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找寻失踪的死者》 第一章 接引殿 --楔子-- 傍晚,一处山岭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惊起了一群飞鸟,鸟群在空中盘旋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阵风吹过,带起阵阵血腥气,林中空地上,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跪坐在地上,搂着一名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淋的青年。书生身上脸上满是血迹,青年更是一身衣衫都被鲜血浸透,变成了黑红色。 书生垂着头呆呆地望着青年,泪水从眼中涌出,跟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化成滴滴血泪,落在青年的衣襟上,青年虽然浑身是伤,但神色却很安详,嘴角轻轻抿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他胸口并无起伏,已然与世长辞。 两人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只斑斓猛虎,被一柄长剑贯穿而过钉在了地上,看起来也已气绝。 天色渐渐暗下来,书生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除了脸上不断滴落的泪水证明他还活着以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座雕塑一般了无生气。 —————————————— 一座大殿中,地面不时迸发出幽蓝色光点,然后逐渐变大,化成了漩涡,漩涡中间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的影子,正随着漩涡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当中有一个将近一丈宽的漩涡里浮现出一人一虎,接着漩涡又慢慢消失了,只余这一人一虎躺在地上。 这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衣襟、束袖等处点缀有青黑花纹,这身长袍乍看来普通,但若细看就会发现其质地不同一般,白袍隐约带有银色光泽,点缀的风云纹是用上好丝线精心绣制,随着青年呼吸起伏,前襟上的纹理光泽变换,竟似要流动一般。 青年腰间束着的白色腰带也同样绣有风云纹,还缀有微微发光的青蓝色玉石,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青年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剑眉微挑,眉宇间有一个奇异的灰蓝色纹印闪烁着银光,好似谪仙般俊逸,他双唇轻轻抿起,配上如雕塑般硬朗的脸庞,显得坚毅内敛;一头乌黑长发用银色镂空发冠束了个高高的马尾,几缕发丝从额前散落,透着几分随性不羁、恣意潇洒。 青年正斜倚在老虎的腹背上沉睡,这是一只少见的白虎,浑身毛发灰白,带有青黑色纹路,与青年的服饰颜色极为相似,也隐约可见银色光泽。 白虎额间亦有一个纹印微微闪烁,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与青年额上的纹印一般无二,就连闪烁的间歇也是一样,似乎两者之间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白虎身形流畅,比一般老虎更大更修长,一看便知善于争斗,虽是伏在地上沉睡,却依然透出股杀伐凌利的气势。 随着漩涡隐去,青年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有一双奇特的眸子,与腰间玉石极为相似,也有青蓝光芒微微闪动,让他看起来比沉睡之时多了几分妖异,显得越发的俊美卓绝。 但很快,青年眼中的光芒便敛去了,眸子也恢复了寻常的棕黑色,只是如果细看,还能隐约见到他眼底有青蓝色细碎光点。 青年睁眼后并未马上起身,而是先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晃了一下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青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入眼是一个极高的屋顶,约有三丈多高,巨大的藻井中央绘着一个五彩巨轮,巨轮由六道圆环层层相嵌而成,圆环颜色各异,铸刻有式样古朴的阳纹,围绕巨轮是各类走兽,奔跑跳跃,栩栩如生。 这幅绘画十分传神,竟似乎可见画中的六道轮环正缓缓转动。这些轮环转动的方向和速度参差不齐,却有一种奇怪的流畅之感,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沉溺的感觉,画中的走兽看起来也如同被这巨轮所吸引,飞蛾扑火般往巨轮奔去,被巨轮缓缓吞噬,消失其中。 青年见此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也会被这巨轮吸入其中一般,不禁有些吃惊,急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自语:“这儿是什么地方?” 旁边一个声音边打哈欠边说:“谁知道啊?” 青年循声侧过头去,看到一个白色虎头也正转过来,微眯着眼看着自己,一双青蓝色眼珠如同玉石刻就,与方才青年刚睁眼时的眸子极为相似。这白虎眼神灵动,还带有一股傲然之气,不似一般兽类,倒像是人的眼神一般。 青年吓得一激灵,立即以手撑地想起身,入手处却是柔软的皮毛,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这只白虎的身上,不由得又是一惊,动作也是一停。 白虎原本躺在地上,被他这一撑似乎也才回过神来,立刻翻身一跃而起,微低了身形一副随时准备扑出的样子,玉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了青年,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毛发微张,一股杀伐之意隐隐浮现。 青年趁着白虎起身之时借势跃起,看见白虎这架势并未显出慌乱,而是双手平举,一手握拳在后,一手推掌在前,双膝微屈,一前一后摆了个小弓步,一双剑眉微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白虎举动,一身气势引而不发,倒是与那白虎不相上下。 就在一人一虎对峙之时,两人中间地面光芒一闪,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白色漩涡打着转儿出现了,一只白兔被送了出来,接着漩涡便消失了。 白兔先是摇了摇耳朵,接着一蹬腿爬了起来,有些迷茫的往四周看去,它的目光从白虎身上一扫而过,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完全没有一般兔子见了老虎时的惊慌失措。忽然,白兔目光一停,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个转身蹦跳着跑走了。 白虎见自己竟然被一只兔子无视,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跟青年对峙了,转身就往白兔扑了过去。 白兔丝毫没有察觉,不躲不避继续往前蹦,眼见就要被白虎给扑个正着,却不知怎么的,像是有一阵大风吹过,白兔猛的往前一飘,堪堪避开了这一扑。 白虎一扑不中,愈发的恼怒,立刻又追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每次将将要扑到白兔之时,总会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白兔往前一送,就好像两者之间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它们给隔开了。 第二章 合作 白虎气得发出一声怒吼,正要继续追兔子时,斜前方地面光芒一闪,又出现了一个漩涡,这个漩涡比方才的略大一些,里面浮现出的是一只火红的狐狸。 与白兔一样,漩涡消失后狐狸慢慢醒了过来,抬头往四周一扫,接着也向白兔跳走的方向跑了。 白虎被这一幕所吸引,再回头时,发现白兔已经跑远了,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恼怒被这只狐狸打扰了它追兔子,忽然转身向着狐狸扑了过去。 奇怪的是,这只狐狸也跟那只白兔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跑,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却总是在白虎扑至的一瞬间往前一飘,避开了攻击。 白虎屡屡受挫,气得咆哮不止,却又无计可施,眼见实在抓不到狐狸,终于十分不甘地停了下来,一回头,见到青年远远地跟了过来,正打量着自己的举动,白虎心中气极,低吼道:“看什么看,再看小爷我吃了你。” 青年听见白虎说话,有些吃惊,不禁问道:“你会说话?刚才就是你在跟我说话?” 白虎又是一声低吼,说:“废话,小爷我当然会说话!”随后却忽然一愣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不对啊?你居然会我族的话?” 青年有些莫名地回道:“你说的是人话,我当然听得懂。” 白虎听到青年的话,又愣了一下,然后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迷惑:“我说的是人话?咦?我为什么说的是人话?” 青年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心想,这只白虎看起来挺凶猛,实际上却是傻兮兮的,不由觉得这只白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转念又一想,这个地方着实有些诡异,难得有个能说话的,虽然是只傻老虎,也总比自己孤身一人强,于是对白虎道: “先别管这些了,这个地方有些奇怪,我们俩不如先联手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白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这鬼地方太奇怪了,看在你还算正常的份儿上,小爷我就先不吃你了,勉强跟你合作一回。边说边缓步走了过来。” 两人略带警惕的环顾了一圈,除了地面上的漩涡和被送出来的动物,再没看到别的什么,这些动物醒来之后无一例外都向同一个方向跑开了,青年和白虎往那边望去,发现是大殿的出口,外面是如墨的虚空,当中有个五彩的事物,看不清全貌,好像是六道圆环嵌套而成,正缓缓转动。 这座大殿里见不到有灯烛,但却并不昏暗,这些动物除了看着特别干净、色彩鲜艳之外与寻常无异,但离开大殿后,在虚空黑色背景下却能发现这些动物都发着微光,正凌空奔跑,好像无数光点汇成的洪流奔涌不息,一直流淌到那个五彩光芒的圆环中去了。 青年看着圆环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与大殿顶部所绘制的图案类似,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大殿顶部,白虎见状也跟着抬起头向上望去,这才发现藻井上的绘画。 白虎盯着藻井看了一会儿,忽然使劲儿甩了一下头,移开了视线,有些吃惊地说:“这画怎么会动?这轮子是个什么东西?” 青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人一虎看了看藻井又看了看殿外,对望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过去看看。 就在两人踌躇之际,青年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托了起来,往斜前方推送过去。 青年转头一看,并没有看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托着自己,只看到一只野猪从自己身侧跑了过去,但明显不会碰触到自己分毫。 青年被推开的方向正好朝着白虎,他下意识地一伸手,在白虎身上一撑,稳住了身形。白虎原本正看着殿外的情形想着什么,被青年这么一拍,有些不高兴地转头瞪了青年一眼,说道:“干嘛?” 青年歉意地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刚才好像有什么……”话还没说完忽然又停住了,一脸思索地咦了一声。 他这是想起之前白虎抓兔子时,兔子似乎也是这样飘开的,还有那只狐狸也是这样,接着又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白虎,自言自语地说了声:“也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白虎有些不明所以,问:“什么不对?” 青年没有答话,只是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一个刚出现的漩涡走了过去。 这个漩涡当中是一只松鼠,青年等松鼠一出现,就伸手去抓,却被漩涡上方看不见的力量给挡住了,待漩涡消失,青年立即又一伸手,地上的松鼠虽还未醒转,却在青年快碰到它的时候飘开了。 青年见状没有再试,而是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四处打量。 白虎见青年不理自己,有些不高兴地跟了过来,嚷嚷着:“喂,小爷问你话呢!”又见青年没抓到松鼠,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说:“笨死了,连只睡着的松鼠都抓不着。”他倒是忘了自己刚才也抓不着兔子和狐狸的事。 青年笑了笑,并没有跟白虎争辩,只是继续观察着四周的情形,然后好像找到了什么,盯住了某个方向。 白虎有些好奇地跟着青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匹棕色的马正扬蹄奔跑,白虎不解地问:“喂,你看什么啊,不就是一匹马么?有什么好看的?” 青年继续盯着那匹马一路跑出了殿外,这才转头跟白虎说:“刚才是有只野猪从我身边跑过,虽然它没有碰到我,但我却被一股力量给推开了。我仔细看了一下,这里像是有什么力量阻止这些动物相互接触,但我俩之间却是例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青年忽然回想起自己醒来时正躺在白虎身上,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是跟白虎一同被送过来的? 想到这个,青年心中不由得对白虎多了一分亲近,接着说道:“虎兄,这里情形如此古怪,我们赶紧找找要怎么离开,你我既然一起到了这里,又只有我俩之间可以接触,想必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后面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我们俩还得相互照应才是。” 白虎听青年称自己为虎兄,刚才这番话又说得很是客气,顿时生出些好感来,想想他说得的确有些道理,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说:“嗯,你小子看起来还算顺眼,好,小爷我会照应你的。” 第三章 谁是灵宠! 青年并没有在意白虎那自大的语气,反而半开玩笑地拱了拱手,说:“那就先谢谢虎兄了。” 说完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大殿出口,总觉得那边看起来有些古怪,再一想到巨轮吞噬群兽的样子就有些不舒服,于是对白虎说:“虎兄,我们要不先在这大殿里面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实在不行再去殿门外看看?” 白虎似乎也是对那巨轮不太喜欢,呜噜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说起来这大殿颇为奇怪,不仅极高,而且极大,除了四周墙壁之外,连寻常支撑大殿的柱子都没有,显得极为空旷,也不知是如何修建的,不过查看起来倒是方便。 很快,两人就发现正对殿门右边的角落里有个小殿,两人走到近旁,看见里面似乎有人。 青年略一犹豫,说:“我去敲门看看。” 说完,青年缓步走上前去,先是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抬手叩了叩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内一位老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咦,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自己进来,门又没锁,还要老人家我来给你开门,请你进来不成?” 青年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还没看到人,依然下意识地拱手行礼道:“老人家,打扰了。晚辈等方才醒来就身处这座大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敢问老人家,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如何回去?” 只听咦的一声,门忽然开了,一位身形瘦削的老者正站在门口,一身青黑色长袍,上面以暗金丝线绣有花纹,一头花白头发用玄色暗金纹的头冠一丝不乱地束成发髻,长髯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 老者看着青年有些疑惑地说:“嗯?怎么会有人被送到兽殿来了?”接着看到青年身旁的白虎正眼神警惕地盯着自己,又说:“还有只小老虎?这是你的灵宠?说着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还没来得及回话,白虎先不乐意了,低吼道:“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呢?谁是灵宠?”边吼边弓背张爪,作势要扑。 青年一看不妙,急忙一蹲身搂住了白虎,抬头向老者解释道:“老人家,这位虎兄不是晚辈的灵宠,我们是刚刚在这大殿里遇见的。” 老者见到白虎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一点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地说:“你这小老虎居然会说话?灵智不低啊,不过这脾气可也不小。” 老者边说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一人一虎,忽然注意到青年搂住了白虎,不禁咦了一声,嘴里小声自语:“禁制坏了?” 说着老者急忙转头往大殿里看去,同时一抬左手,手中出现了一个圆盘,右手掐了个法诀往圆盘上一点,圆盘上立刻浮出无数发光纹络,老者仔细地观察了一阵,松了口气,说:“没坏啊。”说着一翻手,圆盘便消失不见了。 收好圆盘后,老者目光又转回到两人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忽然看见两人额头的印记,此时印记已不再闪光,但尚未完全隐没,仍依稀可辨,老者仔细看了看,笑着说:“还说不是你的灵宠,魂契都在呢,难怪禁制不起作用。” 说到这儿,老者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说:“欸,不对啊,就算你们在人间界结了灵宠契约,辞世之时身死道消,契约就该解了,怎么会有魂契?” 白虎因为老者说它是灵宠,一时生气就要扑过去,青年自然是要拦住它,两人本来正一个扑一个拦地推攘着,听了老者的话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老者,一时间都愣在了在当场,就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青年怔怔地看了老者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问:“老人家,您方才说什么?人间界?身死道消?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时脸色虽然还算平静,但声音喑哑,似乎花费了莫大的力气。 老者看着这一人一虎,收敛了笑意,目光中带了一丝丝同情,温和地说:“别紧张,你们仔细回想一下,可还记得出现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青年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恍惚:“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边说边下意识地看了白虎一眼。 白虎原本正歪着头在想什么,见青年看向他,立马一扬头,翻动眼珠斜瞪了青年一眼,假装镇静地说:“看什么看,小爷我大概方才睡得有些迷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了。” 老者听了这话,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看来你们俩辞世前怕是经历了些什么事,伤及神魂,灵智一时被封,才会被误送到这里。好在你们俩及时醒转,不然的话,要是跟那些没开灵智的魂魄一起被牵引去了轮回可就亏大喽。” 说到这里,老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着青年说:“看你们俩这样,这神魂之伤不轻啊,你们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青年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说:“晚辈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了。”说罢又半是询问半是期待地看向白虎。 白虎先是鄙夷地看了青年一眼,接着又忽然泄了气,耷拉着耳朵有些不情不愿地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老者看了看他们,挥了挥手说:“好了,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来坐下再说。”说罢转身进了屋。 进门是一间会客厅,并不大,陈设也很简单,正对门是一排紧闭着的窗户,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面堆放着一些书籍。 屋子中间摆了一个四方桌,四周放着四把椅子,桌椅都是暗红色,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带有温润光泽,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桌上有套茶具,还有一个小炉上正煮着一壶茶,冉冉水汽从壶中升起,一阵似有似无的茶香缓缓散出,让人生出一种身处空山幽谷的安宁感觉。 老者进了屋走到桌边,冲桌椅挥了挥手,对青年说:“随意坐。”边说边取了个杯子给青年斟茶。 青年应了一声,行了个礼,走到老者对面下首坐下了,见老者替自己斟茶,又急忙起身垂首道了声谢,用双手接过茶杯。 老者本想叫他随意些,转念一想,看青年这身装束,还有这白虎灵宠,多半是仙门大家的子弟,大概平时就是这样的规矩,也就没开口。 第四章 天成之契 白虎跟着两人走进屋,先是在屋子里慢慢绕了一圈,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下意识地走到青年身旁,在他脚边找了个地方懒洋洋地趴了下来。 老者看了白虎一眼,摸着胡须笑了起来,说: “你们俩倒是不错,这来了尽乡界,记忆全失,却还能留下魂契,想来你们在人间界时感情一定是极深了。 这倒也是,这只小老虎年纪不大,却已灵智全开,这般天赋血脉的灵兽若非它认可之人,便是死也不会与之结契的。既然是自愿结下契约,倒是有可能形成魂契。” 边说边看了眼青年,笑着道:“不过你这小子也真是福缘深厚,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灵兽认可。” 白虎听老者这话的意思是说它非凡,一下子得意起来,拿头轻轻撞了一下青年,说:“喂,小子,听到没有,小爷我那是非同小可,遇到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放心,我看你这小子还算顺眼,以后有小爷我罩着你,管它什么死不死,什么人间界,尽乡界,都不在话下。” 青年原本被自己身死、记忆全失的事搞得有些心烦意乱,被白虎这么一说,竟然想通了些,暗自想道,这死了就死了,也不过是从人间界换到这个什么尽乡界过活,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心情因此缓和不少,低头冲白虎笑了笑,说:“谢谢虎兄。” 青年说完又抬头看着老者问道:“老人家,您方才说我们俩有魂契,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老者笑道:“魂契嘛,跟人间界修士所结的灵契差不多,以神魂缔结契约,当中包含了法则约束,若是违背契约就会遭法则反噬,以此来约束结契各方的行为。魂契除了用于确保各方执行契约外多半也会有些别的作用,这个就看具体结的什么契约了,不过一般都能增强神魂感应。” 老者边说边扫了青年额头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二人额上有一个相同的印记,想来是缔结契约时留下的,你们可以看看。” 一人一虎听了这话便转头对视了一眼,果然见到对方额上有一个印记,青年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道:“这就是魂契?老人家可认得这个魂契是什么由来?” 老者又看了一眼青年的额头,笑着摇摇头说:“缔结魂契之法万千,这我可认不出来。” 想了想接着说:“而且人间界和尽乡界的法则不同,一般来说,生灵于人间界身死之时,灵契自然就解了,按说不会形成魂契,但若是结契的人一心共生死,灵契倒是有可能转为魂契,这种能够跨过两界的契约,不同于寻常契约,乃是天成之契,实在少之又少,我更是无从知晓了。” 青年听了有些疑惑,又追问道:“老人家既然不认得这个印记,怎么就能断定晚辈二人之间一定有魂契呢?” 老者捻着胡须微微颔首,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心细,的确,我之所以断定你们之间有魂契,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印记,更多是因为此殿禁制在你俩之间似乎不起作用。” 青年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他方才就猜测这里有禁制,正想询问,旁边的白虎抢先开口问道:“什么禁制?” 老者笑了说:“你们方才一路行来,可有试过触碰别的魂魄?” 白虎急忙道:“我试了几次,明明能抓到,但总是被什么东西给推开了,是怎么回事?” 老者解释说:“这就是接引殿的禁制,所有的魂魄被接引来时都会带上保护禁制,只要相互靠近就会被禁制推开,不然的话,这一路推攘冲撞,有些太弱的魂魄说不定会受伤甚至消散。” 青年听了,便想起刚才的情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者看着他也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但是方才你却能抱住这只小老虎,说明你们之间必有牵连,才能突破禁制,再加上这一般无二的印记,多半是魂契不假了。你们二人可以试一下,静心凝神,试着用意念去感应对方,可有什么发现?” 青年闻言,便闭目凝神,努力尝试着用心神去寻找白虎,却不知到底要怎么办,正想开口问老者,忽觉心念一动,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只白虎的影子,随着他凝神“望”去,白虎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青年一时好奇,于是在心中叫了两声:“虎兄,虎兄。” 白虎懒懒地趴在地上,眯着眼似乎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其实也在暗中尝试。 正当白虎努力凝神时,忽然就听见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了青年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看着青年说:“你怎么在我脑子里说话?” 随后它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大惊小怪有些丢脸,又慢慢趴了下去,说:“行了行了,听到啦,别叫了。” 青年惊喜地睁开眼道:“虎兄,你真能听到?看来老人家所言不虚,你我之间果然有魂契。” 老者听他这么说,倒是吃了一惊:“你们能以心神对话?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之间的魂契。按说你们在人间界虽然是修道之人,但身死道消,别说你们现在失了记忆,就算是记忆尚在,初来这一界,还未修炼,根本无法驱使本界法则,也不可能施展这样的法术。” 老者用好奇的目光在青年和白虎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略有些惊讶地说:“你们居然能心神相通,这魂契之深,实属罕见。你二人到底一起经历了什么,遇到什么样的机缘,竟能结下这样的契约?” 青年听了又是吃惊,又有些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晚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哪里会知道这契约是如何结成的。老人家,听您的意思,我们俩的魂契不同寻常?” 老者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岂止不同寻常,简直就是千载难逢。一般魂契虽然能加强神魂联系,但若是不动用别的手段是没办法直接以心神沟通的。像你们这样仅凭魂契就能心神相通,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犀魂契?你们俩还真是,好机缘,好机缘啊!” 青年听了这话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高兴,他倒不是因为这个灵犀魂契有多难得,只是因为这说明自己跟白虎之间关系非同寻常,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什么尽乡界,还记忆全失,身边能有个可以信赖的伙伴倒是叫人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青年想着不禁笑嘻嘻地看向白虎,白虎心里所想其实与青年差不多,亦是暗自开心,但见青年看它,却故意做出一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样子,轻哼一声,歪着头抬眼看着青年说: “小子,听到没有,能跟我结下这样的魂契是天大的机缘。那个谁~~呃,你叫什么名字?算了算了,你自己也不记得,这样,既然以后你要跟着我混,也应该有个霸气点儿的名字,我是灵虎,要不你便以龙为姓,嗯,我是老大,那我就叫你……龙二好了。” 第五章 尽乡此界 青年听了白虎的话,并不在意它自称老大,还乱给自己起名字,只是笑着说:“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倒是应该起一个,但龙姓可不敢乱用,说不得就犯了天子的忌讳。” 老者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接口道:“这倒是无妨,这里是尽乡界,没有人间界那么多规矩。你是修道之人,有如此福缘,我看你以后成就不可限量,不如你就叫龙渊,取潜龙腾渊之意如何?” 青年想着自己既然是个修士,原本也不受世俗约束,听老者的意思,这一界好像也没太多避讳,这个名字倒是叫得。这么想着,青年便起身向老者行了一礼,说:“多谢老人家赐名。”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还未请教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者笑着摆摆手,说:“不必客气,我姓柳,名新,字启春,是这尽乡界接引殿的守殿人。” 青年又是一礼:“多谢柳老。” 白虎听青年得了龙渊这个好名字,有些心痒,便抬头冲柳启春嚷嚷道:“柳老头儿,你也给我起个霸气点的名字呗?” 柳启春看了看它,说:“你身具灰白青黑之色,可谓苍,你们灵虎一族大都善于御风,可遨游寰宇,不如你便叫苍遨,可好?” 白虎一听很满意,点头道:“好,以后我就叫苍遨啦。” 龙渊笑着看了它一眼,认认真真地拱手行了个礼,称呼了一声:“苍遨兄。”又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苍遨兄,长者赐名,总该谢过一声的。” 苍遨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又见龙渊正式行礼称呼自己,心情大好,觉得自己也不能失了气度,于是端坐起来,向柳启春说:“柳老头儿,谢啦。”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听龙渊的话,面子有些挂不住,转头白了龙渊一眼,趴下了。 龙渊见状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柳启春看了苍遨一眼,又看了看龙渊,猜到多半是龙渊提醒苍遨谢过,想起龙渊从见面起就一直礼数周全,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挺不错的。 柳启春接着又想到,以龙渊这般年纪,骤遭变故,来了尽乡界身死道消不知前事、记忆全失,却是处乱不惊,还有白虎灵宠生死相随,想来在人间界时也是个人物;更难得的是这样的年轻骄子却丝毫没有傲气,举止有度,对这只小老虎也是包容得很,足见其本性宽厚,心中便对龙渊生出几分欢喜。 柳启春欢喜之余又有些可怜龙渊的遭遇,便想帮他一帮,于是开口说道: “渊小子,你这性子不错,老人家我很喜欢。 你我也算有缘,这样,我当值之期快到了,一会儿接替的人来了,你就随我回界门关,老人家我给你指个法子,反正你记忆全失,回人间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去捕些迷思蝶,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换本合适的功法,修炼神魂,也许可以让你早日恢复记忆,如何?” 龙渊听到柳启春这番话,虽然对其中有些事没太听明白,但也清楚换取功法这种事并不容易,萍水相逢,柳启春愿意帮这个忙实属不易,赶紧起身行了个大礼,郑重谢过,这才略有些期盼地开口问道:“柳老,听您刚才所说,我们还能返回人间界?怎么个回去法?” 柳启春听他这么一问,哈哈大笑起来说:“渊小子,这回去虽说是能回去,但可不是说你还能返回人间界继续过日子,既入尽乡那便不属人间啦,只不过回去看看亲故,了些心事而已。” 接着柳启春又想到龙渊现在记忆全失,根本找不到亲故,急忙接了一句:“其实,要回去也不只这一次机会,每年中元之时,莲舟接引,大家都可以回故乡探望,还比走穿途要省力得多。你啊,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下回不去,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抓些迷思蝶,等明年中元你再回去也不迟嘛。” 龙渊听了心中好奇,接口问道:“柳老,晚辈初来乍到,对尽乡界的事情一概不知道,您能不能详细讲讲?这尽乡界到底是什么地方?方才您说的什么走穿途、迷思蝶、莲舟……这些都是什么?” 柳启春听到他这些问题,哈哈笑了起来,说:“好了好了,左右现下无事,我就把尽乡界的情形大概跟你说说罢。”说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想了一想,才继续说道: “这尽乡界呢,跟人间界差不多,是于混沌中天成的一界,此界与人间界之间由混沌罡风形成的界壁所隔断,虽说是隔断,但这两界之间关联甚重,便说是共生共存也不为过。 具体这两界是如何形成的,无人知晓,只是知道,人间界生灵一旦身死,其魂魄就会被接引到尽乡界中,如若接引来的魂魄灵智未开,就会被轮回牵引去往人间界开始新的一生。 但若是开了灵智的生灵,多半会有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因此生出种种执念,从而避过轮回的牵引,留在此界以完成心愿,此界也因此得名尽乡,意思是尽未尽心愿之地。” 龙渊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柳老,按如此说来,如果一个人心愿完成,没有了执念又会怎么样?” 柳启春笑了笑,说:“如果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自然就去轮回了嘛。不过啊,但凡有灵智的生灵,哪里就这么容易放得下呢?就算是见到了想见的人,做完了想做的事,难免还会生出别的念来。” 龙渊听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的确如此,就算是晚辈现在什么不记得,没什么牵挂之人,可也会想要找回记忆,等记起了过往,多半就会有想见的人了。那要如此说来,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灵岂不是一直生活在这一界?这么多年了,这尽乡界得有多少人?不会出什么乱子么?” 柳启春赞许地点了点头说:“不错,如果只凭执念就能留在此界那肯定是会出大乱子的,不过此界自有其法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罢,柳启春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香,然后又饮了口茶,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龙渊自然耐心等着柳启春开口,苍遨却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催促着问:“柳老头儿,是什么样的法则?快点儿说啊?” 第六章 怨气 柳启春笑嘻嘻地看了看苍遨,这才放下茶杯说:“很简单,想要留在此界,有未尽心愿只是其一,这其二嘛,还得要有人间思念之力。” 苍遨立即接口问道:“人间思念之力?什么意思?要怎么得来?” 柳启春笑着解释道: “人间界的人思念故去之人时,他们的思念就会化成追思蝶,穿越两界,追思蝶天生能与所思之人共鸣,自行寻主,寻得主人之后,追思蝶会还原为思念之力,滋养主人神魂。 若是长久没有追思蝶来到,神魂就会变得虚弱,神智渐消,也就无法抵挡轮回牵引了。 追思蝶的思念之力只能为所思之人所用,所以人间界无人纪念之人,在此界也待不了多久。” 龙渊听了喃喃道:“追思蝶,迷思蝶?柳老,这两者之间可是有什么联系?您方才说让晚辈去抓迷思蝶,这迷思蝶有何用?也能滋养神魂么?” 柳启春抚了抚胡须,点点头,回答说: “不错,迷思蝶说起来其实也算是追思蝶的同类,那些找不到主人的追思蝶就会化成迷思蝶。 比如飞禽走兽,虽灵智未开,但同伴身死也会有悲念,也能化出追思蝶,可因为这些生灵直接入了轮回,追思蝶自然无处可追,就成为了迷思蝶。 再者,便是有主的追思蝶,这一路要穿过界壁也是不易,若是这思念不够厚重,或是运气不好被罡风所困,一路消磨,也许还未入尽乡界便已散了,便是入得尽乡界,也有可能与主人感应微弱、无力寻主,自然也就成了迷思蝶。 迷思蝶虽然思念之力弱了许多,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在此界久存,但好处是可以被任何人所吸收,若是神魂受伤,用迷思蝶入药乃是佳品,所以有很多人愿意重金采买。” 龙渊点点头,又接着问:“那这迷思蝶一般都在哪里捕捉?您刚才说让晚辈趁回不去的机会去捉迷思蝶,难道捉迷思蝶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柳启春赞许地看了龙渊一眼,说: “渊小子,你倒是仔细。 迷思蝶一般栖息在混沌罡风之中,混沌罡风乃是两界初开时的混沌遗余,因两界相生相斥而存,最是伤人神魂。你们因为刚从人间界而来,身上有两界气息,与混沌罡风的本源倒是有几分相近,受到的伤害会小很多,所以新来的人是最适合去罡风里捕捉迷思蝶的。 而且这罡风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也就是官署怜悯你们骤遭如此变故,才特许了这么次机会。” 龙渊听了,忍不住问:“怎么进罡风还要官署许可?这里也有官署?先前柳老不是说尽乡界并无这些规矩么?” 柳启春不禁笑了起来说:“这一界生灵之事,岂能真的全无规矩方圆?尽乡界中也一样设有诸多官署机构,管理各项事务,与人间界朝廷也差不多。只不过没那么些个等级森严的繁文缛节,为官为民不过是各人的选择,却是不分地位高低的。在此界,有德者方为尊。” 龙渊听了不禁有些感慨地说:“听柳老这么一说,这尽乡界倒是太平景象,不知道尽乡界是哪位帝王治下?竟能有此盛世。” 柳启春笑着说: “尽乡界与人间界不同,虽然也有执掌天下的人,但可不是什么帝王,也不只一人,这些事说起来太复杂了,你自己日后有兴趣再慢慢打听。 不过,虽然尽乡界如此行事与这些执掌之人有关,但更多是因为此界法则所致。要知道,在尽乡界,人的寿命是由人间思念所系,若是无德之人,哪来那么多人间思念?自然早早就轮回去了,即使为祸也不长久。 就算是无德之人在人间界家族兴旺,追思众多,界中也有专司刑律的机构,维持此界律法,不仅惩戒在此界犯下的过错,还设有洗冤寮,专断人间恩怨,若是小过,或许还能偿还,若是大罪,便是倾一族之力也无济于事。” 龙渊听着越发觉得这尽乡界有趣,忽然想到传说中的判官,不禁接口问到:“这么说来,传说中人死之后,会有判官、生死簿,论功过,判赏罚,定轮回是真的了?那晚辈一会儿是不是也要去见判官,这样不就可以知道自己以前的事了?” 龙渊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看向柳启春。 旁边的苍遨先前一直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微眯着眼睛,也不知是在听两人讲话还是在打盹,此时也悄悄抬起头,动了动耳朵,想来也是有些好奇了。 柳启春看了他俩一眼,微微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说:“尽乡界也不过是寻常一界,有其天地法则,此界之事我等都无法全知,更何况是洞察另一界万事万物?所谓生死簿、功过赏罚分明,不过是人们的愿望罢了。” 龙渊听了不禁有些失望,垂下眼,缓缓叹了口气,苍遨却是忍不住插嘴说:“柳老头儿,你这话可是没道理,刚才不是还说有洗冤寮,专断人间恩怨,现在又说不知道人间事,那还断个鬼的恩怨啊。” 柳启春瞥了苍遨一眼,说:“那人间界不也有专司断案的衙门,谁说必须要洞察一界才能断恩怨呢?” 苍遨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接口说:“那就还是白搭,那些个衙门要是真能断得清楚,就没这么多冤魂指着死了以后到地府求个公道了。可怜,看这样子,死了也求不得公道。” 柳启春看着苍遨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说:“你这小老虎,说得好像你见了多少冤魂一样。”紧接着又说:“虽然洗冤寮无法洞察人间界之事,但的确有一些法子可以略作查探。比如枉死之人,身上会有怨气,洗冤寮有勘冤镜,借助怨气之力,是能窥视一二的。若真是有冤情,洗冤寮自然会帮忙了结。” 说到这里,柳启春忽然语气一肃道:“渊小子,按说以你们俩的能耐可不应该这么容易来这里,要么是你俩自己找死非要去什么绝地,要么就是被人所害,若是被人害的,那就多半会有怨气,让我看看。” 第七章 怎么死的 柳启春边说边掐了个法诀往龙渊苍遨身上一指,只见他双指中迸出一道青色光芒,然后一闪化成了两道,一道飞向龙渊,另一道则飞向了苍遨,两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两道青光就已经攸地一下分别钻进了两人的胸口。 青光刚一钻进去,龙渊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后忽然感觉有些胸闷,忍不住低吼了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脸色也变得有点阴鸷。 苍遨也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虎毛炸起,发出一声怒吼。 紧接着,只见两人身上忽然冒出了丝丝缕缕极为浓重的黑色雾气,这黑色雾气从两人身上冒出后就如同墨线落入水中一般氤氲开来,但却没有逸散消失,看上去就好像两人身上长出了许多株烟雾做成的水草,水草的根部紧紧地扎在两人身上,无风自动,在空中缓缓飘荡,让两人看起来多了几分邪气。 柳启春见状,手中法诀一变,挥手又是一道青光飞出,同时轻呵了一声:“往事已矣,止念。” 这次飞出的青光并没有钻进两人身体,而是化成了一片天青色的光晕,笼罩在了两人身上,随着柳启春的话一出口,青色光晕便微微晃动起来,就好像水中的波纹一般,在空中泛起阵阵涟漪,还伴有隐隐约约、哗哗的水声,不断冲刷着两人身上的黑色雾气,将黑色雾气冲刷得摇摆不止。 龙渊听到这个声音没来由的觉得心中十分宁静,便渐渐放松下来,他身上的黑色雾气也在青色光晕的冲刷下渐渐变淡;旁边的苍遨跟他一样,也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又趴回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两人身上的黑色雾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启春见这黑气散去,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龙渊忍不住问道:“柳老,这就是怨气?” 柳启春点点头说:“正是,不过还好,你们俩身上虽然有怨气,但是并不重,看来倒不是什么陈年旧恨或是蓄意谋害。只是,我看这怨气有根,却也不是天灾,只怕你们俩还是被人所害。” 接着略有些好奇地说:“这是什么人?倒是挺厉害,你们俩联手打不过也就算了,居然连逃都逃不掉?” 苍遨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瞪大眼睛嚷嚷道: “柳老头儿,你又没见到,凭什么就说那人厉害?小爷我这般人物,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人一定是耍了什么手段,才赢过我俩,不然的话,为什么我俩记忆全失? 是了,说不定那人是用了什么禁术凶物,所以才害我俩什么都不记得了。嗯,这种歪门邪道,一向反噬巨大,没准那个人现在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活该,居然敢暗算小爷,就算小爷不跟你计较,天道都不容你。” 苍遨说完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就这样把自己身死的前因后果给搞清楚了,又点了点头,夸赞自己说:“嗯,小爷我真是天才,这都能想到。”边说边自顾自地趴回了地上,还咧着嘴笑。 龙渊在一旁听着苍遨这一番话,又见它自鸣得意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想,这家伙,也不知道该说它是太自负还是太傻……,说得跟真的一样,跟这么个家伙有魂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龙渊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又觉得苍遨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也挺好,有它陪着,日后大概不会无聊,不禁嘴角一翘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苍遨听到龙渊叹气便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见他又自顾自地笑了,有些莫名地问: “龙二,你这又是叹气又是笑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人正受天谴呢?我说,这是他活该,你不用可怜他。还是说,你在怪自己太不争气,打不过别人? 嗯,这个我觉得你是应该好好反省反省。等有了功法你一定要好好修炼,虽然有我罩着你,但是你也总得有点自保的能力。” 龙渊听了苍遨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一则他懒得跟苍遨争辩,二则苍遨年纪不大,看它这般傻里傻气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便觉得有些可爱,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宠溺,于是乐呵呵地点了点头附和说:“好,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 接着龙渊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转向柳启春正色问道:“柳老,这尽乡界的功法不同族类之间可有区分,苍遨兄与晚辈能修习一样的功法么?” 柳启春也是觉得这两人有趣,正端了茶边喝边看热闹,一边想,这小老虎天赋血脉非同凡响,这性子可也是非同凡响,看来是个好惹事的主,这次说不定就是它惹出的事端,才连累两人来此。 柳启春在尽乡界多年,倒也不觉得辞别人间界是个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可怜龙渊摊上这么个灵宠,日后还不一定有多少麻烦。正想着,听龙渊问他功法之事,便放下了茶杯,回答道:“尽乡界道法诸多,自然还是有分别的,不过要说找个你俩都能修炼的那还是有的,我回头帮你好好打听一下就是了。” 龙渊听了又急忙道谢,苍遨原本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龙渊轻轻推了一下,又见龙渊向自己递了个眼色,终于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忿忿地说:“龙二,你自己好好修炼就是了,干嘛要拉上我。小爷这般天赋,还用寻什么功法?” 龙渊在心中认真回道:“苍遨兄,你在人间界天赋血脉灵躯,自然不用刻意修炼别的功法,但这里是尽乡界,你我初来乍到,前世道法尽消,要是能寻一部功法你我都可以修炼,总不是坏事。” 苍遨一听,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勉强说:“唉,算了,随你。”边说边抬头冲龙渊丢了个白眼。 苍遨这话虽然说得勉强,其实心里挺高兴——它倒不稀罕什么功法,只是觉得龙渊对自己很不错,什么事都想着自己,因此对龙渊又多了几分好感,下意识地往龙渊这边挪了挪,在他身上开心地蹭了蹭脑袋,然后斜倚着龙渊的腿舒舒服服地重新趴下了。 第八章 洗不了怨 柳启春把两人的行为看在眼里,越发觉得龙渊不简单,别看这只小老虎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对龙渊也好像不屑一顾,可实际上却是依赖得很。 柳启春想着不禁就更觉得有些疑惑——这只小老虎自然是个惹事的主,可看龙渊行事周到,不像是不知深浅的人,有他从旁约束,应该不至于招惹上什么不能招惹的人,怎么会碰上这么大的麻烦? 龙渊的功法看不出来,但白虎一族可是天生主杀伐,最为善战,龙渊能得这只小老虎自愿跟随,想必修为也是出类拔萃的,而且两人能结下天成魂契,这份牵连,在人间界时自然是心意相通,配合无间,联手之力不可小觑。 结果这次不仅没打过,连逃都没逃掉,不仅身死,还神魂有损,连灵智都一时被封,足见对手之强,难道真像这只小老虎说的一样,有什么禁术?这是什么禁术,居然能封闭灵智,还将这一界的接引之力都瞒了过去?柳启春想着便有些出神,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龙渊跟苍遨说完话,一抬头就看见柳启春微皱着眉头在想什么,他以为是自己提到的功法不好找,便有些过意不去,心想自己跟柳老素不相识,柳老能帮忙找功法已是大恩了,自己却还要找能跟苍遨一起修炼的功法,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于是开口说道: “柳老,若是适合我俩的功法不好寻找,您也不必太费心了,您肯帮忙就已经是晚辈的福气,晚辈不敢妄求。” 柳启春听他这么一说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若论神魂之术,其实各族没有太大差别,不费事。” 龙渊这才放下心来,应了一声,又问:“那柳老方才似乎有些发愁,可是有什么事?” 柳启春回道: “噢,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们俩的事。 刚才探查之时,我看你俩神魂凝实强大,远非常人可比。 要知道,一般来讲,就算在人间界时修炼的是神魂功法,可终究还是依附身躯和一界法则,尽乡人间两界法则不同,一旦身死,诸般道法皆是一场空,你们神魂如此凝实,要么是天生神魂强大,要么是所修功法几近大道。不论哪一种,你们的修为都应该是极好的,联手之下怎么会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往事已矣,就不要多想了。” 龙渊听了这话无奈地笑了一声说:“柳老,可惜晚辈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然倒是可以跟您讲讲出了什么事。” 柳启春一听他这么说,忽然想来怨气的事来,急忙说道: “说起来这个,渊小子,差点忘了正事。 方才我探查了一下,你们二人身上俱有怨气,本来这倒没什么大不了,你二人怨气不重,都不用惊动洗冤寮,去当地官署报备一声,他们就能帮你们洗净怨气。 但是现下你俩记忆全失,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你们,这可就麻烦大了,要是找不到此人,怨气就无法根除,长此以往会侵蚀心智,那可是大事不妙。” 龙渊听了倒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害我们的人?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洗去怨气么?” 柳启春解释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洗怨也是如此,你是因何人生怨,自然就需要由何人去解。 这怨气分为有根之怨和无根之怨,一般来说,人间诸多恩怨,不过是因为贪嗔痴恋这些个欲念而生,与旁人关系不大,不过自怨自艾罢了,你若死上一次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怨气多是些无根之怨,去洗怨池里泡泡,也就没了,说不定都不用去洗怨池里遭罪,初来这几日在混沌罡风里走走,消磨消磨也许就没了。 但是像你这样有杀身之仇,这怨气可就是有根之怨,有根之怨,就必须得要用结怨之人的魂魄为引才能解,若无魂魄为引,怨气就无法根除,经年积累,只怕酿成祸事。好在你要修炼神魂功法,借着修炼淬炼神魂,倒也能将这些怨气消减一二。 但即使如此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注意固守本心,修养心境,不然若是心境出了问题,就很容易被怨气趁虚而入,乱了心智,失了本性。” 苍遨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说: “切,我还以为这个怨气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乱人心智的小道。小爷我的心境乃是上上乘的,不光是心境,修为也是上上乘的,不光是修为,那什么……”一时之间没想到还有些什么,一晃脑袋说:“小爷不管什么,都是上上乘的,这小小怨气能奈我何。” 说到这儿,苍遨看了龙渊一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端坐起来,转头看向柳启春,认真地说道: “柳老头儿,我家龙二虽然也不错,但比小爷我这上上乘只怕就差了些,你可要替他寻个适合的功法,最好是也能修养心境的,让他好好修炼,别叫这怨气迷了心智,丢了小爷的面子。至于这功法适不适合我,那倒不打紧,以小爷的天赋,哪里有我修炼不好的功法。” 别看苍遨虽然话里话外的鄙视龙渊,其实它心里却是担心如果找两人都能修炼的功法那多半就不是最适合龙渊的,现在两人身上都带有怨气,所以想让柳启春帮着龙渊找到功法就行,反正自己也不稀罕什么功法,倒没必要迁就自己。 柳启春也看出来它这份心思,暗想,这只小老虎果然跟龙渊感情深厚,难怪能结下魂契。 接着转念一想,觉得这只小老虎虽然自大了些,但总算还知道照顾人,倒不算太讨厌,有时还有点可爱。于是说: “功法之事你们不必担心,不算费事。你们这情形,最适合的自然是神魂类的功法,这类功法讲的是厚积薄发,虽然修成之后威力不小,但是修炼起来颇费功夫,渊小子还行,小老虎你这性子怕是没这份耐心。这样,老人家我好人做到底,也帮你寻寻看,找个合适你的功法。” “不过嘛”柳启春看了龙渊和苍遨一眼,接着说:“功法我是可以帮你们找,至于能不能换得到,还得看你们能不能抓到足够多的迷思蝶了。好在你俩神魂凝炼,想来在罡风中也比其他人多几分把握,若是够胆量,就往里寻寻,越是常人不能及之处,收获自然会越大。” 第九章 玩笑 苍遨一听柳启春这话立马站了起来,不服气地嚷嚷说:“开玩笑,论胆量,小爷我的胆量那也是上上乘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心里响起了龙渊的声音:“苍遨兄……” 苍遨有些不明就里地看了龙渊一眼,就见龙渊用眼神示意了它一下,正想开口问龙渊是什么意思,龙渊已经站起身郑重向柳启春行了一礼,说: “多谢柳老。这迷思蝶晚辈自当竭尽所能,若是捉不到足够的迷思蝶,换不到功法,那是晚辈自己不济、仙缘不够。无论换不换得到功法,柳老代寻功法的恩情,晚辈都会铭记在心。对了,柳老,去捉捕迷思蝶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柳启春听了龙渊这番话,心下暗暗点头,觉得他果然是个知礼、心细的年轻人,对他的印象是越发地好了,笑着开口道:“迷思蝶就跟蝴蝶差不多,没什么攻击性,倒是不用担心,但得注意,别光顾着追迷思蝶,闯到罡风深处去了。” 龙渊有些奇怪,问道:“这是为什么?不是说穿过罡风就是人间界,这罡风深处有什么不能去的?” 柳启春解释说:“哪有这么简单,你真的以为随便走走就能穿过罡风到达人间界了?若真是如此,那两界早就大乱了。罡风界壁隔断两界,无边无际,从来没有人能探知其全貌,就算是新来之人可以穿过罡风返回人间界,也只能经由这界门关,从穿途上走才行。” 说着柳启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接着说: “至于穿途嘛,乃是连接两界的通路,这路上的罡风要弱上不少,但即便是这样,要穿过去也不是件易事,更不要说进到罡风深处了。其实我们说是罡风,也就只有在界门关附近,界壁薄弱才会以风的形态存在,寻常地界的界壁罡风都是凝成实质的,若是敢在罡风里乱闯那纯粹就是自寻死路。” 说到这儿,柳启春的语气严肃了一些,看着龙渊认真地说: “我方才说让你往里走,可不是让你乱闯,只是说试试比常人走远些。一则嘛,是因为人越多的地方,迷思蝶自然越少,二则嘛,越往里走,罡风就会越强,能困住的追思蝶品序就更高,便是困住追思凤蝶也是有可能的。” 见龙渊有些迷惑的样子,柳启春解释道: “噢,这追思蝶是有品序的,思念越是深厚,化成的追思蝶品序就越高,有的还会生出尾翼,称为追思凤蝶。至于迷思蝶,也有品序,是按其所蕴含的思念之力多寡和品质高低来分的。 一般来说,刚化成的迷思蝶思念之力最多,而思念之力的品质则跟化成迷思蝶的追思蝶品序有关,品序越高的追思蝶所化的迷思蝶,品质自然就会越高。 不过除非遇上风暴,一般的罡风是困不住追思凤蝶的,所以少有见到凤蝶化成的迷思蝶,但若是捉到一只凤蝶,足能抵得过一群普通迷思蝶。”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开门声,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老柳,我来啦。咦,这谁啊?咱们这儿新来的?没听说过要来人啊?” 两人一虎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中年汉子站在门口,中等身高,身材粗壮,穿着打扮与柳启春类似,也是暗金花纹的青黑色长袍,头戴玄色暗金纹的头冠。想来就是刚才柳启春说的来接替他值守的人了。 柳启春简单讲了讲龙渊被误送过来的事,想着还得送龙渊去办入关手续,便没再跟中年汉子多聊,跟中年汉子道了个别,带着龙渊苍遨离开了。 柳启春领着二人出了小殿却并未向殿门走,而是一转身往反方向走了过去,这边看起来就是一面墙,似乎并没有通路。 龙渊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落后半步跟在柳启春身侧,苍遨却忍不住蹿到柳启春身边,问道:“柳老头儿,我们不是回去那个什么界门关么?为什么不走殿门?难道界门关在这墙里不成?” 柳启春笑着看了苍遨一眼,故意打趣它说:“走殿门倒是也行,只是那边的路要难走些,你这般天赋异禀,要走过去也不是太困难,可老人家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宁愿绕点路的好。” 苍遨听柳启春夸它天赋异禀,立马得意起来说:“那我走那边了啊。”说完转身就走。 龙渊见它还当了真,急忙喊道:“苍遨兄,柳老跟你开玩笑呢。”边说边一个迈步过去拉苍遨,一伸手正好揪住了苍遨的尾巴,觉得不妥又急忙放开了。 不曾想苍遨被龙渊这么一揪,下意识地就是一甩尾抽了过来。 白虎天生善战,本能驱使之下没有留手,虎尾划过竟隐隐带起了风声,龙渊见状正想侧身躲过,忽然想起来身后是柳启春,便生生停下脚步,用手臂硬挡了一下,顿时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巨痛,像是被钢鞭抽中一般。 龙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不容易咬牙忍住了没叫出声,却听到苍遨嗷的一嗓子,似乎受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苍遨气呼呼地转过头,龇着牙喊道:“龙二,你干什么?!” 龙渊急忙解释说:“苍遨兄,方才你我都见过殿门外,似乎是一片虚空,哪里像是有路的样子?想来柳老是在跟你开玩笑,是,柳老?” 柳启春原本只是想逗一下苍遨,见龙渊因此受了伤,也看出他原本能躲开,只是担心误伤自己所以硬受了苍遨这一尾巴,实在有点儿过意不去,急忙说: “小老虎,我跟你开玩笑呢。这兽殿门外的路是去往轮回的,去界门关的路在灵殿那边,这边有个传送阵是连着灵殿的。” 说罢往角落地上一指,地面上果然画有一个法阵。 柳启春说完转过脸,见苍遨瞪着个大眼没接话,又讪笑道:“其实也不算骗你,界门关也在轮回那边,这里出去离那条路也不远,只不过是高了点儿……你的话,没准儿还真能过去。来来来,我们先去灵殿,抓紧时间回去,你俩也好早点去办正事。” 龙渊见状也急忙打岔说:“外面那个巨轮就是轮回?界门关也在那边?怎么好像没看到?苍遨兄,快走快走,我们赶紧去看看。”边说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苍遨,生怕它又使性子。 不曾想苍遨意外的没有发脾气,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迈步跟了过来。 第十章 灵犀相通 龙渊觉得苍遨的表现有点奇怪,又想起方才似乎听见它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 虽说龙渊并不觉得苍遨抽自己这一下能怎么样——毕竟老虎的尾巴本来就是当武器使的,但刚才苍遨叫那一声明显是有些受惊,又因为知道苍遨这脾气死要面子,不方便当着柳启春问,于是在心里小心翼翼地问:“苍遨兄,方才你……没事?我似乎听见你喊了一声?” 苍遨抬起头眼神古怪地看了龙渊一眼,没说话。 龙渊觉得有些奇怪,便半开玩笑地说:“不愧是苍遨兄,你这一尾巴可是快把我胳膊给抽断了,这就罢了,你还喊那么大声,倒像被打的是你一样,这喊痛也该是我喊?唉哟,这越说越痛了。”边说边甩了甩手,又往肿起的手背吹了口气。 苍遨又看了龙渊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龙渊心里嘀咕说:“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拽了一下尾巴,又不是撞到脑袋,怎么连性子都变了?难道这老虎的尾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龙渊倒是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在心里跟苍遨说话,他心里这么一嘀咕,苍遨也隐约听见了,忽然回道:“不是尾巴,是……”说着有些语塞,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讲。 龙渊听见苍遨回答,知道刚才的自言自语被它给听到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啊苍遨兄,忘了我俩是在心里说话了。对了,你刚才说的什么?不是尾巴?那是什么?” 苍遨似乎有些迟疑地说:“我刚才有个奇怪的感觉,我的尾巴是抽在我自己身上。” 龙渊一时没明白苍遨的意思,追问道:“抽在自己身上?什么意思?” 苍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没出声。 龙渊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刚才你喊那一声,是因为你以为自己的尾巴打到自己了?” 苍遨犹豫了一下,实在耐不住心中疑惑,终于还是说:“不是以为,就是在打到你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前爪被抽了一下,我自然知道我的尾巴没打到自己,但的确是感觉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好像是……好像是我能感应到你的情况?” 说到这里,苍遨回想起来刚才自己前爪上传来的感觉,又见龙渊手上肿起老高,自知刚才那一甩尾可不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接着埋怨道:“龙二,你跟人打架都这么笨的么?怎么也不知道躲?” 龙渊听了苍遨先前所说,心里正觉得有些奇怪,又听见苍遨埋怨,知道它这是因为打伤自己不好意思了,倒也没在意,一心还在琢磨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苍遨的脑袋,宽慰它说:“我没事,不要紧。” 苍遨冷不丁被龙渊这么一揉,一龇牙就要发作,忽然想起来打伤龙渊的事,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不高兴地摇了一下脑袋,转头瞪了龙渊一眼。 