于屋子中间的正厅摆着六张做工考究的圆桌子,连桌角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每个窗边还配备着些小方桌。正厅很大,所以并没有东西耳房,左右各有一段长长的斜廊,分别和东西厢房门前的走廊相连,每一侧都有十来间小屋子,分别用作男生和女生寝室。 师姐说,这里就是他们和二年级学生共用的休息室。 景以柔不知道男生寝室是什么样子的,女生每个寝室里都摆放了三张六柱架子床,床面两侧和后面都装有围栏,顶上有盖子,四周围有绣有梅兰竹菊的帷幔,此刻帷幔被整齐地勾起来,露出床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统一花色的被褥,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另一面墙跟立着一个大柜子。 和景以柔同寝室的两个女生是孙若雨和齐祥茹,她们正围在那里研究如何分配柜子,景以柔从来都不是凑热闹的人,再加上她看着陌生的床铺就想师姐了,可是一想到一年级新生不住在书院,晚上她就可以见到师姐,便安下心来,爬上床,感觉很累,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肚子。 另外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都躺下了。 进入梦乡之前,一个念头进入了景以柔的脑海,藏书阁里那些不对她开放的书,现在她是不是有资格翻一翻了?可还没等她想出答案,就捂着肚子睡着了。 第四十二章 嬉娱课 第42章 嬉娱课 午睡后,启霞居大厅。 云尚飞用指头弹了一下手里的一张纸,那可是刚刚拿到手的课程表。 景以柔打量着她的课程表,一年级的新生总共开了六门课程,名字都有点怪。 云尚飞无比嫌弃地说:“周一一天的……这喜吴得多重要?哦,我说错了!是嬉……娱?什么课程?起个名字都这么草率,听起来就是‘洗浴’,幸好我是先看到了课程表,而且恰好认识这两个字,要不然准得拿着毛巾香皂,穿着拖鞋去。还有,这个叫‘正心’的课又是什么玩意?还有……” 景以柔低头总结着课程规律,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上午第2节课都是嬉娱课,下午第2节课都在藏书阁,不,除了周五。其他时间的规律也很明显,上午第1节课和下午第1节课都是一样的,周一是嬉娱课,周二是咒符印课,周三是幻术,周四是行者史实记录,周五是五行驭术,唯一一节的正心课是周五下午第2节课。 景以柔从课程表上抬起头来,探头去看云尚飞手里的课程表,完全没接正唠叨个没完的云尚飞的话头。 终于,景以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以为分了派系,就要和明墨白和云尚飞分开了,心里偷偷害怕了好久,等拿到课程表,才发现她多虑了。 他们初级守护使者共开设6门课程,只有《五行驭术》这一门课程,他们上课的教室不是同一个,景以柔的教室是在位于清明殿沙地上的火系训练场,明墨白在后山石堆里的金系训练场,云尚飞则要去…… 还没等景以柔看清楚,只觉得自己的大拇指一阵震动,是训妖戒。 还没等她圈起手指来看,就听明墨白说:“请立刻前往昭阳院参加嬉娱课的实践活动!有一节课?就剩5分钟了!” 景以柔赶紧拿着课程表,跟在明墨白后面朝“昭阳院”狂奔,云尚飞则在后面边跑边嚷道:“敌军还有5分钟到达战场……集合全军出击……” 幸好,他们上午送灵蛋时,已经来过一次昭阳院了,并且那里离他们午休的院落并不远,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看见“昭阳院”的匾额时,明墨白突然停了下来,阴郁地来了句:“真希望它睡着了。” 景以柔很赞同他的话,但她知道明墨白的这个“希望”是不会实现的,因为它好像并不需要睡觉,况且是刚刚搬了新窝,她想起刚把它放到架子上时,它长吁短叹的各种挑剔,真替明墨白头疼,虽然,她的灵蛋,那个动不动就嚎上一嗓子的爱哭鬼,也不怎么让人省心。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云尚飞换一下灵蛋,他的小心竿虽然懒了点,可是它不哭呀!哭是多累的一件事呀! 他们进了院,经过那棵据说已经有1505岁的银杏树,在它的西北角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窝巢室”。 这个教室杵在古色古香的院落里,有些不伦不类,它就像个巨大的没有盖和底的铁桶,景以柔不太明白一个没有顶的地方怎么能叫“室”? 云尚飞嘟囔了一句:“卧槽,这就是妖精们的窝巢室!” 景以柔跟在云尚飞后面进了门,上次来得太匆忙,没顾上看,这次一进门她就打量起这个奇葩的地方。 只见,这个圆柱形的空间里,中间有一棵大槐树,两根粗大的枝桠以很古怪的姿势向着侧面直直地伸出,像是一位母亲弯着腰,朝着年幼的孩子伸出的两条胳膊,那两根低矮的枝桠上面依次排放着二十一个由枯树枝做成的形状各异的鸟巢,里面铺着软软的羽毛,脚下到处散落着软软的蒲团。 同学们一个个坐在蒲团上,正捧着自己的灵蛋,行注目礼。 他们三个人也赶紧从各自窝里掏出灵蛋,然后或捧或抱地在树下坐好。 当明墨白的灵蛋针对旁边汪小铁的灵蛋呼吸声音太大的问题,进行强烈抗议的时候,嬉娱课老师于问夏终于在许和启的灵蛋时不时发出的古怪笑声中,出场了。 于老师有点矮,也微微有点胖,可是她却很漂亮,她有一头蓬松的长卷发,大而有神的眼睛,似乎总是含着微微的笑意,让你不自觉地也想跟着她笑。 她就这样笑着推门进入教室,然后用脚“砰”地踢上门,用甜腻的声音吼道:“好了,现在都闭嘴,乖乖听我说!” 她的嗓音有些特别,嗲嗲的,尽管是吼叫声,可是却并不让人害怕,就是觉得有些古怪,有种小孩子学大人骂街的感觉,奶凶奶凶的,让人觉得既可爱又可笑。 她的吼叫声过后,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明墨白的灵蛋都停止了骂骂咧咧,许和启的灵蛋,生生地将一声怪笑,憋成了一种类似于气球漏气的声音。 于问夏老师用黑帮老大一样的语气说:“以后这门课程就归我管了,你们要是敢造次,嘿嘿……可得小心了!” 她扫视了一下教室里的新生,眉头一挑,似乎对新生们的表情很满意:“废话少说,先把灵蛋们放到窝里,快点,动起来!” 景以柔跟在明墨白身后,将灵蛋放到了树枝上的窝里,灵蛋扭了扭身子,一下子钻进了羽毛堆里,把自己整个埋了起来。 “明墨白,我不喜欢这个窝,不喜欢,换一个……换一个……”墨白手里的灵蛋挣扎着,变成了紫红色,不停地嚷嚷着。 景以柔真的替明墨白庆幸,庆幸他的灵蛋没有长脚,如果有的话,明墨白的脑袋,此刻肯定正在挨踢。 “明墨白,我教你怎么做!”于问夏老师走到跟前,指着明墨白手里的灵蛋说道,“用双手把它捧到眼前,目光注视着它,对它说:我知道你换了新窝有点不适应,是不是?然后耐心地听它回答。” 明墨白照做了,可是它的灵蛋反应更强烈了,它委屈地嚷着:“你不知道,你把我丢下就走了。” 于老师说:“告诉它:对不起,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也要上课,不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问它:你觉得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明墨白照着说完,灵蛋开始不说话了,像是在思考。半天,灵蛋居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不会让你觉得我离不开你的。”然后,它就不闹腾了。 于问夏老师转过身拍拍手,示意大家聚过来,然后,她说:“我们嬉娱课有个原则,你们时刻给我记住了:要爱你的灵蛋,但绝对不要溺爱!你给灵蛋的爱应该是温暖而有原则的爱。你既要有恩于它,又要立威于它。灵蛋虽然因你们的妖灵苏醒也相应地得到了一定的灵力,但是它们的心智并不健全,它们不知道对错,更没有是非黑白的观念,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喂养它们,而且还要教育它们,让它们知道对与错,是与非。好了,让我们先给自己的灵蛋取个名字!” “教育灵蛋?”云尚飞一脸的“我要教鸡蛋唱歌?”,他摊开手,看着景以柔说,“我们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景以柔也觉得对她来说,教育灵蛋是一件很难的事。 同学们闻言或面面相觑,或跃跃欲试。 于问夏老师继续说:“你们要知道,灵蛋们虽然是因为你们那一滴眼泪里的灵力而获得了生命,也会由你抚养长大,但从它有了生命的那一刻起,它便也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等到它破壳之日,也会拥有独立的权利,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完全属于你们,我们没有权利叫它某某的灵蛋,当然,将来它也有权利选择是否继续跟随你。” 同学们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娃娃头的孙若雨赶紧将灵蛋按到了自己怀里,仿佛有人要抢去似的。 云尚飞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小心竿,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它,像是指点着某个不听话孩子的脑门,他恐吓道:“你要是敢逃,我就先吃了你,等你变成了我身上的肉,看你往哪里逃?” 景以柔的灵蛋委屈地说:“她那么凶,她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灵蛋说着说着又要哭,景以柔赶紧手忙脚乱地拍了拍它。 “好了,同学们,站到你们的灵蛋前,双手捧起它,注视着它,郑重地给它起一个名字。白锦木,别怕,它又不会咬你!起码现在不会!” 白锦木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摔了手里的“地雷”。 有几个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声音在这铁桶般的空间里盘旋、汇聚,最后变成了关起来了的鸭群,嘎嘎嘎地刺激着明墨白的耳膜,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打量着周围。 同学们一个个或战战兢兢,或爱意非常,或半信半疑地捧起各自的灵蛋,注视着。 明墨白默默移开视线,他也照做了,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灵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为给个蛋起名字而搜肠刮肚,当初死在院长手里的旺财的名字,还是他偷听孩子们吹牛时得来的灵感,那就也叫它“旺财”好了,可是墨白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来旺财已经死了,二来没有人能够取代旺财,眼前的这个蛋不过是一个任务,是一门和同学们一决高下的课程,它不配叫“旺财”。 第四十三章 名字 第43章 名字 景以柔纠结得很,她想了好几个名字,拿不准叫哪一个更好。 云尚飞转过头问:“你想好了吗?” 景以柔看他一眼,强忍住没笑,云尚飞由于长时间盯着灵蛋,两只眼睛固定在一个点上,生生地成了斗鸡眼,可他全然不觉,美滋滋的说:“我给它起了一个绝妙的名字,保证威风。” “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云尚飞一脸得意地晃着斗鸡眼,转过头去继续盯着自己的灵蛋。 “好了,都别磨蹭了,把你们的嘴唇放到蛋上,说出你们取的名字。云尚飞,是嘴唇,不是牙齿!罗子芳,那是灵蛋,不是筷子,虽然你的灵蛋的确长得……像了点!” 本来想把筷子一头放到嘴里的罗子芳表示很委屈,他握着那根长着诡异嘴唇形状花纹的筷子,迟迟不肯下口,那可是他的初吻呐!吻蛋是一回事,可是他的蛋有嘴唇是怎么回事?还是个烈焰红唇是个什么鬼? “废话少说!赶紧地!”没多少耐心的于问夏老师,又是一声吼。 只见大家有闭眼的,有皱眉的,有欲哭无泪的,还有痛不欲生的,也有甘之若饴的……一一吻了上去。 明墨白把嘴凑上去后,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想好名字,怎么办?他用眼的余光一扫,好多同学都完成了,他可不能在第一堂课就慢半拍,所以电光火石之间想出了名字,然后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说完去看那只灵蛋,只见那个名字慢慢浮现在石头表面上,居然是简体汉字的模样,厉害了我的蛋。 “柔柔,你起的名字也不错呀!‘乖乖’,真希望你的灵蛋能乖乖地别再哭了。你的叫什么?”云尚飞说着,越过景以柔,朝明墨白凑了过来,脸上是好奇夹杂着“肯定没有我好”的骄傲表情,“墨白,你的……狗剩……这算什么?一点特色都没有!看看我的!” 明墨白低头一看,云尚飞的灵蛋上面赫然写着“小心竿!”。 “你还真是特色!”明墨白赏给了云尚飞一个白眼。 “什么呀!根本就没变呀!”景以柔对云尚飞故弄玄虚表示不满。 “什么没变?你没看见有个感叹号吗?你看那感叹号多像我的小心竿!”云尚飞得意地指着灵蛋上面的感叹号说,说完就像熊猫抱竹子一样将“小心竿!”抱在怀里,嚷着,“这是我的,谁都别想抢去!” 好像有人想抢似的,一个就够受的了,景以柔皱着眉头想。 突然,一阵极为夸张的干呕声传来。 景以柔循声望去。 只见,罗子芳的灵蛋趴在窝边上一顿狂吐,虽然作为长成筷子模样的石头做的灵蛋,它没能顺利呕吐出任何东西,不过那声音真是足以让听到的人不自觉地喉头泛起恶心。 站在旁边的罗子芳两只手纠结在一起,一脸的“窦娥冤”,恨不得去死的模样。 王子睿用胳膊肘碰了碰罗子芳,挤眉弄眼地问:“它是不喜欢名字,还是不喜欢你吻它?” “滚!”罗子芳毫不吝惜地甩给王子睿一个犀利的白眼。 “我猜肯定是名字,嘿嘿……”王子睿也不恼,拍拍罗子芳的肩膀,“小唇唇可比你的吻恶心多了!” 闻言,有几个同学笑出了声。 一时间,教室里热闹极了,同学们纷纷四处乱窜地去看别人灵蛋的名字。 连于问夏老师也遛遛哒哒地挨个看过来,走到白锦木的灵蛋跟前,她看了一眼白锦木,问:“你知道这个名字不能再改了吗?” 白锦木“哇”地一声,表示很受伤,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表情。 “你委实也是个人才!”于问夏老师拍了拍白锦木的瘦弱的肩头,赞许地说,“还从来没有人把孝心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也从来没有人给自己的灵蛋取名叫‘哎呀妈’。” “不是这个名字的,它一声吼,我……一哆嗦……就……”白锦木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脑袋垂到了胸前。 “没事!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于问夏老师安慰道,“虽然叫灵蛋‘哎呀妈’是怪了点,嗯,真他妈的怪,哎呀……你别哭呀!有办法的!咱们想想办法,肯定能解决的!” 白锦木满怀希望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不尽地看着于问夏老师。 于老师在这样殷切的目光中,启朱唇说:“那个……你想呀!叫着叫着……你也就习惯了嘛!” “于老师,那个……请问……有灵蛋和鸡蛋长得一模一样的吗?”赵海琼嫌弃地瞅了瞅自己面前鸡蛋模样的灵蛋,问道,有些哀怨地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比鸡蛋臭多了,于老师,您确定,我的这个……真的不是鸡蛋放臭了?它真的是个灵蛋?” 还没等于问夏老师回答,就听见那只灵蛋幽幽地说:“我最讨厌臭的东西了!你干嘛给我起个名字叫臭臭?” “因为……你臭?”赵海琼惆怅地说。 “让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臭!”名字叫臭臭的灵蛋,一个激灵,使出了浑身解数。 一时间,树屋里臭气熏天,同学们抱头鼠窜。 于问夏老师一声吼:“臭臭,你不想饿死,就把我们都臭死!” 闻言,臭臭发出像是汪小铁放屁一样的声音,吱吱拗拗地,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于问夏老师屏住呼吸,嘴里念念有词,只见随着她怪异的手势,拇指上的训妖戒蓝光一闪,一阵风呼啸而来。 在把众人掀了个人仰马翻之后,那风就消失了。 明墨白推开云尚飞的肥腿,翻身坐起来。 景以柔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多了。 云尚飞顾不得从软垫堆里爬起身,伸长胳膊,把“哼都懒得哼一声”的小心竿捞到怀里,亲了亲:“还好,你没事!” 同学们纷纷站起身。 “好了,让灵蛋们相互认识一下。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于问夏老师指着被风吹到一起的灵蛋说。 同学们也纷纷将自己的灵蛋放到那一堆里。 “去,比卡丘!”汪小铁扔出手中圆滚滚的灵蛋,像扔保龄球一样,同时高喊一声,“代表月亮,消灭它们!” 灵蛋们纷纷面向比卡丘,不知道是害怕被石头砸到头,还是害怕真的被消灭了? 可,“比卡丘”骨碌了几下,在离灵蛋们三步远的角落里,仰歪着,一动不动了! 场面有些尴尬。 汪小铁赶紧上前,捧起比卡丘,点头哈腰地把它送到灵蛋们中间,满脸堆笑:“请各位多多关照,多多关照,我们比卡丘还小呢!它可是无比标准的球呀,将来必成大器!必成大器!” 噗呲一声,景以柔被汪小铁谄媚的模样逗乐了,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偷偷瞟了一眼周围。 同学们也都纷纷笑起来。 一个个笑脸像是向日葵花田里向阳而生的花,迎着朝阳,抚着微风,暖洋洋的模样,让人看着这些熠熠生辉的面孔,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明墨白却轻轻瘪了瘪嘴,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如此不真实,这么温暖的一切真的不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吗? 他拧着眉头闭上眼睛,可当眼前一片漆黑,他又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惶恐地朝四下里望,像一头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 第四十四章 书院生存攻略 第44章 书院生存攻略 短短一个周时间,景以柔他们在遭遇暴击和听到别人被暴击之后,总结出在书院里好好活下去的四大攻略。 第一,一定不要充满爱意地随便触摸任何一个活物。 这是云尚飞捂着头上的包,总结出来的真理。 景以柔摸着小心脏,狠狠地点头表示了赞同,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云尚飞怀里前一刻还萌萌的小奶狗,下一刻就变成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那大男人一副被亵渎了的委屈模样,硬是追着喊着弹了云尚飞满头的包,估计云尚飞心里肯定留下了一大片无法计算面积的阴影。 第二,一定要翻墙! 这一条太重要了! 实在是因为绥理书院太大,岔路又多,这个殿那个阁长得又多多少少有点像,最重要的是各科教室基本上都不挨着。 比如,上一节课他们还在书院西北角的青淬房,下一节课就要赶去东北的图书馆。 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经过历代守护使者不懈的努力,书院里各个院落的墙根处都被偷偷安置了各种有利于爬墙的工具,比如一棵树怪异的树枝、墙上突兀的树藤、有明目张胆的梯子、和不怎么规矩的楼梯、垫起的几块石头、甚至还有狗洞…… 总之,想要在建在山上的绥理书院快速到达目的地,翻墙,简直不要太方便了! 第三,一定要避开“阎王爷”,一定!一定! 景以柔不知道是谁给阎立院长起了这么一个外号,可是她却完全可以理解阎立院长拥有这个外号的原因。 阎立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他有一个习惯,喜欢死死地盯着别人的眼睛看,恐怖的是这样的两只让人心里发毛的眼睛,还偏偏长在一张瘦骨嶙峋的骷髅脸上。 最最可怕的是,他没事的时候总爱到处溜达,背着骨瘦如柴的一双手,一副神出鬼没的样子。 他会出其不意地从角落里冒出来,一把拦住学生们,然后就居高临下地盯着学生们,进行一番不死不休的苦口婆心,就连上课的钟声也打断不了他如雷贯耳的滔滔不绝。 所以,三招保命法开始在新生中传播开来。第一招,看见“阎王爷”,撒腿就跑。第二招,千万别回头。第三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撒腿就跑时,可千万别摔倒,千万别摔倒,千万别摔倒……这可是,罗子芳亲身体验后,瘸着腿,捂着鼻子,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 如果你成功地从阎王爷手中逃了出来,那么,你还需要谨记书院生存攻略第四点:不要随便走近门口有守护石兽的那扇门。 这又是一个让人胆寒的教训呀! 有天下午他们仨急急忙忙找“咒印符课”的教室,却看反了训妖戒里的地图,来到了一个名字叫“雪姬阁”的地方,一向走在最前面的明墨白,突然驻足在门前,不知在看些什么。 景以柔也停了脚步。 云尚飞却嚷嚷着要迟到了,他可不想被扣贡献值,伸腿就要迈上第一级台阶。 结果门口的两只凶猛石头狮子,突然大吼一声活了过来,右边那只当场就把云尚飞扑到在地,而且还大方地让云尚飞数了数它满口的利齿。 惊魂未定的云尚飞又总结出云式第二真理:他和这个书院八字不合。 景以柔觉得和这个书院八字不合的还有她。 自从进了书院,景以柔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可是却又找不到人影,起初,她把这归结于自己的疑神疑鬼,直到入学第二天放学时有人朝她扔了水球,就是她曾在食堂里看见三个男生玩的那种,那种没有任何包裹的纯水球,就像放大了三四十倍的水滴。 师姐说,这种水球只有通晓水系术法的妖精才能做出来。 一次被砸可能是个巧合,可是她两天被砸了三次,虽然不是很疼,可是每次都很尴尬。 尽管从第二次以后,云尚飞和明墨白就像是左右护法一样,把她护在中间,可是第三次还是他们吃午饭时发生了,当时,被水浇的透心凉的她看着面前被水淋得一片狼藉的饭菜,心里烦透了。 她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明明刚来到学校,什么都还没做,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会有个已经能随意操纵水球的妖精恨她恨到如此地步? 这种不知道被谁莫名其妙恨着的感觉很糟糕,有种浑身都疼却查不出病因的无望感。 师姐说,这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使坏防不胜防。 更糟糕的是,不但书院和她八字不合,就连那些课程好像对她也不是很友好,景以柔觉得那一门一门的课程就像是自由行走,飘忽不定的云彩,她看得见却怎么也摸不着。 截至目前,景以柔最不喜欢的就数咒印符课了,因为她老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周二咒印符课上,讲台上的王毛毛老师低头专心致志地念着书,他一只手里拿个大蒲扇,另一只手里拿个大手帕不停地在擦着自己的光头,尽管他手里的大蒲扇已经被他快速挥动以至于变成了一道模糊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原因,好多同学的脖子已经支撑不住膨胀的脑袋,摇摇晃晃地打着盹。 夏之洲更是干脆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 云尚飞丢了笔,不满地嘟囔着:“就这?还以为不一样呢!早知道这样,我来干啥?” 明墨白专心地看着那本大部头的《训妖戒研究发展史》。 王毛毛老师也专心地照本宣科,似乎没功夫搭理同学们。 坐在窗边的景以柔瞅了一眼窗外,微风轻轻撩起蓝色的窗帘,送进来一波又一波让人烦躁不已的热气。 王老师喋喋不休地说着:“远古时期,我们只有显出妖身,才能把专属于自己的妖术发挥出来,可是从姜子牙尊上开始,经过了28代妖尊和每一位妖匠的努力,如今我们已经可以利用训妖戒,把妖灵的能量转化出来,当然,有很多高深的术法,还是需要和妖身加以配合才可以。” 景以柔很努力地要将自己的心思拉回到王老师的课堂上,可是她却很难让王老师的声音停留在她脑海里超过5秒钟,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王毛毛老师的声音才再次挤进她的耳朵。 “咒印术,其实是训妖戒的使用课程,利用咒语和结印把妖灵的能量,利用训妖戒转换成我们需要的能量。能量转换指能量在一固定封闭环境下,既不能凭空产生,也不能凭空消失,能量转换是指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是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能量的形式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来描述。声能主要是分子前后有规律的运动;热能是分子的无规则运动,重力能产生于……” 景以柔的小脑瓜里像是塞满了浆糊,仿佛只要她一动脑,就搅成一脑袋的烦心事。 首先,平谛天的事毫无起色,藏书阁一楼和二楼的书,只要名字可能和平谛天有点瓜葛的,她基本都看了个遍,不管平谛天有怎样惊天的秘密,景以柔敢打包票,她绝对不会在藏书阁里找到答案,这也就预示着救弟弟的计划基本泡汤了。 其次,突然冒出来的水球的事让她心力交瘁,尤其是一想到,大家围着她像看耍猴子一样的表情,她就恨不得立刻逃出书院,跑回师姐家。可是她没有这么做,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是她就是知道她不能逃,或许是害怕师姐失望,又或许是害怕明墨白嘲笑,其实,她仔细想了想,她承认那天明墨白说的话并没有错,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她并不知道该怎样喜欢上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一直不喜欢吃香菜,可是现在她必须强迫自己爱上香菜,而她不知道该怎样做。 她的思绪像是狂风中的乌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听课,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变强大,可是她就是不能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她因此而焦急,可是越焦急,她就越做不到,越做不到,她心里就越看不起自己,越看不起自己,她就越恨自己,越恨自己,她就越没有心思面对课程本身,她陷入了这样一个怪圈,在外人看来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的她,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可是她在心里却早就用自卑杀死了自己几百次。 她知道她不能这样混日子等死,可是她该怎么办? 突然一个激灵,她想到了一个法子,如果她真的能看到别人的心思,是不是就可以轻易地找出丢水球的幕后黑手了?如果找到幕后黑手,她就可以专心上课了,如果她变强大了,肯定就会有办法救弟弟。 说起看到别人心里的画面,自从她变出独角以后,她曾经偷偷试过好几次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可是再也没有看见过别人的内心活动。她一直都不敢把自己的异常告诉师姐他们,说不清是怕他们笑话她,还是更害怕他们不再敢正眼看她。她暗暗下决心即便她真的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也绝对不用在他们身上。 想到这里,景以柔抬起头来,瞅着一个劲擦汗的王毛毛老师,打定主意下次去藏书阁时,除了要继续查找平谛天的相关信息,还要特别关注一下“看到别人心思”这种妖术的相关书籍。 她一定要加把劲才行呀! 她偷偷捏紧了拳头。 第四十五章 幻术课 第45章 幻术课 虽然景以柔一听王毛毛老师说话就走神,可最令她恐惧的课程却不是咒印符课,事实证明,幻术课才是她的坑。 星期三的上午,他们上了第一堂幻术课。 那天,当他们三个因为错选了一架藤蔓桥,误入了一座殿,在迷宫一般的小巷子里急得团团转时,景以柔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攀着树藤踩着石块堆积的台阶进入青萃房时,大家的目光像飞镖般飞过来,她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三个人刚围着角落里的雕花小圆桌坐好,夏之洲就隔着两张桌子朝她看过来,景以柔心里更慌了。 景以柔赶紧避开目光,支着腮帮子,去瞅窗外面阴沉沉的天。 景以柔脑子里也阴沉沉的,上一秒正思索被扔水球的原因,下一秒又觉得最关键的还是应该找人打听一下平谛天的事,很快又觉得应该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读心的本领。 最后,她开始回忆昨天中午吃完饭在藏书阁翻阅的那本名叫《妖灵上下二百五十万年》的书,里面有一小段关于读心术的介绍。书上说:读心术是妖界最危险的古老妖灵之一,其拥有者不仅可以读取别人的思想,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别人。公元前207年,秦朝赵高便是利用此术作恶多端,妄图改天换地,一时间成为整个妖界无人能擒住的一大劲敌,当时妖尊雷松尊上不得已召集了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召唤出《万妖奉典》,毁了此妖灵,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毁灭妖灵的记录。 如果说这个可以读心的妖灵早在秦朝就已经被毁了,那么一直以来,她…… 她烦躁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已经会飞了?”夏之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对面,正盯着她,慢腾腾地问。 她松开手,就看见夏之洲脸上温暖的笑容,她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 “我也有一对翅膀。”夏之洲不紧不慢地说,“和你的一样。” 她一惊,抬头看向他。 只见,呼啦一声响,他的血红翅膀像是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一下子现了出来,差点把一旁正专心看着杜定秋老师的汪小铁推倒在地。 汪小铁叽歪乱叫着重新坐好。 景以柔却直勾勾地盯着夏之洲,准确地说是盯着那对有着细密透亮羽毛的红色大翅膀。 整个教室里的人也都循声看过来,可是夏之洲却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的样子,自顾自地对景以柔说:“我可以教教你怎么对付高空气流。” 景以柔可不想成为整个课堂上的焦点,赶紧移开目光,可她在慌乱中也没忘了低声说声“谢谢”。 杜定秋老师就是在石生洞里施展幻术的那位白胡子老师,他倒是很欣赏夏之洲的翅膀,说他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又可以在下一届新生入学时大显身手了。 说完这些,杜老师好像才想起了要上课的样子,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变脸一样换上了一张严肃认真的脸,这效果就像是说书先生拍了一下惊堂木,然后他捋着长长的白胡子,说道:“人们无时无刻不在产生脑电波。每个人身上都有磁场,思考时磁场会发生改变,形成一种生物电流,通过磁场产生的“脑电波”,通过能量守恒,人们思考的越用力,形成的电波就越强。我们要学习的幻术就是是利用我们的灵力产生超强脑电波,催眠对方,让对方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杜老师声情并茂地讲了脑电波的产生,作用以及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原理。 然后他发给学生们一人一个透明的,有碗口那么大的水晶球,他们整节课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水晶球,练习如何集中注意力让它起雾。 杜老师说:“水晶球是很容易吸收强化脑电波的容器,也是练习幻术最好的工具。” 不一会儿,云尚飞大喊着兴奋地跳了起来,景以柔转头看了眼他的水晶球,不明所以。 杜老师走了过来,也看了一眼他的水晶球,扶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说:“云尚飞,我真的不是公报私仇?可是怎么说好呢?我们要用意念,不是用嘴巴,目标是要水晶球里面起雾,不是让外面有水汽。你用膝盖好好想一想,别整天就知道一惊一乍的。” 云尚飞表示不服,可是却没敢嘀咕出声。 让景以柔没有想到的是,明墨白居然是全班第一个完成任务的。 在汪小铁捏着拳头,急得满头大汗,差点就能憋出一个屁的时候;在夏之洲抱着胳膊,皱着眉头不知在瞎琢磨什么,却不屑去看一眼水晶球的时候;在云尚飞一脸“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地瞪着杜老师的背影时;在景以柔第59遍命令自己把什么水球,什么平谛天,什么读心术抛到脑后时;明墨白的水晶球里就弥漫起了浓得像白汤一样的雾气,杜定秋老师当着云尚飞的面,拍着明墨白的肩膀表扬了他一番,还当场给明墨白加了5个贡献值。 怎么说呢?这一节课下来,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收获了? 比如云尚飞成功地避开了砸向自己脚背的水晶球。 夏之洲近乎完美地补了一个回笼觉。 汪小铁极大地完善了便秘的表情与动作。 景以柔则从水晶球里一次次地回顾了自己的前小半生。 她想起了小时候去逮蚂蚱,妈妈说蚂蚱屎更好吃,她当真在逮住一个大蚂蚱时,急不可耐地先吃了蚂蚱屎,结果不但被妈妈嘲笑,妈妈还把这当成笑谈告诉了亲戚朋友们。 还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教育她不准欺负别人,结果她被比她小的孩子欺负了,却选择不还手,回到家时,原本一肚子委屈的她被妈妈莫名其妙的一顿胖揍。 想起了那年家里翻修院子,台阶上未干的水泥不知被谁碰掉了一个角,爸爸一口咬定是她踩的,劈头盖脸就是打,任她怎么解释都没用,她委屈极了,却没有人肯相信她。 想起了叔叔结婚那年,她和一群小孩子排队从爷爷手里领喜糖,排到她时,她的亲爷爷却一下把她扯开,说没有她的份儿…… 记忆就像生命里一场冷到骨髓的雨夹雪,它能一下子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满目疮痍,即便太阳红艳艳地一照,雪会化掉,可是雨水却深深地渗进了泥土里,太阳一落山,大地便又被冻得硬梆梆的。 云尚飞指着景以柔腮上挂着的泪珠,说:“你这是被水晶球催眠了呀,简称‘被催’,‘悲催’。” 明墨白抱着胳膊,冷冰冰地说:“最没用的就是泪水。” 身后的翅膀已经消失了的夏之洲微微眯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挫折对强者来说是一笔财富……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个傻逼。无论对谁来说,遭遇挫折都是被捅了一刀。“ “噗……”汪小铁终于成功地酝酿出一个激扬的屁,像是一种叫做二踢脚的鞭炮一下子炸响了整个教室。 第一节幻术课就在同学们掩着鼻子,一声声谴责的怪叫声中落下了帷幕。 景以柔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肿着两只眼睛,垂着头,再也不愿朝桌上的透明水晶球看上一眼。 第四十六章 行者史实记录课 第46章 行者史实记录课 “教行者史实记录课的老师是个乌龟精!” 这是“小包打听”——罗子芳的原话。 就因为这个,新生们老早就开始期盼能一睹包松源老师的真容。 好不容易等来了第一节行者史实记录课,他们早早地来到了“原无庵”的正厅,却发现包老师早早地坐在了讲台上,这让推开教室门的同学们很是吃惊,不过他们很快便知道了包老师早来的原因。 这位包老师,可是一点也没有辜负他的妖灵,他不但长得极像寿比南山的千年龟,而且举动也惟妙惟肖。 包松源老师主打的就是一个字“慢”。 他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绽放一个笑容,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指了指讲桌上的书,慢慢地张开嘴。 得亏他早早地来了,要不然以他这样的速度,估计很难在下课之前从教室门口走到讲台上。 说起来,这间教室里的桌椅摆放的还真是有点奇怪,居然一组一组地被围成了一个圈,中间空了好大一片空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用。 王子睿挑剔地换了三次座位,最终坐到了景以柔前面的时候,包老师终于说出了第一个字:“同……” 大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说话的包老师,大约10秒钟后,包老师说:“学……” 坐在景以柔右侧隔着明墨白的花一万打个哈欠,直接趴到课桌上:“我二条哥哥说过这个包老师。我昨晚没有睡好,做了一宿摘苹果的梦,摘苹果这活儿真是太累了,我先休息休息,放心,包老师正说话呢,没空搭理我!” 包老师平静地说:“们……” 齐祥茹第五次猴急地伸长了脖子,脸上是一种类似于一口吃下了半个柠檬的表情。 包老师终于说:“一……” 夏之洲颇为理解地慢腾腾地说:“欲速则不达。”说完也趴到了桌子上,开始了他的必修课——补觉。 包老师说:“人……” 景以柔眼睁睁地看着包老师,一脸的同情,紧握着双拳,暗暗为他加油鼓劲。 包老师说:“咳咳……” 罗子芳在包老师超慢动作咳嗽声中,用慢动作和同座周金龙交换了一下目光。 当乖巧的孙若雨也忍不住朝着正无声地模仿着包老师的罗子芳笑了笑时,包老师终于说道:“一……” 云尚飞朝着讲台的方向,扑在桌上行个大礼,一脸敬佩地低声说:“今儿可算见到杀人于无形的人才了,真真的是憋死人不偿命呀!” 景以柔寻思这样讲下去,估计到下课时,包老师也说不全三句话。 她看了看右手边正专心看着一本大部头书的明墨白,心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也翻一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那本《极简妖史》她刚刚看完了前传,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可是她害怕惹包老师不高兴。 包老师说:“本……” 突然,景以柔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闪电一般冲到讲座旁,那是仍旧一脸吃了柠檬表情的齐祥茹,她冲老师鞠了一躬,拿起桌子上厚厚的行者史实记录课本说:“包老师,我来发,同学们一人一本吗?” 说完,齐祥茹自己后悔了,明明陈述句就可以了,干嘛要疑问?干嘛要疑问?干嘛要疑问?真是要疯了! 只见,包老师慢慢地伸出短短的手指,慢慢地从胡须根部开始捋长长的胡须,慢慢地准备点头。 齐祥茹终于忍不住地说:“包老师,那我去发了!” 齐祥茹风驰电掣地发下了课本。 大家终于发现了比盯着包老师等他说话更有营养的事,那就是眼前的这本厚厚的书。 景以柔翻看着《行者史实记录》,发现作者是包松源,景以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包老师,他正不紧不慢地捋着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 包老师说:“上……” 齐祥茹把手里的课本直接扔到了花一万的后脑勺上,被书砸醒了的花一万,睁开眼睛就问:“下课了?终于下课了?我中午想吃酱肉包子。” 景以柔不想说话,于是假装没听见,继续翻书,这本记录居然是用倒叙的手法写的,一上手第一章讲的就是如今行者世界的现状。 包老师声音很平稳地说:“课……” 汪小铁举起了手:“报告,老师,我要去厕所!” 包老师看了汪小铁6秒钟,完整地演示了一遍亲切的老师该如何微笑的整个过程,才慢慢地说:“你……” 教室里的同学们立刻趴倒一片,看齐祥茹的表情,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上去把汪小铁大卸八块。 景以柔心想:这节课估计也就是自己看书学习了。 汪小铁支撑着身子的胳膊开始抖,脸也慢慢开始扭曲变形时,包老师说:“去……” 汪小铁夹着腿,捂着肚子,跑了。 “估计如果哪一天我们全班都闹肚子,包老师准得变成复读机,还是超慢速的那种!”景以柔听到左边隔着云尚飞的严心琪对她的同桌赵海琼说道。 “复读鸡是什么?什么味的?肯定很好吃!”花一万顿时睡意全消,瞪着两只大眼珠子,激动地问。 花一万一激动声音就特别不受控制,景以柔感受到同学们突朝花一万投过来的目光,真替他尴尬,她又赶紧抬头看了看包老师。 包老师完全没听见的模样,手指又回到了下巴,开始了新一轮的摸胡子动作,他说:“。” 云尚飞直接用书挡住了脸,叹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人?果然够妖……” 王子睿抱着胳膊,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扫视着全班,寻找每一个愿意和他交换目光的同学。 包老师又说:“上……” 在严心琪再三声明复读机不是任何一种可以吃的鸡之后,包老师说:“课……” 云尚飞无语,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课”这两个字已经说过了呀!说得慢就不要再重复了好?这都是要闹那般? 花一万仍然在纠缠“复读机怎么可能不是鸡”这个在他听来很不可思议的问题上。 严心琪表示服了,她根本就没办法让从来没有离开过妖界的花一万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不能吃的东西叫机器。 包老师完全不受外界干扰地说出了下面的一个字:“了!” 包老师的声音刚落,一道紫色的光浓雾般漫天铺盖下来,教室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装着紫色烟雾的蒸馏瓶。 同学们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乱作一团。 坐在门边的明墨白立刻丢掉手里的书,朝教室门口摸去,却和掩着鼻子的许和启撞成一团,许和启利索地爬起身,冷冷地看了明墨白一眼,然后躲过右手边的课桌,消失在了浓雾里。 第四十七章 夏妖尊 第47章 夏妖尊 明墨白稍稍迟疑之际,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说道:“别怕,孩子们,都到我身边来!你们现在已经在我布下的结界里了。我是你们的包松源老师。” 景以柔离开座位,循着声音,来到一身玄青色道袍的包老师身边。 包老师还是那个模样,右手还是习惯性地捋着那缕胡子,不过动作利索得让景以柔不禁怀疑那胡子迟早会被他揪光。 包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围着他的同学们,说:“现在我们来上第一节课,同学们把手拉起来!一个拉一个,像这样!” 明墨白的左手一下子就被包老师温暖的大手紧紧地裹住了,他抬头看看包老师,稍稍缩了缩手。 云尚飞一手握住景以柔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去握明墨白的手,十指相扣的模样,明墨白用力地甩了几下,云尚飞朝他嘿嘿一笑,扣得更紧了。 明墨白头大,抗议道:“别这样!” 景以柔瞅着眼前陌生诡异的景象,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包老师或许是看到了同学们的疑惑,便说道:“这就是妖界九重天里的第一重。” 景以柔只觉得头皮像是被谁猛地一揪,眼前的迷雾忽地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以及无数影影绰绰的鬼魅,凄厉恐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味道。 云尚飞的手抖了一下,扣得更紧了,景以柔觉得他的指甲掐进了她手背里。 周围有人倒吸了几口凉气,孙若雨又打起了嗝,却又不敢伸手去捂嘴。 包老师安抚道:“别怕,你们现在是在我的意识里,他们伤不到你们的,这里是囚禁守护使者的监狱,每一个作恶之妖的归宿地,这里没有看守,但……从来没有一个囚犯能逃出去……” “为什么逃不出去?”王子睿问道,听他口气,像是觉得如果是他,一准能逃出去。 “他们自己困住了自己,因为这里是妖灵的飞离之地,没有了妖灵的妖精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的人类,逃跑便没有了意义。” “妖灵飞离?去了哪里?”王子睿继续追问,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高傲的口气很不礼貌。 包老师并没有介意,他平静地回答:“被归灵直树吸收,净化,重新进入轮回。” 这时,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出现在景以柔的视野里,虽然看不清楚来人的脸,但景以柔敢肯定那个慢得让人抓狂的身影是包老师。 包老师轻轻呼唤:“妖……” 还没等包老师说出第二个字,从洞穴幽暗处冲出来一个黑影,如果忽略掉他手脚并用爬行的姿态,他应该算是一个披头散发满面大胡子的魁梧男人,可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只见,包老师意识里的包老师慢腾腾地把用纸包裹的烧鸡,递到黑影的面前。 景以柔这才看清,那男人身后拖着的东西是一条树根,像她在美人鱼幻境中看见过的那棵树的树根,黄色发着光的粗壮树根像是锁链,一头隐没在他蓬乱的长头发里,另一头消失在了黑暗里。 大胡子撕咬着烤鸡,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更像是黑熊一样的野兽,他埋着头一点人样都没有地吃着,咬碎骨头的脆响在幽暗洞穴里回荡。 景以柔真为包老师捏把汗,如果这个大胡子突然对他动粗,就凭包老师慢吞吞的身手,肯定要吃亏。 站在他们中间的包老师,悲戚戚地说:“谁能想到那么好的一个人,有一天会误入歧途,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可悲呀!名扬天下的一代妖尊……唉……” “妖尊?谁……”一向少言寡语的许和启,难得发问,“平谛天?” 包老师点了点头说:“无论他的前半生做了多少贡献,却也敌不过一次的行差踏错。” 平谛天!景以柔一惊,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平谛天,可是他没有长着红色的翅膀呀?对了,妖灵已经飞离了。 “这是平谛天?不可能!”齐祥茹底气很足地说:“书上说,他可是突破了生死的界限,达到了长生不死的境界,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变得这么……这么……” “你看的书是不是《妖界轶事录》,我也看过。”汪小铁兴致勃勃地附和道。 花一万跳了出来:“对呀!这个不可能是他。去年我三饼姐姐还说,我们村有人在月圆之夜看见平谛天扇动火红色翅膀飞过月亮呢。” “就是,怎么能确定他就是平谛天?”王子睿用质问的口气说,“说不定这个就是个假的。” “不可能是假的!”赵海琼反驳道,“我妈说当初如果不是夏尊上制服了平谛天,妖界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你们都不知道他为了练就什么长生不死之身,害死了多少人!如果这个是假的,那么真的平谛天去哪里了?” “他会不会去了人间?我听说他年轻时在人间结过婚,还生了个孩子……“花一万煞有介事地说。 “不可能!我妈说这个就是真的,我妈不会错!“张海琼态度很坚定。 罗子芳说,“他那么厉害,如果没被关起来的话,都十多年了会一点动静没有?” 王子睿最受不了别人不搭理他,声音有些冲:“说不准,他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呢!不是有句话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齐祥茹平时就不太喜欢自大狂妄的王子睿,一听到王子睿用“鸣”,“飞”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坏人,心里很是不舒服了,她揶揄道:“是不是,你也有份搞这个大阴谋,鸣一个,飞一个?” 王子睿被一刺激,喊道:“是又怎样?要你管?我告诉你,我注定是个你惹不起的大人物。你小心点……”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吵起来。 包老师赶紧说道:“同学们,你们有这样的质疑精神,这很好,可是这位就是妖尊平谛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你们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口舌了。”包老师继续沉痛地说,“以史为鉴,可以明智,这就是今天我带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你们要记住:无论将来你们有了多大的本事,都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因为那是不可饶恕的。” “那平……平谛天……妖尊,现在怎么样了?”景以柔见包老师一脸不忍心的从平谛天身上移开目光,顾不得羞怯连忙问道。 “他虽然已经59岁了,可是还是很硬朗。”包老师说。 “就这么活着?”云尚飞惊呼,“我还以为他会像伏地魔一样,只剩残缺的灵魂了呢?” “这也能叫活着?”夏之洲轻蔑地说,“生不如死。” “什么是福地馍?馍馍,一听就是个好名字。”花一万响亮地砸一下嘴,咽了咽口水说。 “你别说,平谛天和伏地魔还真有点像呢!”齐祥茹说,“书上说,平谛天后来想要灭了整个人类呢!幸好被夏妖尊打败了,要不然……” 王子睿一瘪嘴,斜睨道:“一点都不像,好?人家伏地魔可比这位有出息多了,起码后来还折腾了那么多次,平谛天这就……嗝屁了。” 齐祥茹翻个白眼:“那你还说,他有‘鸣’呀,‘飞’呀的大阴谋,你这是现场表演打脸吗?” “你……”王子睿一口气憋得脸红脖子粗。 或许是见情况不妙,包老师赶紧说道:“首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平谛天的长生不老术练成了。其次,他的阴谋也连同他的妖灵一起被净化了,所以,你们不要再因此起冲突了。” 随后,包老师又领着他们看了其他几个恶贯满盈的守护使者。 景以柔却一个也没有记住,她满脑子里都是平谛天。 最后,在包老师布置完作业时,景以柔鼓足了勇气,问道:“传说平谛天做了很多关于妖灵的研究,可是藏书阁里并没有他写的书,包老师,嗯……这些传说是不是骗人的?” 包老师摸着胡子,略有所思地看了看景以柔,说:“传说而已,不可全信。平谛天在研究方面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是他后期的研究却过于邪恶,因为害怕被坏人利用,所以连同他的研究日志在内的所有文件都被夏尊上销毁了。” 都没了?景以柔心凉了半截,她的弟弟怎么办? 也许是她的表情吓到了包老师,他赶紧说:“我们今天上这节课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大家:不要因为好奇,因为贪玩,而误入歧途。你们还小,有时候分辨不出对错,但是要记住永远不要碰触邪恶的黑妖术,哪怕一下,都可能堕入这无边的黑暗。因为即便你做过很多好事,也没办法修正你做过的那一件坏事。” “我们一定乖乖地,我保证!”云尚飞一脸谄媚,“包老师,作业是不是可以稍稍减少点?妖界守则能不能只抄一遍?我们还那么小……手还那么小,字……” 还没等云尚飞把话说完,忽地一下,大家眼前一亮,他们又回到了教室里。 包老师仍旧坐在讲台上。 云尚飞生生地把“写多了手会痛的!”憋了回去,委屈地看了两眼和颜悦色的包老师,乖乖坐好,翻开课本,找到了207条守则,又看了两眼包老师,想象一下,如果现在和包老师讨价还价,场面会怎样?一定会比抄两遍妖界守则还难受,终于,他死心了,低头认命地抄起了妖界守则。 第四十八章 五行驭术课 第48章 五行驭术课 星期五上午,景以柔站在五行驭术课的沙地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想着心思。 她昨晚刚刚在一本名叫《妖灵大全》的前言中看到了一段关于妖灵进化的文字:19世纪着名妖灵学家蒋宇的研究,进一步证实了第51届妖尊王祥怡的猜想。蒋宇关于妖灵加速进化的理论认为,与人类灵魂合体的妖灵,更容易从人类的精神世界中吸收纯度极高的能量,从而快速进化,最终发展出各种超脱自然界的超能力,这也预示着妖术将进入新纪元,五行驭术与超自然能力的结合定能将妖精们的术法推向难以想象的高度,这成为了继17世纪科学家魏沃雪成功利用训妖戒,转换妖灵之力后最振奋人心的研究之一。 果然在这本妖灵大全中,越往后面妖灵的能力明显优于早先的那些妖灵,比如水系蛙身妖灵就从一开始的只会喷水进化出了变脸的能力,可以瞬间模拟碰触到的任何东西的面部,第二阶段便是变身,第三阶段尚不清楚,书中说那个叫李铭子的妖精终其一生也没有进化到第三阶段。再后来书中就没有了关于这个水系蛙身妖灵的记载,景以柔猜想可能是这个妖灵在重生时,不幸和人类合体,没有通过妖界的测试,于是被封印了起来。 关于可以读心的妖灵,景以柔只找到了关于一个土系独角妖灵的记载,这个妖灵是属于1962年出生的方雪阳,书上说,她已经突破了第三阶段控心,不仅可以看透任何一个活物,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他们,可是因为没有任何人想要靠近她,又或者是她不想靠近任何人,便没了关于她的后续记载。 看到这则信息的景以柔想到了她妖身上的独角,她也的确可以通过土系的柱子,可是她还有翅膀呀!况且她还是火系,没听说妖灵可以有两种属性的呀! 景以柔认真地思索着,丝毫没有注意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齐祥茹。”笑起来会露出俏皮小虎牙的女孩朝景以柔伸出了手,红色的宽框眼镜在阳光下照射下,为她的颧骨涂上了两团朝气蓬勃的红晕。 景以柔赶紧和她握了握手。 “你飞起来一定很美。”齐祥茹习惯性地用食指往上戳了戳眼镜的鼻梁,瞪大眼睛,艳羡地说。 “背着这么一对翅膀,看起来真笨!”下巴有点方的王子睿,一脸“我就知道”的臭屁表情。 景以柔很庆幸她此时看见朝这里走过来的老师,这样她就可以自然地躲过他们的注视。 五行驭术老师,娃娃脸,慈眉善目,她走起路来有点内八字,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显得她有点不够精神,可是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笑容传递出来的暖意,像是深秋晴朗的太阳,不焦躁不阴郁,温暖得刚刚好。 夏之洲慢腾腾地跟在老师后面,朝景以柔微微点了点头。 林明可老师做了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 然后,他们四个人在林老师的坚持下,不但自我介绍了一番,而且还相互握了手。 林明可老师轻轻拍拍手,就开始上课了,她说:“女娲补天的五彩石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基本元素所构成,而我们的妖灵就是女娲用五彩石锻造而来,虽然我们体内的妖灵只是五彩石的一部分,但是它们也都是生于五彩石,长于五彩石的,这也给了我们控制这五种元素之一的能力。在这里我们一定要心怀感恩,诚心感念每一位为我们的今天披荆斩棘的先祖们,感谢第一位发现妖灵五行的鬼臾区上使,感谢五行驭术的开创者——箕子尊使,是箕子尊使开创了利用训妖戒为工具,驾驭五行的先河,感谢后来的历代守护使者,在先祖的基础上,不断修复,更新,迭代,于是才有了我们今天的五行驭术。今天的我们只需要踩着先人的足迹,顺应五行之法,利用咒印,便能最大限度的开发妖灵为我们所用。顺应五行之法,便是我们要学习的第一步。” 林明可老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估计是从齐祥茹瞪大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于是补充道,“说简单一点,就是我们火系是先天擅长控制火焰的,如果我们硬要违背我们的属性,就会像青蛙要学习飞翔,鱼儿要学习在土里生活一样。” “那……我们火系肯定是这五种里面最厉害的了?”王子睿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气。 林明可老师像看自己心爱的小孙子那样,宠溺地一笑,说:“这五种派系都是一样厉害的,就像你的眼睛和你的鼻子,你的耳朵和你的舌头,都一样重要,一样不可缺少。” 王子睿很失望地撅了撅嘴巴。 林老师笑呵呵地说:“我们先来学个咒语。听好了:‘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谁来猜一下是什么意思?” 王子睿高高地举起了手,一副对赞扬志在必得的模样,见林老师朝他点点头,他便冲口而出:”生儿子了没有?为了儿子不是?供养成,儿子就是副局。” 林老师听得是一头雾水。 齐祥茹却哈哈大笑起来。 景以柔虽然不知道林老师的咒语是什么意思,但她敢肯定这和养儿子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没敢笑,害怕惹老师不喜欢,惹王子睿不高兴。 林老师还是硬生生地赞扬了一下王子睿的机灵,说谐音是有助于记忆的,然后提醒说利用谐音是有碍于精准记忆的。 她解释说:“这句咒语的意思是:生养但不据为己有,养育但不仗恃己力,成就但不自居有功。就像我们的父母生养了我们,但我们却并不属于他们,不能因为养育了我们就要求我们百依百顺,也不应该因为成就了我们就自恃有功。这其实是我们的誓言。” “誓言?不是说,这是咒语吗?”因为被嘲笑了心里很不爽的王子睿,脸上呈现出一种终于挑到你刺的快感。 “是誓言,也是咒语,这个咒语是用来压制训妖戒的,只有我们发誓不据为己有,不仗恃己力,不自居有功。才能暂时压制住控制着我们妖灵的训妖戒,真正释放我们的妖力。” “训妖戒原来是个坏东西呀!”齐祥茹说着擦了擦自己大拇指上的戒圈。 景以柔却并不惊讶,她早就见识过训妖戒控制住了她的翅膀。 “那我们为什么要戴上训妖戒?不戴的话,不是能更好地释放我们的妖力?”王子睿很睿智地说道。 “哼!戒什么意思?它本身就是一种控制!”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的夏之洲,突然懒懒地说。 景以柔看他一直耷拉着脑袋,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的确是,训妖戒一开始,的确是作为一种类似于拴狗链子一样的存在,可是经过历代妖精们的不懈努力,如今的我们已经能够充分利用它了,我们的咒印符课就是这样的一门课程。我们可以利用结印和咒语,将妖力输入戒圈,从而转换成我们需要的能量,比如让石头动起来,凭空变出东西等等。” “这叫变废为宝!”王子睿说。 “这叫河蚌精神,如果没办法剔除生命里的沙粒,就努力把它打造成靓丽的珍珠。”林老师好像永远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林老师似乎不太喜欢讲大道理,于是,这节课剩下的时间,他们就只是跟着林老师在沙地上刻字玩了,他们把三组13个字的咒语刻了3遍后,林老师又领着他们玩了一个新游戏,就是在泥地上刻字,然后盖上一层薄薄的沙子,让别人仔细地扒开沙子,猜测是三组中的哪一组字。 猜得又准又快的齐祥茹得了3个贡献值的奖励,这直接导致了王子睿的叉腰,瘪嘴,扭头,翻白眼。 虽然景以柔没有得到第一名的成绩,可是她也不是最后一个,因为有夏之洲在,他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做起事来总是慢吞吞的。 景以柔猜想,也许是因为有个当妖尊的爸爸?不知道妖界是不是也拼爹? 第四十九章 正心课 第49章 正心课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人会把想象中的画面当成现实,也会把期待发生的事当成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也许就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原因。 “正心课”就是这样一节让大家满怀期待的课,就因为名字够怪。 同学们跟在宁问冬老师后面,进入跃轮时,一个个开心得像是公园里被遛的狗子。 云尚飞盯着宁问冬老师手里托着的那个圆不溜丢的铜碗,就像盯着主人手里盛满狗粮的饭碗。 走进跃轮里那片鸟语花香的树林时,景以柔想起了他们的树屋,她只得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飞上树梢的冲动。 终于,宁问冬老师停下了他慢悠悠的脚步,指着满地的蒲团,示意大家坐好。 景以柔兴高采烈地跟在云尚飞的身后,挑选了一个明黄色的蒲团坐好。 大家都坐好之后,宁老师对着手里的铜碗沿,轻轻一敲,清远悠长的声音像是水波荡漾开来。 “开饭了?”云尚飞翘首企盼着。 同学们纷纷朝四下里望,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宁老师和颜悦色地让他们用耳朵追着罄的声音。 当时,景以柔就觉得这有点古怪,不过,她把这罄声解释成了上课的钟声。 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 一节课!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景以柔就盘膝坐在明墨白和云尚飞两个人中间,死命瞪着面前的那棵长在石头旁边的菊花一节课。 她真的很庆幸每个周只有一节正心课,虽然宁问冬老师长得很好看。 其实,宁老师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他们。 每隔15分钟,他会敲响一次那个什么“罄”,让他们用耳朵追声音,等声音真的消失的一丁点也没有了之后,再让他们专注地瞅花。 不让说话! 云尚飞偷偷拽了拽景以柔的衣袖,她刚刚偏过头,就听宁老师慢悠悠地说:“一次……只认认真真地做好一件事。” 临下课的时候,宁老师终于又说话了,他说:“向一朵花学习,安静地长大,不羡慕另一朵花的娇艳,不浪费时间猜测别人的心思,更不去取悦任何人,学会拥抱无聊,享受孤独,这是专注的开始,更是人生的必修课。” “这真让人很无语!是不是?”下课的时候云尚飞忍不住地摊手道,“他绝对脑子有病!有大病!” 景以柔觉得云尚飞说得有道理。 正常人应该不会在第一节课就让他们一人挑选一棵花,然后盘膝而坐,眼睁睁地瞅着那不起眼的花,整整一节课!50分钟!不允许说话,不允许东张西望。 明墨白说,这门课应该叫“面花思过”。 …… 入学第一个周末的晚上,夜很深了,景以柔却趴在炕上,瞪着墙壁上的连环画,毫无睡意。 画面上,孙悟空正举着金箍棒要砸向那个幻化成美女的白骨精。 其实景以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什么,她烦得很,就连想象着爬进了自己的小树屋,也没能按下心头的浮躁,以前这一招,可是很好用的。 从她成功飞上天,又唤醒了妖灵,她以为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一旦离开了师姐和这个家,来到了陌生的学校,见到了那些陌生的老师和同学,她又一下子被没有安全感的环境打回了原形,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师姐掀开窗帘,敲了敲窗户,景以柔赶紧翻身凑过去。 “你愿不愿意和我谈谈水球的事?”师姐趴在炕上,下巴抵在窗台上问。 景以柔点了点头。 “你觉得为什么会有人朝你扔水球?” “因为……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 师姐不做评价,继续说:“哦,你觉得是自己所错了事,那么,还有可能是什么原因?” “嗯……因为我得罪了别人?” “还有什么原因?”师姐继续追问。 其实事情发生后景以柔一直在自责,这是她从小学一年级以后养成的习惯,就算被欺负了,也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真的是很听话,再也没有因为被欺负了找妈妈哭诉,因为她知道妈妈不但不会帮她的,还会批评她做的不够好,再后来她就没有机会上学了,连被人欺负的机会也没有了,也就没有真正思考过,别人欺负她真的是因为她做的不好吗?现在师姐问她被欺负了的其他原因,她一时间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想了半天,她朝师姐摇了摇头。 师姐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当你发现你将所有的责任全归因于自己,并因此焦虑慌乱时,试着给这个问题找找其他原因,比如有人就是喜欢恶作剧。好了,睡!” 还没等一脸震惊的景以柔做出反应,师姐已经翻过身躺下了。 师姐的话让她愣了好一会儿,她就像是被妈妈灌进塑料瓶子里收拾得规规矩矩的白开水,突然师姐在这个塑料瓶子上扎了个窟窿,让她哗啦一下流了出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轻松,原来除了自我检讨,她也是可以从别人身上找原因的呀! 她慢慢地躺回被窝里,心里思索着导致自己被扔了水球的其他原因,就是那些与她关系不大的原因,可是她越想越迷糊,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半夜爬起来上厕所,居然撞见了明墨白翻墙出去,穿一身黑衣的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这太奇怪了是不是?她居然梦到了明墨白? 她猜想可能是平日里经常会碰见的原因!妈妈曾说过,梦都是假的,差不多都是白天看见过或者做过的事。 还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围绕着自己做错了事去寻思时,就烦躁得睡不着,可是一抛开自己,想其他可能的原因时,却睡着了? 早饭时,师姐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要记住:对事不对人!这里的‘人’也包括自己,一旦把注意力用在评判‘人’上面,各种情绪之间毫无意义的拔河也就开始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解决问题?” 师姐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似乎害怕她不明白,便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口渴了,想要喝水,一时间却找不到水,于是你很生气,开始埋怨老天不疼爱你,埋怨别人自私地把水都喝光了,越埋怨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好像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你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不过是渴了,想要喝水,继续找水就好了,为什么要评判老天,评判别人呢?又为什么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生气上呢?以柔,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为什么要先埋怨自己呢?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先想着自责好吗?” “不自责?”景以柔思索着回答道,“先想办法喝到水?” “对!”师姐毫不吝啬地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拿出一把酒红色油纸伞,撑开。 好小的伞,小到只能勉强遮住师姐的头和肩膀。 师姐将伞递给景以柔,她说:“这是一把特别的伞,一把会保护你的伞。” 景以柔接过伞,紧紧地握住了,就像握住了师姐的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第五十章 闹鬼 第50章 闹鬼 入学第二个周的周一,景以柔撑着伞走进校门口,过往的同学们纷纷侧目,毕竟没下雨,撑把伞是有点怪异。 景以柔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滚着粪球的屎壳螂。 她赶紧伸手想把伞收起来,却被一只手钳住了胳膊。 她抬头,发现手的主人——明墨白正盯着她看,冷冰冰的明墨白并没有说话,只是扯开她胳膊,把伞盖往下拉了拉,整个地遮住了她的头和肩膀。 站在她另一边的云尚飞像被打了鸡血般,用自认为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四下里张望,声称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人,虽然在别人看来他这一举动有点贼眉鼠眼的,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秘密特工,代号110。 景以柔躲在伞下,只能看见脚前面的一小块路,再也看不见别人,可是她觉得她的翅膀上、腿上、脚上好像一下子都长出了眼睛,这些眼睛都在告诉她,别人正在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被这些眼神扰乱了心,她焦躁起来,以至于不知道手应该怎么放,脚要怎么迈出才能看起来比较正常…… 恍惚之间,景以柔听见了云尚飞的惨叫声,她赶紧撇开伞。 只见,明墨白朝对侧灌木丛追去。 云尚飞则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满头满脸都是水。 景以柔慌乱地举伞遮住了云尚飞,又扯起自己的袖子就去擦云尚飞的脸,嘴里还一个劲地道歉。 云尚飞成了她的替罪羊!这叫景以柔如何不自责? 云尚飞胡乱扒拉一下额前的卷发,满脸不解地问:“你道的哪门子歉?又不是你丢的水球!” 景以柔闻言,愣了一下,是呀!她早上才答应师姐了,怎么一会儿功夫,她就忘了? 景以柔狠狠地捏着木质伞柄,告诉自己别自责,不是她的错!又不是她丢的水球,她要做的是尽快找到那个丢水球的坏人! 不大一会儿功夫,明墨白一脸寒霜地回来了,朝两人摇了摇头。 三人朝前走了几步,景以柔突然将手里的伞收了起来。 云尚飞纳闷地问原因。 景以柔死命地捏住拳头,只说,不想。 无论云尚飞再说什么,她就是不再撑开那把伞。 明墨白认真地看了一眼景以柔,选择了沉默。 …… 下午,嬉娱课上,一年级新生们一个个坐着小马扎,肩上搭一条颜色各异的毛巾,守着一桶温热的水,正在给灵蛋洗澡。 “藏书阁出大事了!”罗子芳一下子把小唇唇丢进水桶里,也不等它从水里冒出头,就将他细细长长的小眼睛故作神秘地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平日里底气十足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从他厚厚的嘴唇中间钻了出来,“藏书阁……闹鬼!” “谣言也能算新闻?”王子睿嗤之以鼻,却不自觉地将耳朵固定在了朝向罗子芳的位置。 “快说来听听,怎么回事?”云尚飞把小心竿!立在水桶里,扯了一把罗子芳的胳膊,一脸得急不可耐。 “闹鬼?”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不会? 罗子芳清了清嗓子,换上“八卦小喇叭”特有的神情,说:“你们听我慢慢说,今天中午吃完饭,我去藏书阁借书,就见藏书阁掌事们凑在柜台后嘀咕着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们离开自己的岗位凑到一起过,凭着敏锐的嗅觉,我闻到那扑面而来的八卦清新而不失浓郁的气息,于是,我当机立断假装系鞋带,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原来,有人半夜闯进了……” “罗子芳,你知道灵蛋的真身是石头吗?你们家石头会浮出水面吗?”于问夏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罗子芳身后,一张臭脸,“你最好庆幸它已经被淹死了,否则你的下场会更惨。” 罗子芳一听,手都抖了,伸手去捞灵蛋,见灵蛋悄无声息,于是火烧屁股般地凑上去做人工呼吸。 好一顿折腾,身后却传来于问夏老师惊天动地的大笑:“让你上课说闲话,罗子芳,你知道灵蛋的真身是石头吗?你们家石头会被淹死吗?” 罗子芳手里的灵蛋,紧接着就是一阵让闻者扭头掩鼻的干呕。 云尚飞掩着口鼻,一脸震惊地问:“它……这是怀孕了?” 罗子芳似乎想要给他一拳,可是犹豫一下,不得不在于问夏老师故作凶残的目光中缩回手,低下了头。 于问夏老师拍了拍手,见大家向她看过来,便说道:“爱,这种东西很奇妙,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是这天底下最不容小觑的一种能量。” 于老师扫视一下大家,又说道:“仅仅喂饱灵蛋是不会让它感受到爱的,可是一旦你们抓住了关键点,却可以轻易地俘获灵蛋的心,你们想不想知道这个关键点是什么?” “当然想知道!”云尚飞抢先回答道,说完,他柔情似水地瞅着自己的小心竿! 于老师也不再卖关子,说道:“ 这个关键点就是高质量的陪伴。一心一意专注于陪伴与倾听,不能人在,心不在!只有你们用心地陪伴,爱才能在灵蛋的心中生根发芽,结出硕果,你才能拥有对它的心理控制力,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等它长大,它才会对你敞开心扉,愿意听你说话。你的话在它的心中才会有一定的分量。高质量的陪伴。这也是我们嬉娱课的终极学习目标!那么,你们想不想知道如何达到这个目标?” “当然想!”王子睿终于抢了先,说完,他还不忘小声嘟囔一句,“她都这样问了,我们敢不想吗?” 于老师拨开耳边的卷发,道:“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你们一定要牢记并灵活运用以下四句口头禅,第一句是我需要你。你们要学会示弱,适当地向灵蛋求助,让灵蛋认识到自己是被需要的。第二句是你决定!让它自己做决定能够培养它的责任感,并且增强它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第三句是你认真的样子真棒!鼓励一定要实事求是,并且有针对性,要看到它的努力,哪怕一丁点也要及时说出来,这样它才能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认真。第四句是没关系!当它犯错的时候,你要让它知道无论它做没做好,你都是爱它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要无视它的错误,而是要引导它一起找到犯错的原因,一起想办法……那个……明墨白,我建议你用毛巾给狗剩擦擦脸,因为它太吵了。” 明墨白立刻照做了,可是从于问夏老师丝毫没有放松迹象的眉头来看,效果似乎并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于老师又强调道:“我需要你!你决定!你认真的样子真棒!没关系!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把这四句背下来!” 景以柔刚背了一句,小乖乖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起来,委屈的泪水像夏天石壁上渗出的雨水,慢慢从灵蛋表面的缝隙里渗出来,然后汇聚成小水滴滴入木桶中。 景以柔从刘海的缝隙里看向手心里的灵蛋,更加地心烦意乱了,却又不能朝它发火,长长地叹一口气,用毛巾给它擦了擦泪水。 云尚飞偷偷捅着罗子芳的肋骨,想继续听听闹鬼的故事,可是后者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朵花,眼巴巴地瞅着时不时干呕一声的小唇唇,没心思搭理他。 半小时之后,新生们把各自的灵蛋,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一分钟,并尽量温柔地告诉灵蛋,因为要上其他课程的原因,他们不得不暂时离开,并按照于问夏老师的要求说明下一次来看它的时间。 明墨白有气无力地表示,自己下一节嬉娱课时一定来看狗剩,可是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宁愿吞了自己的舌头,也不想把这个承诺说出口。 于问夏老师说:“承诺之前,你们一定要想清楚了,因为你们一定要信守承诺,说到就要做到,如果无法兑现承诺,就要诚恳地告诉灵蛋你失信的原因,并道歉,请求原谅。一定不能欺骗灵蛋,哪怕一次也不行,因为信任这种东西,就像镜子,易碎难修。” 其实,景以柔也十分不想许下承诺,因为她真的搞不懂一个石头蛋哪里来的这么多泪水?可是,她还是在小乖乖的抽泣声中,苦着脸,承诺自己会从中午吃饭的时间里抽出一小会儿来看看它。 云尚飞则摇晃着小心竿,希望能让它开开尊口,说是,哪怕放个屁,也算是一种回应呀! 看着云尚飞愁眉苦脸的表情,景以柔有些拿不准,到底是连话都懒得说的小心竿更好,还是自己那个致力于把眼泪流成河的小乖乖更好一些呢? 不过,无论如何,它们都比明墨白的狗剩可爱多了。 第五十一章 方沐卉 第51章 方沐卉 华历八月二十九,景以柔遇上了生命里的第四节正心课,新生们居然还要一人一席一花,听罄,静坐。 这都到哪里说理去? 同学们忍不住嘘声一片。 温润如玉的宁问冬老师说:“其实,人活一辈子,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感受当下。” 孙若雨又打起了嗝,她赶紧捂住了嘴。 宁老师似乎并没有注意,他微微抬头,将目光远远地送出去,又说:“因为感受,让一切事情变的有意义;因为感受,得到时才知道什么是幸福。静下心来感受,一次只做一件事,用心地对待此时此刻,因为过去已过,将来未来。” 花一万哀叹一声。 云尚飞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宁老师说:“我们不过是一路走,一路捡,又一路丢的过客,静下心来好好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就像守着一朵花开,看着一片叶落,这就是人生。” 王子睿伸手摘下了面前的那朵小雏菊,狠狠地扯下来一片花瓣。 宁老师似乎也没看见,他继续说:“看你正看见的,听你正听到的,感受你正感受到的,痛苦也不过是感受的一种,坦然面对它,就像咀嚼一片苦茶,它会让每一口清水都变得甘甜。” 方沐卉托着下巴,一脸花痴地看向宁老师。 宁老师似乎也没注意到,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感受生命,感受自己,感受每一个此时此刻,因为正是这样的每一个此时此刻组成了你的人生。” 景以柔是真的很想听明白这个温文尔雅的宁老师在说些什么,每句话好像也都能听懂,可是当所有的话合到一起,她就又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懂不懂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刚刚学做几何题,每一步好像都懂,可是当所有的“因为”、“所以”加到一起,脑子里就立马乱成一锅粥了,她偷偷看了看其他同学的反应,发现大家都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她立刻安心多了。 临近下课时,宁老师问:“通过这节课,你们感受到了什么?” 或许是这节课太让人憋闷的原因,同学们终于有说说话的机会了,于是七嘴八舌地嚷开了,答案也五花八门,什么地很凉,课程好无聊,花长得好慢,老师长得很好看,好困…… 明墨白低声嘀咕了一句:“感觉到……你在故弄玄虚。” 云尚飞托着腮帮子,一副睁不开眼睛的模样:“我感觉我的肚子想要找点事情做,比如消化个奶油蛋糕、冰淇淋、巧克力什么的。” 这一节课下来,景以柔只觉得累!眼睛瞅着花累,脑子胡思乱想也累!手捏着拳头更累! 要说景以柔的烦心事还真是不少,不但干啥啥不行,而且做啥啥不顺。 就那交朋友这件事来说,景以柔就说不清她怎么会和方沐卉越走越近的。 这一届总共21名新生,10个女生,11个男生,而方沐卉似乎是这些新生里最腼腆的那一个,当然,如果不算景以柔的话。 可偏偏是羞涩的方沐卉走进了三小只中间,和景以柔成为了朋友。 这段友谊是怎么开始的呢? 或许是因为上课时,方沐卉越来越频繁地坐在她的身边?吃饭时,也总是遇到?放学时,也恰巧碰见? 总之,他们“三人帮”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个有一头柔顺长发,低眉顺眼的方沐卉,她会温柔似水地笑,轻声细语地说话,亲切细心地帮忙,她总是一副可爱可亲的模样,或许也就是因为她的好,让景以柔没法拒绝,更没法不回报这份善意。 那天中午,四个人亲密地挤在小方桌旁吃饭,方沐卉第一次附在景以柔耳边说出以下这番话时,景以柔惊呆了,以至于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子底下,她也顾不上去捡。 方沐卉温热的气息让景以柔的耳朵痒痒的,她本能地想笑,却听方沐卉说:“柔柔,你以后别在人多的时候,去水槽那里刷饭盒了,同学们说不喜欢你的翅膀碰触他们胳膊的感觉。他们说,感觉很脏!” 方沐卉说完,可能是被景以柔的表情吓着了,她立刻满脸无辜地补充说,“柔柔,我可都是为你好呀!” 景以柔直愣愣地看着一脸柔情的方沐卉,餐厅里像是不知谁突然打开了扩音器,同学们说说笑笑的声音一下子变的嘈杂狂乱,让景以柔难以忍受的是每一个同学的笑声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嘲讽,独独针对她的嘲讽。 “景以柔,你的筷子掉到地上了。”隔着桌面,明墨白用勺子敲了敲景以柔的饭盒,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汤挂面般的表情。 景以柔像是扯线木偶一样,动作有些古怪地弯腰钻到了桌子底下,捡起筷子,顺便抹了一把眼睛,钻出来,背着脸,顾不得站直身子就拿着根筷子朝水龙头走去,等走到水槽面前,却停住了,因为那里有四个刚吃完饭的同学正在刷饭盒。 她原本以为从她张开翅膀冲向天际的那一刻起,关于翅膀的不堪回忆都已经过去,可是只一句话,一句话就轻易地让她泄了气,她的自信就像是纸糊的老虎。 已经忘记的往事像是从水龙头里一股脑地流了出来,然后随着哗哗的水流声朝着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爸爸拎起她的小翅膀时的画面挤进了她的脑袋里,妈妈的刀朝她扑了过来……她不过是那个长着翅膀的怪物,自卑就像是突然发生的日食,遮蔽了她心中那原本就微弱的可怜的光亮。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并没有被冲洗的筷子,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座位上,半天没动。 她觉得刚刚吃下去的饭菜,像是全变成了干硬的海绵碎,乱糟糟地塞在胃里,并且这些海绵正在慢慢地吸水变大,让她胸口闷得厉害,她想吐。 “柔柔,你不吃那块草莓蛋糕了吗?”云尚飞的筷子跃跃欲试,“可以给我吃吗?” “飞,我特意给你拿的奶油蛋糕,你快吃!”方沐卉大方地把自己的饭盒推到云尚飞面前,一脸无懈可击的灿烂笑容。 “还是卉卉最好!”云尚飞大快朵颐时,也不忘回馈方沐卉的善意。 等云尚飞顺利吃掉了方沐卉给他准备的蛋糕,见景以柔还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又打起了她的主意,刚想偷偷伸筷子,就听明墨白问:“景以柔,她和你说了什么?” 见对方没有反应,明墨白又隔着桌子,敲了敲她的饭盒,瓷质的饭盒发出了几声闷响,却足以把景以柔拉回现实。 她咬着唇,迅速而胆怯地扫了一眼正在热热闹闹吃着饭的同学们,像是偷东西被抓了个现行的初犯,微微低下头,从刘海的缝隙里看一眼明墨白,一脸的沮丧。 “她和你说了什么?”明墨白冷冷地问。 “我也没说什么呀!”方沐卉边说边亲昵地挽起景以柔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倚靠过来,她的笑像是长在脸上的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娇艳花朵,“对,我的好柔柔。” “我没问你!”明墨白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颇为固执地问,“景以柔,她和你说了什么?” 景以柔看了看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方沐卉,却意外地瞥见了自己的翅膀,那火红的一片像是危险的火焰,燃烧着她的自卑。 她深深地垂下头,摇了摇,丢下一句:“我要去看看小乖乖。” 她胡乱地抓起餐具,赶在泪水涌出前,逃跑了。 身后,餐桌旁的云尚飞举着筷子,看着景以柔的背影,愣了半天,问:“她是害怕我夹她的那块蛋糕?”云尚飞叹口气,点着筷子,抱怨道,“这都怪食堂,凭什么要控制我的饮食?不让我吃甜食又是什么道理?说什么我胖是因为长期高碳低脂造成的营养不良,让我多吃肉,这是什么道理?我吃的肉还少吗?再说了,我的肉又没有长在他们身上。” “就是,就是。”方沐卉柔声细语地附和。 明墨白抬头,看了一眼云尚飞那张有着三层下巴的宽脸,一脸嫌弃,却什么也没说。 云尚飞一脸得意地吹嘘:“别看我现在有点胖,想当年,我最瘦的时候才7斤8两。” 方沐卉一脸崇拜地看着云尚飞,说:“尚飞,你真的一点都不胖!” 明墨白“啪”地放下了筷子,冷冷地对方沐卉说:“我真替你悲哀,你年纪轻轻的,眼……就瞎了。” 他说完,连看都没看云尚飞,拿着饭盒,走了。 …… 景以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是她越来越觉得和方沐卉在一起不开心。 自从和方沐卉成为了朋友,景以柔觉得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比如她总是记错和方沐卉约定的时间,以至于方沐卉无辜而又无奈地指责她:“你的记忆力怎么越来越差了,上次,还有上上次,你明明说7点见面,可是你5点就到了。害得我,因为你多等了两个小时,还很内疚呢!柔柔,如果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呢?” 再比如,方沐卉会经常提醒她:“你忘了,那次上课,你居然忘了带课本,幸好有我在;还有那次你感冒,是我为你倒的热水……你看,柔柔,我对你多好,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呀!如果你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的……” 景以柔还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景以柔单独在一起,方沐卉的脾气就很暴躁,比如罗子芳碰掉了方沐卉的书,她也要偷偷抱怨、诅咒,如果景以柔不帮她一起诅咒罗子芳,她就会火冒三尺地把矛头对准景以柔,说她不够朋友,胳膊肘往外拐,亏自己对她那么好… 景以柔有些不知所措,她处处小心谨慎,不想惹方沐卉不痛快,虽然和方沐卉在一起时,她总是不开心,可是一想到方沐卉对自己的好,景以柔又不得不压下心头的不快,选择迁就她。 可一件又一件事就像是吹泡泡糖时,泡泡糖一下子糊到了头发上一样讨厌,黏黏得很难清理干净。 第五十二章 你喜欢她吗 第52章 你喜欢她吗? 华历九月初七,星期六,他们三个在师姐的带领下,帮着村里的老人收地瓜。 收获的场面就是比播种时热闹,放眼望过去,半山腰上窄窄的一块田里,满是忙忙碌碌的人。 以徐大叔为首的五个壮汉负责把地瓜从土里挖出来。 以李大婶为首的三个人负责把地瓜摘下来,再把藤子从地里搬到地头。 以师姐为首的五个人负责用工具“擦子”把地瓜擦成厚片。 景以柔他们则跟在最后面,负责把这些地瓜片整齐地摆放在土地上。 这些地瓜片会一直放在地里,等它们被晒干后,主人会把它们收回家,用来做甜糯的地瓜干饭。 虽然蹲着干活很累,可是景以柔很喜欢摆放地瓜片,因为那些奇形怪状的地瓜片总是能激发她的想象力。 云尚飞已经开始炫耀手中的地瓜片了,那片地瓜像极了骑着毛驴的小老头。 景以柔仔细地打量着经过她手的每一片地瓜片,她已经收集了五个蝴蝶,一整个地瓜的心形,还有一些她打眼一看觉得有点意思,很有点不务正业的地瓜片。 师姐回过头,又偷偷塞给她一个五角星形的地瓜片,可是这些已经不能让她像最开始那样兴奋了,她现在想要一个更复杂的,可惜直到收完了整块地的地瓜,她也没能找到一块比云尚飞那块更特别的地瓜片,她只得把希望寄托到下一次。 下午,他们四个又帮助微微的父母收了玉米。 其实,除了师姐,他们仨只不过是掰了几个玉米,然后就开始和微微、堂堂胡闹了。 他们几个先是啃起了玉米杆。 那种没有成熟,还是青色的玉米杆,用牙齿顺着脉络,撕掉玉米杆外面的皮,像是啃甘蔗一样,啃里面的心,然后吐掉渣滓,虽然味道没有甘蔗甜,可是那种清清爽爽的甜,也很解渴。 接着,他们又用玉米杆搭建了一个窝棚,起初只是在玉米杆堆里挖出一个洞,他们钻进去,躲起来。 后来,他们又一点点地改进了技术,先是有了到处是门的玉米杆墙壁,然后又加了一层玉米杆铺地,再然后他们推倒了这个窝棚,又重新建了几次。 最后,他们不得不动用了别人地里已经收成堆的玉米杆,才终于建成了一个比较令他们满意的家。 这个家有三个相连的看起来是洞,实际上就是洞的房间,还有画地为方的院子,有盖着玉米叶子的前门,有隐藏的活动后门。 等他们玩腻了从“家”里进进出出地游戏之后,又开始在“家”里四处挖窗户,最后,他们坐在窗户旁,把玉米杆那像是竹子一样的皮,撕成细细的一条,插到一小节软软的玉米杆芯里面,然后弯成各种框架,做眼镜、做雨伞,做一切他们能想到的小玩意。 有一件事,景以柔怎么都弄不懂。 堂堂是怎么想的? 他已经拥有了5副这样的小眼镜,可是他还想要更多的眼镜。 这让大家很无奈,只得用一个玉米甘蔗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大家耳边才清静了一会儿。 这个忙碌而快乐的周六很快同太阳一起翻下了山脊,可是,这个周六却永远不会从景以柔的记忆里消失,因为对她来说值得让她铭记一生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晚饭后,师姐把她领到了卧室的穿衣镜前。 景以柔站在镜前,束手束脚地地看着师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师姐朝镜子努嘴,问:“你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景以柔有些迟疑地端详着镜子,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我?” “你能描述一下镜子里的你吗?” 景以柔对师姐的要求有些吃惊,可还是乖乖照办了,她谨慎地开口说:“瘦瘦的……嗯……小小的……头发不多……” 师姐丝毫没有催促她的意思,每次她胆怯地看向师姐时,师姐都朝她微微一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直到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闭上了嘴,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你喜欢她吗?”师姐突然问。 景以柔愣住了,谁?喜欢谁? “镜子里的你自己。”师姐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眼神里透着威严,却并不咄咄逼人。 景以柔下意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喜欢吗?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不知为何,此刻,她不想说出口。 师姐饶有兴趣地盯着景以柔,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景以柔的目光从呆滞,到游移,再到闪烁,眉头越皱越紧。 “你觉得你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师姐突然问道。 景以柔一愣,她没想到师姐会突然问这个,不过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她见到爷爷奶奶之前,就已经从妈妈口中知道了答案,那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如实说了出来。 师姐又问:“你觉得,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长翅膀的怪物?因为弟弟死了?”景以柔想起了爸爸摔门而出时,丢给她的目光,想起妈妈手里的剔骨刀,眼睛忽地酸胀起来。 “以柔,人这一辈子有两类事情,你一定要分清楚。”师姐缓缓地说道,“其中一类就是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另一类是努力可以改变的事。前者是老天爷的责任,后者那才是你应该负责的事情。” 师姐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最大的烦恼是,常常把这两类事情搞混,不是妄图控制自己根本改变不了的事,就是原本应该在我们控制范围的事,我们却不负责。以柔,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师姐弯腰,注视着景以柔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地说,“你是女孩,你长着翅膀。这些都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可你却把它们当成了你的错误,坚信自己要为此负责,这不是很可笑吗?” “这不是我的错……”景以柔很震惊,从小到大,妈妈把“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这样的话打造成了她头上的紧箍,而这紧箍似乎慢慢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像她的耳朵,像她的眼睛一样的存在,所以,她害怕犯错,她害怕惹别人不高兴,害怕别人看不起,因为她知道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她没有资格。 此刻,师姐说,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师姐盯着景以柔看了好一会儿,就像盯着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她等景以柔眼里的震惊渐渐平息,轻声说道:“以柔,你是个女孩,你天生长着翅膀,你能改变这些吗?” 景以柔摇了摇头。 师姐拍着她的肩头,柔声说:“对,这些都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你也不应该对此负责。你应该负责任的事情是:你的想法,你的选择,你的态度,还有你的笑容。” 师姐说着,张开怀抱,拥抱了她,像慈母一样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又过了一会儿,师姐附在她耳边,声音暖暖地送到她的耳朵里。 师姐说:“以柔,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你。我很讨厌你!” 师姐居然在这么温情的时刻,说出了这么绝情的话? 景以柔吓呆了,在她心目中一直最疼爱自己的师姐居然说很讨厌她? “我真的很讨厌你,对此你是什么感受?”师姐像是某个例行公事的医生一样,盯着景以柔的眼睛,严肃而认真地问道。 第五十三章 小小守护使者 第53章 小小守护使者 景以柔睁大眼睛,她想要从师姐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可是或许是因为她太震惊以至于忘了要呼吸的原因,她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变成了被灌注了水泥的塑料壳假人,她后脊梁冒出了冷汗,手也开始颤抖,她的心脏却像是没有了舵的船,瞬间落入了满是鄙视目光的回忆之海里,那里是暗无天日的狂风暴雨,一时间,自责、愤怒、委屈、挫败、绝望……全部乱糟糟地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起来,她手脚冰凉地僵立着,一副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挺挺地倒下的模样。 景以柔不想回答师姐,她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想听“别人讨厌她”这类话,最起码,她不想从师姐嘴里听到。 师姐牢牢地扶住了景以柔,然后缓缓地拉起她的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柔地问:“以柔,你知道这里面住着什么吗?” 景以柔戒备地看着师姐,她想不明白师姐到底要干什么…… 师姐自顾自地回答:“这里面住着专属于你自己的……守护使者。” “守护使者?” “对!你的守护使者,名字叫神经系统的守护使者。”师姐慈爱地摸了摸景以柔的头发,继续说:“它会在你受伤的时候,告诉你疼痛,让你远离危险;在外界环境变冷或变热时,会想方设法地调节你的体温让你适应环境;它让你有能力思考,有机会成长……可是……以柔,我很遗憾,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你的守护使者!” 景以柔眉头又皱紧了。 师姐解释道:“你看,以柔,你因为听说我讨厌你,就吓得要晕过去了,却忘了‘我一直很疼爱你’的这个事实,你不假思索地认同了别人的话,就像你把别人对你的所有评价看成真理一样,不加分辨。以柔,你这样做,其实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你知道吗?我们身体里的神经系统就是个无法区别真实与虚假的小傻瓜,它只相信你告诉它的事。它是个瞎子,也是个聋子,可是它会通过你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通过你的耳朵来听这个世界,它是个只忠诚于你的守护使者,它甚至比你自己更相信你,更忠于你,你说给自己听的每一句话,即便是你骗自己的假话,你的神经系统也会深信不疑,也就是说你的想法和态度直接决定了它的行动。简单地说,就是如果你喜欢自己,那它也会喜欢你;如果你讨厌自己,那它也会讨厌你,但它讨厌你却是为了你,这是个多么愚蠢的事实!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以爱为名的伤害,不是吗?总之,以柔,对于你的神经系统来说,它更相信你是怎么看的,而不是事实是怎样的。你知道吗?相比事实,它更在乎你对自己说了什么。所以,请不要告诉它:我不行,我不能,我试试,我不会。要坚定地告诉它:我能行,我可以,我会竭尽全力,我能努力学会。” 师姐说完,拉起景以柔的手来,将景以柔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两只手臂,交叉放到了景以柔的两个肩头,是的,师姐让景以柔抱住了自己,抱住了那个弱小敏感的自己。 “以柔,无论如何,你还有你自己!以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也不是,但这并不影响我喜爱你,更不应该影响你喜爱自己。以柔,你要记住,永远都不要辜负这个没有眼睛和耳朵,却始终忠诚于你的小小守护使者。你要做好它的眼睛和耳朵,不要让它活在‘瞧不起自己’的地狱里。” 景以柔看看师姐,然后怔怔地去看镜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脑袋里会住着这么一个傻傻的守护使者,这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小土狗,那只从被抱回家就围着她团团转的大黄,那只一有机会就想舔她手和脚的大黄,那只被她厉声呵斥会呜呜叫的大黄,那只会在她受欺负时,朝坏孩子露出利齿的大黄……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守护使者好委屈,她开始心疼它,原来这么多年它都是受害者,但最可怕的是,她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泪水仿佛冬日暖阳里,檐下滴落的雪水,滑下她瘦瘦的脸庞,起初一滴又一滴,她偷偷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以至于后来当泪水连成了串时,她没再伸手去擦,任由泪水在她的脸上纵横成溪流,最后,她仿佛跌进了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公,哭成一场生命里的瓢泼大雨,然后汇集到一处,腾起翻天的巨浪,一下又一下去撞击那道父母为她垒砌,又教会她继续增高加固的大坝,那道横在她生命里,看似坚不可摧,高高耸立着的叫做“自卑”的堤坝。 等到她哭到喉咙嘶哑,哭到眼皮肿胀的近乎透明,哭到明墨白和云尚飞一脸担心地跑了过来时,师姐为景以柔擦去泪水,说,“以柔,我知道你很难过,如果是我,我也会哭的,以柔,你哭,可是记得,哭完,一定要告诉你脑子里的小守护使者,你喜欢自己。好吗?” 景以柔抽泣一声,点点头。 师姐望向镜子里的景以柔,说:“以柔,答应我,以后当‘我不喜欢自己’的这种感觉再一次地爬上你心头时,你要知道,那是你的守护使者在向你求救,你要像妈妈照顾宝宝一样地去倾听,去安慰,去照顾它。你可以先试着和它打个招呼:嗨,是你吗?自卑,我亲爱的宝贝,我知道你早就出现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出现的,可是现在我长大了,应该换我来保护你了,我接纳你,我保护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然后你一定要抬头,挺胸,收腹,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并且拍拍自己的肩膀,就像我现在拍的这样,告诉自己: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让身边的人开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给别人带来麻烦,我相信你已经很努力了,这就够了,每个人都会犯错,你也不会例外,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会永远罩着你!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不完美,喜欢你的一切。” 景以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对着自己肿胀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能笑一个吗?以柔,你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是小小的一弯月。”师姐说,“你知道吗?以柔,我最喜欢看见你笑。它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夏夜的竹席、伸到河面的槐树、哼着小曲的溪流,还有水面上荡漾着的小小一弯月……” 景以柔慢慢转回头,看向师姐,想笑给师姐看,但有些尴尬的是,她紧张地扯动嘴角,可能是用力过猛,以至于左腮抖了起来。 “哈哈……”师姐说,“真像,尚飞,你看看,以柔的这种表情,像不像那次你打架,咬了墨白的大脚趾,我让你们握手言和时,墨白的表情。以柔,你真太可爱了,我真太喜欢你啦!” 云尚飞整个脸皱成猪大肠的模样,举起自己的袖子,偷偷擦了两把舌头,哀求道:“师姐,我们商量一下,你能把这件事情忘了吗?” “那可不行!”师姐嘿嘿一笑,“如果忘了,我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拿什么开心?” “嗯!”明墨白用拇指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说,“我的脚趾……你要负责任。” 云尚飞翻个白眼,呛白道:“那……我娶你,好不好?” “是个好主意。”师姐立刻拍手叫好,“正好今天没什么事情,我们就举行一个……墨白的大脚趾和尚飞的大舌头的婚礼,怎么样?” 明墨白和云尚飞一听,相互看了一眼,两张脸的恶心,两个人一溜烟地跑掉了。 师姐问景以柔:“你看见了墨白的表情没有?我终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真心。真好!“ 虽然景以柔一笑,肿胀的几乎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就有点疼,可是她还是没忍住,笑得合不拢嘴。 师姐看看她说:“这样多好!你就是要多笑!” 景以柔点点头,她决心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守护使者,因为那才是她应该负责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迷宫 第54章 迷宫 如果一个人打心底里想要改变,那么他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会变成上天的启示,仿佛只要弄明白,想清楚,就是一次转机,比如那一节嬉娱课就是景以柔的启示。 那天阳光很明媚,风也很温柔。 站在桥上的景以柔把头探出桥栏,扫视着桥下的迷宫,头皮有些发麻。 此时,包括小乖乖在内的四个灵蛋已经按照抽签决定的顺序站在了各自的迷宫入口。 景以柔的目光越过层层低矮的树篱,像是一下子粘在了小乖乖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小乖乖不安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 方沐卉亲昵地挽着景以柔的胳膊,指着桥下的小乖乖,柔声细语地说:“它真的是好小一只呀!你快看,它都要吓哭了!” 景以柔知道小乖乖肯定在害怕,它那么担小,可她自己不能慌,她深吸了一口气,通过训妖戒,告诉小乖乖:“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让我来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于问夏老师吹完口哨,说道,“本迷宫共分为三段,灵蛋每‘经历’一段考验,使者积五分,当然灵蛋随时可以放弃比赛。只要灵蛋选择放弃,使者就不得分。有没有疑问?没有?那就让我们开始朝着胜利前进!” 因为是头一次比赛,所以大家都觉得很新奇,随着于老师的哨声,一下子涌到桥头看起了热闹。 桥上正在参加比赛的景以柔、云尚飞、明墨白、孙若雨,则一个个伸长脖子注视着桥下长相各异的灵蛋们。 云尚飞的小心竿最醒目,像是一根树桩戳入树篱中,威严中透着不羁。 这根“树桩”硬是在其他小伙伴已经或滚或跳地进入迷宫一分钟后,仍然完美地扮演着树桩的角色,一动不动。 经过云尚飞轮番的威逼利诱之后,它终于在比赛开始5分钟后,成功地一头栽倒在树篱里,再也没站起来。 云尚飞生无可恋地撞向桥栏杆。 看热闹的观众们纷纷用各种行动证明他们很开心。 其实,第一关迷宫很简单。 因为桥上的参赛者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整个第一段迷宫的布局,所以实际上,只要灵蛋能听从指示,转三个弯道,两个直行就可以顺利过关。 第一段结束后,于老师要求参赛者鼓励一下自己的灵蛋。 明墨白抱着胳膊,冷冷地说:“我回去给你换个更舒服的窝。” 孙若雨激动极了,仿佛下一秒,她就要从桥上跳下去,嘴里喊着:“你是最聪明的,最厉害的,我的喵喵。” 景以柔低着头,咬着唇,捏着拳头,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小乖乖……如果你害怕,就放弃,我不怪你,真的。” 明墨白哼了一声,好像对景以柔的退缩嗤之以鼻。 方沐卉轻笑一声。 看热闹的同学们,也嘘声一片,议论纷纷,说无论如何不能先打退堂鼓。 云尚飞突然一声哀号,嚷嚷了起来:“小心竿,你一直都那么努力……你那么努力地一声不吭,我知道这很辛苦,因为就连我也做不到一整天不说话。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你连努力一下都不愿意了?你不愿意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迷宫那头的树篱里有了动静,还没等大家看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小心竿一个闪身,像是撑杆跳运动员把撑杆弹过了横杆一样,小心竿一个完美的弹跳,成功落在其他三名灵蛋中间,并稳稳地立在了那里。 还有这种操作?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于问夏老师的用热烈的掌声成功地压制住了嚷嚷着“这是犯规”的王子睿,场面才慢慢平静下来。 在云尚飞满含热泪的一遍一遍“小心竿”的呼唤声中,第二段的迷宫闯关游戏开始了。 因为第二段迷宫是在桥洞里,所以外面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也就是说灵蛋要独自走过阴暗的第二段,这对刚刚获得生命不久的灵蛋们来说,可是个极大的考验。 哨声响起时,孙若雨的喵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噌地一下第一个冲到了黑暗的桥洞里。 孙若雨激动地当场洒下了热泪。 一个没有脚的灵蛋是怎么做到以那么快的速度冲进去的? 还没等景以柔想明白,她的小乖乖也出发了,虽然它椭圆形的身体正以看起来很费劲的角度滚出了不规则的曲线,可是它的确是朝着桥洞出发了。 那么黑的桥洞! 景以柔以为小乖乖会放弃的,她以为小乖乖会吓得哭闹的,她以为小乖乖……可是小乖乖并没有。 景以柔将训妖戒送到嘴边,却激动地说不出话的话。 小乖乖的声音从训妖戒中传来,它说:“一点都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这时,桥上的于老师好像是猜中了已经跳起来的小心竿的意图,她对着空中的小心竿摇了摇头,严厉地说:“你不能直接从桥上翻过去,你必须进入桥洞。否则不得分!” “第一次也是犯规!”王子睿嚷嚷起来。 “王子睿,你闭嘴,否则……”云尚飞吼了起来。 “你们俩都闭嘴!我再说一遍规则:灵蛋每‘经历’一段考验,使者积五分,只要灵蛋选择放弃,使者就不得分。”于老师转身问王子睿,“王子睿,小心竿有没有‘经历’这一段的考验?它选择放弃了吗?你说说哪里犯规了?” 王子睿嘟嘟囔囔地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桥下刚刚站稳脚的小心竿出发了,云尚飞赶紧把大半截身子伸出桥栏杆,热切地看着它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进了桥洞。尽管那样子有些滑稽,云尚飞却感动地想哭,他的小心竿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做过比翻身幅度更大的动作,现在他的小心竿居然为了他学起了兔子跳。 最后,桥下就剩下明墨白的狗剩了,那个挑剔鬼站在原地沉默了大约一分半钟之后,对墨白说:“我寻思了半天,我好像已经没什么需要的了?刚才你已经答应给我换一个舒服的窝了,嗯,我的位置,我的邻居……还有其他的什么……目前我也都很满意,所以说……” 狗剩说着一下子仰倒在地,因为形状并不规则的原因,只能斜斜地歪着,它像嘲笑傻子一样说,“谁要进那个黑黢黢的桥洞呀?为什么呀?傻不傻?我不干!我要晒太阳!” 明墨白一下傻眼了,赶紧提议:“我以后每天都去看你一次?” “我习惯了看不到你!” “下次,你和别的灵蛋吵架时,我帮着你?” “不需要!我能吵赢!” “以后给你洗澡,我尽量少给你擦脸?” …… 明墨白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各种可以用来和狗剩交换的条件。 第五十五章 所有的竭尽全力都值得被肯定 第55章 所有的竭尽全力都值得被肯定 论说话,明墨白绝对不是狗剩的对手,不一会儿功夫,原本就不爱说话的明墨白就再也找不到话说了。 等狗剩哼哼唧唧地开始唱起《妖精之歌》时,(这种类似于锯木头的声音让明墨白越来越想跳下桥,去揍它!)小心竿顺利到达了第二段迷宫的终点。据它说,桥下就是黑了点,其实没啥岔路。 小乖乖居然是第二个从桥洞里出来的,这让大家都很意外,它可是出了名的爱哭鬼。 此刻的它呆呆地站在终点,嘴里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罗子芳认真地推测了一番,得出了一个很严谨的答案,他坚持认为,小乖乖已经被吓傻了。 大家纷纷表示有一定道理,因为小乖乖居然没有哭,这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只有景以柔知道小乖乖在念叨什么,她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可是她并没有,因为她不想让它看见自己哭了。 等了好半天,孙若雨的喵喵才爬了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半天都没有平静下来。 按照于老师的要求,他们又一次地鼓励了参赛者们。 孙若雨朝喵喵竖起两个大拇指说:“喵喵,你真是好棒呀!你是最聪明的喵喵,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能难到你!” 云尚飞像是突然患了感冒,鼻音很重地说:“小心竿,你无敌的。你是无敌小心竿!” 景以柔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地说:“小乖乖,如果你害怕,就放弃!我真的不怪你。分数对我来说真的……真的没有你重要。” 明墨白不知道除了骂人的那些话,他还有什么要和自娱自乐玩得很嗨的狗剩说,于是,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各种冲动的想法,选择了沉默。 于老师也不指责,耸肩一笑后,就伸着胳膊指着桥另一侧的池塘,说:“你们的运气不错,今天干旱,所以池塘的水比往年少得多,这也就预示着更容易从池底穿过。” 景以柔看着平静无波却一眼望不到底的池塘,心里忐忑起来,要从这样的池塘里穿过? “这真的没有危险吗?”景以柔把手举到眉毛处,有些胆怯地问。 “谁知道呢?”于老师撇了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往年没有灵蛋在池塘里出过事。”她说着,眼睛往右上方瞅了瞅,说,“嗯……这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几个灵蛋敢挑战这一关的原因,你知道它们都很胆……嗯,它们都很谨慎。说起来,据我以往的经验,越是拖延,它们会越谨慎的,好了,让我们开始!” 于老师吹响的哨声像是冬天从门缝里挤进门的风啸。 景以柔打了个寒噤。 参赛的三个灵蛋也一个一个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看热闹的同学们小声地嘀咕着,因为下次或者再下次这样的挑战也会轮到他们头上,所以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场面有点尴尬,于老师咳嗽了一声,不知是为了清嗓子,还是只是单纯地为了缓解一下凝重的气氛,她说:“你们都要放弃吗?小乖乖、喵喵、无敌……哎呀……” 几乎同时,云尚飞也喊出了声:“别呀!” 只听,从池塘靠近中心的位置传来很响的“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就看见小心竿在水面上连扑腾几下都没来得及,就像普通的石头一样晃晃悠悠地沉入了水底,再也没有了动静。 云尚飞冲到了池塘边,捶胸顿足,一副“都怪我”的神情。 景以柔赶紧跑到小乖乖身边蹲下,刚想说点什么。 于老师一声吼阻止了景以柔,她严厉地说道:“你不能事事包办!要让灵蛋学会自己做主,这样它才有机会成长。” 于老师话音刚落,小乖乖细弱清脆,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以柔,我知道我很没用,就知道哭,可是,以柔,我总得做点什么?做一点让我自己想想都自豪的事。也许,这样我才能喜欢自己……” 说完,它晕头转向地朝池塘滚去,路线蜿蜒迂回,可是并没有人笑话,终于它轻轻地滚入了水中,甚至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它就这么静静地消失在了墨绿色的池水里。 方沐卉温柔地说:“它肯定会出事的!” 景以柔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呆呆地望着小乖乖消失的地方,耳朵里久久地回响着那句:我总得做点什么…… 孙若雨的小喵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它选择了放弃,它说:“我都已经是最棒的了,我那么聪明,干嘛还要挑战这么危险的池塘?” 孙若雨可能是因为被颜色诡异的池塘吓坏了的原因,不但没有反驳,而是一下子抱住了小喵喵,柔声赞扬着它的精明。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心竿像是一条跃出海面的海豚,在大家毫不吝啬的掌声中,它稳稳地戳入了岸边的石缝中,完成了第三关。 又等了18分钟,还是不见小乖乖的身影,景以柔是真急了,脸色煞白的她只得扶住桥栏杆才能勉强稳住身体,不知为什么她一遍一遍地想起小乖乖的窝,想起它蹲在窝里哭,想起她欢快地朝她滚来,如果这一幕幕再也看不见了…… 22分钟后,景以柔下定决心要下水看看情况,她刚刚火急火燎地走到于老师旁边,就听王子睿喊:“你们看,这个傻瓜……哈哈……这也太搞笑了?” 她一扭头,见王子睿手指向池塘方向,连忙跑过去,朝桥下低头一看,只见它的小乖乖身上裹着蛛网似的细密藻类,头顶还挂着一根草绿色水草瘫倒在处。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桥,拉扯掉小乖乖身上的水草,用袖子擦掉水藻,然后抱住了小乖乖。 小乖乖气若游丝地问:“我完成第三关了吗?” 还没等景以柔想好要撒谎还是搪塞时,就听于老师甜腻却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响起:“恭喜小乖乖顺利完成第三关。” 以王子睿为首的几个新生嚷起来,声称这是赤裸裸地犯规! 于老师底气十足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又忘了比赛规则?小乖乖有没有经历第三关?它选择放弃了吗?再说,你们要是不服气,也可以待在池塘底31分钟试试!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竭尽全力都值得被肯定!” 周围不满的同学立刻闭了嘴。 于老师很满意地看着只敢偷偷交换一下眼色的几个同学,喊道:“把热烈的掌声送给小乖乖!因为她的勇敢和坚持!” 周围掌声噼里啪啦地响起了,小乖乖扭着身子,钻进了景以柔的怀里,因为它又哭了。 要下课时,于老师总结道:“要建立起灵蛋的自尊心,首先是要让灵蛋在成长过程中,多多体验由于他们的努力而成功的那种感觉。然后,针对它们的努力和付出,我们要给予它们及时且足够的肯定和赞扬。所以,我们要做到的就是鼓励它们做出的努力,肯定它们的进步,哪怕只是一小步,我们也要肯看到,能看到,然后及时地赞扬它们,并且一定要告知他们被赞扬的原因。你们要记住:鼓励指向的是它们做了什么,而赞扬针对的是它们本身。如果出现虽然它们尽了全力,仍然失败的情况,你们也不要忘了针对它们的努力,给予肯定和鼓励,而不是仅仅在它们取得好成绩的时候,才想起赞扬。一定要学会肯定它们行为的动机和过程,而不是只在意结果。一句话!所有的竭尽全力都值得被肯定!” 下课后约半小时,明墨白和景以柔一人扯着云尚飞的一只胳膊,才把一直沉浸在巨大惊喜中的云尚飞从窝巢室里拖了出来。 云尚飞眼泪巴巴地扒着门,瞅着小心竿的窝,说:“多完美的上午呀!如果……于问夏老师不布置那篇800字的作文的话!唉,我的无敌小心竿……唉……作文题目是啥?” 明墨白机械而简练地说:“如何正确地激励灵蛋?要针对灵蛋具体的努力给予充分的肯定而非一味吹捧,要给予灵蛋精神鼓励而非物质奖励。” 景以柔补充道:“参考书目:《灵蛋的成长》、《养育艺术》。我们得快点去藏书阁借书才行呀!” “我真的不能把小心竿藏在身上带回家吗?就一晚也不行吗?” “藏哪里?”景以柔问。 “你可以把它断成三段,藏在书包里。”明墨白隔着门,瞪了一眼正舒服地歪在窝里的狗剩,恨恨地说。 “算了,我还是把它藏在心里!”云尚飞很舍不得地说。 第五十六章 及时止损 第56章 及时止损 第二天午餐时,景以柔刚喝了一口排骨汤,擎着个勺子就听见方沐卉说,一会儿要和她一起去看小乖乖。 景以柔刚刚喝下的那口汤像是一下子变成了冰坨,死死地堵住了她的胃口。 景以柔很清楚方沐卉为什么要陪她去,因为方沐卉要利用两个人独处的机会来把同学们不喜欢景以柔的种种一条一条绘声绘色地告诉她,就好像景以柔很喜欢听似的,最后还要告诉景以柔,多亏有她——方沐卉在。 每次听她说话,景以柔都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喜欢自己,可是这就像是搭积木,每次她不容易搭起来的房子,都会轻易地被方沐卉的三言两语毁掉。 一次又一次的重建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远离方沐卉,可是她要怎么拒绝方沐卉呢? 要知道拒绝朋友比对抗敌人可是困难的多,况且此刻的景以柔恐怕连对抗敌人也做不到。 景以柔微微侧了侧脸,垂下的刘海遮了她一半的视线,可是这并没有阻止她看清楚容光焕发的方沐卉。 方沐卉很善解人意地将景以柔的沉默当成了邀约,然后便开始了她在饭桌上各种夸赞云尚飞的日常,偶尔也颂扬一下下明墨白的学习成绩什么的,虽然每次只换来明墨白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好像反应非常迟钝似的依然笑脸相对,可是等到她和景以柔独处时,才仿佛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接着就是把景以柔当成了垃圾桶一样,好一顿埋怨明墨白,最后她还会眼泪汪汪地对景以柔说:“你不会告诉明墨白的,是?我对你那么好!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景以柔没有告诉方沐卉,她其实不喜欢听别人说明墨白的坏话,就像她并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一样。 “我不喜欢。”这个念头像是夏日睡意朦胧时,钻进蚊帐里的蚊子,如果它能稳准狠地吸血也就罢了,可是它却只是虚张声势地围着她的脑袋瞎嗡嗡,生怕她不知道有它的存在,却又不敢真的付诸行动。 坐在窗边的方沐卉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一缕金黄色阳光正好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浓密的睫毛像是她的主人一样兴奋地一上一下扑动着,没个安静的意思。 景以柔突然就伸手朝着这张脸来了一巴掌,响亮的耳光瞬间让景以柔回过神来,她看着自己擎着的右手,手指麻麻的,脑子里空空的。 方沐卉捂着脸,一脸的震惊和委屈,不一会儿功夫,泪水就流了出来,她哭诉:“你为什么要打我?我一直对你那么好……” 云尚飞也指责道:“景以柔,你吃错药了吗?干嘛无缘无故地打人?” 景以柔仍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明墨白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看着景以柔,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 “算了,没事,柔柔肯定不是故意的……”方沐卉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怎么能算了呢?起码要道歉才行。”云尚飞抱打不平地说道,“以柔,虽然卉卉不和你计较,可你也得向她道个歉?” 景以柔知道打人是不对的,可是她居然没有觉得后悔,那只被她看了又看的右手,指尖轻轻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心中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也许就是小乖乖说的让自己想一想就自豪的事? “我喜欢这样的自己。”这个念头像是在冰雪消融的荒原上被发现了的第一朵小野花,让她欣喜地想要迎着风狂奔。 “道歉!快道歉!”云尚飞不依不饶地说。 云尚飞指责的声音像是战场上吹响的号角,让景以柔的心脏一下子变成了冲锋陷阵的死士,她下意识地一把撩开自己长长的刘海,眯起眼睛看着嘴角满是油渍的云尚飞,有一种被压抑了好久叫做愤怒的东西一下子在她脑子里炸裂开来,火花四射中,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红着眼睛,捏紧的拳头颤抖着,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两三米长的血红翅膀哗啦一下全部伸展开,瞬间让瘦小的她变成了庞然大物,她甚至没去理会旁边受了惊吓大呼小叫的同学们。 景以柔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怒目瞪着方沐卉说:“我要告诉你!我就是长着翅膀的该死怪物,那又怎样?我就是不受人待见的爱哭鬼,那又怎样?我就是瘦小丑陋,那又怎样?无论我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我自己。我再也不想听到哪怕一句你说的关于我的坏话,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想听!还有……你听好了,你对我再好,我也不稀罕,不喜欢!你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怪物……还有……云尚飞,我告诉你,我不道歉,绝不!绝不!” 景以柔一口气说完这些,或许是因为太激动,她摇晃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全身颤抖的厉害,腿也像是跑了三千米一样软塌塌的,可是她不能倒下,起码这一刻她要站的直直的,捏着拳头的手麻木得像是已经不属于她了,眼里也涌动起了泪水,可她不能哭,起码现在不能! 景以柔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沐卉,一咬牙,将指甲深深地刺入自己的掌心,一时间疼痛感盖过了心头的屈辱与愤怒,无论如何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一刻退缩,哪怕一丝的迹象也不可以。 恍惚中,仿佛有风吹来,景以柔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抽离感,所谓的读心又出现了。 下一秒,景以柔只觉得眼前画面闪动,像是切换了电视频道一样,她眼睁睁地看着愤怒的自己出现在了电视画面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可怕的表情,方沐卉的声音也随即出现了,她说:“她居然敢和我对着干?谁给她的胆子?这个十脚踢不出一个屁的丑八怪……我要赶快想想办法!不能让这个丑八怪把所有的好事都占全了?她凭什么?这个长翅膀的丑八怪……” 就在这一瞬间,景以柔用方沐卉的视角恨透了自己,她恨眼前的那个叫景以柔的长翅膀怪物,她就是十恶不赦的怪物。 景以柔用尽全力闭上了眼睛,不想在方沐卉的内心世界里多待一秒。 原来,方沐卉心里是这么想她的,景以柔突然觉得好累!一直以来她忍气吞声地维护着的这段友谊到底算什么?她——景以柔到底是有多蠢?原来,她在方沐卉心里一直是…… 对缺少爱的她来说,别人给予的一点点爱都让她感恩戴德,或许这就是她迟迟不愿拒绝那个让她很痛苦的方沐卉的原因。 是的,她没有勇气面对没有人爱她的世界,可是,她更不喜欢方沐卉建造的那个所有人都讨厌她的世界。 食堂里嘈杂的声音挤进景以柔的耳朵里,其中,很多都是对景以柔的指责。 那些指责像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兜头泼下来,浇灭了景以柔的愤怒,又熄灭了她的力量来源。 她一下子又跌回了这么多年不被爱的自卑里。 她像是蹲了许久,突然站起来那样,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摇摇晃晃中,景以柔察觉到有人站到了她的身旁,像是一堵结实的墙壁,支撑住了她的肩膀。 好半天,她转头,看见了明墨白淡漠的侧脸和高高抬起的下巴,他没有低头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他一贯让人不舒服的冰冷眼神斜睨着云尚飞。 换做平时,云尚飞早就在明墨白的这种目光中,败下阵来,因为他知道明墨白打架是会拼命的,可是今天围过来那么多看热闹的同学,他不要面子的吗?所以,他眼神闪烁了几下,也开始回瞪着明墨白,于是两个人像是玩起了“谁先眨眼谁就输”。 场面有些尴尬,并且随着周围学生纷纷转移注意力,开始讨论景以柔头上冒出来又莫名消失的角的时候,场面就更尴尬了。 方沐卉像是一只委屈极了的小猫咪,扯了扯云尚飞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尚飞,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是如果连你也被他们打了,那……” “你别说话!让我捋捋。”云尚飞抬起胳膊打断了方沐卉,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问题,他皱着眉头,轮番地打量起并肩而立的明墨白和景以柔。 “尚飞,我受点委屈真的不算什么的……”方沐卉不死心地嘟囔着。 云尚飞像是突然从景以柔坚定的神情里找到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如果你坚持的话”的表情,耸了耸肩,低头看着方沐卉,说:“你走!估计以后我们都不能一起吃饭了。” 方沐卉吃了一惊。 云尚飞解释道:“我虽然不知道柔柔为什么会打你,可是,我的选择是相信她,无论她做过什么。卉卉,虽然你人真的很好,但是对不起,他们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景以柔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云尚飞能说出这样的话。 方沐卉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跑掉了。 景以柔看着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的云尚飞和明墨白,红了眼眶,可是她使劲挺着脖子,仰着头,告诉眼泪,不可以。 过了好一会儿,云尚飞撅了撅嘴,放下筷子说:“柔柔,猜谜语,这种事真的能憋死我,等你准备好了,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打她吗?”他看了看景以柔的表情,连忙补充道,“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打她的……” 景以柔抬起头,看了云尚飞半天,才幽幽地说:“我总得做点什么?” “什么?”云尚飞愣了一下,“做点什么?你的新爱好?打人?“ 景以柔没再说什么,她不喜欢说别人的坏话,更不想让自己有机会后悔自责。 明墨白淡淡地看一眼景以柔,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捅着饭盒里的排骨,终于,他对一根没有多少肉的肋排说:“十二岁那年,我学会了一个词,叫及时止损。不开心就别勉强,离开真的死不了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离了谁都能过。” 景以柔知道他是好心地想安慰她,也很感谢他的支持,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喜欢他那副高高在上,说话轻飘飘的嘴脸,所以并没有搭理他。 晚上,听说了这件事的师姐说:“选择朋友时,一定要谨慎。因为当你把自己的心袒露在朋友面前时,也同时赋予了他攻击你薄弱点的能力。” 师姐说完这些,像是想起来什么,颇有深意地看着景以柔,半响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每个人都必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景以柔不是很明白,连忙追问。 师姐却不解释,只是说:“生活会让你明白的。” 景以柔双手撑着面颊,苦苦思索着,终于,她有些明白了,师姐的意思是方沐卉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也应该对打人事件负责呀!毕竟打人是不对的! 景以柔知道自己动手打人是不对的,可是她就是不想道歉!不想!就是不想! 第五十七章 我们可以合作 第57章 我们可以合作 华历九月十五,星期天。 景以柔一大早醒来就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模仿着春雨的样子下得不急不慢,却还是把寒气抛洒向万物。 景以柔将宽大的葱绿色上襦裹紧,站在檐下看雨滴一个一个溅起水花。 她有点不开心,上个周他们就定好了这个周星期天要去树林里捡板栗的,可看这天气,肯定是泡汤了。 吃午饭时,雨停了一阵,似乎很善解人意地想要让大家暖和一下,只暖和了一下,下午三点多又下了起来,像是某种不甘心的示威,傍晚时又停了,地面有薄薄的一层积水,夕阳下微微地发着点亮光,却还是让人看着欢喜不起来。 虽然没有风,并不冷,可是心头仍然凉凉的,或许是满地落叶的缘故。 师姐说,这是秋的气息,是至爱之人的声声叹息,一下子压下了我的欢喜,换上了你的悲愁…… 景以柔虽然不太懂师姐这仰头背手咿咿呀呀吟出的诗,可是却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想家了。 晚饭时,从早晨起来就无精打采的明墨白晕倒在了饭桌上,等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回房间,才发现他发烧了。 师姐赶紧去给明墨白熬了一碗带着牛肉味的浓汤,等明墨白喝下去之后才说那是用母牛生下小牛后滑落的胎盘熬制的。 景以柔以为明墨白听了师姐的话会和云尚飞一样干呕,可是他没有。 随后,师姐坚持要给明墨白盖上两床厚被子捂汗。 云尚飞却提出了强烈的抗议,认为这种做法极为不科学,应该采用他们家的惯例,用湿毛巾给明墨白擦身子先物理降温。 他们争论的最终结果是,先听云尚飞的。 景以柔看着他们俩围着明墨白忙前忙后,又是掖被角又是倒热水的,心里很是异样,原来别人生病了,是需要她像这样细心照顾的。以前她肚子疼时,妈妈总是说:“没事,小病,离心远着呢,挺挺就过去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细心的照顾,所以她并不懂得如何照顾病人。 三个半小时后,景以柔学着师姐的样子,捞出在温水里泡了一会儿的毛巾,拧一下,替换掉了明墨白额头上的毛巾,顺便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他的烧已经退下来了。 她拿掉明墨白额头上的毛巾,站起身来,本打算去休息的,可是一琢磨,明墨白还没醒,万一她弄错了,明墨白高烧根本没退怎么办?她皱眉想了想,又将毛巾敷了上去,准备再观察一下。 她坐在炕沿上,又伸手去摸明墨白的额头,她想不通为什么他连睡觉的时候都皱着眉头,她想要抚平他的眉头,却发现只是徒劳,便放弃了。 她突然想起还有体温计,直呼自己傻,便拿起体温计甩了甩,小心地放到了明墨白腋下,然后拉过椅子,趴在炕沿上,头搁在胳膊上不一会儿,眼皮子就越来越沉,也许是因为心放下来的原因,很快,她就睡着了。 等她一个激灵惊醒时,明墨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正低头看着她,她赶紧垂下眼帘,避开目光,迟疑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才想起了体温计,便缩回手来,示意明墨白拿出体温计,一看,发现他真的已经退烧了,便赶紧收拾水盆毛巾准备离开。 明墨白对着景以柔的后背,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总是因为别人的冷眼和嘲讽生闷气,可是后来,我告诉自己就算我气死了也没什么用,他们又不会因此而少了什么,更不会因为有一天良心发现而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想到这个,我就愤愤不平,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于是,我学会了报复,我让他们一个个因为狗眼看人低付出血的代价。可是……当我和他们斗得头破血流,让他们一个个都怕极了我,我发现自己仍旧不快乐,为什么?为什么对别人来说那么轻易就能拥有的快乐,对我来说却那么难?再后来,我想明白了,每一次报复,头破血流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我自己,因为我付出的代价比他们更大,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有一次,我蹲在繁华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我面前急匆匆地走过,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多坏,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高看我的理由,我没有这样的资格让人人都敬重我。于是我找到了我的目标,我要成为一个人人仰视的强者,成为一个让我自己看得起的强者。我要让他们仰望我,惧怕我,一丁点侵犯我的念头都不敢有!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景以柔一怔,转过身来,她不明白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番话,可是,还是被他话里的真诚打动了,她呆呆地看向他,他白皙而瘦削的双颊上带着一抹红晕,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激动地说出这番话。 明墨白盯着景以柔的眼睛,目光真挚而诚恳,他说:“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们可以合作。” 景以柔愣住了,不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他猜中,而是因为他的目光,让她想要相信,虽然妈妈说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我也可以……帮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云尚飞喊着,从隔开两个房间的那扇窗户里伸出个头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谁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 最好的朋友……景以柔心里念叨着,鼻子发酸,眼眶发红,是呀!她已经有了最好的朋友!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或许这种感觉就叫做“有人可以依靠”? 可是…… 虽然她很喜欢这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但她并不觉得应该让他们为了她去冒险。 于是,她说:“谢谢你们,可是……” 明墨白没等她说完,就抢先说道:“不仅仅是为了帮你复活弟弟,我也想得到平谛天的研究秘笈。” “秘笈?”云尚飞一下子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嚷,“我也想得到!我做梦都想要换一换妖身,我要成为一条威武的龙,我才不要是那个黄鼠……唉!怎么才能得到老平的秘笈?” “什么老平的秘笈?”师姐突然从门外跳进来,问。 景以柔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师姐有没有听到,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还是瞒着师姐比较好。 明墨白不慌不忙地说:“我梦见了平谛天把他的秘笈给了我,说是要收我为徒。” 云尚飞一脸“二百五”,估计是被明墨白撒谎不打草稿的举动吓着了。 “高烧退了吗?怎么还做噩梦了?”师姐说着就要去拿体温计。 “已经退了,谢谢师姐。”明墨白回答。 景以柔看着明墨白镇定自若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他曾经在心里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变成无法被掌控的猛虎。 她盯着明墨白看了又看,觉得他好像一个谜,一个她看不透的谜…… 第五十八章 计划 第58章 计划 自从对得到平谛天秘笈达成共识之后,他们三个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藏书阁里,可是就像包老师说的那样,真的没有找到平谛天的任何着作,就连关于他的记载也没有多少,基本上可以说他们毫无收获。 最可气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藏书阁的那个姓薛的干瘦掌事小老头。 他每天像是防贼一样在他们周围转悠,他不时地微微低着头,悄没声地走近他们,金鱼般肿胀的眼睛向上一翻,阴森森地瞅着他们。 这直接让他们偷偷溜到藏书阁3楼以上看看的计划宣告失败,据说那里只有中级使者或者高级使者才有权进入。 这一天,一无所获的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出藏书阁,见四下里没人,便在不远处的古松亭子里进行了第n+1次的秘密会谈。 刚走到亭子里,云尚飞就气急败坏地开始跳脚:“那个薛老头根本就没有资格管我们,他连自己的妖灵都管不好。”或许是看见了以柔脸上不解的表情,他便好心地解释道,“你们还没听说?花一万说这个薛老头的妖灵莫名其妙地就不灵了,听说,他现在就连妖身都变不出来呢!你们说他都没有办法使用妖术了,怎么还有资格继续留在书院里的?村里的那些人家可是连生了没有妖灵的孩子都要送去人间养的呀!也不知道夏尊上是怎么管理妖界的,还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哎,白白,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夏尊上一声,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明墨白拧着眉毛,冷冷地提醒道:“低调。” “对,对,要低调。”云尚飞说着,换上特工110的专用表情,朝四下里望了望。 “如果藏书阁找不到答案的话,”景以柔撩开刘海,捂着额头,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别人?比如……老师?” “比如夏……”明墨白抱着个胳膊,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对!夏尊上肯定知道!”云尚飞一拍巴掌打断明墨白,恍然大悟地用食指在空中比划着,说,“你们记不记得我们那次看电影,就我捉迷藏差点丢了鞋的那次,我在草垛里藏了好久,就听见自己的小心脏怦怦地跳着,外面天真的有点黑,我心里有一点怕,可是不远处吵吵闹闹的声音……” “说正事!”明墨白不耐烦地打断他。 “别打断我,这样很没有礼貌的!后来你们找到了我,我们就看了那部电影,名字叫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了,反正就是夏尊上和平谛天争地盘打架,说书人不是说了吗?夏尊上是第一个发现老平邪恶计划的人,然后他凭借着猫妖九条命的妖身战胜了老平。最后,夏尊上接管了妖界。你们仔细听,重点来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当时在电影里看见了一个镜头,那就是夏尊上如痴如醉地在翻看着老平的资料。虽然包老头说,夏尊上把老平的研究全都毁掉了,可是,问题来了,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就全部销毁了呢?反正我不信他真的会这么做!那可是一堆宝藏呀!正常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就那么毁掉了宝藏?” “可是夏尊上肯定不会搭理我们的。再说……”景以柔支着下巴,很苦恼的样子。 “小心!”明墨白大叫一声,随即,一个水球朝着景以柔脑袋就砸了过来。 景以柔连头都没回,直接张开双翅,挡住了水球,抖了抖挂着水珠的翅膀,就把翅膀收了起来,整个过程像是自动完成的,行云流水般自然,她思路完全不受干扰似的,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直接问的话,很可能让夏尊上注意到我们,那样我们就更难找到平谛天的秘笈了。” 云尚飞拍掉头上和肩膀上溅到的水珠,说:“我不管,反正我觉得这是条好路。我的记忆力很棒!是不是?我厉不厉害?你们说呀!” 云尚飞收下了景以柔的大拇指,自豪地摸了摸自己满头自来卷的脑袋,瞅着明墨白,可是陷入沉思的明墨白完全没有要赞扬他的意思,最后他不得不失望地瘪了瘪嘴。 明墨白幽幽地说:“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儿子——夏之洲。” “对呀!这个就交给柔柔了!那小子不是总爱和你套近乎吗?柔柔?”云尚飞流里流气地挑着半边眉毛说,“他肯定乐意帮你?” “方沐卉不是也爱和她套近乎吗?”明墨白微微张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怎么办?要不你去搞定夏觉主?”云尚飞反问,“我反正是帮不上忙了,我还从来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准确地说基本每一次我注意到他,他都是闭着眼睛的。” “夏觉主”是夏之洲的外号,据云尚飞说,那是他在浪费了很多脑细胞之后,有一天,他灵机一动,从书上看来的,觉得用到一上课就睡觉的夏之洲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于是,“仙福永享,觉与课齐,千秋万载,一觉江湖的夏觉主便正式登位了。 “走!这里不安全了。”明墨白很警惕地看了一眼亭子外,提议道。 他们仨离开亭子,爬下几段台阶,抄了近路准备离开书院,穿过慈光院的那个不起眼的偏院时,刚刚走了没几步,明墨白突然小声“嘘”了一下,拦住了他们。 云尚飞刚想嚷嚷,就被明墨白捂住了嘴。 景以柔顺着明墨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廊曲折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土坡,上面种了一小片的松树,就在其中一棵松树底下,站着“阎王爷”。 瘦瘦高高的阎王爷手里捧着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他用标志性教训人的口吻说:“既然你的腿已经长好了,你就可以走了,回到大自然去,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别到处乱跑,要离人远点……” 景以柔一动也不敢动,眼瞅着偏院的小小月门,后悔他们三个抄了近路。 云尚飞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指点着小松树林,像是看到蛇一样惊恐地睁着大眼睛。 云尚飞可是亲身领教过一次阎王爷的威力的,那次他刚刚依依不舍地和小心竿道了别,就被阎王爷堵在了去食堂的台阶上,据他说,尽管遇到阎王爷之前,他已经饿得看见树皮都恨不得啃上两口了,可是等阎王爷训完话,他就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再吃饭了,当他身心俱疲地来到空荡荡的食堂,走到取餐区,看着剩下的残羹冷炙,死的心都有了。 景以柔对那天可是记忆犹新,因为她和明墨白找到云尚飞时,他的上半身正趴在食堂的第二段台阶的平台上,下半身则搁在第三层台阶上,看起来像是被断成了两截,头朝下,腿朝上,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景以柔赶紧去扶他,他却说:“没事,我就是摔了一跤,这个姿势真舒服,让我趴着休息一会儿。”明墨白则什么也没说,在云尚飞的身边的台阶上躺下来,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景以柔站在那里,看看趴在台阶上的云尚飞,再看看躺在台阶上的明墨白,不知道她该不该也趴下,好尴尬。 景以柔想到这里,打了一个哆嗦。 明墨白见阎王爷正和手里的小动物说得起劲,便打着手势,示意他们一个跟着一个,蹑手蹑脚地溜走。 当他们走了大约五步之后,明墨白突然示意他们别动。 景以柔慢慢把头转过来,见阎王爷已经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小东西放到了树下。 阎王爷好像并没有发现他们,正自顾自地不知道是抚摸,还是单纯用力按着什么东西,开始说:“你就是傻,你怎么能去吃那种闻起来明显就是诱饵的东西呢?你都不长脑子的吗?都不带脑子出门的吗?你妈生你养你不容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不但再也不能吃好东西了,而且也不能回家见你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了,也不能为你们老鼠家族开枝散叶了,因为没有了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是零,所以,你不能对自己的生命这么不负责任,对生你养你的父母不负责任,对这仅有的一次生命不负责任。虽然这次,你命大,遇到了我,可是你以后可得吃一堑长一智了,你要让自己变的强大,要爱护自己,教导自己,督促自己,鼓励自己,相信自己,照顾自己,成就自己,因为相对于改变别人,改变自己更容易一些。不要由于别人没有变成你所希望的那种人而愤怒,因为你自己也没有成为自己所希望变成的那种老鼠……” 云尚飞估计是被阎王爷慷慨激昂的声音吓怕了,他趁着阎王爷低着头的工夫,也不管会不会引起阎王爷的注意,撒腿就跑。 明墨白见状,拉了一把景以柔,也跑了起来。 幸好,他们离月门已经不算远了,一口气穿过了月门,跑下几级台阶,寻着狗洞,钻进了金安堂,又特意七拐八拐地走过几个游廊,最后,他们一合计,觉得阎王爷正和大老鼠依依惜别,应该不会有闲心追别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大老鼠,你们看到没有?”云尚飞扶着廊柱,弯腰直喘,“你们说,他……他是怎么当上院长的?” 明墨白说:“你可别小看了阎王爷,他可是妖界难得一见的神医。” “真的?”连景以柔都不太相信这么古怪的阎王爷,居然这么厉害。 “还神医?兽医!”云尚飞坚决不信,“难不成,他是把死人‘训’活过来的?” 明墨白说:“你就是要多读书,去看看《当代妖界杰出守护使者名录》这本。” 云尚飞表示不屑:“阎王爷厉不厉害关我屁事?我只求别再碰到他。” 对云尚飞的这一想法,景以柔表示赞同,因为就连一向心很大的云尚飞碰上阎王爷,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换作是她,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的下场会怎样。 虽然受了阎王爷的一番惊吓,不过,在到达师姐家之前,他们还是商量好了对付夏觉主的计划,那就是让景以柔利用学习飞行技巧的理由靠近他,找机会套出老平秘笈的下落。 第五十九章 秘笈 第59章 秘笈 华历九月二十八,星期六,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前,景以柔完成了与夏之洲的高空飞行之约。 在两个人差点被冻成冰棍的时候,景以柔上下牙齿撞击着,非常自然地提议找个暖和的地方解个冻,对什么好像都持无所谓态度的夏之洲爽快地答应着,便领着景以柔来到了他的家,也就是夏尊上的家。 景以柔还是第一次来大名鼎鼎的妖尊府。 妖尊府坐落在最靠近山顶的位置,虽然离绥理书院很近,却是独立于绥理书院之外的深宅大院。 景以柔注意到门口并没有石狮子把守,这让她很意外,这可是妖尊的家呀!要知道连女娲娘娘庙都有石狮子把守的呀! 景以柔和夏之洲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夏之洲解释道:“我父亲一般都在圣府里处理公务,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守护的,整个家里也就父亲的书房还算有点秘密,不过,也在招了贼之后,被父亲布置了严密的结界,你放心,很安全的。” “书房招了贼?” “不久前的事情。”夏之洲说完“嘿嘿”一笑,景以柔居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那……丢了什么东西吗?” “哼……”夏之洲发出这么一种意味不明的声音,撇嘴一笑,说,“反正父亲没大张旗鼓地抓贼,应该是不重要的东西?” 景以柔心想,难道是有人对平谛天的秘笈抢先下手了?嗯,好像,现在还不能保证夏尊上拥有平谛天的秘笈…… 景以柔边思索边跟着夏之洲来到了小厨房里。 这个小厨房是专门为夏之洲准备饭菜的厨房,小厨房里本来有一个伙夫在烧火,夏之洲把他赶走了。 于是,景以柔接手了烧火的工作,夏之洲也找个小马扎坐在了旁边。 两个人守着热气腾腾正蒸着馒头的那口大锅,闻着馒头的麦香,好一会儿,景以柔才松开咬着嘴唇的牙齿,用自认为还算自然的哑嗓子问道:“听说平谛天的妖灵也有一对红色的翅膀,那个……你觉得,我们的妖灵有没有可能是平谛天的?” 夏之洲仅仅用了一句话,就直接掐断了景以柔好不容易开始的话题。 他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以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如果我们的妖灵是平谛天的妖灵,那么是不是说我们也会有他的那些能力?比如……让人复活,”为了让自己的意图不会太明显,她赶紧加了一句,“还有超强的妖术什么的?” “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夏之洲了无生趣地答道。 “如果我们有很强妖术的话,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呀!” 夏之洲又“哼”了一声,说:“就目前形势来看,妖术的目的就是用来被人类欺负的。‘守护人间,守护人类,守护万物’,不是吗?” “那不一样……”问题的走向让景以柔有些着急。 夏之洲往灶下添了根劈开的木头,看着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着锅底,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以柔可不想错过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便又试探着问道:“包老师说平谛天的研究资料都被毁掉了是不是?这多可惜呀!我是说……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夏之洲用烧火棍子拨了拨燃着的柴,答道。 景以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干嘛要多那最后的一问? “可是……我很好奇。”景以柔放弃旁敲侧击,这不是她的强项,她决定正面出击,“你说那些平谛天的研究资料有没有可能……没有被毁掉?毕竟……那是一大笔财富。是……?”景以柔生生地把滑倒嘴边的“是?”换成了“是呗!” “对有些事,放任自己的好奇心是很危险的。”夏之洲转过头,盯着景以柔的眼睛,郑重地说:“你要记住这句话。” 景以柔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其实很危险,如果被老师知道了自己对邪恶的妖术感兴趣,或许是会被赶出书院的?更可怕的是,有可能会像平谛天一样被囚禁在那漆黑的飞离之地,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一定要复活弟弟,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她必须完成的任务。以前,她时常想如果她能把弟弟还给爸爸妈妈,是不是就可以赎了自己的罪过?爸爸是不是也会朝她笑一下?妈妈是不是也会夸夸她?现在,虽然她知道弟弟的死并不是她的罪过,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明明有机会救活弟弟,却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她的罪过,她会因此内疚一辈子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事后认为自己本可以,有多折磨人。 她伸手摸摸了口袋里爸爸的烟嘴,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夏之洲盯着景以柔,像是想要透过她那不太黑,有点偏深棕色的眸子,一直看到她心里,他脸上没有威吓,却有着一丝的玩味。 景以柔回看他,思考着怎么才能让他说出她要的答案。 突然,景以柔捕捉到了自己的异样,是了,她那不怎么听话的妖术这一次开启的却很是时候。 许多无声的片段像是从天而降的纸片,杂乱无章地闪现在她眼前,她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一张。 隔着雕花木格窗户,她的视线透过窗棂镂空处,穿过重重灰色帷幔的缝隙,看见屋里,高大的红木柜子前面,侧身站着的就是夏尊上,她激动地扒着窗框,看着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而破旧的十六开的本子看了看,景以柔也看清了他手里那个泛黄的本子,那个一侧用走线有些蹩脚的粗线缝起来的本子,封面上写着“秘术”两个字,左下角竖着写有“平谛天”三个字。 紧接着,画面一闪,景以柔又注意到了一个画面:明月夜,短松冈,长袍翻飞的夏尊上落寞地站在一棵松树下,夏之洲愤恨的声音传来:在你的心里,就只有妖尊的位子……“ 突然,像是一下子停了电,眼前的画面连同声音全部消失不见了,景以柔感觉到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她眼前夏之洲的脸庞慢慢清晰起来,她回过神来。 “你这就害怕了?”夏之洲错误地把景以柔的表情变化,理解为她被吓住了,便说道,“别怕,不多事就不会有事。” 景以柔害怕露出什么破绽,连忙错开目光,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我们活得累,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追寻所谓的真相,可是真相往往很残酷。别妄图改变,因为我们根本就跳不出这五指山,就像我们跳脱不了生死一样。其实……“夏之洲缓缓地笑一笑,景以柔却察觉到了他的苦涩而无奈。 “我很想当一只动物,一株植物,一块石头,无论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简单快乐的活着,然后简单快乐地死去,在冬天也好,在夏天也好,在春天也罢……” 景以柔看着他萧瑟的侧颜,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也望向夏之洲凝视着的那团火焰,呆呆的。 “我以后可不可来找你玩?”景以柔问,火焰的照耀下,她的脸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内疚。 夏之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这里不是个好玩的地方。你以后都不要来了。“ 景以柔觉得很受打击,也很丢脸,可是为了弟弟,她不能放弃,她厚着脸皮追问道:“我们不能做朋友吗?” “朋友?”夏之洲转头看着火焰,柴火“噼啪”一声,燃烧的更旺了,他用一种好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的语气说,“夏妖尊的儿子没有朋友,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景以柔觉得自己很卑鄙,她在做什么? 她居然在利用他,利用一个从来没有朋友的他的感情。 火光中他微微弯着的脊背,让她想起了地下室里的自己。 她居然在利用一个无辜的人,利用一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人。 “对不起!”她真诚地说出这句话,没敢再看他,便像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推开门,逃跑了。 夏之洲一动不动地继续看着火苗,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他才抬头,看向那扇敞开的门,看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呼啦”一下,亮出他饱满红艳的翅膀,高高伸展着的翅膀,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像离弦的利箭一样冲出去,可是他却缓缓地放松了翅膀,伸手一根根抚摸着自己顺滑光亮的羽毛,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孩子,又像是在擦拭久久不曾出鞘的利刃。 景以柔冲出小厨房,跑出去老远,才发现来的时候她就光顾着胡思乱想了,压根就没记住出去的路,沿着廊庑七拐八拐,更是迷了路,站在房檐下,翻开自己的训妖戒,想要查查地图,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正拐过墙角去,她连忙追过去,想要打听一下出去的路,可是等她追过墙角,看清那个人影。 她惊呆了,那个人居然是明墨白,他已经翻过一道偏僻的矮墙,景以柔轻轻喊了一声,他居然听见了,扭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景以柔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明墨白。 可是,明墨白却很自然地朝她打个手势,说:“在外面等你。”说完,便翻墙而出。 景以柔不记得他们的计划里,明墨白要跟着来呀! 景以柔皱着眉头,盯着矮墙,心里冒出一个计划。 她开始有目的的在妖尊府里游荡,她发现妖尊府里没什么人,即便偶尔遇到个人,只要她转身专注地看着别处,那人也不会主动搭理她,这一发现太让她开心了。 开心之余,她不仅找到了夏之洲脑海里的那个书房,而且找到了最佳路径,等她心满意足地走出妖尊府,已经是大约15分钟之后了。 没想到明墨白居然还没走,一见她出来,便朝她招手。 景以柔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明墨白说:“我趁着夏之洲不在家的时间,查看了一下夏之洲的卧室,希望能有所收获,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现。你有什么收获?” 景以柔说:“有人去夏尊上的书房偷过东西。”她停了停,问,“我们商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来的事?” 明墨白微微扯了嘴角,说:“如果让你知道,估计你会紧张到连飞都飞不起来了?”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她暗暗松了口气,也为自己怀疑过明墨白而内疚不已,接着她把自己知道的事和盘托出,她失望地说:“夏尊上的确没有毁了老平的秘笈,秘笈应该就被他藏在书房的柜子里,可是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偷走,而且他的书房里布下了结界,估计我们进不去的。” 明墨白好像一点也不吃惊,更加没表现出失望的样子,说:“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景以柔转头远远地再看一眼雄伟的妖尊府,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怎么能把云尚飞和明墨白也拉下水呢?她有些后怕,如果明墨白偷偷潜入妖尊府时,被发现了,那他是不是就惨了?他一个孤儿,如果被书院开除了,该怎么办?这都怪她。 第六十章 五行柱 第60章 五行柱 华历十月初十,星期三,去书院的必经之路,子虚洞。 “白白,我们还是放弃!”云尚飞抬脚跨过一个浅水洼,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被水流声淹没,他扯着嗓子喊,“柔柔说得对!” 在景以柔把她与夏之洲的对话,汇报给两个好朋友之后,他们就陷入了僵局。 因为景以柔思考再三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她不想再寻找平谛天的秘笈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即便找到了,以他们现在对妖灵的控制能力也不一定能学会。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她不想让两个好朋友去冒险,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寻找平谛天的秘笈。 云尚飞倒是很赞同她的观点,明墨白却表示永远不要看低自己的能力。 “柔柔说什么是对的呀?”站在五行柱子前的花一万,等云尚飞走近时,一脸好奇地问。 云尚飞在白色的柱子旁站定,转头朝花一万翻了翻白眼:“说你就是个吃货!” “要说,还是景以柔了解我!”花一万眯起一只眼睛,朝景以柔竖起了大拇指。 云尚飞一把将花一万推向绿色柱子:“走你的!” 碰触到了木系柱子的花一万立刻消失在了柱子里。 云尚飞对周围已经没有了外人这点很满意,他抱着胳膊凑到明墨白身边,说:“白白,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非要去偷什么秘笈?人家柔柔是为了救自己的弟弟,你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也有想要复活的人?” 明墨白闪到绿色柱子旁,避开云尚飞,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斜斜地撩了一眼云尚飞,说:“你要不要成为我想要复活的那个人?” 云尚飞认真地想了一小下后,张开胳膊,色迷迷地朝明墨白扑过来:“我愿意!” 明墨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明明是“让云尚飞去死”,怎么他就总能和爱呀、情呀什么的联系上? 明墨白仰头45度角,为了避开云尚飞的胳膊,急忙往旁边一躲,然后,眼前绿光一闪,他就成功地通过子虚洞,进入了书院。 子虚洞中的两个人,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迅速地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云尚飞扑到了绿色的柱子上,哭喊着:“我把白白弄死了?白白你可不能死……” 景以柔也扑了过来。 一个金系使者怎么会突然消失在了木系柱子里? 要知道,平日里,她可是经常摸五行柱子玩的呀!每次不是都没事吗?莫非墨白真的是被困在柱子里面了?不应该呀! 子虚洞外的明墨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勾起薄薄的唇,笑了。 子虚洞里的景以柔连忙触摸了火系柱子,通过了子虚洞,等看到明墨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尚飞也跟了过来,狠狠地抱住明墨白,娇嗔道:“吓死人家了!” 明墨白掰了几下云尚飞的胳膊,硬是没能挣脱,于是他伸着手去够黑色柱子,然后他消失了,只留下保持着拥抱姿势的云尚飞。 怎么回事?水系的柱子? 景以柔的第一反应是今天的五行柱发疯了。 她伸手去摸那黑色的柱子,可是完全没反应,她又摸了摸白色柱子,和往常一样,然后绿色的也没有任何异样,最后她通过了土系的柱子来到了子虚洞里。 跟在她屁股后面的云尚飞把金木火全部摸了一遍,然后目瞪口呆地盯着景以柔消失的土系柱子看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伸手一碰,没有任何反应,他急忙跑去摸水系柱子,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子虚洞。 “怎么回事?”他大喊一声,“白白,你……” 只见,明墨白正朝红色柱子伸出手,然后……他成功地消失了。 还没等云尚飞把嘴巴合拢,明墨白又从黄色的柱子里冒了出来。 他居然能通过所有的柱子?也就是说,他同时属于金木水火土这五系?或者说,他的妖灵来自于这五系,同时也可以控制这五系? 这什么可能? 一定是五行柱坏掉了! “别摸了,我们上课要迟到了!”在云尚飞已经摸了五遍柱子,马上要开始第六遍时,明墨白阻止了他。 “凭什么你能通过五根柱子,我不能?”云尚飞很不服气,“就连柔柔都能通过两根柱子,为什么我只能通过一根?这不公平呀!我要去告诉老师……” 虽然,景以柔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告诉老师肯定不是个好办法,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他们应该会被送去研究研究的?就算不被研究,别人的各种异样的眼神也够他们受的,唉,不过,说起来,这也太奇怪了,以前墨白不能,怎么突然就能通过了五行……五…… 突然,她眼睛一亮,想起了那次从明墨白眼睛里看到的画面,那五彩的药丸,莫非他是吃了药丸的原因?可……自己没吃过什么药丸,不是也能通过土系柱子的吗?这也说不通呀! 明墨白拍了拍云尚飞的胳膊肘,伸出小拇指说:“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如果是,就别告诉别人,等我想办法拿到平谛天的秘笈,你还害怕没有厉害的妖术学?” 云尚飞用眉毛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和明墨白拉了勾,盖了章。 景以柔看着明墨白,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明墨白自己知道他的秘密。 纠结了半天,她选择了沉默,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珍惜这两个朋友,就有多害怕失去,就像她隐瞒了自己偶尔能读心的事一样,她觉得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但她想不通到底对最亲近的人有所隐瞒是对的,还是错的。 “想什么呢?”云尚飞像公园里撒欢的小狗一样,腿脚轻快地跑回来,朝落下好远的景以柔嚎一嗓子,“快跟上!” 景以柔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 明墨白说:“云尚飞,你跑来跑去,是想减肥吗?那么,我告诉你,没戏了。” “为什么?”虽然云尚飞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减肥,可是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没戏?” 明墨白一脸诚恳地说:“当初,你走了十万八千里也没见瘦下来,而且,那时候,你还吃素。” 云尚飞翻几个白眼,没想明白。 明墨白也不解释,丢下一句:“八戒,快走呀!我们还要扫落叶呢!”云尚飞终于反应过来了,吼着:“大胆妖怪!吃我一耙!”就冲了过去。 景以柔看着前面台阶上你一拳我一脚的两个人,心里一阵恐惧。 如果明墨白的秘密被她揭穿,他们三个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吗?明墨白还能继续留在书院里吗? 不!她不能!况且她也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是否保守秘密。 她捏紧拳头,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脚步去追两个好朋友。 第六十一章 问 第61章 问 不得不提一下正心课,因为宁老师真的太奇葩了。 就从第六节课说起! 宁问冬老师又给了他们一人一盆蝴蝶兰,让他们照顾。 为了让花早点开,平日里他们每天搬过来搬过去,一上正心课,就光瞅它,天天浇水施肥,太阳出来怕晒着,没太阳又害怕冻着,不下雨害怕井水没营养,下雨了又怕被灌死,风大了害怕吹倒了,成天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可几周之后,绝大部分同学的花都被折腾得萎靡不振了。 宁老师却说:“其实,它从来都不属于你,从你觉得它应该属于你的那一刻起,便是你烦恼的开始。” 云尚飞小声嘟囔:“不是你给我们的吗?你才是我们烦恼的开始!” 幸好宁老师并没有听见,他又说:“花是属于它自己的,就像我们也属于自己一样。生命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恩赐我们走一段属于自己的旅行,看看人生百态,尝尝人生百味……” 云尚飞又嘟囔:“吃饱了撑得!” 宁老师又叨叨:“我们要活出不一样的自己,却总有人活成了别人喜欢的模样,恰恰忘了自己是自由的。” 下课时,宁老师又给了他们一人一粒种子,让他们亲手种在了温室的花圃里。 云尚飞说:“好嘛!这下,每周一节的正心课又有什么瞅的了!瞅着它发芽,瞅着它长枝,瞅着它开花……有的是什么瞅了,这个宁问冬老师还真是会给自己省事呀!” 果然被云尚飞猜对了,下节正心课时,种子就冒出了顶尖微微泛黄的小芽芽。 在同学们瞅了它一节课后,宁老师又说:“这才是生命最初的模样,把生命的根须深深地扎入宽厚的土地,这是多么自然美好的一件事,不需要喝彩,不需要赞美,简单的快乐,知足的幸福……” 云尚飞偷偷嘟囔:“单纯的愚蠢!” 宁老师又嘚啵嘚啵:“我来过,我挣扎过,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学习快乐,学会幸福,无论我到达了哪里,都是我最欢喜的模样,而不只是你盆中的一朵娇艳的花,成就了你的欢喜,而我却从没遇到过我自己。” 不管云尚飞怎么说,反正景以柔喜欢上了正心课,她喜欢宁老师慢悠悠说话的模样,喜欢清亮悠长的罄声,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欢静静地瞅着一株植物的感觉,喜欢那种陪伴它慢慢长大的安宁。 说完了宁问冬老师,就不得不提一下“问”字辈的另一位老师——于问夏老师。 因为嬉娱课慢慢成了全体新生的噩梦。 养育灵蛋还真是个能磨练人心性的活。 虽然于问夏老师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可是他们还是找不到其中的要领。 就比如说,景以柔对小乖乖说了一句:“你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要知道,这可是她妈妈对她说过的话里面,她最喜欢的一句话了,因为她从这句话里读出了希望,妈妈会喜欢她的希望。 可是,于问夏老师说:“我们对灵蛋的爱应该是无条件的,这里的无条件不是指无条件地满足它。” 于老师扫视一下大家,又说:“无条件的爱应该是因为爱它,所以帮助它;因为爱它,所以要告诉它怎么做是对的。尽管你批评了它,可是还是要告诉它,你还是爱它的,你的爱是不需要附加条件的,你不需要它做对了,做好了,听话了,才爱它,所以,你不应该对灵蛋说你再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了,不爱你了,不要你了,我们都喜欢听话的孩子,我们都讨厌不听话的孩子。这一类的话,这只会让灵蛋觉得你爱它仅仅是因为它表现好,你并不爱它本身。如果它觉得只有自己表现好了,你才爱它,那么它就不会想要告诉你它的失败,它的痛苦,如果你在它心目中是不能和它一起分担痛苦的存在,那么,你要怎么走近它的内心,当它长大后,又怎么会愿意和你进行亲密的情感交流?” 景以柔无言以对,她可不想让小乖乖不再愿意和自己交流感情,于是,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无条件地爱小乖乖。 说起被纠正错误,明墨白更是可怜,虽然他用尽了各种贿赂的办法,企图让狗剩听他的话,比如你要是做的好,我就给你朵小红花,给你买个玩具啥的,可是狗剩的表现还是经常让他恨不得用头撞墙。 于问夏老师说:“不要企图用贿赂的办法让它听你的话,一旦它养成了做点事就要得到点什么的习惯,那么它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希望得到一个立竿见影的好处,却看不到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也不会感受到做事情本身的乐趣。等它形成了这样错误的思维方式,它要怎么来独自面对这样一个没有人事事都贿赂它的现实?这样教育出来的灵蛋,没有内在驱动力,容易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后来,明墨白又研究出了“老僧入定”的办法来对付一直闹腾个没完没了的狗剩。 可是,于问夏老师还是不允许,她说:“无论狗剩为什么哭闹,你都不应该丢下它,这种放任不管就是情感忽视,这不但会让你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而且也会让它变得没有安全感。” 看着明墨白无计可施的模样,景以柔很是替他着急,可是也无能为力。 在景以柔看来,云尚飞好过多了,小心竿基本上名副其实,就是个竹竿,一般不动,不说话,更不搭理人。 可是云尚飞可不这么认为,他就像一个怨妇,老是抱怨小心竿不搭理自己,他甚至威胁小心竿说,如果小心竿再不和自己说话,就揍它,再让警察来把它抓走。 于问夏老师又说:“不要通过威胁或者控制的手段,让灵蛋乖乖地听你的话,这会让它变得懦弱或者控制欲极强。况且,你用警察来吓唬它,这样在它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又怎么会信任警察,去向警察寻求帮助呢?” 对警察会帮助灵蛋这件事,云尚飞偷偷表示怀疑。 算下来,景以柔觉得挨批挨的最不冤的恐怕就是王子睿了。 “你真笨!你什么都干不好!”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为此,于问夏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他,然后说:“如果你不这样骂灵蛋,灵蛋遇到问题就会主动地想办法解决问题,可是你这样一骂,灵蛋接受了你的这种教育,它就会下意识地怀疑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就是笨,就是什么也做不好,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它就会放弃,这就是它丧失学习动力的原因之一。” 在这件事上,景以柔觉得于问夏老师说得相当有道理。 可是,接下来,景以柔就开始糊涂了,因为就连一直爱灵蛋如子的孙若雨也挨了于问夏老师的批。 那次,孙若雨的喵喵不小心从窝里掉了出来,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孙若雨连忙抱着喵喵安慰说:“没事,不疼不疼。” 景以柔看着孙若雨对待喵喵如水般温柔的举动,心里正自愧不如呢! 可是,于问夏老师却说:“不要否定或者忽视灵蛋的真实感受,你明明知道这很痛,却告诉它,不疼不疼。你这是在否定它的痛苦,这样下去,它容易忽视自己的真实感受,继而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或者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痛苦,就像你不在乎它有多痛一样。” 景以柔不知道一块石头会不会痛,可是她知道自己迷惘了。 紧接着,孙若雨又做了一件让她自己后悔的事,只见,她抱着喵喵,边踩踏地面,边说道:“都怪这地面,摔痛了我们的宝贝,我们踩它,给喵喵出气……” 于问夏老师连忙制止道:“你这是在教它推卸责任!自己犯错,却把错误怪罪到别人,甚至环境身上,它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又怎么会改正错误?不改正错误,它又怎么会进步?” 一连串问号砸下来,孙若雨又打起了嗝。 云尚飞用手指在耳朵上方画着圈,问:“他们‘问’字辈的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一个个的都不像正常人。” 明墨白怨恨地说:“宁老师是活在理想世界里的人,这我勉强能理解,可是于老师这就纯粹是在折磨人。一个灵蛋而已,怎么养不是养?怎么比养个孩子还费劲?” 于老师好像听见了明墨白的话,便厉声说道:“灵蛋就像一张白纸,而你们的一言一行就像画笔,请你们落笔时,一定要慎重!尤其要注意你们的言语,因为精神暴力的杀伤力远超肢体暴力,不要让你们的灵蛋因此自卑、孤僻、畏缩、慢慢失去生机。” 随后,于老师就列举出了常见的几种精神暴力形式,要求同学们牢记并避免不小心说出来。 这几种精神暴力形式分别是:第一种是强迫,例子:我说不行就不行,你都得听我的!不准哭! 第二种是羞辱,例如:别人都可以,你怎么就不行?你怎么这么笨?连这都不会!连这点事都干不好,你还能干点什么? 第三种是威胁,例如:快睡觉,不然大灰狼会来吃掉你!再不回家,明天就不许出来玩了! 第四种是孤立,例如:我不要你了!我不理你了! 第五种是否定,例如:这是你画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了你不会!就凭你还想当科学家?你长大后就只能捡破烂! 第六种是嘲笑,包括善意的玩笑,例如:哈哈,看看你的鞋子穿反了,笑死人了!他又弄错了,哈哈! 听完于老师的讲解,景以柔哀叹一声,心想:这也不行,那也不对,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能说,天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养育灵蛋,这也太难了! 当时,她以为这就是天下最难的事情了,可她不知道人生处处是困难,也处处都是转机。 第六十二章 你真的爱自己吗 第62章 你真的爱自己吗? 华历十月十四,星期天。 一早,师姐家餐桌旁,景以柔挨着师姐坐下时,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气味不对! 可景以柔没多想,看着面前师姐已经为她盛好的粥,她心里很是感激,一勺子白粥刚刚入口,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湿滑温热的酸臭感,像一下子在她口腔里孵化成了一只又一只的蝌蚪,有几只带着臭水坑的气味,逆流而上,钻进了她的鼻孔,还有一些黏黏糊糊地滑进她的喉咙,然后堵住了那里。 景以柔皱起眉头,闭紧嘴巴,转头去看正埋头吃着饭的师姐,又抬头看了看对面正喝着粥的明墨白,并没发现他们表现出任何异样。 景以柔不知道该不该说,她犹豫起来。今天是师姐做的早餐,师姐对她那么好,况且自己又不是没有吃过坏掉的东西,小时候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景以柔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必要大惊小怪,然后,她低下头尽量自然地像往常一样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云尚飞揉着眼睛出现了,他轻车熟路地一屁股坐到景以柔旁边,端起面前的那一碗白粥,舀了满满一勺子白粥刚刚伸到嘴边,云尚飞的嘴巴鼻子就皱出了包子褶,他毫不客气地丢掉勺子,捏着鼻子,用一根食指将粥碗慢慢地推到师姐面前,说:“师姐,你养猪呢?” 师姐没看他,说:“啰嗦什么,快吃饭!” 说完,师姐也不含糊,直接端起粥碗,像大碗喝酒那样喝了一大口。 云尚飞一脸狐疑地隔着景以柔,拖过来师姐放下的粥碗,闻了闻,确定和他的一个味。 “吃呀!你们快吃呀!吃完,我们还有一件极为有趣的游戏要玩呢!”师姐说着,就把自己的粥碗抢回来,拿出一口闷的架势,迅速干掉了那碗粥。 旁边的景以柔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一下子灌进去,绝对比一口口品尝要好太多,于是她捏着鼻子,也喝完了。 正当景以柔闭紧嘴巴,拼命阻止那些“蝌蚪”跑出来时,明墨白也干净利落地喝掉了粥。 神态各异的三个人一起盯着云尚飞看了好一会儿,迫于目光压力的云尚飞才把手里的那小半勺白粥举到鼻子边上,闻了闻,正当景以柔以为他就要送到嘴里时,他突然放下勺子,问道:“为什么呀?我们为什么要喝这种东西呀?” 师姐瞅了一眼天花板,很不自信地说:“因为……对你有好处。” 云尚飞答:“我不觉得喝这个玩意对我会有什么好处,我的脑子……又没有生病。” “墨白,你来说说。”师姐把球踢给了明墨白。 明墨白冷峻地看了一眼云尚飞,气势逼人地说:“如果你试过翻垃圾箱找吃的,你就该庆幸还有这碗粥。” 云尚飞不解地说:“可是,我现在不需要翻垃圾箱找吃的呀!” 师姐捂着嘴,她刚刚生生憋回去一个饱嗝,整张脸都紫了,但她还是强忍着呕吐的本能,从嘴唇缝隙里飘出一句话:“以柔,你也来说说……” “因为……因为……粒粒皆辛苦?”景以柔心想,真是太辛苦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没有喝这碗东西。 “我不喝!”云尚飞直截了当地丢了勺子,像是推开作业本一样地推开自己的粥碗,“你们都没能说服我。“ 景以柔赶紧去看师姐,只见师姐皱着眉头,双手猛地一拍餐桌,顺势站起来。 景以柔心想,完了,师姐生气了。 师姐扯出一丝笑,看起来却像是肚子疼:“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吐了……” 然后,师姐在他们三个人惊讶的目光中,冲到了后院,随即,极易引起共鸣的呕吐声响起。 就算景以柔和明墨白傻到家了,他们也坐不住了,两个人也冲了出去。 三个人几乎连胆汁都吐干净了之后,才回来围着餐桌重新坐好。 师姐说:“这游戏太痛苦了,不过,这下,估计你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接下来我要说的这番话了。” 景以柔往师姐的方向伸长了脖子,就连明墨白也把一直抱着的胳膊放到了桌子上,云尚飞则幸灾乐祸地挑了挑右边眉毛。 师姐轻咳了一声,问:“你们真的爱自己吗?”她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三人。 我真的爱自己吗?景以柔问自己,她觉得如果是以前,师姐这么问她,她会犹豫,可是现在她明确地知道她爱自己,因为这个,她离开了妈妈不是吗?因为这个她还打了方沐卉一巴掌,不是吗? 师姐接着说:“我只能说,在这场测试里只有云尚飞合格了。墨白和以柔,你们两个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你们真的爱自己吗?当你吃下明明知道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东西时,你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却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让你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因为你把自己放得很低。” 师姐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看了一眼墨白,问:“墨白,你来说说,你为什么喝下那碗粥呢?” 明墨白又把胳膊抱在了胸前,目光不和任何人接触,像是正在和谁赌气:“又不是没吃过。” “以柔,你呢?为什么?” “因为……因为不舍得……”景以柔生生吞下了后半句话,她不想因为自己那句“不舍得师姐难堪”,而让师姐心生愧疚。 师姐扫视了他们每一个人,然后严肃地说:“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喝下了那碗馊掉的粥,结果都说明你们爱别的东西超过爱自己。其实,这也不能怪你们。我们都活在习惯里,就像我们每天会选择同一条路上学一样,就像我们会选择在同一个座位坐下来吃饭一样,就像过去的一切造就了今天的我们一样,这很难让人察觉。因为过去的墨白经历过忍饥挨饿,因为过去的以柔习惯了看人眼色行事,所以,你们才习惯性地委屈自己。可是……你们忘了,你们已经长大了,无论过去你们经历了什么,只要你们肯放手,那些经历就只属于过去,无法左右今天的你们,今天的你们是有能力重新选择习惯的,你们要学着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因为真正决定我们人生的是你们的习惯。你们有能力选择从这一刻起,抛弃过去的坏习惯,选择好好爱自己,真正的爱自己,而不是不假思索地用惯性掩盖你们的真实想法,并错把它当作自己的意愿。” 师姐停下来,拍了拍景以柔和明墨白的肩膀,又说:“要记住,只要还活着,选择权就一直会在你们自己手里。你们要学着将生活的选择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学着爱自己,学着幸福。就像这碗馊掉了的粥,你们可以选择喝,也可以选择不喝。我希望,今天这恶心的一幕可以永远刻在你们的脑海里。我希望再遇到选择时,你们能郑重地停顿一下,想一想,此刻真的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吗?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还是只是你的习惯在作祟?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爱自己,因为每一个你都是自己的主人,也因为每一个你都值得被爱。” 