龙渊见状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着把手拿开了,刚想要说什么,忽然见到苍遨额上的印记,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对了,苍遨兄,方才柳老说我们俩之间的魂契是什么传说中的灵犀魂契,极不寻常,大概跟这个有关?” 苍遨一听,觉得有道理,两人一时来了兴致,琢磨着要怎么试试这魂契的用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跟着柳启春走进了阵法,忽然眼前光芒一闪,龙渊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便看到大殿里的情形已经变了—— 地上的漩涡还是那个样子,但走兽全不见了,变成了一群人,有些人正站在原地想着什么,还有一些人在往殿门走。 同时,龙渊还听见上方有个低沉且清晰的声音在说话: “此界名尽乡,为人间界生灵身故后所往之地,此地为接引殿,专司接引辞别人间之人。诸位且先静心细想前事,便知分晓。诸位无需惊惶哀伤,万物轮回,生死循环本是天道,祸福相依,得失相随,诸位虽于人间界死,可也是于此界生,虽与人间界亲友离别,但亦可与已故之人于此界重逢……” 龙渊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想找找是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没有找到。 不过这一抬头,龙渊倒是正好看到这座大殿藻井上绘制的图案,这个图案跟方才的图案相似却又不同—— 中间依然是那个五彩巨轮,巨轮四周的生灵多是人形,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生灵并不全是人类,有些生灵长着动物的耳朵或尾巴,还有一些长出了枝桠,上面生有花叶;除了人形的生灵,还有一些形貌不凡的飞禽走兽穿梭其间。 不同于刚才画面中的兽群被巨轮吞噬的情形,这幅画中的生灵走在一道道光带上,这些光带就像一座座桥,跨过了巨轮,通向巨轮中心的光晕,在光晕之中隐约可见是一座巍峨的城池。 龙渊见状不禁喃喃自语地说:“这莫非就是界门关?界门关是在轮回里?” 柳启春站在旁边听到龙渊的自言自语,也抬头看了一眼,说:“不错,这的确是画的轮回和界门关。不过界门关可不在轮回里,只是去那边需要穿过轮回罢了。好了好了,这画儿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出去你们就能见到真的了。走。” 柳启春边说边抬脚从传送阵法里走了出来,龙渊和苍遨也急忙跟了过去,两人被这么一打岔也忘了继续讨论先前的事,都好奇地打量着大殿中的情形。 殿中大多数人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的样子,不过龙渊见到一名女子,身高与常人无异,但身形极为瘦削,身着五彩羽衣,抬手间衣袖飘飞,像是翅膀挥舞;她的手也比一般女子的手要纤细,再加上前端长长的指甲,有几分像鸟爪;女子头戴五彩的翎羽,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翎羽并非头饰,而是从她额上长出来的。 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这名女子忽然回过头来狠狠瞪了龙渊一眼,只见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就像鸟儿的眼睛一样。 龙渊原本也不是故意要盯着女子,只是见着她,就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两幅藻井绘画里的生灵,心里有些猜想,一时有些走神,被女子这么一瞪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别人,赶紧收敛了目光,一脸不好意思地拱手低了低头,表示歉意。 女子见此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一拂袖转身走了。 第十一章 六殿 龙渊心里想着绘画的事,便转向柳启春问道:“柳老,您方才说这里是接引殿,这座叫灵殿,我们先前所在的那座是兽殿?这接引殿一共有几座?” 柳启春答道:“接引殿一共有六座,除了灵殿、兽殿之外,还有羽殿、鳍殿、虫殿、叶殿。” 龙渊点点头,抬手示意了一下藻井上的绘画,继续问道:“晚辈看这两座大殿的藻井所绘内容各不相同,是否与此殿接引的生灵有关?这几座接引殿分别有什么讲究?似乎是以族群分,又似乎不是?” 柳启春看了龙渊一眼,笑着点点头道:“不错,这六座接引殿各有各的用处,除灵殿以外的其它五殿,都是用以接引不同族群,也就是走兽、飞禽、游鱼、虫豸、草木的魂魄。” 龙渊点点头,哦了一声,指了指刚才那名女子,有些好奇接着问道:“那……那位身着五彩羽衣的女子可是飞鸟所化?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灵殿接引的是什么生灵?” 柳启春呵呵笑了起来说:“灵殿嘛,想来你也猜到了一些,这一殿不是按族群分的,而是用来接引所有族类开了灵智的生灵。那名女子是化形的灵鸟,灵智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自然应当来此。你俩原本也应该是被接引到此殿,只不过一时阴差阳错才会被送去兽殿。”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往殿门走,灵殿大门不似兽殿那样整个敞开着,而是设有一扇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每扇门的旁边都站有一人,穿着统一的深色衣服,想来是这边的守殿人。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但凡有人经过,就会在经过之人的手上点一下。 柳启春见龙渊好奇地看着守殿的人动作,便解释到: “你们初到尽乡界可以返回人间界了却心愿,但最多只能在人间界待七日,之后就必须返回尽乡界,不得擅自逗留,以免扰乱两界秩序。所以你们在离殿之时都会被种下印记,若是没有按时返回尽乡界,这个印记便会示警,并可充当追踪之用。” 龙渊听见柳启春这番话,语气有些古怪地问道:“那这尽乡界所有人身上都有这个跟踪印记么?这也有些……”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心里想着,如果每个人都要带着这么个印迹,时时被人跟踪,这般行事也太霸道了,那这尽乡界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 柳启春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这个印记只是为了防止有人私自留在人间界才设的,等进到关内城池,造册定居之时自然就会销掉。” 龙渊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有人回到关内销掉印记之后再偷偷回来呢?” 柳启春笑了道:“你当这界门关是这么容易来的么?这里距离最近的城池也有上万里,中间是一片荒漠,危机重重,就是修过道的人都不一定能平安穿过来,更不用说是一般的人了。” 苍遨在旁边听见这话不禁叫了起来:“上万里?还是荒漠?还危机重重?你们这是故意不想让人活着回去关内?” 柳启春没好气地白了苍遨一眼说:“我又没说要你们自己走回去。” 龙渊也好奇地问:“这么说有别的路可以通往关内?难道就不能从那条路来界门关么?” 柳启春解释说:“界门关设有传送阵,通往关内几座大城,你们回关内时,便是经由这些传送阵回去。若是要来界门关,也是经由传送阵过来,但需得有官署的通行令才行。这通行令倒也不难拿,一般人只要肯付费用,做个登记就行,但到此界不满一年的新人,官署却是不会给通行令的。” 龙渊听了有些奇怪地问:“这一年是个什么讲究?” 柳启春笑了笑,说:“你们之所以能走过穿途,是因为刚从人间界来,身上还残留有人间界的气息,受混沌的影响较小,但等一年之后,你们身上的人间界气息就消散了,想闯穿途可就没那么容易喽。” 龙渊噢了一声,接着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晚辈也只有这一年的时间可以捕蝶了?那一年所捕的迷思蝶够换我们俩人的功法么?” 柳启春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倒是想,哪里有一年的时间,你们只能在界门关停留九日,之后就得去关内了。” 龙渊啊了一声说:“怎么只有九日?” 柳启春笑着说:“这自然是因为总有些不安分的人想私自回去人间界,所以不能让你们在界门关久留。” 龙渊听完柳启春这话不禁有些发愁,苦着脸道:“只有九日的话,这捕蝶的人想来会不少,也不知道能捕到多少迷思蝶……”边说边心里暗自想着,说不得也只能冒险往罡风深处多试试了。 柳启春见龙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怕他真不管不顾地闯进罡风深处去了,于是宽慰道: “渊小子,你也不必太担心,虽然迷思蝶价值不菲,去捉迷思蝶能小赚一笔,但总有花完的时候,终归还是得另寻个长久的营生,而新来此界的人多半还是更惦记人间界亲人的状况,大多数人都会趁着这几日返乡探望,没多少人会有心思去捕蝶。” 龙渊听了这话才放下些心来,接着又想起来一事,问:“柳老,我们这些人初到此界,身无长物,您方才说乘坐传送阵是有费用的,不去捉迷思的话,要如何承担?” 柳启春笑着说:“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这里既然设了界门关接引你们,一切住行自然都有安排,不用你们操心。不过你们入关之后需得服劳役一年,以偿还接引你们所耗。” 龙渊听完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旁边的苍遨却叫了起来:“服劳役?凭什么?小爷我可不去!” 龙渊无奈地看了苍遨一眼,转头问柳启春道:“柳老,这劳役一事可以代服么?”他心里想着以苍遨的脾气,让它去服劳役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来,倒不如自己替它去省事。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立即开心起来,拿头撞了他一下,高兴地说:“龙二,你果然不错,小爷我没看错人。好,既然你都开口了,小爷的劳役就交给你啦。” 柳启春听了他们的话,却微微弯下腰,看着苍遨笑呵呵地说:“小老虎,这可行不通。这劳役虽然说是为了补偿接引你们的花销,但同时也是为了约束新来之人、防止有人私回人间界的一种手段,所以是不能代服的。” 苍遨听到柳启春这话不禁啊了一声。 柳启春忍住笑,继续说道:“按说,你是灵兽一族,来了此界自然会去灵兽族的城池,如何服役都是照那边的规矩来。不过,我看你俩要好,多半是会待在一起的,如果住在人族城池的话,其实灵宠并不需要服役,可方才听你俩的意思,你俩虽有魂契,你却不是渊小子的灵宠,若是如此,你这劳役可躲不过去喽。” 第十二章 二选一 苍遨听完柳启春这番话,心里有些为难——它实在是觉得服劳役这个事太麻烦了,可要给人当灵宠,说起来也挺丢人。 左思右想了好半天,苍遨想到自己要是去服役,少不得被人指使,自己堂堂天赋血脉的灵虎,怎么能受这种气,倒是龙二这个人,看着很顺眼,对自己也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想来龙二也不会真拿自己当灵宠,不过就是个说法。 想到这里苍遨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看向龙渊说:“龙二,让你占个便宜,到时候你就说我是你的灵宠,但是说归说啊,小爷我只是不想去服什么劳役,可不是真当你的灵宠啊。” 龙渊没想到苍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地看了它一眼,然后认真地说:“苍遨兄放心,柳老说了,以你这般天赋血脉跟我结契是我的福份,你我算是异族兄弟,我怎么可能拿你当灵宠。只是这官署单凭我们说就会相信么?” 柳启春在一旁乐呵呵地说:“一般来说,如果要记为灵宠,守界军就会帮你们结下灵宠契约,但你俩已经有魂契在身,倒是不必了。只要你们觉得没问题,一会儿去造册时你二人就别分开登记了,渊小子自己登记,小老虎你就记作灵宠,官署不会追究这个的。” 苍遨立马接口道:“好,那就这么定了。”说着歪头看了龙渊一眼。 龙渊自然没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 柳启春在一边看了心中暗自发笑,心道,这小老虎就是嘴硬,非说自己不灵宠,结果为个劳役就认了。 其实在尽乡界,虽然是有入界时要服劳役的要求,但如果能缴纳齐费用,倒不一定非要去服劳役,只要定期去官署报到、免得有人私自闯界就行。 不过柳启春也不算骗苍遨,毕竟龙渊和苍遨失去了记忆,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亲故,又要换取功法,自然是没有余钱来缴纳费用的,那可不还是得服劳役去。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殿门附近,龙渊走过去学着前面的人那样伸出手来,守殿人懒洋洋地把笔往他腕上一点,只见一道柔和的白光一闪,龙渊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个印记,接着便听到那人有气无力地说:“出去了注意听一下入关手续。” 龙渊正想问是什么入关手续,那人已经抬眼示意下一位了,龙渊只好先让开了一步。 苍遨跟着走上前正要抬爪,偏偏它的个头差不多在成年男子胸腹位置,这一上前,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正好凑在守殿人手边,那人顺手就往它额上点去。苍遨连龙渊摸它脑袋都不乐意,哪里肯让旁人点在额上,立即一偏头侧过,龇着牙吼道:“你干什么?” 龙渊原本让到一旁等着苍遨,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它,转头向守殿人抱歉道:“守殿大哥不好意思,在下这位朋友不太喜欢别人碰它脑袋。”边说边伸手示意苍遨抬起爪子,同时低声劝道:“苍遨兄,这位大哥只是顺手,并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 苍遨原本一脸的不满,双眼圆睁、气呼呼的瞪视着守殿人,听龙渊这么说,才勉强抬起一只前爪放到了龙渊手上。 守殿人看了苍遨一眼,嘟囔了一声多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启春,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往苍遨前爪上点的那一下明显重了些。 苍遨本来就因为守殿人点它额头的事生气,被守殿人这么一杵,虽说并不痛,心里却越发不痛快,眼看又要发作。 龙渊一看苗头不对,急忙反手拽紧了它抬起的爪子,另一只手搂住它脖子,拖着苍遨就往外走,一边劝道:“苍遨兄,我们还是赶紧走,这后面好多人等着呢。” 苍遨原本是老大不乐意,想要挣脱,却正好看到龙渊手上的伤,想着真要较劲儿的话吃苦头的还是龙渊,心下一软,只能随着他用三条腿蹦跳着出去了。 柳启春看着苍遨不情不愿地跛着脚跳出去的样子不禁乐了,想,到底是天生魂契,这俩人哪怕是不记得对方,这份亲近却还在。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俩人以前是怎么结识的,就小老虎这臭脾气,怎么偏偏对龙渊这么好?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柳启春边想边冲守殿人笑着点了一下头,说:“这只小老虎年纪还小,不懂事,脾气确实是冲了些,道友多包涵。”说完也迈步往外走去。 刚一出去柳启春就听见苍遨在吼:“你拉我干什么,敢动小爷的脑袋,小爷非得教训他一下不可。” 龙渊一脸无奈的半蹲在苍遨身旁边,一只手轻轻地搂着苍遨的脖子,一只手在它胸前皮毛上抚摸,边帮它顺气边好言劝道:“苍遨兄,消消气,别人也不知道你这些讲究,只是按规矩办事,不知者不怪。再说我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在这里跟守殿人起了冲突,终归不太好?” 柳启春听了笑着叹了口气,也走了过来说:“小老虎,你别看刚才那人懒洋洋的样子,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是对手,你以为什么人都当得了守殿人的?” 苍遨不服气道:“笑话,就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儿,小爷我还打不过他?” 柳启春笑笑,没有说话,忽然一伸手就往苍遨背上拍去。 苍遨不愧是白虎灵兽,战斗本能极为灵敏,立刻有所觉察,往旁边一跃就想避开。 却不想柳启春出手看似随意,速度不快,其实是算准了苍遨躲避的方向,节奏也是拿捏得刚刚好,就在苍遨堪堪跃起的瞬间便拍到了苍遨前肩上,此时苍遨前爪刚刚离地,无处借力,被柳启春这么一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肩上传下,不仅没来得及躲开,还被拍得不由自主地趴在了地上。 苍遨低吼一声绷紧浑身肌肉,前爪用力撑地,想要顶开柳启春的手,可它现在这个姿势实在使不上什么力,而且柳启春摁在它肩上的手掌力道也不小,不论苍遨怎么用力,却还是如同被块巨石压着一般,动弹不得。 柳启春见状笑了笑,收回了手,苍遨觉得肩上一松,立即一跃而起,喊道:“你偷袭算什么好汉?再来。”说着就向柳启春扑了过去。 第十三章 打不过 柳启春见苍遨扑过来,足下一点,便轻飘飘地躲开了。 苍遨还要再扑,却被龙渊给拦住,打了个圆场说:“苍遨兄,我们二人毕竟初来此界,尚未修炼,自然不好跟修士比。”说完又转向柳启春问道:“听柳老的意思,此处守殿人并非寻常,难道他们是修道之人?” 龙渊想起之前见柳启春施法,又见这大殿里种种布置,因此有些猜测。 柳启春笑了说:“不仅是这接引殿,整个界门关驻守之人全是修道之人。不仅是修道之人,能来此驻守的,多半修道已有所小成。” 龙渊听见柳启春这话吃惊不小,问道:“界门关有何紧要,居然全得修士驻守?”一边问一边张开双手使劲儿拦着苍遨,不让它继续扑闹。 苍遨本来并不服气,正拿头顶着龙渊想叫他让开,听说这里的人都是修道之人也吃了一惊,重复了一句:“修道之人?” 苍遨说着不由自主地松了些力气,心里暗想,刚才如果起了冲突,一个守殿人还好,这要是一群人,自己修为还在时当然是不怕他们,可现在道法全消,打起来好像是有难度。至于这柳老头儿嘛,对自己两人总算是不错,又是个老人家,不太好意思下重手,那还怎么打? 苍遨心下自我安慰了一番,小声嘟囔了一句:“等小爷修了道再比过。”终于消停了。 柳启春笑嘻嘻地看了苍遨一眼,他出手其实是希望经过这一遭,让这只小老虎能知道些利害,稍稍收敛些性子,少惹些麻烦。 不过柳启春也知道按这只小老虎的性子多半是不长记性的,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回答龙渊道:“界门关乃是两界界壁最为薄弱的地方,也是最容易穿越两界的地方,所以总有些人想要私闯。敢闯两界的都不是寻常人,那驻守的也人自然也得厉害些。好了,不说这些了,走,你们入关还有些手续要办呢。” 听柳启春这么一说,龙渊想起来刚才守殿人也让他听一下入关手续,侧耳一听,这才注意到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什么。不过这个声音所说的内容与刚才在大殿内听到的不一样,想来是殿内和殿外均设了阵法,用来传达不同的讯息。 龙渊不由得暗自感叹,这里不愧是修士驻守之处,什么都用上了阵法,倒是便利不少。 当下认真听了一阵儿,这入关手续倒也不复杂,主要是要登记些身份姓名等信息,然后安排住处,领取些生活所需。这个声音还说了些如何返回人间界,如何前往关内,如何查找故人等事宜,此外还专门提到跟踪印记之事,让大家注意,不得违背。 龙渊仔仔细细地把手续要求听了一遍,默默记下,便准备往界门关走,回身一看,却不自由地停了下来。 苍遨原本跟在龙渊身后往前走,他这一停苍遨便撞到了他身上,苍遨不耐烦地开口刚说了一个龙字,却再没了声音,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也跟龙渊一样怔在当场。 两人此时正站在接引殿外的回廊平台上,平台之外是一片黑漆漆的虚空,正对大殿的虚空中悬着一个五彩巨轮,正是他们在兽殿时见过的那个。 当时两人是在殿内观望,虽然看不清全貌,却已经能感觉到这个巨轮的不同寻常,现在出了殿门,四周再无遮挡,一眼望去更是觉得无比壮观。 只见这个巨轮悬于无尽虚空之中,其材质非金非石,带着金属般硬冷的光,却又像岩石一般有种粗砺的质感,显得十分厚重,偏偏又悬于虚空,让人怀疑这只是虚无幻像,但这个巨轮看起来又真实无比,而且气势惊人,甚至让人生出一种天地间唯此一物的感觉。 巨轮上面铸有突起的古怪花纹,花纹线条流畅,方正茂密,刚劲雄浑,似乎是某种文字,显得古朴沧桑。 巨轮散发出的五彩光芒如轻纱般弥散在其四周的虚空之中,这些光芒十分柔和,毫不刺眼,但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感觉,觉得这五彩光芒如剑般凝实锐利,足以斩开虚空。 巨轮共六道,道道圆环各自转动,方向、速度均不相同,似乎全无章法,但细细看来,却又像是有什么关联,转动间如行云流水般天然自在,竟生出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叫人几乎移不开眼睛,想要飞扑进去。而巨轮的四周也的确有无数光团如飞蛾扑火般湮灭于其中,让人心惊之余更是生出无边敬畏。 这些扑进巨轮的光团,不是其它,全是各类生灵,这些生灵周身发着微光,于虚空中踏空而行,或飞翔或奔跑或游曳或跳跃,如同大大小小的浪花,相互追逐推挤着,汇成一条条发光的河流,旋转着往五彩巨轮奔涌而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注入了巨轮。 龙渊的目光随着这个漩涡逆流而上,便看见环绕灵殿还有五座大殿—— 左右两侧斜上方各有一座大殿悬在空中,右侧的大殿中涌出的多是些个头不大的光点,但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像是满天星光被人收到一处又倒了出来,仔细看,便会发现光点之中全是各种的虫豸,应该是虫殿。 左侧的大殿正是方才两人醒来的兽殿,各类大大小小的走兽正从其中奔跑出来。 左下方的大殿里游出一群群形态各异的鱼儿,乃是鳍殿。 三人此时站立的位置位于平台左侧,右下方的大殿被地面挡住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边漂浮着许多花草树木,想来应该是叶殿了。 灵殿正上方悬着的自然是羽殿,无数飞鸟从中飞出,与另外四殿的光团逐渐汇聚到一起,就像五个泉眼,源源不断的喷出了一匹匹光练,最后交汇形成了这个巨大的光芒漩涡,奔涌不止,蔚为壮观。 而漩涡中央却是另一番安宁景象,远处那个五彩巨轮是中空的,但透过巨轮中心所见并非虚空,而是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当中隐约能看见大漠城池。 一条近乎透明的光带从巨轮中心伸出,一直延伸到灵殿之前,如同一座光桥连接着灵殿和另一个世界。 许多生灵正经由这座光桥往巨轮走,这些生灵多半是人形,偶尔也有一些飞禽走兽穿棱其间,这些鸟兽看起来都神骏不凡,想来多半是天赋血脉、修炼小成的灵族。 第十四章 惊吓 龙渊和苍遨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一时间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番景象。 柳启春常年在这里值守,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不过他也知道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而言,这样的景象的确很惊人,所以并没有催促他们,只是陪着他们站在那儿。 其余从大殿中出来的人,也都跟龙渊苍遨一样,被眼前这番景象所震撼,一个个的都怔怔地立在平台上,不多时,平台上就站满了呆望前方的人群。 灵殿的守殿人对这样的场景已是见怪不怪,眼见得平台上的人越聚越多,都快要堵住灵殿的门了,角落里忽然走出一位身着守殿人服饰的女子,一边慢慢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一边用悦耳的声音说道:“诸位还请继续前行,莫要阻了后来人的去路,前方路上景象亦是奇美,诸位可以慢慢欣赏。” 这女子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玉珠滚落拨动了琴弦,清脆动人,余音袅袅,让人听了不由心生亲近,倒是不好意思置之不理,继续堵在这里,于是随着女子的话语,人群便开始慢慢向前方流动起来。 龙渊和苍遨听到女子的话语也从眼前惊人景象中回过神来,龙渊赶紧跟柳启春抱歉道:“柳老,不好意思,劳您久等了,我们走。” 柳启春无所谓地摇摇手,说:“无事,这番景象的确难得一见,你们要是想看就再看看也无妨,不过一会儿上了桥也一样能看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遇到些珍禽异兽。” 苍遨一听似乎前面还有更好玩的东西,急忙催促龙渊说:“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龙渊应了一声,三人便随着人流一起慢慢向前走去。 平台的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台阶,大概十几二十阶高,最下面的台阶之外就是那道光桥。 因为光桥几乎是透明的,乍一看就好像出了台阶之外便是虚空,只要踏出就会坠落下去一样,因此不少人走到光桥前面都停了下来,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只脚,试探着踩了踩,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敢放心踏上去。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走在光桥上时都显得有点惴惴不安——毕竟脚底下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哪怕踩上去如同地面,可心里实在没办法不紧张。 但另一方面,这样的情景也实在太过于神奇,就好像传说的仙术,一时之间大家又是害怕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一会儿担心地低头看看脚下,生怕这桥突然就不见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观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象。因此众人走得都不太快,好在光桥宽阔,比先前他们出来的灵殿还要再宽些,倒也不至于拥挤。 三人拾阶而下,苍遨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于踏进虚空那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几个跳跃就下了台阶。 龙渊跟在苍遨身后原本想叫它慢点,还没来得及出声,苍遨已经一个纵身扑到了光桥之上,光桥被它这一扑虽然稳如磐石,但一圈光晕却从它落下的地方荡漾开来,似乎受到了震动一般。 原本站在附近的那些人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掠过,跟着就看见一只白虎落了下来,再看这白虎落地之处,光桥竟泛起了涟漪,众人虽然并没有感觉到晃动,但一个个还是被吓得不轻,生怕这座光桥出什么问题,再加上这可是一只老虎,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动弹,只是死死地盯着苍遨。 苍遨浑然不觉自己惹出了乱子,眼见这座光桥居然还会变化,便好奇地拿爪子去抓那道光晕,结果发现抓不起来,苍遨顿时有些起急,接连挠了好几下。 不一会儿,光晕荡漾着消失了,旁边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苍遨却不甘心,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一个跃起重重跺在了光桥上,撞出一圈圈涟漪继续拿爪子去挠。它倒是玩得高兴,旁边的一群人却是心惊胆战,想要叫它别跳了,又没胆量去阻拦一只老虎。 正在众人慌乱无措的时候,龙渊赶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苍遨的后背,说:“苍遨兄,别跳了,这桥看起来可不怎么结实。” 苍遨看了看龙渊,拿爪子拍了拍桥面,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坏不了。”边说边又使劲挠了一下,桥面一阵光晕漾开后又恢复了原状,没留下一丝痕迹。 苍遨轻轻歪了一下头,冲龙渊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往地上看,一边还用爪子在地面上抹了抹,说:“你看,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龙渊一脸无奈地对苍遨说:“苍遨兄,你们一族善御风遨游,对于凌空虚渡想来是习以为常,只是普通人可没这样的胆量,就算这桥坏不了,你这么折腾也会吓到别人的。”说完环顾四周,拱手礼了一圈给大家赔了个不是。 众人虽然心里不太痛快,但一则龙渊礼数周到,二则这只白虎看上去就不太好惹,这名青年虽然看起来挺随和,可是能跟这只白虎同行的,肯定不是寻常人,还是不要多事的好,于是众人也拱手回了一礼,说了声无妨。 苍遨听龙渊这么一说,又见他行礼道歉,这才发现周围一圈人正大气不敢出地盯着自己,不由觉得好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忽然又是一抬爪就要往桥面拍下去。 周围的人原本正准备走开,看见苍遨这个动作,吓得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来,僵立在当场,幸好龙渊就在旁边,见状急忙一伸手,托住了苍遨的爪子,周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迈步就走,只希望离这只缺心眼儿的老虎越远越好。 苍遨看着众人仓惶离开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转头四顾,似乎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可以吓上一吓。 别看苍遨的个子不小,其实年岁应该不大,若是以人族来看,多半也就是个半大少年,实在是有些自以为是,还有些太过顽皮,不过它本性倒是不坏,心思也单纯得很。 龙渊跟苍遨相处了这一阵,差不多知道它的性子,此时见它环顾四周,怕它继续生事,赶紧伸手搂住它的脖子往旁边走,边说道:“苍遨兄,柳老说这里没准儿会遇到异兽,不如我们到桥边上去,那边看得清楚些。” 苍遨本来就是玩闹,听说还有别的好玩的东西,自然跟着龙渊就走了。 第十五章 渡桥 柳启春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此时见龙渊和苍遨往桥边上走,也跟着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没什么事儿,这桥你别看近乎虚无,实际上却是坚不可摧,或者说,对于有执念之人来讲,坚不可摧,只要心中执念仍在,就一定可以渡过这座桥。” 龙渊听了有些好奇,问道:“那如果没有执念呢?” 柳启春笑了笑,说:“如果没有执念的话,这桥于此人而言自然就是不存在了。” 龙渊听了追问道:“不存在?那要怎么过去?”边说边用手指了一下巨轮的方向。 柳启春侧头扫了一眼桥外光团汇成的河流说:“若无执念,直接去轮回便是,何必还要费劲儿走这桥去什么界门关?” 龙渊随着柳启春的视线看了一眼虚空中的生灵河流,又转头看了一眼桥上的人流,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可若是就这么去了轮回,他们的亲友来了却找不到他们,岂不伤心?” 柳启春还没答话,苍遨抢先开了口,说:“切……有什么好伤心的?要我说,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了,连留下来等一等的心思都没有,就算寻到,也是白搭,这种人还寻他干嘛?趁早了断的好。” 柳启春听了苍遨的话,有些意外地看了它一眼,没想到这只小老虎没心没肺的,反倒看得清。再一转头,就见龙渊轻轻吐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说:“也是。”神色间却是有几分落寞,大概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有些感慨。 柳启春见龙渊这般神情,心中微微叹息,别看龙渊看似豁达,于自己生死都不怎么在意,却极重情义,这本不是坏事,只是他尚有怨气在身,这般重情重义只怕会扰乱心境,给了怨气可乘之机,只是这心性心境均在个人,旁人难以插手,是以柳启春虽然心中叹息,却没开口相劝。 倒是苍遨,见到龙渊这副模样,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龙二,别人的事你瞎操什么心?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没事儿想这么多干嘛?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别人寻亲寻不到跟你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为他们操心么?” 说到这里,苍遨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龙渊大概是因为自己失忆,寻不了亲人所以有些感慨,于是干咳了一声继续说:“要我说,做虎嘛,嗯,你做人嘛,要往前看,以前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小爷我罩着你呢。咱俩以后一起闯荡江湖,叱咤天下,有多快活有快活,不好么?” 要说苍遨的心境,还的确是豁达通透,失忆这件事它虽然也觉得有些不爽,但却是真的不太在意。 在苍遨看来,按照柳启春的说法,自己跟龙渊结下的天生魂契,不是同生共死的关系绝无可能,既然如此,现下最要好的伙伴还在身边,就算是在人间界还认识许多别的人,可有几个人会是过命的交情?这些人和事,记得当然好,可若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关系?为这种事情操心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所以苍遨说这番话倒不全是为了劝慰龙渊,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龙渊与苍遨本就是心神相通,听到它这么说,多少能感觉到苍遨的心意,倒真的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于是长呼了一口气,振作了精神,回道:“好,苍遨兄,那我们就一起闯一闯这尽乡界。” 接着龙渊抬眼看了看巨轮中心,也就是界门关所在的地方,忽然伸手一拍苍遨,说了声:“苍遨兄,走啦。”说罢迈步便走。 苍遨抬头啸了一声,也一跃身与龙渊走在了一起。 两人走得那是气势昂扬,似乎哪怕天地变幻,只要两人一起,便没有不能去的地方。柳启春在他俩身后笑着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龙渊和苍遨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方才在平台上所见,无数生灵汇聚成了一个发光漩涡注入到巨轮,已经觉得很惊人,现在自己身处在这个漩涡之中,行走于虚空之上,脚下身侧头顶,全是各种各样的生灵光团浮动,更是觉得无比壮观。 这些光团之中,有飞禽、走兽、游鱼、虫豸,大大小小,颜色各异,或飞或跑或游或跳,自由自在的在空中行游,还有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缓缓地漂浮在它们身旁,将整个虚空点缀得绚烂无比。 这其中不乏一些奇特的生灵,少有人见过,每当这类生灵经过,总会引发大家的阵阵惊叹。 这一路行来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不知不觉间,大家初入此界的不安忐忑消减了不少,对于行走于虚空的紧张也有所缓解,越往前走便能见到众人的表情举止越来越轻松,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相互结识,打算同行了。 不过因为苍遨的关系,倒是没有人敢上前来跟龙渊打招呼。龙渊对此也乐得清静,他性子虽然随和爽朗,但并不太喜欢热闹,更何况还有苍遨这个家伙在身边,刚上桥就把众人吓得够呛,为了避免苍遨再闹出什么动静,龙渊刻意拉着它走在桥的最外侧,避开了众人。 两人正走着,一尾奇特的大鱼从他们脚下游了过来—— 这条大鱼与成年人臂展差不多长,身上的鳞片就像是用宝石雕琢而成,散发出五彩光芒,鱼鳍舒展如水袖,鱼尾又宽又长,层层叠叠如同裙裾一般,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橙红色长纹,顺着鳍尾向外舒展开来,靠近鱼身的纹路又细又浅,越往外侧就越深越宽,直到最后布满整个鳍尾,呈现出一片艳丽的橙红色,中间还夹杂有紫红的纹线。 大鱼游动之时,它的鳍尾如同轻纱摇曳,婀娜多姿,还发着微光,实在美不胜收。 这条大鱼游到两人前面忽然一挺身,大尾巴用力一摆,往空中跃了起来。 眼见大鱼就要撞到桥面,龙渊不禁挥了一下手唉了一声,似乎是想提醒这尾大鱼小心,没想到在两人脚下坚如磐石的桥面在大鱼面前似乎并不存在,大鱼一下子就从桥面下方跃了出来,从桥面穿过时带起了一圈圈光晕。 龙渊和苍遨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微微屈膝,准备应对桥面碎裂的晃动,随后却发现脚下仍然是坚实的桥面,并没有半分动摇。 第十六章 同生共死 大鱼用力一跃穿过了桥面,紧接着一个转身就向桥外的虚空中游去,它身后那条裙裾般的美丽尾巴几乎拂到了龙渊和苍遨的身上。 龙渊见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伸出手往眼前轻纱样的鱼尾摸去,那条大鱼并没有躲避,可是那轻纱一般绚丽的尾巴却堪堪从龙渊手中滑开,只余一点微微的凉意,龙渊记起柳启春先前说过有关禁制的事,见此情形便放下手不再尝试。 旁边苍遨也抬起了爪子想抓这条大鱼,自然抓不到,它却不肯罢休,眼见这尾大鱼就要游走了,苍遨一着急,竟然猛地一跃跟着这尾大鱼往虚空中扑去。它这一扑纯粹是一时兴起,压根儿没想过外面就是虚空,扑出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龙渊因为怕苍遨生事,一直走在靠近桥内的一侧,好把苍遨跟其他人隔开,此时苍遨忽然往外这么一扑,龙渊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苍遨扑出桥面往虚空坠落下去。 龙渊见状顾不上多想,着急地叫了声苍遨兄,也跟在它身后猛地一跃,右手探向苍遨想要拉住它,左手则往桥边上抓去。此时龙渊完全来不及细想,这么个古怪的光桥根本就没有栏杆之类的东西可以着力,万一自己抓不稳,他也会跟苍遨一起掉下去。 苍遨扑出去以后,因为禁制的关系,大鱼便往旁边滑开了,苍遨看到身下一片虚空,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叫了一声,正慌乱间忽然感觉后腿被人给抓住了,一扭头看到是龙渊扑了过来,心里先是一松接着又紧张起来,生怕龙渊拽不住自己,两人一起掉下去。 龙渊右手倒是顺利地抓住了苍遨,左手却只碰到一片平整的桥面,根本使不上劲儿,不由得有些慌张,可在这电光火石间也来不及想别的办法,只得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苍遨,另一只手胡乱摸索着,希望能抓到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抓住。 龙渊正闭了眼听天由命,忽然感觉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抓住苍遨的那只手也没感觉到下坠的力量,好像两人只是扑倒在地一般。龙渊不敢松开苍遨,伸出左手往前摸索,同时睁开眼看向身下,却发现两人似乎是趴在桥面上? 苍遨此时也察觉到异常,蹬了蹬腿示意龙渊松手,龙渊松开手,两人一起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讶地发现他们俩正稳稳当当地站在桥面以外的虚空中,脚下是一片近乎透明的微光。 两人正不明究竟,只见柳启春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冲着两人说:“我跟你们说过的嘛,对于没有执念之人,这桥就不存在,反过来讲,对于有执念之人,这桥,就在脚下。” 接着柳启春又赞许地看着龙渊说:“渊小子,我大概知道小老虎为什么会跟着你了,要不是这里法则特殊,就方才那情形,只怕你就跟着小老虎一起掉下去了。” 龙渊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就扑了出去,根本没想过后果,此时才觉得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苍遨听柳启春这么一说,心中一动,虽说因为这里的法则之故两人不会有什么事,但龙渊并不知道这点,却还是不顾性命地来救自己,若说先前苍遨是因为两人有魂契在身,加上龙渊对自己不错,所以心生亲近,经过这件事,却是真心觉得龙渊是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了。 想想方才的情形,苍遨也有些后怕,又想到要不是法则的缘故自己就可惨了,还会连累了龙渊,便有些不好意思,默默走到龙渊身边,抬起一只前爪,在空中虚挠了两下,又下放了。它是想跟龙渊说声对不起和谢谢,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龙渊见它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着它的脑袋说:“没事啦,下次小心点。”那神情语气,像是哥哥在哄自己调皮犯错的弟弟。 按说以苍遨的性子,根本受不了别人拿它当小孩子看,也受不了别人摆弄它脑袋,这次却是意外地没有发作,不仅没反驳龙渊,还蹲坐了下来,仰起毛绒绒的大脑袋,眯着眼让龙渊给自己挠痒痒。 龙渊见此便知道,哪怕不记得人间界的过往,苍遨也彻底认同了自己,以后在尽乡界,即便最后还是找不回记忆、找不到亲人,自己也不会是孤身一人。想到这里,龙渊心里也是一暖,蹲下身,搂住了苍遨,将头靠在苍遨身上,轻轻抚摸着苍遨的皮毛。 一人一虎就这么在桥边上蹲了好一会儿,才又起身回到桥上,一起往前走去。前先两人虽然同行,但一直保持着一点距离,这回却是挤在了一起,显得亲昵了许多。 回到桥上后,苍遨因为刚才的事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倒是消停了不少,只可惜,它这个性子实在是安稳不了多久,桥刚走过一半,它就被一群鸟儿给吸引住了。 这群鸟与翠鸟颜色有几分相似,背上羽毛呈宝蓝色,胸腹是明亮的橙黄色,胸前还有一道月牙形的白色羽毛,展开的翅膀约尺许,内侧跟背上是一样的宝蓝色,最外圈羽毛则是深蓝色带有黑色斑点,羽尖呈白色,飞舞时划出道道深深浅浅的弧线如同彩虹。 它们的尾巴是长长的翎羽,上面有黑色的条纹,随着鸟儿翻飞,长长的尾羽飘摇舞动,端的是曼妙无比。 这群鸟儿在三人头顶旋转嬉戏,苍遨盯着看了一会儿,玩心又起,猛地向空中跃起扑向鸟群。 这群鸟儿也是有禁制保护的,苍遨自然是扑不到,它却乐此不疲,不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状况,跟着鸟群扑到桥外去了。 龙渊知道光桥会自动出现,倒也没阻拦。 一开始苍遨还留了点儿心,只是在桥附近嬉戏,不一会儿它就忘乎所以了—— 先是追着鸟群跑了一段,待鸟儿振翅飞往高外,它够不着了,又转头去捞脚下的鱼,只是每次都被桥面给挡住,气得它直吼。 再后来,它发现了一棵开满粉红花朵的花树,便想爬到树上去,追逐了半天,渐渐的离光桥越来越远。 第十七章 还能这么玩 龙渊眼见苍遨越跑越远,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叫了它几声。 苍遨听到后转头看了龙渊两眼,然后忽然跑了回来。 龙渊见苍遨回来,笑着说:“别跑啦,歇会儿。”边说边抬起手想要摸它的脑袋。 不想苍遨跑到龙渊面前并没有停下,而是纵身一跃从他身边跳了过去,紧接着回身一扑。 龙渊没有防备,被苍遨扑个正着,急忙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身形,正想叫苍遨别闹,苍遨却已经跟了过来,冲着他又是一顶,这次直接把龙渊给顶到了一团花簇当中,顿时将这簇鲜花给撞得四散开来,如同下起了花雨,十分好看。 苍遨哈哈大笑着说:“你这么走多无聊,跟我来。”说罢瞅准一团萤火虫扑了过去。 龙渊起身一看,苍遨已经往远处跑去了,虽然柳启春说过没事,但总还是不放心苍遨跑太远,只得跟了过去。 说起来这么多生灵汇聚在一起的确是难得一见,要知道这里面不乏猛禽猛兽,如今聚在了一处,却没有相互斗争,而是和平共处,自由嬉戏,更兼花木四散,如同仙境一般。 这般景象站在桥上观望已是让人惊叹不止,当真身处其中,更让人觉得如梦如幻,龙渊一开始还只是跟在苍遨身边小心照看,后来也被这番奇景所吸引,与苍遨一起在其间追逐大笑,好不开心。 桥上的人群也注意到有人跑到桥外面去了,见他们玩得如此开心,不由得有些心动。 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试探着走出了桥面,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在虚空上站立,也开始跟近处的生灵嬉戏起来,不过这些人可不知道这座桥到底是怎么回事,终究不敢像苍遨龙渊这般离开桥面太远。 但这其中却有一人,忽然清啸了一声,挥舞着衣袖掠向了高空中一大群飞鸟。 龙渊听到啸声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遇见的那名灵鸟化形的女子。 此时女子并未化出原形,按说无法飞翔,但随着她那一声清啸,几只原来在桥面上空低飞的灵鸟便向她飞去,女子腾身而起,露出一双赤裸的玉足,如闲庭信步般在空中虚踏,那些灵鸟穿梭于她脚下,将她缓缓托起,女子就这么一直“走”到了一群飞鸟当中。 附近的各色飞鸟原本正随着光流一起回旋着飞向巨轮,见女子前来,便纷纷飞了过来,围在女子身边,就好像是百鸟朝凤一般。 女子轻轻挥了挥衣袖,然后竟在空中翩翩舞动起来,鸟群也随着她的衣裙起起落落、穿梭翻飞,煞是好看,引得众人一阵惊叹。 这名女子跟鸟群共舞了好一阵,才缓缓落回了桥上,她原本脸上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表情,此时竟然缓和了不少,显得有几分开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女子看到龙渊时似乎轻轻点头笑了一下,龙渊见了也下意识地点头微笑回礼,那名女子却已经转过身去了。 龙渊倒也不在意,又跟苍遨戏耍了一阵,眼见离巨轮越来越近,便招呼苍遨回去,苍遨虽然没玩够,但还是恋恋不舍地跟着龙渊往回走去。 桥上,柳启春正站在桥边上等他们,见到苍遨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它说:“小老虎,你要是没玩儿够,在界门关这几日我带你再来玩玩儿?” 苍遨一听还能回来,一下子来了兴趣,说:“柳老头儿,你这话当真?” 柳启春微微弯下身看着它说:“当然了,我反正每日都要过来值守,便带你一同。” 苍遨听了开心无比,转头撞了一下龙渊说:“那我们明天再过来玩儿。” 龙渊却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揉了揉苍遨的大脑袋说:“你自己来,我去捉迷思蝶。” 苍遨这才想起来两人在这里停留的几日还有正事要做,不禁有些泄气,叹息着说:“那算了。” 龙渊好笑地看着它说:“没事,你过来玩,我自己去捉便是。” 苍遨摇了摇毛绒绒的大脑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中光流,叹了口气,忽然又扬起头,说:“算了,其实也没多好玩。再说我们在这尽乡界还不知道要待多少年呢,以后再说。”说完抬腿便往桥头走去。 龙渊急忙跟过去,伸手放在苍遨的脖子上轻轻抚摸,似乎在安慰它。 柳启春见这两人亲昵的样子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忍不住微笑起来。 桥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光幕,光幕上映照着的是一片大漠景象——远处是连绵的蜿蜒山脉,山脉之间耸立着一座巍峨城池,显得既苍凉又雄伟。 这片光幕位于巨轮的中心,看起来已经很惊人,更不用提这个巨轮了。 从近处看,只觉得这个巨轮耸立于天地之间,似乎无边无际,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无穷敬畏,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这个巨轮看着十分厚重凝实,但空中的那些生灵却熟视无睹,速度不减的冲向巨轮。说来也奇怪,看起来无比坚实的巨轮对于这些生灵来说却像是个虚影,这些生灵冲过来之后就直接没入其中不见了。 桥上众人一路行来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巨轮。 还有胆子大的,更是走到桥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巨轮,想看看是不是幻影,但入手的感觉却分明是实体。 龙渊心知这应该也是法则所致,没去试探,苍遨却好奇地跑过去,拿爪子好一通抓挠,确定的确是实体,才回到龙渊身边与他一起迈入了光幕。 两人一起迈进光幕后,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站在刚才光幕里的那片大漠之中,再一回头,身后也是一遍大漠景象,哪里还有什么大殿、巨轮、光桥、虚空、生灵星河,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两人四周站了不少人,还时不时有人忽然显出身形,正是刚才桥上的那些人。众人刚走出来时都有些迷惑地四面张望,想来都被这忽然的变化搞得有点恍惚。 柳启春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见到两人疑惑的样子,笑了笑,说:“不用看啦,这也是个传送阵,现在我们离接引殿远着呢。” 苍遨好奇地问:“那刚才那地方到底在哪里?” 柳启春回身往远处挥了一下衣袖,说:“在界河里。” “界河?什么界河?”两人听到柳启春的话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一边转身往柳启春所指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第十八章 天上有条河 龙渊和苍遨顺着柳启春所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是遮天蔽日的尘雾,一眼望不到边。 这片尘雾看起来有些奇怪,一直停留在原地翻涌不止,而且这片尘雾并不像一般沙尘那样是从地面扬起的,反而像是从天空中席卷下来的一般,两人的视线顺着尘雾往向上看去,想找找尘雾的源头,却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片尘雾越往上就越凝实,最后竟汇成了一片汪洋,绵延千里,布满了整个天空,更确切地说,此时他们的头顶并非寻常天空,而是一片奔涌不息、无边无界的水域。 这片水域与地面并不是平行的,界门关那边,水域离地面极远,不仔细看并不会察觉出那是水面,所以一开始大家看向界门关时,虽然觉得天空与人间界似乎不大一样,却并没有过多注意—— 毕竟这里是另外一界,刚才他们看过了那么多惊人的景象,此时对于这么个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天空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而界门关对面,就是方才龙渊和苍遨看向的方向,水面离地面极近,巨大的浪花翻涌,激起白茫茫的雾气直接涌到了地面上,形成了刚才龙渊和苍遨看见的那片尘雾。 这番光景实在有些惊人,让人不禁想起来上古神话之中,共工撞断不周山,以致天河倾斜,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至于他们的头顶,这里的水面虽然不像远处那样几乎垂落到了地上,但也不算离得很远,一抬头,龙渊和苍遨就能清楚地看到湍急的水流,朵朵浪花奔涌翻腾,阵阵巨浪向着地面席卷而来,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拉住,掉落了回去;侧耳细听,似乎还能听到浪花拍打发出的阵阵波涛之声。 两人这一路行来,见过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可此时见到头顶天河倒悬的情景却还是有些心惊,生怕这片汪洋会忽然砸下来,是以忍不住“啊”的大叫了一声。 他们这一声啊惊动了旁边的人,那人一转头就看见一人一虎正一脸震惊地看向天空,也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这一看不打紧,这人也被惊得发出一声大叫,然后又惊动了其余的人,于是一时间只听到旁边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所有的人都开始抬头、看天、惊叫。 正在众人乱糟糟地叫喊之时,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诸位不必惊慌,此乃界河,也叫天河,并非寻常河流,而是本界与人间界之间的界壁,自两界生成之时便已如此,只要诸位不自己往里闯,这界河于诸位便是无碍。” 这个声音虽不像在大殿外那名女子的声音那般清脆悦耳,却是柔和婉转,平静安稳,似乎凝成了实体,如同一缕轻纱从众人耳畔拂过,声音中带着几分自信和笃定,让众人听了不由自由地觉得十分可靠,顿时安心不少。 龙渊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斜前方站着一位中年妇人,样貌算不得特别出众,但眉眼间笑意盈盈,让人一看之下就觉得心生亲近。 这名妇人见众人不再慌乱,接着温言细语地说道:“诸位新至,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还是赶紧入关。至于这界河……”她抬头看了天空一眼,又轻笑了一声,说:“诸位日后时时都能看见,倒不急于这一时。”说罢往远处的城池轻轻挥了一下衣袖,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她站立的姿态有些慵懒,这一挥手也带着几分随意,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似乎头顶有这么一片汪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众人便渐渐平静下来,三三两两的往界门关走去,途中虽然还有人时不时抬头看看界河,倒是没再显出慌乱来了。 龙渊和苍遨听了妇人的话也不再看天河,与柳启春一起往界门关走去。龙渊一边走一边问柳启春:“柳老,方才那位前辈说只要我们不往界河里闯就不会有事,这界河可是在天上,难道这里的人都能御风飞行不成?” 柳启春笑了起来说:“当然不是,除非修道有成,或是借助什么特殊手段,否则是没法御风的。” 龙渊哦了一声,听到修道,想起还要换取功法,于是向柳启春请教起捕捉迷思蝶的事来。 柳启春见他问起迷思蝶,并没急着回答,而是往四方随意挥了挥手,说:“你看,这些蝴蝶就是追思蝶,迷思蝶乃是追思蝶所化,长得也颇为相似,只不过,追思蝶随着思念之力的消耗,身上的色彩会渐渐褪去,所以迷思蝶都是苍白色的。” 龙渊四处看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众人身边出现了许多五彩的蝴蝶。 这些蝴蝶并不怕人,而是围绕着众人翩翩飞舞,众人看见这些蝴蝶围绕在身边,都觉得很是新奇,不少人还好奇地伸手去抓,没想到这些蝴蝶非但不躲避,还主动停到众人的手上、身上,接着便化成细碎光点,渐渐隐入众人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龙渊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毕竟之前见过的奇景太多了,这群蝶飞舞的样子虽然好看,可也算不上有多不寻常。 其余的人大概跟龙渊差不多的想法,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小声的议论着这些蝴蝶的来历。 倒是苍遨,看到这些蝴蝶飞舞的样子玩心又起,便想去追。但是这些蝴蝶看起来不避人,其实是在寻找自己的主人,至于围绕众人飞舞的,自然是找到主人的追思蝶。 而对于不是自己主人的人,这些蝴蝶则十分警惕,苍遨只要稍一靠近,这些蝴蝶便纷纷躲开了,它追逐了好一会儿,一只蝴蝶都没抓到。 苍遨有些不服气,正想继续再扑,却被柳启春给叫住了:“小老虎,别白费力气了,这又不是真的蝴蝶,而是思念所化,除非用上特别的手段,否则除了追思蝶的主人,别人是抓不到它们的。“ 苍遨听了这话,好奇起来,回头问柳启春:“什么特别的手段?” 柳启春笑了说:“自然是需要专门捕捉思念之力的器物,你们去捉迷思蝶时也得用专门的捕蝶网和沉念盅。不然这迷思蝶虽然无主,可本质上也是思念之力,像你这样可捉不住。” 苍遨听了,一下子跳到柳启春跟前问:“柳老头儿,你有捕蝶网么?给我玩儿玩儿呗?” 柳启春白了它一眼,说:“我又不捕蝶,没事带这种东西做什么?”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急忙嘱咐道:“小老虎,渊小子,迷思蝶无主,可以随意捕捉,但追思蝶可是有主之物,捕捉追思蝶,往重了说便是害人性命,这可是大罪,你们切不可乱来。” 第十九章 极品追思 苍遨听了,小声嘟囔说:“我不过是想跟这些小蝴蝶玩儿,又不会拿它们怎么样。” 柳启春听了苍遨这话,一脸严肃地瞪了它一眼,想了想还是转头看着龙渊叮嘱道:“记住了啊。”他知道跟苍遨说什么都白搭,还是让龙渊看住苍遨放心些。 龙渊自然是认真地点头称是,见柳启春对苍遨并不放心的样子,便开口道:“柳老放心,苍遨虽然生性好玩,可是非轻重还是有数的,这追思蝶既然是其主人的生存根本,我们断不会去捕捉的。”说完微笑着看了苍遨一眼。 苍遨确实只是好玩,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听龙渊这么一说也明白此事重大,自然是息了心思,但又不肯直接服软,于是不屑地说:“切,有什么了不起,一会儿小爷的追思蝶来了,小爷跟它们玩儿。” 听苍遨这么一说,三人才发现,似乎众人都有追思蝶来寻,唯独他俩身边却是一只追思蝶都没有。 苍遨不禁有些奇怪地问:“柳老头儿,追思蝶一般要多久才能追上来啊?是小爷我跑得太快了,这些小蝴蝶追不上?” 柳启春也觉得有些奇怪,摸了摸胡子,有些疑惑地说:“按说现在就该来了啊,除非没人知道你们的死讯?你们俩这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事啊?” 柳启春倒没想过有一种可能是人间界没人思念他们,这只小老虎是挺招人烦的,可龙渊这性子却很招人喜欢,按他的猜想,龙渊多半是某个仙家大派的杰出弟子,他若身死,应该会有一大群追思蝶寻来才是。 龙渊虽然不明究竟,倒也不是很在意,反而更关心捕捉迷思蝶的事,于是拍了拍苍遨说:“没有就没有,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反正柳老不是说了这追思蝶会自行寻主,我们再等等。” 说着转向柳启春问道:“对了,柳老,说起来,这追思蝶跟迷思蝶要怎么区分?就只是颜色不同么?追思蝶里可有白色的?”他问这话自然是担心万一分不清迷思蝶和追思蝶,误捕了追思蝶害了别人。 柳启春赞许地点点头,说:“新生的追思蝶里少有白色的,但也并不绝对,而且所有追思蝶在化成迷思蝶前都会褪色,光凭颜色并不太好分。” 说着柳启春指了指一只追思蝶继续道:“其实迷思蝶与追思蝶虽然相似,但有一点极不相同,追思蝶一旦化成迷思蝶就会开始逸散,所以追思蝶看起来与寻常蝴蝶无异,凝如实质,但迷思蝶却有些不实,像是烟雾所化,加上它是苍白色的,若是隐藏在混沌雾气里,倒叫人不太容易发现。你们去捉迷思蝶时……” 柳启春仔细地给龙渊讲解有关迷思蝶的事情,苍遨听得无聊,又不能去捉追思蝶,便来来回回地在两人身边跑,时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看有没有追思蝶来找自己。 苍遨就这么着张望了一阵儿,忽然发现半空中出现了一群与众不同的追思蝶——这些追思蝶比一般追思蝶大了两倍有余,还拖着长长的尾翼,色彩以蓝、青、紫、黑为主,隐约有莹光闪现,显得高贵神秘、美丽异常。 苍遨见状急忙拿爪子扒拉了一下龙渊,让他快看。 龙渊抬头见到这群追思蝶,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能感受到追思蝶之中深重的哀伤,不由得也有些难过。 柳启春也跟着抬起头,见了这群追思蝶,不禁有些惊讶地说:“极品追思凤蝶,这可少见。” 柳启春说完一转头,就看见龙渊脸上有几分难过地看着这群追思蝶,又看了眼追思蝶似乎正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忍不住问道:“莫非是来寻你的?” 龙渊也不敢确定,只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这群追思蝶,果然,这群追思蝶很快就飞到龙渊身边,欢快地围绕他打转。 苍遨见了这群追思蝶倒没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反而很高兴有这么漂亮的追思蝶过来,开心地跟追思蝶戏耍起来,这些追思蝶也不避它,跟它玩儿了一会儿,大半没入了龙渊体内,还有一只扑到苍遨身上不见了。 柳启春见状点着头说:“渊小子,看起来你的人缘很好嘛,来的居然全是极品追思凤蝶。” 龙渊因为感受到这群追思蝶里蕴含着的浓浓哀伤之情,还有些难过,听见柳启春这话,勉强笑了一下说:“晚辈倒宁愿不是。晚辈这一死害得这位朋友如此伤心,晚辈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唉……”说到这里没有再开口,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柳启春听龙渊这么说不禁觉得有些惊讶,问道:“你是说这些追思蝶全都来自于同一人?” 龙渊点点头,说:“晚辈是这么觉得的,有什么不妥么?” 柳启春摇摇头,说:“倒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以为以你的身份,应该会有很多人的追思蝶才是,怎么会只有一人的?” 其实柳启春真正惊讶的是,龙渊不过刚入界,就算他朋友与他关系莫逆、思念深重,也不过是来几只极品追思蝶,断不可能来这样一大群,照这数量看,要说这人已经伤心至死柳启春都相信,只是看见龙渊的表情便没说破,以免惹他难过。 龙渊此时心里正不太好受,便没有接话,苍遨却有些好奇地问:“柳老头儿,你知道我们是谁?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柳启春白了它一眼,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是谁?不过渊小子跟你有魂契,那他自然不是凡人,多半是哪个仙家大派的得意弟子;渊小子这性子又招人喜欢,关心他的人必然不会少。” 苍遨听柳启春这话里的意思,跟自己有魂契说明龙渊身份不凡,那自己岂不是更加不凡?又听柳启春说龙渊招人喜欢,那自己肯定更招人喜欢,好不得意,觉得一定还会有一大群追思蝶寻来。 可苍遨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再没见到有别的追思蝶前来,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道:“龙二,你说别的追思蝶该不会是迷路了?” 柳启春闻言又白了苍遨一眼说:“追思蝶只要还是追思蝶,就不会迷路。” 苍遨说:“那为什么还不来?难道,有人隐瞒了我们的死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柳启春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说:“也可能只有你们这位朋友知道你们出事了,还没有来得及传讯回去。但按理说,一般宗门核心弟子都会留下本命牌,就算没人传讯,一旦出事宗门长辈也能及时察觉,你们一出事,宗门就应该知道了,除非,你们并非宗门中人。” 第二十章 捉得太多了 苍遨听到柳启春的话,有些兴奋地说:“不是宗门中人?那就是散修了?这个好!” 在苍遨看来,什么宗门核心弟子虽然是不错,但宗门之事,规矩太多,若是散修,岂不是更加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柳启春点点头,说:“也有这个可能性。” 苍遨一听,立即转身跳到龙渊身旁,开开心心地拿头撞了他一下,说:“龙二,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俩乃是散修,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不错,够潇洒。” 龙渊本来因为追思蝶的事心情有些低落,被苍遨这么一闹也不禁笑了起来说:“好。”他原本也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既然苍遨喜欢当散修,那就权当自己是散修好了。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不多时就来到了界门关前。这座界门关大概四五丈高,中间的主城门有三丈多宽,两边还各有一个约两丈宽的副城门。城门正上方有一幅石刻,写着禹北关三个字,龙渊有些好奇的问:“不是界门关么?怎么是禹北关?” 柳启春听了便笑起来,说:“界门关是两界关隘的统称,这一座名叫禹北关。” 龙渊有些吃惊地问:“界门关不只一座么?” 柳启春哈哈大笑起来,说:“当然不止一座,人间界这么多生灵,若是只有一座界门关,哪里接引得过来?此界这样规模的大关口都有数十座,更不用提一些小关口了。” 龙渊闻言感觉越发吃惊,问道:“那所有界门关都是修士驻守?这得多少修士?难道此界人人都是修士?” 柳启春笑道:“尽乡界不同于人间界,道法诸多,大多数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此界修道不能增寿,只是行事方便些,所耗又不少,所以修道的人也不算太多,但守界门关还是足够的。”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往界门关里走,禹北关城门大开,两边各列站着一队守关士兵,这些士兵并没有上来盘查众人,但要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三道城门均被一道薄薄的光纱笼罩着,每道城门左右各有两名士兵手持一块玉盘,一直紧盯着玉盘在观察什么,想来他们是用探查法阵在检查往来的人群。 三人穿过城门,眼前是一个小广场,周围是一圈房屋,还有几条街道通往城中。 有许多人正守在城门边上,一见有人从关外进来,便热情地迎了上去,龙渊隐约听到他们似乎是在跟新来的人讲解一些入关手续、捕蝶一类的事。不过这些人看见龙渊是跟守殿人走在一起,倒是没有人上前与他搭话。 柳启春先带着龙渊去办理好入关手续,又带他去街市上采购了捕蝶用的器具,约定好第九日见面的地点,三人便分开了。 之后几日,龙渊和苍遨每天早早就起来去捕追思蝶,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八天。 这一日,是龙渊到禹北关的第九日,也是龙渊跟柳启春约定好见面的日子,他和苍遨没再去捕追思蝶,而是一早就去了柳启春所说的那座酒楼,要了个房间等候。 坐了不一会儿,龙渊和苍遨便听到门外伙计引了人往这边走,柳启春爽朗的笑声传来:“渊小子,你到得还真是早啊。” 龙渊闻声急忙起身相迎,见到来人却是吃了一惊,苍遨更是直接叫了起来:“柳老头儿,你原来不是老头子啊?” 只见来人是一位中年男子,看样貌的确与柳启春相似,只是年轻了不少,与他同行的是一位美貌少妇,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 龙渊也有些不明就里,但听这人的声音的确是柳启春无疑,于是行礼问候道:“见过两位前辈,柳老,您这是……?” 柳启春哈哈笑了几声解释说:“这也是此界法则,此界之人外貌年纪与心境相关,虽然一般不会有太大变化,但若是心境剧变倒也有所影响。”说罢也不等两人再开口,指着身边的少妇说:“来来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是药家家主,药芝理,是我少年时结识的好友。” 龙渊闻言急忙上前见礼,苍遨从来就不是个守规矩的,笑嘻嘻地跳到少妇跟前抬头看了看她说:“原来柳老头儿是见了漂亮姐姐起了色心,才装作这么年轻。”边说边歪头看了柳启春一眼。 柳启春脸色一沉道:“胡说。” 龙渊也急忙喊了苍遨一声。 药芝理却被苍遨给逗乐了,笑着看了柳启春一眼,说:“这只小老虎还挺有趣。”接着弯下腰柔声对苍遨说:“柳兄与我年少时相识,一直引为知己,只是这些年各自忙碌,没多少机会见面。这次旧友重逢,柳兄一则是高兴,二则也是忆起少年时才会如此。其实我平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叫我姐姐可不对。” 苍遨听了药芝理这话正要开口,龙渊生怕它又说出什么胡闹的话来,急忙上前一步,向柳启春和药芝理行了个谢礼:“柳老,药前辈,功法一事多谢两位前辈相助,晚辈感激不尽。两位前辈请坐。”说着抬手请柳启春和药芝理上座。 柳启春呵呵笑着说:“渊小子,看你这样子似乎收获还不错?来,给我们看看。你小子运气好,赶上这次芝理亲自来这边收药,一定能给你找个合适的功法。“ 龙渊应了一声,便取出了七八个沉念盅尽数放在桌上。 柳启春见他拿出这么多沉念盅,不禁点点头,捻着胡须笑着说:“这些都是你们捕的?不错不错。“ 龙渊笑了笑道:“请两位前辈过目。“ 药芝理见龙渊拿出这么多沉念盅也有些出乎意料,微微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个沉念盅检视起其中的迷思蝶来,这一看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些惊讶神情,微一沉吟又拿起另一个来查看,接连看了好几个沉念盅,药芝理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重。 柳启春见她神色变幻,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边说边自己取过一个沉念盅也查看起来,这一看柳启春也是有些吃惊,又拿来几个沉念盅一一看过,抬起头一脸古怪地盯着龙渊,旁边药芝理也用跟他差不多的神情看着龙渊。 龙渊见到这两人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毛,暗想,莫不是我抓错了蝴蝶,这些不是迷思蝶?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两位前辈,可是这些蝴蝶不太妥当?” 柳启春见龙渊这副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说:“蝴蝶倒没什么不妥当,只是这数量委实有些惊人,而且这里面的迷思蝶多半都是凤蝶所化,品级相当高,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还当你不是去捕迷思蝶,而是去打劫了呢。你这运气,也好得有点儿过头了,怎么能捕到这么多上品迷思蝶?” 第二十一章 有蝶帮忙 龙渊听说这些蝴蝶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然后简单向柳启春和药芝理说明了捕蝶的经过。 原来龙渊第一日并没有捕到太多迷思蝶,想着换取功法的事,第二日他便决心深入罡风试试。一开始还是没有太大收获,不知不觉中他竟越走越深,来到一处满是风暴漩涡的地方,见到一只巨大的追思凤蝶被困在了漩涡之中。 龙渊本来觉得那里太危险,想赶紧离开,但见到凤蝶拼命想要挣脱漩涡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凤蝶之中的悲思,实在于心不忍,便跟苍遨合力,冒险把那只凤蝶给救了出来。 那只凤蝶脱困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了龙渊身边,当它发现龙渊是在捉迷思蝶时,这只凤蝶便也来帮忙。 大概是因为同类的缘故,这只凤蝶对于迷思蝶的感应极其敏锐,在它的指引下,龙渊找到了不少的迷思蝶。不仅如此,这只凤蝶似乎能够号令迷思蝶,直接就把迷思蝶给驱赶到了一起,方便龙渊捕捉。正是因为有了凤蝶的帮忙,龙渊才能捉到这么多的迷思蝶。 却不想柳启春和药芝理听龙渊说完,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龙渊有些不解,开口问道:“两位前辈,有什么问题么?” 柳启春回答说:“渊小子,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追思蝶并不是真正的蝴蝶,只是思念之力化成蝴蝶的形状而已?” 龙渊点点头,柳启春接着说:“追思蝶只是思念化形,并不是真正的生灵,追思蝶所为只是寻找主人,并没有意识,怎么可能帮你捉迷思蝶呢?” 龙渊也觉得有些奇怪,无奈地挠了挠头说:“这……晚辈也不知道。” 旁边的药芝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吟着开口说:“除非……” 两人转头看向药芝理,问:“除非什么?” 药芝理笑起道:“除非你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凤蝶……” 柳启春一听这话也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接口道:“你是说……?” 药芝理笑着点点头,柳启春转头问龙渊:“渊小子,你遇到的凤蝶长什么样?” 龙渊闻言便仔细回想了一下凤蝶的样子,说道:“那只凤蝶是五彩琉璃色,比我的凤蝶大了两倍有余,长得跟我的凤蝶也不一样,嗯……”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只凤蝶的样子。 却见药芝理笑了一下,问:“你见到的凤蝶可是这样的?”说着抬手碰了一下发鬓上一个栩栩如生的琉璃蝴蝶发簪,那支发簪居然化成了一只蝴蝶,飞落下来,停在药芝理的手上。 这只蝴蝶长着长长的尾翼,停在药芝理的手上轻轻翕动着翅膀,它身上覆盖着细细的绒羽,翅膀边缘还有一圈闪光的鳞羽,像水珠一般悬挂在翅膀边缘,随着它翅膀的翕动起起伏伏,就像女子起舞时翻飞的裙裾,煞是好看。 龙渊一看,连声应道:“对,正是这样的。这……不是凤蝶么?” 柳启春哈哈笑了起来说:“这叫念兮,虽然也是思念之力所化,但跟追思蝶可不同。念兮是人间万众同心思念化生的灵物,有自己的意识,也算是灵族了。念兮化生绝非易事,若非于民生有大功德,是不可能聚集这么多精纯的思念之力的。” 柳启春说着,看了药芝理一眼,有些感慨地继续说道:“芝理当年是一代名医,婉谢了皇家招揽,一生行走天下,传医道、救世人,被尊为医仙,她辞世之后,世人共哀,才形成了这只念兮。” 说完笑着看向龙渊点点头道:“你小子倒是好命,居然一进罡风就能遇到一只念兮,还帮你抓了这许多迷思蝶。啧啧,以前还真不知道念兮还会抓迷思蝶。不过也是,以念兮主人的身份,怎么可能去捉什么迷思蝶。” 龙渊听完,嘿嘿笑了几声,说:“晚辈也觉得自己运气极好,先是遇到柳老您,接着又遇到了念兮,现下又遇到医仙前辈。”他说到医仙前辈这四个字时,郑重起身,认真给药芝理行了一礼。 药芝理见他又行礼,有些不解,打趣道:“方才不已经见过礼了,怎么又拜?世人抬爱叫我一声医仙,你还真当我是庙里的菩萨了?我可没法保你一世无病无灾,你这可算是白拜了。” 龙渊却认真地回道:“方才晚辈不知道原来您就是医仙前辈,这一礼是对医仙前辈行医救人,福泽百姓的敬意。” 药芝理没想到龙渊行礼是因为这个,也端正了神色说:“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不必多礼。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医仙,行医救人乃是医者本份,我不过是尽些心力而已,真论起来医术高于我的有许多,我可当不得这样的称呼。” 药芝理说完看向柳启春,点头道:“这孩子的确不错。”她这么说倒不是因为龙渊对自己恭敬,而是因为龙渊的言行,说明他是个仁义良善之人。 柳启春虽然才认识龙渊不久,但却是真心喜欢他,拿他当自家晚辈看,此时听见药芝理夸龙渊,心里觉得十分高兴,笑着说:“渊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礼了。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芝理,你帮忙找的功法呢?” 药芝理笑着拿出来两块玉牌,有些感叹地说道:“原本是找了两份功法,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能捕到这么多极品的迷思蝶,这两本功法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柳启春接过玉牌一看,哦了一声,说:“芝理,你还真是大方,这差不多算中品功法了?要是一般人捉这几日迷思蝶,能换到一本不入品的功法那都是天大的运气了。” 药芝理笑了笑,说:“既然是柳兄开口,我自然不能太小气。只是现在这两份功法要换这些迷思蝶却是差了点。” 龙渊听到两人的对话,便明白药芝理拿出来的功法品级不低,要不是遇到念兮帮忙,自己连这其中的一本功法都换不起,更不用说是两本了,药前辈明显是看在柳老的份儿上想送自己一个人情,心中便有些感激。 龙渊想到药芝理悬壶济世,于是开口说:“多谢药前辈的功法,这些迷思蝶晚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药前辈既然行医所需,便换给前辈,也算是晚辈对前辈救济世人的一点心意。” 柳启春笑着看了药芝理一眼,略有些得意地说:“怎么样,老夫眼光不错?”接着又转头看向龙渊道:“不过,渊小子,药家可是天下第一悬壶世家,不至于连部好些的功法都拿不出来,你也不用太客气。” 药芝理听了龙渊的话,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一分,笑着说:“柳兄说的是,比这好的功法药家也是有的,只是先前没想到这样的情况,没有准备罢了。龙渊,我听说你记忆有损,在此界想来没有去处,不如你先随我回药家住下,我重新给你找个合适的功法,可好?” 第二十二章 药家客卿 龙渊的确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原本打算换了功法就随便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好好修炼。此时听药芝理这么说,想想觉得也行,于是行了一礼回道:“多谢药前辈,如此晚辈就叨扰了。” 药芝理笑着摆摆手说:“不必多礼。其实,你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不如来我药家做客卿如何?” 龙渊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启春先笑了起来,抢在他前面开口说:“渊小子,你果然是好运气,这才来尽乡界,就有药家招揽你做客卿,你还不赶紧应下了。”说完又转头对药芝理比了个称赞的手势,说:“好眼光。” 龙渊却有些犹豫地说道:“药前辈,晚辈刚来此界,还未修道,对行医之事也不太懂,只怕……” 药芝理笑了笑,说:“实话跟你说,高阶的功法,是各个家族极为看重的东西,药家虽有,也不能随便传于外人,便是你来做客卿,我药家家传功法也是不方便给你修习的,不过给你另寻个高阶的功法我倒是做得到。” 龙渊听了药芝理这话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倒不是担心别的,主要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平白占了药家客卿这个位置会给药芝理添麻烦。 药芝理似乎猜到了龙渊心中所想,笑着道: “你也不用觉得平白欠下人情,我既然找你做客卿,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 我们药家制药行医,上品的药物,采收制作对神魂之力要求颇高,能困住念兮的罡风非同寻常,你居然能从其中救出念兮,足见你神魂之强,远非常人所能及,若是好好修炼,前途不可限量,我这也算是为我药家预先定下了一个人才。” 柳启春也是笑着劝道:“渊小子,芝理的眼光不会错,还有,老人家我也一样很看好你。对了,你要修炼神魂,去药家那是最合适不过了,既然药家主都开口了,你还不赶紧答应。” 龙渊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也行,既然药家家主都说自己有些潜力,那自己日后就努力修炼,争取能早日帮上忙,于是起身郑重谢过药芝理,点头应下了。 —————————————— 瞰云城,药家一处僻静小院里,有名青年正在院子里打坐,一只白虎在他身旁蹿来蹿去,时不时就往门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龙渊,旁边的白虎自然是苍遨了。 数月前,龙渊跟随药芝理来到药家,成为药家客卿,就一直在这里住了下。 正如药芝理所说,一些极品的药草生长之地,有天然的神魂禁制,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更不用说采摘了,必须得由修炼神魂的修士去采才行;而龙渊和苍遨两人神魂天生强大,虽然只是刚开始修炼,却比一些修炼了好几年的人都要强,因此颇受药家重视。 不过龙渊对于虚名并无想法,除了完成家族交代的事情就是闭门修炼,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龙渊原本是在等人,左右无事,就干脆打会儿坐,但苍遨老在他旁边跑来跑去的,扰得他也不安心,只得睁开眼说:“小白,别跑了,跑得我头晕。木言兄收拾妥当自然就来了。” 他与苍遨一起过了这些日子关系越发的好了,称呼也亲昵了许多。 苍遨听见他这话,一下跳到他身旁说:“切,我跑我的,你闭着眼都看不到我,晕什么晕。你自己心急了坐不住,倒来怪我。” 龙渊笑了笑,摸了摸苍遨毛绒绒的大脑袋说:“是是是,怪我心急了,你先歇会儿。” 正说着,就听得门口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渊兄,久等了。我们这就走。” 随着声音走进来了一名满面笑容、气质潇洒的俊朗青年,他看起来跟龙渊差不多年纪,正是药家嫡系子弟药木言。 龙渊是在一次采药时与药木言认识的,当时药木言不小心落入险地,幸好被龙渊给救了出来。自那以后药木言就常来找龙渊,两人便慢慢熟悉起来。 药木言虽然看起来跟龙渊差不多大,其实真论起来却比龙渊大了不少,算是他的长辈,只不过他辞世之时的确与龙渊差不多年纪,虽然在尽乡界待了许多年,样子倒一直没什么变化。 按药木言所说,在尽乡界,一个人的心境决定了他的外貌年纪,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年纪,自然应该跟龙渊平辈论交,不然的话,在尽乡界,大家见了面都得先打听一下几岁死的,死了多久,再算辈分,岂不是更麻烦…… 龙渊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随他了。 三人一同出了药家来到瞰云城的街道上,城里这几日到处张灯结彩,路上行人个个喜气洋洋,原来,不知不觉已是中元时节,这是尽乡界众人乘坐莲舟返回人间故乡探望的大日子,是此界最盛大的节日。 至于莲舟,其实就是人间界人们思念故人时所放的河灯所化,与追思蝶类似,承载了思念之力,可化形成舟,带主人渡过界河、回去探望放灯之人。平日里莲舟难以穿过界壁,只有中元时节两界交融,界河沉落,莲舟才得以穿过界壁接引主人。 此外,因为中元时节是人间界祭奠故人的日子,几乎所有人都会在这个日子为故人放河灯,所以这一天大家都会精心打扮,举族返乡。 由于尽乡界诸人的寿命依赖于人间思念,所以各朝各代都会有家族兴旺的长寿之人生活在尽乡,是以大家所习惯的礼制各不相同,中元时节大家盛装而出,服饰各异,让人眼花缭乱,别有一番风趣,比之人间界元宵之时还多上几分热闹喜庆。 苍遨是个好热闹的性子,看到满城这般热闹景象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一路上右奔左跑,四处张望、好不开心,药木言也是兴致勃勃的指指点点,而龙渊虽然一直微笑着跟在他们身边,却明显兴致不高。 说起来,龙渊到尽乡界已经快一年了,但还是回忆不起半分自己的身世,中元时节莲舟返乡倒是寻找记忆的一个契机,因此他对这一路上的热闹并不关心,一心想要尽快赶去渡口,只是见苍遨这么开心,不想扰了它的兴致,才没有催促。 药木言很快就发现了龙渊的沉默,略一思索便知道是为什么了,于是转头招呼苍遨说:“苍遨,别逛啦,这集市得热闹好些日子呢。今日界河倒卷,莲舟群至,可比这集市好看多了,而且一年可就这一次,我们得赶紧出城占个好位置。”说罢转头冲龙渊挤挤眼笑了笑。 龙渊也笑了说:“木言兄,其实不着急的,让小白先玩。” 龙渊的话还没说完,苍遨已经跳了回来,嚷嚷道:“是么?那我们快走。”说着就往前跑走了。 药木言笑着冲龙渊一耸肩,偏了偏头说:“走。” 龙渊笑着摇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莲舟将至 瞰云城的地貌颇为独特,乃是由坐落于一片水域中的群岛组成,岛间以悬空索桥相连;环绕岛屿的水域温度奇高,传说是因为这下面有通往人间界的裂缝,人间正阳气息从这里渗透出来所致。 这片水域终年水汽蒸腾,以致群岛终日笼罩在云雾之中,从城中往外望,到处是茫茫云海,因此得名瞰云城。 这里的岛屿大多平顶,据说是因为很久之前界河泛滥,将岛屿峰顶给削平所形成的。 因为这里独特的地理成因,这里离界河比一般的城镇要近上不少,一些岛屿上有些极高的山峰遇到界河特别汹涌之时还会被波及,经年累月,山石也被渗透了混沌气息,盛产一些独特的草药,于淬炼神魂有奇效。 而这里的水域中则生长着独有的水兽,虽然形态各不相同,但它们都具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能滋养神魂。 正是因此,药家才选了这里作为家族定居的地方。 药家居住在瞰云城最大的一座岛屿上,三人出了城门,不远就是一条索桥,通往另一座岛屿,这座岛屿比药家所在的岛屿要高不少,面积略小一些,平时并无人居住,只是因为位于几座大岛中间,所以常会用来当作流动集市之用。 龙渊原本并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人居住,今天跟药木言一起过来,才知道原来这里是莲舟渡口,难怪没有人居住在此,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家每年都被界河淹上一次。 三人到达渡口岛屿时天色尚早,但已经有许多人早早地来了,一些商贩正挑着货担四处走动叫卖,颇为热闹。 岛屿的平顶上已经布好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占据了大半个地面。药木言告诉龙渊这个阵法是为连接界河、接引莲舟之用。 围着阵法建有一圈楼台,是官署和各大家族所搭建的,用来观景引渡。这些楼台最顶层都是平台,还建有向外探出的栈桥,好方便莲舟停靠。 药木言领着龙渊去了药家的楼台,在楼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苍遨先是老老实实地蹲坐在楼上,好奇地守着栏杆想看看界河什么时候掉下来,等了好一阵儿,见并没有什么动静,再也耐不住性子,吵着要出去玩,龙渊知道它坐不住,叮嘱了几句就随它去了。 药木言陪着龙渊坐了一小会儿,也被长辈们叫去应酬,只余龙渊一个人坐在那儿。 龙渊虽然看似平静地坐在楼上,但其实却有些紧张不安——毕竟这一次极有可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世。 龙渊来到尽乡界之后,时不时就会有追思蝶前来,还尽是极品凤蝶,只是这些凤蝶与之前在界门关的一样,都是来自同一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的追思蝶前来了。如此看来当初苍遨猜的不错,他们俩的确是散修,大概还是苦修之士,所以也没什么亲故。 龙渊倒不在乎有没有别的亲故,只是心中对于这位朋友觉得十分愧疚——此人对自己如此情深义重,自己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药木言有时会打趣龙渊,说这多半是位痴情女子,龙渊却不知为何,隐约觉得是位年轻男子,为此药木言还说要跟他打个赌,待他中元返乡去一探究竟。 如今已是中元,莲舟将至,龙渊既期盼,又紧张,还有几分难过,毕竟自己是可以返乡,但却无法让这位朋友知晓自己一切安好。 龙渊一边想着,一边盯着界河出神,不知不觉天色开始变暗,界河中隐隐约约地透出点点星光。 说来也奇怪,尽乡界上空虽然是界河,可在一般地界看来就跟寻常天空差不多,也有日月星辰,阴睛风雨,倒是跟人间界十分相似。 到了夜间,界河中还会有星光闪烁,不时还有如流星一样的流光,有人说这些星光是人间灯火,也有人说这是人间思念,而流光,则是无法穿过界壁的莲灯燃烧的光芒。 龙渊就么这怔怔地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楼里楼外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龙渊回过神来,发现界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掀起了风浪,正翻卷着往地面涌来,就如同大海涨潮时一样,层层的波浪堆叠推挤,起起落落地渐渐向地面压过来。波浪之后还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在慢慢靠近,似乎也在推动这些波浪向前涌。 若是从远外看,就能看到,这座岛屿上方的天空向下突出形成了一座山峰,山峰呈现出深蓝色,内有星光摇曳,峰顶雪白,就像倒转的雪山,山峰摇摆不停,像是湖面倒影被风吹动,又好像是在努力扭动生长,想要够到地面,连成通天的桥梁。 龙渊急忙在心里招呼了苍遨一声,不多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大呼小叫。龙渊听到这个声音,不禁扶额叹了口气,也来不及走楼梯,起身直接从楼上一跃而下,往发出呼喊的地方赶过去。远远地,龙渊就看到果然是苍遨正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跑。 其实苍遨倒不是故意捣乱,只是现在莲舟就要出现了,整个瞰云城的人都汇集在这里,拥挤异常,苍遨急着赶过来,自然是冲撞了不少人,惹得众人一顿抱怨。 龙渊赶到后急忙跟人群团团赔了礼,然后带着苍遨回了药家的楼台。 药木言这时正在楼下等他们,见龙渊带着苍遨返回,便招呼他们一起去到栈桥边上,等着莲舟出现。 此时天河已经压得很低,似乎触手可及,巨浪翻卷激起细碎的飞沫,被风一扬便四散开来。别看这些飞沫细如毛发、轻如无物,但这可并非寻常河水,而是混沌罡风所化,能伤人神魂。 苍遨正蹲坐在栈桥边仰头看着天河,见巨浪从天而降还觉得挺有趣,忽然被一片飞沫打在身上,顿时浑身上下一阵刺痛,惊得它猛地蹿了起来。 龙渊也被飞沫溅到,虽然也很吃惊,但有没像苍遨这么的大反应,此时见苍遨这一跳有些不明就里,急忙蹲身搂住它问:“小白,怎么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些飞沫打在身上虽然疼,但这种感觉一闪即逝,也算不得有多大伤害,只是苍遨没防备这些飞沫会有这样的效果,惊讶多于疼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此时刺痛的感觉已经消失,苍遨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实在太大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四下张望了几眼,发现众人都在关注界河,并没有注意到它,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好奇,方才众人都被飞沫溅到了,怎么好像都没反应?想着便抱怨道:“这水是怎么回事?跟针扎似的?你们都没感觉么?” 第二十四章 界河水 药木言刚才也在看界河,并没有注意龙渊和苍遨,听到苍遨抱怨,药木言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他俩第一次来界河,急忙解释说:“这界河虽然是水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河水,而是混沌罡风凝成的,最伤人神魂,不过这些飞沫毕竟微小,不会真的伤到人。” 说着药木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而且这罡风虽然能伤人神魂,可若是控制得当,也有淬炼神魂的效果,我们药家本来就是主修神魂,这些飞沫于我们有利无害,所以我方才倒是忘了要提醒你们一声,实在对不住。” 龙渊笑了笑说:“木言兄别这么说,我们俩也需要修炼神魂,淋一淋也是好事。不过既然界河水有助淬炼神魂,怎么之前没听人起过这样的修炼法子呢?” 药木言解释说:“界河水虽然能淬炼神魂,但平时要从界河中取水极难,而且这是混沌罡风凝成的,就算能取得河水,只要一离开界河,河水很快就会化成罡风,难以保存,远不如别的法子好用,所以一般没什么人会用界河水来修炼。” 龙渊听完笑了起来道:“这么说来,现在天河倒卷,倒是可以借机进去修炼修炼。” 药木言听了,急忙说:“这些飞沫倒是无妨,但界河可不能乱闯。混沌罡风于神魂的伤害就够大的了,界河可是罡风凝成了实体,这要进去了伤害可想而知。要不然,众人皆知穿过界河就是人间界,为何还只能等中元借莲舟之力才敢渡河啊。” 苍遨也有些好奇,插嘴问道:“界河水有这么厉害?就从没有人试过别的办法来渡河么?” 药木言严肃地说:“试自然是有人试的,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界河水对神魂的伤害除了莲舟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阻隔,别说穿过界河,只要进到界河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因神魂受损而失去意识,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 见苍遨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药木言接着说:“你不信?一会儿界河下来了,你去边儿上试探试探就知道了。” 苍遨点点头:“小爷倒要试一试。” 龙渊见苍遨还当了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但他知道以苍遨这个性子,劝是没有用的,既然药木言说可以试,想来也不至于受多大的伤。 何况别人不知道,龙渊心里可是清楚得很,自己跟苍遨之间的魂契非比寻常,若是苍遨神魂受创,自己是可以分担伤害的,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神魂禁制对他们俩的影响远小于别人的原因—— 神魂类的伤害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是同时波及两人,他们就可以相互分担,所受的损伤相比其他人自然会小上许多,因此也就没有开口阻拦苍遨。 三人边看着界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很快界河便沉落下来,最低的地方已经触到了地面,形成了一个接天连地、气势惊人的水柱。 龙渊抬头仰望,只见界河河面相比平时压下来了不少,这道水柱看起来就像是从天空中生长出来、倒悬着的孤木,又像是天河被地面给扯下来了一块,在众人头顶的高空中形成了一道弧形的水幕,有点儿像在界门关时所见的景象,让人不由得生出些敬畏和压迫的感觉。 斜上方的水柱之中,可以看到无数的光团正一边随着波浪起伏摇摆不定,一边奋力向水面靠近,近一些的光团已经可看出其轮廓,乃是一艘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这其中有一个巨大的光团离水面最近,正朝着药家楼台的方向劈波斩浪地驶过来,看起来是一艘三层的楼船,周围还有许多小船紧随着这艘楼船前进。 药家众人见了这支船队便欢呼起来,药木言也是满脸笑容,指着楼船方向对龙渊说:“渊兄,这就是我们家的船队,厉害?” 苍遨看着船队好奇地问:“这艘楼船是家主的么?她一个人乘这么大艘船啊?” 药木言闻言摇摇头说道:“这是来接我们药家众人的,并不只是家主一人,同源的思念之力可以汇聚,这艘楼船乃是药家后辈祭奠先祖所形成的,我药家血脉都可以登船。不过嘛……”药木言笑了笑接着说:“姑祖母毕竟是念兮主人,中元追思她的人有许多,的确也会形成楼船,只不过现在还没到。” 苍遨打量了一阵儿,又指着大船旁边的小船问:“那这些船又是怎么回事?” 药木言解释说:“这艘楼船是家族祭拜形成的,除此之外各人的亲戚朋友还会单独祭拜,就会形成这些小船。” 苍遨噢了一声,又问:“这些船的大小是跟思念多少有关么?这些小船不会走到半路就沉了?” 药木言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说:“对,思念越深重、思念者越多,形成的莲舟自然就会越大,不过不论大小,莲舟只要能冲出水面彻底化舟就可以平安渡人,不会沉的。” 说话间,楼船已经临近水面,只见这艘楼船借着水势猛地往前一突,便破开水幕跃了出来,在水面上击起一阵浪花,随后,药家其它的船只也紧跟着楼船跃了出来,就像鱼群跃出水面,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浪花。药家众人见此又是一阵欢呼。 此时其它地方也开始响起欢呼声,随着此起彼伏的阵阵欢呼,一艘又一艘莲舟从水面下冲出,界河上很快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方才因为船只隐在水下,看不真切,此时浮出水面后方可见这些船只的精美,各家的楼船自不必提,其上雕栏画栋,张灯结彩,显得富丽堂皇,便是其它的小船,也都各俱特色。 这些船只形制各异,颜色、装饰也各不相同,有绘着五彩图案的,也有原木本色素雅清淡的,有在船头上竖了灯桅挑着花灯的,也有用鲜花堆满船只作为装饰的…… 河面上甚至还有一艘淡绿竹筏,筏子的后半截竟然种有一丛丈许高、青翠欲滴的凤尾竹,竹下放着一个小方几,上面摆着一方棋盘,想来这艘船的主人应该位极喜竹子和对弈的雅士。 所有这些船上无一例外都有许多蝴蝶在翩翩起舞,应该是追思蝶跟着莲舟一起过来了,更是为这些莲舟多添了几份生机,让这景象又增色不少。 说来也巧,界河虽然形成了水柱,但其实并不是直接从天上掉落,而是像个大漩涡一样旋转落下来的,所以这些船只并没有直接向栈桥驶过来,而是随着水流围着天河水柱旋转着行驶,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走马灯,各式船只则是灯上的绘饰,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人们借此机会兴高采烈地打量着这些莲舟,一边讨论着这些莲舟的布置,时不时还会因为哪艘船最好看而起了争执,整个岛屿上一片欢声笑语。 苍遨自不必提,早就跟人凑到一起对着这些船评头论足去了,就连龙渊也暂时放下些心事,跟药木言一起欣赏起莲舟来。 第二十五章 莲舟禁制 众人就这么热闹了好半天,前面的莲舟终于行驶过来,停靠到了栈桥上。虽说官署和各大家族环绕着这座渡口岛屿在四周修建了一整圈楼台栈桥,但由于来的莲舟实在太多,还是有许多莲舟一时之间无法停靠,只能在附近的水面上排队等候。 药家的船队因为速度最快,自然是第一批靠上了岸,药家众人等头几艘大船一停好就分列成几队,有条不紊的往船上走,药木言见此便跟龙渊拱了拱手说:“渊兄,我这就要失陪啦,等回来我们再叙。” 龙渊也拱手跟药木言道了声别,然后让到了一旁。 苍遨却是好奇得很,赶紧冲药木言说:“哎,老言,等等,我也去看看。”边说边咬着龙渊的袖子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楼船。 药木言见了,笑嘻嘻地转头对苍遨说:“苍遨,可不是我小气,不让你们上船,实在是这船认主,旁人没办法上得去。” 苍遨听见药木言这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噢了一声,嘴里还是咬着龙渊的袖子,仍旧拽着他往前走。 龙渊知道苍遨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不去试试肯定不会甘心,此时大家都在排队等着上船,要是在这儿跟苍遨拉扯起来反而会耽搁大家的时间,于是只得无奈地冲药木言拱了拱手说:“木言兄,实在不好意思,小白这是第一次见到莲舟,心里着实好奇了些,我陪它去船边上看看可还方便?” 药木言也很清楚苍遨的脾气,笑着摆摆手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莲舟又看不坏,你们想怎么看都行。” 龙渊笑着对药木言说了声多谢,又转头对苍遨说:“小白,我们过去看看也就罢了,你可不许硬往上闯啊。” 苍遨转了转眼珠,爽快地答应道:“好。”心里却暗想,只是去试一下,这应该不能算是硬闯? 龙渊其实知道苍遨这份心思,但也知道它虽然顽皮了些,倒也不是说全无分寸,有自己看着它还不至于真能闯出什么祸来,因此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任由苍遨拉着自己去了楼船边。 大概是因为界河之中法则不同的缘故,界河虽然呈水柱的形态垂落下来,但河面上的莲舟却像在平常河流中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此时莲舟来到了栈桥附近,也是船面正冲着楼上众人,看上去就像是莲舟的船底被在粘在了水墙上,总让人觉得这船随时会倾覆过来。 不过除了像龙渊和苍遨这样初次看见莲舟的人会觉得惊讶,其余人等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莲舟刚一靠过来,就有人拿起准备好的木板搭了上去,方便大家上船。 上船的情形看起来也有些古怪,船面和地面是呈现寻常墙壁和地面差不多的夹角,因为受到界河法则的影响,众人一入船,就像平时上船一样,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船板上,可在栈桥上的人来看,他们就像是从地面走到了墙上,总让人担心一个晃动就会跌落下来。 苍遨看着这个情形越发地好奇,就想扒开人群挤到前面去看个究竟,龙渊见苍遨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生怕它一个激动跳上木板把别人给撞下来,急忙搂住它的脖子把它给拖到一旁,说:“小白,你方才可是答应不乱来的。” 苍遨被看穿了心思倒也不恼,只是嘴硬说:“小爷我哪里乱来了,只不过是想凑近些看看而已。”说罢转过头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船上的装饰。 说来也奇怪,这艘楼船方才明明是从水里钻出来的,但此时龙渊和苍遨靠近一看,船里却是十分干爽,就连船上装饰的纱缦也没有沾湿半点,正随风轻轻舞动着。 两人又仔细看了看,便发现楼船外面笼罩着一层光幕,想来这就是莲舟用来隔断界河水的禁制了。 苍遨一时好奇,便伸出前爪按了一下光幕,感觉按在了什么凉凉的、软软的、还带有点儿弹性的东西上,苍遨见状越发地好奇,又弹出爪尖使劲儿挠了一下,只见光幕上随之泛起了一阵波纹,然后又慢慢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龙渊转头看了看药家众人,发现他们径直从光幕上穿了过去,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回头笑着对苍遨说:“这道光幕应该是莲舟自带的禁制,用来隔断界河水,此外,方才木言兄说这船认主,旁人没法上船,大概也跟这个禁制有关。” 苍遨听了也转过头往药家众人看去,果然看见他们一个个都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光幕。 苍遨有些不甘心地在面前的光幕上又扒拉了半天,发现自己的确没法穿过去,便没了兴致,懒洋洋地趴到了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打量着河里的船只,一边无聊地甩着尾巴抱怨说:“我们的船怎么还没来啊?” 龙渊笑了笑,蹲下身,边抚摸着它的皮毛边说:“我看先到的大多是各个家族的船队,想来是船队合力行驶会快些,我俩的多半只是艘小船,走不了太快,应该到得比较晚,要不我们先去楼下坐一会儿,吃些点心再说?” 苍遨一听吃点心,立即开心起来,立马站起身说:“好。”说完便转身就往楼下跑去。 龙渊笑着摇摇头,跟在苍遨身后下了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大家都已经去了栈桥,楼里除了他俩就再没有别人了,苍遨毫不客气地把楼里的各式点心都给搬了过来,开开心心地大吃特吃起来,龙渊却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只是望着界河出神。 不知不觉间,整座岛屿慢慢安静了下来,先前喧闹的人群都随着莲舟返乡回去了,河面上原来密密麻麻的莲舟消失不见,只余下有些空空荡荡的界河,龙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探出头去仔细打量着界河。 苍遨原本正吃得开心,见到龙渊这样子,也往界河扫了几眼,发现河面上已经没有莲舟了,不由得咦了一声,正要开口,龙渊忽然激动地说了声:“来了。” 与此同时,苍遨也感应到了什么,抬头跟龙渊一起往界河某个方向望去,便看见一个光团正往界河水面驶来。 第二十六章 入界河 龙渊见到这个光团心中不免有些激动,立即招呼苍遨道:“小白,快点。”说完也顾不上等苍遨回答,急步就往楼梯走去。苍遨赶紧叼了块点心一仰头丢进嘴里,然后一纵身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栈桥上,正见到莲舟破浪而出,这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木船,船头桅杆上挑着一盏防风灯,灯上隐约可见有水墨绘纹图案,船中央是一个用竹子编制的船蓬,前后各挂了一幅天青色的布帘,前面的布帘挑开了半扇,似乎在等着迎接来人,船蓬里放着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套茶具和一些点心。 船上的陈设虽然简单,但却细致周到,足见送来这艘莲舟之人的用心。 两人见到这艘莲舟出现好不开心,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莲舟,似乎这么盯着就能让莲舟快点儿过来。 但很快,他们俩便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这艘莲舟虽然破开了水面,可却不像其它莲舟那顺水行驶,而是在原地摇摇晃晃,似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该往哪里去。 苍遨看见莲舟这个样子,忍不住冲着莲舟大声喊道:“喂,这边,这边……。” 龙渊听苍遨叫喊,拍了拍它的脑袋说:“小白,没有用的,这船上又没有人。” 苍遨有些不服气地说:“这可是莲舟,从人间界到尽乡界这么远的路都是它自己寻过来的,说不定它也能听懂我说话呢?” 龙渊虽然觉得苍遨这话有些孩子气,但并没有笑话他,只是解释说:“莲舟这一路过来是因为跟我们之间的神魂牵引,乃是这一界法则在起作用,却不是它自己有意识。” 苍遨着急地道:“那你说现在这艘船犹犹豫豫的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些船都没见到有这样的啊?” 龙渊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苍遨歪着头想了想,有些狐疑地看着莲舟说:“难道这艘船不是我们的?认错了?” 龙渊仔细回想了一下这艘莲舟出现时的感觉,摇摇头,肯定地说:“这应该就是我们的莲舟,而且你看船上的追思蝶,是我们的追思蝶不会错。”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莲舟上的那些追思蝶似乎也觉察到这叶莲舟不太对劲儿,开始绕着莲舟急急的飞动,像是在催促莲舟赶紧靠岸,但莲舟依然在原地摇摆,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 追思蝶绕着莲舟飞了一阵儿,发现莲舟还是不肯往前,先是在船上停了一停,然后便不再管莲舟,径直往栈桥这边飞了来,飞到龙渊和苍遨身边后,追思蝶围着两人转了几圈,接着就扑进两人身体不见了。 龙渊见状越发肯定这艘莲舟就是他俩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无法靠岸。 眼见这艘莲舟在水中踯躅不前的样子,龙渊皱了皱眉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四处打量了一番,去边上寻了一捆绳索过来,将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系在一旁边的栏杆上,又将余下的绳环递给苍遨。 苍遨见状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龙二,你这是要干什么?” 龙渊抬头看着远处水面上的莲舟说:“我试试看能不能游过去,你就在岸边等着,万一有什么事你好拉我上来。” 苍遨听了龙渊这话,想起来刚才药木言说界河水十分凶险,于是走到河边探出一只爪子试了试界河里翻起的浪花。 苍遨的爪子刚一碰到水面就感觉有许多把利刃削在自己爪子上,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苍遨不禁大叫一声缩回了爪子,低头一看,爪子上却根本看不到半点伤痕,想来这河界水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于体魄却没什么影响。 苍遨一边甩着爪子一边心有余悸地说:“哇,这界河水还真是……怎么这么邪门儿?” 它边说边抬头看了一眼莲舟,此时莲舟浮在两人斜上方的水面上,跟他们之间隔着大约有几十丈远的距离,中间的界河河面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就算只是寻常河流,按这样的水势要游过去都费劲儿,更别提这可是界河。 苍遨想着刚才碰到界河水的感觉,便是它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有点打鼓,劝说龙渊道:“这可是混沌罡风凝化成形的界河,老言不是说界河可不能乱闯,要不还是算了,等老言回来再问问他有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等明年再说嘛。” 龙渊与苍遨神魂相连,方才苍遨试探之时他也感觉到一阵剧痛,但他对于返回人间界的执念远比苍遨要深得多,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多半游不到莲舟上,但不试一下总有些不甘心。 因此龙渊对于苍遨的劝说并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叶莲舟用力紧了紧腰间的绳索,然后转身弯腰摸着苍遨的脑袋有些歉然地说:“小白,对不住啦,要连累你受苦了,我去试一试,你要是受不了就拉我回来。”说罢,不等苍遨答话便深吸了一口气,一跃身往界河飞扑进去。 刚一入界河的感觉不像是进到水里,倒像是掉进了刀窟,龙渊只觉得有无数把刀子蜂拥而至,肆无忌惮地围着自己切砍削转,浑身上下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刀刀入骨,疼痛难耐,似乎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剁成一堆血泥。 岸上的苍遨虽然感觉不如龙渊这么厉害,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龙渊刚一入水,苍遨就痛得忍不住一声嘶吼,浑身虎毛炸起,颤抖不止,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苍遨在岸上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龙渊是什么感觉了,饶是如此,龙渊还是拼命咬紧了牙关勉强守住一丝清明,挣扎着往莲舟游去。 他这不动还好,一动便觉得这些“刀子”砍削得越发厉害了,身上的剧痛顿时倍增,苍遨因为与龙渊神魂相连,也疼得双眼直冒金星,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关注着龙渊的一举一动。 龙渊咬着牙游出去几丈远便有些支撑不住,苍遨感觉到他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儿,赶紧在脑海中喊了两声,龙渊这时已经意识模糊,纯凭着一股执念划动双臂,并没有回应。 苍遨见此知道不好,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紧绳索低吼了一声,四爪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一边颤抖一边拼命往后退,打算把龙渊拉回来。 第二十七章 什么原因 因为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一样,苍遨费了好一阵儿功夫,才勉强把龙渊给拉了回来。 幸好龙渊当时已经力竭,没办法继续往前划,再加上波涛的推动,倒是不需要使多大劲儿,不然的话苍遨光是对抗界河水侵袭所带来的剧痛就已经花费了大半力气,还真不一定能将龙渊拉上岸。 龙渊被拉回到栈桥上之后,身上的河水很快就化成罡风散入河中,两人身上的剧痛顿时消减了不少。 龙渊勉强撑起身,浑身颤抖、手脚并用的爬到苍遨身边,见苍遨被这一通折腾,痛得满身大汗淋漓,倒像掉进河里的是它。 龙渊心知是自己连累了苍遨,十分过意不去,但此时河水虽然散了,神魂所受的伤还在,龙渊光是挣扎着爬过来就已经快虚脱了,翕动着嘴唇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搂住苍遨将额头抵在它头上,心里默默念了声对不起。 苍遨也是余痛未消,浑身上下感觉被切成了无数碎片,稍微一动就能散开,只是微微摇了一下头,念了声没事,也没有力气再说其它了。 一人一虎就这么相互倚靠着在栈桥上趴了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龙渊勉强站了起来,不甘心地看了看界河上孤零零的莲舟,猛的闭了眼回过身,拍了拍苍遨说:“小白,我们回去。”说罢头也不回地踉跄着走了。 苍遨回头看了眼界河,也急忙跟了过去。眼见龙渊失落的样子,苍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龙渊身边,用脑袋紧贴着他,似乎是怕他摔倒又似乎是在安慰他。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龙渊终于缓过点儿神,伸手摸了摸苍遨的脑袋勉强笑了笑,像是在跟苍遨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我们先回去好好修炼养伤,以后还有机会。” 苍遨赶紧点点头说:“就是,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呢,等老言回来我们问问他,说不定他知道怎么回事呢。” 龙渊笑了笑没有回话,其实他隐约感觉莲舟不能靠岸跟自己失忆之间有所关联,只是不能确定,也就没有跟苍遨说。 两人回到药家便闭门疗伤,转眼中元已过,这天,两人正在院子里打坐调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龙渊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去迎接,就见药木言兴高采烈的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药木言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渊兄,你这次回去可见到你那位故人了?可是位痴情的女子啊?她……”话还没说完便吃惊地打住了。 原来龙渊前两天才刚从界河出来,神魂受伤不轻,此时神情憔悴不堪,药木言一见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几步冲上前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龙渊于是将那天在界河边上的事跟药木言粗略说了一番,药木言听完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又是佩服又是惊讶地说:“你居然敢进界河去找莲舟?渊兄,我知道你神魂强大,可这也太冒险了。话说回来,你也真是命大,竟然能活着回来。” 龙渊笑了笑,看了一眼苍遨说:“多亏小白把我拉回来。”接着又转头问药木言道:“木言兄可曾听说过有人的莲舟靠不了岸的?不知道是否跟我记忆有损有关?” 药木言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儿,说:“这倒是不曾听说,你虽然记忆有损,但神魂根基应该无碍,按说不应该。”接着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怨气?也不应该啊。” 龙渊听见他这话急忙问道:“怨气?跟怨气有什么关系?” 药木言回过神来说:“噢,若是有人为恶过重,被害的人生出的怨气一时无法消解,这怨气就会一直缠绕在行恶之人的神魂上,可能会影响到莲舟、让作恶之人无法返乡。” 药木言边说边看了眼龙渊,摇摇头继续说:“但你们并非害人之人,而是被人所害生出的怨气,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仇家没法洗怨而已,按理说不应该会影响到你们的莲舟,要不我去找姑祖母问问。”说着起身要走。 龙渊急忙道:“木言兄,我随你一起去。” 药木言本来想让龙渊好好休息,转念又一想,说:“也好,正好让姑祖母帮你看看伤势,你可真行,这界河是能随便跳的么?就算你在尽乡界待腻了,自去轮回就是,也犯不着跳界河?这要出点儿什么差错,那可就是神魂消散、轮回永绝了。”说着又是担心又是责备地瞪了龙渊一眼。 龙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跟着药木言往外走。 药木言走出去两步感觉哪里不太对,回头看了苍遨一眼,有些意外地说:“咦,苍遨,你不来么?今天怎么都没听到你说话,不像你啊。” 龙渊有些愧疚地说:“都怪我不好,连累小白也受伤了。” 苍遨原本懒洋洋地趴着,此时听见龙渊自责,便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爪子说:“要怪也是怪界河水太邪门儿了,跟你什么关系。再说了,老言不是说界河水有助淬炼神魂么?只当是小爷我修炼了。” 说到这儿,苍遨忽然坐了起来道:“咦,说起来,我觉得这次神魂虽然是有所损伤,但好像是比前更强韧了些?小爷我果真是个天才~”说着便得意起来。 药木言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有你这样修炼的么?这次没死是你们命大……算了算了,走走,去让姑祖母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就麻烦了。” 龙渊一听也是,便招呼苍遨一起去。 三人找到药木言的姑祖母,也就是药家家主药芝理,把原委跟她说了一遍,药芝理帮龙渊和苍遨仔仔细细地诊断了一遍,发现两人虽然神魂受伤不轻,但并没有伤及根基,药木言这才放下心来,又跟药芝理问起了莲舟之事。 药芝理沉吟了一阵说:“你俩是被人所害又不是害人,应该不是怨气所致。我倒的确听说过有人因为神魂受损过大,导致与莲舟共鸣微弱,难以牵引莲舟靠岸的,但你俩是入了界河才受的伤,而且也没有伤及根基,按说也不应该。” 说着药芝理皱起眉头想了想说:“若说是你们当初入界时所受的伤,到现在也早好了,再说那时我见你们虽然记忆全失,但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边说边疑惑地摇了摇头。 第二十八章 成了传说 苍遨听药芝理提到当初入界的事,忽然插嘴说:“当初我们来得蹊跷,害我们的人有可能用了禁术,会不会跟那个有关系?” 药芝理点点头说:“当初柳兄也跟我提到过这件事,不过我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法术,不好妄加猜测。” 药木言在旁边听得好奇,忍不住小声跟龙渊打听问:“渊兄,这什么禁术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龙渊便把当初和苍遨来此界时被误送到兽殿以及柳启春对两人死因的猜测约略说了一遍。 药木言听了又是一番称奇,接着看向药芝理问:“姑祖母,照这么看来,他们俩的神魂只怕真有什么异常,能不能再仔细检查检查?” 药芝理沉吟了一阵儿,说道:“我倒是可以布个阵法帮你们仔细查看一下神魂,但毕竟事关神魂,就看你们是否愿意了。” 龙渊侧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苍遨,苍遨本来对于找回记忆、回去人间界就没什么想法,于是懒洋洋地晃了晃脑袋说:“我就算了,太费劲儿了。” 龙渊见此,冲药芝理行了个礼说:“那就有劳家主帮忙看看,晚辈感激不尽。” 药芝理点点头,起身带着龙渊去到静室里布置阵法。 药芝理带着龙渊进了静室,药木言和苍遨就守在门外等候,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药芝理才带着龙渊走了出来,药木言急忙上前问道:“姑祖母,怎么样?” 药芝理一脸凝重地说:“龙渊的神魂里隐藏有一道奇怪的禁制,只怕他失去记忆、莲舟异常都与这道禁制有关系。” 药木言听了赶紧追问道:“那可有办法破解?” 药芝理轻轻地摇摇头,说:“这道禁制在龙渊的神魂埋藏极深,相当隐蔽,我也只是有所感知,连具体是什么禁制都查不出来,更别说是破解了。而且这道禁制与龙渊的神魂几乎已经融为一体,强行破解的话,只怕会伤及他的神魂根基。” 苍遨听了药芝理这番话便有些着急起来,愤愤地说:“我就说那个混蛋肯定是用了禁术,这人怎么这么歹毒,杀人就杀人,封人神魂做什么?别叫小爷我找到他,不然小爷非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渊原本也正在为神魂里的禁制发愁,听见苍遨嚷嚷反倒过来安慰它说:“小白,算啦,家主说了,这道禁制在我神魂里,虽然外力不太好破解,但我自己却不是拿这道禁制全无办法,日后我勤加修炼,还是有机会化解的。” 龙渊说着伸手揉了揉苍遨的脑袋道:“你我怨气虽然有根,却不深重,说明这人跟我们并没什么深仇大恨,是否真是用了禁术也不好说,倒不用这么耿耿于怀,不然反而助长了怨气。” 药芝理听了他的这番话,也点头说道:“的确,你若是神魂足够强大的话,这道禁制倒是有可能破开,只是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另外,你所说的怨气一事也需要小心对待。不过,你们俩这次去界河里折腾了一趟,虽然神魂是受了些损伤,但怨气也被洗掉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之后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发现对于这道禁制,的确没有什么好的破解办法,也只能作罢,龙渊向药芝理行了一礼道谢,然后就带着苍遨告辞回去了。 此后龙渊修炼得越发刻苦,但神魂里的禁制却一直未见到有明显松动,龙渊心里虽然着急,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我安慰毕竟自己才开始修炼,时日不够,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修炼,日积月累,终究有一天能破解开禁制。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中元又至,虽然龙渊知道自己的莲舟多半不能靠岸,可还是心存侥幸地去了界河。结果,果不其然,众人莲舟走后,他的莲舟才姗姗来迟,出了水面便徘徊不前。 龙渊在河边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又去了界河里想靠近莲舟,最后虽然无功而返,但却比上一年游出去远了一些。 回来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龙渊更是惊喜地发现那道禁制竟然也有所松动,虽然他还是没能记起过往的事情,但禁制松动这件事却给了他不少希望,想着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自己能够游到莲舟边,又或者,说不定哪天禁制因此破解了,莲舟自然就能靠岸了。 此后每一年中元时节,瞰云城的莲舟渡口总能见到有一名青年试图横渡界河,还有一只白虎在岸边守着他,这人自然就是龙渊了。 虽然他一直未能抵达莲舟,但神魂却是一年比一年坚韧凝练,在界河中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也不知道是龙渊修炼天赋过人还是界河水对于神魂淬炼确有奇效,他原本神魂就强大,现在更是连药家许多修炼多年的前辈都自叹不如。 龙渊因此更是坚定了每年入界河的决心,一则,他不想放弃尝试登上莲舟,二则,界河水对于破解禁制极有帮助,他自然要把握住一年一次界河沉落的机会好好修炼。时间一久,他竟成为了瞰云城的一个传说—— 瞰云城坊间传言,有一位苦修之士,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上古传承,每年中元都会借界河水修炼,使得他的神魂极为强大、道法精进速度非常人所能及。 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引得一些不知根底的修士也跟着在中元时取界河水修炼,只是无人能受得了这份苦,有些人还差点儿因此丢了性命,慢慢的大家才终于放弃尝试。 只是每年中元,都有些好事的人,会刻意停留一阵,等着看龙渊横渡界河,还有人为此开了盘口,赌他能游出去多远。 龙渊知道后是哭笑不得,但他一心只想好好修炼,早日返回人间界探望故人,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 转眼间又是中元时节,这已经是龙渊来到尽乡界的第十个中元了,这一天药木言照例来找龙渊一起去莲舟渡口,一进门便有些惊讶,道:“渊兄今日是有什么喜事?怎么穿得如此隆重?” 原来这一日龙渊穿了一身白色底绣青黑风云纹的长袍,腰间封带上缀着青蓝色发光玉石,束发的发带也换成了镂空的银冠,一头长发高束,端得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正是他初到尽乡时的穿着。 第二十九章 他已经来了 药木言认识龙渊已经快十年了,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打扮,忍不住围着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 药木言一边打边量,一边啧啧称赞道:“渊兄龙章凤姿,当真是公子无双,只应见画,非尘间人也(注1)。一会儿到了街上,只怕这瞰云城的姑娘都要被你给迷死了,你这院子,日后想是不得清静喽。不过渊兄,怎么今日你不怕渡界河把这身衣服给弄脏了么?” 原来龙渊平日里忙于修炼,并不怎么见人,穿着一向随意,便是中元这样的节日,大家都盛装出行,他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去界河里瞎折腾,穿得也是朴素的很。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来尽乡界时便是如此穿着,但却并不太习惯这样的装束,一入界门关就换成了普通衣衫;哪怕是第一年中元,他也没有穿这件衣服,而是另穿了一身深色的袍子,是以连药木言都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龙渊被药木言这么一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木言兄说笑了。”接着解释道:“这几年我在界河里游出去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且莲舟也开始逐年靠近岸边,去年我距离莲舟不过两、三丈,想必今年极有可能登上莲舟,这身衣服是我初来时穿着的,如今好不容易能回去,便换上了。” 药木言一听,也很替他开心说:“你今年能返乡了?真是可喜可贺,那我们快走。”说着倒是比龙渊还着急,拖了他就往外走。 龙渊今日心情格外好,满脸笑容的拍了拍苍遨,喜气洋洋地招呼了一声:“小白,快走。”三人便有说有笑的往莲舟渡口走去。 三人到了莲舟渡口,照例去了药家楼台,药木言自然又被拉去应酬,龙渊和苍遨还跟往年一样坐在窗边等着众人的莲舟散去,只是往年龙渊总是没什么心情去观看莲舟竞渡,今年却是兴致勃勃地陪着苍遨讨论了半天河上的各式莲舟。 随着一艘艘莲舟离去,界河上变得有些空旷,龙渊按捺不住激动,虽然还没有见到自己的莲舟,但还是拉着苍遨提前去了栈桥,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年格外期盼还是为什么,感觉这次莲舟来得似乎分外的慢,过了好久,才终于看一个光团出现在界河里,竟是一艘三层的楼船。 说来也奇怪,龙渊到了尽乡界以后,前两年一直只有一人的追思前来,莲舟也是艘小船,但到第三年的中元时,来的船只变大了些,船上的追思蝶也多了许多。 自那之后,每年来的莲舟都会变大一些,船上的追思蝶也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这艘三层的楼船,追思蝶也是成千上万。 龙渊隐约觉得跟自己的朋友有关系,但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趁着今年返乡,倒是可以一探究竟。 龙渊一边回想些往事一边等着界河里的莲舟,好不容易等到这艘莲舟冲出水面,龙渊心中一阵激动,不由自主地往界河方向迈了几步,眼睛一直紧盯着莲舟,连眨眼都舍不得。 不曾想今年莲舟的表现有些奇怪,往年莲舟虽然靠不了岸,但出水之后还是会往岸边行驶一段距离才慢慢停下,而今年这艘莲舟出水之后便像第一年一样踯躅不前,龙渊见状心中不由得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那艘莲舟依然停留在原地摇晃,船上的追思蝶先忍不住了,聚到一起往岸边飞来。 今年的追思蝶比去年又多了许多,一大群追思蝶越过界河往栈桥飞来的样子,就像是一片五彩祥云飘了过来。 龙渊此时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儿,不再盯着莲舟,而是紧盯着飞来的追思蝶,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一会儿,追思蝶就飞到了栈桥上,团团围在龙渊和苍遨身边飞舞,将两人的身影都给遮住了。苍遨自然是没心没肺地跟追思蝶戏耍,龙渊却一直在仔细地查看这些追思蝶。 过了好一会儿,一些追思蝶扑入了龙渊和苍遨的身体,另外的那些追思蝶也一只接一只的没入了龙渊腰间一个罂中不见了。 等追思蝶都消失之后,苍遨开开心心地说道:“今年的追思蝶来得可真多,比去年多了好些,有了这些追思,你在界河里一定可以游得更远,看来今年肯定能登上莲舟了。”说着抬头看了龙渊一眼,却见龙渊皱着眉低着头,怔怔地盯着手里准备渡河用的软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苍遨觉得有些奇怪,用爪子挠了龙渊一下,龙渊这才回过神来,问:“怎么?” 苍遨看着龙渊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系上?”边说边抬爪扒拉了一下软绳,准备等龙渊系上后自己就咬住。 却不想龙渊忽然翻手将软绳收了起来,拍了拍苍遨说:“小白,我们回去。”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走,身影竟莫名显得有点苍凉。 苍遨急忙追了过去,喊道:“喂,你不去找莲舟啦?” 龙渊闻言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微微耸着肩,缓缓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抬头看了眼莲舟,喃喃地说:“不用去了。” 苍遨觉得有些奇怪,一边问:“为什么不用去了?”一边也回头看了眼莲舟,接着便惊讶地叫了起来:“咦,今年这莲舟怎么这么远?这……好像是游不过去?你不打算试了?”说着又看了眼龙渊说:“不像你啊。” 龙渊走过来摸了摸苍遨的脑袋,慢慢地说:“不用试了,我们回去,只怕他已经来了。” 苍遨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谁来了?” 龙渊抬起头怔怔地盯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古怪,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轻声说:“我那位朋友,只怕已经在尽乡了。” 苍遨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龙渊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开口说:“方才来的追思蝶里没有他的。” 苍遨刚才只顾着玩,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听龙渊说得这么肯定,便知道多半不会错,毕竟这些年来的追思蝶虽然很多,但大都是些普通追思蝶,虽然也有些追思凤蝶,可极品追思凤蝶却从来只有这一人的。 苍遨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开心地说:“他既然来了尽乡,岂不是说不用回人间界也能见面了?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龙渊将手放在苍遨的大脑袋上揉了揉,勉强笑了一下说:“希望如此。” 说着龙渊伸手轻轻搂了苍遨一下,示意它跟自己一起往回走,一边有些担忧地说:“只是我俩入关之时登记的信息全是些猜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得到我们。而且,我总感觉他跟我年纪差不多,算起来此时正当壮年,怎么会忽然来了尽乡?