景以柔说不清是师姐的那一句话触动了她,她就是好想哭,她想抱紧师姐痛哭一场。 就连一直以来,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的明墨白也低下了头,两只手垂落在两腿之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姐又说:“我们来说说关于改变习惯的事!要知道,当你反复地做某件事,比如穿鞋穿衣服,这种新的思维模式被反复实践之后,它便进入了大脑的无意识区,即基底神经节,形成自动驾驶的习惯。要改变这个习惯,你必须从大脑的意识区域入手,开辟出新的神经通路,这种新的认知是可以瞬间达成的,一旦达成,也就预示着你已经完全有能力抛弃旧习惯了,比如,你们下次还会选择喝这样一碗粥吗?” “这次我都没喝!”云尚飞嘚瑟地说。 景以柔也赶紧摇头。 “可是……”师姐严肃地说道,“摆脱旧的习惯不难,难的是建立新的习惯!” “我们可以强化新建立的神经通路!”明墨白道。 “什么意思?”云尚飞毫不思索,随口就问。 明墨白却看着师姐,思考着什么,一副不想搭理云尚飞的样子。 师姐看了看云尚飞,问道:“我们现在坐的位置是怎么固定下来的?” “还不是……总坐,总坐,就习惯了!”云尚飞挠着头答。 “对!就是总做同一件事!”师姐解释道,“这就是建立新习惯的方法!” “这么简单?”云尚飞问。 “对!就这么简单!”师姐又说,“想要改变习惯就去做,十次不行二十次,二十次不行就三十次,只要你够坚决地重复,就没有建立不成的新习惯。现在,你们要建立的第一个重要的习惯就是真正地爱自己!” 师姐看着沉默不语的三个人,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话说明白。 云尚飞一脸高深莫测地接话说:“我妈说,只有真正爱自己的人才有能力来爱这个世界。看来,是对的!呵呵……我还一直以为我很倒霉呢!你们看哈……墨白的妖身给了他伤口自动愈合的超能力,以柔会飞,就我的妖身,除了比你们的多长了些又黑又粗的毛,啥超能力也没有,不过,现在想想,我懂得爱呀!我才是最有能力的人!是?师姐……” 师姐微微一笑:“你的确够幸运,也很优秀,不过,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最有能力的东西,因为能力是无法比较的,就像飞鸟与鱼,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不同而已。只希望,如果是鸟就快乐的飞翔,如果是鱼就快乐的游动。不躲不藏,不争不抢,不怨不憎,做真正的自己就好。” 云尚飞似乎不太喜欢师姐的回答,他说:“师姐,那鱼不躲不藏,不是找死吗?” 师姐翻个白眼,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幸亏明墨白突然问道:“可是我要怎样才能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你会知道的,当你感觉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丝丝甘甜时,当每一个清晨你都愿意给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时,当每一个不经意溜出你嘴边的曲调都让你会心一笑时,当你发现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分钟都是上天的恩赐时……你会知道的,因为那就是你真正的模样。你会知道的……”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呀!”云尚飞听的云里雾里,对师姐故弄玄虚的腔调很是不满。 “当夜深人静时,你问问自己的心,它会告诉你的。”师姐像是神棍一样说出这句话,然后就又去后院吐了。 “她也被自己恶心到了,是不是?”云尚飞毫不留情地说。 尽管云尚飞这么说,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第二天起床时,对师姐说,昨晚,他的心告诉他,真正的他是头快乐的猪,所以他不用去上学了。 景以柔知道云尚飞这样做的原因,因为那天有该死的幻术课!自从水晶球水汽事件之后,云尚飞就和杜定秋老师不共戴天了。 当然,师姐并没有被他做一头猪的决心摆布,这让云尚飞在上学路上又有了抱怨的对象。 景以柔说不准呆在家里写论文的师姐会不会因此烧红了耳朵,她妈妈曾说过,耳朵发烫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景以柔不是很相信这种说法的。 面对云尚飞的抱怨,明墨白淡淡地回了一句:“师姐太天真了。” 景以柔是很相信师姐的,可是昨晚她郑重地问了问自己的心,不知是它回答的太慢,还是她睡着的太快,总之,她根本没收到答案,她倒是做了几个梦的样子,可恨的是,她却一个也没有记住,涌上心头的失落感让她对这件事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第六十三章 夏之洲 第63章 夏之洲 日子就像小石头子落水激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过去,最终,了无痕迹的模样。 景以柔既没有找到解开妖尊府书房结界的办法,也没有放弃得到秘笈的想法,这件事就这样陷入了僵局,以至于让景以柔一想起这件事就像是一下子吞吃了毛球,可是今天她终于有机会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今天上午,她的幻术课终于破天荒地有了起色。 这很不容易,因为之前每一节幻术课,景以柔除了掉眼泪,就没有过其他收获。这次,她居然让水晶球蒙上薄薄的一层粉红色雾气。 虽然在此之前,明墨白刚刚因为让雾气凝结出一个有模有样的人影而得到了杜老师的赞扬。可是,即便她不是最好的,景以柔还是很开心,整整一上午她的脸上都是一副嘴里含了块糖的模样,心里反复念叨着“我喜欢自己”,“我能行”,“我有能力选择”,她正是利用这三句咒语一样的话让自己冲出了回忆的牢笼,摆脱了水晶球的蛊惑,成功地幻化出了雾气。 这种感觉真好! 吃午饭时,一上幻术课就不搭理人的云尚飞终于忍不住对着肉丝炒芹菜开了口,说:“我决定了,我们一定要得到老平的秘笈,我真是看够了‘肚子疼’那对挑衅的眉毛,等我得到了秘笈里的绝世妖术,我一定要拿镊子一根一根地把它们都拔掉!” 景以柔嚼着葱油饼,犹豫着要不要接话,等咽下嘴里的饭,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说:“尚飞,杜老师其实没有错。” 云尚飞立刻变了脸色,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都是我的错了?” 看着云尚飞剑拔弩张的模样,景以柔立即有些后悔了,可是她没给自己机会逃避,她捏紧了筷子说:“你也没有错,只是……只是还没有成功,只要你努力一下,是会成功的,你看……我今天就没有哭。” “你是在炫耀吗?”云尚飞用手里的筷子,指着景以柔问。 明墨白用手指敲击着木头桌子,不冷不热地说:“你想打一架吗?” “我为什么要打架?”云尚飞像是被惹毛了的野狗,谁靠近就朝谁嘶吼。 “我们不打架!”景以柔坚定地说,“尚飞,我知道,作为朋友我们应该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可是你这样想杜老师,真的对自己不好。师姐说过,总是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你忘了吗?师姐还说,如果在你眼里周围人都是坏人,那么你就是活在地狱里。” “少和我来这套,你以为你是师姐吗?我真没有想到,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不帮我说话!”云尚飞主人“啪”地一声摔了筷子,站起身,走了。 景以柔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来平息一下脑子打结了的感觉,这下她是真的后悔了,她真的不想失去云尚飞这个朋友,她埋怨自己不该多说话的! 明墨白像电影散场时走出来的观影人,不咸不淡道:“何必多管闲事?” 是朋友的事呀!怎么能算多管闲事?景以柔本能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她看着明墨白的眼睛,拿不准如果她这么说的话,明墨白是不是也会生气地离开。 她盯着明墨白胡思乱想着,恍惚中,耳边有风吹来,读心的抽离感又来了,她知道自己将又一次钻进明墨白的眼睛里。 下一秒,她掉进了一个漆黑的世界,她迅速适应了黑暗,发现自己的视线从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桌面斜斜地穿过去,盯着右前方那个男孩的身影。 那个男孩站在高大的红木柜子前,手里举着一根蜡烛,正在急切地翻看着抽屉里的东西。 轻微翻动纸张的声音传来。 突然,声音停了下来。 那个男孩像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停止了动作。红色的翅膀一闪就从他后背上长出来,又无声地展开包裹住了他整个身子,也捂住了蜡烛的光亮。 周围静极了。 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阵细细簌簌合拢纸张的声音。 景以柔隐隐约约地就看见那个男孩拿着什么,匆匆忙忙地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四下里望了望,然后溜出去,回身,关紧了那扇镂空的雕花木门。 月色微亮,夏之洲的那张脸隐约可辨。 明墨白冷冷的声音,像是电影旁白一样低低地响起:“何必多管闲事?”。 接着,景以柔就感觉自己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那张宽大的书桌,摸到那一整面墙做成的黑漆漆的高大书架前,她刚刚朝书架伸出了手,就觉得眼前一亮,像是停了电的黑夜,突然来了电一样。 灯光刺眼,食堂里嘈杂的声音也像是从突然通了电的录音机里冲了出来,吓得景以柔一哆嗦回过神来,这个书房模样的地方是那么眼熟,她很确定自己曾经见过。 “你的角?”明墨白询问。 景以柔慌乱地笑了一下,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很尴尬,她只得赶紧低下了头,假装干饭人附体,却对着饭盒里土豆炖芸豆发起了呆。 夏之洲到底拿走了什么? 他就是那个贼? 所以,书房才被布下了结界? 还是说,他破解了结界? 明墨白大半夜偷偷在找什么? 找平谛天的秘笈? 可是他为什么没说? 她偷偷抬起眼皮看了明墨白一眼。 他正皱着眉头机械地嚼着饭菜,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 景以柔思索着该不该直接问他? 如果直接问,她肯定就要说出自己会读心,一想到书上那个会读心的土系师姐的下场,她就害怕,她会因此失去所有朋友吗?可是,这么长时间以后,什么都憋着不问的她早已像鼓起来的气球,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爆掉。 幸好,下午幻术老师临时有事,他们改上五行驭术课,这样,她就可以借机躲开明墨白,不用害怕自己一时冲动直接问他,并且,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一下整件事。 几乎一节五行驭术课,景以柔都在纠结这个问题,以至于林老师误以为她的心不在焉是因为生病了。 在独自练习利用驭火术让火柴自燃时,景以柔抓住机会,又偷偷观察起夏之洲来。 今天的夏之洲看起来有些特别,他的脸上像是被谁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左边脸肿起来老高,有很明显的手指痕迹,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扇妖尊儿子耳光? 景以柔好奇地盯着夏之洲看,一直我行我素的夏之洲此刻正看着手里的火柴,他不念咒语,也不结印,看表情像是只有和那火柴打一架,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这让景以柔直接打消了找机会盯着他的眼睛,走进他心里的念头,毕竟这样的他看起来不好惹,最主要的是她的读心术时有时无,发挥作用只能靠碰运气。 景以柔就这样胡思乱想地混到了下课钟声响起,也没能让火柴头有一丁点的变化。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钟声还没有响完,“噗呲”一声,从夏之洲手里窜出好高的火苗,他的火柴自燃了。 于是,景以柔成功地垫了底,要知道五个人中间,她一直都是第四名的,她因此很是沮丧,所以当老师刚走,一枚水球从操场西北角朝着夏之洲飞过来时,她心里是有那么一丢丢幸灾乐祸的,可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个这么坏的念头时,就赶紧张开翅膀朝夏之洲冲过去,她不能因为他比她表现好,就心安理得地让他替自己挨水球呀! 师姐曾经教育过云尚飞,嫉妒是亲手给自己的心捆上的那道绳索,是逼自己喝下的毒药,是给自己挖好的火坑。 结果,夏之洲居然轻松地避开了水球,对着跑到他跟前的景以柔说了句:“没事,我习惯了!” “习惯了?”景以柔心头一震,“你也经常挨水球吗?“ “这样的水球还打不着我。”夏之洲朝她笑了一下,点头示意后便慢悠悠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这么说,水球不止针对她一个人?那……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翅膀?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思考这个问题时,一个水球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肩膀上。 在听到操场西北角传来的欢呼声时,她感觉自己被砸到的地方更疼了。 她气愤地展开翅膀,朝欢呼声飞过去,当她飞到时,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她捏着拳头,不解气地朝空气喊:“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的!” 喊完,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可也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所有的问题又乌泱乌泱地盘踞在了她的心头。 到底是直接问? 还是装作不知道? 如果这都不能问,他们还算是好朋友吗? 第六十四章 你还有我 第64章 你还有我 景以柔觉得自己能坚持每天完成师姐布置的作文,或许就是因为师姐不断地在她身上寻找闪光点,师姐总能准确地挖掘她哪怕一点点好的东西,比如一个善意的念头,一次徒劳的努力,再比如,一次为了朋友的争吵。 在云尚飞拒绝和景以柔说话的第二天晚上,师姐又一次地敲响了和景以柔共用的那扇窗户,等景以柔披着被子,爬到窗户边时,发现师姐正慈爱地注视着她。 师姐说:“恭喜你!” “什么?”景以柔有点蒙圈,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还是你第一次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说你和云尚飞发生的矛盾,要知道,对朋友说不,比对敌人说不,更需要勇气。“师姐说着,把手伸过窗户,送到景以柔面前,再竖起大拇指。 “可是……我……”景以柔咬了咬下唇,说,“我后悔了……” “为什么?”师姐问。 师姐的语调很平和,丝毫听不出来指责的意味,这让景以柔放松地回答道:“因为我害怕失去云尚飞这个好朋友。” “你觉得自己指出他的问题,是错的吗?” “……” “我觉得你没错。” 这句话就像是闷热的三伏天下的那场雨,景以柔立刻觉得身心清爽,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师姐,希望师姐继续说下去。 师姐没有辜负她,继续说道:“作为最好的朋友,就是要在朋友需要时,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让对方有机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你做了一个好朋友应该做的事,你做得很好!” 师姐说完,问景以柔:“听完我的话,你还后悔吗?” “好多了。” “我很高兴,看到你在成长。以柔,你想想,如果我们不能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总是因为别人的行为和想法一点点改变自己,最后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师姐轻轻弹了下景以柔的脑袋,又说,“给你讲一个我的小经历!有一次,我去人间执行任务,坐公交车时给一位老大爷让了座,那个老大爷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连声谢谢都没说,就一屁股坐下了,等他下车时,居然连看都没看站在旁边的我,直接把他认识的一个小伙子拉到了那个原本属于我的座位上。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景以柔认真地思索着回答道。 “嗯!我不仅生气,而且我还很后悔,后悔自己把座位让给他!他不配!我甚至还发誓以后都不要让座了!”师姐咬牙切齿地说完,叹口气,又说,“可是……后来,我问自己,为老年人让座是不是对的事?答案是肯定的。既然我做了自己想做,并认为对的事情,为什么要在乎对方的反应?难道他的反应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就要改变自己,而不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了吗?如果我每次都这样被别人左右,而去改变自己,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当我老去,却发现自己变成了我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那种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真心实意地活过一次的人?” 师姐停下来,温柔地看向景以柔,继续说道:“以柔,我们选择做好事,其实和别人无关。” 无关吗?景以柔陷入了沉思。 师姐等她思索完了之后,继续说:“以柔,做自己其实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我很高兴,我们家的以柔迈出了这一步。你很勇敢!” 师姐的赞扬就像神授的王冠,由师姐亲手戴在了景以柔头上。 景以柔感觉自己一下子穿上了铠甲,变成了冲锋陷阵的勇士,她握着拳头,感受着心中所向披靡的豪迈。 师姐朝她笑一笑,问:“以柔,你觉得朋友向你诉苦,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我帮助他?”景以柔试探着答道。 “或许是!可我觉得,更多的时候,我们其实帮不上什么忙的。”师姐用手背垫着脑袋,说,“虽然帮不上忙,可是我们仍然可以做他的后盾,让他知道,我们理解他,我们会和他一起来解决问题,这才是我们首先应该做的事。比如,这一次你可以先和尚飞说说你心里对他愤怒的理解和同情,也就是你的感受。你可以说,我知道你被批评很难受,看着你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然后说,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要不,我们课后偷偷练习,上课让老师大吃一惊怎么样?” 师姐停顿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景以柔,又说:“以柔,我们规劝朋友,不能一上来就说‘你错了’,‘对方没错’这类话。那样一下子就把自己摆在朋友的对立面,以至于你后来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他的敌人,他会想方设法地反驳你的观点,即便你的规劝再有说服力,他也是听不进去的。我们要先进入他的阵营,然后再把他拉到解决事情上去,而不是针对任何人。对事不对人,也是要讲究方法的,以柔,你能理解吗?” 景以柔点点头。 “那我们来练习一次,嗯……如果我今天拉肚子了,还想吃冰棍,你要怎么劝我?” “嗯……先说感受,我也想吃冰棍,冰棍那么好吃,然后解决问题……要不,我们……我们一起吃个……嗯……馒头?” “好呀!”师姐大笑起来,“你转移注意力这招不错!可是馒头就有点……没什么吸引力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不如我们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吃馒头?” 师姐说着就伸出手和景以柔玩起了石头剪刀布,师姐在赢了两个馒头之后,声称她一定要尽快输掉这两个馒头,因为那会严重耽误她保持魔鬼身材的大计。 两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玩了一会儿。 临睡前,景以柔突然问师姐:“我要不要去和云尚飞道歉?” “你想去吗?” 景以柔想了想,瘪了瘪嘴,低声说:“不太想。“ “那就不去!以柔,归根结底,我们是为自己活着的,假如你不为自己活着的话,又要谁为你而活呢?所以,你要做个善良的好人,但不要成为一个没有自我的烂好人,以柔,人都是会被惯出毛病的,包括我们自己,所以,做人不要太乖!不想听的话,你可以假装没听到!不想做的事情,你可以拒绝!做不到的事情,不用勉强自己!失败了,也不要贬低自己!” “师姐……”景以柔扑过去,抱住了师姐的胳膊,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人生路上,总会有这么一个人? 她会以她的方式,为你开一扇窗,让明晃晃的日头,照进你的心底,温暖你的过去,点亮你的未来,让你慢慢忘记这个世界曾给你的所有伤害,让寒冷刺骨的冬日,只留下洋洋洒洒的雪花,还有漫天飞舞的美好…… 景以柔的这个人就是上官泓师姐。 也希望每一个你都能遇到这样的师姐! 可是,万一你遇不到,也不要灰心丧气,因为你可以把自己打造成这样的师姐,让自己陪伴着自己,在每一个孤独无助的夜里,在每一个没有人理解你的瞬间,拍拍自己的胳膊,告诉自己:你还有我,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会永远罩着你。 好吗? 第六十五章 后悔 第65章 后悔 其实,这几天景以柔很不好过,一直叽叽喳喳的云尚飞,像是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沉默寡言的明墨白,三个人仿佛成了“谁先说话,算谁输”游戏的参赛者。 她有好几次想要向云尚飞道歉,毕竟自己说话的方式也是有问题的,可是她又隐隐觉得如果她先道歉,她会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的。所以,她咬牙忍受着这种让人抓狂的压抑氛围。 这种感觉其实很糟糕,就像是手指尖上扎了根木屑,用针挑出来,想想都怕!不管它,时不时被碰触一下又疼到扎心! 星期四早晨,扫落叶时,她看着拿着把扫帚挥舞着跳起芭蕾舞的云尚飞,犹豫了半天。 云尚飞的开心,让她觉得很刺眼,或许在他的心里,和她闹矛盾,根本就不算什么?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而已。于是,她懊恼地放弃了道歉的想法。 上午大课间时,站在队伍里的景以柔跟着老师的口号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拳头,完全忘了太极拳的要领“静、意、慢、真、柔、正、连、匀……”。 她还没从1839年的那个中国走出来,上节课他们跟随着包老师,亲眼见证了以王学为首的五人使者组救助那些因为染上鸦片而生不如死的人。 所以,当云尚飞把拳头不小心挥到她胳膊上时,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像他就是那个为了吸鸦片,卖掉孩子的坏蛋。 或许是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云尚飞以极快的速度说了声“对不起”,还没等景以柔做出解释,明墨白插话:“这么说,我们可以说话了?” “这几位同学,请注意纪律。”景以柔左前方的一个胖胖的师姐转头提醒道。 他们赶紧认真地跟着口令打起了太极拳,景以柔的动作明显比之前轻柔多了。 上午最后一节的嬉娱课上,灵蛋们凑在一起不怎么愉快地玩耍。 景以柔三人却无比开心地把脑袋凑到了一起,讨论起了这几天被闹别扭耽误了的诸多大事。 在听完夏之洲被丢水球的遭遇后,明墨白认为凶手针对的可能并不是任何人,而是平谛天的妖灵,并且他推断凶手肯定不是成年使者。 云尚飞则认为他们应该设个局,找出这个让人牙根痒痒的兔崽子。 景以柔觉得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反正既然夏之洲能完美避开水球,她也会做到的。 第二个议题,也就是偷取平谛天秘笈的这件事情,云尚飞一反常态地坚持认为得到老平的秘笈势在必行,这一点让明墨白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景以柔却还是有些犹豫,包老师用手指着被鸦片折磨的不像人的人说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并且坚守这一原则的人才是真正强大的人。因为自律才是强者的制胜法宝!”另一方面,弟弟瘦小的身影也不时地浮现在她的眼前,虽然每次伴随着欢笑声出现的他,都被一团迷雾包围着,她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可是她知道那就是她亲爱的弟弟——父母的希望。 她怎么可以放弃他? 这个问题就像嘴角已经鼓出来很高的青春痘,一方面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假装它不存在,另一方面,她却被告知,如果贸然去挤压出现在嘴巴鼻子周围三角区的青春痘是有毁容风险的。 她苦闷地扶着额头,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假山旁的那颗银杏树上,一片一片金黄色的叶子,像是突然展翅的蝴蝶,翩翩然飞离枝头,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的力量,急切地投入了大地的怀抱。 她突然想起那次她问师姐,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后悔? 师姐说:“后悔是你自己的选择,因为你觉得这样对你有好处。” 她不明白,因为她根本没因为后悔得到过什么好处。 师姐又说:“如果小时候,你一做错事情,就会被打、被骂、被冷漠孤立,为了保护弱小的自己,你就不得不牢牢地记住这种感觉,这种失败后要承受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自责、委屈、孤立无援等消极的感觉,你也会因此学会小心翼翼,害怕犯错。即便你已经长大了,即便已经没有人会因为你做错事而打骂你了,可是你却会在心里延续这种自我惩罚,因为当你把自己骂得一无是处时,别人对你所有的谴责就成为了你的意料之中,你就不会因此更伤心了,你企图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你错误地以为只要你把事情变坏的可能多想一遍,就少了一点失败后受惩罚的可能,于是,你非常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事情会变糟糕的消极一面,可是你却不知道,你会迷失在这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折磨里,让自信心千疮百孔,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已经被这种错误的思维定势套牢,你把一丁点的失败放大到了自己承受不了的地步,却忘了你已经变成了大象,那根小时候拴住你腿的绳子,根本就再也奈何不了你了。可是你看不到自己的力量,只看到了那根绳子,因为你根本输不起。为了不输,你习惯性地接过了父母手里的鞭子,表情威严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一遍一遍不依不饶地鞭笞着犯了错的自己,就像父母斥责曾经幼小的你,一样愤怒,一样不留情,你也假装看不到那个幼小孩子脸上的自责与懊悔,也不在乎她的胆怯与害怕!你彻底忘了,那个小孩就是你,是你最应该爱护与接纳的自己。” 她又问师姐:“怎么样才能不后悔?” 师姐说:“首先你要接纳自己的不完美,还有自己选择的不完美。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世上,没有哪一个人是从不犯错的,也没有哪一种选择是完美无缺的,更没有哪一个选择可以保证让你一生不后悔,因为每选择一次也就注定了失去其他选择的可能性。所以,以柔,你要记住,谨慎地选择,可是一旦你经过思考后做好了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后悔。其次,你要学会的不是不后悔,而是不否定自己,要记住,对事不对人,不要评判自己,更不要贬低自己,要相信自己,做自己最强有力的后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你要通过行动,重建自信。做你会为之自豪的事情,一点点地让自己相信,你有勇气,也有能力来承担自己每一次选择的后果。” 师姐说:“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会后悔的,可是你要记得短时间内,你会因为做过某件事而后悔不已,可是时间一长,你就会因为没有做过某件事而后悔。” 师姐还郑重地强调了一点:“对道德和法律的坚守,其实是我们的一种自我保护,所以,永远不要试图碰触法律的界线和道德的底线,因为只要有一次就会有一万次,就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最后万劫不复。我们总是乐意高估自己的理智,可是我们不是一尊理性的佛,我们不过是一种感性生物,经常被情绪,被感情左右了选择,所以,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在碰不碰底线上选择,因为这个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危险,就像犹豫要不要允许堤坝上的第一窝蚂蚁存在一样的危险。我们要保护好自己,就必须守住法律和道德的底线,不要让自己在这个堤坝上,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让步。因为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悔不当初,却没有点滴的后悔药。” 景以柔以手托腮,问自己,偷平谛天的秘笈算不算犯法?算不算养蚂蚁?会不会后悔? 第六十六章 麻绳 第66章 麻绳 晚饭后,大家像往常一样围坐在炕桌旁写作业。 师姐拿出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绑在了桌子腿上,说是要和他们玩个游戏。 云尚飞满脸脱离苦海的喜悦,立刻扔了手里的铅笔。 明墨白从一本大部头的书上抬起头来,满脸的不情愿。 景以柔很高兴能有机会暂时从犹豫不决的那件事情上转移一下注意力。 师姐说完游戏规则之后,连兴致勃勃的云尚飞也一下子没了兴趣,他嘟囔道:“师姐,你是不是因为白天在家里闷了一天,没有机会锻炼身体?我们可是每天上午下午两次太极拳的呀!再说,拽断绳子这样的体力活不适合我们聪明人的。” 师姐也不搭理他,拽了拽绳子,说,“我猜尚飞肯定没有墨白有劲。” 听到这话,云尚飞很是不服气,从师姐手里抢过绳子,用两只脚蹬着小炕桌,就开始拽,还别说,他拽了半天,终于,证明了这麻绳果然很结实。 师姐也拽了拽绳子,表示对自己选择的麻绳很满意,然后向明墨白提议道:“墨白,来试试?不行,不能用小刀,要用拽的,嗯……你可以拽很多次。” 云尚飞搔了搔头,不满地说:“拽很多次,那也得拽到明天早上,才能拽断。” 明墨白对师姐摇了摇头,表示对这种没大脑的游戏嗤之以鼻。 师姐又把目光移到了景以柔身上,后者很有自知之明地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劲儿。 师姐说:“如果我能拽断,你们负责帮我洗一个月的衣服,怎么样?” “我们为什么要和你赌这个?”明墨白冷冷地问。 云尚飞也嚷嚷起来。 “配合配合……”师姐装起了可怜,“一个周怎么样?” 景以柔一听师姐可怜兮兮的声音,立刻心软了,说道:“好,师姐,一个周,你赢了的话,我洗!”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师姐说着利索地拿起麻绳一头,将缠绕在一起的麻线散开,变成了很多条细细的麻丝,然后她摆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夸张表情,用眼角撩了撩每一个人,像揪一根头发丝一样揪着一根麻丝,稍稍一用力,“啪”一下,揪断了,紧接着,师姐就在云尚飞痛恨的目光中伸手去揪第二根。 看着这一切,就连明墨白都满脸黑线,他问:“师姐,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呀!你要不要试试,这手感不错,超级解压的,我今天写了整整一天的论文呀,就这一刻最舒服!”师姐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拽着麻丝。 师姐很快拽完了整根麻绳,啧啧有声,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扔下手里的最后一根麻丝,突然严肃地问道:“知道为什么麻丝比麻绳更容易拽断吗?” “因为麻丝脸皮厚!”云尚飞翻着白眼,“轻点……师姐……耳朵疼……疼……” 估计师姐也懒得再和他们废话了,直接说道:“听着,这个小游戏告诉我们:团结就是力量,这也是人类能战胜其他物种,称霸世界的原因。因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把分工合作运用的最好的物种,我们团结,合作,相互依靠,也正是因为我们需要相互依靠,才有了人类社会。没有哪一个人是座孤岛,虽然有时候我们会错以为我们是完全靠自己活着的,其实这个观点是错误的。比如:我们走的路是别人修的,我们的学校是别人建的,就连我们学习的知识也都是别人智慧的结晶……我们其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别人的帮助,你们听过这句话没有?我们之所以岁月静好,只不过是因为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罢了。” 师姐说完这些,便要求大家列举了自己得到别人帮助的例子。 随后,师姐说:“我要提醒你们的是,不要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付出,不要把这些得到都看成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得到时,要问问自己做了什么?凭什么得到这些?要感恩,同时也要学会回报社会,因为我们活在别人的付出中,所以,我们也有责任把这份别人对我们付出的爱传承下去!” 师姐可能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深奥,便解释说:“也许‘社会’这个词对你们来说太陌生了,打个比方来说,嗯……其实我们的社会就像我们的身体一样,我们作为社会的一员就像是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一样,必不可少,我们依靠着这样的身体,也为这样的身体做出应有的贡献,如果我们不能做到这一点,就像是身体里生了病的细胞,结局要么是生病的细胞被淘汰,要么,疾病摧毁了身体,最后,作为生病细胞的我们会一同毁灭。但是有时候,这个过程太漫长,漫长到让我们以为眼前的就是最后的结局,以至于,我们愤愤不平地把那些作恶多端的人,那些无耻妄为的人,那些品质低劣的人当成了最终的受益者,其实,得出这种结论是因为我们目光短浅。希望你们能看清楚社会的发展方向,然后做好自己身为一个健康小细胞的本分,和其他小细胞一起,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团结合作,信任彼此,依靠彼此,成就彼此。一定要记住!他人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而是我们的伙伴,我们不断成长也不是为了和谁竞争,而是为了成就美好的自己,因为那就是我们的价值所在。” 听着师姐的话,景以柔突然想起明墨白曾说过,他要成为不受控制的猛虎。 景以柔微微侧头,就看见明墨白拧着眉头,用食指抠着炕桌边缘上的缝隙,很有节奏地抠了一下又一下。 师姐却没有看向明墨白,她对云尚飞说:“当你觉得别人只针对你,全世界都与你为敌时,先想一想,作为一个小细胞,你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吗?比如,当别人指出你的错误时。你要知道,就像你不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活着的,同样,他人也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活着的!” 云尚飞很有情绪地想说点什么,可是瞥了一眼师姐之后,却乖乖地闭上了嘴。 师姐说完这些,并没给云尚飞可以反驳的机会,接着就对明墨白说:“墨白,当你封闭自己的心扉,觉得别人都不值得信任时,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从心底里觉得连自己都不值得信任?因为……人总是会习惯性地根据自己的想法推测别人的想法。” 明墨白的脸色铁青,保持沉默。 师姐又对景以柔说:“以柔,当你不知所措时,想一想,怎么做才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棒,去做让你为之自豪的事情!” 景以柔激动地直点头。 师姐停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说:“宝贝们,从明天起,我要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你们只好暂时住校了。别激动,我知道你们舍不得离开我,我还会回来的,我只希望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会抽空想一想我对你们说的这些话,因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埋怨,埋怨别人和埋怨自己就像是用钝刀子割肉一样难受,我也试过,所以,我更加不希望你们掉进这样的坑里。好了,最后一件事,在我离开之后,不准偷懒,一定要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要记得吃饭……嗯……吃得饱……嗯,穿得暖……就这样,好了,我想静静……” 师姐说着,扭头跳下炕,捂着脸就往外跑…… “师姐……”景以柔也跳下炕,却只来得及对师姐闪到门外的背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师姐头也不回,瓮声瓮气地答:“说不准……” “师姐……哭了?”云尚飞惊恐地说,“我还从来没看见师姐哭呢!柔柔,你别哭给我看呀!我早就看够你哭了。”他说着也摸了把眼睛,嘟囔道,“哭……谁不会呀?怎么感觉师姐像是不回来了?” “别瞎说!”景以柔朝云尚飞抬手,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师姐肯定很快就能回来了!” 景以柔说着,眼泪却“嗒嗒”地落了地。她已经开始想念师姐了! 明墨白一下子抠住了那道窄窄的缝隙,手背上青筋暴起,半天,收回手,食指已经麻了,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闭得很紧,可是一滴细小的泪珠还是从眼角溜了出来,不过,它没有滑多远,就被主人用手背快速地擦掉了。 感情真是个拖累人的东西!他恨恨地想。 第六十七章 书院的夜 第67章 书院的夜 星期五傍晚,放学后他们仨走到五行柱旁边,才发现他们不需要离开学校,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又走了回去。 似乎就是从那天起,景以柔总是把云尚飞叫成师姐。 这让云尚飞很是头疼,因为每次听到“师姐”这个词,他都会转头张望。 为此,他提出了强烈抗议,声称自己不是景以柔训练的狗。 虽然住校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是他们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就连一直对偷平谛天的秘笈很上心的明墨白,也好像对它失去了兴趣的样子。 其实,晚上的学校并不像景以柔以为的那样冷清,因为除了一二年级的学生,其他年级都是要住校的,并且藏书阁晚上开放到九点半,这给了他们很好的一个去处。 如果他们抄近路,从启霞居后院门出发,爬上两段台阶,翻过假山,走后面的那条小路,再拐进作为三年级宿舍的英宇堂旁边的抄手游廊,出角门,沿着南北宽夹道向北,再经过一道垂花门,沿着五年级的宿舍后面的夹道,再走大约4分钟就可以到达位于学校东北角的藏书阁。 其实,藏书阁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盟府”。 景以柔依稀记得当初刚看到匾额上的名字时,云尚飞一下子生出来很多猜测,其中就数“和知识结为盟友”比较靠谱。 此刻的景以柔跟在云尚飞身后,一边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胡说八道,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师姐肯定去人间救人去了,今天上午,又改口说师姐肯定是去进行毕业游学了,现在他又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师姐是执行五人组的刺杀任务去了。 景以柔也懒得和他争论,自顾自小心地避开绕过假山后大约三步远的那根长歪了的细竹,然后朝自己身后的明墨白喊了一声,示意他小心。 最近明墨白老是出现各种小差错,比如摔跤、掉筷子、上课打瞌睡啥的,景以柔说不准他是因为太过于想念师姐,还是因为五行驭术那件事。 自从那天明墨白通过了金木水火土五个柱子,她原本还很期待明墨白在五行驭术课上的表现的,但是后来,她却听同宿舍的齐祥茹说,明墨白的驭金术突然失灵了,她质疑消息的真实性,可是齐祥茹说她是从和明墨白一起上课的小喇叭罗子芳那里听说的,要知道罗子芳虽然号称小喇叭,可是却从来不撒谎的,她偷偷打听了罗子芳,才知道明墨白现在连最基本的从铁矿石中催动出铁都做不到了,要知道,之前,他的驭金术可是很厉害的。罗子芳还说,太吓人了,因为他们老师说在高年级的师哥师姐身上也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征兆,不知道原因,反正他们就突然没办法驭金了,为了解决这种突变,就连夏尊上都被惊动了,可是至今都没能找出原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景以柔猜测这或许就是墨白那么急切地想要寻找平谛天秘笈的原因?她没敢问墨白这件事,害怕惹的他更伤心了。唉,如果师姐在,或许能开导一下墨白,师姐……师姐你在哪里?你执行任务还顺利吗?你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不安全…… 景以柔赶紧仰起脖子,假装对天上的月亮产生了好奇心。 不远处,石头路灯倏忽亮了起来,景以柔很高兴有这么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虽然他们仨第一次在书院走夜路时,已经仔细研究过它们,可是她每次路过一座石头灯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打量一下,因为这些石头灯被雕刻成各种动植物的模样,有的看起来凶狠可怕,从张开的大嘴巴里透出光来,有的模样却萌萌的,让景以柔禁不住想摸一下。 那次,她就差点对着一尊头上顶着发蓝光皮球的大熊猫模样的灯上了手,可是因为害怕被咬,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之后,便快步走开了。 景以柔这种怀疑是有根据的,因为她很确信那些石灯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就比如现在立在冬青丛中的这个长成兔子模样,两眼放着微微发红光芒的石头灯,昨天就不在这里。第二个理由是,这些石头灯笼好像有各自的领地意识,当有人路过它的领地,它就自动发出颜色各异的光芒,但当你走出去一段距离,它就自己灭了灯,这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刚好进入了下一个石灯的领地,而它又为你点亮了一盏不同颜色的灯,所以在学校里走夜路其实很好玩。 又一个周六晚上八点半多点,藏书阁里的人不是很多,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因为住校的学生们每个周六是可以请假去各个村里逛逛的,每个村都会为了吸引学生们在周末举行特别的节目,比如巫真村周末有花灯,巫即村有舞狮表演,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巫罗村的夜市。 景以柔穿过一排排书架,在靠近东窗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好,这里可以算作他们三个的老地方了,因为这里的光线不错,隐蔽性好,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这里说悄悄话不用害怕被藏书阁掌事偷听去,不知为什么,那个老薛头老是鬼鬼祟祟地在他们周围转悠。 景以柔翻开桌上的那本《基因变异与妖灵释放的关系》,这是她胡乱地从书架上抽出来的,当她支起腮帮子,摆出一副思索人生意义的模样时,才发现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她的眼睛直勾勾地停在第一章的标题“基因的变异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上,半天没挪过地方,她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忽不定,一会儿想想师姐,一会儿想想妈妈,一会儿又是爸爸、弟弟、平谛天…… 云尚飞则飞快地翻看着手里的那本《上古妖类大全》,他只看图片,并且对看过的每一张图片都指指点点,还时不时地嘴里嘟嘟囔囔地侧头看看景以柔,要不是因为藏书阁不能大声喧哗,并且旁边的景以柔摆出的那副认真到让他不太敢打扰的模样,他早就嚷嚷着和她讨论起那些妖精图片了,因为它们长得都怪模怪样的,太有和别人讨论讨论的必要了。 明墨白则是一到藏书阁就不见了踪影,他总是这样,所以景以柔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景以柔成功地把手中的书翻到了第13页时,云尚飞终于忍不住了,他把自己手里的那本大部头的书,推到景以柔面前,说:“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妖身?” 景以柔看了一眼黑白图片,说:“它没有翅膀。”然后又瞟了一眼图片说明,“它是土系的,而我是火系。” “你也通过了土系的测试,你忘了?我觉得图片上的这只角就是你的角。” “我还是觉得不太像……”景以柔犹豫了一下说。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妖身就是这种叫做獬豸的妖精,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又……嗯……增加了功能?就像是手机安装了新的app?” 景以柔突然想起来了妈妈的翅膀。一个问题也冒了出来,在妖界里,妖精们的妖灵是不能遗传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很多妖精们被迫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人间,那么为什么她和妈妈有着一样的翅膀? 第六十八章 手书大事记 第68章 手书大事记 景以柔刚想和云尚飞说说这件事,就看见明墨白捧了一摞书回来了,神色有些不对,景以柔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她还从来没在明墨白脸上看到过这么复杂的表情。 果然,明墨白坐到他们旁边,示意他们朝他聚拢,接着,就从那一摞书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很厚的深灰色本子,然后,他把食指指了指本子的右下角,那里有几个看起来有些模糊的小字。 景以柔凑过来,借着灯光,看清那一行字居然是“平谛天手书”,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明墨白,后者没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她点了点头。 “真的?”云尚飞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便又朝明墨白递过去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明墨白看了他一眼,仍旧没说话,只是小心地翻开厚厚的本子,指着第一页上的字,示意他们仔细看看。 景以柔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事记”,下面还有一段文字:“匆匆时光易过,往事总归沉寂,愿回忆在这方寸之间鲜活如初,愿回头无悔,愿再来不怨,愿……”。落款时间是一九七八戊午年二月二十四。 景以柔忍不住想要再翻一页看看,可是,明墨白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严厉地说:“说好只看一眼的,这可是我的日记。你不能随便看!” 景以柔讶异地抬头看向明墨白,顺着明墨白瞥动的眼珠子,景以柔才发现有两个人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老是围着他们转的薛掌事,她赶紧松了手,眼睛盯着正朝他们走过来的一老一少,小心脏怦怦跳着,假装很生气地回了明墨白一句:“谁稀罕看你的日记?” 明墨白顺势把所谓自己的日记,收到了包里,还威胁一句:“千万别让我发现你翻我的包,否则……” 三个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干瘦的老薛头把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推到他们面前。 三个人面面相觑,因为谁也不认识这个男孩子,更加不知道老薛头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们发现了平谛天的日记? 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斜睨了他们一眼,低着头,极为不情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三个人更摸不着头脑了,却也没敢造次,就连平日里俏皮话很多的云尚飞也没说话,因为心思都挂在平谛天的大事记上了,害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见此情景,老薛头走上前,开口解释道:“这些天,我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暗中观察你们,就在刚才,我才发现他居然偷偷地想要朝你丢水球。你名字叫景以柔,对?” 景以柔愣愣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老薛头郑重地朝景以柔鞠了一躬,“因为我和平谛天有点过节,这孩子就把气撒在你身上了,真的很抱歉。” 那男孩子嘟囔道:“什么叫小过节?他害得你丢了妖灵,害得你差点被驱逐出妖界……” 老薛头转过身,将瘦骨嶙峋的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和颜悦色地说:“即便有错,错的也是平谛天,和景以柔有什么关系?” 男孩子极其不服气:“她有平谛天的翅膀,爸爸,我说过,平谛天他没死,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灵树根本就没能把他的灵魂和妖灵分开,他根本就不算死,只要他的妖灵重新进入轮回,他就会活过来的。” “这些不过是传闻!你不能人云亦云……” “我不管,我不能让平谛天再有机会伤害你,我要逼着他露出马脚。” “谢谢你,儿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景以柔是无辜的,你这样做是会伤害到无辜的她的,况且有翅膀的也不止她一个人,不是吗?” “我也朝夏之洲丢了。” 老薛头突然板起了脸,两只肿胀的眼睛像往常一样鼓鼓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他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伤害无辜的人,儿子,你用一个错来处理别人犯下的错那是错上加错,你这样做和平谛天又有什么区别?儿子,如果你执意要伤害无辜的人,那么,作为爸爸,我对自己很失望,因为是我……没能把你教育好。” 男孩低下了头,掐了半天手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头说:“对不起,景以柔,我以后再也不朝你丢水球了。” 老薛头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以示赞扬,然后对景以柔说:“请你原谅他,好吗?” 景以柔急忙说:“我没事,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抱歉,打扰了。”老薛头说完,微微一笑,领着儿子离开了。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明墨白快速地朝门口方向摆了一下头,丢过去一个眼神。 另外两个人立刻心领神会,赶紧把各自的书放回原来的书架上,然后迅速背起书包,自觉地把明墨白护在中间,那里一般是景以柔的位置,三个人就这样心惊胆战地朝藏书阁门口快步走去。 经过最前面一排书架时,做贼心虚的景以柔,居然看见了杜定秋老师,幸亏站在书架旁的他正严肃认真地和许和启低声说着话,根本没看见她,于是,她赶紧低下头,退了回来,打个手势让大家绕开,景以柔心里有一种偷了别人宝贝,就要被主人逮了个正着的那种感觉,幸好,这只是她的错觉,他们顺利地走出了藏书阁,包里揣着平谛天的手书。 他们像是逃避追杀一样,一路狂奔回到了启霞居。 也许是周六的原因,公共休息室里空无一人,这让他们三个很满意,也没等呼吸平和下来,他们便赶紧在平日写作业的小方桌旁坐好,把脑袋凑到了一起。 云尚飞急不可耐地开口了:“平谛……嗯,你从哪里搞来的日记本?” 明墨白压低声音说:“书架上,就夹在一排书中间。” 云尚飞对这个答案表示质疑,景以柔也非常惊讶,记载平谛天隐私的大事记怎么可能被摆在书架上?可是明墨白没有理由撒谎呀! 明墨白也不解释,说:“我刚刚为了确认是他的日记,随便翻了几页,里面记载的内容真是太惊人了……” “废话少说,快看……”云尚飞赶紧把明墨白手里的日记本扯过来,放在位于中间的景以柔面前,然后翻开一页。 三个脑袋立刻抵到了一起,借着从脑袋缝隙里漏下来的微弱灯光,他们认真地读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平亦安 第69章 平亦安 一九七八,戊午年,二月二十四平安国 母亲曾说过,人间有百年花香,却没有一往情深;人间有千般热闹,却不过一生孤苦;人间有万花世界,却也是一叶障目。可是我却觉得人间繁华似锦,是个绝好的去处,为了能永远地留住这些记忆,我特意买了这本日记,真希望这次毕业研学时间可以长点,再长点……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九月将国 人间真的太棒了,天天都像是过年一样,不,比过年还热闹。 就连夜晚也不再漆黑阴森,城市璀璨的霓虹灯像是永世不灭的烟花,让每个黑夜都定格在绽放的瞬间,美得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原来真的有所谓的不夜城,或许,天堂也不过如此? …… 之后,他写了好多他没有见过却觉得很神奇的东西,比如飞机、汽车、手摇唱片…… 一九七八年三月二十九宁国 人类怎么可以这么复杂?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为那么多让自己痛苦的东西忙忙碌碌? …… 之后的日记里,记载了很多他看不明白,弄不懂的事情,比如为什么看起来一样的东西,价格却是天壤之别?为什么一块看起来不起眼也没有特别用处的石头却被认为是价值连城?为什么一些明明没坏的东西却要被随意丢弃? …… 一九七八年5月初六平安国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人类明白他们那样做其实是愚蠢的?研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连坏人我们都必须帮助,那我们身为守护使者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 …… 之后,他在日记里发了很多的牢骚,也有一些研学中的琐事,紧接着大约有一年的时间,他直接跳过了,没有任何记载,他们三个快速地浏览了起来。 一九八零年二月初三,他认识了一个女孩,日记里内容便多了起来,大多都是思念,爱慕什么的。然后,在一九八零年六月十二,他突然写道:“对不起母亲。您曾说过,您最大的愿望是我能快乐,现在我找到了自己的快乐,也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请原谅我,母亲,也请相信我!别了,母亲;别了,我的兄弟们;别了,妖界……” 云尚飞喊了一句:“他想干嘛?”便急吼吼地翻开下一页。 居然是空白页,虽然有点皱皱巴巴的,可是上面并没有字,连续翻了三页都是这样皱皱的空白页,终于在第四页出现了字迹,云尚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老平他也太浪费纸了,就不能多写点?难得有一天我会对字这么感兴趣。” 其他两个人着急看内容,并没有搭理他。 光从这页纸的样子来看它就不一般,景以柔很熟悉这种样子的纸,因为她经常偷偷哭鼻子,泪水滴到作业本上干了以后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此刻她面前的这页纸上面可是说满是泪痕。 到底发生了什么?景以柔连忙仔细地辨认起来那些狂乱又模糊的字迹。 一九八二年四月十四 是我错了,明明知道你与我隔着什么,明明知道我不应该越界,明明知道那是条你我的不归路,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地想看看你,就躲在那棵我们初见的大柳树上,偷偷看你一眼,就一眼,看你从窗前经过也好,看你急匆匆地走过门口也好,就算看看窗户上你的影子都好,最后一眼,然后就再也不见你了,今生永远不能再见了。 可是我错了,只一眼,我便知道我再也走不掉了,因为我说服不了自己离开你,我站在那棵见证你与我情意的树上,仰头向天,与自己定一个誓言,清风为凭,明月为证——我愿从此他乡,我愿封印妖灵,我愿永远隐了妖身,只愿与你相伴一世。 可是我还是错了,原来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是你与我,而最远的距离却是我与你,我倾其所有,却没能走到你那里…… 你知道吗?当你指着我的翅膀,问我是什么东西时,我多想一刀砍下它们,告诉你,它们什么都不是。可是你说:“你走,权当我……不过梦了一场。” 梦一场?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我的一生就只活在这一场梦里,虽然短暂,可是梦里却有你。可是,从甜蜜中醒来的那一刻,现实像是朝着伤口撒上的细盐,纷纷扰扰地痛着…… 我真希望你能知道,我的痛,可是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答应过我自己,不会让你痛。 我走了,没有带走我最爱的你,因为你哭着求我放过你。 我走了,没有带走我们的孩子,因为你说,不想让女儿跟着怪物长大。 我走了,带走了所有的回忆,因为这将成为我余生唯一的温暖。 我走了,却并不怪你,因为错的是我,我明明知道我与你之间隔着什么,我明明知道……我明明知道的……可是我还是错了,我用自己的奢求害了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你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愿你安乐一生,在没有我的人间。 别了,我的安一清。 别了,我的平亦安。 别了,我的…… “平亦安?”景以柔惊呼出声,“那是我妈妈的名字!” “你确定?”明墨白问道。 景以柔一脸的震惊,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柔柔,你果然不一般!”云尚飞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你居然是平谛天的女儿?” “不!应该是孙女。”明墨白纠正道。 “不对呀!”云尚飞一拍大腿,“妖灵好像是不遗传的?你怎么会有和平谛天一样的翅膀?我一直觉得你是他妖灵的新主人什么的……” 景以柔没接话,她迷失在了震惊之中,她的妈妈居然是平谛天的女儿?而她是平谛天的孙女? “接着往下看,会知道答案的。”明墨白冷静地翻开下一页,好像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感觉。 “白白,你知道吗?每次你这样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特别像……像足球……”云尚飞满脸向往地说,“我就特别想朝着墙壁,把你踢过去,狠狠地朝着屁股或者腿肚子,然后你被墙壁弹回来,我就又可以多踢你两脚。” 还没等明墨白翻完一个完整的白眼,就听公共休息室中间位置摆放的那架大钟,“铛铛铛”的敲了起来,景以柔扭头一看,十点了,是时候回宿舍睡觉了,可是她并不想走。 “明天再看。”明墨白移开云尚飞的手,小心地合上日记本,谨慎地将它收到自己书包里,轻声说道,“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遵守纪律,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云尚飞无奈地撇了撇嘴,景以柔原本想问问明墨白关于妈妈的事,可是刚好这时候启霞居的管理老师进来关灯,她只得打消了念头,幸好明天是星期天,他们可以用一天的时间来研究这本日记。 第七十章 穿越时空的妖灵 第70章 穿越时空的妖灵 第二天一大早,景以柔就爬了起来,虽然昨晚她翻来覆去地很晚才睡着。 当她趴在公共休息室的桌子上等明墨白的时候,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和平谛天在天上飞,等她开心地转头看过去,看到的却是夏之洲的脸。 明墨白把她拍醒时,她还清晰地记得这个梦,明墨白把一个包子塞到她手里,她也顾不得咬上一口,就去扒拉明墨白的书包。 云尚飞赶紧三口两口吃掉了手里的肉包子。 三个人保持昨天的阵形,埋头看起了日记。 往后的日记内容有些乱,大多是平谛天点点滴滴的回忆,对妻女的思念,对自己越界的悔恨与自责,其中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咒语、数字之类的东西,没头没尾的胡乱这里一下,那里一笔。 景以柔猜测应该是他对妖灵做的各种研究,令他们惊讶的是,他居然在研究如何穿越时空,可是好像并不顺利的样子,直到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二那一天,他在日记中写道:“一清,如果你想忘记,那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再记起,这是我最后可以给你的……” “一清,我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今天,我终于找到了把妖灵与灵魂完整剥离的方法,我一直以为它们本为一体,现在才知道,其实人一生下来就有灵魂,周岁时妖灵进入人体时才开始和灵魂进行融合,一旦融合,它们便不能自行分离,可是它们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紧密,倒是更像是人间的一对夫妻,相遇、磨合、包容、融合,只要在它们的接缝处安置一点灵力,只要灵力的吸引力够强大,这个缝隙便会越来越大,随后分离……” 在这篇日记的最后他写了这样一句话:“一清,明明知道是错,我却一定会做,这也许就是我最大的失败。” 后面又是一些日常研究的记载,关于如何增长灵力,如何控制火系术法的一些秘术,还有对妻女的忏悔,以及对改变他们过去,弥补自己过错的势在必得。 一九九九年,他因为修复了一名守护使者体内的水熊虫妖灵,从而让那个守护使者死而复生,这在妖界引起轰动,大家将他高高地捧起,顶礼膜拜,可他只看到了人们心中的贪婪,他开始厌恶人群,讽刺的是他因此被推举成了妖尊。 “死而复生?”景以柔激动地问。 “水熊虫?”云尚飞疑惑地问,“什么玩意?寄生虫?” “严格地讲,这不算起死回生,因为水熊虫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再生能力!”明墨白解释道,“那个人是被自己的妖灵复活的,而不是平谛天!” 景以柔眼里升起的光瞬间熄灭了,原来,平谛天根本就没办法让凡人复活! “水熊虫是什么东西?”云尚飞不依不饶地问。 明墨白没功夫搭理他,景以柔没闲心搭理他,最后,云尚飞也没心情再问,只得低头看日记。 同一年的十月初三,平谛天写道:“一清,原来让两个妖灵与一个灵魂共存的方法原来这么简单!重创它们,然后它们会像伤口一样愈合,融为一体。现在,我体内的这个能穿越时空的妖灵还太弱,还不能扭转时空,但我相信我一定能用它改变我们错误的过去,等我,一清!” 十月初四,他又潦草地写道:“一清,我知道我又错了,我知道我害了薛至言,我知道我变成了恶魔,可是我不允许自己后悔,我一定要改变过去我对你犯下的错,我要让你在人间平安喜乐,再没有我,没有让你痛苦的那个该死的我,这次我会从树上跳下转身走开,这次我会放过你,这次我会把你原原本本地还给你自己,为了这个,哪怕我要下地狱,哪怕我要遗臭万年,我也绝不后悔!” “薛至言?”云尚飞问。 “老薛头?”景以柔问。 “盟府那个丢了妖灵的掌事。”明墨白答。 云尚飞点点头:“这就对上号了。难怪他儿子会恨你。柔柔,这么说平谛天是抢了老薛头的妖灵,想要改变过去?这个老平可真够傻的,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让你姥姥失忆不就欧了?哎呀!不好,如果他改变了过去,柔柔,你妈妈会出生吗?如果没有你妈,会有你吗?” 看着云尚飞一副后怕的表情,明墨白说:“我们继续看!” “你真的好讨厌,你知不知道?”云尚飞抱着胳膊,气呼呼地说,“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对不对?尽吊人胃口。“ 明墨白没搭理他。 景以柔翻开下一页,读了起来。 云尚飞也赶紧原谅了白白,凑了过来。 平谛天的研究并不顺利,并且随着他成为了妖尊,他每天的公务也变得越来越繁重了,他曾经数次提起过要推掉妖尊的职务,可是因为妖界没有妖尊活着离开这一职务的先例,所以他并没有成功。 二零零一年,是他最慌乱的一年,一方面他为了早日改变过去,需要不断地增强新妖灵的灵力,另一方面还要对付归灵直树释放的妖灵越来越少的新问题。 在靠近年尾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件更为棘手的恐怖事件,那就是妖界居然有一个人刚满月的婴孩失踪了,要知道这里可是一向太平的妖界呀!更让他头疼的是即便他派出了十二队五人组也没能查出个眉目。 二零零二年五月二十六,他的日记上写道:“终于”。然后下面是一长串让他们三个看不出个头绪的字符,虽然景以柔看不明白,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些字符肯定是回到过去的咒印,果然,紧接着下一页就验证了她的猜测。 五月二十八,他在日记中写道:“一清,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一秒钟,你的影子从窗户上一闪而过,却是我的前世今生。等我,一清,等我把你的一生还给你,从此我再也不欠你……” 八月初二,这篇特别的日记引起了景以柔的兴趣,日记上是这么写的:“第五队五人组上报了这个消息,可是我却偷偷瞒了下来,我不信那会是你,怎么能是你?那么单纯善良的你,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晃:刚下过雨的傍晚,你蹲在路边,不厌其烦地把一个又一个的小蜗牛送回草茎上。你说,有人路过,会不小心踩到它们的。笑容那么干净清透的你,连蜗牛都不忍心伤害的你,怎么可能会去伤害无辜的婴孩?我怎么都不会相信那是你,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弄了半天,偷孩子的人,不是平谛天?”云尚飞似乎有些失望地说,“从前面,他找人追查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这个‘你’?”景以柔问。 “从日记上看来,不是平谛天。”明墨白若有所思地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突然有种想法,这么重要的日记本,怎么可能会被随意放在藏书阁的书架上,还被我们这种没有什么级别的初级守护使者拿到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看到这本日记?那么,我们看了这本日记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平谛天想给自己洗白白?”云尚飞挠了挠头。 “可是,就算我们知道了平谛天是冤枉的,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吗?”明墨白皱着眉头问。 云尚飞挠着头,不确定地说:“他想认孙女?” 突然一个画面像闪电般划过景以柔的脑海,她转了转眼珠子,急急地说:“夏之洲会不会真的是平谛天?就像老薛头儿子说的那样,他因为妖灵重新活了过来?为了让我们知道他是冤枉的,偷偷把日记本放到你常去的书架上?” 景以柔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伸手把平谛天的手书合上,摸索着手书的封面,仔细地看了又看,最后,她疑惑地摇头说:“不是!” 第七十一章 杀了你 第71章 杀了你 “什么不是?”云尚飞问。 “不是什么?”明墨白几乎同时问道。 “嗯……”景以柔看着两人,脑子里的念头就像是沸水中升起的气泡,一串又一串。 时间拖得越久,她越觉得煎熬。 景以柔发现如果不把自己读心的秘密说出来,似乎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清楚整件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此编织出一个谎言,因为她不喜欢撒谎的感觉,也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开始撒下第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第一个谎。这是她不得不隐藏自己翅膀的时候,深深体会到的一种痛苦。 最后,她捏着拳头,决定坦白一切,至于后果,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说:“不是夏之洲看见夏尊上放到抽屉里的那一本秘术,但是……”景以柔皱眉头思索一下,谨慎地说,“我不确定夏之洲从书房偷走的是不是这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云尚飞问。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明墨白面露不悦地问。 “我会读心术……”景以柔惭愧地解释道,“虽然偶尔有用,不过我真的看到了一些东西……” “读心术?”云尚飞表示不信。 “你都看到了什么?”明墨白问。 景以柔盯着明墨白,犹豫着要不要揭了他的老底——他来书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转念一想,他总有自己的理由不是吗?就像她一样…… 景以柔想到这里,她决定只说不得不说的那一部分。 于是,她说:“墨白,我有一次看见你心里的画面了,画面里,夏之洲从他家的书房偷走了文件一类的东西。” 景以柔感觉到明墨白听到这一番话后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心里有些不安。 云尚飞则死死捂住眼睛,嚷了起来:“这太可怕了,柔柔,你以后千万别看我眼睛,你真的好可怕,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我害怕!” 景以柔在自己因为后悔而退缩之前,赶紧把自己的话说完:“所以,我觉得夏之洲很可能就是平谛天,要不然,他偷自己家的文件干什么?他又不爱学习。” 说完这些,在云尚飞惊惧的目光下,景以柔深深地垂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偷,专偷别人心中秘密的小偷,自我谴责与后悔害怕瞬间在她心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劈头盖脸地包裹住了她,会失去好朋友的无力感让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成了胶水,她像是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抓住仅存的那点理智,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肚子被空气撑的鼓了起来,然后她按照师姐说的那样,鼓足勇气对这张网说:“我知道我不该看别人的隐私,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可是这就是我,我喜欢我自己……”然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告诉自己:“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让身边的人开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我相信你已经很努力了,这就够了,每个人都会犯错,你也会,但是这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一连说了好几遍“我喜欢你”之后,她感觉呼吸顺畅了好多。 她对云尚飞疏远的表情有这般强烈的反应,或许是因为她打心底里觉得云尚飞不会喜欢真正的她?如果自卑的人能像丢掉物品一样干净利索地丢掉自卑,该多好?可惜,让自卑的人丢掉自卑是让她丢掉过去的自我,就像是拿起锋利的小刀子要重新在被磨掉了棱角的卵石上刻出属于自己的棱角,过程痛苦而漫长,不仅需要时间和忍耐,更需要不懈的勇气与学习,可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一旦自卑的人丢掉了旧我,就会变成真正强大的人!因为她战胜了她生命里影响力最大的一个敌人,那就是她自己。 景以柔慢慢抬起了头,却不知道除了道歉,自己应该对明墨白说点什么。 明墨白侧头看了她一眼,说:“这不怪你,你告诉我这些,说明你信任我。” “真的吗?你不害怕我吗?”景以柔恳切地抬头望向他,只一秒钟就挪开了视线,因为刚刚她不小心又看到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不害怕。”明墨白说着,朝云尚飞飞过去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云尚飞。” “好像是哈?”云尚飞有些尴尬地嘿嘿笑起来。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要相互信任!”明墨白意味不明地说,“即便有一天,我让你们产生了怀疑,你们也不能忘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是当然!”云尚飞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刚刚对好朋友犯下的罪过,爽快地答应了。 景以柔也答应着,却是因为明墨白的那句让她感动的“不害怕。” 景以柔想了想,又问:“你们觉得夏之洲是不是平谛天?” 明墨白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有可能,可是即便夏之洲就是平谛天,他也没有理由把自己洗白给我们看呀!”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明墨白说的有道理。 云尚飞想了想说:“难道,夏觉主害怕柔柔爱上他,所以告诉柔柔,他其实是柔柔的姥爷?啧啧……这真是好一场乱什么的大戏……等等……不对呀!柔柔看到了白白你心里的画面,画面里,白白你看见夏之洲偷文件,那……白白,你去他家里干嘛?” 是呀!这是景以柔一直想问的问题,可是她还没有勇气直接问,她又一次对云尚飞的勇敢竖大拇指。 明墨白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景以柔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明墨白开口说:“我去偷平谛天的研究资料。”说完这一句,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再隐藏什么了,于是他又解释道,“其实,我早从书里知道了平谛天研究出了很多很厉害的妖术,我就一直在猜他会把秘笈藏在哪里?自从看了电影,我便觉得平谛天的资料很可能在夏妖尊的手里,可是那时我们还没有资格进入书院,于是,在我们正式成为了守护使者之后,有一天夜里,我偷偷溜进了夏妖尊的书房……” “偷到了?”云尚飞急切地问。 明墨白根本就没想搭理他,继续说:“可是,我刚刚进了书房,只来得及翻了翻书桌,就听见有脚步声,于是我躲到了书桌旁边,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是来的人却是夏之洲,他直接走到靠墙的柜子前,拉开了某一个抽屉,拿走了里面的文件,他走后,我又找了好一番,可是一无所获。”明墨白说到这里,看着景以柔说,“我讲的很详细,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骗你。” 云尚飞盯着明墨白看两眼,又去看景以柔,问:“他真的没有说谎吗?” 景以柔点点头。 “白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云尚飞用手指敲着木头桌子,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 明墨白直接忽视了云尚飞的话,低下头去翻日记。 景以柔眼尖地发现在新一页左上角残留了一小块碎纸,明墨白好像并没有看到,景以柔赶紧拍开明墨白的手,把日记捧了起来,送到自己眼前,这才看清上面残留着这样三个没头没脑的字:“万妖奉”下面的文字全被撕掉了,不仅如此,从留下的碎纸残根可以看出,后面一连好几页的内容都被撕掉了,这让看日记的人很火大。 云尚飞一直嚷嚷着:“你说可气不可气?你说可气不可气?” 景以柔则很仔细地数了数残留的纸头,说:“少了5页……,万妖奉?会是什么呢?” 明墨白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接景以柔话的意思。 “老平还真是卖的一手好关子,都赶上白白了。”云尚飞气鼓鼓地说完,就盯着新出现的那篇日记看了起来,“唉,哎呀,哎,你们快看……果真是他!” 两个人赶紧去看他手指指向的那行字。 原来真的是你! 我怎么也想不到,面对我的质问,你回答的那么坦然,好像我问的不是关于十个婴孩的性命,而是微不足道的什么东西。你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成大事就必然会有所牺牲,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不是吗?那一刻,我真的看不起我自己,就像我看不起你一样,是呀!我有什么资格谴责你?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说什么?优胜劣汰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只不过以前是我们太傻…… 你是真疯了!就连我狠狠地给了你一拳,你也只是摸了摸淌血的唇,朝我笑,我讨厌你脸上挂着的那种不在乎中夹杂着怜悯的笑。 你说终有一天,我会后悔现在只打了你这一拳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只一个劲地笑?你知道吗?你笑得我心里发毛,尽管我恨你,就像我恨我自己一样,可是我知道我没办法把你交给五大长老,因为你是我该死的兄弟…… “平谛天有兄弟吗?”云尚飞问。 “好像没有。”景以柔答。 “据我所知,没有,他是独生子。”明墨白答。 “结拜兄弟?”云尚飞猜测道。 “先往下看!”景以柔提议道,她因为知道自己的外公没有伤害过小孩子,心里开心之余,更加想知道外婆后来怎么样了,听妈妈说,外婆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她真的希望妈妈说错了,外婆只是搬去了很远的地方。 日记后面的内容大多都是平谛天对这个兄弟的监视,他发现这个兄弟的灵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并且对妖灵的研究深度也非他能敌。平谛天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可是平谛天曾经数次说服他收手,效果都不是很好。平谛天也在纠结要不要把他交给五大长老惩戒,可是平谛天不但顾虑这会害死自己的兄弟,而且也害怕他会把自己的研究说出去,而他还要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日子就在他的焦虑和犹豫中,一天天度过了,同时,他也加紧了自己的研究进度。 终于在二零零三年十一月十六,他成功了,他马不停蹄地来到人间想要与自己的妻女告个别,然后从此改变他们的过去,这就预示着他再也没有理由走近新生的安一清,同时他们的女儿安与平也会彻底地消失。 可是,他来到人间,才发现安一清已经死了,而他的女儿居然长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翅膀。 他满腹疑问地回到妖界,便启动了穿越时空之术,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日记上这样写道:我终于知道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够?你可是我的兄弟呀!你怎么可以利用幻术演了这么一出残忍的戏?原来离开的是我,一直都是我,不是她,是我抛弃了她们,是我混蛋,我的一清,她该多么绝望地面对我的不辞而别?我怎么这么混蛋?我应该偷偷回去看看她们的,可是我没有,就因为我害怕她会在我面前哭?我是有多混蛋,才能被你的幻术欺骗?我真该死,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抛弃了我最爱的她,还振振有词地说是为了爱她?我该死,该死! 你也该死!如果不是因为我想最后看看她,哪怕是她决绝地让我走的样子,我怎么能发现你的恶毒?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是你让我的爱成了笑话,是你让我半生的研究成了一个大笑话,是你让我变成了魔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你!杀了你! 第七十二章 万妖奉典 第72章 万妖奉典 三个人面面相觑。 “所以说,是他被幻术骗了?”云尚飞说,“这太可怕了,居然能骗过平谛天,这人幻术修炼的得多厉害?有没有杜秋秋厉害?杜秋秋可是号称妖界幻术状元呢!” 景以柔脑子里灵光一现,问:“这个害平谛天的人,会不会就是杜老师?岁数好像也差不多的样子。” “怎么会?”云尚飞一脸的“你开什么玩笑?”,“他没有那个心眼子,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逗逼。” 明墨白瘪瘪嘴说:“坏人脸上可没写字,画人画皮难画骨。” 云尚飞一摆手,说:“我们也别争了,继续看,平谛天应该会写出他的名字?这又不是演电视剧,他也不会那么傻,对?” 明墨白默认了,景以柔点点头,三人赶紧埋头看下一篇日记。 2003年冬月初八,愤怒是魔鬼,它把理智击溃,让我用余生悔恨自己的愚蠢! 初九,如果我能不冲动,如果我能三思而后行,如果我能出去,如果我能…… 初十,我睁大怨恨的眼睛,想要生吞活剥了你,可你却笑得灿烂,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魔?你把我的兄弟弄到哪里去了? 十一,原来妖灵和灵魂分离的过程这么痛苦,薛至言,我对不起你,明明知道是错,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放任了自己,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十二,我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我明明只要放下对你的恨,就可以穿越时空,改变这一切的;我明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的,可我还是败给了自己,也败给了你。 冬月十三,你知道吗?你其实已经杀了我三次,第一次,你谋杀了我的爱情;第二次,你谋杀了我毕生奋斗的希望;第三次,你谋杀了我的自由。你想知道哪一次对我来说最痛吗? 冬月十四,你知道吗?对曾经的我来说,独自呆在这间实验室里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可是如今你用傀儡符把我囚禁在这里,却让我无时无刻想要逃离这里。死亡是不是你留给我唯一的出路? 冬月十五,你到底为什么不杀了我?在你夺走了我妖灵的那一刻?我回不到过去,我救不了一清,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废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到底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是个罪人,是我,是我害了我最爱的人,我求你杀了我,如果你曾经有哪怕一点点把我当成你的兄弟,我求你杀了我,杀了我!也好过让我被软禁在这无望的痛苦之中,我求你,我求你…… 冬月十六,一清,是我错了。虽然我百般不愿承认,可是他今天说的话是对的,我根本就不懂爱情,我不过是自己感动了自己。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然后说爱你,我是在以谁的样子来爱你?又让你爱谁?你甚至连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我又凭什么让你爱我?即便你爱,爱的也不是真正的我。 一清,我今天才知道,爱情里应该有坦诚与信任,如果一开始我能对你坦诚,如果我能不隐瞒,如果我能信任你对我的爱,是不是我们的结果会不一样?一清,一清,对不起,一清,是我害了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一清,我真的知道错了!一清…… 冬月十七,今天,你居然笑着告诉我:“你看到了吗?你女儿的翅膀,多么完美?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就对你的妖灵动了那么一点点手脚,居然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你看到了?你想一想,只要我改造一下每一个妖精的妖灵,那么,我们就再也不用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该死的人间了,你说好不好?” “柔柔,你妈妈也有翅膀?”云尚飞问。 “有。”景以柔点了点头,表情哀痛地说,“不过,被我姥姥砍掉了。” “咦?这么狠?”云尚飞露出肉疼的表情。 景以柔没再说话,赶紧埋下头去看日记,她之所以每次都会躲在被窝里想妈妈,就是害怕别人看见她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 日记中写到:原来你早就把我当成了实验品,远在我去人间之前,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还一直傻傻地把你当成兄弟!我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你,你是那么可怕的恶魔,你知道吗?我恨我自己,可我更恨你!我真想撕碎你那张狂笑不止的嘴脸,我真想将你抽筋扒皮,让你永生永世活在痛苦里…… 你知道吗?我这一生只发过两次誓,第一次,我发誓会倾其所有爱安一清一生。第二次,便是发誓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对你的恨,入骨噬髓的恨,我要把自己打造成锋利的矛,我要和你一起坠入地狱,等着我! 景以柔用手摸了摸下半页纸上的撕痕,失望地说:“被撕掉了? 可是,这个“你”到底是谁? “都恨成这样了?”云尚飞一把捂住了额头,“我的天哪,也不知道留个名字,这是跟电视剧上学的?死之前绝对不能把凶手的名字说出来?” “你小点声!”明墨白伸出手,隔着景以柔在云尚飞头上敲了一下,朝休息室中央丢了个眼色。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二年级学生,不过,他们此刻正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没空理会别人的事。 云尚飞用自认为最小的声音说:“有人嫁祸景以柔的……嗯……姥爷?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夏之洲到底是不是老平?如果是的话,这也有点太热闹了?柔柔,我有个问题一定要问问你,你准备好,叫夏之洲姥爷了吗?” 景以柔根本就没接他的话,伸手去翻日记,却见一页空白,连着翻了四张全是空白页,然后又出现了纸张被撕掉的痕迹,景以柔焦急地抬头看了看其他两人,刚想往后翻,没想到云尚飞阻止了她。 景以柔还从来没看见过云尚飞这种表情,只见他严肃认真地低着头从侧面仔细打量起空白的那页纸,然后迅速地从书包里拿出铅笔,在空白纸上轻而快地涂抹了起来。 “我一直都想用一用这一招的!电视上老是这么演……”云尚飞惊喜地喊着,似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于是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还警惕地朝那几个二年级的学生瞄了两眼。 景以柔惊讶地看着浅浅的字迹一点点地出现在纸上,明墨白凑过去,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读出了那几个字:“召唤万妖……”。然后,他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愣住了。 云尚飞捂住半边嘴,悄声念出来了后面的话:“奉典……回到过去,逆天改命?万妖奉典,还有这种功能?这么说,是平谛天召唤出了万妖奉典,改写了自己的命运?还是,他没能这么做,结果被那个‘你’反杀了?” 景以柔猜测着:“这个万妖奉典应该不是人人都能召唤出来的?要不然世界早乱套了?”突然,她眼前一亮,“回到过去?” 明墨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也更冷了几分,他幽幽地说了一句:“那也不一定……”然后他就像云尚飞写作文一般,捏着个铅笔,看似脑子转得飞快,却愣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所以呢?你什么意思?”云尚飞不满地嘟囔,“怎么个‘不一定’?” “算了,看完,再讨论。”明墨白一脸凝重地说完,然后直接屏蔽掉云尚飞特意伸到他眼前的那只代表主人宣泄愤怒的拳头。 明墨白低头小心地往后翻看着日记,空白页,空白页,还是空白页,直到最后一页,在那张满是泪痕的纸上出现了这样的话:一清,如果有来生, 我愿是我们的那棵柳树。 日日年年, 望的,念的,只有你。 明月下,清风过,轻轻唱一支歌…… 给你听, 一清, 原谅我, 好不好? 景以柔鼻子酸酸的,因为她想起妈妈曾经问过她:“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没了?”云尚飞一把将日记本扯过去,然后把所有的空白页用眼睛和铅笔仔细扫了一遍之后,又认真地打量起硬硬的日记本皮,在确定没有夹层之后,他撸起宽大的袖子,嘟囔着,“老平和白白真有一拼,最会吊人胃口,难怪他婚姻不幸福!” 景以柔瞥了一眼云尚飞,不太喜欢听这种话,毕竟他批评的是她姥爷呢! 云尚飞把头凑过来,用手指点点日记本,问:“我们用不用问问夏之洲,到底是不是他放的这个?” 明墨白看了云尚飞一眼,说:“如果是他,他会主动接近我们的。如果不是他,问了反而不好。“ “有道理!”云尚飞挑起半边眉毛,点头如捣蒜,“嗯……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先去办,那就是……吃午饭。怎么感觉……哎呀,都这个点了?食堂不会没饭了?” 景以柔却一点都不饿,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她的头脑里鼓胀着。 她要回到过去,她要救弟弟! 第七十三章 面对困难先处理感受 第73章 面对困难先处理感受 景以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关于《万妖奉典》的记载,可是他们几乎把初级行者可以借阅的书籍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让他们的行动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与此同时,各科课程的难度也逐渐加大,这让他们在藏书阁里乱翻乱找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 说到课程,景以柔很头疼地发现就连一直以背诵抄写为主的咒印符课也进入到了实践环节,别说用手势结印了,单单咒语的读音就够让人烦恼的,那上一个字音还婉转悠扬,下一个音就毫无征兆地铿锵有力起来的音调,让唱歌找不着调子的景以柔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后来,她又发现这些课程都不叫事儿,起码只要她肯下功夫努力练习就能学会,可是嬉娱课就没这么简单了。 因为随着灵蛋的长大,它们变得越来越灵活,同时破坏力也逐渐变强。 于老师说:“灵蛋们的行为都是自然地发自内心,那是它们的活力所在,而活力是生命的标志,生命就是要向外界伸展自己,索要自己的存在空间,所以,我们要肯定并引导孩子的活力,而不是压制!因为一旦灵蛋发现自己的活力不仅被接纳,而且它还能通过自己的活力,与自己的养育者,亲人甚至整个世界建立链接,它的活力就会变成流动的生命源泉。” 虽然景以柔不是太懂于老师讲的那一套又一套大道理,可是她知道在嬉娱课上,无论灵蛋们做游戏时产生怎样激烈的矛盾摩擦,灵蛋们怎样撒泼打滚,她都只能引导,不能用语言暴力,冷暴力或者肢体暴力使灵蛋屈服顺从。 于老师几乎每节课都要强调一遍,绝对不允许和灵蛋说“我告诉你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这一类的话,因为这是在和灵蛋的错误划清界限,这是在把它从自己身边往外推。 于老师说:“其实,灵蛋每次犯错误,都是你的机会,只要你能诚心实意地和灵蛋一起面对它的错误,一起承担挫折,是可以快速修补你们之间裂痕的。” 景以柔觉得于老师说的话好有道理,如果她的妈妈爸爸也能和她站在一起,哪怕一次,她也……可现实是,她不过是被父母推出来承担苦难的那个人。 后来,景以柔的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了,尤其是在于老师给他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之后。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父亲在工作时,受了领导的批评,回到家就把在床上跳来跳去的小孩臭骂了一顿,孩子心里很生气,于是狠狠地踹了它身边的猫。 于老师说:“这就是踢猫效应,当一个人的情绪变坏时,潜意识会驱使他选择下属或者无法还击的弱者发泄。也就是说,如果不加以控制,人总是喜欢对弱于自己或者等级低于自己的对象发泄不满情绪。这样就会形成一条清晰的愤怒传递链条,最终的承受者,总是最弱小的群体,比如猫,比如孩子,比如灵蛋。” 于老师叹了口气,又说:“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不过是借口,使用它的人要么是一个连自己的愤怒情绪都不想战胜的弱者,要么就是一个通过这种方式来控制别人的独裁者。可以说,在你打骂灵蛋的那一刻,你心里根本就没有爱,也更加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如果你一味的打骂灵蛋,那么你的灵蛋长大后,会反叛,会退缩,会愤恨,甚至会想方设法来报复你,哪怕用自残的方式。” 于老师说着,晃了晃食指,一脸警告地说:“另外,打骂灵蛋,被认为是欺负小孩的行为,是会被扣贡献值的。” 云尚飞慢悠悠地说:“如果吼叫能解决问题,驴将统治世界。可是……面对这满满一屋子的拆迁队长,我宁愿这个世界被驴统治了。” 云尚飞说完,朝景以柔递过来一个求认同的目光,可惜,景以柔正忙着心疼自己,她哀怨地想:原来她只是家里的那只猫。 对明墨白来说,每节嬉娱课都是在修炼心性,尽管他每次恨得牙根直痒痒地瞪着狗剩,气得手都抖了,可是他却从没朝狗剩发过脾气,因为他总能在自己爆发之前,找机会避开一小会儿,他就像不断充气又不断泄气的气球。 有一次,景以柔就看见他跑到那棵古树跟前,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捏着拳头跑回来了。 景以柔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是于老师的主意,她说:“当你感到愤怒时,一定不能被愤怒牵住了鼻子,你可以对着自己的拇指吹气,一边吹气,一边在心里数数,慢慢地数12个数,一个数一秒钟,12秒之后你的心跳就会慢下来,你也会放松,并让情绪稳定下来。或者你可以立刻去找一棵树,把你的愤怒,你的痛苦,都说给大树听听,因为每一株树都是一个能抚慰心灵的小精灵,当然,有时候它们也会偷懒。你也可以对着它哭,千万不要觉得哭鼻子很丢脸,其实,泪水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那是最真实的你。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被压抑的情绪永远都不会消失,它只会寻找另一个出口来表达,比如精神上的抑郁,身体上的病痛。你们要知道我们对自己的情绪,负有百分百的责任。不要说,‘这不怪我,谁让我在气头上’,那是懦夫的借口,因为每个人都有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可是却总有人想利用它达成自己的某个目的。” …… 又一节嬉娱课,灵蛋们为了争夺绣着一头小猪的抱枕撕破了脸。 明墨白看了一眼打成一团的灵蛋,终于忍无可忍的问于老师:“明明知道他们在一起就打架,为什么不把他们分开养?一个灵蛋一个屋就很好!“ 于老师看了一眼明墨白,招呼大家聚拢过来,为了盖过灵蛋们的吵闹声,她吼道:“你们觉得人生是由什么组成的?“ “幸福快乐!”齐祥茹高声说。 “我觉得人生是由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组成的。”王子睿一脸神往地偏着头。 “人?”云尚飞一脸的“你们都是傻子吗?”,“人生明明就是由人组成的呀!” “吃喝玩乐!” “考试?” “升级打怪?” “生老病死?” “累!” “学习!一天到晚的学习!” …… 大家七嘴八舌地扯着嗓子嚷起来。 人生是由什么组成的?景以柔问自己,她说不出答案,可是她想起了自己的翅膀,还有那间地下室,家里上锁的门…… 于老师拍了拍手,声音尖利地响起,像是半夜窗外吹起的口哨声:“人生……其实,就是一个困难接着一个困难。” 云尚飞用指头捅了捅夸张地右耳朵眼,表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老师继续说:“没错,是困难,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困难组成的,这是我们躲不开的事实,所以,我们不但要勇敢地面对困难,并且要想法设法地解决这些困难,就像你要反复跌倒,才学会走路;咿呀许久,才学会说话;失败很多次,才学会照顾自己一样的自然。当困难来临,你要警觉,它也是一个能让你快速成长的机会,可以说,没有困难就没有成长。但是……” 于老师停顿一下,扫视全场,确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才又说道:“困难本身不能让人成长,学习如何应对困难才会!就像现在,虽然灵蛋们在一起相处起来很困难,可是我们要利用这样的机会,让它们快速学会克服困难,学会和谐共处,而不是为了逃避困难,让它们一直不接触任何人。因为困难是避不开的,所以我们要勇敢地面对一切困难。另外,我还要特别强调一下我们嬉娱课的行动原则,那就是……千万不要第一时间就急着去处理灵蛋遇到的困难,你们要先处理的应该是灵蛋的感受!大家记住了吗?” 于老师又开始扫视同学们,当目光碰触到明墨白时,他点了点头。 于老师又说:“没有谁能自动变得坚强,自信也需要培养,灵蛋也是一样,但是不能打着培养的幌子伤害它们,尤其是不能在言语行动上给它们制造人为的困难,比如讥讽打骂它们,同时也不要吝啬在它们克服了困难,笑对困难时对它们的赞美。有耐心,不急躁,要做站在它们背后,给它们力量的那个人,在困难超出它们的能力范围时,给予引导和支持;在它们进步时,给予它们及时而足够的肯定;在它们面对困难想要逃避时,告诉它们你会是它们永远的依靠,不要怕,要勇敢,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失去别人的爱。” 最后,于老师竖起大拇指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灵蛋培养……哎呀……快……罗子芳,把你的小唇唇拽住,哎呀妈要被它戳死了。白锦木,你先别急着笑,哎呀妈死不了的……它可是个石头呀!” 看着那边闹成一团,云尚飞无奈地摊开手,朝着于老师的背影嚷道:“所以呢?我怎么觉得,学校这是在故意给我们制造困难呢?我们到底为什么偏要培养这些灵蛋?为什么呀?” 一旁的花一万接过话头:“我听二条哥哥说,它们将来的用处可大了!可是,他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用处。不过,三饼姐姐说和吃的有关。我不相信她,因为她说这话时,笑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恨。” 这说了等于没说。云尚飞刚想朝花一万嚷嚷,就见严心琪沾沾自喜地插话:“你们不知道了?我来告诉你们!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只要……我们的灵蛋破壳而出,我们就能成功晋级中级使者了,怎么样?厉害!我妈说,她上学时,老师还会直接告诉同学们晋级的事,可是后来,因为害怕同学们一味地想要晋级,不再单纯地想要培养妖灵,所以就再也不允许告诉初级使者这些事情了。” “那它们怎样才能破壳?”明墨白急切地问。 “这个不好说!”严心琪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有的很快,有的就很慢。据说还有一辈子都没能让灵蛋破壳的使者。” “有什么捷径吗?”明墨白快速地瞟了一眼狗剩问道,狗剩此刻正上蹿下跳地骂着隔壁的比卡丘。 严心琪似乎被明墨白脸上“想狠狠地揍谁一顿”的表情吓着了,微微愣了一下,答道:“好像……没……没听说……” 明墨白一下子耷拉了脑袋,景以柔很能理解他,本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却不知说什么好,她心想连自己那个除了爱哭没什么大毛病的小乖乖现在都变成刺猬一样的家伙了,狗剩这家伙还真就得上房揭瓦才合理! 云尚飞一下把狗剩攥在手里,板着脸训斥狗剩:“吼什么?信不信我给你点颜色看看?小样的!” 一抬头,就看见一脸严肃的于老师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立马满脸堆笑,温柔地说:“狗剩,你看,我的头发是黑色,白白的衣服是白色!这些颜色……好看吗?” 狗剩“腾”地一下,整个变成了红色,它吼:“要点脸,睁大眼,看清楚这才叫变脸。” 云尚飞惊觉自己居然被狗剩教训了,看看于老师,他也不敢回嘴,只得问墨白:“它这怎么还一套一套的?都跟谁学的?” 明墨白无精打采地回:“白锦木的哎呀妈。” “哎呀妈呀!”云尚飞惊呼,“我这就把小心竿送到它面前,也学学。这也太有意思了!” 明墨白以手扶额,表示头很疼! 第七十四章 会不会怪我 第74章 会不会怪我? 立冬之后,一天比一天冷了。 景以柔已经换上了棉衣,师姐却还没有从人间回来,她很想师姐,甚至超过了想家。 每个周六上午他们都会回师姐家里看看,随便打扫一下卫生,期待着师姐早点回来。 又一个星期六,景以柔站在师姐家卧室的炕边,踮起脚,伸长脖子往炕上看,目光透过中间的那扇窗户,定在对面空荡荡的卧室里,她忽然发现,没有师姐在,这里就只是一栋老旧的房子,而不是一个热闹温暖的家。 她扭头想走,却想起师姐好像没有带棉衣!师姐会不会被冻着?师姐会不会发烧?师姐会不会没地方住? “你干什么呢?”云尚飞闯了进来,“赶快走!早点去藏书阁。哎呀,你干嘛脱鞋?” 景以柔脱掉鞋就上了炕,打开窗户就往师姐的炕上爬去:“不行,得收拾几件冬天的衣服给师姐。” “你是不是傻?”云尚飞不耐烦地坐到炕沿上,扭着身子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师姐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人间能缺羽绒服?还有,就算你收拾了衣服,让谁捎给师姐?师姐可是去执行秘密任务,谁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景以柔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停了下来,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云尚飞好像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起先他以为天下雨了,朝西窗外瞅了瞅,一下子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声音,连忙安慰道:“师姐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的,何况她的妖身可是狮子呀!嗯……狮子有毛,哦……对了,你想呀!她如果冷的话,变成狮子,不就不冷了?好家伙,那一身的皮毛,比羽绒服可暖和多了,是?” 景以柔缓缓地坐下来,偷偷擦了擦眼睛,云尚飞说得有道理,况且,她不能给师姐添乱。 云尚飞玩着自己的手指头,突然灵光一闪,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一次我们全家去公园玩,我中途独自去了卫生间,当我从卫生间出来时,隔着那条小河,就看见哈哈远远地朝我飞奔过来,柔柔,你没养过狗,你体会不到,当它一心一意想要扑到你怀里时的那种感觉,那一刻仿佛你就是它的全世界,它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你,虽然你只离开它短短的几分钟。它飞奔过来的模样,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看着它越跑越近,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张开双臂,准备紧紧地抱住它。可是,哪成想,那家伙真的是眼里只有我呀!好好的木桥都没看见,“噗呲”,一声响,它就一头扎进了河里,唉,把我给急得呀!哈哈……它真的好傻,是不是?哈哈……好傻……真的好……傻……哈哈……柔柔……我想家了……” 好,这下又换景以柔安慰他了。 等两个人稳定好情绪,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时,却发现明墨白直勾勾地盯着客厅炕上的小炕桌,他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如果师姐知道,会不会怪我?” 景以柔一听,知道他也在思念师姐,鼻头又是一酸。 云尚飞却不管那么多,朝明墨白的肩头就来了一拳,问:“到底去不去藏书阁了?我们还没找到《万妖奉典》的秘密呢!哦,对了,白白,你刚才说什么?师姐怪你什么?” 明墨白没动。 明墨白转过头,目光像是跃动的火焰,盯着他们看,像是第一次认识了他们,又像是想要把他们看进心里,又或者他只想通过他们的眼睛看到自己。 “到底什么事情呀?”云尚飞似乎有些害怕。 景以柔也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她微微避开,说:“你和我们说说。” 明墨白却皱起眉头说:“我其实不值得你们信任。” “为什么?不是说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云尚飞拍拍胸脯说,“好朋友就是用来信任的。” 景以柔也急切地表态说:“我们说过要做最好的朋友呀!” 明墨白又不肯说话了,他缓缓地将头扭开,过了几秒钟,声音才像是夏日隆隆的闷雷响起,他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 “突然这是……”景以柔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很好玩吗?”云尚飞伸出拳头想要赏赐他一顿小拳拳。 明墨白却往后一闪,避开,抬起头。 景以柔微微一惊,她已经好久没看见过墨白的这种表情了,久到她都有些忘记那是他最初的模样。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冷漠,嘴角却带着点像是自嘲的笑意,激动地朝着云尚飞吼道:“云尚飞,你休想再动我一下,告诉你,你就是被父母惯坏了的一小屁孩,其实,你什么都不懂,却总喜欢指手画脚,你知道吗?你根本不配和我做朋友!” 这些话本来就够伤人的了,况且是以这样的语调从他们最好的朋友嘴里说出来,杀伤力可想而知,难怪云尚飞呆住了,景以柔不明白明墨白这是怎么了,赶紧打起圆场,说:“开玩笑呢!大家好朋友,干嘛呢?哈……” 明墨白却并不领情,他拧着两根眉毛,捏着个拳头,仿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梗着脖子,眼睛盯着小炕桌,像是一只朝着同伴狂吠的奶狗,说:“景以柔,你以为,你就好吗?你不就是想要复活你弟弟吗?可是你错了,就算你能复活,又怎样?你爸妈还是不会爱你的!因为你就是个怪……” 还没等他说完,云尚飞已经冲了上去,照着明墨白的脸上就是一拳,嘴里还嚷嚷着:“你以为你是谁?” 明墨白立马开始反击,两只手掐住了云尚飞的脖子,脚下不知道怎么地一绊,两个人就一起摔到了炕上,起初云尚飞想揪明墨白的头发,可是因为他头发太短,只能换成了耳朵,再然后也换成了脖子。两个人就这样掐着在炕上滚了起来,一会儿你在上面,一会儿我在上面,一会儿明墨白扯了云尚飞的衣领,一会儿云尚飞又咬了明墨白鼻梁,俩人就像大打出手的两只小奶猫,掐架的姿势可谓瞬息万变。 一旁的景以柔,爬上炕,把小炕桌从战场上移开,再看看战局,好像也死不了人,于是抱着胳膊,瞅着在她面前滚来滚去的两个人,准备等它们分出胜负再说! 如果以前有人骂景以柔是妖怪,她肯定羞愧不已,可是如今她心里丝毫没有羞愧的感觉,反而升腾起了愤怒,虽然她不知道一直不爱说话的明墨白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不追究,于是趁着观战的功夫,她朝明墨白的胳膊狠狠地拧了两下,然后,想想还是不够解气,便又朝他的后背挥起了拳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云尚飞一个翻身,又骑到明墨白身上,于是景以柔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云尚飞的屁股上,云尚飞吃痛,一怔,抬头问景以柔:“你干嘛打我?” 景以柔尴尬地解释道:“嗯……打……打错了,对不起。” 明墨白趁机从云尚飞身下爬了出来,一个翻身跳下炕,冷冷地说:“你们这么蠢,还想和我做朋友?” “是你先说要做朋友的!”景以柔气呼呼地反驳。 “那是因为……”明墨白冷着脸说,“我以为你们有利用价值,可现在我发现你们只能当绊脚石。” “你滚!”云尚飞挥舞着肉肉的拳头,吼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们。”明墨白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会地跑掉了。 景以柔看着明墨白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不解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天知道!疯了?“云尚飞气呼呼地躺倒,半天,叹口气,”太可怕了!他都这样了,我居然不恨他,怎么办,我是不是疯了?“ 景以柔看着大门上被风撕掉半拉的大红色春联,那残破的纸正不受控制地扑打着,好半天,她说:“我也不恨。” 其实,她心里明白,明墨白说的是实话,她永远改变不了自己是个长翅膀的女孩这个事实,这也预示着,她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他们的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师姐说过,只要她喜欢自己,爱自己就够了,不是吗?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可是……她摸了摸自己的翅膀,很好,翅膀还在,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第七十五章 生命的根 第75章 生命的根 天空上,深灰色的云像是锅盖子整个扣了下来,只在与山脊交接的地方留一点缝隙,透出个浅蓝色的边,然后一点点的向橙黄色过度着,这样的暖色调像是依依不舍的夏天一步三回头的脚步。那层层叠叠的云像是繁复厚重的帷幕,又像是酝酿着一出惊天动地的戏剧,却只是往上掀起一点点,就能让观众看看里面天宫的布景,却迟迟地不动了,让期待的心都变得冷却了,让希望也变成了烦躁。 不一会儿,那层叠盖顶的灰色的云松动了许多,一柱一株的光线像是舞台上为主角们打着的高光,斜斜地射下来,照亮一片已经快要失去光彩的大地。 景以柔偷偷从这片天空上收回视线,瞄一眼在不远处端坐着的宁问冬老师。 宁问冬老师还真是一位让人摸不透的老师,今天他又出新招了,他居然在这样一个室外温度只有六七度的天气里,让他们顶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在旷野上盯着树看,看的是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无花果树。 “他是不是疯了?”坐在蒲团上的云尚飞一边把衣领裹紧,一边说出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和他一样!”景以柔指了指不远处的明墨白,然后气呼呼地伸开翅膀,为云尚飞挡住西北风。 打架后的那个傍晚,吃晚饭时,景以柔和云尚飞端着饭盒,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一左一右地守着他坐下,希望能和他不小心地说上一句什么话,然后和好如初。 可是明墨白这个坏蛋,居然像是躲瘟疫一样冷着脸走开了,就连云尚飞气呼呼地把手中的筷子掷到了他后背上,都没能让他转过头看他们一眼,你说可气不可气? 再然后他们居然连坐到他旁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上课时,他总是最后一个进教室,有时候居然比老师还要晚到,然后选择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孤零零地坐下,一脸与全世界为敌的模样。 吃饭时,也总不见他的身影,就连和他同寝室的云尚飞都很少看见他。据云尚飞说,熄灯前,他看不见明墨白,熄灯后,他看不清明墨白。天亮了,等他睁开眼,明墨白早就不在床上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还不如牛郎和织女见面次数多。 明墨白好像铁了心的要躲着他们,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呀?要是师姐在就好了,师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云尚飞用胳膊肘碰了碰景以柔,低声问:“你到底能不能想起我的妖身是什么样子的?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我的妖身就是平头哥?蜜獾?要不,下课,你再帮我看一眼图片?” 景以柔很无奈,自从云尚飞从《现代妖类大全》上面看到了蜜獾的图片,她已经被缠着看了n+1遍了,她早就烦了,可是眼前云尚飞兴致勃勃的样子,让她不得不点了点头。 云尚飞满意地移开了目光,看无花果树的表情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恋人。 眼前的无花果树像是高高地擎着一根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在风中跳着自编自演的舞蹈,长在树枝上小而硬的果子,像是在朝天控诉时伸出的小拳头。 云尚飞偷偷给它起个很贴切的名字叫“群魔乱舞”。 宁问冬老师发现他俩在偷偷说话,便投过来一个不怎么严厉的眼神,可是架不住这眼神非常执着,足足有两分钟的感觉,景以柔红了脸,因为宁老师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目光,发现云尚飞居然连耳朵都红了。 临下课时,宁老师慢悠悠地说道:“树,立于旷野,任风过,等雨来,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迎不拒。人夸我花美如何?我就是我,人嘲我叶落又如何?我还是我……” “好,终于不说花了,又改说树了!”云尚飞捧着腮帮子,嘟囔着。 “大树因为有根,才能不被疾风吹歪,能站得住,立的稳,才能长得更高。想象你就是这么一棵树,因为有根,面对艰难困苦时,你才能不放弃努力生长的决心;因为有根,一帆风顺时,你才能不动摇淡定澄澈的恒心;因为有根,被甜蜜包裹时,你才能保持自我,不迷失自己;因为有根,被纸醉金迷浸染时,你才能不被暂时的繁华迷惑了眼睛。因为有根,你才是你,人生才是人生。所以,这节课的作业就是:‘我生命中的根是什么?’并解释说明。希望你们能用心思考。” 云尚飞突然转头看向景以柔,从他抿得有些夸张的嘴唇和心急火燎的表情上,景以柔感受到他想说话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可是他居然憋住了没开口,这还是第一次。 宁老师刚转身准备离开,云尚飞就像放出一个憋了一节课的屁一样,冲口而出:“有没有搞错?命根子?这个词也太让人脸红了。” 景以柔不太明白根和脸红有什么关系,便问:“你知道自己生命中的根是什么了吗?” 云尚飞摸了摸耳朵,说,“这宁老师真是变态!我耳朵都要冻掉了,腿也麻了,他居然问我命根子是什么?”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景以柔被云尚飞突然绯红的脸弄糊涂了。 云尚飞看了看她,然后双手捂着脸,快速底下头,丢下一句:“不知道。” 景以柔心想你不知道,还这么拽?生命中的根到底是什么呢? 同学们见宁老师已经离开了,一个个揉着腿,活动着胳膊大呼小叫起来,其中呼声最高的是给宁问冬老师改一改外号,于是,不大一会儿工夫,宁老师的外号就从花美男改成了无花果。 对此,宁老师的头号粉丝齐祥茹表示极其不乐意,她认为宁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好的,因为他颜值高,颜值即正义。 以云尚飞为首的男生们则很快凑成了一堆,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还不时地传出来一阵阵古怪的笑声,其中,罗子芳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宁老师的样子,布置起了作业,说是要让他们找出自己的命根子。 景以柔对他们的胡闹可不感兴趣,她盯着明墨白的背影,眉头紧锁,因为她突然想起,明墨白的那句“如果师姐知道,会不会怪我?”,他到底做了什么?害怕师姐怪他?又或者是……他想要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 夏觉主 第76章 夏觉主 景以柔前前后后把明墨白的一切想了好几遍,她知道他来书院是有目的的,也知道他其实是吃了药丸才变成妖的,可是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是好朋友呀!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明墨白是个坏人,所以她选择相信他是害怕连累他们,这才故意躲着他们的。 还有一件事,也让景以柔异常挂心,那就是平谛天手书上写的回到过去,逆天改命,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她知道她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救弟弟。 可是,到目前为止,她不但没找到关于《万妖奉典》的有用信息,就连平谛天的手书也在明墨白手里,她觉得明墨白肯定不会再给她看了,这让她想起来就头疼。 思考了几天,她决定先去和夏之洲谈谈,希望能有点收获,万一他真的是姥爷呢?那多好!她满怀期待地想。 她打定主意之后,就开始留意和夏之洲单独接触的机会,可是这样的机会很不好找,因为夏之洲仿佛为了对得起他“觉主”的称号,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为坐稳“觉主”宝座添砖加瓦。 一天下午,景以柔刚刚上完五行驭术课,抱着那本厚厚的《控火术技巧入门》,站在长长的游廊里朝训练场看。 夏之洲正呈大字躺在控火训练场沙地上,呼呼大睡,虽然太阳难得暖洋洋地照着大地,也没什么风,可毕竟已经十月底了,还是很冷的,他也不害怕冻感冒了。 临下课时,景以柔曾经叫醒过他,哪成想,他只是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景以柔,说了句:“别管我。”便又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是妖尊的儿子,可是景以柔却觉得他好可怜。 景以柔以前觉得夏之洲真是个福气满满的人,他不仅笑容温暖,长相也白净,虽然不争不抢,可是他是妖尊之子呀!怎么也应该是所有人围绕的中心人物! 可是,景以柔这几天观察下来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夏之洲就像是活在一个大玻璃罩子里的塑料娃娃,拥有了所有人眼里的幸福生活,可是从他经常半睁着的眼睛里却看不出半点幸福,那里面只有疲惫至极的漠然,不同于明墨白的冷漠,夏之洲是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漠然。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更不知道活着除了无聊,还有什么其他的乐趣,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做也行,不做也行。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在乎,任由世界乱成了一锅粥,和他关系也不大。他高兴就朝你极为灿烂地笑一笑,不高兴就看都不看一甩手走开。 景以柔觉得他心里没有眼前的一切,也没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有时候,他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可是其实他只是在盯着某一点看,眼神空洞迷离,似乎也忘了眨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然后大概眼睛发酸的原因,他收回目光,旁若无人地伸个懒腰,趴在胳膊上再睡一会儿。 令人不解的是,他都这样了,也没有老师批评他,大概是因为他爸爸是妖尊? 说实话,景以柔在观察到关于夏之洲的这些之后,就有点心灰意冷,看样子要让他开口说点有价值的东西,比求明墨白更加困难。 景以柔盯着训练场上的夏之洲,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是她的姥爷?如果是的话,他应该复仇,而不是这么浑浑噩噩,不是吗? 这时,一群女生走了过来,像是冬天成群的麻雀,整个游廊立刻喧嚣起来。 景以柔赶紧闪到一边,腿几乎抵到了游廊侧面的石台,可是还是被一个女生狠狠地撞到了,景以柔的腿一下子碰到了石台上,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被撞出游廊,她回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女孩,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 旁边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她望过去,竟然是方沐卉。 还没等景以柔做出反应,那个撞了人的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两只胳膊环胸,一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模样,语气不善地嚷:“怎么?换大腿了?改抱妖尊儿子了?你可真有本事呀!” 其他四个女生哄笑起来。 方沐卉轻声细语地说:“以柔,我可什么都没告诉她们,不过你这几天也太明目张胆了,一双大眼睛像是长到夏之洲身上一样,这也太明显了!以后记住要偷偷地,女孩子矜持一点,好不好?” 景以柔不想解释,更不想看她们,她害怕万一看到了她们的内心,恶心到自己,转身便要离开。 可是她们五个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其中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姑娘挡住景以柔的路,说:“我听说你虽然在男人面前温顺得像小狗崽子,在女孩子面前可是很会耍威风的,是不是?卉卉……” 方沐卉说:“我可不敢回答,我怕挨打。” 高颧骨方下巴说:“怎么?看见我们人多,你就怕了?” 景以柔突然发现自己理解了明墨白喜欢打架的原因,对有些人,即便你肯浪费时间和她们讲道理,他们也是不肯听的,就像现在,她要解释什么?要怎么解释?只要她一开口在她们看来就是已经低头了,是可以被欺负的,所以,只有打到她们服气才行。 景以柔猛地抬起右手。 五个人吓了一跳,小矮胖本能地往后闪了一下。 景以柔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就像师姐教给她的那样,她在心里说: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五个人看着她的表情配上这架势,有点发蒙。 景以柔却没有蒙,她说:“那好!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就是放我走,另一条就是我们打一架。我打架有个原则,这个我得先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将来后悔!我打架,不打赢绝不收手,今天不赢,明天接着打,还打不赢,就后天,反正一定要赢!还有,明着打不赢我就偷袭,反正我有翅膀,我可以偷偷潜入你们院子里拿着石头等着,在你看月亮的时候,在你赏雪的时候,在你聊天的时候,在你和同学们玩耍的时候,或者是上厕所的时候,狠狠地照着你的后脑勺来一下,再来一下,打到我解气了为止。当然……你们也可以报复,可是……你们没有翅膀!” 景以柔说着,自豪且高傲地摸了摸自己的翅膀,继续说:“据说,平谛天的法力还残留在这翅膀上面,我早就想试试,说不准还能激发出点什么新妖术……” 五个人一看这架势,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没了主意,她们本来就是逞一时之快,犯不着给自己惹下这么一个大麻烦呀! 要说,还是矮胖姑娘聪明,她其实早就看见夏之洲一声不响地走进了游廊,在不远处的石台上坐了下来,本来她是想让他看着景以柔出丑的,可是现在好像看不成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可以用用他,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见,她用手一指夏之洲,说:“夏尊上儿子来了,我们快走,改天再说!” 然后五个人一溜烟地跑掉了。 景以柔见她们跑得没影了,便一屁股瘫倒在石台上,低着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扶着廊柱的手都是抖的。 其实,她心里很害怕,她还从来没有打过群架,况且她的妖术学得都太菜,她能想到的武功招式就是薅头发揪耳朵。要她一个人对付五个人,想想都觉得没什么胜算,还好,她从明墨白身上学了虚张声势这一招,看样子效果不错。 夏之洲缓步走了过来,吊儿郎当地用手支着廊柱,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景以柔,说:“成群结队攻击别人的家伙都以为自己是明察秋毫的雄鹰,却忘了雄鹰从不成群,苍蝇才是!” 景以柔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是又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思考了一下,觉得根据以往的经验,正面出击更可能得到答案。于是她问:“你知道《万妖奉典》吗?” 夏之洲微微一愣,努嘴一笑,不说话,但明显就是知道的样子。 景以柔心里大喜,便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眸子,一面暗暗使劲,希望自己可以启动读心术,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惜她那个读心术极其不靠谱,等了半天就像是求雨一样,摆了很大阵仗,折腾了半天,一滴雨也没有下。 景以柔开始后悔,之前明明打算得很好,要研究一下读心术,后来乱七八糟的事一多,她就在这件事上松懈了,再然后因为看见了方沐卉的内心,真正让她体会到站在别人的视角,鄙视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梦见自己踩死一只恶心的蟑螂,梦醒时分,才发现自己就是那只蟑螂。这种无力感直接让她对读心这种事有了抵触心理,于是更是懈怠了,现在,她是一个都上了考场才后悔没好好读书的娃。 夏之洲估计是把景以柔的纠结看成了急切,便坐到了她身边,问:“你想知道?” 景以柔赶紧点头,激动地差点撞到柱子上。 夏之洲想了一下,居然回答:“可是……我并不想告诉你。” 景以柔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可是从夏之洲的表情上却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他严肃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无法言说的沉重。景以柔心里琢磨着:如果我叫他一声姥爷,他会不会告诉我呢?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傻,便放弃了。 夏之洲别过头,像是在眺望远处的群山,又像是只想静静,半天,他轻飘飘地说:“有些真相像是一口深井,不知道时虽朝思暮想却也快乐,知道后却成了落入井中的蛙,你觉得如果青蛙不知道自己活在一口井里,而且永远都跳不出,是不是会更快乐?” 第七十七章 真相 第77章 真相 “不会!”景以柔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她曾经说过不要自己的翅膀,可是那也只是气话,虽然活得很痛苦,可是她知道她骗不了自己。 在因为想家而痛哭的夜里,她也曾痛恨自己是妖,如果她不是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承受这种和爸爸妈妈分离的痛苦? 可是这些想法都只是一时的,因为她知道她属于这里,她有翅膀,她是妖,这些都是事实,改变不了的真相,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现在的她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后悔?”夏之洲明显有些吃惊,随即问道。 “师姐说过,有些事情,不去做会比做了更令人后悔。” 夏之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重新认识她。 景以柔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于是耐心地等待着。 “好!如果你这么想知道的话。我就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女娲造人’,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天地间一片安静祥和,一天,女娲娘娘看着这山岭起伏,江河奔流,丛林茂密,草木争辉,天上白鸟飞鸣,地上兔子奔驰,水中鱼儿跳跃,估计是吃饱了撑着了没事干,她就觉得应该找点事情干,于是就用泥造了人出来,想让这个世界更热闹。没过多久,水神和火神因为争地盘打了起来,不周山被共工撞断了……” 景以柔愣住了,如果不是夏之洲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她简直要生气了,也不知道夏之洲的到底要搞什么鬼,她捏着拳头,耐心地听下去。 “大地向东南倾斜,海水向陆地倒灌,死了很多人,女娲娘娘很是痛心,于是就打碎了辛苦锻造的五彩灵石创造出了人类的守护者——妖精,但是因为妖精有五彩灵石赋予的强大灵力,她并不放心,于是用灵力将自己的头发幻化成这训妖戒,然后像给狗套上锁链一样套在了妖精们的拇指上,她还亲自篆刻了一部《万妖奉典》用来管束妖精们……可怜的妖精们,原本是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却不得不千年万年地被这些东西束缚着,因为妖精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替女娲照顾人类。后来,女娲安排妥当这一切,就专心地用五彩灵石去堵天去了,但是因为她用了一部分的五彩灵石来造守护人间的妖精,所以五彩灵石不够用了,最后的最后,她为了人类,居然用她自己的身体去堵了天上的窟窿。” 景以柔听过女娲造人的故事,可是后半段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夏之洲裂开嘴笑,竟然有点残忍的味道,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终于有人落入陷阱陪他一起受罪了,他继续说:“你知道《万妖奉典》是什么吗?它是女娲专门用来限制妖精言行的律法。你知道它的第一条是什么吗?你可能不想知道,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他又是残忍的一笑,说,“永远都不能伤害人类,哪怕他们要伤害你。” 景以柔这下是彻底的傻了,有种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感觉,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却不过是做了冤大头,还是那种不能停止,要一直做下去的冤大头。 夏之洲不停地笑,笑得眼泪汪汪,最后,气喘吁吁的他说:“你知道所谓守护使者的毕业研学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我们要去人间帮助遇见的每一个人,只要对方需要,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都得帮!只要对方要求的,无论是否伤害妖精自己,都不能拒绝!只要你违背了这一条,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你知道我们的妖灵来自五彩石的一部分吗?你知道万妖奉典可以控制妖灵吗?你知道吗?哦……”他又笑,笑得有些喘不上气,可是他不管不顾,继续说,“现在你知道了,欢迎提前来到地狱……” 景以柔愣住了,她突然觉得离夏之洲好远,远到他说话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座大山一样,可是他明明就坐在她身边。 她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的脑袋给冻住了,她一时想不起来“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慢慢地她清醒过来,又觉得浑身燥热的难受,因为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为了能做自己来到了妖界,不曾想却是亲手给自己戴上了枷锁。 这种感觉在她七岁那年的夏天也出现过,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和死亡打了个照面,还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早上还在她怀里撒娇,要让她一勺一勺喂才肯吃饭的弟弟,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去了。 死亡原来是这么简单,又是那么防不胜防的一件事,没有人在它面前是强者,每个人不过是任由它宰割的羔羊。 她再也不会看见弟弟笑着朝她伸来小手;再也没法亲亲他的小胖脸、小胖手、小胖脚;再也不能把他抱在怀里……不能……再也不能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死亡就这么带走了他。 她还记得,那些日子,在声嘶力竭的一次又一次的哀嚎之后,她变得很恐慌,因为她在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里,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带走她,就像带走她亲爱的弟弟一样。 死亡会把你所有的一切归零,什么都不再属于你,包括你的努力与挣扎,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此刻,景以柔又陷入了这种无力感,就在她刚刚觉得自己有能力让一切都变好的时候,她心里刚刚冒出头的那点自信,一下子就被《万妖奉典》碾入泥里,如果只能任由人类的摆布就像任由死亡的摆布一样,她的希望到底在哪里?她的明天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她眼里越来越浓重的绝望,让夏之洲不忍心;又或许他只是哀怜自己同样不幸的命运,夏之洲丢下一句“希望你没后悔知道真相。”便踉踉跄跄地走了。 景以柔失魂落魄地看着夏之洲越走越远的背影,有那么好一会儿,她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却偏偏知道了。 她收回视线,无力地垂下头,瞥见了石台上的那本红色封面的《控火术技巧入门》,她想都不想,猛地抬手就把它掀下了石台,厚厚的一本书翻滚到空中,划一个弧线,“哐”一声,书页摊开落到了石台下的碎石堆里,课本里面夹着的两张纸,掉了出来,被风裹挟着,兜兜转转,一路朝火系训练场跑去,那是景以柔花费好大力气整理的学习笔记,她原本打算好好学习妖术的,因为它不但能用来保护自己,还可以用来帮助别人,就像师姐那样,可是如今…… 风一吹,课本被翻开一页,又翻开一页,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风似乎再也没了力气,那页已经竖起来的纸张既合不上,又翻不过,在风中,只一个劲地“劈里啪啦”的响着,像是在对自己被抛弃了的命运进行强烈的控诉。 景以柔捂住了耳朵,似乎是被这噪音烦透了,她像是一滩搁浅在沙堆上的海蜇,瘫在石台上,过了好久,甚至错过了下一节课。 过一会儿,她放开耳朵,又抓住了自己的脸,又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脸,然后撩起长袍,从石台翻身下去,捡回那本书,拍了拍土,神情复杂地看了又看,最后放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就像抱住了自己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第七十八章 不良情绪 第78章 不良情绪 藏书阁二楼 景以柔一手托腮,盯着作业本出神。 其实,景以柔一直知道自己有这个坏毛病,她会担心很多事情,比如,担心自己学不好各门课程,担心自己会在别人面前出丑,担心被书院开除……所有的担心在她的脑子里搅呀搅呀,不分时间和场合,直到她满心满脑都是浆糊,并且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再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了,所以,她学什么都慢半拍的样子。 有一次,她和师姐谈到了这件事,师姐摸着她的头说:“这不怪你,这是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不良情绪,并且当我们深陷焦虑、担心、忧郁、嫉妒、沮丧、愤怒、紧张等不良情绪中时,心理能量会被大量消耗,脑子就会有点不够用。因此,如果你想要好好学习,第一步就要学会‘安置好’自己的情绪,注意不是控制它。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及时看到这些情绪,学会对它说,哦,你在这里呀!好,我接受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需要自己动手来处理我自己的事情。第二步,你要拍拍自己的胳膊,告诉自己,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喜欢你。第三步,你要试着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处理问题本身上,比如如何理解老师正在说着的那句深奥的话。” 师姐总是很有办法,至于成效那就…… 景以柔揪着自己的一根羽毛,心里很是烦躁,她好想师姐呀!也不知道师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景以柔瞥了眼右手边的云尚飞。 云尚飞正薅着刘海,万分痛心地在用橡皮擦作业纸。 景以柔探头一看,只见,他擦掉了“我生命的根是帅”中的“帅”字,然后犹豫着写下了“自信”两个字。 景以柔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生命中的根到底是什么?这两天来,在她心里那个秘密不断地翻腾着,就好像一根棍子伸进了小水洼,搅动起水底的泥土,浑浊的一沓糊涂。 她真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可是她忍着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云尚飞,尽管他一个劲地追问她无精打采的原因。 为什么要多一个人受罪呢?这是她之前的想法,现在她觉得在没有把事情弄明白之前,还是不要轻易下定论的好。 因为这两天,在她按照师姐交给的方法,偶尔安置好情绪时,就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妖界的人都不傻,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活得那么开心快乐?这么重大的事是他们不知道,还是他们不在乎?书上说绥理书院已经有三万八百多年的历史了,按理说,学生们毕业研学时,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他们为什么不反抗?还是他们都被愚弄了?洗脑了?全都变听话了?好像也说不通……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当时应该冷静点,好好问问夏之洲的,可是她却被恐惧摆了一道,果然像师姐所说的那样,情绪真是能坏事,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对付自己的情绪。 云尚飞用食指捅了捅她的胳膊问:“你不写作业吗?明天有‘正心’课,如果你写完了的话,我可不可以参考一下?” “可以!”景以柔爽快地答应着,就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好一顿忙活,虽然她并不知道要写什么。 她生命中的根到底是什么呢?树的根有哪些用处呢?树的根……如果师姐在就好了,师姐那么聪明,师姐……师姐在人间不会有危险?如果真的像夏之洲说的那样,妖精不能拒绝,不能伤害人类,那么如果师姐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她握着笔的手抖了起来。 “你怎么了?”云尚飞看出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你说师姐在人间会不会有危险?” “怎么会?她那么厉害,狮子呀!”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师姐不能用妖术伤害人类,怎么办?” “为什么要伤害人?” “遇到坏人的话,怎么办?” “人间哪有那么多坏人?”云尚飞很乐观。 “没坏人?” “我问你,你从小到大遇到过几个坏人?” 景以柔愣住了,虽然在人间时她过得一直不好,可是谁是坏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说八卦的邻居?他们到底算不算坏人?虽然景以柔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坏人,可是有一点景以柔可以肯定,他们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伤害师姐。 原来,人最容易伤害的是自己身边的人,就像,人最容易被自己身边的人伤害。 这是什么道理? “好了,别担心了,师姐不会有事的!”云尚飞说着,用铅笔在纸上点了几下,“还是担心一下我们!我们的根到底是什么?如果我写是孩子,会不会很奇怪?” “我们的根是孩子?”景以柔有些懵,“树的孩子不是果吗?怎么可能是根?” “好像有点道理哈。”云尚飞说着低下了头。 景以柔很惊讶地发现云尚飞脸红了,可是为什么呀? 景以柔决定不管他,就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回答,没问题呀!如果树根的功能是吸收养分,固定大树,还有什么……可是师姐要是……必须帮助坏人怎么办?人间也有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还有骗子……景以柔的注意力又跑了!这让她有些抓狂,她又帮不上忙,瞎寻思啥?再说,夏之洲的话也不一定就可信呀! 她使使劲照着自己的额头来了那么一下,问云尚飞:“要是别人说的话,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怎么办?” “嗯……”云尚飞想了一会儿说,“我妈说,不知道该不该信,就先不信!就比如放学时,有个阿姨说,她是替妈妈来接你的,你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就千万别信!” “不信?”景以柔有些吃惊,答案居然这么简单? “不信!我妈还说,如果是真的,顶多浪费点时间,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但如果是假的,损失可就大了!她可不能失去我这个宝贝儿子!”云尚飞说完,可能觉得自己这样说,会刺激了景以柔,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问,“我们的根到底是什么?你快写呀!都要熄灯了!” 景以柔呆呆地看着云尚飞,心想,他说得好有道理呀!不信的话,目前来看,对他们又没有什么损失,就拿她来说,自从到了妖界,吃得好,玩的得,关键是,她变得越来越喜欢自己了,多好?即便夏之洲说的话是真的,那就等以后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真的,再开始烦恼也不晚。从现在开始,她好好学习,说不准将来就有办法解决了呢? “根是什么?根是什么……根……根……”云尚飞开始唠叨了。 “云尚飞,我突然发现,你真是太聪明了!”景以柔朝他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赞扬道。 云尚飞一愣,脸瞬间红了,却没忘谦虚一下:“哪里……哪里……是你有眼光!” “对!我真有眼光!”景以柔把大拇指尖朝向了自己,说,“现在,让厉害的我们一起来讨论一下树根的问题!” 两个人经过一番论战,终于把答案确定为:生命中的根是嘴。因为通过吃东西,他们可以获得身体需要的各种营养,就像树根那样,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宁老师想要的,可是他们很高兴自己终于完成了作业。 第七十九章 对灵蛋说不 第79章 对灵蛋说不 如果说宁问冬老师的正心课是竭尽全力地想让他们平心静气的话,那么于问夏老师的嬉娱课,绝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想让他们崩溃。 现在的嬉娱课上,新生们不但要照顾灵蛋洗澡、配合着做游戏、老老实实地讲故事,而且还要锻炼灵蛋的身体,以达到利用各项体育活动磨练灵蛋意志的目的,于是每天灵蛋都要围着窝巢教室滚上10圈,还要钻圈、跳高等等。 新生们光是照顾着灵蛋完成这些就已经很累了,可是今天,于老师居然又想出新花招了,而且这次的任务还很复杂。 任务要求如下: 1、让灵蛋答应条件后领着它们去买它们喜欢的抱枕。 2、让灵蛋自己挑选抱枕。 3、只能允许灵蛋买一个抱枕。 “啊……啊……”一直很低调的明墨白当场叫了起来,要知道平日里狗剩可是为了一个抱枕都能打上好几仗的主子呀! 紧接着,教室里哀嚎一片。 于老师完全无视了同学们的抱怨,说:“是时候……教给你们真正的技术了!一直以来我们无论是喂养灵蛋,还是抚慰灵蛋,都是对灵蛋施以恩惠,让它们对我们形成依恋,以便于我们能得到教育它们的心理支撑,让我们的教育能真正地走入它们的内心,可是别忘了,连我们的大自然母亲都要恩威并施,何况我们!这节课,你们要学习的是如何对灵蛋说不。这是很重要的一节课,这关系到它们性格的养成,同时也关系到它们未来的发展,所以,一定要仔细地看我是怎么做的。” 于老师说完,就用水晶球播放了一段幻影,幻影里,她详细地示范了如何对一个巨石模样的灵蛋说“不”。 “先来记住要领!”于老师用手使劲敲着桌子,仿佛要将接下来的话敲进桌子里,她说:“1、要一对一进行。2、不能打、不能骂、不能走开、更不要企图和它讲道理。3、最后以关爱收尾。4、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耐心。再强调一遍,一定不要试图和它讲道理,因为讲道理在它听来就是在哄它,这就减弱了你的威严。” 上完理论课,实战课紧随其后。 步骤如下: 1、新生们按照于老师的要求,在出发之前就各自郑重地告诉了自己灵蛋非常具体的规则要求,那就是只能挑一个抱枕,问它能做到吗?如果它不承诺自己能做到,那就不带它去。 于老师说:“你必须把非常具体的规则要求告诉它,如果你只是告诉它们要乖,要听话这一类的话,那么,很容易让它们找不到目标,不能准确地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当然就不会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更加不会知道怎么去改正错误。” 2、在路上时,他们被要求再次提醒灵蛋买抱枕的规则要求。 3、到了巫彭村,马上要进入灵蛋抱枕商店时,要郑重地再问一遍:“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吗?”然后一定要叮嘱灵蛋:“你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承诺!” 在经过了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之后,新生们终于把发了疯似的灵蛋放到抱枕堆里。 同学们一个个愁眉不展,提心吊胆地站在旁边,感受着灵蛋们制造的音浪的轮番轰炸。 一分钟不到,这边狗剩和小唇唇就相互撞了起来。 那边小乖乖和比卡丘开始比赛谁哭的声音大。 汪小铁和王子睿的灵蛋因为争夺一个企鹅的毛绒抱枕打了起来。 哎呀妈和臭蛋正在对骂,因为白锦木的哎呀妈霸占了一堆玩具说什么也不让别人碰。 云尚飞的无敌小心竿压根没挪过地方,只是翻了个身,又一动不动了。 景以柔的小乖乖不出所料地被挤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严重噪音污染的半节课过后,于老师告诉学生们:“把各自的灵蛋抱回来,让它们选择一个抱枕。如果它们哭闹,就直接抱走。” 结果是,狗剩直接炸了毛,成了第一个被抱离的灵蛋。 紧接着,同学们在于老师的示意下陆陆续续地抱着自己的灵蛋,走进了旁边狭小的隔间里面,进行一对一的拒绝训练。 当然也有表现不错的灵蛋,比如孙若雨的喵喵就不哭不闹的,很守规矩,还有景以柔、云尚飞、夏之洲在内的6个同学的灵蛋表现都很好,不过于老师还是给他们布置了一个小任务,那就是:抱着自己的灵蛋聊天,聊天的主题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开心吗?我也为你开心,因为你经受住了考验,你成功地守住了自己的承诺,我因为你而感到自豪!听到我的话你心里高兴吗?这种高兴的感觉,就叫成就感。” 于老师说:“我们要用情感引导的方法,让灵蛋记住类似成就感、同情、挫折感、嫉妒、负罪感、害怕、担心、尴尬、沮丧、开心等这一类的情感词语,引导灵蛋关注自己的感受,做自己的主人,也让它知道每件事本身的乐趣和意义。整个过程中,你们要始终注意一件事,那就是你们不是评判它们的裁判,而是一个可以真心交流的对象。” 再来说说小屋子里的明墨白,他一进小屋,就按照于老师的要求,尽量平心静气地和狗剩叙述了一下事实,他说:“只能选择一个玩具,你已经答应我了,可是你刚才抢了三个。” 狗剩一听,立刻嚷嚷起来自己很无辜,这不合理。 明墨白蹲下身子,目光平视,遵循着不打、不骂、不解释、不走开的原则,想让灵蛋感觉到他确实很用心地在听他说话,明墨白按照于老师的要求,扯了扯嘴角,想要给狗剩一个不妥协的微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狗剩一见,闹得更欢了,它骂骂咧咧地开始满地打滚。 明墨白捏着愤怒的拳头,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看着它撒泼打滚。 可能是因为看见明墨白没有像以前一样上前哄它,狗剩就开始撞墙,一边撞一边喊疼,嚷嚷着:“我死了算了,干嘛受这份罪?” 明墨白见它说话了,便又按照于老师的要求,说:“撞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怕痛你就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估计狗剩闹累了,躺在地上没有了声音。 明墨白极其不情愿地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狗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他说:“我知道你现在累了,累了你就休息一会儿。” 他觉察到怀里狗剩的挣扎,便赶紧按照于老师交代的那样,说道:“我知道,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玩具你很难受,可是你已经答应过只拿一个玩具的,所以你必须遵守承诺。如果你还想闹就继续闹,我会陪着你的。” 狗剩一听,没再动弹,乖乖地被明墨白抱着,明墨白也是一惊,在他的印象中,狗剩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它还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或许一直是自己的方法不对?明墨白想到,心里对于老师多了几分敬佩。 随后,明墨白又对狗剩说:“你觉得我们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狗剩好半天不说话,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它问:“我还能选一个抱枕吗?” 明墨白说:“能,按照我们约定好的规则,你当然能选一个抱枕。” 狗剩很高兴:“太好了!我们快去选?要不,就被抢光了!” 明墨白把狗剩捧在手心里,问:“你能像你答应我的那样,不哭不闹地只选一个抱枕吗?” 狗剩答应了。 明墨白按照要求紧紧地把它按在胸前,抱了一会儿。 在狗剩开开心心地只选了一个抱枕之后,明墨白按照于老师的要求抓紧时机好一顿用赞扬强化狗剩的自律意识,随后问了同样的几个问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开心吗?我也为你开心,因为你最终守住了自己的承诺,我因为你而感到自豪!听到我的话你心里高兴吗?这种高兴的感觉,就叫成就感。” 课程结束时,于老师说:“我们要让灵蛋明白: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并不是围着它们转的,它们也并不是想要什么就都能得到的。同时,也要让它们学会聆听自己内心的情感,学会和自己的感受和平共处,真正做到和自己同行,因为它们怎么看待这个世界,远比这个世界原本是什么样子的要重要的多。最后,要让它们能做到平静地对待得失,得到了就要懂得珍惜,失去了就要学会放下,因为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得到,又不断失去的过程。” 景以柔轻易地就理解了“得到了就要懂得珍惜”这一句,却觉得自己好像还做不到“失去了就要学会放下”,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放下,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她偷偷问自己…… 第八十章 流言蜚语 第80章 流言蜚语 又一个清晨,景以柔走出宿舍门时,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等她进了食堂大门,更是确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具体事情是什么,可是这件事肯定和她有关,并且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大家偷偷瞄过来的眼神里透着鄙夷,一个个指指点点的,像是害怕她看见,又好像害怕她看不见,白白地浪费了这些看客“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正义感。 和景以柔形影不离的云尚飞,一路上嘻嘻哈哈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到了食堂,选好饭菜坐下时,他兴奋地对景以柔说:“你看见没有?大家都在偷偷看我,他们都在嫉妒我呢!嗯……一个人长得太帅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我能怎么办?” 景以柔敷衍着笑一笑,心想干嘛要说破?能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也没什么不好。在这一点上,景以柔极其佩服云尚飞,他的眼睛,他的心好像带着转换器,能自动地把恶意的目光,转换成善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就看不懂别人的用意,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景以柔一脸敬佩地看了一眼云尚飞,暗暗发誓要向云尚飞学习。 一顿饭下来,尽管云尚飞一直在没话找话说,可是景以柔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们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往幻术课教室走时,经过一段长长的廊庑,两侧的石台上,坐了许多等待上课的一二年级学生。 当那些人的目光或正面或侧面地瞟向她时,景以柔觉得烦透了!她吓唬住了包括方沐卉在内的五个女生,可是她要怎么对付所有人? 她不过是想平平静静地做自己,可为什么总会招惹这么多是是非非?好不容易从水球下解放了出来,现在又被大家的目光盯住了。 “怎么不走了?”云尚飞回过头,隔着几个女同学,喊道,“你这样,我们会迟到的!” “我们?”站在景以柔和云尚飞之间的一个高个子的女同学,瘪着嘴,重复了一遍,脸上是一副“瞧,我抓到她的把柄了?”的窃喜。 景以柔近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只想逃掉,因为她太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没穿衣服,却被大家团团围住,看了个无遮无拦。 可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她,不能逃。 她就站在哪里,脑壳变成了装着热水的一口锅,水在里面翻腾着,慢慢地把她的脑仁煮熟。 旁边一个女生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还真不要脸!呸!”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她到底勾引了几个?也是厉害了!“ 一个装腔作势的声音响起:“不要脸……” “有翅膀了不起吗?” “怪物……”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逃,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逃掉,她的守护使者会很失望,师姐也会很失望,就连小乖乖,她都没脸面对。如果你这次逃掉,她之前所有的努力是不是全都白费了?如果她自己躲起来就像妈妈把她藏起来那样,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从那间漆黑潮湿的地下室再次探出头来。 师姐说过,要做让自己自豪的事。小乖乖说:“我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想想都开心的事。”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胆小的景以柔,她还是自己的守护使者,是师姐,是小乖乖…… 于是,她朝云尚飞迈出了第一步,像是踩在烂泥里的第一步。 “别怕!你还有我,我罩着你!”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别人说你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我喜欢你,景以柔,走,勇敢地向前走,我们不怕,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们的几句话决定不了你是谁!更加阻挡不了你走路!” 其实,当她迈出去第一步,就发现一步一步穿过人群,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云尚飞伸出手,问,“怎么满头是汗?发烧了吗?” 景以柔躲开云尚飞伸过来的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回答,“没发烧。” “那就好,快!”云尚飞突然拉起景以柔的手,喊一声,“我们真的迟到了!奇怪,他们都不上课的吗?怎么都不走?是不是因为我太帅?你看看,他们都在看我呢!哈哈……墨白,你不走吗?” 景以柔循着云尚飞视线看过去,长廊的一角石台上,明墨白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一本大部头的书摊开搁在他的腿上。 明墨白在和景以柔视线接触的一瞬间,低下了头,就好像害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忙不迭地要和她撇清关系一样,景以柔突然觉得很生气,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可以污蔑她,鄙视她,可是有那么几个人不可以!而明墨白就是其中之一。 景以柔盯着他几乎垂到书里的脑袋,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一下子窜到了她脑门上,她像是赌气一样,呼啦一声伸开了翅膀,问云尚飞:“现在,你还想飞上天看看吗?“ 云尚飞当然不反对了,为了这件事,他不知道求了景以柔多少次,最开始,景以柔以各种理由搪塞他,再后来,她就直接拒绝,这次,他的愿望要成真了? 其实,景以柔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自己的翅膀到底能不能支撑起两个人的重量,何况云尚飞明显比她重多了。可是,她就想闹出个大动静,给那些人瞧瞧,包括明墨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拉着云尚飞,来到了院子的空地上,和云尚飞面对面地站着,她故意尽量伸展开翅膀,让半边翅膀看起来似乎有两米长,赤红色的羽毛在阳光照耀下更加美丽夺目了。 哄地一下,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然后她拉着云尚飞的手,憋住了力气,开始扇动翅膀起飞。 想象中,一飞冲天,站在云端收获掌声,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现实中,她用尽了吃奶的劲,才把胖胖的云尚飞拉起来,然后在筋疲力尽的她把云尚飞摔死之前,拼尽全力像丢沙袋一样,将云尚飞丢在了旁边重檐的房顶上。 景以柔揉着因为拉扯被拽得生疼的手指,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悔,本来她是想给那些造谣的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可是现在……真是太丢脸了! “我们不下去吗?”云尚飞整个人趴在屋顶,用手紧紧地扒着屋脊,胆战心惊地问。下次他可不敢让景以柔带着他飞了,就这么点高度,就出现了三次险情,因为景以柔的手根本就拉不住他,这让他着实体验了三次濒临坠落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挂在悬崖边上的人,脚下是空的,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唯一拉住他手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越来越狰狞,再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手一点点地松开,这种看着活下去的希望一点点地消失,下一秒就是万丈深渊的感觉,比坐云霄飞车吓人多了。 云尚飞从来没有这么怀念过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见景以柔双手捂着脸,没任何反应,底下的观众也早在哄堂大笑之后散开去上课了,他挪到景以柔身边问:“下去的时候,我能不能趴在你背上?这样……嗯,这样安全,嗯……你还能轻松一点……” 景以柔没搭理他。 半天,景以柔抬头说:“不行,那样太难看了!” “又没人看见……大家都走光了!” 景以柔终于睁开眼,往下一瞄,果然没人了,她抱着膝盖,就开始嚷:“这下怎么办?这人丢大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云尚飞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看景以柔这样闹过,景以柔一直都是乖乖的模样,就连哭,要么是躲起来的,要么声音很小,小到如果你不看她的眼睛,都很难察觉到她在哭。可是如今,她坐在房顶上,撒了泼? “那个……嗯……”云尚飞手忙脚乱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师姐要是在就好了,师姐总能知道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师姐,我该怎么办?师姐,你快回来…… 第八十一章 做自己的英雄 第81章 做自己的英雄 接下来的几天,景以柔在人前总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可是一旦没什么外人的时候,她就像受了霜冻,歇了菜。这种一会儿绷到极致,一会儿又松到极致的橡皮筋生活状态,真是一种折磨。 就在景以柔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这根橡皮筋绷断时,宁问冬老师帮助了她。 星期五下午,景以柔和云尚飞早早地就来到金安堂准备上正心课。 在宁老师挨个收完上节课布置的作业之后,宁老师却什么也没说,就又默默地发给每个人一个头盔。 景以柔和云尚飞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致认为:准没什么好事。 景以柔在注意到明墨白和夏之洲都没来上课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果然,宁老师领着他们19个新生来到了金安堂大厅里第三排第没数清个门板前,宁老师指着密密麻麻的门板中的一扇,景以柔知道,老规矩,那就是他们本节课的目的地。 在打开跃轮之前,宁老师用温和而不失力量,缓慢而不显拖沓的声音交代说:“等会儿一定要追寻着罄的声音,不要走散了,走散了,会很麻烦。” 结果,他们用一节课的时间证明了,在沙石满天飞的沙漠里,想要不走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能体会那种绝望的感觉吗?沙子随着狂风飞舞,在你周围形成迷雾一样谁也看不见谁的屏障,你心里涌出来的那种天地间就剩下你一个人的孤独无助感。 你打着哆嗦,顶着风,满眼的黄沙,看不到尽头,耳边是吓死人的沙鸣,脚底下踩着的是似乎正在不断下陷的沙子,手腕脚踝都被砸的生疼,风裹着沙子还只往衣领里面灌,所以,你只能不断地变换身姿,时而背对着风向,时而侧对着,间或直面,一点点往前蹭。 景以柔很是庆幸有头盔的保护,虽然戴着头盔还是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可是如果没有头盔,景以柔估计他们怎么也得憋死一两个同学。 景以柔严重怀疑,明墨白和夏之洲早就知道今天要遭这份罪,所以才请的假。 对景以柔来说,这是生不如死的一节课,本来顶风走就够不容易了,关键还有掀起的漫天黄沙,更可恨的是景以柔还背着两个大翅膀,让她一下子变成了顶风飞舞的大风筝,可惜并没有拽住她的那根线,这些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景以柔觉得做这样的事纯粹是作死!没什么意义呀! 云尚飞也是这样认为的,这家伙更倒霉。沙尘暴起的时候,云尚飞就被风从大部队里吹跑了,一点不夸张,就是被风裹着沙子吹跑的,最最悲催的是,在快到终点时,他居然弄丢了自己的头盔。据他说,他吃了能有一斤半沙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不停地从自己的鼻孔里往外抠沙子。 等宁老师把散落在沙漠里的同学,一个一个地捡回来时,下课铃声都已经响过了能有13分钟。 宁老师站在那扇门前,倒掉罄里的沙子时,累得直喘气。 抱着胳膊取暖的景以柔还从来没有见过宁老师这么狼狈的样子,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沙强行打造出一个百年鸡窝的造型,风度翩翩的白袍子,看起来也是缺边掉角的模样,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在沙漠里喊叫的原因嘶哑凄厉……整个地毁掉了他在景以柔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总之,一节课下来,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宁老师等自己气喘顺了之后,站直身子,说:“抱歉,没想到今天风沙这么大,不过,再大的风沙,我们也闯过来了,是不是?” 景以柔很高兴,她居然不用费力就听懂了他的话,这真好。宁老师终于从云端跌落人间了?他高高在上的论调被狂风吹跑了? 宁老师微微咳嗽一声,继续说:“其实,困难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还是你必须面对的那一部分,可是,不要怕,只要你朝正确的方向走下去,即便走得再慢,即使会暂时走散,偏离了方向,也总有一天能到达。恭喜,你们完成了本节课的挑战,我希望你们能永远地把这一课记在心里。” 宁老师挺直腰板,扫视大家,慷慨激昂地又说:“我为你们骄傲,你们这么努力地战胜了困难,我相信,你们也一定可以继续战胜困难!” 原本灰头土脸的同学们,突然一下子振奋起来。 宁老师以微笑一一回应了同学们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有些事就像这沙子一样,随风扬起,看似好强大,可是却伤害不了你,比如谣言……” 景以柔觉得宁老师在说“谣言”两个字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这怎么可能?她好像还没有和宁老师单独说过话,她猜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只要你不把谣言的沙子,捉来,往自己眼睛里放,它就没法真正地伤害到你。” “谁会故意捉沙子放进自己眼睛里?”罗子芳用手捋顺着头发,嚷道,“我们又不傻!” 宁老师说:“说自己想得通的人多,说了不做的人也多!多少人典当了自己,只为换取半世荣华;多少人亲手杀死自己,只愿成为别人眼里的浮华;又有多少人,用别人犯的错,给了自己一辈子惩罚?别问我,人傻不傻?世界上最难懂的是人心,人心里最难懂的是自己的心,就像他们看不到,漆黑的夜,月亮的皎洁,是那么可贵……” 完了,怎么觉得宁老师又飞上天了? 景以柔不得不举起手来,把宁老师从天上拽下来,因为她太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她问道:“请问,宁老师,那我……我们怎样才能不捉沙子?” 宁老师微笑着看向景以柔,说:“转移注意力。当你想捉沙子的时候,看看天上云卷云舒,看看地上的蚂蚁上树,想想春花秋月,想想夏风冬雪,跑跑步,散散心,打扫卫生,做做家务,怎么样都好,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我最喜欢的方法是去跑步,撒开腿,拼命跑,跑到筋疲力尽,回家倒头就睡,再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等真正静下心来的时候,再想一想,如果错在你,以后改了就好;如果错不在你,那继续做自己就好。” 景以柔觉得宁老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重新高大起来了,即使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拾破烂的老头。 她不要把沙子捉来,往自己眼睛里放! 宁老师说:“下节课,我们就来解决一下那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人生命中的根到底是什么?这期间,如果有同学想要改一下答案的话,也可以重新交一份作业给我。” 宁老师说完,就走了。 金安堂里像是炸了锅一样,同学们开始嚷嚷着诉说自己整节课的遭遇,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 原来就像宁老师曾说的那样,困难,只有你身在其中的时候,才是苦的,一旦你战胜了它,它将是世界上持续时间最久的甜。 景以柔不想搭理任何人,可是云尚飞拉着她,自顾自地解说着他与自己的头盔斗智斗勇的故事。尽管,她也不过偶尔点一下头,或“哦”一声,这样也足以支撑起云尚飞不厌其烦地继续、反复讲下去…… 景以柔皱着眉头,心思早就飘到“捉沙子,往自己眼睛里放”的问题上了。 她承认宁老师说得是对的,自己的确是做了这样一件傻事。 方沐卉散布的谣言,说起来,也不过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恨的,因为毕竟是她自己先打了人家,无论原因是什么,先动手打人总是不好的。就像师姐说的那样,指责别人脏时候,先看看自己身上干不干净,如果大家都不干净,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她被人传了闲言碎语,被人看了两眼,被人说了两句,她也不会因此少两块肉,可是她却傻啦唧地捉住这些谣言,放入了心里,眼里,以至于连路都不会走了,还想要在他们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一飞冲天。这不是自己往眼睛里放沙子给自己找不自在,是什么? 她又想,为什么同样是被别人盯着看,云尚飞就乐观多了,也不会犯傻? 她看了两眼云尚飞,后者正手脚并用比划着头盔在风中的逃跑路线。 景以柔琢磨着,该不会就是因为他傻,所以才对别人的目光没感觉?下一秒,她又觉得好羡慕他的傻,傻得顶天立地,傻得底气十足,就好像他心里笃定,无论他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的背后总会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他,而她没有这样的一双手。 不管怎么样,景以柔打定主意,不再捉住沙子,往自己眼睛里放。 可是,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即便景以柔想得再好,当她走出金安堂时,心里还是有些许绝望的。 绥理书院的所有走廊,这几天都显得格外长,尤其是在此刻,看看宁老师,景以柔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可是走廊里却围了一圈准备上课的二年级学生,或许是因为等待宁老师的时间,他们聊天聊得太热乎,所以,让人有种他们正在走廊里聚会的感觉。 景以柔一眼就瞥见了那个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她不久前刚和方沐卉她们一起把景以柔堵在游廊里过。 那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正站在一堆学生中间,低声谈论着什么。 景以柔真心想要逃跑,她扭头打量着金安堂小桥流水的院落,觉得如果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桥头假山后面,说不定,他们根本就看不见她。 那是谁?假山石上有个人,景以柔定睛一看,居然是夏之洲,他正躺在石头上睡觉呢!他倒是精明,躲过了沙漠,在这里逍遥。 “柔柔,走呀!”站在她身后的云尚飞,用一根小手指头抠着耳朵,说,“我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我都成兵马俑了。” 云尚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响亮,景以柔一惊,赶紧去看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希望不要影响到她的聚会。 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闻声,抬起了头,正好和景以柔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有那么一瞬,景以柔想要避开视线,可是……凭什么呀? 如果有人问一个好人什么时候最容易做坏事?那么答案很可能就是当一个好人觉得自己被不公平对待,并因此而愤怒时。 景以柔就是这种感觉,她明明没做过勾引人的事,她们污蔑她不算,凭什么还要她乖乖躲开? 景以柔心一横,拳头一点点收紧,把心中的愤怒和满腹的委屈,在眼中化作利箭,用眼神射出去,如果可以,她要用意念杀死对方。 如果以景以柔的心跳来计算时间的话,她觉得过了好几分钟的样子。 对方那个高颧骨方下巴的女孩,不知道是心中有愧,还是因为瞪眼睛有点累了,突然垂下了目光。 景以柔一下子觉得好痛快,她抬头挺胸收腹抬下巴,就像师姐教给她的那样,摆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虽然她知道这个微笑一定很假,可是她真的尽力了,用眼神杀人很累人的。 等她和云尚飞穿过人群,拐到另一条走廊上之后,景以柔偷偷回头一看,已经走出了他们的视线,便赶紧扶住了墙,呼出了好长的一口气,估计是因为她刚才憋着一股劲,都忘了要呼吸。 景以柔知道有些事相通容易,做起来真的有点难,毕竟谁都不希望别人不喜欢自己,谁都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背离人群,孤独前行。 可是她不会放弃,也不会气馁,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做得很好。 师姐说过,要做拯救自己的英雄,而不是绊脚石。 她要做自己的英雄! 第八十二章 贡献值五级 第82章 贡献值五级 师姐曾说过,景以柔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琢磨事,喜欢反省。 景以柔猜测,爱瞎琢磨事这个习惯,可能是那么多年她不得不一个人呆着才养成的。 师姐还说:“琢磨事也就是思考,这种东西,如果使用得当,会是成长的最大利器,因为你知道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走过的路,知道低头看看自己留下的脚印,这样可以及时地察觉自己走没走偏,并不断地调整修正前进的方向,才能更好地成就自己。可是如果方法不对,你不断地回头,却只是因为留恋过去,眼里再也没有了前进的方向,很可能就把自己困死在过去的迷局里,自己折磨自己,因为往过去,无路可走。” 景以柔觉得自己现在的方向可能并不正确,因为自从师姐去执行任务之后,她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经过好一番的胡思乱想之后,景以柔终于和自己达成协议,定好了下一步的行动路线,一方面要好好学习,另一方面要加紧研究《万妖奉典》,至于和明墨白的矛盾,以及方沐卉的那点破事,还有夏之洲说的烦心事,就先搁一边,再说! 师姐说过,事情很多时,先做最重要的。 明确了行动路线之后,景以柔突然觉得世界又敞亮了,心中又充满了希望,尽管,时不时的,她的心空还会飘来一朵两朵的乌云,不过,每次,她好好睡一觉,好像也就稀里糊涂地暂时对付过去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她和云尚飞去藏书阁翻书,浪费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仍然一无所获。 景以柔和云尚飞两个人又一次地站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三楼,像是两只看着主人手里香肠的小土狗。 三楼正对着楼梯口,摆放着两排的红木书架,那些书架直通天花板,很是气派。 他们踮起脚尖,甚至能看清正中的那一排书架上可移动梯子的轨迹,那架木头梯子正不知被谁推着,从远处慢慢滑过来,像是朝他们走过来的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可是看不到脸,这让他们更心急了。 “你们怎么又来了?快别看了!”楼梯口那个专门负责把门的国字脸掌事,似乎有些不忍心,毕竟没有人讨厌爱学习的孩子,他劝说道,“不要好高骛远,把一楼二楼的书好好看完,等你们再长大一点,升为中级守护使者,能读懂更深奥的书了,再去三楼,对你们来说会更好!” “掌事大人,您就放我们上去看看不行吗?”云尚飞睁着大眼睛哀求道,小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生怜爱,估计他是在模仿他们家哈哈,不得不说,这种装可怜的模样,他学得惟妙惟肖。 可是掌事大人,一如既往地不为所动。 景以柔着急地直抠训妖戒,可就是没办法,寻思半天,她决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直接问:“掌事老师,请问一下,我想查一下有关《万妖奉典》的相关书籍,去哪里找?” 这个国字脸的掌事,像是黑夜里被什么踩了脚。 云尚飞见状,赶紧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搓着手,哀求道:“还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我们……” “不可能!”掌事毫不犹豫地否定道,“妖典在妖界几乎成了秘密,你们老师怎么可能会让你们这些小屁孩去研究这个,你不要骗人了!” “我们真没骗您!“景以柔赶紧帮忙。 “对呀!我们怎么可能会骗您?再说,我们也骗不了您呀!您那么大公无私,您看,我们都在这里转悠多少次了,您都坚持不让我们过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您称职!就像我们老师一样,我们老师为了让我们知道……嗯……生命里的根是什么?特意让……让我们查找什么……《万妖奉典》,说是里面有答案……”云尚飞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很无奈呀!是不是,柔柔?如果我们找不到生命里的根是什么?就……” “对呀!老师,您就告诉我们去哪里找就行了,我们绝对不给您添麻烦。”景以柔也学着云尚飞的样子,搓起了手,嘟着嘴,表情虽然看起来有几分不自然,不过,还是有点效果的,因为那个国字脸掌事,慢慢地有些犹豫了。 就在他们俩一边一个拽住了掌事的宽大袖子,差一点把他扒光时,他终于妥协了,说:“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是根本没法帮忙!你们肯定是听错了老师的话,因为关于《万妖奉典》的所有书籍,早就被下令撤出了书架,都有好几年了,所以,你们就是把图书馆翻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到的!” “谁下的令?”景以柔立刻问道。 国字脸掌事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严肃地说:“这个,你们不需要知道!两个小孩子家家的,尽瞎打听,好好去看你们的!” 两个人看掌事的表情,知道再打听下去也没什么用了,便交换一下眼色,松了手。 两个人道了歉之后,刚想走开,突然景以柔瞥见三楼书架上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两眼,连忙拽住了云尚飞的衣袖,示意他往三楼楼梯口看。 云尚飞一看,当场就嚷嚷了起来:“白白?他怎么去的三楼?” 掌事赶紧对着云尚飞“嘘”一声,示意这里是图书馆,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云尚飞赶紧捂住嘴,朝景以柔丢来询问的目光。 景以柔摇了摇头,一脸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两个人又围到了国字脸掌事身边。 云尚飞一脸的“小怨妇诉苦”,说:“掌事老师,您不公平。” 掌事一愣,不明所以。 云尚飞指着三楼的明墨白,说:“怎么我们的同学就可以上三楼?他也是初级使者呀!” “你们同学?”掌事微微一顿,解释道,“那……就应该是他的贡献值达到了要求。他叫什么名字?” “明墨白!”云尚飞答,“明天的明,墨水的墨,白色的白。我不管,要是他能上去,我也要上去看看……” “别着急,我先查查……”掌事说着,翻了翻手里的登记簿,停在某一页,念到,“明墨白,贡献值达到了五级,今天上午8点半上了三楼……” 五级?景以柔呆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景以柔赶紧圈起手指,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贡献值,536?五级?一级是一万,五级,就是五万?明墨白都干了啥? 云尚飞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突然不认识自己伸着的那五根指头,他傻傻地问掌事:“会不会弄错了?” “这怎么会弄错?”