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 注1:宋,苏轼,《失题三首其三》,原句为“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第三十章 辞行 苍遨原本想说能跟自己这样的灵虎一起来的人怕是没几个,应该很好找,但它从来就不知道寻找故人是什么个手续,又见龙渊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双眼睛也不看路,直勾勾的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出神,便没再开口打扰,只是由着龙渊把手搭在自己身上,默默带着龙渊往回走。 转眼间中元已过,药木言一回到家就兴冲冲地来找龙渊,想问问他返乡之事,结果却发现龙渊没有半分高兴的样子,还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就知道多半出了差错。 药木言下意识地先握住龙渊的手腕诊脉,发现并没有受什么伤,又仔细看了看龙渊的脸色,见他虽然精神不振,但倒不像前几年神魂受伤后憔悴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问:“渊兄?怎么了?你可登上莲舟了?” 龙渊有些失神地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停了停又说:“木言兄,这些年多承你照顾,过几日我便要告辞了。” 药木言听了龙渊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惊讶地问道:“啊?告辞?你要去哪儿?” 龙渊有些怔怔地说:“去找我朋友。” 药木言听了越发不解:“你朋友?什么朋友?你恢复记忆了?” 龙渊摇摇头:“没有,还没有恢复。” 药木言见他问一句答一句,还总是没头没脑的,实在有些着急,转头问苍遨:“苍遨,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苍遨于是把中元那天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药木言听了总算明白过来,便劝慰龙渊道:“渊兄,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想找到你那位朋友,这次中元原本能见面却又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自然不好受。不过他既然已经来了尽乡界,以他对你的情谊,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你现在离开去找他,若是他找到了这里,你们岂不是又错过了?” 见龙渊没什么反应,药木又继续说道:“而且你又不知道他是谁,要上哪里去找?倒是他要找你会方便很多,你就好好的待在药家等着,没准儿过不了几日他就来了呢。” 龙渊迟疑地说:“可是我们来此界时记忆全失,入册的信息并非实际,他若是按我们原来的信息查找,只怕是找不到我们的。” 药木言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安慰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这个你放心,若是一般人,入册的信息有误要查找起来是有些麻烦,可是像你这样带着灵虎的修士可没多少” 药木言说着看了一眼苍遨,接着道:“何况苍遨还是极少见的白虎,像你们这样的,一年也来不了几个,好查得很。以前也有人各种原因找不到故人的,官署里有专门的寻人事务,外面也不少包打听能帮着查找消息,花点小钱也就是了。你啊,就安心待着。” 龙渊其实之前也想过,像自己和苍遨这样的,的确很少见,应该很好查,只是关心则乱,他这两天反反复复的想了无数种可能,一时觉得自己的朋友很快就到了,一时又担心这位朋友也遇到自己这样的情况,可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几天,龙渊心里越来越慌乱,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说要离开药家去找故人,现在听药木言这么一说总算放下些心来,脸色也缓和了些。 药木言见状又陪龙渊闲聊了一会儿,让他好好休息,便告辞出来了。 以前药木言虽然时不时就会来找龙渊,但因为知道他一心修炼,来得不算很频繁,可这些日子,因为中元发生的事,药木言担心龙渊胡思乱想,又想着他最近多半也没什么心情修炼,便天天往龙渊这边跑,还总拉着他出去采药或是游玩。 龙渊知道药木言的用心,倒是耐心等了一段时间,但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关于自己朋友的消息,龙渊终于忍不住,这天打点好了行装便来找药木言。 药木言原本也正要去找龙渊,见他来了笑着正要招呼他坐下,却见他一身行装,于是有些诧异地问道:“渊兄,你这是要去哪儿?没听说最近家族有什么任务啊?” 龙渊正色向药木言行了一礼,说:“木言兄,我是来辞行的。” 不等药木言开口,龙渊又接着说: “我在此已经等了两月有余,那位朋友若是真能找到我的话,应该有消息传来了。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虽然像小白与我这样的修士并不多见,但我们来此界的过程实在有些蹊跷,说不定还涉及到禁术,其中也许还有不少隐情……总之,既然他现在还没有找来,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了,我还是想自己去找他。” 药木言见龙渊说得坚定,知道他心意已决,但还是试着劝道:“可是你要怎么找呢?你连他叫什么、多大年纪、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你见到他可能都不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你这样找又有什么用?要不还是再等等?” 龙渊神色黯淡地笑了笑,说:“我的确不知道他的长像,但是我知道,他是什么时间来的,也知道他一定是个受人尊敬、追思众多的人,至于他的年纪,应该与我差不多。” 药木言听了不由得有些好奇,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这是想起来了什么?” 龙渊摇摇头,轻声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追思是中元前不久,中元之时莲舟前来,却没有他的追思,说明他辞世也就是这些日子的事。” 说到这儿,龙渊不由得有些难过,停了停才接着说: “我初来此界那两年,只有他一人追思,莲舟也是艘小船;可从第三年中元起,每年中元前来的追思蝶就越来越多,莲舟也年复一年变大,这绝不会是我在人间界的亲故在我死后几年忽然变多了,最大的可能是他受人尊敬,大家爱屋及乌,便在中元之时随他祭拜。因他之故追思于我的人都有这许多,他既来此界,追思只会更多,想来,这样的人也不会太多。” 说着龙渊叹了口气,有些出神地道:“而且,最近这几年,时常有只小凤蝶会随着他的凤蝶前来,我猜,他大概是成了家,有了孩子。如此种种看来,他多半不过是青壮之年。更何况,我的禁制虽然还没有破解,但也松动了不少,说不定见到他时我便能回想起来些什么了。” 药木言听完龙渊的话,叹了口气说:“渊兄,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也不好再劝了,只是这些样的人虽然不多,可这天下之大,你这……要找到何时啊……”说着又叹了口气。 第三十一章 加入行捕 龙渊听了药木言这话,低头抿了抿嘴,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看现在追思蝶的样子,我还能在尽乡界待很久,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便一城一城地找,总有一天可以找到的。只希望……这位朋友没有遇到我这样的事,等找到他时,他还记得我。” 龙渊说着便有些感伤,声音不禁低了下去,但他很快便收拾了心情,看了眼苍遨,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温声说道:“只是要连累小白跟我奔波了。其实,小白,你要是觉得麻烦,留在药家也行,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苍遨正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挠着自己的耳朵,听了龙渊这话不禁白了他一眼说:“我们俩可是天生魂契,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了,小爷我在这岛上待了十年,早待腻了,正好出去逛逛,怎么,你难道还想把小爷丢在这儿,自己跑出去玩儿不成?” 龙渊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揉着苍遨的大脑袋说:“好,那我们就一起去这天下看看。”接着又看向药木言说:“木言兄,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木言兄。” 药木言伸手拍了拍龙渊的肩膀,点点头道:“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你我十年好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龙渊冲着药木言感激地笑了笑,说:“我走之后,还请木言兄帮忙留意,万一我那位朋友找来,一定帮我留下他的消息,我会时不时传信回来。” 药木言听完把手一挥说: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如果你的朋友找来了,我会告知药家在各地的药铺医馆,你每次见到药家的招牌就进去打个招呼,只要一有消息,你就能及时知道,要是赶得巧,说不定还能来得及回来见你朋友呢。一会儿我去跟姑祖母说一声,让各地店铺知道一下此事。噢,对了,你要走这事儿还没有告诉姑祖母?” 龙渊点点头,说:“正想等跟木言兄告辞过了就去见家主。” 药木言闻言站起身道:“那我正好跟你一起去,姑祖母对你可是一向赞赏有加,你现在要走,她老人怕是舍不得。” 于是三人一起来到药芝理的居所,龙渊先拜谢了她多年的照拂,讲明了来意。药芝理虽然觉得不舍,但也没有劝阻,只是问了问龙渊的打算。 药木言趁机跟药芝理说了想让各地店铺帮着联系的事,药芝理自然点头同意。 龙渊再次谢过,便拿出自己的客卿令牌要交还给药家。 药芝理摆摆手,说道:“这个令牌你就留着,到时候去各地店铺也好做个信物,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拿着这令牌到药家所在,我会跟族内管事传话下去,让他们尽力相助。” 龙渊正想推辞,药芝理抬手止住了他,接着说:“不用不好意思,你在药家快十年了,为我药家出过不少力,我药家都记得,这就只当是我药家的一份小小心意;再说了,你持这枚令牌,就还算我药家客卿,若是药家有什么难处,也希望你能出手相助。” 龙渊微一沉吟,知道药芝理这是送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过他也知道药芝理就是这样的脾气,自己再多推辞反而显得有些小气,便点头做了个谢礼道:“多谢家主,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药家若是有什么事能用得上晚辈的,晚辈万死不辞。”说完将令牌小心收好了。 药芝理见他爽快收好令牌,又询问了一下龙渊要怎么寻人,龙渊便将之前跟药木言说过的推测又说了一遍。 药芝理听完,想了想,说:“如此说来,你要找故人怕是得行遍天下,还得打听许多消息。这样,你若是愿意,可以加入行捕,于你找人应该方便不少。” 药芝理说着翻手拿出自己的令牌递给药木言,说道:“我还有事,你跟龙渊说说行捕的事,如果他愿意,就拿我这令牌带他去趟官署,以药家之名保荐他加入行捕。” 药木言一听立即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躬身接过令牌,一边乐呵呵地说:“是,谢过姑祖母。” 龙渊虽然不知道行捕是怎么回事,但听说以药家之名保荐,又见药木言这般言行,也急忙跟着拜谢道:“多谢家主。” 药芝理笑着挥了挥手说:“不必多礼,你们赶紧去办正事儿。” 药木言拉着龙渊又笑嘻嘻地跟药芝理行了一礼,然后才告辞离开了。 三人出来后龙渊便问药木言:“木言兄,家主所说的行捕是怎么回事?” 药木言说:“咱们先往官署走,边走边说。说起来,姑祖母对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好,让你留着客卿令牌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肯以药家之名保荐你加入行捕。你当了行捕之后可一定要公正行事啊,不然连累了我们药家,我绝饶不了你。”说着一边陪着龙渊往官署走,一边把行捕之事跟龙渊说了个大概。 原来行捕是司非殿设置的一个职务,司非殿是此界专司刑律的机构,虽然各地方官署都设有办案的捕快,但一些大案子往往会涉及多城,而各地的捕快都是供职在当地,负责护卫一方安宁,不方便四处调动,所以司非殿也会找江湖游侠们协助查案。 一般来说,司非殿都是发些悬赏任务,江湖游侠们以赏金猎人的身份接任务,帮着办案,只有那些表现特别出众的游侠儿,司非殿才会考虑招揽他们加入行捕。 行捕虽然隶属于司非殿,但相对殿中其他人而言约束要少上不少,除了一些紧急的情况需要听候调遣,平时都是自主行事,再加上行捕是司非殿的正式官职,比一般游侠儿多了好些特权,所以有许多江湖游侠儿都希望能加入行捕。 可司非殿对于行捕人选要求一向严格,将行捕分为了铁牌、银牌、金牌和玉牌,其中玉牌又分为素玉、琅玉和玄玉,依据等级的不同,行捕所享有的权限也有所不同。 一般新加入的游侠儿都是从铁牌做起,便是那些修为高超、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之人也最多给到金牌,再往上便得靠办案功绩积累。 这次药家出面,加上龙渊的确身手不凡,司非殿竟直接给了龙渊一个玉牌,虽然只是素玉,也是大大的破格录用了,就连药木言都感叹不已,连连夸赞龙渊了不得。 龙渊对于行捕的等级其实并不太在意,但司非殿给行捕的权限中有两样对于他来讲,还真是及时雨: 一是玉牌行捕查阅官家档案的权限不低,而且不局限于办案之用,像龙渊找人这种情况,只要跟殿里报备清楚就可以查阅; 二是玉牌行捕随时都可以使用传送阵,其他行捕则只有办案时才行。 以尽乡界之大,许多地方相隔遥远,若是不借助传送阵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在路上,传送阵的花费相当不菲,这样一来就帮龙渊节省了大笔的开销。 因此,龙渊对于药家和司非殿都多了一份感激,暗下决心要好好办案。 几天后,龙渊办完了加入行捕的手续就郑重拜别药家众人,和苍遨一起踏上了他寻找故人的漫漫路途。 (尽乡界上篇完) 第三十二章 山中初识 山中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身上,此时附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山路又窄,年轻书生只好小心翼翼地扶着山石,一脚深一脚浅的继续往前走。 这名书生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舒展的双眉如远山,狭长凤眼,目光明亮如星,鼻如悬胆,长得十分清秀;薄薄的双唇不知是不是淋雨的原因,略微有些苍白,唇角微抿,看起来清冷中透着温和。 此时他虽然被大雨淋得有些狼狈,身形却依然带着几分谦谦君子的端正。 忽然,书生脚下一滑,听只得一声惊叫,他便从山崖上滚落了下去,幸好这处山崖不是悬崖,只是个陡坡,崖上还长着许多树木,他被这些树木一拦,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饶是如此,这一路冲撞也让他昏死过去。 书生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陌生的木屋里,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在疼,脑袋也晕晕沉沉的,他勉强抬起一只手,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疼得他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只得停了一停。 等疼痛稍减,书生这才接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头上缠着布条,再看看自己的手,也被人用布条给仔细包扎了起来。 书生闭目想了想,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山路上滑倒,然后从山崖上掉了下去,再后来就被撞晕了。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是被人给救了? 书生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疼痛,用双手撑住床板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太过虚弱、再加上伤口的疼痛,手上根本使不上劲儿,刚撑起来一半就又倒了回去,砰的一声撞在床板上,震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他这一通折腾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忙忙地走进房间,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关切地问道:“小先生,你醒啦?” 书生闻声转过头去,便看见一名身材修长的青年正急步走过来,这名青年生得极为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间带笑,脸庞线条刚毅、如刀削斧砍般利落,虽然一身猎户打扮、皮肤略黑,也难掩他轩昂气度。 书生见了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没想到在这山野之中还有这等人物,这份气度便是比那几大世家公子都不差。 书生边感慨边努力想要撑起身来见礼,青年见状急忙拦住他说:“小先生,你受伤不轻,千万别乱动。你要是躺得累了我扶你起来坐会儿,你现在可不能用力。”说着轻轻扶住书生帮他坐了起来,又随手拿过旁边一块皮毛给他垫在身后。 书生坐好后勉强抬手行了一礼说:“在下云起,字行之,恩公救命之恩,行之没齿难忘,敢问恩公怎么称呼?” 青年笑了笑,抱拳还了一礼说:“在下寒岭生。” 云起又努力弯了弯腰、低了低头算是行礼,抱歉地向寒岭生说:“原本应该拜谢恩公,只是行之现下实在无能为力,还望恩公见谅。”他这一弯腰牵动了伤势,疼得脸色都变了,却兀自强忍住没出声。 寒岭生看在眼里,急忙扶住他说:“小先生,你现在内脏骨骼都有损伤,可千万不能乱动,不然伤势加重可就麻烦了。我不过是碰巧路过遇见你受了伤,便带你回来了,顺手为之,小先生不必记挂在心。” 寒岭生说得轻巧,其实那天他本来是在附近避雨,隐约听到云起惊叫,专程赶过去寻他的。云起掉落山崖后,虽然被树木给拦住,但也滑下去了大概十来丈远,当时又下着大雨,要下去山崖十分不容易,更不用提还得把人救上来,稍有不慎,别说是救人了,还有可能会连累他自己性命。 云起虽然不知道寒岭生是怎么把自己给救回来的,但他记得自己当时在山崖上滑落了好一段儿,多少也能猜到自己掉下去的位置不近,要救自己肯定不会像寒岭生说得这么轻松,却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一时间有些沉默。 寒岭生见状笑了笑说:“小先生,你昏迷了将近两日,想来应该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说罢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碗肉菜瓜果炖的汤饭回来了。 云起昏迷了两天没过吃东西,自然饿坏了,这碗汤饭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炖的,闻起来鲜香扑鼻,更是让他觉得腹中饥饿,满口生津,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 云起乃是书香门第的子弟,最讲礼仪,虽然这只是人的本能反应,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瞬间有些脸红,微微低下头,说了声:“让恩公见笑了。” 寒岭生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小先生,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乃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边说边端着碗坐到床边,舀了一勺汤送到云起嘴边。 云起急忙抬手想接过碗,口中说着:“不敢劳动恩公,行之自己来就好。”他这一抬手有些急,又疼得脸色一变。 寒岭生无奈地停住手,轻叹了一口气,说:“小先生,都说了你这伤不能乱动,等伤好些了你再自己来,不然你总这样逞能,这伤可就好不了了,岂不是一直得我来?” 云起知道寒岭生说的是实情,便没再坚持,只是不好意思地低头谢过,说了声:“有劳恩公。” 寒岭生笑着摇摇头,边喂他吃东西边说:“小先生,你别总是这么拘束,也不用叫什么恩公,叫我名字就行。我知道你们读书人最重礼仪,可是我平日里一个人住在这山上,随意惯了,你总这样我难免也不自在,小先生你只当是迁就我一回,可好?” 说到最后寒岭生微侧了一下头,半是玩笑半是询问的冲云起挑眉一笑,他人本就生得俊逸,这一笑更是如旭日暖阳,叫人难以拒绝。 云起听了顿时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急忙咽下口中的汤饭,开口说道:“是行之行事不周。行之如今年十有七,恩公看起来应该比行之年长一些,行之便称呼一声岭生兄了。” 说到这里,云起难得起了玩笑的心思,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岭生兄说行之多礼,可岭生兄称行之为小先生,却也是一样的。” 第三十三章 同行 寒岭生闻言也笑了起来说:“好,那我们俩以后都别这么客气,我虚岁二十二,倒是当得你一声兄长,以后我就称你行之便是。” 云起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 寒岭生喂云起喝完汤,见他精神不错,又陪着他闲聊了几句,想着他这个伤得好好休养,便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扶着云起重新躺好,让他继续休息,自己则去给他准备疗伤药物去了。 云起因为伤重需要休养,而寒岭生正好会些医术,便留他住下了。说起来这两人出身、经历天差地别,却是意外的投契,很快就成了好友,后来甚至还结拜了兄弟—— 云起乃是江洲云家的子弟,云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富贵人家,却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书香门第,云起更是整个江洲出了名的年轻才俊,自幼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天赋、学识在这一代中无人能出其右。 更难得的是,他虽然天赋卓绝、才华出众,为人却是不矜不伐、谦逊有礼,年纪不大就已颇具君子泱泱之风,当地老一辈读书人提起他来均是交口称赞。 云起这次出门是去赴明年春季的会试,他因为担心路上意外耽误,便一个人早早出发了,不想在这片山岭遇着大雨、不慎滑落山崖,差点丧命,幸好被寒岭生所救。 而寒岭生虽然身居山野,身世却是有些离奇,他是被山中的杨姓猎户老杨头捡回来的。 据老杨头说,那年初冬时节,有天晚上深山里传来异响,还有古怪的光芒闪烁,将那边的天空都给照映成了五彩颜色。老杨头心想会不会是有山宝出世,第二天一早便去镇里叫了李姓教书先生兼郎中一起去查探究竟。 老杨头和李先生在山里找了半天,看见有处山谷在一夜之间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给毁得七七八八,而就在这一片废墟中,他俩发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老杨头坚信这个婴儿是仙家的孩子,所以并没有让他随自己姓,而是请李先生另给起了名字,因为他是在寒冷的山岭中被发现的,李先生便给他起了寒岭生这个名字。 后来寒岭生由老杨头抚养长大,几年前老杨头过世,那时寒岭生不过十几岁年纪,李先生原想接他同住,但他自幼在山里待惯了,打猎采药样样精通,照顾自己不是问题,便婉言谢绝了,一直独居在这里。 不过别看寒岭生身居山野,是个猎户,其实天资过人。他被老杨头收养后,打小就跟着老杨头进山打猎,李先生来山里采药时也常常来探望他,教他些文字、药理,不论是杨头教他打猎,还是李先生教他念书、识百草,他都是一学就会。 老杨头发现寒岭生颇具天赋后,本想送他去跟随李先生读书,但那时老杨头年事已高,寒岭生不放心留他一人,便没有去。 老杨头为此总觉得耽误了寒岭生的前程,李先生也说过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劝过他好几次,可寒岭生虽然也爱看书,却对考取功名没什么想法,反而觉得在山里当个猎户挺自在。 所以他这个猎户的确跟别的猎户不太一样,通文理,懂医术,举止大方,谈吐不俗,也难怪云起觉得他颇有几分隐世公子的气度、与他甚是投契。 转眼间云起在寒岭生这里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伤势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来时不过初夏,此时却已是夏末,云起挂念着赶考一事,想着这里离京城还有几个月路程,入冬之后行路多有不便,再耽搁下去怕误了会试,便向寒岭生辞行。 依照寒岭生的意思,云起现在伤势虽然无妨,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便劝他再休养些时日。云起却坚决不肯,寒岭生劝说不住,想着路途遥远,眼见就要入秋了,天气转凉,这一路免不了舟车劳顿,若是照顾不周只怕落下病根,便说要陪云起上京。 云起自然是不好意思麻烦寒岭生,但一则寒岭生本就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二则两人的确投缘,相处下来引为知己,云起原本就有些不舍,加上寒岭生说自己也想去京城见见世面,两人正好做个伴,云起倒也不好阻拦,于是两人便一起出发了。 说起来寒岭生虽然长年独居山野,但他自幼就照顾家务,常去镇上售卖猎物草药、采买日用物品,所以于人情世故比云起通晓练达得多,这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打点安排。他顾及云起身体,并不着急赶路,走走停停,但因安排得当走得却并不慢,还少了几分劳苦。 原本赶路是件挺辛苦的事,他们两人结伴一边赶路,一边观赏各地风土人情,比云起独自一人时多了不少乐趣,不知不觉走了快三个月,他们离京城也越来越近了。 这一日,寒岭生和云起来到一座叫松山镇的小镇上,住店时听人闲聊,提到附近有个奇特的山谷,谷中有一潭热泉,使得谷内四季如春,当中生有芝兰香草,常年不败,清芳满谷,而且热泉终年水汽蒸腾,如云如雾,更是使得这地方如同仙境一般。 那人说起谷内景观,连连赞叹当真是人间仙境,又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那里位于山岭偏僻之地,行路不易,所以不太为人所知。 云起听了觉得有趣,忍不住跟人多问了几句,他虽然行事总是规规矩矩,但毕竟也不过十七岁的年轻人,又是第一次离家远游,对于这些独特山水地貌自然好奇。 寒岭生自幼长在山野,有时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对这些并不觉得稀奇,只是见云起好奇的模样,又想着现在天气寒凉,如果真有热泉,去那里祛祛寒气对云起倒是有好处,于是就跟人仔细探听了去往山谷的道路,第二天便与云起一同去了。 这座山谷的确偏僻,两人一早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看到山谷的影子,好在两人本来就是游玩,倒也不着急。 如今已是深秋,这一路上满地落叶五彩斑斓,煞是好看;抬头看去,树木的叶子已经掉落,虽然有些萧瑟,但这些枯枝配上秋日晴空,越发显得天高云淡,清澈疏朗,别有一番意境。 两人一边走一边观赏深秋山景,也是乐在其中。 第三十四章 遇虎 随着云起和寒岭生往山里走得越来越深,山中风景开始渐渐起了变化——虽然还是秋日景象,但树上的叶子明显多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日头渐盛还是什么原因,山里的温度似乎也比一开始暖和了些。 两人又走了一段,明显觉得气温高了许多,树上的叶子也从深秋的枯黄颜色变成初秋时绿色尚未完全褪去时的青黄色,似乎随着他们往山中走,时间正慢慢倒退一样。 寒岭生忍不住有些惊讶地说:“原以为只是一眼热泉,这么看来这里应该有一条赤地脉才是,还真是个好地方。看样子,应该离那个山谷不太远了。” 云起也点点头,说:“我从前只在书上见过赤地脉的描述,这还是第一次见亲眼见到。真是造化神工,居然还有这等逆转季节的奇景。”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便听到一阵潺潺水声,循着水声望过去,只见远处树木郁郁葱葱,竟显出几分夏日山林的繁茂景象,林间有白色雾气冉冉升起,愈发显得这片山林缥缈出尘,不似凡间,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加快步伐往那边赶去。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片山谷,果然如之前听说,山谷里有一汪热泉汇成的水潭,潭中水气氤氲,潭边长满了芝兰香草、青葱树木,四时之花齐放,好似仙境一般。 寒岭生见热泉泉眼之处温度极高,颇有些欣喜,去泉眼边取了些被烘得烫手的石头,脱下外衣包了起来,拎到云起跟前说:“行之,你当初雨中受伤寒气入体,现在天气又寒凉,这一路怕是体内寒气又重了,正好用热石祛祛寒。来,把你外面的衣服解开,用这些石头敷一敷。” 云起没有动手解衣,只是轻声回道:“不必了,我这样敷就行。” 寒岭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又来?” 原来两人之前赶路时曾经遇着大雨,还好运气不错,找到一个山洞避雨。 寒岭生收敛了些枯枝落叶好不容易生了堆火,便让云起脱了外衣烤烤,云起觉得君子行于外,当衣冠严整,不然便是对他人的不敬,一开始死活不肯,寒岭生好说歹说,把当医者的架势都摆出来了,云起才终于点头同意。 此时这状况,寒岭生自然猜到云起还是觉得衣冠不整有失礼仪,假装板着脸说道:“那可不行,你这衣服太厚了,热气都透不进去,快点解开,你现在还是我的病人,可不能这么任性。” 接着自己又笑起来说:“我还是你义兄,你我之间这样就太见外了?快点快点,不然一会儿石头凉了我还得重新去取,这热泉可烫手得很。” 云起听他这么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解开外衣取了石头开始热敷。他这几日因为天气转寒,有几处受过伤的地方的确隐隐作痛,这么敷着还真是觉得好些了。 等云起敷过了热石,两人便在谷中游玩起来。 这座山谷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加上谷中景色怡人,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两人这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走。 云起从来没有见过样的景色,一路上难掩兴奋,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些,跟寒岭生开心地聊着谷内所见。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走着,寒岭生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常年在山里打猎,对周遭环境一向敏锐,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云起走出去两步发现他慢了下来,也停下脚步,回身问:“乾兄,怎么……” 云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寒岭生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快躲开!”边喊边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将云起给推开了。 与此同时云起看到一个棕黄色影子从自己面前一掠而过,卷起一阵腥风,等他回过神来,面前已经多了一只老虎,一身橙黄皮毛上带有黑色横纹,额上花纹隐约形成一个王字,白额吊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云起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等猛兽,顿时惊得动弹不得,寒岭生一把抓住云起将他护在身后,缓缓抽出随身带着的猎刀,双眼死死盯着老虎,头也不回地对云起沉声喝道:“快走!” 云起被寒岭生这么一抓一喝才回过神来,随即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手上,低头一看,竟然是些鲜血。 云起先是怔怔地看看自己的手臂,可并未觉得哪里疼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受伤的原来是寒岭生,此时寒岭生的手臂上多出了一道爪痕,正血流不止,想来是刚才推开自己时被老虎给抓伤了。 云起见状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虽然面对眼前这只猛虎仍然是不由自主的发抖,却还是学着寒岭生的样子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云起本来是不会使剑的,在养伤的时候,寒岭生为了让他活络筋骨,早些恢复,便教了他一套剑法,还送了他这把剑。 听寒岭生说,这把剑是他在山里捡到的,看着挺不错的就收着了,可他是个猎户,平时都是用猎刀,拿这把剑却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正好,文人佩剑,送给云起倒是挺合用。 寒岭生没有告诉云起的是,这把剑并不是从普通地方得来的,而是他在自己被捡到的地方,也就是当年老杨头以为有山宝出世的山谷里发现的。 当时山谷的地面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撞碎了,裂开一道极深的裂缝,里面涌出一眼泉水,经年积累,最后慢慢形成了一汪清潭。 有一次,寒岭生去潭里戏水,结果在潭底的一块大石头下面发现了这柄剑。这柄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在潭里泡了这么些年,居然不腐不锈,剑刃锋利依然,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按老杨头的说法,这肯定是仙家的东西。 云起虽然不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但却多少能看得出来这柄剑品质极好,原本不想收,可经不住寒岭生反复劝说,只得收下了。此后他就一直将这柄剑随身佩带,想不到这时候竟派上了用场。 第三十五章 同归于尽 寒岭生听见云起拔剑,便知道他不肯独自逃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也知道云起的性子虽然一向温和有礼,极少与人相争,可真认定了的事也是劝不动的,何况读书人,讲的是君子之义,这样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举动,别的人不知道,反正云起是决计做不出来。 不过好在云起自从得了这把剑,就一直勤练不辍,使起剑来倒也有几分像模像样,想来略作抵挡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眼下猛兽在前虎视眈眈,寒岭生实在没功夫跟云起多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说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云头应了声好,按照寒岭生所教,双手握剑摆了个横剑的起手势,深吸了一口气,凝神注目,倒是感觉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寒岭生听得云起呼吸稳了一些,便一紧手中猎刀狠狠地向老虎劈了过去。 其实与猛兽相争,最忌急躁,寒岭生常年在山里打猎,也遇到过老虎,甚至交过手,但基本双方旗鼓相当,并不会真的死斗,试探几次也就退了。 只是这一次,寒岭生没想会在这里遇到老虎,一路上并不警觉、发现得太晚,以致受了伤,老虎见了血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有伤在先,拖得越久就越不利,若是自己支撑不住,云起也危险,只得抢先出手。 说起来,也真是这两人运气不好,这座山谷所在虽然偏僻,但也并非人迹全无,以前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猛兽。这只老虎原来也的确不在这一带活动,而是住在深山里,只是现在就快要入冬了,深山之中已经开始下雪,老虎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所以才游荡出来觅食。 这边因为赤地脉的关系格外温暖,老虎便被吸引过来了,正好撞上两人,于是寻了个机会偷袭他们,没想到被寒岭生发现,没有得手不说,寒岭生居然还敢主动攻击自己,老虎顿时恼怒异常,与寒岭生斗到了一处,一时间爪影刀光交错,几个回合下来双方身上都多出了几道伤痕。 老虎虽然受了伤,却是越发凶狠,略作喘息又扑了过来,双方又是一阵乱斗,打得是血肉横飞。 寒岭生见状心中暗暗吃惊,按他所想,这只老虎已经受伤不轻,正常来说就会退走了,不然就算最后扑杀了自己两人,它也一定会被重创,只怕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寒岭生却不知道这只老虎实在是饿极了才会到这里,好不容易遇到猎物,怎么可能退走,它若是真退走了,带着这一身的伤,更难捕到别的猎物,只怕死得更快,是以这只老虎也存了拼命的心思。 寒岭生见老虎不肯退,也猜到今天不分出个死活来是没办法脱身了,此时他身上已经受了老虎好几爪,浑身鲜血淋淋,伤口的疼痛还在其次,因为失血过多,他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再不赶紧解决这只老虎只怕云起和自己都要死在这里,当下一横心,想着便是自己交待在这里,杀了老虎至少可以保得了云起的安全。 因此当老虎再次扑过来时,寒岭生不仅不躲,反而迎上前拼着受了老虎一爪,将猎刀狠狠地插进老虎胸腔之中,然后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转了一下,顿时将这道伤口给撕裂开来,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就将老虎胸前的白毛染成了血红色。 老虎吃痛,一声嘶吼,狠狠地一挥爪,将寒岭生击飞开来,寒岭生紧紧握住刀柄,趁势将刀抽了出来,在老虎胸前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随着又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老虎终于支撑不住趴倒在地,而寒岭生本来伤得就不轻,再受了这两爪更是不支,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也没有力气起身了。 寒岭生与老虎缠斗时虽然云起就在一旁,但因为寒岭生刻意照顾,加上他多少也可以持剑自卫,倒没太受伤,不过两人的打斗他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此时云起见一人一虎都动弹不得,急忙奔过来想去扶寒岭生,余光却瞥见那只老虎忽地一挣,似乎要爬起来,云起心中一惊,生怕老虎再暴起伤人,顾不上多想,双手握剑猛地扑了过去,狠狠地刺在老虎身上。 他这一下刺得极为用力,整个人都压在了剑上,加上这柄剑本就锋利,竟从老虎身上贯穿而过,将它钉在了地上,一股鲜血猛地喷出,溅在云起的脸上和眼睛里,云起眼前顿时一片血红。 饶是如此,云起依然不放心,死死抵住剑柄不放,整个人几乎趴在了老虎身上,全然没想过自己离老虎这么近,若是被这老虎拍上一爪、咬上一口,自己不死也得重伤。 好在这只老虎原本就已经伤重,现在又被这一剑贯穿,重伤之下再也动弹不得。 云起眼见老虎不再动作,急忙回身将寒岭生扶起,却见他双眼神采已经有些涣散,赶紧胡乱地撕下自己的衣袖,想帮寒岭生包扎止血。只是寒岭生一身上下全是伤口,到处都在流血,根本就止不住,云起顾不上、也不敢多想,徒劳地将手按压在寒岭生的伤口上。 寒岭生抬手抓住了云起,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白费力气,云起自然知道寒岭生不行了,只是心中太过悲痛、不愿意相信罢了,此时被寒岭生抓住,再也忍不住,哭喊了一声:“乾兄,对不起。”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寒岭生勉强提起一口气,哑着嗓子道:“行之,我不能陪你上京了,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一个山野闲人生死无关紧要,你却不同,你有经世之才,自当齐家治国,为万民开太平,若是让你枉死于此,却是我对不起天下人了。” 寒岭生说着勉强抬起手,想帮云起擦眼泪,他的手上全是血迹,这么一擦便抹了云起一脸的血,寒岭生见状觉得自己滑稽,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他满口的鲜血,这一笑便被血呛住,连声咳了起来,这一咳又牵动了伤口,边咳边吐出好几口鲜血来。 第三十六章 入土为安 云起眼见寒岭生咳成这样子,就想帮他顺顺气,可寒岭生这一身的伤口,云起根本无从下手,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的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寒岭生咳嗽了几下,就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是很快止住了咳,他闭了闭眼,攒起最后一点儿力气,对云起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行之,我该走啦,记得,一定要考个状元啊。”说完便闭上双眼,与世长辞了,他的唇边还留着最后一抹笑意,显得安祥无比。 云起搂住寒岭生连叫了几声乾兄,却再也听不到回应,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忍不住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一声,哭喊声在山林之中回荡,久久不息,惊得附近群鸟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盘旋半天才复又落下来。 清晨,一缕晨曦照进山岭,一名身穿粗布衣衫的人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药锄走在山间,原来是位采药人。 采药人正走着,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不由得停下脚步,警惕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附近并无异动,于是小心翼翼地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血腥气越来越浓,采药人来到了一处林间空地边上,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一看,只见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跪坐在地上,双手搂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青年。 两人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只老虎,被一柄长剑贯穿而过、钉在了地上,老虎身下的草地上有一大滩暗红色,应该是被鲜血给染成这样的。 这两人一虎满身的血迹都已经干涸,身上还有些枯枝落叶,看起来这场厮杀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采药人想了想,慢慢走向两人,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名青年早已气绝,可那名书生虽然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却似乎还在呼吸。 采药人伸手轻轻拍了拍书生,见他没有反应,便又使劲儿推了推他的肩膀,书生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望向采药人。 只见书生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满是血污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一双嘴唇干枯发白,布满了皲裂的纹路,渗出丝丝殷红。书生的长相看起来很年轻,但一头黑发中却间杂着丝丝白发,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这名书生自然是云起,昨天寒岭生过世之后他悲痛之下便有些恍惚,开始时还能落泪,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跪坐在这里,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整夜,若不是被采药人发现,只怕他会就此跪坐到气绝。 采药人见到云起这副模样,吓了大一跳,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你还好?” 此时云起虽然抬头面向采药人,但他的一双眼睛显得空空洞洞的,似乎什么也看不见,采药人他问话,他也没有回答,也不知听见没有。 采药人见状,又轻轻摇晃了云起两下,低声喊道:“公子,公子?” 这回云起终于醒过点儿神来,眼睛眨了两下,目光好不容易聚在采药人脸上,轻轻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枯坐在这里一整夜,滴水未进不说,还哭了许久,此时整个人就像沙漠中被烈日炙烤已久的树木,早就干透了,嗓子也已经哑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采药人见状急忙把自己的水筒递了过来,云起动了动双肩,似乎想抬手去接水筒,却没能抬起来,也不知道他这是因为坐这里太久、僵掉了以至于动弹不得,还是因为此时意志太过消沉、神智模糊,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采药人看见云起这个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拨开塞子,将水筒凑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将水慢慢地滴在他的唇上,费了半天劲儿,云起终于喝进去了点儿水,神情也显得不那么恍惚了。 采药人见云起缓过来一些,又开口问道:“公子,你们这是遇到了老虎?这只老虎是你们杀的?” 云起缓缓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呆呆地望着寒岭生,神情悲伤,想哭却流不出泪来。 采药人见这情景,猜到多半是这两人路上遇到老虎,这名青年杀了老虎,自己也重伤身亡,看着云起悲伤的样子便没有再追问,只是劝说道:“公子,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让他入土为安?” 采药人说完见云起没有反应,于是又喊了两声公子,云起终于抬起头看向采药人,采药人又说了一遍:“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要不还是早些安葬了这位公子,免得他魂魄不得安宁。” 云起听见采药人这句话心中忽然一阵抽痛,愣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采药人见状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拿起了药锄,说:“公子,我看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按说人死应该归故土,可你现在……再说这么随意搬动死者怕是不吉利,要不就先在这里将这位公子安葬了,你日后选个吉日再来带他回去?” 云起听见这话又是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好半天才又点了点头。 采药人见他点头,便拿着药锄四处看了看,寻了块地方,试探着挖了几下,然后看向云起说:“公子,要不就这儿?” 云起转头看了看,其实这片林子里哪里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好挑的,他此时因为悲痛加上枯坐这一夜,体力不支,全凭一股精神支撑着才没有晕过去,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什么,便听凭采药人安排了。 采药人一来可怜云起的遭遇,二来也是因为看出他现在几近虚脱,所以并没有指望他能帮什么忙,于是没再说话,自己默默地挖着土。 云起既然决定要将寒岭生先行安葬,自然不能让他就这样入土,于是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去附近寻了些水回来,仔仔细细地把寒岭生脸上手上的血迹都给擦干净了,又将他被抓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了下来,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 在给寒岭生整理衣衫时,云起忽然发现寒岭生原本贴身佩戴着的那块灰蓝色带银色光点的奇异石头不见了,只余原来系着石头的那根红绳还挂在寒岭生的脖子上。 第三十七章 守灵 之前寒岭生跟云起闲聊时,曾提到过自己是被山里的猎户捡回来的,这块石头当时就攥在自己手中,多半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信物。当年他被捡到时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这块石头父母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所以他一直戴着这块石头,算是留个念想。 说起来,这块石头的材质十分特殊,李先生、老杨头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寒岭生一直觉得,这块石头如果真是父母留给自己的信物的话,应该不是常见的东西,说不定找到这石头的出处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是寒岭生虽然天资过人、也读了不少书,但毕竟身居山岭,山下也只不过是个小镇子,能接触到的东西实在有限,所以他一直没能搞清楚这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遇见云起后,寒岭生曾把这块石头给云起看过,但饶是云起学富五车,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石头,于是云起暗暗把这块石头的样子记下,打算日后去到京城,一定要帮寒岭生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父母的线索。 现在这块石头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打斗时遗失了,云起想着这石头是寒岭生自幼随身之物,又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物件,自然不愿遗失在这里,于是起身在地上四处翻找。 这片林子里的土地还算松软,采药人很快就挖好了一个墓坑,直起身一看,发现云起正半跪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公子,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云起折腾了这一阵儿,虽然身上还是无力,但精神却清醒了些,此时听到采药人问话,转过头一看才发现采药人已经独自挖好了墓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急忙起身施了一礼说:“有劳阿伯。”接着回话说:“是晚生义兄的随身之物不见了。” 采药人听了走过来问道:“是什么样的东西?” 云起大概说了一下这块石头的样子,采药人原本觉得这么小块儿石头掉在这么大片林子,哪里能找到,想劝云起算了,但看到云起那副悲恸的神情,这话实在说不出口,便陪他找了一阵。 两人寻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采药人终于忍不住说道:“公子,要不还是先把人安葬了?” 云起虽然还想继续找那块石头,但也不好意思总麻烦别人,于是点了点头,跟采药人一起将寒岭生葬下了。 安葬好寒岭生后,云起便在墓边跪坐下来,又呆呆地一动不动了。 采药人见状叹了口气,试探着劝道:“公子,要不你先跟我回去?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可受不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日后谁来带这位公子回乡安葬啊?” 云起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采药人,又回头看了看寒岭生的坟墓,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用手支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向采药人施了一礼,哑着嗓子说: “今日之事多谢阿伯。晚生云起,字行之,方才行之因义兄变故,举止失度,还请阿伯多包涵。敢问阿伯如何称呼?居住何处?今日之恩,行之定当登门拜谢。” 采药人也赶紧回了一礼说:“云公子言重了。我姓刘,叫刘元,就住在松山镇,平日里采些药材帮人看看病。我看你这样子有些虚脱,要不你先跟我回去,休养几天再做打算?” 云起听到采药人的话,便想起来寒岭生给自己采药疗伤的事,一时间神色又是一黯,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多谢刘伯。只是行之义兄新故,潦草将他安葬在此地已是不妥,若此时离开,就更不合礼数了。行之先在此为义兄守灵七日,七日之后,行之再登门拜谢刘伯的恩情,还请刘伯多多包涵。”说完又行了一礼。 采药人又劝说了几句,见实在劝不动,也没得奈何,只得作罢。正打算离去时,采药人转头见到地上的老虎,犹豫了一阵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云起:“云公子,这只老虎你打算怎么办?” 云起听了一愣,不知道采药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说:“行之也不知道。需要怎么处置么?” 采药人讪笑着说:“这老虎浑身上下可都是宝,云公子你不要么?” 云起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老虎,想到寒岭生惨死一事,心里一阵刺痛,便不想再看,转头对采药人说:“多谢刘伯帮忙安葬义兄,这老虎刘伯若是用得上,就请自便。” 采药人听了云起这话大喜过望,要知道这虎皮虎骨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价值不菲,没想到云起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自己,忍不住一脸笑意的连声道谢,接着又想到云起义兄刚刚过世,自己这么开心不太合适,干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转头去了老虎那边,看到老虎身上插着的长剑,便给拔了出来,递还给云起。 云起见到这柄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寒岭生赠剑、教自己剑法的事,又是一阵失神。采药人见状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干粮水筒,说:“云公子,这些吃的你先拿着。我一会儿去镇上找人来搬老虎,再顺便给你带些吃穿用品回来,你在这里守灵用得上。” 云起此时心中悲痛虽然有增无减,但人却是清醒过来,想着采药人所说人死归故土的事,知道自己的确不能这么任性而为,不然自己若是有事,难道真让义兄草草葬在这座荒山野岭,不得安息么?因此并没有推辞,接过干粮水筒行礼谢过了。 采药人见他这样也放下心来,招呼了一声,便自己回去了镇上,叫上家里人,打点了些云起用得上的东西给他送来,然后将老虎抬走了。 转眼间过了七日,这七日里云起除了留在山里为寒岭生守灵,还去寻了块石头,设法给挪了回来,用剑刻上字,给寒岭生立了块墓碑。 之后云起又把这附近的地面一寸一寸的翻了好几遍,想寻找寒岭生那块石头,只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只好作罢。 不过他倒是无意中发现了一株杜英的幼树,这种树寒岭生的院子里也有一棵,云起见到时便回想起两人夏夜在树下乘凉闲谈时,寒岭生曾跟自己讲过这树是他专程去深山里寻回来的,有许多用处,语言间对这树十分喜欢,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将这株幼树移植过来,种在了寒岭生墓边。 第三十八章 定不辜负 七日之期过后,云起想着自己当初说过要去登门拜谢刘伯,虽然不舍,但还是收拾好东西,在寒岭生墓前恭恭敬敬地磕头拜过,一步三回头地下山去了。 这一路回去,沿途风景依旧,只是来时是两人,如今回去却只有云起一人。回想起几日前跟寒岭生一起走过这段路时他的音容笑貌,云起顿时觉得恍如隔世,更是心中凄然。 这一路似乎格外的漫长,云起好不容易才走回镇上,他先回客栈收拾了一番,然后去买了礼物,打听到刘元的住处,前去拜谢了刘元,然后便一个人继续上路了。 这些日子以来,云起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与寒岭生相识相交的种种过往,尤其是寒岭生最后跟他说的话—— “齐家治国,为万民开太平” “记得一定要考个状元啊” 这些话在云起耳边来来回回地响,他心中也渐渐有了决断。 云起固然重情重义,寒岭生的死对他打击甚重,那天要不是被刘元发现,说不得真会就此殒命,但若是因此意志消沉,甚至罔顾自己性命,看似情深义重,其实却是辜负了寒岭生舍身相救之恩。 因此云起虽然心如刀绞,还是逼着自己收拾心情赶往京城赴会试去了,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考取功名,治国齐家,造福百姓,以全寒岭生心愿,报答他救命之恩。 其实这也正是寒岭生临终前那一番话的用意所在—— 寒岭生虽然与云起相识不过数月,但两人意气相投,彼此之间相知至深,他知道云起重情重义,自己这一死只怕云起一时难以承受,所以刻意说要他考取状元,齐家治国开太平,便是希望云起心有所系,不至于太过消沉。 而云起也确实没有辜负寒岭生这一番良苦用心,只不过寒岭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番嘱托对于云起而言虽然是支撑,可也是云起心中的背负,后来云起一生操劳,殚精竭虑,以致年纪轻轻就辞世而去,不得不说多少都与此有关。 云起到达京城之时已是隆冬时节,他随便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便开始专心读书备考,只是偶尔会去拜见一些前辈、俊杰。 除此之外,云起自己本来就是有名的才子,慕名前来结交的人也不少,云起虽然不大喜欢应酬,但他素来待人温和,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他人的好意,是以平日里也少不了些迎来送往。 不过也是亏得如此,倒让云起没那么多时间沉浸在寒岭生逝世的悲痛之中,只是夜深人静、午夜梦回,还是常常念及往日,免不得又是一阵神伤。 会试之期很快就到了,云起与众学子一同奔赴考场,经过紧张的三场会试,众学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余下的就是等着放榜了。 在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众学子当然不会闲着,难得有这么个天下才子荟聚一方的机会,自然是要组织各种文会,一来是以文会友,二来嘛,自古文无第一,这些才子们当然是要好好切磋切磋了。 云起身为江洲的第一才子,也收到了许多邀约,但他除了一些非去不可的场合,别的时候仍然跟会试之前一样,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认真读书。 这一日云起照例在房间里读书,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名叫王承恩的书生。 这王承恩是滨城王家的人,家族有不少人在朝廷任职,是当地有名的望族。王承恩是王家嫡系子弟,只是他读书天赋只能算是尚可,这次来赶考不过是家族的要求,倒不是指望他能考取功名,只是让他来探望探望在京城的长辈。 此外,王承恩虽然读书一般,但是善于交际,所以家族也是希望他此来能结交些新科才子,云起便是他来了京城之后结交的人之一,不过王承恩这个人为人倒也正直,所以云起跟他关系还不错。 原来,这一日是放榜的日子,王承恩是来找云起一起去看榜的。 云起想着看与不看都影响不了结果,这个时间去的人太多,太过吵闹拥挤,便不想去。王承恩劝了两句,见他实在不想去也就作罢,跟其他人一同吵吵闹闹地走了,云起关上门又继续看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阵阵喧闹声,开始云起并不以为意,不想这喧闹声越来越近,接着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跑到他门前,一通乱拍,还有几个声音在乱糟糟地喊:“云公子,云兄,行之兄……” 云起听到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放下书去开门,就见好几位学子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他门口,云起不明就里,行了个礼问道:“各位仁兄这是怎么了?” 王承恩也在这几个人中,见到云起出来,便从几人当中挤过来,一把抓住他兴奋地大叫:“中了,中了!” 云起有些摸不着头脑,微笑着向王承恩拱了拱手问道:“王兄高中了?恭喜恭喜。” 王承恩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说:“我能中什么,是你中啦!行之兄,恭喜啊。” 旁边的几个人也乱哄哄地拱手道贺说:“恭喜行之兄。” 云起原本对自己就有几分信心,只是他为人一向谦逊,自然不会妄自揣测,而且他也很担心万一考不好就愧对了寒岭生,所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此时听到自己中了,云起总算略略松了口气,正想问一下自己的名次,从旁边又冲过来一个人,是店里的小二哥,他满脸喜气地冲到云起跟前,作了个揖说:“恭喜今科会元。” 云起听到小二哥这一话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 王承恩这会儿总算是顺过气来,抢着说道:“行之兄,你得了今年会试榜首,恭喜恭喜啊。” 饶是云起自信,也没想过自己真能在天下众多才子之中夺得榜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承恩兄,此话当真?” 王承恩使劲拍了云起两下,说:“我怎么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旁边的一众书生和店小二也连声附和。 第三十九章 帝王召见 云起听到王承恩这话,脸色却忽然黯淡下来,眼里也泛起了泪光。他这是想起了寒岭生跟他说的那句“记得一定要考个状元啊”,心中默默念道:“乾兄,行之如你所愿得了会试榜首,你可会有知?”再想起此时已经阴阳相隔,自然是悲从中来。 众人不知个中缘由,只不过历年来中举之人激动之下各种反应的都有,虽然见云起这副悲伤的样子有些不明就里,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大家正暗自琢磨要怎么劝说,云起却很快收敛了悲意,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向众人道谢,转头见到店小二还在那里一迭声地道贺,想起来应该给喜钱,急忙说:“小二哥请稍候。”便要回屋去取钱袋。 王承恩见状一把拉住了他说:“别麻烦啦,外面送榜的人就要到了,快走。”边说边掏出自己的钱袋塞到了云起手里,说:“都给你准备好了,先用着,不够还有。”接着就手从钱袋里捏了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拉着云起就走。 说起来这王承恩的确是心思玲珑,也难怪家族会让他来,他自己多半是上不了榜的,却早准备好了喜钱,为的就是朋友里有谁上榜了方便取用。 云起原本并不想接,只是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已经被众人拥簇着走了,也只得先记下这个人情晚些再道谢了。 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云起来到客堂,外面送榜的、道贺的、看热闹的站了一地,见到云起出来,人群顿时一阵恭贺欢呼。 云起见到这个阵势,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好在王承恩就在他旁边,拉着他有条不紊的先谢了送榜的人,再跟同期的学子寒暄了一阵。 不一会儿,京城各大家族道贺的人也纷纷到了,云起自然是不太认得,全靠王承恩等几个活络的学子陪着招呼迎送,忙了半天,总算是把众人送走了。王承恩又陪着云起回了房间,帮他把各种拜帖、文会邀约等等一一过目、挑选安排妥当,才告辞了。 云起送走王承恩,合上门,神色便黯淡下来,扶着门发了一会怔,然后走回房间,从包裹里取出一把猎刀,正是寒岭生的。 见到这把刀,云起便想起来寒岭生与老虎搏斗的情景,一股悲伤之情涌上来,眼中泛起了泪光。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捧着猎刀来到窗前,放在窗边桌几上,又取了香炉摆好,点上香烛,朝着松山镇的方向认认真真拜了三拜,轻声念道: “乾兄,行之不负所望,得了会试榜首,几日之后的殿试行之亦当竭尽所能。日后为官,行之必当听从乾兄所嘱,尽心竭力,造福一方民生,只是乾兄相救之恩,行之今生却难以相报了。” 说完插好香烛,望向远方出神了很久,才关上窗歇下了。 此后的几日,自然是各种邀约纷至沓来,云起虽然不喜,但他也不是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只得打起精神四处应酬,好在王承恩这些日子天天不离左右,帮忙不少,总算是应酬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殿试的日子,新科贡士汇聚一堂等候天子亲策。 当今天子号洛昭,如今继位不过几年,是位胸有沟壑、励精图治的贤明君主,在他治下,虽然因为之前积弱,现在算不得什么盛世,但还算安定太平、蒸蒸日上。 这次是洛昭帝当政后第一次会试,他对此寄予厚望,希望能选出一批年青贤才帮他治理天下,因此这次殿试一改往日空泛迂腐的试题风格,所提策问均与当下时事相关,军政、外交、民生、举贤面面俱到。 新科贡士当中不乏有人虽然学富五车、通晓经义,但于实务却不甚了了,以至对答所述看似锦绣,实则空洞虚浮,洛昭帝看过了不禁有些失望。还好另一些文章倒是踏踏实实提了不少治理天下的想法,总算不至于全无人才可用。 这其中有一篇文章,文风中正平和,所述之理看似平淡无奇,仔细琢磨之下却是大道至简,直指本源,尤其其中对于民生、外政的见解更是难得的既有纵观天下的格局,又能体察民意,着眼于细微,看得圣心大悦,御笔钦点为状元。 交出这份答卷的,不是别人,正是云起。 洛昭帝对于云起所答十分认可,在召见赏赐众学子之后,又单独留下了他,与他商谈与古烁外交之事。 古烁是洛朝,也就是云起所在国家以北的另一个大国,双方边境冲突多年,互有进退,却是没分出什么高下来。这些年边境战事不止,劳民伤财,双方都觉得负累,只是两朝之间有些无法断清的旧事,所以虽然双方都为战事所苦,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休止。 好在古烁最近几年也换了新的君主,与洛朝天子差不多,是个心系天下的明君,因此双方有意和谈。古烁上主提出迎娶洛清公主,也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以结两朝之好。 洛清公主与洛昭帝乃是一母所出,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洛昭帝对于这唯一的妹妹十分疼爱,自然不想让她去和亲。 可洛清公主虽然只是一名女子,但她自幼与兄长共同读书学习,通晓时事,识得大局,因此她对于远嫁虽非意属,却因这是两国和谈的良机,主动劝说兄长同意这门亲事,洛昭帝虽然不舍,但生在皇家,为天下事总有些身不由己,这事儿就算基本议定了。 和亲一事虽然定下了,洛昭帝却是清楚,双方联姻虽是历朝历代惯用的和谈方式,但却并不一定能保两国长久安宁,因为对云起所述颇为赞赏,便专门单独宣了云起细谈。 云起自幼读书所受教诲便是要治国平天下,是以对于天下时事、百姓民生一向关注,所以才能交出这么一份答卷。此时天子相问,云起娓娓道来,他所思与洛昭帝相似,认为和亲不过是种政治手段,真要保两国边境和平,战事不再,需要从根源解决两国争端。 对此,云起提出了,传技艺、通商贸、安民生的想法。 第四十章 出使流放 在云起看来,古烁与洛朝之间连年战事不休,以前两朝的恩怨虽然是起因,但却并不是主因,更多的还是因为古烁之人不善农事,多以游牧为主,生产的物资有限,而且又不稳定,以致民生困苦,所以他们常常去往四方掠夺,不如此话的,他们的生活就难以为续。 因此云起想,如果能将洛朝先进的技术传播过去,让古烁百姓生活有所保障,谁还会愿意以命犯险? 另一方面,古烁所在虽不像洛朝土地富庶、物产丰富,但也并非贫瘠,颇有些特色产出,如果能加强两国之间的贸易,让两国物产相互流通,这对于国家百姓都是好事。 而且双方若是商贸相联,两国间的依赖关系就会日渐加深,一旦古烁想发起战事,便会直接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必然有失民心,就算真打仗起来,百姓们不支持的话,他们也必败无疑。 除此之外,云起还提出,古烁不过是附近一个国家,洛朝周边还有许多国家虎视眈眈,就算此次与古烁联姻,暂时让北方战事休止,但真要想保得四方边境安宁,最根本还是洛朝本身的强大。 在云起看来,治国与做人其实也没太大的不同,不过自强、自重、自省而已。 所谓自强,便是君上当励精图治,让国家百业共兴、文武并举、民心归一;所谓自重,便是对待其它国家,应当做到不卑不亢,不伐弱邻,不媚霸强;所谓自省,便是为君为国,都应当时时警醒,反省自身,知不足,习不知,不骄不止。先当自强,继而自重,功可成,知自省,可立于不败。 云起所说的这些,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但因其脚踏实地,洛昭帝深以为然,与他讨论了许久。 聊到最后,洛昭帝忽然问云起,如果此番公主和亲古烁,要实现他所说的传技艺、通商贸、安民生,公主虽然才华出众,可以从中周旋,但仅凭她一人毕竟不足,还需要另有贤才跟随而去,何人可当此重任? 云起听了洛昭帝这一问,忽然心中一动,躬身请命道:“微臣愿往。” 洛昭帝听了云起这话吃了一惊,要知道古烁所在偏僻,乃是大漠苦寒之地,云起身为今科会试殿试两试榜首,本可以留任京城,以后就是步平青云;但若是去了古烁,这可不是送公主和亲之后就能返回的,而是要留在古烁协助治理当地,相比之下,几乎算是流放了。 而且洛昭帝是真心赏识云起的才华,想要留在自己身边辅佐,这么个人才平白送给古烁,洛昭帝其实也不舍得。所以洛昭帝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想要听听云起的意见,挑个适合的人选,却没有半分想要他去的意思。 此时见云起自请前往古烁,洛昭帝暗想,会不会是自己这么一问,云起以为是在试探他,所以才会这么说?于是赶紧说道:“朕此问只是因为此议是你所提,所以随口问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此事,倒不是要你指出谁来,更不是要你前去。” 想想怕云起转不过弯来,洛昭帝又接着说:“云爱卿此番会试、殿试表现出众,朕已经决定要对你委以重任,不日就会宣示,你且耐心等候就是。” 却没想到,云起听了洛昭帝这话依然躬身不起,道: “微臣蒙皇上错爱,御笔钦点状元,自当为皇上分忧。古烁边境如能得安定,于我朝盛世极有益处,此议既为微臣所提,其中关节自然是微臣最为了解;而且此策真要落实推行,当中还有许多细微之处需要推敲完善,想来也会遇到不少变数,由微臣前往,如若当中有什么差错,微臣也好及时应变处置,所以此事微臣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洛昭帝听了越发觉得云起这人不仅有治国之才,还有以天下为先的大义,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边想边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一看,更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去的好。 原来云起自从寒岭生过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原本一头乌黑长发因悲痛过度,一夜之间就多了些白发,人也憔悴了许多。 后来他虽然忍住悲伤,如常来赴了会试,可不代表他就抛却了寒岭生之事,相反,他时时念及寒岭生生前最后的嘱托,这些日子,他日日苦读,一是为了会试考个好名次,尽自己所能,为这天下太平出一份力,二是不想让自己有闲暇思及寒岭生,不然只怕自己坚持不住,就此消沉不起,辜负了寒岭生以自己性命相救。 只是云起虽然尽力不去想,可心中的悲痛却从未有半分消减,日日夜夜锥心蚀骨,是以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他虽然不像最初几日那般了无生气,却是越发消瘦了,整个人看起来嶙嶙峋峋的,就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洛昭帝看云起这般单薄的样子,便是在京城为官都不好说受不受得了长年操劳,这要是去了古烁苦寒之地,还真怕他有个万一,便开口劝道: “云爱卿的心意朕已知晓,不过我看云爱卿这形容,也实在单薄了些,古烁毕竟不如洛朝,多是些大漠戈壁,生活不易,你这般单薄的样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若是去了身体不支,反而不美。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往后再议。” 之后洛昭帝又与云起讨论了一阵时事,便让他离开了。 云起离开皇宫后,知道洛昭帝并不愿意让自己前往古烁,但他却下定了决心,专程为此事上书呈情,历数自己前去的各种好处。 此后几日,洛昭帝又跟其他大臣们商议了好几次,数来数去发现能当此任的,虽然不说只有云起一人,但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一个,最后洛昭帝也只得委派他去了。为此洛昭帝心下颇有几分惋惜。 洛昭帝不知道的是,云起之所以坚持要去古烁,为天下安宁固然是其一,这其二却还是因为寒岭生的死。 第四十一章 中元时节 在云起的心里,寒岭生若不是因为要陪自己来京城,若不是因为自己想去什么山谷,根本就不会遇到老虎。而当时,以寒岭生的身手,原本是可以躲过老虎偷袭的,却因为要推开自己才会受伤,之后也是因为要护着自己才跟老虎拼命。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拖累,寒岭生此时还在山间逍遥自在,哪至落得客死异乡? 因此云起一直觉得自己是害死寒岭生的罪魁祸首,此番自请前往古烁,其实也存了自罪流放之意。不过这一层关系,他却是没法跟别人讲,即便是他说了,旁人也不会明白,还惹得别人要花费心思劝解,云起自然是不会提及了。 很快,就到了洛清公主西行的日子,与一般的和亲队伍相比,这次除了送亲的官员、随行宫人以外,还多了云起为首的一队人马。这队人马是云起依照古烁的情况亲自挑选的一队传技之人,涉及文化、医药、农事、纺织、锻造等各个方面的人才,负责为古烁带去洛朝的先进文化和技术。 洛昭帝对此事十分重视,亲自前来送行,一直到送出京城,洛清公主等人人才拜别洛昭帝西行而去。 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古烁王都——常夏。古烁那边已经早早布置妥当,待洛清公主一抵达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举国欢庆,热闹了好些日子。 这期间云起觐见了古烁上主,说明了自己的使命,古烁上主听后大喜过望,与云起相谈了许久。 问答之间古烁上主也对云起的才华十分欣赏,再加洛朝的关系和洛清公主的建议,不日古烁上主就下令特封云起为羲云侯,并以他带来的各行各业的传技人为核心,组建了民事司,由云起执掌,专司辅助古烁上主处理民生事务。 洛清公主一行人抵达常夏时已经是六月底,过了没多久就到了中元时节。 这一天,云起先是如常去了民事司,处理司中事务,下午大家都早早回去准备中元的祭祀活动,云起也回到住所,换了一身素白衣衫,按家乡习俗亲手折好了莲灯,准备好香烛、瓜果等祭品,去了河边。 说来也奇怪,虽然中元之时各地的祭祀活动各不相同,但却有一样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河边放灯,不过各地河灯的形状就各式各样了,古烁这边所放的是鱼灯,而洛朝所放多为莲灯。 云起到达河边时已是暮色四起,天边最后一抹艳红夕阳将长河映成了橙红色,如同一条发光的匹练从大漠上蜿蜒而过,一直入了天际,显得苍凉而又壮观。 此时河边已经来了不少人,正准备为先人放灯。河两岸为了中元祭祀早沿河布置好了一排排的灯笼,用来帮众人照亮道路。 云起喜静,看着这一段河边人多,于是沿着河岸走了一阵,寻了个离人群稍远些的地方,此时夕阳已经落下,一轮圆月正从东方升起,空中隐约浮现出点点星光,随着夜色降临渐渐清晰起来,一阵晚风吹过,带起阵阵凉意,一如去年夏夜山中微风,云起不由得有些神伤。 云起在河边发了一会儿呆,才面朝洛朝的方向,摆好祭案,放好瓜果祭品,点上香烛,默默念诵了一遍祭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好香烛,正准备放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说:“云大人也来放灯么?” 云起一听到这个声音急忙回身,就看见洛清公主和一名盛装的古烁少女正往这边走来,这名少女乃是古烁几大王族之首的夏月族族长的女儿,夏月珂曜。 夏月族虽非古烁皇族,但一向与古烁皇族交好,夏月珂曜自小就常常出入古烁皇宫,古烁上主对她十分喜爱,一直拿她当自己亲妹妹对待。夏月珂曜对于洛朝人文十分感兴趣,还学习过洛朝的语言,这次洛清公主前来和亲,古烁上主便让珂曜陪洛清公主四处行走,熟悉古烁风土人情。 说起来,洛清公主自幼与她的皇兄,也就是洛昭帝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是洛朝有名的才女,珂曜与洛清公主认识之后,为公主才情所折服,一有机会就来找公主。这天中元,洛清公主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放灯,她就自告奋勇地带洛清公主来了这条河边。 云起见到她们俩,先是端端正正向洛清公主行了一礼:“参见洛清公主。” 虽说此时洛清公主已经与古烁上主完婚,但洛朝随行而来的人私底下还是按旧日的习惯称她为公主,也算是众人心中所保留的一点儿对故乡的挂念。 洛清公主微微颔首,抬手虚托了一下,轻笑着说:“云大人不必多礼。” 云起起身又向夏月珂曜按古烁礼制行了一礼道:“这位想来就是夏月族的珂曜郡主了?云起云行之,见过珂曜郡主。” 夏月珂曜笑着还了一礼说:“见过羲云侯。”接着探头看了一眼云起手中提篮,见到里面放的莲灯,不禁感叹了一声说:“这些灯都是羲云侯做的么?真好看。” 夏月珂曜性子一向活泼开朗,虽然跟云起并不认识,倒是半点儿没有生分,边说边凑了过来仔细看云起的莲灯。 云起手中提篮里放着七八盏莲灯,都是碗口大小,三层莲瓣,上面还题有字画,这其中有一盏莲灯的三层莲瓣上绘了连绵水墨山水,尤其雅致,夏月珂曜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指着这盏莲灯问道:“画得真好,这是给谁的?” 云起看向夏月珂曜所指的莲灯,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轻声说:“这是给行之义兄的。”说完盯着莲灯微微有些出神,脸上悲意又浓了几分。 夏月珂曜一见云起这副神情,知道怕是触动了他的伤心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沉默下来。 洛清公主见状轻声说:“云大人与义兄之间的感情想来极为深厚,逝者已往,云大人还请节哀。今日中元,云大人义兄必然也牵挂于云大人,一定会回来探望的。” 第四十二章 记得要笑噢 云起听洛清公主这么一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施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是行之失礼了,还请公主、珂曜郡主恕罪。行之去年上京途中曾经遇险掉落山崖,幸得义兄救治;后来义兄陪行之上京,更是为了救行之而与猛虎同归于尽。义兄两次救行之性命,行之思及义兄一时失态,并非有意轻慢,还请公主、珂曜郡主海涵。” 洛清公主急忙扶住云起说:“云大人言重了,今日中元,我们本就是为追思故人而来,云大人思念故人真情所至,何过之有?” 夏月珂曜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口说:“羲云侯,是珂曜唐突了,对不起。”边说边向云起微微低了低头表示歉意,云起也急忙点头回礼,只是脸上悲伤的神色并未有半分消减。 夏月珂曜见到云起这副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忍不住开口说道: “羲云侯,今天是中元,我们放的这些灯很快就能抵达彼岸、接引故人回来探望。按照我族的习俗,这一天我们会穿上最美丽的衣服,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一来,是为了迎接故人回家;二来,是想让他们看看我们生活得很好,好叫他们放心。我们古烁人相信,就像我们希望亲人们在彼岸一切安好一样,他们也一定希望看到我们生活得快乐、幸福。” 停了停,夏月珂矅又有些出神地说: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能够多想想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开开心心的继续生活,而不是因为我的离开而悲伤。生离死别当然是件让人伤心的事情,但是,每年这几天是他们回来探望的日子,也是我们重聚的大日子,所以,在这几天,我们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这样,他们才能放心啊。” 说完,珂矅转头看向洛清公主,摇着她的胳膊说:“洛清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洛清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来的确有些道理。” 夏月珂曜听洛清公主夸她说的有道理,开心地笑了一下,又转过头有些期盼地看着云起说:“羲云侯,再过一会儿中元庆典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会有许多表演和游戏,还有好多好吃的,对了,还会放烟花,很好看的。” 云起轻轻摇了摇头,勉强收敛了脸上的悲伤神色,向洛清公主和夏月珂曜行了一礼说:“多谢珂曜郡主相邀,只是行之素来不太习惯热闹,只怕去了反而会扫了珂曜郡主的兴致,只能抱歉失陪了,还请珂曜郡主见谅。” 夏月珂曜正想再劝,却被洛清公主轻轻拉了一下,冲她微微摇了一下头,然后向云了点头,说:“云大人节哀,那我们便不打扰云大人了。” 洛清公主知道云起的性子一向喜静,古烁的这个风俗固然有些道理,可她和云起毕竟是洛朝人氏,一时之间并没有这么容易适应,自己已是古烁上后,这样的庆典自然是不能不去,但云起义兄新故,看他方才的模样,只怕一时之间难以释怀,实在不忍心勉强他。 夏月珂曜此时也反应过来,便没再相劝,而是挽住了洛清公主说:“洛清姐姐,那我们赶紧去。”然后又看向云起,点了点头说:“羲云侯,那珂曜便告辞啦。” 说罢夏月珂曜挽住洛清公主就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对云起说:“羲云侯,你义兄他一定希望看见你好好的,一会儿放完河灯,记得要笑噢。”边说边伸出两手食指,放在自己的嘴角两边,向上划了个弧线,冲云起绽放了一个无比璀璨的笑容。 夏月珂曜是古烁有名的美女,与洛清公主的精致秀美不同,她五官更加分明、大气,笑起来便如夏日骄阳,灿烂而热烈。 云起先前听了夏月珂曜的话,便有所触动,此时再见她这般灿烂笑容,不由觉得心中一暖,也露出了清浅笑容,向夏月珂曜行了一礼,诚心诚意地说:“多谢珂曜郡主。” 云起容貌清隽,这一笑有如皓月清辉,澄澈纯粹,又如这盛夏当中一缕微凉晚风,沁人心脾,而他眉间眼底散不去的悲意,又让人隐隐约约地觉出些疏离,他身形消瘦,此时一袭宽大白衫被河风吹起,越发显得人单薄,透出几分不属人间的缥缈之意,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古烁国的人以游牧捕猎为生,多半生得强壮健硕,夏月珂曜以往从未见过云起这般温润如玉、清雅出尘的人物,此时再见他这一笑,不由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又见他微微颦起的眉宇,想着他因为义兄之死的悲痛,自己忽然也觉得有些难过。 一时之间,夏月珂曜的心里五味杂陈,混乱无比,不由自主就红了脸,忽然挽住洛清公主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走。 洛清公主被夏月珂曜这么一拉,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绯红,又回头看了云起一眼,便明白了,却装作不知情,打趣她说:“珂曜妹妹,你的脸怎么红了,这里很热么?” 夏月珂曜听到洛清公主的打趣,故作生气地轻轻哼了一声,白了洛清公主一眼,又冲她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可夏月珂曜是个直爽活泼的性子,假装生气过后,还是忍不住问:“洛清姐姐,洛朝的读书人笑起来都这么好看么?” 洛清公主笑嘻嘻地看着夏月珂曜说:“别的读书人怎么能跟我们的云大人相提并论?我们云大人可是两试元首、御笔钦点的状元郎,他笑起来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夏月珂曜听了脸上红云更甚,说:“真的?”接着又反应过来,摇着洛清公主的胳膊撒娇地说:“洛清姐姐你好讨厌,状元比的是学识,又不是比笑得好不好看。”两人就这么边说笑边渐渐走远了。 第四十三章 能画这个吗 云起没并有注意两人的低语,在目送两人离开后,他便半跪下身,将莲灯一盏接一盏地放入河中。莲灯随着河水慢慢漂走,渐渐跟其它河灯汇在一起,如撒满河面的五彩星光,浩浩荡荡、摇摇曳曳地远去了。 云起站起身,望着远去的灯光,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忽然想起来夏月珂曜的话,深吸了口气,勉强翘了翘嘴角露出些笑意,轻声说: “乾兄,行之现下所在之处乃是古烁王都常夏,几个月前的殿试,行之侥幸得了状元,正逢古烁使者前来为古烁上主求娶洛清公主,行之因策论所作对答与圣心相合,蒙皇上错爱召见,共同商议古烁和亲之事……” 就这样,云起站在河边,慢慢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一一向寒岭生讲述了一遍,似乎此时寒岭生就陪在自己身旁一般。 转眼间,云起来古烁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间,他执掌民事司,带着一众司内官员执事,将古烁山山水水走了个遍,四处查访民生民意,最终制定了一系列适合古烁的民生提案,上奏给了古烁上主。 这其中既包括依据古烁地理气候提出的推广棉花种植的方案,也包括矿产勘探图册和采矿之法,还包括以轮巡放牧之法代替游牧、使部族安居的建议,除了农耕畜牧之外,云起还提出兴建匠人学院以传技艺、兴建学堂以开科举、兴建医站以安民生等举措。 古烁上主看过之后大喜过望,再加上洛清公主一直以来的循循劝导,古烁上主对于洛朝文化和云起都十分认可,不仅全盘采纳了云起的建议,还赐封他为王族,号羲云王,与夏月氏等大族族长地位同等尊崇,并由他全权推行民事改革。 如此重用外族之人,在古烁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因此早前消息传出,各大氏族中有许多人都表示反对。 不过云起这两年间一直行走于古烁四方,每至一地都会举行义诊、传授一些实用技能、因地制宜建造一些民用设施,是以他所到之处百姓生活多少会得到些改善;而且他虽然得封羲云侯,身居高位,行事却从无一般王侯高高在上、视百姓为草芥的作风,而是对百姓平等以待,四处探访民情之时也总是与百姓同吃同住同行,因此深得古烁百姓爱戴,此番封王,百姓们自然是山呼上主圣明。 不仅如此,云起作为两试元首,韬略才情在洛朝都是一等一的,在古烁更是无人可及,古烁王族之中也不乏他的拥趸,所以虽然反对他封王的人不少,但支持他的人也有许多,最终还是顺利获封。 不知不觉中元又至,这已经是寒岭生故去后的第三个中元了。 这天傍晚时分,云起照例换了素白衣衫,折好莲灯,准备好香烛、瓜果等祭品去了河边。 这两年他常年行走于百姓之中,深得百姓爱戴,是以一路行来,有不少人向他行礼致意,甚至还有人见了他便一路相随,不肯离去。 云起本来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清清静静的祭拜寒岭生,看众人这架势,多半是没法独处了,只好随意找了个宽阔点儿地方开始准备。 云起摆放好祭案、点上香烛,行过了礼正要放灯之时,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熟悉声音传来:“羲云侯,不对,是羲云王,又来为你义兄放灯么?记得要笑噢。” 来的自然是夏月珂曜,自从第一年中元相见之后,她对云起便暗生情愫。这两年间,云起在古烁四处探访,他虽然被封为羲云侯,有皇命在身,可终究是外族之人,过程中还是遇到不少明里暗里的阻碍,夏月珂曜知道后便想方设法帮他安排。 夏月珂曜毕竟是古烁第一大王族的郡主,又深得古烁上主的喜爱,这两年的确帮了云起不少的忙,加上夏月珂曜的性子活泼,有她在时云起总会觉得心情轻松许多,渐渐的两人便熟悉起来。 云起听到夏月珂曜的声音,不由得唇角微翘,转身行了一礼说:“珂曜郡主。” 夏月珂曜叹了口气,也规规矩矩地回了一礼,然后故意噘了噘嘴,装作不满地样子说:“羲云王,你我都认识两年了,这两年间我总算也跟你一起探访了不少地方,算不得同生共死,但总算得上是同甘共苦,你怎么还这么死板多礼。” 云起笑了笑说:“郡主相助之恩行之不敢忘,所以才更应该执礼了。”见夏月珂曜皱眉的样子,停了停又说:“不过既然郡主不喜,那以后平时相见,我们便随意些,倒也不用这么拘束。” 说起来,夏月珂曜只是王族郡主,云起为羲云侯时与她便是地位相当,此时封了羲云王,算起来与她父亲——也就是夏月族长算是同阶,夏月珂曜见他应当执见尊长的礼仪的,只是夏月珂曜性子不拘小节,加上她自幼被古烁上主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身份特殊,平时倒也没人跟她较真儿礼仪的事。 方才夏月珂曜见云起时行的是平辈礼,所以云起才会有此一说,其实是不想让夏月珂曜委屈。 夏月珂曜倒是没想这么多,听云起答应了便高兴起来,开开心心地凑到云起身边,拿出一个莲灯递给云起说:“你画的莲灯真好看,帮我也画一个好不好?” 云起有些为难地说:“这些莲灯都是在家做的,我并没有带笔墨过来,这……” 却不想夏月珂曜随手又递了支笔过来,说:“我当然知道,都给你准备好啦。”说着举了举手上挎着的提篮。 云起一看,里面放着墨砚,不禁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那好。”寻了块石头摆好砚台磨好墨,提笔看向夏月珂曜问道:“你想画什么?” 夏月珂曜指了指寒岭生那盏莲灯说:“能给我画这个么?” 云起微微一怔,但马上便恢复了微笑神情,点头说了声:“好。” 云起之所以怔这一怔,实在是被触动了伤心事。 虽然寒岭生辞世已经快三年了,云起心中伤痛还是一如当初,甚至更甚。 第四十四章 帮我记住他 这两年云起在古烁探访民生,同吃同住同行这六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这边百姓多以游牧为生,长年居无定所四处游走,便是随行的古烁执事因为惯居王都,都有不少人受不了这份苦,更不要说从洛朝来的云起。 而且当初寒岭生辞世之时,云起因为先前受伤体质尚弱,那天又在山岭中枯坐了一夜,心力交瘁、邪寒入体,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身体便一直不好,遇到天气变换、雨雪风寒旧伤就会发作,比之别人自然更加艰难。 可这两年奔波,别的人都叫苦连天,云起却从未抱怨过一声,支撑他的,半是尽寒岭生“为民开太平”之愿,半是以这些苦难惩戒自己,赎他给自己定下的罪。 此时夏月珂曜说画个与寒岭生莲灯一样的图案,要知道这莲灯所绘,乃是云起与寒岭生一起走过的山水,也是他哀思所寄,怎么能随便画给别人,所以怔了一下。 但夏月珂曜毕竟一直竭尽全力帮他,还常常陪他四处探访,以她郡主之尊竟然格外能吃苦,算是同行的人里为数不多极少抱怨的,云起也是分外敬佩和感激。 此时夏月珂曜开口,云起虽然心中隐隐作痛,却也不好拒绝,再说夏月珂曜也不知道这其中原由,多半只是觉得好看,所以云起很快就藏起了心事,提笔认认真真帮夏月珂曜画了一个同样的莲灯,转头问夏月珂曜:“这莲灯是给谁的?我帮你写上名字。” 夏月珂曜歪了歪头,笑着说:“当然是给你义兄的。” 云起闻言不禁怔住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夏月珂曜。 夏月珂曜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 “祖母曾告诉我,故人所以会留驻彼岸,是因为有我们对他们的思念,他们是在等着某一天与我们再相见。祖母还说,我们的思念越多,他们在彼岸就过得越好,所以我要跟你一起记住他。还有,我也想告诉你义兄,你有多了不起,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他开心,你也会开心的,对?” 说到最后夏月珂曜不禁有些脸红,却还是倔强地睁着一双秋水杏眼望着云起。 云起听了心里不禁一暖,向夏月珂曜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说:“行之代义兄谢过郡主。” 夏月珂曜嗔怪地拦住他说:“说好了不多礼的,你怎么又来。”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又说:“这是为了义兄,应该的。” 夏月珂曜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旁边一个稚嫩的嗓音说:“羲云王哥哥,你能帮我也画一个么?” 两人转头一看,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正举着个红彤彤的鱼灯,满怀期待地看着云起。 云起蹲下身,微笑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轻声问:“小妹妹,你这是送给谁的?想画些什么?” 小姑娘指了指云起手里的莲灯说:“我也要送给这位义兄哥哥。这样他就可以住在河对岸,你过了河就能见到他啦。” 小姑娘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一位老妇人一把抓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一边跪下行礼,一边连声跟云起道歉:“请羲云王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她不是那个意思。羲云王您是有大功德的人,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云起急忙去扶老妇人,温声说道:“奶奶快起来,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小妹妹一片好意,行之应当感谢才是。” 老妇人却坚持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正拉扯间,一个温婉的声音转来:“小妹妹说的没错啊,人终有一死,一旦我们离开,总要有人帮我们记住我们所牵挂的人,不然等我们去了彼岸他们却不在了,该是何等遗憾悲伤?” 众人回过头,就看见古烁上主和洛清公主正走过来,立即齐刷刷跪了一片,口称:“叩见上主,上后。” 古烁上主抬手虚托了一下,说:“今日是中元,我不过与大家一样,只是个前来祭奠先人的晚辈罢了,今日就免了这些虚礼。” 众人又叩首谢恩后站了起来。 洛清公主走到老妇人跟前,跟云起一同扶起了老妇人,又摸了摸旁边吓坏了的小姑娘的头,柔声说道:“小妹妹别怕,你说的没错。” 说着洛清公主拿过自己的一盏莲灯说: “这个莲灯是给我母后的。其实,我并没有见过母后,她在我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没过几年父皇也去了。我记得那年中元,皇兄带着我为父皇和母后放莲灯,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问皇兄说,我都不认识母后,为什么要给母后放灯呢?” 说着,洛清公主有些自嘲地轻轻笑了一下,接着说:“皇兄告诉我,虽然我不记得母后,但是母后一定很牵挂我,我们为母后放灯,她就能回来看望我们,看到我们好好的,她才能放心。” 说到这里,洛清公主看着莲灯有些出神,缓缓地开口道: “皇兄还告诉我,母后是父皇一生最爱的人,只可惜生在皇家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所以父皇与母后这一生虽然同处宫中,却是聚少离多,过得并不幸福,不过好在现在他们可以彼岸重聚,所以虽然我没见过母后,也应该替父皇记住她,这样父皇母后就可以在彼岸长相厮守了。” 说完,洛清公主放下莲灯,看向远方的河流,停了停又轻声说道: “皇兄还说,莲灯所寄托的,并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牵挂,更是血脉亲情、乃至友情义气的延续和传承,我们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源于诸位先祖披荆斩棘的劳苦甚至血泪代价,中元所为正是要我们不忘来处,让先祖前辈可以长驻彼岸,以报他们开创文明、养育世代之恩,如此代代传承,我们也才有归处。” 说着洛清公主收回了目光,看向小姑娘道:“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明白中元的本意,却是比我小时候强多了。”又转头笑看着老妇人说:“想来也是家中长辈教导有方。” 老妇人闻言急忙拉过小姑娘谢了恩。 云起此时也蹲下身对小姑娘温声说道:“小妹妹,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因为刚才的事还有点害怕,怯生生地回道:“我叫喀延桑贺。” 云起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说:“桑贺,是花儿的名字?真好听。我义兄名叫寒岭生,是个很厉害的大哥哥,当初我掉下山崖是他把我救了起来,他会医术,治好了我的伤;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只很凶猛的老虎,又是他杀死老虎救了我……” 说到这儿,云起不禁有些黯然,但他很快收起心事,看着小姑娘认真地说:“桑贺,我很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乾兄,可他在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我怕等我离开之后没人记得他,他就不能住在彼岸了,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记住他?” 第四十五章 莲灯处处 小姑娘听到云起这话,用力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好~” 云起闻言笑了笑,接过小姑娘的鱼灯,提笔想了想,画了一枝杜英,又写上寒岭生的名字,递还给小姑娘说:“桑贺,我有很多话想对义兄讲,你能不能帮我记得久一点,好让我跟他多待些日子?” 小姑娘拿着鱼灯认真地看着云起说:“羲云王哥哥,你放心,我会一直记得寒岭生哥哥的。” 云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那就多谢你啦,桑贺。” 这时,旁边一名稍大一点的小男孩也拿了一个明黄色的鱼灯过来,举到云起面前说:“羲云王大人,我也会帮你记得你义兄的,他叫寒岭生对不对?我已经开始学习写字了,你教教我他的名字怎么写,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他放灯,等我长大有了孩子,我还会带着他们一起来给他放灯。” 云起笑着点点头,说:“好。”将手中的笔递给小男孩,手把手地教他在鱼灯上写下了寒岭生三个字,然后又郑重地对小男孩说了声谢谢。 古烁上主见此也笑了起来,说:“羲云王果然深得百姓爱戴,我古烁有此栋梁乃是古烁之福。羲云王,不如你也帮我写个灯,我要亲自感谢你义兄,为我古烁救下了如此良才。”说完便着人取了一个莲灯过来。 云起急忙谢恩,恭敬地接过莲灯写好,洛清公主也取了莲灯过来说:“羲云王帮我也写一个。”云起再次谢过写了。 周围众人见古烁上主和洛清公主都为寒岭生放灯,也纷纷拿了灯上前请云起题上寒岭生的名字。一时间河边热闹无比,人们排起了长队找云起写字。 云起一边为众人写灯,一边一一行礼致谢,忙了好一阵,大家才纷纷拿着灯散去了。 云起待人群散去,这才拿起自己的莲灯,一一放入河中。 他放下寒岭生的那盏莲灯时,夏月珂曜也在旁边将自己那盏灯紧随着他的灯一起放下,两盏一样的莲灯一起相伴相随着渐渐漂远。 云起站起身目送着莲灯远去,夏月珂曜忽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河面说:“你看。” 云起顺着夏月珂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盏盏各式各样的河灯正缓缓从他们面前漂过,其中有许多盏灯上都题着寒岭生的名字。云起心中一暖,喃喃道:“乾兄,行之可算不负你所望?” 中元之后不久就是中秋了,这一年的中秋宴上,古烁上主册封夏月珂曜为公主,并为她和羲云王赐婚。 夏月珂曜自不必提,当年中元一见便已钟情于云起,而云起与夏月珂曜这两年间常常相处,也是渐生情意。 只是云起虽然得封羲云王,但毕竟外族之人,真想求娶第一大族族长之女,只怕族内会有很多人反对,如今得古烁上主赐婚,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说起来,这也要感谢洛清公主,她察觉两人心意,便一力向古烁上主促成好事,加上古烁上主本就欣赏云起,也希望借此事让云起安心留在古烁辅佐于他,自然爽快地答应了,还由皇家出面操办了这场婚礼。 几个月后,珂曜有了身孕,并于次年冬月诞下一子,云起为这个孩子起名云寒,一来是因为他生于冬月,二来也是为了纪念寒岭生。 云起自云寒年幼时就经常给他讲寒岭生的故事,因此云寒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寒岭生,却对这位长辈十分喜爱和敬重。 自云寒出生起,每年中元,云起都会和珂曜一起带他去为寒岭生放灯,云寒三岁时,便自己学着为寒岭生做了一盏莲灯,自那以后,中元追思寒岭生的莲灯又多了一盏。 其实不止是云寒深受云起的影响,对寒岭生敬重有加,这几年云起大力推行民生新政,成果逐年显现,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大家对于云起均是感激不尽。当大家听说云起有一位义兄,名叫寒岭生,曾舍身救了云起,自然对他也十分感谢,因此,每一年的中元都有许多百姓为寒岭生放灯,以表感谢之情。 因为知道云起和寒岭生是洛朝人氏,惯放莲灯,所以许多古烁的百姓每年中元时节,除了传统的鱼灯外,总会再按洛朝制式专门为寒岭生做一个莲灯。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将自己的莲灯挨着别人的莲灯放下,大家纷纷效仿,渐渐的莲灯便汇聚成了一片,如一池莲花盛放,于满河的鱼灯之中显得分外别致,好像是鱼群在护送这片莲花。 每当莲花经过,岸边总会人有行礼致谢,竟成了古烁各地每年中元独特的一景。 在洛朝,自洛清公主和亲以来,边境战事便休止了,因为少了许多征兵赋税,百姓们的生活安稳了许多,加上两国开始鼓励商贸流通,原本贫困的边陲小镇因此渐渐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城镇,全国各地物资也越来越丰富充裕,百姓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 随着商贸流通,古烁这些年的种种变化和故事也渐渐传开了,这其中就有许多公主和亲、羲云王传技革新的事迹,洛朝百姓对洛清公主、云起等人自然是心怀感激、又为之骄傲。 而寒岭生当年救治云起、杀死猛虎的故事也随之传扬开来,不少人因他的侠义对他十分推崇,也开始为寒岭生放灯纪念,甚至有人在家供奉他的画像,这都是后话了。 云起自获封羲云王以来,大力推行民生新政,古烁上主十分支持,要求各部族地方依制建立了相应的机构进行协助。 按说有了这些地方机构之后,云起并不需要像之前一样四处奔波查访,但他为了确保新政的有效推行,依然时不时亲身前往各地了解新政的执行情况。再加上各族各地的民生机构隶属于民事司,又是新建机构,有许多事务要多方协调、指导,云起这些年是越发的忙碌了。 云起本就体弱,又有旧伤,更兼日夜操劳,心神损耗,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旧伤时时发作,疼痛不堪,但他一直强撑着不让人知道,仍然坚持亲身去往四方巡察,终于有一次支撑不住,在巡查一处民事工程时晕倒在地。 所幸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王都不远,众人急忙将云起送回了王都,古烁上主闻讯召集了许多有名的医士前来为他诊病,众人这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旧伤未愈、身有隐疾。 第四十六章 生死离别(上) 其实这也不怪众人疏忽,古烁之人身材高大强壮,跟他们比起来,洛朝人一个个都显得单薄孱弱,虽然云起尤其单薄些,但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而且云起到古烁的头两年,一直带着人在古烁四方探访,古烁民众生活本就艰苦,这一路上免不得风餐露宿,云起等人因为水土不服,加上奔波劳累,都是时有病痛,众人觉得洛朝的这些人个个都体弱多病,也就见怪不怪了。 而云起的情况虽然比别人要严重许多,但他是格外倔强能忍的性子,有什么不适总是尽量自己忍着,所以几年下来,竟没人注意到他的状况不好。 云起在寒岭生家养伤时跟寒岭生学了些医理,这些年也与司中负责医事的人闲聊探听,知道自己这情况一半是因为伤心过度损了心神本源,一半是因为当年深秋山林枯坐那夜邪寒入侵伤了体魄根基,并没有什么根治的法子,只能是多加休养。但司中事务繁多,云起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所以就一直自己忍着。 此外还有一层,便是云起心中一直觉得对不起寒岭生,便以此自罚,不过这一节,连他自己都没有细想过,只是下意识地对自己苛刻。 珂曜对云起的病虽然有所怀疑,但是云起常年为司中事务操劳,两人聚少离多,是以珂曜也不能确定,只能是想方设法让他多休息些、为他多补补身体。如今知道了实情,珂曜立即去见了古烁上主,请求让云起辞去民事司的官职。 古烁上主虽然知道云起的身体不好,但毕竟这几年好不容易新政有了成效,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朝中又无人能接替得了云起的职务,所以只是让云起暂时回家,好好休养,却不愿让他辞官。 另一方面,云起所以来古烁,本就是为了推行自己的民生主张、促成两国和平安宁来的,自然是不肯闲赋在家,于是趁着在家中休养的日子,劝慰了珂曜许久,等身体略好一些后还是如常去民事司中主持事务。 珂曜虽然拗不过云起,但自云起那场大病后,便之后也不许他再像以往那样离开王都去四方巡察了。 云起自那之后虽然基本就只居于王都之中,不再到处奔波,但司中事务繁重,哪怕司中安排不了少官员执事协助处理事务,可他毕竟才是谋划制定新政、主掌全局的人,许多事情还是需得由他决断,颇为耗费心神。所以虽然珂曜细心照顾,古烁上主也派了医士定期为他诊断调养,云起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这一年,是云起来古烁的第十个年头,新政已颇有成效,古烁与洛朝交好多年,商贸往来十分密切,两国均是国力强盛、百姓富足,一派海晏河清、太平盛世的景象,可云起虽然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 临近中元,这本是古烁重大的节日,常夏城中,虽然大家依然像往年一样准备着节日庆典,但于节日的喜庆中却隐隐笼罩着些愁云,尤其是羲云王府上,这些日子人人都显得有些悲伤。 原来,两个多月前,云起在民事司中处理事务时,忽然昏迷不醒,虽然经过众多医士会诊医治总算让他苏醒过来,但自那之后云起便卧床不起,还时时咳血。 古烁上主倾尽全国之力寻找医治之法,洛清公主也向洛昭王传了急报,洛昭王立即召集了洛朝医家圣手,派人一路急驰护送至古烁王都为云起诊治,可最终却无人有回春之法。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起精神越来越差,常常陷入昏迷,大家都知道羲云王病重,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日,云起昏迷了许久突然清醒过来,珂曜一直守在房中,见他醒来急忙着人给他盛汤、请大夫。 云起伸手握住了珂曜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轻声说:“不必麻烦了。”边说边想要坐起来。 珂曜和旁边的何伯赶紧扶住他,云起被搀扶起来靠着床头坐好,便对何伯说:“何伯,有劳你去把寒儿带来,我有些事要同他说。” 何伯急忙应了一声出去找云寒。 珂曜听了云起这话忽然心痛不已,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急忙背转身抬手擦了擦眼泪,又深吸了口气,强忍住颤音轻声说:“我给你倒杯水。”说着便想起身。 云起却紧了紧握着珂曜的手,叹了口气说:“对不起,阿曜,我害你伤心了。” 珂曜听了这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知道我伤心了,你日后就好好待在家里,陪着我,哄着我,哪儿也不许去了。”说着眼泪却是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云起缓缓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翘了翘嘴角,温和地笑了笑,又轻声叹了口气说道:“阿曜,别哭了,是我不好,只是……我怕是没有机会陪着你了。” 珂曜听了这话终于是忍不住,扑到云起怀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在云起的身上,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云起一手搂住珂曜,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低下头抵在珂曜耳边轻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阿曜,别哭了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珂曜深吸了口气,强忍住眼泪,慢慢抬起头,云起垂下手,握住了珂曜的手,微笑地着看她。此时云起多日以来一直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精神了许多。 珂曜心知这是回光返照,忍不住紧紧抓住了云起的手,似乎一松手云起就会消失不见。 云起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顿时明白了珂曜的难过,心便狠狠地揪了起来,似乎这双手是握在自己的心上,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珂曜,只是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孩童清脆的话语:“父亲,你醒了?”接着便见到云寒惊喜地跑了过来。 云寒此时不过六岁,哪里知道什么回光返照,只是见父亲病了这许久忽然清醒过来,精神也好了很多,只当是父亲病快好了,一时高兴,便是连行礼问安都忘了,直接跑过来坐到床榻边上,搂住了云起说:“父亲,你的病好些了?” 第四十七章 生死离别(下) 云起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一只手搂住了云寒,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寒儿,还记得你岭生伯父么?” 云寒点着头说:“当然记得,他是父亲的恩人,还是个大英雄,他一个人就把想伤害父亲的老虎给打死了。” 云点头,笑着说:“记得我跟你说过,岭生伯父杀了那只老虎后,就去了一个叫彼岸的地方。那里离这里很远很远,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去探望他,但是每年中元时节,我们在河边放的莲灯会变成一条船,有了这条船,岭生伯父就可以回来看我们了。” 云起说着摸了摸云寒的头,接着道:“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们看不到那条船,也看不到岭生伯父,不过现在,我找到一条去彼岸的路,要去探望岭生伯父了。我跟岭生伯父多年未见,可能会在他那边住上好些日子,所以寒儿会有很久见不到我了。” 云寒听了急忙说:“那父亲能带我一起去么?我也想见见岭生伯父。” 云起摇了摇头说:“彼岸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每个人去那里的路都不一样,所以寒儿没办法跟我一起。” 云寒听了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接着问道:“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呢?” 云起笑着看着云寒说:“当然是中元的时候啊。到时候寒儿去河边放上一盏莲灯,我就能跟岭生伯父一起乘船回来看你啦。” 云寒想了想,说:“可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是看不见父亲?” 云起搂着云寒认真地说道:“不管看不看得到,寒儿要相信,岭生伯父和我每年中元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停了一停又说:“寒儿,答应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听母亲的话,好好陪着母亲,好好读书,能不能做到?” 云寒想了想,虽然感觉似乎不太对劲儿,但还是端正地坐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云起说:“好,我会好好照顾母亲的;我也会好好读书,做个像父亲一样的君子;我还会好好学习骑射,做个像岭生伯父一样的英雄;我还会想办法找到去彼岸的路,这样我就可以去找你们啦。” 云起听了这话不禁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珂曜一眼,见珂曜忍不住又要落泪,便笑着摸了摸云寒的头,说:“好了,寒儿,我还有些事跟你母亲讲,你先回去。记住你刚才答应我的事噢。” 云寒点头应了声是,从床榻上下来,正要走,忽然想起来平时的礼仪,又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云起向旁边何伯点点头,示意他跟着云寒。 何伯想着云寒这般年岁尚不知生死之痛,大概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心里又是忧心云起的病,又是心疼云寒如此年幼便要没有了父亲,有些悲伤地向云起、珂曜行了一礼,便强撑起笑颜陪着云寒出去了。 云寒刚一转身,珂曜的眼泪便涌了出来,如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掉落。 云起目送云寒出门,转过头深深地望着珂曜,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抬起轻轻帮她擦着眼泪,两人就这么对坐了好一阵,云起忽然觉得胸中发闷,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么轻轻一咳却震得他头晕目眩,心知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了,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珂曜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曜。” 珂曜深吸了口气,抬起泪眼望着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云起抿起嘴角,微笑着一边有些不舍地看着珂曜,一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说: “阿曜,对不起,云寒年纪尚幼,日后便要多辛苦你了。我走之后,你若是愿意留在羲云王府便留下,若是想回夏月族中便回去,若是有其他打算,你都尽可由着心意行事。若是日后遇到合适的男子,能够与你共度一生的,你也不必有所顾忌。” 珂曜正想说什么,云起微微摇了摇头止住了她,接着说:“你我相识九年了,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只是,这些年我忙于朝中事务,没能多陪着你、照顾你,倒是让你操了不少的心,是我的不是。日后我更没办法陪着你了,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些。” 说着云起深吸了一口气,道:“只是还有一件事,需得拜托于你。” 珂曜含泪点了点头,问:“是什么事?” 云起叹了口气说:“当年义兄为了救我,枉死异乡,我无奈之下将他草草葬在松山镇附近的荒野山岭中,本想着会试之后便去带他回乡安葬,却因和亲一事匆忙赴任,一别十年竟是再没有机会回去,害得他这些年……异乡孤魂……我实在是有愧于他。” 说着云起又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珂曜道:“等寒儿长大之后,还望你能与寒儿找机会回洛朝一趟,替我将义兄送回故乡好好安葬。”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柜子,示意珂曜将其中一个匣子取了出来。 珂曜取来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猎刀,下面还压了张纸,是云起在知道自己状况不佳后写给珂曜的一封信,交代了些身后事。 云起拿起猎刀轻声说: “这是义兄惯用的猎刀,瞩物思人,以寄哀思,以前我常借此物祭拜义兄,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了,只得拜托于你。若无义兄,便无今日云起,亦无此羲云王府,我云起子孙切不可忘义兄之大恩,当以待我之礼待义兄,家中祭拜于我时,也须为义兄同祭。” 说完云起又指了指那张纸继续道:“这上面记述有义兄所葬之处与他故乡的一些讯息,义兄之事便拜托你了。” 珂曜听云起交代完,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将匣子合起收好。 云起缓缓叹息了一声,伸手握住珂曜的手轻轻抚摸着,满怀怜爱地深深望着她,珂曜也强忍着眼泪回望着云起,似乎想将彼此刻印在心中。 过了好一阵,云起感觉又是一眩晕袭来,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紧了紧握着珂曜的手,柔声说:“阿曜,我要走了。过不了几日便是中元了?到时候我再回来看你,记得要笑噢。”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学着当年珂矅的样子绽开了一个笑容,只是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愁绪与不舍。 珂曜听到云起这话,看见他这个笑容,想起当年中元、两人初见时云起那个笑容,一样的温和、动人、且惆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也勉强挤出些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模糊间珂曜见云起带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双手还紧紧着握着自己的手,手臂却无力地垂落下去,珂曜再忍不住,扑在云起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人间界上篇完) 第四十八章 或可重逢 云起醒来时感觉躺着的地方又硬又凉,周遭有些嘈杂人声,云起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极高的屋顶,上面绘着五彩图画,是个十分华丽的藻井,自己似乎正躺在某个大殿里? 云起下意识地双手一撑想赶紧起身,以免失礼,接着又想起来自己沉疴已久,哪里有半分力气,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声。 但他随即却发现自己顺利地坐了起来,身上多日以来沉重无力、疼痛、眩晕之感都已经一扫而空,整个人充满了力量,轻松无比,便是比他卧病之前都还要精神些。 云起一时之间有些不明就里,一边站起身,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一身洛朝书生的打扮,还是十年前上京赶考时的装束,不由越发地觉得迷惑,难道这些年发生的事不过是南柯一梦? 他一边想着一边环顾四周想找人请教一二,却看见自己身边的人或坐或站,大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另外还有些人则斜抬着头,眉头微皱地在听着什么。 此时云起也注意到头顶上方有个中正平和的声音在说话,不由自主地抬头往上打量了几眼,一边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边侧耳细听。 只听得这个声音说道—— “此界名尽乡,为人间界生灵身故后所往之地,此地为接引殿,专司接引辞别人间之人。诸位且先静心细想前事,便知分晓。诸位无需惊惶哀伤,万物轮回,生死循环本是天道,祸福相依,得失相随,诸位虽于人间界死,可也是于此界生,虽与人间界亲友离别,但亦可与已故之人于此界重逢……” 初时云起虽然觉得有些惊讶,但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待听到那句“与已故之人于此界重逢”之时,他霍然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目光在屋顶四处逡巡,想要找到说话之人,却不知应该往哪里看,同时更加仔细地听着屋顶传来的声音,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那个声音继续说了些有关这个叫尽乡界的地方的事,接着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语。 云起找不到声音来源,又听到声音开始重复,便不再动作,只是认认真真听着这个声音一字不差地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终于又听到那句“与已故之人于此界重逢”。 云起的脸上顿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心中默念道:“乾兄,莫非行之真的可以再见到你?!” 云起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四顾,找到殿门的方向后急忙迈步便走,却没注意到前面有个漩涡,他刚迈出去两步就撞在了漩涡的禁制上,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结果又撞到身后走来的一人身上。 云起赶紧转身向来人行礼道歉,来人倒也不计较,拱手回了一礼,说了声无妨便走开了。 要知道云起平日行事素来稳重、极讲礼仪,这般失态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实在是因为这十年来寒岭生的死是一直是他心结所在,每每念及总是满心愧疚悔恨;这些年他殚精竭虑,操劳不辍,就是为了不辜负寒岭生当年的嘱托,只可惜如今虽然天下太平,百姓安宁,寒岭生却早已不在了。 此时忽然知道所谓彼岸当真存在,故去之人还可重逢,自己极有可能再见到寒岭生,云起心中的欢喜与激动实在无以复加,便是他这般稳重的性子也按捺不住。 现在撞到人,云起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先是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激动,稳了稳心神,看了看四周,这才重又迈开步子端端正正地往殿门走去,只是他的脚步仍然十分急促——他实在是太想快点见到寒岭生了。 云起先是去殿门做了标识,又按照守殿人的话,出了殿门听好了入关手续,便想赶紧往前走,抬头却是一怔—— 只见殿外如墨的虚空中无数生灵发着微光向远处一个古朴的五彩巨轮飞渡而去,便如流星飒沓,又似深水荧渟,叫人目眩神迷。 云起一望之下便被这造化神工所折服,不由驻足观望了一会儿,感叹了一声:“幽游粼皎,若华何光?” 但他毕竟心里牵挂着寻访寒岭生一事,所以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收回目光,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不想被一堵人墙堵住了去路。 原来众人出了殿门均被虚空中的壮丽景象所震撼,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殿门外,望着空中的生灵星河以及远处的五彩巨轮一动不动,把殿门外的回廊给堵得是水泄不通。 云起虽然心中着急,可他毕竟是谦谦君子,也不好在人群中推攘,无奈之下只能站在人墙后又等了一会儿,见人群不仅没有往前走的意思,反而因为殿里不断有人出来,堵得是越来越厉害了。 云起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正想绕到旁边看看有没有别的通路,却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诸位,前方渡桥上景色更不寻常,诸位不如移步前往一观?” 随着这个声音,从大殿旁边一个角落里走出来一名身着守殿人服饰的年轻女子,边走边笑边跟众人说:“此地为接引殿,殿内如诸位这般新至之人可是源源不断,还请诸位莫要在此久留,阻了后来人的去路,冲撞起来可是不美。” 这名女子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还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难以拒绝。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云起前面方的人墙终于化成人流往前方移去。 云起虽然知道这名女子应该是此处执事之人,疏导众人是她的职责所在,但还是充满感激地转身向款步走来的女子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女子见状也回了一礼,笑着说:“你倒是难得,见了这等景象居然不想多看一会儿?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办?还是说有什么要紧的人在此界,你着急见他?” 原来这名女子在旁边早就见到云起似乎急着走的样子,本来回廊上还有些空地儿,女子想等一会儿再出来,但见云起这副着急的模样,便干脆早点出来帮他一帮。 第四十九章 查无此人 云起原本致完谢正要往前走,听到女子的询问便停下脚步,浅笑着回道:“行之义兄于多年前身故,这些年行之一直思念于他,原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乾兄了,没想到方才在殿内听说可与已故之人重逢,因此便想赶紧去寻他。” 女子闻言点点头,说:“多年以前?看来你跟你义兄的感情真是非同一般啊。” 云起听到女子这话,神情微微黯了一下,轻声说:“乾兄是为救行之才……”接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与这名女子素不相识,倒不好随意跟人倾述惹人心烦,便打住话头,恢复了浅笑的神态,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人故去之后都会来到此地么?我们,可以在此待多久?” 女子听出他言语间有几分担心,便笑着宽慰道:“一般人间界的人辞世之后都会来此界,只要心有牵挂,人间又有人思念,便可于此界长驻。此界之名尽乡,便是指在此界可以有机会重遇故人,以尽人间界诸般未了之心愿。” 云起听了追问道:“是任何人的思念都行么?哪怕思念之人与此人从未见过,并不相识? 女子又笑了起来,说:“只要是诚心思念,不论认不认识,见没见过,都可以帮我们长留于此。我等后辈子孙在人间界时从来无缘得见先祖前辈,这思念却仍然可以被先祖前辈所用,所谓代代传承,不失不忘,生生不息便是如此。” 云起却是还有些担心地问:“若非血亲之人的思念呢?可也有用?” 女子听他这番问话不觉得有些好奇,转念一想他方才说的是义兄,便有些了解,笑着答道:“并非血亲?也是一样的,只要诚心思念便会有用。比如你的亲人,哪怕他们并不认识你义兄,但也可能因为你的缘故为你义兄祭扫、追思于他,那你义兄也一样会收到的。” 云起听了这话总算是放下心来,又端端正正地向女子行了一礼,表示感谢,这才告辞离去了。 云起随着人流走上渡桥,这一路上的景色的确相当瑰丽、令人震撼,云起虽然也连连感慨造物之神奇,但却不像众人那样在桥上走走停停、观赏风景,而是急匆匆地过了桥,穿过轮回之中的传送阵往界门关赶去。 说到底,云起心里还是牵挂着寻找寒岭生的事,片刻也不想等待。 等好不容易进到界门关、办完了入关手续,云起立即向人打听到查寻故人的所在,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查寻故人的地方是官署里的一个小院落,里面布置有许多窗口,后面摆着桌案,负责查询的书事坐在桌案之后,他们身后是一排排的书架,有些书事正在书架间来回穿梭、翻看着上面的卷册,想来这些就是以往入界之人的信息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显得好不热闹,不过因为这里安排了专人指引,倒是井然有序。大家按着指引在各个窗口排好队,等着查询亲故的下落,云起也找到查询寒姓的窗口站到了队尾。眼见前面好几个人都得到消息、脸露笑意地离开,云起心中期盼不由得多了一分。 这边办事的人动作很快,云起等了没多一会儿,前面排队的人就只剩下最后一位了,这人递了两份单子过去,窗户里坐着是位中年妇人,她拿过单子看了一眼,便将其中一张单子退了回来说:“赵姓在旁边查。” 说完妇人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起身去书架寻了本卷册,翻看了一会儿,便回来将结果写在单据上,还给了查询之人,然后妇人侧头看了云起一眼,冲他点点头,示意他上前。 云起等前面的人退开后,上前先是对这位书事行了一礼,这才将之前填好的寻人单据递了进去,说了声:“有劳书事。” 这份单据上写着寒岭生的姓名、辞世时间等信息,书事接过来,又看了眼云起,笑着回了一声:“公子请稍候。” 说完书事拿着单据去书架间找了本册子出来翻看,却不像之前那样很快就过来回复云起,而是来回翻了好一阵儿,然后又拿起单子看了几眼,再仔细翻看了一遍,有些疑惑地摇摇头,微皱着眉头拿着卷册走回来对云起说:“公子,这些信息可都无误?” 云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点了点头说:“确实无误。” 书事抬起头看着云起,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公子,没有查到此人。” 云起一听这话先是呆了一呆,然后语气略有些急促地问道:“有劳书事再查查看,可是还需要什么别的信息?” 书事摇了摇头说:“抱歉,公子,我们这里只能按这些讯息查找,查不到便是查不到了。”接着她又看了看云起身周,脸上露出些叹息的神情。 云起自入界以来,便源源不断地有追思蝶寻来,一开始这些追思蝶很快就没入他身体不见了,但到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追思实在太多一时吸收不了,新来的追思蝶越积越多,都围绕着云起打转,以至于他走到哪里身边都是群蝶飞舞的绚烂景象,十分引人注目。 