国字脸掌事似乎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受到了质疑,于是他冷着脸,催促他们别闹了,赶紧去学习。 两个人又抬眼看了看明墨白,他正站在梯子上,探头认真地察看着一本本书脊上的名字。 云尚飞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我的贡献值才482,白白到底是在哪里发的财?这可真是……太气人了!” 第八十三章 很危险 第83章 很危险 在藏书阁找线索这条路彻底被堵死了,云尚飞打了退堂鼓,不想再追查什么《万妖奉典》了,景以柔有那么一瞬间也犹豫了,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否则,每次想到弟弟,她都会觉得是她见死不救,这种感觉可不好过。 景以柔迅速地调整着策略,最终,她决定再问问夏之洲,虽然希望不是很大的样子,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况且,她猜测下令把有关妖典的书籍全部撤架的人应该就是夏之洲的爸爸,因为她想不到除了夏尊上以外的人有这个权力。 同时,经过反复思索,景以柔得出以下结论: 平谛天是她外公这点应该没错,可是她却否定了夏之洲和平谛天的关系,为什么呢?如果夏之洲就是平谛天的话,他要么会继续未完成的事业,回到过去,要么,他就会想办法报仇,无论他选择哪一条路,肯定都不是夏之洲现在的状态。不过,这些并不是景以柔关心的问题,她只关心怎样才能利用《万妖奉典》救回弟弟。而她对此却一无所知,《万妖奉典》……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念头,这个小东西就像是夏夜里的小萤火虫,屁股上点个明亮的小灯笼,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地一闪而过,你刚刚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它却灭了灯,一头钻进草丛里,好嘛,你就别想再找到它了,景以柔就是这么一种状态,她老是觉得自己应该看见过关于《万妖奉典》的记载,可是具体在哪里,她就不知道了,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流稀的浆糊。 可是还没等景以柔想出该如何从夏之洲嘴里套出关于《万妖奉典》的秘密,夏之洲却先缠上了她。 这天幻术课上,景以柔和云尚飞两个人早早地就来到了青淬房,上幻术课提前到,这几乎成了他们的新规矩,因为云尚飞说:“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幻术,让看不起他的杜定定吃瘪。” 杜老师还没来,景以柔正支着腮,盯着玻璃房外的那朵云,想念师姐,想念家人。 她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一个人坐到了她身边,她第一反应是明墨白回来了? 她转头一看,却看见夏之洲的脸,他炯炯有神地瞪着她,像是瞪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怎么了?”景以柔被他的目光弄得心里发毛,要知道这个夏之洲可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被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人,直勾勾地盯着看,景以柔有种东窗事发了,她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怎么了?”夏之洲抿着嘴,心情很好地学起了景以柔说话。 这下,景以柔更是蒙圈了,如果她不是之前特意观察过夏之洲,现在,就凭他的表情,她准相信,他是个傻子。 “到底怎么了?”景以柔现在越来越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了,据她多年的经验,她的猜测往往只会把自己绕进去,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被丝包裹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你以为是对方下的毒手,最后,却发现你自己才是那只蜘蛛,你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包裹的透不过气来的。所以,有时候你生了一肚子的气,到头来却发现别人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全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就比如,师姐说不喜欢她那次,与其说她是相信了师姐的话,倒不如说,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她这样做,师姐会不会不喜欢她?如果师姐不喜欢她怎么办?当你打定主意认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时候,你总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证据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所以,她现在不喜欢猜测,她喜欢直接问明白。 夏之洲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突然觉得你很有趣。” 云尚飞的目光从水晶球上,移过来,惊讶地问:“有趣?” 景以柔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杜老师走上了讲台,她赶紧坐直身子,尽量自然地转移了视线。 明墨白也走了进来,坐在靠门口的角落里,毫不起眼的他,目光却犀利的像是一个监考的老师,他一脸冷峻地看向讲台。 杜老师说:“幻觉就是在没有真正外在刺激的情况下,而感受到的一种真实的、生动的知觉,它包括:幻听、幻视、幻嗅、幻味、幻触等。我们的幻术就是把所有的这些,综合呈现出来,打造出一种极度的真实感。” 齐祥茹高高地举起了手,问:“杜老师,我们学习幻术,用来骗别人,这会不会太不道德了?” 一直和齐祥茹就不对付的王子睿,立刻嚷道:“就你最道德?” 齐祥茹给了他一记白眼,刚想怼回去,就听杜老师说:“齐祥茹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这才是守护使者应该有的学习态度。” 齐祥茹一听,又赏了王子睿一个“听到没有?老师表扬我了!”的眼神。 杜老师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又说:“这世界上的事物都有两面性,就好像水,虽然我们生存离不开它,可是如果它泛滥,也是可以杀死我们的。幻术也一样,真正的幻术利用得当,是可以把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杜老师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很棒,他扬起头,连右边眉毛都飞扬起来,他清了清喉咙,腰板挺得更直了,“我们作为守护使者,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利用幻术造梦,利用梦境来帮助身处迷局之中的人类。” “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人类?”花一万问道,他还从来没有去过人间,对帮助人类这样的事情,就好像妈妈突然告诉他,把他手里热乎乎的肉包子让给弟弟,要让着弟弟,要帮助弟弟,凭什么呀?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我们是守护使者。”杜老师这么一句话,就好像是说,因为弟弟小。 花一万很不服气,不过,杜老师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就转移了话题,他说:“这节课我们开始学习幻化声音,下面大家把课本翻到131页……” 景以柔翻着书,心想:她能接受帮助好人,可是如果连坏人也要帮助的话,就太欺负妖了。 “你在想什么?”夏之洲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桌子上,脑袋搁在胳膊上,侧着头,好奇而认真地瞅着景以柔。 景以柔以为他早就睡着了,他居然没睡? 他问道:“你是不是傻?” 景以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幸好这时,云尚飞把手伸到景以柔跟前,敲了敲桌面,朝讲台动了动脑袋,丢个眼色,示意她认真听课。 景以柔赶紧正襟危坐,认真听课,可是这个夏之洲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一双眼睛像是被粘到了她脸上一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朝云尚飞身边挪了挪椅子,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避开夏之洲的目光。 也不知道那家伙是看不懂别人的眼色,还是不在乎,你躲我追,你动我跟,好像无论景以柔给他多少白眼,也影响不了他盯着她看的决心。 景以柔觉得自己是比以前多了那么点自信,也比以前脸皮厚了许多,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别人盯着她看呀!尤其是在谣言四起的时候,她就想低调再低调地做自己的事,可是这个原本就自带话题的夏之洲到底是个什么鬼? 就在明墨白成功地幻化出了一只会说话的小狗时,景以柔忍无可忍了,她气得差点就拍了桌子,转头质问夏之洲:“你到底要干什么?”她真的很生气,本来她就在幻术这门课上比较落后,这节课又因为分心走神,她几乎什么收获也没有,看看人家明墨白,不但又得到了贡献值的奖励,还被杜老师称为“天才”,虽然谈不上恨和嫉妒,可是她是真心羡慕了。 夏之洲似乎被景以柔的愤怒吓坏了,可怜巴巴地说:“我就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景以柔强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我在想什么,干你什么事?突然她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便说:“我想知道《万妖奉典》的秘密。”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夏之洲微微收敛了目光。 “我想知道《万妖奉典》的……全部秘密。”这下,换成景以柔盯着夏之洲看了。 夏之洲却不知道为什么,稍稍移开了目光,却不说话。 下课的钟声响起时,夏之洲拉了拉景以柔的袖子,像受气小媳妇一样,问:“除了这个,你想不想知道点别的什么?” 景以柔看着他的模样,有点心软,可是又一想,自己可是遭了一节课的罪,便硬下心来,说:“不想,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就离我远点!” 夏之洲有些犹豫了,眼看着景以柔就要收拾书包离开,连忙说:“可是……很危险。” 景以柔刚想说自己不怕危险,明墨白就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隔着好几个圆桌,朝他们喊道:“快走,我要锁门了。” 云尚飞扯了景以柔一把,两个人急匆匆地离开了,临走,景以柔丢给夏之洲一句:“想好了,告诉我!” 等他们一出来,明墨白却没影了。 云尚飞问:“他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应该是,这里的门需要锁吗?” “你说的谁?我说的是夏之洲!” “我说的是明墨白。” “嗯……好像他们两个……脑子都被门夹了。” 景以柔用力地点了点头,还真是的,一个疯疯癫癫的,一个没头没脑的。明墨白,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那五万的贡献值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五万……五?电光火石之间,她像抓住飞舞的萤火虫一样抓住了一个念头,五个?五大长老?她终于想起来了,五大长老召唤《万妖奉典》,可是,灭了谁的妖灵来着?她想不起来了,不过,既然有了眉目,她就可以去藏书阁好好查查清楚。 第八十四章 信念 第84章 信念 星期五的正心课上,景以柔到处寻找着明墨白的身影,自从知道了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能召唤出《万妖奉典》,她就想到了明墨白,因为刚好他一个人就集齐了这五行。 可惜,明墨白并没有出现,看来,他是彻底放弃了这门课程。 其实,她刚开始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可是现在她越来越喜欢正心课了,说不清是因为宁老师年轻,长得好看,还是她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宁老师的授课方式。 不得不说,宁老师很有创意,看树也能看出花样来,这节课,他们被安排在小溪边,观察一棵临水的小树苗。 山坳里那棵小树苗,是一棵小柳树,像是一个临水梳洗的美人,落光了叶子的细软柳条,随风飘成缕缕发丝的模样,山坳里的风并不大,可它还是时不时地舞一曲岁月静好,像是在为自己无聊的时光添点新意。 就这样的一棵小树,他们眼睁睁地瞅了30分钟。 景以柔越看越觉得自己已经和那颗小柳树融为了一体,甚至她就是它。 不知道什么时候,溪水断流了,上游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时,大家才警觉地纷纷朝小溪源头方向看去,热闹看得正起劲。 就听宁老师一声吼:“快跑!洪水要来了。” 大冬天的,发洪水?景以柔心里质疑着,身体却很服从地跟着同学们,跑上了岸边的高地。 混乱中,夏之洲挤到她身边,仔细瞅了瞅她,发现她没事,就又跑开了。 这个夏之洲也真够奇怪的,从那天她说,不想告诉她《万妖奉典》的秘密,就离她远点之后。他果然就离她远远地,就好像是害怕被她咬了似的,可是景以柔还是觉得他很烦,因为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瞟向她,弄得她做什么,都不自在,因为知道有一双眼睛会盯着她看,把她所有的过错,看得清清楚楚,而她偏偏又是那种把别人的评价看得很重要的人。她很厌烦自己这一点,虽然师姐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众口难调,没有一个人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也没有一个人是所有人都讨厌的。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对别人的评价视而不见,就算她按照宁老师说的那样拼命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可是这个真的很难!就像你告诉一个人,不要在上课时想红毛鹦鹉一样,本来不挨着的两样东西,不被要求时,没有人会在上课时突然想起红毛鹦鹉,可是被这样一要求,完了,上课时非得想想不可,景以柔就是这样的状态,她一面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夏之洲在看她这件事,一面又不得不一次次地想起该死的夏之洲正瞪着他那圆不溜丢的大眼睛在看她。 “你们注意看那棵小柳树。”宁老师提醒道。 裹挟着泥土石块的洪水像是野马群,呼啸着冲下来,践踏着所到之处的所有生灵。 那棵小柳树,顷刻间,被洪水扑倒,不见了踪迹,不一会儿,从浑浊的水里冒出个头,然后被洪水卷裹着,朝远方扑去。 “所以呢?”云尚飞摊手,问,“我们培养了一节课感情的小树,就这么和洪水私奔了?” 幸亏洪水的声音很大,所以宁老是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可是他近旁的罗子芳和花一万嘿嘿地笑了起来。 等洪水过去,宁老师指着小柳树曾经站立的地方问:“小树被连根拔起这件事让你们体会到了什么?”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树要是长腿就好了。” “冬天也要离小溪远点。” “要小心……” “还是长着腿好。” 云尚飞说:“不要和任何东西,轻易产生感情。” 景以柔说:“老天爷总是欺负弱小的东西。” 夏之洲说:“景以柔说得对!” …… 宁老师说:“如果小树长在岸上,是不是就不会被洪水冲走?” 王子睿说:“那可不一定,要是洪水再大点呢?” 宁老师也不恼,说:“那就离洪水再远点。“ 王子睿不说话了。 宁老师说:“所以,对树来说,根长在哪里关系生死,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老师,您还没有告诉我们,生命里的根到底是什么呢!”方海琼问道。 宁老师说:“关于生命里的根,你们都有自己的理解,这一点很好,这说明你们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这让我很欣慰。这道题的答案其实没有对错,只要你们肯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给出你们的答案,就都是好的。不过,今天我想和你们分享一下我的答案。” 罗子芳可是课堂上的捧场王,他见宁老师停顿了一下,便问道:“那,老师的答案是什么呢?” 宁老师说:“我认为生命里的根是信念。” 王子睿抢着问道:“信念?是什么?” “信念是指人们对自己的想法观念及其意识行为倾向,强烈的坚定不移的确信和信任。就是认为自己正确并坚信不移的观点。信念决定了你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和欲望。” 景以柔心想,完了,宁老师又飞上天了。 宁老师可能注意到了同学们逐渐涣散的眼神或者是他们急于窃窃私语的表情,连忙调整了一下说词:“信念就是,你相信自己和自己的选择,你百分百的确信。你也愿意扞卫它,守护它,成就它。” 终于,景以柔听懂了。 宁老师继续说:“信念就像你的根一样,把你的心固定住,让你朝着理想的自己前进。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们,就像树根的位置一样,你的信念也会左右你的人生,好的信念能让你即便忙得脚不沾地却感觉无比充实,让你从别人眼里苦闷无趣的事情里看出绚烂的色彩,把别人嘴里的苦不堪言变成你的甘之若饴。坏的信念却能把你拉下深渊,推下火坑,就像那棵小柳树的处境,小柳树不能选,可是我们可以,我们选择的信念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它不应该阻挡前进的洪流。”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自己的信念选得好,还是不好?”齐祥茹问。 宁老师说:“首先,看看你的选择有没有顺应自然,逆天而为就是不好的信念。其次,看看你认为正确并坚定不移的观点是不是可以长久发展,如果不能长久,那就不是好的信念。最后,看看你选择时,对金钱名利权利地位等身外之物的欲望是不是超过了你对自己的爱,如果是,那就不是好的信念。” 景以柔举起手,提问道:“老师,您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我还是不太懂。” 宁老师说:“比如,如果你想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成为歌星而努力,那么,首先,就要先看看你是否具备成为歌星需要的所有先天条件,唱歌能不能成为你的优势所在,这就是顺应自然,不逆天而为。再想想,你的选择是你的一时兴起,还是毕生理想?也就是说它能不能长久地存在于你的生命里,它到底是不是你真正心之所向的热爱,又或者你的这个选择是不是被别人强迫或者诱导的,这个别人包括但不限于父母,朋友,有时还包括你自己,因为人是一种连自己都想欺骗的生物。最后,你选择唱歌,是不是只是为了得到名利地位权力等外物?”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谁不是为了这些奋斗的?”王子睿一脸“你清高什么”的鄙视。 宁老师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们需要赚钱来生活,可是如果人生只剩下了赚钱,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也辜负了这仅有一次的美妙人生,所以,一定不要被身外之物控制。如果你排除了这些原因,你仍然想要把唱歌当成自己毕生的热爱,那就去努力!因为这就是你的信念所在。” 宁老师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同学们,又接着说道:“再比如,当针对你的谣言四起时,你要怎么做?那就想一想,第一,不要逆天而行,要顺应自然,首先你要明白,按照规律谣言很难如你所愿地一下子就消失无踪。第二,看看你选择的信念是不是可以长久发展,如果不能长久,那就不是好的信念。你会选择长久发展针对你的谣言吗?维护谣言是你的毕生热爱吗?很显然不是!既然如此,你把谣言打包全收的念头就是愚蠢至极的,因为它注定只是你生命中极为短暂的存在。第三,不被身外之物控制,你要真正地爱自己,超过爱别人的目光!把所有的这些都考虑清楚了,你心中应该就有了答案,然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这个选择就是你的信念所在,你要做的就是坚信它,扞卫它,守护它,成就它!” 宁老师慷慨激昂地说完上面的话,顿了顿,仿佛有些意犹未尽,又或者只是因为不放心,他表情凝重地又说道:“最后,我还是要再一次提醒大家注意,就像树不能站在洪水经过的地方,你也不要让自己阻挡历史的洪流,我希望你们要永远牢记这一点: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坚守正确的信念,坚守真善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站得更稳,走得更远。” 景以柔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听得挺明白,其实她并没把心思放在宁老师的话上,因为刚刚她敏感地察觉到宁老师举谣言的例子时,特意看了看她,难道最后的这番话是他特意说给她听的?他知道她的遭遇了?他在帮她?可是为什么呢?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过,她很快就决定抛开这件小事,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八十五章 穿越时空 第85章 穿越时空 星期六晚上,风好大,大风像是四处搜寻着什么,可是找不到,于是呜咽着仰头长啸。 景以柔裹紧了被子,晚上就她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其他三个舍友只有中午才会来午休,可她并不害怕,也许是习惯一个人待着,又或许是心里很肯定在这里她很安全。 她翻了个身,瞅着地板上的那一抹光,那是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路灯光,明天大概要下雪了?她要不要继续去食堂堵明墨白?他不会每天都不吃早餐的?她明天得再早点去食堂等,不行,就一直等,就不信他连午饭都不吃! 闷闷的敲门声第一次响起时,景以柔并没有听见,她迷迷糊糊地好像正在做一个梦,在她醒来的一瞬间,梦里的景象像是被触碰了一下的海葵触手,“唰”地全部不见了。 第二次略微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景以柔竖起耳朵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开门,因为还从来没有人半夜敲过她的房门。 “以柔,是我。”从门外传来说话声,“明墨白。” 怎么可能?景以柔又惊又喜地爬起来,胡乱披上外套,把脚踩进鞋里,趿拉着鞋子就去开门。他白天不是还躲着她的吗?怎么这时候倒来了? 门打开,明墨白站在门外,耷拉着脑袋。 景以柔还从来没有见过明墨白这个样子,他神色紧张地看着景以柔,欲言又止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明墨白平日里杀伐果决的模样? 风鼓动着他的黑袍,像是也鼓动了他的信心,终于,明墨白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景以柔说:“你知道我的妖灵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是不是?” 景以柔点点头,脑子飞速地运转着,试图找出他来的目的。 “你知道我有自动愈合伤口的超能力,是不是?” 景以柔又点点头,如果说话的是云尚飞,她差点就要以为,他是来跟她炫耀的,可是明墨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于是,她盯着明墨白的眼睛,想要知道下文。 “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明墨白咬了咬嘴唇说,“我还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景以柔以为自己听错了,“控穿越时空?” “对!”明墨白朝空荡荡的前院和正厅门口瞄了瞄,尽管风声很大,可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我研究了平谛天日记本里的口诀,所以,我能带你回到过去,你还想救你的弟弟吗?” 景以柔惊呆了,下一秒她抓住了明墨白的手,像是害怕他突然跑掉,她疯了般点着头,把明墨白拉进了屋里。 明墨白说:“我需要你告诉我时间和地点。” 景以柔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其实,自从打定主意要回到过去,救回弟弟开始,她想过很多次,虽然她仍然能记起那天的家,那天自己手里惨白的青蛙,那天的肥皂盒,那天妈妈的泪水……可是却记不起来那天具体是哪一天,她只能利用记忆推算出,那一年她七岁,是个夏天。 她如实告诉了明墨白。 明墨白说:“2013年夏天?” “我想应该是2012年夏天,因为我们老家说的都是虚岁。”景以柔有些不太确定。 明墨白看了看窗外,不说话。 景以柔小心地问:“需要把灯打开吗?” “不需要!” “那,需要我做什么?”景以柔紧张地搓着手指。 明墨白叹了一口气,吓得景以柔一哆嗦,害怕他因为嫌她麻烦,后悔帮她。 在景以柔一遍遍又是道歉又是感谢声中,明墨白伸出手拉住了景以柔的双手,说:“你要努力地想2012年的夏天,就好像它就在你眼前一样,想每一个细节,想你爸爸妈妈的样子,想你们家的摆设,想你的弟弟,想得越仔细就越能准确地定位我们要回去的时间地点。” 景以柔咬着嘴唇,皱起眉头,用宁死不屈的表情点了点头,开始想。 “闭上眼睛,也许会更容易。”明墨白提议道,不知道为何他在景以柔的注视下,显得很紧张。 景以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想呀想呀!被明墨白攥着的手心里都出了汗,突然她感觉身上凉飕飕地,她欣喜地睁开眼,借着路灯的光,她看见明墨白朝她摇了摇头:“还要加把劲,天都要亮了。先集中注意力想你家的样子,什么样的门,你推开那扇门,走进院子里,站在院子里,看见你爸爸推门出来了,他长什么样子?还有你妈妈,她长什么样子?看看她的怀里正抱着你的弟弟,他那时候几岁?长什么样子……” 景以柔在明墨白柔和缓慢的声音里,慢慢地迷糊起来,她看见了她的家,虽然它看起来像是被飘荡的浓雾包裹着,她们家的木门上贴着的春联已经褪去了红色,像是残破的窗户纸,她推开那扇木门,站在了铺着水泥地的院子里。 她的爸爸走了出来,对她喊:“你又去哪儿疯玩了?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人。”爸爸的脸上也像是蒙了一层什么,朦朦胧胧的,可是他真的是爸爸,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爸爸了?她怯生生地看向爸爸,爸爸却并没有再搭理她,就在爸爸和她擦肩而过时,她再也顾不得羞涩,扑了过去,激动地抱住了爸爸的腰,爸爸愣了一下,就去扯开她的胳膊,说:“就知道瞎耽误我功夫。” “你在干什么呢?”妈妈推开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摸了把眼睛,就看见了妈妈怀里的弟弟,那个两岁的小弟弟正在哇哇大哭。 她终于看见活着的弟弟了,这真的不是做梦吗?她想要跑过去抱住弟弟,可是她突然好害怕,怕自己会吓着弟弟,更怕哪怕动一下就会从这美梦中醒过来。 妈妈走过来,把弟弟送到她怀里:“快抱着弟弟。” 弟弟软软暖暖的脑袋亲昵地搁在她脖颈处的那一瞬间,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又像是被点了哭穴,她明明咧开嘴在笑,可是泪水却流了她一脸,她恨自己煞风景,用袖子摸干净眼泪,便痴痴地端详起弟弟,她突然发现原来弟弟和堂堂长得好像呀!大概男孩子们小的时候长得都很像?她顾不得仔细地想这些,她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好像真的有点烫,可是弟弟正笑着来抓她的头发玩,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她记得这一天因为弟弟说什么也不肯吃饭,所以,妈妈叫她去抓青蛙给弟弟吃,听村里的老人说,青蛙可以大补元气治疗脾虚的。起初,她犹豫着不想去的,因为老师说青蛙是益虫,不能伤害它们,可是,相比于青蛙,她更爱弟弟。 这应该就是那一天?虽然她不是很确定,可是她愿意相信她真的回到了那一天,回到了可以改变弟弟命运的那一天,只要把弟弟送去医院,只要弟弟被救活,爸爸就不会离开家,妈妈也不用离开村子,她的家就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家里有妈妈,也有爸爸,还有弟弟,一个平凡的四口之家…… 多好呀! 以后,在每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夜里,她推开门,就能看见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围着暖烘烘的火炉,在等她回家,炉子上的水壶嘴往外冒着腾腾的热气,昏黄的灯光下,爸爸妈妈和弟弟转头看向她,不说话,可是他们都在朝她笑…… 她知道,以后她再也不会被锁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再也不用抚摸着爸爸的破烟嘴思念爸爸,因为爸爸还在家里,再也不用把妈妈的纽扣放在胸口,想象着被妈妈抱在怀里,因为妈妈就在她身边,再也不用抱着弟弟的塑料小黄鸭绝望,因为弟弟还活着,并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笑容像春天的花朵从她眼睛里烂漫地绽放,幸福如嘶嘶上涨的潮水在她心里满溢,她仿佛已经看见弟弟长大了,会跑了,能跳了,爸爸和妈妈肩并肩,站在屋檐下,对视一眼,转头,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也看着她…… 第八十六章 救弟弟 第86章 救弟弟 景以柔欣喜若狂地看着弟弟,以为梦想马上可以成真,可是她太小,还不知道人世间根本没有万事如意。 很快,她结结实实地补上了这一课,就在她说弟弟需要看医生之后,被现实当场打了脸。 因为妈妈摸了摸弟弟的额头,不相信她的话。 她一遍遍地说,弟弟得了急病,很危险。 妈妈斥责她,咒骂她,却怎么都不肯相信她。 她抱着弟弟,急哭了,求妈妈救救弟弟。 妈妈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你就那么想让弟弟生病吗?还是你就是想出去玩?不想照顾弟弟?”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妈妈,更加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她费解了心思才回到了这里,到头来,妈妈却不相信她,为什么不相信…… 她哭着解释:“弟弟真的病了,我没有撒谎,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他得了急病,如果不去医院……他会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妈妈生气地吼,“你居然在诅咒自己的弟弟?” “我没有!”她看着在自己怀里哇哇大哭的弟弟,“妈妈,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弟弟……” 妈妈伸手从她怀里抢过弟弟,开始哄弟弟,不再搭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她拽着妈妈的衣襟团团转:“我不撒谎的,妈妈你知道我不撒谎的,如果……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相信我,你告诉我,我改,我都改,我发誓……我会改的,求你,求你相信我好不好,就这一次,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满眼圈都是泪,手指都是抖的,腿肚子也开始哆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她没有时间,她必须尽快想出救弟弟的办法来。 突然邻居小芳推门走了进来,可能是被她表情吓坏了,胆怯地问:“我们走?一起去抓青蛙。”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下确定了时间,是今天,就是今天,今天就是她弟弟死的那天。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弟弟到底有没有生病,此刻,她没有了一丝的犹豫,她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做,她的弟弟今天就没了。 她抬起胳膊狠狠地擦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泪水,冲过去,从妈妈怀里抢过弟弟。 如果妈妈不送弟弟去医院,那就她来送弟弟去。 不知道是她的表情,还是她不要命般往门外冲的动作吓坏了妈妈,总之,妈妈像是被别人抢走了宝贝般,叫嚣着追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她动作幅度有点大,或者是因为她把弟弟抱得太紧,又或者是弟弟发了病,总之,在她跨过门槛时,弟弟吐了她一身,她愣了一下,连忙去拍弟弟的后背,弟弟小时候吃完奶需要拍嗝,她都是这么做的。 妈妈追上来,一把抢过弟弟,说:“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 她拽着妈妈衣角,乞求着:“妈妈,弟弟真的病了,他从昨天就开始不爱吃东西,他刚才还吐了!妈妈,你相信我。” “你们在这里干嘛?”爸爸扛着锄头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妈妈一边哄着弟弟,一边问。 “忘拿烟了。”爸爸答。 “烟就那么重要吗?”妈妈说,“大老远地再跑回来一趟。” 爸爸刚想说什么,景以柔却紧紧地揪住了爸爸的衣角,哭着哀求道:“爸爸,你救救弟弟!弟弟得了急病,需要去医院。真的,我没撒谎,他从昨天就不吃饭,刚才还吐了!”她说着侧身给爸爸看自己肩头上的呕吐物。 爸爸看了看弟弟,冷冷地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爸爸甩开她的手,放下肩上的锄头,就往屋里走。 景以柔没有放弃,也不能放弃,她跟在爸爸屁股后面,乞求着:“爸爸,你就送弟弟去医院看看!爸爸,就算你不信我,也不能拿弟弟冒险呀!万一……万一……弟弟真的病了呢?” 爸爸停在炕边,她以为爸爸被自己说动了,连忙又说:“我们现在就去!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爸爸站在那里,翻着眼睛,想了想说:“我放到哪里了?我记得是在炕上的……” 她彻底崩溃了,为什么? 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相信她,为什么? 她是有多可恶,才能让爸爸妈妈都不相信她的话? 她急得团团转,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可以去找大夫来家里看病的呀! 于是,她撒腿就往村里的赤脚大夫家里跑。 她跑过存放麦秸的打麦场,穿过泥泞的黄泥路,越过半个小山头,她跑呀跑呀,跑得肚子疼起来,肺里像是跑进了蛐蛐,喉咙里像是钻进了蚯蚓,终于到了赤脚大夫王伯伯家。 王伯伯正在将黄芩切成片,他慢悠悠地说,等他切完。 景以柔却不管,死命拽着王伯伯的手,就往门外拉扯,她边拉边哀求着说,家里人很着急。说,弟弟病得很厉害,还说了一大堆感谢王伯伯的话。 终于,王伯伯丢了手里的工作,一溜小跑地跟着景以柔往家里赶。 可是,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那破旧的木门上挂了锁,弟弟和妈妈都不在家。 她求王伯伯等一等,然后她便火急火燎地到处找妈妈。 这就像是一个考试前找准考证的噩梦,她怎么都找不到妈妈,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和弟弟,却又不见了王伯伯。 等她找到了王伯伯,王伯伯往炕上一看,摇头说,弟弟永远地睡着了。 妈妈撕扯着景以柔的衣服哭,指责说,是她折腾死了弟弟。 爸爸回到家,打她骂她,说,是她咒死了弟弟。 她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头人,任打任骂,嘴里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是想救弟弟的,我是想救弟弟的…… 她睁开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像是两个逃离牢笼的囚徒,从眼角滚落,滑下脸庞,摔碎在早已被打湿了的枕巾上。 她一骨碌爬起来,失魂落魄地朝四下里望,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没有弟弟,没有王伯伯,没有邻居,也没有明墨白…… 原来,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梦? 她的泪水像是细雨中从芭蕉叶上不断滑落的雨水。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爸爸妈妈怎么会相信她?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她,这次又怎么会例外?在他们的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被骂成又馋又懒又难管的女娃娃,不是吗? 她抱着膝盖,哭着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能回到过去,只要她回去就可以救回弟弟,可是此刻,她从希望的云端被狠狠地摔到谷底之后,一颗心再一次支离破碎的她不得不承认她根本就没有救弟弟的能耐,即便能回到过去,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再一次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 她痛苦地意识到,她的出生在爸爸妈妈眼里就是个错误。 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所以,他们才这么不相信她的? 可是…… 她仰起头,想要问问老天爷:如果爸爸妈妈不相信她,如果他们这么不愿意相信她,又为什么要生下她?就为了告诉她,她是个错误吗?告诉她,因为她,妈妈才不受爷爷奶奶待见,因为她,爸爸才离开了家,因为她弟弟才…… 全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问问她,愿不愿意被他们生下来? 愿不愿意出生在这个家庭里? 为什么没人问过她? 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狠狠地把妈妈的纽扣砸向墙面,又朝着爸爸的烟嘴踩上两脚。 过了不一会儿,她又像是一个疯子,在冰冷的地面上匍匐着到处找,捧着纽扣和烟嘴,她和着泪水,把它们擦了又擦。 她捏紧了拳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轰轰”地击打着自己的脑袋,一把一把地撕扯着手能够得着的所有羽毛…… 过了不一会儿,她又抱住了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受伤了的翅膀,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屋子里,景以柔一会儿哭得痛不欲生,一会儿又笑得撕心裂肺。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冷冷清清的院子,安静的像是一张古旧的黑白老照片,天上一轮快要西落的圆月,像是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把檐下的那个水晶球照亮,水晶球却只反射出清冷的光来,给擎着它的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蒙上一层微弱的光晕。 脸上蒙着这样一层微光的明墨白直愣愣地立在景以柔的窗外,像是冬天里的一棵枯树,又像是被屋里的哭声点了穴道,半天,他像是被风吹动的树枝一样,脑袋微微摇了几下,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回到过去,是否就能救活弟弟,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是他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丢掉性命,却什么都不做。 第八十七章 改变 第87章 改变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泛青时,景以柔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感觉好像只是闭了闭眼睛,又好像睡了好久。 院子里的小鸟开始吱吱喳喳地叫,如果声音再凄厉一点,再跋扈一点,听起来,就会像是泼妇在骂街,可是现在景以柔却只觉得它们可怜。 她翻了个身,眼皮肿胀得每眨动一下都拉扯地痛着,上眼皮更像是被塑料薄膜紧紧地勒住了,她闭上了眼睛,吞口水时,发现喉咙也干痛。 “爸爸妈妈从来都不相信我。”这个念头就像是回旋刀,她拼命地想要抛掉,可是它却一次又一次以更猛烈的力道砸中她的心。 她伸手去擦自己的眼睛,力道很大,像是已经与自己的眼泪为敌,薄薄的眼皮被她擦拭得很痛,痛让她的泪水不自觉地又一次滑落下来。 “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你?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反复复念叨着“对不起”,像是个忏悔的母亲,泪水滂沱,可她却没有伸手去擦。 往事一幕幕像是随着她止不住的泪水,在她的眼前不由地浮动起来。 这一次,她不再是回忆里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人儿,也不是那个朝着父母张开双手,却怎么也等不来一个拥抱的孩子,更不是那个以为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的小女孩。 这一次她是一个旁观者,她以全新的视角走进了自己的回忆,看着孤苦无依的自己,被所谓的命运摔倒在地,狠狠践踏之后,却没能站起来,不得不,一点点朝前爬着,流着泪,混着血。这样的每一次爬动都让她心碎,心痛。她第一次心疼了她自己,她蹲下身子,抱紧了回忆中弱小的自己,就像抱着自己的弟弟…… 回忆的长河里再一次跋涉,她给了自己怜悯,同时也给了父母痛恨。 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回忆着过去,这个角度里,她不再是个可恶的人,可恨的人,而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一个被老天抛弃在这样一个人家的受害者。 她开始为自己抱不平,她像是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无花果树,晃动着自己的小拳头,虽然知道自己无力撼动老天,可是那又怎样?凭什么要让她收回愤怒的拳头? 她开始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这种叫愤怒的力量让她五脏六腑燥热起来,她急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做点什么给父母看看,给这个世界看看,给老天看看。她像是突然就变成了入场的斗鸡,如果方沐卉和那一群女生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她会变成泼妇,会变成亡命之徒,虽然她没打过群架,虽然她很细弱,可是这次她不再害怕,因为她心里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证明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同归于尽…… 小时候父母没有相信过她,没有保护过她,现在她要相信自己,她要保护自己。 哪怕与全天下为敌,她也要保护好自己。 明墨白说过,要让所有人仰望他,惧怕他,一丁点侵犯他的念头都不敢有。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现在,她觉得这也是她来这里的原因。 一个人的改变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像现在的景以柔。 在床上躺了几乎一天的景以柔,想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她也因此变了很多。 最先察觉到景以柔变化的竟然是云尚飞,虽然在景以柔看来,云尚飞的眼里好像只有他自己,他基本看不到别人的情绪变化。 可是云尚飞却问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感觉你眼神不一样了?里面有一些东西,好像……好像不属于你?” 景以柔没搭理他,因为听到这个问题时,她正后背靠在廊柱上,认真地背诵着上个星期学习的咒语,她心里很清楚,变强大,保护自己这种事,是需要她努力学习的,需要真刀真枪拼命的,光嘴上说说可不行。 云尚飞瘪了瘪嘴,也不再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拿出幻术书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方沐卉和班上的两个女生走了过来。 “早上好呀!”方沐卉和景以柔打个招呼,在同学们面前,她一直都是很乖巧的。 开朗的云尚飞几乎本能反应地咧开嘴笑着,回一句:“早上好呀!”可是当他抬起头,发现对方是方沐卉之后,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几乎同时,他转头看向景以柔。 景以柔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眼神像是一枚长长的钉子,一下子钉到了方沐卉的眼睛,她心里很明白,此刻方沐卉脸上的笑容代表着什么,方沐卉用她一贯温柔如水的腔调说:“你们两个真好,总是形影不离的,我好羡慕呀!” 景以柔看着方沐卉那张娇滴滴的脸,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可是她不会那么做,因为她知道方沐卉想干什么,她太了解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方沐卉总是喜欢把自己打造成令人同情的受害者,她想让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可是景以柔不想成为大家眼里的凶手,她知道自己有多讨厌被大家指指点点的那种感觉,她曾不止一次地反思自己的行为,最后,她终于发现对付这样的小人,除了离他们远点,她还真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如何才能远离小人,成了又一个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因为有一个小人已经被她招惹了,这个小人还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她,想要让她丢脸出丑。最后的最后,她只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小人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偏不做。 师姐曾说过,如果被挑衅,千万不要上了挑衅者的当。我们要先看清楚对方的目的,而不是被自己的愤怒蒙蔽了双眼,轻易咬了对方的诱饵,因为你一旦上钩,即便你能在一场争斗中获胜,也不见得你就赢了,因为对方很可能会进入下一阶段,那就是报复阶段。 师姐说:“我们不怕小人,可是也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和小人斗智斗勇上面。” 现在,方沐卉就是想让景以柔对她凶,让不了解真相的大家误以为看到了景以柔的真面目,而把矛头都指向景以柔。 想到这些,尽管景以柔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是她不能对方沐卉凶。景以柔想要学着方沐卉的样子露出个假笑,可是她做不到,于是,她便干脆放弃了笑,而是调侃着对方沐卉说:“方沐卉,你喜欢云尚飞,是不是?看你吃了这么大的醋!” 方沐卉愣住了,景以柔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几天之前,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还冲动地硬拉着云尚飞要飞天吗?结果闹出了那么大的一个笑话! 还没等方沐卉反驳,方海琼立刻抢过话头,说:“卉卉?真的吗?我说嘛,你怎么老是偷偷看这边,原来……” 方沐卉一看不妙,拉着方海琼的胳膊就想走开。 严心琪却也起哄说:“卉卉,看不出来呀!云尚飞……你到底怎么想的?人家卉卉都吃醋了。” 云尚飞又瞄了一眼景以柔,对方沐卉说:“卉……哦,方沐卉,我早就和你说清楚了,我知道我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 方沐卉一听云尚飞这话,气得脸都绿了,急忙求云尚飞别说了。 方海琼一听,开始指责云尚飞不懂怜香惜玉。 严心琪拉着方沐卉,小声说:“哎呀,卉卉,原来你已经表白过了呀!可是,既然他都拒绝了,咱就别缠着他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就是还比较幽默……” 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沐卉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那么,她以后再说点景以柔的坏话,大家肯定会以为她是在吃醋的。 景以柔则因为方沐卉脸上哑巴吃黄连的表情,开心了好久。 两天之后,她更开心了,因为针对她的谣言被方沐卉的新闻取代了。 谣言就是这样,来的时候像一阵风,只要再刮一阵新的风,旧谣言就被吹没了。 关于方沐卉的新闻是这样的,据说,方沐卉不知道怎么和她们小团体中的一位师姐闹掰了,景以柔估计是那位师姐终于看清了方沐卉的真面目,于是,以那位师姐为首的小团体开始四下里散布针对方沐卉的各种秘密,比如,她假装善良,撒谎成性,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话,即便有一句是真的,因为太爱撒谎的原因,那句真话也没人信…… 虽然同是谣言的受害者,景以柔有那么一点点同情方沐卉,可是转念一想,那都是她自找的。 师姐说过,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以为可以骗过所有人,到头来,不过是骗了自己。 景以柔觉得嫉妒别人真是太可怕了。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方沐卉嫉妒,可是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她走进方沐卉内心世界里时,那种妒火焚烧的感觉是多么让人绝望,真是太可怕了! 景以柔暗暗下决定,以后她都不要嫉妒任何人,如果羡慕,就努力成为那样的人,努力学习,拼命追赶,永远不要嫉妒,更不要恨,因为那是好端端的路不走,偏偏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八十八章 圣坛 第88章 圣坛 有一件事,景以柔不想再拖了,她决定找夏之洲好好谈谈,哪怕是撕破脸,她也必须让他停止干扰她的生活。 正好星期五第一节课就是五行驭术课,景以柔决定一下课就和夏之洲谈。 在林老师宣布下课时,景以柔就叫住了夏之洲。 当偌大的训练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景以柔就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之洲盯着景以柔的眼睛,真诚地说:“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景以柔抱着个胳膊,心里不是很痛快,被眼神折磨了这么久,任谁也不能太痛快?她满是敌意地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之洲不说话,只是一脸探究地望向她。 景以柔真是要疯了,可是又一想,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件事解决了,要不然,以后她怎么才能不受干扰地好好学习?于是,她又问:“你能具体点吗?关于什么事?” 夏之洲仿佛费了好大的劲才移开目光,看着远处的天边,缓缓地说:“有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他微微垂了脑袋,伤感地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我的出生就是一个意外,我的父亲和母亲结婚时都已经四十多岁了,他们原本不想要孩子的,可是却有了我,因为有了我,我们家才开始了这许多的苦难。为了生下我,我的母亲受尽了折磨,可是她还是在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所以,我一直很恨我自己,因为……是我……是我杀了母亲。后来,我又听管家说,如果那天我父亲不是只顾着处理妖界的事情,我母亲根本就不会死,我便又开始恨我的父亲,恨他没有保护好母亲,更恨他的眼里只有妖界,根本就没有我。你知道吗?如果没有父亲,母亲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想要生下我,母亲也不会死,可是她却死了,死了,留下了我……我想告诉你,我时常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又好像从来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我。父亲没空理我,妖界的人又都觉得我是平谛天,我是回来复仇的,我猜想他们之所以不打我不骂我,只是因为他们不敢靠近我。你知道吗?有一些人甚至远远地看了我一眼,也要赶快移开目光,像是害怕我突然扑过去生吞活剥了他们一般。” 夏之洲顿了顿,喉头动了动,又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活着挺没劲的。再后来,知道了万妖奉典对妖精的种种不公平的规定,就觉得更没劲了,连学习的目标都是骗人的,努力什么的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那么无聊,我就在这么无聊的世界里,无聊地活着,无聊地长大,总有一天会无聊地死去。我看到了你和你的翅膀时,当时我很是幸灾乐祸,就像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终于有了另一个无聊的人。” 他又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盯着景以柔看,像是要把她看穿,又像是要把她看熔化,他诚恳地说:“可是你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你虽然很笨,虽然每门课都学得很吃力,又很爱哭,可是你从来没有表现出无聊,你就像是拉着一辆破车的老牛,一步一步地埋头往前走,一开始我心里挺看不起你的,总想看你出丑,看你闹笑话,可是慢慢地我发现我错了,你更像是一棵小树苗,从不起眼的种子,突然就发了芽,仿佛一下子就又长出粗壮的树干。就连我把万妖奉典的秘密告诉你,我以为你终于可以和我一样了,一样无聊了,可是你没有,仿佛一夜之间,你就又恢复了生机,甚至比一开始更强大了,你强大到敢于和别人对抗了。仿佛昨天我才看见你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模样,今天你就能笑着若无其事地走过嘲讽你的人群,灿烂的你就像让人不敢直视的烈日,晃得我有些头晕,可是我却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你,就像寒冷刺骨的冬天,想要靠近温暖的火堆一样……”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炽热,带着点癫狂:“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会一直活在无聊的冰天雪地里?你不会知道,无聊至极是一种什么样的痛。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我日复一日地受着这样的折磨,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更看不到我自己……你能告诉我,你会告诉我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景以柔听了夏之洲的这番话,很是讶异,她想帮助可怜又无助的他,可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承认她是变了,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强大到令夏之洲刮目相看的程度,她不过是刚刚找到了那么一丁点的自信。要说自信的话,夏之洲可是比她自信多了。 她真诚地回答道:“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强大,真的,你可能是误会了。” 夏之洲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无条件地服从人类,这是足以让我们绝望的事情吗?” 景以柔认真地想一想,回答道:“是很绝望。” “那你为什么没有绝望?”夏之洲质问道,像是一个抢了小孩手里的棒棒糖,疑惑小孩为什么不哭的傻子。 “因为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猜,你也只不过是从书上看到了这些,是?可是你看看周围这么多妖精,不是都活得好好的?也没听说哪个妖精被人类折腾死了呀!况且,我好朋友的妈妈说过,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时候就先不相信。” 夏之洲似乎有点动摇,问道:“不相信?” “对!不相信!等不得不信的时候,再绝望也不迟。” 夏之洲认真地盯着景以柔又看了起来,像是审视,又像是疑惑,直到景以柔觉得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时,他说:“你真的很有趣。” 景以柔避开目光,说:“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有趣,也应该是云尚飞的妈妈有趣。” “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可是景以柔心里有答案,她不太想和他做朋友,因为师姐曾经说过,一定要谨慎地选择朋友,因为当你把自己的心袒露在朋友面前时,也同时赋予了他攻击你薄弱点的能力。况且,眼前夏之洲的身份还不是很明朗,景以柔不敢百分百确定他和平谛天就一定没有瓜葛。说起平谛天,虽然景以柔觉得他应该就是自己的外公,却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那种,可是她又一想,外公,如果万一,万一夏之洲真的是外公,而她却拒绝和他做朋友,他该多伤心呀! “你在想什么?”夏之洲好奇地问,或许是因为他自小便孤独惯了,没有多少和别人认真交谈的经验,他总是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好像是害怕一不小心错过了她的某一个表情,便再也抓不住她的想法了,或许,他就像一个小婴儿突然看见一张陌生而有趣的脸一样,一样的新奇。 景以柔又想到了方沐卉,她可不想再惹一次麻烦,于是,她便硬下心肠说:“你能告诉我《万妖奉典》的全部秘密吗?“ 夏之洲立刻泄了气,说:“不能。”万般纠结之后,他补充道:“你算我告诉你,也没用,因为你的贡献值连圣坛的跃轮都打不开。” 景以柔急切地问:“那……需要多少贡献值?” 夏之洲似乎在掂量可不可以告诉她,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12级。” 景以柔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发了财的明墨白也才只有五级,而她更是连一级都不够。 夏之洲小心地问:“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那……你能保证,以后上课不盯着我看吗?” “这个?”夏之洲犹豫着问,“如果我保证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做朋友了?” 景以柔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我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我看,你这样做,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感受,还非常影响我学习,我是一定不会再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 “对不起。”夏之洲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不应该这样做,我从来没有朋友。” 听了这话,景以柔有些心软,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话的,正在寻思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时,夏之洲抬起头来,两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她一眼,像是突然想起她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又慌忙地把眼睛移开,问:“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这个问题可是又问住了景以柔,她也是到了妖界,才有了几个朋友的,两个半?师姐,云尚飞,如今明墨白就只能算半个朋友了。他们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她的生命,而她好像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对,她选了一次,被动地选了一次,她摆脱了方沐卉。可是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这个夏之洲怎么老是问一些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反正不应该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 夏之洲小心地说:“我一定改,等你哪一天,觉得我够朋友了,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景以柔没想到夏之洲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这让她心里警铃大作,她想到了方沐卉,想到了平谛天,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八十九章 意外 第89章 意外 冬月十五,星期二 咒印符课上,王毛毛老师正在示范如何念移动咒。 那段绕口令般的咒语从老师嘴里蹦出来,然后就像玻璃球四散奔逃开来,景以柔只觉得头大。 突然,有人敲了敲原无庵正房的木门。 王毛毛老师停下来,告诉大家尝试着说说看,然后他就推门出去了。 云尚飞转过脸来,对景以柔说:“幸亏王毛毛老师没去说相声,这嘴皮子利索的,是要逼死着名相声演员,那谁……” 还没等云尚飞把话说完,王老师已经重新回到教室里,喊道:“云尚飞、景以柔、还有明墨白,你们三个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景以柔一惊,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从课堂上叫出教室,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景以柔跟在云尚飞身后出了教室,她朝走廊上一看,心里更慌了。 来人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很明显,他来自人间,因为在妖界大家都穿汉服。 那个年轻人看样子很焦躁,他搓着手,松开一直咬着的嘴唇,张嘴直接问道:“上官师姐有没有和你们联系?” 景以柔的心脏瞬间就停跳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始狂跳不止。 上官师姐?怎么了? “没有呀!”云尚飞又好奇地询问道,“她不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吗?” “发生了什么?”明墨白冲到年轻人眼前,扯住了他的胳膊问。 年轻人又开始咬着自己的下唇,像是要把它嚼着吃掉一般。 “你说呀!”景以柔也急了,“师姐到底怎么了?” 云尚飞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围了上来。 三个人团团围住那个年轻人,急得不行。 时间打着漩,将景以柔旋入恐惧。 年轻人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说:“上官泓失踪了。” 怎么会?景以柔脚下虚浮,耳朵里嗡嗡地响着,然后她就疯了般撒腿就往院门跑去。 明墨白反应很快,他立刻跑过来拽住她。 景以柔嘴里嚷嚷着要去找师姐,不管不顾,一副急疯了的模样。 云尚飞也跑了过来,瞪着眼珠子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明墨白连忙安抚道:“你们先别着急,只是失踪了,有可能师姐是去执行另一个秘密任务了呢?” 景以柔眼睛赤红,嚷嚷着:“师姐很危险,在人间就很危险。你们不知道,妖精不能伤害人类,不能!师姐很危险,我要去找师姐,师姐在哪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问师姐是在哪里失踪的,于是,甩开明墨白的手,冲回去问那年轻人:“师姐是在哪里失踪的?” 年轻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景以柔百般哀求,他才说:“这个是秘密,你们就别管了,我们会处理的。” “会处理,干嘛要来问我们?”景以柔语气很不友好,“我们也很着急呀!” “就是!”云尚飞说,“你不能这么耍我们呀!” 明墨白问:“师姐失踪几天了?” 年轻人可能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不太好,犹豫了一下,答道:“有三天了。开始我们以为她和领队在一起,后来又……” “你们有没有报警?”明墨白问。 年轻人说:“报警?” “对!对付人类,还是人类更有办法。”明墨白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没报警?都已经三天了!你快去报警,让警察帮忙找!快去!” 年轻人被镇住了,傻乎乎地点头,扭头就跑掉了。 景以柔这时候也恢复了点理智,问明墨白:“我们怎么办?” 明墨白想了想,说:“等。”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呀!怎么能干等?”云尚飞问。 “可是我等不了……”景以柔原本捂着脸的手,慢慢滑到了脖子上,像是要掐住自己的脖子,她脑子里全是不好的念头。 明墨白抓住了景以柔的胳膊,迫使她看着他,说:“等不了,也得等!因为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师姐是在哪里失踪的?具体什么时间失踪的?失踪前和谁接触过?她的秘密任务又是什么?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即便是知道,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妖界肯定会派五人组去找的,再说,还有警察帮忙寻找,我们不用太担心的!” 虽然明墨白嘴上这么说,可是景以柔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云尚飞也围过来,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对!师姐会没事的,她可是狮子呀!” 景以柔开始喃喃自语,念咒语般念叨着:“师姐会没事的!师姐会没事的!师姐一定会没事的……” 景以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直勾勾地盯着王老师看了,虽然她根本就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师姐,那些画面吓得她如坐针毡,师姐被车撞了,满脸是血;师姐被人绑架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师姐被人追杀…… 分组练习时,景以柔和云尚飞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两个既没有心思念咒,也没有动手结印,别人桌上的小绿豆都滚来滚去的闹腾着,他们桌上的小豆子像是已经在桌子上扎了根。 话痨的云尚飞也变成了哑巴,耷拉着脑袋,抬着眼皮,瞅着景以柔,不知该说点什么,一肚子的俏皮话好像都卷着铺盖卷,离家出走了。 景以柔趴在胳膊上,瞅着桌上那些凑成一堆的小绿豆,瞅着瞅着,理智一点点地回来了,她承认此刻她一点也帮不上师姐,可是她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她先擦掉眼角的泪水,坐直了身子,然后翻开书,指尖在书页上移动着,最后找到移动咒,她大声地读了起来。 景以柔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直接把云尚飞看蒙圈了。 过了好一会儿,云尚飞好像也想通了,跟着翻开书,大声地朗诵起了那拗口的咒语。 他们两个人背书的声音挺大,可是混杂在全班同学热热闹闹念咒语的声音中,居然也不显突兀。 角落里的明墨白朝这边看了一会儿,当眼睛里开始闪出碎钻石一样晶莹的光时,他连忙低下头,用手指结一个印,让桌上的小豆子一个个飞速地站起来,围成一个圈…… 夏之洲也朝左前方的景以柔看过来,不过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火苗烫了一样,把头又埋到了胳膊里,不一会儿,支起胳膊肘,扶着半边脸,另一只手玩起了桌上的绿豆,再偷偷抬头看一眼景以柔,可能是被景以柔结印的认真模样震撼到了,他也不自觉地,学着她的手势动起了手指…… 师姐说过,当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时,想一想,怎么做才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很棒?去做让自己为之自豪的事情! 第九十章 要相信我 第90章 要相信我 师姐失踪的第7天,星期六。 景以柔推开师姐家虚掩的院门,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前院,她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再也没法往里迈脚,哪怕一步。 也许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那么一个特别的地方,就像一方画布,洋洋洒洒地画着自己和某些人的回忆,过往的美好让这幅画成了心头宝,可是如果有一天弄丢了画上的人,这幅画便立刻就变成了心头刺,连想一下,心都是痛的,又哪里有故地重游的勇气? 这栋没有师姐的房子就成了景以柔心中的那根刺。 她呆呆地看着师姐的屋子,像是迷失在回忆里的一条已经无力游动的鱼。 这些天,景以柔和云尚飞为了打听师姐的消息,不仅厚着脸皮向每一个遇到的老师询问,而且还硬着头皮去找了阎王爷,他们甚至去夏妖尊的家门口蹲守,可是即便他们见到了夏妖尊,得到的答案仍旧是“等”。 景以柔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么难熬过,即便是被关在地下室时的那种空虚寂寞也好过现在每时每刻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云尚飞挤过来,往院子里探出头去,叫了两声师姐之后,叹了口气。 景以柔把头抵在门板残破的春联上,闭上眼,张着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如果不这样,她就要窒息而死,她的手在颤抖,却拼命地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因为这样不吉利,她不要诅咒师姐! 师姐,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我们说好的,你回来,我就给你洗一个周的衣服,师姐,你不回来,我要帮谁洗衣服? 我们说好的!你回来,我们交换所有有趣的事,师姐,你不回来,我的心里话要同谁说去? 师姐,你不是最喜欢看见我笑的吗?你回来,我天天都笑给你看,好不好,求你了,师姐,你快回来,师姐…… 景以柔咧开嘴,想要笑一下,仿佛觉得如果师姐看见她笑了,就会立刻从家里面笑着跑到她眼前一样,可是她试了又试,才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 云尚飞拽了拽景以柔的袖子,小心地问道:“我们走?” 景以柔没搭理他。 就在云尚飞准备强行拉走景以柔的时候,景以柔眼神突然一活,她回过神来,师姐的屋里有人影在晃动。 景以柔只觉得一颗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憋了许久的泪水,也瞬间冲出眼眶,她喊着:“是师姐,师姐回来了……” 景以柔和云尚飞,两个人像两条摇着尾巴的小狗,突然看见下班回来的主人般欣喜地冲进院里,拉开师姐的屋门,为了挤进屋,两个人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了一起,景以柔甚至没感觉到疼痛,率先冲进屋里。 下一秒,她却愣在了原地。 “师姐,没有你这么玩的!”云尚飞嘴里嚷着,嬉皮笑脸地把景以柔挤到一边,“你是不知道,你这招有多吓人,你可……明墨白?怎么是你?师姐呢?” 明墨白手里拿着个本子,站在抽屉被拉开的书桌前,扭头看着云尚飞和景以柔,脸上的表情像是死灰一般,就连一直高高挑起的下巴也像是蒙了灰尘般,没有了往日的气度。 自从那天从原无庵的走廊分开之后,明墨白又开始不搭理景以柔和云尚飞了,他似乎更忙了,有些课他干脆就不上了,好不容易上的课,也是下课钟声一响他都没影了,比老师离开得都早。景以柔急切地想要和他讨论一下救师姐的对策,可是却总是逮不到他。 景以柔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打心眼里觉得他无情无义。 云尚飞走过去,劈手夺下了明墨白手里的酱紫色硬皮本,说:“你不是很忙吗?师姐哪里比得上你的大业重要?” 气氛很尴尬。 明墨白既不接话,也不反驳,谁也不看,微微垂下头,就想离开这里。 即使经过景以柔时,被景以柔扯住了袖子,他也没有转头看她。 景以柔问:“能不能告诉我《万妖奉典》的秘密?” 明墨白回答:“不能!” 虽然景以柔预料到了他会这么回答,可是真正听到这句话时,她还是很生气,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是说好要做好朋友的吗? 景以柔咬着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恳求道:“求你了,为了师姐,告诉我们,我和云尚飞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我们召唤出万妖奉典,就可以回到过去,只要我们回到过去,就可以阻止师姐去人间,师姐就不会有事,也不会失踪了,是不是?”为了打消明墨白的顾虑,她一脸真诚地又说,“真的,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把知道的关于万妖奉典的秘密告诉我们,这件事就完全和你没关系了,好不好?看在师姐教导我们一场的份上。求你了!墨白,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明墨白决绝地回答:“不行!” 云尚飞怒了,他跑过来,一把揪住了明墨白的衣领,吼道:“你怎么这样?亏我之前还觉得你人不错。我呸!我是有多瞎?” 明墨白也不反抗,任由衣领越来越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景以柔恨得牙根直痒,她没想到明墨白居然变成了这样,她捏着拳头,真想狠狠地打明墨白一顿,把他打醒,把原来的他打回来,可是她知道这没用,她必须换个办法,她拍开云尚飞的手,盯着明墨白的眼睛说:“如果你不救师姐,我们也没必要为你保守秘密了,明天,我就去告诉老师,你的妖灵不正常,你没有妖身,你能控制金木水火土,你还知道守护使者测试题目,你来妖界的目的也不单纯。到时候,你肯定会很麻烦……” 明墨白终于肯把目光聚焦在景以柔的眼睛上,探究地看了一眼之后,又去看云尚飞。 云尚飞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附和道:“你不救师姐,干脆大家都别好过! 景以柔发了狠,她说:“明墨白,这是威胁!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决心,为了师姐,我是会拼命的!“ 似乎是为了确定一下景以柔的决心,明墨白盯住了景以柔的眼睛。 霎时,景以柔觉得耳边似有风动,很好,读心术终于又灵了! 下一瞬,她像是一脚踩空,跌进了他的眼睛里,一副惊悚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时间很短暂,却足够让景以柔不淡定,因为她看到在残垣断瓦中,身首异处的那个人,居然是景以柔自己。 景以柔倒吸一口凉气,她惊惧地注视着明墨白。 明墨白垂着脑袋,像是寒风中枯萎辣椒杆上仅剩的辣椒,瑟缩干瘪的模样。 突然,明墨白抬起头,缓缓地说:“你们曾经说过,哪怕我看起来很不可信时,也会相信我。不知道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云尚飞嚷:“是你先背叛我们的!” 明墨白继续说:“如果我现在说,我一定会救回师姐,你们信不信我?” 云尚飞和景以柔交换一下眼色。 景以柔思考一下,说:“我们愿意信,可是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 云尚飞说:“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救师姐,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救?” 明墨白说:“因为你们只会碍事。” 这句话很伤人,可是不知为何,景以柔觉得他说这句话时,表情有些沉痛,明明是他在看不起他们,他自己干嘛露出这种受害者的表情? 景以柔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明墨白居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从师姐的私生活入手,查查她的敌人,找出她失踪的原因,然后顺藤摸瓜地找到师姐。” “你干嘛不直接召唤妖典?”云尚飞有些气愤地说,“你不是可以控制金木水火土吗?召唤妖典有这五样不就够了吗?再说,你不是找到积累贡献值的诀窍了吗?” 明墨白皱着眉头,回答:“看似最容易的路,未必是最好的路。” 云尚飞和景以柔交换了一下“我听到了什么?”的眼色,问:“什么意思?” 明墨白不回答。 景以柔问:“明墨白,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明墨白也不回答,目光远远地飘出去,透过门上的小窗,定在屋檐上的某一点。 “你说呀!”云尚飞急了,“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景以柔追问道:“和那一粒药丸有关是不是?你来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和师姐失踪有没有关系?”虽然景以柔在心里已经百般为明墨白开脱,可是她必须当面问清楚,因为她不想信任一个坏人,也不想诬赖一个朋友。 明墨白仍然看着窗外,幽幽地说:“师父曾说过,感情是自己亲手为自己戴上的紧箍。”他停了一下,收回目光说,“如果你们还信我,就一定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们和师姐。” 有那么一瞬间,景以柔觉得怀疑明墨白的自己很可耻,可是下一秒,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必须镇定,不能让情绪妨碍了思考,她盯着明墨白看了一会儿,直接问道:“那么,我刚才从你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意思?我的尸体,是谁杀死了我?”她不知道那画面是什么意思,以前,她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事实,可是很明显她并没有死过,所以,这个画面很可能是明墨白想象出来的,如果是他想象的,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对她起了杀心?如果是这样,她要凭什么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地想办法救师姐? 云尚飞好像被“尸体”两个字吓着了,他默默地从明墨白身边挪开,和景以柔并肩站在了一起。 明墨白看着他们两个,皱紧了眉头,像是在掂量该选哪一条路爬下悬崖一样。 在景以柔坚定的目光注视下,在云尚飞看见鬼一般惊惧的目光里,明墨白说:“那是我一直害怕看到的画面,就像我害怕再也看不见师姐一样。”他说完,或许是害怕被他们再纠缠,丢下一句“要相信我!”便跑掉了。 他们追出院子,却只来得及看着明墨白的身影从巷口消失。 云尚飞问:“我们还能相信他吗?” 其实,景以柔心里很想要相信他,毕竟他比她和云尚飞更有能力救师姐,之前她明明知道他不简单,可是她还是一直都很信任他,但是现在她却开始害怕错信了他,也错信了自己。 在快要走到巫真村村碑时,景以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急躁地问云尚飞:“明墨白的办法有漏洞!如果师姐的失踪不是因为师姐得罪了谁,只是单纯地被人类……伤害了呢?那该怎么办?” 云尚飞挠着头皮,像是只要使劲挠,就能挠出答案一样,他说:“干脆,我们想办法召唤《万妖奉典》!” 景以柔承认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自从师姐失踪,他们两个讨论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一来他们去不了人间。二来即便他们去了人间,也没有警察能干。三来对于妖界的事,他们也搞不清楚,要怎么找师姐?只剩下召唤万妖奉典这一个办法了,虽然很困难,可是好歹让他们看到了一条路,一条让他们能为师姐做点什么的路。 景以柔说:“走!我们先去挣贡献值!” “好!”云尚飞附和一声,“总比干瞪眼好!” 第九十一章 幻术无用论 第91章 幻术无用论 师姐失踪的第13天,星期五。 为了赚取贡献值而帮助别人,这件事真的让景以柔很烦恼,虽然她一直乐于助人,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体会不到助人的那种快乐了。 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她和云尚飞仔细地盘算过了,即便他们能将自己一级都不到的贡献值升到十二级,可是她和云尚飞也只能凑够五行中的火、土、水,凑不够五行,他们要怎么召唤出《万妖奉典》? 原本因为看到出路而热情高涨的他们,在仅仅过去了两天之后就在现实面前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可是景以柔绝对不会放弃,因为有些事不见得正确,看起来也只有傻瓜才会做,可是却必须去做,比如救师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师姐还是音讯全无,明墨白也还是不愿意搭理他们,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就好像他羞于让别人知道他与景以柔他们是朋友一样,其实,景以柔也不需要和明墨白交谈,光从他“与这个世界有仇”的表情上,也能知道他的进展并不顺利。 因为师姐失踪的这件事,景以柔和云尚飞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他们不仅一致认为自己有责任守护师姐,而且也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于是,他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学习中来。 说到学习,就不得不提一下让他们俩都很头疼的幻术课。 虽然没人说的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新生之间流传起“幻术无用论”的,可是这种论调却愈演愈烈了。 以齐祥茹为首的几个同学认为幻术就是骗人,而所有骗人的东西都是不好的。 花一万则坚决反对费尽心力学幻术,只为了帮助人类。 汪小铁嚷嚷着,成天盯着个水晶球,把自己光洁的额头中间都皱出川子纹了。 还有人说,水晶球里的自己比本人好看太多了,他真想把水晶球砸掉,因为“比我美的都得死!”,罗子芳说这句话时,摸水晶球的样子真的很猥琐,像是个长着鹰勾鼻子的老巫婆…… 总之,很多新生对幻术产生了不良情绪,而且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最后,就连一直嬉皮笑脸的杜定秋老师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站在门边,扫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同学们,叹了口气,走到讲台上,大吼一声“好!”,直接让正在专心练习幻术的景以柔吓得一哆嗦,差点碎了手里的水晶球。 同学们纷纷抬头一探究竟,杜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说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最好竖起耳朵听,不然一定后悔!” 杜老师说完,故弄玄虚地好一番挤眉弄眼,直到大家有些不耐烦,他才说道:“大家都知道幻术是很深奥的一门课程,你们也知道它不但被运用在现实生活中,比如创造幻像,你们还知道它可以操控梦境,可是你们却不知道,它可以用来创造一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是可以在施幻术的人死后仍然存在的。” 这下,杜老师成功地激发了同学们的好奇心。 “这么神奇的吗?”汪小铁问。 杜老师点头如捣蒜,他似乎很害怕失去了这波热度,便乘热打铁地说道:“历代高级守护使者在建立自己的专属跃轮时,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利用幻术,留下自己的影像,即便他死了,这个他仍然可以活在跃轮里,和打开跃轮的妖精交谈,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将自己毕生所学或者毕生所得送给他选定的继承者。” “毕生所得?”王子睿惊呼:“金银珠宝?” “嘿,这是妖界!”杜老师瞅了一眼王子睿,说,“是贡献值。” 景以柔一听这个词,立刻来了精神,急忙举手,问道:“那么,当这样的继承者需要什么条件?” 杜老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王子睿不服气地嚷嚷着:“我就知道!哪有金银珠宝?这里这么穷,每家都要自己种地……” “你起开!不种地你吃屎吗?”云尚飞毫不客气地怼道,也不给王子睿反击的机会,他举着手,急切地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杜老师,想要当继承者,需要做什么?” 杜老师说:“嗯……回答问题。” “回答什么问题?”罗子芳问。 “我知道,”花一万插嘴说,“我妈曾经打开一个跃轮,里面一个老头问,地球是不是宇宙的中心?” “这也太简单了?”罗子芳表示不相信。 杜老师爱抚着自己的白胡子,说:“你要考虑这个跃轮被创造出来的时间,有些在现在看来显而易见的知识,在以前可是未解之谜呢!” 齐祥茹跃跃欲试地说道:“这么说,我们现在去回答问题,很占便宜的呀!” 杜老师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在某一些领域,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是还有一些问题就复杂多了。” “您能举个例子吗?”方海琼问。 杜老师摸着胡子想了想,说:“我在临近毕业时,曾经打开过一个跃轮,里面有一个穿着唐装的美丽守护使者,她问了我一个问题,好像是,人世间有没有不变的爱情?” “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杜老师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我说有。她说,你走。” “这就完了?” “完了!” “那她有没有给你贡献值?” “没有!”杜老师好像有点后悔把这么糗的事说了出来,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说,“我们跑题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重视幻术这门课程,因为如果你学好了幻术,不但活着能施展,就连你死了,也还可以让自己活在幻术里,是不是很厉害?” 虽然同学们都很年轻,也没有真正的接触过死亡,可是想想学好幻术可以让自己永生,还是好刺激的呢! “就像活在电脑里面吗?”云尚飞问。 “什么脑?”花一万问,“是豆腐脑的一种,还是脑花的一种?好吃吗?” 云尚飞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花一万,因为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和一个满脑子都是吃的花一万,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没听见。 “请问,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跃轮?”方沐卉问。 “只能回答一次问题吗?”云尚飞问。 “怎样才能快速获得贡献值?”景以柔问。 “把贡献值送人了以后,他会死掉吗?” “不会只是个幻影?” “需要吃东西吗?” “怎么维持这种能量?” “杜老师,您不会是骗我们的?” …… 杜老师扶着额头,估计有些后悔说这些,同学们是变得兴趣盎然了,可是好像并没用对地方。 见杜老师不再回答问题,景以柔和云尚飞把脑袋凑到了一起,他们都觉得寻找跃轮是快速累积贡献值的好办法。 云尚飞看了一眼明墨白,他好像完全没有被课堂上嘈杂的说话声影响,正埋头专心地阅读着一本书。 云尚飞气愤地对景以柔说:“白白,肯定就是这样发的大财,他居然没告诉他们,真不够意思!” 景以柔瞅一眼明墨白,说:“我们首先要将贡献值升级才行,你不记得我们捡干柴那次,虽然找到了跃轮,却打不开。”说着这些,她又想起了师姐,便赶紧仰头,瞪大眼睛,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然后她打定主意下课要缠着杜老师好好打听一下,书院里哪里有跃轮,哪个跃轮的贡献值最高,有没有其他获得贡献值的诀窍…… 第九十二章 虚须世界 第92章 虚须世界 师姐失踪的第16天,星期一。 景以柔和云尚飞已经用实际行动赢得了杜老师赐予的“狗皮膏药二人组”称号。 在被杜老师用扫帚扫出青淬房三次之后,景以柔和云尚飞不得不继续践行他们的计划a,那是一套没有捷径可言的快速获得贡献值的方案。 这下,他们不仅要处心积虑地帮助别人,而且,他们还要像扫雷一样,密切注意一切进入他们视线里的石头,虽然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突然得了高度近视,可是他们这一反常举动在同学们眼里却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寻找跃轮,已经在新生班流行开来,大家都像是警犬一样,到处搜寻着跃轮。 星期一,一大早,景以柔和云尚飞像往常一样早起捡垃圾,一直捡到原无庵外天市门旁边。 云尚飞终于忍无可忍,捂着肚子开始抱怨,景以柔自知理亏,便保持着沉默,可是,她有什么办法?现在她只要一踏进食堂大门,看着那些好吃的,她就会想这个是师姐爱吃的,那个也是,师姐不知道吃不吃得上饭,师姐什么时候回来,师姐还能不能……想着想着,她就管不住泪水。再后来,她一心想要攒够贡献值救师姐,她就更不能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好好吃饭了,她不能浪费时间呀!她要救师姐!再说,她拿个饼路上吃,她觉得也挺好的!可是,云尚飞偏要陪她,这点就不怎么好了! 景以柔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偷偷瞅云尚飞一眼,撇撇嘴表示不满,她从兜里掏出用玉米叶子包裹着的葱花饼,已经冷掉了,希望能对付得了云尚飞的肚子,她皱着眉头正打算劝一下云尚飞,让他老老实实去食堂吃饭。 就听云尚飞嚷嚷着,让景以柔快看。 景以柔赶紧凑过去,朝云尚飞指着的那盏星星模样的石灯灯柱上一看。 一个跃轮! 这个跃轮看起来很新,特意被雕刻成了有把手的单扇铁门的模样。 云尚飞喜滋滋地说,看起来,和他家的门还有点像呢!可是因为急着去上课,他俩根本没有机会打开跃轮,于是他俩只好祈祷那个星星灯乖乖地一天都不要挪动地方。 等他俩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饭都顾不上吃,便鬼鬼祟祟地找到这里,幸好星星灯还站在原地,景以柔猜测是因为天还没黑。 云尚飞立马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上帝、观音菩萨、孙悟空、月老、太上老君,还有其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神仙祷告,希望能让他们进入跃轮。 景以柔急得直翻白眼,嫌弃云尚飞废话多。 可是云尚飞却表示礼多神不怪,最后,他又向星星石灯祷告了几句,这才满怀期待地将拇指按了上去。 景以柔只觉得一颗小心脏突突直跳,她捏着拳头,在胸前一直上下晃动,为云尚飞暗暗鼓劲。 云尚飞消失了!她兴奋地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便赶紧跟了进去。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走进金安堂之外的……嗯……野生的跃轮,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还没等景以柔站稳脚跟,云尚飞就举着个只剩一侧弹丸的破旧红柄拨浪鼓,失望地嚷嚷着。 景以柔定睛一看,四周货架上全是这样的破烂玩意,偌大的空间像是一个旧杂货铺,顿时也失望了。 “我就说嘛,怎么这个跃轮对贡献值一点要求都没有,原来只是个破仓库。”云尚飞把手里的拨浪鼓丢到架子上,又捡起了一个红木相框,一脸嫌弃地把相框往旁边的拨浪鼓上蹭了蹭,蹭掉了照片上面的灰尘,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里面贴着一张全家福,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小男孩,正朝着云尚飞咧嘴笑。 云尚飞放下相框,泄气地说,“我们走!去吃饭先,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写!我还要预习幻术呢!” 景以柔思考一下,说:“这里有点奇怪!你看,这些东西虽然蒙了一层灰,可是每一样都是被仔细地摆放在架子上的,不像是被随意堆放起来的,我们仔细查看一遍,反正都已经进来了。” 他们沿着长长的货架,往前走去,货架尽头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他们用来上幻术课的那种普普通通的水晶球。 景以柔惊讶地说:“尚飞,你快看,这个水晶球上面居然没有灰尘,这不合理呀,所有东西都积了厚厚的灰尘,这个水晶球为什么这么干净?” 云尚飞想了一下,说:“难道是水晶球不爱招灰?”他说着,便伸手轻轻摸了一把那个水晶球。 突然眼前一闪,像是打开了投影仪开关,一个小老头像是一束光被投了出来,那个胖胖的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说:“我叫吴晔非,是这个跃轮的建造者,欢迎你们。” 云尚飞和景以柔也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景以柔问:“我们能得到贡献值吗?” 小老头哈哈笑一声,问:“你们愿意和我玩个游戏吗?” 云尚飞一听玩游戏,立刻心花怒放,问:“什么游戏?” “进入我的虚须世界,你们就知道了。” “不会有危险?”景以柔警惕的问。 胖老头不回答,神秘地笑,说:“你也可以选择不玩。” 景以柔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可是她更想救师姐,于是对云尚飞低声说:“我先一个人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 云尚飞不同意。 小胖老头也狡黠地说:“那可不行,要进去就一起进去,我可不能留一个人在外面,我这一屋子的宝贝呢!我可不放心。” 云尚飞看了看四周,嘀咕着:“一屋子的宝贝?你还真是特别!特别有眼光!特别二!” 小胖老头招着小胖手,说:“来呀!来呀,保准好玩!” 景以柔无奈,云尚飞无语,两个人跟着小胖老头,不知道怎么就“呼”地一下子飞进了水晶球。 他俩站在云端,往脚下望,说句实话,水晶球里的世界真的很美,山川密布,树木苍翠,小桥河流,一条路蜿蜒其中,路上还有很多小小的人儿,在匆忙赶路。 小胖老头伸出胳膊,指着一座高山,说:“你们看那里,那道悬崖叫孟婆关,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景以柔看着悬崖下漩涡模样黑洞洞的地方,问:“悬崖下是什么?” 小胖老头阴恻恻地笑着说:“那是游戏的黑洞,也是游戏其中之一的终点。” “其中之一?”云尚飞挑眉问,“还有很多这样的终点?” 小胖老头说:“当然!不是我吹!我设计的这个游戏可是极为巧妙的,因为我的终点是活的,它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只要你掉进黑洞,属于你的游戏便结束了。” “这么说,我们必须跳下其中一个黑洞,才能结束游戏?”景以柔看着像是那个旋转着的黑洞,有点害怕,毕竟没人能保证那个黑洞里面没有危险呀!可是,师姐…… 她一咬牙,问:“我们完成游戏,你就会给我们贡献值吗?” “这可说不好!”小胖老头说,“那得看你们任务完成的如何。” 云尚飞问:“我们游戏的任务是什么?” 小胖老头嘿嘿一笑,趁人不备,一把将他们两个推下云端,只丢下一句:“自己体会……” 景以柔扑动翅膀,飞过来,拉住了正在空中把自己当风筝放的云尚飞,心想:完了,还是被他耍了,不知道游戏任务是什么,到底要怎样完成任务?关键是也不知道有没有贡献值,没有贡献值,要怎么救师姐? 云尚飞的脸已经被风吹得变了形,他好不容易张开嘴,含混不清地说:“放开我,我要自己飞一会儿。” 很快,他们轻缓地落了地,这才发现即便景以柔没有翅膀,他们也不会被摔死。 景以柔想想也是,水晶球上没有灰尘,说明之前有人玩过游戏,可是并不见得每一个玩游戏的人都有翅膀,所以这个世界的设计者应该会考虑到如何安全落地的问题,她这么一想,反而放松了许多,因为这也说明他们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云尚飞念着入口处匾额上的字:“虚须世界。这个名字真奇怪,听起来就想去厕所,难道这个名字里有任务?” 景以柔也说不准,她手搭凉棚,远远地打量起虚须世界里面,只见,一条笔直的柏油大马路从眼前伸展开去,越过小小的土坡,跨过宽阔的河道,穿过辽阔的平原,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大马路的四周是郁郁葱葱,密不通风的森林。 天上是明晃晃的日头,温暖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两个人脸上、身上,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相继把身上的棉袍脱下来,搭在了胳膊上,外面早已经是冬天了,这里却像是暮春,景以柔说不好这里会不会有季节变化,她也不太关心这个,就只想完成任务,赚贡献值救师姐,可是她却连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完成任务? 正当景以柔和云尚飞不知该这么办时,有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老奶奶,朝他们招招手,说:“快来,别掉队了!” 景以柔和云尚飞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个人商量一下,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的,总好过呆着不动。于是,两个人赶紧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踩着前面人的足迹,亦步亦趋地走了起来。 他们翻过了小土坡,见队伍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满头大汗的两个人开始偷偷商量起对策,还没有商量出个什么来,耳朵很好用的老奶奶转过头,严厉地批评了他们,让他们认真赶路,没时间瞎胡闹。他们迫于老奶奶的威严,赶紧闭上了嘴,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队伍。 队伍行进到那条大河边,不知道为什么,河面上并排架起好几座不同样式的桥,景以柔和云尚飞抻长脖子东瞅西望,可是奶奶却心无旁骛地领着队伍跨上了中间的那座看起来最气派的石头大桥,队伍的行进速度仍然没有减慢。 景以柔打量着右手边的一座小木桥,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小桥上的木板有几块已经摇摇欲坠了。 云尚飞也觉得很是好奇,偷偷提议去体验一把。 景以柔心想,反正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危险,况且她还有翅膀,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弄清游戏的任务是什么,多多尝试一下可能会有帮助也不一定,于是就同意了云尚飞的提议。 于是,他俩偷偷脱离了队伍,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踩上小桥的第一块木板,就听老奶奶朝他们吼:“别走弯路,跟着我走,我经验多,大桥是最安全的,最平坦的,也是最快到达目的地的一条路。” 景以柔和云尚飞相互看了一眼,听话地回到了队伍里。 第九十三章 领主一 第93章 领主一 等队伍越过了平原,开始要登山了,景以柔停下了脚步,抬头打量着一直延伸到山顶密密麻麻的台阶,她小声和云尚飞说:“这座山……” 云尚飞也认出了眼前的这座高山:“孟婆关?他们这是要排着队去自杀?” 景以柔惊恐地点点头,把食指放在唇边,没敢发出声音,只做一个“嘘“的动作,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便默契地撒腿就跑,等老奶奶发现异样时,只来得及看一眼他们的背影,因为他俩一溜烟躲进了树林里。 茂密的树林里,幽深昏暗,抬头也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地方,他俩停下来,没敢再往里面走。 云尚飞扶着一棵粗橡树,气都没喘顺,就问:“这里的人都是傻的吗?建造这个世界的小老头也是傻子?” 景以柔认真地思考一下,说:“好像还真是。连任务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这要我们怎么玩这个游戏?我们应该问问老奶奶的……” “可别!”云尚飞拍拍胸口,有些后怕道,“她都领队自杀了,能懂个锤子!” 景以柔想想,好像也是,看来真的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他该不会是让我们砍树?”云尚飞拍了拍身后的树干,惊恐地说,“我看这个什么虚须世界里就树最多了!” “应该……不会这么无聊?”景以柔很没有底气地说,天知道,那个小老头想要干什么。 只听“呼哧”一声响,云尚飞跌了个屁股蹲。 “哎呀!柔柔……柔柔,你快看……”云尚飞像是看见母猪飞上天一样,扭头,盯着自己身后。 只见,云尚飞身后的橡树像是提溜着裙摆的胖夫人,它拔出自己树根,再用两根粗壮的树枝,收拾起多余的根须,闪到了一旁,橡树后面的其他的各种树也踉踉跄跄地走开,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景以柔胆战心惊地看着两旁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树墙。 他俩好一番纠结,最后还是踏上了泥土路。 有路总比没路好?虽然这条路看起来有些恐怖。 景以柔避开一个个深坑,尽量走在路的中央,避免去碰触任何一根树枝,因为她总觉得它们会随时伸出枝桠勒住她喉咙。 云尚飞则像是走红毯的明星一样,正兴高采烈地伸出手拍打着路旁的树枝,还嚷嚷着,他正在和自己的粉丝们互动击掌。 两个人沿着泥土路,一直走到一座破烂的小木屋门前。 只见,隔着半人高的东倒西歪勉强可以称为栅栏的木头桩子,一位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爷爷坐在石头桌旁低着头在细编的篓子里挑捡着什么。 云尚飞趴在栅栏上,朝老爷爷喊道:“老爷爷,你知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老爷爷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回了一句:“进来。” 两个人推开虚掩着的柴门,走到老人面前,才看清篓子里是都是豆子,有黄豆,也有绿豆。 “坐下来,一起把黄豆挑拣出来。”老人命令道,却仍旧没有抬头。 云尚飞看了景以柔一眼,明显有点不情愿,景以柔也觉得他们没有闲工夫帮助老人做这么无聊的事。 老人好像读懂了他们的心思,他说:“我领地的任务就是把黄豆挑拣出来。” 这是什么任务?云尚飞只动唇不发声音地问景以柔,景以柔皱了一下眉头算作了回答。紧接着,景以柔去旁边拖来两把木凳,将其中一把递给云尚飞,然后她就在老人身旁坐了下来,云尚飞见状,也赶紧拖着木凳坐到了景以柔身边。 两个人开始学着老人的样子,把篓子里的黄豆一个一个地挑拣到盆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景以柔觉得马上就要完工时,一眨眼,篓子居然一下子又满了? 景以柔惊讶地看向云尚飞,两个人除了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老人斥责道:“快干活!别浪费时间!” 眼见挑拣黄豆的工作没有了尽头,云尚飞气愤地喊道:“老爷爷,你把我们当什么使呢?” 白胡子老人也不含糊,回一句:“你们不是驴吗?” “爷爷,你看清我屁股后面可没有尾巴。”云尚飞站起来撅起了屁股,送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不为所动,一边挑拣一边说:“有脑子不用,和没有脑子的驴有什么区别?能改变的不改变,和闭着眼睛推磨的驴有什么区别?” 云尚飞撇嘴,和景以柔说:“他还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呢!我还头一次看见有人骂自己,骂得这么有才气!” 景以柔想了想,问:“爷爷,是你让我们挑拣黄豆的呀!” “对呀!所以,如果我们是驴,那,你也是驴。”云尚飞愤愤不平。 老人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说:“我是驴,这能成为你们安心做驴的理由吗?”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景以柔急切地问。 “别问我,我已经挑拣了69年的黄豆,我已经不能再用脑子了,我的手也已经停不下来了。”老人飞快地挑拣着黄豆。 景以柔抬头盯着木门,思考着他们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突然,云尚飞以极快的频率怕打着她的胳膊。 景以柔扭头望向云尚飞,只见云尚飞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老人的方向。 景以柔赶紧转头去看,只见,那老人的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景以柔赶紧拉着云尚飞离开了石桌。 老人却浑然不觉的样子,仍然在以极快的速度挑拣着黄豆,而那个黑洞像是某种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老人的身体,一路向下扩张。 老人斥责道:“愣着干什么?快来干……”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就整个地被黑洞吞噬了。 紧接着,“噼啪”一声,黑洞也消失不见了。 “我们要不要继续完成任务?”景以柔问。 云尚飞惊恐地回答:“那老头可是挑拣了69年呀!我们真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景以柔想想也是,只好放弃。 他们推开院门走出来,才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树木们已经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 怎么办?两个人毫无头绪地在森林里走了几步,便讨论起了如何让树木自动让路。 他们好一顿回忆之前的场景,最后把唤醒树木的钥匙确定为云尚飞的屁股,因为云尚飞信誓旦旦地说,上次,就是因为他用屁股倚在橡树上,它才跳起来给他们让出一条路的。 云尚飞的这一说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因为几乎是云尚飞的屁股刚刚碰上了那棵大柳树的树干,它就用两根树枝捂着一头的长柳条,惊恐万状地跳到一旁去了,它身后的其他大大小小的树木也都自觉地挪了地方,让出又一条满是深坑的泥土路。 “它们不会是在嫌弃我的屁股?”云尚飞显然是把大柳树表现出来的惊恐看在了眼里。 第九十四章 领主二三四 第94章 领主二三四 这一次,他们走了没多远,就听见“砰砰”的声音,顺着声音,他们很快就看见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那男人正抡起铁锤砸着石头,一锤头下去,直冒火星。 景以柔盯着男人手里的铁锤,一把扯住云尚飞的袖子,远远地问道:“请问,您知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男人放下锤头,扯过脖子上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说:“过来一起砸石头!” 云尚飞看着已经被挖了一小半的石头山,问:“为什么要砸石头?” 男人略显吃惊地回答:“这么美丽的东西,当然要带回家收藏了!你们看,这块多么光滑,再看那一块这纹理,多么美妙的图案呀!难道这些都没能打动你们吗?那我给你们看看我的收藏!” 男人兴高采烈地领着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石头房子。 男人用挂在胸前的钥匙打开门锁,然后一脸自豪地站在石头门前,把他们让到屋里面。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以为看错了。 景以柔和云尚飞站在仅供一人侧身行走的狭窄过道前,打量起周围来,其实,也不用仔细看,因为整座房子里塞满了各种形状的石头。 云尚飞问道:“为什么把这么多石头放在家里?又不能吃!” “当然是怕被偷走了!”男人说着,就去抚摸靠近门口的那一块纹理粗犷的石头,像是抚摸着挚爱之人的手。 “山上全是石头,怎么会有人偷?”云尚飞又问。 男人好不容易松开手,又去摸另一块小一些的石头,说:“这些石头和山上的石头怎么能一样?这些是我的石头。” “你的石头和山上的石头有什么不同呢?”景以柔问 “因为是我的,所以不同!”男人自豪感爆棚。 云尚飞和景以柔交换一下眼色,觉得没有必要和一个疯子讨论这样的问题。 景以柔问:“请问,您是这里的领主吗?” 男人自豪地点点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那您知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景以柔继续问。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任务?”男人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不仅无聊而且耽误时间,便提议道,“你们和我一起砸石头!我允许你们在我的领地上,建造自己的房子,收藏自己的石头。” “难道砸石头就是任务?”云尚飞虽然一脸的不情愿,可是还是忍不住地问。 景以柔也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试试?” 于是,男人很高兴地领着这两个扛着锤子的小兵出发了。 不得不说,砸石头是真不好玩,几锤头下去,手上就起了一串水泡。 一旁的男人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梦想:有一天,他要在自己的领地上建一座石头城堡,把全部的房间都用来放石头,他要在城堡的大门口放上一张大床,日夜守护着这些属于自己的宝藏。 男人好像被这美好的未来注入了无穷的能量,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砸着石头,搬着石头,亲吻着石头,抚摸着石头…… 云尚飞则抚摸着手掌上的水泡,呲牙咧嘴地喊疼。 景以柔皱着眉头,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直到她看到男人的身体被黑洞吞噬,她才真正地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云尚飞:“我们好像不能随着领主的想法来行动,白胡子老爷爷要挑拣豆子,结果他没了,这个男人要砸石头,结果也没了,是不是说,如果我们不照做,反而能找到任务呢?” 云尚飞立马把锤子丢了老远,问道:“你的意思是……不砸石头是我们的任务?那我们一来到这里不就已经完成任务了吗?” “那么……会不会是要我们把石头搬回来?” “装满一座房子的石头?”云尚飞用表情表明了自己不想搬石头的立场。 “要不,我们再走走看看!”景以柔也觉得把石头房子里的那些石头搬空,对他们来说很难。 于是,他们选择用云尚飞的屁股再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们顺着新路一路向前,在水清澈见底的小河边,他们遇到一个长相很英俊的年轻人,他正在仰慕河水里自己的倒影。 那年轻人发现了他们,便立刻摆出风度翩翩的姿态,自我介绍说:“我是这里的领主,欢迎你们来崇拜我。” “我们为什么要崇拜你?”云尚飞表示不乐意。 “如果你们崇拜我,你们会得到好处!”年轻领主满脸是笑地解释道。 “会有什么好处?”景以柔问。 “你们可以让我穿你们喜欢的衣服,说你们愿意听的话,做你们希望我做的事,甚至我也可以成为你们想要我成为的任何一种人。只要你们来崇拜我。”年轻领主毫不吝啬自己美丽的笑容,并摆出一副倾国倾城的样子。 “那,你能帮我们找到任务吗?”云尚飞问。 “当然,只要你们来崇拜我,你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云尚飞和景以柔交换一下意见,表示是时候拒绝领主们的要求了。 于是,云尚飞断然拒绝道:“我们不要崇拜你。” 景以柔好心地提醒道:“如果不想消失在黑洞里,我们劝你也不要再找别人了!” 说完,他俩连忙又去寻找新的路径,很快,他们远远地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景以柔刚想要问问小女孩,她的任务是什么?突然,她发现跑在前面的云尚飞被黑洞吞噬了,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惊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下一瞬间她已经回到了那个满是货架子的跃轮里。 吴晔非说了一句:“时间到!” 景以柔很沮丧,觉得他们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什么任务也没有完成。 云尚飞嬉皮笑脸地问吴晔非:“我们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吴晔非嘻嘻一笑,说:“共玩了四关,还可以。” “既然都还可以了,那么……”云尚飞问,“你能不能说一下,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吴晔非神秘地一笑:“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们,我还要和别人继续玩呢!你们自己体会!” “我们的贡献值呢?”景以柔急切地问,“既然我们还可以,你就多给我们点贡献值!求您了,我们有急用的,谢谢您!” 云尚飞也朝他拱着手,一脸的“你看,我多可爱”。 吴晔非倒也爽快,伸出拇指来,用慈父给孩子零花钱的姿态说:“看你们这么可爱的份上,一个人给你们一……” 云尚飞立马补充道:“一万!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柔柔,我们快给吴上使鞠躬,真是太感谢他了,他不光长得帅,心地还这么好,真是少有的人才……” 吴晔非一开始还直摆手更正:“不对,不对,是一个人一百。”可是没人搭理他,后来,在被云尚飞一顿马屁连环拍之后,慢慢地,他不说话了,最后估计是看着他们两个又是鞠躬又是飞吻的幸福模样,不忍心伤了他们的心,给了他们一人一万贡献值之后,苦着脸说了句:“你们以后千万别再来了!”便像赶小猪仔一样,将景以柔和云尚飞驱逐出了跃轮。 虽然吴晔非的举动看起来不是很友好,可是云尚飞还是表示今晚他做梦都会笑醒,从头到尾稀里糊涂地玩了个莫名其妙的游戏,最后每个人居然得了1万贡献值! 从跃轮里出来的俩人信心暴涨,仿佛12万的贡献值一下子变得手到擒来了,云尚飞更是在景以柔赞扬他反应快时,吹嘘道:“明天我们就可以救回师姐了。” 景以柔一想到可以救回师姐,顿时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第九十五章 黑妖王 第95章 黑妖王 腊月初二,师姐失踪的第20天。 周五,菊园。 这已经是他们来菊园上的第二节正心课了,就连任务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枝条上的菊花一团一团,一朵一朵失去生命的光彩,慢慢地衰败干枯。 宁老师说:“没有一朵花可以永不凋零,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活着,也没有一个家庭最后不是人亡家破。希望你们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就学会了幸福;在拥有彼此的时候,就学会了珍惜;在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就学会了爱惜自己。” 最近,宁老师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每次上课还是一如既往地大道理一箩筐,慢悠悠的腔调没有变,可是景以柔每次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心里就很不舒服,罗子芳信誓旦旦地说,宁老师这段时间老往人间跑,据说他爱上了人间的一位姑娘,还说他失恋了,一个高年级的师兄曾经看见宁老师站在一棵银杏树下偷偷抹眼泪,那师兄还说,懂那么些大道理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会哭? 景以柔不喜欢宁老师被他们私下里议论,更不喜欢听宁老师失恋的传言,因为一年级的女生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没有人能配得上宁老师! 不过,这个还不算让景以柔感觉最意外的,最意外的是这节课开始了没多久,正当寒意开始慢慢渗透进他们披着的厚毯子里时,明墨白居然出现在了菊园里,并且像很久以前一样搬着厚厚的蒲团坐到了她和云尚飞的旁边,这直接让她和云尚飞的眼睛从那株毫无生气的宽瓣黄菊直接聚焦在了明墨白的脸上,幸好宁老师可能因为眼睛红肿睁不开的原因,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偷偷说话,所以只能憋着,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两个人直接转过身子,四只眼睛像钉子一样,盯住了明墨白。 明墨白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问:“你们还想救师姐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云尚飞本来想要朝着明墨白的肩膀来上一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拳头在空中打了个盹,又被收了回来。 “你想怎么救?”景以柔压低声音问。 明墨白情绪有些失控地说:“我们就只剩下一条路了!”明墨白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很是吓人,景以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绝望的明墨白,他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眼神,让人有种不忍直视的憔悴。就连一直倔强地高高抬起的下巴,此刻也像锥子一样戳向了他自己的胸膛,景以柔太明白这种感觉了,这是一种绝望,一种看不到光的绝望。 “我真的很想救师姐!”明墨白的声音有点大,景以柔把原因归结为他急迫地想救师姐,就像她一样,可是她觉得救师姐还是秘密进行比较好,她朝四下里瞄了两眼,看见还没有来得及归还毯子的方沐卉和王子睿几个人循着声音,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站在他们右手边的许和启不知道怎么又重新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们去别处说!”景以柔提议道。 明墨白却好像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听到景以柔的话,他狂乱焦躁地说:我们一定要召唤《万妖奉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救师姐,你们愿意帮我吗?” 景以柔坚定地点头,然后拍拍明墨白的肩膀,再一次提议离开,因为她总觉得一直神秘兮兮的许和启正伸长了耳朵在偷听他们说话,关键是他离他们三个还真是有点近,也不知道被他听到了多少去。 幸好正心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这就是说,他们可以不用因为去上别的课而耽误了大事。 他们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归还了毯子和蒲团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不远处湖边的长春亭里。 一进亭子,景以柔就激动不已地说:“我们早就应该团结起来,就像师姐说的那样!” 明墨白抬头看看她,却摇了摇头,说:“可是……很难。” “有什么难的?”云尚飞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然后被石凳冰的打着哆嗦挪出了半边屁股,他说,“不就五行吗?你一个人就搞定了呀!关于贡献值,我们也有了好办法。” 坐在石凳上的明墨白绝望地抱住了脑袋:“我真的很没用,我没办法控制五行术,我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练习,可是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景以柔其实听说过明墨白五行不灵的这件事,可是,她没想到这样他就没办法召唤《万妖奉典》,她看着明墨白的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怎么会?”云尚飞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像是指责“你骗人”,又有点“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景以柔刚想安慰说会有办法的,就听明墨白问:“如果我告诉你们,我骗过你们,你们还愿意再相信我吗?” 明墨白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像是风中的烛火,下一秒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熄了这光亮,微微垂下了头。 云尚飞和景以柔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愿意。” 明墨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逐个地盯着他们的脸,似乎想从两张脸上面找到确切的证据。 景以柔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云尚飞伸出拳头朝着明墨白的肩头,捶了一拳,说:“谁不骗人?我还经常说我一点都不胖呢!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胖的,是不是?所以,就算我们扯平了。” 明墨白激动地扭过头去,用手背擦了一下脸,转过头来,眼睛红红地问:“我要再问一遍,你们真的愿意冒着一切危险,救师姐吗?” 景以柔和云尚飞无比坚定地点头。 明墨白严肃地说:“你们想清楚了,真的很危险,可能会丧命的那种。” 云尚飞说:“你能不能别特意考验我们对师姐的爱?你又不是师姐!” 景以柔说:“我要救师姐!” “既然这样,”明墨白郑重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示意他们附耳过来,他压低声音说,“那么,我要把我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告诉你们。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我原本是个孤儿,可是后来,我被一个自称‘师父’的人训练改造,成为了妖,然后通过了守护使者的测试,来到了妖界。” 这些事,在上次景以柔威胁明墨白之后,景以柔已经和云尚飞和盘托出了,云尚飞也表示了对景以柔隐瞒的谅解,所以听到这些话的两个人并不吃惊。 “正如以柔说的,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简单,的确,我是带着任务来到妖界的,”这一次,明墨白并没有卖关子,他紧接着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利用一切手段让自己迅速变强,以等待黑妖王的召唤。” “谁是黑妖王?”云尚飞立即问道。 景以柔两只手紧张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蹦跶出来,难道是黑妖王抓了师姐? 第九十六章 相生相克 第96章 相生相克 明墨白回答道:“我不知道,自从我来到妖界,从来没有人和我联系过,我想我还只是一颗没有用处的棋子,但我相信肯定还有其他已经开始活动了的棋子。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向你们坦白,之前我告诉过你们,我为了迅速变强想了很多办法,我不但夜闯了藏书阁,而且也闯了妖尊府,可是却被夏之洲抢先了一步拿走了平谛天的秘笈……” “等等!你还夜闯了藏书阁?”云尚飞一脸“天下你最牛!”的表情。 明墨白点点头,说:“自从听罗子芳说了藏书阁闹鬼的事,我便没敢再去,我想我应该就是大家所说的那个鬼。” 云尚飞深吸一口气说:“看来,是我错怪了老罗,我还一直以为他只会胡说八道呢!哪曾想,他还真是个长耳朵的长舌妇!” “墨白,你要向我们坦白什么?”景以柔见话题扯得有点远,便急忙提醒道。 明墨白微微垂了头,避开景以柔的目光,说:“以柔,那次你约夏之洲去飞行,我以夏之洲同学的身份进了妖尊府,并溜进了夏之洲的卧室,我撒谎说,我什么也没找到,其实,我看到了平谛天秘笈的一部分,还有夏之洲研究的一些东西。” 景以柔想,原来她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她当时就觉得明墨白隐瞒了什么,可是她并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 “什么东西?拿给我们看看。”云尚飞急切地问。 “都在我脑子里。”明墨白严肃认真地说道,“其中,有关于如何开发灵力的秘术,还详细地记录了召唤《万妖奉典》的地点和方法。”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万妖奉典》的事了?那你还让我和柔柔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云尚飞表示很生气。 “是的!我欺骗你们!”明墨白微微低下头,说道,“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景以柔问。 “害怕夏之洲?”云尚飞不屑地嚷嚷着。 “害怕失去!”明墨白瑟缩着回答,“我看到了夏之洲的研究,他有一个本子专门记载了各种召唤万妖奉典失败的下场,匆忙中我只看了一点点,可是却足以证明它的危险,比如,只有最纯洁的灵魂才有资格召唤万妖奉典,否则会被反噬。只有不为私欲才能召唤,否则不但不会成功,而且有可能让妖灵破损,无法修复。只有通过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才能提出要求,如果通不过这项测试就会迷失在万妖奉典的世界里,永远走不出来……” “这么恐怖?”云尚飞半信半疑。 景以柔早就猜测召唤《万妖奉典》不会是很简单的事情,夏之洲也告诉过她,万妖奉典很危险,可是她当时只是以为他是在吓唬人。 明墨白继续说道:“知道了这些之后,我决定隐瞒你们。但我却偷偷修炼了平谛天秘笈中记载的灵力全开的秘术,没想到我居然成功了,我开启了体内的全部妖灵,于是,我拥有了通过所有的五行柱的能力,这个你们也知道,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我再也无法单独控制金木水火土中的任何一种,后来,我无意间听到了王玄松和杜定秋的对话,我才意识到五行是相生相克的,当五行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我体内的灵力会变得很强大,却也是一种无法分割的强大,因为金木水火土之间会相互克制,它们就像环环相扣的链条一样,难以拆分。” 明墨白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无比自责地说:“我做不到!我……我没办法召唤《万妖奉典》,我没办法救师姐……” 景以柔轻轻拍了拍明墨白的肩膀,就像师姐经常做的那样,云尚飞也学着景以柔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明墨白的肩膀。 景以柔安慰道:“别难过,我们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还会有什么其他办法。 明墨白压低声音,低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可是……我们已经成了掉进陷阱里的野猪。” “什么陷阱?”云尚飞很不高兴地说,“救师姐是我们的本分,怎么能用陷阱这个词?好像我们是被迫救师姐一样。” 明墨白也不反驳,从口袋里拿出折的方方正正的纸来,展开,放到石头桌子上,说:“这是我从平谛天的大事记上撕下来的。” “白白,你到底瞒着我们都干了什么?”云尚飞嚷了起来,声音有点大,惊了湖边的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它丝毫不避讳地扑棱着翅膀,离开了成片的芦苇丛。 景以柔看了第一张纸,说:“是召唤《万妖奉典》的方法?” 明墨白点点头。 云尚飞也凑了过来,去翻第二张纸:“为什么会有五行图?” 明墨白说:“五行相生相克,就是我们召唤妖典的方法。” “你的五行不是不能用了吗?”云尚飞问。 明墨白说:“不是还有你们吗?” “我们?”景以柔放下手里的纸,微微垂着头,说,“我的火术,嗯……我需要时间,很多时间才行,可是我害怕师姐等不了……” “我的水术,嗯……我说句相当负责任的话,”云尚飞坐直了身子,苦着脸说,“嗯……据万文葜老师说,我的水术最起码已经大旱了三年。” 明墨白像是预料到了这些,说:“没关系,我们有平谛天的秘笈,我先来说说我的想法,尚飞你是水系,以柔你是火系和土系,我是这样计划的,让尚飞用水系灵力克制住我体内的火系灵力,这样我就可以把金系圣柱唤醒,然后以柔用你的火系灵力克制我体内的金系灵力,这样我就可以把木系圣柱唤醒,然后以柔你可以用土系灵力唤醒土系圣柱,用火系灵力,唤醒火系圣柱,尚飞用水系灵力唤醒水系圣柱,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把五行圣柱全部唤醒了。” “等等……”云尚飞表示听的云里雾里,“怎么个意思?我克制什么?” 明墨白伸手将自己的校徽从胸前拿下来,指着上面的五行相生相克图,讲解道:“你用水克制我的火,这样就可以打破我体内的五行链条,我的金就可以从火的克制下解脱出来,我就可以唤醒金系圣柱了。以柔用火克制金,这样我的木就可以从金的克制下解脱出来了,从而唤醒木系圣柱。你看明白了吗?” 云尚飞好一顿抓脑袋,然后在看了一眼景以柔脸上“我看懂了”的表情之后,说:“好!我看开了!管他呢!反正你们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教我们怎么把各系的灵力发挥出来。”以往的经验让景以柔对一下子学会控制两种灵力这件事很没底儿。 “不对呀!”云尚飞一拍大腿,说,“我们还要积累贡献值呢!12级呢!” 明墨白不解地问:“我们干嘛要积累这么多贡献值?” “不是说进入圣坛需要有12级贡献值的要求吗?”景以柔问,“你不知道吗?” “谁说的?”明墨白问。 “以柔听夏觉主说的呀!”云尚飞满脸疑惑,“难道他骗人?” 明墨白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标志性的“我知道内幕”的表情,不过,这一次,景以柔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直接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明墨白回答说:“我偷偷去过圣坛,我很确定,那个跃轮并没有任何贡献值等级的要求。” 景以柔一下子蒙了,夏之洲居然骗了她?这太可气了!白白浪费了救师姐的时间!都怪她,她怎么早没想到先去圣坛看看? “难道?”云尚飞咬着食指,眯着眼睛说,“你姥爷是害怕你去召唤《万妖奉典》出危险,故意骗你的?” “谁管他!”景以柔可不觉得夏之洲是她姥爷。 云尚飞微微摇着头,一番咋舌,说:“还真是妖界……好姥爷!” 明墨白摇了摇头,颇为肯定地说:“我觉得他不是以柔的姥爷!” “算了!不管他了!”景以柔双手拍在冰冷的石头桌子,顺势支着身子,站起来,说,“还是救师姐重要!我们快点找地方去练习五行驭术!” 三个人没再说废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长春亭,要从石子路拐到大路上时,明墨白似乎不经意间,又回头看了一眼湖边的芦苇荡。 那片芦苇在寒风中萧瑟,仿佛有千军万马埋伏其中。 第九十七章 陷阱 第97章 陷阱 师姐失踪的第24天,星期二。 嬉娱课,他们又一次在于问夏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就是领着灵蛋去抱枕商店,却要以贡献值不够为理由,拒绝为灵蛋买抱枕。 于老师是这样示范的:她蹲下身子,注视着一个长得像宝葫芦的灵蛋的眼睛,态度诚恳而温和地说:“我能够理解你现在很生气,觉得委屈,我知道你很不开心,我也很难过,我是想要给你买一个抱枕的,可是这里每一个抱枕需要的贡献值都远远地超过了我们的计划,我很抱歉,我没法买给你。” 于老师和同学们解释说:“当你能够准确地解读出灵蛋的情绪时,它就会觉得你是懂它的,它的情绪就会慢慢地恢复正常,并愿意听你说话,然后,你要把自己的苦衷告诉它。” 于老师又蹲下身子,注视着灵蛋说:“我原本省吃俭用地攒了30个贡献值想要给你买抱枕的,可是这些抱枕都太贵了,我们今天买不了。你知道我每天都需要做贡献才能得到贡献值,为了获得这些贡献值,我要好好学习,认真回答老师的问题,还要帮助别人,要每天打扫卫生,这样我才能获得一点点的贡献值,这些贡献值要用来积攒着去买很多我们需要的东西,如果我今天给你买了抱枕,那么,我就不能去买生活必需品了,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灵蛋想了想,很委屈地说:“可是我想要买那个抱枕。” 于老师用商量的口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从今天开始,我多多帮助别人,上课更认真地学习,每天再多干点活,等下个周我积攒够了贡献值,就给你买这个抱枕,好不好?” 宝葫芦灵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于老师接着抚摸着灵蛋,说:“谢谢你的耐心等待。” “什么叫耐心等待?”灵蛋问。 于老师温和地解释说:“耐心等待就是我们可以等到下个周买抱枕,你也可以不生气,可以不哭不闹,可以很平静,就像你现在这样!” 于老师接着告诉同学们:“以后的几节课,我们就要不断地强化引导灵蛋耐心等待,比如,你可以温和地细数自己做出的各种贡献,然后说自己好累,请它耐心地好好听你讲故事?慢慢一点一点地延长它集中注意力完成各种任务的时间,让它慢慢地能做到安安静静地坐好,集中注意力完成一件事。当然,每一次它完成任务都要及时鼓励,并告诉它这就是专注。” 于老师还说:“如果说幸福的大门有钥匙的话,我觉得这钥匙就是专注的定力和平和的耐力。” 嬉娱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有秩序了,灵蛋们也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就连明墨白的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可是景以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已经24天了,师姐,你在哪里? 快放晚学时,天空飘起了小雪花,一朵一朵极不情愿的样子,慵懒地飘下云端,运气好的落到树上,石头上,冰面上,屋顶上,运气不好的落到路上,然后被碾入泥里。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他们仨已经在赶往后山圣坛的路上了。 台阶爬了一多半,景以柔停下来喘口气,扭头看一眼身后的书院,一切都在慢慢变洁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不知道师姐那里能不能看见雪…… 时间过得好快!他们仨走出圣坛的大门时,已经暮色四合,下山的台阶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像是洒上了一层阴冷的月光,周围亮得出奇,树木也棵棵立场分明地挺立着,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世界,景以柔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圣坛做唤醒实验了。 云尚飞低着头一脚又一脚地踢着圣坛门外的那棵小松树,直到把松枝上面的雪全部震落,才仰起头,呼喊:“师姐,雪都下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景以柔一听,本来忍得很好的泪水晃晃悠悠地又一次溢满眼眶,她赶紧仰头,开始嘟嘟囔囔地念起了明墨白教给他们的咒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明墨白说:“师姐会回来的,我们走!” 三个人睁大了眼睛,借着亮而冷的雪光,一哧一滑地爬下高高的台阶去往食堂,一路上,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就剩最后几级台阶时,走在最前面的云尚飞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还没等景以柔和明墨白去扶他,他就用胳膊支愣着身子站了起来,下一秒,他却又捂着屁股嚎啕大哭起来,景以柔也不小心抽泣了两声。 他们草草地吃了晚饭,急匆匆地赶往西边那个偏僻的小树林,准备继续练习五行驭术,没想到,夏之洲却冒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说要和景以柔谈一谈,景以柔一想到自己被他骗得好苦,是想要拒绝的,可是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心软了,于是,和他去了附近的亭子里。 亭子近旁的那个几乎被雪淹没了的月牙形状的石柱,发出微弱可怜的冷光,夏之洲背着光站在那里,但景以柔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两个人都沉默着,景以柔是因为不想和他说话,夏之洲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夏之洲叹了口气,小声说:“我知道你们去了后山圣坛,我也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们,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知道这样是救不了任何人的,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景以柔说:“我们都知道。” “知道还要做?”夏之洲急躁地问,“为什么?” “你不会懂的。”景以柔梗着脖子,说,“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 夏之洲似乎被景以柔冰冷的态度吓住了,虽然景以柔一直也没有答应和他做朋友,可是她之前已经不再敌视他了,他很受伤地问:“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景以柔看了看他,不想再和他多废话,于是说:“你为了我好?所以骗我说,进入圣坛需要12级的贡献值?你的好,我还真是不太需要!” “我没有骗你,进入圣坛的确需要贡献值。” “好,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再见!”景以柔说着,就想离开。 夏之洲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问:“难道你们真的打开了圣坛的跃轮,进入了祭坛?” “和你无关!” “这不对!”夏之洲使劲扯住景以柔说,“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景以柔见挣脱不开,便问:“哪里不对?” “和书上记载的不一样。” “哪一本书?你拿给我看看。”景以柔开始试着像拆解线团一样拆穿夏之洲的谎言。 “没办法,我只是看过。”夏之洲无力地解释道。 “在哪里看过?” 夏之洲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掂量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说:“我父亲的密室里。” 或许是害怕景以柔不相信,他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我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你要相信我。大概……好像是在去年,有一个师姐的五行驭术突然就失灵了,不知怎么就有谣言说是有人召唤了万妖奉典,毁了师姐的妖灵,妖界还出现了各种关于《万妖奉典》不好的言论,一时间,大家人心惶惶,父亲迫于压力,也为了稳定妖界,于是就下令把藏书阁里所有关于万妖奉典的书籍收了起来,统一放在密室里保管,然后放出消息说师姐的妖灵是因为突变所以失灵了。这些都是父亲和其他使者商谈对策时,我偷听来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要相信我。说实话,我其实对这些一直都不感兴趣的,直到我看到了你的翅膀,才对我自己的妖灵产生了兴趣,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就活该受大家的歧视,谁让我的妖灵是大恶人平谛天的,可是有着同样翅膀的你出现了,于是我开始怀疑我的妖灵并不属于平谛天,所以,我便开始调查平谛天,更是无意间在父亲的书房里发现了密室,也就是在那里看到了《万妖奉典》的秘密,可是后来父亲发现了我,于是布了结界,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发现明墨白偷偷潜进了书房,虽然我不知道父亲的结界是怎么被破的,可是我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现成的替罪羊,于是我也赶紧溜进去,抢先一步偷走了柜子里的资料。” 他说的内容和明墨白的讲述的居然吻合了,看他的表情也并不像是骗人,景以柔有些看不明白了。 “后来我越研究万妖奉典,就越觉得它危险。”夏之洲摇了摇景以柔的胳膊,说,“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景以柔微微侧头,借着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夏之洲,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他。 景以柔声音柔和下来,说:“谢谢你没有骗过我。” 夏之洲一惊,随即大喜,腼腆地笑了,然后不知所措地收回抓着景以柔胳膊的手。 景以柔说:“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练习妖术了。” 夏之洲抬头,目光惊惧地盯着景以柔,说:“你不是已经相信我了吗?” “相信!” “可是你还要继续吗?你不觉得这一切不单纯吗?如果我看到的资料没有错的话,如果你轻易的就能进入祭坛的话,你不觉得这像是一个骗局吗?” “就算是骗局又怎样?”景以柔坚定地回答,“我必须要救师姐!”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什么办法?”景以柔扯扯嘴角,带着几分凄凉地问,她并不知道此刻她的这个表情像极了明墨白。 夏之洲一时语塞。 景以柔朝他挥了一下手,说:“我要去练习了,再见。” 她在夏之洲再一次阻止她之前,决绝地离开了亭子,其实,她根本没有想过召唤妖典救师姐这件事会是一场骗局,可是现在想想,的确有那么几点可疑的地方,首先,平谛天的那本手书的出现就不太正常,再就是师姐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失踪了?他们三个怎么就这么凑巧刚好有办法凑齐金木水火土五行?她突然想起了明墨白说过他们已经变成了掉进陷阱里的野猪,难道他的意思是这个? 快走到小树林时,景以柔发现她根本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可是有一个问题她想得很明白,那就是,无论如何,她必须救师姐!哪怕是陷阱,她也要去闯一闯! 第九十八章 祭坛 第98章 祭坛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一十九年,华历腊月十七,星期六 师姐失踪的第35天。 他们终于做好了召唤《万妖奉典》的所有准备。 上午九点钟,他们踩着已经变硬的积雪,轻车熟路地爬上后山,来到了圣坛门口,三个人相互看了两眼,明墨白便义无反顾地推开了圣坛的木门。 院子里,无人打扫的雪堆积的足有枕头那么高,被积雪压倒匍匐在地的枯草像是潜藏在雪下的一只只怪物,在这荒废古旧的院落里,屏息蛰伏。 圣坛正中央的石碑,像是为祭奠岁月而竖起的墓碑,它看淡世间冷暖,又看穿阴阳分隔,冷眼旁观地镇守着这早已荒芜的圣坛。 踩着那条用他们的脚印开辟出来的雪地小路,他们热血沸腾地走向了那冰冷的石碑。 今天,就在今天!他们一定要把师姐救回来! 三个人在石碑前站定,表情凛然的像是三个冲锋陷阵的死士。 云尚飞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的姿态伸出右手,提议说:“我们加个油!为了师姐!” 景以柔利落而坚定地把右手叠上去,说:“为了师姐!” 明墨白也将右手叠上去,说:“为了师姐!我们一定要回到过去!” 景以柔轻轻地抖了一下手,可她立马咬着下唇,告诉自己要稳住。 明墨白似乎感觉到了景以柔的紧张,便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说:“走!” 于是,三人表情凝重地一个跟着一个打开了跃轮,走入了祭坛,就像走进一张被定格在满月之夜的黑白图片。 偌大的空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让人心里沉重的黑,圆形祭坛是黑的,祭坛四周的深渊是黑的,圣柱是黑的,光秃秃的群山是黑的,这些黑让那轮悬在半空中的圆月,看起来不仅大得不自然,而且白得让人瘆得慌。 那惨白的月色像是倒进淡墨里的奶油,可是搅拌得并不均匀,所以看起来夜色斑驳,这里一丝,那里一堆,到处浮动着让人心情压抑的惨白。 他们三个默默地沿着深渊中间宽阔而粗糙的石头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不远处的祭坛走来,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他们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刺耳,景以柔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脏上。 景以柔还记得第一次进入这里时,眼前这个如同坟墓的阴森地方,吓得她差点当场飙泪,云尚飞更是抓着景以柔的胳膊直哆嗦,他说,游乐场里的鬼屋都没有这里恐怖,可是明墨白却说,他已经来过几次了,这里没有任何活物,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景以柔抬头看看天上的月,她不明白明墨白为什么会说这里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不应该是师姐家吗?师姐家……景以柔悲痛地摇了摇头,没有师姐的家不再是家了! 师姐…… 师姐,你快回来! 为了师姐!景以柔攥紧了拳头,挺直了腰杆,也加快了脚步,却差点踩着明墨白的右脚后跟。 圆形的祭坛越来越近了,上面等距分布着的那五根圣柱,让景以柔想到了孙悟空没能跳出的如来佛的手掌心,他们三个真的能跳出来吗?没人能说得准,就算他们已经可以唤醒所有的圣柱,可是谁也没有把握能通过《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那个所谓的战胜自己心魔的测试该是最难的一关?听明墨白说,这也是历任五大长老不愿意召唤《万妖奉典》的最主要原因,毕竟战胜心魔这种事既不好玩,也不简单。 景以柔跟着明墨白和云尚飞走到祭坛中央,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处坐好。 三个人呈等边三角形坐着,这是他们练习了许多次之后找到的施展五行驭术的最佳位置。 云尚飞肃穆地将双手放在明墨白的肩膀上,嘴里念念有词。 景以柔忍不住地激动起来,想起他们为了唤醒圣柱,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拿来练习了,可是因为基础太差,一开始极其不顺利,虽然景以柔已经把咒语和结印熟练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可是仍然只能感觉到身体热乎乎的,却没法把这股力量引导出来,云尚飞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景以柔和云尚飞的助力,明墨白也只能干着急,为此,他们郁闷了好久,直到那一天在食堂,云尚飞因为被禁止吃甜食,所以只能虔诚地看着明墨白饭盒里的蜜饯,直流哈喇子。 当时,景以柔就坐在云尚飞和明墨白的对面,可她早早扒拉完一碗饭,正手指翻飞的在练习五行驭术,根本没空搭理任何人。 据云尚飞后来回忆说,明墨白当时已经丢了筷子,明显是吃饱了的模样! 所以,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云尚飞就偷偷地把筷子伸到了明墨白的饭盒里,他张着大嘴,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被自己夹起的蜜饯,那块圆滚滚的流着糖稀的蜜饯离它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谁曾想,却被明墨白一巴掌给拍掉了,云尚飞丢下筷子,架起胳膊,嘟着嘴,表示“我们友尽了”。 明墨白则完全不为所动,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蜜饯放到了嘴里,还夸张地砸砸嘴。 云尚飞一脸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双手揪住了自己头顶的卷发,恨不得揪秃了脑袋。 明墨白问:“你很生气吗?” 见云尚飞气鼓鼓地不理人,明墨白继续往云尚飞心头燃起的熊熊烈火里填起了柴火,他说:“我敢打一斤蜜饯的赌,你的五行驭术永远都不会灵的,就像你不能戒掉甜食一样。” 云尚飞猛地抬头,瞅着明墨白,两个眼珠子差点冒出火星子,他也不说话,带着一肚子火气,就开始念咒结印,直到他的右手手掌发狠地往外一推,一股隐约可见的墨色纯灵力,居然从他手掌像一小股水柱一样奔涌而出,差点把对面的明墨白掀翻在地。 景以柔震惊地站起身来,因为起得有点猛,还撞疼了腿,她也顾不得去揉,就满脸惊喜地朝云尚飞竖起了大拇指。 云尚飞似乎比所有人都要惊讶,一脸的“怎么了?我刚才干了什么?”,然后他瞪着自己的手指像是瞪着神笔马良手中的毛笔,再看看景以柔和明墨白,刚想用手挠挠头,可是他似乎害怕亵渎了刚刚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右手,于是放弃了,只是擎着个右手,像是举着一面旗帜,看看明墨白,再看看景以柔,一个劲嘿嘿地傻笑。 明墨白把蜜饯推到云尚飞面前,没想到云尚飞却拒绝了,他说:“我可不敢吃!我还要救师姐呢!” 景以柔每每想起这一段,都觉得很振奋,如今,云尚飞已经能熟练地运用驭水术克制明墨白体内的火灵了。 云尚飞很快打破了明墨白妖灵的五行链条,紧接着,明墨白念念有词,手指翻飞,随着一声“金”,他伸出手掌,一道白色的光柱直直地射向金系圣柱,没出任何意外,金系圣柱像是通了电的霓虹灯,刹那间照亮了整个祭坛。 紧接着,云尚飞唤醒了水系圣柱,随后景以柔唤醒了火系圣柱,然后景以柔又唤醒了土系圣柱。最后,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景以柔要用火术克制明墨白体内的金灵,开始之前,明墨白,被黑色的棉袍包裹得鼓鼓囊囊的明墨白不动声色地对景以柔点了点头,这让她更紧张了,以至于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不一会儿,当木系圣柱亮起来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明墨白成功了! 祭坛上,所有的圣柱都被点亮了,五彩的光遥遥相望,交相辉映,像是一场盛大的舞会,而他们三个却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坐在舞台中央,眉头紧锁,就连平日里没有半分安静意思的云尚飞也没有了活力,没有人知道结束后,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圣柱的五彩光像是浮动在四周的帷幔,裹住了祭坛,这种压迫感让景以柔觉得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这还是景以柔第一次看见祭坛上的五根圣柱全都亮了起来,虽然他们早在三天前就能够做到了,可是明墨白说,要等。 景以柔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云尚飞和明墨白也垂下了头,再也不动了,他们像是突然迷失在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里。 周围寂静的可怕,亮得有些刺眼的祭坛像是深夜里唯一亮着的手电筒,穿透黑暗,惊扰了所有醒着的东西,也成了唯一的目标,就连半空中,那轮满月也像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眸子。 没有人注意到,远远地,一个黑色身影,正悄悄地朝着祭坛走过来。 祭坛上空那轮满月像是特意用自己的光亮给那张看起来越来越清晰的脸打上了高光。 夏之洲有些苍白的脸像是暗房里被冲洗的黑白照片一样,在朦胧中慢慢显现出来,在这苍凉的夜色里,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可是却千真万确,无可辩驳。 是的,身穿黑色袍子正步履匆匆地朝祭坛走来的那个人就是夏之洲。 第九十九章 黑斗篷 第99章 黑斗篷 祭坛上,景以柔他们仍然垂着脑袋,时间仿佛也在这个诡异的气氛里被冻结了。 闭着眼睛的景以柔,连嗅觉好像都敏锐了起来,她甚至闻到了死一般空寂里尘土飞扬的味道,这让她心里越来越忐忑,她的耳朵也捕捉到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这让她既好奇又害怕,她感觉到侧后方的云尚飞动了动脚,这让她更加不安,可是却咬牙忍住了要睁开眼睛的冲动,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她感觉自己的腮帮子和耳朵都滚烫了起来,她因此有些自责。幸好,她不需要忍耐很久,就听祭坛上空“噼啪”一声巨响,她猛然睁开眼睛,被祭坛上的五色光微微刺了眼,她眯着眼睛,就看见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从祭坛外飞身过来,一把抓住了那本还没来得及落地的书。 景以柔睁大眼睛,仰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们面前穿黑斗篷的神秘人,他那宽大的黑色帽兜足以把他的整个脸庞都隐藏起来,可是他似乎并不放心,仍然戴着黑色的面纱,黑色的斗篷像是一个大帐篷罩住了他高大的身形,让他看起来极其不好惹。 黑斗篷手里的书只存在瞬间便消失不见了,他一甩袖子,喜怒不形于色地盯着地上的三人,深沉的声音隔着黑色的面纱传出来,闷闷的,让景以柔听了心里有些发毛。 黑斗篷说:“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我居然会被你们的幻术迷惑了?” 明墨白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我们的幻术老师曾说过,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看到或者以为会看到的事实。你被幻术迷惑,不是因为我们的幻术有多高超,而是因为你太想看到了。” 黑斗篷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的幻术?” 明墨白答:“唤醒最后一根圣柱时,我并没有唤醒木系圣柱,而是用藏在怀里的水晶球启动了幻术。” 黑斗篷一笑,说:“不是我警惕心最强的第一根圣柱,也不是我将信将疑的时候,而是最后一根圣柱,成功的最后一步,它不但承载了我全部的欲望,也是我最松懈的时候,更是我最愿意相信你们已经成功了的时候,真是后生可畏呀!” “别表扬了,快放了我们师姐!”云尚飞一边捶打着盘膝太久已经麻木了的腿脚,一边气呼呼地说。 黑斗篷阴冷地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景以柔使劲剁了两下发麻的脚之后,握着拳头,站直了身子,发狠地说:“如果你不放了我们的师姐,你永远都别想让我们为你召唤《万妖奉典》!” 黑斗篷微微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下,说:“好,我们来谈谈。” 明墨白突然朝祭坛外喊了一句:“夏之洲出来!” “所以,你们还请了帮手?”黑斗篷又是一笑,“不过,可惜,他已经没法现身了。” 明墨白连忙跑下祭坛,快步走到了他和夏之洲约好的地点,却不见了夏之洲,四下里张望,在靠近祭坛的一块大石头里侧,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夏之洲,明墨白惊恐地问:“他只是我们请来的见证人,并不是帮手!你杀了他?” “不!”黑斗篷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我从不轻易杀人!” 云尚飞一脸的不屑,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景以柔赶紧偷偷抓住他的手,暗暗使劲捏了两下,示意他稳住。 明墨白跑了回来,在离黑斗篷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乞求道:“我们只想救师姐,求你放了我们的师姐……” 宽大的黑斗篷罩在这个神秘人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张开翅膀震慑敌人的秃鹫,他冷冷地站在那里,又是半天不说话,景以柔攥着的手心里直冒汗,可是她知道越是关键的时刻越不能慌。 黑斗篷轮番打量了他们三个之后,开口问:“你们怎么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 明墨白回答:“因为那本平谛天的手书出现的太过刻意,也因为师姐失踪的时机太蹊跷,更因为打开圣坛居然不再有12级贡献值的要求,所以我们大胆猜测,然后,我们赌了一把。” “只是猜测?”黑斗篷似乎不相信。 “只是猜测!”明墨白不卑不亢地说,“如果说,还有一点什么原因的话,那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希望能有一个幕后黑手存在!” 黑斗篷一双昏黄的眼眸盯着明墨白,像是黑暗中突然照射到小偷身上的探照灯,他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把握能够通过万妖奉典的最终测试,如果我们没办法召唤出万妖奉典,又怎么能救回师姐?”明墨白沉痛地说,“所以,我们用幻术引你出来,只是因为万一我们没有通过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没能召唤出万妖奉典,我们仍然希望师姐能回来,所以请你放了师姐,只要师姐平安回来,我们一定会拼死召唤万妖奉典的。” 黑斗篷想了想,竟然没有犹豫,痛快地说:“好,我答应你们,如果你们没能通过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我也会放了你们的师姐。” “没有了见证人,我们要怎么相信你?”明墨白说,“除非你先让我们的师姐回来。” “如果你们师姐平安回来了,我要怎么相信你们还会拼尽全力召唤万妖奉典?” 明墨白无奈的笑了一下,自嘲地说:“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们三个,这个您大可以放心,虽然我们不知道您是谁,可是就连师姐都不是您的对手,我们三个一年级的新生要怎么和您斗?再说,我们好不容易救回了师姐,又怎么会冒着再一次失去师姐的风险和您作对?” 黑斗篷盯着明墨白,不说话。 景以柔偷偷扯了扯云尚飞的衣袖,云尚飞马上厉声说:“反正,师姐不回来,我们就不召唤万妖奉典,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嘿嘿,听你的声音,你可就难说了!” 景以柔紧跟着哀求道:“求您放了我们的师姐!只要您放了师姐,我们什么都愿意做的!求您了……我们只想要师姐回来……” 黑斗篷眉头紧蹙地想了一番,说:“明天午夜,我们这里再见,到时候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任何见证人在场!” “我们师姐呢?”云尚飞急赤白脸地问。 景以柔也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黑斗篷一甩袖子:“今天。” 话音未落,景以柔只看见他身上的黑斗篷在眼前那么一晃,他便像是一只飞离枯木的乌鸦,飞身隐入了黑暗中。 他们三个交换一下眼色,什么也没说,明墨白跑到夏之洲身边把他叫醒之后,四个人心急火燎地离开了祭坛。 景以柔他们三人马不停蹄地来到师姐家,把师姐家打扫的干干净净,生了火,暖了炕,景以柔还炒了师姐最爱吃的土豆丝,然后就一直冒着寒风,相互依偎地坐在门槛上等师姐回家。 第一百章 师姐回来了 第100章 师姐回来了 黑斗篷并没有骗他们,下午三点十分,师姐果然回来了。 他们仨像是看见晚归主人的狗子一样扑上去,抱着师姐就不撒手,直到他们的泪水把师姐的衣服都打湿了好几块,师姐才一脸嫌弃地像拎小猫崽子一样,把他们一个一个地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师姐嗔怪说:“瞧瞧几天不见,你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哭得这么难看。我不在家,你们该不会是被人欺负了?谁敢欺负你们,告诉我,我去谢谢它,用拳头!” 师姐说着,赶在三个人又围上来之前,快步冲进了屋。 师姐刚在热炕头上坐下,云尚飞就爬上炕,去捏师姐的脸,还嚷嚷着:“你真是我们的师姐吗?你不会是假冒的?你让我捏捏你的脸先……” 明墨白坐在炕沿上,问师姐:“你还记得那次尚飞咬了我耳朵的事情吗?” 景以柔一颗心提了起来,她知道明墨白正在测试师姐的真假。 师姐避开云尚飞伸向她的手,一愣,满脸疑惑地说:“尚飞咬过你的耳朵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倒是记得他咬过你的脚趾头。”说着,师姐拍开云尚飞朝她脸伸过来的右手,假装生气地说,“尚飞,味道怎么样?你要不要也舔舔我的脚趾头?” 云尚飞立刻收手,叉腰,气鼓鼓地看着师姐。 师姐哈哈大笑着。 明墨白一脸平静地说:“师姐,能不能别和我抢买卖?我的脚趾味道最好!是不是?尚飞……” 云尚飞立刻伸出胳膊箍住了明墨白的脖子,狠狠地…… 景以柔看着打闹成一团的三个人,偷偷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准备去烧水,因为她发现忘了给师姐准备热水喝,可她刚一转身,就听见云尚飞问师姐这些天的去向,她便停下了脚步。 师姐把双手放在热炕上像烙饼一样翻动着,回答:“我去执行任务了呀!” “真的吗?”云尚飞逼问道,“可是为什么有人和我们说你失踪了?” 师姐叹口气,说:“你们担心了,是不是?” “岂止担心?”云尚飞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们对你的爱了!” 师姐促狭地一笑,说:“来,都到炕上来,和我讲一讲你们都怎么想念我的。” 明墨白却并不想让话题这么轻易地被转移,他蹙眉,直接问道:“师姐,你被关起来了,是不是?” 师姐挨个看看他们,撇撇嘴说:“看来,不告诉你们还不行了,一个个鬼灵精似的。好!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很奇怪呢!你们慢慢听我说,哈,我记得……”师姐擎着个食指,翻着眼珠子,回忆道,“我们完成了秘密任务的那天,趁着回妖界之前的空闲时间,我和几个守护使者偷偷去逛夜市,吃小吃,我还记得我尝了一口手里酸了唧的饮料之后,眼皮就越来越重,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那晚后来的事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天已经亮了,而我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我一点也没慌!我伸手去摸衣服内侧的口袋,那里面有我的腰牌,上面刻着回妖界的跃轮,可是……腰牌居然不见了,我又赶紧查看了一下训妖戒,发现我的位置是在南海的一个岛上,岛上呀!可怕不?当时我就琢磨,我要是有以柔的翅膀就好了!” 师姐说着,还不忘朝以柔竖起大拇指,接着,她一拍大腿,说,“唉!可惜我没有翅膀,于是我只好去推房间的门,奇怪的是门并没有锁,害我差点摔个狗吃屎,我找到楼梯,跑到了楼下,推开沉重的大门,却看见了远处的大海,正在我琢磨自己能不能变出小船的时候,一个老人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请我去餐厅用餐。我问他,这是哪儿?他说,是孤岛上的城堡。我问,干嘛要抓我来?他说,不是抓,而是请,请您来做客。我说,我不想做客。他对我鞠躬说,抱歉。我说,放了我。他又鞠躬,说,对不起,我做不了主。然后无论我再说什么,他都是鞠躬致歉,一次又一次,像是上瘾了一样。再然后,我心想……吃饱了再说,因为我扭头看见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你们还别说岛上厨师的手艺还真不错,就那道糖醋小排,那味道真是……” 云尚飞翻了个白眼,说:“师姐,我们在家里心急火燎地找你,敢情你去度假了?” “然后呢?”景以柔问师姐,“你怎么出来的?” “你们听我说呀!我观察过了,城堡旁边的塔楼顶上停放着三架直升飞机。我当时就计上心来,打算半夜偷偷溜到塔楼顶上,可是你们说好笑不?我忘了我不会开飞机!于是,没办法,我就安心地在岛上住下来了,还真像度假一样,每天一日三餐,可以随便点餐,吃完了,上午我就去城堡外探险,中午午休起来,我就到城堡里的书房去看书,晚上和管家下棋……” “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云尚飞哭着脸,一脸的“被辜负”,说,“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你回来都做了什么?我们……” “云尚飞!”明墨白惊呼一声,斥责道,“现在可不是邀功的时候,师姐开开心心地回来了,这多好?难道你还希望师姐吃点苦头吗?” “你们救我回来?”师姐傻傻地问,“你们做了什么?” 景以柔马上说:“师姐,我们想你,天天哭呢!就连明墨白都哭了呢!” 师姐瘪着嘴,动容地说:“谢谢你们,虽然老是哭对你们身体不好,可是我还是好感动!” 明墨白急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师姐,后来你怎么离开的岛?” “就今天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管家急匆匆地找到了我,把我的腰牌还给了我,让我快回妖界,害得我连午饭都没有吃成,要是能在岛上吃完午饭再走……”师姐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云尚飞的白眼,所以连忙加了一句,“不过,能回来看见你们真是太好了!” 景以柔说:“师姐,你饿了?我这就去热一下饭菜!” 云尚飞凑到师姐眼前,神秘兮兮地问:“师姐,你在岛上这么多天,花费贡献值了吗?” 明墨白给了云尚飞一个脑瓜崩,然后完全无视云尚飞呲牙咧嘴的抗议,对师姐说:“师姐,你在炕上暖和一下,我们去做饭。” 说完,他就拉着云尚飞来到了厨房,还不忘小声叮嘱云尚飞,别说漏嘴,要对师姐保密。 师姐开始吃饭时,家里居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宁问冬老师。 看着师姐和他腻腻歪歪的模样,景以柔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宁老师对她格外关照了,原来他是师姐的男朋友,师姐在去执行秘密任务之前,曾经拜托过宁老师要暗中照顾他们三个,知道事实的景以柔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失落,不过,她马上谴责了自己,并为师姐和宁老师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云尚飞则满脸不悦,说:“我们家水灵灵的大葱,居然也没能躲过猪拱,这碗狗粮,本狗不吃!” 第一百零一章 最后测试 第101章 最后测试 傍晚,他们一起包了饺子,吃完饺子后又和师姐躺在热炕上,好一顿畅谈。 师姐讲了好多她在人间的所见所闻。 云尚飞添油加醋地讲了他和景以柔在石灯跃轮里的经历,尤其是大树嫌弃他屁股那一段。 明墨白则全程监督,在云尚飞快要露馅时,赶紧打断并转移话题。 景以柔不但讲了她和方沐卉的种种,而且因为害怕通不过《万妖奉典》最后测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师姐了的缘故,还说了好多感激师姐的话,直到师姐似乎察觉到点什么时,她才以太想念师姐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夜很深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师姐回屋休息,就在师姐转身离开时,景以柔一想到以后恐怕都见不着师姐了,鼻子一酸,朝师姐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师姐,云尚飞见状,也冲了过去抱住师姐,明墨白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摸着眼泪抱住了大家。 直到师姐嚷嚷着喘不过气来,三小只才松了手,师姐一边嚷着:“真是孩子气!”一边偷偷摸了把眼泪跑回了卧室。 第二天,景以柔他们以需要收拾东西为由,拒绝了师姐立刻搬回家的提议,在依依不舍地和师姐道别之后,他们离开了巫真村。 在去书院的路上,云尚飞提议说:“师姐都回来了,干脆我们就别去圣坛了!反正师姐再被抓走,我们就权当她又去岛上度假了,还不花贡献值,这多划算?” 明墨白转过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云尚飞摸着脑门,抗议道:“你什么时候养成这么一个恶习的?我又不是西瓜,老是弹我头,你有意思吗?” 明墨白在桥上站住了,说:“你不是西瓜,你是呆瓜!你以为那个黑斗篷真的不会杀人的吗?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这么个大人物。” “你猜出他是谁了吗?”景以柔问。 明墨白若无其事地四下里瞥上一眼,低声答:“他和平谛天日记里的那个兄弟应该是同一个人。” 云尚飞表示不服,反驳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柔柔的姥爷?平谛天不是着急要召唤万妖奉典回到过去的吗?柔柔,如果真是你姥爷就好了,你去向他求求情,让他放过我们!” 景以柔虽然说不清为什么,可是她觉得那个黑斗篷不是自己的姥爷。 明墨白说,“黑斗篷绝对不是平谛天。因为就像日记上所写的,最后,平谛天已经被软禁了起来,况且他还被夺去了妖灵,更重要的是他被施了傀儡术,这种术没有强大的灵力作为钥匙,想要自行解开符印几乎不可能,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的确在归灵直树下看见了被囚禁的平谛天的肉身。你们想一想,一个没有了妖灵的妖精,要如何逃出来?这基本就等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景以柔想了想问:“那……你查到了平谛天的兄弟是谁了吗?” 明墨白往远处平静无波的水面看过去,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没有,他是谁并不重要了,也和我们无关,我们只要按照约定召唤出万妖奉典就可以了,当务之急,我们该想一想如何通过最后的测试。” 云尚飞嘿嘿一笑,嚷道:“你就是因为猜不出来,才说黑斗篷是谁不重要的,是不是?明墨白,你也有吃瘪的一天呀!我太开心了!” 景以柔蹙眉,又问了一个问题:“黑斗篷为什么要我们今天午夜再去祭坛?昨天师姐就回来了,今天白天我们也可以去的呀!他明明那么着急的。” 明墨白凝神思索,没回答。 云尚飞则挑高一边眉头,说:“是不是……他有事,所以走不开?” 景以柔想了想,说:“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因为白天人多,他害怕被看见?” 明墨白却说:“走,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 回到启霞居后,三个人刚刚在休息室里坐好,明墨白就又拿出了从平谛天日记上撕下来的那几页记载着有关万妖奉典最后测试的纸,准备第n+1次研究时,云尚飞却嚷着有急事,神经兮兮地跑了。 景以柔瞅了瞅她已经看了许多遍的那几页纸,抬头,压低声音问明墨白:“你说黑斗篷是真的中了我们的幻术吗?” 明墨白看着景以柔,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可不可以回答,终于,他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无论他有没有中我们的幻术,他都必须现身,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现身,我们也不会如他所愿地为他召唤万妖奉典。” 景以柔马上又问:“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那么费劲地用幻术引他出来?直接和他谈判就行了呀!” 明墨白答:“我们拿什么和他谈判?只有让他真真正正地看清了我们的价值,我们才有资本让他让步,否则我们只能任他宰割。” 景以柔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又去瞅面前的那页纸,不一会儿,她又抬头问道:“陷入幻境之后,照着纸上写的那样做,就真的可以从幻境里走出来吗?” 明墨白没有直接回答,却说:“书上说,人陷入某种情绪里时,其实是最容易被别人操控的,无论是愤怒,还是欣喜,悲伤,还是思念。如果我们能安抚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勇敢走出舒适区,给大脑足够的时间分析一下事情不合理的一面,摒弃本能选择,坚守理性自我,应该是可以走出别人布下的幻境。” “你能解释一下吗?”景以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不明白。” “就是要把最先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打个问号,质疑一下它的对错,不要冲动,要三思而后行。”明墨白耐心地解释着,最后却加了一句,“可是这只是理论知识,真正做起来会很难,并且如果控制幻术的使者拥有强大的灵力,我们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思索,因为幻境虽然是假的,可是我们的感受却是真的。” “那怎么办?”景以柔有些害怕,这种害怕在师姐平安地回来之后愈发地强烈起来,师姐回来之前,她热血沸腾地把全部心思都扑在救师姐这件事上面,现在,知道师姐已经安全了,这份激情被扑灭,她松懈了下来,害怕才慢慢地浮现在了最上面,并且随着时间越变越庞大。 “别怕,”明墨白说,“我想,既然万妖奉典是女娲创造的东西,应该不会是邪恶的,就像她所创造的其他东西一样。” 景以柔点了点头,想要问问明墨白,他的心魔是什么? 这时,云尚飞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带着外面的寒风,他满脸喜色地坐到了景以柔身边,气都来不及喘匀,便着急说道:“我打听了长舌妇罗子芳,你们猜怎么着?”他瞪着滴溜圆的大眼珠子,兴奋地说,“他说每年农历腊月十八,书院里都要举行全体老师拜祭女娲神像的宣誓活动,所以……今天书院里的全体老师要去参加活动,你们有没有想到了什么?” 明墨白没说话。 景以柔问:“难道……黑斗篷是我们的老师?” 云尚飞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猜也是!” 明墨白却泼了凉水,说:“即便知道他是谁?你打算怎么办?告发他?还是要挟他?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能打败他?” 还沉浸在就要猜出谜底的兴奋中的云尚飞,被这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弱弱地问:“不能吗?” 明墨白说:“如果告发,即便我们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因为没有证据,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相信我们,反而让我们更被动,也更危险。如果要挟,我觉得他更有反制我们要挟的招数,比如再抓住师姐。如果和他硬拼,以我们的能力,无异于找死!” “所以?”云尚飞苦恼地直挠头,问:“我们就只能乖乖听话吗?” “我们必须召唤出万妖奉典!”明墨白漆黑的眸子犀利地看着云尚飞,“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再好好想想如何顺利通过最后测试!” 云尚飞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叹了半天气,说:“我们好没用呀!” 景以柔见状,打气说:“怎么没用?别这样说!我们一定能召唤出万妖奉典的!” 明墨白把桌上的那三页纸推到云尚飞面前说:“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做,肯定没用!” 云尚飞不知道是被他们的哪一句话激活了,立刻挺直了腰杆,拿起一页纸认真地读了起来。 景以柔则看看云尚飞,又去看看明墨白,在心里问自己,今天晚上,他们真的没有其他出路了吗? 第一百零二章 云尚飞的幻境 第102章 云尚飞的幻境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一十九年,华历腊月十八,星期天 晚上11点多,他们进入了祭坛,之所以没有早点来,主要是因为害怕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无所事事地等待。 三个人背靠在一起,坐在祭坛中央 云尚飞抱怨着说,还是来的太早了。 景以柔胆怯地瞅着这个黑黢黢的世界,心里的恐惧到达了顶点。 明墨白则一反常态地唠叨起来,一会儿细数来到妖界经历的点点滴滴美好,一会儿又说他很感谢师姐,感谢以柔和尚飞,过一会儿,他又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们两个的缺点,希望他们以后能改正。 景以柔把他的聒噪解释为他在努力打破这里的死寂,让她和云尚飞能分散点注意力。 云尚飞却很不领情,他对明墨白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烦呢?你像个小老太婆一样,你就不能让我集中注意力地想想其他事情吗?” 明墨白没有回嘴,这让习惯了听他们俩斗嘴的景以柔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她为了打破这种氛围,便赶紧问云尚飞:“你要想什么事情?” 云尚飞叹了口气,说:“今天罗子芳和我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说如果把书院里的鸡抓住,使劲摁到地上,然后在鸡的面前画一条直线,鸡就会静止不动,这是不是很奇怪?” “是呀!”景以柔疑惑地问,“鸡为什么会这样呢?” 云尚飞仰头45度角,想了想,忧郁地说:“罗子芳告诉我,鸡一定是正在忙着计算那条线段的长度,没闲心瞎动弹。” “噗呲”一声,明墨白笑出了声。 景以柔也反应过来,嗔笑着用胳膊肘去撞云尚飞的胳膊。 只见,云尚飞一脸“得瑟”地说:“对嘛!这才应该是我们!” 紧接着云尚飞又讲了几个笑话,直到黑斗篷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并没有现身,只是说:“开始!” 前一秒还笑得前仰后合的三个人,立马坐好,气氛虽然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可是景以柔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他们动作熟练地念咒结印,很快顺利地唤醒了五根圣柱,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做到这一点,景以柔发现现实情况和明墨白幻术中的并不一样。 原来,五根圣柱底部的石座是建在同一个圆环状的基座上的,此刻,这圆环状的基座好像一下子通了电,像车轮绕着轴一般做起了圆周运动,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他们眼前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密闭的空间。 景以柔他们在这个不断晃动的五彩光柱中,猝不及防地进入了幻境。 …… 云尚飞的幻境 迷雾中,一个穿淡蓝色衣裙的长发女子款款地走过来,递给云尚飞一顶璀璨夺目的皇冠,她微笑着说:“只要你戴上这皇冠,便是这里所有人的主人,所有人都将臣服于你。” 云尚飞心想还有这种好事?也没细想,便喜滋滋的接过皇冠,戴在了头上。 迷雾散去,云尚飞坐在高高宝座之上,乐呵呵地看着台下跪了一地的众人。 他欣喜若狂地发现了自己真的成了皇帝,就像电视剧里那样,他立马装模做样地抬起手,说:“平身。” 众人叩谢圣恩,起身。 云尚飞打量着他的大臣们,景以柔和明墨白也在其中,他朝他们挤眉弄眼,可是他们压根没敢抬头看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皇帝了,拥有了最高权力的皇帝。 他得意地大笑,张狂地直拍大腿,嚷嚷着:“看看,这下还有谁……还有谁敢逼我写作文!不,是朕,谁要敢禁止朕吃甜食,朕就杀……不,朕就打他一个脑瓜崩!” 他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过瘾,于是,站起来,学着电视剧里皇帝的模样,将袖子甩得很响,做作的神情帅到没眼看,他说:“朕要做一代好皇帝,朕要保护好你们,朕要保护好自己的地盘。” 底下众人山呼万岁。 云尚飞一乐,说:“退朝。” 众人面面相觑,云尚飞解释道:“我饿……朕饿了!来人呢!准备满汉全席!” 接下来的几天,云尚飞是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心所欲的极乐生活。什么早朝,什么奏章,什么议事都在他第一次略有胆怯地拒绝了之后被废除了。更是在他弹了几个胆敢唱反调的大臣的脑瓜崩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情来烦他了。 于是,他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来吃喝玩乐,虽然明墨白和景以柔不爱来皇宫陪他玩,可是他身边有的是人,那些人都围着他转,并且总是挑他爱听的话说,因为如果有人胆敢说半句他不爱听的话,他就立刻打那个人的脑瓜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他生活的这个宫殿好像能读懂他的思想,因为现在他想要什么,已经用不着他开口了,比如,他想吃蜜饯,只要他脑子一转,准有人送到他眼前来。再比如,谁惹他不满意了,他那么一想,就有人冲上前来给那罪人一顿的脑瓜崩。 这样一天天下来,他惩罚的人数与日俱增,因为他吃饱喝足玩腻了,就会越来越觉得无聊,打别人脑瓜崩成了他打发无聊时光的一项还算有趣的娱乐活动。 一天,云尚飞实在无聊得慌,便想起了明墨白和景以柔,于是下令让他俩来皇宫陪自己玩乐。 可是刚一见面,明墨白就指着云尚飞的鼻子骂“昏君”。 这让唯我独尊的云尚飞皇上怎么忍得了?尤其还是在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唱反调的情况下。 他可是这个世界的绝对权力者,他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赞美之声,虽然他已经胖成了球,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别人对他完美的颂扬,这么完美的他已经听不得任何一句规劝他的话了。 当时,云尚飞瞪着明墨白,恨不得冲过去咬死他,这还是他戴上皇冠成为皇帝以来,第一次这么愤怒,他浑身颤抖着,对明墨白嚷:“你怎么敢?看我……看我不杀了你!” 这里是他的皇宫,他是这个宫殿绝对的主人,于是,在他暴跳如雷时,站在他对面的明墨白像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一样,直挺挺地倒地而亡了。 一旁的景以柔惊恐地看向他,像是看着恶魔。 云尚飞不喜欢这种眼神,他也不想看见景以柔了。这个念头也就这么一转,景以柔立刻也倒地而亡。 这下,云尚飞真的害怕了,他曾经的两个好朋友一下子都变成了死人,他捂着脑袋,不敢靠近他们冰冷的尸体,这是他做皇帝以后,第一次感觉到后悔,感觉到害怕。 正在这时,师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指着云尚飞鼻子骂他是杀人犯。 云尚飞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说话,害怕害死师姐。 可是,师姐还是直挺挺地倒下了。 云尚飞惊恐地去扶,可是师姐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惊恐悲痛自责着,却听头顶的皇冠说:“你应该高兴不是吗?你是这个世界绝对的王,所有你不想看到的都将消失,所有你认为不正确的都将改变,所有你咒骂的都将死去。” 他大喊着不要! 皇冠却只反复说着一句话:“你是这个世界绝对的王!” 此后,他身边又陆陆续续有人死去,原因只是因为他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像是“这菜是给人吃的吗?”,“这舞,跳得没眼看!”,“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这人长得真丑还出来吓人?”,“他穿的这也叫衣服?”一类的话。 于是,他开始注意自己的念头,因为不想再看见有人突然倒地死去,因为他。 可惜,他没办法不让自己产生念头,而从他头脑里冒出来的哪怕再微小的念头也会被王冠捕捉,然后执行。 于是,他开始躲着别人,活成了孤魂野鬼,即便如此,他也躲不过人的纠缠,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这些人就会出现在他梦里,他梦见和明墨白在一起玩耍,然后哭着醒来;梦见景以柔拿着刀追杀他,然后被吓醒;梦见师姐将他踹下宝座;梦见那些因为他而死的人找他报仇…… 后来,他开始害怕睡觉…… 终于有一天,他躲在房间里连饭都不肯吃了。 那个送他皇冠的女人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低头怜悯地看着已经骨瘦如柴的他,问:“你还想要这顶皇冠吗?” 他哆嗦着去摸他的皇冠,突然想起皇冠曾说,他是这个世界绝对的王…… 可是…… 如果因为他一点点的不满就要一个人死…… 如果作为绝对的王,就有权伤害身边的人…… 如果戴上皇冠,他就必须孤独终老…… 那他还要什么皇冠? 他一把抓住了曾经让他欣喜若狂的皇冠,气愤地说:“我不要!这根本就不是皇冠!这是诅咒!” 女子说:“摘下来,摘下来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一把扯掉头上的皇冠,摔到了地上,刚想再上前补上几脚,眼前突然亮光一闪,地上已经没有了皇冠。 而他走出了幻境。 第一百零三 景以柔的幻境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 景以柔的幻境 景以柔的幻境 沙滩上,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女子,飘逸的长发被风高高的撩起,像是一缕缕悬挂在架子上的轻纱。长长的淡蓝色裙裾,随着她的脚步,或高或低地飘起,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一朵蓝色的花,随风飞向天际。 景以柔不知道这是谁,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向这个仙女一样的女子许下一个心愿。 于是,景以柔朝着这美好的女子,跑了过去。 她气喘吁吁地站定,仰头,那女子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那女子有着极其好看的一双眼睛,该怎么形容呢?像是画中的一尾夺目的小鱼,在你赞叹它的完美无缺世间难寻时,它突然就变成活的了,朝你游过来,在你面前游过来游过去,像是在和你玩,就在一张绘着仙境的中国画上,它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可以永恒的那种美好。 那女子弯腰问她:“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让我的弟弟复活,可以吗?”景以柔的眼睛里瞬间有了泪花,她恳切地问道。 “可以!”那女子很干脆地答道。 她伸出手,像是从空中摘了一个果子,而这个果子景以柔却看不见,然后她的食指和拇指碰触到一起,朝着景以柔的身后,又轻轻地一弹。 她温柔地说:“你看见那张桌子了吗?上面有一堆圣土,只要你用这土捏成你弟弟的模样,他就会复活。” “真的?”景以柔开心地颤抖,多年的愿望马上就要成真了?她马上就要复活弟弟了! “去!”女子笑容里满是尘世里没有的无暇,最纯粹的美好。 景以柔千恩万谢着,扭头跑到桌子旁,桌上果然有一堆发红的粘土。 要怎么下手?她捏了胳膊腿,捏了躯干,合到一起,太丑了,一点都不像弟弟,毁掉,重新再捏…… 头太大,身子太小,重新再捏…… 鼻子太大…… 眼睛…… 重新再捏…… 弟弟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已经6年了…… 她没有弟弟的照片…… 离开家乡时,妈妈说,就让弟弟守在这里,跟着我们也是受苦。 于是整整六年她没有见过弟弟。 有一次,她在梦里见过弟弟,弟弟的脸居然和隔壁的堂堂长得一样,等她醒过来,都不确定自己梦见的是弟弟,还是堂堂。 不,不是堂堂,她一定要把弟弟重新塑造出来,一定要! 毁掉,重新开始…… 她就这样毁了一次又一次,捏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捏不出弟弟的样子,弟弟的美好。 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太笨,恨自己的手太拙,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恨不得捏碎了自己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抬头看见了女子的脸。 女子说:“就算你能捏出最像你弟弟的泥人,他就真的是你原来的弟弟吗?” “不是吗?” “是吗?”女子洁白灵巧的手指轻轻碰触一下景以柔手里的泥人。 那泥人立刻换了一副模样,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变成了真的小孩子,两岁模样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景以柔坚信那就是弟弟,弟弟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她急忙伸着胳膊想要把他揽入怀中,可是弟弟惊恐地看着她,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护在胸前,扭着小身躯,躲开了。 景以柔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别怕,宁宁,咱们不怕,我是姐姐呀!你的柔柔姐姐呀!别怕,宁宁,咱们不怕,让姐姐抱抱,好不好?姐姐好想你,你不是最喜欢让姐姐抱吗?只有姐姐抱着你,你才肯乖乖睡觉的,你总是一睁开眼睛,就吵着找姐姐呢,宁宁,姐姐在这里,你最喜欢趴在姐姐背上的,宁宁,姐姐背你好不好?姐姐还记得你喜欢趴在姐姐腿上,荡秋千,宁宁,我们荡秋千好不好?别怕,姐姐在这里呢,让姐姐抱抱,好不好……” 那个小男孩估计是被景以柔的泪水吓坏了,他挥舞着胳膊,一次次地拨开景以柔伸过来的手,嚷着,不要,不要……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的女子抱起桌上的小男孩,把他放到沙滩上,他立刻被沙子吸引了目光,止住了哭声,扑到沙滩上,玩起了沙子。 景以柔刚想跟过去守在弟弟身边。 女子却按住了她的肩膀,蹲下身,注视着她的眼睛,问:“即便长得一样,你真的觉得……他是你的弟弟吗?” 景以柔移开视线,去看宁宁,宁宁玩得很开心,他一会儿用小胖手立一个小小的沙堆,一会儿又用肉嘟嘟的小脚把沙堆毁掉,再立一个,再毁掉,这么简单的活动,让他忙得不亦乐乎。 景以柔说:“我会把他变成宁宁的。” “把他变成?”女子转头去看玩的兴高采烈的小男孩,问,“就像你外婆对你妈妈做的那样?” 景以柔愣住了,就像外婆对妈妈那样吗?一刀一刀剜掉她的翅膀? 女子微笑,说:“你看,他现在多开心。” 景以柔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宁宁。 宁宁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把自己的小脚埋了半只进去,像是发现了新玩法,咯咯地笑个不停。 女子说:“为了成全别人,把自己活成别人眼里的别人,该有多痛……” 宁宁把脚从坑里抽了出来,又用沙子把坑填平…… 女子说:“去走一条别人专门为你铺的大路,即便你只是喜欢看看小径的清幽……在别人自责你不知感恩的时候,你该有多委屈……” 小男孩跑远了,他应该是看到了一片小贝壳,笨拙地蹲下,用手指尖去捅了捅…… 女子说:“人,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用你的欲望去打造别人的未来……” 小男孩举起那片很大的白色贝壳…… 女人说:“过去就是过去,永远无法再改写,就如同这世间很多事一样,当你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时,就是烦恼的开始,因为你把原本不属于你的责任硬扛到自己肩上,柔柔,不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好吗?” 小男孩把手中的贝壳丢到了海水里…… 女子说:“比起一直抓住不放,放手更需要勇气。柔柔,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景以柔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小男孩的背影,泪水像是冲到沙滩上的潮水一样,清洗着她的双眸,一遍又一遍…… 女子说:“放他走……” 景以柔用手指抹开糊住眼睛的泪水,盯着小男孩。 小男孩在笑,却不是对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以柔问:“我可不可以……抱抱他?最后一次……” 女子说:“有必要吗?你看他现在多开心……” 景以柔心想,是呀,她一抱,他又该哭了。 女子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却总有人觉得自己的路才是最正确的,可是路……” 女子突然停下来,不说了,景以柔转过头来看她,只见她呆呆地看着景以柔,两个人相互瞅着,看了一会儿,直到景以柔觉得太尴尬,想要避开,女子才说:“你要记住: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责任越大,就越需要历练。恭喜,你已经通过我的测试,你走!” 景以柔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子,可是下一秒强光闪现,眼前再也没有了那个女子,也没有了正在玩耍的弟弟。 她抽泣着想,如果弟弟可以快乐地活在那个美丽的沙滩上,或许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第一百零四章 明墨白的幻境 第104章 明墨白的幻境 明墨白的幻境 明墨白不知道他的幻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从他醒来,苍茫的大地上,就只有他和一朵花。 那朵花长在沙地上,直得有些倔强的绿色花茎上,只长出一朵七个花瓣的红花。 那朵花随着微风摇摆,像是在涟漪中荡漾开来的萍。 无所事事的明墨白瞅着那朵花,瞅着瞅着,那朵花的花蕊就变成了一个人的脸,短而参差的头发,让她的娃娃脸多了几分的英气,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嘴角像是带着一丝的娇嗔,大大的眼珠子里晃动着清晨的露珠,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让她流出悲伤的泪水。 那张脸像极了蓝婷。 那朵花在风中摇曳着,像是乘着一叶扁舟,又像是坐在母亲的摇篮里。 那张脸也盯着明墨白看,像是一个小孩子突然发现了一只会打洞的小白兔。 她看呀,看呀…… 终于,她开口说:“如果你把我的根从沙子里挖出来,我就可以陪你玩了。” 明墨白很高兴,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是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了。 于是,他挖呀,挖呀…… 小花从坑里跳出来的那一刻,明墨白看见了她洁白的脚,和细长的手,他再往上瞧,却看见小花换了一张脸,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她的眉毛,细软的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像是某种萌萌的小动物,细长的眉眼里好像藏着星辰,又好像空洞的什么都没有,她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只是怯生生地娇羞。 这张脸像极了景以柔。 小花说:“我们一起玩?” 她笑了。 在明墨白记忆中,景以柔很少笑,即便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的笑容像是春天新生的嫩柳叶子,在细细的枝条上染一方春色,让看的人心里微微痒那么一下,而她却不过是在轻飘飘的春风中扬起了脸。 于是,他也傻傻地笑,和景以柔一起,他们一起拉着手转圈圈,一起扬起沙子,一起用沙子堆个城堡…… 玩累了,小花问:“这沙地的外面有什么呀?” 他答:“不知道,我们走不出去的,我试了很多次,有一道结界困住了我们。” “真的吗?我想去试试。” 一个人,一朵花,便朝沙漠边缘走去。 走呀,走呀……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道彩色的结界,还有结界外彩色的世界。 明墨白伸出拳头朝结界捶去,毫不意外地他被结界弹了回来,他爬起来,拍拍手说:“我没骗你,你看,不行的。” 小花笑起来,这里的景以柔真的很爱笑。 她用手指去捅那道结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伸出了结界,她惊喜地回头看看他,说:“你看,我能出去。” 他也用手指去捅那道结界,却发现像是捅在气球上,那种弹性十足却怎么也戳不破的气球,他看着小花在结界外,摘了一朵小黄花。 他急了,可是他试了一次又一次,发现那道结界变成了一道墙,隔开了他和小花。 小花举着手里的那朵小黄花,穿过结界回来了,她的脸又变成了蓝婷的模样,小花说:“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会回来的。“ 他问:“去多久?“ 小花想了想:“一天?” “一天太久!” “那,半天?” “半天太久!” “一个小时!” “嗯……好。” “好!”小花高兴地蹦起来,把手里的小黄花送给他,说,“你和它玩!我很快就回来。” 他盯着她走向结界的背影,立刻就后了悔。 她一个人,外面那么危险。 结界里就剩下他自己…… 他一屁股坐到沙地上,瞅着外面的彩色世界,开始数数,他想只要他数3600个数,小花就回来了。 可是他数呀,数呀,数了一个又一个3600,小花也没有回来。 于是,他不再数数,他开始奔跑,开始扬起沙尘,开始捶打那道结界…… 终于,小花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大捧花回来了。 他不看她,独自捧起手里的沙子,看着它们从他指缝里一点点地溜走。 小花说:“对不起,我采花,忘了时间。” 他转过头,看着她,却不说话。 小花说:“我下次一定……一定守时。那边山谷里还有好多漂亮的……“ 小花没有说完,便呆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上的沙子,还有正在拼命往她脚上埋着沙子的他。 小花又变成了一朵没有脚的小花,就站在结界边上,日日看着外面咫尺天涯的彩色世界。 他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对她比以前更好了,每天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可是小花那张景以柔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她日复一日地看着外面,偶尔会问他一句:“为什么?“ 他总是不回答,要怎么回答?仿佛只要不回答,他就不知道原因,就可以不那么鄙视自己。 又一个清晨,他看见了她落下的第一片花瓣,那张蓝婷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英气。 黄昏时分,第二片花瓣被她咬在了嘴里,那张景以柔的脸上,只剩下了绝望。 他开始拼命地挖沙子,可是,不久之后,他又停下来,呆呆地盯着小花看,然后一点点地把沙坑填上,过一会儿,又疯了似的去挖,然后再填……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他问:“你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 小花盯着自己仅剩下三片的花瓣,点了点头。 他问:“为什么?” 小花说:“这里只剩下痛苦。” 他哭了,哭得很伤心,泪水像是秋天的冷雨,带着冬的凄凉。 “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去挖那些他亲手埋起的沙子,他挖得很急,像是要赎罪,又像是要把自己一同埋葬。 终于,小花又长出了双脚,她轻轻地说:“我要走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答:“走。” “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 “你本来可以留住我的,只要不困住我。” “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 小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道他走不出的结界。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清风明月就只有他一个人…… 狂风暴雨也只有他一个人…… …… 圣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祭坛又恢复了平静。 刚刚走出幻境的云尚飞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说:“话不能随便说,真的是会死人的!” 擦干净了眼泪的景以柔昂首挺胸地站着,看起来多了几分洒脱。 明墨白则像是大病了一场,刚刚痊愈。 三个人还沉浸在各自的幻境中,却听头顶“噼啪”一声响。 景以柔被吓了一跳,仰头望去,只见五根圣柱的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空中连成了一个大五角星,就在那个五角星的中心点,出现了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东西,虽然景以柔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从模样上来看,她觉得那东西绝对不应该像一片羽毛一样缓缓地飘下来,可是它偏偏就是这么飘动的。 等它离仰着头的他们只有大约两米的时候,云尚飞说:“好像是一块甲骨,我从历史课本上看见过的……” 云尚飞所说的甲骨,看起来就是一块黑紫色夹杂着黄色的牛肩胛骨,上面布满了裂痕和刀痕。 在它飘落到他们够得着的距离之前,黑斗篷像上次那样飞出来,抓住了它。 景以柔盯住黑斗篷,想要找到机会与黑斗篷对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她打算冒险走进黑斗篷的思想里,找出他是谁,因为虽然她把所有的线索仔仔细细地想了很多遍,可是还是不能确定黑斗篷的身份。 不过,也不能说她完全没有收获,她不仅把目标锁定在老师这个身份上了,而且还根据平谛天的年龄,找到了两个可疑的人,一个是杜定秋老师,另一个就是阎立院长,可是她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 为此,她真的很后悔,早在第一次把黑斗篷引出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办法和黑斗篷对视的,虽然她的妖术不咋灵光,可是万一它奏效了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可惜她那时候光顾着紧张了,唉…… 景以柔思虑着是等黑斗篷自己转过身来,还是她直接走过去,就听云尚飞惨叫了一声,她立刻转头望去,却差点撞到明墨白。 她不知道明墨白为什么要冲到她眼前,惨叫的明明是云尚飞,可是下一秒,脸色惨白的明墨白猛地出手,朝着她的后脑勺一击,她只来得及惊恐地看了明墨白一眼,便晕死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赌 第105章 赌 明墨白立马扶住景以柔,将她轻轻地放到祭台上,然后迅速站起身,对着黑斗篷手里的甲骨,喊道:“万妖奉典,请毁掉正拿着万妖奉典的那个邪恶使者的妖灵。” 明墨白盯着看黑斗篷手里的甲骨,期待着它的反应。 原来真正的万妖奉典并不是一本书。 从知道了这个事实开始,他就在飞速地动着脑筋,可是一时间却无法弄明白黑斗篷究竟是因为不知道这个才被自己的幻术迷惑,还是黑斗篷从头到尾都在做戏?如果是前者对明墨白的计划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可是如果是后者,明墨白之前的判断就有可能是错的。可是他没有时间再仔细的分析了,当务之急,他必须立刻动手,无论对错。 其实,明墨白不知道这样说,万妖奉典会不会照做,可是他总要试一试,因为这是他百般衡量出的损失最少的办法了! 黑斗篷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甲骨也没有任何反应。 明墨白将心一横,他冲到高大黑斗篷跟前,猛地跳起来去抢那块甲骨。 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让黑斗篷猝不及防,即便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也只是挂在了黑斗篷的手臂上,那块甲骨依然被黑斗篷握在手里。 明墨白不管这些,他抓住甲骨的一角,又一次喊道:“万妖奉典,请毁掉抓住你的这个邪恶使者的妖灵。” 单手翻飞地结着印的黑斗篷终于放弃了结印,他抬了抬抓住甲骨的手,看着挂着的明墨白,眉头一皱,冷了脸,却笑着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呀!你这样可不行!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什么也别做!” 下一秒,明墨白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黑斗篷也不过是轻轻地动了动手指。 明墨白并没有惊讶,因为他早就意识到,在绝对妖术面前,身为一年级新生的他不过是蝼蚁。 被摔疼的明墨白暗暗咬牙,却迅速爬起来,他不愿也不会放弃! 因为他既不想让师姐再受到任何威胁,也不想让黑斗篷得逞,更不想让他的好朋友们因此被妖界处罚。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来承受! 明墨白目光一寒,既然这样不行,那就再赌一把! 他朝天举起双臂,大声疾呼道:“万妖奉典,请毁掉妖尊夏耕丘的妖灵,罪名是伤害婴孩、栽赃嫁祸、故意杀人、绑架勒索。” 其实,后面的罪名是明墨白自己加上去的,因为夏之洲只依稀记得密室里的资料写着召唤出万妖奉典之后,告诉万妖奉典,需要灭掉的妖灵拥有者的姓名就行了,除此之外,夏之洲就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因为夏之洲对召唤万妖奉典毁灭妖灵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倒是对毁掉万妖奉典本身更感兴趣。 结果,只知道这些的明墨白猜测,如果要毁灭一个使者的妖灵,总得有理由?在人间判刑还得有罪名呢!况且女娲娘娘的东西肯定不会随便伤害人的。于是,明墨白就这样自以为是地加了罪名。 说来,连明墨白都觉得自己很可笑,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就敢和堂堂的妖尊硬刚,这分明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他曾问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说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 他就这样做了,还做得如此决绝。 决绝的明墨白死死地盯着黑斗篷,期盼着万妖奉典的行动,奇怪的是,虽然黑斗篷的身体明明出现了诡异的晃动,可是他却并没有搭理明墨白,依然飞快地单手结着印,他手里握着的万妖奉典像是越烧越红的烙铁,他似乎想要把那块牛肩胛骨样的万妖奉典烧成灰。 明墨白知道黑斗篷想干什么,他想毁了万妖奉典,就像夏之洲梦想的那样!明墨白可不在乎什么万妖奉典,他只在乎他爱着的人,无论任何,他要保护他们,而要保护他们,他就必须打倒眼前的始作俑者——黑斗篷。 可是,即便明墨白坚守自己的目标,他也没办法上前和斗篷硬碰硬,说来可笑,他连黑斗篷的身都近不了!因为早在黑斗篷甩开明墨白时,就已经在他周围布下了一道结界,而明墨白还没有学过破解结界。 即便如此,明墨白也没有放弃,他拧眉思索一下,决定继续孤注一掷,他要相信万妖奉典会灭掉对夏耕丘的妖灵,而他能做的就是干扰黑斗篷毁掉万妖奉典的计划。 于是,他开始围着结界转,边转边朝着里面的黑斗篷大声喊道:“夏耕丘,让我来说说你的整个计划!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你能帮我指出来!夏耕丘,你还在上学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万妖奉典的秘密,是不是?于是,你便开始找方法破解,平谛天被动了手脚的妖灵和景以柔的翅膀就是证据。夏耕丘呀!你真不是人!你居然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不放过!” 明墨白说着,跳了起来,隔着结界,厉声指责道:“夏耕丘,你其实早就不是人了!19年前,你想到了一个方法,一个邪恶的方法,你居然开始偷盗无辜的婴孩,用他们的妖灵练就所谓的妖丸,想要让他们为你召唤出万妖奉典。连无辜的婴孩你都要伤害,夏耕丘,你简直可恶至极!别人称你为尊上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脸红?因为……你根本不配!你甚至不配做人!” 明墨白用恶毒的话刺激着黑斗篷,可是,黑斗篷却依然不为所动,明墨白便又说道:“夏耕丘呀!夏耕丘,一开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妖界的学生们为你召唤,你可是堂堂的妖尊,只要你一个命令,谁敢不从?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你根本没有那样的权力!身为妖尊,你没有伤害妖界的权力!你只能蝇营狗苟,却不能对学生们下手,一是因为被选入妖界的守护使者都要天天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备师兄师姐批阅。二是明目张胆地聚齐至少五名学生,太容易引起老师们的注意,一旦你的计划被发现,你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大业很可能就此夭折,所以,你也不会去冒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明墨白故意停顿一下,见黑斗篷依然毫无反应,他有些着急,他暗暗捏了拳头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说:“你并没有学会相信别人,你总觉得别人都会出卖你,就像你会出卖他们一样,所以你既不敢亲自出面,又不放心别人代你出面,于是你宁愿躲在暗处,偷偷造出一个拥有五种属性的妖精。我说的对不对?” 明墨白开始哈哈大笑,笑完,他说:“你说这可不可笑?你最信任的人居然会是一个你最想伤害的人类!我师父……” 明墨白死死盯着黑斗篷,希望能让他开口说话,可是黑斗篷依然没有搭理他,明墨白也不气馁,继续大声说,“后来平谛天知道了你的秘密,在他找你寻仇时,你借机软禁了他,然后又把所有的罪名嫁祸给了当时还是妖尊的平谛天,你不仅全身而退,而且还因为杀平谛天立功,摇身一变成了新一代妖尊,紧接着,你便开始实施自己计划的第二步,那就是在远离妖界的人间寻找孤儿,训练他们,然后挑选出合适的人选,让他们服用妖丸,成为妖,再指导他们通过守护使者测试,来到书院,目的就是为你召唤出万妖奉典。我猜,在我之前应该还有好几个师哥师姐都是你按插进妖界的人?不,他们不是你的人,因为你根本谁都不相信,你只相信你自己,于是,你给我们的命令是要不择手段地变强,可是后来,你发现你的妖丸太完美了,完美到根本没法唤醒圣柱,于是,你改变了策略,你帮我安排了两个帮手,然后你用村里的电影引诱我去偷你事先放好的文件,想要引导我开启这五种属性,并且引起我对万妖奉典的兴趣,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夏之洲抢先了一步,把那些文件偷走了,我猜,你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后来,你无意间发现了夏之洲的秘密,于是你打了他,我实在想不出,整个妖界,除了你,还有谁敢打夏之洲?” 明墨白停顿一下,好好观察了一下黑斗篷的脸色,又道:“你的好儿子,夏之洲呀!唉……你以为我错过了我本应该知道的秘密,于是你急急忙忙地把平谛天的日记找了出来,撕了我们不可以知道的事情,又写了你需要我们知道的秘密,然后把日记通过某种方式给了许和启,让他来引我们上钩,可惜你并不知道,他做事情一向很不利索,他居然只是把日记放在了书架上。我猜,一开始或许你打算让景以柔说服我们一起来召唤万妖奉典,后来,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进度太慢,你没有了耐心,于是,你就以执行秘密任务为由,把我们师姐调去了人间,再然后你趁机绑架了她。接下来你只要静静地等待我们一步步地走入你的陷阱就行了,原来,你也在赌呀!你赌我们一定会为你召唤出万妖奉典。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啧啧啧……可惜了……” 突然,明墨白惊喜地发现,黑斗篷瞪了自己一眼。 见自己的干扰计划奏效了,明墨白赶紧添油加醋地说:“夏耕丘呀!我猜,你嫁祸给平谛天或许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等五大长老召唤万妖奉典来灭平谛天的妖灵时,你趁机毁掉万妖奉典。是不是?可惜了!五大长老太善良,没有……” “别和我说那些胆小鬼,堂堂的五大护法居然会害怕万妖奉典的测试!”黑斗篷怒吼道,吼完之后,似乎对自己的沉不住气有些后悔,他恶狠狠地瞪了明墨白一眼之后,便一心对付着手里的万妖奉典,不再看明墨白。 明墨白见黑斗篷动了怒,赶紧说:“夏妖尊,你就一点不好奇,我是怎么猜出了你的身份?让我来好好说一说我的证据!” 明墨白见黑斗篷不再接话,便加大了音量,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所有的这些事都恰好与你有关。第二,夏之洲的妖灵。第三,夏之洲脸上的伤。第四,夏之洲被击倒后,所躺的位置。” 黑斗篷还是没有反应,似乎很专心地在融化那块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的万妖奉典。 突然,明墨白惊恐地发现黑斗篷手里的红色火苗慢慢地变成了黑色。 看样子,黑斗篷似乎并没有真的被他干扰,可是明墨白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逼迫自己冷静,然后尽量凑到黑斗篷眼前,继续聒噪着:“你可能觉得这些都算不上证据?” 明墨白顿了顿,才继续说,“可是全部合到一起,能够吻合的人就只有你。你是唯一可以轻易拿到平谛天研究成果以及万妖奉典资料的人,如果不是你,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把万妖奉典的文件从密室里拿出来,放到书房的柜子里?你又为什么在知道了夏之洲偷拿了这份文件以后,打了他?平谛天的妖灵明明已经被真正的凶手拿走了,可是为何又会出现在夏之洲的身体里?千万别告诉我这是缘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不是你,我想不出一个随意伤害婴孩的魔头会顾及夏之洲的死活,只有你!你在击倒夏之洲之后,在万妖奉典随时都会出现的紧要关头还不忘把他安放在远离深渊的石头后面。” 明墨白一直密切注意着黑斗篷的动态,当然没有放过他微微颤抖的手掌,明墨白笑了笑,继续说:“是的,你猜的没错,夏之洲并不是我请来的什么见证人,他不过是我测试你的一个小手段!我特意将见面地点选在了一个离深渊很近的位置,目的就是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置他,又会不会搬动他。” 明墨白看看黑斗篷的脸色,又自说自话地说:“你可能会说,你只是单纯地不想害一个无辜的人,所以搬动了他,对?” 明墨白嘲讽地一笑:“可是……我不信!一个为了万妖奉典已经发了疯的人,一个不惜残害无辜婴孩的人,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亲手毁了兄弟一生的人,我不认为他会为了所谓的善心耽误自己拿到万妖奉典这么大的事!” “夏尊上呀!我说的对不对?”明墨白嘿嘿一笑,“连我都知道一旦召唤出了万妖奉典,许下一个愿望,万妖奉典很快就会消失,如果你不能在此之前拿到它,你谋划了这么久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明墨白叹口气,说道:“夏尊上呀!我记得你曾说过,成大事就必然会有所牺牲。恐怕在你心里无论再死多少无辜的人,你也只会用这个理由轻易地原谅了你自己!” 第一百零六章 幕后黑手 第106章 幕后黑手 “没想到呀!居然有人这么了解我……” 黑斗篷说完,他一把撕掉遮脸的黑纱,又掀掉头上的帽兜,夏耕丘的一张笑脸露了出来。 可夏耕丘只匆匆看了明墨白一眼,便一声紧似一声地咳了起来,他攥着万妖奉典的右手也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了起来。 夏耕丘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咳着,直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个红色的光球也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噼啪”一声,那个光球像肥皂泡般在空中炸裂,然后消失。 夏耕丘直起身子,仍然朝着明墨白笑,满嘴鲜血,模样狰狞,他说,“可惜呀!你算错了一点,既然我能让你拥有五个妖灵,又怎么会让自己只拥有一个妖灵?” 明墨白不说话,只是笑,那是一种带着点无可奈何与自我解嘲的笑。 夏耕丘仔细打量一番明墨白,突然,他像嘲笑傻子一样地说:“不,你算到了,可是却选择冒险一试?” 夏耕丘说完,吐掉嘴里的血水,看了看倒地的景以柔和云尚飞,玩味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也杀了他们?” 明墨白冷静地说:“因为你的目标从来都是人类,不是妖精,这一点从你绑架了师姐,却把她安置的很好,就可以看出来。同时,你也很清楚,毁掉万妖奉典只是你的第一步,你为了消灭人类,需要更多的妖精为你的大业效力,更何况景以柔和云尚飞他们并不知道谁是幕后黑手,更加不知道你的阴谋,在他们心里,你仍然是他们最尊敬的夏妖尊。” “哈哈……”夏耕丘擦着嘴角的鲜血,欣赏地看着明墨白,说道,“如果你不是这么执迷不悟,我们或许会是莫逆之交。” “是我执迷不悟吗?”明墨白摇了摇头,目光犀利,他说,“你想灭掉人类才是执迷不悟?” 闻言,夏耕丘眯起眼眸,冷了目光,质问道:“你难道还没有看清人类都干了些什么吗?看看人间阴霾的天空,肮脏的河流,凹陷的大地,光秃的山头,成堆的垃圾……人类就像是永不满足的强盗,他们正在毁掉我们用生命在守护着的家园。” 明墨白并没有退缩,他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知道,如果我的腿上长了疮,我不会把腿砍掉,我会看医生,我会吃药打针,我会等着它慢慢康复。我更知道人间有以柔和尚飞爱着的父母,有蓝婷,还有蓝婷爱着的叮咚,还有曾经背弃了我的明墨阳……有这样千千万万虽然不爱我,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人。” “你就是个大傻瓜!” “你才是个大傻瓜!你真的以为灭了人类,人间就太平了吗?”明墨白微微一笑,“师姐曾经说过,我们是同一个身体里的细胞,如果人类灭亡了,那么妖精真的还能好好地生存下去吗?” 夏耕丘抬起袖子狠狠地又擦了一下嘴,仿佛怀疑总也擦不干净的样子,恶狠狠地说:“那你就看着!” 此话一出,夏耕丘也不再废话,他迅速解开结界,然后单手结印,掌心朝向明墨白,明墨白随即被掀翻在地,动弹不得。 此后,夏耕丘就不再费心搭理明墨白,开始专心对付万妖奉典,他似乎认为火焰对付不了万妖奉典,于是,便祭出一柄模样古怪的巨斧朝手中的万妖奉典砸去,一下又一下,铮铮作响。 明墨白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趴在地上,他努力动着眼球,却是徒劳,真是可笑!他原本还打算凭着自己的超能力和夏耕丘拼命的,没想到夏耕丘强大到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却是已经笑不出来了。 不远处的景以柔和云尚飞还在昏睡着,明墨白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更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来,他对这一点很有把握,因为他可是师父心目中的第一名,想起师父,他觉得很讽刺,如果师父知道自己教出来他这么一个大叛徒,会是何种表情呢? 其实,明墨白并不关心这些,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景以柔和云尚飞,一遍又一遍。 唉……真想再看看睁着眼睛的他们。 如果能再和他们说说话…… 如果能再看看他们脸上的笑容…… 该多好! 他还没能认真地和他们道个别…… 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再也不能一起等待春天来临…… 再也不能一起去山坡上狂奔…… 再也不能一起去大河边野炊…… 再不能爬上那个丑到极致了的树屋…… 再也没机会去捉夏天的知了猴…… 再也没机会爬上师姐家的房顶…… 再也没机会听师姐训话…… 因为…… 他知道,夏耕丘毁掉万妖奉典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他灭口。 可是,以柔和尚飞会活下来! 师姐也会好好地活着! 虽然,再也没有了他…… 他问自己,有没有后悔来到妖界? 他眼圈泛红,却说不清楚。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他真的不想死。 可是如果不来到这里,他的人生又怎么会这么美好? 这就像是一个人身体健康时,没有意识到没有病痛就是幸福,整天为了很多不相干的事,自寻烦恼,折磨自己,可是有一天生病了,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身在福中而不自知,终于他想开了,不再自寻烦恼了,可是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宝贵的时间。 人生呐,总是这么容易就错过,却又那么残忍地不给任何人反悔的机会,无能为力地让人抓狂。 可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想活着! 他想站在阳光下! 他想要长大! 他想成为他自己! 他想用自己的双手建设自己的家园! 他想有一个家, 一个没有争斗没有抛弃的家。 他还想有一个爱人,一个志同道合又相亲相爱的爱人,他要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爱这个家。 他还想养大狗剩,虽然一开始他并不喜欢它。 他还想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想将自己不曾得到过的父爱都给自己的孩子。 他还想陪着他长大。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死! 他想要爬起来,他想要去拼命! 他想要拼命活下去! 可是他做不到! 他连捏紧拳头都做不到! 他做不到…… 一滴泪水滑出眼眶。 他不甘心! 他好不甘心…… 突然,身后的夏耕丘不知为何突然吼叫了一声。 明墨白没法转头,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可能是好事,因为事情已经到了坏得不能再坏了的地步,他想起了“触底反弹”这个词,便开始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听觉上,从铮铮作响的击打声中辨认着其他的动静,唯恐错过了什么。 只听,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想起,她问:“你为什么要毁了万妖奉典?” 明墨白不知道为什么祭坛上会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可是却从她的问话里听到了希望。 夏耕丘似乎觉得没必要说话,所以没有搭话。 女子又说:“你这样是会受伤的。” 夏耕丘还是没有说话,金属猛烈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女子疑惑地又问:“万妖奉典是女娲送给我们最后的礼物。你为什么要毁了它?” 夏耕丘终于说话了,他说:“它让妖精们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猪狗,谁要这样屈辱的礼物?” 明墨白从夏耕丘的声音里听出了不甘和委屈。 女子说:“那不是屈辱,那是保护。” 夏耕丘对这一回答嗤之以鼻,他说:“永远都不能伤害人类,哪怕他们要伤害你。这叫哪门子的保护?” 女子不解地说:“这就是保护呀!”随后她耐心地解释道,“不伤害,也就不会被伤害,没有战争的和平相处不就是保护吗?” “你问问那些被人类灭绝了的生物,它们曾经伤害过人类吗?可是它们的下场又是什么?和平?笑话!”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毁掉万妖奉典,就是为了你能够伤害人类吗?” 夏耕丘沉默不语,依然砍着万妖奉典。 女子说:“可是人类并没有伤害妖精,你却要伤害人类,你这么做又和人类有什么区别,你又有什么资格谴责人类?” 夏耕丘并无反应,那女子像是在唱独角戏,她说:“如果能力强大的一方不首先选择良善,选择不伤害弱小,又怎么能保证和平相处?没有了和平,人间和妖界都将成为炼狱。”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因为你并没有说服我。” 明墨白估计夏耕丘根本连看都没有看那女子一眼,因为金属相撞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地响起。 女子叹了口气,说:“从万妖奉典存在至今,你还是第一个想要毁掉它的人,我很想理解你,可是既然你放弃了申辩,那就承受你的罪过!” 女子的话音刚落,就听夏耕丘惨叫起来。 女子冷冷地说:“你先后用三昧真火和无业火,以及盘古神斧,攻击过万妖奉典,现在一一奉还,此为女娲娘娘亲自所施无象反噬之法。” 女子说完这些,便再也没有说话。 明墨白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神秘地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夏耕丘也在嚎叫着挣扎了一会儿之后,没有了动静。 紧接着,明墨白突然就发现自己能动了,就好像麻药的药效过了一样,他爬起来,转头去看,只见祭台上的那一角已经空空如也。 没有夏耕丘。 也没有万妖奉典。 更没有那个神秘的女子。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部大结局 第107章 大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妖界的所有妖精都被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 首先是训妖戒中发布了一条关于夏耕丘妖尊被万妖奉典毁了妖灵的新闻,紧接着便是对夏耕丘前妖尊的几大罪状的控诉,其中包括了偷盗伤害婴孩,嫁祸杀害平谛天,杀害前五大长老,还有企图毁掉万妖奉典。 妖精们一片哗然,因为这不仅证明他们一直以来都恨错了平谛天妖尊,而且还崇拜错了夏耕丘,大家一时间都难以相信这爆炸性新闻,可是训妖戒已经发布了万妖奉典的判决书,这可是妖界最高级别,也是最不可辩驳的判决。关键是夏耕丘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一时间,对这匪夷所思事件的真相,大家众说纷纭,唯一知道真相的明墨白,却始终闭口不言。 景以柔对明墨白的表现有些不满,因为她对自己昏迷以后的事情很是好奇,可是明墨白却只在他们从祭坛上爬过来时,告诉他们一切都过去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只能和别人一样从训妖戒的新闻里推测出一二。 云尚飞则更很气愤,他总觉得是明墨白阻挡了他立功出名的好机会,这下可好了,在他和罗子芳吹牛时,对方刚刚被提起来兴趣,换上了一副十分仰慕的表情,云尚飞却被一问三不知,说不上来一丁点夏耕丘被惩罚的细节,然后,他当场就被鄙视了。 可是,无论景以柔和云尚飞如何逼问,明墨白都不肯说出除了夏妖尊是被万妖奉典反噬而死以外的任何细节,实在被逼的没法子,他只丢下了一句:“功成而弗居。”就跑掉了。 愣了半天的云尚飞,若有所思地问景以柔:“难道,他是用五行驭术消灭了夏耕丘?” 景以柔想了想,说:“或许他是想告诉我们,不要认为是我们自己的功劳。” 的确,景以柔并不觉得这是他们的功劳,虽然明墨白不肯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景以柔依然觉得胆战心惊,要知道她完全没有想到黑斗篷会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夏妖尊,她更不认为如果明墨白不把她弄昏迷,她会对整件事有任何帮助,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可是有着九条性命的猫妖——夏耕丘,现在想想她还有些后怕,不知道当时明墨白心里该有多么的绝望呀! 不过,景以柔和云尚飞很快就对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因为他们迎头撞上了妖界的第一次考试,要知道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练习五行驭术,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学习各门功课,所以考试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撞冰山。 他们这种面对考试的焦虑,更是在知道了妖界考试的规则之后,达到了顶点。妖界的期末考试是分两次积分的,一次是放假前,一次是放假后,取两次的平均分,不合格的学生需要留一级,合格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下一个学期的学习。 景以柔很清楚,放假后,她能保证不把所有学过的知识还给老师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有进步?这就预示着她的第一次考试很重要,她可不想离开明墨白和云尚飞,独自留级。 云尚飞更是一下子患上了考前综合征,整个人变得持续性唉声叹气外加间歇性脾气暴躁。 好在,有明墨白这个小老师在,他们也算有了点进步,不过,明墨白也有软肋,那就是嬉娱课、正心课、还有五行驭术课,嬉娱课是因为狗剩,正心课是因为明墨白旷了好久的课,五行驭术则是因为他根本就有劲儿使不出。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不仅预示着寒假要来了,更预示着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期末考试的第一天,却是个难得的冬日艳阳天,第一场便是景以柔和云尚飞很拿手的五行驭术课,虽然明墨白没法单独使用金术,不过,秦子君老师也没有为难他,而是告诉他,他不用参加这一门的考试,当然也不会被拉低平均分,而且秦老师还安慰他说:“你不需要擅长所有的事情,因为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紧接着他们参加了包老师的《行者史实记录》课的书面考试,这可是最让他们头痛的一门课了,景以柔一看到那一道大题:“请默写妖界207条守则。”脑瓜子就嗡嗡的,要知道,这可是最让他们绝望的题目了。 云尚飞曾说过,如果包老师变态到敢让他们默写207条守则,他就当场切腹。 景以柔还记得她当时被云尚飞的动作逗得前仰后合,可结果却是,包老师果然够变态,云尚飞却不够变态。 当然,他们都很认真地把试卷编写得满满当当。 景以柔是害怕不及格。 明墨白是真的过目不忘。 云尚飞则是害怕批阅试卷的包老师试卷批的太轻松,他说,一想到包老师不得不,慢腾腾地,一眼一眼地,仔仔细细地,去辨认被他特意写的密密麻麻,颠三倒四,胡说八道的条目时,他心里立刻就原谅了包老师。 第一天下午他们还考了《符咒印》,王毛毛老师说自己很仁慈的,说只要他们把桌子上的黄豆子,叠个罗汉来看看就算合格了,这让他们差点当场吐出来,要知道即便用手把那些圆滚滚的豆子摞起来都费劲,而他们的咒印目前还没有手灵活,结果全班同学也就明墨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其他同学也就负责上场让其他同学看看笑话,景以柔觉得师姐说的真对,人生不过是你笑笑我,我再笑笑你。这句话就是这场《符咒印》考试的真实写照,不过,好在第二天还有《符咒印》的书面考试。 第二天的考试则舒心多了,《符咒印》的书面考试,果然让他们见证了王毛毛老师的仁慈。 考的都是他们上课背熟了的那几条咒语,虽然还需要列举出每一条可以使用的场景,可是这可难不倒同学们。 第二天上午考的第二门是幻术实战,唉,怎么说呢? 现场极为混乱,因为幻术老师让他们在水晶球里打造出一个美不胜收的场景,等同学们费了老鼻子劲打造了一节课后,幻术老师却有点崩溃了,因为当他挨个点评的时候,才发现他低估了同学们的辩解能力,比如云尚飞就口口声声地说他那些看起来像是快要融化了的东倒西歪的树,一棵一棵都是难得一见的艺术品。景以柔偷偷觉得,云尚飞这句话没毛病。 最值得一提的是正心课,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正心教室里时,景以柔的心情落到了谷底,一是因为就前几场的考试来说,她感觉考得糟透了,二是因为害怕宁老师拿那些她听都听不懂的话来考她。没想到,他们正襟危坐地等来了宁老师,宁老师却说:“这节课我们不考试,我们来缓解压力,放松一下神经。”于是,领着他们进入了一个跃轮,来到了一处银装素裹的小世界,在这个没有风,只有大朵的雪花从枝头飘下般轻柔地落到山坡上,在这个山势和缓的山坡上,他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打滚,打王子睿…… 嬉娱课的考试题目却有点不靠谱,因为题目要求他们说服灵蛋乖乖地耐心地接受整个寒假见不到他们的事实,如果在放假期间,灵蛋表现出哭闹等行为,就扣除他们相应的分数,直到扣成零分。 唉,对此,景以柔没有信心,因为她的小乖乖虽然已经很克制了,可是她天生就是泪点低,怎么办? 云尚飞倒是很安心,因为他的小心竿别说哭闹了,连话都懒得说,景以柔严重怀疑小心竿甚至觉得喘气都很麻烦,不过,灵蛋需要喘气吗? 明墨白的狗剩则一反常态地表示,自己一定不哭闹,但明墨白不相信。 好,虽然期末考试是考完了,可是他们却更加没底了,师姐安慰他们说,可以在寒假里用用功,补上去,虽然他们没办法把从藏书阁借来的课本带出妖界,可是他们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笔记带回家好好复习一番。 景以柔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回家过年,她既害怕自己再被妈妈关起来,又害怕再见到妈妈,这种心里明明想家却又怕回家的感觉让她很郁闷。 好在,在寒假之前,他们有机会参加了两个新生穿越石生洞的仪式,景以柔不得不承认杜老师造出来的幻境才是真的美不胜收,他也果然用一只美得让人窒息的凤凰代替了美人鱼。 景以柔看着走出石生洞的那个倔强地抬起下巴的短发小女孩,就想到了自己刚来时的胆怯。 当于老师喊道:“蓝婷,欢迎你来到妖界。”这句话时,景以柔注意到,一直低头看书的明墨白突然抬起头,朝石生洞洞口望去。 那个小女孩冷着脸,走下台阶,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新生的圆桌旁,她那一脸的不可侵犯让景以柔想起了刚认识时的明墨白。 ——第一部完—— 第一章 言青言 第108章 言青言 四月的微风拂动琴弦一般,撩拨着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轻轻巧巧地推走阴霾。 日光里,长河畔,一株有许多年头的银杏树。 20岁的言青言此刻是一只不起眼的黑色甲虫,他趴在树枝上,黑色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树下晃晃荡荡的河水,他就这样守着这条大河。 他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像极了他的家乡,虽然这里的河水浑浊,虽然河岸上也多了塑料垃圾,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它的勃勃生机,在他眼里,它就如同他脚底下的那一小片狗尾草,整齐地站立着,列着队,迎向太阳。 银杏树往西走约五步有棵柿子树,浓密的叶子中间藏着一个个小花苞,像极了绿色的糖包,里面包着淡黄色馅子,在收口处,四下里往中间一挤,就捏出硕大的花边,每一个“小糖包”生在一片叶子与枝的分叉里,原来,小柿子是被叶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柿子树再往北,有一个开阔的池塘,里面长着一小片的睡莲,睡莲的叶子是卷成卷钻出水面的,先高高地竖立在其他叶子中间,然后慢慢地展开,铺下来,如果水面宽敞,就直接铺成一方,如果拥挤,就直接铺开在其他睡莲的叶子上面,一层一层,看着相似,却各有各的美,当然这需要有一双宁静的眸子,言青言恰好有! 看,那里有一片绿的,还有一片深紫的,还有调皮的就干脆随性所欲地调配了颜色,不绿也不紫的。 塘面上偶尔鼓起拳头大小的一个花苞,露着点白,似开未开的样子,愈发地勾人目光,而它们却只悠悠地随着水面晃动,像是睡在了摇篮里,一片岁月静好,我自徜徉。 塘边有零星的几朵鸢尾花,开成了浓烈的黄色,也有神秘的紫色,细挑的站在一团团绿色中间,像是隐世而居的高人,临水而立,却不为水动,只思索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羽化成仙,凌空飞渡。 偶尔,有一只蜻蜓飞过,或许被这美景征服,于是决定将自己的后代托付给这汪池塘。 言青言恍恍惚惚地打起了盹,在这样祥和宁静的午后。 忽然,他一个抬头,像是被什么声音惊醒,他循声望去,两个不速之客晃入了他的视野。 言青言悄悄掩进了一片银杏叶后,他不愿意和人类打交道,起初是为了自保,后来是因为鄙视,人类的很多举动,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就比如出现在池塘边的这两人男人。 言青言盯着在池塘边停下脚步的这两个男人,像是看有暴力倾向的傻子。 那个壮实的男人从布袋里掏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瓶子,朝另一个较为瘦削的男人晃了晃,美滋滋地说:“你可是好东西呀!只要我在这个池子里来上那么一点,用不了多少时候,你就瞧好!鱼呀!鳖呀!虾呀!全部玩完!” 言青言心里咯噔一下,“全部玩完!”这句话像是一张网,从天上撒下来,网住了言青言,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过了今天,小池塘就会变成一潭没有生灵的死水,这个美得让他不想离开的小池塘…… 那个瘦削的男人开始笑,笑声像是寒鸦的叫声,壮男人打趣着他的笑声,也哈哈大笑起来,两股不相容的笑声像是邪恶的咒语,直直地向言青言的耳朵眼里面冲击。 虽然看上去,言青言只是一只甲虫,可是他却不仅仅只是一只甲虫,他的愤怒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他一扭头,飞走了,飞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然后他摇身一变,就恢复了人身,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脚落地的时候,右脚踝重重地崴了一下,一声惊叫,疼痛瞬间将言青言拉回来现实,他懊恼地想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 “不敢!”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懦夫?他皱了眉头,也绷直了后脊。 “小子,你是干什么的?”壮实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威慑问。 言青言定了定神,从草丛里走出来,边走边下了决定只能智取,他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大哥,您吃了毒死的鱼虾也会中毒的。您还是钓鱼!又安全又……” “去去去……一边去。”壮实的男人像驱赶苍蝇一样摆着手,随口说,“我们又不吃。” “是拿去市场上卖钱的!”一旁的瘦削男人满脸精明地补充道。 “你和个毛头小子说这些干嘛?”壮实男人甩给瘦削男人一记警告的眼色。 言青言压抑着心中的不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地规劝道:“别人吃了也会中毒的,如果毒死了人……” “别人的事,我们可不管!”壮实男人说着粗鲁地拧掉了毒药瓶盖,“不想挨揍,你也别管别人的事!” 言青言拧紧了眉头,微微侧目,刺鼻的毒气像是被放出的狠辣鬼魅窜入空气中,张牙舞爪地扑向言青言,并嚣张地宣告着自己的残忍。 微醺的阳光忽然变得有些刺眼,言青言怎么也不明白他们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却还是要去害这一池塘的生命,然后再去害别的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们又为什么执意要做? 壮实男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言青言却捏住了拳头,他问自己:管不管? 壮实男人凑到池塘边往水面上看。 言青言却松了拳头,他告诉自己:他是人类,你是妖精。 壮实男人伸出了胳膊。 言青言又收紧了拳头,他问自己:你来这里的任务难道不是要守护这一方水域吗? 壮实男人慢慢倾斜了手里的毒药瓶,眼看着浓稠的黑色毒药流出了瓶口。 言青言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挥动了一下左手食指,嘴里念念有词的同时,另一只手快速地结了一个印。 与此同时,一股水流像是章鱼的巨大触角,从水面伸了出来,朝壮实男人冲了过来,壮实男人被水柱击倒并被裹挟着飞了起来,连同手里握着的毒药瓶子,重重地砸到那棵柿子树上,随即,那男人滚落在地,不省人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又太突然,瘦削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言青言,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扶起自己的同伴。 壮实男人早已瘫作一堆,生死不明。 瘦削男人推了推毫无反应的同伴,转头看向言青言,颤抖着说:“他死了?刚才那是什么?是你干的?” 死了?言青言耳朵里“嗡”的一声,他杀了人?他居然杀了人?临行前,老师特意叮嘱过,因为此行的目的是进行河流实地考察,以便防治水患,所以,为了同学们的安全,并没有封印大家的驭水术,他离开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伤害人类,因为一旦滥用妖术伤害人类,是会被万妖奉典惩罚的……被惩罚…… 他心里有点乱,冲动过后的悔不当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瘦削男人的哀嚎却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逃,虽然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但是,怎么也得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打定主意后,他便一个纵身跳入河里,驾驭着水流,奔向了茫茫的远方。 入夜后,他终于靠了岸,精疲力竭的他决定先找地方休息一下,于是选择了一处荒废的院落,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他颓废地坐倒在了门边,混乱的思绪让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找一处干净的容身之地,他双手插进了头发里,抱住了自己的头颅,白天的那一幕像是数百只苍蝇向他袭来,他把双手送到自己眼前,借着门外皎洁的月光,他看着它们,而它们正在颤抖着告诉他,他杀了人! 天上一轮白月,几点星光,几朵浅云,这些都曾让昨晚的他欢喜不已,可今天,亦或以后的每天,他都不会再有昨晚的心境了,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他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昨天,也回不去妖界,更加回不去自己的家乡…… 第二章 丁容 第109章 丁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揪心的疼痛中,言青言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日光从两扇高而小的玻璃窗户里照进来,地面上斑驳的光斑看起来像玻璃窗上的陈灰一样的肮脏,而言青言就坐在这样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准确地说,是厕所的水泥地上,眼前的景象让他疑惑,可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就被冷水兜头泼了个透心凉,隔着被水打湿的长刘海,他看见朝自己泼水的居然是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 原来,在人间,不光有为了一己私欲就对其他生物赶尽杀绝的臭男人,就连看起来很漂亮的女孩子内心也是如此丑恶! 对人类的厌恶就像是那慢慢渗入衣服里的冷水,让他想要用驭水术做点什么,突然他想起了那个倒地不起的壮实男人,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这是在哪里?昨晚入睡前,他明明还在一间破屋子里。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手、他的脚、甚至他的牙齿都无法动弹,就像是知道他不能动弹一样,那三个女孩子开始挑衅地相互抛着一个硬皮本玩,满脸胜利者的傲慢和对失败者的嘲讽。 沉重的黑色硬皮本子在他眼前画了一个又一个弧线,就像她们抛起来的根本就不是硬皮本,而是他,作为玩物的他。 其中一个女生居然还伸出脚来,朝他的小腿踢了两脚,吃痛的他告诫自己不能冲动,想一想昨天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冲动又能怎样?如今他却连眨眨眼睛都做不到。 恐惧混杂着愤怒,就像厕所里污浊的空气一样让他透不过气,他觉得自己活成了一棵树,一棵被攀爬,被折断,被砍伐,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树,如果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怎么保护自己? 突然,他居然听见自己说话了,不,他没有说话,声音却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还是女生的声音,那声音很悦耳,她说:“如果你们喜欢我的日记本,就送给你们好了。” 什么?他听到了什么?虽然他不敢再冲动去杀人,可是不能动手,可以动口呀!骂人他也在行的! 哪个傻子面对别人的欺负,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并且听语气,那是相当的心平气和…… 等等……她是谁?为什么在用他的嘴说话?而且还是女声?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对面的那三个女生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说:“丁容,你果然是朵白莲花,在我们面前,你就别装了!好……不……好?一个人的成绩怎么可能一下子从班级中游成了年级第一?都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还不承认自己作弊!你不但脸皮厚而且愚蠢!你该不会以为我们都是傻的?” 其他两个女生嗤嗤地笑着。 他瞪了她们两眼,虽然他连眼球都没办法动一动,突然,“他”感觉自己将手掌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水,平静地说:“以后……我们又不是不考试了,那么……你们等着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凑到厕所的小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这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准确地说镜子里的丁容,那个瘦削白皙的丁容,还别说,真就像是小池塘里的一朵白莲花,看起来不起眼,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模样,可也冷冷清清的。 可是言青言却没法冷清,他扯着嗓子想要呼喊,身体是丁容的,声音是丁容的,那么他又算什么?可是他却连嘴都张不开,他就像用意念把一架飞机送上天一样无能为力,他想到了植物人,难道他成了植物人?这难道就是他伤害人类得到的惩罚? 所有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搅合起来,像是被猫弄乱又缠绕着的毛线球,理不清头绪。 厕所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女生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风,冷意让他打了个寒噤,他分明看见了镜子里的丁容也打了个寒噤,他很确定自己就在镜子里的这具躯体里,可是他的身体哪里去了?他灵魂出窍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梦? 对!肯定是一个梦,为了引导人类,他和同学们曾经运用幻术为人类造过各种梦境,有美梦,当然也有噩梦,现在他或许就是在这个叫丁容的噩梦里,他胸有成竹地想着,丝毫没有去想以前造梦时,他的行动是自由的,要不,他如何用幻术造梦? 人总是容易被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欺骗,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欺骗自己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的原因? 不过他的自以为是没过多久就被粉碎瓦解了,因为有一种东西不会说谎,那就是时间。 他和丁容一起上完了当天的课程,又一起用面包喂了路边的野猫,一起走过车水马龙的大街,穿过人声鼎沸的市场,拎着几样蔬菜,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踏上一段昏暗的楼梯,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他看到了她的妈妈,一个坐在轮椅上,一脸病容瘦小的妇人,她正抻着身子,用手里的扫帚在扫地,样子看起来很吃力。 “妈妈,放着我来就行了,你快躺着,怎么能不听医生的话呢?”她带着一丝的谴责,赶紧放下书包和手里的菜,扶着妈妈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妈妈乖乖地躺好,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妈妈说着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扫地、拖地、擦桌子。 一个大约三四十平米的家在她的手里鲜活起来,收拾好家,她又开始着手准备晚饭,动作熟练的让他觉得她根本就不用动心思,因为她一直在和妈妈说话,说早上下雨,隔壁的张阿姨把她捎到了学校;说路边的野猫已经记住她的声音了,听见她的呼唤就都从灌木丛里跑出来了;说买菜的王阿姨总是在她付完钱后,塞给她一根新鲜的黄瓜或者一个西红柿;说学校里有三个女生,很可怜,总是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只为找到那么一丁点的存在感…… 他惊呆了,她说的三个可怜的女生就是那三个往她头上泼冷水的混蛋!怎么欺负她的恶人倒成了可怜人了?她的脑回路果然有问题!神经病!他鄙视地想:有本事你就告诉你妈,她们泼的人是你,而不是那个你说的别人呀! 还没等他鄙视完丁容,就听见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三长两短外加四长。 “是爸爸!”她促狭地和妈妈抱怨,“妈妈,你老公又忘记拿钥匙了!” 她笑着把爸爸迎进了门,爸爸看起来憨憨的,他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温柔地问:“我的宝贝,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呀?妈妈有没有认真吃药呀?容容,放着我来,你快去看!” 丁容一边把炒好的茼蒿倒进碟子里,一边说:“一会儿不看,书也跑不了!爸爸,你快和妈妈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她说着就把那碟清炒茼蒿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她抬头时,言青言却瞥见了沙发背后照片墙上的一张照片,里面的那个小男孩怎么那么像他小时候? 这不可能呀!言青言把这归结于自己看走了眼,等他想仔细看看时,丁容却并没有给他机会,转身进了厨房。 第三章 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第110章 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言青言失落地看着锅里滋滋冒烟的热油,他有一张珍藏许久的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张照片,那是他过六岁生日那天,爸爸特意领着妈妈和他来人间照的一张全家福,后来,没过多久,妈妈便去世了,那张照片便成了他的宝贝,他只敢在夜里偷偷拿出来看,因为夜幕会藏好他滚烫的泪花。 正在他感伤时,却听见丁容哼起了歌,是他从没有听过的歌,调子有些怪,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悦耳,可是他却听出了她的满足和快乐,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的妈妈看起来病得不轻,她不担心吗?不会害怕吗?她难道看不出她爸爸脸上的哀愁吗?她难道已经忘记了自己被欺负的事情了吗? 她就像是一个谜语,他看得懂那题面,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增加,这个谜语原来越复杂。 说她傻?她能轻易地稳坐年级第一名;说她单纯?她很少和其他同学一起玩闹;说她厉害?她又能轻易原谅欺负她的人;说她孤独?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内心却平和快乐。 不过,她有一个特点,就是爱看书,各种类型的书,一有时间,她就捧着本书,就连放下书,也在琢磨书里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学习好的原因,老师们都很喜欢她,而这也恰恰成为了她不受同学们待见的原因,她成了同学们眼里的怪胎、卑鄙的人、学习的机器、还有软蛋。 就这样,她还能平静地看书,可他做不到! 在这样一个强敌环伺的环境里,言青言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明明已经尝过冲动过后的悔恨,可是在面对周围或敌视或蔑视或敬而远之的不善目光时,他却再无片刻的宁静。 这不公平!欺负人!你们才是坏人!类似的念头就像是从他心底燃起的小火苗,在他替天行道的怒火加持下,越烧越旺,燎红了他的眼睛,也烧毁了他理智的栅栏,他狂躁,他暴跳,他想要杀人,最可气的是,事实上,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很糟糕,他成了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一头脾气暴躁的老狗熊,每天只能抓住铁丝网怒吼,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瞎吼。每当这时,他就恨丁容,恨她的不作为,恨她的平静,恨她的笑容,甚至恨她的存在,凭什么?明明被关在一起,我痛不欲生,你却甘之若饴?明明你有手有脚,明明你可以改变这一切,却连反抗都不敢!你是个胆小鬼,懦夫! 丁容就像是苦行僧一样过着简单而枯燥的生活,起码在他看来是这个样子的。 上课时,虽然她从来不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可是老师的提问,她却总是能够回答上来;下课了,其他同学都凑到一起玩耍,她却正忙着看一本从图书馆新借来的书;放学了其他同学都呼朋引伴地去参加比如购物、生日宴会之类的活动,她却步履匆匆地去喂猫,买菜做饭;做完饭,她忙着看书;吃完饭,她忙着看书;晚上,写完作业,她忙着看书…… 言青言觉得丁容就像是一头拉磨的驴子,而且还是一头不知疲倦,不会偷懒的笨驴。 可丁容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从她真挚的笑容里,他能看出她的满足;从她哼着的歌中,她能听出她的快乐;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里,他能感觉到她的自信。 她能面带微笑从容淡定地走过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可他却恨不得用水漫金山的方式,淹死这些愚蠢的人类;她能抬着高昂的头颅,平静地面对曾经泼过她冷水的三个女生,而他却恨不能冲上去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她能心无旁骛地听课看书,而他的恨却慢慢沸腾成了油锅,把那些丑恶的人类煎炸的外酥里嫩…… 他恨她的软弱可欺,更恨她的没心没肺。 日子就像是丁容手里的书一页页被翻开,一本本被读完,而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她的梦里,而是被囚禁在了她的头脑里,以一种他想不明白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或许他永远都只会是以一种观察者的身份活在她的人生里,可是那天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6月的一天,闷热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薄塑料布,将人从头到尾地裹住了,这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让他更加的心浮气躁了,吃过午饭,丁容捧着那本《被讨厌的勇气》,那是她昨天才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她习惯性地坐在操场边的那棵柳树下读了起来,这是午睡前属于她自己的宁静。 长长的柳枝像是分割时空的隧道,静谧在里面,热闹在外面,她坐在静谧里像是入定的禅师,而言青言的心神却被嬉闹声扯住了耳朵,死命地想要从枝条间的缝隙挤出去,往外一点,再往外一点…… 忽然,柳树枝条被从外面掀开了,一个男生的脑袋出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那个眉清目秀的男生朝丁容一笑,他举了举手里的书,问:“我可以进来看书吗?外面……外面太吵了……” 言青言察觉到了丁容的不快,于是,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准备着看那男生被拒绝。 可是丁容在面无表情地看了男生两眼之后,居然点头同意了,正在言青言颇感意外的时候,她却麻利地站了起来,从侧面离开了柳树下的世界,那个男生脸上的笑容停在了嘴角,像是一只蜜蜂落在了草尖上。 丁容抱着书便往宿舍走,虽然在言青言看来她悄无声息地走着自己的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吸引了树下三三两两乘凉的学生们,他们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看她。 其实,她长得并不出众,并且常年两套校服换着穿。虽然留着长发,可也只是因为扎马尾不用经常理发。个头中等,身材一般,五官平平,长着一张一抓一大把的大众脸,可是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种冷冽的气质,说不上寒气逼人,可是却足够神秘,就像是一本看不懂的名着,又像是空中飘着的一朵云,让人心里直痒痒,因为抓不住,看不透,碰不着,或许那个男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见,那个男生手里抓着那本书追了上来,挡住了丁容的去路,他比丁容高了足足一个脖子加一个脑袋,他盯着丁容的眼睛,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第四章 我们 第111章 我们 丁容冷漠地回一句:“对不起!”然后麻利地绕过男生继续往宿舍走。 对嘛!言青言想,这才是他认识的丁容,有礼貌的冷漠。 那男生似乎有些意外,他朝操场上的某一个方向瞟了一眼,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或许他觉得以自己的颜值,这只是一件勾勾手指就会成功的事,他跟上来,一把扯住了丁容的胳膊,同时自以为很帅气地撩了一下刘海,似乎是想让丁容看清楚自己的脸,可是丁容只是不卑不亢地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说出了三个字:“请放手。” 这下男生是真的急了,他问:“多个朋友不好吗?我听说,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冷漠地又说了三个字:“请放手。” 男生像是被她的拒绝点燃了尾巴的野猫,他跳脚:“难怪你没有朋友,怪胎!活该!” 丁容似乎不在乎被人指着鼻子骂,可是言青言他却在乎的要命,他总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随时随地想要和这些丑恶的人类拼命,可是即便他憋出内伤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他既不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更加不能开骂和动手,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气死。 那个男生似乎被丁容的不在乎刺痛了玻璃心,松开手的瞬间,竟然反手给了丁容一个耳光,猝不及防的耳光像是摔碎在大理石上的高脚玻璃杯,惊动了周围的学生们。 这个耳光就像是烧红的烙铁也生生地摁在了言青言的脸上,“我要弄死他!”这个念头在他看到那个男生朝人群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之后,更是像被浇了汽油的火堆,火苗一瞬间窜了起来,怒火简直要把他自己烧成灰烬,“弄死他!弄死他……”狂乱爬上了他和她的眼眸,愤恨遮盖住了一切,这让言青言甚至没有感觉到丁容居然破天荒地捏紧了拳头。 正当言青言死命盯着男生白皙的脖颈,还有那个讨厌的喉结,想要冲上去给他放放血时,突然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你现在冲动就是输……” 声音居然是丁容,他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是这个软蛋终于想要雄起了? “我不是软蛋。”丁容说。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丁容是在和他说话,她居然能听到他的心声了? 丁容继续说,不,应该是心里想:你不能被打败,要用理智控制自己,而不是情绪。 言青言开始琢磨丁容这话的意思,另一边,被打了一巴掌的丁容也开始反击,她没有捂脸,甚至也没有低头,她只是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男生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眸,甚至强迫自己不要眨眼睛,直到后者移开了目光,跑开了。 但是丁容却没有跑开,而是站在原地,继续面无表情地扫视每一个围观学生的眼睛,直到他们在她的注视下纷纷避开了视线,就像是倒掉的多米诺骨牌,又像是被炽热的太阳刺痛了眼睛。 终于,丁容抬起高贵冷漠的头颅,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出了他们的视线,直到她回到宿舍,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脸,委屈才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言青言感觉到了从眼角爬下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滚落到头发里,他忽然有些心软,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既然委屈,为什么不还手?” 丁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在心里想:因为不想让他得逞! “可是他已经得逞了呀!他……他打了你……” “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得逞……” “没有吗?”言青言很是不理解。 丁容咬住了下唇,似乎想要止住自己的眼泪,可是效果不太明显,她心烦地翻了个身。 言青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觉得,如果你能狠狠地凑他一顿,就不用这么委屈了,别人看你不好惹,也就不会再欺负你了,不是吗?” “你从哪里来的自信?你居然觉得我能把一个一米八的男孩子揍一顿?现实一点,好不好?只要我一出手,等待着的就是更狠的拳头,还有周围人的起哄。” 虽然丁容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可是言青言还是觉得主要问题是她的懦弱,于是说:“你完全可以锻炼身体,学习怎样打架的,只要你变强大,就可以不再被人欺负了。”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把原本应该好好学习的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傻吗?”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说,“再说,谁说我不强大了?不是只有身体上的强大才叫强大,我的头脑就是我的武器。” “所以……”言青言对丁容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的语气有些不满,于是说,“你用你的武器,学会了忍让、退缩?” 面对这么明显的鄙视,丁容并没有生气,她说:“我分析一下,你就明白了,就拿今天的这件事来说,那男孩在掀开柳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望操场的西南角看了一眼,很明显外面有他的同伙,他在拽住我的时候,我又注意到了他朝同样的方向瞥了一眼,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有帮手?你不就是想说明你打不过吗?”言青言对丁容为自己的懦弱找理由的做法表示不屑。 丁容也不恼,依然耐心地在心里说:“不,这说明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希望,他的同伙可以看见,所以,我推断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和我成为朋友,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种工具,一种他展示自己的工具,我猜他的目的是为了制造冲突,成为焦点,让大家关注他,所以就算我反击,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也一样得到了大家的关注,并且还有了可以得到大家持续关注的借口,那就是报仇。你还记得书上有写过吗?霸凌者喜欢自己的行为被人观看,而如果目击者表示对这个行为并不感兴趣,或者不赞成这个行为,就会降低霸凌者的兴趣。如果今天我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那么,以后,他,或者更多和他一样的人就会把我,不!把我们当成哗众取宠的工具,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既然我们打不过他,那么我们就只能从气势上打败他,我们不但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疼痛、害怕和委屈,而且我们要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让他知道我们可以被打,却绝对不会被打败!” 言青言觉得她分析的好像很有道理,同时他也注意到她慷慨激昂的话语里用了很多个“我们”,她居然对头脑里突然冒出来的他,用了“我们”,这俨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便问道:“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她一如既往的自信,“你是另一个我,我的另一个意识,另一个人格。我可是会经常和自己讨论问题的。” “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说,“如果我不是另一个你呢?你不害怕吗?” “不会!”她一把掀开了蒙住头的被子,用手抹了抹脸,“爸爸妈妈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都是他们最爱的宝贝,所以,无论你是谁,只要你在我头脑里,你也是我最爱的宝贝,我们要和平相处呀!” 言青言沉默了,他从很小就没有了妈妈,爸爸虽然对他很好,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成为别人最爱的宝贝呢! 第五章 好朋友 第112章 好朋友 接下来,言青言一下子就成了丁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他知道了灌木丛中的那只额头上长着一大片白毛,从正面看起来像是中年秃了顶的小花猫,其实是一只小母猫,而且就要生宝宝了。 他知道了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暗恋隔壁班的班主任。 他知道了,以前她有过朋友的,可是自从她成了老师们的宠儿,成了同学们眼里的异类,便和他们越走越远了,起初她很难过,可是后来她想明白了,朋友注定是要走散的,因为人生本就是一个人的旅程,和朋友结伴也不过走一段路,然后在不同的路口分道扬镳,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不过,不要怕,因为下一程你会遇到新的朋友,而他就是她的新朋友。 他知道了小时候有一个小男孩推了她一把还抢走了她的小皮球,她狠狠地回击了小男孩,抢回了自己的小皮球,爸爸却告诉她,在简单粗暴地用别人对待你的方式对待别人之前,希望她能让自己停下来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他还知道了爸爸三长两短四长的敲门暗号,三长是妈妈的名字,两短是她的名字,最后的四长是“我爱你们”。 他知道了她妈妈其实病得很重,至于什么病,她不想说。 他知道了以前她的梦想是成为图书管理员,守着一大堆的书,每天的工作就是看书,可是现在她的梦想是成为医生,很厉害的那种医生,为了这个梦想,她只能每天挤出一点时间看课外书,因为她要拼命地学习才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只有这样,她才能救妈妈…… 时间仿佛变成了她笔下的数学卷子,答题的时候让言青言感觉度日如年,做完之后却又总感觉应该更认真一点的,这里其实可以考虑的更全面一点,那里应该更仔细地检查一下的。 可是时间就是时间,它不急,却也不慢。 在这不急不慢的时间里,他习惯了和她一起睁开眼睛,迎接日出;一起背书,相互题词;一起上学,吵吵闹闹;一起考试,交换答案;一起勾起唇角,从容地走过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和长枪短剑;在那只小花猫把自己刚出生的三个孩子,一只一只地衔来送到她脚边时,一起感动的流泪;在她深夜做关于妈妈的噩梦时,他会唱儿歌哄她入睡;在她因为成绩不理想而焦虑时,讲笑话逗她开心;在她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忘记吃午饭时,轻声提醒她;在她忍不住要吃冰凉的雪糕时,大声呵斥她;在她考入心仪的大学时,和她一起痛哭,为了她心愿的达成,也为了她不得不搁置的梦想…… 一切都是那么的单纯而美好,如果不是因为王越龙的出现,言青言似乎觉得永远都只是她头脑里那个温柔善良的人格也不错。 言青言怎么也没有想到丁容会和这个木讷不善言辞的王越龙成为朋友,那个在他的心目中除了学习好之外几乎没有优点的男生,可王越龙却莫名其妙地走进了丁容的生命里。 言青言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只有1米7左右的胖乎乎的王越龙时,王越龙穿着泛黄的白t恤,松垮的七分裤,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眼角干结的眼屎,言青言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直高傲如女王的丁容怎么会对这样的一个人敞开了心扉? 其实,就连丁容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和王越龙成为朋友的,可是她知道王越龙的不修边幅是因为他知道心疼父母,努力上进;他经常沉默,是因为他的思想在走路;他胖胖的很可爱,就点像她的爸爸;他个子不高,可是她和他说话脖子不累…… 即使丁容把王越龙说得天花乱坠,在言青言眼里,王越龙就是个邋里邋遢又肥头大耳的混蛋,可是就这样的混蛋却用嘘寒问暖、占座、打开水、送饭等等下三滥的手段和丁容成为了好朋友,而留给言青言的只有“想用头撞墙”的份儿。 因为是同班同学,他们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他们一起上课,一起晨读,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写作业,一起看书,一起去勤工俭学,一起获得国家励志奖学金……他们很忙,忙到丁容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到越来越沉默的言青言。 言青言不再对着任何一个能够照见丁容影子的物件傻笑,他不再盯着丁容写字的小胖手发呆,不再被从她嘴里冷不丁冒出的要人命自创歌曲逗得嘿嘿直乐,也不再四处搜寻好玩好笑的话题来逗丁容笑…… 丁容不再形单影只,她有了一个好朋友王越龙。 言青言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因为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可是,无论言青言多么用力地想要说服自己,他都没办法替丁容开心,思来想去,他把这归结于王越龙的不够优秀,归结于不想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跳进火坑,可是在丁容眼里,王越龙就是优秀本秀。 如果可以,言青言真想跳起来敲丁容的脑袋,让她清醒一点,可事实上他除了一个人生闷气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办法,而最让言青言无法忍受的是,王越龙的肥头大耳时不时地在他的眼前晃荡,就像恐怖电影里悄没声的黑影,在他想静一静的时候,王越龙粗哑却油腻的声音就像环绕立体声铆住了劲地往他耳朵里钻,然后踢踢踏踏地好一顿啰嗦,就又要撅着屁股地往外钻,最可气的是这个死胖子居然越来越爱说话了! 在王越龙越来越活跃的世界里,言青言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的坍塌。 终于有一天,他一脚踏了空,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让他感到恐惧害怕,他在虚空中拼命挣扎,可是却连一根稻草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迅猛地坠入无底的黑暗,深了,更深了,却总也无法触底,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粉身碎骨能来的痛快一点,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仿佛一步错就注定了以后步步都是错的,他在错的泥淖里跋涉,进退都无路。 言青言一次又一次地后悔,可每一次最后的结论,却都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遇见了丁容,那个和他无话不谈的丁容,那个说他是她最爱的宝贝的丁容,那个笑起来能让空气都变甜的丁容,那个让他心甘情愿做动物园老狗熊的丁容…… 可是,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还是人物不对,又或许什么都不对。 第六章 不再见了 第113章 不再见了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事情就发生在丁容和王越龙去电影院看电影的那天,因为他们都很忙,也因为他们都很穷,所以这是他们两个成为好朋友后的第一次奢侈,这也让他们更加兴奋。 昏暗的电影院里,言青言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果然,该死的王越龙居然趁黑抓住了丁容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去,丁容无声地挣扎着,电影院里轰鸣的枪击声像是在言青言的脑袋上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汩汩地朝外冒着热血。 黑暗里,他盯着王越龙那张发蓝的大饼脸上小小的绿豆眼,拳头一点一点地捏紧,直到手心刺痛,直到关节因为冲撞痛起来,直到王越龙喊了起来:“你打我?” 言青言回过神来,就看见一脸委屈与惊恐的王越龙捂着一只眼睛,质问丁容。 他打了王越龙?他居然可以打到他!太好了!他要打死他! 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丁容就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在她一连串道歉之后,电影也顺理成章地泡了汤。 看着捂着脸离开的王越龙,言青言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从此,他不仅可以和丁容聊天,他还可以站出来保护丁容了。 丁容一个人回到学校,孤零零地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望着天上如勾的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言青言说:“你让我觉得害怕!” 言青言连忙解释道:“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丁容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问:“我们会有未来吗?” 言青言沉默了,未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鬼,未来又是个什么东西? 丁容像是掉入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的空间,自顾自地说:“人呐……走着走着……就散了……” 她垂下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接着昂起头,说:“你知道吗?你打他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可这种开心……让我害怕。” 言青言因为听到丁容说开心而欢喜,却也因为最后一句话不解,他问:“为什么要害怕?以后,我就能保护你了。” “因为以后……”丁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说,“你便成了你,我便成了我,哪怕我们再亲密无间,也注定一个人要失去自由。” 言青言被丁容声音里的冷淡吓住了,上一次她这样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对付欺负她的人,可他是不会欺负她的呀! 丁容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不坏,可是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所以……所以请你……请你把我的权利还给我!我的身体,我的意识,也请你……请你相信我可以过好这一生……” “丁容……丁容,你别说了好吗?我求你了……求你别说了……”言青言哀求着,因为他太了解丁容,所以更懂得她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丁容抬手抹了抹眼角,眼神坚毅地说:“请你离开我!永远离开我!” 言青言没想到他想听到的“永远”,会在这样的句子里出现。 “永远离开我!”这句话像是从丁容的眼睛里流出来,然后被风捡起,奉如了珍宝,嵌进了自己的心里,呼呼地四下里炫耀起来,唉,11月的风吹到身上真的很冷,言青言能感觉到她的胳膊正在变僵硬,手心里都是冷汗,脸上一片冰凉,这些他都能感觉得到,可这些都不是他的,他是他,她是她,他不该越界的! 沉默半响,他问:“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对不起!” “我保证再也不犯了,好不好?”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她说:“我想掌控自己的人生,无论是好,还是坏……” 是呀!言青言想,如果换做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可是她接受了;如果换做是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却控制了她,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方式,以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式,他剥夺了她的权利,他成了她的负累,成了她的威胁,他怎么可以害她?他怎么忍心害她?那么努力地活着的她…… 夜风真的很凉呀! 在言青言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一个夜晚如此凄冷,可就算这样凄冷的夜,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突然很想做点什么,让自己记住他曾经和她在一起,作为一个可以行动的人,而不是一棵树,或者一段意识。 就让他最后放肆一次! 言青言抬起她的手,去拽了拽丁容的衣服,裹紧了她,她很容易着凉,可她总是不注意,需要他提醒。 他想说,以后我不在,不要让自己着凉,不要贪吃冰淇淋,要记得好好吃饭,可是他没说,因为不想让她每次做这些事情时,都会想起他…… 他抬起发麻的左胳膊,使劲握了握左手又松开,反复了几次,才知道原来心痛的时候,左胳膊是会这么难受的。 他张着嘴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无望地一张一合,却还是觉得憋得慌,他喘不上气。 他温柔地擦去了丁容眼角的泪水,他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泪水,从丁容的眼睛里淌了出来。 他说:“我相信的,你可以过好这一生,我一直都相信……” 丁容好像被他的话刺了一下,肩头一抖,却什么也没说,只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那盏路灯。 孤零零的一盏灯,瘦细单薄,就连灯光都冰冷得像是结了壳,却裹住了一腔的温暖…… 他用左手拍了拍她的右肩头,说:“谢谢你……” 她哽咽了一下,回一句:“谢谢你。” 他又去擦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说:“不再见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回一句:“不再见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发,最后说了一句:“我最爱的宝贝……” 她没有回答,却伏在自己的膝上,泣不成声。 夜风呼啸,路灯下,树影纷乱,一地碎残。 如果…… 如果有如果……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第七章 项阳树 第114章 项阳树 “言青言骗了丁容,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让自己消失,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怎会和她相遇一样,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遵守承诺,他从那夜起,便将自己变成了瞎子,可是就算没有了眼睛,他却还是困在了她的声音里,于是,他又把自己变成了聋子,可是就算没有了耳朵,他却还是困在了他自己的心里……”项阳树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远远地送出去,像是停留在了记忆里的某一个点。 “后来呢?”云尚飞好奇地问。 景以柔拽了一下云尚飞的衣服,摇了摇头,提醒他最好别打扰项阳树回忆。 “后来,过了大约三个月的光景,言青言在妖界苏醒了过来。”项阳树不紧不慢地说完,便久久地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不再言语。 “完了?”云尚飞瞪大了眼睛,皱了眉头,问,“这就是你讲的爱情故事?大树,你是不是对爱情故事有什么误解?这分明就是恐怖故事好不好?脑袋里面冒出了另一个人?想想都……”云尚飞说着,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 明墨白问道:“被囚禁在人类的头脑里,是不是妖界的惩罚?” 项阳树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不是?”云尚飞忍不住问。 项阳树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云尚飞翻了个白眼,说:“你都记得什么?我猜肯定不是!那哪里是惩罚妖精,分明是惩罚人类。” 景以柔说:“他可是杀了一个人呀!这个惩罚也太轻了?” 明墨白问项阳树:“你还知道言青言的其他事情吗?” 项阳树半天没言语。 他坐在自己的那棵老柿子树上,像是入了定的禅师,直愣愣地盯着田野里一个小土丘,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他喜欢一个人呆呆地看天上的云彩飘过,看脚下的溪水流远,听风说悄悄话,听树叶的大合唱…… 景以柔不知道项阳树在这个跃轮里活了多久,但她知道他的孤独,因为他总是在他们来看他时,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说话,什么都说,有时候你甚至很难分清他是在和你说话,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他知道很多东西,景以柔甚至怀疑他应该是妖界开创之初,他就活在跃轮里了,可是他说,那是风告诉他的,风什么都知道,因为它上天入地,无孔不入。 看着他认真的脸,景以柔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没有人能听懂风的话。 云尚飞说:“项阳树说的根本就是‘风’言‘风’语。” 明墨白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孤独都是活的。” 虽然项阳树是话痨,虽然他只是一个活在跃轮里的幻象,可是他们三个还是愿意时不时地来看看他,因为他每次看见他们走进跃轮就会从树上跳下来,一边呼喊着,一边飞奔过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尚飞说:“他的样子就像一条独自在家里待了一天的狗。” 景以柔喜欢看见他笑,那么干净的笑,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价值。 明墨白说:“我再也不想建一个自己的跃轮了。” 跃轮是一种用灵力打造的特殊的空间,而守护使者右手拇指上的训妖戒就是钥匙,用手按住锁眼,如果贡献值符合要求就会打开跃轮,走进跃轮里的世界,实现空间的跳跃。 守护使者们喜欢建造各种各样的跃轮,因为那是一个真正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项阳树就是这种跃轮里的一个人物,也是他们全班人都很喜欢的一个人物,虽然景以柔不知道是谁最先在藏书阁后巷里发现的这个跃轮,可是景以柔很感谢发现项阳树的同学,因为项阳树是这个跃轮里唯一的一个人物,她觉得项阳树一定很孤单,一定希望有人来看他。 没有人知道跃轮的主人为何要建一个这么没有用的跃轮,他既不会给进入这里的人考验,也不会给任何奖励,项阳树就只会讲故事,好像他根本就是活在故事里,而不是活在这一方天地里,他的故事就像是一个一个没有围墙的牢笼。 住在故事里的项阳树守着这个空旷的原野,还有那青青的山坡,缓缓的溪水,和那棵长满小果子的柿子树。 景以柔觉得如果她是项阳树可能早就发了疯。 云尚飞则说:“你难道觉得项阳树还没疯吗?” 明墨白说:“如果我有仇人,我会考虑把他关在这里。” 项阳树却似乎从来没有察觉到他们眼里的同情,他依然开开心心地说着话,从远古时期盘古的开天辟地,到秦始皇的登基,再到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树上有两个喜鹊窝,却有三只喜鹊,到冬吃萝卜夏吃姜;从早睡早起身体好,到溪水里没有鱼,只有石头…… 景以柔曾经一度认为他们在项阳树的心里或许只是柿子树上的一片叶子,可是她错了。 离他们放假回家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景以柔因为烦躁,一个人偷偷地溜出藏书阁,飞到项阳树的柿子树上,看着空旷的原野,她开始想心事,就要回家了,可是她心里很矛盾,各种念头混杂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妈妈,她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恨妈妈多一些,还是思念妈妈多一些? 以前她觉得妈妈的不幸福是她造成的,因为她是女孩,让妈妈失去了爷爷奶奶的关心;因为她是扫把星,让妈妈失去了弟弟;因为她是个长翅膀的妖精,让妈妈失去了爸爸的爱,一切都是她的错,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这不是她的错,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她是家里的出气筒,是爸爸抛弃的那个,是妈妈想要控制的那个,也是他们都不爱的那个。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会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要生下她,恨他们为什么生了她又不爱她,恨他们为什么把这么多不该她负责的苦难强加在她身上,可是这种恨就像下一场雨,哪怕下得再大,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这时候,她心里又隐隐地有些害怕,当初,她不顾妈妈的反对离开家来妖界读书,妈妈一定伤透了心,如果妈妈不原谅她,怎么办?如果妈妈搬了家,怎么办?如果她再也找不到妈妈了,怎么办? 正在她的思绪纠缠着在她的眉间打成了结时,项阳树忽然回过头,对她说:“万物生来就注定了分离。” 景以柔愣住了,一时间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项阳树又说:“永远在一起,永远有多远?有没有……这里到溪水那里远?”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景以柔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项阳树。 他点了点头,皱着鼻子朝她笑,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他说:“握住拳头,你在手心里,只要你还在,就不怕!什么都不怕!” 景以柔虽然没听懂他的话,可是却觉得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她还真的有些不怕了,或许只是因为被他的笑容感染了? 在项阳树的世界里,天永远是晴的,树永远是绿的,水永远不会干涸…… 天上总有白云,树上总有鸣鸟,溪水里却没有鱼…… 第八章 妈妈的新家 第115章 妈妈的新家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二十年 大年初二晚上,送年的鞭炮声四处叫嚣,毫无规矩,像是个骂骂咧咧的小混混,胡乱地撞击着紧闭的门窗,浓重的火药味挤破脑袋地从缝隙往屋里钻着。 屋里灯火通明,三室一厅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皮微微泛着黄,有几处还裂开了好长的口子,房子的主人似乎已经失去了修补它们的兴趣,于是它们一条条耀武扬威地趴着,像是自居见证衰败为老不尊的人,不多的几件家具也许是过度擦拭的原因,看起来灰扑扑地,很不精神,就连长沙发上蒙着的沙发巾也灰白的不成样子。 在那张微微摇晃的木头饭桌旁,坐着神态各异的一家四口,男主人一脸严肃,和节日的气氛很不相符,女主人倒是满脸堆笑看着对面那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小男孩旁边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擎着筷子,像是入了神。 她叫景以柔。 此刻,景以柔正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那碟红烧鱼,那条她叫不上名字的鱼,在白底蓝花的椭圆形的瓷盘里躺着,千疮百孔的模样像是被踩踏过的雪路,泥土混着雪花,就像夹杂酱油色的鱼肉左一块、右一块乱糟糟地翻着,景以柔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鱼了,她以前很喜欢吃妈妈做的鱼,尤其喜欢揪下一块馒头沾着鱼汤吃,可是此刻,她盯着盘子里的那条白眼珠瘪眼泡的鱼,没有了食欲。 “来!鱼眼给你吃。”妈妈说着,就动筷子,夹出了鱼眼,放在弟弟的碗里,满脸堆笑地说,“吃鱼眼,聪明。” 景以柔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毫无生气的鱼失去了两只眼睛,竟然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妈妈的筷子不是戳在那条死鱼身上,倒像是戳中了她的眼睛。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自己哭,便连忙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米饭,她天真地以为也许这样就可以堵住眼里噙着的泪水,可是她错了。 就在妈妈往弟弟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时,泪水便像是随风潜入夜的春雨,等她意识到,早已落了个满地,她深深地埋下头,依然嚼着嘴里的米饭,甚至没敢动手去擦拭泪水,因为并不想被坐在饭桌旁的其他三个人看出端倪。 看,他们才是一家人。带着嘲讽,冰冰凉的一句话,像是屋外的鞭炮声,在她的脑海里炸响。 然后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吹响的冲锋号,又像是敲击着她心脏的鼓槌,她站在了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企图打败那个叫“委屈”的家伙。可是那个家伙只一句话就让她丢盔弃甲,它说:“你从来都是多余的。” 泪水倒灌进了她的鼻腔,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垂着脑袋,快速地离开了饭桌,躲进了厕所,擤了鼻子,洗了脸,深吸了几口气,甚至还给自己突然离开饭桌想好了借口。 等她再一次端起了饭碗,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时,才发现完全是自己想多了,其他三人正在讨论弟弟同桌啃数学课本的怪异行为,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离开。 你看!你就是多余的。 哭什么?哭了也没人看见…… 没有人会爱你的…… 你看看弟弟多招人喜欢,而你就会哭…… 没有人会爱你的,连你亲妈都不爱你。 …… 那个名字叫“委屈”的家伙抛来一发又一发炮弹,烫红了她的眼睛,泪水“啪嗒啪嗒”下成了夏天的一场来势凶猛的阵雨。 女主人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男主人却丢了筷子,骂骂咧咧地踢开椅子,摔门走了。 弟弟很乖巧的样子,对妈妈说:“妈妈,你做的菜真好吃,我可要多吃点!有妈妈真好!” 妈妈脸上挂着笑又给弟弟夹菜。 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家吗?景以柔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的泪水更可笑! 她用手背胡乱擦一把眼睛,然后去夹菜,满满一筷子的菜都塞进了嘴里,混合着倒灌的泪水,狠狠地嚼着,也不管自己吃的是白菜还是豆腐,只顾上下齿机械而凶狠地咬着,她不能哭,她不要哭,她要坚持,坚持到离开这里,坚持可以回到妖界的那一天,不用等待很久的,还剩下十四天。 终于,她妈妈忍不住了,阴沉着脸,说道:“景以柔,大过年的,你就这么沮丧人,你爸爸不就打了你一巴掌吗?你又不是没有挨过打,至于这样吗?有什么好哭的?” 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她头也不抬地回一句:“他不是我爸爸!” “怎么不是你爸爸?他供你吃,供你穿,就是你爸爸!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爸爸不会……”景以柔生生地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妈妈却接上了话头,下垂的脸颊,抖了几抖,说:“你爸爸不会打你?太好笑了!你个没良心的。你是没被他打死,是不是?” 弟弟笑嘻嘻地说:“姐,爸爸都会打人的。我也挨过打,我都不哭!” 妈妈朝弟弟笑了笑,把那一盘鱼移动到弟弟眼前说:“你多吃点鱼,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弟弟甜甜地回一句:“妈妈真好!” 看着眼前的母慈子孝,景以柔再也坐不住了,在眼泪再一次冲出眼眶之前,她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并没有开灯,因为只想要一个角落,属于她一个人的角落,此刻黑暗是她的保护伞,可是窗外的路灯却在窗前探头探脑,偷偷摸摸地用昏黄的光来晃景以柔的眼睛,她抬手就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也挡住了自己的泪水。 她的妈妈变了,变得让她都不认识了,她烦躁地用食指摸着右手大拇指关节上的训妖戒,那是一圈黑色古怪符文,看起来就像是黑色蕾丝的戒指,那戒指其实也是一枚具有训诫作用的钥匙,生活在人间的妖精只有在满13岁生日当晚通过守护使者测试才能获得训妖戒,并利用训妖戒打开进入妖界的跃轮,进入绥理书院学习,如果无法通过测试就会被封印妖灵。 生活在妖界的妖精则在13岁时都会获得训妖戒,不过也只有通过守护使者测试的妖精才能进入绥理书院,没有通过测试的妖精则需要在专门的指导老师的指导下,广泛学习各种专业知识,直到找到自己真正擅长的专业。这些都是景以柔去年在绥理书院学习时才知道的。 现在想来,景以柔就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她13岁生日当晚没有通过守护使者测试,她不敢想象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会通往哪里……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她是妖精,想到这里,她就愈发地思念妖界了,那里有美丽幽静的山川河流,那里有蔚蓝如洗的天空,有遮天蔽日的密林,有满是漂亮贝壳的洁白沙滩,有潮起潮落的大海,有到处都是奇形怪状房子的妖村,有五种颜色的五行柱,有宏伟神秘的绥理书院,有让人犯迷糊的错综复杂小巷,有被藏在各处的神奇跃轮,还有每个跃轮里让人惊喜不停的小世界,有高高耸立的藏书阁,有会四处跑动的彩色路灯,有会朝你吼叫让你数牙齿的石头狮子,有会变身吓唬人的师兄师姐,还有对举行各种集体活动近乎痴迷的巫真村的村民们,还有和她一起学习的同学们,有上官泓师姐和她温馨的家,有她的好朋友明墨白和云尚飞,还有被她的一滴眼泪赋予了生命的灵蛋小乖乖…… 第九章 弟弟 第116章 弟弟 窗外,一辆摩托车发出拖拉机一般的轰鸣声,不要命似的疾驰而过。 景以柔一下子从美好跌进了现实,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像是要把自己摔晕在床的另一边,她觉得喉咙里就像是长了毛,还是好长的那种,吞不下,又吐不出,不知如何是好。 她喘了一口粗气,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已经变了,变得让她不认识也看不懂,就像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绥理书院放假,离开妖界之前,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她是恨妈妈的,以为这次回来,即便妈妈向她道歉,她也不会原谅她,可是当她把拇指放到回家的跃轮上时,她却开始害怕,害怕妈妈已经离开了那间地下室,害怕她再也找不到妈妈,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不到的时间,妈妈又组建了新的家庭。 她永远忘不了,当她跨出跃轮,走进妈妈的新家时,妈妈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恐,这让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根本就没有闹脾气的本钱,原来所有的闹脾气,所有的无理取闹都是因为笃定,笃定对方是爱自己的,可是景以柔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笃定。 她愣在了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头跑开,直到妈妈跑过来一把将她推到门外,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然后那扇暗红色的铁门便在她的眼前“咣当”一声合上了。 她傻傻地盯着紧闭的铁门,眼泪不争气地溢满眼眶,她日思夜想的妈妈,不要她了吗? 屋里传来男人的吼叫声:“你从来没有说过,你还有一个女儿,你个……骗子……” 她捏紧拳头,指甲狠狠地刺向掌心,原来,妈妈根本没有告诉别人自己还有个女儿…… 她想转身离开,可是她能去哪里? 天下这么大,没有她的家…… 屋里,妈妈在哭诉:“我不知道她还会再回来……” 她又开始抠拇指上的训妖戒,原来,妈妈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她就应该留在妖界过年的,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回到妖界? 思来想去,她只能等,等送她来的跃轮在开学的那天再一次开启,把她从这里接走。 后来,妈妈拉开铁门,把她领进了家,于是她有了新爸爸和新弟弟,仿佛也有了新妈妈,因为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在地下室的时候,虽然她们很穷,每天只能吃挂面,可是妈妈会默默地关注着她,可是现在她在妈妈的眼里像是透明的;以前的妈妈不爱说话,现在的妈妈却会叉着腰骂人,好像她浑身都长满了刺;以前的妈妈会叫她的小名——花儿,现在的妈妈却懒得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她烦躁地把手插进头发里,揪住了发根。 房间外,铁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紧接着,妈妈和新爸爸又吵了起来,因为她。 她捂住了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因为这只会让她想哭。 可是上午那一巴掌就像印在她脑海里一样,在她眼前直晃。 当时,她偷偷趴在被窝里复习功课,虽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可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一直不苟言笑的他扯过笔记本看了一眼,又伸到她眼前,质问她,那是什么? 妈妈偷偷朝她摇头,于是,她选择了沉默,不是不敢说,而是不想说,于是巴掌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左脸颊上,还没等她想起来反抗,他就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被打的是她,疼的也是她,好不好? 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枕头,那个几天前还属于另一个人,十四天之后又会属于别人的枕头。 她只觉得迷惘,连控诉命运不公的热情都没有了。 或许妈妈是对的,妈妈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有说有笑的,有什么不好?她凭什么去破坏妈妈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份美好?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自责,觉得自己不该回来,不该亲手毁掉妈妈的幸福。 她把自己抛弃在木头床上,自责像是那床被子,拥在她四周。 这时,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她装作没有听到,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不曾想,弟弟却从门口闪了进来,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关紧房门,然后,很自来熟地面朝窗台,坐在她的床上。 她并没有扭头去看,因为不想看见他那张宠儿的脸,从她回到家,妈妈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看看你弟弟,他多乖,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他?” 这句话在景以柔听来,比妈妈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更让她难受。这种难受让她自责、委屈,更让她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有了几分的嫉恨。 她猛地偏过头来,恨恨地盯着弟弟的背影。 此刻这个招人嫉恨的弟弟就坐在路灯照进来的光里,一声不吭,任由昏黄的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趴在他的脸上,他很安静,可是景以柔仍然不喜欢,就像是他挡住了原本属于她的路灯光,虽然昏黄的路灯光微弱到根本给不了她多少光亮,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它被弟弟抢走。 她张开嘴,刚想叫他离开自己卧室。 弟弟却转头看向她,时间刚刚好,就好像他背后长着一双眼睛一样。 他的脸有一大半背着光,可是瘦削的下巴让他的整张脸有了尖锐的轮廓,他扭着身子,来看景以柔,一双手却搅在了一起,像是心里有着某种不确定的挣扎。 这不像她认识的弟弟,虽然他们才认识几天,可是他早已甜甜地唤她姐姐,毫无嫌隙的样子,他性格开朗,爱说爱笑,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宝宝,总是那么讨人喜欢的样子,可是此刻隐在阴影里的那张脸,却像是一朵阴郁的云,是夏日压在山头上的那朵乌云。 他盯着景以柔看,像是在考虑她可不可以信任,过了一会儿,他撇了撇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把左手撑在床上,靠近她一些,开始轻声说:“我不在乎你有多少秘密,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有一个家,至于多不多你这个姐姐,我也不在乎。可是如果你要破环这个家,我可不允许。” 第十章 皇帝和奴才 第117章 皇帝和奴才 弟弟的话就像是一把凿子对准了景以柔的嫉恨。 他在指责她?说什么是她破坏了这个家?挨打的可是她,好不好?她可是为了妈妈,才既没还手,也没顶嘴的…… 景以柔忽地一下翻身坐起,像是一只遇到威胁的河豚,立刻鼓胀成了气包。 弟弟却仿佛没有看见景以柔的火冒三丈,继续盯着她说:“不是只有你挨过打。” 景以柔看着弟弟没有二两肉的窄脸,还有上面那对透着精光的眼眸,突然有些恍惚,他真的只有十岁吗?为什么他说起话来的语气却像是个大人。 弟弟猝不及防地转过头去,不知道是被景以柔看的有些羞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对着窗台的那盆满是刺的仙人球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孩子是家里的小皇帝?” 还没等景以柔作出反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千万不要相信这句话,因为那是错的!爷爷说,爸爸妈妈才是家里真正的皇帝,他们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生下来想养就养,不想养就丢给别人,想怎么养就怎么养,高兴了就朝你笑,不高兴了就朝你吼,他们就像皇帝爱奴才一样来爱孩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他们打人总有自己的道理,骂人也总有正当的理由。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是奴才……” 弟弟转过脸来看她,脸上微微带点诡异的笑容,从唇角一直扯到鼻窝处,看着他的笑容,景以柔胳膊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弟弟丝毫没有介意景以柔见鬼了的表情,继续说:“姐姐,你看过电视剧吗?皇宫里的那种,我们就是那种看见谁都要小心伺候着的太监。想要吃好穿好,有好脸色看,我们就要做好奴才。要不然,吃亏的可是你,我可是见识过爸爸的皮带……” 景以柔看着他的小模样,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无奈,突然心就软了下来,她弱弱地问道:“你不是他亲生的吗?他拿皮带?” 弟弟又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刚来这个家的时候,我闹得可比你厉害多了!” “刚来这个家的时候?” “我在乡下跟着爷爷长到了7岁,才来这里的。” “那……”景以柔开始心疼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男孩。 弟弟笑了一下,说:“爷爷说过,聪明人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时候该忍。其实,也没有多难,只要学会在爸爸跳脚叫骂摔东西的时候,告诉自己我是聋子,低着头假装听不见;在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告诉自己我是瞎子,假装什么也看不到;在应该笑的时候,多笑一下;在应该说好话的时候,嘴甜一点,我们就不会挨打了。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做好……”他顿了一下,脸上不再有笑意,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了出来,他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因为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说完这些,弟弟转过头,坐在床沿上,盯着地上的某一点,也不说话,只是用拖鞋的尖去踢床头柜,声音闷闷的,像是在用拳头捶墙,没怎么用力,可是却踢了一下又一下…… 半响,他朝窗外看过去,微微仰起头,就像景以柔每一次要忍住泪水那样高高地仰起头。 要做奴才?真的吗?景以柔又迷茫了,师姐说要做真正的自己,要为自己活,可是今天,她却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而她却无力反驳。 她想回妖界,她想要问问师姐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她真的要装作看不见的瞎子,听不见的聋子吗?真的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家里活下去吗?她想起了项阳树故事里的言青言,他为了丁容就是这样做的,可是她装聋作哑又是为了什么? 从客厅里传来男人的叫骂声,紧接着是鼠标键盘被摔的声音。 弟弟瘦削的背脊轻轻一颤,他转头朝景以柔笑了一笑,笑容像是裹着糖衣的药片,苦涩慢慢地从他的眼睛里渗出来,他说:“记得……少在爸爸面前说话。”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提醒,景以柔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也根本没有把这个陌生的男人当作自己的爸爸,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那一巴掌,已经狠狠地打断了他们可能的亲情,也让原本就对他心有芥蒂的景以柔更加讨厌他了。 弟弟的两只手掌在身后反撑住了床,似乎不这样做,他就会倒下,他固执地看向窗外,就像笼中的小鸟看向蓝天,他说:“哪怕你告诉他自己考了满分,他也会骂骂咧咧地说,才考了一次满分,尾巴就翘起来了,没出息,下一次你肯定会考砸。还有,如果你在外面挨了打,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因为爸爸会更狠地打你一顿,让你知道做人一定要有出息……” 客厅的叫骂声更响了,男人扯着嗓子,发着狠:“会不会玩游戏?你妈的,不会玩就别玩,弄死你们,让我上火……” 景以柔掀起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脑袋,她想师姐,她要回妖界,她要爬上他们的苹果树屋,她要站在高高的山梁上,她要在山坡上奔跑,她要把自己像风筝一样放飞到蓝天上,她要掠过海面,飞过草地,冲下高山,然后轻轻地落在树梢上…… “姐姐……”一声姐姐从被子的缝隙里挤进来,像是远处传来的笛声,似幻似真地送进了景以柔的耳朵里。 景以柔掀开了脑袋上的被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却看见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她的跟前,他怯生生地又唤了一声姐姐,说:“你能和我说说话吗?” 景以柔愕然,因为她居然从小大人模样的弟弟脸上看到了孩子气。 跪坐在床上的弟弟恳求道:“说什么都行。” 景以柔正寻思说点什么好,弟弟却以为自己被拒绝了,可怜兮兮地说:“求你了,姐姐,我……我害怕……” 不知怎么的,景以柔鼻头就是一酸,不值钱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房间外,摔东西的声音像是惊雷般响起,夹杂着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你们……老的小的……没有一个是人的,就知道欺负我……” 房间里,景以柔对弟弟说:“别怕,会好起来的……” 虽然这是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第十一章 寄人篱下 第118章 寄人篱下 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尤其是和一个你原本就不太喜欢的人,时间一长,他所有的问题就一下子变成了暴露在阳光里的尘埃,以前看不见的,现在却分外清晰。 景以柔发现妈妈的新老公总是有说不完的抱怨话,他仿佛看不惯世间的一切,所有的人也都故意要与他为敌,他有太多过不去的坎,太多的愤怒怨恨,太多的理直气壮,还有挂在嘴边几乎每句话都要说的脏话。他就像一个炸药库,会不定时的爆炸,他会在吃饭时,突然因为妈妈无意间的一句话就摔了碗,折了筷子;他会在玩游戏时突然跳起来,指着电脑破口大骂,恨不能冲进网线里杀人;他还会在手机反应慢时,一边用手指死命地戳手机屏,一边火冒三丈地骂手机、骂发明手机的人、骂开发软件的人、骂卖手机的人…… 虽然他每次摔东西时,都捡不值钱的摔;虽然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他在邻居们嘴里是个善良的好人,可是景以柔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喜欢这么喜怒无常的他。 正如景以柔无法接受妈妈的新老公,妈妈好像也没法接受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景以柔,妈妈似乎总觉得她碍眼,她抢着收拾家务,妈妈说她就知道添乱;不干又会被妈妈骂懒;出了一点差错又会被骂笨…… 弟弟则像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在景以柔以为的一潭死水的家里自由畅快的活着,这是景以柔永远都无法达到的境界。有时候,景以柔都有种弟弟不是个小孩子,而是个大哥哥,尤其是他一本正经地和景以柔说话的时候。 就像那次,妈妈说:“爸爸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我也不想吃晚饭了,你们还吃吗?不吃的话,我就不做饭了。” 虽然景以柔想吃晚饭,或许是因为还在长身体的原因,临睡前她也总是会觉得饿,可是她还是回答说:“我不吃了。” 弟弟却嬉皮笑脸地说:“妈妈,我要吃晚饭,我要长得高高的,这样才能快点保护妈妈呀!因为我真是太喜欢妈妈了。” 妈妈一听,满脸堆笑,兴高采烈地去做晚饭了。 弟弟转头,悄悄和景以柔说:“以后,你还是少说话,看我的眼色!不吃饭,怎么长大?不长大,怎么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景以柔喃喃地说,其实,她还是有些不懂弟弟,他明明在家里活得如鱼得水,可是他却也想要尽快离开。 弟弟看一眼妈妈的背影,压低声音说:“我新学了个词叫‘寄人篱下’,我一直都是这种感觉,我想你也一样?我想爷爷,可是……我要长大,我要快快长大……” 演技爆棚的弟弟让景以柔觉得可怕,小小年纪的他居然就能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得这么好,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弟弟可怜,小小年纪居然不得不活成了戴着面具的演员,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忍耐与煎熬? …… 弟弟经常找各种理由往外跑,景以柔也并不喜欢呆在家里,她总觉得家里的空气好像随时都会结冰,然后变成檐下那种一根根粗壮锋利的冰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砸下来,以至于片刻的宁静在景以柔看来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可是弟弟可以去同学家,可以去图书馆看书,可以出去玩耍,景以柔却人生地不熟地无处可去。 即便这样,她也不愿意呆在家里,虽然外面冰天雪地,她还是喜欢呆在楼下,有时候,她会坐在冰冷的石台上,盯着空中的任意一点看,眼睛一眨也不眨,远远地看过来,她空洞的像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树,不但掉光了所有的叶子,就连细小的枝丫也被环卫工人修剪掉了,剩下粗壮的树干像是被截掉了胳膊腿,只留下的惨白的横截面,或直或斜地指向阴霾的天空,她就戳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坐就是半天,腿脚冻得麻木时,她忽然就想起了躺在冰冷的训练场上打盹的夏之洲,觉得自己似乎终于理解了他…… 景以柔会想念妖界的一切,直到眼泪静悄悄地滑下来,说实在的,景以柔从来没有想过她对小乖乖的思念会如此的强烈,整个寒假里,她最思念的除了师姐,居然就是小乖乖,说不清为什么,它就像是用一根绳子绑在了她的心上,她吃饭的时候,就想小乖乖会不会被别人欺负呀?入睡前,就害怕小乖乖一个人会哭鼻子。新爸爸朝她吼叫时,她暗暗地下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对小乖乖发脾气,因为被人指着鼻子叫骂的感觉糟糕透了。妈妈批评她的时候,她也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小乖乖身上,她决定以后都要像于问夏老师说的那样,只说事情,不发泄情绪,也不把小乖乖以前犯过的错全部都翻出来,一遍一遍地谴责。 每当景以柔这样思念小乖乖的时候,她都觉得新爸爸和妈妈做的不对!虽然她没有顶嘴,没有反抗,可是她并不服气,她仍然觉得委屈,甚至怨恨,觉得老天不公平,凭什么她要遇到这样的父母?这样的怨恨在心里一点一点的滋长,可是她除了偷偷哭,什么也改变不了,就像弟弟说的那样:“爸爸妈妈才是家里的皇帝,孩子只是奴才!” 弟弟每次都很乖巧,该什么时候说笑,该什么时候闭嘴,他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是景以柔只会闭嘴,不会说笑。妈妈说:“看着你哭丧着的脸,心情就好不了。” 所以,即便景以柔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可她还是成了妈妈嘴里“又馋又懒又难管”的孩子。 以前妈妈这样骂她的时候,景以柔就会恨自己的不争气,可是现在,她用师姐教给她的办法来开解自己,告诉自己:“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保护你。” 每次她这样想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差劲到连呼吸都不配,她还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可是她越是喜欢自己,爱自己,她就越发地觉得爸妈根本就不爱她,他们只是把她当成了出气筒,当成了踢猫效应里的那只最弱小的猫,于是,她又会加倍的恨妈妈,恨新爸爸。 事实上,尽管上一刻景以柔还满腔愤恨,下一刻她就又开始隐隐的自责,尤其是在新爸爸把好吃的都留给孩子们吃的时候,在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在妈妈不对她大呼小叫,不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会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和弟弟一样,讨父母欢心。 景以柔说不清,自责和愤恨,哪一种更加令她痛苦,她就像是被开膛破肚,丢进油锅里的小杂鱼,翻过来是恨自己,覆过去是恨亲人,在情绪的煎熬着,把她一点点的榨干,炸的焦糊。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倏地站起来,拼命地跺脚,因为她发现只有跺到脚疼了,她才能让自己从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走出来片刻。 第十二章 挣扎 第119章 挣扎 后来,景以柔就不常下楼了,因为她没有家里的钥匙,也因为她不喜欢家里人给她开门时,脸上的表情,更因为那堆天天坐在楼下晒太阳的老太太们。 其实,她每次下楼都会远远地躲开她们,可是最后一次,三个老太太出来晒太阳了时,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虽然她选的角落里只有少得可怜的阳光,可是她们还是围了上来,像是黑压压的一团乌云,一下子挤走景以柔的片刻安宁。 景以柔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为首的胖老太太很热情地递给她一个蓝色胶皮做的马扎子,然后很亲热地问:“你叫景什么柔,来着?” 景以柔微微抬头,怯生生的样子,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就是没有依靠的浮萍,而她深知这一点,所以,她总是沉默,沉默成了她的武器,唯一的武器。 老太太有一双犀利的眸子,像是刻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里一样,她的鼻子也埋在这些岁月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尖,像是摇旗呐喊的战士,守护着老太太昔日的荣光,让人惹不起的那种。 景以柔还是回答了老太太的问话。 这位老太太,像是把拯救苍生当成己任的女战士般开了腔,她苦口婆心地说道:“景以柔,你可要对你妈妈好点呀!你妈妈不容易呀!” 另一个仅剩下几颗牙齿的老太太捶打着自己的膝盖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呀!现在的孩子心里就只有自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唉……”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太,突然拍了拍景以柔的胳膊说,“小景呀!要做个乖孩子,别再惹你妈妈生气了,你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呀!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可不能不学好,像你那个死爸爸一样,丢下你妈一个人……” 景以柔可不喜欢听别人骂自己的爸爸,她皱着眉头,瞪了一眼骨瘦如柴的老太太。 骨瘦如柴立刻说道:“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你好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 缺了很多牙齿,说话漏风的老太太立刻接过话头:“你们看,我就说!人家妈妈都教育不好,我们这帮老家伙说的话,谁要听?” 其他两个老太太也一脸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后的懊恼,纷纷摇头,表示景以柔不识抬举。 景以柔捏着拳头,倏地站起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逃了,原来她在邻居们心里,是个抛弃妈妈的坏孩子,她无法反驳,的确,是她离开了妈妈,可是她真的是坏孩子吗? 从此,她再也不主动下楼了,她觉得楼下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闪闪烁烁地,瞅着她的一举一动,寻找着她是个坏孩子的一切蛛丝马迹,每一扇门后面都有几张嘴,在悄悄控诉着她抛弃妈妈的卑劣行为。 …… 开学前的一天夜里,景以柔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妖界的大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地闭合着,而她的妈妈却拖住了她的脚,不让她走,她趴在地上,死命地想要往前爬,野草被她连根拔起,她便把手指插入泥里,抠住泥坑,可是她的脚还是被妈妈一点一点地拽了过去,她用牙齿咬住了身下矮矮的野草,随着身体被向后拖动,血液的腥臭味开始在她嘴里蔓延,她突然松开了牙齿,猛地抬起了头,回头看着妈妈的那张脸,妈妈正咬牙切齿地拽着她的双脚,她喊了一声“妈妈”,妈妈愣了一下,她说:“妈妈,你放我走!” 妈妈不说话,又把她往后拽了一把,她开始死命地蹬腿,一脚又一脚地乱踹,发了疯一样,直到妈妈再也抓不住她的脚,她一脚又一脚地踹在妈妈的身上。 妈妈才终于吼道:“你走,你要是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她最后看了妈妈一眼,便拔腿朝那扇门跑去。 可是,门早就已经关上了,任凭她如何地敲打,如何地呼喊,门纹丝不动,她的手掌已经被震麻,门内却只是一片死寂,怎么办?回不去妖界了,她回不去妖界了,她再也回不去妖界了,再也见不到师姐了,再也不能和墨白、尚飞一起上学了,再也不能抱着小乖乖上课了,从此,她就只能住在妈妈和新爸爸的家里,每时每刻都戴着面具,假装自己是聋子和哑巴…… 她挣扎着醒来,一睁眼,一滴泪水便从眼角滑下,原来只是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可是她只高兴了片刻,焦虑便像周围的黑暗一样把她包裹住。 如果……如果她真的回不去了,怎么办? 如果校长和老师知道去年她干的那些事了,怎么办? 她会不会被开除? 如果她不能通过绥理书院的一年级的考试,怎么办? 如果老师和同学们也不喜欢她,都不理她了,怎么办? 她被赶出书院,怎么办? 她要无家可归了…… 一个个问题就像是毛线团里的那些毛线,被她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地扯出来,却又怎么都没法让它们缩回去,于是,只能看着它们缠绕在一起,越来越乱…… 景以柔就像一个小孩子,拥有了她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珍惜,只能像是用双手捂着一只美丽的鸟雀,不敢松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因为害怕一撒手就是一无所有。 可是她不知道从害怕失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开始失去了。 第十三章 离开 第120章 离开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二十年,华历正月十六 早上八点十三分,景以柔面朝着门站着,心里像是关了一只红眼睛的兔子,前怕狼后怕虎地惴惴不安着,她既害怕回不去妖界,又害怕妈妈不放她走。 八点十五分,她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伸出了刻有训妖戒的拇指,却又马上颤抖着收了回来,她告诉自己,再等等,万一家里的钟快了呢?其实,她是因为害怕面对打不开跃轮时的绝望。 八点十六分,她咬住嘴唇,朝锁眼伸出了拇指,几乎同时,肃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蓝色光晕也在她眼前开始旋转,可是她却迅速收回了拇指,微微低着头。 从后面看起来背有些驼,她的肩膀微微有些抖,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妈妈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剧。 女人吵架的声音从电视机里跑出来,像是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在客厅里跑了一圈之后,一头撞向了景以柔。 景以柔心里有些乱,虽然这个家里没有人欢迎她,虽然她在妈妈的眼里不是个好孩子…… 可是,她还是想最后看妈妈一眼,最后一眼…… 她捏了拳头,扭头,正好对上妈妈的目光,妈妈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低声唤了一声“妈妈”,却立即意识到妈妈并没有听见,因为妈妈正忙着把新爸爸推进卧室里。 有时候,景以柔是真的恨自己,恨自己的眼泪,因为她想尽了办法仍然控制不了它,它就像一个任性妄为的小鬼,每每让她抓狂,让她难堪,尤其是此刻,当她看着妈妈的背影时,她又一次被它糊住了视线。 她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站在那里像是一头瞎了眼的小兽,她对着迷迷茫茫的雾气,嘶吼了一声:“我再也不回来……” 然后,她逃命一般,把右手拇指按到了钥匙孔上,手指上的密文瞬间在她眼前变成直径约两米的光圈,像是活了一般带着耀眼的蓝色光晕旋转了起来,门后不再是冷清的楼梯间,空气里荡漾着阳光下海水的颜色,耳边是某种类似和尚念经的肃穆低沉的声音,这悠远的吟唱声很快就被喧闹的声音覆盖住了。 景以柔捂着脸冲了进去,就像漆黑的夜里,躲进了被窝里,她瑟瑟发抖,因为她害怕听到妈妈口中的那句:“你别再回来了!”同样的一句话从妈妈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的刀,削铁如泥的刀。 无论师姐如何肯定地告诉景以柔,不是她的责任,可是她知道她就像是妈妈隐藏起来的一道伤疤,只要她在一天,妈妈就害怕一天,害怕被别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害怕被别人在背后指点,更加害怕被新爸爸抛弃。 跨进跃轮,站在狭小的隔间里,景以柔忽然觉得腿脚有点软,她连忙扶住了白色的墙壁,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因为她身后空无一人,她只有自己。 隔间里那道门上,很应景地贴着大红春联,右边一句“喜滋滋迎新年”,左边一句“笑盈盈辞旧岁”,上面一道横批“喜迎新春”。小小的一道雕刻在墙上的门,被这些红簇拥着,有些扎眼。 景以柔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狭窄的空间,于是胡乱地抹了两把眼睛,逃离了。 妖界中转站里,行人们在爬满蔷薇花的巨大的柱子之间步履匆匆地穿行,虽然景以柔的眼眶明显泛红,可是并没有人注意她。 她站在柱子中间,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她太喜欢这里了,喜欢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喜欢那一根根红色估计要两人才能合抱的柱子,喜欢柱子上面雕刻的奇形怪状的门,更喜欢每一扇门上那清晰无比的神秘锁眼,还有那些红色蔷薇花,一朵一朵的怎么可以那么的可爱? 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景以柔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新奇,反而多了一份急切。她快步朝女娲雕像走来,放假前,她就已经和云尚飞约好了在女娲雕像附近碰面,然后一起回师姐家。 走了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女娲娘娘塑像,人身蛇尾的女娲娘娘伸出两只手,像是一架天平的平衡托盘,左边手掌上是一棵银色的树上面写着大大的烫金字“妖界”,右边手掌上是则是闪着银色光芒的火焰模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人间”。 女娲塑像的四周立着四根金灿灿的大柱子,柱子上雕刻着女娲娘娘补天的壁画,高高的柱子像是参天大树般向着高处无限延伸着。 景以柔远远地看着女娲娘娘的雕像,小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景以柔在塑像左手边的角落停了下来,看表情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生死不明的鱼。 过了一会儿,她背过身去,捂住了脸,因为突然想起自己说过“不会再回去了”,她后悔了,虽然妖界很好,虽然书院很好,虽然师姐和小伙伴们都对她很好,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她搓着脸,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她不想哭的,可是她不争气,她不该说的,可是她已经说了…… 她茫然四顾,像是走失在街角的流浪狗,守着那条走失的街,可是没有人来领她回家,家里也没有人在等她…… “你怎么了?”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戴眼镜的姐姐,弯腰看着她,“需要帮助吗?” 景以柔赶紧摆手说,没事。 姐姐不放心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安慰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 景以柔连忙说:“我正在等我同学。” “不舍得离开家吗?”姐姐为景以柔找好了理由。 不舍得吗?景以柔愣了一愣,她朝思暮想地想要离开那个所谓的家,可是她现在又在干什么? 姐姐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说:“你总是要离开家的,慢慢习惯就好了。” 姐姐有一双好看的杏仁眼,里面盛满了温柔,她揉了揉景以柔的头顶,像是要把这份温柔一并注入景以柔的心头。 “会习惯吗?”景以柔问。 “会的。”姐姐一边掏出手帕为景以柔擦净脸上的泪水,一边说,“因为我们都会长大,你也会变成大人的。大人都是要离开父母的家呀!” 景以柔怔怔地看着那双让人信服的眼睛,任由姐姐如水的声音,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她的心头,又像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轻轻吹过的风,在她奔跑时,把她抱了个满怀。 她喜欢迎着风奔跑,像是放风筝一样,让自己慢慢升到半空中,然后借着风势,被风轻柔的托起,不费力地在空中滑翔。 “以柔!你早就来了吗?你们在干嘛?”云尚飞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景以柔循声望去,云尚飞来了,几天不见,他又胖了,景以柔皱起眉头,心想:胡吃海塞真的会影响他健康的! 云尚飞看起来像一个胖乎乎的球形物,其实,他有一张卵圆形的脸,可是他却坚持不懈地用自己勤劳的嘴把它打造成了圆鼓鼓的近球形,他有着肉嘟嘟的下唇,胖乎乎的鼻头,再配一对甜腻腻的梨涡,亮闪闪的眼睛,整个看起来就像是让人忍不住捏两下的馒头,刚出锅的那种。幸亏他把自来卷的头发剪得很短,那些头发只得软塌塌地贴着头皮掀不起什么风浪,否则他看起来就更像一个萌萌哒的洋娃娃。 等景以柔再转回头来时,姐姐已经不着痕迹地收起自己的手帕,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朝她挤一挤眉眼,说,“以后,可不要再轻易弄脏脸呀。” 景以柔忙不迭地感谢着姐姐。 姐姐微笑着和他们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盯着姐姐窈窕的背影,云尚飞问:“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哦,工作人员?你怎么认识的?你哭了?你怎么又哭了呢?” 面对云尚飞一连串的问题,景以柔没什么心情回答,于是选择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问道:“你假期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一下子打开了云尚飞的话匣子,他开始劈里啪啦地讲他们家的哈哈,那只哈士奇怎么样小别胜新婚地欢迎他,怎么样如胶似漆地粘着他,讲妈妈怎么稀里哗啦地哭,讲爸爸送给他一大堆的礼物,讲他的新手机,讲他下载的新游戏…… 他说呀说呀,一直说到他们站到了通关柜台前,穿藏蓝色斜襟长袍的高个子办理人员在检查他的训妖戒权限时瞪了他一眼,他才暂时闭了嘴。 另一个瘦脸的柜台办事人员从身后的乌木大柜子上拉出了一个嵌着云头式白铜栓的小抽屉时,云尚飞才敢偷偷朝景以柔丢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对遭到这种待遇的不满,最后,他带着这份不满乖乖地送上了自己的拇指,消失在了跃轮里,这才让景以柔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景以柔回头朝女娲娘娘脚下的通关咨询台看过去,怔怔地看着那位好心姐姐的背影,一股冲动从她心里升腾起来,她想要迎着风奔跑,想要大声的呼喊:“我要长大!” 她要让风灌进她的嘴里,鼓起她的腮帮子,然后把她的声音带走,远远地送出去,就像送蒲公英的一朵一朵的小伞,带着种子的小伞,落到合适的地方,生根,发芽,长出一蓬一蓬带锯齿边的长叶子,再开一朵亮黄色的小花,无论风吹,哪怕雨来,都不忘灿烂…… 第十四章 我真想你们 第121章 我真想你们 景以柔终于穿过通往妖界的跃轮,出现在了一个圆形大石碑旁边。 这里就是妖界的圣山——经海山,这里除了尊府、书院、圣府等地方,还有十个专职守护圣山的使者村,分别是:巫咸、巫即、巫肦、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相传这些村子是以十个守护归灵直木的守护使者的名字命名的。 景以柔刚站住脚,就朝周围张望,却没见云尚飞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 景以柔用力踩了一下沙滩上细而软的沙子,这种感觉真好,景以柔深深地吸一口气,冰冷的海风,让她打了一个哆嗦,可是她还是欢喜,想起去年自己刚来这里时的疑神疑鬼,她不禁一笑,她真是太喜欢这里了! 景以柔像打量许久未见的家人一样开始打量起四周,她的身后矗立着苍茫的群山,渺无人迹的模样,却让景以柔无比安心。她满心欢喜地转头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浪花像是翻着白肚皮的大鱼,探头探脑地从远处一点点靠近,最后一股脑地扑到黯黑的礁石上,那些遮遮掩掩地露个脑袋的礁石,像是一条卧在海边的巨龙,鳞片闪着寒光包裹着每一寸的肌肤,它静静地潜伏着,不知是疲倦之际的小憩,还是腾空之前的蓄势。 下一秒,她惊喜地差点跳起来,因为她看见了明墨白,他就坐在一块礁石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一动不动,脚下的海水嘶吼着,撞击着那条沉默的黑龙,却也无能为力。 明墨白好像本就是天地间的这样一块不起眼的礁石,屹立在海滩上,头顶着蓝天,脚踏着大地,海水嘶吼,却终究从他脚边退却,刺骨湿咸的海风鼓起他的长袍,让他看起来圆滚滚的,其实,他并不胖,也不高。 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并不往石碑这边看,从侧面看,明墨白的脸部线条像是用刀刻过一般,那定是一位自信满满的雕刻家,因为他下手既毫不犹豫又流畅至极,他在雕刻下巴时,很是用了点力道,以至于下颌骨很是醒目,鼻子不但坚挺,而且看起来居然增加了几分威严。嘴唇虽然偏薄,可是上唇的唇珠却很饱满圆润。一直都是单眼皮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右眼变成了内双,一道浅浅的纹路遮遮掩掩地出没于右眼皮上,眉毛看起来像是两道远方淡墨色的山梁,在暮霭沉沉中,伫立着,其实他整个人最让人看不懂的地方却是眼睛,他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在他沉默时,经常弥漫着类似梧桐细雨,炊烟袅袅的忧伤;当他说话时,那双眼睛像是一下子拥有了天下绝好的演技,如果你能耐心地盯着这双眼睛就像盯着万花筒一样,你会看见漫眼星辰,看见朝露闪闪,看见古井深潭,甚至看见春天和煦的风,夏天忽晴时的虹。不过,他的整张脸上却有一处不协调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大耳朵,严格的说是大耳廓,他的耳垂像他的瘦削的脸一样的精致,可是他却有着比例明显失调了的耳廓,就像是草地上支愣起来的岩石,怎么看怎么碍眼。 现在这样一个人就坐在礁石上,却浑然天然,像是一副构图精妙的油画,怎么看怎么顺眼。 突然,云尚飞从石碑后面蹿了出来,猛地拽住了景以柔的胳膊,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云尚飞得意极了,又打着手势,示意他俩偷偷过去吓唬吓唬明墨白。 可还没等他们摸过去,明墨白就把头转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是一个梦游着的人。 云尚飞像是受惊了的大雁,尖叫着冲过去,扑倒了明墨白,甚至还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这种见面方式不仅吓坏了明墨白,也逗乐了景以柔,她羞涩地捂着嘴直乐,这还是她今年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明墨白从云尚飞身下挣扎着爬起来,躲开了撅着嘴的云尚飞第二个热情的拥抱,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被云尚飞吻过的地方,一脸惊恐地四下逃窜着。 可还是被云尚飞从后面箍住了脖子,云尚飞嬉皮笑脸地问:“白白,你有没有想我呀!” 明墨白涨红了脸,一矮身,就摆脱了云尚飞的胳膊,可是云尚飞哪里肯放开,于是像考拉抱树干一样,又伸手抱住了明墨白的腰,紧紧地箍住了,把脸贴在了明墨白的后背上,像是小女孩抱住了自己心爱的布娃娃。 景以柔站在风中,瘦弱的身躯,像要随时被风吹走,突然她的脚跺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朝着纠缠着的两人冲了过去。 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倒把明墨白吓得愣住了,一双手停在了云尚飞箍住自己的胳膊上。 云尚飞察觉到明墨白的异常,探头一看,只见景以柔张开双臂,笑盈盈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他惊讶地松开明墨白站起身来,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以柔。 景以柔长得白白净净,她的白带着点弱不禁风,带着点消极避世,就像是在森林里孤独长大,见不得生人,极易受到惊吓的一头小鹿,她有着温柔羞怯的五官,可能是因为太羞怯,让人总觉得面容有些模糊,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以至于很难记住她的脸。 可是当她笑的时候,窄窄的唇角勾起,腮边露出两道浅浅的小沟,细长的眉眼弯成明媚的月牙,眼睛里迸射出万般纯情,熠熠生辉的一张脸,让人恍然大悟,哦,原来,人间还可以这么单纯美好…… 可是她却很少笑。 现在她却这样笑着,张开双臂,朝他们跑了过来。 云尚飞几乎本能地也张开双臂,从明墨白的身后闪出来,准备去迎接这个拥抱。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明墨白却一个回身抱住了他,怎么个情况? 云尚飞挣扎着喊:“不要呀!你走开……”可是明墨白完全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 还没等云尚飞想出个所以然,景以柔已经劈头盖脸地抱住了纠缠着的两人。 三个人像是抱在一起含苞未放的花瓣,有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没有撒手,直到景以柔的眼泪滑下来,溜进了明墨白的头发里,打湿了云尚飞的肩膀,她说:“我真想你们……” 云尚飞探头问:“你是不是最想我?” 景以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最想的是小乖乖,还有师姐,可是直觉告诉她,这样的场景实话实说会伤人,可她又不想撒谎,只得假装抹眼泪,松开了手。 云尚飞不依不饶地问:“难道……你最想白白?” 景以柔转身朝石碑走去,假装没听见。 云尚飞急了:“你这是默认了?” 明墨白微微偏了一下头,朝浪花勾了勾嘴角,也跟着朝石碑走去,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腿像是有了各自的主张,怎么动都有些别扭,或许是因为吹海风的时间有点长,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晕晕的,千万不要冻感冒了才好呀! 第十五章 新朋友 第122章 新朋友 景以柔、明墨白还有云尚飞就住在上官泓师姐家里,上官泓师姐住在巫真村,巫真村是一个坐落在大河边上的村子。 从远处看,整个村子就像是一只颜色绚烂,长相怪异的毛毛虫。村民们似乎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爱好和审美,房子建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这里有加盖子的圆乎乎土楼,有长着木头脚的高而瘦的楼,还有各种几何图形拼凑起来,就像是孩童用积木搭建的房子…… 刚来巫真村的时候,景以柔寻思这些村民们一个个真的挺有想法的,后来才知道他们这么爱折腾的主要原因是巫真村里有一位特别喜欢建房子的蓝大叔,他修的是木系,最大的爱好就是将图纸上的房子变成实物。 景以柔就经常看见他在村子里四处溜达,在察看各家的房子是否有安全问题的同时,顺便推销自己的新房子。绝大多数村民都不爱折腾,因为虽然改造房子对蓝大叔来说不费劲,可是对村民们来说把家具搬来搬去也很麻烦,后来,蓝大叔又想出来折衷方案,那就是这里添上一笔,那里削掉一块,还不用搬家具,这下就几乎没有村民能拒绝了,所以,久而久之,村子里的房子就变得奇形怪状了。 不过,师姐家的房子比较正常,因为师姐的爸爸妈妈长期在人间执行任务,师姐又很忙,没工夫和蓝大叔打交道。 师姐家的房子在村子的北边,紧挨着一个小山坡,打开后院的门走出去,抬头就是山。 今年师姐家里更热闹了,因为去年快放假的时候,师姐的死党王谢师兄执行完人间的任务回到了妖界,并且那两个新生——蓝婷和李忆唐就住在他家,最重要的是他家就在师姐家前面,仅仅隔着一条小巷子。 王谢师兄家没有后院,为了方便来往,他就在后窗外面砌了台阶,做了一个简陋的后门,虽然因为王谢师兄很胖的原因,翻窗对他来说更像是越狱。 景以柔猜测他是从书院得来的灵感,因为书院里几乎到处都是这样的台阶,好好的书院都要变成迷宫了,大家总想找到最近的路,又总以为自己新建的台阶也好,绳索也罢就是最优解,还有学长干脆竖起木牌子,上面写着“去哪哪的最佳路径”,书院对此也是不闻不问,于是,大家就更猖狂了,以至于经常能看到一面墙又是狗洞,又是石台,还有绳索藤蔓,高高的铁塔啥的,一个个的都在拼命证明着自己是最优的选择,选择路径真的让景以柔很头疼,尤其是这些路还不时地变动着。 不过,她却很喜欢王谢师兄的台阶,她极其喜欢踩着台阶,弯着腰,低着头,爬窗户去他们家里串门,有一种“翻越千山万水来见你”的自我满足感。 后来,王谢师兄还在后窗台阶旁砌了一个长方形的土台,上面铺了木头,又放了草席,搁上几个玉米叶子编制的蒲团,这个类似炕头的地方完工当天,就几乎要把孩子们的乐园——广场旁的小山头踢下神坛取而代之,可无论能否成功,它都变成了孩子们的新宠。 虽然师姐看着那个像模像样的土台子,摇了摇头,说:“没想到呀!谢大脸,你也有这么细心的一天,这都不像你能干出来的事,唉!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还要睡觉的呀!你在我门前弄个游乐场是几个意思?” 王谢师兄搓着手,只嘿嘿乐,也不言语。 景以柔很喜欢王谢师兄,因为胖乎乎的他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左边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活脱脱就是一尊弥勒佛。景以柔最喜欢他的笑脸,两只小眼睛被笑纹包裹着,像是两只手捧出的两颗小豆豆。 至于另外两个新朋友——蓝婷和李忆唐,就有点让景以柔看不懂了。 蓝婷有着一张你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脸,倒不是五官有多特别,可是她的那种气质让人印象深刻,她有一双杏核一般的大眼睛,虽然大却很有一种神采,没有张扬,却透着灵气,窄窄的鼻翼,配上小小的圆唇,放在这一方微微带着点尖下巴的小圆脸上,既让人看了喜欢,可又有着那么一点距离感,刚刚好让人想要亲近,却又带着点敬畏。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女生的关系,景以柔很想和蓝婷做好朋友,可是蓝婷总喜欢一个人待着,她似乎比景以柔更不爱说话,景以柔推测她的忧郁是因为想家,所以,总是想尽办法地开导她,可是每当景以柔安慰她的时候,她要么支支吾吾地,要么沉默不语,后来景以柔从王谢师兄那里得知,蓝婷是孤儿,这让景以柔更加同情她了。 李忆唐给景以柔的感觉则不太好,他有一张少年老成的脸,饱经风霜的眸子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水润清澈,他却很爱笑,每当他笑的时候总是要预先摆出笑的姿势,就好像赛跑比赛之前一定要鸣枪一样,他总是先把嘴角往后扯,硬生生地扯出一个合适的弧度,然后咧开嘴,露出不多不少的上面6颗半牙齿,还有猩红的牙龈,景以柔总觉得他对笑有什么误解,因为每次看见他笑,她都想要逃跑。可是他特别喜欢笑,喜欢到不事先摆出笑脸,他就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感觉。 王谢师兄的父母都不是妖精,可是他特别喜欢妖界,所以留下来做了预备老师,先从带师弟师妹开始,景以柔也很喜欢妖界,她便也生出了留在妖界当老师的梦想。她还偷偷问过师姐的意见,师姐对此表示赞同,这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从去年腊月开始,王谢师兄就整天领着蓝婷和李忆唐帮村里人干活,看着他们三个起早贪黑的模样,景以柔很是不理解,师姐却说,王谢师兄是在磨他们两个的性子,让他们接点地气,一个个轻飘飘的模样,也不知道整天都在瞎琢磨啥。 不过,蓝婷倒是和村里的孩子们相处的很好,俨然成了孩子王。景以柔第一次看见蓝婷笑,也是在她被一群孩子围着的时候。 那一次景以柔从书院回来,经过师兄家的后窗小炕时,就看见村里的一群孩子围着蓝婷,像是一群小鸡围着鸡妈妈,画面很是温馨,蓝婷笑眼弯弯地看着旁边或坐或趴或蹲的小孩子,轻声细语地讲着白雪公主的故事,景以柔还是第一次看见蓝婷笑得这么开心,她原来以为她不喜欢笑的,不得不说她笑起来很明媚。 蓝婷正讲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相遇,不经意的抬头,看见景以柔看向自己的目光,一霎那,一丝羞涩仿佛一抹虚无缥缈的晨雾,随即消散,然后,被挑衅取代,看着这样一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睛,景以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也一下子揪住了,因为她看出蓝婷不喜欢她。 “她不喜欢你”这个念头好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子,“轰轰”两下,敲断了她苦心建立的名为“自信”的城堡下的那根柱子,还是承重的那根,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蓝婷呀? 景以柔是喜欢检讨自己的,可是在她把自己与蓝婷相处的点滴细细地咀嚼了好几番之后,仍然没有找到原因,这便成了她心里的又一道坎。 自从开学之后,景以柔越发地在乎妖界里所有人对她的评价了,这就像是一个不想继续在街头流浪的野猫崽子,被收留后,拼命地表现出自己的乖巧,以此去讨好新家里的每一个人,希望可以留在新家里。 景以柔有多想留在妖界,就有多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所以,她本能地想要讨别人的欢心,因为她知道离开这里,她要么无家可归,要么回到妈妈的那个家,而这两个都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即便如此,现在她也不得不暂时先把蓝婷这件事放一放,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处理,那就是开学后的这场考试。 第十六章 考试 第123章 考试 在景以柔看来,升二年级的考试就是一张拉满的弓,而她就是天上的那只惊弓之鸟。 虽然学校留给了他们足足10天的复习时间,并且各科老师都在各自办公室里等待学生们推门请教问题,可是景以柔还是觉得像是怀里揣着一口烧着水的大锅,随着考试的临近,那锅水也开始加温,从锅底冒出越来越多的气泡,这些一串又一串的气泡冲到水面,然后开始爆开,咕噜咕噜地让她心绪不宁,多希望一眨眼,考试已经结束了,可是她抬起头,眨了好几次眼,却发现离考试还有一个周,而她越复习越觉得课本里需要复习的知识点越多,于是她就越来越焦虑了。 这几天,她的脑袋里开始冷不丁地冒出她考试不及格被驱逐出妖界的念头,这个念头就像是牙痛一样,一开始她假装它不存在,可是等它严重到她再也不能忽视时,她已经寝食难安了,即便这样,她还是害怕去处理它,虽然知道她不得不面对,可还是一拖再拖。 正月二十二,星期六,做午饭时,景以柔从后院抱来一捆枯树枝,放到灶间,并趁机凑到正在烧火的师姐跟前,盯着师姐开始发呆。 其实,师姐长得很美,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有着精致的五官,就像陶瓷娃娃一样的可爱,可偏偏师姐长着两条颇具进攻性的剑眉,还有略高一点点的颧骨,和棱角比较分明的下颌,再配上薄薄如弯刀的唇,总有种掩藏不住的肃杀之气,虽说不至于让人胆寒,可是却没人会觉得她是可爱的洋娃娃了,不过,景以柔还是觉得师姐笑的时候,就是可爱的洋娃娃,她偷偷猜想如果师姐留起长发,绝对是仙女姐姐。 景以柔盯完了师姐,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就单手托着腮,皱着眉头,呆呆地去望锅底熊熊燃着的火焰。 过了好一会儿,师姐边把枯树枝掰成两段往火堆里送,边转头对景以柔说:“你去复习,我看着火就行了。” 景以柔没有动,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那片已经开始结痂的水泡,犹豫一下,问师姐:“如果考试不过关怎么办?会不会被书院开除?会不会被赶出妖界?”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像是被灶口的火焰烫了嘴角的泡似的,愁眉苦脸着。 “不会的。”师姐用烧火棍拨了拨火,安慰道,“只是考试不过关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错,是不会被开除的!就算留级,也不是什么惩罚,而是因为如果一年级的知识没有掌握的话,学习高一级的知识,会很吃力,所以才会多给一年的时间来打基础。” “真的?”景以柔将信将疑,她把这次考试看得太重要了,以至于打心眼里以为自己的未来变成了被孤注一掷的赌注,从此她不再自由,她变得患得患失,就连最近的噩梦也不再是那间潮湿的地下室,而是各种考试,场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一是迟到,二是看不懂试题,三是到时间了她却没答完题。 师姐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焦虑,拍了拍她的肩膀,相当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问:“以柔,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考试?” 景以柔愣了一下,考试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还需要理由吗?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回答:“因为……害怕学生偷懒,不学习,所以考试?” 师姐用带小勾子的烧火棍勾过来一根树杈,一边掰树枝,一边说:“其实,考试只是一种检查手段,它的目的是为了检查我们有没有掌握应该掌握的知识点,考试就好像……”师姐放下手里的树枝,瞪着斜上方,想了想,说,“嗯……就好像用体温计测一下你有没有发烧一样,如果发烧了就得快点治疗,我们用考试来测一下自己有没有掌握该掌握的知识,如果没有的话,就要更加努力地学习才行。” 景以柔听师姐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考试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坏东西了。 师姐接着问:“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吗?” 师姐曾说过这个问题吗?景以柔一时间想不起来。 师姐站起身,用脚踩着粗壮的树杈的一段,然后往上一掰,“咔嚓”一声,树枝断了,她蹲下身子,告诉景以柔:“我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景以柔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避开嘴角的水泡,偏着头,用下巴蹭了蹭膝盖,问:“所以,我们需要考试?就像发烧了需要体温计一样?” “对了!”师姐挥舞着手里的那截树枝,“所以说,考试不但不可怕,而且还是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的好帮手呢!以柔,不要因为害怕考不好留级而学习,因为那样只会让学习变得很痛苦,我们要换个思路去体会学习的乐趣,比如,以前你不懂的知识点,做不到的事情,通过学习,你懂得了,能做到了!这才是书院安排考试的初衷。放假前的第一次考试,其实,成绩并不重要,因为它的目的只是让同学们意识到自己在各科的学习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然后抓紧时间查漏补缺,争取在第二次考试之前能够掌握。” 景以柔一边听,一边点头。 师姐轻轻拍了拍景以柔的膝盖说:“学习就像登山一样,沿途有很美丽的风景,可是你必须脚踏实地地爬上一个一个的台阶,才能看见更高处的风景,以柔,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第一级台阶上站稳,然后往第二级台阶上爬,你准备好了吗?” 景以柔犹豫了一下,嘴角耷拉下来,说:“好像没有……不过,我会努力的!” 师姐将手里的烧火棍一晃,像是挥舞着指挥棒,说:“去!我相信你。” “师姐……”景以柔羞涩地叫了一声,说,“你真好!” “你也不错!”师姐回一句。 两个人相视一笑,景以柔“哎呦”一声,捂住了嘴,刚刚结了痂的嘴角被扯开了,真疼。 第十七章 夏之洲 第124章 夏之洲 还有一个人一直悬在景以柔的心里,就像是一粒沙子,让她每每想起他来,都觉得硌得慌,说不出的难受,那个人就是夏之洲。 星期四下午,景以柔请教完幻术老师问题,准备去图书馆和云尚飞、明墨白会合,刚刚推开教室厚重的木头,就见一个人杵在门边,景以柔一惊,抬头一看,那人是夏之洲。 夏之洲也是一惊。 春寒料峭的风跑过长长的木质回廊,从两个人之间横冲直撞一番,硬生生地灌进门里,被风推搡着的两个人愣在那里,像是被点了穴道。 夏之洲很瘦,细胳膊细腿,上面支愣着一个偏细长的头颅,修长而挺拔是大多数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你仔细看他的脸庞会发现他右边的下颌骨比左边的宽大一些,这就使得他瘦削的脸庞微微地朝左侧缩着,看不出嘴有多歪,可是却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他的眉眼里也能窥见一二,他的眼神凝重地看着一点时,就像是举着锤子,一点一点地把尖长的铁钉子捶进你的胸膛,然后把你的心掏出来看一看,这样犀利的眼睛下面总是有着淡淡的一抹黑,这更加深了这双眼睛凌冽的力度,他还老喜欢微微低着头,挑着眉毛看人,每每把人看得心里发了毛,他才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薄唇,尖下巴,高鼻梁,窄鼻翼,颧骨上有一颗小而精致的黑痣,这些原本很讨人喜欢的地方,不知怎么到了他的脸上却只会让人感到害怕。 此刻虽然他就这样看着她,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景以柔却没怎么害怕。 夏之洲那双有些倔强的眸子,让景以柔想起了他们过去的种种,当时,她不明白他的意图,可是现在她却看懂了,其实她和他是一类人,是不被爱的那种人,也是把自己看成负担的那种人。 景以柔凝视着夏之洲的眼睛,却在他冰冷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那个在妈妈新家楼下坐在水泥台阶上的她自己,寒冷从她的每一寸皮肤里钻进来,慢慢地让她的血液冰冷,最后却猛然地燃烧起来,在那个冰天雪地里,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瞬间,她希望这就是结束,在没有爱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她,再也没有了期盼,更没有了一次次失望后的绝望。 也就在那时,她突然想起了躺在冰冷沙地上的他,眉头紧皱的他蜷缩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永远不肯睡去,没有人在意他是否会受寒,更加没有人愿意听听他的悲伤,包括他自己。 可是现在她懂了他,她想要听听他的悲伤,就像她坐在台阶上,希望能和他说说话一样,就像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懂她,那个人就是夏之洲。 “走开!”夏之洲懒懒地移开眼睛,冷冷地说。 “你……”景以柔生生地被这两个字打断了话头,她原本想要开口问问他现在住在哪里,想一想又害怕戳了他的痛处,到底也没能问出口。 景以柔心里是有些自责的,虽然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弄明白夏之洲的爸爸到底是怎么没的,可是她隐隐地觉得这和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于是,从去年他爸爸神秘地失踪之后,她就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安慰一下夏之洲,可是夏之洲好像也失踪了一样,她还曾经去过他家里,管家说,他搬去姨妈家里了。说来,这还是他家经历变故之后,她第一次看见他,可是此刻他的态度,让她更加难受了,她想要解释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说她没有害他爸爸,他失去了家不是她的原因?她说不出口,就只能看着夏之洲那张写满了拒绝的脸,半天才说:“我们还是朋友吗?” 夏之洲“哼”了一声,还是冷冷的,像是冬夜里凄厉的鸦叫,他说:“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过?” 景以柔心里一颤,愈发觉得自己欠了他的,想起他曾死皮赖脸地想和她做朋友,想起他曾真心实意地规劝她远离祭坛,想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去祭坛,想起他的种种好,可是他做的这一切换来了什么?他的爸爸把拉下了宝座,他的家也被别人占为己有,虽然这些都不是景以柔故意造成的,可是她也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就像到现在她都还没有从妈妈的苦难是她造成的魔咒里走出来一样,她被困住了,困在别人的愁苦里。 “对不起……”景以柔搅着手指,真诚地道歉,“我不知道……” “不需要!”