云起已经听人说过了这些蝴蝶的由来,知道应该是百姓思念,心中只是感激,所以虽然不太习惯这一路上众人注视,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 此时云起见这名书事看着他身周蝴蝶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开口相询,书事却已先开口说道: “公子也不必太担心,有些时候有人会因为什么原因改换姓名等等,我们这里便不太好查了。不过等公子去了关内,可以去当地官署再细查一下,那边的记录要详细许多,肯定能查到的。对了,除了这位朋友,公子可还有别的亲故在此界?公子不如先去其他亲友那里落脚,然后再做打算?” 云起听了书事这话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行了一礼道谢,便要从窗边退开,另去负责云姓的窗口排队,却不曾想这名书事叫住他道:“公子还要查寻什么人,我帮你查了便是。” 第五十章 穿途之变 云起想着先前见到的指引上,云姓并不在这个窗口,便不想麻烦这位书事,道了一声谢,刚要推辞,书事却已经递过来一张寻人的单据和一支毛笔,云起只能接过,写上云家一位长辈的名字,一边道谢一边将纸笔递还回去。 云起现在不过二十八,家中亲近的长辈、亲人都还在人间界,并没什么特别牵挂的云家人在此界,加上他心中最挂念的乃是寒岭生,所以一开始云起是打算先找到寒岭生的下落,再回云家拜见长辈的。 此时查找不到寒岭生下落,云起也只得先回云家再作打算了。 这次查找云家长辈倒是顺利,书事很快就将云起长辈现下所居住的地方、以及怎么前往那里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云起,见他似乎还在为找不到寒岭生发愁,又宽慰了他几句。 说起来云起这一路过来,不论是去办什么事,还是跟人打听消息,众人对他都十分客气和热心,甚至有人在路上遇见时会主动与他施礼问好。 云起起初以为是这一界民风如此,后来却发现,好像大家对其他人并不这样,只是对待自己不同,实在是有些迷惑。 此时在这里寻查故人,这位书事并不负责查找云姓,还将前面一人查找赵姓的单子给退了回去,方才却根本没有问自己要查什么姓就主动提出帮自己查找亲人,还这般详细地给自己指路,见自己发愁又好言宽慰。 云起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便开口问道:“多谢书事劝慰,敢问书事,此前可是见过行之?” 那名书事听了云起这话不禁愣了一下,说:“我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云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在下姓云名起,字行之,方才劳烦书事了。只是,行之有些不太明白,似乎书事对待行之与对待他人并不相同,所以想问问书事,可是误将行之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书事闻言便笑了起来,说: “云公子,我此前并未见过你,也没有将你误认成别的什么人。不过云公子的身边有这么多的追思蝶,其中还有不少追思凤蝶,说明人间界思念公子者甚众,且念之切,想必公子是有德之人,在人间界行了许多好事,才能有这么多人追思。此界一向以德为上,我等见了公子自然应当以礼相待。” 云起听完书事这一番话才总算明白过来,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此界当真清明盛世。”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蝶群,心中默默向百姓们道了一声谢,接着又有些无奈地笑着摇头叹了口气,便跟书事行礼打算告辞。 书事见到云起这副无奈的神情,有些不解地问道:“云公子,追思众多是好事,公子因何叹气?” 云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行之自然感谢大家送来的追思,可是,这也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些……行之,受之有愧。” 书事听了云起这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云公子果然是谦逊君子。云公子若是不愿让大家见到这些追思蝶,可以去杂货铺子购置一个引念罂,让追思蝶暂时栖息其中。此外,罂中有阵法会自行探寻连通界壁缝隙,追思蝶到了附近便可以直接进到罂中,不会再像这样围在公子身边了。” 云起闻言一边心中暗暗称奇,一边谢过书事告辞出来了。 离开小院后,云起先去街上找了个杂货铺子买了个引念罂,按着老板的指引佩带妥当之后,果然见到他身边的追思蝶纷纷没入罂中不见了。云起感知到新来的追思蝶也都是直接出现在罂中,而非追随在自己身边,这一路上大家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盯着自己了,总算是觉得自在了些。 办完这些事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云起便去了官署给他们安排的住所,暂时安顿下来。 云起先前入关时听说可以走穿途返乡探望,他便打算第二日先回人间界一趟,看看珂曜和云寒;此外他当年赴京赶考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今已有十年了,也想借着这机会回去探望父母家人。 听说穿途不太好走,云起就想早点歇息,好养足精神,却不想他刚刚要躺下,便听到院子一阵喧闹,原来是官署的差役前来传话了,众人见差役前来便纷纷走到院子里,云起也跟了出去。 差役告诉大家,因为现在中元将至,两界交融,界壁随之变化,界门关一带的罡风屏障会变得格外混乱,这段时间穿途上的罡风远比平时猛烈,此时去走穿途相比平时要艰难许多不说,还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官署专门派他过来给新入界的人提个醒。 众人听了差役这番话都有些失望,差役却又笑着告诉他们,过几天到了中元之时,会有莲舟前来,可以接众人返乡,比起走穿途不仅轻松,还会快上不少,所以大家最好是先行入关,找到自己在此界的亲故,等中元到了再跟他们一起乘莲舟返回人间界。 听差役传完话,大家又趁机询问了此界的诸般规矩、风土人情,前来传话的差役是个好性子,跟众人在院里聊了许久,云起也在一旁听了一阵,免得自己不知道规矩惹出事端。 等差役走后不少人还继续在院子里闲聊,云起不喜欢凑热闹,便自去休息了。 听说了这段时间穿途上的变化和莲舟的事后,大多数人都打算先入关,但云起想着自己走时珂曜伤心欲绝的模样,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穿途上试试,哪怕自己回去之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要能早一日见到珂曜也是好的。 第二天,云起早早起床,收拾妥当后就去了穿途的关口,关口的卫兵见有人来,特意跟云起又强调了一遍这几日界壁变化、路上罡风肆虐,劝他先行入关等着乘莲舟等等,云起谢过了守关卫兵,还是坚持要去路上试试,卫兵见他坚决,验过他的身份便放行了。 第五十一章 路难行 云起踏进穿途,路上果然如卫兵所说,罡风密布,刮在身上便如刀割一般,而且这风可不像冬日寒风那样可以靠御寒衣服阻挡一二,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透衣而入,刮得人浑身疼痛难耐。 云起刚进来时,还见到有另外几个人,大概也是忧心人间界的亲人,想要试一试走穿途,不过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纷纷退了回去,渐渐的就只余云起一人还在坚持前行。 云起这些年身上一直带着旧伤,时常发作,习惯了忍受疼痛,倒是比常人更耐得住这份苦楚,所以虽然受到罡风的影响,走得并不快,但总算还能前行。 随着云起走得越来越深,路上罡风就越来越盛,时不时还会猛地刮起一阵狂风,那感觉就像许多鞭子同时抽打在身上,直叫人怀疑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可若查看的话,又会发现身上并无伤痕。 每当这样的狂风袭来,便是云起这么能忍的人,也疼得是浑身颤抖,冷汗涔涔,根本迈不开脚步,只能咬牙站在原地忍着,等风过了再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过了约摸两个时辰,云起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了好几回,终于感觉身边罡风渐渐变小了。 云起看了看四周,原本这一路上全是灰白雾气,把周围的景象都给遮挡住了,显得影影绰绰的,根本就看不清路边都有些什么,现在雾气逐渐散开后,云起终于看出,自己是走在一片荒漠里,前方远远的似乎有个驿站,想来是快到了?云起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云起就来到驿站门前,虽然驿站的门开着,他仍先然敲了敲门,问候了一声,听到驿站里的人招呼他进去,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而入。 驿站里的驿丞年约五旬,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精气十足,此时正坐在凳子上喝酒,见了云起便有些惊讶。 云起现在的样子可实在不怎么样——他刚忍着罡风侵袭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已然精疲力尽,此时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被冷汗浸透的衣衫汗迹未干,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去。 驿丞见到云起这副模样,急忙放下酒囊,过去扶住他问:“你是走穿途来的?” 云点头,轻声说:“多谢老伯,行之正是刚从穿途上来。” 驿丞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说:“看不出来啊,你这么个瘦弱书生居然敢走中元时节的穿途,而且还真走过来了,厉害。”说着在云起肩上赞许地拍了一巴掌。 这名驿丞生得人高马大,这一巴掌可是不轻,云起本来就单薄,加上这一路过来已经耗尽了力气,被这一巴掌拍得一个趔趄,还好驿丞及时扶住了他,连声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夫佩服你这书生的硬气,一时有些激动了。” 云起微笑着摇摇头,说:“多谢老伯。”边说边拿出自己的身份文牒,双手递给驿丞,接着道:“晚生云起,字行之,这是行之的身份文牒,请老伯核验。” 驿丞听到云起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的文牒核验过了,忽然开口问道:“可是羲云王?” 云点头,有些疑惑地回道:“正是行之。敢问老伯是?” 驿丞听了立即拱手行了一礼,大声说:“呼儿贝见过王爷。” 云起急忙还礼,道:“不敢当,行之既入尽乡,便不再是什么王爷了,呼儿老伯称呼行之便是。” 呼儿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既入尽乡,人间界的身份地位的确作不得数,但羲云王却当得起这一礼。我们尽乡界人,虽然不得任意往来人间界,也不得窥视人间界的事,但这些年来,过路的人对羲云王都是交口称赞、感激不尽,老夫在此守界多年,之前可从未见有人得到这么多人的赞誉,足见羲云王你是有大德的人。” 停了停呼儿贝又说:“尽乡界以德为尊,更何况,我原来也是古烁之人,后辈子孙均蒙受羲云王的恩情,这一礼是应该的。” 云起又急忙谢过。 呼儿贝将文牒双手递还给云起,忽然一拍脑袋,说:“羲云王这一路上累坏了,快来坐下休息。”边说边扶着云起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一边说:“羲云王,你怎么不等着莲舟,这时节的穿途,是能乱闯的么……” 云起接水杯谢过,微笑着说:“行之是有些心急了,只是行之走时,细君阿曜她……”说着又想起珂曜悲伤的神色,心中便隐隐作痛,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 呼儿贝也陪着叹了口气,接着劝道:“羲云王也不必太担心,这不已经回来了嘛,一会儿你就能见到王妃了。” 云起勉强笑着点了点,说:“多谢呼儿老伯。” 说完这些,两人一时无话,便都沉默下来。 呼儿贝是行武出身,不善言辞,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该聊点什么,呆了一呆,忽然回头冲着屋内大喊了一声:“包小子,别睡了,赶紧起来。” 只听屋里有人不乐意地嘟囔了句什么,呼儿贝又喊道:“别抱怨了,你赶紧过来,好好守着驿站,我要出去办点儿事。” 不一会儿便听到屋内有人一边踢踢踏踏地走出来,一边抱怨道:“呼儿老头,你嚷嚷什么啊……”一边打了个哈欠,看了云起一眼,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边喝边问:“这是谁啊?” 云起见这人也穿着驿丞的衣服,想来应该是这里另一位守界人,便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驿丞大哥,在下云起,云行之,昨日刚入的尽乡界,今日特地赶回来探望家人。” 这人原本正端着水喝,听到云起这话大吃一惊,猛地转头看向云起,差点儿一口水喷在云起身上,问:“你刚从穿途上过来的?!” 见云头,这人感叹了一声:“乖乖,可以啊。”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云起,见他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又点了点头,说:“这路上可不好受?还真有人能走过来,佩服佩服。” 第五十二章 踏风兽 呼儿贝见包华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不满地喝了一声说:“没个正形!知道这是谁么?还不快来见过羲云王。” 这人一听,有些疑惑地问道:“羲云王?什么羲云王?”接着忽然神情一肃,问道:“人间界古烁的羲云王?” 云起笑了笑正要回答,旁边呼儿贝已经抢着大声说道:“废话,还能有哪个羲云王?” 这人听到这话,立刻站直了身体,原本懒散的样子一扫而空,端正了神色,认认真真给云起行了一礼说:“包华见过羲云王。” 云起也急忙还礼。 包华行过礼,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接着道:“我就说嘛,这时节,能走得过穿途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不过羲云王,关口那些人没跟你说么?这马上就是中元了,其实不必走穿途受这个罪,等几天乘莲舟过来也是一样的。” 云点头回答说:“行之知道,只是行之惦记家人,所以想试试能不能早点回来看看。” 包华闻言点点头说:“也是,羲云王你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来尽乡了?想必你家里人一定很难过……”话没说完,便听到旁边呼儿贝使劲咳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包华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妥,赶紧又说:“来了也好来了也好,我尽乡界又多了一位人物。” 呼儿贝听包华越说越离谱,实在受不了了,赶他出门说:“行了行了,去把漠风漠雨叫出来,我送羲云王回去。” 包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答应一声讪笑着出去了。 呼儿贝小心地看了一眼云起,见他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说:“羲云王,这里离常夏城还有些距离,你刚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累坏了,不如我送你一程,你也好快些见到家里人。” 云起急忙推辞道:“呼儿老伯于此有驻守之责,岂能因行之私事劳烦老伯。行之稍事休息后自己回去便是。” 呼儿贝摆摆手道:“羲云王不用推辞,驿站有两头踏风兽可以代步,它俩行路极快,这里过去花不了什么功夫,不费事的。” 云起还想推辞,呼儿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干脆也不费口舌了,直接拉着云起就往外走。云起一介书生,哪里争得过呼儿贝,就这么生生被呼儿贝给拉了出去。 门口,包华已经带着两头云起从未见过的奇异动物走了过来—— 只见这两兽生得似狼非狼,似豹非豹,一身皮毛漆黑如墨,光滑如缎,一双金色眼睛炯炯有神,四爪上方踝骨处生有一簇长长的白羽,向后斜斜扬起,有如飞鸟展开的翅膀。 云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好奇地问:“这便是踏风兽?可真是神骏。” 这两只踏风兽竟然好像听懂了云起的话,轻轻动了动高高竖起的尖耳朵,转过头来看了云起一眼,然后微微昂起头,显得越发精神了。 包华见踏风兽这个样子,忍不住轻轻拍了身边那只踏风兽一巴掌,笑骂道:“怎么,别人夸你们一句就得意了?” 云起闻言越发地好奇,问道:“他们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包华笑着说:“好歹也算是个灵兽,多少能听懂些。” 两只踏风兽听见包华这话,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呜噜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包华见状笑瞪着两兽,抬手作势要打,说:“怎么?不服气?” 呼儿贝在一旁一脸不耐地喝道:“行了行了,包小子,别闹了,还有正事要办呢。”边说边拉着云起走到两兽边上,伸手拍了拍其中一只踏风兽说:“这是漠风,旁边的是漠雨。羲云王,一会儿便让漠风带着你。” 说着呼儿贝转向漠风说:“这位是羲云王,他刚走穿途过来,现在要回去见家人,你一会儿跑得平稳些。” 漠风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云起,云起便笑着对漠风轻轻颔首,道了一声:“有劳。” 漠风听到这话,又抖了一下耳朵,似乎对云起的态度很满意。 接着它似乎发现了什么,抬头嗅了嗅,接着扫了一眼云起腰间的引念罂,然后往云起这边靠了靠,再次嗅了嗅,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看着云起轻呜了一声,好像是在跟云起打招呼。 旁边漠雨见状也跟着嗅了嗅,然后看了云起一眼,似乎也有些好奇,却没有凑过来,只是看向云起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包华在一旁见到漠风漠雨的表现,不禁咦了一声,伸手去揉漠风的脑袋,有些奇怪地说:“难得,你今儿这脾气怎么这么好?” 漠风立即一晃脑袋甩开了包华的手,不满地叫了一声。 呼儿贝把漠风刚才的动作看在眼里,也跟看了一眼云起腰间的引念罂,便猜到些大概,转头瞪了包华一眼说:“行了行了,一天天没个正形,赶紧回去看着驿站。羲云王入界之后想来追思众多,踏风兽对气息一向感应敏锐,自然能分辨出来,跟羲云王亲近那是正常的。” 说着呼儿贝看了云起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包华说道:“噢,对了,我想起来还有点儿事要去官署一趟,你小子仔细点,可别偷懒。” 接着又转向云起说:“羲云王,稍等一下,我去取点东西。”然后回身进屋拿了些东西,这才出来说:“羲云王,我们走。” 说着呼儿贝扶住云起帮他往漠风背上坐,漠风也十分配合地趴下来,等云起坐好才稳稳地站了起来。 呼儿贝骑上了漠雨,拍了拍它,便招呼两兽出发了。 云起是第一次骑踏风兽,不免有些紧张,毕竟以前骑马还会配上马鞍,现在却是直接坐在漠风背上,也没有个抓握之处,不由得搂住了漠风的脖子。 漠风大概也知道云起初来乍到,对自己这一族并不了解,便侧头蹭了蹭云起,似乎是叫他放心,这才一纵身出发了。 踏风兽不愧踏风之名,一路奔跑都是御风而行,无比平稳,云起渐渐放松下来,坐直了身,不再搂着漠风的脖子。 第五十三章 御赐立祠 驿站在常夏城外,不过倒也离得不算太远,漠风漠雨跑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羲云王府。 呼儿贝扶着云起从漠风背上下来后,有些歉意地说:“羲云王,按说应该让漠风在这儿等着,晚上好接你回驿站休息,只是它们虽为灵兽,可也是入了我守界军籍的,不能随意在外逗留,等会儿只能辛苦你自己走回来啦。” 说着呼儿贝把回驿站的路仔仔细细地跟云起讲了一遍,云起认认真真地听完记下,向呼儿贝道了声谢,随后呼儿贝便告辞了。 云起目送呼儿贝远去之后,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进到府中。 此时羲云王府内已经搭好了灵堂,珂曜和云寒一身孝衣守在堂前,向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致谢。 珂曜虽然双眼红肿、脸色悲戚,但神色还算平静,举手投足间礼度周全,没有半分恍惚懈怠,偏偏是她这般模样却叫云起忍不住的一阵心痛。 要知道珂曜自幼受古烁上主宠爱,当成自己亲妹妹一般对待,从来行事自由自在,不拘礼法,云起知道她的性子,虽然自己一向礼仪规矩周全,却从来没苛求过她丝毫。 此时珂曜这般仪态,一则是云起最为讲礼,她作为未亡人当然不愿因为礼仪不周失了云起的面子,另一则也是借此克制自己的悲伤之情。 云起眼见得珂曜平静的外表下压抑不住的悲伤,便觉得心如刀绞,却又没办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云起从尽乡界一路赶回来,上午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古烁上主的封赏已经到了,不一会儿古烁上主与洛清公主更是亲身前来吊唁,朝中众臣也纷纷跟随而来,王府中忙乱了好一阵才慢慢安稳下来。 时过中午,王府的嬷嬷卓尔见珂曜这半天滴水未沾,实在心疼得紧,劝了她许久,好不容易让珂曜喝了点儿粥,云起心下也才稍安一些。 卓尔等珂曜喝过粥,正想劝她到旁边稍作休息,却见一群年长之人走了进来。这些人都是当地一些家族的族长,虽然并无官职,但在当地百姓当中都是颇有威望的人,想必是代表当地百姓前来吊唁的。 众人进来依礼祭拜过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踌躇了一阵,然后当中一位须发花白的长者——云起认得他是当地一个大家族布图家的族长,当先一步领着众人来到珂曜跟前,先行了一礼,说:“公主节哀。” 珂曜也还了一礼、道了声谢,问道:“布图族长可是有什么事?” 布图族长点点头,看了看身边的一众人等,开口说道: “公主,羲云王这些年为百姓操劳,我们受羲云王大恩,实在感激不尽,因此我等先前商议,想为羲云王立祠,好让百姓有个表达感恩之情的地方。此来,一是想请求公主应允,二是想问公主能否赠我等一件羲云王的遗物,我等好安放在祠堂内,以供百姓寄托哀思?“ 珂曜听得“寄托哀思”这四个字忽然回想起来云起将寒岭生猎刀交托给她的场景,顿时一怔,差一点儿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急忙深深吸了口气,阖了阖眼,忍住泪水,轻声回道:“多谢诸位。诸位有此心意,夫君在天有灵,必定欣慰。只是夫君毕竟是朝中重臣,立祠一事事关重大,并非我所能决断的,诸位心意,珂曜替夫君谢过了。” 珂曜说罢向众人行了一礼,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婉拒了。 也这难怪,珂曜毕竟是第一大族的郡主、羲云王妃,不同于这些平民族长,多少对于朝中事务、各方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有所了解,知道以云起的地位身份,若是让百姓自行修建祠堂,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所以才不肯答应。 布图等人听到珂曜这番话不禁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只不过是平民百姓,对于朝堂上的纷争并不清楚,因为云起这些年为百姓民生的辛苦付出十分感激,所以想要立祠纪念,压根儿就没想过还会涉及什么朝廷纷争,更没想到珂曜竟然会拒绝。 众人此时心里都有些嘀咕——一直听说羲云王夫妇感情至深,为何这等好事珂曜却不肯同意?一时间大家看向珂矅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云起站在一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不免对珂曜这番回应有些不满,十分心疼珂曜,却没办法替珂曜向众人解释,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一位老者的声音传来: “公主,既然百姓有这份心思,公主便应下。羲云王这些年为了百姓,为了古烁,鞠躬尽瘁,上至上主,下至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羲云王为人宽厚仁义,对我古烁一片忠心,朝堂之上人尽皆知。如今百姓们自发为羲云王立祠,乃是感念羲云王这些年为天下民生的操劳,公主就不必推辞了。” 说话的是位布衣老者,珂曜听见老者声音急忙转过身来,向老者端正行了一礼,说:“见过乌石先生。” 老者也回了一礼,道:“老夫来晚了,还请公主勿怪。公主节哀,老夫先去为羲云王上炷香,再来说回此事。” 珂曜闻言又回了一礼。 旁边有人为老者递了香过来,老者接了,先去云起灵前上完香,又回来说:“公主,立祠一事乃是民心所向,公主无须推辞,至于朝中之事,公主只管放心,稍后我便入宫请奏上主,上主想必也乐见于此。” 珂曜心中其实对于百姓立祠一事是愿意的,只是担忧朝中情形,才不肯同意,此时听老者开口,心中大定,又再次行礼谢过。 老者随后又宽慰了珂曜几句,便告辞进宫去了。 不多时,宫中便传下话来,百姓请为羲云王立祠,足见羲云王之忠义功德,此为天下民心所归,上主亦感念羲云王为国为民之功,特赐黄金百两,以资建祠。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均是大喜过望,要知道这么一来这座祠堂的地位可就非同一般了,乃是御赐修建的正祠,能够聚集天下百姓的感念之情,不仅于云家子孙有福泽余荫,便是于这一方水土都是有好处的。 因此众人均是按捺不住激动,在珂曜的带领下无比诚心地谢过了圣恩。 第五十四章 刀剑相赠 原来这位名叫乌石先生的老者看起来不过是一介布衣,其实身份却不同寻常——他乃是古烁上主的恩师,从上主幼年起就一直陪在上主身边,为其传道授业解惑,被上主尊为帝师,是古烁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不过他生性淡泊,并不喜欢朝中各种心机谋算,所以一直不曾于朝中任职,也一向不愿参与官场争斗。 乌石先生对于云起十分欣赏,引为忘年之交,方才见众人请立祠,知道珂曜为难,他觉得云起当得百姓这份爱戴,所以就破例出面一次。 有了古烁上主的许可,珂曜便没有了顾虑,带着众人谢过圣恩之后,亲自回内室取出来一个匣子。 云起一看,珂曜拿出来的正是他当时交给珂曜的匣子,正觉得奇怪,就看见珂曜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刀一剑,刀自然是寒岭生的猎刀,剑则是云起的佩剑,也就是当年寒岭生赠给他的那柄剑。 珂曜当着众人的面从匣子里将云起的佩剑取出,拿在手中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大概又在追忆与云起的过往,云起在旁边看得心痛无比,真想将珂曜揽入怀中,可却无能为力,只能暗自叹息。 珂曜拿着剑出了一会儿神,这才将剑递给布图族长,轻声说道:“此剑为夫君生前佩剑,夫君十分珍爱这把剑,一向随身佩带从不离身,我原想等夫君安葬后便在家中设立灵位,将这刀剑一同供奉,既然诸位有心为夫君建祠,那便将此剑放置到祠堂去。” 布图族长听到珂曜说愿意将云起的随身佩剑赠给众人,心中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然后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剑。 旁边一人见珂曜将一把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刀如此珍重地跟云起的佩剑收在一起,又听见她说要供奉刀剑,便有些好奇地问:“公主方才说设立灵位、供奉刀剑,这把剑是羲云王的随身之物,我们都见过,这把刀也是羲云王的么?羲云王竟然还会使刀?” 珂曜摇了摇头,答道:“这把刀并非夫君的,而是夫君的义兄、岭生大兄的遗物。” 说着看了一眼匣子里的猎刀,接着道:“夫君临走之前将这把刀交托于我,嘱咐我要教云家子孙不可忘记岭生大兄的再生之恩,家中祭拜于夫君时,也当为岭生大兄同祭。所以我原想将这一刀一剑一同供奉的,不过百姓心意,珂曜感激不尽,这柄剑便交托于诸位了。” 珂曜边说边向众人颔首致谢,众人见状也急忙回礼。 布图族长等人听完珂曜的话,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聚到一起商议了一阵儿,便重新回到珂曜跟前行了一礼。 珂曜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诸位这是做什么?” 布图族长犹豫了一阵儿,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眼神催促下有些局促不安地开口道:“公主赠剑我等代百姓谢过,只是我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珂曜点点头说:“布图族长请讲。” 布图族长吸了口气,忽然行了一礼,快速地大声说:“还请公主同意将此刀也放入祠堂,我等愿为羲云王和岭生侠士塑像立碑,一同供奉。”说完一张黝黑脸庞竟是有些发红,低着头也不敢看珂曜。 这也难怪,虽说为云起和寒岭生建祠是大家一片好意,但这刀剑明显对于珂曜、对于云家来讲是寄托哀思的珍贵之物,珂曜肯将这柄剑赠给众人已属不易,众人还要来求取这把刀,尤其这把刀还是云起特意留与子孙的寒岭生遗物,这样的要求的确是过分了一些。 珂曜听到这话也有些犹豫,一时间脸上神色变幻没有回答。 众人见到珂曜这般神情,便觉得自己这个请求实在有些不合适。但其实大家也是一片诚心——自从百姓知道了寒岭生的事迹,每年中元都会为他放灯纪念,还有些人在家中供奉了寒岭生的画像,足可见寒岭生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此时听说云起生前特意交代要将寒岭生与自己同祭,自然而然便想到为他们俩一同塑像立祠,所以才会来求这把刀。 众人当然知道这个要求不太妥当,所以刚才那番商议并非商议是否要给寒岭生立像一事,而是在商议该由谁来开口求刀,最后还是把布图族长给推了出来。 此时见珂曜一直没有答话,布图族长越发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地说道:“公主恕罪,那个……我们……。” 珂曜摇摇头,拦住布图族长的话头,轻声说:“布图族长,诸位族长,我知道大家是一片好意。这把刀本是夫君交托于我,理应供奉于云家的,不过我明白大家的意思,夫君他若有知,想必也会感谢大家对岭生大兄这般用心,这刀便一并交于大家。”说罢便将装着刀的匣子递给了布图族长。 众人自然是惊喜不已,连连感谢,又安慰了珂曜几句,众人便告退去筹办建祠堂的事去了。 珂曜看着众人带着刀剑离去,喃喃地说:“夫君,阿曜做得可对?你可是愿意如此的?” 云起站在珂曜面前,深深地望着她,轻声说道:“阿曜是最懂我的,如此我自然开心。”边说边抬手想去抚摸珂曜,却什么也触不到,禁不住叹息了一声,但还是抬着手放在珂曜的鬓边,就这么静静地停在那里,许久许久。 云起为官一向清正廉明,更兼才华出众,行事恪守君子之道,待人谦和,进退有度,不论是朝中还是各大王族之中都有许多人与他交好,加上他主持民事,深受百姓爱戴,此时辞世,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直到入夜,才总算清静下来。 珂曜在灵堂守了一整天,终于可以回房休息,云起陪着珂曜站了一整天,这时也跟着她回了房间,卓尔好不容易哄着珂曜吃了点东西,又服侍着她歇下便退了出去。 珂曜此时独自躺在床上,白天里的平静镇定全都不复存在,蜷成一团痛哭起来。 云起坐在床边见珂曜这样伤心,便觉得心中如刀割一般,虽然知道珂曜听不见也感觉不到,还是轻声哄着她,用手一遍遍抚过她脸上的泪水,似乎只要自己坚持得够久,便能擦干她的眼泪一般。 第五十五章 行界令(上) 云起就这样一直守着珂曜,直到她哭得累了终于昏睡过去,云起俯身轻轻在珂曜额上落下一吻,不舍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离开了。 从珂曜房间出来,云起又去看望云寒。 云寒白天一直规规矩矩地陪在母亲身边,一一向来吊唁的人回礼,累了一天,也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忽然一踢腿,将被子踢到了一边。 云起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盖上被子,手却直接穿了过去,只能苦笑一声收回了手。好在不多时奶妈过来查看,帮云寒盖好了被子。 云起站在床边又看了一会儿,也在云寒额头上亲了一下,离开了云寒的房间。 从云寒房间出来后,云起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快十年的庭院,不免有些感慨,四周环顾了一阵,虽然不舍,但按照规矩,他们每日都得返回驿站,因此也只能叹息一声,离开王府往驿站走去。 云起回家时是乘坐踏风兽来的,不过半盏茶就到了,此时自己走却用了快半个时辰才走回去。 刚一进驿站,云起便见到包华独自坐在桌前就着小菜喝酒,四下扫了几眼,没见到呼儿贝,云起以为他已经休息了,留包华在这儿等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跟包华打招呼道:“包华大哥,行之回来晚了,可是耽误你们休息了?实在抱歉。” 包华见云起进来,便起身招呼他坐下,听他这么说,挥挥手道:“没事儿,这才几时,呼儿老头都还没回来呢。羲云王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云起抱歉地摇了摇头,说:“行之不善饮酒,包华大哥请自便。” 包华听了也没再劝,只是去拿了付碗筷过来说:“羲云王,你这一天怕是没怎么吃东西?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将就吃点儿。” 云起这一天的确没怎么吃过东西,还真有点饿了,道了声谢接过碗筷坐下了。 包华一边喝着酒,一边跟云起闲聊,云起素来守礼,讲究食不语,每次必然先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碗筷才说话。 包华跟云起聊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样一来云起几乎吃不上饭,也不好意思再拉着他闲聊了。 两人正沉默间,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呼儿贝回来了。 云起赶紧起身打招呼,包华坐着没动,只是举了举酒杯道:“呼儿老头,事情办完了?来两盅?” 呼儿贝嫌弃地白了包华一眼,转头看向云起,掏出一件东西递过来说:“羲云王,这个令牌你且收好。” 云起双手接过看了看,这是一块深棕色的令牌,不到三指宽,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看着有点像木头,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跟石头一样,还有些冰凉,令牌上一面刻着一个界字,一面刻着一个行字。 云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多谢呼儿老伯,这是什么?” 这时包华也凑上前来,想看看呼儿贝给云起的是什么东西,这一看便忍不住叫了起来:“行界令?呼儿老头,你去官署就是干这个的?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就司界署那帮石头脑袋,居然能同意签发行界令?真的假的啊?”边说边伸手想去拿令牌来看。 呼儿贝一伸手啪地拍开包华的手,说:“把手拿开。”又瞪了他一眼,接着说:“瞎嚷嚷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包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收回手,凑在云起身边又看了看行界令,对呼儿贝伸出大拇指道:“呼儿老头,真有你的。” 云起听着这块令牌似乎很了不得,越发的不解,问道:“呼儿老伯,这个行界令是做什么用的?” 呼儿贝还没说话,包华抢着说: “这行界令嘛,顾名思义,自然是行走两界用的。尽乡与人间虽然关联紧密,但毕竟是不同的两界,各自有各自的天道法则,如果任由两界之人随意跨界行走,就会导致两界法则紊乱,引起天地动荡。所以虽然两界之间有许多通路,却是不许大家随意往来的。” 包华边说边指了指自己和呼儿贝,说: “我们这些守界人正是负责看守两界关口,防止有人乱闯两界的。” 说着包华看向云起继续说道: “羲云王,你入尽乡时应该也听说了,你们最多可在人间界停留七日,而且这期间每日都得返回驿站,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有人想私自留在人间界定下的规矩。其实不只是你们,我们虽然在此界驻守,也同样是不许随意外出人间界游荡的,胆敢违反的人便会受刑狱之苦。 说完,包华看着行界令有些羡慕地感叹了两声,晃着脑袋说: “不过嘛,如果有了这块行界令,就能在人间界任意行走了。” 云起听说这块令牌这么重要,便不想收,而且他一向遵纪守法,可没想过要在人间界私自停留,也无需这令牌,想着便将令牌又双手递还给呼儿贝说: “呼儿老伯,这块令牌如此重要,还请老伯收回。老伯放心,行之这几日不过陪陪家人,每日定会依着规矩回来,到了七日之期就返回尽乡界,不会在人间界过多停留。” 呼儿贝刚要说话,包华又抢着说:“羲云王不用么?不用的话,要不给我?”边说边又想伸手。 呼儿贝见包华伸手,又是一巴掌打过去,说:“一边儿去,这是给羲云王的。” 包华笑着躲开了,嬉皮笑脸地说:“啧啧,别浪费嘛,这玩意儿可不好弄。司界署那帮榆木疙瘩,死板着呢。” 边说边觍着脸凑到呼儿贝跟前,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呼儿老头,你到底是怎么求来的?教教我呗?我也去整一个玩玩儿。” 呼儿贝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道:“走开走开。” 然后转过头对云起说:“羲云王,这段时间界壁变化,往后这几日,穿途会越来越难走,到了中元时,这路便跟没有路差不多了,你要是按期回去,路上的罡风正是狂暴的时候,恐怕出危险,还是在这边多待上几天,等路上好走些再说。” 云起听了这话才明白呼儿贝的用心,急忙道谢道:“有劳呼儿老伯挂心了,只是这样岂非坏了规矩?行之不能领受。”说着坚持要还回令牌。 第五十六章 行界令(下) 呼儿贝见云起不肯收下行界令便有些着急,说:“哎呀,羲云王,这令牌都拿回来了,你就只管收着。司界署既然发了令牌,怎么能算坏了规矩呢?这几日之后的穿途那是真走不得的啊。” 云起闻言想了想,问道:“那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司界署也会给发行界令么?” 呼儿贝听到云起这话脸上显出几分犹豫——行界令就如包华所说,管理极为严格,如果没有足够重要的理由,司界署绝无可能同意签发令牌。 呼儿贝之前虽然听来往的人都称赞云起,但毕竟并未亲见,所以虽然对云起礼数有加,却没想过要去替云起求这个行界令。 直到后来他见到漠风对云起的态度,注意到云起的引念罂,猜到云起的追思蝶只怕极多,才真正意识到云起有多受百姓们的爱戴;再加上他看到云起因为对家人的牵挂,竟然生生闯过了这时节的穿途,所以便萌生了相帮之意。 呼儿贝想着,反正遇上中元时节,云起肯定是没法按时返回尽乡界,于是决定去司界署碰碰运气——云起既然能得人间界百姓追思不断,自然值得尽乡界众人的敬重,说不定司界署的官员会破例同意。 但呼儿贝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得了,所以先前没跟云起提过这个事,没想到的是,当他去到司界署说明原委之后,司界署的人核实过云起的身份,还真给办理了。 此时云起问起来,他又不能骗云起说以前都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包华见呼儿贝犹豫,便帮腔道:“一般临近中元那边都会劝说大家等莲舟,说实话,我们俩在这儿守界这么些年,羲云王你还是头一个在这个时节走回来的。” 说着看向呼儿贝道:“呼儿老头,你还真挺细心的,还想到要算这个日子。”边说边笑着冲呼儿贝挑了挑大拇指。 包华接着转回脸对云起说: “不过呢,以前倒是有些人回来的日子比你早些,来时路上还不算难走,但到该回去的时候,路上的罡风已经起了,司界署也是许他们多等几日的。人又没什么过错,这来尽乡界的日子也不是自己挑的,碰巧赶上这个时节,官署也不能逼着别人去路上受这个罪不是。” 云起噢了一声追问道:“那如果是这样,以前都是怎么办理的呢?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就给发行界令?” 包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不愧是羲云王,这都猜到了。的确,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司界署是不会发行界令的,而且这些人虽然可以在人间界多留些日子,但并不能自由行动,得去官署那边禁足。” 说着包华冲云起挑了挑眉道:“只是,羲云王,这种事儿以往又不多,官署也不可能浪费钱财为此修建禁足居所,只能是有什么住什么,那条件自然好不了,真要把你这样有大功德的人关在个小破屋子里,这要传了出去,还不得被天下人骂死。” 接着看了呼儿贝一眼道:“呼儿老头,你说是?” 呼儿贝赶紧点头附和道:“正是,正是。” 包华接着对云起说道: “羲云王,你要是不肯领这个令牌,为了不坏规矩,官署就只能禁你的足,又不能委屈了你,少不得要给你安排专门的住处,还要派人来照顾起居,岂不是麻烦得很? 原本他们定下这些个规矩,只是怕有人借机生事。羲云王,像你这样的人,规矩比我们那是只多不少,怎么可能生事?让你自由行事,也免得官署那边兴师动众,他们怕是巴不得,所以才这么爽快地发了令牌。是,呼儿老头?” 说着包华冲呼儿贝眨了眨眼。 呼儿贝也急忙接口道:“就是这样。羲云王,这块令牌你就收下,不然就像包小子说的,你要是不收令牌,六日后的穿途我们决计不敢让你走,可你要是留下来又没有行界令,官署那边既不能坏规矩,也不好委屈你,倒是比现在还麻烦些。” 云起听了两人这一番这话,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其实并不觉得禁足有什么委屈,只是现在听包华这么一说,再想到自己没佩带引念罂之前众人对他的态度,明白包华说的顾虑并非全是虚言。 思虑再三,云起终于还是冲呼儿贝和包华行了一礼,说:“多谢两位,那云起就愧领了。”这才将令牌收了起来。 见云起收好令牌,呼儿贝便高兴起来,拉着云起一起坐下吃饭聊天。 云起原本是打算先在古烁待上几天,等最后两日再回洛朝故乡看望家人,然后就返回尽乡界,此时听说这几日穿途上罡风会日盛一日,便打算趁现在还能走,先回家乡一趟,于是开口询问道: “呼儿老伯可知道从这里去洛朝江洲该怎么走?行之明日想先行返回江洲,后日再回来,还得请老伯帮忙办理一下通行手续。” 呼儿贝听了有些吃惊地问道:“羲云王,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赶回故乡去办?可否告知我等,我们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云起赶紧道谢说:“多谢呼儿老伯,行之只是惦记故乡亲人,想回去看看,并没有什么大事。” 呼儿贝哦了一声,说:“既然如此,羲云王不如等中元之后再回去。” 接着解释道: “虽然走穿途去洛朝江洲走会比人间界的路近不少,可因为是在界壁外围,空间法则跟界壁深处不太一样,所以也得走上三个多时辰才能到得了。这几天罡风正是狂乱的时候,真这么走上三个多时辰,一般人可吃不消。 羲云王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还是等上些日子的好。至于通行手续,倒是不用了,你有行界令,可以自由来去。” 包华也在一旁帮腔道: “羲云王,你要是没什么急事儿,就在这边多待上些日子,等中元过后再去江洲也不迟。这穿途跟一般的路不太一样,那边儿也一样能到界门关,路程跟从这边儿走差不多,不用再折腾回来。怎么这些事关口那边都没交代过么?这谁在当值啊,这么不负责?” 第五十七章 故乡 云起闻言急忙向包华解释说:“关口那边都说过的,行之原本也打算先在这边待上几日,再回江洲,然后便直接回尽乡界的。只是方才听呼儿老伯说,到了中元这路就没法儿走了,便想着趁现在赶紧先回江洲看一眼,再回来陪阿曜些日子。” 包华不解地问:“那你先在这边陪着王妃,等中元过后再回江洲不是一样的么?干嘛非要赶着现在折腾?” 云起笑了笑,说:“现下是因为中元时节界壁变化之故,行之回不去尽乡界,司界署才特许行之留在这边,等路通了,行之就应当返回尽乡界了,哪里还能回去江洲呢?” 包华听完不以为意地说:“嗐,原来是因为这个啊?这个你放心,司界署既然给了你行界令,你爱待多久待多久,没人会赶你走。” 云起却正色道:“这行界令本就是因为中元时节情况特殊、司界署体恤行之才签发的,等路上恢复了,行之自当尽早返回,怎可因为一己之私滥用司界署的一番好意?” 包华听到云起这番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叹息了一声,说:“羲云王,你还真是……死脑筋……不是,自律、自律。我就说嘛,你的规矩可比我们的规矩多多了,就算是让你自由行事,也不可能越矩半分,这行界令给了你真是浪费,要不,还是给我算了?”边说边笑嘻嘻地伸出手。 呼儿贝瞪了包华一眼,说:“你想得美。”接着又转身冲云起一抱拳,说:“羲云王如此严于律己,老夫佩服。” 云起急忙还了一礼。 呼儿贝接着说: “既然羲云王已经有所决定,老夫也就不再多劝了,你今日能从尽乡过来,想来也能去得了江洲。不过这一路上羲云王还是要多加小心,我一会儿给你画一幅去江洲的路线图,图上会标出这一路上的各个驿站位置,如果遇着罡风太盛,就去往附近的驿站暂避,可千万别因为急着赶路、逞强硬闯。” 云点头行了一礼,回道:“多谢呼儿老伯。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行之还是明白的,有劳呼儿老伯挂心了。” 呼儿贝摆了摆手,说:“没什么,羲云王不必客气。”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哎~这一路也确实有些远,其实如果让漠风送你倒是方便不少,只是……” 云起急忙接口说: “行之明白,漠风既然入了军籍,也有守界之职,自然不可擅离职守。此乃行之私事,怎能胡乱动用军中灵兽,之前送劳动漠风送行之回府已是有愧,这次回江洲可万万不敢如此了。呼儿老伯不必担心,行之听人说,这罡风刮着虽然疼,但其实有洗炼神魂的作用,行之这也算是历练了。” 呼儿贝闻言点点头说:“这倒的确是,其实我们守界人也时常会去罡风中操练。不过,羲云王,你毕竟不是修道之人,洗炼神魂这种事,就不要太当真了,还是多注意安全才是。” 云点头应下了。 旁边包华听着呼儿贝的话,忽然笑了起来,说:“羲云王,说真的,就凭你今天能从尽乡界走过来,这般神魂、这份坚韧,真的可以考虑考虑修个道,到时候也来我们守界军如何?就算不加入我们,修道之后可以乘风御器,行走天下也是自如潇洒,怎么样?” 云起笑了笑,正要说话,呼儿贝已经白了包华一眼道:“说什么胡话?羲云王是什么人,让他来守界岂不大材小用了?” 说完,呼儿贝又转向云起道: “不过,羲云王,包小子的说也有几分道理,你能走过这时节的穿途,这份坚韧非常人所能及,的确可以考虑一下修道。此界修道虽然不能增寿,但却有许多别的妙用。以羲云王的才德,入界之后,想必负责执掌此界的几大殿都会相邀,多半是会承担要职的,如果能寻一门合适的道法修行,倒是不错的助益。” 云起听了有些好奇地问: “行之在人间界时,也偶然遇到过修士,听他们说,修道需要特殊的体质,万中无一,怎么在尽乡界,人人都可以修道么?” 呼儿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差不多,尽乡界道法众多,只要想修总是能寻到一个可以修的。不过在尽乡修道不能增寿,只是多些手段,道不同,效果也不同,一般的道法就算修了,也不会比旁人强上多少,而真正有用的道法想要修成却也不易,所以虽然道是人人可修,但真正会去修道,或者说能坚持修行的人,也不算很多……” 三人聊了一会儿,呼儿贝抽空给云起绘好了去江洲的路线图,仔细交代清楚,三人便各自回屋歇下了。 第二天,云起天不亮便起来准备出发,包华还在睡觉,呼儿贝又是一通叮嘱,让云起千万小心,唠叨了半天,才放云起走了。 这一路上因为临近中元的原因,罡风比前一天又大了不少,但好在这次云起不用进到界壁深处,遇到的狂风反倒比前一天要少一些。只是这回的路途却比来时又长了些,所以当云起走到江洲驿站之时,也跟前一日差不多,几近虚脱了。 江洲驿站的驿丞虽然不像呼儿贝他们那样认出了云起,但见到云起拿出了行界令,自然猜到他身份不一般,对云起也很是客气。 江洲驿丞见云起一脸的疲惫,猜到他这一路过来并不轻松,便招呼他用过了饭,又留他多休息了一会儿,见他精神好些了,才送他出了驿站。 云起回到江洲家中时正午刚过不久,只有祖父、祖母、母亲和弟妹在家。祖父在书房读书,祖母去了院子里散步,母亲和弟妹正各自操持着家务,家里一派祥和的样子,想来此时云起病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云起先去给祖父、祖母、母亲磕头拜见了,又陪在母亲身边坐了好一阵,才离开家去了当地的书院。 云起的父亲和好些族中兄弟都在书院任职授课,云起去时,父亲正在处理院中事务,其余人则带着各自的学生在做功课。 第五十八章 漠风 云起一一见过父亲和各位兄弟之后,便在书院里走了一圈,只见一间间学堂之中,或有夫子讲解经义之声,或有朗朗书声,或有问答辩论之声,云起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当年在书院学习的日子,脸上露出些微笑容。 不多时就到了散学的时候,云家晚辈过来请云起父亲一起回家,云起也跟随着他们,听着他们一路上轻声讨论着学问、各位学子的表现慢慢走回了家。 此时云起家中已经备好了晚餐,一家人围坐着用过饭,云起默默地站在父母身后,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他开心的是家人一切安好,难过的则是自己十年前离家竟是一去不返,再也没有机会在父母跟前尽孝,也没机会与诸位亲人一起这样吃一顿饭了。 想到过不了几日,自己病逝的消息就该传回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家中亲人会如何悲伤,云起便觉得十分愧疚。 云家众人用过晚饭,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云起不好跟随,便站在院子里,看着大家房间的灯光剪影出神,一直到众人都熄灯睡下,云起才回了驿站。驿丞给云起留了饭,又跟他聊了会儿天,便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云起仍然是早早起来,回家之时一家人还在用早饭,云起还像前一晚那样,站在父母身后陪着。 早饭过后,父亲等人照常去了书院,云起又去陪着母亲坐了一阵,接着又去了书院。 原本云起还想去祖祠和祖墓祭拜的,但转念一想,如今自己也入了尽乡界,不日就会当面拜见云家诸位先辈,倒是应该多陪陪人间界的亲人才是,就在书院又多待了一段时间。 一直到下午,云起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启程回常夏了,便磕头拜别了父亲,又去与族中兄弟一一作别,再回了趟家,跟祖父、祖母、母亲也都磕头别过,终于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罡风比云起来的时候又大了不少,这一路是越发的难走了,加上云起这几日连续奔波,实在是疲惫不堪,多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回到常夏。 云起回到常夏时已经是深夜,他原本是想直接赶回驿站,但走到最后一段路时,他已经精疲力尽,只不过因为罡风肆虐,不敢停留,全凭一股精神硬撑着往前走。 等好不容易走出罡风,云起心下一松,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云起远远地望了望驿站的方向,又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心里想道,照自己这个样子,这一段路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呼儿贝和包华这个时辰多半已经休息了,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实在不行,就在驿站门口歇一晚,总也算是回了驿站。他这是还惦记着每天都要回驿站的规矩。 云起就地坐了好半晌,才稍微恢复了点儿力气,勉强站起身准备走时,忽然发现前方有个黑影正往自己这边冲过来,一双眸子在夜里闪着金色的光,显得十分吓人。 云起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拿佩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佩剑还在祠堂里,并没有入尽乡界,现下身边却是没什么可用的兵器,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想,也不知道在尽乡界,要是被野兽吃掉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再死一回是怎么个死法? 那道黑影来得极快,云起还没想好该怎么办,黑影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一抬爪扑向了云起。 黑影这一扑其实并不重,但云起本来就已经累得站立不稳,被黑影这么一扑,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 云起倒也没觉得有多害怕,只是心中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乾兄,行之怕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却没想到,这个黑影将他扑倒后并没有咬他,而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云起一愣,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看,便惊喜地抱住黑影的脖子,叫了一声:“漠风?” 原来来的并非什么野兽,而是驿站的灵兽漠风。 漠风轻轻低下头去拱云起,似乎是想扶他起来,云起搂着漠风的脖子借力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见路上并没有别人,便低头问漠风:“漠风,你怎么来了?” 漠风低低地冲云起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回答,见云起一脸迷惑,微侧着头想了一下,回头跑出去几步站定,仰起头,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转向云起嗅了嗅,又跑了过来。 云起想了想,说:“你是说,你在附近值守,闻到我的气息,所以就找过来了?” 漠风低低地叫了一声表示肯定。 云起不禁笑了起来,摸了摸漠风说:“有劳了。” 漠风又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趴下身,示意云起坐到自己背上。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走就好。” 却不想漠风转头一张嘴就叼住了云起的袖子,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云起有些无奈地看着漠风,漠风也瞪着双金色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云起,一人一兽僵持了好一会儿,云起实在没办法,笑着叹了口气,拽了拽衣袖说:“好了好了,听你的,松开。” 漠风这才松开嘴。 云起侧身坐到漠风背上,又道了声谢。 漠风等云起坐好,便站起身,足下生风,片刻就回到了驿站。 快到驿站时,漠风忽然啸了一声,很快驿站中就亮起了灯光。 云起刚从漠风身上下来,驿站的门便打开了,呼儿贝和包华一起走了出来,见到云起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惊讶,呼儿贝问道:“羲云王,你这是连夜赶回来了?你怎么会跟漠风在一起?” 云起急忙向两人行了一礼,抱歉道:“呼儿老伯,包华大哥,实在抱歉,打扰两位休息了。” 呼儿贝无所谓地摆摆手说:“不妨事,我们在此守界,夜间本来也要起来巡逻的,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包华也挥了挥手,说了声没事,接着走到漠风面前问:“漠风,这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九章 不一样的中元 漠风听到包华的问话,便冲着他长长短短地叫了几声,包华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云起见包华神情有些严肃,担心漠风会因为擅自离开驿站而受罚,急忙解释道:“包华大哥,行之方才来到驿站附近,漠风应该是察觉到了,所以过来查看,此事是行之的过错,还请不要责怪漠风。” 包华转头冲云起笑了笑说:“羲云王,你别紧张,我们没事怪它干嘛?今夜是它负责值守,警戒四周是应该的。”接着拍了拍漠风说:“你继续。” 漠风没动,而是冲包华叫了两声,又看了一眼云起。 包华听到便笑了起来,抓着它的耳朵揉了两下,说:“行了行了,知道了。这才认识羲云王几天你就这样?我照顾你这么些年,怎么从来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漠风一摆头甩开包华的手,冲他叫了一声,包华作势要打,漠风一跃躲开了,接着回头又冲着包华叫了两声,便跑开了。 包华笑着冲漠风的背影骂了一句:“白眼儿狼。”回过头见云起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笑了起来,过来扶住他说:“羲云王,你累坏了?来来来,赶紧进屋休息。” 云起边跟着包华往屋里走,边问他说:“包华大哥,你能听懂漠风说话?它说什么了?” 包华笑着说:“那个白眼儿狼,让我好好照顾你。它说你方才差点晕倒在路上。我说羲云王,你这个性子,真得改改,怎么老跟自己过不去呢?这大半夜的你赶什么路?还是走的这时节的穿途。” 说着包华有些责怪地看了云起一眼,继续道:“还说什么‘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就这么慎行的?今晚幸好是在这附近,让漠风发现了,不然的话你要是晕倒在个荒郊野岭的可怎么办?” 云起闻言愧疚地低了一下头,轻声道:“是行之不自量力,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呼儿贝见云起这大半夜脸色苍白的回来也是担心得不行,原本也想念叨他几句,但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便不忍心开口,此时听他道歉急忙接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羲云王,你赶紧休息。”说着跟包华一起扶云起进屋,张罗着让云起睡下了。 云起这一夜实在累得狠了,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呼儿贝给他留了早饭,云起简单用过,便跟两位驿丞告辞,仍然回羲云王府陪着珂曜和云寒,一直陪到他们睡下,这才出了王府往驿站走。 此时夜已渐深,路上空荡荡的,许多人家都已经熄灯休息了,好在月光明亮,倒不妨碍赶路。 云起正走着,忽然听得一阵喧闹,隐约还见到有灯光,他一时好奇,便循声过去想看看究竟。 云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拐过一个街角,来到城中的一块空地,此时这里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正在修建什么。 云起慢慢走近听了一阵,这才知道原来是百姓们夜以继日地在给寒岭生和自己修建纪念祠。 云起见此深受感动,仔细整理好衣冠,对着忙碌的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往来众人自然不知道云起向大家行礼,仍然各自忙着自己的活儿。 云起行过礼后,又站了片刻才满怀感激地离开了,不过这感激更多是因为众人为寒岭生造祠塑像,倒不是为他自己。 接下来的几日,云起每天早晨起来后便会回羲云王府陪着珂曜和云寒,到晚上等他们俩睡着了,再回驿站休息,转眼间就到了中元这一天。 这一天下午的时候,珂曜带着云寒准备河灯,云起也在一旁看着,两人很快折好了四盏莲灯和几盏鱼灯,莲灯是按洛朝的制式折的,自然给云起和寒岭生的。 珂曜拿起一个莲灯,想起以前每年此时,一家人都会一起为寒岭生折莲灯,然后由云起在灯上绘上水墨山水,可今年,再也没有人会来为这些莲灯绘上山水了,忍不住红了眼眶。 云寒在旁边看见了,便过来搂住珂曜,说:“母亲,你怎么哭了?母亲别难过,有什么事告诉寒儿,寒儿会帮母亲的。” 云寒这几日陪着珂曜料理云起身后事,虽然大家都尽量不在他面前显露出什么,但他自幼聪慧,已经知道父亲此去并不像大家跟他说得这么简单,也多少懂得母亲的伤心。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云寒格外的乖巧懂事,时时陪着珂曜,倒是真让珂曜的难过减轻了许多。云起看在眼里,也是分外欣慰。 此时珂曜听至云寒的话语,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眼泪,摸了摸云寒的头,勉强笑着说:“没事,只是觉得今年这些莲灯上没有了山水,怕你父亲和岭生伯父认不出来。” 云寒闻言认真地说:“母亲放心,寒儿也会画画,寒儿来画好了。”说着便去取来笔墨,开始给莲灯画画。 他虽然笔触稚嫩,但对于往年云起所画的山水却是记得极为清楚,此时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画来,还真有几分相似,云起在一旁边看了也不禁连连点头。 珂曜看着云寒认真绘画的样子,像极了云起,一时间心中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难过,眼泪又涌了上来,急忙转过身去,轻轻擦掉眼泪,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 云起忍不住轻轻将手扶在珂曜肩上,似乎是想安慰她。 过了好一会儿,云寒才将四盏莲灯都画好,小心地捧给珂曜看。 珂曜强撑着笑颜,夸赞道:“寒儿画得真好,你父亲和岭生伯父见了一定会很开心。好了,走,去换过衣服,我们该去河边了。”说着便示意何伯带云寒去换衣服,自己也由卓尔陪着回内室去了。 等两人换好衣服,何伯和卓尔便陪着珂曜和云寒出门往河边走去。 依着古烁的传统,这一天大家会着节日盛装,但云起因为是洛朝人氏,习惯了在这一天着素服,所以珂曜便按照古烁的制式,做了一身白色礼服,既符合古烁的礼仪,也顾及了云起的习惯。 珂曜等人出门不久,便感觉有什么地方跟以往不大一样——原来路上有许多人虽然身着五彩盛装,腰间却系了条素白腰带,显得分外醒目。 第六十章 跟着莲灯找 珂曜略一思索就明白大家多半是以此举纪念云起,心中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伤心,云起自然也想到了原由,也同样有些动容。 珂曜和云寒等几人一路走来,不断有人上前行礼、问安、劝慰,还有许多人已经为云起和寒岭生准备好了莲灯,见到珂曜一行人之后便跟随在他们身后,一起往河边走去。 等到达河边时,他们这支队伍已经汇聚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手持莲灯、腰间系素白腰带。 珂曜先带着云寒向众人郑重行了一礼表示感谢,云起也一同行过了礼,众人急忙还礼;随后珂曜转过身,面向河面摆好祭案,众人也随之在附近找好位置准备祭案,打算开始祭拜。 等珂曜和云寒行完祭拜之礼、放下莲灯时,其他的人也纷纷拿起自己的莲灯放入河中,河面上顿时绽开了一片五彩莲花,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随着众人放下莲灯,云起看见一只只追思蝶从他们的身上飞了出来,停在莲灯上面。莲灯的灯光映照在追思蝶的翅膀上,折射出五彩细碎光芒,与莲灯交相辉映,将这片莲花映得越发的绚烂。 云起看向珂曜和云寒放下的莲灯,只见寒岭生的莲灯上停着的两只追思蝶均是凤蝶,虽然不是极品,但也十分少见。云起见状心中又是宽慰又是难过—— 宽慰的自然是珂曜和云寒对寒岭生的心意,难过的则是他们对寒岭生的追思之情皆是因为自己而生,自己如今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了。 思量间,朵朵莲花载着追思蝶缓缓向前漂去,云起见状忽然心中一动,急忙向珂曜和云寒挥了挥手,也不管他们其实听不见也看不见自己,说:“阿曜、寒儿,我暂且离开一会儿,等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们。”说罢便追着莲灯离开了。 原来,云起见到这些莲灯和追思蝶,忽然想起来尽乡中人说的,莲舟会来接引众人返乡,如此说来,大家给寒岭生的莲灯应该会去接他,只要跟着这些莲灯,岂不是就能找到寒岭生了? 一念及此,云起便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眼看莲灯已经漂走,顾不得细想,急忙追了上去。 众人放灯的这一段河水不算太急,莲灯漂行得不快,但此时河边全是前来放灯的人,云起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不属此界,不会冲撞到别人,但毕竟多年礼仪习惯,下意识地还是会避开众人,所以走得也不是很快,只能勉强跟上莲灯。 就这么追了一阵儿,莲灯随着河水汇入主河道,河流变得有些湍急,莲灯也跟着漂得快起来。 云起眼见莲灯快要漂远了,一时情急,也不顾得再避让他人,沿河跑了几步,追上莲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忽然一纵身便往莲灯上跳去,惊起一群追思蝶,绕着他飞了一会儿,似乎感觉他并无恶意,便又纷纷落了下来。 云起方才因为眼见莲灯就要漂走,生怕追之不及,一着急就跳了过来,此时发现自己真的能站在莲灯上,这才自嘲地摇了摇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头仔细看了看脚下。 只见他脚下的莲灯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汇成一片托住了他,与其说他是站在莲灯上,倒不如说他是站在莲灯的光芒上。 云起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但他自从入了尽乡界,一路所见所闻有许多奇异景象均迥异于人间界,倒也没有觉得特别惊奇,毕竟莲灯会化舟渡人,自己能站在上面似乎也很合理。 