夏之洲决绝地伸手把门拽得更开一些,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幻术教室,留下景以柔一个人站在风里,许久…… 阴天的傍晚,回廊里一片深深浅浅的黑,像是提前入了夜,景以柔三步两步冲出回廊,穿过庭院,一直走上观景桥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牛毛一样的蒙蒙细雨。 若有似无的雨,虽然不大,可是落到头发和翅膀上,让人有种被冷汗浸透了的感觉,很不舒服,她慌乱地用袖子去擦幻术课本上的雨水,擦了两下,瞥见了脚下黑黢黢的河水,她愣了一下,又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很害怕自己会掉下去,一回头,身后也是看不见底的河水,她惶恐起来,抱紧怀里的书和笔记本,像是被狼追赶的野兔一样,在细雨中没命地跑了起来。 如果说景以柔有软肋的话,那就是她的“亏欠感”。 可能是因为很少被善待,也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所以别人对她的一丁点的好都被她铭记于心,然后感恩戴德地准备涌泉相报,哪怕这种好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可是只要她意识到了对方的好意,她就强迫症似的要求自己必须照单全收,然后十倍甚至百倍的奉还,夏之洲对她的好就是这样子的,她曾纠结害怕,可是当她弄明白夏之洲并没有恶意,甚至有些可怜,她就开始自责了,认为自己亏欠了他,就像她亏欠了妈妈一样。 她在潜意识里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颇具影响力,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可又把自己看得太轻,认为自己不值得被别人好好对待,所以她诚惶诚恐地活着。 这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么的矛盾,而人或许是其中最矛盾的一个,就像跳梁小丑在跷跷板的两端来回蹦跶,累得满头大汗,可就是达不到平衡。 第十八章 两个蓝婷 第125章 两个蓝婷 星期天晚饭时分,师姐做了一锅红烧肉,吩咐他们三个送点给邻居们,景以柔负责往王谢师兄家里送。 她踩着台阶,攀着窗框,从窗户进了王谢家里,师兄家里没有开灯,起初她以为屋里没有人,直到她看见从蓝婷卧室里透出来的微光。 她走过去,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却犹豫了,盯着门,不知该不该打扰不喜欢自己的蓝婷。 门上的玻璃被人用挂历纸糊住了,只隐隐地从右下角的缝隙里透出些光亮来。 景以柔知道偷窥是不对的,可是那个手指头大小的空洞却莫名地蛊惑着她,让她移不开目光,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将一只眼睛凑了过去。 书桌前,背对着门的蓝婷,独自一人垂头坐着,房间里并没开灯,却燃了几只蜡烛,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中,蓝婷的肩膀一耸一耸地颤抖着。 虽然说不上那里不对劲,可是景以柔就是觉得心里发毛,她只想赶紧离开。 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她刚想转身,手里的碟子碰到了门框,声音虽不大,却像是一声闷雷,吓得景以柔冒了一身冷汗。 几乎同时,门被从里面拉开了,蓝婷那张精致的脸,还有她硕大的眸子出现在了景以柔的面前。 下一秒,景以柔那不受控制的读心术竟然启动了,景以柔毫无征兆地跌进了蓝婷那双冷漠的眸子里,就像跌进了某部恐怖片里最吓人的现场,而景以柔成了里面的主角。 景以柔,不,在这里没有景以柔,只有蓝婷。 蓝婷站在大厅中央,金色的玻璃穹顶之下,一个小男孩跪趴在她脚边。 这是一个空旷的圆形大厅,四周墙壁上贴满了明晃晃的落地镜。 每一面镜子里都有许多的蓝婷,每个蓝婷都诡异地晃动着。 大厅中央的蓝婷并没有低头去看小男孩,却轻蔑地看向大厅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和蓝婷装扮相同的小女孩,看不清样貌,因为她正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奶狗,夹着尾巴,瑟瑟抖动着。 那女孩的不争气,刺激了蓝婷的恨铁不成钢,等她从女孩身上移开视线时,这种恨在她的脑子里已经酝酿成了一场毁灭天地的龙卷风,紧接着,就从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从她挑起的眉上,从她流着血的嘴角,旋了出来。 她微微缩着下巴,这让她轻轻勾起的一侧唇角更加吓人,她脸上挂着这样的笑,盯住了竖在她对面的镜子,那些她恨不得冲上去全部砸得稀巴烂的大镜子,可是她并没有动手,她像是突然觉得脑袋有千斤重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微微歪了脑袋,盯着企图抱住她脚踝的那个小男孩,她开口了,声音里还残留着女孩子的细软和天真,她问:“你让我给你机会?” 她毫无征兆地伸出右手,像是要动手打人的模样,可是那只手只不过被她放在了自己眼前。 她歪着脑袋,脸上挂着点笑,打量起自己的五根手指,像是不认识它们似的,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然后用它们罩住自己的右腮,再指挥着它们缓缓擦过脸庞,就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脸庞,最后停了下来,捂住了自己的整个嘴,她眼睛弯起来,尽管她是笑的,可是或许是因为手上沾着血的缘故,清纯的模样却是让人胆颤。 下一秒,她的手指倏地划过左腮,动作迅速地像是用一把刀割破了什么,手指所过之处留下了清晰的血痕。 她又笑了,原本明亮漆黑的眸子像是一下子变成了漩涡,蜷缩在她脚下的小男孩成了她眸子里垂死挣扎的猎物,而她却裂开像是小丑脸上红而大的嘴,嘴角向着相反的方向撕扯着,带着糊在嘴边被涂抹得狰狞的鲜血,她的眉毛高高地抬起,牵动着整张脸,过度拉伸的面皮上五官各自为政,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翻身做了主人一般自顾自地拉扯着,笑容从这样一张脸上冒着来,就像是突然从阴暗的角落里伸出一只手,她一脸凶残,却用天真的声音问,“谁给过我机会?”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拳头也雨点般落下,拳拳到肉地打在小男孩的身上,直到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冲了过来。 又是蓝婷! 另一个蓝婷! 那个女孩有着和蓝婷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却痛苦不已地呼喊着,她拉扯着打人的蓝婷,仿佛挨蓝婷拳头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景以柔瞥一眼哀求着的蓝婷,她可不管这些,因为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景以柔,只有蓝婷。 景以柔感受着打人的蓝婷感受到的一切,她低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意识模糊的小男孩,只觉得不解恨,她不管不顾继续挥动着拳头。 虽然疼痛从满是血的手指关节传来,沿着胳膊,慢慢地爬上来,灌进她的脑袋。 可是,疼痛却成为了此刻她最不想放下的东西。 一滴泪从她那双美丽困惑的眸子里流下来,就像秋雨划过枯黄的树叶。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停下挥出的拳头,她发了疯地呼喊着:“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 “你到底要干什么?”蓝婷阴冷的声音像是隔着雨幕传来,那漫天的雨点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下子全部砸向了景以柔,将她砸回了现实。 好冷!这是景以柔回过神来的第一感觉。 景以柔几乎本能地倒退了几步,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好,上面并没有血。 “你头上的那个是什么?”这是蓝婷说的第二句话。 景以柔顾不上回答,她恍恍惚惚地只想逃走,她一只手端着碟子,另一只手攀住窗棂,手脚并用地去爬窗,耳边回荡着那句“是你们逼我的……”。 爬到一半,才看见了自己手里的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颤抖着把手里的碟子,递给了蓝婷,却不敢去看蓝婷的眼睛,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害怕再看见那一具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害怕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虽然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景以柔,可是她的手还记得,她的身体还记得,她的眼睛也没有忘记,它们都在告诉她,是她亲手杀了一个人,杀了一个哀求着的小男孩,她手脚并用地爬下了窗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便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吐了几口酸水,整个人就更难受了,泪水也飞了出来,那吓人的一幕却还在她眼前飘动。 她倒在土台子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那不是你,是蓝婷,杀人的是蓝婷,你不过是看见了蓝婷的记忆,这不怪你,你没有杀人…… 冷风灌进她的嘴里,沿着喉咙,一直凉到她的胃里,她好像突然被这凉意惊醒,想起了曾经从明墨白的眼睛里看见过她自己的尸体,她不是也没死吗? 于是,她立刻安慰自己说,或许蓝婷不过是刚刚看了什么小说,在想象书里的场景也说不定,又或许是自己最近因为复习考试太累的原因,胡思乱想的,毕竟她的读心术已经好久都不灵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安稳了许多,倒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第十九章 第二次考试 第126章 第二次考试 正月二十七,星期四 一大早景以柔就开始郁闷了,因为下雨了,虽然只是飘着蒙蒙细雨,可是要知道她今天他们要考的可是五行驭术,要她在雨中施展火术,这可真是往她头上浇冷水,况且这还是他们第二次考试的第一场,如果她考砸了,唉…… 事实证明,景以柔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既因为考试场地临时被换成了室内,也因为她不但考试过了关,而且玩得很开心,他们玩的游戏叫做吹蜡烛。 四个人隔着一张小书桌轮流吹蜡烛,只有吹灭蜡烛的那个同学才有资格隔空点燃蜡烛,点燃蜡烛次数最多的同学获胜。 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最后获胜的居然是“觉主”夏之洲。 今年的夏之洲变得很不一样了,他就好像惊雷过后的春笋,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 考完五行驭术,走出教室,景以柔站在檐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看着远处笼罩在水汽里的屋脊,景以柔突然想起了后面的考试,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样潮乎乎的,湿漉漉的,黏糊糊的,反正不清爽。 她叹了口气,拔腿就朝行者史实记录教室赶去。 景以柔抄近路来到原无庵院外,又轻车熟路地扯着藤蔓,踩着台阶,进了原无庵的后院,沿着回廊走了几步,就看见坐在假山上等他们的明墨白,因为明墨白的五行驭术不灵了,所以他不需要考这一场。 假山上的明墨白,盘膝而坐,一本厚厚的书摊开放在他的腿上,可他并不去看,抬着头,只一味地盯着房檐上的一点,痴痴地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那棵腊梅树,结了一树的花苞,不起眼的淡黄色花骨朵,像是在黄昏次第亮起的小灯泡,原来春天已经来了呀! 景以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一跺脚,结结实实地吓了明墨白一大跳,景以柔开心地笑着絮絮叨叨地就开始讲述好玩的五行驭术考试。 不一会儿,云尚飞也来了,他气鼓鼓地抱怨着:“考试是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居然还能玩成打水仗,这也太不尊重我千辛万苦学来的超能力了。” 抱怨归抱怨,却丝毫没有影响云尚飞手舞足蹈地叙说他是如何把花一万的雨帽打落,然后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接下来的行者史实记录考试,包老师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还是那一道大题:“请默写妖界207条守则。”不过,这次他们很顺利的过关了,因为年前包老师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他们,第二次考试题目不会变。 第一天下午他们还考了《符咒印》,可能是因为上次用豆子叠罗汉的考试结果很不理想的原因,这次王毛毛老师直接改成让他们将细线穿过针鼻,虽然听起来控制细线更容易一些,可是问题是那个针鼻的眼儿太小了,云尚飞提出来要用王老师手上的结婚戒指代替针鼻,可是这个提议直接被王老师用白眼否决掉了,景以柔还是第一次看见一直和颜悦色的王老师翻白眼,说实话,他壮实的块头,加上满脸的横肉,居然和这样有气势的白眼莫名地相配。 关于穿针引线这活,一开始大家闹出了许多笑话,比如花一万企图用瞎猫撞见死耗子的手法,连看都不看,胡乱指挥着那根黄色的线去撞针鼻儿。再比如,汪小铁好不容易颤颤悠悠地指挥着绿色的线钻进了针鼻儿,就在他松一口气的时候,那根线就被这口气吹出了针鼻儿,这让他后悔地直拍大腿…… 不过,大家最后都完成了王老师交代的任务,这让他很欣慰,也让同学们很开心,可是第二天《符咒印》的书面考试时,大家就没有那么开心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考试时他们的成绩很好的原因,王老师明显加大了题目的难度,这让整个考场一片鬼哭狼嚎,景以柔甚至觉得她拿错了试卷,可是你瞅瞅我的,我瞅瞅你的,大家都一样。 这边,王老师明确地说明:“这次考试有一定难度,不过,我相信大家。” 云尚飞接了话说:“你相信我们,可关键是,你不相信我们写的答案。” 景以柔又一次见识了王老师的白眼,惨白的白眼球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睛,向外凸着,让她想起了老家地头拴着的黄牛。 第二天上午考的第二门是幻术实战,幻术老师长经验了,直接让他们在水晶球里幻化出教室里的场景,因为有真人比较,所以,云尚飞那些面目狰狞,歪瓜裂枣的同学们顺理成章地被老师批评了,而他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幻术老师对他吃瘪的表情报以了心满意足的微笑,以至于,景以柔觉得幻术杜老师在走出考场时,还在偷偷回味着这一大获全胜的瞬间,因为他竟然回过头对着云尚飞耷拉到胸前的脑袋笑了一笑。 没想到呀!最让他们郁闷的居然会是正心课的考试。 这可是让他们好一顿意外,因为去年宁老师领着他们打了雪仗,这让他们想当然地认为今年的正心课考试肯定没啥难度,可是却啪啪被打了脸。 考试内容是让他们写作文,总结上学期的心得体会,景以柔觉得心情一下子不好了,上学期看了花,种了花,过了沙漠,送走了柳树,盯了无花果树,还听了很多的大道理,可问题是那些大道理就像是天上的云,不但让人看不懂,并且飘过之后一点痕迹都不留。最后,她只好硬着头皮写了写自己对付谣言的经过。 景以柔上交了心得体会后,云尚飞神秘兮兮地瞟一眼讲台上整理试卷的宁老师,神情促狭地对景以柔说:“没想到,他还挺臭美,找准了机会让我们夸他,幸好我聪明,怎么?”云尚飞察觉到景以柔一下子变郁闷了,问,“你没有夸他吗?” 景以柔摇了摇头,突然想到,她好像有写“幸亏宁老师告诉他对付谣言的方法。”她诚惶诚恐地问云尚飞:“这算不算?” 云尚飞扶着下巴想了想,很有见地地说:“算!” 这让景以柔安心不少。 两人又去问明墨白考的如何? 景以柔有些担心,因为明墨白逃了好多正心课。 可是明墨白表示应该能过关,这让她稍稍放心了。 云尚飞则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你是怎么夸宁老师的?说出来,快!恶心恶心我!” 明墨白送给他一记白眼。 最后轮到嬉娱课了,怎么说呢?整场考试下来,与其说他们是在考试,不如说他们是在和灵蛋叙旧。 景以柔满眼温柔地看着窝在抱枕堆里的小乖乖,她还记得,她回到书院后的第一时间里就去了窝巢教室,探望小乖乖,可是等她进了窝巢教室,见到朝思暮想的小乖乖,小乖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谢谢你。” 景以柔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小乖乖接着说:“以柔,我想你了,以柔,感谢你给了我生命,感谢你把我唤醒,感谢你养育了我,感谢你陪伴了我,景以柔,谢谢你。” 景以柔觉得自己不认识小乖乖了,那个不爱说话却爱哭的小乖乖,居然变得文绉绉的了,这不像她的风格呀! 小乖乖似乎看出了景以柔的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放假的这段时间,林老师经常领着我们回忆和你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还和我们说了很多为了养育我们你们做的各种努力。所以,我想对你说,谢谢你。” 景以柔感动地差点泪洒当场,最后,她化感动为行动,把小乖乖捧在手心里,好一顿亲。 景以柔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地想要伸手把小乖乖捞到自己怀里,可是还没等她出手,于问夏老师就说话了,她说:“本次考试题目是问问各自的灵蛋,你有没有资格升入二年级。也就是说,如果灵蛋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二年级的学习的话,你就过关了,否则你将在嬉娱课这门课程里留一级。”这番话一出,大家目瞪口呆,弄了半天,灵蛋才是他们应该供奉的菩萨呀! 接下来全场开始鸡飞狗跳,灵蛋们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有开始故意使坏的比如明墨白的狗剩;有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权力激动不已的,比如孙若雨的小喵喵;还有义正言辞教育人的比如白锦木的哎呀妈;其实最让人脑袋大的是云尚飞的小心竿,因为它一直保持沉默,这让唾沫横飞的云尚飞死的心都有了。 景以柔倒是悠哉乐哉地抱着小乖乖,当吃瓜群众,看起了好戏,因为还没等她开口问,小乖乖就对她说:“我们一起上二年级!” 最惨的要数王子睿了,因为他的“天下无敌”拒绝了和他一同进入二年级的请求,并声称宁愿死也不要再和他一同成长了。当着在场的所有人的面,它用尖锐的女声扯着嗓子指责道:“王子睿,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就是给你挣分数的工具,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死活,更加不关心我的想法。出了问题,你就只知道埋怨我,朝我发脾气,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我头上,让我背黑锅,你倒是干干净净地,不用负一点责任。有一点成绩,就都是你的功劳,我只不过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没出错,我没有功劳,居然连点苦劳也没有轮到。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我也有拒绝的权利,既然我有这个权利,我就必须为我自己说句话,我拒绝和你升入二年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你的灵蛋了,我就算成了孤儿,一个人去流浪,也比跟着你好,我恨你!” “天下无敌”态度很坚决,即使慌了手脚的王子睿在于老师的指导下抱紧它,反复声明自己爱它,也没能让它回心转意,于老师摇了摇头,说:“造一面镜子容易,修好一面碎掉的镜子很难,一旦信任破裂,修复起来更难。”最后,王子睿只能留级。 其他同学都顺利完成了嬉娱课的考试。 自此,一年级的第二次考试圆满地结束了,景以柔、明墨白和云尚飞顺利地升入了二年级。 景以柔心里的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可是还有很多块大石头堵在她心里。 有些人的想太多,有些人的没事找事,不过是因为想要改变,就像不幸的种子,落在了石头下,如果想要钻出生命最初的黑暗,就必须先学会背负着重压,然后用自己柔弱的嫩芽撕裂坚硬的土地,因为这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十章 师姐的草棍 第127章 师姐的草棍 考试结束了!大家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当天吃晚饭时,云尚飞提议大家去村里戏台子那里凑个人堆,跟着村民跳跳舞唱唱歌什么的。 就连捧着本书就不撒手的明墨白也同意了这个提议,这很难得。 景以柔也很兴奋,早早地吃完了饭,倚着窗框,竖着耳朵听着从戏台子那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她不经意地一低头就看见窗台上的那把小刀,是云尚飞的,旁边还散落着云尚飞的作业本子和铅笔,他每次削完铅笔就不记得把刀折起来,那把刀锋和刀把呈大约60度角地折着,刀锋虽然看起来并不锋利,可是景以柔看见过云尚飞用它削起铅笔来是那么的干净利落。 此刻那把不起眼的小刀子像是在朝她招手,景以柔的胳膊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它吓到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推着刀把,把它推到了窗台的另一端,直到它已经快要掉下去,才收回手,想了想,又拿起云尚飞的作业本子盖住了那把不起眼的小刀。 完成了这些,景以柔才松了口气的模样,低下头,仔细去听云尚飞絮絮叨叨着戏台上的趣事。 好不容易等到师姐放下了筷子,把面前的炕桌往云尚飞怀里一推,用威严的下巴示意他搬下炕。 因为急着去凑人堆,云尚飞用嘴巴和眼睛发出了无声的抗议之后,极不情愿地照做了。 师姐倚着墙,瘫坐一堆,仿佛不是吃了个饭,而是写了篇论文,突然,她兴致勃勃地提议说:“我们先来做个游戏!输的人明天做早饭!怎么样?” 明墨白翻了一页手里的书,连头都懒得抬,说:“何必这么麻烦?您老人家的下巴又不是不好用了。” “下巴?”云尚飞表示没听懂,问明墨白,“什么意思?” 明墨白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水杯,说:“我要喝水。” 云尚飞像听话的小狗子一样,屁颠屁颠地给明墨白倒了水,又问:“师姐的下巴怎么了?” “很好看!”明墨白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云尚飞盯着师姐下巴,挠了半天脑袋,才说了一句:“是挺好看的,尖嘴猴腮的。” 师姐白了云尚飞一眼。 景以柔小心地问师姐:“又要开始写论文了吗?明天早饭我来做!” 师姐曾经说过,写论文对她来说就是历劫,还是生死劫,渡不过去会死的那种,可是景以柔觉得师姐写论文的过程更像是怀了宝宝,她还记得妈妈怀弟弟时,看见饭菜就恶心,动不动就发脾气,时不时地唉声叹气,像极了盯着自己论文的师姐! 师姐却摆摆手,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了几根看起来比较结实的草棍儿,神秘兮兮地:“游戏很简单,我们来抽签,谁抽的签最短,谁输。简单?” “这么简单?”云尚飞满脸的不相信,他可是被师姐骗怕了。 师姐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跳下炕,躲去厨房好一顿捣鼓,然后爬上了炕,从背后拿出一个竹子做的笔筒,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指着伸出笔筒的那三根高低不等的草棍儿,说:“谁先来?” “师姐,我是不是傻?”云尚飞皱了眉头,问,“我不傻呀!你这样哪根长哪根短不就都看出来了吗?还玩什么?” 师姐笑而不语,用下巴示意大家快点选。 云尚飞虽然有些怀疑,可还是急忙伸手抽了看起来最长的那根。 景以柔选了第二长的那根。 明墨白说:“我选剩下的那根。” 师姐把剩下的那根草棍儿,塞到明墨白手里,然后抬抬手,示意他们快比较一下。 其实,根本就多此一举,在每个人抽出草棍时,长短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云尚飞手里的草棍儿虽然看起来很长,可是抽出来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又中了师姐的计,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长,而明墨白的看起来最短,其实却最长。景以柔的草棍是第二长的那根。 师姐给他们看了看笔筒里的小半桶大米,然后笑嘻嘻地问:“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误吗?” “相信了一个骗子?”云尚飞表示恨自己。 “说得好!”师姐朝云尚飞竖起了大拇指,后者脸上的表情像是跌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却捡了一张百元大钞,仔细一看是冥币。 师姐继续说:“在面对选择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真实性,它就像是房子的地基一样,没有真实性做支撑,你的选择很难靠得住。其次就是不要冲动,要思考,就像云尚飞你明明就意识到了我会骗人,却没有思考我会如何骗你,就轻易做出了选择。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强调的,我要强调的是,有时,即便你经过了一番思考,做出了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这个选择也可能是错的,因为你们太矮了,根本看不到全局,就像你们选择抽哪一根草棍一样,如果你们能站得比我高,就会很容易看见笔筒里的大米,也就不会被我骗了。其实,严格地来讲,也不能算你们做错了,你们只是被自己的认知水平限制了,还记得那句诗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所以,如果你想要做出更正确的选择,就要不断地学习,利用别人的经验来充实自己的头脑,因为你头脑里的知识积累的越多,你才越有可能在遇到问题时,做出更加正确的选择。” 师姐说着就把目光投向景以柔,温和地说,“做了错误的选择也不要自责,不要后悔,因为你真的已经尽力了,你不过是在你现有认知水平上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你要做的是继续学习,学习更多的知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全,更远。” 景以柔突然很感动,原来师姐大费周章地和他们做游戏,是为了让她以后做错了事情,不要自责后悔。原来,她和师姐说的悄悄话,她都记得,并且一直在想办法帮助自己。 师姐似乎是瞥见了景以柔眼睛里的泪光,于是连忙说:“我们再玩一次?这次你们一起来选,如果你们选到了最长的那根,就算我输!” 师姐说完,从书包里又掏出三根草棍,背过身子,又是一顿捣鼓,然后转过身,把握在手里的草棍儿送到他们三人眼前,说:“选一根最长的。” “又骗人?”云尚飞一脸戒备。 师姐也不含糊,居然点了点头,承认了。 景以柔心情激动地观察起那三根草棍,这次的三根草棍都很长,以至于师姐只握住了草棍儿的中间部分,也就是说,他们能看见草棍儿的两端,三根草棍的上端一样长,下端却参差不齐。 “最长的?”景以柔有些怀疑,这也太简单了? 师姐点点头。 云尚飞研究了一下师姐的表情,可还是忍不住和景以柔一起凑了上去,用手指好一番测量,然后仔细观察了草棍儿粗细,最后两人答案一致地选出了最长的那一根。 明墨白虽然对这类游戏不感兴趣,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选择了那根明显看起来就很短的草棍。 云尚飞见状也犹豫了,因为他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师姐的表情,得出了结论:师姐绝对没安好心。于是,他当机立断地放弃了选择。 景以柔则又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遍那三根草棍,最终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第二十一章 老树头 第128章 老树头 师姐挑眉一笑,伸出左手,握住景以柔选出的最长的那根草棍下端,“咔嚓”给折了一段下来。 于是,三人眼睁睁地看着最长的那根变成了最短的。 “看,我就知道!”云尚飞嚷嚷起来,最后一脸“我鄙视你”地瞅着师姐。 师姐也不恼,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无论你如何穷尽一生来追求知识,你的认知也一定会有局限性,况且世事原本就变化无常,所以,没有人能准确地预测到下一刻将会遇到什么。于是就会出现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做错了选择,可是走着走着,它反而变成对的了,就像墨白选择的草棍。而有时候你用尽所学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老天也有本事,把它变成最差的选择,就像以柔和尚飞选择的那根木根。人人都想要找到万全之法,可是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人生区区百年,我们要学会的也不过是如何取舍。” “师姐……我第一次看见,耍赖……还可以这么光明正大!”云尚飞表示不服,“师姐,你什么时候升官成为老天的?” “好说!好说!临时演员!”师姐盘膝坐好,笑眯眯地问他们:“来来,你们说说,通过这个游戏,你们学到了什么?” 云尚飞生无可恋地喘口气,然后扳着手指头数:“永远不要和师姐打赌!师姐的游戏从来都不是游戏,师姐是教训人上瘾!师姐最会骗人,最会耍赖!人家的铁头功都是练出来的,师姐却是天生脸皮厚,师姐,哎呀,耳朵,怎么又拽左耳朵……” “怎么了不服气呀?”师姐冷了脸。 “不服气!”云尚飞两个小眼睛一瞪,气愤地嚷嚷,“右耳朵表示极其不服气,你凭什么每次都不碰它?下次,您也用您纤纤玉手亲近亲近我的右耳朵呀!师姐,你太偏心了!” 师姐说:“来来来,我立刻就满足它!” 云尚飞吓得跳下了炕。 师姐不再搭理他,转头问景以柔:“你学到了什么?” 景以柔想了想,说:“老天犯的错,我不需要后悔自责。” 云尚飞小声嘀咕说:“那不就是学会厚脸皮吗?” “哎呀,又叫你说对了!”师姐朝云尚飞满意地点头,“有句话说的好!脸皮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难怪,坏人过得潇洒。”云尚飞表示不服,“他们脸皮多厚呀!“ “你要分清脸皮厚和不要脸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 “你和我的区别!”师姐说。 “嗯……”云尚飞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 “师姐骂你不要脸!”明墨白唯恐天下不乱地解释道。 “师姐……”云尚飞嘟着嘴,一脸委屈。 师姐安慰道:“好了,你是不要脸,我是脸皮厚,我们‘脸’字辈的人,就不内讧了。墨白,你来说说?” 明墨白说:“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只有用尽了所有努力的人,才有资格听天命。” 师姐给予了明墨白充分的肯定,然后总结道:“有时候能不能成功,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可是我们却能决定自己有没有失败,因为只要你不放弃,所有的失败都只是暂时的,你不过是在成功的路上。失败不可怕,无常也不可怕,只要我们脸皮厚,摔倒时脸皮触地又怎样?只要还能再站起来,下一个路口可能就是转机。” “嗯!”明墨白点点头,“你们‘脸’字辈的肯定没事!” “因为够厚!”云尚飞瞟一眼师姐,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脸’字辈的一员。 “好了!”师姐突然冷了脸,“愿赌服输,明天你们仨做早饭,唉,我要写论文,该死的论文……论文呀!通往混沌的倍周期之路……唉……去你的,老娘要先去戏台子吼上几声,走,孩儿们……我们去凑个人堆,跳广场舞!” “好嘞!”急不可耐的云尚飞第一个蹦下了炕,“如果不是平日里要写作业什么的,我都恨不得长在戏台子那里。” “你长那里干什么?”师姐问,“让其他孩子们爬着玩?还是用来拴牛?” “师姐,讨厌!”云尚飞扭扭捏捏地说,一脸的小女儿娇羞。 “师弟,讨厌!”师姐学着他的样子说完,自己却一脸恶心。 景以柔和明墨白相视一笑,明墨白问景以柔:“我们先去试试老树头?” 景以柔愉快地点了点头,真的好久没见院子山上的老树头了。 院子山是坐落在广场西边连绵群山的最南边那座山。 那里春天有可以打滚的平缓草坡和数不清的野花,夏天有捡不完的各种蘑菇和捉不完的知了猴,秋天有各种野果和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到天的山梁,冬天有什么?应该有雪花满树! 景以柔他们还没在冬天爬过院子山,所以并不清楚。不过,景以柔清楚的一点是她很喜欢院子山,她喜欢坐在山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山下,找师姐家的房子,那些平日里熟悉的大房子都变得小小的,像是一块块堆积在一起的缩小版积木,比她的指甲盖都要小的积木,她会用目光沿着来时的路一点点地往回走,推测出师姐家的大体位置,这样一坐下来,她就可以待上半天,直到小伙伴们来喊她。 老树头是院子山上的一棵神秘的老树,他们三个人手拉手都没有办法把它围起来,它有很多粗壮弯曲的枝桠,遮天蔽日地打横里伸出去,像是健壮的手臂,几乎所有孩子们都喜欢爬这棵老榆树,因为好爬,也因为底层的枝桠并不高。没有人知道它有多少岁了,可大家都知道它有一个很亲切的名字,老树头。 老树头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那就是它树干上有一个树洞,有大海碗的碗口那么大,你对着树洞喊:“老树头,我回来看你了!”,如果幸运的话,就会有几片树叶闪着金色的光芒,飞到你面前,围着你转,它会送你回家。 师姐说,那是老树头在欢迎你回家。 景以柔就曾经在戏台子那里看见这样的三片树叶围着一群孩子转的场景,据说,金色的树叶会在天亮前回到大树的枝头。 可是,景以柔他们试了很多次,总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今天晚上,他们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吗?景以柔想到老树头,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可是等一行四人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雨,虽然不大,可是气温很低,师姐害怕他们淋雨生病,当即取消了凑人堆的计划。 云尚飞像哈巴狗一样拱着手,朝师姐央求道:“老天爷,求求你,让雨停了!” 师姐只回答了一个字,云尚飞就乖乖地窝在热炕上,按照师姐的要求写作业“玩”。 师姐的那个字是“滚!” 第二十二章 二月初二 第129章 二月初二 华历二月初二,难得的艳阳天。 上午八点钟,女娲庙门前空地上,绥理书院的学生们列队而立。 景以柔站在中间那列第五排,她偷偷摸了摸兜里还热乎乎的炒豆子,那是早晨临出门时,师姐硬塞到他们口袋里的,说是可以辟邪祈福,还教了他们一句“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我抬头。”送他们出门时,师姐还不忘叮嘱他们仨新学期要好好学习,直到云尚飞挤眉弄眼地朝师姐喊了声“好的,婆婆……妈妈……的……”,师姐才翻了白眼,放他们离开了家。 站在景以柔左手边的云尚飞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炒豆子,假装摸鼻子,把豆子塞到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起来,末了,砸砸嘴,说:“武妖尊架子真大呀!怎么还不来?” 景以柔正在欣赏女娲娘娘庙,没空理会他的抱怨,要知道女娲娘娘庙平日里可不对新生开放,就算新生按照要求来拜祭,也是在庙门口进行的,也不知道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据说,还有结界的保护。 女娲娘娘庙门大敞着,景以柔踮起脚尖,抻着脖子看过去,里面好几重的大门也都是敞开的,像是层层绽放开的花朵,隔着高大的香炉,女娲娘娘的塑像就站在花蕊中间,景以柔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供案上都摆了什么宝贝,可是有一个人正好走过来挡住了,是谁这么讨厌?看背影有些熟悉,不过,幸好那人只停留了一小下,便闪出了她的视线,在他侧身的时候,景以柔还是看见了熟悉的白胡子,她心想当老师真好!还能进女娲娘娘庙! 正当她继续朝供案窥探时,右手边的明墨白突然碰了碰景以柔的胳膊肘,景以柔回神一看,武妖尊来了。 新妖尊武阳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被梳到了脑后,再被挽成一个小而紧的发髻,从前面看像是头上套了白色塑料薄膜,她很矮,好像只有一米五的模样,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气场,她走路带风,眉头带锁,眼角带箭,嘴角带刀。 听师姐说妖尊是按照贡献值顺位继任的,可是,在妖界,并没有多少人喜欢坐妖尊的位子,因为除了要负责妖界的一大摊子琐事,妖尊并没有什么权力,但凡做出点屁大的决策也得和五大长老商量,五大长老下面还有十大村长,总之很麻烦。 女娲娘娘庙前最高一级台阶上,武妖尊立在上面,背着手,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经验和记忆的总和构成的个体,经历不同,回忆不同,也就决定了每一个‘我’的与众不同,可是‘我’又是什么呢?” 听到这让人晕眩的问题,景以柔表示很懵,她偷偷转头看了看明墨白,发现他正略有所思地盯着武妖尊,她又转头去瞅云尚飞,只见云尚飞直接瞪眼吐舌,还朝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被这个问题杀死了。 武妖尊好像丝毫不在乎底下的同学能不能听懂,她继续说道:“即使你忘掉了过去的一切经验和记忆,却并不会有人说你已经死去,因为只要你还存在,你就会产生新的经验和记忆。就如同‘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景以柔发现周围的同学开始暗暗交换着眼神,可是迫于武妖尊眼角的箭,嘴角的刀,一个个也不敢太造次。 武妖尊又说道:“曾经有同学问过我,活着就必须学习吗?站在这里,我想要告诉你们我的答案,是的,活着,我们就必须学习!因为我们教育的目标是为了让人‘自立’,所谓‘自立’就是自己决定自己的价值。” 台阶下,有同学小声议论着。 武妖尊眼风扫过,立马鸦雀无声。 武妖尊严肃认真地说:“想要自立,你就必须学习!因为只有学习,你才有可能走出过去错误的经验和阴暗的记忆,才有希望创建正确的经验和美好的记忆,才能看得更高、更远、更全,也才能更好地认识自己,成为自己,并坚守自己。我很高兴每一个你都在这样的路上坚持不懈地努力着,为这样的你们,我感到自豪。同时,也恭喜你们,踏上了人生更高一级的台阶,离真正的自己更近了一步。” 云尚飞嘟囔了一句:“整天说做真正的自己,却总是不告诉我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天知道,我要不学习,我就不是真正的自己了?我怎么觉得整天玩耍挺自己的?” 武妖尊接下来的话,让景以柔严重怀疑,她听到了云尚飞的嘟囔,虽然这很不合理,因为人太多,也因为云尚飞说话声其实并不大。 可是武妖尊说:“玩耍其实是一种感受,一种状态,谁规定学习就不能是一种玩耍?每次玩耍都有收获就是一种学习,玩耍和学习从来都不是对立面,是学习还是玩耍,这完全取决于你,就像只要你愿意,跌倒也可以是欢乐的……” 这一番解释下来,成功地让云尚飞烦躁地敲起了自己的嘴,一边还念念有词地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可景以柔却觉得武妖尊说话的样子特别有范,如果有一天这样的话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该多好呀! 武妖尊的讲话结束后,同学们又跟着宣读了守护使者的誓言。 用云尚飞的话说,就是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就把我们当蠢驴使。 明墨白却摇了摇头,说:“不,我不允许你这么看不起自己,你怎么能是蠢驴呢?你分明就是头猪,还是头肥猪……” …… 要说,绥理书院的升学典礼可是真够奇葩的,人家典礼上都发奖品、奖状啥的,再不济也来个聚餐呀!号称妖界的最高学府居然让学生们打扫卫生! 云尚飞拿着扫帚时不满地直嚷,景以柔也深表赞同,倒不是因为她厌恶扫地,只是觉得刚刚升入二年级,还没来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就要埋头打扫卫生,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怪异。 可老师们却不给他们抱怨的机会,不仅给他们安排了好多的活儿,什么擦桌子、抹椅子、扫院子……就连蜘蛛们辛辛苦苦在梁上织出的蛛网也被他们举着长杆扫把给连锅端了。 云尚飞说,幸好没发现老鼠洞,要不,指定要让我们去给老鼠整理一下床铺。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午饭时间,同学们一个个都累成了狗。 王子睿倒是没有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深情的哀悼,作为唯一需要留级的一年级学生,他的表现让景以柔不得不说,脸皮厚真的是天下无敌。 明墨白朝耀武扬威的王子睿挑了挑眉,说:“你该不会一辈子都只读一年级?” 王子睿立刻黑了脸。 果然“小怼怼”发话,让你黑发变白发!(“小怼怼”是云尚飞继“夏觉主”之后的又一杰作), 可是不管怎么说,中午的饭菜是真香,就连景以柔都难得地吃撑了。 中午睡了个香甜的午觉,下午又开始忙活了,任务是以年级为单位包饺子。 听到任务内容后,大家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为什么我们一过节就要吃饺子?” “定规矩的人是有多喜欢饺子?” “那个人肯定是吃货!” “恐怕是因为他没吃过别的好东西?” …… 听到这些议论,王欢颂老师也乐了,他是食堂派来负责指导他们包饺子的老师,他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饺子的由来和一个传说有关,相传,女娲娘娘用泥造人的时候,由于天寒地冻,黄土人的耳朵很容易就被冻掉了,为了固定住耳朵,女娲娘娘在人的耳朵上扎一个小眼,用细线把耳朵拴住,线的另一段放在黄土人的嘴里咬着,这样才算把耳朵做好了。后人为了纪念女娲娘娘的功绩,就包起饺子来,把面捏成人耳朵的形状,里面包着馅(线),用嘴咬着吃。” “多新鲜,用嘴咬着吃!”云尚飞偷偷嘀咕道,“怎么不是用牙咬着吃?” …… 同学们从挑菜开始,到吃上饺子中间可以说是经历了千山万水,穷山恶水,跋山涉水,好一段路,女生们之间还算和气,意见不合时,顶多吵吵两句,男生们之间可是从打群架开始的。 事情还是从老师问“你们准备包什么馅的饺子?”开始的,起初面对这个问题同学们一个个笑眯眯地说着“随便”,可是当罗子芳提出要吃韭菜馅时,大家伙就立刻“不随便”了,几乎立刻分化出了三大阵营——白菜、肉丸和韭菜,很快,三大阵营进行了三方会谈,其中夹杂着,言语和肢体攻击。 面对同学们口水的化学攻击和手脚的物理攻击,王老师提议说:“都包!”这才比较完美地守护住了世界和平。 最后,升入二年级的仪式,在书院灶台上那锅由白菜碎、猪肉丸、还有韭菜碎、饺子皮、面糊糊等组成的一锅粥里结束了。 云尚飞说:“早知道还争什么馅?反正都是一锅粥!” 明墨白说:“那不一样,起码……我们得让饺子知道它们是什么馅的。” 景以柔拧着眉头,一脸的感叹号! “哈哈……”云尚飞十分夸张地皮笑肉不笑了几声,说,“敢情,饺子是被你逗得……笑破了肚皮?” 第二十三章 二年级 第130章 二年级 绥理书院二年级的课程变化挺大,乍一看,分配给藏书阁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不但原来的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属于藏书阁维持不变,就连每周一三上午最后一节课也从嬉娱课变成了藏书阁。 很快,大家就明白了为什么藏书阁这么重要。因为今年他们增加的那三门新课程需要在藏书阁才能完成。 书法课,每周一三上午第二节课,二年级学生们都要在藏书阁掌事的指导下写一张毛笔字,从描红开始。 还有两门新课程——日日新和至本,这两门课,听名字挺怪,真正上了课就更觉得怪异了。 “日日新”课,准确来说是作文课和周测试的合体。 怎么说呢?严厉的纪好老师会在周一发给学生们一人一张试卷,还有推荐用书列表,让学生们写下自己的答案,然后周四上午上交,纪好老师会在周五上午上课的时候给每个学生单独点评,然后下个周一再发一张一模一样的试卷,让他们闭卷作答,试卷上交的同时又会发放新的试卷。 虽然每个周只有两节“日日新”课,可是这节课要考试,这可真是光听听就不招人喜欢。 虽然每次“日日新”的试卷上就只有一道题,可问题是每个学生拿到的题目都不一样,这让习惯了参考别人答案的同学们很恼火。 至于“至本”课就比较轻松了,因为每次上课都像春游。 薛桦萝老师领着他们满世界观察,然后让他们提问题,各种问题都可以。比如:风是什么?它是怎么产生的?又去了哪里?它的行动轨迹是怎么样子的?露水是怎么出现的?它们在树叶上的形态是什么样子的? 二年级学生们每个人拿个小本本,跟在薛老师身后翻山越岭,沿途记下出现在脑海里的每一个问题,停下来休息时,他们就分享自己写下的问题,各种问题,天马行空什么都有,比如云尚飞写的:为什么汪小铁不用嘴巴放屁?为什么不能放出香香的屁? 哪怕再上不了台面问题在美丽薛桦萝老师眼里都像是闪闪发光的珍宝,虽然她并不会试图解答同学们提出的任何问题,可是这并不妨碍同学们喜欢她,尤其是当她一脸惊喜地看着你时,景以柔就觉得自己能提出这样的问题真是了不起呀! 同学们都爱上了至本课,他们会偷偷记住问题,然后去藏书阁找答案,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次再上至本课的时候来帮助解答同学们提出的问题,虽然有些问题复杂得让人无从下手,可是大家聚在树下七嘴八舌的瞎讨论本身就已经够好玩的! 还有一门旧课程让景以柔觉得有些不适应,那就是嬉娱课。 怎么说呢? 首先灵蛋们变了样子,他们居然长出了手和脚,这让她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小乖乖了。 其次,同学们好像一下子由课程的参与者变成了观察者,如果说一年级的时候,他们要不停地和灵蛋们互动,二年级,他们则开始更多地旁观灵蛋们的生活。 最后,他们的嬉娱课好像一下子从实践课变成了无聊的理论课,他们要学习和灵蛋平等相处的各种理论知识。 就拿为灵蛋建造房子这件事来说,同学们只是不拿工钱的工人,灵蛋才是工程师兼老板。并且,房子建造好了,他们还不能随便打开房门,得郑重地敲门,得到了灵蛋的允许才能进入灵蛋的房间,虽然所谓的“进入房间”,不过是把脑袋伸进去,顶多再加上上半身而已。 现在的窝巢教室完全变了样,从一开始的只有一棵树的极简风格变成了破烂市场一样的地方,四下里横七竖八,躺着奇形怪状的小房子。 虽然在建这些小房子之前,每个灵蛋设计师都能把自己的设计灵感说得头头是道,可是一经建造,就立马走了样。 用木头、纸板搭建的房子,歪歪斜斜得极其碍眼,幸亏灵蛋们没长眼,这也是景以柔一直很纳闷的地方,既然它们没长眼,那它们是怎么看见的?小乖乖又是怎么哭出眼泪的?她曾经问过师姐这个问题,师姐回答说,用凡夫俗子的眼光看它们的话,它们不过是一块石头,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就是块石头,你要用心来看待它们,它们也是用心来感受这个世界的。 二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四,景以柔站在窝巢教室门口,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小心竿站在小乖乖的房子前,正好就站在从屋顶射下来的光斑里,像是夕阳下的一根旗杆,静默肃穆,一动不动。 “今天轮到小心竿值班了吗?”云尚飞挤进教室疑惑地问。 跟在他身后的明墨白,回了一句:“它就负责‘直’,‘班’什么的,都不重要!” 云尚飞听明白了,他白了明墨白一眼,可是却没有反驳,因为明墨白说的是事实,小心竿越来越懒了,虽然以前也不爱说话,不爱动弹,可是好歹在云尚飞说话的时候它偶尔还会有点反应,现在它就像躲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听不见,也看不见,这让爱说话的云尚飞总有种唱独角戏的无力感,可就算他挠破了脑袋,也拿小心竿没办法。 其实,不光小心竿,其他灵蛋们好像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以前,景以柔来上课的时候经常看见灵蛋们滚做一团,就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丢石子的游戏,它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教室里的角角落落。如今,它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或其他灵蛋的房间里,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都在里面捣鼓什么。 就像是春天回归,大地变绿,花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一树的骨朵,灵蛋们仿佛一夜之间完成了这些变化,景以柔把这种变化归结于寒假期间的独处,让它们习惯了安静。 可云尚飞却说灵蛋们的这种变化是因为它们长出的手和脚,也是!长点什么的时候肯定需要耗费气力!尽管它们新长的胳膊腿看起来就像是充了气的塑料袋子,摸上去也软软的。 景以柔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小乖乖了,这个念头让她皱了眉头呆呆地望着自己亲手为小乖乖搭建的小屋,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子模样的小屋被涂成了景以柔不太喜欢的黄绿色,她原本想要涂成粉红色的,可是小乖乖坚持要黄绿色的。 远远地看过去,那种涂的并不均匀的黄绿像是秋天正在慢慢变黄的树叶,陈旧萎靡。 景以柔心情愈发不好了,可一想到小乖乖欢喜地在屋里团团转的模样,她也只能假装欢喜。 景以柔走到小乖乖的房前,蹲下身,细心地抚平了门上贴着的剪纸,那些是她和小乖乖共同完成的装饰品,然后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发出“空空”的声音,像是要被推倒一样,抖动了几下。 不一会儿,小乖乖蹦了出来,景以柔鼻子酸涩,以前小乖乖都是用滚的,它每次都搞不清方向,需要她去抱,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不再需要她了? 第二十四章 正确的选择 第131章 正确的选择 小乖乖蹦到景以柔脚边,伸出两只柔软的小手,亲热地放到景以柔的膝盖上,它说:“你来了,我们今天要干什么?” 景以柔弯腰把小乖乖捧在手心里,抱到怀里,说:“我们今天去逛街。”说着就在小乖乖身上挂上一个土黄色的小布包,那是一进门的时候,林老师发给他们的。 说是逛街,其实真的只是逛……街,就是不买东西,只逛街的那种。 那条有些破烂的窄街,两旁摆满了各色摊位,是个吃喝玩乐的地方。 灵蛋们对吃喝不感兴趣,可是他们对玩乐却挪不开脚,虽然这里地面上到处都是垃圾,可是有一点好处就是各个摊位的小玩具都是玩的。 因为小乖乖坚持要自己溜达,不让景以柔抱,所以景以柔只得一刻也不放松地跟着它,眼瞅着它身上的小布包随着它的蹦跳在人群中一上一下乱晃,倒也没有跟丢。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灵蛋在摊位前停下来,都会有人往灵蛋们的小布包里塞宣传单。 景以柔踩着地面上被随意丢弃的宣传单,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乖乖身后,小乖乖时不时地回头,和景以柔分享着自己新发现的玩具。 景以柔发现小乖乖的小布包里已经塞满了各色宣传单,鼓鼓囊囊地挂在它小小的身躯上,很是碍事,可是她却没有帮它,因为林老师着重强调,要培养灵蛋的独立能力,除非它真的需要,否则不要乱帮忙。 在一处会发出声音的跳舞毯的摊位上,小乖乖停了下来,兴高采烈地排着队,等着去踩跳舞毯。 正在跳舞毯上蹦跶的是汪小铁的比卡丘,因为碍事,它直接把小布包丢到了地上。 景以柔转头看了看,发现其他灵蛋的小布包也基本已经满了,狗剩正在把小布包里的宣传单掏出来丢掉。 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纸张,小窄街比他们来的时候更加脏乱了。 马上就要轮到小乖乖玩跳舞毯了,它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小布包,它立马请景以柔帮自己拿一会儿,景以柔接过布包,小乖乖便高高兴兴地去跳舞毯上蹦跶了。 一曲结束,看摊位的小伙子照例给了小乖乖一朵蓝色毛线花,其实就是用蓝色毛线扎了一朵毛茸茸的球球,固定在一根用绿色毛线缠起来的棍子上,绒球有乒乓球那么大,蓬蓬地炸开了。 小乖乖很喜欢,它擎着那朵毛线花就像擎着一座奖杯,郑重地送到景以柔眼前。 景以柔在她的期待中,伸手摸了摸那蓝色的绒球,然后把小布包套到小乖乖肩膀上。 小乖乖擎着毛线花小心地往小布包里放,却发现小布包已经满得塞不下任何东西了,于是它问景以柔,这些纸还有用吗? 景以柔想了想说,没用。 于是,小乖乖擎着毛线花,跑开了。 景以柔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小乖乖跑到了街对面,然后把小布包里的宣传单全部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时,景以柔才注意到街边并排着的那些奇怪的垃圾桶,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那些垃圾桶高矮相差很大,高的有桌子那么高,矮的却只有脸盆那么高,每一个垃圾桶的造型都不一样,就拿小乖乖丢宣传单的那个垃圾桶来说,那是一只长着大嘴的小山羊,一只前蹄高高地举起一个蓝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请喂我纸制品”,旁边还有一只胖胖的小猪顶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请喂我厨余”,在旁边还有“请喂我塑料”,“请喂我玻璃”…… 其实,景以柔心里有一丢丢的着急,因为害怕小乖乖的特立独行,引起周围灵蛋的围观,甚至孤立,说不清楚,她怎么会这么想,可是她总觉得和别人不一样,不是什么好事,就像在人间时,她长出了别人没有的翅膀那样。 景以柔惴惴不安地走到小乖乖身边,小乖乖正仔细地把毛线花放到小布包里。 景以柔蹲下身问小乖乖:“大家都随手乱丢,满地都是垃圾,你为什么要和大家不一样?” 小乖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和它们一样?” “不一样,是会被孤立的,没有人和你玩怎么办?” “为什么不一样会被孤立?” “因为……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嗯……我和你不一样,你不喜欢我吗?”小乖乖问。 “我喜欢你,可是……”景以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的确和小乖乖不一样,但她也的确很喜欢小乖乖。 小乖乖摸着自己的小布包,兴奋地说:“我要再玩一次跳舞毯,我还想要一朵小黄花。” 剩下的时间,景以柔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不一样真的就会不喜欢吗? 景以柔耳边响起了妈妈的话:“你看看,别人都不这样,别人都在看你笑话呢!”“你这样,多丢人!别人肯定在偷偷笑话你!”“你看看弟弟多听话,你这么不听话,别人会瞧不起你的!” 别人,全是别人,别人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鬼神,需要她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伺候着。 …… 他们回到窝巢教室后,于问夏老师出乎意料地要举行一个颁奖活动。 这让大家很是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只是开开心心地逛了一回街,陪着灵蛋玩了的游戏,怎么一回来就颁上奖了? 当于问夏老师叫到小乖乖的名字,让它上台去领奖时,景以柔很是吃惊,可是还是替小乖乖高兴。 小乖乖捧着满满一怀的毛线花,站在人群中央,激动坏了。它旁边还有小喵喵、四喜丸子和白锦木的哎呀妈。 四个小家伙被五颜六色的毛线花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它们抱着毛线花的胳膊也难以分辨,从正面看起来,就像是摆了四盆毛线花。 整个颁奖过程十分诡异,因为得奖的人莫名其妙,没得奖的人羡慕不已,愤愤不平,抱怨着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奖。 于问夏老师清了清嗓子,喊出了每一个得到奖励的灵蛋名字,然后她满怀激情地说:“在别人都乱扔垃圾的时候,你们做了正确的选择,那就是把垃圾扔进了垃圾桶。我为这样的你们感动自豪!” 于老师停顿了一下,目光犀利地扫视了一下台下的灵蛋们,用她明显和表情不相符的尖而嗲的声音说:“知道对错的人很多,可是能坚持做正确事情的人却不多。当满地垃圾时,当别人随手乱扔时,当你有一万个理由去做错误的选择时,你依然坚守着心中的那份正确,不随波逐流,不人云亦云,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这就是你们四个获奖的理由。另外,其他乱扔垃圾的灵蛋,罚打扫教室一个周,稍后我会排出值日表。” 于问夏老师说到这里,可能是害怕大家没听明白,于是补充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的过错并不会因为犯错的人变多而减少,也并不意味着别人都犯了错,你就有了犯错的理由。做出选择之前要想一想,你做出选择的理由应该是你想这样,并且觉得这样是正确的,而不是别人都这样我也可以。” 于问夏老师的这番话,不仅给灵蛋们上了一课,也让景以柔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居然不如自己的小乖乖有坚守,她转头看看同学们,发现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只她一个人,好几个同学都低下了头,一脸的羞愧。 齐祥茹扶着眼镜,说:“居然输给了刚长出手脚的灵蛋,我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饭!” 罗子芳挠着脑门,说:“天天教育灵蛋,今天居然被灵蛋教育了。” 云尚飞则很满意地说:“反正小心竿没丢什么垃圾。” “它是没丢,你什么时候看见电线杆子丢过垃圾?”齐祥茹说,她可不喜欢听人瞎显摆。 “我家小心竿就是这么高大上,你这是嫉妒……” 还没等齐祥茹怼回去,于老师吩咐说:“现在,没得奖的灵蛋还有相应的同学,开始收拾教室。” 小乖乖抱着毛线花蹦蹦跳跳朝景以柔走过来了,它的脸从毛绒绒的花中露出来,像是宝石般闪闪发光。 景以柔颤巍巍地唤一声“小乖乖”,眼里起了雾气。 小乖乖真的长大了! 她不知道属于她和小乖乖的时间还有多久,如果有一天再也看不见了小乖乖,怎么办? 第二十五章 行者史实记录课 第132章 行者史实记录课 华历二月二十四,星期二,二年级学生们经历了他们有生以来最惨烈的一节行者史实记录课, 包松原老师把他们带到了女娲纪年年1月23日那场关中大地震的现场,大地震的震级八级,烈度为11度,影响范围300多万平方公里,地震的余震持续了五年,直接死亡人数50万左右,地震发生后的衍生灾难,如灾荒、瘟疫等,又造成了30多万人死亡。 尸横遍野的场景给二年级学生们带来了触目惊心的恐惧,是会做噩梦的那种,景以柔不明白包老师为什么要让他们看到这么吓人的场景。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云尚飞也被吓坏了,他牵着景以柔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疼得景以柔直甩手。 大家站在已经面目全非的黄土高原上,四周轰鸣声此起彼伏,那是地震导致的黄土滑坡崩塌的声音。 包松原老师对围成一圈的同学们说道:“人的心中一定要有敬畏,对自然的敬畏,对无常的敬畏,对生命的敬畏。” 他满眼悲伤,叹口气,又道:“无论你觉得自己多么的了不起,面对这些,就会发现你的渺小,你的无能为力,和你的不堪一击。” 现在的包老师话音未落,眼前被堵塞的黄河水开始逆流,滔天的洪水改了道,朝着他们站的地方冲了过来。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记忆里年轻时的包老师只来得及伸出双手,却没来得及结一个印来控制水势,就被水裹挟着冲倒了。 可是,包老师并没有放弃,他仍然在努力地结印想要控制水流,不过不是他身边的水,而是另一个人身边的,那个人被水摁在了水下,情况很危急。 包老师十指翻飞,脸都憋红了,可是和迅猛的洪水相比,他的动作还是太慢,洪水太迅猛,他最后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快”,便被洪水冲走了。 同学们明明知道他们是在包老师的记忆里面,不会受伤,可是他们还是被吓着了,蹲的蹲,跑的跑,尖叫声被淹没,被冲毁淹没的还有黄河水所到之处的一切生灵,其中也包括正在忙着处理黄土滑坡的守护使者们。 他们一行随着年轻包老师的记忆在洪水里颠簸,年轻的包老师用水球包裹住了自己,拼命在水里寻找着什么。 “包老师,您在找什么?”齐祥茹好奇地问。 包老师一脸悲伤地说:“我的一个好朋友。”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景以柔问完,有些后悔,包老师明明都一脸悲伤了,结果肯定是不好,她干嘛要问呢? 包老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生命总是脆弱,哪怕是有九条命的猫妖。” 一听猫妖,大家立刻来了精神,要知道前任妖尊夏耕丘也是猫妖,并且他的死太离奇。 “九条命都没了?”云尚飞抢先问道,“他也太能折腾了,那可是九条呀!我就只有一条。” 包老师平静地点了点头,说:“世上所有的事物都不能完美无缺,就像九条命的猫妖一样,他会复活,不过是原地复活,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复活的地方也还是原来的地方,并且每次复活都会丢掉一部分记忆。” “所以……”罗子芳一脸吃了老鼠屎的表情,问,“他会在洪水中复活,然后再被淹死一次?” “这也太残忍了……”齐祥茹说。 “这么说,没有身体,就没法复活了吗?”明墨白拧着眉头问道。 他旁边的云尚飞刚想说点什么,明墨白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只听,包老师说:“是的。” 明墨白急切地问道:“可是书上说,所有的妖灵都在不断的进化,那……会不会猫妖妖灵也已经进化成不依靠原来的身体也能复活?” 包老师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目前没有。” “那夏耕丘……”明墨白刚刚说了这个名字,包老师就突然打断他的话,告诉同学们时间到了,紧接着就把大家带出了他的记忆,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给大家。 回到教室里,看着一脸平静的包松原老师,明墨白突然没有了要问他任何问题的欲望,要知道现实中的包老师连说句“上课了”三个字都要消耗将近一分钟,并且看样子,包老师并不想讨论夏耕丘的问题。 可是包老师不想讨论,同学们可是很乐意讨论讨论的,他们瞅准了夏之洲走出教室之后,十几个同学便凑成了一团,唧唧歪歪地争论起来。 花一万干咳一声,镇住了同学们,然后做了权威发言:“我三饼姐姐说了,夏耕丘的九条命已经全部没有了。” 罗子芳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据我的情报,他至少还有两条命。” “你的情报从哪里来的?”花一万质问道,“该不会是又是你听来的?”花一万强调了“听来”这两个字。 罗子芳好像被花一万的这两个字震住了,居然乖乖闭了嘴!景以柔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可不是小喇叭罗子芳的风格。 明墨白赶紧把快要跑偏的话题拉回来,他说:“让我们一条一条的来捋一下!罗子芳你先说!” 被点了名的罗子芳立刻喜笑颜开地一屁股坐上自己的舞台——人群中央的那张课桌,然后开始掰着手指头说道:“第一次,他……好像是十四岁那年溺水死了之后复活,这是第一条命,对?” 明墨白点点头说:“书上是这么记载的,你继续说。” “然后,他的好朋友为了做实验,故意又把他推到了水里淹死了,这是第二次。” “有这样的朋友,真够悲催的。”云尚飞气呼呼地说,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要往明墨白胸口插刀,只是因为想要看看他的伤口能不能迅速愈合。 “第三次呢?”听上瘾的汪小铁急切地问道。 “第三次……”罗子芳嘿嘿一笑,想要吊大家的胃口。 齐祥茹举起了拳头,威胁道:“快说!我们还要去上下一节课呢!” 罗子芳平日里最怕的就是齐祥茹,于是乖乖地说:“第三次和第四次是在人间丢掉的,一次是车祸,一次是在月将国遇到了枪击案,嗯……让我想一想,第五和第六条小命贡献给了平谛天,第七条送给了妖典,所以……夏之洲的爹地至少还有两条命,还有的玩!” “夏之洲……你回来了?”花一万突然扭头,朝着教室门口嚷道。 刚才还一脸臭屁的罗子芳吓得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 花一万见自己的奸计得逞,心情大好,一边把罗子芳从课桌旁扒拉开,自己坐上了“舞台”,摇着食指,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说道:“你们呀!不要担心,我有内部消息,夏耕丘的九条命都没有了。”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另外两条命被他贡献给了实验室。” “贡献给了实验室,这么伟大的事,怎么书上没有记载?”罗子芳反驳道。 “你的内部消息来自哪里?””小怼怼明墨白警惕地问,似乎很是怀疑这条消息的可信度。 花一万一挺胸脯:“我三饼姐姐说的。” “有证据吗?”景以柔突然问道,要知道这件事可是她的心头大患,去年,她可是专门在藏书阁查找过关于夏耕丘九条命的信息,正史上只记载了包括被妖典夺去的五条命,另外四条,他们也只在各种野史里看见过有关记载,可是无论怎么算,夏耕丘都至少还有两条命的。 后来,就在她和云尚飞热火朝天地讨论夏耕丘还有没有命回来的时候,明墨白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们,夏耕丘的猫妖妖灵已经被灭了,他不会再有命回来了。 可是景以柔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如此急切地想要证明夏耕丘真的不可能回来了,实在是因为她害怕夏耕丘一回来,就会找她报仇,倒不怕他害她,就怕他把她赶出书院。 “他三饼姐姐的话就是圣旨,还需要什么证据?”罗子芳瞅准机会打趣道。 云尚飞接话道:“是呀!就算夏耕丘还剩下两条命又怎么样?我们家一万连牛都能吹上天,到时候,一口气就把他这两条命给吹没了!” 花一万两只胖胖的爪子朝云尚飞伸了过来,正待行凶,就听赵海琼一声吼:“糟了,我们要迟到了!于问夏老师可不好惹!” 于是,一群人像逃离战场一样,往教室门口冲去。 大家挤在门口的时候,景以柔问明墨白:“夏耕丘真的不会回来了?”说完,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明墨白像去年那样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可是明墨白却说:“但愿。” 景以柔立刻觉得心情有些不好了!难道,现在,就连明墨白也觉得夏耕丘还会回来吗? 云尚飞伸着脖子,一脸痛苦地说:“你们还是担心一下我们的小命!” 汪小铁推着云尚飞的后背说:“该死,我们怎么能忘了下节课是嬉娱课?” 罗子芳附和一句:“于老师的嗲嗲吼可是致命的杀伤性武器。” “快跑!”齐祥茹转头吼道,“别瞎叨叨了……” 一群人像被恶狼追杀的兔子一样,朝窝巢教室奔去。 第二十六章 你自己 第133章 你自己 最近,就连最不敏感的云尚飞也发现景以柔过完年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首先,她居然主动与方沐卉打了招呼,要知道,去年她和方沐卉还是水火不容的,云尚飞一提起方沐卉,她就阴沉着脸。今年,云尚飞居然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景以柔满脸谦卑地主动和方沐卉套近乎,这无疑于向对方低头认错。 然后,云尚飞将景以柔近期的表现整理如下:她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对每一个人都小心应付,就连面对云尚飞的故意挑刺,她也一改从前的义正言辞,一团和气。她还经常发呆,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某一点,却根本没有对焦,更离谱的是她会冷不丁地站起来,猛地跺脚,那场景着实有些吓人。 明墨白也说,现在的她变得异常胆小,就连看见水果刀、铅笔刀、剪子之类,也会远远地躲开。明墨白还说,从放完寒假回来,她好像把魂魄忘在了家里,只送了一副躯壳回妖界。 有一次更离谱。 正吃着饭,师姐唤了一声“以柔。” 景以柔像是受了惊的小鸟,愣了一下,先是怯生生地道歉,然后诚惶诚恐地看着师姐。 师姐问:“你最近怎么了?” 景以柔窘迫地笑了一下:“没事。” 她就像是缩到螺壳里的软体动物,收束了自己的身体和触角,越团越小,紧绷着每一寸的神经,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走。 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几周,终于有一天,景以柔突然问师姐:“如果有一天妖界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师姐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是看她焦虑的神情,便柔声安慰道:“妖界怎么会不要你呢?” “会不会……有一天……妖界突然发现我不配在这里上学,要赶我走?”景以柔说完这些,一想到有一天这或许会变成真的,她的心里就搅作一团。 “不会的!” 虽然师姐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可信,可是景以柔还是不放心地恳求道:“师姐,我不能离开妖界……我没有地方去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师姐你一定要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师姐不知道景以柔这是怎么了,可是却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景以柔眼里闪烁着泪花,忙不迭地道谢。 接下来的几天,景以柔又一改往日爱走神的状态,像是一下子切换到了谦卑模式,什么都抢着干,像是专职助人为乐的机器人。 终于有一天,吃完晚饭,师姐忍无可忍了,她按住了景以柔抢着收拾碗筷的手,领着景以柔来到后院,坐在石凳上。 师姐问她:“你看得到天上的星星吗?” 景以柔仰着脑袋看了看,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了,可是却没有黑透,她摇了摇头说:“看不到!” “星星还待在天上吗?” 景以柔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师姐不动声色地追问道:“既然你现在看不到星星,为什么却相信星星还在天上呢?” 景以柔没想到,师姐会问这么没有脑子的问题,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因为……我知道星星一直都在天上的呀!” “你知道?”师姐问,“所以你相信?” 景以柔微微一愣,回答道:“我相信。” “那么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吗?你相信自己的价值吗?”师姐问。 “价值?”景以柔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字眼,像是在咀嚼一块总也不肯化开的水果硬糖。 “你的价值……”师姐掰着自己的指头,开始细数景以柔的优点,“你有翅膀,你会飞,你善良,你会照顾别人,你懂得反省,你努力上进,你乐于助人,你有礼貌,你坚强乐观……” “师姐,你……你说的是我吗?”景以柔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 “当然是你!”师姐斩钉截铁地说,两只眸子里也饱含着肯定与赞扬,几乎像是要伸出手来,亲自把荣耀的皇冠戴到景以柔的头上。 师姐继续说道:“以柔,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把钥匙,每一把钥匙也都有自己的宝藏要开启。不幸的是总有人想要活成别人的样子,却不知道一旦失去了自己,他就再也打不开属于自己的宝藏了。以柔,做人不能一味地委屈自己,迁就讨好别人,因为当你没有了属于自己的齿纹,便再也无法打开属于自己的宝藏了。以柔,你想放弃自己的宝藏吗?” 景以柔拧着眉头,诚实地回答道:“不想。” 师姐遥望了一眼正在迅速暗下来的夜空,郑重地说:“以柔,你要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以柔,你要把自己活成夜空里闪亮的星星,即便有很多时候你抬头看不见星星的光芒,可是你依然要坚信它在你的心里闪耀,就像你坚信天空中一直有明亮的星那样。” 师姐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又说:“以柔,无论何时你都不要被自己的不安感所蛊惑,不要企图去讨好别人,不要害怕被讨厌。以柔,安全感这种东西,其实很微妙,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虽然你看不见,但是依然可以相信它的存在。以柔,我给你讲个故事!” 师姐说着探身向前,认真地讲起了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家四口,他们家很穷。可是爸爸总说,他们家的钱都存在银行里,而且还是一大笔。有一年大旱粮食欠收,没有钱给孩子们交学杂费,哥哥提议去银行取钱,可是爸爸却说这样会少好多利息。一家人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去山上挖草药卖钱,后来,他们一家人趁着孩子们暑假的时间去城里拾破烂打零工,一个暑假下来,不仅攒够了学杂费,而且还给哥哥和妹妹买了一身新衣服。此后,这个家里无论遇到了什么艰难困苦,他们都用自己的力量挺了过来,始终没有动用银行里那一大笔钱。可是在孩子们的心目中,他们始终不觉得自己家里穷,他们牢牢地记得自己家在银行里存了一大笔钱,虽然他们从不曾取出过这些钱。再后来,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有一天,爸爸郑重地告诉他们,那一大笔钱不过是自己撒的一个谎。孩子们相视一笑,其实他们早就知道。就是这一笔并不存在的钱,却给他们无比的安全感。 师姐讲完故事,问景以柔有什么感受。 景以柔认真地思考一下,说道:“只要我相信安全感的存在,我就会有安全感了?” “不!以柔,安全感只是一种感觉,一种相信,它并不会为你摆平所有的不安全因素。真正帮助这一家人解决问题的不是银行里那笔根本不存在的钱,而是他们自己!光相信安全感的存在是不行的!你要相信的是你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 师姐说着,拍了拍景以柔的手,无比真诚地说道,“以柔,从今往后,你就是自己的星星,你就是自己的安全感,当有一天,你把自己打造成了独一无二的钥匙,你便有了世界上最稳固的安全感。” 师姐又问:“以柔,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没有安全感吗?” “因为我……胆小?我不相信?”景以柔皱着眉头思索着。 “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够安全,因为你觉得自己还像小时候一样弱小,因为你觉得没有人会保护你。”师姐轻轻叹口气,又说,“可是,以柔,你的不安全感只是你从小养成的习惯,你的错觉,你的经验,你的主观感受。以柔,你现在很安全,你的安全感也一直都在,就像星星无论白天和黑夜都在一样,虽然有时候你会看不见它。” “以柔,不要因为害怕失去安全感而去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那就像是因为害怕星星会消失而彻夜不眠一样愚蠢。” “以柔,做好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把不可取代的钥匙,打开属于你自己的宝藏。最后……”师姐可能觉得自己的长篇大论有些不好理解,所以,决定换个策略,她眨了眨眼睛说,“我教你一句咒语!“ 景以柔一听,立马精神抖擞,是不是有了咒语,她就再也不用害怕被赶出妖界了?最近她因为担心自己无家可归,总是吃不好睡不着,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 师姐的咒语厉不厉害?景以柔急切地盯着师姐,想要从师姐脸上看到答案,可是她已经看不清师姐的脸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可是因为阴天云层很厚的缘故,星星还没有亮,师姐看起来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朦胧夜色中,师姐探过头来,附到景以柔的耳边说:“你在乎什么,什么就是你的牢笼。” “你在乎什么,什么就是你的牢笼。”景以柔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以柔,当你因为别人某句话、某个眼神、某个举动或者因为自己做错事而焦虑时;当你因为害怕失去别人的喜爱、别人的认同而忐忑不安时;当你觉得自己失去安全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而恐惧时,你就在心里念这句咒语,然后问问自己:你真的要把自己关进这样的笼子里吗?“ 师姐说完这些,见景以柔沉默不语,忍不住又啰嗦道:“以柔,永远别忘了你还有你自己!其实,最应该无条件地爱着你的人是你自己,在你跌倒时与你同在的人是你自己,在你受伤时让你伤口愈合的人也是你自己!你自己才应该是你的底气,也才能给你最大的安全感。是的!你自己!” “我自己?”景以柔懵懵懂懂地看着黑暗中师姐闪着微光的眼睛。 师姐拉过景以柔的右手,合上她的手指,然后帮她握紧拳头,坚定地说:“你自己!” 真的可以吗?景以柔问自己,自从她回到家,藏在心底的那种叫自我厌弃的东西仿佛一瞬间就复苏了,在那陌生的环境里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一天天地蚕食着她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直到有一天,她被无力感击倒,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自信都是自己的错觉,她的弱小无能将她一下子从高处拽了下来,丢到更深的谷底。 景以柔突然很想哭。 师姐似乎注意到了景以柔的情绪变化,便拍了拍她的肩头,说:“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师姐的话音刚落,门框就被“哒哒”地敲击了两声。 云尚飞像是一只潜伏已久的猫从黑暗里蹿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讲故事,怎么能缺了我们呢?是?白白。” 明墨白应和着,也跑了过来,两个人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听故事的姿势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师姐“上菜了”。 第二十七章 师姐的故事 第134章 师姐的故事 师姐倒是有些犹豫了,她似乎不太愿意讲给他们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女的……” “叫什么名字?”云尚飞好奇地问。 “没有名字!”师姐明显有些不耐烦。 “这也太敷衍了?”云尚飞嘟囔着。 师姐说:“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从来都不重要,我的主人公就是一个女的,你爱听不听!” 云尚飞凑到明墨白的耳边小声说:“师姐这是连名字都懒得编!” “师姐……”景以柔连忙问道,“这个女的怎么了?” 师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这个女的去人间时,被一个面具男绑架了,和她一同被绑的还有她的三个同学……” “被人类绑架了?”云尚飞插话嚷道,“这不可能,四个妖精居然被一个人类绑架了?师姐,瞎编也得靠点谱……” “师姐……”明墨白哭诉道,“你刚刚下死手捶的是我的肩膀。” “你没事挨尚飞那么近干嘛?”师姐心情不太好,“活该。” 云尚飞刚想控诉师姐的暴力,却被景以柔捅了一下肋骨,他噘了噘嘴,忍住了。 景以柔问师姐:“被绑去干嘛了?” 师姐极不情愿地说:“那面具男说要从他们四个人里面选出一个最优秀的人,成为他的徒弟……” 景以柔抬眼看了看明墨白,她记得明墨白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可是因为太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师姐就像念账本一样,继续讲着故事:“面具男要求他们通过打擂台赛来排名次,我们……哦……他们当然都不乐意,所以,面具男把他们单独关进小黑屋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挨饿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口渴的感觉却是生不如死的,那……那个女的就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时间里,靠回忆靠希望熬了过来,两天后,面具男给那个女的带来了饭和水,还有蛊惑人心的消息。他说其他同学的近况,说他们如何幡然醒悟,如何拼命地练习拳脚,说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说最后一个会被打死……面对面具男一天又一天的蛊惑,终于有一天……那个女的也动摇了,因为她想要活下去,于是,她被放出了小黑屋,她拼命地锻炼身体,不为打败别人,只为自保。几场比试下来,她和朋友们便成了真正的敌人,你们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感觉,” 师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抬起了头,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当一个人活着只为了打败一个又一个对手,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警惕周围的人,害怕他们超过自己,生命里仿佛只有排行榜上是你高还是我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敌意,为了不成为垫底的那个人,拼命地拳打脚踢,因为几乎每天都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排位赛。她不想动手的,她害怕看见鲜血,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可是当她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打倒在地,当自尊被一次次无情地践踏,她开始愤怒,对不公平的控诉,对公道的追寻,就如同复仇的火焰开始在她的血液里燃烧,烧红了她的双眼,恍惚了她的心神,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应该被她踩在脚下的不公道,于是,她再也看不见那个不公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一个和她一样生不由己的人。可是每当夜悄无声息地来临,一丝丝的理智从愤怒中冒出来,就像错过了花季,迟开了的那朵花,却注定不会结果。她开始感到恐惧,一种活成影子的恐惧,一种丢了自己的恐惧。” 师姐深深地吸一口气,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又说:“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每天都拿着皮鞭告诉他们,要想人前显贵,就要背后受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有最强的那个人才配活下去。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是一个踩着别人的肩膀向上爬的世界。人改变不了环境,就只能去适应环境……那个……那个女的没有反驳,因为皮开肉绽的滋味很不好受,也因为早就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其他三个人也都垂着头,默默地听着。直到有一天,那根皮鞭被递到了她的手里。她呆呆地看着那根黝黑结实的皮鞭,却迟迟不肯伸手,她知道只要接过那根皮鞭,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可是她做不到,她宁愿无缘无故地挨一顿皮鞭,也不愿意拿着这根皮鞭像抽打死狗一样去抽打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虽然他们可以在比武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她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折磨一个不还手的人,她做不到,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不是为了别人,却是为了自己。” 师姐将目光投向天空,吸了吸鼻子,才说道:“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手里挥动的那根皮鞭削过她的脊梁时,痛得咬牙切齿的她恨恨地抬起头,却看见死党怔怔地捏着手里的那根皮鞭,看见他那颗晶莹的泪水,看见那颗泪珠从他木然的眼睛里滚落,再被他脸上那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鞭痕阻断了去路,不得不改变了方向,滑入了他的嘴里……” 师姐叹口气,悠悠地说:“她一下子就不恨了,她甚至有些说不清自己这个被害的人还是那个害别人的人更可怜,就像说不清被爱和爱人哪一个更幸福一样,可是后来,她越来越觉得死党才是更可怜的那一个。” “有一天夜里,她问自己,如果一定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来做这些,那她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不能活成自己,那么她又为什么要活着?她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是那里却是不允许答案存在的牢笼,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地想要逃跑,可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接着,她开始逃避,关了自己的心门,让眼睛看不到,让耳朵听不见,咬牙忍着肉体的疼痛在小黑屋里蜷缩着,让自己变成美好回忆里的人,不需要吃、不需要喝,行尸走肉一般的人,这样昏天暗地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小黑屋的门打开了,面具男就站在阳光里,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却没有动,面具男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你走。她还是没有动,因为疑心这只是她的一个梦,众多美梦中的一个。直到面具男上前扶起虚弱的她,她问面具男,放自己的原因。面具男说,因为你一生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你自己,而我永远都无法控制你……” 邻居家刚刚亮起的灯光漏在师姐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悲伤。 师姐突然转头看向景以柔,对她说:“所以,你要记住你的一生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你自己!你有权利拒绝,也有权利选择,更有权利做自己!只要你坚守,就没有什么能够击溃你,就像故事里……那个女的那样。” 景以柔被师姐脸上的神情震住了,一股力量像是从师姐的眼睛流出,又源源不断地灌入了景以柔的身体里,让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就像握住了自己的人生一样。 “所以故事……”云尚飞见师姐不再言语,疑惑地问,“然后呢?” 师姐一只手罩住了云尚飞的大胖额头,往旁边轻轻一扒,说:“然后……你该回去写作业了!” 师姐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师姐匆匆离去的背影,云尚飞嚷嚷起来:“师姐,你是不是编不下去了?你早说呀!讲这么一个没头没尾,连名字都没有的故事,真无聊!” 景以柔白了他一眼,任何诋毁师姐的话,她都不喜欢。 明墨白幽幽地说了一句:“真的好难……” 景以柔仰头,发现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夜空好美。 第二十八章 生日礼物 第135章 生日礼物 听了师姐的话,景以柔当晚就写了张纸条贴在了卧室炕头的连环画上面,纸条上写着:虽然爸爸妈妈不爱你,可是你还有你自己!你有拒绝的权利,有选择的权利,更有做自己的权利! 第二天,景以柔兴致勃勃地给大家看了自己的杰作。 云尚飞唾沫横飞地好一顿赞扬,丝毫没有辱没他溜须拍马的本事。 明墨白也朝景以柔竖起了大拇指。 师姐则是眉头皱了皱,朝景以柔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三小只的生日已经到了眼前。 华历二月二十六,星期四,一大早起来,云尚飞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只手则伸到师姐眼前晃了晃,他兴奋地问:“师姐,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呀?快拿出来呀!我每次过生日,我老爸老妈都会送我一大堆生日礼物呢!师姐……你不会连生日蛋糕都没有为我准备?真没有?!那你为我准备长寿面了?” 师姐毫不客气地朝云尚飞摇头,直截了当地说:“半大的孩子过什么生日?我们这里没这个习惯!” “没有?师姐,你撒谎?真的没有?也太不够意思了?”云尚飞表示不满,“今天我过生日呀!一年就一次呀!师姐,真是……” “你有什么功劳?还要收礼物?”师姐毫不客气地抢白道。 云尚飞不仅没收到礼物,而且还没师姐奚落了一番,他气坏了,扭头回了自己屋,还狠狠地摔上了门。 景以柔有些不理解云尚飞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过个生日哪有这么多的讲究?想想她的生日,不但爸爸妈妈经常会忘记,就连她自己也总是不记得。 “他怎么了?”刚刚洗漱完的明墨白从后院回到了客厅,“门摔得这么响?” 师姐头也不抬地喝了一口粥,说:“和门有仇?” 一天下来,云尚飞的心情一直不好,用他的话说就是各科老师好像都商量好了一样,和他作对,他说:“我明明就让花一万产生了幻觉,可是那个‘肚子疼’老师偏偏说那不算数,怎么就不算数了?我准备让花一万陷入幻觉中觉得自己是一头猪,花一万也说,他明明看见面前有一头猪,这可是个很好的开始呀!要知道,好的开始可是成功的一半,我都成功一半了呀!” 景以柔本来想告诉云尚飞,花一万那是在骂他是头猪的,可是看着正在气头上的云尚飞,她生生地把自己的想法憋了回来。 云尚飞又说:“还有那个小心竿,没事就知道给我添堵,好好的房子,它不好好地待在里面,偏要把房子戳个窟窿,把头露出来,这下可好了,远看就像它穿了裙子,近看就像裙子里面冒出了它。” 明墨白说:“那还不是怪你?房子干嘛要建那么小巧的?小心竿不提反对意见就不错了!那要换成我们家狗剩,我的头肯定得炸开。” 云尚飞又说:“这些都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那个王毛毛,好好的大男人叫什么毛毛?叫毛毛就毛毛!说话还像催眠曲一样!眼神还那么好使,我不就打个盹吗?哎呀,我过生日连长寿面都没吃上,打个盹怎么了?” 景以柔算是看出来了,云尚飞心情不好的时候,千万别搭理他,谁搭理他,谁倒霉! 吃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凝重,话痨担当的云尚飞唉声叹气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谁和师姐说话,他就瞪着眼睛瞅谁,明墨白本来话就不多,景以柔被云尚飞瞪了两眼之后,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斗智斗勇,最后,师姐把饭碗一推,说:“今天你们过生日,我来刷碗!” “师姐!”云尚飞瞪着眼睛,说,“您老人家这礼物够别致的呀!” 师姐说:“不要就算了!” “哪能不要呢?”云尚飞说着,就用脸皮给师姐表演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一直到大家围着小炕桌写作业时,云尚飞还不死心地时不时拿眼睛瞅师姐,期待师姐给他来个生日惊喜什么的,可是一直等到他磨磨蹭蹭地写完了作业,师姐也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大家收拾完要睡觉了,他才彻底死了心,幽怨地看了一眼师姐,哀声叹气地回了屋。 景以柔虽然早就习惯了没有礼物的生日,可是被云尚飞这么一折腾,心里居然也有些失落。她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地开始想家,那个让她伤了心的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推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师姐笑眯眯的一张脸。 师姐说:“好,实话告诉你!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你跟我来……” 景以柔一脸惊喜地穿好衣服,跟着师姐去叫醒了云尚飞和明墨白。 云尚飞一听有礼物,就像被奖励了狗粮的狗,开心得头都摇了起来,忙不迭地问道:“这么神秘吗?我的神秘礼物在哪里?” “在后山山洞里。”师姐说。 “干嘛要放在山洞里?”云尚飞问。 “后山有山洞吗?”明墨白问。 “我们现在去?”景以柔问。 师姐解释说:“寻宝多好玩呀!” 一听“寻宝”,连明墨白都来了兴致,于是,一行四人高高兴兴地往后山进发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洞口,要说这洞口还真是隐蔽,如果不是师姐带路,他们就只能看见那块巨石还有旁边的枯藤,根本就看不到它们后面的小径,还有小径尽头直径约有两米的洞口。 师姐站在洞口,把镶嵌着“夜明珠”的火炬递给了景以柔。(夜明珠其实就是一块被施了妖法的石头,能发出长明不灭的各色光,师姐递给景以柔的是白色光,景以柔更喜欢堂堂家的那颗蓝光夜明珠。) 师姐说:“这个洞里面有一种珍贵的树,叫不周树,吃了它的果实,会让你们的灵力大增。” “这就是你的礼物?”云尚飞叹了口气,“还得我们自己去采摘的野果?” “这不周树长什么样子?”景以柔连忙岔开云尚飞的抱怨,问道。 “叶子像枣树的叶子,开黄花,但花萼却是红色的,果实长得像是桃子。” “师姐,你不会是想拿桃树来糊弄我们?”云尚飞精明地问。 “师姐,我们进去了……”景以柔说着就拽住云尚飞的胳膊把他往黑黢黢的洞口拖去。 云尚飞把自己的屁股当成了锚,不想被景以柔拖入洞里,他是真得重,一只手举着火炬的景以柔眼看着就要被云尚飞坠倒,明墨白及时地拽住了云尚飞的另一个胳膊,他对云尚飞说:“你不配合,这出戏要怎么结束?” “戏?”云尚飞一愣神的功夫,就被景以柔和明墨白拖入了洞中。 第二十九章 意外 第136章 意外 不一会儿功夫,云尚飞又嚷了起来:“说好的寻宝呢?这么一颗明晃晃的桃树就杵在洞中间,不想看见都难?这也太草率了呀!” “这哪里是桃树?”景以柔维护着师姐,“明明是不周树,你看看这满树黄色的花,还有红色的底托,怎么可能是桃子?” 明墨白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从矮树上摘下一个白色的“桃子”,丢给云尚飞,说:“快点吃!说不定吃完就能成仙!” “真的?”云尚飞有些不相信,可还是咬了一口,连“桃子”上面的绒毛都没顾得擦,主要是因为他对好吃的东西着实没有什么抵抗力,“你还别说,真的很甜!白白,我要右边那个大的……” 不一会儿,三个人就消灭了六个“桃子”,云尚飞吃了三个,他实在是吃不下了,见景以柔正在摘桃子准备带回去给师姐,他挺着肚子踮着脚也去够树梢上那个桃子,那可是他挑选出的整棵树上最大的一个。 没想到“桃子”没摘到,云尚飞突然觉得胃里面一阵难受。 “咕……哇……”他一弯腰呕吐了起来,刚吃的“桃子”全部还给了树根。 也不知道是被云尚飞呕吐的声音恶心到了,还是怎么回事,景以柔也呕吐了起来。 明墨白紧随其后。 可能是因为吃的“桃子”最多的缘故,云尚飞吐得最厉害,据他说他把悔青的肠子也吐了出来。 正当三个人怀疑是这“桃子”有毒的时候,一个小老头从土里钻了出来,他只有一根铅笔那么高,他抖擞一下,蹦到树枝上,笑咪咪地看着他们的样子,大声嚷嚷:“恭喜,恭喜。”他的说话声瓮声瓮气,就像是被人捏住了鼻子。 “你下来!”云尚飞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朝小老头招呼着,“我保证让你看见满地喜庆的红色。” 小老头却乐呵呵地说:“都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能这么暴力?” “当妈妈?”景以柔惊呼,“云尚飞当妈妈?” 小老头用手攀住了一朵黄色的花,那朵花比他的脸还要大上一轮,他说:“你们吃的这种果子就叫孕果,从吃下去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开始在你们的身体里孕育,很快就可以瓜熟蒂落……” 云尚飞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看了看小老头,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同伴,无奈地说:“我妈说,她生我的时候,生完了就着急想要知道我的性别,连医生都说她重男轻女,可是她却说,太好了,不是女儿,不然也得遭这份罪!哪成想,她儿子今天居然怀孕了?也没人告诉我,我还有这功能呀!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呀!” 小老头笑嘻嘻地问:“你要准备啥?” 云尚飞捂住肚子,瞅着小老头说:“准备……你个头呀!你告诉我,我能生出来个啥?” 刚刚又吐了一会儿的明墨白,扶着腰,无力地说:“肯定不会是人。” 小老头则转头朝山洞深处喊道:“出来!宝宝们。” 一群小东西像耗子一样从黑影里冲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围住了三个陌生人,他们简直一模一样,有半根铅笔那么大个,胖胖的小身子上挂着红色的肚兜,头顶上有一撮黑头发,扎一根红色的头绳。 明墨白说:“他们真像人参娃娃呀!” “怎么这么大个?”云尚飞抱怨着,“这得多疼?” 那群宝宝们倒是不认生,就像一只只猫崽子一样,往三个新妈妈身上贴,嘴里嚷着:“我们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景以柔虽然很喜欢这群胖胖、软软、萌萌的小宝宝,可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么早就“生”宝宝,更加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养活宝宝,心里很是害怕,于是,就问小老头:“能不能不生?” “不能!不能!”一个把头贴到景以柔脸上的小宝宝摇着小胖手说。 小老头说:“不要害怕,你们生出来的是宝宝的灵,不是躯体。” “灵?”云尚飞问。 “像一团光一样的东西。”小老头解释道。 “更像气体?”明墨白问。 小老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觉得明墨白的解释更加合理,于是点头,说:“就是一团气体。” “气体?”云尚飞皱了眉,“就像……放了个屁?” 小老头被个“屁”逗得前仰后合。 “你早说呀!多大点事!我哪天不放几个……宝宝出来?”云尚飞拍了拍趴在他胸口的小宝宝,说,“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放个弟弟妹妹出来。” 一群宝宝“好呀!好呀!”地拍着手欢呼起来。 “需要多长时间?”明墨白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问。 小老头捋着胡须说:“不久,不久……” 可明墨白好像压根不相信他,瞅着小老头,有商有量地说:“早点结束哈,我们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老头居然笑眯眯地答应了。 很快,三个人就知道了呕吐只是他们要经历的第一个阶段,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在他们经历了浑浑噩噩、无精打采只想睡觉的阶段之后,他们又增加了三分钟就要上一次厕所的需要,然后牙龈开始出血,牙齿也隐隐作痛,紧接着他们的肚子就像充气的气球一样,越变越大。 云尚飞抚摸着揣了篮球般的肚皮,自豪地说:“这得放多响的一个屁?” 还没等他说完,他的小腿肚子就抽了筋,他像是被翻倒在地的青蛙一样,伸着个腿,龇牙咧嘴地嚷着:“谁来帮我掰一下我的大脚趾,疼死我了……” 可是景以柔因为肚子大的原因,越着急,越爬不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又弯不下腰,只能隔着肚子,指挥云尚飞把腿抬高一点,往她伸着的手里送。 明墨白说:“我来。”只见,他灵活地抓住了云尚飞的大脚趾,使劲一掰,云尚飞立刻不喊了。 景以柔弄不明白,同样都是大肚子,明墨白是怎么做到如此灵活的?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的腿肚子也抽了筋,唉!好疼! 好一番折腾之后,景以柔开始生气,气师姐干嘛要把他们送来受这份罪,气自己干嘛要吃不认识的果子,气肚子里的小宝宝干嘛要存在…… 景以柔正在气头上,就听云尚飞嚷道:“他动了……他动了!” 什么动了?景以柔循声望去,只见云尚飞的肚皮正一鼓一鼓地在动,虽然隔着衣服,也是可以看出来的。 云尚飞兴奋地和鼓包击掌。 “不疼吗?”景以柔有些害怕地问。 第三十章 小屁孩 第137章 小屁孩 “不疼!太好玩了。”云尚飞的话音刚落,景以柔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动了起来,在吓了一大跳之后,她开始真正地意识到在她肚子里的是一个生命,是一个活生生的宝宝。 幸福感几乎一瞬间把之前的抱怨和愤怒击个粉碎,她已经开始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宝宝说话了。 再后来,他们不得不把鞋子脱掉,因为脚背已经肿胀得像发糕一样,就连小腿也是一按就是好深一个坑,久久地消不掉,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躺着不动弹,因为小老头说,这样不利于生产,他们还要起来运动。 说实话,景以柔并不想躺着,因为害怕压着宝宝,她不能趴着;侧躺肚子坠得难受;仰着躺,肚子压得难受,腰也疼。反正无论怎么躺着都很难受,需要不时的翻身才行,可问题是肚子大,翻身很困难。 于是,连脸都变黑了的他们仨顶着像是扣了一口锅一样的大肚子,扶着腰,赤着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洞里挪动着。 要说,景以柔觉得最失误的地方就是相信了小老头的话,什么放屁!他说话根本就是放屁。 在她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是真心想要掐死小老头的。 这种五脏六腑被人拽着往下拉的感觉,可比被薅头发、揪耳朵,还要疼上几百倍。 肚子好像成了泥鳅们的巢穴,还是活蹦乱跳的那种,终于,在被折磨了许久之后,你还别说,还真是放出一个屁,一个红色的屁,景以柔看着那一团聚而不散的屁,死的心都有了,折腾了这许多,最后她居然真的生了个屁,说好的宝宝呢? 云尚飞也傻眼了,看着自己的红色屁,纵然他有满腔的母爱也无从下手。 明墨白倒是一直很淡定地生完了屁,拍了拍手说:“完成了,师姐,快出来!” “墨白,谢谢你没有拆穿我。” 师姐的声音响起时,他们眼前昏暗的山洞不见了,他们从客厅的炕头上醒了过来。 看着师姐手里的水晶球,景以柔一下子全明白了,他们是被师姐用幻术耍了。 “所以……”云尚飞傻眼了,张着嘴看着师姐,摊着手说,“我们受了这半天的罪,只是为了放一个生疼的屁?” “这可是一个很认真的屁!一个有教育意义的屁!”师姐嘿嘿一笑,开始义正言辞地说:“在妖界,我们只给老人和初生婴儿过生日,其他人是不过生日的。因为生日的这一天是母难日,我们是要对母亲表示感谢的,正所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所以,我就让你们体验了一小下母亲生你们的艰险,要知道你们不过是经历了一个时辰的痛苦,而你们的母亲为了生下你们要足足忍受280天的艰辛。所以,你们永远要记住,你们的母亲是甘愿忍受这样的痛苦才生下你们的,这样的母亲又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母亲生下孩子就会爱孩子吗?景以柔问自己,或许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对肚子里的宝宝产生过感情,可是这就是爱吗?她的妈妈对待她的种种真的是爱吗? “那个……”云尚飞举起手,“师姐,我妈说我是早产儿,7个月就出来了,没用上280天……” 师姐刚想瞪云尚飞一眼,却听明墨白说:“师姐,我不赞同你的这种说法,‘爱’这种东西就像世间的其他东西一样,是会变的,会出现也必然会消失,生的时候或许是爱的,可也仅限于那时那地,到了彼时彼地就不见得还爱了,就像我们满怀期待地生宝宝,最后却只是放了个屁,也不过当成个笑话就过去了,完全没有因为失去了宝宝而痛苦。如果爱……我的母亲又怎么会抛弃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捏着拳头的手微微有些抖,表情却越来越冷漠。 是啊!景以柔觉得明墨白说的好有道理,如果爱,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如果爱,怎么能嘻笑着面对自己孩子的消失?如果爱,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痛苦? 师姐似乎没有想到明墨白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语塞。 云尚飞却悠悠地说:“谁还没有点难处呢?” 云尚飞在师姐投过来感激的目光中,继续说:“白白,你往好处想呀!兴许你妈妈生下你就死了呢?” 这句话不仅让明墨白举起了拳头,也顺利将师姐的目光变成了白眼。 师姐眨了眨眼睛,说:“没想到呀!我居然说不过墨白,墨白的辩论很赞!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认同了墨白的观点。下次我们再好好聊聊!现在你们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师姐说完,一溜烟地就要出客厅,扶着门框,她突然站住了,转头朝他们说道,“我还会回来的!” “她说什么?她回来?她把自己当成灰太狼了?我们是羊?嗯,那我一定是喜羊羊!”云尚飞瞅着师姐的背影嘀咕着,突然他顿了一下,扯着嗓子吼,“师姐,等等……把我的小屁孩还给我……” 景以柔看着沉默的明墨白,忽然觉得他好可怜,起码自己还有妈妈,明墨白却连妈妈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越想越难过,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明墨白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肩头无力地垂落,他说:“原来……没有走过别人走过的路,是真的无法体会到别人受的伤有多痛。” 景以柔看着明墨白落寞的侧脸,说:“师姐也是好意……” 明墨白没有回头,继续说:“就是太天真了,有些伤害恐怕是花一辈子时间都无法被抹平的,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就治好了?”他顿了顿,突然问景以柔,“你觉得你的父母爱你吗?” 景以柔诚实地摇了摇头,无比伤感地说:“他们不爱我,我知道的。” 明墨白转过头,看着景以柔,诚恳地说:“所以,以后我们要加倍地爱自己!没有父母,我们就做自己的父母,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自己!” 景以柔点了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明墨白对景以柔无比郑重地说,眼睛里波光粼粼像是春天刚刚解冻的湖水。 景以柔莫名地感动,她拍了拍明墨白的肩膀,也郑重地说:“我也会保护你的!我们可是好朋友呀!” “好朋友……”明墨白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去看景以柔的眼睛,就像是在寻找问题的答案,可是他失望了。 “好朋友!”景以柔说完,打着哈欠:“睡觉?我困了!” 明墨白目送景以柔走出客厅,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久久地凝视着,像是被贴了定身符一样,又像是要把自己送到目光所及的地方,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一章 上巳节 第138章 上巳节 过完生日,景以柔喜欢上了和明墨白聊天,一开始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安慰身为孤儿的他,可是不知为何聊天的主题慢慢就从开导明墨白变成了对自己爸妈的控诉,在她细数完爸爸妈妈还有新爸爸对她的种种之后,她总会说:“其实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那么不好,起码还可以想象他们是爱你的,就不像我……” 不得不承认明墨白是景以柔很喜欢的聊天对象,因为他总是很温柔地听着,然后感同身受地对她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每当这时候,景以柔就会觉得明墨白是懂得她所有悲伤的人,他不像云尚飞,开始她还当着云尚飞的面抱怨,可是在云尚飞第n次为她的爸妈找各种理由开脱之后,景以柔就再也不想和他说这些了。 随着景以柔一次又一次埋怨父母,时间很快到了三月初三。 一年一度的上巳节来了,书院放假三天。从华历三月初三星期四开始,他们放了并不轻松的三天假。 星期三,他们放学回到师姐家,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师姐就嚷嚷着叫他们洗手帮忙做发糕,洗了手便被师姐赶鸭子上了架,先是揉面,将面团从面盆四周提起来,然后手握拳往面团中心砸下去,四个人一人守着一个大碗,就开始了各自艰苦的砸面任务。 云尚飞一拳砸下去,面团就粘到了手上,甩都甩不掉,他举着硕大的面手套,怪声怪气地直嚷:“放马过来!我是不会怕的。” 明墨白也举着面手套,与云尚飞对了一拳,一时间两只手难舍难分。 景以柔觉得怪好玩的,也戴着面手套加入了玩面队伍。 师姐一看,好家伙,这架势可不行,打架事小,耽误了吃饭大事怎么能行?于是就拿出了独门绝技,让他们先在手上沾点手再去砸面,因为面团特别的粘,沾水可以防止粘手。好不容易揉好了面团,放入大碗中,然后把大枣切开,在面团上摆出各种造型,醒发1小时,最后温水上锅,蒸半小时。 晚上,他们还跟着师姐炸了麻花。师姐说,上巳节放假三天是不动烟火,只能吃冷食的。 第一天去祭拜祖先,一大早晨天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却又不下,他们每一位同学都去书院花圃里挑了一朵自己喜欢的花,然后排着队,前往书院后山。 一路上同学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手里的花也已经被蹂躏的差不多要败了。 云尚飞坚持要往罗子芳耳后别那朵红色月季花,嚷嚷着:“你看,这朵花多趁你的气质——媒婆的气质。” 可惜罗子芳抵死不从,就算云尚飞动用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娇羞飞飞眼,也没能打动罗子芳。 见状,同学们笑作一团,让景以柔诧异的是领队的王一老师不但没有呵斥大家,而且还乐呵呵地看着嘻笑的同学们,露出了一脸宠溺的表情。 景以柔疑惑了,这难道不是书院一年一度的“祭奠祖先、尽孝寻根、缅怀英烈、敬贤感恩”的活动吗?难道不应该悲伤的吗?就算不悲伤,不也得严肃点吗? 她带着满满脑子的不解,随着热热闹闹的人群修整了坟墓,培添了新土,清除了杂草,敬献了鲜花…… 中午,大家聚在草地上高高兴兴地分享了各自带的冷食。 景以柔还没吃完手里的发糕,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吆喝“飞一个!” 她循声望去,树林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三架秋千,窄窄的厚木板的两头被挖了洞,系上了麻绳,便成了一架秋千,长长的绳子从树上垂下来,就像是柳树枝条,高年级学生们争先恐后地玩起了花式荡秋千,就是在树梢上系上花环,看谁在荡秋千时能碰到花,或在秋千横板下系上一根用来衡量高度的绳子,看谁在秋千荡起时能把这根绳子彻底带离地面。 景以柔掐着手里的发糕,心里一阵发紧,虽然她也爱荡秋千,可是她还从来没有看见秋千可以被荡这么高,高到景以柔觉得下一秒,秋千就变成纸飞机冲向天空,秋千上的那个师姐穿一身白色汉服,再配上那根粉色的长飘带,在秋千上裙裾飞扬,美得像飞升的小仙女。 孙若雨晃动着激动的小拳头,艳羡地说:“好美……真的好像仙女呀!” 罗子芳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点评道:“把脸上的杀气收一收的话,还真有点像……女的!” 齐祥茹幽幽地说:“今天我们是来祭拜祖先的呀!不哭也要严肃点?”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从荡秋千的人群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荡到高处的仙女师姐一把扯下了对面树梢上的花环。 汪小铁擎着手里的麻花,愣了半天,终于问出了景以柔一直疑惑的问题:“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王子睿臭着脸回一句:“妖就是妖!一点也不庄重!”仿佛不解气一般,又从后脑勺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妖,王子睿自从遭到了灵蛋的拒绝,就更加觉得妖界有眼无珠,辜负了他一的才华。 罗子芳很权威地用筷子点了点秋千架说:“少见多怪!你们还不知道!上巳节休假三天,第一天祭祖,第二天踏春植树,第三天写作业……” “还有踏春?”齐祥茹惊呼一声,差点把手里的“蜜三刀”掉到草地上。 “哎呀!”云尚飞大惊失色地喊道,“齐祥茹,你手里的蜜三刀,你还吃吗?不吃就给我!” 齐祥茹犹豫了一下,就把手里的甜品递给了云尚飞。 云尚飞刚刚珍之重之地把蜜三刀接过来,就见上官泓师姐走了过来,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的蜜三刀全部塞进了嘴里。 师姐装作没有看见,只挑了挑眉,对大家说:“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编柳圈!” “我不要!”云尚飞含着嘴里的蜜三刀,有些口齿不清地拒绝着,“那是女孩子的游戏,我要去荡秋千。” 明墨白也呆呆地望着那一架秋千,或许是被秋千下排队的人群挤掉了念头,于是乖乖跟着景以柔站了起来,云尚飞见状也嘟嘟囔囔地站了起来。 师姐说:“有句谚语说得好,‘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走,我们去小河边。” 第三十二章 选择善 第139章 选择善 其他二年级的同学们也赶紧三下两下地结束了午餐,各自玩耍去了。 师姐领着包括他们三个在内的六七个同学,来到了小河边。 不太宽的小河,种着许多柳树,柳树上冒出的新芽,像是青葱少年短短的毛发,支愣着,不屈服的模样,柳树条却温柔地垂下来,像是新房的门帘,长长的帘子被师姐撩开,她倚着树干,静静地注视着小河,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谧安逸的小河,像是被冻结在水晶球里的记忆,河岸像是新嫁娘的裙摆,远远地铺开,点缀着些金灿灿的小花,而美丽青春的新娘就坐在那里,让潺潺的河水淌过她光洁纤细的指尖,把她最美的笑颜留在时光里。河对岸散落着几株杏树,向阳处那棵杏花开的正艳,阴寒处的那两棵却才打着骨朵,铁锈红色的花萼顶着粉白色的骨朵,一个个像是寂寞而好奇的眼睛。旁边还有一棵白玉兰,正午的阳光洒下来,树上像是栖息着一群白鸽,有几只站在树梢上展开了翅膀,望向天际,下面的几只把头藏在了翅膀里,只露出流线型的白,圆鼓鼓的,毛茸茸的。有一只洁白的蝴蝶,飞飞停停地四下里穿梭,不知是在找另一个自己,还是在找一朵中意的花儿。 景以柔蹲在小河边,想起了上小学时勤工俭学,她和小伙伴一起扛着镢头去家乡西山挖药材,那药材叫什么名字她早已不记得了,可她还记得它喜潮湿,长在水边溪畔,根部像是一只弯曲的虾,外面包裹着一根根细长的须。那时候,她就是这样蹲在西山小河边,多么希望自己就变成河岸的一朵不起眼的小野花,一辈子就只守住一条小河就好,在小河冰冻前,她已经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睛,又是一个春天…… “你们会编柳圈吗?”师姐突然问。 其实,景以柔会编,就是用一根长柳条围住脑袋圈起来,量一下大小,然后稍微把圈稍微扩大一点(因为随着柳条的编织,柳圈会越变越小),再把两头多余的柳条分别顺势缠绕到柳圈上,然后再折一条柳条,把粗的一端伸进柳条交缠的地方固定住,然后顺时针或者逆时针地往柳圈上缠绕,最后把另一端以同样的方式固定就行了。可是她却没有作声,因为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争美”,这是她家乡的方言,得瑟抢风头的意思,妈妈经常告诫她,做人要安分守己,不能抢风头,让别人不喜欢,于是,她总觉得在大家面前显摆自己会,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可是这次她却犹豫了,因为她想起师姐曾说过,要做一把打开宝藏的钥匙。 她刚想举手说自己会,就听花一万很兴奋地嚷嚷着:“我会!我会!每年清明节我都要编的,我可会编柳圈了!我来教给你们怎么编,编柳圈就是……编个圈!” 正在拽柳条的云尚飞,停下来,等着听花一万说下文,可是花一万却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等了半天,云尚飞震惊地问,“没了?这么不讲究的吗?你们听懂了吗?”他朝周围一望,旁边的齐祥茹和孙若雨已经在挑选柳条了,明墨白已经将柳条弯成了圈,云尚飞见状,也急了,拽住了一根很长的柳条,指挥着景以柔飞上枝头去折,景以柔听话地张开翅膀,却被师姐按住了肩膀,师姐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云尚飞只得乖乖翻个白眼,使出了拔河的力气去拽手里的柳条,手都勒出痕了,也没能拔过大柳树,手一松,反而被弹性十足的柳条抽痛了脸,这让他气愤不已。 师姐轻轻折下一段细细的柳条,说:“不要贪心,折下一段,够用就好了,你的脑袋虽然大,可是和猪头还有一段距离!” “是呀……”明墨白说:“还有两顿饭的距离呢!” 云尚飞表示不服气,气鼓鼓的回一句:“幸好,现在是中午……” “什么意思?”花一万一脸疑惑地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继续用他粗壮的看起来不怎么听使唤的手指对付着一根细柳条,那模样像是在对付一条小蛇。 云尚飞趾高气扬地回:“因为早晚会有报应!”他把“报应”两个字像箭头一样射出去,一个对准了师姐,一个对准了明墨白。 可惜这两个人假装没听见,正乐呵呵地交换着细柳条,这让云尚飞用勒痕未消的手,紧紧捂住了胸口,仰头向天,呲牙咧嘴地摆头,就差喷出一口老血。 景以柔偷偷把自己折的最长那根柳条塞到了他手里,他这才走下了戏剧舞台,嬉皮笑脸地说:“还是柔柔最好!他们都不是人!” “你说什么?”师姐举起手里的柳条,作势要抽云尚飞。 云尚飞毫不示弱地说:“我说的不对吗?你们当然不是人了!”然后娘里娘气地补充道,“你们都是妖精,小妖精,迷死人的小妖精。” 他嗲声嗲气的模样,让师姐直接做呕吐状。 “师姐,你……该不会是有了?”云尚飞一本正经地问。 “有什么了?”花一万好奇的问。 云尚飞看了看师姐想要吃人的表情,回一句:“有房有车有存款……” 花一万瞪着迷茫的大眼珠子,刚想开口问个明白。 却见明墨白把自己编好的柳圈一下子扣到了云尚飞的头上,那个柳圈太大,一下子滑到云尚飞的脖子上。 明墨白端详了一下,认真地说:“嗯……果然……就差那两顿饭了……” “你去死……”云尚飞把柳圈从脖子上撸下来,就往明墨白的脑袋上套。 两个人冰释前嫌,闹得不亦乐乎。 …… 第二天一早,景以柔无意间看见门楣上插着的那四支柳条,想起了昨天他们头戴各种怪模怪样的柳圈,在秋千上扮演仙女下凡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中最搞怪的应该是云尚飞,他把长长的两根柳条插在柳圈上,然后戴在头上,站在秋千上,说自己是美猴王,说他要上天去找嫦娥谈谈心,好好劝劝她,让她别嫌弃自己的好兄弟八戒,还说如果八戒不被嫦娥嫌弃,就不会被惩罚,如果没被惩罚就不会下凡投胎,如果不投胎就不会有八戒,想一想多美好!如果没有八戒,那么他们西去取经一路上能少多少的麻烦呀! “在笑什么呢?”师姐递给她一块发糕,然后啃了一口手里的发糕说,“快点吃早饭,一会儿我们还要和谢大脸他们去山上植树!” 谢大脸是王谢师兄的外号。 景以柔捏着发糕,犹豫了一下,问:“蓝婷也去吗?” “当然!”师姐说着蹲在屋檐下,一口咬掉了发糕上的枣,然后皱着好看的剑眉说,“太腻了,早知道我们多准备几样冷食就好了。” “师姐……”景以柔蹲到师姐身边,问,“我的读心术好像不灵了,它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师姐索然无味地咀嚼了两口发糕,回答说:“当你不压抑它的时候,就是它回来的时候。” “可是,我没有压抑它呀!”景以柔有些郁闷,去年,在面对黑斗篷的时候,她曾经拼命地想要启用自己的读心术,可是却失败了。 “以柔,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你看哈,当你的自我不够强大时,你需要察言观色地活着,这时候你的读心术就会被激活,可是当你的自我不断变强,它就会意识到你是因为读取别人的情绪而觉得痛苦的,于是,你的自我为了保护你,它就会启动自动保护系统,把读心压制起来。就像一个人很小的时候经历了痛苦的事情,虽然你不理解,甚至也不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可是却留下了一辈子的创伤,因为它被压制到了潜意识里,虽然你意识不到,却会影响你的一生。你的读心术,让你有机会体验别人内心深处的情绪,这对你也是一种情绪上的伤害,因为感同身受本身就是一种能量损耗,现在,你的自我还没有强大到掌控这些情绪,所以它为你选择了逃避。以柔,不受掌控的天赋也是一种诅咒,就像中了大奖的赌徒。” 师姐轻轻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没关系,不要害怕,总有一天,当你足够强大,你就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天赋,因为那原本就是上天给你的礼物。” “师姐,那……会不会……我看到的也可能是假的?”景以柔想起了去年,她从明墨白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死亡的画面,不是也没成真吗?其实,她一直暗暗地期待她从蓝婷脑海里看到的画面也是假的。 “嗯……”师姐支着下巴想了想,说,“有可能,你看到的是别人的想法。以柔,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它有着很多的灰色地带,说不清对错,就像每个人心中都会产生邪恶的念头,这就是人性,可是也不需要害怕,因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可以选择,而当我们用善意战胜了自己的邪恶念头,选择了善,那才是莫大的善,是一种比被迫向善或者为了得到而善更崇高的善,就像我有时候会气得想要一口咬死尚飞,可是也都只是想想……” “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槛上的云尚飞,哀嚎一声,“你想咬死我?为什么?” 师姐捂住了脑门,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因为你可爱,你信吗?” 云尚飞一屁股做到门槛上,歪着脑袋,嘟了嘟嘴,说:“好!我信了,谁让我是你可爱的宝贝呢?” 此话一出,师姐当即觉得嘴里的发糕更加难以下咽了,堵在咽喉处,直往上走。 “师姐!”云尚飞拍了拍师姐的后背,悄悄地问,“你又恶心了吗?你该不会是真的有了?” “来来来……把你的脖子伸过来。”师姐撸了撸衣袖,“让我一口咬死你算了!” 明墨白从窗口探出头来,求情说:“师姐,能不能别咬死云尚飞?” 云尚飞往后坠着身子,连忙向明墨白道谢。 明墨白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留着过年不好吗?!这几天只能吃冷食,不能开火。” 第三十三章 植树 第140章 植树 据说,每个村子里植树的规矩都不相同,他们巫真村的规矩是每个人去村长那里领一棵小树苗,然后满山寻找枯树,在枯树倒下的地方种下这棵象征新生的小树苗,种好树之后,还可以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红布条栓在小树苗上。 所以说,种树不难,难的是找到一棵枯树,可能是因为年年寻找枯树的缘故,巫真村周围山上的枯树其实并不多。为了找到枯树,再种下一棵小树苗,他们每个人都是背着冷食上山的,一村人浩浩荡荡地满山上蹿下跳,倒也热闹。 因为师姐坚持要去看看她前几年种树时发现的那一泓泉眼,所以,叫上王谢师兄、蓝婷、李忆唐还有景以柔他们一行7人直接往远处的山谷进发了。 一路上师姐又开启了“逛吃”模式,几乎走个三两步,师姐就会嚷着:“我小时候吃过这个!你们快过来尝尝呀!” 起初,大家还很配合,尤其是云尚飞,他恨不得什么都尝尝味道,可是次数一多,他就嘟嘟囔囔起来,终于他朝师姐嚷道:“师姐,你又不是喂羊。师姐,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身上的肉肉,你觉得它们长得真的很像是喜欢吃草的样子吗?” 明墨白嘴里嚼着一根山葱,缓缓地说:“吃得好好的,干嘛要提醒它们?” 扛着镢头的王谢师兄扶着一棵老树,气喘吁吁地说:“相信我,吃草也不会耽误它们成长的。”他说着生无可恋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 这时,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离村子已经很远了,虽然还是能听见欢声笑语以及远处传来嘹亮的山歌声,可是很明显,人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密集了。 景以柔看看一直被自己护在怀里的柳树苗,他们一行7人都还没能为自己的小树找到家,因为是他们的目标一直是那泓泉眼,所以没有专心找枯树。 不管怎么样,最后他们终于在一处石崖下找到了师姐心心念念的泉眼。 师姐丢了手里的铁铲,张开手臂大喊一声:“我来了!” 阳光下闪着钻石般光芒的泉水从石头缝隙里汩汩地冒出来,因为地势比较高的缘故,只在周围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水洼,这浅浅的水洼里溢出来的水蜿蜒地流成了一道溪流,汇入了不远处的小河。 泉眼周围长着绿油油的喜水植物,长势喜人,比较而言小水洼就不那么喜人了,因为水洼底部堆积了脏兮兮的烂草泥土什么的。 王谢师兄和云尚飞一屁股瘫倒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两个人惺惺相惜地诉说着自己抱着半头猪爬山的艰辛。 蓝婷倚树站着,像个警惕的观察者打量着四周,她似乎把看到的一切,都当成一个绳结打在两眉中间,然后用眉头后面的脑袋理出个足以让她继续拧紧眉头的结论。 其他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不语。 可是景以柔却无法从那次的读心杀人事件里走出来,她默默地和蓝婷保持着可以不用说话的距离。 师姐已经开始动手把水洼里的烂泥清出去。 李忆唐看着被搅浑了的水洼,一脸嫌弃,可是一转眼就满脸堆着笑问师姐,用不用他帮忙。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便心安理得地洗了洗手,吃起了干粮。 景以柔帮着师姐清了清水道,好让浑浊的泉水早点流出去。 明墨白刚刚动手想要把水洼附近的杂草拔除,师姐却制止了他,说什么,生点植物才有意境,我们只是过客,它们才是主人。 不一会儿,云尚飞叉着腰,踱了过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问:“这么脏的水,真的能喝吗?” 已经清理完洼底的师姐,指着一片泥土色的水洼,说:“等我念个咒语,它就清澈了!”然后师姐煞有介事地指指划划了一番之后,又开始了手舞足蹈。 一旁的王谢师兄看着师姐跳大神的模样,别过头去偷偷地笑着。 云尚飞眼看着浑浊的水洼一点点地变清澈,便有样学样地跟在师姐身后,比划起来。 蓝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眼看着水洼里的水变得清澈见底,师姐停了下来,云尚飞一脸信服地为她送上了大拇哥,并恳求师姐把咒语教给他。 师姐一本正经地把手放在云尚飞的肩膀上说:“少年,表象有时候是用来迷惑人的,看问题不能只看热闹,要去寻找问题的本质。你要知道,让水清澈的可不是我的咒语,而是平静,是时间,是它们让水里的杂质慢慢地沉淀下去,水自然就清澈了。” 云尚飞想了一下,甩掉师姐的手,阴着脸说:“你这样欺骗你的宝贝,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的吗?” 师姐说:“那你可就错怪我了,为了让你记住大道理,我可是连大神都跳了呀!” “那倒也是!”云尚飞终于开了脸,“不过,师姐,你跳得可是真难看!像是……像是……吃了辣椒的青蛙。” 师姐把胳膊肘搭到云尚飞肩上,说:“你跳得可好看了!真像……个人。” 景以柔早就想笑了,可是一开始害怕拆穿了师姐的把戏,后来又害怕惹云尚飞不高兴,现在她终于憋不住了。 王谢师兄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有特点,像是鹅叫,并且感染力十足,结果成功引来了景以柔他们第二番的笑声。 那笑声让景以柔想到了小时候爆爆米花的场景,捂着耳朵,等“轰”的一声响,像是炮仗在空气中炸开一样,老人拉开套在黑色皮桶口的麻袋,麻袋里喷香的爆米花便多得流了出来,一时间香气四溢,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抓起一把爆米花就往嘴里塞,真烫!也真香! 现在,师姐找来两块表面相对平整的石头,放在水洼的两边,那是用来垫膝盖的,然后就和王谢师兄争先恐后地跪在上面喝泉水,那模样像极了给泉眼磕头。 轮到景以柔的时候,她跪在两边的石头上,俯下身来,头深深地探到泉眼处,喝上几大口,那水有点凉,可是很甘甜,也很解渴。 第三十四章 挨了巴掌 第141章 挨了巴掌 喝完水,眼尖的李忆唐发现了小溪边上的一棵枯树,便猴急地想要在它旁边种上自己的树苗。 却被王谢师兄阻止了,他示意李忆唐把枯树挖出来,再种上小树苗,李忆唐一脸的不情愿,因为那棵枯树有些粗,肯定很不好挖,可是又不想轻易放弃找到的第一棵枯树,犹豫了一下,便开始用镢头挖了起来,王谢师兄也拿着铁铲在一旁帮忙。 其他几个人见李忆唐已经找到目标了,也都坐不住了,结伴往周边的林子里走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云尚飞也手舞足蹈地呼喊起来,看样子,找到了一棵枯树,简直比捡到了金子还开心,可是因为他们只带了一把镢头,一把铁铲,师姐让云尚飞等李忆唐用完了工具,再帮云尚飞种树,可是云尚飞哪里等的了?他嚷着,自己的枯树只有半截树桩而且只有手腕那么细,应该很容易就挖出来的,说着他就捡起一根树枝去抠枯树下的泥土,看他心急的样子,师姐不得不蹲下身来帮他清理了一下落叶,景以柔见状,也找了一块带尖的石头去帮忙刨土,还别说,云尚飞找的枯树桩子还真是不争气,云尚飞只在树下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就试着去掰它,结果很轻松地就掰断了,还从树桩里滚出两只米黄色虫子,这种前粗后细,头很小,皮很薄,胖乎乎的虫子,差不多有景以柔的小拇指那么大,云尚飞看见了虫子,一个弹跳蹦了出去。 师姐说:“难怪这个树桩这么不结实,里面都被虫子蛀空了。” 景以柔却捡起地上的虫子,一脸惊喜地说:“是咔虫!可以吃的咔虫!” 云尚飞一听“可以吃”,便一个弹跳又蹦了回来,问:“什么味道?” 景以柔把虫子送到云尚飞的嘴边,说:“你尝尝!” “生吃呀?”云尚飞一脸抗拒地把景以柔的手推开了。 景以柔又把虫子递给师姐,说:“这虫子可好吃了,是甜的!” 云尚飞一听“是甜的”,立刻就来了兴趣,忙从景以柔手里抢过一只虫子,几乎是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咔虫就已经被他丢到了嘴里,然后“嘎嘣”一声咬碎了,随即他好像反应了过来,想要害怕,可是吃货的本能让他停不下来咀嚼的动作,再然后,他就完全忘了要害怕这件事,嚷着:“真的是甜的哟!” 景以柔连忙把另一只递给了师姐,因为云尚飞的滴溜溜的小眼正瞅着它,云尚飞见没有自己的份了,也不去挖坑了,赶紧去查看枯树桩子,还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一大两小,三只咔虫。 这时候,景以柔和师姐还在相互谦让那一只咔虫,云尚飞经过了一番涉及灵魂和肉体以及本能和情感的纠结之后,终于,让出来一只大咔虫,终止了两个女人之间的谦让。 随后,他就用美食鉴赏师的超高姿态品尝了一只小咔虫,等他砸着嘴,瞅了半天手里最后一只小咔虫后,也不知道他启用了什么非云尚飞的天使模式,成功说服了自己,要把它留给明墨白尝一尝。 景以柔见云尚飞的枯树已经基本被搞定了,便继续去山坡上找自己的枯树。 她越过山脊,来到一处山坳里,那是像沙漠里绿洲一样的存在,因为这里并不像山坡上长着清一色的松树,而是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因为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泥土还是潮湿的红褐色,梨树的花已经快要落尽,黄绿色的新叶挤满了枝头,那一朵朵残存的白花很快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像是热闹人群里的一段段青春零落的回忆,让这份热闹没了劲头,却多了一丝忧郁,或许,长出果子就好了? 长在石楠丛里的紫丁香,一丛一丛,一蓬一蓬,香气浓郁,初闻居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可是当你弯腰,朝着花丛,轻轻一嗅,细细体会,却有着丝丝甜香。那矮矮的一丛紫丁香像是一只午睡的猫,没有风的午后,它躲在某个角落里,打着盹,安静慵懒,麻雀探头探脑地跳上花枝,聒噪地叫几声,又引得花枝一颤,就像是猫儿动了动胳膊腿,在梦魇里。 石楠顶着红色的发冠,那是它们新长出来的叶子,油光光似能流出水来的嫩叶,在阳光下闪着光, 有一种小小的淡紫色的飞蛾,一闪而过,只能看见痕迹,却寻它不着,待你仔细观察,才发现这种小米粒大小的飞蛾,不仔细看,真的是看不到的。 银杏叶子一簇一簇地在枝头上冒出来,像是开了一朵大大的嫩绿色的花。油纸伞伞骨一样的树枝,围着笔直细挺泛白的树干或粗或细地绕一圈,向上,不远处,再绕上一圈,好对称的美。 景以柔像傻子一样,站在那棵银杏树下,仰着头,阳光为树枝撒上了金粉,金灿灿的,虽然她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可是好像还是被抖落的金粉刺了眼睛,她忍不住想要打个喷嚏。她稍稍低下头,突然有种想法,如果可以,她想躺在树下,就守着这一方天地,一树灿阳,什么都不想,就听听生命努力生长的声音,听听无忧无虑的鸟鸣,看一只小小的白蝶悠闲地飞过她的影子,从黑暗飞入光明。 她就静静地站在树下,像是走入了自己的梦里,直到那突如其来拍巴掌的声音将她惊醒。 她循着声音朝山谷里望去,明墨白的声音像是割过荒草的一把镰刀,从低洼处传来,他说:“我发誓,师父说只要我答应来妖界,就会放你回去,你要相信我。” 蓝婷的声音像被端了巢穴的鸟儿,凄厉地划过树梢:“相信你?” 景以柔脑袋里“嗡”地一下,镜子里蓝婷嘴角沾血的画面一下子在她的脑袋里活了过来,紧跟着,蓝婷沾满鲜血的拳头像是朝着她的脑袋来了一记重拳,景以柔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连忙抓住了银杏树,长着节眼的粗糙树干擦伤了她的手指,疼痛把她拉回了现实。 这些日子,她隐隐地觉得明墨白对蓝婷有些不同,可是她并没有当回事,现在,她并不这么认为了,明墨白曾经说过,他是被一个自称‘师父’的人训练改造,变成了妖,又让他设法通过了守护使者的测试,将他送来了妖界。那是不是说蓝婷也是师父派来妖界的?虽然她还不知道蓝婷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她却见识了蓝婷的狠辣,这样的一个人混进了妖界,混进了这样一个被她当成家的地方,她怎么能不怕?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冲撞着,妖界乱成了一锅粥,书院被毁,师姐不见了,她必须回到人间,回到那个她一天都不想再待的地方…… 她脸色煞白,身子抖得厉害,连身后的翅膀都打着颤,她瘫坐在树下,慢慢地捏起了拳头,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是做点什么呢?她首先想到了师姐,师姐总是有办法解决她所有的问题,可是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师姐并不知道明墨白的身份,如果她告诉师姐蓝婷的身份,那么明墨白的身份也会曝光,她不知道师姐会如何处理明墨白,可是她不能拿明墨白来冒险,因为她太清楚她有多想留在妖界,明墨白就有多珍惜能留在妖界的机会。 左思右想之后,景以柔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明墨白谈一下,因为他很聪明,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他。 可是一整天下来,她并没有找到和明墨白单独交谈的机会,大家为了种下自己的树,忙到披星戴月才一个个或拖或扛或抱地把自己挖出来的一节枯树枝带回了家,大家都累得要死,景以柔虽然很着急,可是也只得作罢,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他们放假的最后一天,也是留给他们写作业的一天,景以柔终于在吃完午饭的时候逮着机会,把明墨白偷偷拉到了后院门外。 面对疑惑的明墨白,景以柔见四下里无人,便开门见山地问:“蓝婷是不是你师父派来的?” 明墨白先是一惊,随即点了点头。 景以柔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当她看见明墨白点头时,头皮还是一阵发冷,紧接着她问:“我们怎么办?” “等!”明墨白开启薄薄在嘴唇吐出这一个字后,便抿成了一条线。 景以柔不知道要等什么,可是她也顾不上多问,连忙把自己从蓝婷心里看到的画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墨白。 明墨白听完后,脸色大变,咬了半天的嘴唇后,问:“有两个蓝婷?” 景以柔盯着明墨白的眼睛,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一个胆小的,一个凶狠的,蓝婷有双胞胎姐妹吗?” “据我所知,没有。”明墨白皱了皱眉头,说:“我认识的蓝婷一点都不凶狠,可是妖界的这个蓝婷也的确就是蓝婷。” 不凶狠吗?景以柔看着明墨白明显有些肿的左脸,想起了昨天树林里的巴掌响,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或许……”明墨白有些颓废地回答,“我观察了她这么多天,也没有弄明白她具体想干什么?只知道她很努力地想要融入这里,或许她也和我一样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长大。” 听到这些的景以柔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谁不想安安静静的长大?可是老天就是这么的…… 两个人心里乱糟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云尚飞扯着嗓子呼喊他们的名字,就像急于喝奶的娃娃。 景以柔才急急忙忙地问:“我要干什么?” “先别打草惊蛇。”明墨白迅速回答,“我要去好好查查书,我觉得有两个蓝婷这一点很可疑。” 景以柔点了点头,问:“告不告诉尚飞?” “等机会。”明墨白想了想,说。 云尚飞的呼唤声又一次响起,景以柔和明墨白就像是两个急于给孩子喂奶的妈妈,连忙跑回了师姐家。 第三十五章 师姐与花生 第142章 师姐与花生 上巳节假期最后一天的傍晚,师姐的男朋友宁问冬老师拿着一小兜炒花生来到了师姐家,以师姐为首的四人看见那一小兜炒花生眼睛都直了。 要知道他们已经吃了三天的发糕,云尚飞深深地嗅了嗅炒花生的味道,一脸享受地嚷道:“对!就是这种味道,狗粮的味道,我先试一试,上不上头?” 师姐一把拍开了他的爪子,说等晚饭后一起吃。 众人草草地啃了几口发糕,便结束了晚饭,然后所有人围着小炕桌坐好,瞅着面前的那一小堆带壳的炒花生,用云尚飞的话说就是一个个目露凶光。 师姐提议抓阄!于是,宁老师把炒花生随便分成了个数不等的四小堆,然后按照由多到少编了序号,对应着序号写了纸条,然后背过身去团成了纸球,让四个人挑。 师姐滴溜溜地瞅着宁问冬老师,像是在发送求救信号,可宁问冬老师只是笑。 景以柔觉得这个学期的宁问冬老师变了,因为上课的时候,他居然一改去年罗里嗦的风格,很少说那些让人听着云里雾里的大道理,而是在一堂课开始时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后就闭口不言,美其名曰自己悟出来的道理才是真道理。可是到头来,他的话虽然少了,他们每个星期却多了一篇作文要写,这让原本就觉得他神神叨叨的男生们更加不喜欢他了,而女生们却好像更喜欢他了,就像齐祥茹说的,他不说话的样子更帅了呢! 此刻,帅气的宁老师正满脸宠溺地看着师姐,柔声细语道:“我也不记得了。” 云尚飞朝他竖起大拇指,拍马屁说:“宁老师是真男人!” 说完,云尚飞就迅速抓起一个阄,急切地展开,一看是个“二”,也就是第二多的,可是他还是满脸的惋惜,当他摇着头把第二堆炒花生揽到自己面前时,师姐也抓了阄,却是第四堆,最少的那一堆,剩下的两个阄也很快有了主人,景以柔那堆是最多的,明墨白的是第三堆。 师姐盯着自己那堆个数最少的花生,抬起头看了看宁老师,景以柔似乎看见他们俩会心一笑,怎么回事? “师姐……”云尚飞吃着炒花生,嘴也不闲着,他说,“我们平时被喂狗粮就够不容易了,终于老天有眼,让我们多吃点花生补一补。” 师姐翻个白眼,说:“我可是你们师姐呀!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我好点?这样!你们把自己的花生分一半给我!” 景以柔一听,立马把自己的花生分了一半给师姐,别说是花生了,她觉得就是给师姐半条命,她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 在云尚飞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花生豆的时候,明墨白也照做了。 最后轮到云尚飞了,他面前只剩下11个带壳的花生了,他犹豫了半天,捡了最不漂亮的5个给了师姐。 师姐把得到的花生圈到怀里,嘿嘿一笑,又说:“来来来!表忠心的时候到了,你们爱我吗?如果爱我,就拿点诚意出来,用行动表示出来。” 一听这话,景以柔直接把自己的花生全部推到了师姐面前,说:“我已经吃饱了,再说我也不爱吃花生,师姐这些都给你!” 师姐毫不客气,欣然将景以柔的花生圈入自己怀中。 虽然明墨白平日里不说什么温情的话,可是从去年他为了救师姐义无反顾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对师姐如何,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花生送给了师姐。 云尚飞一看这架势,表示这个家没法待了,这两个都是什么人呢?可是说归说,不满归不满,他还是哭着脸,贡献出了自己不多的花生,然后呲牙咧嘴地无声控诉着师姐的无情与精明。 师姐看了看被自己霸占了的花生,又是嘿嘿一笑,爬在炕桌上,说:“我还要花生,你们如果爱我就给我,如果不给我,就是不爱我!” 云尚飞当即就不干了,嚷道:“已经都给你了呀!我们仨已经没有花生了!” 师姐可不依,她像个孩子一样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我就要花生,你们给我。不给,就是不爱我。” 景以柔提议说:“要不,师姐你先吃了这些?说不准就饱了呢?” 明墨白却像个吃瓜群众一样看着师姐,表情耐人寻味,一言不发。 师姐开始撒泼了,又蹬腿又挥拳地说:“你们就是不爱我。” “可我们已经没有花生了呀?”景以柔解释道,她不明白师姐这是怎么了,这个宝宝还是师姐吗?她还从来没有看见师姐这样耍赖过,师姐看起来就像是拿着好几副玉米杆眼镜还嚷着要眼镜的堂堂,虽然景以柔弄不清楚师姐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师姐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宁老师……”云尚飞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宁老师说,“你不来的时候,我们师姐还是师姐,你来了,我们师姐咋就变成了不讲理的土匪?” 宁老师只是笑,却不接话。 景以柔看着举止比堂堂还要幼稚的师姐两只胳膊圈着花生,却嚷着要花生,景以柔有些着急,她犹豫要不要去邻居们家里问问他们有没有花生。 云尚飞瞅着师姐,揣着两只手,生着闷气。 明墨白还是在看好戏。 终于,师姐像是被按了停止开关,停止了闹腾,她哈哈大笑起来,问宁老师,她演得好不好? 果然师姐在盘算着什么,可是是什么呢?景以柔猜测着,难道师姐是想要告诉他们怎么对付霸道的人?还是要他们忍耐?又或者要他们学会演戏? 云尚飞拍着手,恭维着师姐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完了,他问师姐:“是不是可以把道具还给我了?” 师姐把炒花生推到小炕桌中央,说:“大家随便吃!” 云尚飞可是没客气,像是小松鼠一样,“咔擦咔擦”地吃了起来,还别说,一个人发胖的确是有原因的,的确是因为勤奋! 景以柔看着云尚飞干净利索地扒开花生壳,捻去红色花生衣,把花生豆丢进嘴里,再以极快的速度咀嚼着,整个过程如同辛勤耕地的农民一般,让她自愧不如。 第三十六章 明墨白的反驳 第143章 明墨白的反驳 景以柔眼瞅着桌上的花生在云尚飞的辛勤努力下越来越少,连忙剥了几个花生,送到师姐眼前,师姐却没看见,她正忙着和宁问冬老师对视,紧接着,师姐清了清嗓子说:“我刚刚演了一下小孩子,像不像?” “你演的怕不是傻子?”云尚飞嚼着花生,毫不客气地说。 师姐并不生气,她开始讲起来大道理:“我们无法给别人我们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就像你们手里的花生一样,如果你们有,怎么会不给我?可惜你们没有,纵然想给,又拿什么给我?这就是父母的困局。有多少父母因为没有得到过爱,所以不懂爱,就像你们没有花生一样;又有多少他们不知该如何爱,就像你们面对我孩子气时的反应。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没有父母是不爱孩子的,他们只是不懂爱,不会爱,不知如何爱。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体谅父母的不易,原谅他们所犯的过错……” 景以柔察觉到师姐看了她一眼,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师姐也认为是她的错,不是她父母的错。 师姐继续说:“没有人不犯错,包括父母……” 明墨白冷着脸打断师姐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激动地打断别人,他声音沙哑地问道:“师姐,你知道被爸爸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一记耳光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妈妈说不该把你养大,就应该一生下来就掐死你,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满心欢喜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等来的却是冰冷的无视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家成了你小心翼翼踏上的冰面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父母从来都没有错,所有的打骂都是你自讨的,那是怎样的委屈吗?你知道受了委屈,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偷偷舔舐,甚至连轻声哭泣也会招来责骂是怎样的无望吗?你知道讨厌一个人讨厌到想要杀死她,而那个她却恰恰就是她自己,是怎么的绝望吗?你知道站在家门口,明明家就在眼前,你却想要逃离,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心底深处想要亲近,却又拼命地压抑自己本能,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奈吗?师姐,你体会过这些吗?如果没有,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样无依无靠的孤独感。师姐,今天,你来告诉我们,他们不懂爱,不会爱,不知道如何爱?这就是他们的理由吗?你叫以柔来体谅他们?曾经让她生不如死的他们?让我原谅他们,曾经弃我如草芥的他们?师姐,你知道吗?你这是在叫我们做个圣母,让我们成佛,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成魔?做自己的魔!一个勇敢做自己的魔!既然是他们做错了,那么,就应该是他们为自己的错负起责任,你凭什么要求……要求我们负起原谅他们的责任?我不服!他们做不了称职的父母,凭什么要求我做一个称职的孩子?这公平吗?师姐,你这难道不是双重标准吗?” 明墨白抱着胳膊,激动地继续说:“我承认他们可能也是家庭的受害者,可是,难道这就成了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伤害我们的借口吗?这真的可以作为我们原谅他们的借口吗?师姐,你让我拿什么来说服自己原谅他们?我做不到!这就像我明明知道大火会把我烧得面目全非,而你却告诉我,没事,让我靠近火,好好去爱这毁天灭地的火。说什么原谅父母,难道我就活该被欺负吗?难道我就活该一辈子活在他们的伤害里吗?师姐,你知道和这样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你不知道,可是你竟然大言不惭地教育我们要原谅,还真是可笑!” 明墨白微微梗着脖子,声音颤抖着,又说:“让我来告诉你,和以柔的父母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们把你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一样的养大,甚至就连他们的感情也是被用来控制你的工具,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你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且错得离谱,而他们却是被你害惨了的人,你就是他们悲惨生活的罪魁祸首,是应该为他们的负面情绪买单的那个人,是应该沦为他们出气筒的那个人,更是应该为他们的人生不顺负责的那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想要挣脱他们的控制基本不可能,即便有一天你有了挣扎,让他们害怕你就要脱离他们的控制了,他们又会想尽办法将亲戚朋友、邻居们甚至所有你认识的人拉进这场战争,代替他们来谴责你的不孝,你的大逆不道,你的混账。你所接触的每一个活人都会找准时机告诉你,你不能有自己的独立想法,你不能丢下父母去过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不为自己的父母负责。如果你有幸,离开他们去读书,可是只要你还回家,只要还和他们在一起,如果你有一丝的不够警惕,有一丝的怯懦,他们就会有办法,让你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被毁掉,把你拉回到过去的老路上。师姐,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体谅吗?你会选择原谅吗?你会心甘情愿牺牲你自己吗?师姐,或许你圣母心泛滥,会选择牺牲自己,可是你凭什么要求以柔牺牲自己?凭什么要求她放弃自己的一生?” 明墨白抱着的胳膊也颤抖了起来,他说:“师姐,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做自己的理智和爱父母的情感之间的撕扯是一种怎样的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把父母施加给她的对自己彻头彻尾的厌恶活生生地从骨头上一点一点地剔下来,那是多么的痛不欲生!师姐,你更加不知道在漆黑腥臭的过去里爬行,看不到出路的感觉有多绝望!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又凭什么要求我们原谅?我们又要拿什么来原谅?“ 面红耳赤的明墨白近乎疯狂地说完了这些话,景以柔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眼神里窜起的火苗感觉到了他的一腔愤怒,她突然很想哭,因为她知道明墨白是真的懂她的人,因为他说了她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的话。 师姐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却被宁老师阻止了,他朝师姐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师姐居然伸出胳膊紧紧地拥抱了明墨白和景以柔,说:“你们受苦了,感谢你们挺了过来,以后会好起来的。” 师姐说完,低着头,摸了把眼睛,就下了炕,跟在宁老师的身后就要往外走,刚走到门边,她站住了,转头,两只眼睛通红,她说:“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云尚飞原本想要说点什么的,可是看了看大家识趣地闭了嘴。 明墨白沉默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而景以柔的心却好像再也无法平静了,她再一次清醒而深刻地看到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那些从来不曾结痂的伤口…… 第三十七章 偷听 第144章 偷听 三月下旬的一天中午,景以柔睡完午觉,洗了把脸就准备去火系训练场上五行驭术课,她走下启霞居门前的小台阶,刚刚绕过了小瀑布,就听见了一声猫叫,起初,她以为是幻觉,因为在绥理书院里是不允许养小动物的,至于原因就很容易理解了,如果哪个师兄师姐现了原形,是蝴蝶呀,老鼠呀什么的,一个不小心被猫呀狗呀逮住了,那场面想想都血腥。 景以柔又走了几步,离小瀑布越来越远了,四周也越发地安静起来,可能是因为下午第一节,学生们一般都被安排去了位于书院周边五行驭术场地,又或许是因为景以柔午睡起得有点早的原因,四周没了学生们的喧闹声。 就在这时,景以柔听见了第二声猫叫,且比第一声更响,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夏耕丘的妖身就是猫,她来不及细想,就循着猫叫声找了过去。 她爬上金安堂门前的台阶时,就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出溜一下窜进了金安堂的正厅,那里摆着一排排的跃轮门,可以通往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景以柔赶紧跟了进去,仔细地在大厅里搜寻着。 可是,她找了个遍,别说猫了,连个毛都没看见,她侧耳细听,猫叫声却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般了无痕,景以柔正在怀疑自己疑神疑鬼时,突然听到了从后窗外传来质问声。 “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夏之洲?他在问我?景以柔听出来夏之洲声音里的不善,迟疑了一下,心里有些忐忑,可是又一想,干嘛要紧张?她刚想回一句,就听另一个声音响起:“拯救你。” 说这话的人是个女人,还是经历过岁月洗礼女人,她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夏之洲很不客气地说:“我很好,谢谢!” 景以柔蹑手蹑脚地穿过跃轮门中间狭窄的走廊,走到后窗处,偷偷从雕花的窗格望外看,只见夏之洲对面站着的果然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小老太太,景以柔认识这个背影,她是新任妖尊——武阳,此刻,她挺着干瘪的背脊,仰着头,严厉地对夏之洲说:“你把东西还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夏之洲摊开手,说:“我真的什么也没拿。” 武阳尊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会坏事的!” 夏之洲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坏?” 武阳尊上似乎有些动容,她的声音随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她说:“你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爸爸?” 夏之洲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表情变得无比沉痛。 景以柔也跟着难受起来,如果说,去年她只是觉得夏之洲古怪,那么现在,她却已经懂得了他种种近乎自虐的行为背后的无助,虽然她不知道当时他恨自己多一些还是恨他爸爸多一些,可是她知道,如今,他只能恨自己了。 景以柔抬起头,窗格子把窗外的天分成了很多个小格子,狭窄局促的小格子,景以柔突然觉得恐慌,如果她的妈妈像夏之洲的爸爸一样,她又该去恨谁呢? 夏之洲就在这样的一个小格子里,盯着武阳尊上,一抹浅浅的笑意从他的嘴角慢慢地展开,像是在展开一张绘制着秘密的地图,直到最后露出匕首的那一刻,夏之洲才阴恻恻地说:“谢谢您还记得我的爸爸,武阳尊上。” 武阳妖尊苦口婆心地说:“之洲,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的。” “那么……”夏之洲又是一笑,眼角露出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他说,“请您不要耽误我上课!” 景以柔这才想起五行驭术课,连忙小心翼翼地跑出了金安堂,一路冲下台阶,直奔位于山脚的火系训练场,幸好没迟到,等了好一会儿,夏之洲才姗姗来迟,看着夏之洲紧皱的眉头,景以柔突然有些后悔,她应该多偷听一会儿的,看样子她走了之后,夏之洲又和武阳尊上聊了一会儿,他们能聊什么呢?夏之洲到底有没有拿武阳尊上所说的东西呢?武阳尊上和夏耕丘又是什么关系?武阳尊上原来也会说让人能听懂的话呀!夏之洲…… “以柔!你干什么呢?”齐祥茹不耐烦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倒是快点呀!我等了半天了。” 景以柔赶紧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手忙脚乱地催动灵力,生了一个红豆大小的小火球,朝着沙地弹了出去,小火球在触碰到沙子的瞬间就熄灭了。 齐祥茹说:“是红色的,到我了。” 那边,王子睿突然叫唤了起来,景以柔转头一看,王子睿正疼得直甩手。 林老师无奈地说:“我再强调一遍!火是物质分子分裂后重组到低能分子中分离、碰撞、结合时释放的能量,这种能量具有不分敌我的毁灭性,所以,为了保护我们不被自己的能量灼伤,我们必须使用避火咒,避火咒,避火咒!” “可是老师……”齐祥茹说,“又要催动灵力,又要使用避火咒好很难呀!” “就是,就是……”王子睿附和道,“金木水火土,就火这么麻烦!我觉得自己好吃亏呢!” 景以柔难得看见一直目中无人的王子睿也有附和别人的时候,其实,她也觉得驭火术不如其他四种好。 林老师笑了笑,和蔼地说:“那是因为我们火术的毁灭性更强。” 林老师很少说这样不谦虚的话,景以柔把这当成了林老师对他们的一种安慰。 果然,听到这句话,王子睿两眼放了光,说:“对!我们是最强的。” 正在这时,就听齐祥茹惊呼了一声:“是黄色!” 景以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夏之洲面前的小火球早就熄灭了。可是景以柔丝毫不怀疑夏之洲的实力,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夏之洲了,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景以柔看夏之洲就像是看着一个拿着竹竿走钢丝的人,众人看到的是高超的技艺和过人的胆识,而她看到的却是他的挣扎和艰辛,就如同站在钢丝上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她却暗暗替他捏着一把汗。 齐祥茹说:“我看到了,真的是黄色的火焰。夏之洲弹出了黄色的火焰呀!厉害!以柔,快快,帮我看着,我也来试一试……” 齐祥茹说着就开始酝酿,景以柔连忙走到她侧面,盯着她的手指头,因为害怕错过了从她手指头上弹出的小火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齐祥茹使了半天的劲,才弹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火球,只比景以柔的高了一个等级,距离夏之洲的黄色差了至少两个等级,不过,夏之洲也不是最厉害的,对二年级的他们来说,最厉害的火球颜色是眩白色。 因为他们灵力不足,而且还不能熟练使用避火咒,所以现在的他们也只能把小火球弹出去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烧伤,也不知道哪一天他们才能把自己的小火球握在手心里,景以柔微微有些泄气,看来自己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 放学后,回师姐家的路上,景以柔把偷听夏之洲和武阳尊上说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个小伙伴,末了她问:“那只猫会不会就是夏耕丘?” “应该不是?”云尚飞摇了摇头,踢飞脚边的一块小石头,说,“妖界的猫妖又不止夏耕丘一个,再说了,如果是他,干嘛要喵喵瞎叫?故意让人去抓他?”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云尚飞的分析很有道理。 明墨白问:“武阳妖尊说让夏之洲把东西还回去吗?” 景以柔点了点头,急忙道:“也不一定就是夏之洲拿的,说不定是武阳妖尊弄错了。”虽然她知道夏之洲和她有着完全相反的目标,可是她仍然不希望他被武阳妖尊处罚。 “该不会是什么宝贝?”云尚飞撇下了一直踢着玩的小石头,一脸的艳羡地凑到明墨白的身边。 明墨白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问:“如果你们是夏之洲,会做什么呢?” 云尚飞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找爸爸?” 景以柔倒觉得如果是她,她会想办法复活爸爸,可是马上又想到了幻境里沙滩上的弟弟,还有大姐姐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那么做了。 “怎么找呢?”明墨白问。 云尚飞动了动脑说:“四处找!” 明墨白翻了个白眼,说:“或许,他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云尚飞凑了过来。 景以柔也竖起了耳朵。 “穿越时空!”明墨白答。 “老薛头的妖灵?”云尚飞的记忆力那是没话说。 “可是……平……日记本,”虽然平谛天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毕竟是景以柔的外公,她不太想直呼他的名字,只得问道,“夏之洲又没有看见过日记本,怎么会知道有这种妖灵?” “还有,他怎么知道去哪里找呢?”云尚飞补充道,“那妖灵不是被夏耕丘夺走了吗?夏耕丘死了呀!” “但愿他不知道!”明墨白说着,就朝回巫真村的跃轮伸出了拇指。 看见明墨白消失在了跃轮里,云尚飞说:“如果他穿越时空了,会不会改变过去?那么,我们好不容易考过的试,会不会就不算数了?” 景以柔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担心如果再来一遍,她失去了来妖界的资格怎么办?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有多少人会选择改变过去?又有多少人会选择活在过去? 第三十八章 正心课 第145章 正心课 时间很快来到了四月,丁香花一簇一簇枯萎在枝头,紫藤花也快要凋零。 景以柔的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自从那晚因为原谅父母的事和师姐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师姐虽然说愤怒有时候是好事,因为它恰恰说明你真实的自我已经回归,而你也看到了自己,感受到了自己,也开始关心自己,这是治愈的第一步。可是师姐却没说治愈的第二步是什么,而景以柔就像是被卡在了治愈的第一步,她因为父母伤害自己的事情而愤怒着,抱怨着,喋喋不休着。 虽然明墨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这让景以柔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把自己对父母的满腔怨恨发泄出来,可是当她激动地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心情却从一开始的欣慰变得越来越失落,她用众多的例子只想证明父母不爱她,可是当她真的从明墨白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这一观点的认同时,她却不开心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地一遍一遍地抱怨着,恶性循环地越抱怨就越不开心,越不开心就越想要抱怨,这就好像要把胃里的酸水吐掉,却没想到越往外吐就越多,总也没个完的样子。 她只得用师姐去年教给她的办法告诉自己:我喜欢你,我会保护你。可是对去年的她很好用的办法,对现在的她却失效了,她越是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心里就越是为自己愤愤不平,于是,她又试着念师姐最近教给她的咒语:你在乎什么,什么就是你的牢笼。念完之后,她就问自己:“你真的想要把自己关在这样的笼子里吗?”她当然不想待在这样的笼子里,于是便能稍稍释怀一下,可是对父母的怨恨就像是被强行按入水下的木头,不久便又浮出了水面,她因为不知该怎么办而恼火,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幸好还有宁问冬老师的正心课。 正心课每个周只有一节课,且是每周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那是学生们最兴奋的一节课,它就像是周六早晨的太阳一样可爱,倒不是因为正心课多么的精彩,主要是因为只要上完了正心课,学生们就迎来了周末。 说起正心课,景以柔其实满脑袋都是问号,几乎每节正心课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仿佛话只要一从宁老师嘴里说出来就自动带上了光环,金灿灿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那种,宁老师不仅说话让人费解,就连上课的模式也不断地转变着。 景以柔猜测这大概是因为宁老师是尚在摸索期的新老师的缘故,所以他的课千变万化。 华历四月初九的这节正心课,一上课,宁老师便发给他们每人一个颜色各异的硬皮本子,他还贴心地在封皮上为同学们写了名字,字体和他的人一样漂亮。 宁老师指挥着大家围着草地上的那个蚂蚁窝坐好后,就要求每个同学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将它记录在本子上。 那场面有些奇怪,围坐一圈的同学们,不时低头在手里的本子上添上几笔,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写生,可是本子上没有图画,只有按照宁老师的要求,分成的三栏,分别是我此刻的情绪状态、我观察到的事实、我心里的想法。同学们要做的就是把每一个冒出脑海的东西逮住,然后记录下来。 后来,不知是因为蚂蚁实在不大,还是那些长翅膀的小家伙成功挑起了大家的兴趣,反正大家一个个丢下了蒲团凑到蚁窝跟前以便看清它们在弄什么幺蛾子。 景以柔还是第一次看见长翅膀的蚂蚁,它们比普通蚂蚁要大两三倍的样子,它们会费力地拖着大肚子爬上草尖,然后张开白色半透明的尖而长的翅膀尝试着飞上天,奇怪的是它们起飞的时候居然是倒着飞的,景以柔观察到它升入空中居然没有扇动翅膀,要知道景以柔也是有翅膀的,她起飞的时候是要使劲扇动翅膀的,很快,她就弄明白了那些长翅膀的蚂蚁是利用风起飞的,它们站在草尖上等风来,然后随着风升入空中。 紧接着,在同学们的嚷嚷声下,景以柔看见了那只不一样的蚂蚁,说它不一样,主要是因为它够笨,它总是从草尖上跌下来,一次又一次,可是它却并没有放弃,无论跌到了哪里,它都会爬起来,然后朝离他最近的高处爬去,有时候是另一根草的草尖,有时候是高高凸起的泥块,有时候是一块小石子,就这样经过好几番折腾,它离巢穴越来越远了,它的同伴们都飞走了好几批了,它还在同学们的嘘声中重复跌倒爬起的动作。 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这只蚂蚁,谁也没空搭理宁老师的笔记本了。 终于,这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蚂蚁成功地飞入空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同学们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家长,欣慰地看着自家长不大的孩子主动背上了书包,乖乖地去了幼儿园一样。 就在他们奔走相告时,景以柔坐回到蒲团上。 她看着云尚飞正搂着花一万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她心里却空落落的,虽然她很少在云尚飞的面前抱怨父母,可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云尚飞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并且云尚飞越来越不喜欢和景以柔、明墨白待在一起了,在书院里,他总是和花一万凑在一起,回到师姐家,他就往王谢师兄家里跑。 敏感的景以柔早就看出云尚飞的变化,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直到昨天傍晚,云尚飞兴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一问,说是去帮蓝婷做了点事。她和明墨白对视了一眼,询问是什么事?云尚飞却怎么也不肯说,然后抓起一本书便跑了。 她和明墨白一讨论,两个人都觉得应该把蓝婷的事情告诉云尚飞了,在他做出什么错事之前。 可要怎么说呢?景以柔突然觉得好失落,他们和云尚飞的关系什么时候到了这样的地步?连说话都要再三掂量一下了? 最终,景以柔和明墨白决定今天上完正心课后好好和云尚飞谈一谈。 景以柔心里乱极了,千头万绪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萍,浮浮沉沉,让她无法平静。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宁老师说:“类似于‘我觉得这里很美。’是你的想法,而不是你的情绪状态,你的情绪状态应该是在某种事件或者情境的影响下,在一定时间内所产生的某种情绪。比如高兴、伤心、生气、恐惧、厌恶……” 宁老师说到这里,可能是看到了同学们涣散的神情,于是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改口说道,“等快下课的时候,我看看你们的本子,然后我们一起重新归归类。” 景以柔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分清自己的想法和什么情绪状态?她犹豫了一下,觉得如果不搞清原因,她没法安下心来做这么没有意义的分类,可是正当她想要提出这个问题时,王子睿却抢先开了口。 宁老师似乎因为王子睿能问出这个问题而高兴不已,他微笑着说:“因为只有分清楚了,才能更好地了解你自己,只有了解你自己,才能更好的战胜自己,正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把这三样分清楚了就真的能了解自己?”景以柔将信将疑的问。 宁老师慈爱地一笑,悠悠地说:“人生不过是一连串的刹那,如果你把每一个此时此刻的你,每一个刹那的你都看明白了,不就是看明白你自己了吗?” 虽然宁老师的话说的有些玄妙,景以柔不能完全理解,可是她对看明白自己十分地感兴趣,这也正是她需要做的,因为她发觉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她以为离开家就是她想要的,可是却因此闷闷不乐;她以为把心里的怨恨说出来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可是她却因此越来越烦躁;她以为回到妖界会是她最大的满足,可是她却整天提心吊胆…… 想到这里,她晃了晃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晃掉脑子里那些破念头,而她就可以好好上课了。其实,效果还是有一点的,可是就一点点,她趁着那些念头还没有归位,赶紧探头看了明墨白的本子,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字,她颇受启发,于是她努力回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切,埋头一点一点地往本子上写着,她真希望能尽快搞明白她自己。 快要下课的时候,同学们开始兴致勃勃地交换本子,云尚飞又和花一万凑到了一起,景以柔只得趁着交换本子的时候,和他约好下课后在藏书阁门前的亭子里见面,云尚飞愣了一下,答应了。 宁老师挨个检查并点评了他们的答案后,布置了作业:要求他们在课余时间找到一件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事情,做出“我此刻的情绪状态、我观察到的事实、我心里的想法”这三方面的归类。 然后,他们就归还了蒲团,收拾好本子,一起往藏书阁走,路上,三个人的沉默让景以柔觉得就连他们的脚步声听起来都那么的尴尬,或许是为了缓解这份尴尬,云尚飞嘟嘟囔囔地说:“师姐男朋友真麻烦!弄得好像还有谁不了解自己似的?我们又不是傻子!” 景以柔听了这话,立马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傻子。 明墨白却说:“想当然地以为很懂自己的人才是傻子。” 云尚飞居然没有反驳,大家就又沉默了。 第三十九章 我做主 第146章 我做主 三人走进亭子里,围着石桌坐下,明墨白开门见山说道:“尚飞,你不要和蓝婷走得太近了。” “为什么?”云尚飞警惕地问。 “蓝婷也是我师父培养出来的妖精,她是带着任务来书院的。”明墨白严肃认真地回答道。 “真的吗?”云尚飞愕然,“她和你一样?” 明墨白点了点头。 “我从蓝婷的脑海里看见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蓝婷和一个软弱胆小的蓝婷,太可怕了……”景以柔想起了那噩梦般的景象,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吓得她赶紧转头看,幸好身后并没有人,只有矗立在层层台阶之上庄严的藏书阁,她抚了抚胸口,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所以……”云尚飞皱眉扫了一眼明墨白和景以柔,问,“你们让我离她远点?”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可是你和她在一起,不安全。”景以柔真挚地说。 云尚飞瞟了一眼景以柔,又斜睨了明墨白一眼,问:“那你们让我和谁在一起?和你们?” “当然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景以柔疑惑地问。 “好朋友?”云尚飞挠了挠头,“我是想把你们当成好朋友的,可是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柔柔,你还是原来的你吗?原来那个善解人意的柔柔去了哪里?你现在就知道抱怨父母,还不让人提反对意见,一提你就生气,白白就瞪我,你们俩才是一伙的,欺负我那一伙的,这像话吗?你们天天在我面前放臭屁,还不让我说臭,你们知道这有多憋屈吗?真不如和蓝婷在一起,蓝婷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她也不抱怨呀!” 云尚飞的这些话就像是举起的铁锤一下子砸在了景以柔的自尊心上,她很生气,云尚飞居然说她不如蓝婷,别人怎么说都行,可云尚飞不能这么说!她仿佛又听到了妈妈说她不如弟弟。 怎么可以? 嫉妒让她发狂,怨恨让她暴躁,她忽地站起来,说:“蓝婷好,你就去找蓝婷!我就等着看她怎么弄死你!” “你看看你的样子!”云尚飞也站了起来,伸出食指指着景以柔,嚷道,“就你这样,你和你爸有什么区别?你还天天埋怨他,你有什么资格?你和他是一样一样的!一样招人烦!” “你说谁招人烦?”景以柔面红耳赤地质问道。 “说你!就说你!”云尚飞用手指点着景以柔,论吵架他还没有服过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不可理喻吗?我终于知道你爸你妈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因为你根本不配……” 云尚飞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巴掌突然抡到他脸上,声音清脆的像是摔碎了一地的瓷器。 云尚飞捂着脸被吓傻了,愣在那里。 景以柔也愣住了,转头看着明墨白。 明墨白擎着微微颤抖着的手,冷冷地说:“伤害自己的好朋友!你就配吗?” 云尚飞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抹眼泪,吼叫着:“你居然打我?为了她打我?”他抡起胳膊,跳过去就要和明墨白拼命。 景以柔赶紧过去劝架,要知道这个亭子是建在挑出去的一个高台上的,下面虽然不是万丈深渊,可是也是有些陡峭的,在这样的观景亭里面打架,真的很危险。 其实,景以柔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云尚飞正在气头上恨不能和明墨白同归于尽,可是明墨白却好像自知理亏的样子,在挨了云尚飞一个耳光之后,只是紧紧地箍住了云尚飞的胳膊,两个人像是跳探戈一样地僵持着。 “快住手!我观察你们半天了!”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 景以柔循声望去,糟了,是外号阎王爷的阎立校长,平时被他逮住都要脱层皮,何况他们还犯了错? 正“跳探戈”的两个人也知道情况不妙,像是做贼被抓一样撒了手。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就想找机会溜走,可是阎王爷已经精神抖擞地快步走进了亭子里。 景以柔立刻觉得亭子变得拥挤了。 明墨白满脸堆笑说:“阎校长,那个……我们刚锻炼完身体,准备要回藏书阁了。” “对……对!”云尚飞赶紧附和道,“我们快走!晚了就……” “校长,不打扰您看景色了。我们这就走。”景以柔硬挤出微笑,说着一边一个拉起云尚飞和明墨白就想溜。 “站住!”满脸褶子的“阎王爷”不愠不火地说,“刚才明墨白给了云尚飞一个耳光,然后云尚飞又回了明墨白一记耳光,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景以柔很意外,他老人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戏的?并且他还知道他们的名字? 云尚飞低声嘀咕:“真是够沉得住气的,原来都看半天了。咱们,怎么办?” 明墨白一拱手,对阎王爷说:“阎校长是我不对,是我先动的手,您处罚我,让他们回去!” 景以柔看着明墨白,知道他是想要牺牲自己,可是她却并不想走。 云尚飞也是一拱手,说:“对……对!都是他的错,我就先走了。” 景以柔心想:云尚飞可是和这个“阎王爷”正面交锋过一次的,现在肯定还有心理阴影,再说她陪着墨白就行了,多个人挨骂也没什么好处,虽然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生了云尚飞的气,可是想想云尚飞说的话也没错,一样的爱抱怨,一样的脾气暴躁,这样的她和她讨厌的新爸爸又有什么区别? “阎王爷”可没有上当,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他打了你,你又打了他,同样都是犯错,五十步笑百步,到底谁比谁更高尚?谁又比谁更无耻?” “高尚无耻?”景以柔心想:原来号称“阎王爷”的阎校长走的是这种路子? 这边“阎王爷”对着云尚飞,打开了话匣子,慢悠悠地朝着云尚飞飞着刀子:“云尚飞,你真错得离谱。什么是真正的强大?不被愤怒吞噬,不被仇恨蒙蔽,不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鼓动,平静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依然坚守自我才是真正的强大。云尚飞,你行吗?” 阎王爷目光如炬,口水如泉,他晃悠悠地又说:“云尚飞,你是个傻瓜!如今,你因为别人施加给你的伤害进行同样的反击,这就好像你认同了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把自己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虽然你不是心甘情愿地被伤害,可是却甘心情愿地参与了恶人的游戏,我不认为赢了游戏失了美好的自我是一种胜利,在这样的游戏里,根本就没有赢家。云尚飞,你怎么会知道?真正的强者是能从心底是生出一种笃定,一种对自己的坚信,对人间美好的坚信,对直面问题的坚信。这种坚信是属于你自己的太阳,是即便在最黑暗的夜里也能温暖你的爱。我爱自己所以我选择成全自己,选择让自己生活在光明里,选择不被邪恶拉下深渊,选择不参与别人制定规则的游戏。我是我自己游戏的制定者,我有专属于自己的游戏,那里是黑暗到达不了的地方,因为那里阳光普照,微风和煦,而我平静安详,一步一步找寻最美好的自己。我的世界我说了算,我的游戏我做主。云尚飞,你到底懂不懂?你明不明白?” 第四十章 阎王爷 第147章 阎王爷 阎校长盯着云尚飞的眼睛,苍老的眼睛却目光灼灼,他说:“我希望你选择以正确的方式来对待做错事的人,不是因为你必须原谅他们的过错,而是因为这是你的救赎。就像站在街角,看着两只猫打架,而你跳出了猫的视角,从更高的维度来看待一切,其实,每一个人都曾是个弱小的孩子,没有哪一个恶人不曾是个受害者,这虽然不应该作为他们作恶的理由,可也是他们不幸的见证,而我不希望你也经历这样的不幸。” 阎校长叹了口气,继续说:“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打架之后,丁院长问过我,‘你真的想要把恶人的灵魂请进自己的身体吗?’现在我想要问你,云尚飞,你真的想要和恶人共享自己的身体吗?” 云尚飞如梦初醒般,瞪着大眼睛,那模样就像走神时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偷偷看向明墨白,见明墨白摇了摇头,于是,他赶紧有样学样地也摇了摇头。据云尚飞事后说,“阎王爷”的话听得他那叫一个眩晕,这一摇头,他的头就更晕了,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很好!”“阎王爷调转眼神去看明墨白,云尚飞偷偷伸出手掌理顺了一下胸口,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过关了。 “阎王爷”又开始朝着明墨白发射起口水生化武器,责怪他不应该用暴力解决问题,说这是无能的表现,说施暴者从动手伤害别人的那刻起就囚禁了自己的灵魂,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可以掌控自己,而不是放任本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说冲动是魔鬼,说起他的童年,又说起了他的青春,说起了他在人间的见闻,还说起了许多有的没的…… “他搁这儿写回忆录呢?”云尚飞声音低得像是耳语。 景以柔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给他起个“阎王爷”的外号,不仅仅是指他能唠叨,也是因为他说话特别慢,虽然没有包松原老师那么慢,可是从“阎王爷”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回声,它们不紧不慢的样子汇成了绳索一点点地绑住被批评之人的手脚,摧毁你反抗的意志,让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字像是从头顶滴下的水滴,一滴又一滴很有节奏却没有尽头地砸在你额头上,再漫进你的耳朵里,渗进你的脑袋里,然后踩上你的第一根神经,跳到第二根,反弹到第三根,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式傲慢,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让景以柔庆幸的是,“阎王爷”在要求明墨白和云尚飞握手言和之后,居然放过了她,她猜测是因为他说累了的原因,因为在他批评教育明墨白的时候,她注意到他舔了好几次嘴唇,并且嗓子慢慢变得有些嘶哑。 “阎王爷”一掀袍子,站起来的时候,景以柔立马觉得世界变得清静明亮起来,她甚至听见了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和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目送“阎王爷”离开亭子,走远,三个人立刻瘫倒在石凳上,过了好久的样子,他们才缓过神来,有了想要说话的欲望。 最爱说话的云尚飞一摊手,一脸疑惑地问:“他的意思是我就该被打死?” 明墨白一把搂住了云尚飞的脖子说:“好,下次让你先动手!” “少来!”云尚飞使劲往外推着明墨白的脸。 “好了,好了!”明墨白搂得更紧了,他赔着笑说,“我道歉!云大人,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云尚飞果断地拒绝了,却没有再去推明墨白。 “对不起!尚飞……”景以柔真心实意地说,“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她能够理解云尚飞的心情,因为她也讨厌这样的她,就像讨厌她的新爸爸一样。 这会儿换云尚飞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半天憋出个“没事!” “好朋友!”明墨白紧紧地箍住了云尚飞的脖子,好像要和他融为一体,“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你滚开!”云尚飞挣扎着嚷道,“我可不想和你共享身体!” 景以柔在一旁直乐,这样真好! 接下来,三个人心情极好地吐槽起“阎王爷”,云尚飞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段“阎王爷”说:“打死你也不能说!” 等回到师姐家,明墨白才想起正事还没办,三个人便在师姐家的后院,秘密地讨论了一下关于蓝婷的事。 明墨白说,他在藏书阁查了好久,都没有查到关于两个灵魂的记载。 云尚飞说,蓝婷让他从藏书阁借了一本《妖界神奇动植物大全》。 景以柔说:“她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比如复活草什么的?” “有道理呀!”云尚飞一拍大腿,急忙说,“夏耕丘!你们听我说哈,虽然夏耕丘有九条命,可是他必须要在原来的身体里复活,那如果他的身体没有了呢?” 明墨白点点头说:“夏耕丘当时是被自己施展的妖法反噬的,我记得他当时用三昧真火和无业火,以及盘古神斧,我查过相关资料,这些妖法施展下来,夏耕丘的身体应该已经化为灰烬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云尚飞瞪了明墨白一眼,“以后再有什么不要瞒着我们好不好?你这样很不够朋友,你知道吗?” 明墨白假装没有听到,继续说:“虽然夏耕丘的身体没有了,可是这不代表他就从此消失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 “为什么这么说?”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害怕地问,“是因为蓝婷吗?” 明墨白点点头说:“直到蓝婷的出现我才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因为如果没有夏耕丘的存在,光靠蓝婷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在妖界掀起大风浪的,如果蓝婷没有价值,师父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改造她,并把她送到妖界?她来这里,肯定有着某种作用。我一直都在观察她,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直到景以柔说看见了两个蓝婷,我就在想,夏耕丘会不会把他剩下的那两条命提前分离出来了?你们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这样猜测是有根据的,你们记不记得当时我们用幻术引出夏耕丘的时候把《万妖奉典》幻成了一本书,可事实上真正的《万妖奉典》却是一截牛肩胛骨,这么明显的不同,夏耕丘怎么会没有发现?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查过关于猫妖的记载,我才弄明白,因为书上有记载,猫妖每丢一条命都会丢失一部分的回忆,这一点包老师也说过,这也就是说,夏耕丘在看过有关《万妖奉典》的资料之后和利用我们进去祭坛唤出《万妖奉典》之前,他肯定丢过至少一条的命。据书上记载,除了被《万妖奉典》夺走的那一条命,他最后一次丢掉性命还是和平谛天大战的时候,大概十四五年前,可是他在真正和《万妖奉典》交手之前,不可能不好好研究一下《万妖奉典》,况且他还亲自把有关《万妖奉典》的相关资料下架收藏了起来,这十几年来,并没有记载说明他曾丢掉过性命,按理说,妖尊丢掉一条命可是大事,如果大家都不知道,那么就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并且我想不通还有什么凶险的事情需要身为妖尊的他赔上自己性命的?所以,我推测是他主动分离了自己的命,如果是这样,那么被他分离出来的命肯定需要载体,那么,两个蓝婷的其中一个会不会就是夏耕丘的一条命?” “嗯!”云尚飞一个劲地点头赞同,他说,“虽然你前面乱七八糟的话,我没听明白,可是我觉得你最后一句好有道理,真的有可能呀!蓝婷,夏耕丘,好可怕!” 景以柔思考了一下,却说:“可我看到的是两个蓝婷呀!就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蓝婷,不是夏耕丘的模样……” 云尚飞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变异了?” 正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师姐扯着嗓子喊他们吃饭。 明墨白说:“今天就到这里!我负责继续查阅相关书籍。尚飞,你混在蓝婷身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但要注意安全。” “遵命!”云尚飞兴奋地一挥手,答,“我一定做好卧底!” “那我呢?”景以柔连忙问。 “你负责……”云尚飞看了景以柔一眼,撒腿就跑,边跑边嚷,“抱怨老爸老妈!” “别听他的!”明墨白认真地说,“你负责找办法控制自己的读心术,这可是很重要的事!看清蓝婷就靠你了!” “好!”景以柔好像一下子被打入了鸡血,满口答应着,“我一定努力!” “你们再不来吃,鸡腿就让尚飞一个人吃没了!”师姐的吼叫声从屋里传来。 景以柔和明墨白赶紧往屋里跑去。 迈过门槛时,景以柔扶着门框,心想:被需要的感觉真好呀! 第四十一章 自我 第148章 自我 星期六上午十点多钟,师姐拿着镰刀去后院割韭菜,景以柔也跑出来帮忙,她忙不迭地从师姐手里接过来一撮又一撮韭菜,景以柔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择韭菜,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而喜欢,或许是因为她喜欢新鲜韭菜的气味,又或许是因为每次择韭菜时,大家都会一起动手说说笑笑,虽然景以柔不说话,可是听着别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感觉也很好,再或许是因为她喜欢择韭菜的那种感觉,每次揪住韭菜断口处最近的那片叶子,往上轻轻提拉,韭菜洁白的长茎就慢慢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她不紧不慢地捏住它,再一抬手,去掐掉韭菜叶子枯萎的梢,这样一棵韭菜就算择干净了,不紧不慢地继续择下一棵,一棵又一棵,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干净光洁的韭菜们已经在她身旁堆成堆。 可是今天,择韭菜的景以柔并不开心,因为她正忙着琢磨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尽快地掌握读心术,她郁闷地放下手里择好的那一小撮韭菜,决定立马请教一下师姐这个问题。 师姐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听到景以柔的这个问题,明显地愣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韭菜说:“等你的自我足够强大,不需要再用逃避来保护你的时候。” “什么是自我呢?”景以柔问。 “自我也叫自我意识,是指你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是你对自己社会角色进行自我评价的结果。” 景以柔挠了挠头,表示没听懂。 师姐解释说:“自我就是你怎么看你自己,你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子的。” 景以柔好像有点懂了,自我就是自己眼里的自己,于是,她急切地问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的自我足够强大?”。 “这个问题,解答起来有点复杂,我害怕……”师姐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她眼珠子一亮,说,“你等等……”说完,师姐便一溜烟跑回了屋里,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景以柔。 不一会儿,师姐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土陶花盆,她将手里的花盆郑重地送到景以柔的手里。 景以柔仔细一看,放满了土的花盆里,正中间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她疑惑地抬头看向师姐。 师姐认真地说:“等会儿,你往花盆里浇浇水,等花盆里开出花来,你就会知道答案的。” “师姐,中间这块……怎么看起来这么像石头?”景以柔问。 “那就是石头!”云尚飞从师姐身后探出头来,抱着个胳膊说,“并且还是师姐刚刚从门口捡来的石头。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我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果然,师姐,你又在忽悠柔柔呢?师姐,这块石头,该不会是你从谢大脸的石台上抠下来的?” 师姐也不搭理云尚飞,只是问景以柔:“你相信我吗?” 景以柔看着师姐,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姐欣慰地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说:“不要浇太多的水。” “柔柔,你是不是傻?”云尚飞伸出食指戳着花盆中间的那块石头,说,“你看看这就是石头,石头什么时候能开出花了?你被师姐骗了!” “我们的灵蛋也是石头!”景以柔说完,抱着花盆浇水去了。 云尚飞看向师姐,满脸的“我不相信你”。 师姐则指了指自己心脏位置,对云尚飞说:“看事情,不能只用眼睛,也要用这里。” 从屋里传来了明墨白的声音:“你在浇什么?花盆里种的什么?石头吗?那是块石头吗?” “不是!”景以柔回答,“我在浇我的自我。” “你的什么?” “自我!” 沉默了一会儿,明墨白又问:“是师姐的主意?” “骗子!”一直在嘲笑傻子的云尚飞,终于忍不住嚷着冲进了屋。 师姐则边择韭菜边心情很好地吹起了口哨,仿佛景以柔花盆里的那块石头是刚刚从她心头卸下来的。 往后的几天,景以柔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花盆里的石头,早晨一起床就把花盆搬到后院,晒晒清晨的阳光,去上学之前再把它搬回屋,因为害怕白天下雨,师姐说不能浇太多水,傍晚再让它晒晒夕阳,天黑前搬回自己的卧室。 虽然花盆里的石头仍旧毫无动静,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尚飞和明墨白也开始关注那块石头了。 五天后,吃完晚饭,景以柔小心翼翼地把那盆石头搬回屋,云尚飞主动提出要看看,于是景以柔便把它放到了客厅炕上的小窗台上,明墨白也凑了过来,三个人围着花盆看了半天。 云尚飞突然纳闷地问:“你们说,那个什么我是个什么东西?它真的能从这块石头里冒出来吗?” 明墨白一撇嘴,说:“能不能冒出来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的自我不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个东西吗?那是什么?”云尚飞正聚精会神地思考着问题,没想到明墨白会来这出,所以,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你是不是在骂我?” 明墨白笑而不语,云尚飞撩起胳膊就想打。 景以柔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花盆说:“小心我的石头!” 云尚飞一转头说:“不,是小心你的自我……” 云尚飞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成功地把他自己逗乐了,嘿嘿笑个没完。 景以柔不再搭理他,小心地把花盆搬进了自己的卧室,还站在旁边,弯腰好一番打量花盆中的那块石头,你还别说,这一打量,还真就叫景以柔发现了问题:它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景以柔回到客厅时,刚好听见盘腿坐在炕上的云尚飞说:“吃饭前,师姐不是打发我去谢大脸家借白糖吗?我从他家窗户爬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猜怎么了?” 景以柔激动地问:“怎么了?” 云尚飞一拍大腿说:“他家没有人!” 明墨白翻了白眼:“说重点!” “重点就是他家没人呀!”云尚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翻了白眼,不过,他也没计较,继续神秘兮兮地说,“我一看没人,好家伙!于是,我就冲进了蓝婷的卧室,一顿找!你们猜怎么着?” “被蓝婷发现了?”景以柔一脸惊惧地猜测道。 “找着白糖了?”明墨白又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快说,师姐过一会儿可就回来了!” 第四十二章 景以柔的困惑 第149章 景以柔的困惑 “我居然看见了蓝婷的笔记本,你们不知道……”说到这里,云尚飞还想啰嗦几句,可是一看明墨白的眼神还是放弃了,“好!笔记本上画的都是些花花草草,蓝婷还特意在旁边记下了它们的吃法,我仔细一看,你们猜怎么着?它们居然全部都有增强灵力的功效。” “增强灵力?”景以柔疑惑地问,“她的妖身还都没有显现呢!要灵力干什么?” “我猜……是给夏耕丘准备的?”云尚飞摸着下巴说。 明墨白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们就先假设夏耕丘没有死,那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肯定不会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着,好歹他也是上一代妖尊呀!”云尚飞说,“我赌他肯定会继续努力去毁掉《万妖奉典》。” “上次没毁成,他应该会想要增强自己的灵力?”景以柔猜测道。 明墨白说:“所以,如果蓝婷一直没有和任何可疑的人接触的话,那……还真的有可能以柔看到的其中一个蓝婷就是夏耕丘。” “好可怕!”景以柔说。 “好刺激!”云尚飞说。 明墨白压低声音说:“还有一点,我觉得夏耕丘如果没死的话,应该会找机会去看看夏之洲。” “会吗?”景以柔觉得不太可能,在她看来,夏耕丘对他儿子夏之洲一直都不好,不闻不问的,怎么现在倒想起来去看夏之洲了? “对呀!肯定会呀!”云尚飞说,“哪有爸爸不想儿子的?我爸爸每次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抱哈哈,然后哄哄我。” 明墨白想了一下,说:“我们留意一下夏之洲,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和他接触!” “遵命!”云尚飞昂起头,敬个礼,“师姐……你吓死我了!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见,师姐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悄没声地瞅着三个人,幽幽地说:“你们不写作业,干嘛呢?” “马上就写!”景以柔立马把自己的书包拖了过来,翻出作业本来。 云尚飞抓起铅笔,突然停下来,不怀好意地抬头问师姐:“你说,如果我在正心课作业里夸你,你男朋友会不会给我高分?我们要不要赌一赌?” 师姐一屁股坐炕上,说:“如果我打赌你不是猪,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 明墨白朝师姐竖起大拇指:“师姐,你赢了!” 云尚飞不干了,满脸不服气地说:“这……怎么就师姐赢了?” “如果你说师姐输了,那么你就得承认自己是猪。如果你说自己不是猪,那么师姐就赢了!无论你怎么选,最后吃亏的都是你,还不是师姐赢了?”明墨白解释道。 云尚飞瞅了半天天花板,最后表示不和师姐计较了,他还是赶紧写作业! 景以柔觉得云尚飞之所以不计较是因为他根本没想明白,她默默地把炕桌上削铅笔的小刀子合上,再放到云尚飞的铅笔盒里,然后终于松了口气,安心写起了正心课作业,她咬了咬铅笔杆,在“我观察到的事实”一栏里郑重地写下了:花盆里的石头。 我此刻的情绪状态:兴奋。 我心里的想法:希望石头快点开花,我的自我快点变强大。 然后,她又咬了咬铅笔杆,觉得字数太少,于是又冥思苦想地编造了一堆废话,直到作业本上看起来满满当当的。 …… 他们写完作业,收拾东西准备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合着风的吼叫声,听起来很吓人。景以柔洗漱完钻进被窝里,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这种风雨交加鬼魅大战似的声音听着就更吓人了,景以柔裹紧棉被缩成一团。 最近,景以柔越来越觉得不认识自己了,虽然说不上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她却越来越害怕自己。 她会害怕刀子一类锋利的东西,她会小心翼翼地走过小桥,会默默地从二楼藏书阁的窗口躲开,说不清自己在怕什么,她有翅膀的,即便从窗口掉下来,她也不会受伤,可是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正在蛊惑她从窗口跳下去,然后摔死,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个声音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每次从窗口往下望的时候,她都要精神高度紧张地控制自己不要往下跳,这样的拉锯,真的让她又累又怕。 景以柔抠着训妖戒,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窗外不知是风鼓动着雨,还是雨怂恿着风,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地冲撞着万物,外面像是已经成了野兽们的狩猎场,就连窗户也在这样的雨夜里发出可怕的声音,就好像是战败的野兽想要寻找躲避的地方,又像是耀武扬威的野兽想要攻克景以柔的避风港,听着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各种怪声,景以柔越发地害怕了,就连用被子蒙住头这一招也不再好用了。 于是,她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敲响了和师姐隔着的那扇窗户。 正在她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冒失,师姐或许已经睡着了时,那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了,师姐的声音明显带着睡意,这让景以柔有些自责,师姐这几天一直在忙毕业的事情,已经够累了,自己怎么能这么任性地折腾她呢? “对……对不起……”景以柔说着,伸手去关窗户,“师姐,你睡……” “什么事呀!”师姐揉着眼睛,说,“我还没睡呢!你要和我说什么?” 景以柔犹豫着。 师姐似乎看出来景以柔的自责与犹豫,便问道:“你困了吗?” “不困。”景以柔摇头。 “那正好,我正无聊呢!我们聊聊心里话?你先说!” “师姐……”景以柔赶紧把头凑到窗台上,说:“师姐,我害怕。” “害怕什么呢?”师姐好奇地问。 景以柔用一只手托着腮,嗫嚅了半天,才开口回答道:“我每次看见刀,总有一个声音让我拿起刀,朝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下去。每次站在高处,我都想要跳下去摔死自己。我害怕,我不想死的。” 师姐翻过身,趴在枕头上,伸手轻轻揉了揉景以柔的头顶,说:“谢谢你。” 景以柔愣了,正莫名其妙时,师姐说:“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谢谢你相信我。” 景以柔不好意思地笑了:“师姐……应该是我说谢谢的……” 师姐将下巴抵在手背上,说:“以柔,其实,人的情绪没有好坏之分,并不是说恐惧不好,也没有愤怒可恶这样的说法,所有的情绪都是人的表达自我的方式……” 师姐说到这里,撇了撇嘴,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过于深奥了,害怕景以柔听不懂,于是她顿了顿,又说:“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婴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需求,饿了要哭,拉臭臭了也要哭,我们要做的就是感受自己的情绪,接纳它,安抚它。就像听到婴儿哭的时候,你要把它抱起来,看看他有什么需求,然后接纳他的需求,安抚他,满足他。你明白吗?” 景以柔心里一哆嗦,问道:“要满足他吗?我心里的声音让我拿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让我跳楼去死……” 第四十三章 保护好自己 第150章 保护好自己 “不是……”师姐急了,她抬起下巴,连连摆手道,“我表达的不对!你听我解释哈,你心里的声音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去死,它只是想要保护你,用让你死亡这种错误的方式来逃避。” “保护我?”景以柔疑惑了,她歪着脑袋好一顿琢磨。 “是的。”师姐说,“你小时候肯定很不快乐,对?” 景以柔把额角抵在冰冷的窗台上,童年的一幕幕顺着凉意爬上了她的心头,她想到了那间黑暗的地下室,想到了那扇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门,想到了帘子后面,妈妈手里的剔骨刀……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抬起她的头,师姐的声音轻柔地把她呼唤回现实:“因为你不快乐,而你又太小,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所以,你的潜意识帮你选择了逃避,然后用心底的声音指挥你。它的本意是想要保护你的,虽然方法不正确。” 景以柔听见“保护”两个字,鼻子一酸,原来哪怕在最漆黑的夜里,自己也不是孤零零的,还有一个声音一直想要保护她。 师姐抹去她挂在脸上的泪水,盯着她的眼睛说:“以柔,你要做的,就是感谢它,然后说服这个声音,这个想要保护你的声音,让它相信,你已经不需要逃避,你已经足够勇敢,你可以保护自己,请它相信你,也请它支持你!” 师姐顿了顿,又说:“其实,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能力,它就像呼吸一样的自然,可是有时候你却恐惧地以至于忘记了呼吸,更忘了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力。” 或许是因为景以柔皱着眉头,脸上那副云里雾里的表情提醒了师姐,师姐突然笑了一下,捏了一下景以柔的脸,宠溺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次我就差点被恐惧打败。” 景以柔觉得不可思议,一直酷拽炸的师姐,居然也有这样的经历? 师姐用双手垫着下巴,像是端端正正地翻开了一本大部头的书,她像讲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那是她第一次来人间执行任务,任务的内容她不能说。那天真冷,呵气成霜的样子,因为任务来得很突然,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收拾保暖的衣物,便来到了陌生的人间,虽然冷,可是人间的美让她几乎忘记了寒冷,她和街上穿着各种稀奇古怪衣服的人擦肩而过,被橱窗里闪闪发光的珠宝吸引了目光,被突然的轰鸣声吓呆了,一抬头看见了漫天璀璨的烟火,那是天上的火树银花,比人间不灭的霓虹灯还要让她难以忘怀,因为它的美好是那么的短暂,短暂到她还没有来得及厌烦就已经逝去了,她仰着头,期待着轰鸣声再一次的响起,可是她等来的,却是当头一棒,她便失去了意识,等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就看见雪白的天花板上垂下茶色水晶球的吊灯,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痴痴地看着那盏光彩夺目的吊灯,虽然光线刺眼,可是下一秒,街头的一切就像被吹起的气球一样,让她的心被恐惧占领,她翻身下了床,去开门,却发现门已经上了锁,连窗户都已经被封死,16岁的她慌了神,临行前,父母告诉过她人间的可怕,可是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她接触到这种可怕,她开始拼命地捶打那扇铁门,呼喊求救,可是直到她喉咙嘶哑外面也没有半点动静,她吓得蜷缩在床边,就像陷入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里,妈妈的那番话在她耳边挥之不去“我们不能伤害人类,却很容易被人类所伤,所以,一定要躲着他们!一定要躲着他们!” 师姐抱着膝头,盯着自己右手拇指上的戒圈,虽然知道早在来人间之前,就已经被封了灵力,那个戒圈这时和一圈黑乎乎的纹身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她还是站起来,对着那扇困住她的铁门启动了五行驭术,结果毫无意外地失败了。正在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时,那扇铁门却打开了,一个带着面具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师姐的故事讲到这里,她对景以柔说:“以后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景以柔愣了一下,问道:“所以,那个女人就是师姐你?” 师姐点了点头。 景以柔神情悲痛地看向师姐,当故事听的时候不觉得有这么难受,可是主人公变成了师姐,她就一下子接受不了了,那样的日子该是多么绝望呀!师姐真是受苦了!景以柔鼻子酸涩,眼圈通红,可是她却忍着泪意,她不能哭,她不想勾起师姐的伤心事,她伸出手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抚慰师姐。 师姐紧紧地握住了景以柔伸出的手,反而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也终将过去。从面具男放了我的那一刻,就已经过去了;从我踉跄着从那片废弃楼区跑出来时,我就已经拯救了自己;从我穿过小树林,狼狈地站在了一条路的中央时,我就已经打算放过自己;从我开始顺着路走,想要找到老师,想要回到妖界去寻找帮助时,我就已经给了自己新生;从那辆车停了下来,一个陌生人问我怎么了?而我决定相信他时,我就已经选择了相信别人;我告诉他,我和同学们被绑架了。他立马拿出电话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并救出了我的同学们,虽然并没有抓到那个面具男,可是我和同学们都得救了!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原谅了所有人。” 师姐说到这里,眼里闪着泪光,她抚摸着景以柔的头发,说:“以柔,我能做到,我相信你也能!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自己,不仅你要相信自己,你也要拜托你的恐惧,让它相信你。” “拜托恐惧?” “是的,就像你要说服别人相信你一样地拜托,然后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你有多么的可靠,多么的可信!” “这样可以吗?” “可以!因为即便是你的恐惧也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下次如果这样伤害自己的念头再出现时,你就和它说,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我很感谢你,然后真挚地拜托它,让它相信你,相信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你能做到吗?” 景以柔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早点睡!”师姐说着就翻过身去,轻轻地说:“风很快就会息了,雨好像也变小了,天一亮,应该就会停了?” 景以柔和师姐道了晚安,轻轻地合上窗户,钻回被窝,枕着自己的胳膊,想着师姐刚刚说的话,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头亲了亲自己的胳膊,亲完,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还是对自己说:“请你相信我,我不需要逃避,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景以柔说完这些,将胳膊收进温暖的被窝里,想着外面的风雨很快就会过去的,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第四十四章 嬉娱课 第151章 嬉娱课 现在,景以柔每次想起小乖乖,心情都很复杂,这是一种夹杂着失落的思念,一种理智与情感的交锋,一种放手与占有欲的对决。 原因是自从进入四月小乖乖就忙碌了起来,它忙着去专属于灵蛋的世界里上课,忙着和其他灵蛋一起玩,以至于并没剩下多少时间给景以柔。 就连于问夏老师都说:“以后,你们再也不能把自己当成灵蛋的妈妈了,你们应该把自己当成灵蛋的教练外加啦啦队队长。” 景以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改变身份,可是她知道她很不喜欢这种转变。 于问夏老师还说:“作为教练,你们要牢记,上场解决问题的是灵蛋,而不是你们;作为啦啦队队长,你们不仅要为灵蛋提供各种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而且还要学会帮灵蛋减轻心理上的压力,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会倾听,并适时地表达对对方的理解,而不是一上来就连珠炮似的提供一系列建议。” 于是,为了成为一个称职的教练,景以柔不得不乖乖坐下来学习各种理论知识,不过,幸好每个周只有两节课嬉娱课,一节理论,一节实践,可是也只有实践课上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小乖乖一起玩。当然其他时间也可以来看它,景以柔他们甚至试过利用课间那15分钟的时间跑来看灵蛋,可是通常是看不见它们的,因为它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灵蛋的世界里学习和玩耍,所以,他们不得不和各自的灵蛋约定,放学后那一小段时间在窝巢教室里碰面。 星期二上午第二节课,景以柔他们三个人早早地来到了窝巢教室,守着教室中央的那棵树,等待着这一周一次的嬉娱实践课,可是灵蛋们却还没有从跃轮里出来,云尚飞说:“我终于知道电视上那些等在考场外的父母们是什么心情了,唉……” 终于,孙若雨的小喵喵从树洞里垂头丧气地出来了,紧接着小心竿和皮卡丘,后面跟着皮笑肉不笑的狗剩,小乖乖是最后一个离开灵蛋的世界的。 一出树洞,小乖乖看见了景以柔,便张开了它近乎透明的胳膊,要景以柔抱。 景以柔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没想到小乖乖伏在她肩头竟然哭了,景以柔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小乖乖哭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于问夏老师在一旁提醒道:“别忘了我们上节理论课学的是什么!” 学的什么?此刻的景以柔只顾猜测小乖乖受什么委屈了?怎么会哭得这么凶?不能让小乖乖被欺负了!景以柔脑子里有点乱。 这边的明墨白已经开始问狗剩:“你的这种表情让我有些困惑,我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景以柔才猛然想起来上节课他们学的是:“全身心的倾听”,她作业本上整理的要领是什么来着?她还背了好多遍的,对了!第一,放下自己已有的想法和判断,全神贯注地体会对方的感受和想要表达的意思。 第二,不评头论足,不替它担惊受怕,也不要试图改变它。 第三,使用疑问句,语气也十分重要。 第四,过程中保持关注,却不分析,不评断自己或对方的对错,只是耐心倾听。 于是,她模仿着于问夏老师上课演示时的样子,等小乖乖的哭声渐渐变小了的时候,她抚摸着小乖乖的后背问它:“你伤心,是因为你需要帮助吗?” 小乖乖摇了摇头。 景以柔继续模仿着于问夏老师,尝试着说道:“你哭的这么伤心,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好吗?” 小乖乖抽泣着告诉她,今天它们在灵蛋的世界里游泳了,可是她总也没办法浮到水面上,她和其他灵蛋们尝试了一整天,最后,灵蛋世界里的管理员说它们不属于大海,这让它们都很难过,因为它们喜欢蔚蓝的大海。 景以柔刚想要安慰它说,你是石头,肯定没办法浮在水面上的。可是却想到于老师说过,不要评断对方的对错,不要分析。教练的任务是帮助它们,让它们学会自己分析,而不是给它们分析的结果。 于是,她对小乖乖说:“你难过,是因为你没法浮到水面上吗?” 小乖乖点了点头。 景以柔按照于问夏老师的要求问道:“那么,你需要什么呢?” 小乖乖想了想,摸了一把脸说:“我想,我需要练习,管理员说了我们还有三次通过机会,只要我加紧练习,我一定可以浮在水面上的。” 景以柔问:“那么,你从今天的练习里学到了什么呢?” 小乖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回忆自己的表现,她说:“今天练习时,我好紧张,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接着,小乖乖又说了一大堆它为了浮在水面上的各种尝试,和海水好难喝,太阳很毒等各种有的没的。 最后,景以柔见小乖乖好像没话说了,便又问:“那么,下一次练习的时候,你要改进什么呢?” 小乖乖想了想说:“我看见沙滩上有一些在晒太阳的灵蛋,它们时不时会去游泳,我决定先看看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可以,请教一下它们就好了,嗯……还有不能再紧张了,我那么喜欢大海,为什么要紧张呢?还有……” 小乖乖又兴致勃勃地说了很多,直到于问夏老师通知它们可以回到灵蛋们的世界了,小乖乖才恋恋不舍地和景以柔道了别。 景以柔看着小乖乖跃跃欲试地冲到灵蛋队伍里,心里又升腾起落寞,它真的长大了。 接下来是于问夏老师的点评时间。她指出了罗子芳的傲慢,因为在小唇唇问他会不会游泳的时候,罗子芳撒了谎。 于问夏老师说:“谦逊才是获得信任的最好方式。因为没有人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向别人寻求帮助是很正常的,向灵蛋咨询如何游泳并不可耻。” 于问夏老师还指出了许和启的错误,她说:“只看重灵蛋是不是赢了,只为了赢而努力,这就是一种阻碍它成长的陷阱——成就陷阱,这样不但会增加它的压力,更加会打击到它的动力。” 接着,于问夏老师又指出了对灵蛋不管不问,只顾自己开心的“舒适陷阱”,和一味讨好灵蛋,鼓励灵蛋,让它们相信自己是万能的“认可陷阱”,还有什么都想自己说了算,根本不给灵蛋表达机会,一上来就说你是石头,根本不可能游泳的“控制陷阱”…… 最后,于老师给同学们布置了作业,让他们准备关于如何游泳的资料,说,作为灵蛋的教练,虽然灵蛋在比赛时,你们要放手,可是并不代表整个过程就不能参与了,第一,你们可以充分利用比赛前的演练时间,反复询问灵蛋,具体的情况发生了,它们应该如何处理,提问的过程也是让灵蛋学习的过程。第二,赛后要帮助引导灵蛋进行回顾和总结,比如,我们从失败中学到了什么,以后要改进什么? 虽然景以柔更想和小乖乖一起在大海里学习游泳,可是她还是做好了去藏书阁查书的准备,因为她太希望小乖乖能开心了。 离开窝巢教室时,云尚飞偷偷看了一眼于问夏老师,嘀咕道:“这都是什么鬼?还教练呢?于问……果然‘瞎’,瞎说!哪里有游泳教练不会游泳的?” 明墨白也转头看了一眼灵蛋世界的入口,叹了口气说:“狗剩皮笑肉不笑的毛病是跟谁学的?看着它那样子,我就真想揍它!” 云尚飞说:“估计是跟李忆唐学的!” “瞎说!”景以柔说,“他们俩从来没有见过面,好吗?” “柔柔!你长本事了?”云尚飞追着景以柔喊完,一转头,“明墨白,你乐什么呢?” 明墨白在他的注视下,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云尚飞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说:“看着你的这个样子,我就真想揍你!” 明墨白一伸胳膊,箍住了云尚飞的脖子。 云尚飞嚷着:“撒手!除非你想看看喜庆的红色!” “如果可以,我想看你脸上桃花朵朵开!” “滚!” “你说什么?”明墨白胳膊收紧,威胁道,“长本事了?你!” “对!长本事了!”云尚飞梗着脖子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第四十五章 道法自然 第152章 道法自然 华历四月十四,星期三刚放学,景以柔兴奋地捧着自己的花盆进了客厅,因为她发现石头好像长高了,她把花盆放在炕桌上,就招呼大家来看,就连云尚飞也不得不承认那块石头的确从土里冒出了一些,他用手支着下巴,想了又想,然后名侦探附体一般说:“肯定是师姐偷偷动了石头!” 明墨白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需要!” “什么意思?”云尚飞问,“难道是你动的手脚?” 景以柔盯着石头,突然灵光一闪,她问:“会不会是我的自我长出了脚?像小乖乖那样?” 明墨白摇了摇头,说:“以柔,你真的以为你的自我会是这一块石头吗?” “不然呢?”景以柔问,“为什么不能是石头呢?” “我们又不是孙悟空,怎么能从石头里蹦出来呢?”云尚飞仍旧自觉自愿地扮演着名侦探的角色,“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师姐骗了你。” “你们讨论什么呢?”师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问道。 景以柔等师姐喝完水,急忙告诉师姐,她的“自我”动了。 “什么动了?”师姐放下水杯,疑惑地问。 “她的石头!”云尚飞一副看戏的模样提醒道。 “哦,它才动呀?”师姐说着也凑到了石头面前,看了一眼,问,“你们猜石头下面有什么?” “有什么?”景以柔问。 “有师姐的阴谋。”云尚飞答。 师姐提醒道:“有一种生命力很强大的东西,能够顶起石头,是什么?” “种子?”云尚飞抢着回答。 景以柔也恍然大悟,她见过长在石头下的黄白色的草,也见过将石头劈成两半的小松树。 云尚飞说:“我就知道,哪有什么自我的石头,不过是师姐放了种子在石头下面。” 师姐轻轻抬起石头一角来,大家凑了上去,只见石头下长着几棵黄白色的芽,那是黄豆的芽!师姐又把石头放了回去。 “那……我的自我……”景以柔有些失望,因为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石头发芽开花,就是为了让自我变强大,好控制读心术。 师姐说:“别着急,我来告诉你强大自我的方法。” 景以柔一听有方法,顿时就精神了,云尚飞和明墨白也聚精会神地看着师姐。 师姐很满意地说:“所谓道法自然,也就是说,万事万物都可以是我们的老师。今天,我们就跟黄豆老师来学习一下接纳自我。想象一下,如果你们是这些黄豆,被压在石头下,你们会怎么做?” 云尚飞抢着说:“骂师姐。” 景以柔说:“害怕……” 明墨白说:“努力长大,变强。” 师姐说:“黄豆是怎么做的?” “它还能干什么?它又不会骂人!”云尚飞嘟囔着。 景以柔说:“努力长大。” 师姐说:“有时候,你的劣势也可以变成你的优势,就像植物一样,植物的优势就是可以心无旁骛地接纳自我。那什么是接纳自我呢?” 师姐顿了顿,神秘地笑了笑,又说:“你们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假如你考砸了这次升学考试,第一种是,你对自己说:‘这次只是我运气不好,真正的我是可以考100分的。’第二种是,你在诚实地接受‘考砸了’的基础上努力思考‘下次我怎么做,才能接近100分’,你们说哪一种做法是接纳自我?” 云尚飞说:“两种应该都是?” 景以柔也觉得这两种做法好像都在鼓励自己。 明墨白说:“我选第二种。” 师姐微微一笑,说:“自我接纳是需要勇气的,就像这些黄豆一样,遵循着生命的规则,用毕生的力量去顶开头顶的石头,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了不起的勇气,一种追求真正自我的勇气,一种直面一切困难的勇气,现在,我们再来看看第一种想法,‘这次只是我运气不好,真正的我是可以考100分的。’这真的是一种勇气吗?” 云尚飞说:“还真不是!” 景以柔附和了云尚飞的说法。 “这是推卸责任!”明墨白答。 “好,”师姐很满意地问,“现在,你们来告诉我什么是自我接纳?尚飞,你先说。” 云尚飞使劲琢磨了一下,说:“像黄豆一样,做自己,把石头顶起来?” 景以柔被第二个问到,她说:“接受自己,有勇气做自己。” 明墨白最后说:“勇敢地面对事实,坚守真正的自己,想办法成就自己。” “很好,”师姐说,“接纳自我就是有勇气接受真正的自己,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把自己的错误当成良师,找出你可以从中学到的东西,有勇气接纳改变不了的部分,也有勇气去改变可以被改变的部分,成为理想中的自己。那我来问你们,你们有这份接纳自我的勇气吗?” 云尚飞说:“真是太有了!” 明墨白也点了点头。 景以柔却还在问自己,有吗? 师姐盯着景以柔,缓缓地问道:“以柔,你能接纳你的翅膀吗?” 景以柔点了点头。 “你能接纳你是女孩吗?” 景以柔又点了点头。 “你能接纳自己的缺点吗?” 景以柔犹豫了。 “你能接纳不被别人喜欢的自己吗?” 景以柔开始恐慌,她一直在努力,可是她不敢说自己已经能够做到了。 师姐没再往下问,而是温柔地对景以柔说:“如果你有了足够的勇气来接纳自己的这些,那么你就完成了强大自我的第一步,我相信你可以,因为选择权永远都在你自己的手里。” 景以柔陷入了思考。 师姐又说:“最后,我留给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想一下,要不要丢掉压住黄豆的那块石头?明天晚饭后告诉我答案。” 云尚飞立刻问师姐:“怎么还有石头的事?这是什么破问题?” 师姐却笑而不答,说自己饿了,要准备晚饭了。 云尚飞又问景以柔:“你的石头,你说要不要丢掉?” 景以柔想了想说:“不能丢?在我们老家,压住的黄豆芽,长的更粗,更好吃。” 明墨白却说:“丢掉!” “为什么?”云尚飞问。 “因为太累。”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云尚飞答,“狗屁道理!” 两个人又开始跳探戈了,而景以柔却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她折腾了许久也做不到的事情,云尚飞和明墨白那么轻易就做到了?接纳自己的缺点和接纳不被别人喜欢的自己真的很难吗? 第四十六章 无力感 第153章 无力感 第二天傍晚,师姐刚放下筷子,景以柔就连忙把她心爱的花盆从窗台上移到了小炕桌上,花盆里,昨天还要掀开石头才能看见的黄豆芽,今天就已经高高地顶起了石头的一个角,景以柔的视线从花盆移到了师姐脸上,眼巴巴地瞅着师姐。 云尚飞三口两口吃完了手里的葱油饼,明墨白放下了手里的书也看着师姐。 师姐笑眯眯地问道:“看样子,你们是想好答案了,是不是?” 景以柔点了点头。 师姐又问:“那么,到底应不应该把压住黄豆芽的石头丢掉呢?” 云尚飞抢着说:“应该!” “能说说原因吗?”师姐问。 云尚飞说:“因为顶着块石头生活,太累了。” “这就是你们的答案?”师姐问。 景以柔点了点头,她紧张地盯着师姐的脸,担心他们答错了,可是从师姐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们答案的对错。 师姐指了指花盆里的石头说:“既然丢掉好,那么,为什么不赶紧动手丢掉呢?等着过年吗?” 景以柔赶紧动手小心地拿掉了花盆里面的石头,露出来石头下委委屈屈地挤在一起的黄豆芽,黄黄白白很可爱的一小团。 师姐说:“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是黄豆,在压住自己的石头被搬开之后,你们会不会自己找块石头压住自己?” “师姐,你这是什么脑残的问题?”云尚飞皱着鼻子和眉毛,问,“黄豆没手没脚的怎么找?” “应该不会。”景以柔认真地想了一想,回答道。 “吃饱了也没这么闲!”明墨白说。 “可……我看你们未必能不去找!”师姐挑眉笑了一下,换了一副老学究的口吻说道,“今天,我们就来向黄豆老师学习第二课,也是让自我变强大的第二步,那就是放下的勇气。我问你们,什么样的东西才需要放下呢?” 云尚飞一如既往地抢答道:“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景以柔说:“不好的东西?” 明墨白说:“让我们不好过的东西。” 师姐说:“对于所有不能再服务于我们的东西都应该放下,无论过去的你们对它注入了多少的情感,也无论放下有多么的痛苦,你们都要明白,过去应该属于过去,石头无论是顶在头上,还是放在心里,你们都走不远的。比如一件很喜欢却不能穿的衣服,比如一段变了味的友谊,比如你的过去。以柔,你来说说,过去可以被改变吗?” 景以柔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如果不穿越时空的话,应该不能。” “那么,一次次回忆痛苦的过去,心情怎么样?”师姐追问道。 “很糟糕。”景以柔老老实实地问答道,虽然第一次和明墨白抱怨自己的父母时,她心里的确很舒服,可是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因为明墨白对她的理解让她感动。后来,随着次数的增多,她越来越不快乐,不但她不快乐,后来她知道,云尚飞也因为她的抱怨而不快乐,这让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你知道原因吗?”师姐问。 云尚飞又想抢答,可是刚说了一个“我知道……”就被明墨白无情地捂住了嘴。 景以柔说:“痛苦的就算是在回忆里也是痛苦的。”说完,连她自己都蒙了,这不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师姐温柔地说:“回忆过去心里难受,不是因为回忆是痛苦的,也不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是痛苦的,而是因为你的感觉是痛苦的。” 师姐说到这里,轻轻叹口气,又缓缓地说道:“过去已经无法再改变,每一次回忆也不过是在又一次的见证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旦掉进这样的无能为力里面,便会失去对自己的掌控感,而这种感觉会让你的自我变得弱小。这就是回忆痛苦的真正原因——自我的无力感。” 师姐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想要自我变得强大,就要有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这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不要和改变不了的事情较劲,就是保护自己的这份掌控感,所以,不要抱怨,该放下就放下!这才是真正的智慧,因为只有放下,你才能更好的长大,就像这些离开大石头的黄豆苗一样。” “可是怎样才能放下呢?”景以柔问,她也想改变的,可是真的好难。 “就是!又不是块石头,搬开就行了!”云尚飞终于挣脱了明墨白的控制,抓住机会插嘴道。 师姐缓缓地伸出右手,然后在景以柔面前把它握成拳头,她说:“下次,你再想要回忆痛苦的过去,想要抱怨的时候,你就深深地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我已经从过去的错误里吸取了教训,我选择抛掉过去,我选择掌控此时此刻的自己,掌控此时此刻的情绪和想法。然后,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哼一首歌,眺望远方,写作业什么的。” “师姐,写作业就过分了哈!”云尚飞嘟囔道,“前面好好的,干嘛突然提起写作业?真扫兴!” “好了,我们真的该写作业了!”师姐说着,用手指轻轻地捅了捅花盆里的黄豆苗,表情好像是在逗小婴儿。 景以柔看着黄豆苗出了神,真的这么简单吗?只要告诉自己:我选择掌控此时此刻的自己,掌控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这样就真的能放下吗?能让自我变强大吗? 她从花盆上抬起头,看见师姐正把厚厚的论文稿放到小炕桌上,云尚飞则气鼓鼓地削着又断了尖的铅笔,明墨白却正在看着她,还朝她点了点头,似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应该能放下!她想,我选择掌控此时此刻的自己。 于是,她把自己的书包从窗台上拖过来,还有一大堆作业等着她去掌控呢! 写完作业,师姐打着哈欠,指着花盆里的黄豆苗,说:“你们希望它开出什么颜色的花?” “这又是个什么鬼问题?”云尚飞很不解地瞅着师姐。 “不要了啦……就想一下下嘛?明天晚上告诉我答案哟!爱你们!么么哒……”师姐这猝不及防地娇羞样,让众人目瞪口呆,师姐却一副坦然的模样,下了炕,离开了客厅。 云尚飞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疼得直叫唤,还不忘问:“刚才走的那家伙真的是师姐?” 明墨白说:“不是幻境。” 景以柔疑惑地问:“师姐……这是写论文写的?” “渡劫没成功?傻了?”云尚飞惊恐地问,“要不要去找谢大脸问问?” 正当三个小家伙在胡说八道的时候,从前院传来师姐的吼叫声:“滚回去睡觉!明天要是敢赖床,我弄死你们!” “对嘛!这才是师姐呀!”云尚飞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刚才吓死我了!” 景以柔也松了口气,想起师姐刚刚问的那个奇怪的问题,便问道:“黄豆不都开白花吗?” 明墨白说:“师姐问的是想要它开出什么样子的花?不是它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 云尚飞挠了挠他的肥头大耳,问:“她这是吃饱撑着了吗?问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我去睡了!” 明墨白对着云尚飞的背影耸了耸肩膀,对景以柔说了声“晚安”,也去睡了。 景以柔洗漱完,进了卧室,还在思考着那句“我选择掌控此时此刻的自己”,她刚刚上了炕,就听师姐在炕上嘟囔:“难得我想装装温柔,他们居然想帮我找医生!这三个兔崽子!” 景以柔偷偷一笑,唤了一声师姐,说:“你本来就很温柔。” “是吗?”师姐嘿嘿直乐,“还是以柔有眼光……” “师姐有一颗温柔的心!”景以柔趴在床上,喃喃地说着,反手抚摸着自己的翅膀。 景以柔的声音很低,估计师姐并没有听见,景以柔也没有再说,她开始回顾师姐教给她的所有道理,她想要牢牢地记住这一切,然后让自己快点长大,长成和师姐一样温柔的大人。 第四十七章 课题分离 第154章 课题分离 星期五,至本课上,方沐卉挑衅地问了一个问题:“景以柔到底更喜欢云尚飞还是明墨白?”景以柔看着她那副假装无辜而又好奇的嘴脸,过去和她的种种恩恩怨怨袭上心头,正当怨恨一点点开始堆积时,景以柔突然想起师姐昨晚才教给她的话,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拳头,告诉自己:“我选择掌控此时此刻的自己。” 云尚飞却捅了捅她,问:“你说呀!到底是我,还是白白?” 景以柔没搭理云尚飞,却问方沐卉:“那……你是更喜欢王子睿还是齐祥茹?” 二年级的同学都知道,王子睿和齐祥茹不仅相互看不顺眼,而且俩人都很强势。 王子睿转头盯住了方沐卉,齐祥茹虽然没有转头,却明显地竖起了耳朵,注意着方沐卉一举一动。 明墨白偷偷朝景以柔俯身,低声说:“你这球踢得不错嘛!” 景以柔看着方沐卉转移话题时惊慌的神色,心里暗喜,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好的应变能力。 右手边的云尚飞又捅了捅她的肋骨,问:“到底是谁?” 景以柔生无可恋地转头问云尚飞:“你想听我讲讲我的父母吗?” 云尚飞一脸惊恐地连忙摇头。 景以柔很满意地倚着树干,抬头去看流云,心里有了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在地上看云,和在云中看云,那么不一样呢?”她决定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和同学们讨论一下。 …… 晚上,吃完晚饭,景以柔坐在客厅炕上,低头看着她心爱的花盆,花盆里的黄豆苗一个个从土里往外探着胖乎乎的小脑袋,它们已经变成了翠绿色,只有两棵还是黄色。长得最快的那一棵已经张开两片肥嫩的叶片,像是伸着胳膊让人抱的胖娃娃。右手边那一棵举着螃蟹的两只大钳子,虽然是缩小版的,还有一棵黄豆苗就连泛黄的种衣还没有脱落,就忙着伸出嘴来吐个舌头扮鬼脸…… 景以柔越看越觉得每一棵都那么招人喜欢,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其中一棵那小小的叶片。 师姐笑着问:“你喜欢它们吗?” 景以柔如实回答说:“喜欢。” 云尚飞在一旁了然于胸地说:“我们等着,师姐每次都‘抛玉引砖’,引出一堆大道理。” “是抛砖引玉!”明墨白敲着云尚飞的脑袋,提醒道。 云尚飞表示自己是故意说错的,可是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师姐笑了笑,问景以柔:“如果你是花盆里的一棵黄豆苗,我说我希望你能开出七彩花,你会怎么办?” 景以柔沉默了,她是想回答“努力试一试的”,可是她明明知道黄豆苗根本就不可能开出七彩花的呀! 师姐又问:“如果我说我希望这棵黄豆苗,开出红花呢?你会怎么办?” 景以柔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云尚飞插嘴道:“是我,我就开红花,因为我最喜欢师姐了。” 师姐瞪了他一眼,显然,他的马屁没拍好。 明墨白一反常态地表态说:“我想要它开白花。” 云尚飞说:“那我就看见师姐开红花,看见白白开白花。” 师姐说:“你还挺忙!” 景以柔终于说:“可是它只是一棵黄豆苗呀!它办不到呀!” 师姐问:“如果它一定要满足别人愿望的话呢?” 景以柔理智地说:“它满足不了的。” “它把自己揉碎捣烂了呢?能不能开出七彩花?” “不能呀!捣烂了还怎么开花?”景以柔可是在农村长大的,这点常识她还是懂的。 “对了!”师姐朝景以柔竖起大拇指,“所以,它只是一棵黄豆苗,无法满足别人期待的黄豆苗,那你呢?以柔,即便把你揉碎捣烂了,你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吗?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吗?” 景以柔拧着眉头,想起了早就不搭理自己的夏之洲,想起了她曾经百般讨好的蓝婷,摇了摇头。 “所以,以后你要怎么做?”师姐问。 景以柔盯着那盆黄豆苗,说:“开出自己的花,不管别人喜不喜欢。” “好了!”云尚飞抢在师姐做出反应之前,欣喜地拍了拍景以柔的肩膀,学着师姐的口气,赞赏地说,“以柔,从今天起,你可以做个合格的黄豆苗了!” 师姐拍掉了云尚飞搁在景以柔肩膀上的手,说:“以柔,有句话你要记得,真正的自由,是哪怕被别人讨厌,也有勇气做自己。你做好被别人讨厌的准备了吗?” 景以柔从心底里不想被别人讨厌,谁会喜欢被别人讨厌呢?可是如果这是她必须做到的事,她愿意试一试。 师姐说:“好,我不卖关子了,现在我们来说一说增强自我的第三步,那就是课题分离。” “课题?”云尚飞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问,“上课的意思?” 师姐摇了摇头说:“课题是指要有研究、解决的问题。课题分离是阿德勒提出的解决人际关系的办法,是指分清别人的事和我的事,别人的情感和我的情感。” 云尚飞听着慢慢地张大了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师姐瞅了瞅天花板,想了一下,说:“你们说,黄豆想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黄豆没有脑子,怎么想?”云尚飞说完就抬起胳膊护住了自己的脑袋,怕挨师姐的揍。 明墨白却一反常态很配合地说:“黄豆想要长大,想要开花结果。” “对,这就是黄豆的课题!”师姐感激地看了明墨白一眼,又问道,“那如果我非常希望黄豆开出向日葵那样的花,黄豆会怎么办?” “你们听听……”云尚飞护着脑袋,嘟囔着,“这都是人提出来的问题吗?黄豆会怎么办?它能怎么办?难道它还从花盆里跑出来和向日葵私奔吗?” 景以柔轻轻推了云尚飞一把,认真地回答道:“它肯定做不到!” “很好!”师姐说,“这就是课题分离,把自己的事情和别人的事情分离,就像我希望黄豆开什么样子的花,那是我的事情,不是黄豆的事情。就像父母爱我们是父母的情感,我们爱父母却是我们的情感。我们要学会课题分离就是要建立明确的边界,把自己从别人的事情和情感里解脱出来,专心为自己的事情和自己的情感负责。” “这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云尚飞终于放下了护住脑袋的胳膊,但还是挪了一下屁股,离师姐远了一点说,“自私了?只管自己,不管别人?” 师姐摇了摇头,说:“不是不管,而是不强迫,你仍然可以关心别人,安慰别人,帮助别人,也可以提出建议,但是要始终记得一点,不要替别人做决定!也就是说别人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可以改变也可以不改变,这样既可以让你的人际关系变得简单,也可以减少你的压力,还让那些靠近你的人没有压力。” 师姐停顿了好一会儿,挨个扫视了一番大家的表情,最后,问景以柔:“以柔,别人骂你,是不是你的课题?” “不是!”景以柔干净利索地回答。 “我为你的不迟疑点赞!”师姐说,“别人骂的是他们心中的你,而他们心中的你和真实的你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如果你因此自责或者愤怒,就等于认同了他们心中的那个应该被骂的你就是真实的你,这就是自寻烦恼。” 师姐说完这些,又问:“尚飞,如果你因为别人的拒绝而生气,是不是你的课题?” 云尚飞好一顿绕地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然后说:“是?” “对!”师姐说,“别人拒绝你是别人的课题,可是你因为别人的拒绝而生气,那就是你需要研究和解决的课题了,因为没有人应该为你的情绪负责。” “所以,我应该不生气?” “是的!拒绝是每个人的权利,你要做的是尊重别人的权利,就像你希望别人能尊重你的选择一样。” 师姐盯着明墨白的眼睛,问他:“墨白,父母抛弃你,是不是你的课题?” 景以柔很不喜欢这个问题,她没想到师姐会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来戳明墨白的伤口。 明墨白原本放松的一张脸马上紧绷起来,可他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说:“不是。” “我很高兴你能分清这一点,也希望你能明白你的课题是你如何走出被抛弃的痛苦。”师姐又问景以柔,“以柔,你的课题是什么?” 景以柔沉默了一会儿,说:“让自我变强大,控制读心术。” “墨白,你的课题是什么?” “做更好的自己。”明墨白说着,下意识地拖过来一旁大部头的书。 “尚飞,你的课题是什么?”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云尚飞说着,又挪了一下屁股,“我的课……课题是……吃最豪横的饭,做最可爱的人。” “很好!”师姐说着,张开双臂,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说,“下次再遇到烦心事,记得问问自己,这是不是我的课题?或者,如果我是一颗黄豆,我会怎么做呢?” 云尚飞也张开双臂,喊道:“黄豆不用写作业?” 师姐凑到云尚飞跟前,说:“黄豆吃土长大,你要是改成吃土,就不用写作业,你吃不?” 云尚飞想了想,问:“真的不用写作业吗?” 师姐挑了挑眉毛,微微点一下头。 云尚飞很精明地说:“那不行!我得先尝尝土好不好吃才行!哎呦,师姐,你又踹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眼看着师姐的胳膊朝云尚飞伸了过来,景以柔赶紧避开了,免得被殃及。 不一会儿,云尚飞捂着耳朵,求了饶,乖乖地翻出正心课作业本,气呼呼地嘟囔着:“我要问问姐夫,他耳朵结不结实!” 师姐瞪了他一眼,他赶紧说:“我告诉他,如果耳朵不结实,现在就得需要好好练练!” 明墨白一直低着头,景以柔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在看那本被翻开的书,因为他盯着中间那几行字已经好几分钟了,看着他这副模样,景以柔有些心疼他,她咬着铅笔头,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父母离开他,不是他的课题,那么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又怎么会是她的课题呢?她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可是下一秒,她又问自己,就算是他的课题,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课题呢?就算爸爸妈妈不爱她是她的课题,她又要怎么解决这个课题呢?想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不是她的课题,因为她掌控不了别人的想法,她只能掌控此时此刻的自己,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第四十八章 牝母 第155章 牝母 闰四月初的一天下午,景以柔上完了五行驭术课,匆匆赶到藏书阁,却没见明墨白和云尚飞的身影,便站在藏书阁门前的台阶上等他们,明墨白虽然不上五行驭术课,不过,他选修了一门灵力控制课。 景以柔琢磨着怎样才能提升小火球的威力,要是能把颜色提升到黄色,她就满意了。 罗子芳经过景以柔身边时,挥手打了声招呼之后,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神秘兮兮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心里有些发毛,他才说:“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明墨白从罗子芳身后闪了出来,他走到景以柔身旁,面无表情地问罗子芳。 罗子芳拧着眉头朝四下里望了望,打着手势示意景以柔和明墨白跟他去亭子里。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便跟在了罗子芳的身后。 “你们要去干嘛?等等我!不上课了吗?”刚刚跑过来的云尚飞看见他们,嚷嚷着就追了过来。 四个人聚在望江亭里。 亭子里并没有其他人,罗子芳似乎并不放心,他压低声音说:“你们能不能帮我在藏书阁三楼找一本书。” “你干嘛不自己去找?”心直口快的云尚飞说完就知道原因了,“哦,我知道了,你贡献值不够,没有权限。” “你小点声!”罗子芳说,“这件事要偷偷的进行。” “什么书?”景以柔问。 “具体书名,我也不知道……” “那要怎么找?”云尚飞又嚷道。 罗子芳急忙“嘘“了一声,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说:“就是关于妖丹——牝母。” “啥?”云尚飞用手指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眼,“拼母?不拼爹了?改成拼母亲了!” 罗子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抗议完云尚飞的大嗓门,弯腰在石桌上,用手指头写下了“牝母”两个字,众人看完,他还不忘擦了一下石桌,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石桌上根本就没留下痕迹。 看着他小心谨慎地模样,明墨白拧着眉头问:“为什么要找关于它的书?” “你们先去找!”罗子芳挑眉一笑,“找到了,我再告诉你们。” “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可不去找!”云尚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谁有功夫陪你玩?至本课还有一大顿问题等着我们找答案呢!还有贡献值可以拿,而你耍耍嘴皮子就想指使我们干活?” “就是!”明墨白附和道。 罗子芳寻思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好,我只告诉你们一点,等你们找到了线索,我们再一起讨论,怎么样?” 云尚飞看了看明墨白,又看了看景以柔,眼神交流一下,达成一致之后,他立马伸出右手握住了罗子芳的手,表示成交。 罗子芳低下了头,招呼其他三人凑了过来,四个人围着个圈,那模样就像是在专心地观察石桌上的蚂蚁。 罗子芳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女娲娘娘庙被偷了!” “这怎么可能?哎呀,别打我,好,我小点声,”云尚飞压着嗓子问,“女娲娘娘庙不是有结界吗?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偷女娲娘娘的东西?” “好了!”罗子芳拍了拍云尚飞的肩膀,说,“去找!找到了,我们就在藏书阁二楼最东面那张桌子那里碰头。” 云尚飞还想再打听点,可是罗子芳却表情夸张地做了一个拉住嘴上拉链封住了嘴的动作,表示不会再说。 三人只好带着任务爬上了藏书阁的台阶,要说,这藏书阁哪里都好,就是台阶有多又高,爬起来真费劲,可景以柔觉得或许这就是藏书阁看起来恢弘高贵的原因? 刚爬到第二级平台处,云尚飞突然停住了脚步,朝景以柔和明墨白两人凑过去,然后等着走在前面的罗子芳进了藏书阁的大门,他才说:“你们想知道罗子芳的妖灵有什么超能力吗?快问我!我知道!” 可是还没等其他两人做出反应,云尚飞便急不可耐地揭晓了答案:“他有顺风耳!我听花一万说的。千真万确的,我就说嘛,他怎么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呢!” “花一万怎么知道的?”明墨白问。 “亲眼看见的!”云尚飞很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不太像云尚飞会做的事情,他说,“这可是秘密!花一万只告诉了我,我就只告诉你们,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知道吗?” 景以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明墨白却嗤之以鼻地说:“都这样了,还能算是秘密吗?” 云尚飞没空搭理“小怼怼”,小声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考试之前的某一天,在符咒印教室,花一万就坐在罗子芳旁边,凑巧看见罗子芳闭着眼睛,耳朵却在动,花一万还没看见过别人的耳朵会动,他还试了半天都没能让自己的耳朵动一下,不大一会儿功夫,罗子芳就睁开了眼睛,迅速地在纸上写了点什么,然后一溜烟,跑了,花一万见状,也偷偷跟了上去,结果发现,罗子芳居然溜进了王毛毛老师的办公室,动作十分利索地拉开了那里众多抽屉中的一个,拿出了里面的几张纸,翻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愣在了原地,耳朵一动一动地,紧接着,他冲出办公室拉着花一万就跑,他们刚刚跑到拐角,就撞上了王毛毛。后来,罗子芳就告诉了花一万自己的秘密——他的顺风耳,为了让花一万保密,他还和花一万分享了考试题,你们说可气不可气?他们居然没有告诉我!” “你不是也合格了吗?你不需要这些!”景以柔说道。 云尚飞点了点头,骄傲地说:“那倒也是!我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好了!最厉害的人物!”明墨白提议道,“我们要迟到了!” 云尚飞赶紧闭了嘴,三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好不容易赶在铃声响起前,进了藏书阁的大门。 一进藏书阁大门,他们二话没说直接朝着三楼就冲了上去,作为二年级仅有的可以进入三楼的人物,云尚飞表示去年为了贡献值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可景以柔觉得他们最应该感谢的是《万妖奉典》的测试,她还记得,从祭坛出来时,云尚飞擎着手,大呼小叫地让她也查看一下自己的贡献值,她一查看,着实被瞎了一大跳,足足多了四万贡献值,当时,云尚飞还摸着自己的训妖戒说,原来中彩票是这种感觉?太棒了!可现在他却把《万妖奉典》的功劳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很快,云尚飞就真的尝到了苦头,因为要在一架一架的书籍里找一个名字那就是遭罪,他嚷嚷着真是怀念人间的网络,只要在搜索栏里一输入字符,想要什么一下子就都出来了。其实,平日里在藏书阁里找本书没有这么麻烦,他们是可以向藏书阁各个掌事求助的,他们都很乐意帮忙,可这次,看看罗子芳的表现就知道了,这件事是不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的,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挨个书架查找。 三个人分了书架,把一本本貌似可以找到妖丹的书从架子上抽下来,大体翻找一下目录,再放回书架,刚刚过去了半小时,一无所获的景以柔站在梯子上看看长长的书架上那些数不清的书,她就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突然,“轰隆隆”“噗呲噗呲”一阵响,紧接着,她手里刚刚被翻了一页的书,毫不客气地“噗呲”一声,合上了,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本紫红色封面的线装书从她手里跳到梯子上,她赶紧伸手去抓,通常情况下,只要她能抓住它,它也就挣扎几下便会安静下来,可是她却没能抓住,自己还差一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她连忙心惊胆战地从梯子上爬下来,倒是想去看看,是谁在和她抢书? 跟在一群用书皮当脚的书后面,景以柔朝位于楼梯口的掌事柜台前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本又一本的书,跳上柜台,规规矩矩地叠着罗汉,旁边站着的人,却是明墨白。 云尚飞从书架后冲了出来,急吼吼地嚷了一句:“是谁?”说完,似乎才想起这是藏书阁,于是后半句几乎成了自言自语的嘟囔,“敢抢你爷爷的书?” 第四十九章 藏书阁四楼 第156章 藏书阁四楼 三楼那个长相很秀气的掌事合上了一个大账本,朝明墨白点了点头,明墨白便朝掌事道了谢,景以柔赶紧上前帮忙搬书,云尚飞也眉开眼笑地冲了上去捶打了明墨白一下,三个人把书搬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僻静角落里。 云尚飞猴急地问明墨白:“你和掌事说了啥?” 明墨白小声说:“我说想要研究一下妖丹的发展史。她爽快地帮我查找了,看样子并没有起疑。” 云尚飞和景以柔无声地赞扬了一番明墨白。 接下来就是略显枯燥的查找工作,景以柔查找了《妖丹发展史》、《展望妖丹的未来》、《不得不说的妖丹》等等,虽然她知道了妖丹不过是妖精们用灵力改造过的药丸,也知道了妖丹的作用五花八门,可是她始终都没能看见“牝母”这两个字。 云尚飞却在《炼丹师》一书中发现了一点有用的记载,原文是这样写的:“比如,妖丹历史上最高的成就——妖丹牝母,就是出自最伟大的炼丹师葛洪之手。这位有“小仙翁”之称的伟大人物,着有《抱朴子·内篇》、《肘后方》……” 似乎是感觉到了大家的失望,云尚飞揉着头发,说:“至少我们知道了真的存在妖丹‘牝母’了,是不是?” 景以柔原本想说她一直都相信罗子芳,因为他没有必要骗人,可是想了想没有说,因为她觉得云尚飞说这话也只是想要安慰一下大家。 一直到天色渐黑了,他们才翻完了所有的书,可是得到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牝母就像是神秘的女郎,躲在了帘子后面,还是好几层厚帘子,他们就只知道她很美很厉害,可是至于她有什么技能,长什么样子,仍然一无所知。这让大家都有些泄气,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却是毫无进展。 临走时,云尚飞失望地看着三楼的掌事,忍不住问:“最厉害的妖丹是什么呀?” 秀气的掌事温柔地说:“你是指哪一方面厉害?虽然妖丹大多都是用来延年益寿的,可是也还是有各种不同的用途,你要知道,它们就是药,只要对症,都是厉害的。” 明墨白突然插话问:“那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妖丹?” “当然有……”掌事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说,“但这不是你们这么小年龄可以碰触的东西,如果你们学习了不该学习的东西,是会误入歧途的,你们还是好好打基础!” 明墨白却说:“我们老师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们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最厉害的妖丹,您能不能帮帮我们?” 掌事似乎被他们说服了,她翻了翻大账本,说:“抱歉,我帮不了你们,关于起死回生的妖丹介绍以及炼制技术的相关书籍全部被收藏在四楼以上。” 云尚飞很是急躁地说:“那么牝……” 景以柔急忙扯住了他的袖子。 明墨白也赶紧按着云尚飞的脑袋给掌事鞠躬道了谢,云尚飞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作罢。 往二楼走的时候,景以柔透过雕花小窗看看外面的天色,估计罗子芳早走了,果不其然,约好的地方并没有罗子芳的身影,他们三个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离开藏书阁二楼。 下楼时,景以柔忍不住悄悄地问明墨白:“你怎么知道牝母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还能怎么知道?猜的呗!”云尚飞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好饿呀!不知道师姐会不会等我们吃饭。” 明墨白小声说:“的确是我猜的,因为实在想不出什么妖丹值得有人冒险去女娲娘娘庙偷,还有比起死回生更有诱惑的理由吗?再说,我刚刚查了一下女娲娘娘庙的相关资料,能被女娲娘娘庙收藏的东西都是彰显了妖界重大成就的东西,虽然有一些具有一定危险性,可是也都是实实在在很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毁掉太可惜,于是就被安置在了女娲娘娘庙。曾经有长老提议要把这些东西转移到更加隐秘的地方存放,可是却没被长老会通过,原因是女娲娘娘庙有足够复杂的结界保护,没有绝对高超的结印手法是打不开的,况且用这样的珍宝供奉女娲娘娘才配得上妖界的虔诚。” “唉!”云尚飞叹口气说,“说这么多,还不是你猜的?浪费了好几个小时,除了肚子饿,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藏书阁大门,外面黑漆漆的,石头灯已经亮了,站在藏书阁的台阶上朝外望过去,一条条由灯光组成的五颜六色的路闪烁着,明暗着,蜿蜒着,舞动着,时而交叉,时而变化,看来住校的妖精们都在匆匆赶着路,借着眼前的绿色光芒,他们走下了台阶。 云尚飞似乎不太喜欢这种颜色的光,一个劲地嘟囔着看不清路。 景以柔问明墨白:“会是他想要起死回生吗?” “谁?”云尚飞问,“夏耕丘吗?对了!会不会是夏之洲?我记得当时武阳小老太怀疑过夏之洲,你们说夏觉主偷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这个拼妈的妖丹?” “应该不是他?”景以柔连忙为夏之洲否认,可是声音里明显地透着心虚,因为她太了解那种感觉,那种为了让亲人复活什么都愿意去做的疯狂,别说是偷东西了,就算更离谱的他应该也会去做的! 云尚飞一拍手,说:“肯定是他!我们只要看住他,肯定就能找到和他接头的人,然后再告诉武阳妖尊,不就解决了?” 没想到明墨白却摇了摇头,说,“不是他,首先,他没有能力破解女娲娘娘庙的封印。其次,夏耕丘很爱他,不会利用他。” “夏耕丘爱夏之洲?”云尚飞嗤之以鼻地表示这不可能。 明墨白也没再解释。 景以柔对父母爱不爱孩子这样的事情有些敏感,因为害怕又想起自己的委屈,继而发牢骚,所以,她连忙闭紧了嘴。 明墨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还是得去四楼查查书才行呀!” “大哥,10万的贡献值呀!”云尚飞停下了脚步,嚷道,“我才刚刚觉得我是个富豪,咋就一下子又要去卖苦力了呢?” 明墨白说:“一个人就行了,我去!” “那还行!”云尚飞砸砸嘴。 “对了!我把我的贡献值给你,不就够了吗?”景以柔为自己的好点子欣喜不已。 明墨白却摇了摇头头,说:“我试过了,这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不行?”云尚飞不解,“这不和我们买东西是一样的吗?再说不能借的吗?” “不能!”明墨白说,“我研究过关于贡献值的书,它不能被赠与,不能被借还,也不能被继承。” “这不合理!”云尚飞表示很气愤,“那我儿子不是吃亏了?” “等你有儿子再生气!”明墨白无奈地说。 “也是!”云尚飞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却让它看起来更乱了一点。 突然,景以柔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我们还得找机会和罗子芳谈谈,不知道女娲娘娘庙里有没有丢了其他东西。” “对呀!”云尚飞附和道,“好不容易进去一次,就偷个妖丹,多没劲!” “好了,尚飞,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明墨白说。 云尚飞无精打采地说:“我吃饱了一定尽力,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出锅热腾腾的红糖包。” 景以柔一握拳头,给自己打气说:“我也要快点强大自我,争取早日掌握读心术。” 三人商量完这些,便快步地往家里赶去,虽然回家的路灯火通明,可是白天还没觉得,晚上离开书院的路着实有些陡峭,很不好走。 第五十章 超能力 第157章 超能力 第二天一早,师姐早早地去了书院,估计是临近毕业的原因,她最近一直很忙。 景以柔吃完早饭,明墨白才从外面回来了,看着他脏兮兮的模样,景以柔不用猜就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虽然明墨白已经有九万多的贡献值了,可是想要凑够十万也还需要做很多好事才行,他匆匆忙忙地去洗漱了一下,扒拉了两口饭,就跟着两个小伙伴往书院赶去。 一路上,因为要不停地和村民们问好,所以三个人也没能说说悄悄话。 走过村头的大桥,村碑那里排了好长的队伍,景以柔原本有些着急,不过听着水流的声音,看着大河的水奔涌着流向远方,还有岸边的菜园子,她心里就莫名的踏实,她喜欢菜园子,喜欢朝阳下生机勃勃的绿,更喜欢在其中忙碌着的村民。 终于轮到他们了,景以柔走进跃轮,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景以柔赶紧离开圆柱子,紧接着是明墨白,随后云尚飞就出现了。 不远处的一只鸟,好像是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着了,唧唧哇哇地飞走了。 景以柔见四周没有人,赶紧把从早晨就一直憋着的话问了出来:“墨白,要不,我们还是去找找跃轮!” “你不知道!”云尚飞走下高台,说,“白白说了,用灵力将垃圾变成有用的东西是最快提升贡献值的方法。” “可是……”景以柔走了两步,又说,“这么忙,不会累病?” “你说他累病?”云尚飞转过头,一脸的“你是不是傻?”,他嚷道,“他可是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超能力,他没那么容易累病。” 景以柔不再言语,一路上就听云尚飞唾沫横飞地计划着如何如何从罗子芳的嘴里套话。 景以柔看着直桥下荡漾着的湖水,突然问道:“就算知道牝母妖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又有什么用呢?” 明墨白凑到她跟前,解释说:“据我们所知,夏耕丘的身体肯定是被毁了,如果牝母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么最有可能偷它的就是夏耕丘,如果我们猜测他分离了两条命是真的话,那么也就是说,除了蓝婷,最起码还有一个人需要我们提防,因为蓝婷现在无法进入书院更加不可能去偷妖丹。” 明墨白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湖水,又说:“重要的是,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了,只有知道了牝母确切的功效和用法,我们才有可能顺藤摸瓜进一步锁定这两个人的身份。” “太麻烦了!我们还是不管夏耕丘了!反正他也不想害我们,大不了……他再把师姐抓去度个假,反正师姐就要毕业了,权当毕业礼物了!”云尚飞打着手势,越说越兴奋。 明墨白冷着脸说:“如果我告诉你,夏耕丘毁灭《万妖奉典》的目的是为了毁灭人类,你还会这么想吗?” “真的吗?”云尚飞吃了一惊,“处的好好的,他这是为什么?” “为了他所谓的保护妖界和家园。“ “那要是这样的话,就真的不能和他好好玩耍了。”云尚飞害怕了,他的爸爸妈妈还在人间呢! “那……”景以柔想了想说,“也没有证据说那妖丹是夏耕丘偷的呀!” “是没有证据,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墨白说着朝桥尽头的那团终年不散的雾气望过去。 景以柔又问道:“那……如果那个被偷的妖丹真的能起死回生,妖界就没有人想到会是夏耕丘偷的吗?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是!”云尚飞一撇嘴,表示不满,“专门等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百忙之中多管闲事吗?” 明墨白说:“你们知道训妖戒只有在它的主人去世之后才能把他生前做的所有事情上报吗?去年,训妖戒就把夏耕丘做的所有坏事罗列了出来,所以,虽然没有找到夏耕丘的尸体,大家还是敢肯定夏耕丘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人,又怎么能偷妖丹呢?” “听你这么一解释……”云尚飞用手指耙了耙自己的刘海,“我就糊涂了,人都死了,我们还讨论个啥?害怕个鬼?” “对!就是害怕鬼!”明墨白幽幽地一声,吓得景以柔一哆嗦。 云尚飞则很不矜持地一把抱住了明墨白的腰。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那团遮天蔽日的浓雾,明墨白沉默了,可是景以柔更害怕了,总觉得在看不清的雾气后面藏着眼睛,一双双正在盯着他们看的眼睛。 她赶紧安慰自己:我会保护你的,你要相信我! 进了子虚洞,看见了那条宽瀑布,她心里才安稳了一些。 洞里有两个学生在玩水,于是,三人沉默着快速通过了五行柱,来到了书院里,爬上台阶,见同学们离的都很远,估计听不到他们说话,景以柔才问道:“什么鬼?” 明墨白面无表情地说:“内鬼!” “这也太难了?”云尚飞有些泄气,“夏耕丘可是上一代妖尊呀!他要安插个内鬼,那还不容易吗?”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云尚飞说的很有道理,可明墨白却说,能让夏耕丘信任的人应该没有几个。 那会是谁呢?景以柔打扫启霞居前院时,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连把垃圾扫到了罗子芳的脚上,她都没有注意。 云尚飞呼呲带喘地跑到罗子芳跟前,说:“我们已经查到了拼爹,哦……牝母的秘密,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女娲娘娘庙里还丢了什么?” 罗子芳拧着眉头,想了一想,说:“现在不行,等吃午饭的时候我们才谈!”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出了院门,手里还拿着一块已经有些脏的抹布,虽然景以柔猜不出他要去干什么,可是总觉得他像是藏了好多的秘密,对了!罗子芳会不会是这个内鬼? 她把自己的猜测和两个好朋友分享了,明墨白却说,如果是他,他没有理由把女娲娘娘庙被盗的事情和别人分享。 可是云尚飞却说,如果是罗子芳故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呢? 于是,景以柔便开始留意罗子芳的一举一动,果然越看越觉得他很可疑,他不但一下课就跑没影了,而且上课还老走神,一双耳朵支愣着,眼睛不时地闭紧又睁开,闭紧的时候脸上还有一种类似于肚子疼的表情,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两只眼睛就像是探照灯一样。 更可疑的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竟然拒绝了云尚飞要谈谈的要求,说他已经不想知道牝母的秘密了,让他们也忘了!这让景以柔颇感意外之后,更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匆匆吃完午饭,景以柔和好朋友们便凑在启霞居的后院亭子里,展开了秘密的会谈。 景以柔刚把自己对罗子芳的怀疑说了一小半,就听云尚飞“嘘”了一声,伸手朝着石桌上一指。 景以柔沿着手指看过去,是一只苍蝇,还是大个的绿豆蝇,好恶心的那种。 她刚想问怎么了?云尚飞却对苍蝇毕恭毕敬地说:“这位兄台,请速速现身。” 景以柔一愣,赶紧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漏什么。 云尚飞却举起了手,威胁说:“如果你不现身,我就要拍了!” 明墨白“噗呲”一声笑了,“尚飞,你们家兄台听不懂你的话!” “不是妖精吗?”云尚飞有些疑惑地问。 “当然不是!”明墨白重重地拍了拍云尚飞的肩头,忍俊不禁,“妖精身上是有光的,你看不出来吗?它身上没有。” “妖精身上有光吗?”云尚飞因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光?” “我也没看见过呀!”景以柔也蒙了。 听到这句话,明墨白疑惑地问:“就不一样颜色的光,穿不一样颜色的衣服时,光还是会变化的,你们看不出来吗?” 景以柔和云尚飞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景以柔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的?” “从什么时候?”明墨白集中注意力回忆了一下,说,“好像从一开始就看见了,我以为大家都能看见。” “你完了!”云尚飞指着明墨白说,“你居然又有了新的超能力!” 景以柔想了想,朝一脸呆萌的明墨白点了点头,说:“好像……还真是的。” “完了!”云尚飞惊呼一声,“你该不会有五种超能力?” “这是好事?”景以柔扯了一把大惊小怪的云尚飞,示意他小点声。 云尚飞却一脸不悦地说:“我羡慕嫉妒恨呀!我就有个长满毛的脑袋,他居然能有五种超厉害的……这不公平!” 不管公不公平,午睡的铃声响起了,三个人也顾不得再说其他的,匆匆往自己的寝室跑去,云尚飞一路嚷着:“苍天呀!大地呀!哪位妖精姐姐替我出这口气呀!” 景以柔心想:难怪墨白能轻易地识破师姐的幻术,这个超能力难道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第五十一章 新跃轮 第158章 新跃轮 有小喇叭之称的罗子芳居然也有守口如瓶的一天,这让景以柔很是纳闷,也更加好奇,这个妖丹牝母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让罗子芳闭了嘴? 可是,景以柔他们仨的揭秘行动接连失败,因为罗子芳在被他们围追堵截了三次后,开始像防蚊子一样防着他们了。 最后,三个人采用了明墨白提出的盯梢战术,具体方案就是上课总坐在罗子芳旁边,下课要保证有一个人跟在罗子芳的身后,吃饭时,要保证围着他,三个人也不逼问,就只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这个可是慢工细活,虽然他们三个有些着急,可是这样盯梢也并没有耽误他们自己的事情。 就比如,他们三个捡柴火的时候,在巫真村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个新的跃轮,就在翠竹掩映下的水潭边上,在潺潺的溪水经过的地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一尊坐佛的小石头雕像,有足球那么大,被固定在一簇竹子的根部,再被经年累月堆积的竹叶盖住了,只露出小半个脑壳,在它的身后一根根嫩竹像是孔雀开屏的翎毛,蓬勃地张扬着。 虽然有竹子的遮挡,这一尊胖胖的小雕像还是已经被侵蚀得有些斑驳,曾经光鲜的脸庞也模糊难辨了。 景以柔擦掉了上面附生的青苔。 明墨白手捧溪水把它冲洗的干干净净。 云尚飞欢喜地摩挲着这尊光头佛像,问:“他倒是会挑地方!” 景以柔知道一般这种雕像都是发现跃轮的好地方,她蹲着身子,两只眼睛像移动的探照灯一样,一寸一寸地打量起这个古朴的小雕像。 很快,明墨白就指着雕像肚脐眼的位置,说:“在这里。” 景以柔凑过去,一打量,在佛像双手托住的那个钵子的侧面有一个跃轮。小小的一个跃轮像是一枚印章,黑黢黢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云尚飞用手扒拉开两人,也凑了上来,着急地用手沾了自己的口水,就去擦那个跃轮。 明墨白嫌弃地欠了身子躲开了,虽然云尚飞这个动作不太雅观,可是效果却很明显,那个被刻在钵子上的跃轮,显了真身,暗红色不知名的涂料被小心地填充在刻痕里,很好地保护了跃轮,这让他们三个很开心。 明墨白甚至忘了去嫌弃云尚飞的口水,便伸出拇指按了上去,瞬间消失了。 云尚飞也叽歪乱叫着随后不见了。 在明墨白忙着把自己的拇指往裤子上蹭时,景以柔也进了跃轮。 跃轮里,映入景以柔眼帘的居然是一座仙气缭绕的大宅子,两扇漆红大门关得紧紧的,高高的围墙直直地耸立着,气势恢弘,让人不禁想要感慨自己的渺小。 云尚飞飞奔过去,上手就去摸门上镶嵌的那一排排金灿灿的门钉,那些门钉圆滚滚滑溜溜的,做工也精细,云尚飞挤眉弄眼地问:“这该不会是用金子做的?” 还没等景以柔回答,就听见很沉闷的一声轰响,那两扇厚厚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把全部重心都依靠在门上的云尚飞,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他立刻满脸堆笑地弯腰问那个小男孩:“这些金灿灿的是金子吗?“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问:“金子是什么?” “你个傻孩子,金子是……”云尚飞挠了挠头。 还没等他想出应该怎么定义金子,明墨白似乎觉得他太浪费时间,于是插嘴问道:“这个跃轮里的任务是什么?” “你们的任务是闯关。请跟我来。”傻孩子面无表情地把他们领进了大宅子。 让三个人没想到的是,从里面看,这个大宅子就是一个大屋子,没有其他正厅呀,厢房呀,游廊呀,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一眼能望到头的大屋子,云尚飞表示外表果然不可信,太让人失望了! 明墨白说,希望奖励不要太让人失望才好。他就差三千二百一十一分贡献值就可以去藏书阁的四楼了。 景以柔则表示希望题目不要太难。 傻孩子指了指大屋子尽头,有些机械地说:“你们每一个人选一扇门走进去。” “哪里有门?”云尚飞疑惑着跑了过去一看,立刻嚷道,“你们别说,这里还真有门,我说,这也太敷衍了,就不能弄个不一样颜色的门?居然和墙一个颜色,得亏我眼睛好使!” 傻孩子又机械地来了一句:“你们每一个人选一扇门走进去。” “我们能不能进同一扇门?”景以柔有些害怕地看着墙上排列整齐的门,少说也有十几扇的样子。 傻孩子重复了刚才那一句话。 “别管他!他就是一机器人。”云尚飞悄声说,“我们偷偷进同一扇就行了!选哪一扇呢?” 云尚飞沿着墙走了一遍,每道门上都有一种水果的名字,什么苹果、葡萄、哈密瓜,还有香蕉、菠萝与芒果,外加桃子、琵琶和大枣,后面还有一堆果。 明墨白朝他喊道:“别磨蹭了!又不是让你吃,随便选一个得了。” 云尚飞不服气地回一句:“认真二字,你要记得!” 明墨白选择无视他,对景以柔说:“我先去里面看看什么情况。”说着,他就朝手边那个画着香蕉的门走去。 没想到这扇像是画在墙上的门,一感觉到有人靠近,就变成近乎透明的了,像是隔着薄薄的毛玻璃,又像是弥漫着一层水雾,虽然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可是却很亮。 明墨白走进了那扇门,景以柔也好奇地跟了过来,她想试一试变了样子后那门的手感,可是门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几乎在她伸出手的同时,变成了一堵墙的模样。 傻孩子立即走了过来,又说了一遍他的台词:“你们每一个人选一扇门走进去。” “怎么?”云尚飞凑了过来,“这么较真的吗?” “好像是。”景以柔盯着门,期待明墨白能快点从门里出来。 云尚飞又选择水果去了。 等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明墨白始终也没有出来,景以柔有些着急,连忙问傻孩子原因,得到的答案却是: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时间到,否则无法从门里出来。 景以柔赶紧把云尚飞喊了回来,告诉他这件事,然后催促他选一扇门。 云尚飞说:“小孩子才做选择,这些水果我都爱。” 景以柔迟疑了一下,提议道:“这次你就选苹果,下次再选其他的,怎么样?” “也行,苹果我也爱。你选什么?” 景以柔伸出手指,指着苹果旁边的葡萄:“就它了,离得近。我们一起进去!” 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各自的门里,景以柔原本以为那水雾应该有点冷呀,潮呀,什么的,可是完全没有,她不过是一脚从一个空屋子进入了另一个空屋子,唯一的不同是葡萄门里墙上只有一扇门,其他的地方都是小抽屉,就是妖界中转站里面的那种类似装中草药的小抽屉,密密麻麻的三面墙都是。 里面也有一个和傻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袍小孩子,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景以柔,让她心里生出些许恐慌。 傻孩子开口说:“你随便选一个抽屉,然后拉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景以柔连忙随便选了一个抽屉拉开,里面居然有一个蓝色的布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个玻璃球,景以柔不明所以地看着傻孩子。 傻孩子告诉她:“每一个玻璃球就是一条命,你从那扇门进去。” 景以柔战战兢兢地拿着布袋子,进了那扇门,一走进去,景以柔赶紧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才敢把眼睛睁开一个缝隙来看,只见,里面白茫茫一片,像是艳阳下的雪地一样耀眼。 第五十二章 闯关内容 第159章 闯关内容 景以柔还没看清周围是个什么情况,一个红衣服的妖艳女人就冒了出来,对景以柔说:“我是你的指导者,你需要听从我的指导来完成闯关。” 景以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很是奇怪地问:“请问一下,我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没曾想,那女子也不回答问题,直接上来一句:“你长得这么丑!是谁给你的勇气来闯关的?” “你说我吗?”景以柔有些莫名其妙,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这人一上来就人身攻击是怎么个情况? 那女子还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开始围着景以柔打转,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景以柔,一张嘴就是:“你那也叫头发吗?杂草都比它们有质感!你看看你那张脸,是生下来就被别人坐了一屁股吗?就像一张摊失败了的大饼,再看看你的嘴,你妈生下你,怎么没把她吓死?我要是你,我可没脸出来见人……” 那女子叭叭的一张小嘴,挖苦起人来可是快准狠,且没完没了。 一开始景以柔只是觉得奇怪,可是慢慢地她开始有些气愤,不光是因为这个女人说话有多难听,关键是这些话和她那嘲讽的小表情和小动作一配合,就让人有种想要把她往死里揍的冲动。 景以柔刚想回嘴,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师姐说过,别人骂你是别人的课题,不是你的。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课题是怎么闯关,她开始无视那女人,琢磨起这关的任务到底是什么,难道就只是站在这里挨骂?还给了她代表生命的玻璃球,难道是等着看她会不会被骂死?景以柔拉开了布袋子,数了数里面的玻璃球,有五个?她还要被活活骂死五次? 或许是见景以柔注意力不在她身上,那女子冷不丁一上手给了景以柔一记耳光,景以柔当场愣了,因为发生得太突然了。 眼前的那女子沾沾自喜地说:“你活该被打!我打你那是抬举你!” 景以柔的怒火腾地一下升起来了,按都按不住,正当她怒气冲冲地朝着女子冲过去时,一面透明的屏幕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傻孩子的声音响起:“请选择:1打她。2骂她。3无视她。4尝试和她沟通。请用你的玻璃球击打选项进行选择。” 景以柔二话没说,气呼呼地掏出一个玻璃球就朝着选项一丢去。 你别说,还真是过瘾,傻孩子像是一阵风一样从墙壁里冒了出来,把那女子结结实实地胖揍了一顿。 随后,声音提醒道:“生命减一。” 景以柔看着鼻青脸肿的红衣女子,心想:减一就减一,值了! 没想到这时候,那道屏幕又弹了出来,傻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请选择:此刻你的感受和原因。1、我感到开心是因为对方被揍了。2、我感到开心是因为我保护了自己。3、我感到开心是因为心愿得到了满足。4、我感到开心是因为我感觉自己战胜了她。” 景以柔正腹诽着这些该死的答案,就听傻孩子说:“请用你的玻璃球击打选项进行选择,如果选择正确,会获得生命奖励。” 有奖励?那得好好选一个,可是选什么呢? 景以柔思考了一下,实事求是地选了第一个选项。结果,声音提醒道:“生命减一。” 她没选对?她安慰自己,没事,还有三条命。 接下来干什么? 在景以柔和鼻青脸肿的女子用眼神杀死了对方几次之后,景以柔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就先把指导者打得惨不忍睹了,并且看她那样子,估计是不会告诉自己闯关任务是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因为太无聊,景以柔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说:“那个,你能告诉我,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景以柔不问还好,这一问就像是激活了那女子的进攻模式,她又开始骂了,这一回骂的内容可是不仅仅关切到景以柔自己,而是涉及到了景以柔的祖宗十八代,关乎到了景以柔亲人的生死,还有景以柔可能还有不可能遇到的一切意外。 本来心里还有那么点愧疚的景以柔,一听这些话,直接被气炸了,关键是她还不会骂人,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几句,就这几句还是从云尚飞那里偷偷学来的。 景以柔结结巴巴地和女子对骂了起来,气得她禁不住地全身颤抖。 那道屏幕出现时,景以柔甚至想要冲上去砸碎了它,幸亏那屏幕只是投影。 傻孩子的声音响起:“请选择:此刻你的感受和原因。1、我感到愤怒是因为她骂我。2、我感到愤怒是因为我感觉自己被对方侮辱了。3、我感到愤怒是因为我被攻击了。4、我感到愤怒是因为我没法保护自己。请用你的玻璃球击打选项进行选择,如果选择正确,会获得生命奖励。” 傻孩子的声音一消失,景以柔盯着屏幕上的字,立刻清醒了过来,她是来闯关的,可不是来打架的。 虽然她恢复了理智,可还是被屏幕上的答案难住了,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在她看来基本没什么区别的选项,要怎么选? 瞅了半天屏幕,景以柔心里终于有了答案,她选了2,她可不是瞎蒙的,她选2是有根据的,根据就是2的字数最多。 结果,她对了,生命值加了一。 还没等她高兴完,傻孩子的声音又响起:“请选择:1打她。2骂她。3无视她。4尝试和她沟通。请用你的玻璃球击打选项进行选择。” 这会儿,景以柔冷静了不少,经过一番认真地思考,她选择了4,原因就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不知道任务,还闯什么关?她又不是来陪打、陪骂、陪瞪眼的。 结果,她又对了,生命值又加了一。 紧接着,傻孩子的声音又响起:“请选择沟通方法:1说出自己的需要。2批评对方。3责备自己。4说出自己的感受和需要。请用你的玻璃球击打选项进行选择。” 这太简单了,景以柔直接选了4,可不是因为字数多,而是用了很高级的办法——排除法,1和2,她已经试过了,没用!3,看模样就不像是有用!至于4,好像很复杂,选复杂的准没错! 结果,她对了,生命值又加了一。 景以柔太开心了,就连那个鼻青脸肿的女子看起来也顺眼多了。 傻孩子的声音又问:“请选择自己的感受和需要:1你骂我,我很愤怒,因为我需要被尊重。2我很愤怒,因为这都是你逼我的,我需要骂回去。3我很愤怒,我需要发泄。4我感到被侵犯,我需要回击。请用你的玻璃球击打选项进行选择。” 景以柔琢磨了一下,选择了1,因为她觉得1的攻击性最小,应该最容易被对方接受。 果不其然,她的生命值又加了一。 当看到那女子朝她走过来时,景以柔本能地抬起了胳膊,挡住了脸,没想到那女子却对她鞠躬说:“对不起,我应该尊重你。” 景以柔见状,本能地连连摆手,一句“没关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动嘴就骂人、动手就打人的家伙会突然就变好了。 女子喜笑颜开地朝景以柔笑,虽然头发乱糟糟,眼睛乌青,一张烈焰红唇也肿出了界,一笑起来,那模样还真是难看。 女子说:“恭喜你,过关了!” 景以柔蒙了,自己压根连任务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过关了? 女子说:“请拿好您的生命值,去门外换取贡献值。” 景以柔看了看布袋子里面的七个玻璃球,心想这也太儿戏了? 她原路返回,出了门,就看见明墨白等在了门外,连忙问他怎么样?明墨白晃了晃手里的布袋子,里面有8个玻璃球。 两个人兑换了贡献值之后,景以柔忙不迭地和他讲了自己稀里糊涂的闯关经历,又问明墨白是怎么闯的关。 明墨白说,他一进去就被要求加入队伍里,围着一块石头转,然后又改成了爬,转了几圈,明墨白就不想再转了,他站了起来,离开了队伍,结果遭到了其他人的指责,和群殴,然后就是各种选择题。 还没等明墨白开始讲他都做了什么选择,云尚飞就气呼呼地从苹果门里出来了,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拿。 景以柔心想:难道云尚飞也被骂了? 云尚飞瞅见两个好朋友,开口就嚷嚷:“这真是太好玩了!” 景以柔当场震惊了!她可不觉得被人骂有多好玩,更不觉得回答那些古怪的问题有什么意思。 云尚飞凑过来,眉飞色舞地问:“你们那里有没有小抽屉?真是太好玩了,里面不仅有代表生命的玻璃球,还有加时卡、免答卡、翻倍卡,我还抽出来一张答案卡,最厉害的是有一次我居然抽了199个玻璃球,每个抽屉里面的东西都不一样!我还没见过这么棒的游戏!我抽呀!抽呀!抽到最后,你们敢信?我不过是选了一个苹果,结果却得到了一大堆的宝贝,真不愧是我!” “那……你的闯关内容是什么?”景以柔问道,她因为自己自始至终不知道闯关内容而耿耿于怀。 “别提这个!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云尚飞拍大腿道,“你们说可气不?我抽了那么多好东西,傻孩子一句游戏时间结束,就把我轰了出来,也不让我拿走那些东西,还说,我的闯关内容不是拉小抽屉玩,敢情,我抽了那么多好东西都白抽了?” “这么说,你压根没闯关?”明墨白问。 云尚飞说:“也没人告诉我,拉抽屉不是闯关内容呀!傻孩子也没阻止我呀!这也太不严谨了呀!” 景以柔点了点头:“是不严谨,我那一关进去就被指导者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到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 明墨白说:“估计你的闯关内容就是看你如何应对被骂的困境。” “是吗?”景以柔努力地回想着刚刚在门里经历的一切,可是一想起来,脑子里好像空空的,心里就只剩下不舒服了。 “这也太变态了,我再也不来了!”云尚飞说,“白白,你是怎么闯关的?” 于是,明墨白开始讲自己的经历,可是还没等他讲完,云尚飞就兴致勃勃地想要再进去一次,结果傻小子可没和他们废话,直接就把他们赶出了跃轮。 云尚飞踢一脚竹根,嚷嚷着:“难怪要把这跃轮藏起来,创造跃轮的这个人还挺有自知之明,他就是害怕丢人显眼!” “是有些莫名其妙。”景以柔皱眉道。 “管他呢!我们回去!”明墨白扛起干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更重要的事情当然包括罗子芳,可是他更不让人省心。 第五十三章 杂货铺老头 第160章 杂货铺老头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景以柔他们足足做了罗子芳八天的小尾巴之后,罗子芳终于投降了,当时,他抱着脑袋,站在藏书阁二楼阳台上,表情那叫一个崩溃,景以柔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云尚飞安慰罗子芳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是不是?你想一想,你多威风,三个保镖呢!还不用花钱雇!” 罗子芳放下了手,说了句:“谢谢哈!” “不谢不谢!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了!”云尚飞大言不惭地拍了拍罗子芳的肩头。 罗子芳扒拉开云尚飞的手,说:“好,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明墨白倚在栏杆上,略有所思地盯着罗子芳。 罗子芳谨慎地朝四下里瞥了瞥,小声说:“你们要保证不告诉其他人,我才说!” “没问题!”云尚飞一拍胸脯。 面对云尚飞的信誓旦旦,罗子芳皱了皱眉头,直率地说:“我不相信你!我要听景以柔的保证。” 堵在阳台门口的景以柔一愣,居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迟疑了一下,她说:“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你要保证,如果他们两个出卖了我,你要站起来说是你放出的消息。” “好!我保证!”景以柔认真地回答完,催促道,“你说!” 罗子芳招招手,把三个人招呼到自己身边,悄声说:“因为这件事,武阳尊上不仅很快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而且专门派出了五人小组来查这个案子,照这个情况来看,任何人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绝对会很麻烦,况且,我们的老师里面就有人被问了话,所以,我最后再劝你们一次,不要管这件事了!”他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你们看我,平日里什么小道消息都没在怕的,可这件事我可一丁点也没敢瞎说!你们可能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女娲娘娘庙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整个妖界保护最好的地方,可是居然说偷就被偷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偷是什么来历,可是我敢肯定他绝对不简单,你说,你们要是查不到什么的话,还好说,不过浪费了点时间,要是万一查到了点什么,小命可就危险了,这么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管了!” 云尚飞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明墨白一把扯住了袖子,明墨白说:“谁说我们要查什么小偷的?不过,就是好奇,还是被你挑起来的兴头,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满足一下好奇心,这件事就完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真的?”罗子芳表示不信。 “你快说!”云尚飞急了,一把揪住了罗子芳的衣领,“哪儿来这么多事?” 罗子芳想了想,估计也是被缠怕了,他说:“好。”接着低着脑袋,声音像是从肺里直接挤出来的一样,还是一点一点地挤,“最奇怪的一点其实还不是女娲娘娘被偷,而是小偷放着那么多稀世珍宝不拿,单单只拿了一个什么破妖丹,我听人说,里面的那些法宝,可都是上百万年来积攒下来的黑妖术精华,是个顶个的厉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太厉害觉得毁掉可惜,怎么可能还留着?可惜呀!还是失算了!谁能想到这么厉害的结界也会被破?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女娲娘娘庙也会被偷,估计这让新妖尊特别没面子,所以她才会特别上心。” 罗子芳说完这些,好像是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直起了腰,说:“好了,我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你们真的别再跟着我了,要跟就去跟杂货铺老头!” 明墨白摸着自己的下巴,问:“杂货铺老头?” “学校杂货铺?”云尚飞疑惑地问,“里面有老头吗?” 景以柔也有些不解,她去过学校的杂货铺,四面都是窗子的小塔楼,窗台和货架上铺满了各色货品,可是每次去买东西都不见店主,因为他们只需要用拇指按着货品上的特殊符文就可以完成支付,所以根本不需要店主在场。 罗子芳“我什么都知道”的自豪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派上用场了,他挺直了腰板,说:“说起这个杂货铺的老头,可是有点意思,他卖的可不只一楼那些破烂玩意,他的爱好就是收藏,收藏那些用妖术创造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且他知道的东西也不少,还特别喜欢为别人解答各种问题,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如果说书院里有成年人真心愿意和学生们做朋友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杂货铺老头,但是……”罗子芳说到这里顿了顿,精明的一笑,“他可不是谁相见就能见得到的。” “这么说,你还没见着他?”云尚飞侧着头,用眼角撩着罗子芳。 明墨白将上臂盘在胸前,问:“你是不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才把杂货铺老头搬了出来?” 罗子芳一脸尴尬地说:“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就知道这些。” “好!”景以柔察觉到了罗子芳的敌意,便真挚地说,“谢谢你相信我们。如果有其他消息,希望你还能和我们分享一下。” 罗子芳点了点头,微微低下了头,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云尚飞兴奋地说:“我们这就去杂货铺看看?” 明墨白表示可以去看看。 景以柔表示反正也已经下课,权当休息了。 三个人意见一致,便兴匆匆地跑去位于食堂旁边的杂货铺,进了杂货铺,发现去往二楼的楼梯口一如既往地上了锁。 罗子芳并没有说谎,见到杂货铺老头的确是需要缘分的,不是因为他孤傲,而是因为他不是去进货了,就是进了货在回来的路上。 这个神秘的老头一下子成了云尚飞日思夜想的人,哪怕两节课中间的15分钟,他也要去杂货铺一趟,仿佛只有看看杂货铺里通往二楼楼梯口上的锁,还有上面贴的那张表示主人不在家的纸条,他才能安心回去上课。 云尚飞说他都快成了杂货铺的看门狗了,他的这种执着让景以柔自愧不如。 明墨白则是利用一切机会来做好事,虽然贡献值还是不够,可每天也都进账。 景以柔则抓紧一切时间在强大自我。 第五十四章 云 第161章 云 星期三,至本课上,大家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巅,看着山巅之下苍茫的大地,景以柔突然跺了一下脚,捏住了拳头,像是被贴了定身符,一动不动。 云尚飞和明墨白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俩都知道她那是在问自己:“如果我是一颗黄豆,我会怎么做?” 虽然明墨白和云尚飞不是很喜欢景以柔一惊一乍的模样,不过,他们倒是很喜欢现在的景以柔,因为她越来越爱笑了。 随后,一直保持低调的景以柔便张开翅膀,从山巅上跳了下去,就像是一朵翩然而落的红花,在快要落地时,她又冲天而起,就像是黑夜里冲向高空,即将绽放的烟火,下一秒,你的目光不由地被她的脸庞吸引,仿佛那就是漫天绽放的烟花,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不像任何一种从女孩子身上看到的美,倒像是从婴孩胖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小脚上摸到的,从小宝宝清澈透亮的眼睛里看到的,从小孩子咯咯哈哈的笑声里听到的。 云尚飞盯着空中的景以柔,傻乎乎地问:“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柔柔这么好看?” 明墨白倚着一棵松树,自言自语道:“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看着她,心情就不由地变好了。” 因为明墨白说话声音太小,云尚飞表示自己没听清,明墨白却不想再重复,只呆呆地看着轻轻落在巨石尖上的景以柔。 明墨白注视下的景以柔微微弯下了腰,这时候,明墨白才看清躺在巨石上的夏之洲,心里像是一下子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很快,薛桦萝老师拍手让大家聚到一起,开始每节课都要进行的讨论问题的环节,明墨白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薛老师,说不清为什么。 很快,明墨白看见景以柔跳下巨石远离了夏之洲,最重要的是她阴沉着脸,他心里这才算好受了一些。 景以柔默默地走到明墨白身边,坐了下来。 云尚飞探过头来,双手合十地恳求道:“带我飞一次,好不好?” 还没等景以柔回答,明墨白就说:“我把你一脚踹下去,让以柔去救你,好不好?” 云尚飞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好!”说完,他打量着景以柔没有二两肉的小身子骨,“啧啧”几声,说,“柔柔,不是我说你,你平时没事就应该多吃点饭,胖了才有力气呀!再说了,饭多好吃呀!你就说食堂那些糕点!哎呀,我这口水……” 景以柔对擦口水的云尚飞可不感兴趣,她移开目光去看站起身的汪小铁。 只见,汪小铁清了清嗓子,开始回答罗子芳的问题——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有趣的形状? 汪小铁说:“一种是云块本身的变化,比如小块的积云发展成为七八千米厚的积雨云,这样的变化是由大气的温度湿度以及风的结构变化引起的。另一种是由于原来的云移出天空,新的云移入我们的视野造成的。” 景以柔看得出来,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汪小铁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可是效果就有点差强人意了,说实话,景以柔没怎么听明白。 汪小铁坐了下来,方海琼站了起来,补充道:“云会变化形状有三个原因,第一是云的结构和组成成分不同,第二是它们所处的高度不同,第三是吹拂它们的气流不同,比如离地面较近的云,大部分是由小水滴组成的,云中小水滴的含量很多,云很厚,这里的气流不但有水平的流动,也有很强的上下对流,所以云的形状很复杂,风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景以柔勉强点了点头的时候,罗子芳站了起来,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的,他挺直腰杆,一副老学究气派地说道:“云并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种固体状态物,而是潮湿空气和水蒸汽上升到一定程度后在高空遇冷凝结变成的一种气液并存的混合态物体,其中以气态为主,在高空中,气体的对流与环流是非常剧烈的,所以云在我们眼里就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了。” 花一万举起了手,晕晕乎乎地问:“这么说,云不是做的?不是甜的?” 花一万这么幼稚的一问,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几个同学甚至笑出了声,花一万却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 薛桦萝老师站起来,走到花一万的身边,一脸神往地说:“如果云是做的该多好呀!那样,我们就可以请以柔飞上天,撕下一大块推到我们面前,你们想一想,像山一样的就堆在我们面前,多好呀!我们还可以把云彩挂到树上,什么时候想吃了,只要跳跳脚就可以啃上一大口,甜丝丝的,无声无息地在嘴里化开……” 云尚飞砸砸嘴,说:“一定很甜!” 其他同学也一脸向往地顺着薛老师的手指,望向湛蓝的天空上那朵无暇的白云。 景以柔觉得如果云真的是就好了,那样她可以每天推一朵甜甜的云,送给大家。 薛老师拍了拍花一万的肩膀,柔声说:“就像小铁、海琼还有子芳说的那样,云就只是混合了小水滴的空气。一万,我希望你能在知道真相之后,依然不忘那份美好,就如同知道了生活处处是困难,却依然热爱生活那样。” “那……云为什么是白的?”花一万虽然有些失望,可是似乎还没有放弃自己的。 “一万问了个绝妙的问题呀!”薛老师微笑着问同学们,“大家来说说看!为什么云是白的呢?” “因为它高?” “因为天上没有污染?” “不对,我好像看见过红色的云……” “还有金色的云彩!” “你们都别瞎猜了,等我回藏书阁查查资料,下一次我来告诉你们答案。”王子睿说。 不过,大家都没搭理他,因为无拘无束地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可是绝大多数同学乐此不疲的游戏呢! 云尚飞说:“要是云能变色就好了!心情好的时候就是金灿灿的,不好的时候就是黑漆漆的……” “可能天上满是乌云的时候就是云心情不好?”花一万抱着膝盖,好像还在惦记他的,“我现在心情就不好,二条哥哥骗我,他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上天摘了,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明墨白悠悠地说:“有哥哥真好……” 景以柔却觉得能来绥理书院读书真好! 第五十五章 热闹的夜 第162章 热闹的夜 华历闰四月十五,星期六傍晚,王谢师兄领着蓝婷和李忆唐来师姐家做客,其实就是蹭饭,王谢师兄说是感觉最近脑子不太好用,需要吃点好东西补一补,比如好好吃一顿师姐炒的土豆丝。 师姐虽然嘴上嘟囔着,人太多,饭不够,可还是屁颠屁颠地忙活着。 景以柔和明墨白也赶紧帮忙,云尚飞却凑到了蓝婷身边。 李忆唐和王谢师兄负责烧火。 终于可以吃饭了,景以柔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拿起葱油饼就先咬了一口,真是太美味了。 景以柔刚朝那盘青椒炒土豆丝伸出了筷子,就听见一个诡异的歌声响起。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 景以柔狐疑地循着声音,望向蓝婷,蓝婷却仿佛耳聋一般,一脸漠然地夹着土豆丝。 “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 云尚飞“嘎滋嘎滋”地嚼着芹菜,解释道:“是蓝婷的灵蛋在唱歌。” “会结出许多的许多的太阳……” 景以柔收回了空筷子,本能地送到了嘴里,蓝婷的灵蛋已经被唤醒了?这么快? 王谢师兄口齿不清地说:“还别说,蓝婷的灵蛋唱歌还挺好听,就是……太吵!” “一个挂在挂在冬天……” 师姐好奇地说:“拿出来,让我看看这可爱的小家伙。” 蓝婷小心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把一粒纽扣大小的小石头摸了出来,放在了自己饭碗旁边。 那个小家伙有点类似于水滴的形状,可是肚子太大,又有点像是心形,表面有点不规则的凹凸,通体洁白,汉白玉那样的白,一张小嘴,像是一条小裂缝开在肚子上的凹槽里,叭叭地唱着:“一个挂在晚上挂在晚上……” “好可爱呀!”师姐说着,把它放在了自己手心里。 那个小家伙也不认生,安稳地躺着,开始唱:“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哎呀!切歌了!”云尚飞难得地放下了碗,“师姐,你也跟它好好学学,别再用你的歌祸害我们了!”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一般的灵蛋刚刚苏醒时,都没什么力气说话,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声音真是太……嗯……有点响!”王谢师兄用筷子尖点着小灵蛋,说。 “你们不知道,晚上更响!”李忆唐的嘴唇朝耳后裂开,然后从那道缝隙里挤出了这句话。 “李忆唐,你的灵蛋呢?”云尚飞问。 李忆唐摆出了他的标志性笑容,似乎想要充分地展现一下自己的不羡慕,说:“没有蓝婷的灵蛋苏醒早,不过,它好着呢!” “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 明墨白咬了一小口葱油饼,看似不经意地问:“蓝婷的灵蛋是什么时候被唤醒的?” 蓝婷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假装没听见,下炕给自己倒水去了。 或许是见蓝婷不回答,王谢师兄停了筷子,说:“昨天,我和你们师姐讨论完女娲娘娘被偷的事,一回家,就听见了歌声……” 云尚飞一听王谢师兄提到了女娲娘娘被偷的事,赶紧趁势问道:“女娲娘娘都被偷了什么东西?” 王谢师兄很爽快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粒妖丹,叫什么来着?叫……” “孤单地寻找我的家……”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听歌上的师姐,好像突然听到了王谢师兄的话,连忙吼一声,告诫道:“别八卦!这件事可是大事!因为这件事书院里彻查了好多人呢!” 云尚飞悻悻地说:“师姐,你就学你的歌!不要管我们!” 师姐朝他举了举拳头,一撇嘴,对王谢师兄说:“你还想来吃饭吗?想的话,就闭嘴好好吃!” “闭上嘴!还怎么好好吃?”云尚飞低声嘟囔道,“用鼻子吃?” 王谢师兄却很知趣地闭了嘴。 云尚飞看了景以柔和明墨白一眼,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嫌弃它比脑子反应快,它干嘛要问偷了什么,要问也问问那妖丹有什么功效呀!这下好了,错失了好机会! 蓝婷的灵蛋还在唱:“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地长大……” “虽然你有家,什么也不缺,为何看不见你露出笑脸……” “灵蛋唱得真好呀!”景以柔诚恳地说道,蓝婷灵蛋唱的歌每一句都直往景以柔的心坎里送。 李忆唐又笑了一笑,说:“第一次听是这样的,要是老重复……”他没再往下说,似乎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有点嫉妒的嫌疑。 很快,蓝婷的灵蛋开始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猫来了,害怕了,咕噜咕噜滚下来。” 蓝婷三下两下就吃完了饭,她放下筷子,就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的灵蛋捧起了,小声说:“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可我还没唱完呢!还有两只老虎,小毛驴,丢手绢,数鸭子,还有好多呢!” 蓝婷没有再劝,却提出要回王谢师兄家,云尚飞连忙说要跟着去,却被蓝婷无情地拒绝了。 吃过晚饭,众人瘫在炕上,师姐提议要玩保皇游戏,并且拿出了她自己亲手用竹片制作的扑克牌。 云尚飞进行了强烈的抗议,理由是她的扑克牌太丑,看样子对手也不友好,如果割破手怎么办?他抗议的结果就是被师姐踢出了局。 景以柔小时候看过村里的老人玩扑克,也和小伙伴们装模做样地打过扑克牌,不过,仅限于知道数越大越厉害,2比a厉害,a和2却比除了大王小王的其他牌都厉害,大王和小王可以带着其他的牌出,并且可以顶任意一张牌,大王比小王厉害。 师姐兴致勃勃地讲解了保皇的游戏规则:就是分成两个战队,一个皇帝和他的帮手——狗腿子,还有他们的对手——三个平民,五个人的身份是由摸到的扑克牌决定的。 摸到带有特殊标记大王牌的是皇帝,他要站出来,然后第一个出牌。狗腿子是摸到带有特殊标记的小王的牌,他可以选择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也可以选择偷偷潜伏,当然如果摸到的牌好的话是可以站出来的,这样皇帝就会很明确自己的朋友是谁,然后“同流合污”,如果牌看起来不好的话,潜伏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没有人知道狗腿是谁,三个平民就会相互怀疑,自相残杀。 三个平民的任务就是要集中火力对付皇帝和一个或明或暗的狗腿子,并掩护其他队友撤离。 谁最先把自己手里所有的纸牌出完,叫“走了”,但是还不算赢,只有他的队友全部“走了”才算是赢了。 不得不说,王谢师兄很没有游戏的天分,第一把,一上手,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他用大王小王杀了师姐的两个2,结果师姐却是他的狗腿子,好!第二把,他又用自己的全部家当杀了和他一个战队的平民。 师姐说:“你眼光可真够毒的,一瞅一个准,专挑自己队友坑呀!叫你猪队友,那都是太小看你了,你就是虎呀!逮谁咬谁的虎呀!” 云尚飞说:“师姐,你的游戏规则是不是应该改一改?就改成:和谢大头一队就歇……菜!” 王谢师兄也不恼,呵呵一笑,说:“尚飞,你来!我先学习学习!” 王谢师兄说着就起身让座,还不忘乖乖拿起一张长长的纸条贴在了第一张纸条的旁边,正好盖住了脸上的那块疤痕,有一说一,他愿赌服输的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随后,云尚飞就上了场,结果,他不仅成功取代了王谢师兄的地位,而且成了复仇恶魔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人打过他,他舍了性命也要回敬,才不管什么策略,什么战队精神,到头来,输了,还要指责别人不会打牌。 几轮扑克打下来,云尚飞“不负众望”成了全场输得最惨的那一个,虽然他坚持要把长纸条贴在下巴上,可是到后来,他那比一般人宽敞许多的下巴也没有地方了,他灵机一动就开始往耳朵上贴,以至于到最后,他把自己的脑袋成功地升值为带流苏的绣球。 星期六晚上就在这样吵吵闹闹中到了深夜,虽然有时候输的是真憋屈,脸上也贴上了好几张纸条,可是景以柔还是喜欢这样热闹的夜晚,她觉得即便她不玩扑克,就在旁边听着他们为了一张竹片挣得面红耳赤,心里也很开心,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村东头大槐树下,一群打扑克牌的老头老太太,还有择着韭菜的妈妈和婶婶,婶婶喜欢用韭菜苔或肥厚的韭菜叶做成好看的装饰品。做法很简单,把长而脆的韭菜苔小心地折一小段,往下撕,只留下皮相连,再往相反的方向折一小段,这样一小段一小段的折下来,最后变成了绿色的项链、手链、发簪、耳坠子……给景以柔挂个满身。 好怀念小时候呀! 小时候,万物都是可以对话的,小猫小狗也是伙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人也都是好人…… 第五十六章 锁眼里的问题 第163章 锁眼里的问题 华历闰四月十九,星期三,距离麦假还有不到三天。 上午大课间,打完太极拳,云尚飞嚷嚷着要去杂货铺看看,理由是麦假要放整整九天呢!所以,他要抓紧时间多去杂货铺看看,争取在放假前见到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老头,否则,还要等整整九天,他会疯掉的! 从食堂大殿前的广场去杂货铺的路上,他们又讨论了一次幻术杜老师将一个小本子偷偷递给夏之洲的事。 云尚飞信誓旦旦地说,杜老师拍夏之洲肩膀的时候,说了“你父亲”三个字。说是他读唇语读到的,景以柔和明墨白都不太相信他这种不给人任何心理准备的新技能。况且,景以柔觉得老师递给学生一个本子没什么特别的,明墨白也觉得云尚飞有些小题大做,云尚飞却坚信杜老师在和夏之洲做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然,为什么要躲在厕所外边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给个本子?他很后悔,当时就应该憋着那泡尿,去把那个藏青色带金边的小本子抢过来的。 景以柔觉得云尚飞是因为对杜老师有偏见,所以故意挑刺。 云尚飞却坚持要让景以柔逮住机会,盯着“肚子疼”的眼睛看,一准能看穿他的阴谋诡计。 说起读心术,景以柔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前天,她刚刚成功地用读心术看到了方沐卉的奸计,这次读心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在于,景以柔不是以方沐卉的视角体会了她的所思所想,而是悬浮在空气中,不仅看见了方沐卉偷偷地把饼干弄脏,而且还听见了方沐卉的心声——对景以柔的恶意和仇视。经过这次之后,景以柔终于对控制读心术有了那么一点点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像是有对对方的不信任,夹杂点敌意,再夹杂点掌控感,自信心,带着理智,还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总之,她还需要继续揣摩。 他们三个抄近路,走了小巷,穿了树林,很快,杂货铺就近在眼前。 景以柔一抬眼,感觉杂货铺的二楼有个人影,她立马飞起来,从二楼的雕花小轩窗往里面一看,有一个矮胖矮胖的小老头正顺着塔楼中央的楼梯往三楼走。 景以柔赶紧落了地,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云尚飞。 云尚飞拔腿就往杂货铺里冲去,却没想到他朝思暮想的锁依然挂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 他气喘吁吁地和两个好朋友抱怨道:“弄了半天,这老头一直都在,却骗我们说他去进货了!” 景以柔定睛一看,锁上面贴的那张微微泛黄的纸上,分明地写着“人不在,去进货了”的字眼,景以柔回想着出现在二楼的人影,认真地考虑一下,她也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明墨白托起挂着的门锁,一把掀掉上面贴着的那张纸,说:“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他就按照老规矩把刻有训妖戒的拇指按到了锁眼上。 云尚飞拍着大腿,刚想嚷: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是见明墨白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消失不见,而是颇为奇怪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景以柔问道。 明墨白说:“进不去,老头设了一道题。” 云尚飞闻言,也去按了锁眼,然后回过神来说:“这都是什么破问题?” 景以柔很是好奇,也连忙送上了自己的拇指,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问题: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云尚飞抱着胳膊,愤愤不平地说:“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天知道他喜欢什么!” 景以柔想起他矮胖的身子,尝试着说:“喜欢吃东西?” 或许是因为景以柔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旁边一位师兄的注意,原本,他抱着一摞本子,正准备离开,闻言直接转身朝景以柔他们走了过来,好心地说:“别费劲了!想去二楼可不容易呀!那老头是出了名的不爱搭理人。”他展颜一笑,颇为通情达理地说,“不过也是,如果我的妖身是老鼠,我想我也会躲起来。” “你是说,他是老鼠精?”云尚飞惊奇地嚷道,眉头却皱了起来,“那么,老鼠精最喜欢什么呢?” 那个高个子的师兄也不回答,只是笑一笑说:“玩归玩,可别耽误上课呀!” 景以柔连忙和他道了谢。 师兄便和他们道了别,急匆匆地离开了。 “喜欢大米?”云尚飞兴匆匆地喊道,“老鼠爱大米呀!” 说着,他就十分草率地启动了锁眼,喊了一句:“你最喜欢大米!” 结果是没有结果,静悄悄地没啥反应。 景以柔见状,赶紧拉着云尚飞说:“我们该去上课了!不然真的会迟到的!迟到是会被扣贡献值的。” “扣就扣,多拣点垃圾就有了!”云尚飞满不在乎地说着,“对了,我可以试一试垃圾,老鼠万一最喜欢垃圾呢?” 可是他没有机会去试了,因为景以柔和明墨白一人一个胳膊把他拽出了杂货铺,把景以柔累得够呛,云尚飞简直比死猪还要重。 最终,云尚飞恋恋不舍地,跟在两个小伙伴的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往藏书阁赶去。 刚刚爬上藏书阁的台阶,震铃声就从他们的训妖戒里传了出来,震得景以柔的大拇指都要麻了,还好,他们赶在铃声结束前进了藏书阁的大门,震动和铃声才突然停止了! 云尚飞说:“我得去提提意见,这铃声太吓人了!就不能提前5分钟轻轻提醒一下?” 明墨白翻了个白眼:“自己赖床还怪上闹钟了!” 景以柔说:“我觉得挺好的呀!只要我们提前进了藏书阁,它是不会响的呀!” 云尚飞也翻了个白眼,阴着个脸,说:“好!我原谅它了!” 三个人径直去了藏书阁二楼,二年级的同学们早就坐好了,一个个正在翻书,景以柔也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日日新》试卷,盯着上面的题目一筹莫展,虽然日日新课每个周就只有一道题,可是这些题目都比较怪,就比如景以柔这个周的题目就是:请列出你的五大优点,并举例说明,字数不少于800字。 第五十七章 项阳树的故事 第164章 项阳树的故事 从星期一拿到这个题目,景以柔就在思考自己的优点是什么,自己好像是有点优点的,可是五个就有点过分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厉害。 一旁的云尚飞在奋笔疾书,可是景以柔却并不感兴趣,因为星期一他一拿到试卷,就开始满世界嚷嚷了,景以柔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她探头去看看明墨白的试卷,只见,他的问题是:关于人生的困惑畅想。请列举出你的三个关于人生的困惑,并尝试解答,字数不少于1500字。 困惑畅想?这又是什么问题?景以柔侧着头,看看陷入沉思的明墨白,立刻觉得还是自己的题目好,起码字数少。 云尚飞来扯景以柔的试卷,想要看看她都写了啥优点,景以柔表示自己还没动笔,然后悄声说:“快写你的,你有十大危害需要写呢!” 云尚飞丝毫不着急地说:“我刚写了一条,你看。” 景以柔凑过去一看,在皱巴巴的纸上,脏兮兮的笔迹擦痕里,果然挤着一行密密麻麻的字:因为太胖,所以不能随便吃东西,这是对我幼小心灵的极大伤害。 景以柔觉得他的答案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提议说:“你还是根据纪好老师的推荐用书去查查,十大危害呢!光想肯定是想不够的。” 云尚飞想想也是,然后就去找书了。 景以柔叹了口气,纪老师推荐的书可帮不了她,哪本书也不会告诉她,她的优点是什么,她只能靠自己了,她托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在试卷上写下了一条:我会飞。可是,例子写什么呢?有翅膀? 她想了想好像有点怪怪的,于是,边叹气边用橡皮擦去擦自己写的那几个字。 可能是听到了她的叹气声,明墨白探身凑了过来。 景以柔小声问他:“我有什么优点?” 明墨白脱口而出:“乐于助人、善解人意、知错就改、真实、勇敢、诚信、不说谎、不虚荣、不嫉妒……嗯……温柔……漂亮……” 景以柔急忙打断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的……真的是我吗?” 面对景以柔灼灼的目光,明墨白微微错开目光,却无比肯定地说:“是你!” 景以柔有些怀疑地盯着明墨白,因为她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就连避开她眼睛的一系列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景以柔猜测这明显的不自然是他在撒谎的原因,不过,她也没想点破,毕竟他的用心是好的。 云尚飞很快抱着三本书回来了,兴奋地说:“我这个题目太好了!书上有现成的答案,直接抄就行了!根本不用在脑子里调浆糊。”说完,他兴高采烈地趴在桌上一顿抄写。 就在景以柔瞅了半天空气,又把好不容易写下的那两个字“诚实”擦掉之后,云尚飞哭丧着脸说:“我怎么觉得我就要死了?” 景以柔一听,连忙问:“你怎么了?” 明墨白也问:“你是不是饿了?” 云尚飞白了明墨白一眼:“别和我提吃饭,都怪它,你们看看肥胖都有什么危害,”他说着就把书推到了两人面前,用手指点着上面一行一行的字说,“你们看看,什么脂肪肝、心脏病、脑血管疾病、高血压、糖尿病,看这里……还有骨关节的事,哎呀,还会影响怀孕!糟了!我的宝贝女儿可不能没有爸爸!” 明墨白仔细看了一眼云尚飞推过来的书,翻个白眼,说:“我敢保证,就算你瘦成竹竿,你也怀不了孕!” 景以柔也低头看了眼书,只见大标题下面的解释是:肥胖女性怀孕相对要困难一些,肥胖本身就不容易怀孕,再加上过大的心理压力、血管、心脏、呼吸道以及肾脏等过重的负担…… 景以柔咧开嘴,拍了拍云尚飞,信誓旦旦地说:“妹妹,放心!你一定会顺利生下女儿的!” “妹妹?”云尚飞一脸呆愣地问,“你疯了?” 景以柔和明墨白相视一笑,景以柔小声说:“以前都是尚飞给别人起外号,以后他也有外号了,就叫妹妹!” 明墨白看着景以柔像花儿般绽放的笑容,突然觉得她像是在闪闪发光。 景以柔这边又在云尚飞的耳边叫了几声“妹妹”。 云尚飞也反应了过来,虽然碍于藏书阁不能大声喧哗,可是他并没放弃用肢体动作进行抗争。 抗争的结果就是,云尚飞悄声说:“只要你答应用我给你起的外号,我就认。”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招能吓退景以柔,可是他没想到景以柔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还是在不知道外号是什么的情况下,就答应了!这倒是让云尚飞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要给景以柔起个什么恶心人的外号,他看着景以柔的笑颜,突然觉得这家伙变得不好惹了!她不但会开他的玩笑,还学会起外号了! 最后的最后,云尚飞决定保留给景以柔取外号的权利,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灵感,取外号这种事可是个大事,绝对不能草率了。 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景以柔提议顺便去后巷看看项阳树,明墨白看看吃饭前还有点时间就答应了,云尚飞则是因为还没从肥胖十大危害的恐慌里走出来,嚷嚷着决定“戒饭”,所以也同意了。 三个人轻车熟路地进了项阳树的跃轮,项阳树还是很热情地拥抱了他们,并邀请他们坐到了大树上,虽然景以柔说明了他们很快就要离开,可是项阳树还是按照老规矩给他们讲起了故事。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无聊,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小男孩。 项阳树说:“十四岁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孤单是什么,或许就是因为一切都太顺遂,所以当离别来临时才让人那么的难以承受。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就是成为和父母一样的守护使者,守护天下的生灵,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生下来的那天花儿开得正艳,鸟雀在枝头欢叫,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就如同他刚刚睁开眼睛就咧嘴笑,他自然而然地成了父母的宝贝,也成了全村人的骄傲。爸爸说,他是被赐福的孩子,因为上天给了他妖灵,也给了他们家留在妖界的机会。” 第五十八章 家是什么 第165章 家是什么? 项阳树坐在树上,目光飘到远处,声音像是流水一样从他的嘴里不紧不慢地流出来,他说:“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幸运儿,是上天的宠儿,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所有的幸运都是有期限的,他的无忧无虑也是有尽头的,父母对他的爱也是会变的。所以,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的世界一下子天翻地覆,满地狼藉。” 项阳树抬头看天,他就像是一个演技了得的演员,带着三分怨恨,三分不甘,还有四分的冷漠,他说:“这一天还是来了,带着毁掉他一切的架势,他的妈妈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得不到上天赐福的弟弟。他至今还记得,满周岁的弟弟会扯着他的头发,去挠他的脸,就像命运薅住了他的脖领子,把他的好运从他身上抖掉一样。” 项阳树叹了口气说:“后来,妈妈为了照顾弟弟去了人间,虽然爸爸留了下来,可是却好像已经把他所有的心思送去了人间,送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的身边,再后来,爸爸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可是你弟弟还那么小,你妈妈一个人在人间不容易,你应该体谅我们的,是不是?’说完,爸爸也去了人间,为了一个得不到赐福而不幸的弟弟,看着爸爸决绝的背影,他才知道,原来,幸运也是一种被抛弃的理由。” 项阳树继续讲着故事,他带着丝丝哀怨的语调,让景以柔觉得项阳树早已入了戏,他不是单纯地在演绎另一个人的故事,而是在努力成为故事里的那个他,他说:“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就算他不体谅,爸爸也不会留下来。于是,爸爸走了,十四岁的他成了丢弃在妖界的孤儿。起初,他和往常一样去上学,去邻居家玩耍,和小伙伴到处做好事攒贡献值,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奇怪的习惯,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每个屋子走一遍,再走一遍,可是,无论他走多少遍,曾经无比熟悉的家如今只会让他感到害怕,他蜷缩在角落里,就像把自己裹进漆黑不透光的梦里。再后来,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这种恐惧到达了顶点,因为他害怕打雷,从小就怕,以前妈妈总会陪着他,给他讲故事,虽然爸爸会打趣他胆小鬼,可是也总是把他护在怀里,亲昵地用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蹭他的额头,真的好痛,可是现在,他除了空荡荡的房子,就只有恐惧,没有烟火气的空气让他觉得冷,虽然那是三伏天……那滚滚的惊雷像是一只只手,死命想要拽住他的手,它们张牙舞爪地从窗户,从门缝往里面钻着,他紧紧地拽住了被子,汗水流成了雨,湿漉漉地黏住了他,像是无数的水蛭爬满了他的身躯,一道闪电像是一把利剑从窗前划过,他像是着了魔,突然觉得如果能死在这样的闪电里,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像是繁星一样璀璨耀眼,多么独特辉煌的结束?他恍恍惚惚地爬下炕,推开门,冲进了雨里,张开双臂,想象着自己就要像鸟儿一样离开这里,离开着无尽的孤独与绝望,可是……可是,他期待的闪电再也没有出现,雷鸣也在黑暗中销声匿迹了,天地之间仿佛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他。” “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就连老天也是这么想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炕上,连换下湿衣服的兴趣都没有,他把自己抛弃在了冰冷阴暗的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沉沉地睡去,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了很多无限扩大的东西,看见了自己站在高耸的崖上,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渊,他无路可走,哪怕迈出一步就是粉碎碎骨,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是奇形怪状的,没有实体,却又都乱糟糟地堵在那里,一会儿一块石头瞬间扩大了无数倍,大到让他看不到边际,一会儿又突然跳出个几何图形的东西,闪闪烁烁地,虚虚奄奄的,太糟糕了……” “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你就这点本事吗?就只会逃避吗?你的手呢?你的脚呢?你的脑子呢?不会站起来反抗吗?那个声音像是拳头,专门找他的软肋出击,拳拳见血,直到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原来自己发了高烧,他挣扎着脱掉已经湿透了的衣服,钻进了妈妈和爸爸用过的被子里,裹紧了自己,寒冷一阵一阵地袭来,可……他却不想死了。” 项阳树讲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说:“我问他,家是什么?他说,家就是想要快乐,却不免伤心的地方。” “家是什么?我问你们。”项阳树问着,像是一个痴傻的人。 是什么?项阳树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坐在树上,风吹过树梢,树叶会歌唱。 景以柔听着故事,心里就有些堵得慌,被项阳树这么突然地一问,就更觉得心里堵了。 家是什么?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 明墨白也沉默了。 云尚飞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家就是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在一起快乐地过日子。” “爱是什么?”项阳树又问。 云尚飞又说:“就是给你吃,给你穿,送你礼物。” 明墨白冷哼一声,说:“你那是养你们家哈哈。” 项阳树又问:“哈哈是什么?” 云尚飞说:“哈哈是我们家的二哈。” “二哈是什么?”项阳树又问。 景以柔终于忍不住了问项阳树:“你今天怎么了?”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云尚飞有些不耐烦。 项阳树有些失落地说:“有个人说,我什么都不懂,没有资格讲故事。” 景以柔突然师姐附体般,认真说道:“你是你,是我们喜欢的项阳树,你不需要什么都懂。” “真的吗?”项阳树天真地皱起鼻子,傻笑。 “当然是真的!”云尚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喜欢看你傻笑。” 明墨白说:“你不笑,我们也喜欢!” 项阳树感动地摇着树枝,像是一只小猴子。 云尚飞看着兴奋的项阳树,开口说:“我饿了!我们吃饭去?” 景以柔一看时间,已经12点多了。 三个人匆匆告别了项阳树。 项阳树站在树枝上目送他们离开,他挥手喊着:“你们早点回来呀!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此时,景以柔三人已经走下小土丘,来到了跃轮出口。 “他讲了个什么破故事?”云尚飞回头朝项阳树招了招手,说,“没头没尾!” “我觉得讲得挺好。”景以柔说,“挺感人的。” 明墨白略有所思地重复道:“家就是想要快乐,却不免伤心的地方。” “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十四岁孩子,后来怎么样了?”景以柔微微叹口气,便按住了锁眼离开了项阳树的世界。 第五十九章 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第166章 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华历闰四月二十一,星期五。 下午正心课上,宁问冬老师照常让他们记录此刻自己的情绪状态,观察到的事实,以及自己的想法。 这次,他们观察的是两只打架的土拨鼠,那两只毛茸茸肥墩墩的小家伙,用后爪站立着,两只前爪推推搡搡,大尾巴像是扫把一样拖着地,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亲切友好的掐架仪式,它们那小模样让景以柔想起了打架的明墨白和云尚飞,场面很萌,很可爱。 大家就嘻嘻哈哈地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土拨鼠,看热闹不嫌事的云尚飞和花一万之类的同学居然喊起了“加油”。 直到土拨鼠掐完架跑掉了,宁老师才开口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云尚飞说:“两傻子打架!” 他成功地逗笑了几个男生。 宁老师温文尔雅地问:“你们的情绪状态是开心还是愤怒?” 宁老师的这个问题成功地逗笑了一群学生。 罗子芳抢着说:“当然是开心了,又不是我们打架,干嘛要愤怒?” 宁老师又问:“那么,你们有什么想法呢?” 花一万站起来说:“想让他们再打一架!” 宁老师不做任何评价,又问:“如果打架的不是土拨鼠,是你们自己呢?你们的情绪状态又会是什么呢?是开心还是愤怒?” “当然是愤怒了!”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 宁老师微微一笑,又问:“如果你们打架的时候,心里想象一下,对方就是一只朝你张牙舞爪的小土拨鼠呢?你还会愤怒吗?” 景以柔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几句话,然后想象着自己和方沐卉打架的时候,停下来,把方沐卉想象成了刚才看到的那种小头、小脑、大眼睛、小耳朵,有着小爪子和大尾巴的小可爱,好像突然就不怎么生气了呢? 方海琼也说:“应该不会很愤怒?” 王子睿就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他认为自己还是会生气。 同学们议论纷纷,答案并不统一。 宁老师又问:“让你们愤怒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打架这件事本身,还是你觉得自己被对方侵犯了?” 如果宁老师不说选项,只是问到底因为什么愤怒,景以柔觉得自己不知道答案,可是二选一就简单多了,她几乎没什么用脑思考就选择了第二个,那就是她之所以愤怒,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对方侵犯了。 宁老师说:“我来总结一下,此刻你观察到的事实是你正在打架,情绪状态主要是愤怒,你的想法是你觉得自己被侵犯了,你想要报复,对不对?” 因为每个周都要做这样的三项分析,加上宁老师说话慢悠悠的缘故,大家都听明白了,纷纷点了点头,一向爱挑刺的云尚飞也说:“没毛病!” 宁老师又说:“那么,让你们愤怒的是事实本身,还是你们的想法?” 好像是想法,景以柔想。 宁老师说:“这就是本节课的作业:思考一下,以打架为例,让你愤怒的是事实本身,还是你的想法?为了平息你的愤怒,你最需要改变的是事实,还是你的想法?写下你的答案和理由。” 这一番下来,绝大多数同学听得那叫一个云里雾里,不过,宁老师很体贴地多说了几遍作业题目,让他们有时间把问题抄写了下来。 景以柔却隐隐地觉得自己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为此她心情很好。 上完正心课,云尚飞再一次提出要去杂货铺试试,反正也没有课了,明墨白和景以柔也架不住云尚飞撒娇功夫,只得一起去了。 他们三个冲进杂货铺,也不管杂货铺里面有没有人,直接就围住了楼梯口的锁,云尚飞熟练地准备按锁孔试答案,他可真锲而不舍,要知道自从知道了问题的存在,他已经试了无数的名词了,有一些,景以柔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比如王者荣耀、贝瑞塔…… 没想到,这次,明墨白居然自告奋勇地说:“我想到一个答案,我来试试!” 明墨白打开跃轮,说:“我最喜欢的是绥理书院。” 云尚飞嚷嚷着:“错了!错了!他问他最喜欢的……哎呀,明墨白呢?他怎么不见了?” 景以柔想了一下,说:“应该是他回答正确,进入跃轮了?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景以柔也和明墨白说了一样的答案,结果也消失了。 云尚飞表示不服,他试了试:“你最喜欢的是绥理书院。” 可是不服不行,不服他就进不去!于是,他也照做了,果然进入了杂货铺的跃轮里,准确地说是进入了杂货铺的二楼。 没想到,让云尚飞朝思暮想的杂货铺二楼居然空空如也,别说杂货铺老头了,连个货架也没有。 云尚飞摊着手,朝左右望望说:“连个毛都没有吗?” 景以柔寻思着自己从窗口看见的二楼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明墨白拍掉云尚飞摊着的手说:“别着急,有人在?” “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云尚飞问。 明墨白凑到云尚飞耳边悄声说:“你忘了?我能看见妖灵发出的光。” 明墨白说完,就朝西南角走了过去,朝着墙角毕恭毕敬地说,“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只是我们听说您博学多才,所以想要当面向您请教一下,如果您不欢迎我们,我们这就离开。”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好!看着你们这么真诚的份上。” 话音刚落,景以柔就看见了一个小老头出现在了那个墙角里,手里还擎着一个水晶球。 景以柔不由地佩服明墨白,现在她很确定他就是用这招识破了师姐的幻术,可是他干嘛不点破师姐的幻术呢?又一想,如果是她的话,就算识破了师姐的幻术,应该也会陪着师姐继续演戏?景以柔更加觉得明墨白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冷漠不近人情,其实他还挺有人情味的。 “你们有什么事?”杂货铺老头问,他其实很矮很瘦,可是他偏偏穿了一件土黄色极其宽大的袍子,且袍子上到处都着口袋,也不知道口袋里面都装着什么,鼓鼓囊囊的,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很胖很壮。 他有一个干瘦干瘦的脑袋,长而瘪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配着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就像是骷髅头上覆了一层已经被风抽抽了的薄皮,这还不是最引人注意的,最令人侧目的是他的两只眼睛,可能是因为脸瘦的原因,所以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过于大了,并且因为岁数大的原因,眼球已经变得浑浊。他的模样真的不咋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吓人,不过,当他开始说话时,他喜欢把头向前一探,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你,又有点傻乎乎的,当他笑呵呵的时候,虽然他那张瘦骨嶙峋的脸还是有些吓人,可是又带着一点滑稽。 第六十章 舒甲乙 第167章 舒甲乙 云尚飞、景以柔和明墨白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小老头也笑嘻嘻地自我介绍说,他叫舒甲乙。 云尚飞张嘴就问了女娲娘娘庙被偷的事,可还没等他问完,舒爷爷就从袍子里摸出了一把铜镜,递给了云尚飞。 云尚飞疑惑地接过镜子。 那是一面圆形带柄的铜镜,模样有点像是镶了花边的乒乓球拍,花纹十分古怪,透着点诡异。 舒甲乙爷爷伸出手来示意云尚飞照照镜子。 云尚飞一脸的不乐意,要知道,他对别人让他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这种事情有着天生的抵触,可是架不住舒爷爷笑嘻嘻地反复地抬手,云尚飞便略显敷衍地照了照,这一照,他立刻就挪不开眼睛了,还惊奇地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照妖镜?” 景以柔和明墨白也赶紧凑了上去,朝镜子里面一看。 只见,镜子里有一尾红色鲤鱼,正在水里游动,那鲤鱼通体妖艳的红,只有鱼鳍的边缘处镶着白色微微透明的边,此刻,它正在镜子里自由自在地转着圈圈。 云尚飞盯着那条鲤鱼半天,说:“有这么鲜艳的鱼吗?嗯……这条鱼恐怕有毒,应该……不能吃!” 舒爷爷听云尚飞这么一说,哈哈大笑起来。 云尚飞又赶紧拿镜子照了景以柔,镜子里立刻出现了一只被关在竹编笼子里的小鸟,那小鸟有弯弯的鸟喙,腹部的羽毛是孔雀蓝的颜色,翅膀和脖子两颊却是白底上有着黑色的弧状条纹,头顶一直到鼻子都是白色的,两只没有黑豆大的眼睛正无精打采地看着笼子外面的树枝,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竹笼子的顶部其实并没有封闭。 “你们看,那鸟笼子没有顶。”景以柔指给两个好朋友看,说,“这只鸟真傻!” 云尚飞兴奋地说:“这只傻鸟就是你,你看,你看,你有翅膀,再看看白白。” 明墨白照出来的却是被拴在树上的风筝,想要飞却总也飞不高的那种,那风筝上面画着一只展翅的老鹰,黑白色的,只有尾部拖着一条绿色和一条红色的彩带,这只风筝线的另一端被缠绕在了高高的树枝上,而风筝还在天上飞,看样子很努力却怎么也挣不脱风筝线的束缚。 “这真的是照妖镜吗?”云尚飞产生了怀疑,“难道明墨白是风筝精?” 三个人疑惑地转头看向舒爷爷,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个可不是照妖镜,至于是什么,我可不告诉你们,因为这是我的法宝,我用它来选择朋友。” “选择朋友?”景以柔心想用镜子选择朋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可真是小心地过了头!”云尚飞可不喜欢被别人这么挑选。 舒爷爷倒是很诚恳,一点也不像他贼眉鼠眼的样貌展现出来的样子,他“呵呵”笑两声,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说着,他又神秘兮兮挤一挤“鼠眼”,“毕竟,我只相信人性,不相信人!” 云尚飞回了他一个“我听到了什么鬼话”的表情,随后又赠送了一记白眼。 明墨白问:“那么,我们是通过你的测试了?” 舒爷爷点了点头,说:“欢迎你们,我的新朋友。” “做你的朋友有什么好处吗?”云尚飞直白地问。 舒爷爷也直白地问:“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那可太多了!你都能办到吗?”云尚飞转了转眼珠子。 舒爷爷闻言沉默了。 明墨白见状,连忙接过话头,问:“舒爷爷,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当成朋友?” 舒爷爷一歪脖子,像老傻子一样地探出头,说:“因为好玩!” 景以柔朝四下里看了一眼,这里虽然到处都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可是这些看起来灰扑扑的东西却毫无人气,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也需要朋友? “你们还有问题吗?”舒爷爷笑嘻嘻地问,“没有了的话,我领你们去参观一下我的宝贝!” 一听“宝贝”俩字,云尚飞两眼放了光,可还没等他开心完就被明墨白偷偷拉住了衣袖。 明墨白说:“舒爷爷,你的宝贝有女娲娘娘庙里的宝贝多吗?” “对呀!对呀!”云尚飞反应了过来,连忙帮腔说,“我听说整个妖界的好宝贝都被收藏在了女娲娘娘庙里。” 景以柔也说:“真想去看看女娲娘娘庙里的宝贝,可惜进不去。” 舒爷爷见自己引以为豪的收藏受到了这么无情地贬低,很是不服气地说:“女娲娘娘庙里的那些个宝贝算什么?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没有多大用处。” 他说到这里,估计是看到三小只不信服的表情,连忙说,“就算有那么一两件有用的,还很邪恶,使用后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明墨白胳膊一抱,一脸的“你胡说”,然后趁机问:“哪有你说的这样邪恶,我就听说有一种妖丹能让人起死回生呢!叫什么来着?” “牝母。”景以柔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舒爷爷大笑起来,不过他的笑容一点也不像他发出的声音那样畅快,倒是有那么一点猥琐的意思,一直笑到景以柔觉得他们的计策已经被识破了,舒爷爷才停了下来。 他抹了抹嘴说:“都是骗人的!什么起死回生?那都是噱头,好,我承认它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应该说牝母是可以大大提升灵力的,可是起死回生就是无稽之谈。你们也不想想,造出它的炼丹师葛洪老儿还活着吗?如果真的能起死回生,他还会死?” 云尚飞挠了挠脖子说:“也是哈,死了就吃一粒,就又活了!这可比吃饭有用多了!” 舒爷爷又笑了,对云尚飞说:“我要是能三句不离吃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瘦。” “你不爱吃饭?”云尚飞被舒爷爷带跑偏了,他瞪着难以置信的大眼睛问,“饭多香呀!你居然不爱吃饭?” 明墨白赶紧说:“好,这个牝母是骗人的,那么女娲娘娘庙里的其他东西可都是宝贝呢!要不然干嘛要用那么厉害的结界来保护?” 舒爷爷突然嘿嘿一笑,说:“我希望你们把我当成真诚的朋友,而不是可以利用的人。所以,你不用拐弯抹角,直接问我,我会更乐意解答你们的问题。” 明墨白听完这话,立马道了歉,然后问:“舒爷爷,想要打开女娲娘娘庙的结界很难吗?” 舒爷爷还真是没骗人,他说:“这种东西都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就像是解数学题,对一般学生来说可能很难,可是对于掌握方法和步骤的数学老师们来说就不难。” 看着舒爷爷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景以柔连忙说:“舒爷爷,你说,夏妖尊到底死没死?” 舒爷爷微微一愣,咧开嘴,笑容看起来像是一只狡黠的猫,眼睛看起来却像是在洞口朝外窥探的老鼠,模样怪异。 景以柔不太喜欢舒爷爷的这种表情,心想难怪舒爷爷的朋友少,他还真是让人有些看不透呢! 第六十一章 不一样的城堡 第168章 不一样的城堡 “这个……”舒爷爷盯着景以柔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猜测她的动机,随后他笑眯眯地说,“在妖界,只有妖精已经确认死亡,训妖戒才有权公布这个妖精一生功过,这叫盖棺定论,如果我没记错,前任妖尊的功过已经被公布出来了,所以,他肯定是死了。” “会不会有其他的办法让他复活?”云尚飞问。 舒爷爷又是一笑,像是精明的老鼠躲过了老鼠夹,他问:“你们干嘛非得让他复活?” 云尚飞说:“天地良心,我们宁愿吃屎,也不想让他复活!是?” “你自己吃!”明墨白立马说。 “别拉上我们!”景以柔也嫌弃地摇着手,表示抗拒。 “太好玩了!”舒爷爷笑呵呵地说,“你们真是太好玩了!” 云尚飞问他:“舒爷爷,你老说好玩,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真正好玩的东西?来来来……你告诉我,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好玩?” 舒爷爷看着云尚飞丰富的小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景以柔很想把他的笑容和慈祥扯上点关系,可是即便他笑得很开心,景以柔仍然觉得他的表情有些瘆人。 舒爷爷眯着眼睛说:“好,我告诉你!以前我觉得世界上最好玩的就是收藏东西,后来我收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是我觉得越来越无聊,就好像心里被这些东西挤得满满的,再也没有闲心觉得好玩了,后来有一天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其实是人,当你真正走进一个人,你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神奇的世界,那是不同于现实物质世界的精神世界,就像是一座城堡,每个人用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构建出一座专属于自己的城堡,而我喜欢到这样的城堡里参观,喜欢看看他们的喜怒哀乐,喜欢看看他们纯洁的内心,真实的情感,想要分享他们的快乐,也想要看明白他们的忧愁,这真的太神奇了!就比方同样是看到一件宝贝,有的人就会嫉妒,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没有快乐,只有痛苦;也有人会贪婪的想据为己有,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半是快乐,一半是痛苦;可有的人就只有快乐,没有痛苦。看得多了,你就会发现,原来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城堡里,那些城堡要么花团锦簇,要么冷如冰窖。于是,我会谨慎地选择朋友,因为我喜欢走进装着美好的城堡,却讨厌如沼泽般的城堡,也讨厌拥有阴暗城堡的人走进我的生命,并践踏我的城堡。” 云尚飞问:“这么说你很喜欢我们的城堡了?” 舒爷爷指了指那面铜镜说:“你们三个很不一样,一个是守着一方天地,自由自在的鱼,一个是原本可以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鸟,一个是必须被拽住,才能自由自在的风筝。” 景以柔问:“那只鸟是可以从笼子里飞出来的,对不对?” “是的,就看你想不想出来了?要知道,人最是口是心非了!有些人嘴上说着想要自由,可是当自由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又假装看不见,因为害怕改变,因为害怕面对,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成不变。但我觉得你不一样,因为你已经看到那笼子是没有顶的,那里就是门,是你飞出来的门。” 景以柔陷入了沉思,原来一直有门,即便在她最痛苦煎熬的时候,笼子顶上也是敞开着的,而她却忘了抬头看看天。 云尚飞急切地问:“那白白为什么是风筝呢?为什么要别人拽着他才能自由自在呢?别人拽着怎么可能自由自在呢?” 明墨白面无表情的看着舒爷爷,在他看来,这个老头儿有点儿装神弄鬼,他可不觉得自己不自由,并且他也有这份自信去掌控自己的人生。 舒爷爷傻傻地一笑,说:“没有羁绊的人生,意义何在?没有坚守的人生,幸福何在?没有束缚的人生,自由何在?“ 云尚飞和景以柔表示没听懂。 可是明墨白却若有所思的问:“有了羁绊,有了坚守,有了束缚,不就有了痛苦吗?有了痛苦的自由,还是自由吗?” 舒爷爷一笑,问:“你知道那棵拽住风筝的树是什么吗?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这么说。” “那棵树是什么?”明墨白问。 舒爷爷的脸笑成了核桃,可是他却不回答。 云尚飞听着他们两个人打哑迷,有些急了,他提议说:“我们还是去看宝贝!爷爷,你都有什么宝贝?” 舒爷爷高兴地说:“来来来,我领你们去看一下,我的宝贝那可太多了!“ 明墨白锲而不舍地又问:“那棵树到底是什么?” 舒爷爷转头说:“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告诉我它是什么?” 舒爷爷说完,就开始介绍自己的藏宝阁。 据舒爷爷说,他的藏宝阁有五层,每一层里面都有别具特色的宝贝,可是他却不肯透露这五层里都有什么宝贝,只神秘兮兮地说,他今天只能领着他们看第一层。 舒爷爷用颤巍巍的手从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串铜钥匙,打开了去往三楼的楼梯门,看着狭窄幽暗的木质楼梯,景以柔有些害怕。 云尚飞第一个挤进了门,“噔噔”地朝三楼跑去,一边跑一边嚷:“我来了……我来了……” 站在杂货铺三楼,景以柔放眼望去,空荡荡的货架上就摆了寥寥的几样东西,顿时有些失望。 云尚飞也是这样想的,他抱着胳膊,很不满地说:“舒爷爷,这就是你说的宝贝?比女娲娘娘庙里还厉害的宝贝?”他说着随手在货架上拎起一个灰扑扑的铁塔,那铁塔小到可以挂在钥匙上做装饰品。 舒爷爷只是笑,也不反驳。 云尚飞又拎起了一件金色的袍子,还特意指了指那袖子上面的补丁。 舒爷爷估计是被云尚飞的模样逗笑了,他开心地笑着转身去了第一个货架上,那里有一盆花,里面开着一朵红唇模样的花,只听舒爷爷说:“请给我三片叶子。” 云尚飞一皱眉头,问:“是我听错了吗?他和花要叶子?” 景以柔没回答,因为她正看着那朵红唇花吐出了一片叶子,紧接着就是第二片,第三片,叶子也是红色的,虽然看起来就像很普通的榆树叶子,那种两边都是锯齿的卵形小叶子,可是舒爷爷小心地把它塞到了一个瓷瓶里,递给了景以柔,说:“这个可是美梦叶,只要你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你头发上,晚上就能做个美梦了。” “真的吗?是什么美梦?”云尚飞问。 “这个可不一定,那就是看你自己了。”舒爷爷乐呵呵地说。 “那这个衣服是干什么用的?”景以柔好奇地问。 舒爷爷说:“等你们见识了美梦叶,我再告诉你们。” 舒爷爷还说,一次只能让你们见识一件宝贝,这样才能保持新鲜感,说着便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三个人和舒爷爷道了别,便离开了杂货铺,一路上,又是讨论美梦叶,又是讨论舒爷爷,还有牝母妖丹。 明墨白说:“舒爷爷虽然神秘,可是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让人想不通的是,既然牝母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么又为什么会被偷?小偷怎么会毫无顾忌地偷了女娲娘娘庙,却只偷了牝母呢?” 云尚飞咬着指头,突然恍然大悟地嚷:“你们说……会不会他根本不想偷的,只是因为……因为想尝尝它什么味道,舔了一口,然后,一不小心就给吃了?这么想着,我也想尝尝呢!” 明墨白扬起头,哀叹道:“苍天呀!请让这个吃货闭嘴!” 景以柔笑着说:“不管怎么样,只要它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我们就不用怕了!” 明墨白似乎持不同的意见,刚想说点什么,可是见景以柔笑得正欢,于是,他什么也没说,跟着笑了起来,模样有些傻傻的。 云尚飞也笑:“一个吃货,有什么好怕的?” “是呀!”明墨白终于点头了,他说,“你这句话到位,不不,何止到胃,已经吃到脖颈子了!” “什么意思?”云尚飞追问。 明墨白也不解释一个劲地笑。 景以柔也笑,能遇到这样两个好朋友,她真是太有福气了! 第六十二章 收麦子 第169章 收麦子 闰四月二十二,星期六。 放麦假的第一天,天刚蒙蒙亮时,景以柔已经站在麦田里了,她闻着麦香,有那么一瞬间的快乐,可是一想到他们要把麦田里的麦子全部收割回来,又觉得很烦。 虽然天还没有大亮,可是山上到处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孩子们欢声笑语着到处乱窜,大一点的在割麦子,小一点的在玩麦子。 师姐给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围一条毛巾,云尚飞嚷嚷着热,一把扯了下来。 景以柔对云尚飞说:“不用多久,你就该知道这条毛巾的好处了,到时候汗水能直接流成小溪!别说我没提醒你!千万别让汗水流进眼睛里!” “好像你有多懂似的!”云尚飞嚷嚷道。 景以柔懒得搭理云尚飞,她手握镰刀,弯下腰,就准备动手割麦子。 云尚飞则用手扑打着麦穗,说:“这也太落后了,在人间早就用上机器了,这里还用人工来割,真是麻烦!就不能学学人间吗?” 师姐说:“你不懂,这是一种情怀,是一种记忆,也是一种教育,更是对自然的感谢,对粮食的尊敬!这就是生命的温度。” “师姐,”云尚飞说,“你就别叨叨了,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忽悠我们干活吗?我们干就是了!” 明墨白却说:“不付出,谁会知道粒粒皆辛苦?就像不憋一口气,谁知道呼吸畅快是这么幸福?” 云尚飞不服气的说:“白白,怎么连你都被师姐洗脑了!” 景以柔放下一撮割下来的麦子,又去割另一撮,她提议道:“我们还是快点割麦子!等太阳出来以后,会更热的!” 云尚飞想想也是,于是唉声叹气地拿着镰刀,朝着麦田挥舞两下,大吼了一声:“放马来!” 师姐拿着镰刀开始教他们割麦子,其实很简单,就是左手握住麦秆,右手拿着镰刀,把镰刀口向上微微倾斜,然后用力,把麦秆从比较靠近地面的地方割断,最初的那一小把被割下的麦子,要分成两小撮,然后在麦穗和麦秆的连接处缠绕几下,再把麦穗朝上放到地上,这样就变成了一个简易的绳索,用来捆麦子。等这简易的绳索上积攒了差不多的麦子之后,就可以把麦子绳索的另一端系起来,缠绕几下,然后把头反转,别到麦子里,这样一个非常结实的麦捆就扎好了。 说实在的,割麦子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儿,热得要命,累得要死。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你追我赶地割着麦子。 景以柔虽然很努力地挥舞着镰刀,可还是被村民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在景以柔握镰刀的手掌磨出水泡之前,师姐就招呼大家回家了,景以柔看着田里还没割下来的麦子疑惑不已,要知道在他们老家,因为害怕下雨,都是趁天晴起早贪黑抢收麦子的。 大家齐心合力将麦捆搬回村,再把麦子散开,均匀地摊在打麦场上,要头对头、根对根,这样做可以让打麦时集中打麦头部分,摊场要厚薄均匀,太厚晒不透,打场时打不干净,太薄则会打坏麦粒。摊好后等待太阳晒干就准备打场,打场就是为了让小麦从麦穗里脱离出来,要用石头碾子压,再用一种叫“连杖”的工具来完成这一环节。 连杖就是由连杖把与连杖板通过转轴连在一起做成的。使用时,将连杖把上下甩动,使连杖板旋转,拍打敲击晒场上的麦穗,使之脱粒,俗称打连杖。 连杖这种东西,看别人用起来很好玩,双手举着连杖,俯身把连杖板朝麦穗上一打,然后仰头翘首,抬起来连杖,连杖板因为自身重力的原因,耷拉下来,一扬一甩,连杖板就又被高高地飞起,顺势往麦穗上又是一打,“啪”的一声,麦粒纷纷地被脱了粒。 下午三点多钟,打麦场上,十几个村民时而俯身,时而昂首,他们从麦场的一角打开,一连杖挨一连杖地打过去,一直打到麦场的另一头,然后再转过来打,场面很是热闹。 云尚飞终于忍不住了,也要试一试,他举着连杖学着别人的样子,用力朝地上一打,震得手疼,原来他没有让连杖板打到麦子,却用连杖杆打中了麦子,他又试了几下,便想要放弃了,可是一扭头看见明墨白打得正欢,景以柔也轻巧地挥动着连杖,一副有板有眼儿的小模样。 这下,他就不服气了,又照葫芦画瓢打了几下,可不是震了手,就是差点栽了跟头。 师姐走了过来,说:“你太急躁了!打连杖讲求的是节奏感,你看我,起、扬、甩、落。不紧不慢,然后就像打苍蝇时,心里要对苍蝇拍的长度有一定的感觉,你也要对连杖杆的长度有一定的了解,慢慢来,不要着急。你再试一试。” 云尚飞耐着性子又试了试,果然好多了!用上了巧劲,其实不太累。 小麦脱好粒,接着就是把麦秆从麦场上挑出去,垛成麦秆垛,那既是孩子们的城堡,也是孩子们的战场。而铺满了小麦粒的麦场就是村民们的战场,他们把麦粒聚拢,等着友军——风来,看准风向,把混杂着麦糠的小麦粒高高地扬起,抛向空中,然后看着麦糠被吹走,麦粒欢快地落下。 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云尚飞?云尚飞提出想要试一试,村民们便乐呵呵地把手里的铁锨送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耐心地指导他一番。 这时候,景以柔已经坐在不远处软绵绵的麦垛上了,明墨白刚刚从草垛的另一头滑到了另一个较矮的草垛上,然后他手脚并用地又爬了上来,玩得不亦乐乎,景以柔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像孩子的明墨白,平日里,他总是一本正经的,就连偶尔和云尚飞开个玩笑,也基本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师姐也爬上麦垛来,躺在了景以柔身边,去看漫天的晚霞。 麦垛下,忙碌的村民们像是勤劳的蚂蚁,井然有序地做着各自的工作,景以柔不知道蚂蚁们在劳作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可是她却觉得这些村民,无论男女都是乐呵呵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劳作时的烦躁。即便小孩子们就像捣蛋鬼一样四下里乱跑,半大的孩子总是从大人手里抢工具,要自己试一试,这一试基本就是错漏百出,可是她却很少看见村民们朝孩子发脾气,他们顶多拉住孩子,告诉他,如何如何是不安全的,怎样怎样才能做的更好,说完这些,再手把手地教给孩子如何收拾残局,态度还是和颜悦色的。 景以柔问师姐:“为什么村民们都不嫌孩子们碍事?”要知道,景以柔老家也收割麦子,虽然已经用上了机器脱粒,不用这么麻烦地用连杖打小麦,可是大人们总是嫌弃孩子们碍事,总是尽量驱赶他们,其实,现在想想景以柔觉得让孩子们离机器远点,也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没什么不对。 师姐枕着自己的胳膊,说:“因为村民们知道什么更重要。” “什么意思?”景以柔转过脸来,看着师姐。 师姐说:“他们知道孩子是比需要被处理的麦子,比手里的农活,比其他所有都重要。因为孩子的快乐童年、美好回忆,是多少麦子也换不来的。” “可是这样多耽误功夫?”明墨白终于决定休息一下了,他坐到了景以柔旁边,看着乱糟糟的麦场,皱了皱眉。 因为风向不是固定的,所以,扬场的时候,是需要根据风向微微调整位置的,云尚飞可不管这些,只管把铁锨里的麦粒麦糠一顿扬,还有几个小孩子专门往落下的麦糠里面钻,嘴里喊着“下雪了!”然后顶着满头满脸满脖领子的麦糠,相互指着,笑作一团。 “没事!”师姐坐起身来,说,“反正,就是木系使者一挥手的事!” 景以柔终于解开了心里的疑问,可她又问:“既然这样,干嘛还要让大家这么费劲?” “唉!劳动是人的基本需求!而人们常常会忘记这一点……”师姐捡起一根麦秆放到了嘴里,咬了一口,叹口气道,“现如今,人们越来越看不起劳动的过程,却越来越在乎如何享受结果。人们看不到庄稼是怎样长大的,怎样变成食物的,更加看不到在这个过程中他人的付出,仿佛一切都只是用钱买来的,所以,人们对金钱越来越狂热,以至于人生追求越来越单一,对结果越来越贪婪,感受力却越来越薄弱,眼界也越来越狭窄,人也越来越不快乐。” “所以,想要快乐就要劳动?”景以柔问。 “没错!”师姐道,“是劳动创造了人,也是劳动成就了人,更是劳动让你成为了你!要不,你觉得……谢大脸为什么要领着李忆唐和蓝婷帮村民干农活?” 景以柔顺着师姐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见一直站在麦场上指挥李忆唐和蓝婷干活的王谢师兄。 王谢师兄似乎终于决定休息一下了,他撇下李忆唐和蓝婷,朝麦垛这边走过来,他很快爬上了麦垛。 王谢师兄挤到师姐身边,就开始唠叨:“你们累不累?可累死我了!第一次指导师弟师妹,心里没底,就更累了!好在他们俩都很好,你们看蓝婷,扬糠的动作多标准呀!她学什么都快,而且在村子里人缘也很好,尤其受孩子们的喜爱,最重要的是,蓝婷这孩子很低调,不张扬,就像上次,尹大嫂领着大宝来家里,说是大宝从桥上掉进水里差点淹死,幸亏蓝婷当机立断地跳进了水里救了大宝一命,她哪里是救了一条命呀!她那是救了一家人的命呀!救人是多大的一件好事呀!可蓝婷却死活不承认人是她救的,多低调的一个好孩子呀!” 景以柔听着王谢师兄的话,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蓝婷,就像师姐所说的头脑里有邪恶的想法并不能代表这个人就是坏人,或许蓝婷只是和明墨白一样,是一个面冷心善的人。 正想着,云尚飞屁颠屁颠地来到了景以柔他们的麦垛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明墨白伸出手想拉他上来,可是麦垛太软太滑,他没把笨重的云尚飞拉上麦垛,却被云尚飞拉下了麦垛,两个人滚做了一团。 那群玩“雪花”的傻孩子也杀到了麦垛这里,像是一群毛毛虫一样,往这个麦垛上爬。 景以柔很纳闷,还有好几个麦垛呢!干嘛都要往一个上面挤?眼看着压得不是很紧的麦垛就要倒了,景以柔和师姐赶紧跳了下来。 关于爬麦垛这件事,景以柔太有经验了,别看爬的时候很开心,滑的时候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都很开心,可是回家一洗手,一洗澡就知道什么是浑身刺痛了,别看那些麦秆软软的,其实麦芒很锋利的,锋利到能把裸露的皮肤划出了一道一道很小很细的伤口,那伤口并不深,所以不会出血,可是一碰水,一碰肥皂,那滋味!终生难忘! 但愿,孩子们回家不要因此哭闹才好呀! 第六十三章 情感勒索者 第170章 情感勒索者 九天麦假,景以柔他们割了麦子,打了麦子,爬了麦垛,捡了麦穗,晒了麦粒。 后面的几天,他们更是天天守着摊开的麦粒,为了尽快地晒干它们,他们每个小时都要去翻动一下麦粒。 翻麦粒其实很简单,赤着脚,将脚伸进麦粒里,往前一小步一小步地出溜,在晒麦场里绕圈,从外圈往里一圈一圈地绕,直到走到了中心点,所有的麦粒就算被翻过一遍了。 翻过麦粒之后,他们就可以去已经成规模的麦垛城里玩了,玩的时候,除了注意不要错过了下次翻麦粒的时间之外,还要密切注意天气变化,如果要下雨,那就得赶紧跑回去把麦子收起来。 景以柔最不喜欢的就是收麦子,尤其不喜欢在阴天收麦子,因为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上一秒天一下子阴了,可是当你急匆匆将麦子收起来后,天又晴了! 一天下午,他们已经玩腻了在麦垛里躲过来躲过去,爬上来滑下去,跳过来跳过去,钻进来钻出去的游戏,刚好宁问冬老师来家里玩,师姐就把他领到了晒麦场的凉棚里,师姐急吼吼地吵着要玩保皇游戏,景以柔严重怀疑,师姐是为了过瘾,特意拉宁问冬老师来凑人数。因为最近王谢师兄在师姐发出扑克牌邀请时,要么拉着蓝婷和李忆唐离开家去做好事,要么找比如累了、困了之类的理由拒绝参加。所以,师姐只能和景以柔他们三个玩四个人的保皇游戏,说实在的,四个人玩可没有五个人玩热闹。 说起保皇游戏,最近,在师姐的带动下,三个小伙伴也迷上了这种斗智斗勇的游戏,虽然每次玩输了,脸上贴的长纸条实在是有点影响个人形象,可是他们不在乎,贴一脸的纸条讨论总结战斗经验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总结的战斗经验很多,比如,如果你是平民,并且在皇帝的上家,出牌的时候就要会堵,坚决不能让皇帝把小牌顺出去,即便结果是自己的牌被拆分的支零破碎,失去了把所有的牌出完的机会,可是却加大了皇帝赢的难度,因为这样他就必须花大气力获得出牌权之后,才能把小牌出掉,如此几次,他的大牌被折腾没有了,手里只剩下小牌了,那他基本就会输。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他两个平民很容易就认出你是朋友,他们不会打你,并且只要狗腿子沉不住气打了你,他的潜伏也就结束了。 这也是景以柔最喜欢的玩法,她最喜欢的是当平民,最不喜欢的是当皇帝,因为总也看不出谁是自己的狗腿子。她第二不喜欢的就是当狗腿子! 那天下午,第一把牌景以柔就当上了狗腿子,她打量了一下手里那些几乎有筷子那么长的窄竹片,唉,她只有一个小王,两个2,其他大牌也没几张,所以,她选择了潜伏,明墨白是皇帝。 一上来,场面就很激烈,因为云尚飞是出名的舍得用“武器”,师姐虽然不怎么用“武器”,可是她一直唧唧歪歪,外加脾气暴躁,一副不管牌如何反正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就连一直温文尔雅的宁问冬老师因为牌面很好的原因,出手也狠辣了许多。 景以柔谁也不帮,能顺牌就顺,不能就按兵不动。 终于,明墨白手里的牌被打的七七八八了,其他人也差不多了,而景以柔还握着一把的牌。 明墨白出了三个q,云尚飞急地抓耳挠腮,宁问冬也沉默了,师姐看了看明墨白,然后一瞥眼瞅着景以柔,搓着手,恳求景以柔道:“以柔,快打死这三个q,现在就只有你有牌了呀!” 景以柔有些为难,虽然她知道自己和明墨白才是一个战队的,可是师姐还从来没有这样求过自己。 云尚飞也急赤白脸地嚷嚷着:“快打呀!柔柔,你干什么呢?到底打不打呀?” 宁问冬老师也一反常态地说:“柔柔,我们就靠你了。” 景以柔也说不清她到底是被什么说服了,是师姐恳求的眼神,是云尚飞威逼的口吻,还是宁问冬老师涨红的脸。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她看了一眼自己真正应该保护的朋友——明墨白,只见,明墨白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丝的急迫。这让景以柔觉得或许自己杀了明墨白的这三个q,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师姐催促道:“快打呀!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们就靠你了。” 景以柔心里升腾起一股纠缠着的复杂感觉,混杂着不能拒绝的责任感,还有害怕让师姐失望的恐惧感,这股力量像是沿着后脑勺直直地顶入右半拉脑袋,于是她出手了,狠狠地砸了队友的那三个q。 