云起就这么站在莲灯上随着莲灯往前漂,两岸不断有人为他和寒岭生放莲灯,每每见此,云起都会垂首致谢。 随着越来越多的莲灯汇入,他脚下这一片莲灯变得越来越大,云起有如站立在一潭莲花之中,花间还有许多蝴蝶翻飞,熬是好看,云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结果看了不一会儿,云起忽然发现一件怪事——这些追思蝶基本都是停栖在寒岭生的莲灯上,自己的莲灯上连一只追思蝶都没有,云起也并没有感觉到引念罂中有新来的追思蝶,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云起回了人间界后便感觉不到有新的追思蝶前来,呼儿贝告诉他,这是因为追思蝶虽然是在人间界化生,但还是需要去尽乡界补全法则才能寻主,而追思蝶一旦进入尽乡界,便无法返回人间界。 所以云起回到人间界后,这些追思蝶没办法过来找他,只能等他返回尽乡界之后再来寻他。 因此,云起开始见到这些追思蝶出现却没有来寻自己时并没觉得惊讶,毕竟此时追思蝶法则不全,还不会寻主;但此时发现自己的莲灯上没有追思蝶,不禁觉得有些好奇,于是踏着莲灯往河边靠了靠,注意观察了一阵儿岸边放灯的人。 不一会儿,云起便发现了蹊跷——放灯的人们身上飞出的追思蝶多半都落在了河灯上,但还有些追思蝶却有些犹豫地绕着莲灯转了转,最终还是振翅往别处飞去,而这些追思蝶无一例外,都是在众人放下自己的莲灯时出现的。 云起见状越发地觉得不解,便盯着追思蝶想看看它们飞去了哪里,结果发现这些追思蝶似乎都是飞往常夏城那边的? 云起默默记下这些追思蝶飞去的方向,想着等回去后再一探究竟。 云起就这么站在莲灯上漂了一阵儿,夜色越来越浓,不知不觉间四周升起了雾气,两岸的人群和景色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隐约感觉到笼罩在雾气里的水面似乎变得宽阔了许多,水流则变得越来越急,渐渐地开始泛起浪花。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将浪花扬起的细碎飞沫卷起、扑打在云起身上,云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这阵风和飞沫打在身上的感觉便如针扎般刺痛,正是罡风刮在身上的感觉,看来莲灯已经带着自己进入到界壁当中了。 云起低头看了看脚下,此时的莲灯灯光大盛,几乎看不出来莲灯原来的样子,只余一片凝如实质的光芒漂浮在河面上。 第六十一章 界河遇险 除了自己脚下的这片光芒,云起看到旁边还有另一个很大的光团,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和寒岭生的莲灯已经分开了。 附近的河面上,也到处都是这样大大小小的光团,想来应该是其他人的莲舟。 这其中有些光团已经隐约形成船形,但云起和寒岭生的这两个光团,因为四周还有许多莲灯正源源不断地靠过来,一时之间还看不出形状,大概是因为给他们俩放灯的人太多、又分散在各地,莲灯需要多些时间才能聚齐。 随着莲灯漂往界壁深处,河面上的风浪变得越来越大,将莲灯光芒推得摇晃不止,云起有些站立不稳,便蹲下身,跪坐在莲灯上。 随着风浪变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飞沫甚至水珠被罡风卷起、扑打过来,原来停在莲灯上的追思蝶们见到这个情形,都一只只地钻到莲灯里躲了起来,云起却是无处可躲,只能待在光团最中心的位置,尽量离河水远一些。 一开始,这些飞沫打在身上的感觉只是像针扎,随着飞沫变成水珠,那种感觉就变成了像有大把的铁钉击打在身上、又被锤进了血肉之中,饶是云起在穿途上已经来回走过几趟,却从来没遇到这么厉害的罡风。 一开始,云起还能勉强以手撑船跪坐着,到后来风浪一个接着一个地扑打过来,即便是他这么能忍受苦痛的人,也有些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跪倒在莲灯上。 忽然一个大浪扑来,将他浑身上下淋了个透,云起只觉得像是被一阵箭雨洞穿全身,顿时痛得意识有些模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又是一个大浪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云起终于支撑不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就在云起跟着莲舟去往界壁深处的同时,四面八方因百姓们纪念云起而生的追思蝶正源源不断地飞入常夏城中的一处大殿,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百姓们为云起和寒岭生修建的祠堂。 经过这几日不分昼夜地赶工,祠堂的大殿已经搭建起了轮廓,他们二人的塑像也已经基本成形—— 云起身着王族便服,一手负后,一手握着一卷书册放在胸前,微微抬头看着前方,似乎是在视察天下民生民事; 他身边的寒岭生则是一身洛朝武装,单手扶刀,与云起并肩而立,似乎是在陪云起看顾着这个天下; 两人腰间,一个佩剑,一个带刀,正是珂曜交给众族长、两人生前随身的刀剑。 在云起塑像的斜上方,有一个人间界众人看不见的巨大光茧,飞入祠堂的追思蝶正是冲着这个光茧而来——它们一只接一只的全都扑进光茧之中不见了踪影,似乎这个光茧对它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随着追思蝶源源不断地飞入光茧之中,这个光茧正变得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明亮;忽然间,光茧抖动了一下,接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只见这个光茧如花开一般裂成几瓣,一只巨大的蝴蝶从其中飞了出来。 这只蝴蝶刚一飞出光茧,光茧就化成了一片流萤,团团围绕着蝴蝶飞舞旋转,慢慢没入了它的翅膀。 此时,外面仍然还有许多追思蝶继续前来,现在光茧不见了,它们便都飞进了这只巨大蝴蝶的身体。 随着光茧化成的流萤和追思蝶融入到蝴蝶体内,它的尾翼变得越来越长,翅膀上还长出了许多鳞羽,悬挂在它的翅膀边缘。 蝴蝶双翅舞动之时,悬在它翅膀边缘的鳞羽也跟着起起落落,如同裙裾翻飞,煞是好看;又如步摇浮动,发出阵阵清脆的珠玉之声,应和着蝴蝶翅膀带起的如笛风声,便如仙乐一般。 这只蝴蝶先是在大殿内高兴地飞舞了几圈,然后忽然转过身,面朝某个方向,悬停在了半空中,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是在凝神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蝴蝶猛地一振翅,带起一阵清越而又急促的笛声,中间还夹杂着暴雨般密集的珠玉之声,冲出了大殿,径直往城外飞去,它飞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云起跟着莲灯去往的方向。 随着蝴蝶飞出大殿,四面八方飞来的追思蝶也改变了方向,追随着它而去。 别看这只蝴蝶飞舞时有如女子款款起舞般姿态优雅,实则飞行速度极快,比当初云起乘坐的踏风兽还要快上三分,其它的追思蝶虽然尽力追赶,却根本追不上它。 因为这些追思蝶是从各个方向飞来,有些正好迎头遇到这只巨大的蝴蝶,有些从它旁边横飞过来,还有些则跟在它身后拼命追赶,这些蝴蝶汇到一起,最终在巨蝶的身后汇成了一片五彩长虹,便如同它长出的五彩尾翼,连绵延伸出去好几里地,看上去十分壮观。 只可惜人间界的人看不见这只巨蝶和那些追思蝶,而尽乡界之人又不在此处,无人见到这般瑰丽景象。 这只巨大的蝴蝶很快就飞到云起进入界壁的河道上方,然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罡风迷雾之中。 刚一冲进去,巨蝶就被罡风刮得翅膀一颤,想来这混沌罡风不仅对人有影响,对这只蝴蝶也是一样。但它却并没有因此止步,而是继续顶着罡风向迷雾中飞去,不多时就飞到了云起所在的地方。 此时距离云起晕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四周的水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光团化成了模模糊糊的船只形状,正渐渐地没入界河之中,云起和寒岭生的莲灯看样子差不多都到了,正慢慢显出船只的轮廓,眼看就要沉到界河里去了。 四面的河水随着莲舟下沉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冲刷在云起身上,即使他已经不省人事,被河水这么一浸,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 巨蝶见状急忙扑到莲舟上方,长长的尾翼一甩,划起的风声如一声悲鸣,直往云起卷去。 当巨蝶的尾翼碰到河水时,它忍不住也是一颤,却没有退缩,而是强忍着界河侵蚀,用尾翼卷住云起,将他从莲舟上拉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背上,紧接着转过身,往常夏城的方向飞去。 巨蝶带着云起往回飞时,正好跟追随而来的追思蝶群撞了个正着,只可惜此时这些追思蝶尚未入尽乡界,法则不全,还无法为云起所用、滋养他的神魂,而是一只接一只地扑进巨蝶的翅膀,让这只巨蝶变得越发绚烂耀眼了。 第六十二章 念兮主人 虽然新来的追思蝶无法为云起所用,但他前几日在尽乡界时追思蝶就一直没断过,引念罂中积攒了不少追思蝶,这只巨蝶似乎对追思之事十分熟悉,一边飞一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引念罂中的追思蝶牵引出来、化入云起体内。 云起虽然已经离开界河,但大概是神魂受创太重,一路上仍在不停地颤抖,随着这些追思蝶化入身体,他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不多时,巨蝶就带着云起飞回到祠堂当中,它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卷住云起,将他放在大殿的一个角落里、帮他躺好,然后转头看向云起的塑像。 若是云起此时醒着,便会发现大殿中那两座塑像上覆盖着细碎的金色光芒,如同星屑一般微微闪烁。 巨蝶看着塑像上的金色星尘,轻轻挥舞了一下翅膀、带起一阵婉转的笛声和珠玉之声,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云起塑像上的金色星尘便被一阵风给卷了起来,然后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云起身上,如同阳光下的雪花一般渐渐消融不见了。 云起先前吸收了不少追思之力,虽然不再颤抖,但还是浑身紧绷,牙关紧咬,深锁着眉头,似乎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此时随着这些金色星尘融化进他的体内,云起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最后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在云起睡着以后,又有许多金色星尘跟随追思蝶一起飞入祠堂中,追思蝶还像先前一样,都融进了巨蝶的翅膀,而这些金色星尘则落在了云起的塑像上。每过上一段时间,这只巨蝶就会扇动翅膀,将金色星尘洒在云起身上。 等云起醒来时,隐约听到四周十分喧闹,好像有许多人在喊着号子,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发现自己似乎是躺在某个屋子的角落里。 此时云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头更是感觉像要裂开一般,一阵阵地涨疼,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番,记起自己好像是跟着莲灯进入界壁之中,接着遇到罡风风浪,再后来自己便晕了过去,不知道现在这里是哪里? 忽然,云起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自己已经跟着莲灯回到了尽乡界?那会不会是到了寒岭生所在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云起便有些激动,顾不得浑身疼痛,咬着牙用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便让他冒出一身冷汗,脑袋更是一阵跳痛,连神志都有些模糊,差点又栽倒回去。 就在云起起身时,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惊喜地叫道:“主人,你醒啦?”这声音似乎是同时在云起的脑海中和耳边响起的。 云起不禁有些吃惊,还没来及得开口,就见到一个五彩的影子飞扑过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绷紧手臂,撑住身体,以防被这个影子给撞倒,不过这个影子来得虽疾,扑到身上却是轻飘飘的。 云起低头一看,来的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漂亮蝴蝶,它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如同玄晶刻就,明亮灵动,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这只蝴蝶身躯纤细,披满了鸟儿一样的绒羽,它的翅展跟云起手臂差不多长,呈五彩琉璃色,翅膀看起来如丝绸一般轻薄,又像晶石一般清亮,边缘悬满了串串鳞羽,随着它的翅膀翕动,在空中起起伏伏,就好像被微风拂动的缎带一般轻盈,却又如风铃一般,晃动间发出阵阵细碎清脆的撞击声。 云起见到这只蝴蝶不知道为何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看着蝴蝶柔声问道:“是你救了我?你是谁?为何叫我主人?” 刚才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响起来说:“主人,我是念兮,是主人的人间追思所化,所以你当然是我的主人。” 云起闻言微微笑了笑,抬手抚摸了一下蝴蝶的翅膀,轻声说:“念兮,谢谢你救了我。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念兮拍着翅膀回答道:“主人不用谢,我是因主人才化生的,理应保护好主人。我们这是在常夏城中,主人的祠堂里。” 云起听说自己还在人间界便有些失望,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 念兮听到云起叹气,有些不解地问:“主人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云起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 云起听见这只蝴蝶的声音,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比云寒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宠爱,便不想拿自己的事情烦它,于是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冲它温和地笑了笑说: “你说你是人间追思所化?那你也是追思蝶么?倒是不知道追思蝶还会说话。我听说追思蝶没有入尽乡界之前,法则不全、是不会寻主的,你为什么会认得我?” 念兮听到这话,立即扑动翅膀飞了起来,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才不是什么追思蝶呢,我是念兮。你是我的主人,我怎么会不认得?” 云起听到念兮的语气有些闷闷不乐,急忙道歉道:“实在抱歉,念兮,我才入尽乡界不久,对这一界的事情知之甚少,要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你别介意。我记住了,你是念兮,不是追思蝶。” 念兮听云起道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说:“主人是念兮的主人,不用给念兮道歉的。” 云起听它左一个主人右一个主人的,实在感觉很别扭,便开口说:“念兮,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主人?” 念兮不解地看着云起问:“可是,你的确是我的主人啊?不叫主人,那我应该叫主人什么?” 云起被念兮这一问,一时有些语塞,他一向待人随和,便是自己王府上的丫鬟仆人都从来没看低过他们一等,所以被人称为主人有些不适应,他现在又入了尽乡界,要是还让念兮称他为王爷也不适合,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不然你就叫我公子?” 念兮歪了歪小脑袋,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公子。” 云起闻言不禁笑了笑,然后问道:“对了,念兮,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睡了多久了?”一边问一边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 念兮见状急忙飞过来,用长长的尾翼扶住他,一边说:“公子,今天是七月十七,你睡了两夜一天了。” 云起一听忍不住哎呀了一声,说:“我睡了这么久?这可糟了。”说着便迈开步子想往外走。 第六十三章 什么破规矩 云起先前在界河里受伤不轻,虽然吸收了追思和祠堂里那些金色光芒总算苏醒过来,但还是浑身疼痛、虚弱得很,他这一迈步又有些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幸好念兮一直在旁边扶着,他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念兮见云起着急的样子,赶紧问道:“公子你要去哪里?有什么事我帮公子去办就好,我什么都会的。” 云起这么一折腾感觉身上越发的疼了,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站稳,摇摇头,轻声说:“没事,只是我得赶紧回驿站,这两夜未归实在是不合规矩。” 念兮有些奇怪地问:“什么不合规矩?”接着又有些担忧说:“公子先前在界河里受了很重的伤,这座祠堂里汇聚有人间万民的思念,虽然追思蝶暂时还不能为公子所用,但这功德愿力公子却是能吸收的,对公子的伤势十分有益,公子最好还是先待在这里疗伤,等伤好了再回去不行么?” 云起摇摇头,说:“不行。” 念兮闻言哼了一声,忿忿地扑打了一下翅膀说:“这是什么破规矩,非要这么折腾人。” 它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生气,云起几乎能想见,若这只蝴蝶真是个小姑娘的话,那嘟着嘴皱着眉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软,温声哄劝它道:“我只是回去跟两位驿丞报备一声,然后就回来疗伤,如何?” 看念兮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云起继续说道:“司界署顾念我们对人间亲朋的牵挂,才特许了七日之期任由我们返回人间界,还设置驿站用以安置大家。为了避免有人在人间界生事,伤及无辜,所以才会要求众人每日返回驿站,以防万一,这是为两界安宁定下的规矩,怎可随意违背。” 说完云起又正色看着念兮说:“我现下入了尽乡界,尽乡人间两界法则不同,若是任由两界生灵随意穿行会导致两界法则紊乱,引发天地动荡,你既然化生成灵,想来对于天地法则之事比我更清楚,应当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云起平日里说话做事向来从容有礼,样貌又生得清隽,脸上还总带有清浅的笑容,给人以特别温和的感觉。可他毕竟贵为羲云王,执掌一国民事多年,身上有一种天成气度,此时正色开口说话,端正严肃之气自然而然便显露出来。 念兮见到云起这副严肃的样子,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是。”声音里满是委屈。 云起听到念兮委屈巴巴的声音,知道它也是担心自己,又放缓语气,轻声说道: “这天底下的规矩都有其根由,并非随意制定的,不论人间界还是尽乡界,若是没有了规矩,人人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不知顾及他人,就会惹出大乱子,惹及苍生,若是大家都能遵守规矩,世间便会安宁许多,这其实也是为我们自己好。” 说完云起冲着念兮温和地笑了笑,又拍了拍它扶着自己的尾翼,接着道: “你既是人间追思所化,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算起来不过是个初生的孩子,对于世间事情不甚了解也很正常,如今你称我一声公子,行事便需得知道礼仪法度,这些事,我日后慢慢教你,可好?” 念兮似懂非懂地拍了拍翅膀,上下飞动了一阵儿,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忽闪着大眼睛说:“公子站稳了,我先松开一下。”说完便松开扶住云起的尾翼,一拍翅膀飞到云起面前几步远的位置,接着猛地一扇翅膀。 只见随着念兮翅膀扇动,它的身上光华流转,身形迅速变大,变成了一只翅展足有丈许的巨大凤蝶,身后的尾翼又长又大,就像传说中凤凰的尾羽一般。 念兮变化完毕后,转头对云起说:“公子,走,我送你回驿站。你赶紧跟那什么驿丞报备完了,我好带你回来继续疗伤。” 云起看着念兮的变化有些惊讶,他原本就觉得奇怪,不知道念兮是怎么把自己从界河带回来的,此时见着念兮的变化便猜到了几分,却还是不能肯定,下意识地问:“你怎么送我?” 念兮扬了扬翅膀,说:“自然是我背着公子呀。” 云起听到念兮这话便有些踌躇,他总觉得念兮是个小姑娘,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让一个小姑娘背着?之前自己是昏迷了不知道,现在却不太好意思主动坐上去。 念兮见云起没动,以为他是因为伤得太重、行动不便,于是一甩尾卷住云起就要往自己背上放。 云起没料到念兮会忽然动手,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念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生怕自己伤到云起,赶紧停下来,紧张兮兮地问:“公子怎么了?很疼么?” 云起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只是让你背我,这……不太合适。” 念兮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公子放心,我能背得动,前两天我就是这么把公子从界河一路背回来的。” 云起一听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低声说:“我是男子,怎么好让一个小姑娘背着。” 念兮闻言更加不解了,问:“什么男子、小姑娘?公子是我的主人,我背公子不是应该的么?” 云起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念兮解释,念兮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便催促道:“公子,快上来,你不是说要赶紧回驿站去,不然就坏了规矩,会惹出乱子么?” 云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况,根本不可能走得回驿站,要是等自己养好伤,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犹豫一阵儿终于开口说:“念兮,实在抱歉,我的确得赶紧回驿站去,只好委屈你了。” 说完对念兮拱了拱手,又说了声:“得罪。”这才小心地跪坐到念兮的身上。 念兮急忙卷起尾翼一边扶云起坐好,一边说:“公子,小心些。” 然后它有些莫名地问:“公子为什么这么说?我背公子有什么好委屈的?” 不等云起答话,念兮接着又说:“公子,坐稳了。”说着轻轻扇动翅膀,带着云起飞出了大殿。 第六十四章 误会 云起原本听见念兮问他,正要回答,却不想念兮紧接着就飞了起来,一时有些紧张,可又不好像搂漠风一样搂住它,只好伏低身子,将手撑在念兮的身上。 念兮有所察觉,便把头上的触须弯过来说:“公子放心,我飞得很稳的,公子要是害怕就握住这个。” 它这两根触须看着实在是纤细的很,感觉稍一用劲儿就会折断,云起哪里好意思伸手,便轻咳了一声,说:“不用了。没事。”说着收回手直起身端正坐好。 好在念兮飞得的确很平稳,因为担心飞得太高云起害怕,它还体贴地一直贴着屋顶低飞,云起之前又有过乘坐踏风兽的经验,很快便放松下来。 念兮飞得虽然低,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在云起的指引下,它很快就飞到了驿站上空,略一盘旋,带着云起落在驿站门前,小心翼翼地用尾翼扶着云起,帮他从自己背上下来站定。 此时,驿站中,呼儿贝刚从外面回来,见包华打着呵欠从里屋走出来,便问他:“你小子又睡懒觉呢?羲云王回家去了?他吃过早饭没?羲云王前几天刚在穿途上来回折腾了几趟,过两天穿途一通他肯定会急着走,这身体可怎么受得了?你也不知道多照顾着点儿。” 包华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边摇着头说:“呼儿老头你可真够操心的,不是我不照顾,羲云王这两天都没在,我想照顾也照顾不上啊。” 呼儿贝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追问道:“羲云王出门没回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包华大大咧咧地说:“就前天啊,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嘛。” 呼儿贝听了皱着眉说:“不应该啊。他跟你说过不回来吗?” 包华自顾自地拿了点吃的,边吃边说:“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他娘子。这可是中元,你不也回家了么?” 原来中元时节穿途无法通行,此时又是两界亲人重聚的节日,所以驿站的驿丞也会轮流休假,回家探望。前两日呼儿贝就是回家去了,这才刚回来。 呼儿贝摇摇头,说:“以羲云王的性子,既然知道有每日须得回驿站的规矩,就不可能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在外过夜。不会出什么事了?” 包华闻言翻了个白眼说:“他一个大男人,不过是回趟家,能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呼儿贝来回走了几步,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些担心地开口道:“不行,我还是出去找找的好。”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包华在他身后叫道:“我说呼儿老头,你至于么?” 呼儿贝没理会包华,转身就往外走,结果刚一出门,正好迎面遇上赶回来的云起,这才松了口气,几步冲上前来抓住云起说:“羲云王,你回来啦?” 他一时心急,这一抓用的力气有些大,云起本来就浑身疼痛,被他这么一抓顿时感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云起这一皱眉,旁边念兮便急了,本来它对这个每天要回驿站的规矩就很不满,连带着对驿丞也是满腹抱怨,结果才刚一回来,这个老头儿就冲上前来抓自家公子,还下手这么重,当即火了,喝道:“赶紧放开我家公子!”说着松开一条扶住云起的尾翼,狠狠地向着呼儿贝抽过去。 呼儿贝能当得了守界人,他的反应自然不慢,此时忽然听到一个小姑娘怒气冲冲的声音,又看见一条五彩鞭子向着自己抽过来,立即撒手后退,喝道:“什么人?”边说边转过头去。 他刚才只顾着看云起,并没有太注意念兮,此时一打量才看清念兮的样子,顿时就愣住了,吃惊地说:“这是……念兮?” 在他身后,包华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跑出来查看,结果一看到念兮也跟着叫了起来:“念兮?” 方才念兮攻击呼儿贝、呼儿贝撒手后撤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云起这会儿才刚反应过来,急忙轻声安慰念兮说:“念兮,我没事,这是呼儿老伯和包华大哥,方才呼儿老伯想是见我两夜未归有些担心,你别误会。” 云起说完又回头看着呼儿贝和包华,有些惊讶地问:“呼儿老伯、包华大哥,你们认识念兮?” 呼儿贝和包华对视一眼,没有答话,而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忽然一起给云起行了个大礼,说:“呼儿贝、包华,拜见念兮主人。” 云起被他们俩这一礼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急忙伸手想拦住他们,边说:“呼儿老伯,包华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他这一动牵扯得浑身发疼,脸色忍不住又是一变。 呼儿贝和包华执意行过礼,这才直起身,看见云起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急忙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小心地扶住他,关切地问道:“羲云王,你这是怎么搞的?这是受伤了?快进屋。” 接着呼儿贝又向云起解释道:“羲云王大概对念兮之事不太清楚,念兮是由万民追思化成的,能得念兮者一定是造福苍生,受万民爱戴追思之人。尽乡界以德为尊,有念兮临世,当行此礼。” 念兮原本十分生气,听到云起的解释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然后又看见这两个人给自家公子行礼,态度很是恭敬,它的气就消了,此时见他们俩过来搀扶云起,便抖抖翅膀,将身躯缩小到手掌大小,停到云起肩上,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公子。” 云起听它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由得转头问道:“怎么了?” 念兮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方才以为这个老头儿是要来抓你,所以才……我不是故意的。” 云起闻言便知道念兮是因为方才跟呼儿贝动手这事觉得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安慰它说:“你也是担心我,不怪你。还有,应该叫老伯。” 念兮噢了一声,跟着念道:“老伯”。 云起转过头冲着呼儿贝颔首微微一礼,有些抱歉地说:“呼儿老伯,方才念兮有些误会,一时着急才出的手,行之替它赔罪了,还请呼儿老伯勿怪。” 呼儿贝听云起道歉,赶紧摆摆手,说:“念兮护主心切,也怪我方才太着急了些。” 第六十五章 念羽 包华在一旁接口道:“羲云王,你可不知道,呼儿老头今天一早回来,听说你两夜未归,立马急了,说怕你出事,赶着出去找你,我还说他瞎操心,没想到还真叫他给说着了。” 包华边说边扶着云起坐下,继续道:“不过羲云王,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受伤了?你不会又去穿途了?你说你着什么急?这中元才刚过,穿途且得几日才能走呢。” 云起闻言先向呼儿贝道了声谢,然后解释说:“行之不是去了穿途。”接着便把自己如何去河边见到大家放灯、想到可以跟着莲灯寻找寒岭生,之后怎么入了界河、被界河水拍晕过去的事讲了一遍。 呼儿贝和包华听云起说他跟着莲灯去了界河,都惊得目瞪口呆,包华感叹道:“羲云王,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不是……英勇无畏、重情重义!包华佩服!不过羲云王,既然知道莲舟会去接你义兄,你在岸边等着不就完了?干嘛要去闯界河?” 云起闻言不禁怔住了,正所谓关心则乱,他当时一心想着莲灯会去找寒岭生,就跟了上去,此时听包华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的懊恼,喃喃道:“我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就这样错过了跟乾兄见面的机会……” 呼儿贝见状瞪了包华一眼,安慰云起说:“羲云王,你也别着急,等过几日你回去尽乡,到官署那边查一查,很快就能找到你义兄了。” 说着些担忧地看了看云起,接着道:“还有,羲云王,这界河除了莲舟之外无物可渡,莲灯虽然自己可以入界河,但跟追思蝶一样,没有入尽乡界之前法则不全,是护不了主的,你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么冲动了。这次幸好念兮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你要真进到界河里,便是念兮也进不去,那可就真……。” 说到这里呼儿贝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改口问道:“对了羲云王,这两天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回来?” 云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念兮送行之去了祠堂,这两日行之一直都在那里。行之并非有意违背规矩,彻夜不归,只是行之一直昏迷到今日才刚醒过来……” 呼儿贝急忙解释说:“羲云王别误会,你有行界令,本就来去自由,我只是想着你要是回驿站的话,我们多少还能照顾一二。” 此时包华听了云起的话,有些好奇地插嘴问道:“祠堂,什么祠堂?” 云起脸带感激地说:“承蒙上主眷顾、百姓厚爱,为乾兄和行之修建了祠堂。” 包华接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起回道:“就是行之入尽乡界之后不久。” 包华追问道:“这就修好了?塑像呢?” 云起虽然不太明白包华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认真答道:“尚未修建完工,不过大殿主体已经有了,塑像也基本成形。”接着又有些感慨地说:“这些日子大家日夜以继修建祠堂,行之实在有愧。” 包华听了云起的话,有些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 云起被包华这番话说得有些糊涂,忍不住问道:“包华大哥,什么原来如此?” 包华回答道: “念兮化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以羲云王你的功德,迟早会化生出念兮来,但要不是修建祠堂乃是皇家首肯,为天下正宗,百姓们又这么快为你塑好了像,追思之力只怕没这么容易汇聚在一起,念兮化生多半还要花费好些时日。真要那样的话,你这次冒冒失失地闯进界河可就有去无……” 呼儿贝听了急忙打断包华道:“呸呸呸,包小子你瞎说些什么呢?这是羲云王多年为民操劳得来的功德福气。对了羲云王,你这两天还没吃过东西,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包小子,你也来帮忙,别在这边打扰羲云王休息了。”说着就把包华给拖走了。 云起听包华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于是扶住一旁的桌子站起身。 念兮见状急忙一振翅,变化了大小过来搀扶云起,一边问道:“公子,你要做什么?有什么事我去帮公子办就行,公子只管好好歇着。” 云起笑着摇摇头,在念兮的搀扶下站稳,又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面向常夏城的方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低声说:“多谢诸位。” 念兮不明就里地跟着压了压翅膀,也行了一礼,然后才问:“公子,你在跟谁道谢?” 云起回答说:“向为我修建祠堂的诸位,向天下百姓们道谢。若非他们,前几日我入了界河便出不来了。”接着又转头看向念兮说:“也要谢谢你。” 念兮不好意思地扑扇了一下翅膀回道:“公子不用谢,念兮是因公子而化生,这是念兮应该做的。”想了想又说:“能帮到公子,百姓们都是高兴的。” 云起不禁笑了起来,问:“你怎么知道?” 念兮认真地说:“我是百姓思念所化,当然知道。”说着扶住云起说:“公子你身上有伤,还是赶紧坐下休息。” 云点头,慢慢坐下,忽然又想起来什么,看向念兮道:“我听呼儿老伯和包华大哥的意思,追思可以化生念兮,这么说来,念兮并不是你的名字?” 念兮拍着翅膀说:“是啊,我们这一族被称为念兮。” 云起哦了一下,接着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念兮歪了歪小脑袋回答说:“我还没有名字,要不公子给我起个名字?” 云起想了想,说:“我看你翅膀边缘有许多鳞羽,十分独特,这是你们这一族才有的?不然你就叫念羽,可好?” 念兮脆生生地念了两声道:“念羽,念羽,好,我就叫念羽啦,公子起的名字真好听。”说着高兴在地空中飞舞了一圈,才又缩小身体,停到云起的肩上。 云起在界河里受伤不轻,之后刚一苏醒过来就急着赶回了驿站,这一番折腾下来,实在是有些累了,于是也没再说话,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开始休养精神。 第六十六章 了不起的念兮 不一会儿,呼儿贝和包华就做好饭端了过来,招呼云起道:“羲云王,你先吃点儿东西,吃完了我们扶你去内屋好好休息。你说你也太不顾惜自己了,这几天哪儿也别去了,就在这里好好休养。” 云起急忙道:“呼儿老伯,包华大哥,正想同两位说一声,行之一会儿还是回祠堂,这几日可能就不回来了。” 呼儿贝听到云起这话,着急地说:“这怎么行?那里虽然是你的祠堂,但毕竟还没修成,何况你也说了百姓们日夜以继地赶工,人来人往的,你在那边儿怎么休息得好?再说了,那边什么都没有,你一日三餐怎么办?待在这边我们多少还能照顾着点儿。” 云起解释道:“念羽说祠堂里汇聚有许多百姓愿力,对疗伤颇有好处,所以行之才想这几日待在那边养伤。” 呼儿贝闻言奇怪地问道:“念羽是谁?” 云起笑着看了念羽一眼说:“行之方才知道念兮是它们一族之名,并非它的名字,所以给起了念羽这个名字。” 呼儿贝点点头,包华接口说:“你家念兮说得不错,功德愿力的确对你的伤势有奇效,而且连念兮都化生了,那边肯定积攒了不少功德,是最适合你疗伤的地方。” “不过,”包华话锋一转说:“这疗伤嘛,总得有个过程,可不是说你一口气把功德愿力都吞了,这伤就能好,还是得化为己用才是。羲云王,你呢,白天就在待在那边吸纳功德,到晚上再回来休息,正好把这些功德彻底化入神魂、滋养伤势,一点儿都不耽误。” 呼儿贝也点点头连声附和说:“对对对,就是这样。对了,一会儿我们再教你个吐纳运气的法子,效果会更好。” 云起当然也知道这样安排最好,但他现在伤重,行动不便,若是在祠堂驿站间来回往返,只能是靠念羽背他,他实在不太好意思,可要是把这个原由告诉呼儿贝他们,只怕他们又要来接送自己,左右都是麻烦别人,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念羽一心想让云起快点儿养好伤,所以先前才说让他待在祠堂,但它毕竟是刚化生的天地灵物,对于普通人平常过日子没什么经验,根本就没想过要是云起一直待在祠堂里的话,吃住该怎么解决的问题。 此时听呼儿贝和包华这么一说,念羽才想到这一节,见云起犹豫,便跟着劝说道: “公子,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要不我们晚上就过来这边,公子不是也说有个什么规矩要每天回来的,还说不能随意违背,以免天地大乱。照这样办,公子既能养伤,也合了规矩,不正好两全其美?” 云起闻言侧过头轻声回念羽道:“这样自然是最好,只是我现在行动不便,总不好天天让你这样的小姑娘背我往返。” 云起这话虽然说得极轻,但呼儿贝和包华都是修炼过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便猜到云起大概觉得念兮是个小姑娘,不好意思让它背负。 虽然在呼儿贝看来,云起是念兮主人,念兮背他没什么不妥,但想着读书人大概讲究多些,于是开口说道:“羲云王要是因为这个,那便让漠风跑一趟就是了。” 云起听了急忙推辞道:“这怎么行,怎能让漠风因为行之的私事奔波。” 呼儿贝还没说话,包华倒是笑着抢先开口道: “没事没事,漠风肯定巴不得领这趟差事。羲云王,你可不知道,漠风那家伙,脾气差着呢,跟谁都不对付,唯独对你,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好。上次大半夜地跑去接你就罢了,那几天它每次见到我都要问一遍你怎么样了、好些没,可烦死我了。” 说着笑看了云起一眼继续道: “漠风要是知道你得去祠堂疗伤,别说是去常夏城,就算是要去你老家江洲,它也照样背你去。啧啧,这家伙果然是鼻子灵,怕是早就闻出来羲云王你会是念兮主人,提前巴结你呢。”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行之倒是不知道这些,一会儿应该去谢谢漠风一声。”接着又正色道:“可漠风是入了军籍的,随意外出有违军纪,万万不可。” 包华闻言便笑了起来说:“羲云王,这个你放心,漠风接送你不会违反军纪的。念兮临世之事我们稍后会报给官署,以你念兮主人的身份,官署要是知道你有伤,多半会派人来照顾,让漠风跑上一趟那不是应该的么?” 云起急忙说:“此事就不必惊动官署了?” 包华笑着摇头道:“羲云王,你有所不知,念兮临世是大事,自有瑞兆显现。你家念兮现在未入尽乡法则不全,才一时不为人所知,等你们入了尽乡界,你家念兮法则完全,一定会惊动界门关那边,到时候追问起来,我们知道此事而不上报,那就是我们的过失。” 云起闻言不禁呆了一呆,啊了一声,转头笑看着念羽说:“原来我们念羽这么了不起的?” 念羽振了振翅膀,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公子……” 包华在一旁忍不住哈哈笑道:“羲云王,你这人真是有趣得紧,你是念兮主人,念兮是因你才化生的,它了不起,你不是更了不起?你这是夸念兮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云起被包华这么一说,便不好意思起来,他是听包华这么一说,真心觉得念羽了不得,却没想到自己念兮主人的身份,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呼儿贝在一旁边见状,急忙接口道:“羲云王,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先送你去祠堂,然后便去官署报告念兮临世的事。包小子,你去把漠风漠雨叫来。” 包华应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呼儿贝去拿了些水和点心包好,预备着给云起在祠堂时用,然后过来扶住云起说:“羲云王,走,你早些去祠堂,早些养好伤,我们也好早点儿放心。” 念羽也急忙一起扶住云起帮他起身。 云起一边跟着呼儿贝往外走,一边好奇地问:“呼儿老伯,为什么念兮临世官署这么重视?只怕不仅仅是以德为尊这么简单?” 第六十七章 祠堂疗伤 呼儿贝听到云起的问话,点点头说:“不愧是羲云王。的确,官署对念兮临世重视,更主要的是因为念兮初临尽乡界、法则完全之时,会反哺天地大道,可以涤荡污浊,生扬浩气,清明人心,有助于一方安定,所以见念兮初临者,当以大礼敬谢。” 云起噢了一声,有些恍然大悟地说:“所以方才呼儿老伯和包大哥一见面就行大礼?倒是吓了行之一跳,这以后就不必如此了?” 呼儿贝笑着说: “知道念兮主人大都谦逊克己,不喜欢这些虚浮名声,所以大家只是在念兮临世之时以大礼谢过,平日就执普通礼仪了。我们俩要在这边守界,自然赶不上念兮临世的盛况,所以方才先行礼谢过。不过我们虽然看不到羲云王的念兮临世,却是头两个见到它的人,这也算是独一份了。” 两人说着走出驿站,就看包华已经带着漠风漠雨等在外面了。 漠风漠雨一看到云起和他肩上的念羽,立即伏地低首行了一礼,云起也微微颔首还了一礼。 漠风一行完礼就急忙跑到云起身边,一双黄金色的眸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云起看了个遍,又抬头嗅了嗅。想来是包华跟它说过云起受伤的事,所以有些担心。 此时漠风查看过,见云起除了脸色不太好、有些虚弱外好像没什么大碍,似乎松了一口气,用头蹭了蹭云起,又低低地叫了几声。 云起听不懂漠风在说什么,只好看向包华。 包华边走过来边笑嘻嘻地说:“漠风这是埋怨你呢,说你怎么总是这样不顾惜自己,不是晕倒就是受伤的。”接着看了漠风一眼,补充说:“我可还是第一次听漠风这么说话。” 说着微眯着眼盯着漠风问:“啧啧,我说漠风,你这股子哀怨伤心的劲儿是怎么回事?你别是暗恋人家羲云王?你可是踏风兽,又不是人,而且还是个公的,就算你不是,人家羲云王也是成了家的,你就别想了。” 漠风一听这话,气得不行,蓦地一个转身扑向包华,一人一兽顿时扭打在一块。 云起正想出声劝说,旁边呼儿贝瞪着眼喝道:“你们俩别闹了,羲云王这儿受着伤呢,还不赶紧给人送去祠堂疗伤。” 漠风听呼儿贝提到云起疗伤的事,立即松开咬住包华的嘴,回身便往云起这边跑,包华却趁机又拍了漠风一巴掌。 漠风不满地回过头冲包华吠了一声,似乎想冲回去,呼儿贝见状喊了声:“漠风!”漠风闻声冲包华龇了龇牙,终于还是忍住性子跑回云起身边。 呼儿贝见漠风过来,又转头训包华道:“包小子你别一天天的总跟漠风瞎闹,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漠风懂事。” 漠风也跟着白了包华一眼。 包华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忽然换上一副哀怨的神情,嗔怪地对云起说:“羲云王,你可千万要好好养伤啊,不然人家要心疼死了。” 云起见包华这副模样一时错愕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漠风在一旁气得吼了一声。 此时漠雨也走了过来,路过包华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撞了他一下,正好撞在他的膝窝上。 包华冷不丁被漠雨这么一撞差点儿跪到地上,立即叫了起来说:“漠雨,你不是?” 漠雨淡淡地看了包华一眼,好像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步不停,稳稳地走到漠风跟前,快速叫了一声。 漠风听了便别过头不再理包华,而是冲着云起低低地叫了一声,压低身形,示意他坐上来。 云起这才明白过来包华方才是在逗漠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冲包华点点头,道:“包华大哥,行之告辞。”接着低头又跟漠风道了声谢,这才坐到漠风的背上。 呼儿贝冲着包华说道:“包小子,别偷懒,好好守着驿站。”说着坐到漠雨身上,招呼了一声:“我们走。”漠风漠雨便带着两人出发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祠堂附近,呼儿贝看到祠堂里忙忙碌碌的人群,不禁感慨了一声道:“羲云王果然是深得民心,难怪念兮这么快就化生了。”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声:“惭愧。” 呼儿贝在祠堂门前便从漠雨背上下来步行,但仍让漠风背着云起,一直走到大殿门口,这才扶着云起下来,又扶着他进到大殿中坐好,然后抬头看了看云起塑像上覆盖着的金色星尘,点点头,说:“不错不错,有这么多功德愿力,羲云王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说着又看了看云起塑像身边寒岭生的塑像和牌位,轻声念道:“寒岭生。这位便是你义兄?好一位气宇轩昂、风采过人的少侠。” 云起闻言也看向寒岭生的塑像,轻声说道:“乾兄丰神俊朗,如游龙惊鸿,百姓们并未见过乾兄,大概是照着行之所作的画像来塑的,只是行之不善于此,画不出乾兄风采的十之一二,实在是有愧。”说着回想起过往种种,一时有些出神,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脸上也浮现出些落寞的神色。 呼儿贝见状急忙干咳了一声说:“对了,羲云王,方才说要教你个吐纳运气的法子,有助于你疗伤,倒是差点儿把这一茬给忘了。来来来,你跟我试一下。”说着把吐纳运气之法跟云起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云起认真记下,又跟着呼儿贝练了几遍,便差不多学会了。 呼儿贝见他这么快就掌握了要领,不禁有些感叹,说:“羲云王,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对习武之道也这么有天赋,真是厉害。” 云起听到这话脸色却黯淡了些,轻声说:“以前乾兄教行之剑法之时也教过一些呼吸运气的方法,倒也有些相似……” 呼儿贝听了云起这话,又想起来他这伤就是为了找他义兄落下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安慰地在云起肩上拍了两下,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才好,憋了好半天,终于开口道:“呃,羲云王,我还得去官署,先不打扰你疗伤啦,这就告辞了。” 云起闻言想起身相送,呼儿贝赶紧拦住他说:“羲云王,你有伤在身,就别折腾了,好好疗伤,晚上让漠风送你回来。”说着拱手道了个别,又交代漠风守在祠堂门口,然后招呼漠雨离开了祠堂。 第六十八章 司界掌案 云起目送呼儿贝离开后,并没有开始疗伤,而是看着寒岭生的塑像出神。 念羽陪在他身边跟着看了一阵儿,见云起还是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公子,还是先赶紧疗伤?你快点儿养好伤,我们不就能回尽乡界去找岭生公子了么?” 云起听到念羽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对念羽笑了笑说:“念羽说得是。”说着便按照方才呼儿贝教他的法门坐好、开始呼吸吐纳。 眼看云起开始疗伤,念羽便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扇动翅膀,只见云起塑像上的金色星尘随着念羽翅膀的扇动轻轻扬了起来,飘到云起身边,围绕着他慢慢旋转,如同微缩的星河漩涡。 一人一蝶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大殿里,一眼望去,只见空中追思蝶源源不断,整座大殿里满是五彩蝴蝶和撒落的金色星尘,显得既绚丽又清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起运转完一个大周天后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些,头也不那么晕了,心里不禁暗暗称奇,正想继续,却听念羽轻轻喊了一声:“公子。” 云起转头看着念羽问:“怎么了?” 念羽扑扇着翅膀说:“公子先喝点水。这种事急不来的,每运行一个大周天最好是休息一会儿,不然操之过急,反而可能伤到经脉。” 云起对这些事并不太了解,而念羽是天生灵物,对这些事情生而知之,云起虽然想快点儿养好伤,但听到念羽的话,还是停下来,接过念羽递来的水杯喝了点儿水,然后又在念羽的的搀扶下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才坐下继续疗伤。 就这样,云起坐在大殿里又运转了几个大周天,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念羽见他睁眼,便通报道:“公子,呼儿老伯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来了。” 云起抬头看了一眼,并没见到有人,于是问:“在哪里?”边说边站起身。 念羽赶紧过来扶住他说:“在门外,他们方才见公子在疗伤,怕打扰公子,就没有进来。” 云起啊了一声,急忙往门口走,边走边说:“可是呼儿老伯来了?”接着便见到呼儿贝跟在一名身着红衣武装、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后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漠风漠雨和一只浑身毛发如火焰飘飞的橙黄奇兽。 那名女子见到云起,干脆利落地行了一礼,朗声道:“常夏司界署掌案,明颜落英,拜见念兮主人。” 呼儿贝、漠风漠雨和那只奇兽也跟着行了一礼。 云起急忙还了一礼,道:“见过落英掌案。”接着望向呼儿贝,语带询问地开口说:“呼儿老伯,这位落英掌案是?” 他才入尽乡界,实在不清楚掌案是个什么职位,不过见呼儿贝跟在这位掌案身后,想来应该是官署里的什么人。 呼儿贝急忙介绍道:“掌案大人是这一方司界署的主事之人,我去官署上报过念兮临世之事,掌案大人便亲自过来了。” 云起闻言急忙又拱了拱手,抱歉地道:“行之不知掌案大人亲临,竟还劳烦大人在门外守候多时,还望大人恕罪。” 明颜落英也抱拳还礼道:“羲云王不必如此,是落英打扰了。”接着又说:“落英此来是接羲云王去官署歇息的,时候不早了,羲云王,请。”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她声音清亮,举止利落,这一番言语动作带着股军人的干脆,叫人觉得不容反驳却又没有半分压迫的感觉,云起不禁想起以前结交的一位青年将军也是如此,顿时心生好感。 云起听明颜落英的意思是要接他去官署,原想推辞,可转念一想,按这位落英掌案的行事风格,自己若是固执些虚礼反而不美,倒不如也干脆些;再则自己这个念兮主人的身份,左右到哪里都会麻烦别人,驿站里就呼儿贝和包华两人,他们还得负责守界,倒不如去官署更方便些。 云起想着便拱手回了一礼,爽快答应道:“有劳掌案大人,如此行之便叨扰了。” 明颜落英先前听呼儿贝说过些云起的事,知道他行事极为讲礼,原以为云起会推辞一番,却没想到云起这么爽快,倒是有些吃惊,不禁笑了起来,说: “好。不瞒羲云王,我原以为你会推脱一番,落英一向不擅长这些往来事务,方才还在头疼该怎么劝说,却是没想到羲云王如此气度,守礼而不拘礼,落英佩服。” 云起笑了笑,颔首致谢道:“落英掌案过奖。其实行之的确是想推辞的,不过掌案这番风采气质,倒是与行之认识的一位青年将军很像,那位朋友最烦虚礼,因此行之便冒昧猜测落英掌案也是如此,便不与落英掌案推辞了。” 明颜落英爽朗地笑道:“如此甚好,我的确最怕这些繁文缛节,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羲云王这可是帮了落英大忙。”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奇兽道:“这是灼日,踏风兽还得跟呼儿贝回驿站去,便让灼日带羲云王回官署。” 云起看了一眼灼日,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心中猜测它应该是明颜落英的灵兽,忍不住问道:“若是灼日带着行之,那落英掌案要如何回去?” 明颜落英闻言拍拍身侧佩剑说:“我御剑就是。” 云起听了明颜落英这话脸上露出些犹豫神色——毕竟自己占了别人的灵兽让别人御剑好像不太礼貌,便想着要不还是麻烦念羽一下?边想边下意识地看了念羽一眼 念羽似乎知道云起的心思,轻声说:“要不还是我背公子。” 明颜落英听呼儿贝说过,云起觉得念兮是个小姑娘,不好意思让它背,所以才说让灼日背云起,此时见云起犹豫,也大概猜到些缘由,叹了口气道:“羲云王,方才说过不要执着这些虚礼的。我平日出行也常常御剑,不打紧。” 云起闻言,先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便笑起来,爽快地说:“好,有劳落英掌案,如此行之便愧受了。” 第六十九章 出事了 明颜落英听到云起这话也跟着笑起来说:“好,那我们快走。署内众人还等着拜见念兮主人呢。” 云起一听,忍不住又皱了一下眉,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走到哪里都被人行大礼拜见。 明颜落英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笑了,问道:“羲云王,你贵为王族,怎么好像对别人执尊上之礼不太习惯的样子?”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行之出身平凡,这王族是后来到了古烁,蒙上主错爱才获封的。再说行之已经入了尽乡界,人间界的事便做不得数了,如今行之不过一介平民,怎么好受各位的大礼?” 明颜落英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羲云王最好还是多习惯习惯,你可是念兮主人,不是什么普通百姓。等你入了尽乡,念兮临世引动天兆的时候,那可是整个界门关的人都要行礼拜谢的;等你回到关内,去到家族所在之地,当地的官员也一定会来拜访。” 云起听完苦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明颜落英心里暗暗好笑,但也没有继续说,只是陪着云起一同走到殿外,然后向身边的呼儿贝点点头,算是告别,又示意灼日背上云起,自己则捏了个剑诀。 只听明颜落英腰畔的宝剑发出一声清呤,自行飞出剑鞘,悬停在她身前,明颜落英向前一步踏出便站到了宝剑上,回身看着云起。 云起先跟呼儿贝和漠风漠雨道了个别,又跟灼日道了声谢,这才坐到灼日背上,念羽则拍拍翅膀,略微变大了些,护在云起身旁。 灼日等云起坐好之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四足之上竟然腾起了火焰,跟着明颜落英飞到半空之上,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此后这几日,每日清晨灼日便会将云起送来祠堂,等到晚上再带他回官署休息。 说起来这万众功德愿力还真是神奇,云起在祠堂里休养了不过几日,便觉得自己的伤好了大半,虽然身体还是有些大病初愈的虚弱,但身上的疼痛全都已经消失不见,头也不再涨疼发晕,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天,云起运转完一个大周天,便站起身走到寒岭生的塑像前望着塑像出神。他这几日都是这样,休息时常常看着寒岭生的塑像发呆。 念羽见状飞落过来说:“公子,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休养几天,巩固巩固,我便陪公子回尽乡界去找岭生公子,公子你就不要这么忧心了。 云起慢慢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总觉得乾兄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找得到他。” 念羽有些惊讶地说:“意外?不会?有这么多人纪念岭生公子,他在尽乡界一定过得很好,不会有事的。” 想了想念羽又接着说:“公子不是说岭生公子的身世有些隐情,一直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么?说不定岭生公子到尽乡界之后找到了他的亲人,便改回了原来的名字,所以公子上回才查不到。公子你就不要胡思乱想啦,要我看,等我们回去入了关,去官署一查就能找到岭生公子了。” 云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只怕没这么简单。” 念羽好奇地问:“为什么?” 云起望着寒岭生的塑像有些出神说:“我这几日想了想,按说中元之时乾兄他应该会来常夏,只要他来了,自然就会知道我也入了尽乡界,那他一定会想要来找我。他在河岸那边没见到我,肯定会四处查看,应该也会到这里查看才是。” 说着云起看向念羽道:“你救我回来时,莲舟还没入尽乡界,等莲舟返回常夏时我们应该已经在这祠堂之中了,乾兄若是来此,就算我还在昏迷,你也应该会见到他。那两日你可曾见过有尽乡之人来祠堂?” 念羽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 云点头说道:“既然你没见有人来找我,那就说明乾兄也许根本没来常夏,若他没有来常夏,只怕不是他不想来,而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来不了。” 念羽听完云起这有些绕的一番话,仔细想了半天,觉得有些道理,不禁跟着紧张起来,说:“公子,要不晚上回去官署你跟那个落英掌案说说,让她帮忙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云起摇摇头,见念羽也跟着紧张起来,反倒劝慰它说:“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也许就像你说的,是我胡思乱想罢了。因为这些没凭没据的猜测就要惊动官署,也太冒失了些。等我们回到尽乡界查查再说。” 念羽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云起望着寒岭生的塑像。 这些日子云起身故一事正渐渐传往各地,古烁上主御赐修建祠堂的事也随之传开,因此不断有人从各地赶来,帮着修建祠堂;还有许多人,虽然无法亲身前来,但也在家中为云起和寒岭生立了牌位供奉。 因此虽然现在中元已过,但仍然有不少人在追思他们二人,所以这些日子追思蝶仍是源源不断而来。 此时云起的追思蝶自然是飞入了念兮的翅膀,而寒岭生的追思蝶则扑进他的塑像不见了踪迹。 念羽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动,向云起说:“公子,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也不等云起答话,扑扇着翅膀跟在寒岭生的追思蝶后面扑进了塑像之中。 云起听到念羽这句话有些不明究竟,刚开口问道:“什么?”就看见念羽扑进寒岭生的塑像里不见了,不由得呆了一呆,连忙叫了几声:“念羽,念羽!你做什么去?”却没听到念羽回答。 云起有些焦急地绕到塑像后面,也不见念羽的踪迹,好在他还是能感应到念羽的存在,想来念羽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才心下稍安。 但毕竟看不见念羽,也不知道它干什么去了,云起总觉得念羽是个小姑娘,实在放心不下,但又不知道能做点儿什么,只好守在塑像前等着。 好在念羽消失了没多久便又从塑像里飞了出来,委屈巴巴地说:“公子,对不起,念羽没用,找不到岭生公子。” 云起见念羽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急忙问道:“念羽,你没事?”又听念羽说找不到寒岭生,不禁有些惊讶地问:“你是去找乾兄了?你怎么找?” 第七十章 跟着追思找 念羽回答说:“我原想跟着岭生公子的追思蝶,等追思蝶去了尽乡界自然就会去找岭生公子,这不就成了?” 云起一听吓了一跳,他这是想着自己上次入界河差点儿没命的事,生怕念羽也受伤,急忙一把捧住念羽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一边问道:“你去界河了?没受伤?下次可不许了啊。” 念羽扇着翅膀从云起手里飞起来,说:“公子,我没事,我是跟着追思蝶,又不是跟着莲灯,不用去界河。” 云起有些好奇地问:“那你去的哪里?没遇到危险?” 念羽扑扇了一下翅膀说:“公子放心,我去的当然是追思蝶入尽乡界的路,我入尽乡界时也一样是走这条路,没什么危险。” 云起这才反应过念兮和追思蝶说起来算是同源,追思蝶走的路念羽自然也走得,终于安心了些,接着问道:“那你进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委屈?谁欺负我家念羽了?” 念羽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说:“没人欺负我,只是我进去不多一会儿就把岭生公子的追思蝶给跟丢了。” 云起见念羽没事,又想起它说跟着追思蝶找寒岭生的法子,不由得也有些心动,追问道:“怎么会跟丢了呢?” 念羽继续可怜兮兮地说: “我们是走界壁里的空间裂缝去尽乡界的。那里边儿空间混乱,裂缝也不是特别稳定,时有时无的,所以哪怕一前一后走,也经常会走到不同的地方。而且这一路上还有许多别的追思蝶忽然冒出来,这些追思蝶又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我跟了一会儿就找不着岭生公子的追思蝶了。” 停了停念羽又跃跃欲试地说:“不过公子你放心,我一会儿再去试试,总有一回能成。” 云起担心寒岭生可能出了意外,因此听到念羽说可以跟着追思蝶去找他,原本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听念羽这么一说又是空间裂缝,又是空间混乱的,还不怎么稳定,听着就不太安全,便有些担心,摇摇头说:“算了,念羽,听你这么说这条路也不太安稳,还是等回了尽乡界再想办法。” 看见念羽摩拳擦掌的样子,云起又正色说道:“念羽,听话,不许再去了。” 念羽见云起一脸的严肃,便哦了一声,飞到他的肩上说:“好。公子,你该去疗伤了。” 云点头,回到蒲团上坐下,刚闭上眼,又睁开了,不放心地看了念羽一眼说:“不许再去跟着追思蝶了啊。” 念羽乖巧地嗯了一声,说:“公子放心,我还要陪着公子疗伤呢。” 云起又看了念羽一眼,见它正扇动翅膀将金色星尘引过来,其实云起还是不太放心,但看念羽这么认真地准备帮自己疗伤,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合上眼、开始呼吸吐纳。 念羽等云起入定之后,便又悄悄起身去追寒岭生的追思蝶。只是追思蝶走的这条路,其实不仅仅是它们入尽乡界的通道,也是追思蝶补全法则之地,所以充斥着两界法则,将空间扰得混乱不堪,根本没办法跟踪。念羽来来回回地试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说起来,这条路虽然是追思蝶入尽乡界的必经之路,可也并不像念羽跟云起说的那样,没有危险——这里面由于空间混乱,说不得就会遇上空间乱流、罡风风暴,有不少追思蝶便是因此被困、化成迷思蝶,甚至直接消泯了。 即便念羽身为念兮一族,比一般追思蝶强上不少,可也不敢说一定不会有事,念羽有一次就是因为一心跟着寒岭生的追思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况,差点被一股忽然出现的罡风风暴给卷进去,虽然它堪堪躲避开来,却也因此受些伤。 这么几番折腾下来,念羽虽然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行不通,眼见云起快要醒了,只得退了回来。 云起运转过一个大周天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去看念羽,见它还待在身边才放下心来,但紧接着,云起便觉得念羽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一抬手将它接过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它有一只翅膀边儿上的鳞羽似乎少了几片。 云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问道:“念羽,你的翅膀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跟着追思蝶去那边了?” 念羽小小声地叫了声:“公子,我没事。”却不敢直接否认。 云起缓和脸色叹了口气说:“念羽,我说过,不要再去了,你看你都受伤了,还跟我说没事?” 念羽继续小小声地说:“公子,念羽知错了。” 云起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念羽缺了一块儿的翅膀,皱着眉头心疼地问:“疼么?” 念羽扇了扇翅膀,说:“公子,没事的,不过是几片羽毛罢了,很快就能长好的。” 云起认真地盯着念羽说:“好念羽,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你要是因此出事我岂不是更过意不去?