然后,令景以柔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出手直接将明墨白彻底打残了,最后,他和景以柔理所当然地输了。 洗牌的时候,云尚飞有些疑惑地问景以柔:“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狗腿子呀?你怎么能打皇帝呢?” 景以柔突然有些生气地回:“是你们让我打的呀!”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倒打一耙的感觉。 师姐冷着脸说:“我们让你干嘛就干嘛吗?你完全可以不打的呀!” 景以柔没想到师姐也会这么严厉地指责她,而她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因为的确是她选择背叛了自己应该保护的人。 她满是歉意地看向明墨白,明墨白却朝她笑了笑,说:“游戏而已!” 说完这句话,明墨白就默默地收拾起扑克牌,没再说什么,这让景以柔心里更加内疚了。 宁问冬老师幽幽地说:“心太软可不是好事。” 接下来的几把牌,景以柔都有些心不在焉,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内疚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散场后,师姐拉着景以柔回到了房间,和她并肩坐在炕沿上,对景以柔说:“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景以柔怔了一下,很是惊讶。 师姐拉着她的手,解释道:“我扮演了一把情感勒索者,而你就是我的受害者。” “情感勒索者?” “就是打出各种感情牌,让别人乖乖听话的人。” “你感觉怎么样?”师姐微微侧头,盯着景以柔的眼睛问。 景以柔慢慢垂下头,耷拉着嘴角,哑着嗓子说:“我觉得自己很差劲!” 师姐点了点头,居然说:“嗯!是很差劲!” 被师姐这样一批评,景以柔心里更难受了。 师姐捏了捏她的手背,说:“可是,这只能代表以前你在这方面做的并不好,并不代表以后,并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学会拒绝,学会说‘不’,学会坚定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的吗?”景以柔表示怀疑,她心里可没有什么底气。 “真的!”师姐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说,“你要相信我,对不对?” “我一直都相信师姐。可是……”景以柔说着捂住了脸,“我好像怀疑自己。” “可我相信你,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学会拒绝的!好了,让我们先来看看情感勒索者是怎么摆布我们的。” 师姐说着,欠身从一旁书桌上,拖过来一个浅蓝色的硬皮本和一支笔,然后垫在自己大腿上,认真地在一张空白页上,写下来“情感勒索者”五个字,接着把这五个字送到景以柔面前。 她说,“情感勒索者最擅长的是激发我们的三种情绪——恐惧、责任感和罪恶感。因为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我们的情绪对付我们自己,让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行事。比如,打牌时,我说,如果你不帮我打败墨白,我们就不是朋友。还有,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不要你了。这就是情感勒索者企图用恐惧打败你真正的想法。再比如,我知道你是好人,没有你不行呀!你帮我打败我的敌人,这是好朋友应该做的!这是情感勒索者企图用责任感逼你听话。还有罪恶感,什么都是你的错,他很无辜,是受害者,即便是错了,也是你逼他做的。” 景以柔看着师姐写在纸上的“恐惧、责任和罪恶感”,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惴惴不安,她问:“那……我要怎么做?” “不纵容这样的人。要坚持立场,而且表明自己的态度,更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样……”景以柔犹豫了,嗫嚅道:“这样……不是很容易得罪朋友吗?” “掌握了方法就不会得罪人。” “方法?” “对!”师姐说着,把景以柔面前的硬皮本转个方向,边写边说,“有步骤的方法,首先,你要拖延时间,什么都别做,不答应也不拒绝。你可以说:‘先让我想一想,我们一会儿再谈。我现在有点急事。’等等,反正就是不要着急,要停下来,给自己时间和空间思考一下。你学会了吗?我们来模拟一下!” 第六十四章 拒绝的权利 第171章 拒绝的权利 师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拧着眉毛,扯着嗓子朝景以柔喊道:“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好朋友,如果你把我当成好朋友,就应该帮我,你就在这里帮我望风就行了,又不用你动手,你到底怕什么?等我偷到好东西,分给你一半怎么样?这么小的事,你都不帮忙,我可是你的好朋友呀!全班同学都知道你讲义气,他们都说你对我可好了,你不答应,我可看不出来,你对我有什么好的!” 景以柔一脸震惊地看着师姐。 师姐又说:“你也知道我家里穷,如果再交不上学费,我就不能上学了,我就靠你了,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不能上学?以后,我想起你,就会想到是因为你不帮我,我才不得不辍学的。” 师姐边说边动手搂住了景以柔的脖子,亲昵地说:“好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就行了,要是有人来,你咳嗽一声,然后上去和那个人随便说点什么,让我有机会溜出来就行了。” 师姐那副小混混的嘴脸,有点吓到景以柔了,她惊讶地瞅着师姐,不知道该干什么。 “说话呀!“师姐低声催促道。 “嗯……那个……”景以柔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有些机械地说:“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师姐看了她一眼,微微挑了一下眉头,一脸的不怀好意,她说:“不好,这有什么好想的?你不会是怕了?你要是怕了,以后,可别怪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叫你胆小鬼!” “我……没怕……”景以柔试探地回答道,可是一瞅师姐的眉头,她又连忙改口道,“我怕了?” 师姐将手圈成桶装,掩着嘴,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说话似的,她偷偷提醒景以柔道:“你不能被他带了节奏,不要接他的话,找机会跑掉。” 景以柔想了想,说:“哎呀,有急事,我差点忘了,回头和你说……” 师姐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低头写下了第二步:“第二步,就是冷静思考。思考两个方面,勒索者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为了找到答案,你要作为旁观者进行观察,观察勒索者,观察自己。” “观察?” “对!想象你从自己身体里跳出来,悬在空中,观察一下勒索者,再观察一下自己。” “观察什么?” “观察勒索者的目的,他所使用的手段,观察自己是不是被激发了强烈的情绪。这种情绪是恐惧,是愤怒还是罪恶感?” 师姐停顿了好一会儿,等着景以柔轻轻点了点头,师姐才说:“然后,你就要进行思考,思考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真实的想法?” “对!只关注自己的感受和需要。不要问谁对谁错,问自己我是否喜欢这样。” “是不是就是想一想他要求我做的事,是我的课题还是他的课题?” “哎呀,真高兴,我说的话,你都还记得!”师姐摸了摸景以柔的头发,“对,如果是他的课题,你就有权拒绝,就算是你的课题,也也有权自己决定如何解决自己的课题,而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另外,你也要思考一下,如果你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后果是什么?这样做更加有利于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思考是不是我的课题,思考听他话的后果。”景以柔重复着。 师姐说:“我们模拟一下?首先,让你望风的小偷作为勒索者想要什么?” “想要偷东西,想要我帮他望风。” “很好,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成为小偷的帮凶吗?” “不想!那是他的课题。”景以柔很少这么果断。 “很好,接下来我们再来观察一下勒索者,那个小偷他反复说我们是好朋友,你必须帮我,这让你有什么感觉?” 景以柔想了想,说:“我觉得我应该帮他,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对!他就是打感情牌,让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帮他。小偷还说,如果他辍学,就是你的不帮忙造成的。这让你有什么感觉?” “他就是想要让我觉得,如果不帮他,就是对不起他!” “对!他就是想要让你内疚自责,从而乖乖听他的话!他又说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叫你胆小鬼,这让你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我本来就胆子小。” 师姐笑了,摸了摸景以柔的头发,继续说:“如果他给你起了个非常侮辱人的外号,然后让全班同学孤立你呢?” 景以柔抬起头,尖尖的下巴颏微微一歪,想起了方沐卉曾经孤立过她,一撇嘴说:“我不怕!” “呀!”师姐赞叹地叫了一声,“原来我们以柔,吃软不吃硬呀!好,有个性!以后,我们以柔,要软硬都不吃,专心做自己!” 景以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师姐用铅笔尖点了点硬皮本上的字,继续说:“分析完这个情感勒索者,我们再来分析一下你的情绪?小偷说动你了吗?” “师姐……”景以柔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她真的心软了,可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没事,实话实说就行了。”师姐似乎了然于胸,“每个人都会心软的!不怕!只要不被牵着鼻子走,就没事!” 景以柔说:“如果他真的上不了学,我会内疚的,他是我朋友呀!我应该帮他的。” “这就是情感勒索者的高明之处,也是我们防不胜防的地方,因为感情本身就需要呵护,需要付出,可是这种付出应该有限度。如果有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这种感情就应该引起你的注意了,因为这种感情根本走不远。就像你为了成全小偷的友情,去为他望风,你会不会因此担惊受怕?如果以后他又拜托你为了你们的友谊,做别的更离谱的事情呢?就算你们每一次都得手,并且没有被警察抓起来,你会快乐吗?你不过是一步一步,亲手把自己推下了火坑!这根本就不是友谊,这是利用!况且……” 师姐停了下来,看着景以柔的眼睛,郑重的像是要给景以柔加冕,她严肃地说:“以柔,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你不需要为别人而活,因为你才是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现在,你还觉得应该帮他望风吗?” 其实,景以柔一想到自己因为帮朋友,进了监狱,就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她捏着拳头,回答:“我不想犯法。” “很好,要坚定自己的想法。接下来,我们还有第三步可以走,那就是告诉情感勒索者你的决定。这里也是有技巧的,首先是要和颜悦色,摊开心扉地和对方交流,比如:你生气我很难过,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来谈谈。要让对方知道你不是来吵架的,而是解决问题的,如果还想维持相互的关系,那就坐下来和我好好沟通。你想对小偷朋友说点什么?以柔。” “我会说,我知道你需要钱,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我不会帮你偷东西,因为这是不对的。” “很好,接下来就该用上我们的第二个技巧了,那就是化敌为友,让勒索者成为你的同盟,你可以试着向对方请求帮助,邀请对方一同解决问题,以此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比如:‘你可不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好让我们解决问题。’以柔,你要对这位小偷朋友说点什么?” “嗯……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弄到学费,我想听听你其他的办法。” “哎呦!”师姐拍了拍她的肩头,挑挑眉眼,赞许道,“不错呦!” “最后一步,是要想别人能改变,也要先改变一些自己。比如,你可以提议把自己的零花钱送给他当学费什么的。” 景以柔点了点头。 师姐把本子交到景以柔手里,就像交付了一种使命,她说,“以柔,还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并不是所有的情感勒索者都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千万不要自负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别人,其实,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人,除非他自己想要改变,就像我们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对这样的情感勒索者,我们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离他远点,再远点,因为情感勒索者大多并不善良,也并不真正看重感情,他们就是活在泥潭里的人,还总是想要把别人拽进泥潭,即便不能踩着别人的头爬上去,他们也不想一个人受苦。” 景以柔心里一颤,真有这样的人吗? 师姐看着景以柔的眼睛,说:“以柔,你要知道,情感勒索就是一种控制,它并不是爱!爱是尊重、接纳、欣赏、支持。以柔,我不希望你做圣母,也不希望你强迫自己服从别人,更加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迎合别人期待的所谓好人,我只希望你成为你自己,一个并不需要完美的自己,而保护好你自己就是这重中之重。” 听着师姐的这番话,景以柔只觉得有一股力量从心底升起,这股暖暖的力量让她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师姐把手郑重地放在景以柔的肩膀上,然后掷地有声地对她说:“以柔,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一点:无论何时,你都有拒绝的权利!” “我有拒绝的权利!”景以柔认真地重复道。 “对!”师姐认真地点头说,“懂得拒绝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以柔,你会对自己负责吗?” “师姐,我一定会对自己负责!”景以柔捏着拳头,说,“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 “为这样的你点赞!”师姐满脸佩服地朝景以柔竖起大拇指。 希望每个人都能真正对自己负责,并努力去保护好自己! 第六十五章 美梦叶 第172章 美梦叶 麦假快要结束时,景以柔他们决定试试舒爷爷给的美梦叶。 他们把美梦叶从白色的瓷瓶里倒出来,一人拿了一片,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景以柔换好睡衣,爬上炕,躺好,再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把那片金色榆树叶模样的美梦叶放到了自己头发上。 几乎立刻,就有一个长着蜻蜓翅膀的小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景以柔惊奇地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小娃娃,小娃娃有拇指大小,穿着金色的小裙子,扑闪着两对长翅膀,她微微侧着脑袋,眨一眨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景以柔:“你的需求是什么?” 景以柔说:“我想做个美梦。” “什么样的美梦呢?”那小娃娃落到景以柔伸出的食指上,坐下来,前后荡着小腿,歪着脑袋,可可爱爱的模样。 “嗯……就是美梦……”景以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美梦不都是随机出现的吗?让人觉得美好到不想醒过来的梦吗?小的时候,她就做过蹲在菜篮子里,飞上天的美梦,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些软软的云彩,还有云彩上暖洋洋的太阳,她飞呀!飞呀!可是现在她早就习惯了飞行,就算梦见在天上飞,估计也体会不到当初那种美好的感觉了? “那么,你需要什么呢?”小娃娃站起身,探身朝景以柔的眼睛望过来,追问着。 需要什么?景以柔首先想到了家,可是她纠结着不想告诉小娃娃,因为几乎立刻,景以柔就想到了梦醒后的痛苦,没有人能永远活在一个梦里面,不是吗? “你看,你需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才能让你在梦里拥有它。就像如果你不喜欢钱,我给了你发财的美梦,你也不会快乐是不是?”小娃娃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景以柔突然想到,如果她发了财,是不是爸爸就会回来了?爸爸、妈妈还有她,就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上好日子,再也没有了争吵,没有了眼泪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景以柔连忙对小精灵说:“我就要发财的美梦,我要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金色小娃娃开心地点了点头,闪着金色的小翅膀绕着景以柔的脑袋就开始飞,速度越来越快,景以柔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头也晕晕的,然后她就睡着了。 梦里,景以柔从软软的大床上醒来,坐起身时,就看见落地玻璃窗外蔚蓝的天空下,苍翠掩映中闪着光芒的湖水。她翻身下了地,脚下是柔软细腻的地毯,她顾不得打量自己豪华宽敞的卧室,将脚踩进拖鞋里就往楼下跑去,边跑边喊爸爸妈妈。 可是,她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一个又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除了散发着奢华味道的家具摆设和一箱子一箱子的钱,一个人也没有。 她瘫坐在一楼奢华的沙发里,抬头打量着她三层楼的新家,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却满是冰冷的味道。 她觉得很冷,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也没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景以柔赶紧抬头看去,果然是自己的妈妈。 妈妈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正满脸是笑地看着她。 她跳起来朝妈妈的怀里扑去,妈妈却小心地躲开了,说:“别动,我新买的衣服,可贵着呢!真丝的,容易起皱!” 妈妈说着,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到了沙发上。 景以柔小心地靠了过去,因为害怕弄皱妈妈的衣服,所以只是靠在了妈妈的肩膀上。 妈妈说:“现在的日子过好了,你看看我们都住上这样的大房子了。这都多亏了你呀!” 景以柔因为听到了妈妈的赞扬,咧开嘴傻笑着。 这时,爸爸推门走了进来。 自从爸爸离开家,景以柔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她刚想朝爸爸扑过去,妈妈却一把拽住了她,用手指指着爸爸,厉声说:“当初是你抛弃了我们,现在你说回来就回来了?谁给你的脸?” 景以柔刚想扯一扯妈妈的衣袖,可是想起妈妈不喜欢衣服被碰,于是摇了摇妈妈的手腕,说:“爸爸回来就好了!都过去了!什么都不用怕了!我有很多钱……” 爸爸接过话说:“对呀!对呀!我们有钱了,再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我们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杆活。” 妈妈噌地站了起来:“你还有脸说,那是你的钱吗?你走了就别回来!为了钱跑回来,你还真是没脸没皮的……” 景以柔连忙劝妈妈:“爸爸回来就行了,我们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好不好?我们不吵架,我们忘了过去……” 妈妈甩掉了景以柔的手,说:“谁要和他快快乐乐的!我告诉你,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选一个!” 爸爸一听这话,也跳了脚,嚷道:“你以为她只是你闺女吗?她也是我闺女!” “当初你干什么去了!你走的时候,怎么没记得他是你闺女?现在想起来她是你闺女了?我告诉你,晚了!” “晚不晚,可不是你说了算!是不是?我的好闺女!”爸爸看向景以柔。 景以柔本想喊一声爸爸,可是见妈妈盯着自己,也没敢说话,可一想自己有钱呀!她提议说:“我们别吵了,我有很多钱,我们去买东西?” 她说完领着爸爸妈妈去看了那好几箱子的钱,然后一家三口去买了好多东西,还去了游乐场,景以柔很开心。 可是,只要一回到家,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起初景以柔还能用钱吸引他们的目光,后来连这招都不管用了,因为他们很快就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可是却怎么也习惯不了彼此,景以柔想到了师姐说过要课题分离,虽然她知道爸妈吵架是他们的事,不是她的事情,可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她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很害怕,害怕爸爸会再一次离开,抛下自己和妈妈,害怕妈妈对她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 第二天早晨,景以柔从这个百般纠结的美梦里醒来,觉得好累! 景以柔刚从卧室出来,就看见肿着两只眼睛的云尚飞瘫在客厅炕上,一问才知道,他梦见了自己找了个漂亮贤惠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可是时间不知不觉地就没了,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而他也老了,老伴去世的时候,他哭得死去活来,而是却无能为力,很快他也离开了人世。面对云尚飞受尽折磨之后的唉声叹气,景以柔也觉得云尚飞的梦绝对称不上是美梦,就像自己昨晚做过的那个梦一样。 等明墨白来到客厅,景以柔赶紧询问明墨白的梦境,没想到明墨白却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怎么也不肯把自己的梦说出来,这让景以柔和云尚飞更加好奇了,可是任凭他们用尽了手段,明墨白还是守口如瓶,不肯说。 虽然不知道明墨白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可是景以柔估计肯定不是什么美梦! 因为这个美梦叶根本就是骗人的。 第六十六章 九条命 第173章 九条命 放完麦假返校后的第一天中午。 午睡时,景以柔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或许是因为这些天习惯了待在师姐家,突然换了地方不适应。她瞅着窗外,天阴沉沉的,一点都不晒,也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她想起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飞一次了,于是她悄悄起身,溜出了寝室。 中午的书院很安静,她轻轻地掠过启霞居的房顶,漫无目的地朝东飞去,绕过藏书阁时,看见里面有人在看书,因为害怕被发现,她没敢停留,飞过松林,朝山尖飞去,她原本打算站在山顶,俯瞰一下她心爱的书院全景,可是在飞过妖尊府邸时,却被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她便悄悄落了地,隐在一棵树后,偷偷朝那个身影望去。 太阳早就隐入了厚厚的云层,这里成了风的天下,风用它的怒吼,妄图撼动一切不屈服的生命,它狰狞着逼近,又骂骂咧咧地逃走。 景以柔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妖尊府邸高高耸立的围墙外,夏之洲拖着沉重的脚步远远地走了过来。 其实,放麦假前,景以柔就觉察到夏之洲的异样,他变得神经兮兮的,时而失魂落魄,时而又打了鸡血一般,就像是一根橡皮筋,扯到极限再猛地松开手,他在这样的两个极端里游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景以柔感觉到了他的痛苦,虽然他仍然不搭理她。 景以柔扶着粗糙的松树干,注视着走过来的夏之洲,也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多久,只知道他的脚步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下一步他必定会倒下,倒在某一个没有人理会的角落里,可是他终究没有倒下,他的手按在粗糙的高墙上,然后生硬地向前拖动,像是一个调皮的顽童粗鲁地拖着长长的棍子,他同样也没有珍惜他的手,他就这样边拖边走,在阴森森的高墙下,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他的背微微驼着,像是背负了什么重担,而那重担正在将他一点点地压弯,风肆虐着揪起他那一头稍稍有些长的头发,像是美杜莎头上的蛇,吐着信子逡巡在他的脑后,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还有了无生气的双眼,他在干什么?或许这是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 原本在景以柔确定那个身影是夏之洲的时候,她是打算去打个招呼的,可是现在她迟疑了。 她的目光被钉在了青砖墙上,准确地说是被钉在了墙上那几道鲜红的血迹上,那血迹像是一个人临死前挣扎着写下来的遗言。 它让景以柔想到了过年时妈妈刀下的那只不肯死去的鸡,那只脖子已经被割断,却仍然在四下里逃窜的公鸡,此刻,她仿佛看见那公鸡甩打着鲜血直流的长脖子朝她冲了过来。 如果可以,景以柔真的希望自己没有看见夏之洲,也从来没有看见这墙上的鲜血。 可是墙上的血迹延伸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就如同它以后数次出现在景以柔的噩梦里一样,那么清晰,带着万念俱灰,带着死亡的狰狞,带着无能为力…… 片刻之后,景以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发了疯般冲到了夏之洲的面前,伸开双手,像是一堵墙,挡住了他的去路,她朝他呼喊,可是喊了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喊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惊觉自己抖得太厉害了,牙齿戳破了唇,嘴里弥漫开铁锈的腥味。 夏之洲看着景以柔,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漠然的眼神又像是并没有焦点,只是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的模样,那只流血的手依然扶着墙,却并没有半点要靠在墙上的意思。 他鼻翼动了动,嗅到了从高墙里飘出来的香味,那是葱花在热油里散发的爆香,家里饭菜的味道真好闻……家里……家……家……他的家…… 景以柔去拉他流血的手,他并没有反抗,像是一具木偶一样,任她摆布,他的五根手指头都被磨破了,伤口里夹杂着小小的石屑,手掌根也有一处蹭破了皮,景以柔低头看着这样的一只手,一下子没了主意,胳膊和腿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突然,夏之洲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然挣脱她,挥开了自己的手臂。 景以柔盯着他举在空中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你的手……你的手……你不疼吗?” 夏之洲扭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欣赏着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缓缓地动了动手指,眼睁睁地看着鲜血顺着手掌流下来,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到泥地上,他的唇角极慢地扯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拽动了布娃娃的嘴,阴恻恻地,他说:“活着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睛,皱紧了那刚才还光洁的眉头,像是沉浸在什么让他痛苦的回忆里,他仰着头,幽幽地吐出两个字“真好”。 景以柔觉得头皮发麻,说不清是因为他的笑容,还是因为这句话太瘆人。 夏之洲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头盯着景以柔的眼睛,他表情冷漠地收回自己滴血的手。 景以柔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害怕,要理智,她故作镇定地盯着夏之洲的眼睛,只见他漆黑的瞳孔慢慢地在景以柔面前扩大,就像太阳下山黑夜来临,突然整个地罩住了她,下一秒她便跌进了夏之洲的思想里,不是以漂浮的状态,而是以夏之洲本人的视角。 一本藏青色带金边的小本子被翻开,夏之洲(景以柔)眼泪婆娑地看着皱皱巴巴的那页纸上的字,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仿佛写字的那个人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不是在写,而是在刻。 那些字是: 第三条:女娲两百五十万一九七六年五月九日,召唤妖典,如果你醒来却不记得这些,那么很不幸,你失败了,这就预示着你强行摧毁祭坛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第四条:女娲两百五十万一九八零年八月二十日,虽然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枪杀的,不用试图回忆,因为那根本没用!记住:月将国,真的是很危险的国度。另:行动前记得带上摄像机。 第五条:女娲两百五十万一九八二年六月,幸好你留了后手,虽然丢了一条命,可是还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一定要改变这一切!不惜一切代价! 夏之洲颤抖着手去翻下一页,泪水滑落在“第六条”三个字上面。 他急忙去擦,可是漂亮的毛笔字还是被泪水晕染开来,他自责地用袖子擦了又擦,直到他气愤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才继续去读那些力透纸背的字。 第六条:女娲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三年十一月十七日,平谛天,这一条命算我赎罪,从此我便再也不欠你的了。 第七条:女娲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五年八月十一日,你别无选择,如果五大长老不乖乖地召唤出妖典,那就只能杀了五大长老灭口,即便你不记得这些了,也要记得千万不能让他们走出祭坛半步,杀死他们! 第八条:女娲两百五十万两千一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日,改变祭坛跃轮的权限,没想到上古设置如此变态!居然只能用人命做祭奠才能废除,希望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第九条:我要把妖灵的最后一条命献给《万妖奉典》,献给之洲美好的未来,献给再也不用骨肉分离的妖界,献给再也不会被恶人欺凌的妖精们,献给这太平盛世…… 夏之洲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指尖停在了“之洲”上面,他哽咽着问:“你心里真的有我吗?如果真的有我,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没有你,我哪里有美好未来?爸爸……” 他把小本子捂在胸口,泣不成声。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阴冷的声音像是空中响起的霹雳,一下子将景以柔拉回现实。 她颤抖着手指摸去糊住眼睛的泪水,景以柔原本以为只要夏耕丘真的死了,她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地待在妖界了,可是此刻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没了爸爸的孩子,心里满是悲伤。 在她泪眼婆娑的注视下,夏之洲的下巴收紧,脸上肌肉绷了起来。 景以柔安慰道:“我知道你在自责,可是你爸爸的死不是你的错。” “对!不是我的错!”夏之洲看着她,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冰冷的笑,他说,“都是你们的错!” “都是你们的错!”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带着倒刺的羽毛,送入了她的耳朵,然后钩住了她的小心脏,再将倒刺扎进了肉里,随着每一次心跳,刺痛着,而她却无计可施。 夏之洲别过头去,他脚步沉重地绕过她,错身时,他丢下无比清晰的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其实,景以柔早就后悔了,却不是因为她间接害死了夏耕丘,而是因为认识了夏之洲。 第六十七章 小铁塔 第174章 小铁塔 午睡结束后,景以柔赶在去上五行驭术课之前,就匆匆忙忙地把夏耕丘九条命都没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两个小伙伴。 明墨白很是吃惊,他没想到夏耕丘为了毁掉妖典真的是甘心赴了死,心里竟然对夏耕丘有了几分敬意,无论他的目标有多么的邪恶,他为了自己的理想甘愿牺牲自己的精神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了,明墨白也曾问过自己这件事的对错,得到的结论却是:如果不是因为还有着他不想伤害的人类,他会觉得毁掉妖典未必不是好事,起码对妖精们来说,卸了枷锁肯定是好事。 云尚飞在强调了那个本子就是杜定秋老师交给夏之洲的那个之后,却很是精明地对夏耕丘的死持怀疑态度,因为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英明一世的夏耕丘会没留后手就死了?云尚飞口口声声地说这可不是反派的风格,还说,他终于知道了无敌是多么寂寞,他现在的感觉只有空虚。 景以柔倒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希望夏耕丘没有死,因为夏之洲。 五行驭术课上,景以柔发现夏之洲逃课了,这似乎更加验证了夏耕丘的死,景以柔心里有些不舒服。 上完五行驭术课,三个小伙伴在藏书阁门前的亭子里见了面,刚坐下,云尚飞突然提议说:“我们去舒爷爷那里一趟!” 景以柔想起那个美梦叶给她的美梦,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云尚飞咬牙切齿站起来,跺脚道:“这个舒甲乙,给的什么美梦叶,没把我哭死!奸商!我早就想找他算账了!” 明墨白却说:“我倒觉得,他是个让我们认真做梦的人!” “那你倒是告诉我们你做了什么梦呀!”云尚飞急了。 “就是!”景以柔对明墨白的梦境表示很好奇。 可是明墨白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羞涩之后,突然岔开话题说:“我们问问舒爷爷言青言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他。” “那个杀了人的妖精?”云尚飞不以为意,“那只是项阳树编出来的故事!” 景以柔突然说:“如果不是项阳树编出来的故事,那就太可怕了!” “唉!柔柔,你的读心术!”云尚飞突然问,“会不会有一天,你能通过读心术来控制别人?” 景以柔打了个哆嗦,说:“那也太可怕了!” 云尚飞摇着手指:“不!不!不!只要你不控制我,我就觉得好神奇!” 景以柔给了他一个白眼,说:“如果我学会了控制别人,第一个就控制你的饮食!” “想想还不错!你这个提议很好!”云尚飞一听,喜笑颜开。 “你们还是想想我的提议!马上就要上课了,不想手被震麻就快点进藏书阁!” 他们冲进了藏书阁,上了二楼,云尚飞急匆匆地说:“我要去研究一下人的大脑!至本课上,有个问题深深地吸引了我,为什么人受了惊吓会一动不动,人为什么会被吓傻?” “算了!”明墨白抢白道,“我看你是被提问题的人深深吸引了?” 云尚飞用手掩着脸,娇嗔一声:“讨厌!”说完,便朝柜台冲去。 景以柔问:“是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明墨白低头微微一笑,说:“下节至本课,你就知道了。” 景以柔也没再问,毕竟已经上课了,她赶紧走到经常去的角落里坐好。 明墨白探头过来,问景以柔:“你觉得会不会是夏之洲故意编造了自己的想法,让你看到夏耕丘已经没有命了?” 景以柔想了想那个本子,还有夏之洲的真实感受,觉得应该不是编造的,便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明墨白也没再言语,只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写下了“夏耕丘已死”几个字,然后沿着这几个字画起了圈,一圈又一圈地绕着。 景以柔则撑着腮,皱着眉头在想夏之洲,想他流血的手,想到决绝的表情,想他悲惨的经历。 下课后,三人从藏书阁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去了杂货铺,然后在一群学生愕然的目光中,云尚飞按住了去往二楼的锁孔,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跃轮里的问题又换了,换成了:“我朋友的名字是什么?” 云尚飞嘟囔着,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爷爷,便回答了:“舒甲乙。” 让云尚飞没想到了的,这个答案竟然不正确,他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居然对了,云尚飞美滋滋地说道:“舒爷爷还真是够爷爷!” 这三个已经成为舒爷爷朋友的人,得到了舒爷爷的热烈欢迎。 舒爷爷领着他们直接去了杂货铺四楼,这里可比三楼和二楼温馨多了,整个四楼地面上都被铺上了草编的席子,木头床的前面摆上了小炕桌,火盆铁架上搁了铁壶,窗台上摆满了植物。 面对云尚飞的大呼小叫,舒爷爷不好意思地说:“太简陋了,你们随便坐。” 云尚飞踢掉鞋子就很不客气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问:“席子下面铺的什么?怎么这么软?” 舒爷爷笑咪咪地说:“是棉花。” 景以柔也赶紧脱掉鞋子,往地上一坐,果然很软。 舒爷爷转身去货架上拿东西,他说:“和你们在一起,连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呢!” 舒爷爷说着,把货架上的东西放到了紫檀木的炕桌上,然后再把一个个纸包拆开,里面居然都是好吃的。 舒爷爷向前探着脖子,邀请道:“快来吃呀!一起吃才香!”说着,他就捏着一块沙琪玛送到了嘴里。 云尚飞很是没客气,便开始了他孜孜不倦的咀嚼工作。 景以柔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每样都尝了一点,居然都很好吃。 舒爷爷站起身去拿杯子的时候,明墨白问舒爷爷听没听过“言青言”这个名字,舒爷爷想了想,好像没有从脑子里搜寻出什么,便问:“哪几个字?” 明墨白用手指在炕桌上写给他看。 舒爷爷凝眉寻思一番,说:“好像看见过……” 可是明墨白期待了半天,舒爷爷却歪着脑袋,表示记不起来了。 明墨白又问:“妖精如果伤害了人类,会受到什么惩罚呢?” 舒爷爷放下四个杯子,又去火盆上方铁架上拎起水壶,往茶壶里倒着水,慢悠悠地说:“那要看你伤害的程度了,如果能弥补,就不会有事,如果不能弥补,灵魂就会被反噬……” “反噬是什么意思?”云尚飞嚼着桃酥问。 舒爷爷一边往他们的茶杯里添水,一边说:“就好像你打了对方一拳,这一拳就会回打到你的身上。” “那不就是自己打了自己?”景以柔问。 舒爷爷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水烫,喝的时候要小心。 明墨白问:“那如果是杀了人呢?” 舒爷爷将自己的瘦脸转向明墨白,说:“灵魂会被毁!” “那会不会进入别人的脑子里?”明墨白继续追问。 舒爷爷将瘦脸皱出了核桃样,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明墨白说了关于言青言的故事,舒爷爷饶有兴趣地听了之后,说:“好故事,可是故事就是故事,不一定是真的,是不是?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来来来,让我们来看看有趣的宝贝。” 舒爷爷说着就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灰扑扑的铁塔,那铁塔很小,可以挂在钥匙上做装饰品。上次景以柔曾经在三楼货架上看见过这个不起眼的小铁塔。 云尚飞立刻嚷了起来:“舒爷爷,我怎么觉得你的宝贝都不靠谱呢?上次你给的美梦叶,说好的美梦呢?我都要哭死了。” 舒爷爷嘿嘿一笑,脖子往前探着,像是要看穿云尚飞的脑袋一样,盯着云尚飞说:“你得品,就像喝茶一样,细品才能品出茶香。美梦叶只是把你此刻的需求展现给你,至于你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那就看各人领悟了。” 第六十八章 玲珑宝塔 第175章 玲珑宝塔 听着舒爷爷的话,明墨白好像品出了点什么,点了点头。 景以柔却在心里琢磨着难道钱不是她的需求?还是钱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她想起了梦境中爸爸妈妈吵成一团的模样,最终得出结论:钱肯定解决不了他们家人的问题,她不由有些泄气,不知道什么才能解决她家的问题,突然她又想起了师姐的话,爸妈的问题是他们的课题,不是她的课题,可是他们俩好像根本就不想解决这个课题,那么,她想要一家人团聚的愿望要怎么才能实现? 云尚飞嚷嚷着:“要说领悟……嗯……难道它是想告诉我,人生就是一场梦吗?那不更应该哭了吗?” 舒爷爷再一次把满脸的褶子笑出了能夹死苍蝇的深度,说:“有收获就好!来来来,你们来看看这个宝塔……” “铁塔就铁塔,加个宝,也还是铁塔,好不好?”云尚飞嘟囔着。 舒爷爷也不恼,说:“我的这个可不是普通的铁塔,它可是宝贝,你可以躲进去的。“ “这么小,怎么躲?“云尚飞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宝塔的尖,把它拎了起来,一脸嫌弃地说,”就算能够躲进去又有什么用?谁想抓住你,不是更方便了吗?“ 舒爷爷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僵了一下,那些褶子都变成了战壕,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很快他乐呵呵地说:“用来避雨也行呀!走,我们进去瞧瞧去,那可是我布置的避难所!” 舒爷爷说着就拧动了宝塔上的尖顶,左三圈,右三圈,最后用戴着训妖戒的拇指擦了三下宝塔最上面一层的翘脚,然后他就消失了。 对于看惯了妖精们突然消失的景以柔来说,对于这样的入塔方式她丝毫不觉得惊喜。 明墨白说:“左三圈,右三圈,这有什么意义?” 云尚飞单手支下巴,点点头:“嗯……拧了个寂寞!” 明墨白开始动手擦最上面一层的翘脚,擦了三次,却并没有如愿地消失。 就听舒爷爷干涩的声音从宝塔里面传出来:“结果一致,可不代表过程也是,任何一步都不能省略!” 明墨白闻言,只得老老实实地先去拧塔尖,一丝不苟地照做了所有的步骤之后,他便消失了。 景以柔最后一个进了塔,她上下一打量,不得不说,舒爷爷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象力,这个塔里的一切布置就和杂货铺如出一辙。 面对孩子们的失望,舒爷爷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哪里一样了?我的杂货铺每一层都有宝贝,这里每一层都是吃的喝的。” 景以柔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便问道:“如果外面有人把塔倒了过来,我们会不会掉出去?” 舒爷爷一拍脑门,说:“没试过呀!你这个想法太有趣了,你们等着!” 说完他一溜烟就不见了,动作迅速到景以柔压根没看清他是怎么不见的。 云尚飞惊恐地看向景以柔和明墨白,问:“他这是拿我们当小白鼠了?我们怎么出去?” “他该不会要把我们关起来?”景以柔说。 “快抱紧柱子!”明墨白拉住他们俩,跑向柱子。 果然,抱紧柱子是正确的决定,虽然舒爷爷并没有把塔倒过来,只是倾斜了个大约60度角,可是那场面也很惊悚,尤其是货架子一个个“砰砰“地撞到铁墙上去的时候,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不一会儿,铁塔就被扶正了,舒爷爷兴致勃勃地进了铁塔,迎接他的是铁塔里的一地狼藉,还有三个紧紧抱着柱子不撒手的“考拉”。 看见舒爷爷,云尚飞扯着嗓子喊:“爷爷,我都叫你爷爷了,你能不能别再让你的孙儿试你的宝贝了?这怎么一件一件地都这么地不靠谱?敢情,上次我没哭死,您就想摔死我呀!” 景以柔捏着胳膊,琢磨着如果用这个宝塔来避难,说不准死得更快。 明墨白松开柱子,甩着膀子活动胳膊,问道:“怎么才能从铁塔里出去?” 舒爷爷嬉皮笑脸地领着他们看了一根绳子,那根皮筋一样粗细的绳子隐藏在墙壁上的一个凹槽里,因为颜色也墙壁的颜色很接近,所以不仔细看还真是没注意,舒爷爷拉了一下那根绳子,就消失了。 景以柔去拉绳子的时候,才发现要拉动那根绳子还是需要用点力的,她一用力,只感觉“嗒”一声,绳子自己弹了回去,她便已经出了铁塔。 舒爷爷兴奋地搓着瘦骨嶙峋的手,像是一个有了新玩意的小孩子,他说:“真好玩,我得好好修改修改,下次……” 云尚飞惊恐地摆着手,拒绝再有下一次,说着话,他还不忘往嘴里丢个糖豆,压压惊。 明墨白皱着眉头问:“如果铁塔被丢进水里怎么办?” 景以柔想了想说:“还有火里呢?” “看来,还需要施避火咒和避水咒,最好还有定身咒……”舒爷爷嘴上的纹路更深了,他说:“看来,逃避还真是很费劲的一件事。” 云尚飞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对着炕桌上的铁塔点了点头,说:“不逃避还好,一逃避可能死得更惨!” 他们离开杂货铺的时候,舒爷爷似乎害怕会失去这三个新交的朋友,眨巴着瘦脸上看起来大得出奇的眼睛,讨好地说:“言青言是不是?我有办法查到他!等你们下次来,我说给你们听呀!” 即便这样,云尚飞在走出杂货铺时,还是嘟囔着:“我才不要来!言青言是谁?关我什么事?还是保命要紧!” 他正唠叨着,舒爷爷从二楼窗口伸出头来,喊道:“下次我们烤地瓜吃?香喷喷、软糯、流油、蜜甜的红心地瓜……” 刚刚还说不要来的云尚飞,舔着嘴唇,喊着:“好呀!好呀!什么时候?” “下周五好不好?”舒爷爷说,“那时候,估计我的玲珑宝塔就修改好了!” “什么塔?”景以柔问。 舒爷爷答:“就是刚刚的宝塔,新名字,好不好听?” “好听!”云尚飞谄媚地说,“舒爷爷,你要多准备一些地瓜呀!别看我们年纪小,我们还在长身体呢!可是很能吃的呀!” 景以柔瞅了云尚飞一眼,提醒说:“你还记得肥胖的十大危害吗?” 明墨白拍了一下云尚飞的肚子,说:“别光顾着往横了长才好呀!” 云尚飞却嬉皮笑脸地说:“一样,一样,横了长也是长呀!圆圆的多好?这样……别人就不会把我看扁了!” “放心!还真没人有这么大的眼!”明墨白用狭长的眼睛撩一眼云尚飞的腰腹,说。 “是?是!”云尚飞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的肚皮。 明墨白慢悠悠地点头,朝云尚飞送出自己的大拇指,说:“是呀!你还真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人呀!” 云尚飞皱着眉头,琢磨一下明墨白的话,说:“你这夸人的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妹妹,你错怪墨白了……”景以柔笑着提醒道:“他可没夸你。” “小怼怼,你好坏……”云尚飞嚷嚷着就朝明墨白杀了过来,两只小粉拳捶上了明墨白的小胸口之后,两个人就吵吵闹闹地又跳起了“探戈”。 第六十九章 黑色星期四 第176章 黑色星期四 又一个云尚飞的黑色星期四,之所以被称为黑色,是因为这一天既没有他喜欢的至本课,也没有他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勉强喜欢的正心课,却有云尚飞讨厌的幻术课和符咒印。 一大早晨,他就开始义愤填膺地说杜老师肯定和夏之洲在酝酿着什么惊天的阴谋,见两个小伙伴和师姐都不买账,他又唉声叹气地说,一想到“杜腚臭”的那张脸,就连最爱的蛋炒饭也不香了呢!话是这么说,可是身体却很诚实,给自己盛饭时,饭碗里的蛋炒饭压得也很结实。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阴的原因,景以柔心情也不怎么明朗,看着窗外阴暗的天,景以柔有种气都不够喘的感觉,真希望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雨,就像能把家乡的小河一下子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那种,想起家乡,她心情就更不好了,那乌云连招呼都不打,就大片大片地堆积起来,直到遮住了她心中的太阳。 讲台上的王毛毛老师正在演示如何画定身符,又是念咒,又是单手结印,又是笔走游龙,在他一顿发了疯一般的操作之后,黑板上出现了一堆,勾勾丫丫像是汉字,又像是图画的东西,就像是拍死在黑板上的蚊子,带着点触目惊心,让人有种血糊流啦的感觉。 个人练习时间时,明墨白悄悄地问景以柔:“你怎么了?老是叹气。” 她叹气了吗?连景以柔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了句“没事”,就盯着黑板上的鬼画符,真希望定身符可以定住她的脑子,让它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云尚飞拿支毛笔在纸上划拉着,不像是在画符,倒像是在研墨,他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把水晶球不小心掉到地上,‘肚子疼’会不会一下子就被我气嗝屁了?” 相比于他们这桌的低气压,其他同学则欢乐得多,大家争先恐后地捏着根毛笔,画着符,准备抢先一步贴在别人身上,定住一个俘虏。 过了不一会儿,明墨白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舔了舔手里的那张黄色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了云尚飞的脑门上。 后座的花一万看见了这一切,赶紧伸手捅了捅云尚飞的后背,见云尚飞没反应,高兴坏了,忙嚷道:“大家快来看呀!尚飞成冰雕了!” 这还是全班第一个成功的例子,于是就连王毛毛老师也被吸引了过来。 就在王老师仔细地观察那张符的时候,大家却对云尚飞展示出了更大的兴趣,一个个动手动脚的,那场面可比去动物园看猴子壮观多了,明墨白或许是看见了云尚飞越来越生无可恋的目光,他赶紧一把掀掉了他额头上的符,然后陪着笑脸,一副“我知道错了”地样子。 云尚飞突然朝他肩头来了一拳,说:“你等着!我一定要学会这个,太好了!哪一天我逮着机会,一定要给‘杜腚臭’来一张,然后嘿嘿……” 说完,他就极其认真地画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画符这种事比学习写毛笔字更加费劲,真的是脑子说:“我会了。”手却表示:“不,你不会!” 所以,一节课下来,大家的热情都被画没了,也没能成功,最可气的是,明明自己觉得很像了,就像复印的一样,可是兴高采烈地一实验,完全没用!这种从高空一次次跌下的失望感让景以柔也有些泄气。 云尚飞则把他最后画的那张符捧在手心里,好一顿祈祷,说,无论如何,他都要拿杜定秋老师练练手。 下午幻术课,景以柔还是第一次看见云尚飞一脸期盼地等着杜定秋老师进教室,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把符贴到杜老师身上。 杜老师是一位留着白胡子的干瘦小老头,虽然他的胡子稀稀拉拉地像是景以柔老家用的那种刷锅的草枝刷子,可是这一点也没有影响他对自己胡子的热爱,也没有影响他对别人敬佩目光的热爱。 此刻正享受着同学们行注目礼的杜老师,正摸着胡子,颇为自负地说道:“都说‘眼见为实’,可是讽刺的是,人类所能看见的却是那么有限的,比如人类所能识别的只有电磁波谱中390纳米道780纳米这一段,也就是被称之为可见光的部分,而在这个狭窄波段之上或者之下,以及各种粒子所反射的世界,人类都是看不见的。再比如,对于人类而言大于或者等于每秒24帧图像的播放,就是连贯的动画,少于24帧的就会有跳动感,每秒24帧就是人眼区别图像和动画的临界,这就是人类分辨图像的极限。而这些人类看不见的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这时,花一万举起了手,问:“那是不是说,人类很好骗?” 杜老师皱了皱眉头,说:“你们这批学生想法总是这么坏,想当年我们那一批的守护使者不但能力超强而且头脑也很纯洁,我们……”此处省略1511个字,因为实在是不想再一次听杜老师吹嘘他的想当年,杜老师畅想了他的想当年之后,用他一贯的那句话收了尾,“你们这一批学生不行呀!”然后他义正言辞地教育道:“你们有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你们要时刻谨记我们是守护使者,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在守护人类,而不是骗!” “说的真好听!”王子睿插话道,“幻术原本就是骗人的,和魔术一样!” 不得不承认,王子睿此时说的这话比他以往任何一句话都要受同学们欢迎,毕竟谁都不愿意听一个口若悬河的人批评自己不如他。 尤其是云尚飞,于是云尚飞瞅准机会,对杜老师说:“你敢说就没有害人的守护使者?” 眼看着杜老师就处于下风,他的拥护者——方海琼站了起来,指着云尚飞说:“你不能因为有守护使者修炼黑妖术,就一棒子打死守护使者?再说了,黑妖术也不能说就一定会害人呀!嗯……比如……让人永生不死的黑妖术就不会害人!” 云尚飞表示在“狡辩”这一点上他就没有服过谁,不,是“讲理”,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他说:“不害人,为什么叫黑妖术?那么好,你妈为什么不用?” 涉及到“你妈”就过分了,杜老师赶紧插话道:“能伤害到别人的都是黑妖术,无论它的效果有多么好。” 王子睿说:“让人永生不死伤害谁了?伤害……阎王爷了?” 有几个同学嗤嗤地笑了起来,估计是想到了阎立校长。 “那是因为它违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杜老师说。 “我们的妖术哪一个不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云尚飞极其“讲理”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是自然规律吗?就敢随便说违反?”方海琼怼了回来。 “存在就是合理的。”让人意外的是,这句话是出自一直沉默寡言的许和启之口。 “那黑妖术也是存在的,当然也是合理的。”云尚飞果然很“讲理”,景以柔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讲理的云尚飞。 估计杜老师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他激动地说:永生不死是所有生命的终极欲望,为了得到它,甚至有人不惜毁了自己的灵魂,毁了他人的人生,可是你们要知道,哪怕它看起来很诱人,它都是能够毁掉你的邪恶术法,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对黑妖术感兴趣。” 最后的那句话就好像是告诉同学们,不要对鬼屋感兴趣一样,效果却无异于鼓励。 不过,云尚飞和王子睿似乎正忙着琢磨如何才能永生不死,一时间居然忘了和杜老师作对。 杜老师抓住机会说:“我知道你们对幻术有些偏见,可是只要记住,我们学习幻术是为了帮助别人的,不忘初心才是我们学习幻术的根本。” 云尚飞没搭理杜老师的苦口婆心,偷偷地问明墨白:“藏书阁里,有没有关于黑妖术的书,我想借来看看。” 明墨白表示这样的书都是禁书,不会出现在藏书阁里。 云尚飞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画的定身符,开始盯着杜老师找机会。 景以柔觉得杜老师挺无辜的,虽然他喜欢摆谱,喜欢被奉承,喜欢在表扬别人的时候加上一句“有我当年的风采。”然后大讲特讲他那些辉煌的岁月,他还有些自大,说话有些冲,可是平心而论他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王子睿也就罢了,因为他对哪一个老师都是这副嘴脸。云尚飞这种态度,着实不应该,她犹豫着要不要找机会好好劝劝他,因为毕竟杜老师表现好不好是杜老师的事情,可云尚飞因为敌视杜老师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习,就是他自己的不对了! 在大家练习如何用灵力催动水晶球里面的粒子产生活动的画面时,明墨白趁机拿了云尚飞珍藏的定身符贴在了云尚飞的脑门上。 哪成想云尚飞当场就被冻结了一般,明墨白很吃惊地用手指头去戳云尚飞的脸腮,却被云尚飞一口咬住了手指头,原来,云尚飞是装的,不过,在云尚飞泄气之后,他也放弃了要定身杜老师的宏图大业,这也让景以柔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同学们就像小蚂蚁一样地忙碌了起来,他们开始往自己能遇到的所有活物身上贴自己的定身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应该静止不动才对,不过幸好他们还没有掌握要领,要不然,景以柔觉得恐怕全书院都要被迫暂停了。 第七十章 放过孩子们吧! 第177章 放过孩子们! 五月中旬的一天,二年级的至本课上,同学们进行了本年度最为深奥的探讨——人类的大脑。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孙若雨同学提出了人在遇到危险时为什么会呆住不动这个问题后,超过半数的男同学对这个问题表示很感兴趣,于是,他们暗中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查资料比拼。 为了在众多解答问题的同学们中间脱颖而出,云尚飞也是煞费了苦心,他居然以威逼利诱等一系列的手段聚集了几个朋友帮助他完成了一个小话剧。 他的演员名单如下:明墨白扮演的是前额皮质,花一万扮演的是杏仁核,景以柔扮演的是肾上腺,白锦木扮演海马体,他自己则是旁白。 拿到自己身份的景以柔,立刻就蒙圈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三个字这样组合在一起,而她要扮演的就是这三个字。 不管怎么样,云尚飞的小话剧开场了! 首先,他照本宣科地念道:“前额皮质、杏仁核和海马体,这三个地方是帮助我们调节压力和控制冲动的重要脑结构。” 然后,明墨白、花一万、景以柔还有白锦木就驾驶着小汽车出场了,说是小汽车实际就是一个纸壳子画的车头,上面写着“小汽车”三个字。 旁白说:“我们把人的大脑看成小汽车,明墨白是前额皮质,花一万是杏仁核,景以柔是肾上腺,白锦木是海马体,当我们处于正常状态的时候,明墨白开着车,他是前额皮质,他负责监测和调控我们的大部分大脑,这时候我们的智商也是正常状态,人也不容易冲动。突然……” 突然汽车前面出现了怪兽,实际就是云尚飞顶这个写着“怪兽”的纸壳子,张牙舞爪地出现在了车头前面。 云尚飞真的很忙,他缩在“怪兽”纸壳子里面以旁白的身份说:“大脑检测出了严重威胁,花一万抢过了方向盘,他是杏仁核。” 花一万一听轮到自己上场了,很是兴奋地从一脸“我为什么要在车里,不在车底”的明墨白手里抢过了一个柳条圈,那是他们长满叶子的方向盘,花一万开始手舞足蹈地疯狂转动着方向盘。(为了给没有见过汽车的花一万,解释方向盘,云尚飞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 云尚飞作为旁边解说道:“杏仁核是一种原始的情绪处理中心,它对恐惧、愤怒和焦虑尤其敏感,同时也是大脑里威胁检测系统的关键组成部分,杏仁核并不能自主思考,它会直接感知事物并做出反应,在高压力情境下,杏仁核就成为了我们心智的负责人,一旦杏仁核当家作主,我们的行为就倾向于变得更有防御性、更被动、更呆板,但有时候会变得更有侵略性。压力反应系统就会接管你的心智,让你迅速本能地做出反应以保护你免受即将发生的伤害,压力反应系统是由杏仁核、下丘脑、海马体、脑垂体和肾上腺组成。” “杏仁核让我们在面对压力时更倾向于回归习性与本能,这时,我们的动物性会让我们做好准备去战斗、逃跑、甚至直接被吓呆住。” 听见云尚飞说到这样,“小汽车”里的景以柔和明墨白赶紧拖拉着纸壳子向前冲,向后退,呆在原地不动弹,而花一万就复杂一点,手里转着“方向盘”,脚下也要跟着前前后后地动作,白锦木就负责前前后后地跟随,排练的时候,他们四个经常滚做一团,为此,他们扯坏了三辆“小汽车”。不过,演出当天,虽然因为紧张景以柔觉得手忙脚乱的,好在并没有出现意外。 云尚飞继续解说:“杏仁核——花一万一旦觉察到威胁,就会向下丘脑和脑垂体发出信号。肾上腺——景以柔就会被唤醒,开始分泌肾上腺素。这一系列复杂的警报通知就完成在电光火石之间,比有意识的想法还要发生的更快。” 景以柔一听,轮到自己行动了,“电光火石之间”她从兜里掏出瓶子,拿着它就下了“车”,麻利地把瓶子里面的“肾上腺素”倒进了“汽车”的油箱里面。 旁白解释道:“肾上腺素是一种功能强大的激素。健康的压力反应是,压力荷尔蒙迅速上升,随后又能迅速恢复,如果压力持续存在,肾上腺就会进一步分泌皮质醇……” 景以柔听到“皮质醇”,赶紧地从兜里又掏出了一个瓶子,手忙脚乱地把里面的水浇到了写着“汽车”的纸壳子上,因为太紧张的原因,她的手都抖了起来。 云尚飞继续读着纸条:“人类身上的高浓度皮质醇会一次保留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长期较高的皮质醇水平会弱化海马体内的细胞,并最终杀死它们,而海马体是创造与储存记忆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在急性压力下,学生会产生学习上的种种困难。” 听见出现了“海马体”,扮演海马体的白锦木从“小汽车”里往外跨了一步,然后立定,捂住胸口,倒地,一气呵成地表示自己已嗝屁了。 云尚飞又念道:“压力还会瓦解人的大脑,它会弱化脑电波的连贯性,降低人们对新鲜想法的探索欲以及解决问题时的创新欲,它将我们的前额皮质一脚踢出了大脑的驾驶舱……” 听到这里,明墨白终于如愿以偿地跑出了这辆纸壳子“小汽车”。 旁白说:“这样就会害得我们连集中精力好好学习都有困难。慢性压力会强化杏仁核,这样一来,你就更容易受到恐惧、焦虑和愤怒的影响。” 说着,云尚飞自己举着一个写着“小蚂蚁”的牌子出现在了“小汽车”的前面,下面就是花一万的疯狂时刻,只见他拧着“柳圈”,时而恐惧,时而愤怒,时而生无可恋,不得不说,花一万真是放得开,丝毫不在乎底下的观众朋友们手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他自顾自地疯狂着,景以柔很是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云尚飞尽职尽责地念着:“对于长期处于压力状态的孩子来说,他们的大脑里充斥着激素,这些激素会弱化大脑的高级功能,也会遏制孩子的情绪反应。在压力的影响下,负责记忆、推理、注意、判断和情绪控制的脑区会遭到抑制并承受永久性损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脑区会逐渐缩小,而大脑里负责侦测威胁的部分则会越变越大,最终,过载的压力系统大大提升了孩子患焦虑症、抑郁症和其他种种身心疾病的风险。” 小话剧是以花一万发疯地撕掉了纸壳子汽车来结尾的。 最后,云尚飞作为旁白的声音响起:“放过孩子们!” 此话一出,迎接他们的是雷鸣般的掌声,这让景以柔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云尚飞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掌声。 薛老师当即表示要把这个问题作为期末考试的选题之一,也就是说,这个问题肯定会在考试里被考到,云尚飞立刻眉飞色舞,就好像他摇身一变成了出题的老师一样,更让他惊喜地是,那些没听懂解答的女生们纷纷来和云尚飞借阅他的笔记,云尚飞却乐呵呵地说,这些知识都是他从《自驱型成长》上抄来的。 景以柔难得看见这么谦虚的云尚飞,很是稀奇。 王子睿很不服气地说:“这本书我也看过了,不过被云尚飞抢先了一步,我还摘抄了更加有用的科学知识,大家来听听,肯定能长见识!”说着,王子睿就从兜里翻出来一张纸,清了清喉咙就开始大声地念道,“科学家研究发现,在大脑里存在着一个复杂而高度整合的网络,这个网络只有在我们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才会被激活,这个网络消耗大脑所用能量的60-80。它可以帮助大脑恢复活力,并将信息存储在能永久保留的位置,更深刻地看待事物,处理复杂的思绪,还能促使我们发挥真正的创造力,对于年轻人而言,它还培养强烈的认同感与充足的同理心。只要你没有在看书、看电视或者玩手机,这个网络就会被激活,它会开始加工你的生活,梳理你的过去并规划你的未来,这是一个用于自我反思和反思他人的系统,只要我们不关注某项具体的任务,大脑的这个区域就会非常活跃。也就是说,偶尔发呆会比整天不停地学习更加有利于我们的成长,所以,我们应该保证睡眠和休息时间,更应该放下手里的电子产品,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更健康的成长!” 王子睿读完这些,发现大家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于是说:“我的发现多有价值的呀!你们不觉得现在的孩子整天看手机玩游戏,总觉得是消遣,觉得既不费脑又不累人!其实这样被电子产品霸占着时间,对大脑是有害的呀!” 终于,王子睿的苦口婆心引起了一个人的兴趣,那就是花一万,他好奇地问:“电子产品是什么呀?” 王子睿耷拉着脸,表示自己放弃了! 最后,虽然薛老师很捧场地赞扬了王子睿同学的努力,还领着同学们为他鼓掌,可是景以柔觉得这根本没有达到王子睿的要求。 不管王子睿怎么样,这一节至本课,景以柔很开心,因为终于完成了这个小话剧,她放松地瘫坐在一棵松树下,看着云尚飞满脸通红地正在和孙若雨说着什么,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云尚飞如此局促不安,她把这归结于受到赞扬的云尚飞想要表现的谦虚一点,这让景以柔不由地又一次对云尚飞刮目相看,并真心为云尚飞感到高兴。 第七十一章 蓝婷不见了 第178章 蓝婷不见了 自从景以柔知道了夏耕丘的九条命都没有了之后,每次看见夏之洲,心里都很不舒服,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走路抬起脚时才发现踩死了一只蚂蚁,她刚才落脚的时候可没看见蚂蚁,并且也真心不想伤害蚂蚁,可是蚂蚁却是因她而死,虽然她知道那只蚂蚁是自找的,可是毕竟是一条生命,夏耕丘虽然做了坏事,可是毕竟是一条命,而且还是夏之洲唯一的亲人,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她的责任,可每次看见夏之洲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起这些。 还有一个人也成了景以柔心里的刺,那就是蓝婷,自从知道了蓝婷救了大宝的命却做好事不留名地选择了不承认,景以柔就开始反思她之前是不是误解了蓝婷?就像师姐说的那样,选择为善才是真正的善。景以柔思来想去,觉得蓝婷并不坏,她只是脾气有点怪,不爱搭理人,可这也没有错呀!景以柔越反思就越觉得错的根本就是自己,就因为看到了蓝婷心里的想法,她就让明墨白和云尚飞远离了蓝婷,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恶人,带着满心的愧疚,景以柔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况且蓝婷在王谢师兄的带领下,几乎天天不着家,景以柔总也找不到机会和蓝婷说说话。 不过,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有一天傍晚,王谢师兄又领着两个小跟班来师姐家里蹭饭了,并且指明要吃青椒土豆丝,景以柔一边跟着师姐忙活起来,一边想找机会和蓝婷修补一下关系,而云尚飞也一直在围着蓝婷忙活。 景以柔刚将手里的麦秆送到了灶口,就听削着土豆皮的云尚飞对蓝婷说:“我听大宝说,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你厉害呀!” 景以柔赶紧竖起耳朵,注意听着他俩的谈话。 就听蓝婷说:“我没救他!是他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可能?”云尚飞停了下来,一脸“你撒谎”地说,“当时可不止大宝一个人,还有茂芽、王晓晓、堂堂姐姐一群小屁孩呢!就算他一个人出现了幻觉,其他人也会出现幻觉吗?” 蓝婷沉默不语。 云尚飞说:“我说,你就别不承认了,又不是什么坏事!” 要论唠叨的功夫,云尚飞要认第二的话,那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就在云尚飞撒娇卖萌一系列操作下来,蓝婷却有些急了,她说:“我发誓,我没有救大宝!他出事那天我一整天都跟着师兄在后山种玉米,根本没有去过村头大桥,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总之,救大宝的人不是我!你别再问了!” 蓝婷说完,撂下手里的土豆就气呼呼地去了后院。 云尚飞刚想跟过去,王谢师兄却喊住了他,说是让云尚飞去他家拿糖果,那是他准备的谢礼却忘了拿,云尚飞一听屁颠屁颠地就去了,拿糖果这种事可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没有之一。 景以柔趴在膝盖上,盯着灶口的火苗,寻思着难道真不是蓝婷救的?她没理由不承认呀!可是如果不是她救的大宝,那么多人又怎么会都看错了呢? 景以柔思考得太认真,以至于带着火苗的几根麦秆从灶口掉了出来,点燃了堆在灶口附近的麦秆,她才警觉,她手忙脚乱地踩灭了小火苗,就再也不敢三心二意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明墨白买到醋也回来了。 师姐嚷着:“快给我!没有醋的青椒土豆丝是没有灵魂的。” 王谢师兄嘻笑着抢过明墨白手里的醋瓶子,勾手让师姐去追他。 师姐咆哮一声,道:“不想吃拉倒!又不是小孩子了!” 云尚飞擎着一纸包糖果,美滋滋地跨过门槛,往客厅里走。 明墨白迎了上去,问:“蓝婷去哪里了?” 云尚飞指了指后院,就听明墨白小声指责云尚飞:“不是让你盯紧蓝婷的吗?” 云尚飞举了举手里的糖果,不服气地说:“我也很忙的!” 明墨白没再搭理他,便去了后院,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告诉云尚飞,蓝婷不在后院。 蓝婷就这么不见了,一直到饭菜都准备好了,她也没有出现。最后看见她的人是李忆唐,据他说,他蹲下割韭菜的时候还看见蓝婷坐在后院椅子上,割完了,想要招呼蓝婷去拿的时候,蓝婷就已经不见了。 师姐去后院扯着嗓子喊了几遍“蓝婷吃饭了!”,也没见蓝婷回来。 王谢师兄说:“我们先吃饭!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景以柔问:“不会出什么事?” 王谢师兄笑嘻嘻地说:“这里可是夜不闭户的妖界!能出什么事?” “就是!”云尚飞一撅嘴附和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看着。”说完,瞅了明墨白一眼,似乎是特意说给明墨白听的。 幸亏师姐给蓝婷留了饭,因为一直到他们吃完饭,天都快黑了,蓝婷也没有出现,这下,就连王谢师兄都开始担心了,他匆匆地回了自己家,结果发现蓝婷根本就没有回家。 大家聚在师兄窗外商量对策时,王谢师兄皱着眉头说:“这可不像是蓝婷能做出来的事情呀!她虽然不爱说话,可是一直都很乖巧,肯定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呀!” “她会去哪里呢?”云尚飞也挠了脑袋。 “她平时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明墨白问。 李忆唐说:“她平时除了跟着我们去干农活,就是待在家里,再不然就坐在窗台外的石炕上讲故事,也没有其他地方了呀!” “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她?”明墨白又问。 王谢师兄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村里人都相互熟悉,有可疑的人进入村子,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知道的,你们听说过有可疑的人吗?” 明墨白摇了摇头。 “那就简单了!”云尚飞一拍脑门,然后单手支着下巴说,“她可能就是去别人家玩了,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 “那是你!”师姐已经收拾好碗筷走出了门,就听云尚飞在装模作样地分析案情,便说,“蓝婷不会!” 景以柔说:“会不会是蓝婷太累了,想坐下来休息一下,然后不小心睡着了?” “这个倒是有可能!”李忆唐说,“我们帮助村民种玉米的时候,中午在山上吃完饭,倚着树干都能迷糊一觉。” 大家也纷纷点头,认为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 第七十二章 非暴力沟通 第179章 非暴力沟通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蓝婷最有可能在哪里迷糊时,就听见王谢师兄家里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王谢师兄喊着蓝婷的名字,就去爬窗户,完全忘记了以他的身材还是从大门进比较省时间,就在景以柔满心以为他会被窗框卡住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洪荒之力,居然挤进了窗户。 师姐站在窗下,哈哈大笑着说:“看来,最近大脸兄领着师弟师妹到处帮忙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养了二十多年的肉肉终于肯卷着铺盖卷离家出走了。” 师姐说着也顺着台阶爬进了窗户,云尚飞紧随其后,景以柔在李忆唐的身后排着队,可是一侧脸看见明墨白准备绕去师兄家的大门,就赶紧跟了过去。 景以柔和明墨白走进师兄家,冲进客厅,就看见浑身湿透了的蓝婷站在王谢师兄对面。 王谢师兄正在询问蓝婷去了哪里? 蓝婷低着头,也不说话,全身还微微地有些颤抖。 师姐见蓝婷那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赶紧说:“先让蓝婷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一会儿去我们家坐在热炕头上再问!晚上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别冻感冒了!” 师姐说着,便拉着蓝婷把她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景以柔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帮忙,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她觉得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可不喜欢有人看着自己换衣服。 等蓝婷换好了衣服,师姐领着她回到了师姐家里,她把蓝婷安顿在热炕上,便端出了为蓝婷留的饭菜,一群人盯着吃饭的蓝婷,心里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迫于师姐的眼神,一个个都不敢造次,一直等到看起来并没什么胃口的蓝婷吃完了晚饭,师姐才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蓝婷微微低着头,说:“我不小心掉大河里了!” “你没事去大河边干什么?”王谢师兄有些着急,“以后离河远点!” “对呀!那条大河多深呀!”李忆唐看了一眼王谢师兄,附和着。 “人没事就好!”师姐似乎对王谢师兄充满责备的语气很不满,她说着还一脸嗔怪地拍了一下王谢师兄的胳膊。 王谢师兄或许是因为正在气头上,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顾及师姐的反对,继续指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宝就差点在大河里淹死,你是不是因为从大河里救出过大宝,你就自不量力了?就可以瞎得瑟了?” 在王谢师兄指手画脚加上口不择言的责备声中,原本默不作声的蓝婷再也忍不住了,她梗着脖子,气愤地反驳道:“我都能救出大宝了!我怎么就自不量力了?你不问青红皂白,你凭什么指责我?” 师姐镇定地把王谢师兄挥舞着的手臂按了下去,说:“蓝婷,你谢师兄发脾气是因为他害怕失去你!” 此话一出,王谢师兄和蓝婷都不说话了。 云尚飞挠挠头,不解地问:“蓝婷,你不是说大宝不是你救的吗?” 蓝婷很烦躁地瞪了云尚飞一眼,火气十足地说:“就是我救的!你要干嘛!” 云尚飞是出了名的能屈能伸,他赶紧陪着笑脸说:“不干嘛,就想替大宝谢谢你!” “不用了!”蓝婷说完,和师姐说,“谢谢师姐的饭菜,我累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了!再见!” 蓝婷气鼓鼓地下了炕,逃也似地走了。 师姐狠狠地瞪了王谢师兄一眼,说:“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你也是厉害!关心的话也能说得如此气势汹汹,这可不像你呀!你不是一直表示自己很淡定的吗?这次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王谢师兄反驳道:“我这不是担心吗?”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师姐说,“你都已经知道她会游泳,况且,她都能救人了!还能淹死自己不成?” “这可真不怪师兄!”李忆唐估计是不想看到师姐欺负王谢师兄,才插话道,“是蓝婷自己死活不承认她救了大宝的!所以,师兄当然会担心了!” “嗯。”王谢师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道,“谁知道她以前死活不承认救了大宝,怎么突然就又承认了?” “好了好了……”师姐也懒得再理这乱作一团的毛线球了,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蓝婷好,我也知道你是关心则乱,我们做人家指导师兄师姐的就这一点特别不容易,因为我们要时刻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既不能用本能和孩子们交流,也不能用直觉和孩子们沟通。就比方今天,我就不得不逼迫自己花点时间想一想,如果我是蓝婷,此刻我最需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什么话才能让我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到底错在那里,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吸取教训,以后才能避免犯同样的错误,而不是让我因此自责、难过、气愤……” 师姐说着停顿了一下,估计是觉得自己说话的口气有些生硬,于是声音变得稍稍轻柔一些,又说:“我给你推荐一本说!你看看《非暴力沟通》!这本书真的给了我很多帮助,你也看看!或许对你也有帮助呢?” 王谢师兄不再言语,师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换上一张笑嘻嘻的脸,说:“今天人真多!我们玩保皇?” 王谢师兄一听,连忙说:“我得回去和蓝婷道歉!”说着,也不等师姐反应过来,他就逃了。 师姐嚷嚷着:“真不够意思!”然后她转头盯着李忆唐,还挑了挑右眉。 李忆唐手忙脚乱地下了炕,连鞋后跟都没顾得提,就踩着鞋赶紧逃了。 景以柔不太明白李忆唐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以前他不是挺爱玩扑克牌的吗?怎么就逃了? 可是李忆唐的这种反应好像在师姐的意料之中,师姐看着李忆唐的背影说:“这个李忆唐还挺有想法的,他居然告诉别人,打扑克的时候,我们四个合起伙来欺负他,我真想当面和他讲讲道理!也不知道谢大脸是怎么指导他的。尚飞,你干嘛呢?” 云尚飞手里拿着扑克牌正在往炕上爬,满脸笑意地说:“不是你说要打扑克牌吗?” “我就说说而已!”师姐麻利地收拾着炕桌上的碗碟,说,“你们还得写作业呢!周末再玩!” 云尚飞很是气愤地瞪了师姐一眼,然后朝明墨白送去了求救的眼神,可是明墨白正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接受到。 景以柔见状也赶紧朝窗外看去,因为她越来越不喜欢玩扑克牌了。 云尚飞唉声叹气了好一番之后无比失望地下了炕,把扑克牌放到了抽屉里。 第七十三章 言青言的过往 第180章 言青言的过往 星期五早晨,明墨白灰头土脸地从外面回来,却兴奋地告诉景以柔,他终于凑够了10万贡献值,原本他打算不吃早饭,先去藏书阁的,可是师姐不允许,所以他只能乖乖地吃了早饭,好不容易熬完了一节日日新课,打完了太极,趁着大课间,明墨白就往藏书阁跑去,他火急火燎地冲上了藏书阁四楼,景以柔和云尚飞则在三楼等他,景以柔翻出自己的日日新试卷,看着上面的题目发呆,从星期一拿到这张试卷,她就开始不舒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不舒服。 云尚飞拽过景以柔手里的试卷看了一眼,说:“难怪你这么纠结,这都是什么题目?如果你是你的妈妈,你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你有信心比她做的更好吗?还要阐述理由?你看看我的题目……” 景以柔接过云尚飞送到她手里的试卷,一看,上面写着:“如果你很讨厌一位老师,你会怎么做?” 云尚飞叹口气,支着腮说:“纪老师这是调查过我们吗?” “谁知道呢?”景以柔说着也叹了口气,趴在桌上,盯着自己的试卷,陷入了沉思:如果她从小没有了爸爸,妈妈狠心地砍掉了她的翅膀,好不容易她有了自己的家,儿子却死了,女儿还是个长翅膀的怪物,丈夫又抛弃了她和孩子,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真的有信心比妈妈做得更好吗?她从哪里来的信心?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明墨白就抱着一本书坐到了景以柔身旁。 明墨白把书从他用手指按住的那一页翻开,送到景以柔面前,然后指着上面的那行字,悄声说:“还真就让舒爷爷说对了,牝母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它只能增强灵力,却被葛洪的一个好朋友夸大了药效。” “炒作?”云尚飞探身问道。 “也不算是!”明墨白小声解释说,“他朋友的妖灵具有自动愈合伤口的能力,每次受了伤,吃一粒牝母,就会增强灵力,他的伤口就会愈合的更快,牝母的功效因此才被神话的。” 景以柔问:“快速愈合伤口,那不是你的超能力吗?这是不是说明你的妖灵曾经就属于这个人?” “很可能!”云尚飞代为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他说,“我就纳闷了,既然都能自动愈合伤口,他又怎么会死呢?他不死,你又怎么能得到他的妖灵呢?” “是呀!这个真得研究研究!”景以柔有些害怕地说,“万一……” 云尚飞抢话道:“万一,哪一天白白也死了呢?” “你们是不是跑偏了?这不是重点好不好?”明墨白无奈地轻轻点了点书说道。 “对呀!这不是重点!”云尚飞接话道,“重点是那个想要起死回生的人,吃了药才发现根本没用!这太搞笑了!搞了半天偷了假药!哈哈……” 云尚飞捂着嘴直乐,还用胳膊肘捅了捅景以柔,想要分享这份欢乐。 景以柔却没跟着乐,因为她还在想明墨白的超能力和死,越想越觉得不安。 明墨白白了云尚飞一眼,提醒道:“增强灵力这一点有没有让你们想起谁?” 景以柔赶紧收拾起自己的不安,强迫自己思考起这个问题。 “增强灵力?”云尚飞惊呼一声,“蓝婷?” “嘘……”明墨白见云尚飞吐了吐舌头,他左右看了看,才点头。 景以柔也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可疑的情况,便压低声音问道:“牝母还是和夏耕丘有关吗?” 明墨白又点了点头,悄声说:“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们不能不防!” “唉!你们说……”云尚飞突然探过身来,轻声问道,“蓝婷的妖灵被唤醒是不是因为她吃了这个妖丹?”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明墨白说。 “可是,她没法去书院呀!”景以柔说,“她也没有接触过可疑的人呀!” 云尚飞抓耳挠腮地想要找出支持自己推测的证据,可是找了又找却发现景以柔说的没错。 明墨白也沉默了。 三个人的侦探游戏不得不告一段落了。 …… 下午正心课上,宁问冬老师领着他们总结了人所有的情绪词汇,景以柔看着她按照宁老师要求记录在本子上那一行行的情绪词汇,她没想到人还能有这么多的情绪,光“难过”就有好几行,什么苦闷的、沉重的、气馁的、忧伤的、被鄙视的。“忧郁”的情绪也有很多,比如闷闷不乐的、烦躁不安的、负罪的、生闷气的。还有不适的情绪、生气的情绪、无聊的情绪、受伤的、脆弱的、内疚的、迷失的、困惑的、惊愕的、负面的、疲惫的、恐惧的、焦虑的、伤痛的、不自信的、无助的、冷漠的、快乐的、活力的、有爱的等等。 景以柔觉得人的情绪太复杂了,难怪做人会这么累呢! 宁老师说:“看明白自己的情绪,就是解决它们的第一步。解决它们的第二步就是找出情绪产生的原因,也就是你的想法。比如你因为被别人骂了很愤怒,那么第一步,你要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愤怒的情绪之中,第二步就是找到自己愤怒的原因,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被侮辱了。那如果,你有足够强大的自我意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你并不认同对方对你的辱骂,那么,别人的辱骂真的能对你造成影响吗?如果你不认为自己被对方侮辱了,那么,你还会气愤吗?” 经过宁老师的一番解释,成功绕晕了景以柔,宁老师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更是糊涂了。 宁老师说:“你气愤,是因为你是有些认同对方的!如果你绝对相信自己,认为对方骂的话不对,那么,你为什么不一笑而过呢?” 虽然景以柔不明白宁老师的话,可是一点也没影响她觉得宁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景以柔把这些话都抄在本子上了,她打算好好琢磨一下,如果还不懂就请教一下明墨白,他好像什么都懂。 上完正心课,景以柔和明墨白一下课就被云尚飞拉着去赴舒爷爷的约,云尚飞给出了一个很正当理由:他肚子饿了。 他们爬上杂货铺三楼时,舒爷爷就喜笑颜开地忙活着把地瓜一个个埋到冒着火星子的灰堆里,然后就要领着他们去参观改良后的玲珑塔。 明墨白连忙问道:“舒爷爷,言青言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舒爷爷放下了铁塔,说:“言青言就是个疯子。” 这句话成功地挑起了大家的兴趣,就连云尚飞也离开了埋着地瓜的火堆,坐到了小炕桌旁,准备好了听舒爷爷讲故事。 舒爷爷似乎对他们围着自己,而不是地瓜这一点很满意,他贼眉鼠眼地扫视了一下他们之后,便开口说:“他20岁那年去人间执行任务的时候,伤了一个人,他就逃跑了,等到守护行者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了,回到妖界,他的父亲不得不像是照顾植物人一样照顾着他,大约过了两三年的光景,有一天,他突然醒了过来,却吵着嚷着要去人间,这在妖界可是不被允许的,为了治好他的病,他的父亲几乎请了所有的高阶妖医给他看病,却被告知那小子得的是心病,于是,他父亲又请了好多守护行者开导他,他父亲甚至想封存他的记忆,可是还没等他父亲动手,言青言就失踪了,妖界派了人协助他父亲去往人间好一顿的搜寻,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言青言就这样消失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还有人说他去人间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 第七十四章 躲与关的区别 第181章 躲与关的区别 舒爷爷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没了?”云尚飞撅着嘴,表示听得不过瘾。 明墨白追问道:“死没死,查看一下训妖戒不就知道了吗?” 舒爷爷说:“如果他毁掉训妖戒,甘愿变成人类,那么,通过训妖戒是无法确定他的生死的!” 景以柔突然问:“那是不是也无法确定夏耕丘是不是死了?如果他也毁了自己的训妖戒呢?” 舒爷爷很肯定地说:“夏耕丘不会!” “为什么?”云尚飞咬了一口沙琪玛,不服气地问。 舒爷爷解释道:“你们要知道如果没有训妖戒,在妖界几乎无法生存,他就必须去往人间,夏耕丘是如此高傲的前任妖尊,我想,他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沦为这样的境地。” 明墨白拧着眉头点了点头,他问道:“舒爷爷,言青言的妖灵是什么?他有什么超能力吗?” 舒爷爷想了想,说:“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嘿嘿……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等我再问……嗯……查查,再告诉你们。” 明墨白打量了一下舒爷爷窄脸上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眸,他便又问:“那……如果现在言青言还活着的话,有多少岁了?”明墨白问。 “我想想……”舒爷爷说,“我记得他好像是1978年出生的……差不多四十多岁……” “这么说项阳树讲的故事都是真实的?”云尚飞停止了咀嚼,带着后知后觉的惊悚说。 “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景以柔头脑里闪现了项阳树天真的样子,她问,“难道真的是风告诉他的?” 云尚飞四下里扫视一眼,打个哆嗦,说:“风可是哪哪都有呀!这也太可怕了!” “你太好玩了!”舒爷爷哈哈笑着说:“云尚飞,你告诉我,你都做过什么亏心事?” “我哪里有做过亏心事?”云尚飞转头向自己的好朋友们求证,“你们说是不是?“ 景以柔点头说:“他很乖的!” “嗯……”明墨白也点头,认真地说,“除了浪费了一点食物,还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我什么时候浪费过食物?”云尚飞一脸的“你胡说”。 “你吃那么多东西,还不是浪费食物?”明墨白说。 云尚飞挠了挠头,恍然大悟地说:“你这是在骂我,是不是?” 明墨白却摇了摇头,指了指云尚飞手里所剩不多的沙琪玛,说:“我是在告诉你,贪吃不仅是浪费食物,还是在伤害自己。” “你还记得肥胖的十大危害吗?”景以柔也趁机问云尚飞。 云尚飞翻了白眼,表示不想听。 舒爷爷见状,赶紧说:“别说不好玩的事情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好玩的!我的玲珑塔。”说完,舒爷爷就领着他们来到了自己的床头。 原来,舒爷爷把铁塔和很多怪模怪样的小玩意一起“供奉”在了自己的床头,舒爷爷说:“这样躲起来更方便。” 景以柔不知道舒爷爷到底要躲什么,可当她看着舒爷爷贼眉鼠眼的模样,想到了他的妖身,才恍然大悟,老鼠本身就是喜欢躲躲藏藏的呀! 景以柔进了铁塔发现里面也变了样子,或许是因为上次他们质疑铁塔里面没有新意的原因,这次里面就太有新意了。 舒爷爷居然在塔楼中央支起了一个大球,具体说是两层大圆环中心的一个大圆球。 舒爷爷自豪地介绍说:“那两个圆环就是常平架,而这个大圆球就被安置在常平架的正交枢转轴线上,这样一来,无论铁塔如何摇晃,最里面常平架上的大圆球就不会受到力矩的作用,从而避免了铁塔倾斜造成的干扰。” 景以柔和云尚飞表示没听懂,就连最聪明的明墨白也是一副听天书的表情。 舒爷爷不再解释,却说:“走,你们进圆球里面试一试。” 景以柔看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黑漆漆的圆球,连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表示了抗议。 号称胆子很大的云尚飞也是满脸的抗拒,他连连摆手,表示死也不进这个该死的大球。 明墨白则表示在外面看得更清楚。 舒爷爷被成功地说服了,于是他决定自己进圆球,然后云尚飞和明墨白在塔里面抱住柱子,以便更好地观察圆球的动向,景以柔则去塔外面微微倾斜铁塔。 景以柔在塔外按照要求一顿操作,塔内的云尚飞和明墨白就只见最外侧的那层圆环随着铁塔的倾斜角度动了动,中间的大圆球却纹丝未动,云尚飞和明墨白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达成共识,为了不进那个圆球,为了不做小白鼠,他们决定对舒爷爷采取a计划——用尽毕生所学来拍马屁。 结果,一顿马屁拍下来,成功地让舒爷爷找不着北了,嘴巴也合不拢了,牙齿也关不住了。 最后,云尚飞问了一个三小只都特别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舒爷爷,你干嘛要躲起来呢?谁要害你吗?” 舒爷爷回答说:“我可不是躲,我只是喜欢待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景以柔琢磨着舒爷爷的话,她不明白让别人找不到不就是在躲别人吗? 明墨白则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有一天那根出去的绳子被扯断了,你要怎么出去呢?” 云尚飞接话道:“舒爷爷才不要出去呢!他就喜欢待在这样一个让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舒爷爷却摇头说:“我喜欢待在这样的地方,可没说我喜欢被关在这里。” 云尚飞目瞪口呆,眉头打个结,问:“所以……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感觉不一样!”舒爷爷说。 “所以说,如果你被关在了这里,你就不喜欢待在这里了?”云尚飞追问。 舒爷爷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那你到底是喜欢待在这里,还是不喜欢呢?”云尚飞不解地问。 舒爷爷被问住了,连他满脸的褶子都被定住了。 一直到他们出了玲珑塔,吃完了烤地瓜,舒爷爷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来。 景以柔也问了自己:如果被关在师姐家里,她还会喜欢待在师姐家里吗?她起初觉得答案是“会”,她那么喜欢师姐家,可是一会儿又觉得“不会”,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五章 云尚飞的座右铭 第182章 大嘴巴的项阳树 终于,师姐针对云尚飞的贪吃问题出手了,她为云尚飞量身定制了一句座右铭:我是一个能够管住自己嘴的强者。 师姐不仅要求云尚飞每天把这句话写10遍,而且还把他写的纸条贴在了卧室壁纸上,这让云尚飞很是不爽,他费力地扯下师姐贴在连环画壁纸上的纸条,嚷着:“不要贴我的林妹妹,你要贴就往贾宝玉脸上贴呀!”云尚飞说着“啪”一声毫不客气地用纸条盖住了整个“贾宝玉”,然后用纸小心地擦掉了“林妹妹”身上的胶水。 师姐还要求景以柔和明墨白在云尚飞准备吃甜食的时候,逮住机会就问他:“你的座右铭是什么?”不但要云尚飞复述,而且还要求景以柔他们在云尚飞管住嘴时,为他点赞,为他鼓掌。 在师姐制定了这样全方位无缝隙的对策之后的第二天午饭时,云尚飞还是站在好食好食堂的甜食柜台前,怎么也不挪脚,景以柔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云尚飞无奈地转头,气呼呼地盯着景以柔的眼睛,表达着自己的愤懑。 景以柔毫不示弱地回盯着云尚飞,突然,她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然后她就意外地跌进了云尚飞的脑子里,以旁观者的身份。 只见,两个云尚飞在围着一块奶油蛋糕转圈,穿着黑色袍子的云尚飞伸出手,就想去拿那块蛋糕,却被穿白色袍子的云尚飞拍掉了手,并指责说:“你忘了肥胖的十大危害了吗?” 黑色云尚飞说:“我还是个孩子,我需要长身体呢!” 白色云尚飞说:“你不吃甜食也能长身体!” 黑色云尚飞生气地跺脚:“这不公平!凭什么别人都可以吃,我就不行?” 白色云尚飞安抚道:“别人没有肥胖的问题。” 黑色云尚飞一屁股坐到地上,嚷嚷:“我不管,连吃东西都不自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色的云尚飞问:“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黑色云尚飞却只顾着撒泼打滚,根本不搭理白色云尚飞。 “柔柔,你在干什么?”景以柔就听见云尚飞在他耳边吼,“醒醒!” 下一秒,景以柔就被拉出了云尚飞的脑海,她恍恍惚惚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拉着云尚飞来到正在舀小米粥的明墨白身边,明墨白一看景以柔的表情,便赶紧擎着碗领着他们出了食堂,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 景以柔连忙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好朋友。 云尚飞还没听完,就急了,嚷道:“柔柔,你进了我脑子?你真不应该呀!既然你都钻进我脑子里了,你就不能一拳打死黑色的我吗?这样我就不用和自己吵架了。” 景以柔没搭理他的特殊要求,内疚地说:“这样看,我们是不是错怪了蓝婷?这都怪我,没弄清读心术,就瞎说!” 明墨白拍了拍她的胳膊,说:“这不是你的错,别胡思乱想,况且,我们也没对蓝婷做什么。” “不对呀!”云尚飞拍了一下脑门,扯着景以柔的袖子就说,“柔柔,你进入我脑子里的时候,我没看见你的角呀!我记得,你说过,我们第一次看见你头上角的时候,你也读了我们呀!” 景以柔不解地问:“这一次,我的头上没有角吗?” “没有呀!”云尚飞肯定地说,“难道你进化了?这么快?” 明墨白说:“有这个可能。” 云尚飞一惊一乍地喊:“太好了!我一直以为师姐就会讲大道理,现在看来,她也不全是装神弄鬼,她还有点用处!我也要进化!你们快问问我,我的座右铭……” 景以柔很配合地问了。云尚飞郑重地回答了,然后他就拉着小伙伴们要去验证一下自己能不能抵住诱惑。 不得不说,要让云尚飞抵抗住甜食的诱惑,还真是很难!景以柔和明墨白不得不动用了扯着胳膊拖走的办法,才让他远离了甜食柜台。 最后,景以柔和明墨白一致认为,以后,云尚飞就不要往甜食柜台那里走了,避开那里,不要让黑色的云尚飞有机会钻出来捣乱。 吃完午饭,景以柔提议抽空去看看项阳树,云尚飞提出了反对意见,理由是他困了,景以柔却说,看一眼就行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已经好长时间没去了,项阳树该多孤单呀! 于是,云尚飞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两个小伙伴跑去了项阳树的跃轮。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罗子芳居然也在项阳树的跃轮里听项阳树讲故事。 云尚飞立刻黑脸说:“你看,他那是孤单吗?他有了新欢了!“ 景以柔扯了他一把,低声说:“你别瞎说,有人陪他多好!” 项阳树跳下树,热情地欢迎了他们,然后安排他们坐到罗子芳旁边,而他继续给罗子芳讲着故事。 项阳树说:“他说:‘我以前时常问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答案就像是飘在空中的云,远远地看去,圣洁不可触摸,可是当你真正碰触到,你就会失望。’” “我问他:‘为什么会失望?’” “他说:‘因为所谓的圣洁也是由不圣洁打造出来的,所谓的黎明也需要黑暗的存在。’” “我不明白,可是他却不再解释,继续讲起他的故事,他说:‘我现在才明白,一个人在黑暗里跋涉的太久,是需要意义的,那甚至可以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14岁的我就找到了一个这样的理由,一个我可以伸出手,摘下来,然后郑重地装在心里,就像怀揣着小太阳,温暖每一个孤独的夜,每一个寒冷的清晨,我把维护这个小太阳当成了我的使命,可是现在,那个小太阳灼伤了我,好痛!我不敢想,可是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是错的呢?如果所有的牺牲都是错的呢?如果……’” 项阳树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被故事里“他”的情绪感染,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脸痛苦地眺望着远方。 云尚飞瞅准了机会,连忙和项阳树告了别,招呼着景以柔和明墨白就想走。 明墨白表示对这个故事还挺感兴趣。 可是云尚飞拽住了明墨白的袖子,一脸假笑地说:“不,你不感兴趣!” 云尚飞又去扯景以柔,景以柔一看,罗子芳一脸崇拜地仰着头看着项阳树,心想反正项阳树也有人陪,于是,就跟着云尚飞离开了跃轮。 出了项阳树的跃轮,云尚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觉得项阳树很邪门吗?” “哪里邪门?”景以柔问。 云尚飞说:“他好像能看穿人心,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还是个大嘴巴!” “那你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明墨白打趣道,“孙若雨?” 云尚飞横了明墨白一眼,脸却微微地有些红。 景以柔却严肃地说:“墨白,尚飞说得有道理,我和尚飞没有什么秘密,可是你不一样,如果你被项阳树看穿了,然后他再说给书院里的人听,万一……我可不想失去你。”景以柔想一想都觉得恐怖,如果明墨白被赶出书院要去哪里?在人间他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明墨白的脸也有些红,他微微歪着头,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景以柔觉得他是害怕了,便安慰道:“没事!我去和项阳树商量一下,让他别乱说。” 云尚飞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劲地嘿嘿傻乐,然后抬手朝着明墨白的肩膀轻轻来了一拳。 两个人就又开始跳起了“探戈”,景以柔拧着眉头看着他们俩突如其来的打闹,只觉得莫名其妙。 突如其来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还有蓝婷的超能力,关于蓝婷的超能力这件事,李忆唐最有发言权,因为他可是第一个受害者。 第七十六章 分身 第183章 分身 作为第一个受害者,李忆唐颇为津津乐道地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那是一个星期六,王谢师兄难得放了李忆唐和蓝婷一天假,李忆唐很兴奋,因为他几乎天天起早贪黑地跟着师兄去地里干活,累得他都怀疑人生了,他几乎天天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来这个破地方念书,可是看到云尚飞整天乐呵呵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地畅想着绥理书院的模样。 眼看着李忆唐已经跑题了,明墨白赶紧问:“后来蓝婷怎么了?”他试图把话题拉了回来的努力成功了。 李忆唐想了想说,那天他决定好好地睡个懒觉,可是天刚一亮,蓝婷的灵蛋就开始唱歌,平日里他们都起得早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那天李忆唐就觉得它是个恼人的闹钟,还是关不掉的那种,他翻来覆去,甚至试过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可是灵蛋的声音就像电钻,他越告诉自己不要被干扰,它就越往他耳朵里面钻,他越想睡,就越睡不着。 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气呼呼地翻身下了炕,决定让蓝婷管管自己的灵蛋,可是蓝婷并不在屋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李忆唐坐在炕上,瞅着蓝婷的灵蛋,那个小小的石头灵蛋正躺在用毛巾缝制的简易窝里扯着嗓子吼“死了都要爱”,李忆唐也不懂它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蓝婷教给它的,他也没问过蓝婷,不过,他不满地想:就算他问了蓝婷,以蓝婷那个闷葫芦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告诉他。 想到这里,李忆唐就更不喜欢蓝婷的灵蛋了,他用手拍了拍灵蛋,打断了灵蛋的嘶吼,他带着满腔的愤恨说:“你唱歌也分分时候好不好?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 “你好凶!你还打我!”估计灵蛋刚刚苏醒也没有几天,它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它不但没有听话地闭嘴,反而扯着嗓子开始哭喊,“救命呀!他打我……” 李忆唐很是气愤地嚷:“你一个石头,还知道疼吗?” 李忆唐也是被吵的没招,刚想拽过蓝婷的枕头捂住灵蛋。 只见一个人影冲了进来,直接抓起枕头丢开,还在电光火石之间反手就给了李忆唐一个耳光。 吃痛的李忆唐目瞪口呆捂着脸,看着站在他面前气势汹汹的蓝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要回手,就听蓝婷的灵蛋开始告状。 蓝婷把灵蛋护在手心里,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李忆唐越想越气,原本想要让蓝婷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可是想到好男不和女斗!君子动口不动手!于是他决定不和蓝婷一般见识。 听到这里,云尚飞悄声嘀咕:“说这么好听,还不是因为他害怕了?” 好在,李忆唐并没有听到,他继续讲着故事:于是,他赶紧嚷嚷着:“蓝婷打人了……”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李忆唐立刻闭了嘴,因为一直盼着王谢师兄出来主持公道的他,没有盼来师兄,盼来的却是另外一个蓝婷。 这个蓝婷手里拿着买来的豆浆油条,也呆住了,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朝手里握着灵蛋的蓝婷走了过去,这时候,李忆唐才反应过来,他冲出蓝婷卧室就去拍王谢师兄的卧室门,一顿猛拍之后,睡眼朦胧的师兄才出来。 李忆唐告诉王谢师兄:“有两个蓝婷!”就拉着王谢师兄往蓝婷卧室走。 等他们俩进了蓝婷卧室,却发现只有一个蓝婷,除了正在鬼哭狼嚎的灵蛋,哪里有第二个蓝婷的影子? 李忆唐当场蒙了,这怎么回事? 王谢师兄问了事情的始末,然后先针对李忆唐欺负蓝婷灵蛋的事,批评了李忆唐,然后他问蓝婷怎么回事? 蓝婷像哄宝宝一样,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灵蛋,烦躁地瞪了李忆唐一眼,说:“我不知道。” 李忆唐捂着脸说道:“我亲眼看见两个蓝婷,师兄,我敢发誓有两个蓝婷,我没有眼花,我的脸到现在还疼着呢!” 师兄问蓝婷:“真的吗?” 蓝婷不说话。 师兄说:“蓝婷,你要知道说一个谎言都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结果只能越来越糟糕,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要说实话。” 蓝婷拧着眉头想了想,说:“是!有两个蓝婷。” “对!”李忆唐松开了捂着脸的手说,“我说的没错!蓝婷居然有分身?她的超能力?” 王谢师兄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在一瞬间改变了注意,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对蓝婷说:“我不管你的超能力是不是分身,这都不是你打人的理由,虽然李忆唐也有过错,可是你不应该动手打他。” “可是,又不是我打的他。”蓝婷反驳道。 景以柔觉得蓝婷说的有道理,的确不是蓝婷打的呀!是分身打的李忆唐呀!这也要怪蓝婷? 李忆唐嚷嚷着:“这都怪蓝婷!都是蓝婷的错!是她动手打的我呀!” “这也太不公平了?!”云尚飞剑拔弩张地嚷嚷着。 一听这话,李忆唐急了,刚想为自己争辩一下,就听云尚飞嚷道:“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别人的超能力都那么炫酷?分身都能下水救人了!为什么我的就只有一头白毛,老天呀!你瞎了眼呀!你看不出来,我很可爱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 李忆唐似乎也有同感,他眼神暗淡无光地盯着炕席,半天不说话。 明墨白摸着自己的下巴,皱眉道:“后来,第二个蓝婷再也没出现过吗?” 李忆唐摇了摇头。 “两个蓝婷有没有什么不同?”明墨白问,“比如衣着、长相什么的?” 李忆唐努力地回忆着,说:“应该没有不同……她们都穿着黑色的袍子,蓝婷就只有黑色的袍子,她好像就只喜欢黑色,真是个怪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打人的蓝婷,一看就更不好惹!” 李忆唐的最后一句话,让景以柔想起了她在蓝婷脑海里看到的那个打人的蓝婷,不由地点了点头,心想那个蓝婷岂止不好惹,根本就是好吓人! 云尚飞拍了拍李忆唐的肩膀,颇为惺惺相惜地说:“以后还是离蓝婷远点!有句话说的好呀!双拳难敌四手呀!谁知道她会分裂出几个分身!要是出来一群……” “不要呀!”李忆唐愁眉苦脸。 “你不惹她,应该没事?”景以柔安慰道,“她应该不是惹事的那种人。” 李忆唐明显不爱听最后这句话,他说:“又不是我找事才被她打的!谁知道一块破石头还不能碰了?” 景以柔连忙解释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李忆唐却不吃这一套。 明墨白冷着脸,对李忆唐说:“蓝婷为什么不打我?不打尚飞?不打别人?” 李忆唐恨恨地看着明墨白,不说话了,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明墨白却安慰景以柔说:“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解释多了就成了掩饰!” 景以柔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地佩服明墨白。 第七十七章 我还在等他回来 第184章 我还在等他回来 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景以柔终于在一个中午鼓起了勇气,独自一人去了后巷,进了项阳树的跃轮。 原本景以柔是打算直接告诫项阳树不要传播明墨白的秘密,可是当她看见项阳树皱着鼻子,傻傻地朝她笑着,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稍一犹豫,项阳树已经开始讲上次他没有讲完的故事了,这就让景以柔更加没有勇气打断他了,只能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讲故事,准备寻找机会再开口。 项阳树说:“有没有这样的人,他生下来就注定要与整个世界为敌?他告诉我,如果路不平,那就去踏平它,既然上天不公,那他就造出一个公平。他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要改变一切的不公平,他希望有一天,他所爱的这片土地上不会再有分离,他所爱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抛弃,也不会再有悲伤……” 项阳树微微一笑说:“他很快有了新的想法,他说,虽然他没有办法和女娲娘娘一样造出妖灵,可是他却可以让每一个妖界出生的孩子都有妖身,这样应该就不用骨肉分离了?” 听到这里,正在寻思要怎么向项阳树提要求的景以柔,突然就被项阳树的故事吸引了。 项阳树很高兴地继续讲下去:“为了这个目标,他开始每天忙忙碌碌地学习,实验,像是疯子一样地做着研究,没有白天和黑夜,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就像抓住了一棵稻草一样,不能撒手,因为一撒手就是无尽的空虚,而那空虚正时刻张开大嘴在深渊地看着他。很快他找到了办法,并偷偷地在他的兄弟身上做了实验,他说,这是他送给好兄弟的礼物。他企图这样说服自己,可是,他却在面对好兄弟信任的目光时想要逃跑。纠结成了他的日常,也成了他的梦魇,虽然他的实验成功了,可是他的世界却没能因此而温暖起来,因为又一个晴天霹雳把他的希望击得粉碎,他知道了《万妖奉典》,更知道了《万妖奉典》秘密,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守护行者都是奴隶,是被人类驱使的奴隶,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儿,他的弟弟才是!他们骗了他,妖界骗了他,书院也骗了他,他其实不过是耕地的牛,任人宰割的牛,为了让他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就给他带了一顶好看的帽子。” 景以柔再也忍不住了,她趁着项阳树稍稍停顿的功夫,赶紧问项阳树:“他叫什么名字?” 项阳树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景以柔没再追问,项阳树就继续讲故事:“他最先想到的是毁了自己,毁了这里的一切,因为他这场痛彻心扉的挣扎从他出生就注定了一败涂地,可是他是那么的爱这里,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爱这里的鸟鸣,爱这里的雀飞,爱这里的草长,爱这里的花落,既然他爱,他就要保护,哪怕与全人类为敌,哪怕让人间血流成河,他也要给妖界自由……” 项阳树叹了口气,说:“他说,‘众人皆醉,我独醒。’就是一种走不出的诅咒,可是他愿意,削掉自己的七情六欲,把自己打造成无我的利器,他要劈开这虚假的安稳,让这个世界痛痛快快地下一场罪恶的暴雨,只为天晴后的那一道彩虹,他甘愿孤苦一生,悲惨死去,只要当他倒下后,尸体上可以开出自由的花朵,那么,他的一生就是值得的,于是,他的使命里又加了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毁掉《万妖奉典》。” 项阳树突然停下来,问景以柔:“死是什么?” 景以柔悲伤地回答:“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项阳树说:“有一天,你也会死吗?” 景以柔点了点头。 项阳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却摸了个寂寞,他擎着手,悲伤地说:“我想哭,可是我却没有泪水……” 景以柔并不想讨论这么悲伤的故事,她拍了拍项阳树的肩膀问:“后来,他干了什么?” 项阳树说:“有一天,他哭了,他疯狂地抽自己的耳光,直到他的脸肿得老高,他哭得很凶,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第一次看见泪水,那是从眼睛里流出的小溪,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却笑着告诉我,他终于杀死了自己的好兄弟,用那么卑鄙的手段,他说自己不配为人,说着,他又笑着抽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我不明白,他明明在笑,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快乐。” “他终于不再哭,却盯着自己的手,告诉我,他杀了很多人,还会杀死更多的人。我问他:‘你也会死吗?他点头又摇头。我不明白,可是他却不肯解释给我听,只是眯缝着红肿的眼睛望向远方,泪水又流了下来……” “后来呢?”景以柔眼看着项阳树就要眺望远方,急忙问道。 项阳树说:“后来,有一天,他站在树上,无比哀伤地说:‘我以前时常问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答案就像是飘在空中的云,远远地看去,圣洁不可触摸,可是当你真正碰触到,你就会失望。’” “我问他:‘为什么会失望?’” “他说:‘因为所谓的圣洁也是由不圣洁打造出来的,所谓的黎明也需要黑暗的存在。’” “我不明白,可是他却不再解释,他说:‘我现在才明白,一个人在黑暗里跋涉的太久,是需要意义的,那甚至可以是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14岁的我就找到了一个这样的理由,一个我可以伸出手,摘下来,然后郑重地装在心里,就像怀揣着小太阳,温暖每一个孤独的夜,每一个寒冷的清晨,我把维护这个小太阳当成了我的使命,可是现在,那个小太阳灼伤了我,好痛!我不敢想,可是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是错的呢?如果所有的牺牲都是错的呢?如果……” 景以柔早就发现这一段是上次项阳树给罗子芳讲的故事中的一段,她还记得当时因为项阳树走神才让他们三个有机会溜走了,所以,她赶紧追问以后的故事。 项阳树说:“他说,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因为他有可能会死,如果他不死,他一定会在三月初三回来看我,因为那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最不想一个人度过的一天,可是如果他没来,那就是说明他已经死了。他让我不要忘记他,要天天想他,因为他要和老天赌一局,如果老天认为他是对的,就会有人回到过去,阻止他的死,那么未来就会改变,他希望到那时,我能帮他传达几句话给那个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他。” 项阳树停了下来,看样子又想要眺望远方,景以柔试探地问:“他让你传达什么话?” 项阳树看着景以柔,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不要怀疑你的使命,不要在乎牺牲,要坚定地走下去,因为你的生命就是上天赐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因为这些话,而是因为项阳树毫不犹豫地把答应过要传达给别人的话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了她,云尚飞说的果然没错,来之前,她还天真地想过,只要项阳树答应自己不乱说话,他们就还可以和过去一样对他,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相信他了。 “三月初三,他没有来过。”项阳树继续说,“我天天在这里等他,每天都要想他,可是想着,想着,那些关于他的事情却一天比一天模糊,有时,我甚至不确定他是真的来过,还是只是我听到的一个故事,我害怕他哪一天回来了,而我已经忘了他是谁,更忘了一定要告诉他的那几句话,于是,我开始讲关于他的故事,我希望风能告诉他,就像风告诉我一样,告诉他,我还记得他,我还在等他回来……” 景以柔轻轻拍了拍项阳树的胳膊,看着他悲伤的模样,她突然就理解了项阳树,他是那么的单纯,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说的故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项阳树叹了口气,问景以柔:“你说,他还会回来看我吗?” 景以柔沉默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故事里的他应该就是夏耕丘,也是她最害怕的人,她知道项阳树想要听到“他还会回来”,可是她却说不出口,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她急需知道答案的问题,忙问:“你知道他让谁回到过去救他吗?” 项阳树摇了摇头,说:“他没有说过。” “那他还说过什么?” 项阳树想了想说:“他说,‘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简单就好了,可惜,值得信任的人没有几个!’” “还有呢?”景以柔继续追问。 项阳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他说好累。” “还有什么?” “没有了。”项阳树摇了摇头,然后又问景以柔,“你说,他还会回来看我吗?” 看着项阳树期待的表情,景以柔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不能没有谎言,她诚恳地撒谎说:“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项阳树终于不再悲伤,而是皱着鼻子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很安心的模样,他说:“你说他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景以柔没想到,项阳树会把她的话看得这么重要,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她是打算找机会告诫他不要瞎说话,可是现在,面对这么单纯善良的项阳树,她却再也说不出口,她不能毁了项阳树的世界,还有他唯一可以做并乐在其中的事情。 景以柔能做的只是赶紧和项阳树道了别,然后在他纯洁美好到一尘不染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掉了。 第七十八章 穿越时空的妖灵 第185章 穿越时空的妖灵 虽然景以柔因为没完成任务而自责到没脸见明墨白,可是她还是和明墨白他们分享了她听到的故事,还有自己的猜测。 听完她的话,云尚飞直接嚷道:“我说什么来着?项阳树就是个大嘴巴!” 景以柔“嘘”了一声,指了指周围正在看书的学生们,才小声为项阳树辩解道:“他不是大嘴巴!他只是不懂!” “如果不是因为项阳树大嘴巴,我们怎么会知道夏耕丘的打算?”明墨白说,“不过,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谁会回到过去救回夏耕丘?” “这……谁能猜到?”云尚飞一副“你强人所难”的表情。 景以柔想了想,说:“肯定是夏耕丘信任的人!因为他说过,没有几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云尚飞说,“谁会安排不信任的人去救自己?” “那他信任谁呢?”景以柔首先想到了夏之洲,可是却不愿意相信会是他。 “肯定是他儿子!”云尚飞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连自己儿子都不信任,他还要信任谁?” 明墨白摇了摇头说:“肯定不会是夏之洲!” “为什么?”云尚飞问。 “你让我想一想……”明墨白说着打个手势吸引了两个小伙伴的注意力,然后用手指了指左前方那排书架,景以柔顺着指尖望过去,只见,那里露出袍子的一角,很明显有个人站在那里,可是除了那一角雪青色袍子,他整个人都被书架挡住了。 明墨白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景以柔和云尚飞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只见,书架后面,罗子芳正抱着一本翻开的书发着呆。 明墨白在罗子芳身边蹲下身来,假装要拿书架最低层的书,一个起身,不小心碰翻了罗子芳手里的书,在明墨白连忙道歉并帮罗子芳捡起地上的书的时候,景以柔察觉到罗子芳的表情和动作无不透露着他的心虚,难道他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 云尚飞刚刚举起了拳头,却被明墨白握住了手腕,然后,三个人就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书包离开了藏书阁。 一直到走出了子虚洞,三个人才放慢了脚步,景以柔松了一口气,刚想说出自己的疑问。 就听云尚飞埋怨道:“该死的罗子芳居然偷听我们说话,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明墨白若有所思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他手里的那本书?” “《当代妖灵大全》?”景以柔惊呼道,“对了!他也听过项阳树的故事!难道他也在查穿越时空的妖灵?” “有可能。”明墨白说。 “他想干什么?”云尚飞问。 “谁知道呢?”明墨白说。 “或许只是好奇?”景以柔猜测道。 “管他呢!”云尚飞一摆手,着急地问明墨白,“你刚刚说不是夏之洲,为什么?” 明墨白解释道:“首先,我觉得夏耕丘不会把他儿子牵扯进他的痛苦里面。其次,就算夏之洲得到了薛老头穿越时空的妖灵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你们记不记得当初平谛天为了回到过去,在得到穿越时空的妖灵之后经历了什么?这对身为妖尊的平谛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二年级的夏之洲?” 景以柔听到这些,暗暗松了口气。 “好像有点道理。”云尚飞点了点头,问明墨白,“那你觉得会是谁?” 景以柔说:“会不会是夏耕丘的好朋友?” 明墨白又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会!因为如果妖界有他信任的好朋友,他又怎么会舍近求远地利用我师父,他完全可以在妖界发展四个好朋友,五个人一起召唤出妖典,然后毁了它,可是他却这么大费周章地改造了妖灵,然后设计让我们三个人为他召唤妖典。” “那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女娲娘娘的测试,我们才可以!”云尚飞无比自豪地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明墨白说:“或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可是我更倾向于是因为他对别人的不信任。” “难道他还会利用你师父?”景以柔问。 明墨白点了点头,说:“我猜测,他很可能已经把这个穿越时空的妖灵和其他四个妖灵打造到了一起,然后做成了一枚可以变成妖精的妖丸交给了师父。” “难道是你?”云尚飞指着明墨白的鼻子说,“你还有三种超能力没有展现呢!会不会其中一种就是穿越时空?” 明墨白赏了他一记白眼,说:“你觉得我会穿越时空去救回夏耕丘吗?怎么可能?说我穿越回去掐死你,更有可能!” 云尚飞连忙搓着手求饶。 “会是蓝婷吗?”景以柔问。 “她的超能力不是分身吗?”云尚飞说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就是她!” “你的根据是什么?”明墨白问。 “不是她的话,那就没谁了呀!”云尚飞兴奋地说,“这是排除法!你们两个里面二选一,我当然选她了!” “谁说没谁了?”明墨白认真地点了点头,回应了两个好朋友的惊讶,解释说,“你们去年有没有听说有个师姐不能施展五行驭术?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也是经过夏耕丘改造过的妖精。不然的话,夏耕丘怎么会知道我没办法施展五行驭术?他还费心地安排我们三个一同进入书院,让我们协作来召唤出妖典?” “那到底是谁?”云尚飞捂着脑袋,表示脑仁疼。 “等我知道了,我告诉你!”明墨白翻着白眼说。 “你凭什么认为是你先知道的?”云尚飞表示不服气,“说不准是柔柔先知道的呢?” “就算我们知道是谁要去救夏耕丘,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景以柔惶惶不安地问。 “我们有办法对付他!”明墨白撇嘴邪魅地一笑。 “什么办法?”云尚飞抢着问道。 “我们可以……”明墨白一脸认真地说:“让云尚飞讲笑话给他听,笑死他!” 云尚飞满脸鄙视地说:“我可以先讲给你听,如果你笑死了,我就去讲给他听!” 明墨白表示可以先听听试一试,于是,云尚飞还真就讲起了笑话,直到逗得景以柔哈哈大笑,明墨白则像饰演海马体的白锦木那样,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在了云尚飞身上,表示已经被笑死。 一路上说说笑笑,等回到师姐家里的时候,景以柔看着师姐,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第七十九章 加油 第186章 加油 六月天热了起来,师姐已经把玩扑克牌的战场转移到了王谢师兄后窗外,王谢师兄虽然不能陪师姐玩游戏,可是却很贴心地在土台上面搭了个简易的遮阳架。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四个人闲来无事,师姐又嚷嚷着要玩保皇,虽然她声称四个人玩不如五个人玩精彩,可是人数不够,也就只能凑合了。 大家轮流摸牌的时候,云尚飞腆着脸问师姐:“谢大脸对你真是好呀!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师姐横了他一眼,掏起一张竹片,看了看上面的数字,说:“他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为什么?”云尚飞问。 师姐微微抬起头,瞅了一眼王谢师兄的后窗,叹口气说:“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或许就是不原谅自己……” 云尚飞还想追问,但师姐却没给他机会,大声叫嚷着让大家快点摸牌。 其实,景以柔不喜欢玩扑克牌,更不喜欢在户外玩扑克牌,因为每个路过师姐家门前的人都会好奇地过来瞅一瞅,尤其是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玩耍的孩子们,更是喜欢围上来,在他们看过所有人的牌面后,以上帝视角来指挥你或者指责你。 大宝就特别喜欢坐在景以柔旁边指挥,可能是因为胖的原因,他不仅喘气的声音很重,而且说话的嗓门也很大,景以柔原本就是一个容易犹豫不决的人,经过他盯梢式的指挥,景以柔简直成了傀儡,这对景以柔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她有好几次站起身要让位,可是大宝却表示自己不想直接参战,只是想要当指挥官。 好不容易孩子们终于看腻了,去跳绳了,云尚飞又像是尾巴上被绑了鞭炮般焦躁,因为他的运气很差劲,总是摸不到好牌,好不容易摸到了好牌,战友又总是不给力,所以,把他仅有的那一点点的耐心也输没了,景以柔见他上了火,所以有好几次故意给他放了水,即使站在不同阵营时,景以柔也经常放过云尚飞,虽然她很小心,可是还是被师姐发现了景以柔的作弊行为,师姐毫不留情地批评道:“你这是无视游戏规则,是对队友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本来就上了火的云尚飞也丝毫没有因为景以柔的暗箱操作而感激她,而是指责道:“你看不起谁呢?你个叛徒!” 这下好了,原本是出于善意的景以柔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这真是猪八戒照了镜子。 明墨白安慰景以柔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六亲不认就行了!” 师姐严厉地说:“不要自以为是地委屈自己去对别人好,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要求别人感激你,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丢了自己,也丢了情谊。” 景以柔觉得心里堵得慌,一边悔不当初地埋怨自己,一边又觉得云尚飞不识好人心,这使她更不想玩扑克牌了,可是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只能委曲求全,幸亏又玩了一把之后,明墨白提出不玩了,虽然师姐和云尚飞进行了好一番威逼利诱,明墨白也没有屈服,这让景以柔很是佩服,一想到自己的委曲求全,她就有些恨自己,明明已经说好以后要做自己,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可是她根本就做不到,气馁加自责让她的世界乌云密布。 中午吃完饭,景以柔终于憋不住了,她偷偷把师姐拉到了后院,和师姐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她说:“师姐,我很失败,我管不住自己,说好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是我还是会在意,我还是学不会拒绝,我还是想要别人喜欢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很生自己的气,我讨厌自己,我明明懂了你说的那些道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到?师姐,我觉得好累……” 师姐摸了摸景以柔的头发,安慰她说:“你受苦了,我知道。”师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说:“你等我一会儿。” 师姐说完,就跑回了屋里,然后拿着碗筷出来了。 景以柔疑惑地看着师姐手里的碗筷,心想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吗? 师姐示意景以柔在后院石桌旁坐好,然后把碗筷推到景以柔面前。 景以柔看着碗里绿色像镰刀一样的毛豆,正是中午吃剩下的,师姐把毛豆夹扒开,把里面的黄绿色的黄豆抖落在碗里,示意景以柔拿起筷子。 景以柔心想:师姐这是想要让她表演一个拒绝吗? 于是,景以柔犹犹豫豫地说:“师姐,我已经吃饱了,不想再吃了。” 师姐说:“你可以不吃,你用筷子夹个黄豆试一试。” 景以柔听话地用右手拿起筷子利索地夹起了一个黄豆。 师姐点了点头说:“你再用左手试试。” 景以柔很笨拙地用左手拿着筷子去夹黄豆,她第一次发现黄豆原来这么滑,好难夹起来! 师姐问景以柔:“你觉得为什么用右手很容易夹起来的黄豆,用左手就难多了?” 景以柔想了想说:“因为我一直用右手拿筷子,没有用过左手。” “很好。”师姐说着,拉住了景以柔的手,问,“就像你已经习惯了用右手拿筷子,你的大脑也习惯了用你惯常的思维方式来做出决定。以柔,你觉得你可能只花费几天的时间就改变十多年养成的习惯吗?” 景以柔摇了摇头。 师姐说:“这就是好习惯如此重要的原因,因为我们的大脑会按照我们已经熟悉的反应模式来处理问题,这就是思维惯性,这个过程可以是无意识且快速的,并且不费什么脑力,就比如我们小时候经过长期的训练来学习使用筷子,目的就是让我们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能够快速不费力。” “师姐,真的可能改掉坏习惯吗?每次我觉得我已经改变了,可是一不注意,一切就又回去了!” “虽然很难,可是坏习惯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师姐说:“就像即便你现在可以用左手拿筷子夹起黄豆,可是还是没有右手夹黄豆灵活,你觉得想让你的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地使用筷子,你需要做什么?” “需要练习。” “对!需要练习,长时间的练习!”师姐宠溺地看着景以柔说,“你要知道改变之所以困难,不是因为道理很难懂,而是因为在纠正旧有习惯的基础上养成新习惯的过程会很累!这就好比你要把已经写在纸上的错误答案擦掉,然后再写上正确的,这个过程你会很累——脑子累,因为你需要动用你的脑力去重新思考所有以前可以快速不费力就做出选择的事情,就比如你已经习惯了迎合别人,你就要把遇到的每件事都思考一下,再违背自己的习惯去拒绝,这个过程是对自己思维习惯的一种否定,这对于喜欢省力的大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它要时刻处于戒备状态,就像绷得很紧的橡皮筋,有时候,即便你愿意时刻警惕,随时思考,反驳自己的惯性,大脑也是做不到的。在这种情况下,你需要的不是和错误作对!而是给自己时间,一旦你通过训练形成了新的思维惯性,你的大脑就可以快速且不费力地帮你做好正确的选择。还有一点,你很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累,是因为你并没有正确地认识错误的意义,以柔,你要知道错误是垫脚石,还是绊脚石,这其实完全取决于你。以柔,你想要错误成为你的绊脚石吗?” 景以柔迅速地摇头:“我不想。” “那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对待错误才能让错误成为你的垫脚石,成为你向上爬的台阶?” “我要吸取教训,不犯同样的错误。” 师姐温柔地摸了摸景以柔的头发说:“以柔,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你要知道从你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站在通往正确的路上了,只要你给自己足够的支持,足够的耐心,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用新习惯替代旧习惯的。” 师姐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可是如果你因为错误而谴责自己,甚至惩罚自己,其实是在拖慢大脑改正错误的步伐,你把精力用在了自我攻击上面,那么你用什么精力来往前走?这就好比你用自责绑住自己的手脚,让自己在错误里彷徨,纠结,自我损耗,如果你走不出这个坑,你要怎么前进?所以,以柔,你首先要原谅自己,体谅自己,才能告别旧世界,拥抱崭新的未来。” “原谅自己?”景以柔问。 师姐点点头,说:“以柔,你要给大脑时间,也要给自己同情。” “不要讨厌自己?” “你永远都是自己的战友!” “不要觉得自己失败?” “你已经站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了!”师姐说着,随手拿起了搁在碗上的筷子,又换到左手,捏着筷子就去夹黄豆,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把碗给戳翻了。 师姐啧啧地说:“同样是手,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师姐说着,朝景以柔做个鬼脸,两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加油!我们一定行!”师姐握拳说道。 “加油!我们一定行!”景以柔学着师姐的样子也说道。 第八十章 何彬师姐 第187章 何彬师姐 为了弄清楚那个五行驭术不灵了的师身份,三个好朋友决定咨询一下罗子芳,因为他就是这个小道消息的来源,更因为他的妖灵具有顺风耳的超能力。 等他们把罗子芳邀请到了启霞居的后花园,站在操场上的罗子芳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让它们再长大一点,景以柔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纠结的罗子芳。 就在云尚飞和他打听那个师姐身份的时候,罗子芳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突然开口说:“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云尚飞假笑着看看明墨白和景以柔,说,“我们没有秘密,是不是?” “你知道什么?”明墨白问罗子芳。 罗子芳朝周围扫视了一圈。 景以柔心想,罗子芳还真是小心,他也不想想谁没事会大夏天的顶着大太阳来操场上挨晒,这也是他们三个特意挑选了中午来操场的原因。 罗子芳好像对周围没有人这一点很是满意,可是他还是压低声音,严肃地说:“我知道去年是你们打败了夏耕丘,我也知道夏耕丘计划让一个人回到过去救他,我还知道你们想要阻止他复活。” “完了!完了!完了……”云尚飞大呼出声,他着急地看着明墨白说,“他真的知道了,全世界就都知道了。” 景以柔注意到罗子芳脸色很难看,表情很尴尬,只听,罗子芳恨恨地问:“云尚飞,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云尚飞一脸“我不信任你“地答。 景以柔见状,连忙扯住了罗子芳的袖子,央求道:“求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罗子芳也急了,嚷道:“我也没告诉别人呀!你们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明墨白拉下了景以柔扯住罗子芳的手,冷冷地对罗子芳说:“信任这种事得试一试才知道,不试一试,我们怎么知道你可不可信?” “对呀!只要你不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我们才能相信你!”云尚飞机灵地附和道。 罗子芳似乎被说服了,他说:“好!我是不会出卖你们的,我早就知道你们的秘密了,不是也没有告诉你们吗?” “那你干嘛现在又要告诉我们?”明墨白问。 罗子芳又慢慢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他才说:“因为害怕。” “害怕什么?”云尚飞好奇地问。 罗子芳不悦地看了云尚飞一眼,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可看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他一闭眼睛,有一种“老娘豁出去了”的决绝,他睁开眼睛,连珠炮一般地说:“没错,我就是害怕,以前我害怕和你们在一起会被赶出书院,害怕被关进监狱,害怕受伤,害怕死,可是现在我更害怕,害怕来不及,害怕爸爸妈妈被伤害,害怕将来会后悔,我太害怕我什么都不做,夏耕丘就活过来了,他一活过来了,我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云尚飞伸出手来,表示要和罗子芳握握手,他说:“我也害怕!我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妖精!”两个人亲切友好地握了手,还撞了一下肩膀。 云尚飞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想要穿越到过去的妖精!” “对!”罗子芳说:“然后阻止夏耕丘复活,保护人类!” 华历六月的太阳热辣辣地罩下来,看着热血沸腾的两个小伙伴,明墨白点了点头,景以柔被这种情绪感染,眼眶有些湿润。 罗子芳摸了把头上的汗,也顾不上嫌弃太阳的毒辣,急忙问:“关于穿越时空的妖灵,你们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我特意查了书。”明墨白说。 景以柔表示很震惊,因为明墨白没说过这件事。 罗子芳说:“我也查了,墨白,你先说?” “好!”明墨白说:“据我所知,穿越时空妖灵启动时是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时间上,可以回到多久的过去取决于灵力的强弱和拥有灵力妖精的控制能力,也就是说,灵力越强,就可以穿越到越久远的过去。” “是不是就像汽车里的汽油一样?”云尚飞插话道,“油箱里的汽油越多可以跑的路程越远?” 明墨白点了头,表示正确。 明墨白继续说:“空间上,拥有穿越时空妖灵的妖精就只能穿越到自己所在的空间。” “什么意思?”景以柔没听明白,赶紧问道。 明墨白耐心地解释道:“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是无法启动五行驭术师姐的话,她可以直接回到去年的书院,然后进入祭坛,阻止夏耕丘。可是如果这个人是蓝婷的话,那么她就只能穿越到去年师父身边,因为夏耕丘死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到妖界,她是没有办法穿越到妖界的,我想如果是她的话,她应该会通过师父通知夏耕丘不要让他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这么听来,这个穿越时空的妖灵也没有多厉害呀!我还以为可以上天下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呢!”云尚飞咂舌摇头,表示看不起。 罗子芳却问道:“蓝婷是谁?” “是我们怀疑的另一个人!”明墨白解释说。 “好!”罗子芳说,“刚才你说的这些都是书上记载的,那么现在,让我来说说书上没有的。”罗子芳勾了勾手指,让其他三个人凑过来,他才说,“穿越时空的妖灵启动,需要引子。” “引子?什么引子?”云尚飞歪着脖子盯着罗子芳,问。 罗子芳沾沾自喜地开始手舞足蹈,他说:“你们不知道?” “别得瑟,快说!”云尚飞很不满。 罗子芳打着手势说:“就是需要一件什么东西,作为钥匙,打开回到过去的通道。” “比如?”明墨白问。 罗子芳想了想,说:“比如,你想要回到今天早晨吃饭的时候,你就得注意力集中地去想今天早晨的某样东西,就像是早晨的饭碗,这样才能穿越到那个地方那个时间。” 罗子芳眉毛兴奋地挑了挑眉毛,扫视了一下大家,然后神秘地说:“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能碰触过去时空的那个自己,否则就会立马被逼出那个时空。” “你这都是怎么知道的?”云尚飞有些怀疑地问,“说的就好像是你自己拥有穿越时空的妖灵。” “薛至言?”明墨白问。 罗子芳一拍手,朝明墨白竖起大拇指,然后搓着手邀功地说:“你们不知道,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我烦了他儿子多久!” “你是怎么知道薛至言丢掉的妖灵就是穿越时空的妖灵?”明墨白问。 景以柔也觉得有些奇怪,罗子芳肯定没有看见过平谛天的日记。 罗子芳沾沾自喜地说:“这也太简单了,薛掌事有一个特别爱说话的儿子,他尤其喜欢和朋友们唠叨他爸爸的悲惨经历,怀念他爸爸的超能力!” “那么,你有没有调查那个不能启动五行驭术的师姐?”明墨白问。 罗子芳摇了摇,问:“你们为什么怀疑这个师姐?哦,你好像也不能启动五行驭术,难道……” 明墨白说:“我们有绝对的理由怀疑她,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居然还不相信我?”罗子芳急了。 明墨白摇头否认了,他说:“不能现在告诉你的原因是害怕影响你对她的分析。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观察这个师姐,把和她有关的一切告诉我们,然后我们一起分析她有没有穿越时空的妖灵。” 罗子芳对自己被分配了任务似乎有些不满意。 景以柔真诚地说:“这个师姐的事情,就靠你了!” 云尚飞也说:“这事儿,没有你还真就不行!” 罗子芳听两人这么说,他挠了挠头,说:“我就知道那个师姐好像叫何彬,是四年级的学生。”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明墨白说,“我们等着你的消息。” 罗子芳美滋滋地点点头,说:“等我打听清楚了,你们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明墨白答应了。 四个人离开操场后,云尚飞偷偷问明墨白:“真的要都告诉他吗?他可信吗?” 明墨白摇了摇头。 “可是你都答应他了呀!”景以柔说。 “答应了也可能做不到呀!”云尚飞为明墨白辩解道,“你不会想看到白白被赶出妖界?” 景以柔不想让明墨白被赶出妖界,可是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怎么能答应了却反悔呢?这不是不讲诚信吗?她很不喜欢这样! 第八十一章 可怕的事 第188章 可怕的事 两天后的早晨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景以柔每次想起这件事来就后怕不已。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那天,师姐早早地去了藏书阁,三小只吃完早饭也和往常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云尚飞一路上都在嚷嚷着明墨白将来肯定是妻管严,明墨白追着去捂云尚飞的嘴,景以柔虽然不知道云尚飞这是抽了什么风,可是她早就见惯了两个人瞎闹腾,因为害怕被云尚飞当成挡箭牌,她故意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在经过村头的大桥时,不知怎么就从暗处冲出来一个蒙面女人,朝着景以柔就撞过来,景以柔本能地闪避,却被那女人一把抱住了,要知道,景以柔只有十四岁,并且有点瘦削,那女人虽然看起来也不壮,可是却有将近一米七的身高,那女人不怎么费力地拥着景以柔朝桥栏杆处推搡着,动作麻利而熟练,还没等景以柔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被那女子抱着翻下了桥,眼看着就要跌入河水中,景以柔吓傻了,紧接着更让她傻眼的事情发生了,抱住她的那个女人不见了,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惊恐的景以柔。 岸上传来明墨白的声音:“快扇翅膀!” 景以柔几乎本能地伸开了翅膀,虽然没有来得及扇动翅膀,可是好歹整个人浮在了水面上,尽管如此,可是由于桥下的水流湍急,景以柔很快就被冲进桥洞,没想到在经过桥墩的时候,出现了暗流和漩涡,景以柔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桥墩会改变水流的方向形成阻力的原因,在水里的景以柔可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脚够不着地,眼看不见天,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到处都是冲向她的水,睁不开眼睛的她被冲得团团转,就好像千军万马正在围攻她一个人,她吓得不行,水无穷无尽地往耳朵、鼻子、嘴巴灌进来,窒息感袭来,她张开嘴还喝了好几口水,她胡乱扑腾着,浮起来又沉下去,她的手拼命地乱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很是绝望的时候,只觉得有一只胳膊伸了过来,勾住她的脖子,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师姐家的炕上了,她按着自己的头,头昏脑胀的她直犯困,耳朵和嗓子却痛得厉害。 见她醒来,云尚飞扑了过来,嚷着:“你可吓死我们了!好好的,你怎么就掉进河里了呢?” 景以柔敲了敲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突然想起了那个出现又消失的女人,可是这一切都太离奇,她怀疑这只是她的幻觉。 明墨白已经换了一套干衣服,脸色苍白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碗,刚一进门就问景以柔:“你没事?” “她没事!”云尚飞代为回答,然后跳下炕,捅了捅明墨白肋骨,对景以柔说:“柔柔,你不知道,白白为了救你,简直不要命了,那么高的桥说跳就跳不说,为了让你把水吐出来,他还……” 明墨白立马抬手打断了云尚飞的话,在景以柔感激的目光中他微微红了脸,动作有些僵硬地把手里的碗递到了景以柔手边,他说:“你快喝了这碗姜汤,好好睡一觉。” “你喝了吗?”景以柔接过姜汤,问。 “喝了!”明墨白催促道,“你快喝!” 景以柔尝了一小口姜汤,温度居然刚刚好,于是,她便一口气喝完了,放下碗,她正想好好感谢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明墨白却直接收走了她手里的碗,丢下一句:“你快好好睡一觉!”然后,他就微微低着脑袋出了客厅。 云尚飞见明墨白走了,赶紧又问景以柔:“走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掉进河里了?” 景以柔捂着自己的额头,问:“我说,有人要害我,你信不信?” “谁要害你?”云尚飞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尚飞,你别闹,先让以柔好好睡一觉!”明墨白从门框处探出一个头来,严厉地对云尚飞说。 “可是,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景以柔急切地说,“不然,我怎么睡得着?” 此话一出,明墨白便没再反驳,在云尚飞“我鄙视你“的眼神里,他走进了客厅,坐在了炕沿上,他问景以柔:“你看见那个女人的脸了吗?” 景以柔震惊了,明墨白也看见那个女人了? 明墨白似乎读懂了景以柔的心思,他解释说:“我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穿黑色袍子的短发女人正抱着你翻过桥栏杆,等我跑过去,就只看见了你,那个女人却不见了。” “这也太奇怪了!”云尚飞说,“白白,这真的不是你瞎说的吗?” “我干嘛要瞎说?”明墨白赏了他一个白眼。 “为了……”云尚飞咕噜着眼珠子,小心地说,“为了给柔柔不小心掉下河找借口?” 明墨白又瞪了云尚飞一眼,说:“这样离奇的故事你能编出来,我可编不出来!我到现在手还在抖。” “你被吓到了是?我也是!”景以柔坐直了身子说,“她突然就冒了出来,然后突然就不见了,就像……就像天上的烟花!” “你也是厉害!”云尚飞挖苦道,“居然还有人会把要杀自己的人比作美丽的烟花!” 景以柔被“杀”字刺得心中一颤,她一下子从大难不死的庆幸中跳了出来,开始觉得害怕,有人要杀她! 明墨白说:“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云尚飞也跟着点头表示包在自己身上,然后就问:“可是到底会是谁要杀柔柔呢?柔柔天天和我们在一起,也没得罪什么……哎呀!难道是方沐卉?” “不是,方沐卉没那么高!”景以柔说。 云尚飞又问:“那……会不会是方沐卉请来的帮凶?” “我觉得不像。”明墨白说,“应该没有成年人会因为孩子们闹别扭就动手杀人的?” “怎么没有?”云尚飞很不服气地说,“在人间,什么离谱的新闻没有?” 明墨白不想和云尚飞做无意义的辩论,用拇指支着下巴,皱着眉头说:“她是怎么做到凭空出现,又不留痕迹地消失的?” “会是什么超能力呢?”景以柔觉得这个答案就在自己脑子里面转,可是却抓不住。 “会不会是隐身术?”云尚飞猜测道。 “不是隐身术!”明墨白答。 景以柔也觉得不太像是隐身术。 “为什么不是!”云尚飞问。 第八十二章 凶手是谁 第189章 凶手是谁? “她没有落水,如果是隐身术,那么在她和你一起跌下桥的时候,即便她消失,可是仍然会落入水中,而现场却没有另外一个人落水的痕迹。”明墨白解释完,景以柔和云尚飞都觉得他的很有道理。 明墨白说:“我觉得这种超能力就是时空穿越!” “这个人是从未来穿越来这里的?”云尚飞惊呼。 “我想是的。”明墨白回答。 “这样我们起码知道她是个女的!”景以柔说。 “她长什么样子?”明墨白突然问景以柔。 景以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怦怦跳着,想了半天,她说:“我没看清她的脸,只模模糊糊地觉得她的脸是黑色的,她的胳膊很细却很有力,她紧紧地抱着我,我的头就卡在她的下巴那里,她很瘦,个子很高。” “她的脸怎么会是黑色的?”云尚飞疑惑地问。 “她戴的黑色面具。”明墨白说。 “你看见的?”云尚飞问。 “我猜测的!”明墨白的双眸里像是藏着寒冰,寒气一点点溢出来,冻结在他的眉头处,他说,“我看见了她的脑袋,还有短头发上面的黑色绳结。” “戴了面具,她害怕我认出她来?我认识她?”景以柔问。 “那就是蓝婷了!”云尚飞说着激动地敲了一下炕沿,说,“我们可不认识那个叫何什么的师姐!” “我也觉得是她!”明墨白说,“这些天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发生在蓝婷身上的事情,虽然李忆唐说蓝婷的超能力是分身,可是如果我们假设她的超能力就是穿越时空,一切事情好像也行得通,我们一起来捋一下!” 此话一出,云尚飞赶紧招呼明墨白爬上炕,三个人凑在炕头,就开始了分析。 明墨白说:“一开始大宝说是蓝婷救了他,可是蓝婷却没有承认,以柔,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景以柔表示记得。 云尚飞不干了,嚷道:“你干嘛不问我?你重色轻友!我也知道这件事呀!”他兴奋地回忆说,“蓝婷浑身湿漉漉地回来那次,她消失之前,还气呼呼地告诉我,她不可能救大宝,因为那天她全程和王谢师兄在一起,没有去过大河,可是等她湿漉漉地回来之后,居然承认是她救了大宝,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李忆唐说蓝婷的超能力是分身的时候,我还在想是蓝婷的分身救了大宝。” 明墨白说:“这就对了!蓝婷之所以不承认她救了大宝,是因为根本就不是她救的,而是几天之后,那个湿漉漉回来的蓝婷救的大宝,所以,她才会由一开始的不承认到后来的承认。如果穿越时空真的像罗子芳说的那样有钥匙的话,我觉得这个钥匙就是大宝的落水,这是一个循环。” 云尚飞和景以柔面面相觑,表示对“循环”不解,可是明墨白却不想解释,他继续说:“第二次,也就是李忆唐被打那次,打李忆唐的那个蓝婷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而后进门的那个就是原本这个时空里的蓝婷,我想钥匙就是被打的灵蛋!” 景以柔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去看云尚飞,见他似乎也听明白了。 明墨白又说:“这也是一个循环,也正因为灵蛋被打了,才能成为一个循环,如果未来的蓝婷在灵蛋没有被打就穿越回来阻止了李忆唐,那么就失去了为了灵蛋穿越的理由!如果灵蛋没有被打,未来蓝婷就不会回来救灵蛋,如果她没有回来,谁又能阻止灵蛋被打?这就是一个悖论,而不是一个循环。” 两个听众彻底被绕晕了,云尚飞近乎痴傻地瞪着无神的眼睛,景以柔原本头就晕沉沉的,这下就彻底地不工作了。 “所以……”云尚飞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问,“你的结论就是蓝婷的超能力是穿越时空?” 明墨白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尚飞拍了大腿说:“那就行了!我们知道结论就好了,对!柔柔?” 景以柔却问明墨白:“蓝婷为什么要害我?”她想不出理由,就算蓝婷有穿越时空的妖灵,她的任务也是复活夏耕丘,干嘛要害她? 明墨白想了想,说:“我们不应该思考现在的蓝婷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们应该思考的是未来的蓝婷为什么会害以柔。” “为什么?”云尚飞下意识地收回了腿,说,“是因为羡慕嫉妒恨?还是争风吃醋?” 云尚飞说到“争风吃醋”的时候,特意挑眉,飞给明墨白一个“你这个杀千刀”的眼神。 “她吃谁的醋?”景以柔问。 明墨白赶紧说:“你别听尚飞瞎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未来的以柔妨碍了蓝婷复活夏耕丘。” “这怎么可能?”云尚飞挥了一下手,像是不耐烦地赶走了一只苍蝇,他说,“柔柔不可能!如果是你还差不多!” 景以柔也觉得这太离谱,自己拿什么来阻止蓝婷?用翅膀?还是读心术?难道真是读心术?怎么阻止? 嘴巴一直比脑子反应快的云尚飞,用了用脑子,突然问:“难道是将来柔柔的读心术升级到都可以控制别人了?蓝婷一看,不好,要被控制,只能穿越回来,害死柔柔?” 明墨白没有反应,他陷入了沉思,眉头打一个解不开的结。 云尚飞见状,开始喋喋不休地论证自己的猜测,越说越觉得自己就是天才本才,景以柔也觉得云尚飞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明墨白却迟迟不肯点头。 最后,明墨白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过去到底可不可以被改变?” 云尚飞和景以柔愣在了当场。 要说,云尚飞反应就是快,他很快捡起话头,说:“当然可以改变了!不然的话,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意义是什么?看电影?” 景以柔也说:“可以改变呀!夏耕丘可是拿自己的生命在赌呀!” 明墨白又不说话了,眉头的结却更牢固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自己要好好思考一下,让以柔好好睡一觉。 景以柔还真是需要好好睡一觉,可是她心里一点也不踏实,老是感觉会有人突然从暗处冒出来,直到明墨白说他会守着她,她才安下心来,倒头就睡。 第八十三章 升级读心术 第190章 升级读心术 景以柔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云尚飞四仰八叉地躺在炕头上,也睡着了,却没看见明墨白的身影。 景以柔想起上午可怕的经历,对明墨白感激不已,如果不是因为明墨白,她可能真的会死,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怕怕的,如果当时未来的蓝婷不是把她丢下了河,而是拿出匕首,给她致命一击……死,对景以柔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说不清,以前她曾无数次渴望死去,可是现在她无比渴望活着,活在阳光下,活在欢声笑语里,活在好朋友的周围,当这一切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时,她的不安全感就像倒进水里的食盐,一下子浸入她的每时每刻,如果蓝婷真的想要杀了她,那么她随时都会有危险,谁知道未来的蓝婷会从哪里突然就冒了出来,给她来那么一下,她便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想到这里,她双手捂住了脸,半响,她的手又用力地滑过额头,最后,手指插进了头发里,紧紧地扯住了自己的发根,她告诉自己,她会保护好自己,她有翅膀,她会飞,她会躲开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读心术,如果她真的能利用读心人控制别人,那么她就能在未来的蓝婷杀她的时候控制住蓝婷,救自己的命,想到这里,保护自己的热血仿佛在胸口燃烧了起来,她捏着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顿时,她觉得这是一件很有希望的事情。 她迅速地翻身起来,她要去藏书阁翻翻书,因为之前她虽然也查找过关于读心术的资料,可是在向师姐求助之后,她就没再查书了,现在她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读心术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她从炕上翻身下地的声音有点大,明墨白一脸惊恐地跑了进来,见景以柔没事,他才放下心来,问她:“你要去哪里?” 景以柔把自己的想法和明墨白和盘托出。 明墨白皱着眉头说:“从今天开始,你一定要记住,你不能单独行动。” 景以柔看着明墨白紧张的模样,她突然想起了去年的水球事件,心里更郁闷了。 明墨白安慰道:“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未来的蓝婷之所以蒙面是因为她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你,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你不单独行动就没有问题。” “可有些事我是需要一个人的呀!”景以柔越想越来气,她以后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吗?她往炕沿上一坐,“我睡觉怎么办?上厕所怎么办?” “没事,只要我们晚上闩上门,未来的蓝婷就进不来了。” “真的吗?”景以柔质疑道,“她难道不会凭空穿越进我的房间吗?” “她不会!因为她必须穿越到有她的空间,然后再开始行动……”明墨白解释说。 “那柔柔在书院里才是最安全的呀!”云尚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插话道,“蓝婷进不了书院!” 明墨白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能大意。” 景以柔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像过街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活,就十分郁闷。 云尚飞也叹了口气,说:“光躲也不是办法呀!这要躲到什么时候呀!要不,我们告诉师姐?告诉学校老师也行呀!” “和他们说什么?”明墨白问。 云尚飞挠了挠耳朵,说:“就说有人从未来穿越过来要害柔柔,不行吗?” “他为什么要害柔柔?”明墨白模仿着老师的口吻问道。 “嗯……”云尚飞支支吾吾地说,“他要复活夏耕丘……” “你的证据是什么?”明墨白又问。 “项阳树说的……故事?”云尚飞越说底气越不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景以柔急了,她说:“还是不要告诉老师!我怎么觉得这是添乱呢?老师们肯定不信,就算信了,也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况且如果让方沐卉知道了,又不知道该传什么瞎话了!”景以柔叹了口气,补充道,“也别告诉师姐,她也帮不上忙,只会让她担心,我还是想想办法,争取早点让读心术升级,这样我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有道理!”云尚飞猛一个劲地点头,“等你可以控制别人了,先帮我控制一下胃口。” 明墨白原本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见景以柔劲头十足的模样,他也点了点头,提议先吃饭,吃完饭就护送景以柔去藏书阁查查资料。 在去书院的路上,明墨白和云尚飞化身了景以柔的左右护法,云尚飞又启动了特工007模式,明墨白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状态,即便如此,明墨白还是满脸担心地塞给景以柔一张定身符,叮嘱景以柔看见可疑的人就直接贴到那人身上,宁贴错,不放过。 景以柔看着比她还要紧张的两个好朋友,心里既感动又内疚,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用功,争取早点让读心术升级。 …… 藏书阁里,景以柔翻着书,《妖灵大全》上写着:“这个妖灵曾经属于1962年出生的方雪阳,她已经突破了第三阶段控心,不仅可以看透任何一个活物,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她们,可是因为没有任何人想要靠近她,于是失去了关于她的后续信息。” 景以柔被“没有任何人想要靠近她”刺痛了眼睛,她捂住了眼睛,前有悬崖,后有追兵的感觉可不好受。 明墨白从一本砖头那么厚的书上抬起头来,瞥见景以柔失魂落魄的样子,误以为她是因为着急,于是安慰说:“别着急,慢慢来!” 云尚飞则丢了手里那本书,打趣说:“是不是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考试临近抱佛脚的感觉?你往好处想呀!就算我们从书里找到了控制别人的诀窍,也不见得你就能学会呀!” 明墨白瞪了云尚飞一眼。 云尚飞赶紧说:“无论如何,白白是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 明墨白又横了云尚飞一眼。 云尚飞回瞪了他一眼,表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景以柔看了看眼前还没有被翻完的书,叹了口气,却暗暗捏紧了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决定继续查找。 …… 几天之后,景以柔这边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罗子芳却来和他们汇报何彬师姐的情况了,明墨白在听到何彬师姐的有听懂动物说话的超能力之后,对罗子芳说,她可能不止一种超能力,需要进一步地观察。 罗子芳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可是还是乖乖地继续去执行跟踪的任务了。 第八十四章 行止课 第191章 行止课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景以柔却越来越焦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太异想天开了,就算书上写的方法真的可行,她恐怕也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的读心术升级为控心术,况且即便她可以顺利升级,也要因此面对控心术的副作用,那就是别人的不信任和疏离,而这却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在景以柔的恐慌和焦虑中,时间来到了六月中旬,天气热得已经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了,书院里为了让同学们避暑消夏,特意安排了一年一度的行止课。 为二年级的学生们上行止课的是宁问冬老师,同学们要在他的带领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行止课训练。 云尚飞一听要去野外过一个月,兴奋地又蹦又跳。 景以柔却没有多么兴奋,一来她还在担心怎么对付突然出现的穿越者,二来,她不想离开师姐一个月,也不想一个月看不见小乖乖。 明墨白好像看穿了景以柔,便安慰景以柔说,别担心,穿越者不会出现的。虽然景以柔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可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还是安稳了不少。 等他们收拾好换洗衣物,和师姐告了别,来到书院里摆放跃轮的金安堂时,宁问冬老师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景以柔挤在人堆里,原本就摆满了跃轮的金安堂正厅,这下子就显得更拥挤了,闷热的空气,像是被倒进了胶水,黏黏糊糊地粘了景以柔的满身满脸。 等人都到齐了,宁问冬老师就安排大家排着队进入了最后一排第一个跃轮。 景以柔好奇地走进跃轮,第一眼就看见了树梢缝隙里蔚蓝的天空,那静止的树梢像是贴在天上的剪纸,绿得发黑的线条,勾勾丫丫地透着神秘。 蓝澈高远的天空上,淡淡的两朵云,像是水墨画大师精心装点,前面的一朵悠哉游哉,后面的一朵却急急忙忙地追赶着。 树林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刚刚被修剪完的清香,各色花儿都让位给了浓浓的绿,草尖上凝了小小的一滴露珠,寥寥的几只知了不紧不慢地叫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敷衍。 梨树上结了小孩子拳头大小的果子,花一万举着半个小梨,不满意地嚷着:“一点都不甜。“ 其他同学听了,也纷纷地去摘小梨。 柿子树上坠着一个个的小果子,羞答答地朝着地面,树林里还有一棵晚长的桑葚树,结了小小的一颗颗桑枣果,模样很可爱,却能酸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 大家一顿乱跑乱嚷之后,好奇和兴奋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宁老师便向大家交代了行止课的要求,那就是不允许说话,他还说:“行止课是你与自己的行,也是你与自己的止,希望你能与自己一路同行,成为自己的亲密伙伴。” 这对习惯了打打闹闹的二年级学生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尤其是在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树林里行走,并且对沿途的风景失去了兴趣之后,不能相互交流就成了一种煎熬,不过,他们不得不遵守宁老师的规定,因为宁老师那双眼睛好像总是能发现偷偷说话的同学,然后他会盯着你看,直到你惭愧地别过头去。 就像云尚飞后来说的那样:“从来不知道和颜悦色的宁老师的眼睛还是一种杀伤性极强的武器。” 不管怎样,在树林里穿行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景以柔觉得可能也是因为大家都走累了的缘故,可是宁老师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还是带领着大家,一直走呀!走呀!走到第五个小时的时候,大家又累又饿又渴,真的不想再走了,景以柔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们还没有吃午饭呢!难道行止课还不让吃饭的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终于,云尚飞忍不住了,对宁老师说:“姐夫,话可以不说,可是饭必须吃呀!” 宁老师不紧不慢地说:“只有到了驿站才有饭吃!驿站就在前面。” 众人无奈,只能跟着宁老师继续在树林中穿行,同时也不放过任何野生的小水果,比如明墨白递给景以柔的那个又酸又涩的小李子,虽然不能填饱肚子,可是却很解渴。 终于在又走了将近50分钟之后,他们看到了一座大房子,看见曙光的他们鱼贯而入,挤在院子里,看着面前那一排密密麻麻的门,不知道该往哪一个里面走,宁老师说:“吃饭之前,我们要先进行一个选择,每个同学选择一扇门进入,然后根据提示完成游戏。” 大家很累很饿,连听到“游戏”两个字都没有表现出兴奋,可是尽管吃饭和休息对同学们来说比游戏更重要,同学们也不得不在宁老师的指挥下每个人选择了一扇门,景以柔推开自己选的那扇门进去,发现空荡荡的小隔间墙上又出现了画在墙上的两扇门,两扇门中间的空墙上写着几行字:两扇门中有一扇门后面摆放着食物,另一扇门后面连接的是一座迷宫,只有走出这座迷宫才能得到食物。 景以柔对迷宫可不感兴趣,她真的好累,就想喝水吃饭睡觉,不想再走路了! 景以柔把戴着训妖戒的拇指朝右边门的钥匙孔上伸过去,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你必须选对门!”景以柔心里有一个声音说,“要不然,别人都吃上饭了,你还在迷宫里瞎转悠。听听都觉得你好蠢!” 她又朝左边的门伸出了拇指,可是她又想到:你应该选最开始选择的那扇门,因为如果你改了答案却错了,你会更后悔的! 她又赶紧把手伸向了右手边的门,可心里的声音又对她说:“你最好仔细想一想,你总是这么不认真,做什么事情都马马虎虎。” 又累又饿又急的景以柔心态彻底崩坏了,她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心里的声音又在催促她:“你必须快点决定!二选一,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你要最后一个去吃饭?” 可是她看看这扇门,又看看那扇门,越是着急就越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两扇一模一样的门,把景以柔人生中的这几分钟无限拉长,让她度秒如年。 最后,她不得不闭着眼睛选了右手边的那个,拇指按住钥匙孔后,她进入门内一看,心下一凉,没有饭菜,只有两道高高的石头墙中间狭窄的过道。 她心想:就应该改答案的,如果她能坚持选择左边的那扇门,现在她就可以坐下来喝水吃东西了!这下可好,她只能走迷宫了!她觉得自己果然很没用!二选一她都没选对!真是失败! 她耷拉着脑袋,对自己失望极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虽然她的脚掌一落地就火辣辣的疼,小腿肚子也在抖,她扶着粗糙的石头墙,满脑子都在后悔,如果刚刚她选择的是另一扇门该多好,可是现在,她看着眼前没有尽头的小巷子,懊悔和疲惫夹杂着气愤乱糟糟地包裹住了她。 高墙外面传来了花一万的气急败坏的喊叫声,紧接着是云尚飞气愤的叫骂声,还有其他同学丧气的声音,虽然这些帮不了景以柔,可是她却被安慰到了,原来不是只有她自己选错了。几乎立刻,她又开始觉得自己不够意思,居然因为云尚飞也选错了,她就幸灾乐祸,她不应该这样的!他们可是好朋友呀!她又开始自责。 景以柔心里乱糟糟地拧巴着,她脚步虚浮地扶着墙往前走,狭窄的通道让她更不舒服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弯弯绕绕地走了大约半小时,她也没遇到什么人,等她走出了迷宫,远远地看见饭厅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有翅膀的呀!明明可以飞过来的呀!她真是愚蠢呀!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明墨白迎过来时,她的心情简直跌入了谷底,喝完明墨白递过来的水,又匆匆填饱了肚子,云尚飞才从迷宫里走了出来,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等大家都吃完饭,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时候,宁老师开始说话了,他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所有人都走了迷宫。” “你骗人?!”云尚飞诈尸一样,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吼道。 饭厅里,顿时怨声一片。 等大家停止说话,宁老师才微微一笑说:“没错,的确是骗人的。现在大家思考两个问题,当你选择失败,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个人走出迷宫,这整个过程中,你的情绪状态是什么?你心里的想法又是什么?” 云尚飞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表达点不满,可是最终却放弃了,因为太累了,景以柔还是第一次看见云尚飞累到连嘴都懒得动了。 接着,宁老师就布置任务:要求大家在午睡前思考一下这整个过程中,你的情绪状态是什么?你心里的想法又是什么?然后就分别安排大家进了隔壁男生和女生休息室,景以柔躺在大炕上,昏昏欲睡,宁老师提出的那两个问题在她脑子里转呀转呀,还没等转出答案来,她就睡着了。 第八十五章 经典四问 第192章 经典四问 休息了一下,大家终于来了精神。 云尚飞嚷着腿疼,脚也疼,可是一点也没有耽误他在驿站里四处乱窜,尤其是没放过之前厌烦到要死的迷宫。 起初,大家就像是小老鼠一样从这个迷宫出口进去,一顿乱窜之后,又从另一个出口冒出头来,后来他们就开始玩起了藏宝游戏,一个人去迷宫里藏一件东西,一群人去找这件宝贝,最后,他们就开始绘制迷宫地图,可是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们也没能如愿,因为他们发现迷宫里有好几处的墙壁根本就是活的,它们随心所欲地到处跑,甚至还有好几处暗门,景以柔就奇怪了怎么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呢?很快,景以柔就找到了答案——每隔一段时间,迷宫就会自动恢复原样,也就是恢复成每条通道平行且互不相通的模样。 吃完晚饭,宁老师要求大家围着他坐好,轮流发言完成作业——观察到的事实,当时自己的情绪状态和想法。 这三个问题根本就难不倒同学们,因为这根本就是正心课的常规问题,同学们都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轮到罗子芳发言时,估计他是想到了当时自己的满腔怒火,他满脸怨恨地说:“情绪真是个坏东西,要是没有情绪就好了。” 宁老师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安抚道:“情绪是你的身体在和你交流,每个情绪都承载着身体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它告诉我们危险,告诉我们保护好自己,告诉我们去拼搏。情绪不仅帮助我们适应、存活、成长,还滋养我们和别人的情感联系,所以,我们的情绪实际上也是我们生活的动力。” “这么说,情绪是一种加密过的武器?”云尚飞成就感十足地总结道。 “尚飞的想法不错!”宁老师赞许地笑了笑,说:“对,也可以说是一种武器,一种利用得当可以保护自己,运用不当也会伤害自己的武器。” “那么怎样才算运用得当呢?”齐祥茹问。 宁老师说:“不要无视它,不要压抑它,也不要隐藏它。我们要时刻关注它,读懂它,掌握它给我们的力量,自信平和地表达它。” “就像我们正心课上一直在做的这样?”汪小铁说。 “对!就像我们正心课一直在做的这样!”宁老师鼓励地朝汪小铁点点头。 宁老师稍稍停了一下,又说:“现在我们来思考一下,为什么你们因为选择了错误的门,会产生这么多的情绪?”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因为身体太累了!” “身体想要我保护好自己?” “因为选择错了呀!错了当然要被批评了!” “心里不舒服,当然有情绪了!” “情绪就自己冒出来了,谁知道为什么?”云尚飞说,“它也没和我商量呀!” …… 宁老师笑了笑,说:“因为你们都是人!” 宁老师的答案直接让大家目瞪口呆,云尚飞表示从没听过这么没有营养的解释。 宁老师又笑了一笑,解释说:“人的大脑分为左右两个半球,虽然它们由神经纤维构成的胼胝体相连,可是它们有着各自不同的分工。” 宁老师说着,两只手握拳,手腕相对,把拳头合到一起,他举了举自己的左手说:“这是右脑。” 齐祥茹立刻提醒道:“您那是左手!” 宁老师赞许地点点头说:“没错!”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脑袋说,“是右脑,可是它控制的却是我们的左半边身体。” 齐祥茹说:“左脑控制的是我们右边的身体?” “对!”宁老师点点头,继续说,“大脑的左半球比较多地负责我们的语言和思维逻辑,当你的左脑更多地发挥作用时,你会更注重办事的效率和结果是否完美,它更倾向于评判你的行为而不是同情你的遭遇,相比较而言,你的右脑则更关心你的感受。这就造成了如果你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右脑没有更好地参与进来,你的左脑就有可能会用‘要么对,要么错’来评判你自己,它甚至会根据你做的事情对你做出道德评价,比如,你是个坏孩子,还是好孩子,是完美无缺,还是一无是处。它甚至会毫不留情地批评你所有的决定,不断打击你的自尊,摧毁你的自信。” “左脑真不是个好东西!”罗子芳恨恨地说。 云尚飞点头如捣蒜。 “不是这样的。”宁老师说,“左脑没有错,错的是输入你脑子里的声音,是你形成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左脑之所以会评判你,是因为你形成了这样的思维方式,也可以说你把童年听到最多的声音内化成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作为孩子时,会不断吸收父母或者其他养育我们的人的观点和信念,并逐渐把这些教导内化成我们自己的声音,这本身很重要,因为这是人在社会中生存的方式,可问题是内化内容完全取决于你童年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如果你只听到了痛斥、怒吼甚至咒骂的声音,耳边充斥着对你的价值,你的才智或者你的道德品质不怀好意的评价。这些负面的声音不仅会对你造成伤害,而且还会对你产生持久的影响,因为它们会内化成为你自己的声音,于是,即便你的身体离开了原生家庭,你的精神却无法一起离开。” “那怎么办?”景以柔想起了中午自己的经历,满脸痛苦的问,“怎样才能不听这样的评价?” 宁老师温暖的目光看向景以柔,他说:“你需要打断这些让你不舒服的声音,把你的右脑请进你的思考过程中,你需要问问自己,此刻,你喜欢听到这样的声音吗?你的情绪状态是什么?你的感受是什么?你真正的内在需求是什么?你想要什么?然后替自己做决定,而不是一味听从左脑的要求,你要理智地把这类内化的声音分离出来,作为你真实自我以外的部分,是可以被拒绝的那部分。” 宁老师似乎害怕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于是又说道:“就比如,你心里的声音告诉你,你应该完美,你必须完全正确,你就是没长脑子。你可以问问自己,听到这些你觉得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同学们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宁老师又问:“此刻,你的需求是什么?” “需要被理解?”齐祥茹说。 “我需要被安慰。”孙若雨说。 云尚飞抢着回答说:“说得太对了!” 明墨白说:“需要修正观点,因为没有人可以完全正确!” …… 宁老师欣慰地听着同学们争先恐后的回答,朝同学们一一点头,然后说:“最后,你们还要问问自己:我真正的需求和这个声音所说的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王子睿抢先答道,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景以柔说:“我的需求就是虽然我犯了错,我也需要被原谅,但是那个声音却让我不原谅自己,让我一直自责。“ 明墨白朝景以柔竖起了大拇指,景以柔羞涩地笑了。 宁老师也称赞了她,这让她脸都红了。 “每个人都要尊重自己的真实想法、情绪和自己真正的需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真实的人。只有当你能识别它们,并能向别人表达真正的自己时,才意味着你开始掌控真实的自己。”宁老师微笑着,又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心里的那个声音可以变得平衡、温和、坚定、充满爱意,而不是在严厉的评判和彻底的纵容之间来回转换。” …… 宁问冬老师说完这番话之后,宁老师的经典三问成功变成了经典四问,除了“你观察到的事实,你的情绪状态,你的想法”之外,又加了一个“你的内在需求是什么?” 同时,景以柔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门课程叫“行止课”,那是因为他们要在这个跃轮里面一直走,每走到一个驿站,就要停下来,回答一下宁老师的经典四问。 这个跃轮好像也是特意为行止课打造的,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就用步伐丈量了整个夏天,慢慢地走到了秋天。 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天就变高了,空气也不再粘腻了,太阳依然明晃晃的,可是却已经不再直往人身上扑热气了,站在阴影里,裸露的肌肤甚至觉得有些凉了,秋天就这样来了,带着万物即将衰败的前兆,每当这个时候,景以柔心里都会有点失落,仿佛星期天的傍晚,天刚刚黑下来,愉快的周末马上就要结束了,太阳再升起时,就又是星期一了。 第八十六章 不再悲伤的秋天 第193章 不再悲伤的秋天 冬天有对春天的期待,春天有欣欣向荣的希望,夏天有激情似火的热情,秋天有的却只是一年就要过去的失落。景以柔不喜欢秋天,虽然有甜甜的水果和沉甸甸的果实,可是一到秋天,她的心里就像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有那么一块总是被泡在冰水里的感觉,冰冷沿着过往,侵蚀着她拥有并觉得可以永远的一切,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很不好。 每到这时,景以柔就有些恨北方的季节分明,让人装装糊涂都不能,秋天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让你看见,让你感受到,让你牙根痒痒却无能为力。 在这样让人悲伤的秋景里走了两天之后,在树林里,宁老师停下了脚步,问:“此时此刻,你们看到了什么?” 同学们纷纷回答着。 “落了一地的树叶。” “野草。” “蓝天、白云、树梢、鸟……” 景以柔说:“秋天。” 明墨白说:“衰落。” 云尚飞说:“到处都是果子。” 宁老师又问:“此时此刻,你们的情绪状态是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有说开心的,有说疲惫的,郁闷的,也有悲伤的…… 宁老师点点头,也不点评,又问:“此时此刻,你们的想法是什么?” 云尚飞抢着说:“我的想法是这一树一树的果子,哪些是可以吃的,哪些不能吃?”说着,他指着一棵树上,那一簇簇红小豆模样的果子说,“这个长得这么好看,应该能吃?!” 云尚飞说着就粗鲁地撸下几个小红果子,想要尝尝甜不甜。 景以柔和明墨白赶紧去阻止,正在拉扯的时候。 宁老师说:“很多东西吃进去容易,可是要不受伤害地吐出来却未必能做到。” “你是说有毒?”云尚飞惊恐地丢了手里的小红果子,还不忘在明墨白肩膀上擦了擦手。 随后,宁老师挨个问了同学们的想法。 景以柔说:“我不喜欢秋天。” 明墨白说:“如果只有生没有死就好了。” 花一万说:“我想躺在树叶堆里把自己埋起来。” 齐祥茹说:“我喜欢踩枯树叶,那声音真好听。” …… 宁老师最后问:“此时此刻,你们的内在需求是什么?” 这是最后的一问,因为是最近才新增的,大家都不是很习惯,回答起来又很是费脑子,所以,人群沉默了一会儿。 云尚飞才第一个试探着回答说:“我的内在需求是想吃东西?我饿了?” 罗子芳很不客气地怼道:“你还有不饿的时候吗?” 云尚飞回嘴道:“那是我的内在需求,你管得着吗?” 景以柔冥思苦想着自己的内在需求,可是她的内在需求是什么呢?难道让秋天消失吗?还是自己逃走,到一个没有秋天的地方?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说了自己的答案,有需要睡一觉的,有需要照张相的,有想将来也有一个这样的大花园的…… 听完了同学们的回答,宁老师微微一笑,说:“你们一定要把欲望和内在需求区别来开,欲望是向外求,求的是物质,嗯……就是大房子、很多钱等东西,而内在需求求的是你的自我成长、你自我价值的实现、你人生的意义等内在的东西。” “反正都是求,为什么还要区分的这么详细?”明墨白问。 宁老师回答说:“因为当你追求的欲望得以实现之后,最终带给你的是无聊,是无尽的空虚,而当你的内在需求实现之后,你得到的是自信平和的心境和强大的内心。” “所以,想要变强大,就要满足自己的内在需求吗?”景以柔急切地问,因为她太想要变强大了,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可是在得到宁老师的肯定回答之后,景以柔却开始焦躁不安,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内在需求到底是什么,又要怎么去满足它呢? “这么说票子什么的都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东西?”云尚飞撅着嘴,一脸“你见识浅薄”地问,“宁老师,你是不是没有去过人间,光在妖界混了?” 宁老师很有耐心地回答说:“我去过。” “你去过,怎么还这么幼稚?”云尚飞毫不客气地说,“在人间,没有票子嗯……没有钱,可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宁老师说:“钱会有的……” “不带你这么安慰人的!”云尚飞说着,一脸鄙夷地和其他同学对对眼,“钱会有的,面包会有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宁老师说:“我不是在安慰你,而是在说事实。向内求,满足你的内在需求,实现你的自我价值,这就是你在为世界贡献价值的过程,也是你得到回报的过程,虽然你不一定会因此大富大贵,可是解决生活所需应该不成问题,就好像蝴蝶,它在帮植物传粉的同时,自己也能吃饱。” 云尚飞一听,开始飞快地转动着眼珠子,想要挑刺。 齐祥茹拍着手,说:“这样好呀!一举两得,既变得强大,又赚了钱。” 云尚飞终于挑到了刺,满脸兴奋地问:“那如果我的内在需求就是躺赢呢?就是什么都不做就有钱花呢?” “那不是你的内在需求,那是你的欲望。”宁老师说,“内在需求是自我成长,什么都不做可不能成长!” “那我就想什么都不做,天天都能吃到好东西呢?”云尚飞摇头晃脑地问,“自我成长可是需要吃东西的呀!” “吃进胃里的东西是身体的需求,装进内心里的东西才是内心的需求。”宁老师和和气气地说,“所以,你想天天吃好东西,那是你的欲望。” 这下,云尚飞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没话说了。 宁老师见大家都没有问题了,便说:“关于内在需求这个问题,我们不着急,慢慢来。现在,让我们先用心来感受一下这个世界,来,张开双臂,放下所有的期望,所有的评判,所有的思绪……不带任何情绪,用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耳朵,你的手,你的脚,你的身体,来感受周围的一切。” 宁老师悠悠地说完这番话,就不再言语了,景以柔见状,听话地张开双臂,站在明净的秋阳下,抬头去看近旁的那棵鹅掌楸,绥理书院里也有好几棵鹅掌楸,景以柔很喜欢这种树,因为它的叶子就像是一件马褂上衣,也因此它还有另一个形象的名字——黄马褂,此时,黄马褂的叶子还没有完全变黄,甚至还有一枝翠生生地绿着,叶子们在枝头欢快的摆手,一阵明显带着点寒意的风吹过,它们也不肯落下,只一个劲地晃着手,它们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盼头了?还是贪恋最后的时光?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景以柔低头怜悯地捡起地上的一枚叶子,精致小衣服模样的橘黄色叶子上脉络清晰,像是俯瞰某座城市的街道布局,她摸了又摸,爱不释手,她捏着叶柄,举起来,远远地看,却无意间发现了叶子连同自己的影子都清晰地印在不远处的石壁上,被金灿灿的阳光拥着,又一阵风过,手里的叶子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变成了影子世界里的一只蝴蝶,围着她的手轻快地飞舞着…… 景以柔欣喜地举着“这只活过来的蝶”比量着周围的一切,金灿灿的阳光从各种颜色的树叶间洒下来的,像是一粒粒跳动着的金色小球球,很小很小的一小粒一小粒,它先是跳到树叶上,弹一下,然后像水滴一样顺着叶脉滚落,恰巧落到你的头发上、睫毛上、耳朵上、鼻子上、衣服上……如果你仔细听,它是有声音的,那是一首歌,它们欢快地弹奏着万物,却只唱给你的心听。 风就活在这首歌里,它欢脱地和万物打着招呼,如果它有手,定与时间击个掌。当然,它也没有忘了你,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它都不在乎,它只是利索地掠过你的脸庞,贴着你的耳朵,就像温顺的猫,擦着你的胳膊腿走过,它又轻巧地抚过一树树的叶,就像唤醒春天的花,直到叶子也开成了花,红的、绿的、黄的、橘黄、橘红、各种颜色的花,绚烂多彩的花,大胆泼辣的花,张扬顽强的花。 树的影子就顶着这一树的“花”跳到近旁的小水潭里痛快地洗着一身的尘土,然后晃晃悠悠地浮在水面上,自顾自地惬意着,岸上,狗尾草也结满了草种,沉甸甸的弯着腰,小苍耳蹲坐在植株上,刺棱着全身软软的刺,模样奶凶得可爱,各种不知名的鸟躲在树叶里南腔北调地话着家常…… 过了许久,宁老师问:“秋天是不是很美?” 景以柔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诚恳地点着头,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秋天原来这么美? 宁老师说:“当你真正走进自然,带着诚意去感受,每个季节都有它的美,那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美,哪怕苍凉,哪怕孤寂,哪怕衰败,哪怕冰冷。” 宁老师顿了顿,收回飘远的目光,亲切地扫视着同学们,他说:“就像我们的人生,喜乐有喜乐的力量,哀愁也有哀愁的韵味,每一种情绪感受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不可或缺的。我希望你们能记得喜怒哀乐都只是感受,痛苦也不过是一种体验,就像万物凋零的秋天,怎么就不是一种美呢?只要我们带着诚意去感受,秋天也就不只有悲伤,痛苦也就不再只是痛苦。” 虽然景以柔还不能完全理解宁问冬老师的话,可是她却觉得宁老师说得好有道理,之前她一想到秋天心里就莫名的悲伤,可是现在她却看到了不一样的秋天,她相信以后她再想到秋天也不会那么悲伤了。 第八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死亡 第194章 突如其来的死亡 二年级的学生们在宁问冬老师的带领下,一路走走停停,送走了秋天,又迎来了冬天,赏了雪花漫天,又遇见了春花遍野,最后回到了初来时的炎炎夏日。 站在离开的跃轮面前,宁老师问:“你们知道行止课的目的是什么吗?” “强身健体!”云尚飞接话道,“我现在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越来越有劲了。” 景以柔觉得云尚飞说得很有道理,这一个月过得像是一年,同学们都瘦了,也黑了,不过,身体也壮实了许多。 “学会保持沉默?”汪小铁试探着回答道。 景以柔觉得汪小铁的答案也很有道理,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对不许说话这一点很是抵触,可是慢慢地大家也都习惯了,景以柔甚至觉得自从身边没有了人说话,她也不需要说话之后,她的视觉、听觉和其他的感官都越发得灵敏了,这一路上,她默默地看天看地看水看山看树,看叶落看飘雪看花开,听鸟叫蛙鸣风吹雨落,景以柔却觉得她和自己的距离更近了。 等同学们回答完各自的猜测之后,宁老师才慢悠悠地说:“行止课,行和止,这是人生中两件很重要的事情。经过这一个月来和自己的相处,我希望你们记得不要只一味往前走,也要适时地停下来,看看世界,看看万物,看看自己,要能看到自己真实的感受,看到自己真正的想法,看到自己真正的需求,诚实地面对自己,表达自己,自信地按照自己的本心去生活。” “自信地按照自己的本心去生活……”景以柔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突然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感动,来妖界之前,自由地站在阳光下都是她奢望,现在,她不但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而且还被告知她应该自信地按照自己的本心去生活。 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景以柔的身上,她只觉得热血也沸腾起来。 …… 景以柔他们从行止课的跃轮里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窝巢教室看灵蛋,可是却扑了个空,小乖乖它们去了灵蛋的世界,似乎比他们还要忙,三个人无奈地离开了书院,又急匆匆地回家看师姐,刚刚从巫真村的跃轮里出来,景以柔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因为村头大河两岸的每棵树上都被系上了白色布条,虽然因为是炎热的夏天没什么风,可是那场面看起来也是有些瘆人。 他们三个带着疑惑急匆匆地往师姐家里赶去,在经过王谢师兄家的时候,景以柔又看见了白色的布条,就系在王谢师兄家的门环上,她感觉更不好了。 他们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师姐家时,师姐正举着把芭蕉扇在客厅的炕上发呆。 一问,他们得知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消息,李忆唐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也就十三岁?景以柔坐在师姐家的冷炕上,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仿佛昨天还在对她笑的李忆唐居然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拉扯了一下,隐隐地有些痛,死了?这怎么可能? 云尚飞摸一把脸上的汗水,嘻嘻哈哈地打趣着:“师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知道你不喜欢李忆唐,可是你也不能咒他死呀!” 师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被扇了耳光一般,惊愕地问道:“还真是真的?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明墨白冷静地问道。 师姐悲伤地说:“被淹死的。” “淹死?”景以柔和云尚飞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对视了一眼,景以柔想起了自己的落水。 “在村头的大河?”明墨白问。 师姐摸了把眼睛,点了点头。 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恐惧爬上心头,她仿佛又一头栽进了那条大河里,满身的汗水也顿时变成了冷汗。 “又是大河!”云尚飞说着,转头心照不宣地看了看景以柔和明墨白。 明墨白理智地问:“他怎么会掉进河里的?” 师姐有些烦躁地扇着芭蕉扇,说:“谢大脸领着他们去大河旁边的菜园子里帮忙,大家都忙着种蔬菜,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李忆唐不见了,好一番寻找,最后却在河下游发现了他,可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当时菜园子里,有没有发现陌生人?”明墨白问。 师姐想了想,无精打采地说:“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明墨白解释说,“我就是纳闷,李忆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掉进河里。” “是呀!”师姐丢掉了扇子,叹着气说,“他怎么就进河里了呢?又是怎么淹死的呢?菜园子那一段的河水一点也不深,根本淹不死人的呀!他是怎么淹死的呢?可惜了,他还那么年轻。” “蓝婷呢?”云尚飞眼珠子转了转,问,“嗯……她……她没事?” “她没事。”师姐说,“谢大脸很不好,和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拉长着脸,也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就连他最爱的青椒土豆丝也不香了,唉……” 师姐说着,愁容满面地看向窗外,“这都是什么事呀!怎么就遇上这事了?” “师姐……”景以柔欠身过去,安慰地搂住了师姐的胳膊,虽然她自己也眼泪婆娑,可是她还是说,“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景以柔谈不上有多喜欢李忆唐,可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突然的死去,一想到她惹他生气的那次,竟然就是最后一面,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懊恼地责备自己当时干嘛要说那样的话让他伤心? 师姐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正当云尚飞扯着景以柔和明墨白的衣袖,用下巴指了指客厅门时,师姐突然就转过头来,严肃地有些吓人地说:“死亡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件事,猝不及防,又防不胜防。人又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就像是活在肥皂泡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美丽的肥皂泡就会破掉,我们总是有意或者无意地忘掉这些,同时,也忘了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是恩赐,都是应该被好好珍惜的存在。” 云尚飞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胸口,说:“你可吓死我了!师姐,你果然是宁老师的人!你知道你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他了吗?” 师姐可不想被云尚飞转移了话题,她没有搭理云尚飞,继续说道:“所以,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要认真地活着,好好地活着。对不对,以柔?” 突然被师姐点了名,景以柔连忙点头称对。 师姐又说:“有些心结,也要早点解开才好呀!挑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景以柔察觉到师姐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她疑惑地看向师姐,又看了看明墨白。 明墨白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没注意到师姐的变化,云尚飞却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见,师姐转动身子,面对着景以柔,一脸认真地问景以柔:“你的需求是什么?” 云尚飞一听,立刻往后栽倒,鄙夷地说:“还真是夫唱妇随。” 第八十八章 情感需求 第195章 情感需求 景以柔突然被师姐这么一问,当场蒙了,幸好她也是跟着宁问冬老师混了不少日子的,所以,稍稍迟疑之后,便回答说:“我就想保护好自己,好好地待在妖界。” 师姐又问:“你的情感需求是什么?” “情感需求?”景以柔莫名其妙地问,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以柔,你看,每个人都需要和别人建立情感联系,亲情友情和爱情是其中最重要的情感联系。”师姐说完,问景以柔:“你需要亲情吗?” 需要吗?景以柔想起了妈妈的那个新家,诚恳地说:“如果我努力地长大,是不是就可以不需要亲情了?” “你希望你不需要吗?” 景以柔点了点头,因为得不到她就说自己不需要,就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 师姐又问:“你想到他们不爱你,会难过吗?” 景以柔心里酸酸的,当然会难过,谁会喜欢自己不受父母的待见,每次看到书上写着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天底下最无私的,没有人会像父母那样地爱着你,她心里都会很失落,因为她感受不到父母的爱。 师姐接着问:“如果你的父母去世了,你会难过吗?” 岂止是难过,景以柔光想一下这个问题都觉得痛苦。 云尚飞插话道:“师姐,你这不是屁话吗?她连听到李忆唐死了,都难过得不得了!” 师姐没搭理云尚飞,又问景以柔:“那现在你告诉我,你需要亲情吗?” “师姐……”景以柔鼻子酸酸地说,“我是需要的。” 明墨白也插话道:“师姐,照你这么说,如果父母死了,不难过,那么就说明不需要亲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我也根本不会因为他们的死,有半分难过,我并不需要亲情!” “你错了!”师姐说,“不是只有难过是情绪,你的愤怒,你对父母的敌对情绪,你的轻蔑这些都是情绪,只要这些情绪存在就说明你的亲情关系有问题需要被解决。” 明墨白居然闹起了脾气,冷冷地说:“有问题的不是我,是他们!” 景以柔不太喜欢和师姐这么个态度的明墨白,虽然明墨白不好惹,可是他对师姐一直都是很尊敬的,眼看着师姐和明墨白的对话陷入了僵局,景以柔赶紧问师姐:“我需要父母,我需要亲情,可是他们不爱我,也不需要我,我要怎么办?” “以柔,你忘了,他们爱不爱你,是他们的事,你爱不爱他们却是你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不爱我,我也要爱他们吗?”景以柔看着师姐,仿佛师姐刚刚让她去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为什么不呢?既然你需要爱父母,那就去爱!还管什么父母爱不爱你呢?” “师姐,你果然太天真!”明墨白不屑地说。 景以柔想起了明墨白曾经说过的话,没有经历过,哪来的感同深受? 师姐莞尔一笑,对明墨白说:“不是我太天真,而是你们不懂爱。” 师姐的这句话真的戳中了景以柔的心,她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懂爱。 师姐说:“不过,这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没有被好好爱过,又怎么知道如何去爱别人。其实,爱不是非此即彼,爱是柔和、灵活、富有弹性的,爱也是有分寸的,有界限的。哪怕对方看起来再不值得被爱,他也是会有优点的,爱那些优点就好,给一点爱就好。不是全心全意的才是爱,一点一滴也是爱!常回家看看就是爱,哪怕你听着他们唠叨,走了神也是爱,默默陪伴也是爱,买点小礼物,做顿饭这些都是爱,三观不合就不谈三观,圈子不同就不谈圈子,见解不一样就听听别往心里去,以柔,这个世界上,没有能与我们完全契合的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爱那些与我们不同的人,因为……爱本身就是接纳,是包容,是需要用心经营的,家更是没办法讲谁对谁错的地方,家是一个讲爱的地方,无论他们是真的不爱你,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爱你,都不应该成为你不爱他们的理由,因为爱不是一种交换,爱是一种需要,生而为人的需要。” “可是我……一进那个家,我就不舒服,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景以柔委屈地说。 “你需要学习的是沟通的技巧,如何既表达自己需要又能和父母和平相处的技巧。” 明墨白终于憋不住了,他挺直了身子,义愤填膺地说:“这不公平,你口口声声说,每个人都要为什么做过的事情负责,凭什么他们不用?被他们折磨了的孩子却要负责爱他们?你这样说难道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况且就算我能做到爱他们,难道你能保证他们不会继续利用自己的孩子,控制自己的孩子吗?你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面推吗?然后不负责任地告诉无辜的孩子,跳进火坑是你的需要,你这是误导,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这是害人的言论,毁人一生的言论,我不服,难道就是因为倒霉地生在了他们家里,就必须一辈子忍受他们的折磨吗?” 明墨白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捏着拳头说:“我不服!永远都不服!如果这个世界要让好人忍气吞声,去照顾坏人的感受,那么我觉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师姐你太天真,你没有见过真正可恶的人心,更加没有见过卑劣的人性,还有那些作恶多端的父母,我承认有一些父母的确是好心办错事!可是就像这个世界有着太多卑劣的灵魂,也会有太多根本就不配为人的父母,你要劝,也应该劝那些孩子,让他们早点看清这样的父母,才能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而不是继续被当成待宰杀的羔羊。” 明墨白嗤之以鼻地问:“说什么需要爱父母?就好像鼓吹要爱地球一样,又有多少人做到了?况且,没有任何信任而言的亲情,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向伪善和虚假低头,然后虚与委蛇地和他们应付?” 明墨白把自己心中所有的不甘与怨恨,化成了指责,铺天盖地朝师姐袭来。 第八十九章 和平共处 第196章 和平共处 师姐默默等明墨白义正言辞地说完,她问明墨白:“你以为只要你能离开家,只要你能离父母远远的就行了吗?我告诉你,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要你不解决它,问题就会跟着你,跟着你一生,它不但会影响你找自己的爱人,影响你组建的新家庭,影响你的下一代,甚至影响你下一代的下一代。不然你以为你的父母就不曾是孩子吗?你以为他们就不想过好自己的一生吗?如果可以幸福,谁会选择不幸?可是即便人人都想要幸福,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幸福?你以为没有人看到自己原生家庭的问题吗?虽然未必能说明白,可是却没有几个人是睁眼瞎,虽然能看到,可是又有几个人有勇气去面对,去想法设法地解决问题?大家要么选择顺从,要么逃避,或者反叛,又或者对抗,可是我们需要的恰恰是正视问题,完成改变,不是改变别人,而是改变自己。因为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师姐挺直的脊梁像是不倒的旗帜,她说:“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自我接纳,你要做的不光是接纳自己身上的优缺点,更应该接纳你无法改变的关系——与父母的关系,因为它是其他一切亲密关系的范本,与父母的关系不仅可以左右你的人生,它更关系到了你的友情与爱情,更加决定了未来你与自己的子女之间的关系,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要你处理好与父母的关系,其他的一切关系都会因此而改变,不需要走更多的弯路,更不需要经历很多痛不欲生的瞬间。听到这里,你仍然觉得逃避是办法吗?你可以逃避自己的父母,那么你的友情呢?你的爱情呢?还有你的子女吗?你要继续地逃避下去吗?” 明墨白面红耳赤地回答:“师姐,你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危言耸听吗?难道没有父母的孤儿,没有可以处理关系的父母,就不会拥有友情和爱情吗?难道孤儿就注定过不好这一生吗?“ 师姐不甘示弱地说:“谁说孤儿就没有父母?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就算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石头也是父母呀!“云尚飞插话道,好不容易有了他能发表一下言论的问题,他可是不会错过的。 师姐继续说:“就像我说过的,你在乎什么,什么就是你的牢笼。心理健康的孩子可不会一提起父母,心里都是负能量,这些负能量就是你背上的重担,是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你们要做的是放下重担,搬开石头,拆除牢笼,而这……就是我希望你们做的,虽然表面上是要你们和父母和解,其实,是想让你们和自己的心魔和解,因为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怎么才能和解呢?”景以柔连忙插嘴问道,虽然她察觉到了明墨白的神情已经和缓了许多,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明墨白会继续和师姐争吵。 师姐回答道:“把你自己从原生家庭里分离出来。” “分离?”云尚飞问,“这不就是离开父母吗?” 师姐摇了摇头说:“是分离,不过只是精神上的分离,你们要知道,每个孩子为了讨好父母,都有意无意地扮演着父母喜欢的角色,你要做的就是跳出你扮演的角色,作为一个理性的旁观者去观察自己的父母,看到他们的优点和缺点,然后接受父母原本真实的模样,以及你对他们真实的感受,不要自责,不要内疚,不要愤怒,不要敌对,不要带情绪。这是第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跳出来不容易,可是你必须跳出来,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困住你的其实就是那么大点的一个水洼。” 师姐又说:“第二点,就是抛弃对父母的幻想,抛弃对父母的期待,抛弃父母会改变的想法,不要幻想他们有一天会变成你期待中父母的模样,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而你却会因为这样的想法备受煎熬。” “真的不会吗?”云尚飞问,“人不是都会改变的吗?” “会改变,那是在他们自己想要改变的情况下,而不是因为你改造了他们。”师姐说,“况且,你希望父母变成什么样子那是你的事,是你的需求,不是父母的。事实上,每个情感不成熟的父母也都有自己童年形成的角色需要扮演,除非他们自己想要跳出来,否则没有人能把他们从这个角色里面拽出来。” “就像带着面具一样?”景以柔问。 “对!”师姐回答说。 云尚飞很有见解地说:“面具,一把扯下来不就行了!” 师姐说:“你能扯下他们脸上的面具,可是你能扯下他们心里的面具吗?” 云尚飞咂舌,说:“还……真是做不到!” “所以,不要企图去改变任何人,那只是自讨苦吃。” “那怎么办?”明墨白突然问。 师姐似乎对明墨白参加到谈话中来很欣慰,她说:“去平衡。” “怎么平衡?”明墨白的语气和气了许多。 “找到和父母相处的安全距离,一个彼此舒服的位置,因为尊重彼此的界限,是亲密关系可以长久的保证。而你要做的就是树立起这种界限!你不仅要在心里尊重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受,而且在行动上礼貌友善地表达你自己,你的原则、你的底线、以及你的内在需求,不扮演角色,理性客观,自信平和地和他们沟通,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选择暂停和他们的接触。” “不接触?”景以柔问,“就像我离开家一样?” 师姐摇了摇头,说:“暂停接触可不是一走了之的逃避,而是要平和友善地告诉父母你心里真正的感受和想法,然后告诉他们你的需求——独处。” “那……要是他们不允许呢?”景以柔想起了离开家之前,她做的那个可怕的梦。 “你告诉他们,你需要独处,不是为了征求他们的意见,而是表达自己。” “所以,他们不同意,我也可以走开吗?”景以柔问。 师姐点头说:“是的,不过,你要记得你只是暂时离开,目的只是暂时抚慰你自己的情绪,最终,你还是要直面自己的问题,忠于自己的感受和想法,表达真正的自己,不带着假面生活,也不角色扮演,更不需要委屈自己,你要解开自己的心结,成为真正的自己。” “成为真正的自己?”景以柔若有所思地问。 “忠于自己!珍爱自己!关怀自己!同情自己!”师姐说,“因为一个人只有真正地善待自己,才有能力去善待别人,也才会真正地善待这个世界。” “师姐……”云尚飞挠了挠后脑勺,说,“你不觉得你这些话都很自私吗?全是考虑自己,你有没有考虑过父母的感受?就像我妈养大我不容易,而你却让我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你妈养大你,希望你过的幸福,还是不幸?”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幸福了!希望自己孩子不幸的父母还是父母吗?” “所以,你妈希望你幸福,可是如果你连一个独立的人都算不上,一个连自己都不会善待的人,你真的会幸福吗?” 云尚飞愁眉苦脸地想了想,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师姐又说:“况且,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需要的是什么,你父母的为你好,也不过是他们的猜测。” “这么说,我就翻身做主了?再也不用听她瞎叨叨了?”云尚飞问。 “当然不是!”师姐说,“首先,你与父母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不是你控制他们,也不是他们控制你。其次,你要接纳父母的缺点,就像你接纳自己的缺点一样。最后,你要学会和父母心平气和地沟通,就像你希望他们尊重你那样,尊重他们的意见,并能听取他们合理的建议,而不是一味地逆反,但是,你也要记住!尊重和理解他们并不等于你要放弃自己的需求,你应该表达自己的感受和需求,但是你表达的方式方法必须是礼貌而友善的。因为你最终的目的就是找到你与父母之间的平衡点,和父母和平地相处。” “这也太难了?”云尚飞阴沉了脸。 师姐说:“这不难,因为只要你能和自己和平共处,和其他所有人也都可以。” 云尚飞美滋滋地说:“那好办,我和自己一直都很处得来!” “真的吗?”师姐说,“和气、平和,你占了哪一项?” “我很和气呀!对不对?”云尚飞挑挑眉毛,问景以柔和明墨白。 明墨白说:“你不应该问我们,你应该问问杜定秋老师!” 云尚飞急了:“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师姐,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欺负我的……” “尚飞……可真是和气呀!”景以柔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噗呲”一声,师姐笑了,那声笑仿佛婴孩的胖手手,挠的人心里直痒痒,景以柔忍不住咧开嘴,明墨白偷偷瞥一眼景以柔,也跟着勾起唇角,起初,他们的笑声并不大,可是后来,大家相互瞅着笑脸,就越笑越觉得开心,笑声汇集起来,倒把一脸怒气的云尚飞整熄火了,慢慢地,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傻乎乎地笑话别人真傻。 就在云尚飞夸张地开始捶炕的时候,景以柔的眼泪却流了出来,她偷偷抹去了泪水,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却再也没法让自己笑,因为她想起了李忆唐,也因为弟弟…… 第九十章 救人 第197章 救人 和师姐谈完话,吃过午饭,师姐去休息了,明墨白却不见了踪影,景以柔坐在客厅的窗台上,扭着头,扒着窗框,盯着师姐家闩上的大门,虽然看不见,可是她知道那扇门外面就是王谢师兄家的后窗。 毒辣的太阳烤得她满头满脸都是汗,汗水像是一只又一只在她身上脸上爬动的小虫子,让她心里生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李忆唐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再也不会从那扇窗户里爬出来,再也不会摆好姿势朝她笑,景以柔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的爸爸妈妈该多伤心呀? 景以柔那些从来就学不会争气的泪水又一次溢满了她的眼眶,忽然之间,一个念头随着那一滴刚刚滑出眼眶的泪水出现在了景以柔的脑海里,蓝婷!对,蓝婷,既然蓝婷能救大宝,为什么就不能救李忆唐?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一不留神头,狠狠地撞了窗框,她捂着脑袋,顾不得喊疼,嚷着云尚飞的名字,一脚踹醒了正在炕上迷糊的云尚飞。 坐起身的云尚飞一脸惊恐地看着景以柔,问:“怎么了?上学要迟到了吗?” “不是!”景以柔说,“今天我们休息。” 云尚飞立刻又倒下了,埋怨道:“我睡得好好的,你干嘛呢?” 景以柔赶紧和他说了救李忆唐的想法。 开始云尚飞还一脸“这个法子可行”,可是慢慢地他皱起了眉头,最后他说:“李忆唐都死了半个多月了?蓝婷要是想救早就救了。“ “她为什么不想救?”景以柔很不解,“他们可是天天在一起的呀!能救为什么不救?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救!” “可惜她不是你!”云尚飞说。 “就算她不是我,可是她救了大宝,这说明她是个好人呀!”景以柔说。 “好人?你忘了她还想杀你呢!” “那……不算,又不是现在的蓝婷做的。”景以柔辩解着,可是一想到自己差点被淹死,心里还是发毛,她安慰自己说,别害怕,救人要紧。 “那……你告诉我,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为什么不救李忆唐?” “可能……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超能力就是穿越时空?如果她知道,肯定会救的,我去告诉她。” 眼看着,景以柔跳下了炕,云尚飞急了,说:“你别走呀,白白让我看着你的,你就让我先睡会不行吗?” 景以柔回说:“等救完人,你再睡!” 景以柔和云尚飞冲到王谢师兄家,发现蓝婷根本就不在家,王谢师兄也不在,景以柔想不出来刚刚吃过午饭,他们能去哪里?虽然她心急如焚,可是却也只能等。 云尚飞在劝说无果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门槛上陪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景以柔看见蓝婷卧室的窗户里有个人影闪过,她心里咯噔一下,却也顾不上害怕,拍醒正在打盹的云尚飞,就冲进了蓝婷的卧室。 那个人影果然是蓝婷,虽然景以柔不知道蓝婷是怎么出现在卧室里的,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活李忆唐。 蓝婷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条毛巾,她看着冲进自己卧室的景以柔和云尚飞,显然有些吃惊。 一个月没见,景以柔发现蓝婷憔悴了许多,往日灵动的眸子里写满了疲惫,眸子下边甚至出现了浓重的黑,以前圆圆的一张脸也变得有棱有角了,她瘦了许多。 景以柔看着这样的蓝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蓝婷却没有客气,冷着脸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云尚飞拉了拉景以柔的袖子,压低声音说:“我们还是先回去?和白白商量一下再说!” 景以柔却不为所动,她向蓝婷走近一步,盯着蓝婷,问:“如果可以救李忆唐,你救不救?” 听了这句话,蓝婷手里的毛巾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慌。 “你救不救?”景以柔逼问道。 蓝婷捏着毛巾,像是被惹毛了的小猫,刺棱着利齿,不回答却反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景以柔直勾勾地盯着蓝婷的眼睛,说:“如果我告诉你,你的超能力不是分身,而是穿越时空,你可以回到过去救回李忆唐,就像救回大宝一样,你救不救?” 蓝婷像是被手里的毛巾刺了一下手,她低头看着它,然后,转身把毛巾挂到架子上,最后她故作镇静地对着脸盆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景以柔跟过去,恳切地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只要你想救李忆唐……” 突然,蓝婷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给景以柔任何防备地一个转身,挥舞着拳头,朝景以柔嚷着:“你一口一个救他,你去救呀!你缠着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穿越时空的超能力,我救不了他……” 见蓝婷的情绪有些激动,云尚飞赶紧上前,又一次拉住了景以柔的袖子,可是景以柔却挣脱了他,她对蓝婷说:“你知道你是想要救他的……” “你不要在我面前假装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蓝婷嘶吼着,“我为什么就一定要救他?我又不是神,你有本事,你去救呀!凭什么这样要求我?我又不是救世主,就算救世主也救不了所有人,你凭什么要求我?凭什么……“ 景以柔眼看着蓝婷越来越失控,而自己却不明白蓝婷到底在挣扎什么,这对蓝婷来说是多简单的事情呀!既然能救大宝,为什么就不能多救一个李忆唐?何况她和李忆唐天天在一起,怎么会没有感情?看看她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如果能救,她怎么可能会不救?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救呢?难道……难道蓝婷真的不是那个穿越时空妖灵的拥有者?不然,蓝婷没有理由不救李忆唐的,她盯着面前有些歇斯底里的蓝婷,她真的想要钻进蓝婷的脑子里面看看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景以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盯着蓝婷暴躁的眼睛,蓝婷正反反复复地吼叫着:“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景以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像她走进方沐卉和夏之洲的内心那样,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开始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就像她期待的那样,她真的走进了蓝婷的内心世界,以旁观者的身份。 第九十一章 斗争 第198章 斗争 天阴沉沉的,像是蒸笼一样罩住了村头浩浩汤汤的大河,正是雨水多的夏季,河水已经涨高了不少,远离村子的大河中下游河段,北边河岸上,身穿黑袍的蓝婷远远地跑过来,她沿着河岸没命地向前奔跑着,脚下跌跌撞撞,因为她时不时地扭头看向奔腾的河水。 这时,景以柔才注意到河里有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被水裹挟着朝下游冲去,难道那就是李忆唐?景以柔实在不想把那个看起来毫无生机的漂浮物看成李忆唐,可是等她仔细查看时,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事实。 虽然景以柔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蓝婷的心里,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沿着河流奔跑起来,跑了两步,她才想起自己有翅膀,于是,她连忙飞去大河上空,用手去捞李忆唐,可是却捞了个空,等她认清了事实,再抬头去看蓝婷,却发现蓝婷不见了,景以柔赶紧扇动翅膀顺着大河一路寻找,一直飞到白茫茫的雾气中,景以柔猜想那是蓝婷记忆的尽头,于是她赶紧折返回来,沿着河岸,逆流而上,终于看见蓝婷从河岸的一处草丛里冒了出来,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黑衣人从一棵柳树后跳出来,快准稳地扑倒了蓝婷,然后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正在景以柔到处搜寻这两个人身影的时候,场景却变换成了王谢师兄家。 一脸慌张的蓝婷冲进李忆唐的卧室,正在和自己的灵蛋说话的李忆唐抬起头来,神情由吃惊慢慢地演变成了戒备,也没等他开口问话,蓝婷就叮嘱说:“你今天一定不要靠近大河,这很危险,你会死的……” “你咒我?”李忆唐撇下自己树桩模样的灵蛋站了起来,一副“要打架我奉陪”的架势。 蓝婷似乎没想到李忆唐会这种反应,她捏了拳头,景以柔看出了蓝婷心里的怒火,可是蓝婷忍住了,然后她诚恳地说:“我只是想救你。” “真的?”李忆唐似乎还是不信,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挑挑眉问,“你是蓝婷的分身?你又想捉弄我,是不是?”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景以柔急得不行,她跑过去,捞了两把却只是捞了个空。 这边,蓝婷苦口婆心地说:“我从来没有和你开过玩笑,是不是?你就相信我这一次,行不行?” 李忆唐盯着蓝婷的脸看了一会儿,撇撇嘴,终于答应说:“好,我相信你一次。” 蓝婷激动地又强调到:“你记住,千万不要靠近大河,千万……” “可是为什么呀?”李忆唐问,“我怎么就会死的呢?” “你会淹死!”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下河呢?”李忆唐一副“十万个为什么”的表情,“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模样,蓝婷并不想解释,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千万别靠近大河。”然后推开门跑掉了。 景以柔看着蓝婷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李忆唐终于得救了,可是下一秒她记起自己是在蓝婷的记忆里,也就是说蓝婷尝试说服李忆唐不要靠近大河,现实中的李忆唐还是死了? 没等景以柔想明白,场景又迅速变换成大河,蓝婷躲在河边的草丛里,密切注意着河岸菜地里正在帮忙种菜的李忆唐,还有蓝婷。 李忆唐正跟在王谢师兄的屁股后面,给刚种下的萝卜种喷水。 蓝婷则正跟在钱庆伯伯身后,给白菜种喷水。 蹲在草丛里的蓝婷,微微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腿脚。 景以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带黑面具的短发女人,也就是那个曾经抱着景以柔跳下河的女人拍了一下蓝婷的肩膀,于是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这下,景以柔确定了那个黑面具女人就是未来的蓝婷,因为罗子芳曾说过,拥有穿越时空妖灵的人不能碰触过去时空的自己,否则就会被立刻逼出那个时空。并且蓝婷只要被那个黑面具的女人碰一下就会消失。可是未来的蓝婷为什么要阻止蓝婷救李忆唐呢?就算未来的蓝婷已经忘了她与李忆唐的情谊,可是她没有理由这么大费周章地阻止李忆唐被救呀?思来想去,景以柔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李忆唐根本就是被未来的蓝婷杀死的? 景以柔想到这里,不由地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么善良的蓝婷变成杀人的恶魔? 场景再次变化,这次又回到了第一次那个场景,在远离人烟的河岸上,蓝婷从草丛里冒出来,然后不出意外地又一次被未来的蓝婷震出了李忆唐所在的那个时空,然后又一个蓝婷出现在了草丛里,紧接着又是另一个,还有下一个,每一个蓝婷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她们一个又一个地被黑面具带离,可是却不断地冒出来,仿佛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就像擂台赛上被打倒又爬起的拳击手,虽然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蓝婷却始终没有放弃,也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改变表情,这让景以柔忍不住地鼻头一酸,终于,当带着黑面具的蓝婷面对三个视死如归的蓝婷的时候,她选择了放弃,站在那棵树旁,她沉默地看着那三个蓝婷,默默地摘掉了自己的黑面具,露出了面具下的那张脸,那张酷似蓝婷的圆脸上带着怜悯,她看着蓝婷,说:“我就是你,未来的你。” 冷着脸的蓝婷却说:“不,你怎么会是我?我不会见死不救。” 未来的蓝婷无奈地摇头,说:“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蓝婷愤怒地问。 未来的蓝婷又摇了摇头,说:“我们从来都没得选……” “我能选,我要救他!”三个蓝婷固执地说。 “你还记得师父吗?”未来的蓝婷声音里带着绝决,她利索地又戴上了那个黑色的木制面具,她幽怨地说,“如果你还记得,就不要再回来了……” 蓝婷神情明显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下一秒蓝婷就被震出了这个时空,与此同时,景以柔也被震出了蓝婷的脑海。 第九十二章 为了救人 第199章 为了救人 现实中的蓝婷声嘶力竭的一遍又一遍地喊叫着:“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她情绪激动,却发了疯似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云尚飞见状,唯恐景以柔吃亏,便赶紧伸手去拽景以柔的胳膊,却被景以柔挣脱了,她把蓝婷的痛与挣扎看在眼里,本想拍拍蓝婷的肩膀,安慰一下蓝婷,可是她刚伸出了手,就被一旁的云尚飞眼疾手快地拍掉了,然后他拉起景以柔的胳膊,就把景以柔强行拽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了王谢师兄家的大门,云尚飞立刻松开景以柔的胳膊,指责道:“你不要命了?你居然想打她?你忘了她是想杀你的?你现在应该和她搞好关系的!” “我没想打她!”景以柔解释道,“我只是想要安慰一下她。” “真的?”云尚飞一脸“我不相信”,“她都不肯救李忆唐,你居然还安慰她?” 景以柔把云尚飞拖到一旁,朝四下里看了看,便附着云尚飞的耳朵把自己从蓝婷记忆里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云尚飞听完,肉乎乎的额头又皱成了包子褶,他说:“为什么会有三个蓝婷同时出现?难道蓝婷真的会分身?” 景以柔想了想,说:“我觉得应该不是分身,应该是蓝婷从不同的时间回到同一个时间,就是李忆唐落水的时间,她是真心想要救回李忆唐的!” “可是,到最后也没能救回来呀!”云尚飞微微泄了气,说,“难道真叫白白说对了?过去没法改变?” “那……大宝为什么被救了?”景以柔问。 “因为……”云尚飞又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自己的“包子褶”,说,“因为大宝胖?” “你说什么呢?”景以柔横了他一眼,“这和外貌没关系。” “那……”云尚飞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会不会是李忆唐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所以才被丢到大河里的?”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他们能找到最合理的理由。 云尚飞两眼放光,信心百倍地分析道:“你看哈,因为李忆唐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他被杀了,未来的蓝婷又来阻止他被救,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杀李忆唐的那个人,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景以柔说:“或者根本就是未来的蓝婷杀的李忆唐,你忘了她曾经把我丢下了大河。” “是呀!”云尚飞歪着脑袋,说,“那……李忆唐知道了什么秘密呢?会不会是蓝婷的秘密?” “有可能!”景以柔说,“可因为这个秘密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呀!” “好像是不至于呀!”云尚飞说,“那会是什么呢?” 景以柔和云尚飞两个人保持着说悄悄话的姿势,把脑袋凑到一起,绞尽脑汁思考答案时,明墨白站到了两个人的背后,他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个人一惊,同时转头,脑袋差点撞到一起。 云尚飞抚着自己的胸口,说:“白白,你可吓死我了!”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明墨白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 云尚飞看了看景以柔,后退了一步,朝着明墨白连连摆手。 景以柔可没心情看他们瞎闹,直接问明墨白:“你去哪里了?” 明墨白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有点事情要问问舒爷爷。” “什么事?”云尚飞追问道。 明墨白微微动了动眼球,似乎有些不想回答,可最后他还是回答说:“关于言青言超能力的事。” “你干嘛老拽着言青言不放?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云尚飞满脸“你错过了一个亿”地说。 “我错过了什么?”明墨白面无表情地随口问。 云尚飞低声把他和景以柔找蓝婷帮忙的事情,还有景以柔从蓝婷脑袋里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讲给明墨白听了。 明墨白听完,又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 云尚飞问:“你觉得未来的蓝婷为什么不让蓝婷救李忆唐?” 明墨白闭了闭眼睛,说:“因为李忆唐的死对他们更有利。” “是?”云尚飞嘴快地问,“我们也觉得李忆唐肯定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才被灭了口!等等……他们?他们是谁?” “还能有谁?”景以柔说,“当然是蓝婷,她师父还有夏耕丘。” 明墨白点了点头。 云尚飞也点了点头说:“看不出来,李忆唐这么重要的吗?” 景以柔突然灵光一现,她欣喜地刚想把自己想到的点子说出来,可是明墨白却抢先一步说道说:“只要我们能救活李忆唐,那么他们的计划应该就会泡汤。况且,李忆唐如果真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并且因为这个秘密被杀了的话,那么这个秘密一定很重要。” 这正是景以柔的观点,于是她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是呀!”云尚飞也立马赞同了明墨白的观点,还说出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可是怎么救呢?”景以柔思考起来,蓝婷这条路应该是行不通了,哦,对了! 可是明墨白又抢先了一步,冷静地说:“我们可以召唤万妖奉典。” “对对对!”云尚飞猛点头,“我们可以改变李忆唐的命运呀!就像平谛天当初想要做的那样!” 景以柔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一转念她想起了妖典幻境中在沙滩上玩耍的弟弟,一时间她就拿不准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了。 云尚飞可没想那么多,他一脸兴奋地举起手来和有些恍惚的景以柔击了个掌,但是当他又朝明墨白举起手时,明墨白却冷漠地选择了无视,云尚飞悻悻地放下手,微微侧着脑袋,从眼睫毛的缝隙里飞给明墨白无数个鄙夷,嘟囔着:“碰一下手都不行了吗?吃醋鬼,喝凉水,我要打你个歪歪嘴。” 明墨白根本没有心思和云尚飞玩闹,他一脸冷峻地问云尚飞:“我们应该善待自己是不是?” “那当然!要善待自己!”云尚飞说着又朝明墨白飞个“鄙夷”的目光,说,“这可是师姐上午刚说的话,你倒是活学活用上了。”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景以柔问明墨白。 明墨白却回答说:“没什么。” 景以柔也没再追问,既然他们三个人打定了主意要救李忆唐,景以柔也就松了一口气,这下王谢师兄、师姐、蓝婷、还有李忆唐的爸爸妈妈都不用再伤心了。 走到师姐家前门,迈门槛时,明墨白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说:“你们应该知道召唤妖典是有风险的,是不是?” 站在门外的云尚飞一脸得意地说:“能有什么风险?我们又不是没有召唤过!” 景以柔也说:“应该没有风险?!” 明墨白却严肃地说:“轻敌可不是个好兆头。” 云尚飞问:“难道,再来一次,妖典幻境的题目会变?” “我不知道,”明墨白说,“我只知道,五大长老宁死也不愿意召唤妖典,所以,我们不能轻敌。” “可是我们的确是通过了测试的呀!”景以柔说。 明墨白却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师姐家前院,景以柔和云尚飞也跟在他身后,走进师姐家院子。 就在快进客厅的时候,明墨白又转身,说了一句:“人越长大,放不下的东西就会越多。” “放不下什么?”云尚飞问。 “很多东西!”明墨白回答。 “什么东西?”景以柔问。 明墨白摇了摇头,说:“我们看不清,妖典却能知道的东西。” 云尚飞说:“你是说,我们有可能通不过妖典的测试?” 明墨白严肃地点了头,然后问云尚飞:“你后悔了吗?” 云尚飞不回答,却转头看着景以柔,眼珠子转了几转,问景以柔:“你后悔了吗?” 景以柔看了看严肃的明墨白,又看了看皱起了眉头的云尚飞,说:“不后悔!我们怎么能被吓倒呢?” 云尚飞似乎也被景以柔的勇气感染了,也立马回答说:“我也不后悔,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明墨白说,“记得你们的话,你们是为了救人才冒险的,你们都是英雄!。” “你少废话!”云尚飞朝明墨白的后背来了一拳,“怎么婆婆妈妈的?” …… 吃完晚饭,太阳还没有下山,师姐提议去师姐家后面的北山上溜达溜达,因为北山上有许多西瓜田,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于是一行四人出发了。 明墨白几乎本能地跟在景以柔身后,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她,即便目光没有落到她身上,余光也没有离开过她,虽然明墨白知道现在景以柔不会有危险,可是他不想冒险,自从景以柔落水,他做过几次的噩梦,在梦里,他不是因为各种恼人的原因没能及时救起她,就是他找不到她,翻山越岭地找不到,上天入地也看不见她。有一次,他甚至梦见自己眼睛看不见了,就像是被眼屎糊住了,怎么都睁不开眼睛,他拼命地去揉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却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点光,而她呼救的声音却渐渐地听不见了,他害怕极了,一直到从噩梦中醒过来,他还在浑身颤抖,泪水也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还是害怕,害怕保护不了她,害怕失去她,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即便他处处小心谨慎,即便他时时提心吊胆,即便他每次都倾尽全力,却仍有可能保护不了她。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她,可是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他不能失去她,这个念头在得知李忆唐死亡之后越发强烈了,他不敢想,如果死的不是李忆唐,而是她…… 明墨白忍不住又偷偷瞟一眼右前方的她,他与她中间隔着约莫有一个人的距离,夕阳下,她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树,而他却看见了他们俩被拉长的影子,那两个影子亲昵地挤在她的身前,肩头触着肩头,胳膊重叠着,他突然就红了脸庞,旋即,却又红了眼睛…… 第九十三章 他 第200章 他 接下来的几天,景以柔他们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避开二年级的学生,为的是偷偷练习五行驭术,这很不容易,因为同学们正因为掌握了定身符而疯狂。“让你动弹不得”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最流行的打招呼方式。 在二年级学生的地盘上几乎随处可见顶着张符的“雕塑”,关键是大家似乎觉得通过这种方式逃课很酷,这就让老师们很头疼了,因为一上课,他们就不得不到处去找动弹不得的学生,亲自把他们领回教室,景以柔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傍晚十分,巫真村的村民四处找跑疯了的孩子们回家吃饭。 虽然云尚飞很想要试一试当“雕塑”的感觉,可是他没有机会参加同学们的混战,因为每次都被景以柔和明墨白拉走,这让他有些恼火,不过,为了练习五行驭术,他也只能作罢。 在偷偷练习了几天的五行驭术之后,景以柔他们趁着周末,准备去书院后山的祭坛召唤万妖奉典,可是刚出了子虚洞,就遇到了罗子芳,不得不说,罗子芳很是敬业,因为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是要住校的,所以,为了能监视何彬师姐,罗子芳休息的时间也会来书院。 罗子芳小声地向三个人汇报了何彬师姐的事,很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何彬师姐喜欢上一个男生,偷偷递了纸条,却不敢写自己名字,再比如她其实没什么朋友,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最后,罗子芳要求解除对何彬师姐的监视,明墨白却没同意,借口说,何彬师姐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需要进一步挖掘,景以柔看着罗子芳认真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她也不想罗子芳把精力用在其他人的身上,比如明墨白,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在藏书阁门口,他们和罗子芳分了手,景以柔他们装模做样地爬上了藏书阁的台阶,看着罗子芳走远了,景以柔他们赶紧走下台阶,准备往后山去,却没想到罗子芳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似乎没注意到景以柔他们走下了藏书阁的台阶,见四下里无人,他附耳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那就是王谢被武阳妖尊调查了。 一听这话,景以柔心想,肯定是因为李忆唐的死,看来王谢师兄也被牵连了,不怕,只要他们能救活李忆唐,大家就都没事了。 罗子芳接着说:“听说,王谢是巫真村的,你们好好观察一下他。” “你放心!”云尚飞打着哈哈,敷衍道,“我们会认真地对待他的。” 明墨白点了点头,景以柔也连忙点头,她只希望罗子芳没有察觉出他们的异样,她可不想在召唤妖典的时候,罗子芳来捣乱。 罗子芳看了他们两眼,便说:“好!”说完就离开了。 三个人又装模做样地去爬藏书阁的台阶。 云尚飞说:“谢大脸也真是够悲催的呀!第一次带师弟,居然就死了人……” “嘘……”景以柔制止了云尚飞继续说下去,她指了指罗子芳离开的地方,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云尚飞心领神会,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害怕罗子芳看出了什么端倪,他们特意在藏书阁里待了一小会儿,然后偷偷出了藏书阁,一路朝后山狂奔而去,一直到顺利进了祭坛,景以柔才算松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有些害怕因为去年夏耕丘的死,妖界会恢复祭坛的权限,他们会因此进不去祭坛,可是明墨白却说,当初夏耕丘为了改变祭坛的权限可是搭进去一条命的,妖界应该不会用一条人命来恢复祭坛的权限。果然,明墨白是对的。 祭坛里还是去年那副模样,没有生机的黑白世界,像是一幅古老水墨画,又像是被定格在满月之夜的一张黑白照片,放眼望去,满是让人心里沉重的黑,圆形祭坛是黑的,祭坛四周的深渊是黑的,圣柱是黑的,光秃秃的群山是黑的,这些黑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窥探着的幽灵,蠢蠢欲动的黑让那轮悬在半空中的圆月,看起来不光大得不自然,而且白得有些瘆得慌。 虽然这个世界是永恒的夜,却也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那惨白的月色像是倒进了淡墨里的奶油,好像搅拌得并不均匀,所以看起来夜色斑驳,这里一丝,那里一堆,到处浮动着让人心情压抑的惨白。 可是景以柔心里却有些兴奋,一想到李忆唐马上就能被救活了,就连石头路两侧不远处黑漆漆的深渊也不再让她感到害怕。 云尚飞也兴奋地对着周围指指点点着,脸上是故地重游的喜悦。 明墨白则脸色沉重地走着,沿着深渊中间宽阔而粗糙的石头路走过去,尽头就是祭坛。 景以柔和云尚飞爬上了祭坛,却不见了明墨白的身影。 云尚飞朝黑暗里喊了一声“白白”,却被回声吓住了。 景以柔不敢喊,只敢往四下里瞅,到处乌漆嘛黑的。 两个人只好凑到一起壮胆。 等了好一会儿,明墨白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说是去撒尿了,云尚飞打趣一番明墨白之后,三个人便席地而坐。 刚坐下,云尚飞看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突然问:“罗子芳不会跟过来?” 明墨白说:“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云尚飞好奇地问。 “你为什么认为罗子芳会跟过来?”明墨白反问。 云尚飞指了指黑漆漆的周围,说:“我是觉得这里要是藏个把人还真是很容易呀!” 景以柔看看祭坛下笼罩在朦胧月光里的那片影影绰绰,认为云尚飞说的没错,就算周围藏着人,也很难被发现。景以柔刚想提议要不要检查一下,明墨白却对云尚飞说:“别瞎想,我们开始!” “好!”云尚飞耸耸肩膀,便轻车熟路地念起去年加今年已经练习了无数遍的咒语,自信满满地伸出手掌用驭水术克制明墨白体内的火灵,他打破了明墨白妖灵的五行链条,明墨白伸出手掌,一道白色的光柱直直地射向金系圣柱,没出任何意外,金系圣柱像是通了电的霓虹灯,刹那间照亮了整个祭坛。 紧接着景以柔也启用妖术唤醒了土系圣柱,云尚飞随后唤醒了水系圣柱,景以柔又唤醒了火系圣柱,最后,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景以柔要用火术克制明墨白体内的金灵,只见景以柔利索地挥动手掌,明墨白也默契地启用妖术,不一会儿,木系圣柱便亮了起来。 祭坛上,所有的圣柱都被点亮了,五彩的光遥遥相望,交相辉映,像是漆黑的夜里燃放的烟花,绚烂了整个祭坛里的世界,五根圣柱底部的石座是建在同一个圆环状的基座上的,此刻,这圆环状的基座好像一下子被打开了电源,于是,像车轮绕着轴做起了圆周运动,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他们眼前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密闭的空间。 在这个不断晃动的光球中,景以柔觉得眼前的光慢慢变得模糊,她恍惚中仿佛听到了明墨白的声音,他说:“祝我们好运!”景以柔突然有些害怕,说不清是因为害怕救不活李忆唐,还是害怕通不过万妖奉典的最终测试,可是这些就像是她入睡前纷乱的思绪,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进入了万妖奉典的幻境。 惨败的月下,一直蹲伏在石堆后的那个男子,终于站起身来,将自己那张面颊深陷的脸朝向月亮,月光里,他的脸色越发灰白,没有人样的那种,可是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却像是有着一汪潭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他声音有些颤抖地对月亮说:“祝我们好运!“ 几乎同时,他又惊恐地看看四周,问:“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需要知道……”他回答了自己,说完,他便不再说话,像雕塑一般注视着已经变成了光球的祭坛。 第九十四章 影子 第201章 影子 景以柔的幻境 景以柔终于回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家,那个童年的家,那个有爸爸妈妈的家,那个也有弟弟的家。 夏天的傍晚一家人把饭桌搬到院子里,一边纳凉一边吃饭,景以柔看看弟弟,再看看爸爸,眼眶忍不住地又红了,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见爸爸和弟弟了。 爸爸终于也看向了她,她激动地想要站起来给爸爸一个拥抱,可是爸爸却瞪了她一眼,然后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好好的饭,你不吃,就知道沮丧人!” 景以柔像是兜头被浇了冰水,她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最后她却只是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妈妈瞅了爸爸一眼,怒斥道:“就你那个熊样!也配说别人?你也不看看,就你赚的那两个钱,能养活谁?眼看着你的宝贝儿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你交得起学费吗?你看看人家小李,为了儿子能有出息,专门在城里买了楼房,送儿子去的也是好学校,你再看看你……“ 爸爸连忙换上一张笑脸,说:“读书有什么用?你没看见新闻上说了,好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也没看见他们赚了多少钱……” “赚得再少也比你多!”妈妈一边毫不留情地反驳着,一边举着勺子给弟弟喂饭。 爸爸仍然腆着脸,说:“你等着瞧,我迟早能发大财,等我发了大财也给你在城里买大楼,让我们宝贝儿子去念大书!是不是?我的宝贝儿子,来,让爸爸抱抱……” 妈妈埋怨道:“宝贝吃饭呢!你别添乱,你倒是想想办法去弄点钱,让儿子先去镇上读幼儿园,可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前途。” 爸爸嬉皮笑脸地逗弄着弟弟,说:“宝贝疙瘩,等爸爸卖了玉米,有钱了就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 “不行!”妈妈把手里的不锈钢勺子往饭桌上一拍,火冒三丈地说,“这事可不能拖!我们儿子怎么能一开始就不如别人?你不在乎,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改明儿,村里就要传遍了,我们家的儿子居然这么大了还满街乱跑!” 爸爸微微低着头,也不言语。 景以柔连忙说:“我可以去山上挖中药材卖钱,我还可以……” 爸爸猛地抬起头,打断了景以柔的话,他说:“干脆就别让柔柔念书了!大姑娘家家的念什么书?念的再好将来也是赔钱货,她不念书,正好可以省下一笔钱……” 景以柔一听急了,知道她再不说话,就要被迫辍学了,于是她连忙哀求说:“爸爸,我想念书……” 爸爸呵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家家的别插嘴!”然后他就掰着手指头,算账给妈妈听,“这样一来,她不但不用花钱,还可以帮忙赚钱,也可以帮你照顾我们宝贝儿子,这真是一笔好买卖呀!” 妈妈举着勺子,扭头打量起景以柔。 景以柔赶紧哀求妈妈,说:“我想念书,我会好好念书的,我将来一定能赚好多钱来孝敬你们……” 妈妈没说话,却移开了视线,看向弟弟,说:“政府不能让呀!” “我们就说她……”爸爸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景以柔,不再往下说了,反而问景以柔,“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没书念吗?” 景以柔摇了摇头,又赶紧说:“我也不能不念书呀!再说学校不收学费,我花不了几个钱的……” “我就问你,你觉得弟弟念书更重要,还是你念书更重要?”爸爸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家可不养自私的孩子。” 景以柔握着筷子,连筷子都在颤抖,她说:“我想念书!为什么不能我和弟弟都念书?” “因为我们家里没钱了!”妈妈回答道,却不看景以柔,一把拍掉了弟弟正在啃的小汽车,又给弟弟喂了一口饺子。 景以柔说:“我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去采中药材,拾破烂卖,我还能帮忙……” “小孩子懂什么?”爸爸严厉地打断景以柔的话,然后点头哈腰地对妈妈说,“听说去城里打工挣钱快,一个月好几千呢!” “这么多呢?”妈妈惊讶地问,“一个女娃娃也能赚这么多吗?” “当然能!”爸爸说,“你别看咱家柔柔人小,可是她手头麻利,干活快,肯定不少挣!只要有了钱,你送咱宝贝儿子去哪里念书不行?” 妈妈白了他一眼,说:“钱这么好赚,你干嘛不去赚?” 爸爸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不是丢不下你吗?没有我,你就要自己撑起这个家,那多累呀!” 妈妈不再说话,景以柔却再也没办法友善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因为她不能不念书,她站起来,大声说:“我要念书,就算死,我也要念书!” “那你就去死!你个女娃娃,脾气还挺大!”爸爸拍着桌子说,“你去死!你死了,我们还少个人花钱!” 景以柔被爸爸的话吓呆了,她去看妈妈,在她的记忆里,妈妈虽然说不上对她有多温柔,可是总不至于要她去死? 可是妈妈却不看她,继续喂着弟弟吃饭,一勺又一勺…… 景以柔突然觉得失望极了,对这样的爸爸妈妈,对这样的人间,她冲进屋里,找到了剪刀,可是握住了剪刀的那一刹那,她愣住了,她真的要死了吗?就这样死了吗? 她多希望爸爸妈妈能冲进来阻止她?可是她等了又等,没有人来,她哆嗦着转头朝院子里看去,爸爸妈妈正有说有笑地逗着弟弟,根本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她握着剪刀的手不住地颤抖,泪如雨下,她果然是被抛弃的那个…… “没错,你就是被抛弃的那个……”脑海中有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怨恨与愤怒,对她说:“他们觉得你不敢,你就做给他们看看,他们这样对待你,你就要报复他们,让他们后悔,让他们内疚一辈子,让他们痛苦一辈子……” 她红着眼睛,把抖动着的剪刀移向了自己的脖子。 另一个声音跳出来,激动地朝她喊:“别听它的,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为了做给别人看,你就伤害自己,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带着怨念声音抢过话头:“去死!连你爸爸妈妈都不爱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的,因为你根本不值得被其他人爱,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另一个声音安慰她道:“这个世界上可不止爸爸妈妈两个人,起码你还有你自己,值不值得被爱,别人说了可不算……” “去死!活着太累了,死才是解脱……” “你要做懦夫吗?一个不敢面对问题,只知道逃跑的懦夫?” “去死!只有这样才能让爸爸妈妈良心发现,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记住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你要好好活着,因为只有活着,你才有价值,你的爱也才有价值,你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 “你们都闭嘴!”景以柔发了疯似的捂住了耳朵,扭头看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师姐的那句“你才是自己的主人!”在她的耳边回荡,像是春天细软的雨丝落入她心田。 下一瞬间,她丢掉了手里的剪刀,就像丢掉了烫手的木炭,她跑出房间,站在风里,清楚地告诉自己:“你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 她的话音未落,空中就有温柔的女声响起:“恭喜你,通过了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 景以柔从幻境中醒来,泣不成声,不是因为她差点杀死了自己,而是因为她又一次看清了她是不被父母珍惜的孩子,现在不光她知道这一点,就连万妖奉典也知道,可是,她却不知道,万妖奉典知道的只是她印象中的父母,而不是她真实的父母,这就好像父母站在自己的角度猜测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对孩子好那样,景以柔站在自己的角度,也揣度着父母的心思,她认为父母一定会为了弟弟抛弃她,可是她不知道要站在客观的立场来观察世界,而不是总以自身的感受和观点来认识和判断世界,此刻的她就好像患有红绿色盲症的人坚称看到的是红色,她那样确信不疑,言之凿凿。 可是,就如同我们不借助外物无法看到自己的全身,同样的,我们也无法看到父母的全部,其实,我们看到的不过是我们以为的父母。 我们不过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我们以为的别人为伴,其实,很多时候,那些人不过是我们投射出来的影子——我们自己的影子。 第九十五章 小肠 第202章 小肠 云尚飞的幻境 这可能是云尚飞此生看见过的最美好的公园了,一个由糖果建造的公园,在这里,树干是巧克力,树冠是,各色糖果撒落在草丛里,随处可见糖果色的小房子,就连脚下的石板踩上去都是软软的,云尚飞猜测那是饼干,他很想趴在地上啃一口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可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因为害怕不干净。 他踩着饼干路冲向了最近的一座小房子,扑上去就是一大口,没想到,窗户居然是抹茶冰激凌口味的,啃了半扇窗户,他又瞄上了屋顶上的那一颗颗红樱桃,于是,干脆啃掉了两面墙的巧克力外壳,让屋顶塌陷下来,他扑上去吃掉了上面的红樱桃,紧接着,他又尝了尝糖炒板栗味道的枕头和大枣蜜饯味道的椅子…… 他一路走,一路吃,直到肚皮被高高地撑起,他才一脸满足地倚着一棵巧克力树休息,随手又从草丛里捡起几个糖果丢着玩,慢慢地他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人,孤独像风,绕着他久久回旋。 不过,吃饱了的他,很快就困了,就在他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小孩子的说话声,他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有人来了,他兴奋地爬起来,躲在树后,四下里寻找说话的小孩子,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提着一个竹篮子弯腰在草丛里寻找糖果,就像采蘑菇一样,一边走,还一边数着数。 云尚飞忍不住从树后面蹦了出来,吓了小男孩一大跳,可是小男孩很快就咧开嘴朝云尚飞笑,两个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小男孩告诉云尚飞这里是小男孩的家乡,小男孩很喜欢来这里捡糖果,可是爸爸却不喜欢他来,爸爸说,糖果吃多了,他会生病的。 云尚飞说,天下的大人都一样,他们自己干什么都没事,孩子一看手机,眼就会瞎掉;一吃糖果,牙就会掉光;睡觉一晚,就会变笨。而他们自己却天天抱着手机,吃着垃圾食品,还熬夜不睡觉。 小男孩和云尚飞越说越投机,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好朋友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小男孩不得不回家了,不过,他和云尚飞约定,他回家报个到,就立马回来和云尚飞玩。 云尚飞目送小男孩离开时,觉得自己好像又饿了,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抱着一棵巧克力树啃了起来,直到他肚子又鼓了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云尚飞等呀!等呀!直到他为小男孩捡的糖果堆成了小山,小男孩才回来了,两只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地朝云尚飞笑,他说:“我爸爸给了我一个礼物。” 云尚飞问:“什么礼物?” 小男孩将礼物从身后拿出来,给云尚飞看。 云尚飞一看,居然是一把左轮手枪,云尚飞惊喜地说:“这手枪做的好逼真呀!给我看看!” 小男孩笑着说:“不行,我还没有送你礼物呢!” “什么礼物?”云尚飞指着小男孩握着的手枪问,“难道这是送我的礼物?” “不是!”小男孩说着拉下左轮手枪的撞锤,然后把枪口对准了云尚飞,迅速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小男孩说:“这才是我送你的礼物!” 一切发生得那么诡异,又那么突然,云尚飞盯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男孩,甚至都忘了去捂住自己被子弹打中的肩膀,直到从胳膊处传来钻心的痛,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小男孩又要朝自己开第二枪,云尚飞撒腿就跑,边跑边嚷:“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们是好朋友呀!”小男孩笑容灿烂地笑着去追他。 云尚飞躲到一棵很粗的巧克力树后面,闭着眼睛伸手去捂自己的左肩膀,气喘吁吁地质问小男孩:“我们是好朋友,你为什么要朝我开枪?” “因为我喜欢你呀!” “你这是什么逻辑?” 小男孩举着枪靠近了云尚飞躲着的那棵巧克力树,他说:“我爸爸说,这是送给朋友最好的礼物,我喜欢你,所以,我想要送给你。” 云尚飞捂着肩膀,疼得直翻白眼,心想他爸爸绝对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可是他很理智地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告诉小男孩:“如果喜欢一个人,你是不应该伤害他的。” 小男孩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像寻找草丛里的糖果一样,抓住了躲在树后的云尚飞。 云尚飞见状,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左肩膀,用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按住了小男孩握着枪的右手,虽然云尚飞只有一只手使得上劲儿,可是小男孩毕竟只有七八岁,力气也没有云尚飞大,云尚飞还是压制住了小男孩,可是小男孩并没有要丢掉手里左轮手枪的意思,他有些不解地说:“总共有六个礼物,我才只送给了你一个,你难道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云尚飞简直要疯了,他说:“你知道你的礼物能杀死我吗?” 小男孩疑惑地歪着头说:“怎么可能?我爸爸说这是很珍贵的礼物,就像糖果一样。” “你爸爸有病!”云尚飞终于忍不住了,他指责道,“子弹怎么能跟糖果比?” “不能比吗?”小男孩问,“可是为什么?” 正在云尚飞一边死死地钳制住小男孩的手,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和小男孩讲大道理时,远处传来了一个大人的呵斥声。 小男孩转头朝来人喊了一声“爸爸“,云尚飞眼见情况不妙,趁着小男孩分神,迅速把小男孩手里的枪夺了下来,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这下,云尚飞心里踏实了不少。 长满络腮胡子的小男孩爸爸拉着小男孩的手,似乎并没有在意云尚飞对准自己的枪口,他开口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是哪里?”云尚飞边问边死死地盯着小男孩爸爸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开枪自保。 小男孩爸爸说:“这里就是你的小肠,而我们就是你的一部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朝你开枪吗?” 云尚飞还没消化完“小肠、一部分”之类的信息,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小男孩爸爸说:“因为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什么意思?”云尚飞听着小男孩爸爸说的这些明显不想让他听明白的言论,心里发懵,“我在自己小肠里?” 小男孩爸爸点点头。 “那么……”云尚飞问,“我怎么对待你们了?” “你天天折腾我们,伤害我们……” “所以……你就要朝我开枪?” 络腮胡子爸爸点点头,说:“你打着爱自己的幌子,却天天伤害自己!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一个人,是不应该伤害他的。” 云尚飞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小男孩爸爸的用意,其实,他知道肥胖的十大危害,他也知道吃太多甜食不好,可是每次吃东西的时候,他却选择忘记他一直都在伤害自己这个事实。 小男孩爸爸严肃地说:“作为你的一部分,我想告诉你,如果你都不爱自己,我们为什么要爱你?”他说完,看了云尚飞一眼,拉起小男孩的手就走掉了。 只丢下云尚飞一个人,他懊恼地丢掉了手里的枪,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没想到却被草丛里的糖果硌得生疼,他气愤地从屁股下面掏出那三颗彩色散发着水果芳香的糖果,他原本打算扔掉的,可是看着手里的糖果,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甜食,因为似乎只要他一吃甜食,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可是现在他扭头看了看左肩膀上的枪伤,想起了他的座右铭:他是一个能管住自己嘴的强者。 他终于眼睛一闭,牙齿一咬,丢了手里的糖果,他决定要爱护自己,他要做一个能管住自己嘴的强者。 可是决心好下,实施起来却很难,为了真正管住自己的嘴,他决定远离诱惑,离开这个满是糖果的公园。 他沿着草地边上的小河走呀走呀,每次他想吃糖果的时候,他就闭上眼睛,大声地喊他的座右铭——我是一个能管住自己嘴的强者,一遍又一遍,他就这样呼喊着,像是沿街叫卖的货郎,又像是自卖自夸的王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出了小男孩爸爸嘴里的他的小肠——他眼里的糖果公园,终于,他来到了一个气味很难闻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堆满肥油且拥挤不堪的世界,正在他绝望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她说:“恭喜你,来到了自己的大肠。” 然后,云尚飞就从万妖奉典的幻境里醒了过来,就像从噩梦中醒来,他兴匆匆地想要和别人分享一下自己狗血的经历,可是他发现景以柔正在掩面哭泣,而明墨白却还闭着眼睛,他心想:这下坏了,难道明墨白没通过测试?死了? 第九十六章 长剑 第203章 长剑 明墨白的幻境 明墨白做了一个梦,黑漆漆的夜里有豆大的一粒光,远远地朝明墨白飘来,他快步朝着那粒光跑去,走近,他看清,那是一个举着一盏油灯的女子,那女子用黑纱遮面,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眸子,清澈如泉却仿若可以看穿世间万物,那女子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和一个举着灯,在他身上看到你自己的人相逢。” “那个人就是你?”明墨白问。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不是!” 明墨白看着她手里的灯,皱起了眉头,什么也没问,却一路跟着那女子,跟着她手里的那盏油灯,走过了黑夜,走入了黎明,站在初升的太阳下,女子吹熄了手里的油灯,把它双手送到了明墨白面前。 明墨白接过来,那盏黑色的油灯在碰触到明墨白手指的瞬间,就像活了过来,它变成了一把剑,一把黑色的剑,明墨白拿着那把剑,疑惑地看着那女子。 女子说:“去!用这把剑去实现你心中的公平。” 那女子说完就消失在了晨光里。 明墨白端详着手中的那柄剑,寒气逼人的剑锋昭示着它的锋利,明墨白就握着这样一把剑从梦中醒来,从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里的场景中醒来,那是一个没有光的小房间,而他只有十岁,十岁的他就躺在小房间里唯一的木板床上,身下粗糙木板的连接处那枚突起的钉子隔着薄薄的一层褥子刺痛了他的第七节脊锥,可是他没有想要动一动,手里却紧紧地握着那把锋利的剑,他死死地盯着被从外面钉死的窗户上那道仅有的缝隙,现在是白天。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窗外的知了热热闹闹地叫着,他却在这种热闹的暑假的第二天被关进了这里。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嘴里散发着和这个黑屋子里一样的臭味,真希望能痛快地洗个澡。 右手边的墙角一阵窸窣的声音,他却连转头的兴趣都没有,那只每天都来的老鼠一定又会打翻他的便盆。 他已经记不清这到底是他第几次被锁进这里了,可是这次却是时间最长的一次。 他移动了一下身子,避开那枚钉子倚在墙上侧躺着,微凉的感觉透过长满霉菌已然斑驳的墙壁爬上他的胳膊,他看了一眼自己黑瘦的左胳膊,上面布满了疤痕,那些疤痕大多都是拜院长所赐,她的口头禅就是:“不打不长记性”,她会挑选弹性极好的藤条抽人,据说用藤条打别人自己的手不会痛。 他又闭上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发际线那里有一块烟头大小的烫伤,听说那是他的小时候被院长不小心烫伤的。 满是锈迹的黑色铁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吓了他,他转了头去看门下方那一扇从铁板上挖掉一块再用厚实的木头堵成的小窗,此刻它严严实实的关着。 他只有躺着,才能从小窗口看见来人的脸,此刻的他调整好角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只够一个碟子进出的小窗,脸上居然有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明墨阳,这个唯一会正常和他交谈的朋友,从外面轻轻地拉开门下的那块破木板,一块被仔细地用一张从数学作业本撕下来的纸包裹着的半拉馒头递了进来。 他丢下手里的利剑,朝着明墨阳的下巴勾了勾唇角,迅速翻身下床,去拿那块馒头。 手里的馒头有些硬,可是他几乎已经尝到了馒头入口时的香甜,虽然他还没有来得及将硬馒头送到嘴边。 明墨阳却一下子拽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很用力地握着。 “对不起!”明墨阳低声说。 明墨白虽然看不见明墨阳的表情,却知道明墨阳哭了。 沉默了许久,明墨白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捏了捏明墨阳的手背。 明墨阳哭得更厉害了,他哽咽着:“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我也想被领养,我也想……可是……如果和你继续做朋友……院长妈……院长……她就会像对待你那样对待……” 不知是那个字眼刺到了明墨白,他毫不迟疑地闭了一下眼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几乎送到嘴边的那块馒头从窗口递了出去。 明墨阳惊讶地看着那块被硬生生地塞到他怀里的馒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哭。 黑暗里,瘦而小的一只手,正迅速而毫不犹豫地抓住小窗框,当着明墨阳的面,啪地一声合上了。 与此同时,三个字从小窗的缝隙处,飘了出来:“你走。” 重新躺倒的明墨白,死鱼般的眼睛盯着起皮的天花板,努力不去理会门外明墨阳压抑的抽泣声,更加不想去理会来自肠胃的那一声声轰隆隆的叫嚣声,电闪雷鸣般的绝望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在炎热的盛夏让他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结果就又想起了第一次逃跑那天的梧桐细雨。 微微凉的雨丝从望不到尽头的天空洒落,洒了他一头一脸,再汇聚成一滴又一滴,顺着他的脖子滑入他的衣领,脊背一片冰凉,他转头看远处袅袅的炊烟,那里有十几户人家的模样,阡陌相间的菜园子里一片绿油油的景象,一个扎羊角辫子的小丫头正弯腰拔着葱,忽然回头喊一声:“妈……马上就来了。” “妈”,这个字眼让他愣住了。 小丫头兴高采烈地冲进了一个不大的院落,那座屋后种一株高大梧桐树的红瓦小房子里倏忽地亮了第一盏灯。 落日的余晖像是一下子被这盏灯抽去了筋骨,愈发无精打采了,不一会儿便逃也似的,丢盔弃甲消失无踪了。 他也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摄去了心神,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红瓦小房子的后窗边。 甜甜的梧桐花香,毫不吝啬地送到了他的鼻端,一如这一家人毫不掩饰的笑声,这笑声混合着饭菜的香气仿佛他做过最温暖也最痛苦的梦。 他咧开嘴想笑,却发现嘴里酸酸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 这算什么? 他恼了自己,不是说好了吗?他不再想要依靠任何人,只靠自己。 他不大的手掌朝梧桐树粗糙的树皮猛击,企图用疼痛让自己快点醒来,他绝不允许自己有哪怕一刹那的奢求,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梦醒十分,那种“得不到”会痛十倍二十倍。 如果注定要失去,他宁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果注定只是一场梦,他宁愿从来没有做过梦。 他用拳头重重地捶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像是要把这个记忆砸碎,说实话,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不驯服,恨自己的不低头,恨自己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更加恨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也想成为院长嘴里的乖孩子,虽然每当他看到院长那张“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的嘴脸就反胃;他也想成为被一群孤儿围绕的幸福的孩子,虽然他要被迫成为那些早早入院的孩子任意打骂的出气筒。他想过,他真的认认真真地想过,如果他能忍气吞声,是不是就可以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如果他能装得乖巧一点,如果他能低三下四一些,如果他能……是不是他也可以被那个号称“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好”的院长所喜爱,得到她的推荐,他是不是也可以被领养到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了所谓的爸爸妈妈?可是他却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这样的念头哪怕是想一想都让他有种比关在这个小黑屋里更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调整一下身子再一次躺到了那枚钉子上,一种不算尖锐的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痛是活着的唯一证明,在这个狭窄的黑屋子里。 他并不害怕一个人待在这避光的屋子里,也许是次数太多,他早已忘记了害怕,也或许是他习惯了用愤怒代替了恐惧。 被关黑屋子就像是同时被绑住了手脚,被蒙住了眼睛,被堵住了耳朵,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让他想到了秋天挂在路边架子上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羊。他讨厌这种无助感,于是他会故意纵容自己的想象,在身体去不到的精神世界里,他有着超人一般能力,他能轻易地推倒这里的每一栋楼,砸毁每一间小黑屋,他要往每一间窗户里丢一个手榴弹,然后想象着熊熊的烈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空气中弥漫起街头常常飘起的烧烤香味,然后漫天的灰烬落下来,像是冬天无风的日子里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 门边“吱嘎”一声。 他几乎条件反射般迅捷地拧着眉头闭紧了眼眸,可是这一次,他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利剑,就像落水的人抱住了那根浮木。 门下的小窗户再一次被打开了。 她还是来了。 她其实只有大约一米五五的身高,全身没有二两肉的模样,却在挥动藤条时,有使不完的力气。她的眼睛很大却并不好看,像金鱼的眼睛一样突出而无神,只有在体罚他的时候才会闪现一丝残忍疯狂的光。她身上有浓重的肥皂水的味道。 他讨厌金鱼。 他讨厌肥皂水。 他以为她会和往常一样把那碗混合着各色“美味佳肴”的稀汤丢进来,便骂骂咧咧地离开。可是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之后,居然哗啦啦地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她左手捏着鼻子走到他床前,把右手手背放到了距离他鼻子前方约莫10厘米的位置,试了试他的鼻息。 第九十七章 油灯 第204章 油灯 她的手掌因为每天无数次强迫性的清洗,已经布满了细细的裂痕,像是被雨水腐蚀继而太阳暴晒后的朽木一样粗糙。 他讨厌雨水。 他讨厌朽木。 她站在床边,站在门口射进来的那道光里,低头瞅着他。 他讨厌她的藤条,更讨厌她的目光。 他别过头去,依然闭着眼睛,手里抓着那把剑,她没有任何征兆地像暴徒般冲上前,强硬地拧过他的脑袋,疼得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就要断掉了。 她开口了,声音震颤而尖厉:“妈妈都是为你好,只要你承认钱是你偷的,承认你错了,保证以后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你肯乖乖地,妈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妈妈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妈妈就放你出去。孩子,妈妈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可是等你长大了以后,是会感谢妈妈的。” 他看了她一眼,无比冷静地说:“你不是我妈妈。你只是这个福利院的院长。” 她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猛地缩回手。 “你知道吗?阿姨。”他说话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他没有看她,眼神有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与墙交接处的那块像极了一匹野马的霉斑,“我可以不要妈妈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真的,我已经学会在黑暗的角落里为自己擦干眼泪就像妈妈为我擦去的一样;我学会了脑子里想着红烧肉再咽下馊掉的饭菜;我学会了在挨打后偷偷仰头咽下和着鲜血的口水,然后挥拳打回去。” 他突然转过头朝着她那双蜡黄的像是死不瞑目的眼睛笑,却又好像是并没有看到她,他不像是在话家常而更是在自言自语,他说,“你知道吗?阿姨,只要你出手够狠够不要命,欺负你的人也是会怕的!阿姨,我的宿舍床板下有一个塑料袋子,用胶带粘住了,里面有我收集来的卡壳鞭炮,那是我的秘密武器,虽然我已经好久都用不上了,你知道吗?只要你把鞭炮外面的纸剥掉,把里面的火药往伤口上一倒,是可以止血的,虽然会很疼,但不会流脓!阿姨,如果鞭炮用完了,还可以用火柴盒上的黑色擦纸止血……” 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在她的记忆里,从那条小赖皮狗被摔死,他还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她有些拿不准他要做什么,这种失去掌控权的感觉她很不喜欢,于是,她拿出自己应有的威严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姨,你知道吗?”他又朝着她笑了一下,裹挟着些许冷意的笑,“我曾经心甘情愿地趴在你的脚下乞求着你的保护,可是那又如何?你还是从我手里抢走了旺财,当着我的面摔死了可怜的它,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只有变强大才能保护我在乎的东西,包括一条狗。阿姨,我一点一点地学,一步一步地走,我走到了今天。” 他目光突然就冻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眸子。 他有些嘶哑地叫了一声“阿姨”,那声音像是烧沸腾了的水汽冲击着壶嘴发出刺耳的警笛声,他说:“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我,明墨白,对天发誓,我这辈子都要站直了,站得直直的!” 她还从来没有怕过一个孩子,她见过比他还要难管的小畜生,到最后还不都是被她教训得乖乖的?可是今天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让她恐怖的东西,那种东西绝对不应该从一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 屋外艳阳高照,一步之隔的屋里却是另一番天地,仿佛白昼与黑夜。 她动了动脚尖,本能地想拔腿跑到大太阳下,可是她的地位,她的威严却开口说:“那你就给我死……死在这里。” 他仍旧看着她,问:“凭什么?”声音虽不大,却莫名其妙地让她脑袋里突地极痛的一跳,她一下子慌了神。 他突然直挺挺地坐起身子,拉扯着嘴角笑,像护食龇牙的狗,然后举起了手里的那把利剑,他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命是我自己的,我说了才算……” 她想要逃,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她颤抖着,问:“你要杀我?” 他站到地上,举着手里的剑,也在颤抖,在他的生命里,他还不曾真正伤害过别人,可是为什么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这个女人伤害?为什么她连他仅有的那一点温暖也要夺走?为什么他要做任人宰割的那一个?凭什么他要做任人践踏那一个?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这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从他的嘴里冲出来,在空中撕扯着,纠缠成一道名字叫“不公平”的绳索,最后结结实实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紧,让他呼吸困难,他脸色酱紫地张着嘴,就像一条离开了水,命不久矣的鱼,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可是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到最后,他撒开手,居然又咧开嘴笑,那张疯狂的笑脸却不像人脸,他像牵线木偶一样,动作僵硬地举起手里的那把利剑,然后用了十足十的力量,抻着胳膊把它举过头顶,就像是高高抬起的铡刀,也许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滴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的束缚,从他的左边眼角滚落,滑过他高高凸起的颧骨,滑过他拉扯到极致的上唇,最后落入了他的嘴里,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又一滴带着温度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紧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 就像是清冷的天气里下了一场雨,一场不受控的雨,他慌乱地去擦,却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在他的剑下瑟瑟发抖的阿姨…… 看见了摇着尾巴朝他跑来的旺财…… 看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明墨阳…… 看见了微笑着朝他走来的景以柔…… 看见了拍着大腿傻笑的云尚飞…… 看见了和颜悦色地和他说着话的师姐…… 他看见了秋天遍地的落叶…… 看见了夏天的月光树影…… 他想起了那些回不去也留不住的过去…… 想起了他期待着的美好未来…… 他失魂落魄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干呕了起来,就像是要把心中的苦水倒尽,把过去的一切恩怨归于尘土,就像是要把真正的自己吐出来。 最终,他缓缓地直起腰来,就像背负着千斤重担那样的缓慢却坚定,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剑,丢掉了它,然后擦干净手掌的汗水。 他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如果是以前,我会杀了你,可是现在我不会!因为……你虽然有错,可是有权利惩罚你的人不是我,我虽然讨厌你,可是我却并不想变成我讨厌的那种人,更不想因为令我讨厌的你,毁了我自己。我选择……不杀你,因为……我爱我自己。” 就在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那把掉到地上的黑色长剑突然变回了那盏油灯,豆大的光,晃晃悠悠地照亮了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 那个带着黑面纱的女子又一次出现了,她稳稳地端起那盏油灯,送到了明墨白手中。 明墨白捧着那盏油灯,它没有再变成黑色的长剑,而是执着地照亮了他,他看着它,心里一片平和。 那女子对明墨白说:“恭喜,你终于遇见了你应该遇见的那个人。” 紧接着,明墨白就从幻境中醒来,这可把云尚飞和景以柔高兴坏了。 云尚飞嚷嚷着:“你可吓死我了!”就去捶明墨白的肩膀。 景以柔则摸着肿成桃子的眼皮,开心地笑。 可是明墨白却没有笑,因为他知道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第九十八章 阴谋 第205章 阴谋 圣柱停止了转动,祭坛又恢复了平静。 只听,头顶“噼啪”一声响。 景以柔仰头望去,只见五根圣柱的光芒已经在空中连成了一个大五角星,就在那个五角星的中心点,出现了那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万妖奉典,它像一片羽毛一样缓缓地飘下来,虽然它看起来是一块布满了裂痕和刀痕的黑紫色夹杂着黄色的牛肩胛骨,可是它的确是飘飘忽忽地从空中落了下来,速度并不快。 在它飘落到他们够得着的距离之前,一个消瘦的黑影抓住了它。 看着手里抓着万妖奉典,稳稳地站在祭坛上的那个人,云尚飞惊呼道:“你也来救李忆唐了?” “我们马上就可以救回李忆唐了,谢师兄。”景以柔看着脸颊深深凹陷的王谢师兄,有些心疼,这哪里还是初见时笑起来像弥勒佛的谢师兄,因为李忆唐的事情,他真是受苦了。 王谢师兄却并没有搭理他们,他抚摸着手里的万妖奉典,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小猫咪,他对万妖奉典说:“醒来!” 云尚飞嘲笑着提醒道:“你还没说李忆唐的名字呢!” 王谢师兄抬起他薄薄的眼皮,冷漠地看了一眼明墨白,说:“如果他们再来打扰我,那么我不介意动手让他们闭嘴!” 明墨白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却毕恭毕敬地回说:“领命!” 云尚飞受到惊吓似的,和景以柔交换一下眼色,景以柔也很是吃惊,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威严的王谢师兄,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和王谢师兄长得很像的人到底是不是王谢师兄。 云尚飞很识趣地捅了捅明墨白的肋骨,小声问:“他怎么了?疯了?” 明墨白皱着眉头,看着云尚飞,慢慢地抬起了手,他思考着是不是让两个好朋友昏睡会对他们更好?可是在他看到景以柔疑惑的表情之后,他把手放了下来,他决定告诉他们一切真相,即便他们会恨他,他也想让他们能恨得明明白白的,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样会更好。 明墨白把景以柔和云尚飞领到一边,一脸痛苦地看着自己曾经最好的两个伙伴,可是想到了他们听到真相后的绝望,他却几番欲言又止,直到把云尚飞急得不行,用拳头照着他的肩膀催促了一番之后,他才低着头小声说:“这是夏耕丘的一个骗局。” “谁的骗局?”云尚飞问。 “夏耕丘的骗局!”明墨白答。 “可是夏耕丘已经死了呀!”云尚飞说,“他要怎么设局?” “是呀!”景以柔说,“夏耕丘不是还要等着蓝婷改变过去才能把他救回来吗?” 明墨白压低声音,说:“这就是夏耕丘的计策,他利用项阳树告诉我们的骗局。” “那是他特意想让我们知道的?”景以柔问,“可是为什么呢?我们知道了这个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明墨白说:“他是想通过这个故事让我们放松对他的警惕。” “可是……”云尚飞问,“他怎么知道项阳树就一定会把他的故事告诉我们呢?” “因为他太了解项阳树了。”明墨白说,“就像我们了解他一样,因为了解,所以他交给项阳树一个不得不重复他故事的理由,那就是不能忘记他,还要牢记那几句需要他传达的话,因为害怕忘记,原本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当故事讲的项阳树,自然会一遍又一遍地讲述他的故事。” “这也太牵强了?”云尚飞说,“那如果我们没有发现项阳树呢?项阳树也没有讲他的故事呢?那不就骗不成了吗?夏耕丘也太随意了!” “你们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进入项阳树跃轮的吗?”明墨白问。 云尚飞的记性一向很好,他想了想,说:“全班人都知道了项阳树的跃轮,天天瞎叨叨,我们觉得好玩才去凑热闹的。” 景以柔问:“难道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消息?” 明墨白点了点头,说:“我想那个人就是许和启。” “许和启是夏耕丘的狗腿子?”云尚飞惊讶地说,“难怪我平时就看他不顺眼,他还真是不顺眼!” 明墨白看着不远处王谢师兄的背影,幽幽地说:“不过,我们有没有听到夏耕丘的这个故事其实并不重要。” “为什么?”景以柔问。 明墨白转回头来说:“因为根本就不会影响夏耕丘的计划。” “那……他这么费心思是吃饱撑着了吗?”云尚飞不满地嘟囔,“还是逗我们玩呢?” 景以柔可不觉得云尚飞的俏皮话有趣,因为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哪里不对劲。 明墨白皱着眉头,神情复杂地说:“就像他不相信任何人那样,虽然他把所有的人都利用起来,却没有人知道他计划的全貌,每一个人都像是棋子,深陷棋局却看不清他的整盘棋,项阳树讲的故事也只是他的一步棋,有更好,没有他也不会输的一步棋。” “他有这么厉害吗?”云尚飞提出了质疑,“白白,你可别忘了,他都把自己玩死了!” 景以柔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心里却莫名地不安,她赶紧问道:“墨白,你知道夏耕丘的计划是什么吗?” 明墨白看了一眼景以柔,眼中像是凛冽的寒风中腾起了雪末,他说:“你们还记得言青言吗?” “你怎么又扯到言青言了?”云尚飞极为不满地问。 景以柔扯了一把云尚飞,示意他不要打断明墨白说话。 明墨白哑着嗓子说:“言青言的超能力就是把自己的灵魂分裂,用自己的灵魂占据别人的躯体和思想,就像他控制丁容那样,夏耕丘得到了言青言的妖灵,也就得到了他的超能力,于是他把自己的灵魂分裂,占据了别人的躯体……” “你在说什么呢?”云尚飞终于忍不住了,“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明墨白说:“这是事实,被验证过的事实,因为那个被占据躯体的人就是王谢师兄。” 景以柔下意识地去看王谢师兄,恐惧像是弥漫在空中的手,一下子捂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她惊恐地盯着王谢师兄,此时的王谢仍然捧着万妖奉典,神情专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这玩笑开得真是太……”云尚飞打趣着转头看一眼王谢师兄,不得不说,王谢师兄的变化真的是有点大,关键还不是胖瘦的问题,而是他那挺拔的站姿,还有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怪!云尚飞转过头,盯着明墨白的脸,问,“不是玩笑?”等他亲眼看着明墨白点了点头,他立刻被吓傻了,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 景以柔却有些明白过来,问:“就算王谢师兄是夏耕丘,他召唤妖典干什么?上次,他不是已经试过了吗?他是毁不掉妖典的。” 明墨白回答说:“是毁不掉,于是,他选择了占为己有。” “什么意思?”云尚飞终于回过神来,问道。 明墨白解释说:“他用自己的灵魂占据了万妖奉典。” “这不可能!”云尚飞立马说。 景以柔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九十九章 欺骗 第206章 欺骗 明墨白说,“你们还记得言青言的爱情故事里,言青言有提到过丁容的一张照片上有小时候的他,丁容也说过,她小时候为了一个皮球,反击过一个小男孩。阎王爷也曾说过,不要因为别人施加给你伤害就进行报复,不要把恶人的灵魂请进自己的身体,不要和恶人共享自己的身体,他之所以这样说,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有一种超能力就是用这种方式占据别人的身体。” “你等等,让我捋一捋……”云尚飞闭上眼睛捋了捋思绪,说,“也就是说你打我,我再打回你,你的灵魂就进入我身体了?还能有这事?你这不是胡扯吗?” “我觉得这不合理。“景以柔拧着眉头,说:照你这么说,妖典不允许妖精在被人类伤害的时候,伤害人类,倒是为了保护妖精了?” 明墨白也不辩驳,只是说:“其实,这就是‘我’的运行规则,‘我’做出决定,采取行动,接受反馈,做出改变,然后形成新的‘我’,然后通过更新后的‘我’继续做出决定,采取行动,如此往复,周而复始,每一个‘我’就这样一点点被这个世界改变着。再仔细想想,一出生的‘我’,就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是在与这个世界的接触过程中,开始慢慢形成一个独特的‘我’,就像你接受了父母的价值观,你承担着他们的欲望,继承了他们的渴望,形成了和他们相似的思维模式,参与他们的生活,与他们的灵魂融为一体,他们甚至变成了你脑海里的一种声音,一种足以控制你的那种声音,它会批评你、谴责你、甚至贬低你,这也就是宁问冬老师所说的来自左脑的声音,那种你以为是你自己的声音,其实是别人植入你脑子的声音。” 明墨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说:“听到这里,你们还觉得自己的灵魂是不可能被别人控制的吗?” 景以柔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恐惧,如果朝夕相处的王谢师兄就是夏耕丘,那么李忆唐的死…… 云尚飞瞪着眼睛,惊恐地看向王谢师兄,再回过头来看看明墨白和景以柔。 “等等,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云尚飞说,“你也不想想,就算言青言真有控制别人灵魂的超能力,这也说不通?他第一次遇见那个……嗯……谁来着?” “丁容。”景以柔补充道。 “嗯!第一次遇见丁容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的超能力就能用了?”云尚飞表示极其不可信。 明墨白叹了口气,说:“你忘了妖精们是在周岁时就得到了妖灵,你也忘了这个世界总是不缺特别,更加不缺意外。” “你要是和我扯这些,”云尚飞摊摊手,满脸鄙视,“那我就没法子了!” 景以柔却觉得明墨白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她相信妖灵本身就是个神奇而特别的存在。 “其实,言青言是不是小时候就能够使用超能力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夏耕丘得到了言青言的妖灵,他就有能力控制别人。”明墨白说,“你们还记得师姐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哪个故事?”云尚飞剜了一眼明墨白,“现在可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呀!” 景以柔也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想想办法对付夏耕丘,不,是对付王谢师兄,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明墨白刚才对王谢师兄说了什么?遵命? 明墨白说:“我猜想绑架师姐他们的那个人就是夏耕丘,而王谢师兄就是那个时候被夏耕丘的灵魂侵占了身体。夏耕丘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占据了万妖奉典,就在我以为他要毁掉万妖奉典的时候,其实,他是在实施控制万妖奉典的第一步,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第一步,因为只要万妖奉典把夏耕丘施加到它身上的妖术反噬到夏耕丘身上,夏耕丘的超能力就能把自己的灵魂附着到万妖奉典身上。” “也就是说我们以为夏耕丘被妖典杀死了,其实,夏耕丘只不过变成了更强大的妖典?”云尚飞问。 “可以这么说。”明墨白回答。 “你也太能扯了!”云尚飞瞥了一眼王谢师兄,问,“要是那样,反正谢大脸和妖典都是夏耕丘,他干嘛还抓着妖典不放?他要凑齐五个自己玩保皇吗?” “因为妖典必须被重新唤醒,夏耕丘才有机会控制住妖典,否则他只会和妖典一起沉睡。”明墨白说。 景以柔盯着明墨白的眼睛,问出了一个她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既然你知道这些,我们为什么还要唤醒妖典?” “就是!白白你到底想干什么?”云尚飞也后知后觉地质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些是骗局,干嘛现在才说?” 明墨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用两只手狠狠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手指印,他说:“因为……我背叛了你们。” “什么?”云尚飞以为自己听错了。 景以柔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是并没有。 明墨白理直气壮地说着他的背叛,他说:“我已经投靠了王谢师兄,不,我已经是夏耕丘的人了,我利用了你们,我利用你们唤醒了万妖奉典,我背叛了……” “为什么?”景以柔惶恐地问,“去年,你不是还想要毁掉了他的计划吗?你不是想要保护人类的吗?为什么你……” “白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云尚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也急了,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更让人抓狂的吗?他吼道,“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想要害死我的爸爸妈妈?你到底……” 突然,景以柔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件她原本以为王谢师兄在尽心尽力完成的事情,她连忙高喊:“万妖奉典,请改变李忆唐的命运,请救活李忆唐……” 景以柔的声音在祭坛上空回荡,像是空旷的山谷里响起的呼喊,那么急促,那么恳切。 “没用的……”明墨白满脸痛苦地说,“你救不活李忆唐的。” “为什么?”云尚飞嚷,“我们好不容易通过了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召唤成功了,只要我们说出愿望,李忆唐的命运……” 景以柔说:“不管谁是夏耕丘,也不管你要干什么,起码我们要救活李忆唐……” 明墨白打断她的话,无比沉痛地开口,就好像是在用别人的嘴说话,他说:“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万妖奉典从来就不能逆天改命,这是一个骗局,打从一开始就是夏耕丘的一个骗局……” “我不信,这不可能!”景以柔说着,反复地喊着,“请万妖奉典救回李忆唐……” 明墨白还想和景以柔说点什么,却被云尚飞推了一把,云尚飞拿出了打架的架势,推搡着明墨白说:“这又是你的骗局,对不对?你个叛徒!” 正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王谢师兄手里的万妖奉典传来,她说:“抱歉,我无法救活任何人……” 随后就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别白费力气了,万妖奉典从来就没有这个功能,人呐,一旦相信了某个所谓的捷径,就再也忘不了了……” 景以柔这下是真的心凉了,因为那男子的声音分明就是夏耕丘的声音,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点沙哑,极有辨识度的声音。 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她是想要救人的,可是到头来她却成了害人者的帮凶,她被骗了,被卖了,还是被最好的朋友出卖的,最可气的是,尽管事实已经摆在她的面前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明墨白是故意的,她在期待什么?期待着明墨白告诉她,这些都是假的吗?他没有骗她,他们还是好朋友吗?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活该被骗,活该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活该她做冤大头…… 明墨白忽然发了疯似的跳起来,叫嚣着:“我是对的!成大事就要有所牺牲,你们不过是我的棋子,从来都是我的棋子,我也没把你们当成朋友,因为你们又蠢又笨,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 云尚飞激动地挥拳劈头盖脸地朝明墨白打下来,明墨白躲开,可是还是挨了云尚飞好几拳,他跳着脚骂得更凶了,他骂云尚飞死胖子、小肚鸡肠……骂景以柔抱怨鬼、爱哭鬼……一直骂到景以柔也跳了起来,红着眼睛追着明墨白打。 明墨白又硬生生地挨了几巴掌,虽然他脸上很痛,胸口很痛,心里更痛,可是他知道恨自己比恨别人要痛几百倍、几千倍,所以,他宁愿让他们恨他,也不要他们恨自己…… 明墨白骂得更凶了,因为太了解,所以句句都直戳云尚飞和景以柔的心窝。 终于,王谢看不下去了,这场闹剧就在王谢的一挥手间结束了,不,不是王谢,而是占据了王谢身体的夏耕丘只是喊了一声:“够了!”然后烦躁地挥了挥手,云尚飞和景以柔就再也动弹不了。 夏耕丘转过头来,冷着脸对明墨白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绝不食言。” 祭坛上安静了下来,可是景以柔却觉得自己脑子里装着千军万马,它们开始突突地奔跑着,想要从耳朵眼里蹦出来,想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想要从眼睛里冲出来,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捧万妖奉典的“王谢”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个曾经让景以柔很喜欢的笑容,此刻却像是来自黑暗的鬼脸,耀武扬威地告诉景以柔,她错了,她被利用了,是她放出了魔鬼,她是罪魁祸首,她不但害了自己的父母,也将害死更多人的父母,更多人的孩子,她自责,她愧疚,却什么也做不了…… 明墨白盯着景以柔,像是盯着一团灼热的光,可以灼瞎他眼睛的那种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她好好活着…… “王谢”拿着手里的万妖奉典,对明墨白说:“走!” 明墨白最后看了一眼景以柔和云尚飞,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跟在夏耕丘身后离开了祭坛。 第一百章 第二部大结局 第207章 大结局 随着“王谢”和明墨白离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黑白世界,景以柔和云尚飞马上就能动弹了,两个人瘫倒在祭坛上,谁也不想说话,景以柔的心里除了对明墨白的恨,就是对自己的恨。 过了一会儿,云尚飞和景以柔疲惫地走下祭坛,往出口走去,却没想到,在路上发现一个人躺在过道上,他们俩凑近一看,那人居然是罗子芳,两个人赶紧把他拍醒。 罗子芳睁开眼就嚷:“别杀我!” 等他看清身边就只有景以柔和云尚飞之后,他立马惊恐地嚷道:“明墨白要杀我!” “别提这个混蛋!”云尚飞恨恨地说,“我们被他耍了!” 景以柔很不争气地又红了眼眶,她扶罗子芳起来时,偷偷摸了一把眼泪。 罗子芳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尘土,连忙问云尚飞:“他怎么了?他干什么了?” “他背叛了我们,他居然连同……”云尚飞的话说了半截停下来,眼珠子微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一脸警惕地问罗子芳,“你来干什么?” 罗子芳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顾左右而言它地问景以柔:“明墨白去哪里了?我要问问他,干嘛要打昏我?” 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她要小心,罗子芳可是一个为了通过考试会去偷试题的人,而且他还是个爱散播消息的大嘴巴,于是,她赶紧说:“那是他的事情,你问他去!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发生了什么事?”罗子芳好奇地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很明显云尚飞也不想对大嘴巴罗子芳说什么秘密,于是,他拽着景以柔的胳膊,就往出口走,不再搭理罗子芳。 罗子芳在后面一个劲地追问着。 景以柔和云尚飞越走越快,始终没搭理罗子芳,景以柔也信不过罗子芳的那张嘴,虽然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就应该负起责任,可是她不想被赶出书院,况且如果让罗子芳知道,是她和云尚飞帮助夏耕丘得到了妖典,让人类失去了妖典的保护,那他还不恨死他们了?想到这里,景以柔又开始恨明墨白和她自己。 一直从后山走到了藏书阁,罗子芳还跟在他们身后嚷嚷,景以柔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刚想好好和罗子芳谈谈,云尚飞却抢先了一步,对罗子芳吼:“你就闭嘴!好了,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保密,我们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有多蠢!” 景以柔一听,吓坏了,她害怕云尚飞把真相告诉罗子芳,刚想阻止,就听云尚飞说:“我们就是去探险,明墨白骗我们进去抓兔子,可他自己却偷跑了,害得我俩像傻子一样在里面乱转,真是太气人了!你说可气不?” 罗子芳一听,问:“那他为什么要打晕我?” 景以柔急忙说:“我们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说完,景以柔便赶紧拉着云尚飞跑进了藏书阁。 摆脱了罗子芳,景以柔和云尚飞趴在藏书阁的桌子上,哪里有心情看书学习,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一肚子的话也不敢说,因为他们害怕罗子芳的顺风耳,等了好一会儿,估计罗子芳已经离开了,才急忙往师姐家里跑,一直冲到师姐家的后院,两人才把头凑到了一起,合计起了整件事。 景以柔和云尚飞都害怕被赶出书院,于是决定什么也不说,可是让景以柔担忧的是,就算他们不说,万妖奉典丢了这么大的事,妖界会不知道吗?还有,师姐问起明墨白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师姐真相?王谢师兄会回来吗?李忆唐就这么死了吗?罗子芳真的相信云尚飞的话了吗?夏耕丘会怎么对付人类?爸爸妈妈怎么办?这一大堆的问题堆在景以柔的心里,虽然看不见,可是却让她烦到喘不上气。 事实证明,车到山前必有路是真的,因为明墨白居然在走之前留了一封信给师姐,他告诉师姐,为了救回李忆唐,他要和王谢师兄去一个秘密的地方修炼妖术,救了李忆唐,他们就回来。虽然师姐似乎不太相信明墨白的理由,可是她也解释不了为什么王谢师兄会和明墨白一起失踪,所以,到最后她也只能相信了。 最让景以柔和云尚飞意外的是,在他们惴惴不安了一个多周之后,他们发现妖界好像完全不知道万妖奉典已经被夏耕丘控制了的事,他们预料的腥风血雨也并没有出现,一切还都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明墨白和被明墨白抛弃的狗剩。 在景以柔意料之中的是蓝婷也不见了,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夏之洲居然还好好地待在书院里,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夏耕丘没死,为什么不带走夏之洲?难道夏之洲不是他儿子? 还有一件事,让景以柔和云尚飞无法接受,那就是舒爷爷每次都要问起明墨白,要知道,景以柔和云尚飞现在是一提起“明墨白”这三个字就火大,云尚飞更夸张,听见别人说“拜拜”,他都要气呼呼地瞪人家一眼。 舒爷爷说:“希望明墨白不要断了线才好呀!”他低着头扒着烤地瓜皮,叹了口气,又说,“失去风筝线束缚的风筝看似可以飞得更高,但其实它很快就会落地的。” “落地才好呢!最好是人头也落地!”云尚飞恨恨地啃了一口地瓜,吞下肚之后,他气愤地嚷,“我就只能吃一个烤地瓜,刚刚我居然还浪费了一口,气死我了,完全没尝出味道呀!舒爷爷都怪你,干嘛要提起那个混球……” 云尚飞现在很乖,他会很自觉地控制自己的饮食,高糖高盐油炸的东西已经很少碰了,他说,他要好好活着,比那个混球活得更久才行!每次,看见他馋得嘴嗒响,可是他居然能念着自己的座右铭,闭眼躲开,景以柔就忍不住地佩服他。 师姐倒是不怎么念叨明墨白,不过,秋风开始凛冽的那几天,师姐说:“也不知道墨白和谢大脸拿没拿冬天的衣服……” 看着师姐这样担心明墨白,景以柔就有些生气,她想起了明墨白说过他要善待自己的话,忍不住地问师姐:“人为了善待自己,就可以伤害别人吗?” 师姐不回答这个问题,却问景以柔:“什么叫善待自己呢?” “就是对自己好。”景以柔回答。 师姐又问:“就比如尚飞,他的体重严重超标,却很想吃甜食,很喜欢吃甜食,那他吃甜食是不是善待自己呢?是不是对自己好呢?” 景以柔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对他好,他会生病的!” “他喜欢吃甜食,吃的时候他觉得是在善待自己,可是如果因此生病了,那就不是善待自己,而是害自己了,所以,有时候,我们觉得的善待自己,其实未必真的是善待……” 师姐顿了一下,缓缓地又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分不清对错,站在不同的角度来看,甚至好与坏也是模糊的,美和丑也不过是评价标准不同,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混沌不清的世界,可是也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却生长着各种不同的生物。以柔,你知道为什么世间万物虽不同,却能和谐共存吗?” 景以柔不知道,她觉得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呀!需要为什么吗? 师姐宠溺地摸了摸景以柔的头,说:“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不断地在寻找着这种平衡,并维持着这种平衡,而我们能做的也是跟随着它的脚步,寻找这样的平衡,维持这样的平衡,既不能不够,也不能太过。就拿云尚飞吃甜食来说,他既不能一点儿不吃,也不能吃太多。所以,以柔,你要记住,我们心里要有自己,但不能全部是自己,我们善待自己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善待别人;善待人类的同时,也要善待其他物种。因为我们想要和这个世界共存,就要学会和这个世界和谐相处。以柔,我们要跟随着这个世界的脚步跳一支舞,进进退退,退退进进,起起落落,落落起起,最终回归平衡的舞。” 师姐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悠悠地说,“真希望每个人都能跳好这支舞。” ——第二部完—— 第一章 熟悉的陌生人 第208章 熟悉的陌生人 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二十四年 风像是一把生锈的砍刀,咣咣地砸着门,再将冰冷的铁锈抛了景以柔满头满脸,18岁的景以柔就这样站在了灰白的日光中,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景以柔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回到这个小院了,这个叫做“家”的地方,就算出现在梦里,也是带着悲伤的。这里有经常挂锁的木门,高高的院墙,灰白的色调,空荡荡的屋子,脏兮兮的厕所,破败而死寂的一切,每每景以柔从这样的梦里惊醒,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梗在了喉咙里,又落进了心里。 可是此刻,她就站在家里的院子里,惨白的墙壁像是活了过来,从四周向景以柔压过来,脚底下硬邦邦的水泥地也仿佛要把她陷进去。 天真的很冷,冷到呼出的气都见了白,冷到景以柔眼里的热泪也仿佛结成了冰,就凝在眼眶里,冻得她浑身哆嗦,却也迟迟不肯滚下来。 景以柔将目光从妈妈手里的菜刀,慢慢地移到妈妈的脸上。 看着这张本应熟悉无比的脸,景以柔觉得心慌得像是塞进了一群过街的老鼠,它们被口袋罩住了,慢慢收紧,再扎死口。 妈妈朝她伸出手,脸上挂起笑来,就像是店铺门前支了一张幌子,迎来送往地招摇,门内传来蛊惑的吆喝:“一下就好了,就好了……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一句“为你好”就像是闪着寒光的鱼钩,勾在了景以柔的唇上,然后缓缓地向上拽起,这是一种只有鱼儿才能体会的痛,甩出鱼竿的人是不会也不屑知道的,景以柔的心随着这枚鱼钩离了水,愤怒随着疼痛滋生,为我好?这到底是怎样的道理? “来……到妈妈这里来!只要一刀,你就和我们一样了,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永远不分离,好不好?我的女儿……”妈妈说着朝前又走了一步,脸上是情真意切的关怀,她似乎害怕景以柔逃,便又补了一句,“妈妈也是这样过来的。” 景以柔拼命摇头,一肚子的话却挤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像是失了声的人,又或者被剥夺了发言权的囚徒,泪珠却一串一串,像冰凌一样砸到地上。 “快点,你爸爸就要回来了,反正……你只剩下一只翅膀了,你已经飞不起来了!” 只剩一只?妈妈的话像是肉铺里悬挂的铁钩,勾住了景以柔的耳朵,穿透的却是景以柔的心。 “什么意思?这不可能!”景以柔质疑的话虽出了口,可是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薄汗,因为钻心的痛正沿着右侧肩胛骨的位置向整个后背蔓延开来,她急急地转头,却缓缓地侧目,可无论她多缓慢,绝望都兜头浇了下来,因为她的右半边翅膀真的没有了。 在最艰难的时刻都陪在她身边的翅膀就这样没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养了好几年的狗子,被妈妈一声不响地卖掉了,还是卖给了屠夫,不,是被妈妈亲手杀掉了,做成了羹汤! 而她的妈妈,此刻就举着血淋淋的砍刀,站在她面前,仿若没心肝地问:“你害怕吗?” 害怕?她怎能不害怕?失去了翅膀,对她来说就像是失去了腿脚,失去了天空,失去了自由…… 她惊恐地看向妈妈,妈妈的那张脸从未像现在这般陌生过,她甚至从妈妈的眼角眉梢看见了一丝丝得意。 不!不会的!她的妈妈不会这样对她的! 妈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害怕吗?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她盯着妈妈勾起的唇角,还有含笑的双眸。 妈妈在笑,在得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问妈妈。 妈妈微微歪了脑袋,回答道:“因为我想帮你摆脱这一切!” 愤怒腾地一下窜起,直冲她的天灵盖。 “凭什么?凭什么你觉得好才是好,我觉得好就不行?凭什么你说什么就必须得是什么,我就必须照着你的意思活?我算什么?算什么?任人宰割的猪吗?” 她红着眼睛嘶吼着,一步又一步,朝妈妈逼近。 “你为了留住爸爸,你去留呀!凭什么毁掉我?我只想好好地活着,作为一个人,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不行?凭什么就不行?我不服!永远都不服……” 妈妈或许是被景以柔的样子吓坏了,她惊恐地后退着。 景以柔伸手抓住了那把血淋淋的砍刀,抢夺着…… 突然,她眼前一黑。 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又顺势将她转了个身。 景以柔猛然一惊,是谁? 还没等她看清手的主人,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回头,这都是幻术。” “幻术?”景以柔寻思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中了幻术,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那只胳膊的主人。 他的脸看起来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严,可是却让景以柔莫名的安心,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诡异,明明看起来有点危险,可是你却从这张脸上挪不开眼睛,想要一看再看,他的眼眸像是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可以搅动空气,形成漩涡,把人轻易地吸进去,再也走不出的那种,即便死里逃生也要遍体鳞伤的那种,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景以柔想要看懂,却又害怕自己真的看懂。 一时间,景以柔竟然有些失神,为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我们快走!”他顺势拉起她的手,拽着她就跑。 仿佛为了验证这里只是幻境。景以柔刚迈出第一步,脚下的水泥地面就突然变成了青草地,眼前再也没有了她的梦魇。 她摸一把眼角残留的泪水,庆幸这只是幻境,也庆幸他能来救自己,可不知为何,下一秒,她的心没来由地一沉,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却堵得慌,就好像阴雨绵绵的日子里,躲在地窖里那般阴郁的心情。 她顺着与他紧握的手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清瘦侧脸,那刀削般的轮廓,像是突然刺了她的眼,让她下意识地缩了手,可是却没能将手从他的手中拉出来,他握得很紧。 他仿若未觉依然拉着她,奔跑着,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景以柔的目光从被他拽着的手上移开,去看那蓬勃生长着的野草,去看云深处天尽头的那棵树,却独独不再看他。 虽然这一切都透着古怪,虽然心里像是塞了一块什么,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里,喜欢空气中弥漫着的清甜草香,喜欢踩在草地上软绵绵的感觉,喜欢蓝天上点缀着的白云,喜欢被风拥个满怀,喜欢奔跑,仿佛一直跑就可以将一切的烦恼都甩到身后,让那些不想记起的再也追不上,就这样,这样就好…… 第二章 诡异的他 第209章 诡异的他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想起来问:“墨白,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切开始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只是望向地平线,轻轻地答。 风吹起他天青色的袍子,层层叠叠的飞舞,看花了她的眼睛,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些哀伤。这种轻而浅的哀伤,就好像一滴墨,入了玻璃杯。 直到他转过头来,便再也寻不到半点墨迹。 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温暖就像是汩汩的清泉,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漫过挺拔的鼻子,贝壳般可爱的牙齿,还有刀刻般的下颌骨。他的笑容还是那么让人安心,仿佛全天下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他。 他笑着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他的话像是黑暗中的烟火,在她心头炸开,光芒万丈,瞬间驱散了她之前所有的疑虑。 在她信任的目光中,他转过头去,指着不远处的地面,说:“你看,我们的路。”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几步之遥的地方竟然是一处断崖。 她问:“我们无路可走了吗?”,她说着扭头就去看自己的翅膀,那只剩半边的翅膀让她心凉了半截,这真的只是幻境吗?可为什么她还是缺了一只翅膀? 他却好似并没有觉察到她的担忧,硬拉着她向悬崖走去,边走边说:“崖壁上有一个隐蔽的洞,你先躲到里面去。” 她不情愿地朝崖下探头一看,黑黢黢的崖底,遍地犬牙交错的乱石,像是野兽张开的巨口,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想和他探讨一下自己翅膀的问题。 可是,他却将右手伸到她面前,严肃而认真地说,“抓紧我的手腕,我送你下去。” 她又探头看了看崖下,心里害怕极了,说不清是因为没有翅膀,还是因为她并没有看到崖壁上的洞穴。 “快点,时间不多了!”他催促道。 她看他一眼,也来不及细想,便伸出右手来,对他说:“我害怕自己力气不够,还是换你抓住我的手腕!” 话音未落,他便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腕,看他的样子,时间真的紧迫。 起风了,或许危险真的已经来了,她这样想着,便连忙踩上崖壁上那块突出的石头,站稳了,就又伸出脚来,摸索着去踩下面的那块。 他俯下身来送她往下走,她只觉得左手腕被他死命地握着,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可这也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她松开扳着崖壁的右手,探身去够右下方凸起的那块石头,试了一次,没够着,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用衣服做一条绳索比较靠谱。 “我们还是……”她抬头看向他,话却只说到一半,另一半被不详的预感生生地拽回了肚子里。 他似乎觉得她脸上的惊恐很值得玩味,饶有兴趣地盯着,就像猫盯着被自己按住了尾巴的小鼠。 她挣扎着要往悬崖上爬,他才摇了摇头,保持着脸上诡异的微笑,道:“居然有人不相信自己,却相信别人,这太好笑了,不是吗?” 她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恐怖,眼前这个人有着和墨白一样的眉眼,笑容却完全不同,她问:“你是谁?” 他“嗤”地笑出了声,举起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再缓缓地朝远处送出去。 他力道出奇地大,她就像被他抓住了脖子的一只小猫崽,她抓住石壁的右手也被拽了下来,两只脚也完全离开了石壁。 她绝望地看向他,那张光洁的脸庞就像面皮一样,被底下的什么东西轻轻扯动着,笑容恣意,却再无半分像他。 这样一个“他”轻蔑地开口道:“他好像不是第一次骗你?” 他的这句话就好像点开了回忆的播放键,关于墨白的一幕幕像是电影一般,迅速且清晰地窜入她的脑海。 是了,他曾经骗过她,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在她的梦里,他曾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说没有骗她,可是每次她笑着醒来,又会哭着发现都是骗人的。 书院里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和以前一样,可是她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他再也不会站在台阶上朝她笑,再也不会坐在假山上杏树下等她……以后,再也不是四个人一起吃早餐了,再也不是三个人一起上学了,再也不是三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再也不是三个人开开心心地玩耍了…… 他骗了他们!利用了他们! 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当她习惯了喜欢一个人,当她学会了恨一个人,当她…… 手腕处的疼痛将景以柔拉回现实。 神秘人似乎对景以柔陷入回忆这件事有些不耐烦,便抖了抖胳膊,就像抖了抖手里的脏抹布,他挑眉问:“你是不是很害怕?” 害怕?她拧眉瞪着他,一副“恨不能咬死你”的样子。 “这可不好!”他将头摇一摇,似乎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然后,他就松了手,对着快速下落的她,喊:“那现在呢?你害怕了吗?” 景以柔可没空回答问题,突然的失重感让她的心悬了起来,她几乎本能地开始扇翅膀,即便她只剩下了半边的翅膀,很快,她发现不扇翅膀还好,一扇,气流更是将她掀得团团转。 “你害怕了吗?”他似乎对景以柔的表现很疑惑,呼喊着又问。 景以柔依旧没有搭理他,如果不是因为风大她不想张嘴,一个“滚!”必然会赏给他,可是现在,景以柔闭着嘴,专心地调整着扇翅膀的频率和方向,一番努力下来,虽然她还是有些东倒西歪,可是她有信心不会被摔死。 不久,她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落地后,她发现虽然翅膀和胳膊以及膝盖受了点伤,可是问题并不大。 她捂着胳膊呲牙咧嘴地爬起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出现了。 他个子很高,高得以至于她仰着脖子也只能勉强到他的腰部,要知道她的身高也已经有一米六八了。 斗篷男似乎对这种身高差很满意,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道:“我知道你很害怕,不要怕,让我来帮你!” 第三章 救世主 第210章 救世主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他的形象很不符,微微轻佻中带着点尖利,就像小孩子硬学着大人的腔调说话,既不沉稳也不高明。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救世主”,就像涣散的眼神突然聚了焦,她的意识也归了原位,她猜测自己可能是落入了幻境,可是到底是谁布下的这个幻境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动,从他合十的双手,一直移动到了帽兜下。 虽然因为斗篷男的趾高气扬,脑袋过于后仰,她只能看清他三角形的下巴和鼻子的轮廓,可是,她对自己的读心术有信心。 斗篷男见景以柔沉默不语,急了,竟然直接交出了底牌:“只要我拿走你的恐惧,从此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这样多好!你也不用谢我,对于救世主来说,救谁都是救……” “恐惧?”景以柔突然就不着急使用读心术了,她觉得有必要和他过几招,这样或许有助于弄明白他的意图。 “对!”斗篷男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快速用手撑开,原来那是一顶黑色的针织帽,还是最简单的款式。 趁这个功夫,景以柔终于看清了三角形上面顶着的那两个鼻孔。 斗篷男转着手里的帽子,故作高深地说道:“一切焦虑皆来自于恐惧,对失去的恐惧,对背叛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如果没有恐惧,那就不会有烦恼,没有了烦恼,你可以成为人世间最自由的灵魂,这样多好!” “可是……”景以柔露出犯难的表情,不再往下说。 斗篷男果然又急了,他终于又肯微微低下头,问道:“可是什么?你还想让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你的梦里吗?” “你怎么知道是一遍又一遍?”景以柔眨了眨眼睛,问道,“难道这些都是你布下的局?” “这……怎么可能?”斗篷男“嘿嘿”两声,然后微微弯了腰,盯着面前犹豫的小姑娘,道,“我可是来救你出苦难的,你就说,没有了这样那样的恐惧,到底好不好?” “好……吗?”景以柔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对方别有用心,景以柔真想不要恐惧,也不要焦虑,可是现在她不会睁着眼看自己往火坑里跳。 “当然好……”斗篷男说出这三个字之后,就没声了,因为下一秒景以柔就闯入了他的心灵深处。 拨开重重迷雾,景以柔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茧,准确地说是被黑色的布包裹着的一个球形的东西,有大瑜伽球那么大。 这只黑色的球微微地抖动着,仔细听,隐约地有孩子的求救声从里面传出来。 景以柔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没想到手刚碰到球,里面的孩子就停止了呼喊,球也随即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一个小男孩的脑袋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营养不良般瘦小的脑袋,上面却长着两只过于硕大的眼睛,那两只眼睛此刻正胆怯又狡黠地盯着景以柔看了又看。 紧接着,他惨兮兮地说:“你是来救我的吗?” “你想出来吗?”景以柔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看见那孩子的两只手死死地抓住球的边缘,看他的样子,那个球更像是他的庇护所,而不是牢笼。 小男孩警惕地朝四下里瞥了瞥,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小心它们……” 景以柔也朝空蒙的迷雾里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便问道:“它们是什么?” 小男孩直勾勾地盯着景以柔的身后,用讲鬼故事的口吻道:“它们就在你身后……” 景以柔胳膊上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着实被吓了一跳的景以柔,有些生气地质问道:“你是故意吓唬我的吗?” 小男孩却不回答,只是缩了脖子,紧张地盯着迷雾,喃喃自语:“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 景以柔打量了一番眼前神经兮兮的小男孩,实在想不出谁的心灵深处会是这副模样,她认识的人中,好像没有。 这更加激起了景以柔的好奇,他会是谁呢?她决定转换场景,看看他的过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小男孩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急切地哀求着:“别丢下我……我害怕……” 还没等景以柔做出回应,她整个人就吓呆了,她终于知道小男孩在害怕什么了,这场景谁不怕? 一只手抓住了小男孩的脸。 那是一只断手,有着青筋凸起的手背,还有残缺不全的四根手指,此刻它就糊在小男孩的下巴上,那是一只女人的手,因为手指的末端是涂成红色的长指甲。 小男孩哽咽了一下,仿佛触发了某种信号,迷雾中,呼啦一阵响,无数双手从地底,从迷雾中冒出来,就像是蝗灾中的蚂蚱蜂拥而来,簇拥在了小男孩的脸上,霎时,再也看不见小男孩。 景以柔沉痛却又迷惘地伸着手,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呢?这是一个男人亲手打造出的心灵家园,根本不是现实,就算她救了他一次,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这个人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这样的场景依旧会时不时地上演。 随着小男孩凄厉的尖叫,景以柔从男人的心灵深处退了出来,带着满心的悲伤。 她脚下一软,幸好及时扶住了自己的膝盖才没有摔倒。 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是某种小动物受惊逃跑了,声音不大,却足够将她从惊恐中拉回心神,眼神瞬间聚焦,她才看清眼前那捆枯树枝。 那是她进入幻境前刚刚捆好的,她直起身子,朝四下里望了望,周围安静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可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梦,而是有一个人对她使用了幻术,而这个人,她并不熟悉。 “柔柔……我们回?”云尚飞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云尚飞说那是他要飞黄腾达的好兆头。师姐说,那是他要成为偷心贼的第一步。景以柔却觉得这有点吓人,谁能想到,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就像是被命运勒住了脖子,声音变得陌生又怪异。 景以柔胡思乱想着背起地上的那捆干柴,应和着,朝云尚飞的方向走去。 第四章 狗熊与帽子 第211章 狗熊与帽子 一碰面,云尚飞就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地告诉景以柔,他刚刚发现了一只狗熊,黑黑的,矮矮的,从松树后面跑过去,窜入了灌木丛,一晃就逃跑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 “那……会不会不是狗熊?”景以柔放下干柴,认真地说道,“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云尚飞一脸“你开什么玩笑?”地说道,“人?手脚并用地爬行?” 景以柔也不争辩,走到云尚飞发现狗熊的那棵松树以及灌木丛前,弯腰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直到她在灌木丛里发现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就是她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顶针织帽。 云尚飞伸着手,丈量一下他看到的高度,纳闷地问:“真的是人?到这儿?那也太矮了呀!小孩子?” “应该不是!”景以柔说着就将帽子团一团,塞进衣兜里,“走,我们边走边说。” 回去的路上,景以柔将幻境以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云尚飞听了。 云尚飞听完后,表示这更像是一个故事,可是景以柔却掏出了那顶帽子。 云尚飞又表示“你就是根据帽子编的故事”,景以柔瞪了他一眼后,他立马表示那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干嘛要逃走? “可是他要我的恐惧干什么呢?”景以柔将背上的干柴往肩上拉了拉,皱眉道,“恐惧?对他有什么用?” “该不会,他真的是想要帮助你?”云尚飞一脸的“我在瞎说!”。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帮我?”景以柔问。 “难道……”云尚飞黑了脸,“他回来了?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了?” 虽然云尚飞没有说名字,可景以柔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他以为我们是什么?那么好哄吗?”云尚飞说着朝一块小石头狠狠地踢了一脚,石头只滚了两下,他追上去,又补了两脚,直到把它踢到草丛里才罢休。 景以柔拧着眉头思考了一番,说道:“不会是他!” “怎么说?”云尚飞仿佛有些失望地追问道。 “首先,他要弥补过错,不会在幻境里将我丢下悬崖。其次,那个人内心深处的小男孩不是他!长相不像,性格也不像!”景以柔捏了捏手里的帽子,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对他来说,应该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景以柔的这句话像是一根长矛,准确地击中了自己,也刺中了云尚飞的要害。 他嚷道:“亏我们还那么信任他!杀千刀的!有本事他就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云尚飞嚷嚷着,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单口相声大师,劈里啪啦地说了一路,一直到推开师姐家的大门,他才闭了嘴,因为害怕师姐知道真相伤心,他和景以柔早已达成共识,要一直瞒着师姐。 景以柔经过一路的思考,觉得有必要和师姐说说这件事,毕竟师姐见多识广,说不准会知道点什么。 可是喊了几声,发现师姐还没有回来,最近,师姐很忙,因为巫真村有两个村民失踪了,作为巫真村的一员,师姐正在积极协助村长破案。 景以柔和云尚飞十分想参加,可是却被师姐严令禁止了。 将背上的干柴卸下来,景以柔就开始准备晚饭,云尚飞负责烧火。 云尚飞守着灶口,看着手里的帽子,弄不明白干嘛要在帽子里面镶嵌了一块黑色的小玻璃,不咯得慌吗?翻看了半天,大概无聊极了,便捏着那块小玻璃,将帽子转了几转,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都这么些年了,怎么连个屁都没有?” 景以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也纳闷,夏耕丘可是搭上了好几条命才得到了万妖奉典,怎么会什么都不做?这也太不像他的风格了。虽然她并不希望人间出乱子,可是这太反常了。 “唉!也不知道谢大头死没死?”云尚飞嘟囔一句,将帽子套到了自己头上,空出手来,低头往灶口里添柴。 “谢师兄肯定没事!可是……”景以柔边说边将锅里的白菜盛到碟子里,“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将发生的一切上报学校,这样就算不能弥补我们的过错,也能让妖界早做准备,也不至于夏耕丘真出手的时候……” “你想死吗?”云尚飞一把扯下头上的帽子,烦躁地吼道,“别拉我下水!我可不想做替罪羊!说到底,我们也是受害者,可是要是上报,我和你,甚至师姐,都会是帮凶!你想害师姐?” 景以柔低下头沉默不语,她承认云尚飞是对的,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她才一直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当这个秘密在她心里扎根结果,结出来的却是一根又一根的细针,明晃晃地就扎在她的心上,一根叫自责,一根叫后悔,一根叫愤怒,一根叫仇恨,一根叫惶恐,一根叫侥幸,一根叫愧疚,她也想活在坦坦荡荡里,可是她既过不了现实那一关,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天天活在纠结与拉扯中,只有铆足了劲学习的时候,她才能稍稍地放过自己,因为这成了她唯一的机会,弥补错误的机会,如果可以,她要阻止夏耕丘,她要维护妖界与人间的平静。 景以柔边胡思乱想着,边往锅里填了水。 云尚飞又添了截干柴,将火苗拨得旺旺的,他要把炕烧得滚烫,这样坐在上面,或许心里就不会冷了? 沉默了半响,云尚飞似乎觉得气氛太过凝重,他便站起身,凑到正在剥蒜的景以柔旁边,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准白白是对的呢?虽然他是叛徒,可是他聪明呀!夏耕丘还是妖尊呢!两聪明人选择的路或许没错呢?再说,对错还不是胜利者定的?你想想,要是我们妖界是光明正大的存在,你就不用因为来妖界上学被父母看不起了,又或者?人间变成妖界这样,这么太平,那多好?对那些人类也是好事不是?” 景以柔认真地听完,转过头来,敬佩地朝云尚飞竖起大拇指,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说的话好有道理。 被景以柔这么注视着,云尚飞似乎有些害羞,他挠了挠后脑勺,补充道:“总之,我们要先保护自己!” 这一句话,直接让景以柔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保?可是她没有资格指责云尚飞,因为在她的心底也是自保大于对错的,不是吗?她曾经和师姐说过不喜欢父母眼中的自己。师姐说,只要你喜欢自己就行了!可是怎么办?她开始不喜欢自己眼中的自己了! “师姐怎么还没回来?”云尚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嘟囔着。 景以柔也抬头看了看窗外,才五点,天就已经黑下来了,大团的黑色笼罩着院落,她突然心里慌慌的,师姐不会出事? 师姐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回来,景以柔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第五章 黑色宝石 第212章 黑色宝石 “快跑!” 凄厉的呼喊声像是警笛声在夜空呼啸,又像是冬夜的狂风灌入景以柔的梦中。 与此同时,景以柔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景以柔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只见,师姐瘫坐在门边,嚷着:“快跑!快……” 景以柔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下了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寒冷的夜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景以柔慌忙去扶瘫坐在地的师姐,却瞥见了师姐脸上的鲜血,一颗心仿佛一下子被掏了出来,又把恐惧塞了进去,更让她恐惧的是,师姐推搡着景以柔,叫她一个人快跑!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在景以柔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丢下师姐”这一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独自逃跑。 景以柔扶着师姐的胳膊,无比坚定地对师姐说:“要走一起走!” 师姐苦笑着,说:“我已经不行了!你快逃!” “这是什么话?”景以柔嘴上嗔怪着师姐,一时间只觉得脚发软。 “逃到人间去!混进人群里,再也别回来了……”师姐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死了……都死了……我也……要……” “师姐……”景以柔惶恐地唤着,一下子没了主意,脑子里乱糟糟地,师姐就要死了吗?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师姐,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师姐,师姐身上有浓浓的血腥味,触手之处一片湿冷,景以柔哆嗦着抬起手来,看见血的一刹那,她突然冷静了下来,师姐在流血,她应该尽快想办法为师姐止血。 景以柔抬起衣袖,胡乱擦了一把眼睛,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师姐,尽量轻轻地将师姐放到炕上,喊了两声云尚飞,就去查看师姐的伤口。 云尚飞不知为何并没有回应景以柔的呼唤,景以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就去脱师姐的衣服。 此时,景以柔才惊觉她的两只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哆嗦着半天,没能解开一个扣子,一咬唇,她翻身下炕翻出了剪刀,可刚回到师姐身边,却见师姐正看着她,景以柔心下一喜,醒了就好! “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景以柔举了举手里的剪刀,解释道。 “没用的!”师姐说,“我的伤势……我知道。” 景以柔握紧了剪刀,拼命摇头,泪珠甩得到处都是。 师姐虚弱地问道:“你害怕吗?如果我死了……” “师姐,你伤到了哪里?”景以柔也不等师姐回答,就朝师姐上衣有血迹的地方动了剪子,边剪边盘算着只包扎要害部位,然后背起师姐,火速飞去找申大夫。 不曾想,师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对她摇头,说:“别费劲了,想要救我,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景以柔心头一跳,有办法就好! “把你的恐惧给我。”师姐盯着景以柔的眼睛说道。 恐惧?能救师姐?景以柔虽然疑惑,却也管不了那么多,救师姐要紧,她利索地问道:“行!怎么给你?” “戴上这顶帽子!”一顶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师姐的手中。 景以柔盯着那顶帽子,就是她睡前把里里外外都细细察看过几遍的那顶针织帽。 她的目光从帽子上,移到师姐脸上,她问:“为什么恐惧能救你?” “你不愿意?”师姐似乎急了。 “愿意,可是我不信,恐惧能救人?”景以柔审视地看向师姐。 “当然能!”师姐急切地解释道:“恐惧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能量,那可是女娲娘娘造人时就赐予的保护生命免受伤害的能量。只要你把恐惧给了我,我就有办法将这种强大的能量转换成起死回生的能量。” “怎么转换?”景以柔盯着师姐的眼睛问道。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师姐说完,急促地咳嗽了起来,两只眼睛却始终注视着景以柔。 景以柔也注视着师姐的眼睛,动了动手指,却还是保持了沉默,紧接着又将头转到一边,似乎不忍心看到师姐如此难受。 “你想见死不救?”师姐质问道。 景以柔像是被师姐的质问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师姐,说道:“我不会!”景以柔说着,将师姐手里的帽子接过来,攥在手里,问道,“戴上就行了吗?” 见景以柔将帽子乖乖戴在了头上,师姐坐起身来,问道:“你愿意把你的恐惧给我吗?” “就这么简单?”景以柔问。 “回答我就行了!”师姐急切地又问,“你愿意把你的恐惧给……?” 师姐的话突然就被掐断了,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几乎同时,眼前的师姐晃了几下也消失不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庞却突然从旁边闪现出来,紧接着是裹住他全身的黑色斗篷,还有紧紧抓住他衣领的一只手,那是景以柔的手。 景以柔盯着这个窄脸男人的眼睛,她猜的果然没错,他就是那个被无数手围攻的小男孩,果然,正如景以柔猜测的那样,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果见过,她肯定会记得,因为他太特别,他身形过于瘦小,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脸庞却是成年男子缩小版的模样,那张脸看起来有些猥琐,即便他很用心地将头发盘成道士髻,插一根黑色的发簪,却也没有给他增添半点的英气。 那男子似乎很害怕景以柔的目光,他颤抖着侧身就想逃跑,景以柔抓着他的衣领用足了力气,将他往前一拉,没想到,他竟然像是布娃娃一般,被如此轻易地拉倒在炕上。 即便如此,景以柔也没有掉以轻心,要知道,妖界有太多她不了解的东西,任何不起眼的小玩意都可能威力不凡,于是,她赶紧喊师姐和云尚飞来帮忙,可是半天都没有动静。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景以柔厉声问道。 “没什么……”他哆哆嗦嗦地回答着,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你能看破幻术吗?” 景以柔对回答问题这件事可不感兴趣,她手下一用力,逼问道:“说!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 “他们……睡着了……”他边回答边掰扯着景以柔的手指。 “别和我耍花招,我分分钟就能拆穿你!”景以柔威胁道。 “真的吗?你能在幻境里使用读心术?上次,对我?”他说着,停止了掰扯,手缩回到了宽大的斗篷里,“你用读心术看穿了我的幻境,对不对?” “废话少说!谁让你来的?”景以柔怒目问道。 “你修炼到哪一级了?难道?控心……术?你居然……”他惊恐地捂住了嘴。 “你老实回答我问题!是谁派你来的?”景以柔注视着那张猥琐的脸,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她不想再和他废话,打算直接用读心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先将他捆起来再说。 “其实,我不怕你!”猥琐男的眉头一挑,松开捂住嘴的右手,下一秒,右手向上一伸,就握住了头发上的发簪。 这时,景以柔才看清那发簪上分明也有一粒黑色宝石,和帽子上的那一粒很像。 第六章 恐惧 第213章 恐惧 景以柔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启动了控心术,可惜还是来不及了,景以柔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就赶紧撒了手。 只见,矮小男就像是充气的气球一样,“噌噌噌”地变高变壮,几乎瞬间,长高到了天花板,景以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抬抬胳膊,捅破了师姐家的屋顶,然后嗖地窜了出去,力量之大,以至于把脚下的炕都踩塌了。 幸好,景以柔早在屋顶被捅破前就跳下了地,见矮小男跑了,她也来不及细想,嘴里喊着“师姐”就爬上了炕,没得到回应,推开窗户,爬进师姐房间,景以柔松了口气,被子没动,看样子师姐还没有回来。 景以柔回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间,心里却很是庆幸,庆幸一切都只是幻境,庆幸师姐没事,妖界也没事。 她从师姐的房间出来,就赶紧去找云尚飞,见云尚飞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景以柔顿时瘫软成一团,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立马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爬上炕,找到了那顶帽子。 景以柔躺在云尚飞身边,瞅着帽子里的黑色宝石,脑子里是一团又一团的乱麻,越想越烦,有好几次她都想要把云尚飞推醒,可是都忍住了。 大约凌晨一点多钟,师姐回来了。 景以柔赶紧迎了出去,因为害怕屋顶落下瓦片什么的,她阻止了师姐进房间,而是把她领进了明墨白的房间。 她将这件事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讲给师姐听,师姐说:“难怪,刘姐夫妻俩那副模样!” “找到他们了?”景以柔先是一喜,又是一惊,赶紧问道,“他们没事?” “好着呢!俩人天不怕地不怕地嚷嚷着‘要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难道……”景以柔眉头一皱,问道,“他们是中了那个骗子的圈套?” “应该是了!“师姐说,“那两夫妻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小,现在,都敢在野兽遍地的密林里乱跑了!” “这样看来,也不错!放松一下!”景以柔松了一口气,边说边拉开被子,盖到师姐腿上。 “一个兔妖,一个鹿妖,大半夜地跑到深山里要和野兽干架,是挺放松的,皮真的有点松了!”师姐皱眉道。 景以柔闻言哈哈大笑,瞅了一眼窗户,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云尚飞还睡着呢! 师姐拍了拍景以柔的胳膊,道:“幸亏,你没上那人的当,这太可怕了!人不知道害怕,那可就完蛋了!” “没那么恐怖?”景以柔觉得师姐有些夸张。 “还真是恐怖!要是不怕火,看见火就不会躲;不怕水,遇到大江大河就不会绕;不怕高,碰到悬崖就不会停;更厉害的是不怕死,真能分分钟把自己作死!” “嗯,这么看来,我们还真不能天不怕地不怕……”景以柔钻进了被窝里,“难怪那个骗子会说恐惧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强大能量!” “他说得没错!”师姐侧过身来对景以柔说道,“一条生命为了活下去,的确会爆发惊人的能力,这背后也的确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能量,这种能量……哎……我好像记得……真的有妖精能够吸取别人的能量,叫什么来着?怎么来着?”师姐转了好几次眼睛,皱了好几次眉毛,又张了好几次嘴,却硬是没能从脑子里再挤出一点答案,最后,她只得说道,“明天我得去趟书院查查书!” “拿上那顶帽子!”景以柔叮嘱道。 “乖!”师姐摸了摸景以柔的脑袋,“多亏了你!” “是我运气好!”景以柔害羞地一笑,她还是不习惯被表扬,连忙找话题,问道,“师姐,那骗子还说,焦虑就是来自恐惧,如果没有恐惧,就不会有烦恼,如果他说的是对的,要是没有了恐惧,就不会再有烦恼,那多好呀!” “是呀!”师姐用无比羡慕的口吻道,“看看家猪过得多逍遥,既不会害怕被宰,又不会害怕没吃的。有的吃就吃,有的玩就玩,你愿意过家猪一样的生活吗?” 景以柔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摇头道:“我不要被人宰,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代价!”师姐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景以柔的额头,说道,“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唉,真是烦呀!”景以柔想起了她的种种代价,苦恼地背过身去。 “也不是没有办法!”师姐故作神秘地一撇嘴。 “什么办法?”景以柔立马翻身凑到师姐眼前,“快说说!” “和恐惧和平相处!” “师姐,怎么什么都能和平共处?这也能?”景以柔急切地抓住了师姐的手,恳求道,“快说说!” “当然能!无论是多么强大的能量,既然是属于你的能量,那就当然能够和平相处,问题就在于你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我当然想!”景以柔点头如捣蒜,“你回来之前,我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把恐惧送给那个骗子……” “哎?你到底在恐惧什么?”师姐一脸探究地问景以柔。 景以柔可不想拉师姐下水,便搪塞道:“还不就是那些事,你快说呀!师姐,到底怎么和恐惧和平相处?” 师姐也不再追问,而是认真地解释道:“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你的恐惧存在的目的就是保护你不受伤害,换句话说,它是想要为你好,虽然有时候好心办坏事!” “师姐,怎么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为我好?唉!活着真是不容易,我不仅得感谢天感谢地,还得感谢一切看得见看不见的!”景以柔唱起了反调,因为她现在对“为你好”这三个字非常、特别、极其地反感。 “对!我们应该感谢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恐惧!”师姐严肃认真地问道,“感谢恐惧!你能做到吗?” “我能先听听你的解释吗?”景以柔眉头紧锁地答。 “行!”师姐宠溺地揉了揉景以柔的额发,解释道,“恐惧就是你的一部分,你要感谢,其实就是感谢你自己的一部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就好像你要感谢自己的手,感谢自己的心脏,感谢你身上任何一个器官一样!没有它们,还有你吗?这样,你还不应该感谢?” “师姐,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其他负面情绪了?”景以柔不服气地说,“大家都是情绪,都是我的一部分,我不能厚此薄彼?” “当然要感谢了!”师姐平和地回答,“感谢它们让我们有机会看清自己!” 景以柔皱眉思考了一下,朝师姐眨眨眼,调皮地说:“好,感谢宁姐夫的经典四问让我能听懂你的话!” “好!”师姐模仿景以柔的语气,“感谢小宁子让你能听懂我的话!” “好!”景以柔一副“我勉为其难地被你说服了”的样子,说道,“我以后一定记得好好感谢恐惧!” “很好!怀着感恩的心,我们接下来就要好好和恐惧相处!相处的第一步就是要觉察它,当它试图保护你的时候,你能及时觉察到自己正在经历恐惧。这个你能做到吗?” “感谢宁姐夫,我能!”景以柔嬉皮笑脸地看着师姐。 师姐赏了她一记白眼后,笑颜如花地说:“很好,我们的第二步就是要体会它的到来给你带来的变化,你的脸红,手抖,恶心还是尿急,烦躁,郁闷,还是其他,充分地体会这一切感受,最好能像写笔记那样,把你的所有症状都记录在脑子里!” “这样就没必要了?”景以柔龇牙咧嘴地说,“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当然有必要!”师姐说,“你的这种记录可以让你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关注自己的感受,这样就可以暂时把你从牛角尖里抽离出来,不仅如此,你这样做,还可以让你的人生更深刻,因为正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体验组成了你的人生。” “好!”景以柔琢磨着,“这就好像我愤怒的时候,关注到自己的愤怒,就可以从一味地指责埋怨别人这种情绪里抽离出来?” 第七章 快停下 第214章 快停下 “太好了!柔柔,你都会举一反三了!”师姐赞扬道。 “那是宁姐夫教得好!”景以柔挤眉弄眼道。 “专会打趣我!”师姐撇嘴道,“尚飞就这么点本事全让你学会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景以柔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道,“天地良心呀!宁姐夫的正心课讲得就是好!” “好!算他有本事!”师姐喜滋滋地又说道,“既然前面这两步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那,我们继续来看第三步,第三步,找出让你恐惧的深层原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死亡,还是害怕失去,是害怕失去别人的认同,还是害怕失去自己的尊严?这个其实有点难度,就比如,你不敢在人前讲话,表面上是害怕说错话,深层原因却是你害怕被抛弃。” “师姐,这个深层原因好像不挨着?” “我们一起来推一下!”师姐掰着手指头,问道,“如果说错话会怎样?” “如果说错话会出丑?”景以柔尝试着回答道。 “如果出丑会怎样?”师姐又问。 “如果出丑会被笑话……” “如果被笑话会被嫌弃!” “如果被嫌弃会怎样?” “如果被嫌弃,大家就不和你玩了!” “如果大家不和你玩了会怎样?” “当然就变得孤苦伶仃的!” “看!”师姐说,“你还不就是害怕被抛弃?” 景以柔不得不承认,师姐是对的。 师姐趁热打铁道:“所以找到深层原因很重要!因为你只有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我们的第四步就是下药!” “怎么下药?” “和恐惧对话!比如,你害怕被抛弃这件事,你就可以告诉恐惧,别人不会为此抛弃你,因为每一人都有成为自己的权利,你当然有权利做自己,无论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都是你自己!你要全然地接纳你自己!你也可以问问自己,如果是小乖乖当众说错话了,你会抛弃它吗?” “当然不会!我怎么会抛弃我的小乖乖?” “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的小乖乖?”师姐说着,温柔地摸了摸景以柔的头,就像擦拭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景以柔鼻头一酸,是呀!她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的小乖乖?她应该是自己的小乖乖的呀! “如果你爱自己,就像爱小乖乖一样,那你就不应该害怕被别人抛弃,因为你还有你自己,你不会抛弃自己,不是吗?” “我不会抛弃自己!” “这就好了,那你就不用害怕被抛弃了!因为你总有自己可以依靠!”师姐继续说道,“再比如,针对你害怕死亡这件事,你就可以告诉恐惧,死亡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并且是你左右不了的那一部分。你还可以告诉它,就好像你看电视剧一样,你是愿意看一部永远不会结束的,还是愿意看有始有终的?你觉得如果让你出演一部电视剧,你更愿意演一部永远没有尽头的电视剧,还是演一部快意恩仇,畅快淋漓的?你要担心的不是人生这部电视剧会不会结尾,而是担心它够不够精彩!而这够不够精彩就是你可以左右的部分!再比如害怕遇到挫折,你就告诉恐惧,就像一部精彩的电视剧,没有挫折怎么成就主角?怎么跌宕起伏?没有跌宕起伏怎么精彩?再比如,你害怕犯错被惩罚,你就应该告诉恐惧: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既然已经无法修正自己已经犯下的错误,那就坦然接受,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别人的敌视也是惩罚的一种,你又有什么不服气的?可是……” 师姐停顿了一下,深情地望着景以柔,又说道,“无论你做过什么,我的爱不会减少分毫,我仍然会像爱小乖乖一样爱着你!” “师姐……”景以柔唤了一声,鼻头一酸。 “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师姐温柔地看着景以柔,就像妈妈看着自己的宝贝。 景以柔抱住了师姐,却在泪水滚落的瞬间,离开了师姐,趴到了枕头上,泪珠不要钱地滚落,打湿了枕巾。 师姐轻轻地拍着景以柔的后背,轻柔地说道:“哭!哭出来就好了,一切就好了……” 听师姐这么一说,景以柔就更感动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仿佛把这些年来心里的自责和憋屈都哭了出来。 入睡前,景以柔看着师姐的侧颜,心想:师姐真的是累了,她几乎是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是呀!师姐忙到这么晚才回来,一回来,还要解决自己的问题,景以柔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反省,一定不能辜负师姐。 想到这里,景以柔开始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夏耕丘为祸人间,会怎样?” “有人会死!”她在心里自问自答着。 “那会怎样?” “所有人包括我都会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 “那又会怎样?” “他们会讨厌我!责备我!我也会自责!” “那又会怎样?” “我会不喜欢我自己!” “你现在不是已经在自责了吗?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吗?除了这些,会怎样?” “别人会不搭理我!” “所以,你会变得孤苦伶仃?说来说去你还是害怕被抛弃,不是吗?” “对呀!我是有多害怕被抛弃呀?” “别怕,我不会抛弃你,我全然接纳你的一切,包括缺点,我会像爱小乖乖一样爱着你!” 说来也神奇,想到这里,景以柔心里的焦虑竟然像是毛线团一样,缓缓地松动了。 她又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勇敢地接受惩罚就好,这是你做错事应该承受的,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依然爱你,就像爱小乖乖一样!” 说完这些,景以柔觉得这些日子捆在心脏上的那一团乱麻也慢慢地舒展开来,整个人轻松多了,她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也未必就不能弥补自己的错误,夏耕丘不是还没有行动吗? 她立刻捏紧拳头,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好好学习本领,因为只有她足够强大,她才有机会打败夏耕丘和明墨白! 当晚,景以柔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她在天上飞的时候,有一个女子在悬崖上朝她招手,说是让景以柔载她一程,景以柔虽然不认识那个女子,却觉得她面善,便好心地让她爬上了自己的背,可是,她刚刚爬上了景以柔的背,就掏出绳子,套住了景以柔的脖子,嚷嚷着:“你以后就是我的坐骑了!”景以柔一听,害怕极了,她开始挣扎,却总也挣脱不了那根绳子,无论她飞多高,也还是被那根绳子牢牢地捆住了,她想尽了办法也摆脱不了那个可恶女人的控制。 从梦中惊醒时,她心里正想着:停下!停下!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