听话,不要再去了,我们在尽乡界的日子还长,不必急于此一时。” 念羽嗯了一声说:“是,公子,念羽不会再乱来了。等回了尽乡界,念羽陪公子慢慢找。公子放心,有这么多百姓记得公子和岭生公子,你们在尽乡界一定长命百岁,总有一日会相见的。” 说完见云起还是不放心地看着自己便又认真地说:“公子,我真的不会去了。我是公子的追思之力汇聚,追思之力是人间生灵留驻尽乡的根本,万一我真的被困,受损伤的说到底还是公子,我不会乱来的。” 云起听到念羽这番话才总算相信了,点点头,微笑了一下,假装轻松地说:“等回了尽乡界我们再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 云起话虽这么说,但若说他心中没有半分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照现在这情形来看,寒岭生多半是遇到了什么事,要是能早一点儿找到他,也许还能帮上些忙,可要这么继续拖延下去,等找到寒岭生时说不定他已经……。 第七十一章 跨界传送阵 云起实在不希望念羽再去冒险,所以才勉强藏起心事,只是他心中的担忧却有增无减,暗暗叹了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疗伤,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就返回尽乡界去打探寒岭生的下落,争取尽快找到他。 担心寒岭生出事是其一,此外,云起也觉得自己在人间界已经多逗留了好些日子,虽然他有行界令在手,但总归不太合规矩,算算日子穿途应该可以通行了,自己也该赶紧返回尽乡界才是。 很快就到了傍晚,灼日照例过来接云起回去,到了官署,云起先去拜会了明颜落英,说明自觉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想告辞返回尽乡界。 明颜落英听云起说明来意,沉吟了一下便问:“羲云王想什么时候返回尽乡界?我着人安排传送阵送羲云王回去。” 云起好奇地问道:“还有传送阵可以到尽乡界?倒是没听说过。” 明颜落英笑了笑说:“我等在此守界总得有些法子与尽乡界联络往来,不然万一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处置不及可就麻烦了。” 云起闻言便知道这座传送阵多半是守界军中布置,立即推辞道:“多谢落英掌案好意,只是这传送阵想来是用于紧要军务,行之不好占用。中元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穿途应该可以通行了,行之还走穿途便是。 明颜落英正色道:“羲云王,我也不与你虚言,这连接人间界与尽乡界的跨界传送阵的确是我守界军中重要所在,一般人等莫说是使用这座传送阵,便是连这座传送阵在哪里都无从知晓。” 眼见云起想说什么,明颜落英一抬手止住他,继续说道:“羲云王,你也不要急着推辞,现下穿途上罡风还没有完全平息,你又是重伤初愈,万一在穿途上支撑不住、出了什么意外,我等难辞其咎。” 说着明颜落英看了云起一眼,认真地说:“羲云王,其实我们这般护着你也有私心,你身为念兮主人,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必然会影响到念兮。若是念兮不能完全法则、反哺天地,便是天下众生的一大损失,只为这一节,我等也得尽力保你周全,还望羲云王不要推辞。” 明颜落英这话说得坦然,云起听完略一沉吟,也干脆回道:“既然如此,行之却便却之不恭了。”边说边行了一礼道谢。 明颜落英也利落地还了一礼,笑着说:“羲云王果然爽快。羲云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云起回道:“要是不麻烦,行之想明日便走。” 明颜落英有些惊讶地道:“羲云王不再多陪家人几日么?下次想见他们可就得等明年中元了。” 云起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舍,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说:“一界有一界的规矩,行之已经待得够久了。”接着又叹了口气,说:“落英掌案,行之今夜想回羲王府待一晚,不知是否可以?” 明颜落英笑着点点头道:“当然没问题。一会儿我让灼日送羲云王过去,今夜便让灼日也待在王府。”见云起想推辞,明颜落英抬手止住他说:“羲云王不必推辞,这里虽是人间界的王都,可也是两界边境,万事还是小心的好。” 云起虽然不知道明颜落英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一则他才入尽乡界,所知有限;二则虽然接触不多,可他也知道明颜落英行事果决周全,并不喜欢虚伪客套,她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便点头谢过了。 明颜落英见云起答应得干脆,倒是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便笑着说:“羲云王往后可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加入朝堂,还继续为天下百姓立命?不如考虑考虑来我司界殿如何?” 云起闻言不禁怔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行之倒还没想过这些。不过司界殿是负责两界边境军务的?行之却是不太擅长此道。” 其实有句话云起没说,现在他最忧心的是寒岭生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一心只想先找到寒岭生再说。但他怕自己一提这事儿,明颜落英又要想办法帮他打点安排,便只说自己不善军事给带过了。 没想到明颜落英听到他这话,忽然露出些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狡黠笑容,问道:“羲云王,你猜我在人间界时是什么出身?” 云起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太确定地回答:“行之原以为落英掌案应是哪家将门之后,但掌案既有此问,想来并非这般?” 明颜落英拊掌笑了起来,说:“羲云王妙算,我原是乐府舞者,进入尽乡界后,机缘巧合之下以舞入道,侥幸略有所成,后来就加入了守界军。” 云点头感叹道:“掌案真乃奇女子矣。”接着又笑道:“难怪行之观落英掌案举止,在军人的干净利落之余总生出一种行云流水的优雅感觉,想来便是因为落英掌案以舞入道之故。” 明颜落英闻言又笑了起来说:“羲云王过奖。我说这话,只是想告诉羲云王,尽乡界诸事与人间界大不相同,前尘已逝,倒是不必太执着于过往,羲云王在人间界时虽是从文,可入了尽乡界也许会在武道上成就非凡也未可知。” 云点头说:“多谢落英掌案指点,行之受教了。” 明颜落英摆摆手,说:“不敢当。”接着又问:“羲云王还没有用过晚饭,不如一起?”说着叫人安排好晚膳,邀云起一同去用过,这才叫来灼日,让它送云起回羲云王府。 云起回到王府时,珂曜和云寒也刚用过晚膳,正在花园里散步,云起便陪着母子二人在花园里走了一阵儿,之后云起默默地站在珂曜身边,看她陪着云寒做完晚课、又跟云寒聊了会儿天、哄着云寒睡下。 之后珂曜回到自己的房间,翻看着云起之前所做的字画出神,身上飞出一只只极品凤蝶,没入云起肩上的念羽翅膀当中不见了。云起见状缓缓叹了口气,走到珂曜身后,有些心疼地轻轻虚抱住了她。 卓尔在一旁默默地陪着珂曜,眼见入夜渐深,终于忍不住,过来劝说了半天才让珂曜歇下了。 第七十二章 司非殿来人 云起陪在珂曜身边,守了她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色破晓,云起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去到云寒的房间。又过了好一阵儿,眼看时候不早,云起终于还是不舍地跟珂曜和云寒道别,出来叫上灼日返回官署。 云起回到官署时,明颜落英正在处理军中事务,见云起回来,便叫人给云起送来早饭,等云起用过后,就带着他去了跨界传送阵。 负责看守跨界传送阵的守界军官先前已经接到明颜落英的消息,知道云起要用传送阵,提前将传送阵准备就绪,此时见明颜落英陪着云起过来,立即迎上前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传送阵道:“羲云王,传送阵已经准备好了,请羲云王站到阵中,注意不要越过这条线。” 云起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正要入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停下脚步,从怀中拿出行界令,双手递还给明颜落英道:“落英掌案,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行之十分感激,这就告辞了,这块行界令便交还给掌案,请掌案验看。” 明颜落英摆摆手说: “羲云王且先留着块令牌。这座跨界传送阵需要穿越两界,所用的乃是高阶的空间法则,一般人可承受不住,需要借助专门的灵器护身,行界令正有此用。尽乡界那边已经知道羲云王一会儿会乘传送阵回去,想必安排了人前来迎接羲云王,等羲云王到了那边再交还给守界军便是。” 说完又跟云起交代了些乘坐跨界传送阵需要注意的事宜。 云起认真听完,将行界令收好,再次行礼谢过明颜落英,便准备进入传送阵。 这时,原本一直停在云起肩上的念羽忽然飞了起来,对云起说:“公子,你先回去,我晚点儿再来找你。” 云起闻言停下脚步啊了一声问:“念羽,你还有什么事?不跟我一起走么?” 念羽回道:“公子,你忘啦?我现在法则不全,得走专门的路入界才行,要是乘坐传送阵的话就没法补全法则啦。” 云起听到这话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语带担忧地说:“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念羽笑嘻嘻地回道:“公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云起叹了口气,说:“怎么不会有事,上回你跟着追思蝶时不就受伤了?” 念羽不好意思地扑扇了一下翅膀,小声说:“那是我没注意。”见云起还是担心地看着自己,便乖乖回答道:“是,公子,我会小心的。” 云起虽然还是担心,可念羽要补全法则就必须得走这一趟,也只好再次叮嘱了它一遍要小心,然后才跨入传送阵之中。 随着阵法启动,云起四周泛起一片白光,很快就将外面的景象给遮住了,接着他便感到四面八方有许多力量在拉扯着自己,头也开始有些眩晕,心知是明颜落英所说的空间之力。 好在有行界令保护,云起虽然觉得难受,但倒也不至于承受不住,只是有些站立不稳,便伸手扶住前额,垂下头半闭着眼,尽量稳住身形。 过了没多久,这些力量就慢慢消失了,可云起还是有些头晕,仍然扶额低垂着头,并没有注意到身周的白光已经消散。 忽然间,云起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喊了自己一声:“羲云王,你可还好?” 云起闻声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另一座大殿当中,身前站着两个人,一位是武将打扮,另一人则是位中年文士。 云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尽乡界,心中暗暗称奇,赶紧回复道:“行之无事,多谢挂心,敢问两位是?” 那名武将一拱手大声说道:“末将函虚关守将李长风。”接着又指了指身边的文士,说:“这位是梁策梁闻道,人称算无遗策,无遗先生。”接着两人一起行了一礼,道:“见过羲云王。” 云起也急忙还礼:“见过长风将军、无遗先生。” 李长风哈哈大笑着走上前说:“羲云王,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这边儿请。我等在城内东流阁上略备薄酒,还请羲云王赏光,一会儿等念兮临世时,大家也好拜见。” 云起听说一会儿大家还得来拜见自己便有些头痛,心里不禁叹了口气,但毕竟念兮临世是大事,众人庆贺也是应当,也只能微笑着回了一声:“多谢长风将军、无遗先生,请。”说完从传送阵里走出来,随两人往外走。 云起出了传送阵,想起来行界令的事,急忙拿出令牌,双手递给李长风,垂首行了一礼道:“对了,长风将军,这是行之在人间界时司界署签发的行界令,便交还给将军,这些日子多承守界军中诸位照顾,行之感激不尽。” 李长风接过行界令,无所谓地摆摆手说:“羲云王不必客气。” 旁边梁闻道见状,像是想起来什么,也拿出一块缃色令牌,递给云起道:“羲云王,倒是差点忘了,这块令牌你且收好。” 云起有些莫名其妙地双手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只见令牌上刻有一个籍字,另一面是个书卷的图案,有些不解地问道:“无遗先生为何要给行之这块令牌?这块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梁闻道笑着回答:“方才还没来得及向羲云王介绍,策任职于司非殿,这块令牌是我殿中卷宗文案库的令牌。听闻羲云王似乎是在找寻一位故人,司非殿中存有此界人族众生的详细档案,或许能帮上忙。” 云起沉吟了一下道:“敢问无遗先生,司非殿主掌何事?寻人之事都是由司非殿管辖么?” 梁闻道笑着看了云起一眼,道:“听闻羲云王行事极讲礼仪法度,此番一见果然如此。不瞒羲云王,司非殿主掌的乃是此界刑律,寻常查询故人之事都是在各地官署处理,司非殿并不负责。” 没等云起开口,梁闻道又接着说: “不过,各地官署中所存只有当地的民事档案,若是要查询外地的档案便需要费些周折。完整的民事档案只在司户、司非两殿有存,而司户殿主掌民生,所录只有百姓户籍信息,倒不如我司非殿中信息齐全,真要想寻人,还是从我们这边查来得方便些。” 第七十三章 抢人 云起听完梁闻道的话便推辞道:“多谢无遗先生美意。听先生这么说,司非殿既是主掌刑律,想来殿中档案所录信息并非寻常事务可以查询的,行之还是先往官署去办理,若是实在寻不到,再来求助于先生。”说着便想将令牌递还回去。 梁闻道没有伸手接令牌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说:“羲云王先别急着推辞,给羲云王这块令牌是我们殿主的意思,我司非殿如此行事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实不相瞒,策此次所以前来,其实是想邀请羲云王加入我司非殿。” 说完梁闻道顿了顿,看了云起一眼,又接着笑道: “当然了,这块令牌并非羲云王加入我司非殿的条件,只不过是想着,若能借此机会邀请羲云王在司非殿里待上些日子,我们便能多些把握。毕竟以羲云王的才能和贤名,另外几殿的人一定也会相邀,我们不得不多做些打算。羲云王还请先拿着这令牌,若是真用不上再还给我们便是。” 说到最后一句时,梁闻道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云起一眼。 云起见到梁闻道这个眼神不禁一怔,觉得他最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再想着自己先前的猜测,以及梁闻道的身份,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想,莫非乾兄真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里,云起的脸色顿时变了,脱口而出道:“无遗先生可是知道些行之义兄的情况?” 梁闻道听云起这么一问,脸上的笑意变得淡了些,看着他说:“羲云王何来此问?” 云起叹了口气,回答道:“听无遗先生方才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行之去官署查找乾兄下落多半不会有结果?” 梁闻道听到云起这话,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摇摇头说:“策并不清楚羲云王义兄之事,不过是些胡乱猜测,作不得数的,不提也罢。” 云起听完又叹了口气,脸上隐隐浮现出些担忧的神色,垂下眼抿了抿嘴,却没有再追问。 梁闻道见云起这副表情,便知道他多半也猜到了,微不可察地跟着叹息了一声,开口劝道:“羲云王也不必太过忧虑,不若等此间事了,羲云王便同我回殿中查一查?也好早些安心。” 云起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落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令牌,慢慢垂下手,没再坚持将令牌交还给梁闻道了。 李长风在旁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插嘴问道:“你们俩在说些什么呢?什么猜测?羲云王的义兄怎么了?” 梁闻道瞥了李长风一眼,原本不想再提这件事,免得惹云起难受,但转念一想,要是不理李长风的话,以他这个性子只怕会问个没完没了,只好解释说: “羲云王中元之时一直待在常夏城里的祠堂中养伤,按说他义兄要找到他并不难,既然他们俩中元时节没能见着面,那他义兄只怕并没有到过常夏,所以羲云王担心他义兄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变故,以致于无法前往常夏。” 见李长风还想继续问,梁闻道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话。 李长风见梁闻道使的这个眼色才反应过来,急忙打了个哈哈,说: “嗐,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心思太多。没事儿猜这些干嘛呀,回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以司非殿的手段,找什么人找不到啊。不过,话说回来,闻道兄,这儿可是我们司界殿守界所在,你跑到这儿来抢人,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梁闻道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李长风说:“怎么?司界殿也有意邀请羲云王加入?不过,李将军,你虽然负责在此守界,但可不是说这函虚关归司界殿所有,我为何来不得?” 梁闻道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平和,脸上也是笑意盈盈,但盯着李长风的眼神却忽然变得锐利无比。 李长风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梁闻道,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云起夹在两人中间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轻轻咳了一声,开口劝道:“长风将军,无遗先生,两位有什么事慢慢谈,莫要伤了和气……” 云起的话还没说完,李长风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好了好了,羲云王你别紧张,我跟闻道兄是多年好友,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梁闻道也跟着笑起来说:“羲云王,司界司非两殿一向交好,邀请羲云王加入司非殿的事,也是两位殿主商议定下的,不然我哪里能这么快赶到这里迎接羲云王。” 听完李长风和梁闻道的话,云起大概也猜到,方才他们俩是故意整这一出,好岔开话题,免得他多想寒岭生的事徒增忧心,于是脸带感激地向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李长风接着大大咧咧地开口说:“我们司界殿是没意见啊,不过我可是听说司星殿那边已经测算出有念兮将要临世,他们虽然一般不会来抢人,但这个消息其余各殿多半都已经知道了,说不定那几殿的人这会儿正在过来的路上呢,闻道兄可得抓点儿紧喽。” 三人就这么一边聊着几大殿的事,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修建于高台之上的阁楼中,阁楼正中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东流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李长风和梁闻道陪着云起来到阁楼顶上,那里的亭台之中已经摆好了瓜果点心等。李长风和梁闻道将云起让到上首坐下,三人又闲聊了一阵。 忽然云起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半空中。 李长风和梁闻道见状也急忙跟着望去,就看见界河下方不远的空中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当中风云变幻,隐约可见后面似乎有五彩光芒。 李长风和梁闻道对望一眼,脸上均露出喜色,云起也盯着漩涡露出了笑容——他原本有些担心念羽在过来的路上遇到危险,此时感应到念羽靠近总算是松了口气。 眼见空中的漩涡越来越大,五彩光芒也越来越耀眼,三人一同起身走到栏杆前。 就在此时,只见漩涡中光芒猛地一盛,一声清越笛声从漩涡中传出,还伴随有如珠如弦的铃音,有如天籁,在空中绮叠萦散,流转不绝。 听到这个天籁般的声音,李长风面露惊喜之色,转向梁闻道有些激动地叫了一声:“闻道兄,这可是……?” 第七十四章 万羽念兮 梁闻道此时正一脸喜色地盯着空中,听到李长风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也有些激动地连连点头说:“不错,正是万羽念兮。”说完转身向云起拱手道:“恭喜羲云王,羲云王厚德,化生的居然是万羽念兮。” 旁边李长风也跟着道了声贺。 云起听到李长风和梁闻道的对话,隐约感觉念羽似乎不同寻常,道了声谢后有些不解地问梁闻道:“敢问无遗先生,何谓万羽念兮?与一般的念兮有什么不同么?” 梁闻道笑着解释说:“羲云王应该注意到念兮翅膀上的鳞羽了?这些鳞羽的多寡与追思之人有关,思之者越众,念之越切,鳞羽便会越多。而鳞羽越多的念兮越容易与天地法则共鸣,临世之时带来的好处就会越大。当然啦,鳞羽多的念兮自身的神通也会更厉害。” 梁闻道说着看了眼空中的漩涡接着道:“普通的念兮不足百羽,之上便会依据鳞羽之数冠以百羽、千羽和万羽之名,万羽念兮极为罕见,便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羲云王真乃惊世之功啊。”边说边向云起拱了拱手。 云起闻言心中为念羽感到高兴,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拱手回礼道:“行之不过恪尽本分,倒是应该多谢天下百姓的厚爱。” 李长风笑着插嘴道:“羲云王,你不用这么谦虚,都说百姓心中有杆秤,他们如此思念羲云王,想必羲云王这些年为百姓办了不少实事,这可不就是你的功劳。” 云起又急忙连称不敢当。 三人说话间,念羽已经从漩涡中飞掠出来,顿时满天的五彩霞光将这方地天映得是绚烂无比。 随后,满天霞光化成五彩雨丝,伴随着仙乐般的笛声和铃音从天空中飘然落下,如同下了场花雨,界门关内众人见之闻之触之,无不觉得心思澄明、神清气爽。 念羽飞出漩涡后略一盘旋,找到云起所在的位置,便冲着东流阁径直飞了过来。 它来得极快,有如一颗琉璃星辰划落,在身后带出一条长长的五彩光痕,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东流阁前,飞扑进云起的怀中,脆生生地叫道:“公子!” 云起伸出双手接住它,低头笑着问道:“路上没事?” 念羽歪了歪小脑袋说:“公子放心,没事。”说完在云起身前飞旋了一圈,让云起看清自己毫发未伤。 李长风和梁闻道见念兮已至,立即端正衣冠,恭恭敬敬地向云起行了一个大礼,道:“我等拜谢念兮主人。” 楼上楼下诸人也都跟着行礼致谢,顿时只见整个界门关的人,以东流阁为中心,纷纷行礼拜谢,就好像念兮这一落是一颗石子落入湖中,带起了一城的涟漪。 云起见众人拜谢,急忙躬身还礼,念羽飞到云起身侧,也跟着压低身形,还了一礼。 等众人谢过,李长风和梁闻道邀请云起到阁中坐下,念羽则收敛身形化成巴掌大小停在云起的肩上。 不一会儿当地的一些头脸人物都来到东流阁拜见云起,众人在阁中热闹了半日才散去。 梁闻道陪云起送走众人后笑着说道: “羲云王,念兮临世是大事,何况羲云王的还是万羽念兮,按理说,我们应当大办宴席,热闹上几天,但此地毕竟是两界边关,城中大半都是守界军卫,倒是不好太过松懈,我与长风兄自作主张,东流阁这一席就算是贺宴了,后面便不再操办,还请羲云王见谅。” 云起身为王族,方才跟众人一起时自然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可总归他的性子并不喜欢这样喧闹,此时一听后面不再操办倒是暗暗松了口气,略有些感激地笑着回复道:“无遗先生,如此最好。实不相瞒,行之实在不太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倒是宁愿清静些的好。” 梁闻道也是因为看出来云起不太喜欢热闹,所以才有此安排,笑了笑说:“多谢羲云王体谅。” 旁边李长风接口道:“不过羲云王,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羲云王能够答应。” 云起赶紧回道:“长风将军有何事,但请直说无妨,行之一定尽力而为。” 李长风嘿嘿笑了两声说:“倒也没什么,就是军中将士对羲云王很是仰慕,希望能邀请羲云王去我守界军中转转。一会儿我们军中演武,不知道羲云王能不能赏个光?” 云起自入尽乡界以来,守界军对他一直照顾有加,所以对守界军心怀感激,当即爽快地回道:“长风将军言重了,多谢诸位将士抬爱,行之理当赴约。” 李长风听到云起这话很是高兴,立即让人去军中传话,自己则带着云起和梁闻道一同去了演武场。 云起来到军中,与众将士见过,看过演武,又由李长风陪着四处转了一圈。 眼见天色渐晚,梁闻道提醒李长风,云起前段时间受过伤,现在多半还没有完全恢复,李长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满怀歉意地安排人送云起回去休息。 云起因为担心寒岭生的事,第二天一早就与李长风辞别打算前往关内,梁闻道也陪云起一同离开了。 两人先去到云家所在的徽川城,云家出了念兮主人,而且还是万羽念兮,自然又是一番操办,当地官署、各大家族纷纷来贺,热闹了足足三天,云起才终于得以脱身。 说起来,云起到徽川城时,司户、司务、司政等几大殿的人都已经到了,听说云起在找人,司户殿当即安排人去查找,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其实不止是司户殿,司非殿先前一得到云起在找人的消息,就已经安排人去查过寒岭生的事,但一直没有结果。 由此,云起知道想找到寒岭生只怕不容易,多半只能着落在司非殿,所以等家族中事情一结束他就跟着梁闻道走了。 云起到达司非殿后,先去拜见了司非殿殿主,没想到,主掌司非殿的竟是百年前有名的大学士王明然,也是云起极为仰慕的一位先贤。 第七十五章 离魂 云起一看居然能亲眼见到王明然这位先贤,当然不肯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诚心诚意地请教了一番,王明然对云起也很看重,两人就这么聊了许久。 问答之间,王明然觉得云起德行、才华、见识、处事无一不出众,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云起为弟子,云起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场就行了拜师礼。到此,云起加入司非殿一事也就定下了。 云起拜见过王明然后,径直去了籍案库,事关寒岭生,又是自己的私事,云起不愿假手他人,所以谢绝了殿中安排,自己独自去查找消息。 他这一进籍案库就是半个多月,没日没夜地在待在里面,若不是梁闻道和念羽硬拉着,他恨不得连吃饭睡觉都不要。 最初几日,云起心中还怀有一线希望,觉得先前大家毕竟对寒岭生所知有限,时间又短,难免有所疏漏。 可等他自己查过一遍后还是没有发现,云起心中就觉得不妙,但他也不肯放弃,既然寻常方法找不到,便用了个笨办法,将寒岭生辞世那日和后面几日的所有入关之人的档案都翻看了一遍,却没找到一个跟寒岭生相符之人。 云起心有不甘,总觉得是自己不仔细,便又开始从头查。 这一日,云起终于将所有的档案又翻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将最后一卷档案放好后,云起便呆立在书架前,拼命回想,希望能再找出点什么线索。 忽然间,云起想起当年刘元所说的话“人死应该归故土”“早些安葬了这位公子,免得他魂魄不得安宁”,心中不由得一紧,转身急步冲了出去。 云起是去找梁闻道的,此时梁闻道正在殿中处理事务,云起虽然强作镇定,可实际上心中慌乱无比,连发髻都有些散乱也没注意,梁闻道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慌乱,急忙问道:“行之,出什么事了?” 云起强迫自己端正行了一礼,才急急地开口道:“敢问无遗先生,可有人辞世之后不入尽乡界的?是何因由?” 梁闻道听到云起的问话,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云起一眼,这些日子云起查阅卷宗的情况他都知道,心里也早有猜测很可能寒岭生根本就没有入关,虽然不想云起伤心,但这些事情瞒也瞒不过去,微一沉吟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的确有些人辞世之后,因为执念太重等一些原因,留在人间界,也有一些人,因为心中了无牵挂,便直接去了轮回,如此一来,他们没有入关,殿中自然不会有他们的记录了。” 云起又问:“如果横死异乡,尸骨未能还乡,可会因此滞留人间,不入此界?” 梁闻道摇摇头说:“各人所执着的事不同,这倒是没有定数。” 云起紧接着问:“那些滞留人间界的人会如何?” 梁闻道看了云起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滞留人间界者,因其心中执念太盛,会化成离魂,时日一久,心智渐失,受执念所引终日游荡人间;又因两界法则不同,冲突之下,其魂力会慢慢流失,直至消弭。” 云起闻言只觉得心脏猛地被紧紧攥住,呼吸凝滞,浑身发寒,如坠冰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闭上双眼,拼命逼着自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开口道:“如果未入尽乡界,他们能在人间界待多久?尽乡之人,可能前往人间界追寻离魂?” 此时云起已经认定寒岭生未入尽乡界、而是化了离魂,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若是尽乡界不许追寻离魂,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去人间界找寒岭生,然后再散尽神魂,自绝轮回,谢罪于天下。 梁闻道看着云起强作镇定的模样,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说:“滞留人间者,有些魂力不足的,可能很快就消散了;但若是适应了两界法则冲突,也可能留存数十载甚至百年。滞留人间者,份属尽乡,所以尽乡界有专人负责巡视人间界,将这些人带回来。” 眼见云起还想追问,梁闻道抬手止住他,说: “我知你义兄对你恩重,你肯定不会放弃找他,索性就跟你都说明白。 负责追查滞留人间界离魂事务的,正是我司非殿。被带回来的人,如果心智尚存,等他们适应此界法则之后我们就会送他们回家,如常留在尽乡界生活;如果心智有损的,便会暂时羁押,尝试助其恢复。 但是,离魂在人间界滞留的时间越久,心智就迷失得越厉害,许多人回到尽乡界也不见得能恢复正常,只能一直羁押起来。 这当中有些离魂还可能因执念太重变得狂乱,为祸一方,对于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么就地镇压,要么带回行刑。” 梁闻道说完看了云起一眼,又叹了口气,接着道: “至于离魂多久会心智全失、无法恢复,都是因人而异,我也说不准,只能说,十年虽长,但也有些离魂能保持清醒。 另外,收押的离魂由各地官署负责看管,可他们心智已失,我们无法知晓其来历,你若是想查,只能去各地官署一一探看。 还有,你若是想去人间界找你义兄,需得先修习道法才行,这件事倒是好办,殿主已经收你入门下,自然会传你道法,殿主所修之道为文意,以文入道,你既是两试元首,想来这道法也适合于你。” 云起听梁闻道说完,端正行了一礼,说:“多谢无遗先生指点。行之告退。”说罢转过身慢慢往门外走去。 此时他心中已有了决断,打算去各地官署探看离魂,同时修习道法,若是在尽乡界找不到寒岭生,便去人间界找,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结果。 只是毕竟十年已过,机会渺茫,也说不定寒岭生已经……想到这里云起心中忍不住一阵慌乱,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接着他又想起当年寒岭生辞世时的情景,便有些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跟着寒岭生一起走?就这样让寒岭生化为离魂生生受了十年的苦,自己却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如今还成了念兮主人,为天下人所尊敬。 可笑,自己怎么有资格配得上这一切? 第七十六章 因何自罪 云起这么想着,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悔恨又是自讽,转身离去之时步履踉跄,身形落寞。 他在人间界时,因为寒岭生的死生出了丝丝白发,到尽乡界之后又恢复成了满头青丝,而此时随着他一步步踏出,一头长发竟一寸寸地化成了灰烬之色,还隐隐约约泛着点蓝意,一如他现下的心境,几近绝望又存着最后一丝渺茫的不甘。 梁闻道眼见云起这般模样,原想说点儿什么,最终也只是叹息了一声没有开口,默默地看着他离开了。 此后云起便一边奔波于各地官署,探视在押离魂,一边不分昼夜地修习文意道法,不知不觉已过去三年有余。 这三年间,云起将所有在押离魂都探访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寒岭生的下落,于他便去拜见王明然,请求加入行捕,去人间界寻找寒岭生。此时他道法已经小成,王明然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叮嘱他自己多加小心便同意了。 —————————————— 永定府的官署之中,龙渊将抓捕的案犯送入大牢后,正打算往绩务处去领赏,苍遨走路从来都不老实,眼见着前面飞过一只蝴蝶,立马追着蝴蝶就跑开了。 龙渊喊了苍遨两声,苍遨没有理会,龙渊只好跟着它一起跑,等苍遨终于停下来时,两人已经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龙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苍遨四处找了找,好不容易见到有位衙役在附近,赶紧过去打听去绩务处的路。 这名衙役是个热心肠,主动说带龙渊过去,龙渊谢过之后便跟衙役一起,一边聊一边往绩务处走去。 走到一个路口刚要转弯时,龙渊看到前方长廊中有几名捕头拥簇着一位白衣公子正说着什么。 龙渊一见这位公子便没来由的觉得十分亲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只见这位公子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眉如远山,狭长凤眼隐含星河,鼻如悬胆,薄唇轻轻抿起,露出些微笑容,显得十分温和;可他的眉宇之间隐藏着的一丝哀伤,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清冷寂寞。 这位公子的发色十分独特,一头长发色如灰烬,似乎还隐约带有一丝蓝意,随意地披散着,显出几分苍茫意态,还有几分不同寻常的风雅,十分引人注目。 他一身衣衫俱是素白,没有任何纹绘配饰,浑身上下除了一抹淡至欲无的唇色,便再无其它颜色,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不沾半点世间烟火尘埃。 龙渊心中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声,好一个“风流嫌锦绣,白纻做春衣”(注1)的清雅公子。 只是这位白衣公子身形实在过于瘦削,又是一身宽大长衫,愈发显得人单薄消瘦,他脸上虽有笑容却掩藏不住他的哀伤落寞,龙渊见状竟莫名觉得有些揪心,忍不住转头向身边的衙役打听道:“赵大叔,可认得这位公子是谁?” 衙役转过头看了一眼,便笑起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公子,是司非殿的云大人。怎么,龙玉捕不认识他么?” 龙渊有些好奇地问:“哪位云大人?” 衙役又笑了,说:“司非殿还能有哪位云大人?可不只有这一位。” 龙渊啊了一声,有些惊讶地问:“这位难道就是念兮主人羲云王、云大人?” 衙役笑着点点头,说:“正是。” 龙渊噢了一声,说:“倒是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念兮主人羲云王竟是位如此风流不羁的清雅公子。” 衙役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龙渊一眼,龙渊不解地问:“怎么了?” 衙役笑着说:“没什么,云大人清雅出尘是大家公认的,但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风流不羁。云大人行事从来端正克己,谦逊守礼,跟风流不羁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龙渊也笑着道:“我也听说羲云王是君子典范,克己复礼,只是今日一见却原来是位如此倜傥的风流人物。” 衙役有些奇怪地问:“龙玉捕为何有此一说?” 龙渊也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难道不是么?这里可是官署,云大人任职于司非殿,在这儿不应该着官服么?就算是有什么缘故要着便服出行,至少也应该束发?此界虽然不太讲这些规矩,可他毕竟是殿中要员,又是殿主的得意门生,还被天下人尊为君子典范,就这么散发而行,这份洒脱,便是我这个江湖游侠儿都自愧不如。” 衙役听完龙渊这番话,忽然叹了口气,说:“龙玉捕却是误会云大人了,他素衣散发,并非不羁,而是自罪。” 龙渊啊了一声问:“自罪?他可是念兮主人,能有什么罪?他若有罪,那天下可还有无罪之人?” 苍遨在旁边听他们说着话,忽然插嘴道:“怎么没有,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有罪,小爷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龙渊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接口道:“是是是,你最青白了,你天生就是青白颜色。”他这是说苍遨本是只白虎,身上可不只有青白两色。 苍遨没听出龙渊话里的意思,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还想再说什么,龙渊急忙抢在它前面问衙役道:“赵大叔,云大人为什么自罪?” 衙役摇摇头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云大人当年上京赶考时遇到了老虎,他的义兄为了救他,跟那只老虎同归于尽了,死后却没有入尽乡界,多半成了人间离魂,云大人因此心中愧疚,所以自罪。” 龙渊听了便有些叹息地说:“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云大人的义兄怎么会没有入尽乡界呢?” 衙役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说:“听说云大人的义兄死得极惨,又是死在异乡,偏偏云大人当年高中状元之后就被派去了古烁,一直没有机会送他义兄遗骸还乡,大概,是心中不平。” 苍遨听到这话,晃着脑袋插嘴说:“至于么?不就是没葬在故乡,这有什么好不平的?龙二当年被人谋害,也死得很惨,死后连土都没入,不也照样儿来了?” —————————————— 注1:唐,雍陶,《公子行》,原句为“公子风流嫌锦绣,新裁白纻作春衣” 第七十七章 你怎么知道 其实苍遨说的不过是些猜测,但以它这种自负的性子,说得那是一板一眼、十分确凿,不过它倒也不算乱说——当年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害他们的人自然不可能为他们下葬。 除此之外,这些年他们的莲舟一直无法靠岸,这固然是跟龙渊神魂里的禁制有关,但他们后来推测,很可能他们的朋友并没能找到他们的遗骸,不然的话,神魂与肉身之间有法则关联,只要寻到遗骸祭拜过,便可获取法则之力,莲舟也不至于靠不了岸。 既然他们的朋友没找到他们的遗骸,那他们俩多半是没能安葬了。 衙役觉得苍遨这话说得很不中听,忍不住转头看了龙渊一眼,龙渊早就已经习惯了苍遨这张嘴,自然没什么反应,见衙役看他,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衙役见龙渊都不介意,也就不再理会这茬儿,而是看着苍遨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的确如此,按说像云大人义兄那样的侠义之士,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有多大的执念。云大人的义兄不是被老虎给害死的么,我听说啊,这老虎可是会拘魂的,说不定,云大人的义兄是被那只老虎给拘走了。” 苍遨闻言忍不住白了衙役一眼,道:“胡说。一般的土老虎哪里会拘魂?能拘魂的必然是修炼过的灵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去找凡人的麻烦?” 衙役回道:“没准儿他们遇上的就是灵虎呢?” 苍遨切了一声说:“要真是惹上了修炼过的灵虎,他们就死定了。” 衙役点头道:“对呀,所以云大人的义兄出事了呀。” 苍遨又翻了个白眼,说:“那这个什么云大人怎么没事儿?” 衙役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云大人的义兄跟那只老虎同归于尽了嘛。” 苍遨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衙役,嗤笑了一声说:“同归于尽?一个凡人能跟土老虎打成平手就算是厉害人物了,跟修炼过的灵虎打,别说一个,一百个也不过送死。” 衙役想了想,回道:“那说不定云大人的义兄也修炼过呢?” 苍遨听到这话,越发觉得这个衙役白痴,不屑地说: “人间界修士多难得,怎么可能为了一介凡人书生搭上自己的性命?再说了,他义兄要真是修士,自然对拘魂术有所了解,他又是跟这只老虎同归于尽,两人修为应该差不多,怎么会被轻易拘了魂?拘魂术有诸多限制,你真当说拘就拘啊?而且就算真是被拘了魂,老虎一死这法术就消了,他还不是一样来尽乡?” 衙役听完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苍遨斜了衙役一眼,心说,这人是瞎子还是傻子?便没有搭理他。 龙渊见状在一旁笑着接口道:“赵大叔,小白就是灵虎一族,自然知道。” 衙役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啊了一声。 这也难怪他,一般来讲,此界的修士收的灵宠大多是尽乡界的灵兽,少有带着人间界灵族的。毕竟能留在尽乡界的人间灵族,基本都是灵智全开、有人间追思的,其中有些虽然在人间界时是灵宠,但到尽乡界之后,原来的契约就作废了,它们大都会选择自由生活。 这些来到尽乡界的灵族虽然数量不及人族,但也形成了自己的城池领地,跟人族算是平起平坐,所以先前衙役倒没往这上面想。 此时衙役听说苍遨竟是人间界的灵虎,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云起,又回头看了一眼苍遨。 苍遨见状有些不乐意,低吼了一声,道:“你看什么看?难不成觉得是小爷害了那什么义兄?” 衙役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方才云大人有没有看见你……” 苍遨闻言又吼了一声,说:“看见我怎么了?难道因为他的义兄被个土老虎杀了,他就要跟我过不去?哼,就他这病怏怏的样子,小爷我一个能打一百个……” 龙渊见苍遨有些生气,急忙蹲下身搂住它,一边挠着它的下巴一边劝它道:“好了好了,小白,赵大叔不是那个意思。云大人身为念兮主人,怎么可能这样心胸狭隘,因为自己义兄的事就迁怒于虎族。” 说完想起方才所见云起的模样,此时知道他是自罪,龙渊便觉得那道身影说不出的悲凉,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有些出神地说:“赵大叔多半是想说,如果云大人看见你,只怕会勾起他的伤心事来,他本就因此自罪……。” 说着龙渊眼前竟浮现出云起悲伤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难受,摇了摇头止住念头,又抬起头对衙役抱歉地说道:“赵大叔见谅,小白是个急性子,有时候说话不怎么过脑子,心地却是很好的。” 衙役讪笑着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便不乐意了,嚷嚷道:“龙二,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过脑子?你这话过脑子了么?” 龙渊笑嘻嘻地继续挠它,打岔说:“行了行了,别发脾气了,赶紧去领完赏金,咱俩吃点儿好的去。我听说这城里有家叫聚味楼的酒楼,是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有几道特色菜式,别的地方根本吃不到,要不要去?” 苍遨一听有好吃的,立即把别的事情丢到一旁,起身就往前蹿,一边不耐烦地催促龙渊道:“快走快走。” 龙渊笑着摇摇头,一把拉住它的尾巴道:“你知道往哪儿走么?”接着转头向衙役问清楚路,然后抱歉地跟衙役打了个招呼,便跟着苍遨跑开了。 龙渊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身后,云起正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原来方才苍遨吼的那两声让云起听见了,寒岭生死于虎口,他对于老虎的叫声自然是敏感得很,此时听到官署之内居然有虎啸,便下意识地循声看过来,一见到龙渊身影就怔住了,不由自主地往这个方向迈了一步。 原因无它,只因为龙渊的身形像极了寒岭生,云起差一点儿就叫出“乾兄”两个字来。只是他毕竟十余年没见过寒岭生了,又见这人是跟一只白虎在一起,还十分亲近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终于还是忍住了。 第七十八章 玉牌行捕 云起身边的一众捕头不明所以,也跟着云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游侠儿打扮的人正搂着一只白虎,接着又跟这只白虎追逐着跑开了。 众人都知道云起和他义兄的事,此时见他盯着这一人一虎出神,便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云大人?你怎么了?没事?” 云起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不过是想起些往事。”说着又往龙渊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可龙渊已经追着苍遨跑没影儿了,云起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低垂着双眼,脸上神色显得有些黯淡。 众人听到云起这话,又见他这副神情,都猜到他是想起了自己的义兄,想劝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云起察觉到众人的异样,缓缓吐了口气,藏起心事,仍旧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松地道:“不知道方才那位是谁?看他的打扮不像是永定官署里的人?” 龙渊只是来送犯人,并不在这里任职,所以一众捕头都不认得他,于是纷纷摇摇头。 云起原本见着龙渊像极了寒岭生,便想打听一下他的来历,见大家都不认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微笑地哦了一声,正想接着说先前的事,忽然有位捕头拍了一下脑袋说: “司非殿不是有一位叫龙渊的玉牌行捕,身手十分了得,破过不少案子,他身边就有一只白虎灵宠,方才我听人说有个在缉的大盗被一位行捕给抓来了,莫非就是这位?” 这位捕头说到“白虎”这两个字时,明显有些含糊,还偷偷地瞄了云起一眼,其余捕头也同样有些紧张地偷眼看向云起,见云起仍旧是一脸温和笑容,大家才放下心来。 云起自然看出了大家的担心,但也没法解释,于是淡笑着点点头道:“大概是了。对了,关于刘家一事,诸位可还能记起来些什么?” 原来云起过来是因为最近司非殿在查的一桩案子涉及到一些旧事,其中有一户刘姓人家当年就居住在永定府,正好云起要过来探看离魂,就顺便帮着打听打听消息。 只可惜这件事过去的时间太久了,众捕头实在记起不什么有用的细节,云起跟众人聊了一会儿便打算告辞。 云起身为念兮主人,仰慕他的人相当不少,这些捕头当中就有好几位对他那是景仰之至,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云起,哪里肯就这样放他走,当中一人赶紧说: “云大人一路查案辛苦,已经快晌午了,不如先用过饭再走?我们永定城里有家聚味楼,做的菜式虽然不能跟渊渟城那些大酒楼相比,但也算得上是本地特色,一会儿我们就在那边略备薄酒,还请云大人务必赏光。” 众捕头一听也都纷纷附和。 云起淡笑着轻声推辞道:“多位诸位,只是行之还有些事情要办,只能拂了诸位的美意,实在是抱歉得很。” 众捕头听云起推辞自然又是一番极力相邀,云起本来就不太喜欢热闹,刚才又见到龙渊的身影与寒岭生十分相似,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期盼,一心想赶紧去查探究竟,于是坚决推辞了。 众捕头劝说了一阵,见云起是真不想去,只能作罢,云起又跟他们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离开众捕头后云起径直去到绩务处,略一打听就知道方才见到的那一人一虎正是司非殿的玉牌行捕龙渊。不过绩务处的人也不大清楚龙渊的事,只知道他是抓了个案犯,所以送过来收押。 云起道过谢正准备告辞,绩务处的执事忽然叫住云起道:“对了,云大人,方才龙玉捕还查询了一个任务的信息,云大人要看看么?” 云起听了赶紧问:“是什么任务?有劳执事把这个任务的信息给行之看看。” 执事一边取出任务录一边说:“是一桩命案,好像跟一个叫无乐楼的江湖组织有关系。”说话间执事已经把这个任务的介绍给调了出来,然后递给了云起。 云起看完任务介绍,略一思索,便拿出自己的令牌也接下这个任务,将任务的具体信息誊了过来,然后将任务录还给执事,道了声谢又问道:“龙玉捕可还提到过别的什么事?” 执事仔细回想了一阵儿,说:“噢,他还打听了一下西郊石林的情况,别的,就没有了。” 云起又道了声谢,便离开绩务处往外走去,边走边将无乐楼任务的详细信息查看了一遍。 这个无乐楼是江湖上一个隐秘的组织,行事低调,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半年前发生了一桩命案,龙渊经过追查,怀疑与无乐楼有关,最近一直在四处查找这个组织的消息。 云起翻到最后,有一条消息,说是有人在永定府西郊石林附近见过无乐楼的人,想来龙渊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消息,才会来永定府的。 云起所料不错,龙渊正是因为追查无乐楼的事才来的永定府,至于那个大盗,其实龙渊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委实是他运气不太好,被龙渊半路撞上,就顺手给抓来了而已。 云起离开官署后先去了趟驿馆,他这是想着龙渊既然是来查案,那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驿馆是官署给公务人员设置的接待之所,也许龙渊会住在这里也不一定。 到了驿馆,云起向馆役打听了一番,发现龙渊并没有住在这里,他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龙渊是江湖游侠儿,这样的人行事一向逍遥,每到一地多半都会四处游玩结交,不一定愿意住在驿馆这么朴素的地方。 云起不知道的是,龙渊与一般游侠儿不同,并不喜欢热闹,他加入行捕是为了找人,平时怎么方便怎么来,还真的基本住在驿馆。只不过他今天刚押送犯人过来,接着又要带苍遨去吃饭,还没来得及过来投宿而已。 云起在驿馆没找到龙渊,便打算去任务所指的西郊石林看看,结果在路上又遇到刚才的一众捕头。 原来他们方才提起聚味楼的话头,虽然云起推辞了,几人一看吃饭的时间快到了,干脆大家聚聚也好,便约着一起出来了。此时见到云起自然再次相邀,云起解释说自己领了任务正要去办,仍旧推辞了。 第七十九章 都想岔了 众捕头告别云起之后有说有笑地来到聚味楼,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酒楼里吃饭的龙渊和苍遨——虽然龙渊已经刻意坐在角落,不过苍遨这么只蹲坐在桌前吃饭的白虎实在是太显眼了。 众捕头此时已经猜到龙渊的身份,便准备过来打个招呼,要知道龙渊虽然加入行捕没几年,可也是一位风云人物。 他当初加入之时是破格发的素玉令牌,当时有许多行捕并不服气,据说还有些心高气傲的私下找过他比试,比试的具体情形大家都不清楚,但后来就没什么人再说他徒有虚名,想来这些人是都输了。 其实要依着龙渊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跟人争这些虚名,但他身边还有个苍遨,苍遨能不惹事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送上门的架岂有不打之理?自然是开开心心地给人打了回去。 若只是这些行捕间私下的比斗其实也不算什么,更主要的是龙渊加入司殿没多久就接连破获好几桩悬案,这能力可是有目共睹,殿中也十分欣赏他,如今已经被升为了琅玉行捕。 一众捕头都是习武修道之人,对于龙渊这样修为能力出众的人佩服得紧,此时遇到他,自然要来见过。 一群人打过招呼便邀请龙渊一起吃饭,龙渊看了眼吃得正香的苍遨,想想还是道谢推辞了。 众捕头看了看苍遨,犹豫了一下也没再相邀,而是在旁边另开了一桌,紧挨着龙渊坐下了。 这也不能怪众捕头,苍遨虽然灵智与人无异,但毕竟是灵宠,龙渊跟它平起平坐、同桌吃饭,那是龙渊的事,但一般人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众捕头却不知道,龙渊和苍遨并不是主人和灵宠的关系,真要论起来,倒更像是兄弟。 说起来,苍遨虽然自傲自负,但说话倒是算话,当初入界时它为了躲避劳役,自己提出记为灵宠,后来虽然药家出面免去了他们的劳役,苍遨也没有反悔—— 它本来就没那么在意旁人的想法,在它看来自己是龙渊的老大,龙渊对此也从没反驳过,一直待它极好,事事想着它,处处让着它,这就够了,至于无关人等怎么想与它何干?所以苍遨也懒得费气力跟别人争辩这个事儿,就一直由着旁人将它视为龙渊的灵宠。 这边苍遨自顾自地吃着东西,龙渊则跟众捕头边吃边闲聊。 龙渊想到先前见众人是跟云起在一起,便问道:“方才我见诸位好像是跟云大人在一起,怎么云大人没来?” 一人回答说:“我们也邀请云大人来着,但云大人说他接了个任务要办,来不了。” 另一人也跟着说:“唉,只可惜云大人接的是玉牌任务,我等却是帮不上什么忙。” 龙渊听到这话,有些吃惊地问:“云大人不是读书人么,怎么成了行捕?” 又有一人笑起来说:“龙琅玉还不知道?云大人修炼道法已经小成,最近才刚加入的行捕。说起来,云大人也真是天赋过人,这才不过三年,居然能有这样的成就。”说着便有些感慨。 旁边的人接口说:“云大人可是念兮主人,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么?再说了,云大人可是司非殿殿主亲传,所修的文意道法讲究的又是对文辞的感悟掌控,云大人在人间界时就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两试元首,修炼起来自然是一日千里。” 众捕头闻言觉得有理,都连连点头,纷纷夸赞了云起一番。 龙渊也暗暗感叹云起的天赋,却还是有些好奇地问:“云大人天赋过人自不必说,但行捕可不是什么安稳差事,这要有个万一……云大人身为念兮主人,干嘛要来冒这个险?” 前面那个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还不是因为他义兄的事,云大人加入行捕自然是想去人间界找他义兄的离魂。唉,说起来,云大人也真是重情重义,这都十多年了,还是放不下。” 说着看了龙渊一眼道:“龙琅玉不知道,其实方才我们在官署里远远见到过两位,云大人当时那个样子,唉……” 苍遨原本吃得正开心,此时听了一耳朵,忽然停下来,有些不满地问:“他什么样子?”苍遨这是想起来刚才那名衙役的话,心说这个病书生见了自己难道还真想怎么样不成? 那人听着苍遨这口气明显不太友好,不禁怔了一怔,下意识地看了龙渊一眼,心想,怎么?难道这位跟云大人有什么过节么? 龙渊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误会了,伸手拍拍苍遨的大脑袋说:“你赶紧吃你的,别一会儿又说没吃饱。” 接着转头对方才说话的捕头笑了笑,说:“钱大哥,小白说话就这样,不用理它。云大人他……方才见到我们是什么反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很担心云起,这话里的关心是再明显不过。 钱姓捕头听完龙渊这话便叹了口气,说:“云大人见到你们就呆住了,说是想起些往事,看样子挺难过的……” 龙渊闻言垂下眼没有说话,心说,果然。他也以为云起是因为见到苍遨,想起来义兄的事,所以伤心,却没想到云起是因为见到自己跟寒岭生相似,才会呆住的。 众捕见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都沉默下来。 苍遨正吃着肉,忽然发现没有了声音,便呜噜着说:“干嘛……”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龙渊怕它又胡说,赶紧往它嘴里塞了块肉,打茬道:“对了,方才说云大人领了个玉牌任务,可知是什么任务?” 有一人回答道:“不太清楚,不过云大人跟我们打听了些西郊石林的情况,想来是要去那边查看。怎么,龙玉捕对这个任务也有兴趣?” 龙渊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就算了,不然云大人见到我们,万一分心就不好了。”边说边笑着看了苍遨一眼。 众人也都以为云起是因为见到苍遨才会想起他义兄,又见这只白虎的脾气似乎不太好,真要遇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最好还是别见面了,于是都心领神会地跟着打了个哈哈,把话题给岔开了。 第八十章 担心 龙渊跟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准备带苍遨告辞。 苍遨吃得正高兴,一听要走,有些不大乐意,龙渊又点了一堆它爱吃的给它包上,苍遨才磨磨蹭蹭地跟着龙渊走出酒楼。 两人刚一出门,龙渊立即催促着苍遨往西城门走。 苍遨因为吃饭的事还有些不高兴,懒洋洋地不肯走,问道:“干嘛这么着急?饭都不让吃完。” 龙渊答道:“云大人怕是也接了无乐楼的任务,我们得赶紧过去。” 苍遨不解地说:“他接就接呗,谁做不是做啊?”忽然又来了劲儿,问:“你是不想让那个病书生出风头?那快走。” 龙渊有些好笑地看了苍遨一眼,说:“云大人是念兮主人,想要出风头有的是办法,犯得上来做行捕任务么?” 苍遨一听,觉得也是,便又慢下来,说:“那我们赶过去干嘛?” 龙渊解释说:“无乐楼的底细我们至今没有查明,西郊石林那边的情形又有些古怪,云大人才刚加入行捕,我怕他不清楚这些江湖手段,着了别人的道。” 苍遨瞥了龙渊一眼说:“那是他的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龙渊笑了笑道:“云大人是念兮主人,万一出点儿什么事,终归不太好。”稍停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觉得有些熟悉。”说着有些询问地看向苍遨。 苍遨想了想,摇摇头,说:“没觉得。” 龙渊虽然并不觉得云起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苍遨这话还是有点儿失望,低低地噢了一声没再吭声。 苍遨有些怀疑地看了龙渊一眼道:“我说,你该不会觉得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龙渊摇摇头,有些失落地说:“云大人可是万羽念兮之主……。”话说到一半儿就停下了,龙渊的意思自然是不敢想自己的朋友能有云起这样的身份地位。 苍遨切了一声道:“那又怎么了?我们的追思也不少啊。”停了停,又说:“说不定真的是他?我们这几年找过这么些地方,追思蝶像我们这么多的,可没见过几个。” 说完苍遨想了想,咦了一声,继续说:“他来的时间好像还真差不多?我记得他的念兮临世可不就是那年中元后不久?要这么算下来,他应该是中元前死的,正好对上。而且他也在找人。话说,他义兄是什么时候死的?”说着看向龙渊。 这些事龙渊其实早就想过一遍,点点头,说:“是能对上。云大人义兄来的具体日子不知道,但既然是云大人上京赶考时候的事儿,那应该是十三年前。” 苍遨听到这话,立即有些兴奋地说:“这不就是我们来的那一年?哇,难道真是他啊?” 龙渊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是同一年不错,可具体的日子就不知道了,而且别忘了,云大人的义兄是怎么死的。” 苍遨听到这话一下子有些泄气,说:“也对,别说是只土老虎,就算是只灵虎,小爷我也没道理打不过。”想了想忽然又说:“没准儿你虽然不是他义兄,但是他别的什么朋友呢?” 龙渊被苍遨这话给逗笑了说:“可没听说过云大人还在找别的什么人。而且云大人也在司非殿任职,要是认识我们,早就该找到我们了。”说完笑着看向苍遨道:“我以为你不太喜欢云大人呢?怎么好像挺希望是他的样子?” 苍遨撇了一下嘴,说:“小爷可没希望是他,也没有不喜欢他。不过,因为他义兄被只土老虎给杀了,就搞得好像小爷我对不起他似的,太烦人了而已。” 龙渊看着苍遨道:“云大人可没说过这话。” 苍遨又撇了一下嘴:“他是没说过,可你刚才也听到了,他见到我们就一副难过的样子,关我们什么事?他难过给谁看?”接着白了龙渊一眼,说:“你不也不想让他看到我?别以为刚才我没看见。” 龙渊讪讪笑了一下,有些出神地说:“我只是觉得云大人太过苛求自己,这些年只怕过得很辛苦,所以……就别去惹他伤心了。” 苍遨闻言切了一声,又白了龙渊一眼说:“那也是他自找的,关你什么事?” 龙渊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看见云大人的样子,总觉得不太忍心。” 苍遨晃着脑袋说:“你不看不就行了?那你现在还这么着急跑过去?你不怕他见到我伤心了?” 龙渊听到这话,便笑着过来搂住苍遨说:“小白,咱们商量商量呗?待会儿咱俩到了先别现身,看看再说。如果没什么事那最好,要是有什么情况,咱们就用弓箭配合,免得云大人认出我们,可好?” 苍遨甩尾过来敲了龙渊一下,不满地道:“凭什么?小爷可是去帮忙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龙渊揉着苍遨的脑袋,笑嘻嘻地说:“回头请你去隋阳吃烤锦犀?” 苍遨转了转眼睛,说:“还有醉三鲜。” 龙渊点点头,说:“好。” 苍遨又接着说:“还有河团汤。” 龙渊又点点头,说:“行。” 苍遨继续道:“还有炸窝玉。” 龙渊笑着说:“没问题。” 苍遨还想接着报菜名,龙渊揉着它的大脑袋打断它说:“好了好了,不用念了。等西郊的事办完了,咱们就去隋阳,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样总行了?” 苍遨想了想,点点头,说:“那行。”接着忽然往前一跃,催促龙渊道:“赶紧走赶紧走,早点儿办完事儿早点儿去隋阳。” 龙渊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这两人认真赶起路来速度极快,很快到就来到西郊的石林附近,远远地看见云起大概也是刚到不久,正在查探四周。 此时的云起看来跟方才有些不太一样,虽然穿着还是之前的那身长衫,但披散的长发已经半拢在脑后,用一根素白细带系了起来,脸色沉静如水,目光凝聚如星。 龙渊先前见到他时,只觉得温和隽逸中带着几分清冷寂寞,此时再见,却是少了几分萧瑟疏离,多了几分不动如山、藏锋守拙的沉稳气度。 龙渊见状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他原本是担心云起刚加入行捕,又是读书人,就算修为足够,但毕竟经验不足,怕他吃亏,此时见他行事有条不紊,便放下心来。 第八十一章 入阵 龙渊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跟苍遨分头又把四周巡察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看看云起那边似乎也查看完毕,正打算往石林里走。 龙渊见状略一思索,先拿出另一套衣服换过装束,又蒙上面,然后伸手招呼苍遨道:“小白。” 苍遨闻言嘀咕了一声“真麻烦”,但还是配合地往龙渊这边一扑,化成一道银光飞了过来,落到龙渊手中,变成了一把青黑纹的银色雕花长弓。 那边的云起则是一扬手,随着他袖中一道五彩流光飞出,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一管琉璃笔。 随后,云起和龙渊一个执笔一个持弓,一前一后地走进石林之中。 这片石林方圆足有五里,当中怪石林立,道路曲折,岔路众多,还弥漫着奇怪的雾气,不仅阻挡视线,就连神魂之力都有些受阻。 好在龙渊神魂远超旁人,而且他与苍遨的神魂之力可以合二为一,这些迷雾对他俩而言并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而云起虽然不像龙渊这样神魂强大,但他所修的道法十分精妙,变化极多,刚一入石林他便挥笔写了些什么,然后一挥衣袖,就见无数流萤散入四周的雾里不见了踪影。 龙渊见状停下脚步凝神感应,发现有一只流萤正往他这边飞来,他一边暗暗赞叹了一声云起的仔细,一边施了个隐匿的法术,避开了这只流萤的侦察。 石林之中道路本就复杂,再加上大雾阻碍,两人这一路十分小心,走得并不快,走了快半个时辰,也不过才走过小半段距离。 这一路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苍遨便有些耐不住性子,说:“不会是那些人搞错了?这片石林的迷雾虽然有些古怪,可比这更厉害的禁制我们又不是没遇到过,要不别这么磨磨蹭蹭地了,直接冲进去得了。” 龙渊摇摇头,回道:“我先前打听过,这里的迷雾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出现前附近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应该不是天然形成的,要是人为的那必然不止这点儿布置,还是小心为上。” 苍遨还想说什么,龙渊忽然停下脚步,苍遨也止住了话头——他们这是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灵力波动,立即凝神戒备。 几乎同一时间,前面的云起也停下了脚步,想来他也有所感应。 这股灵力波动一闪即逝,等他们再查时却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云起略一沉吟,提笔在空中写了些什么,接着一挥袖,一阵清风随着他这一挥凭空生出,吹入他身前的迷雾之中。随着清风吹过,云起面前的迷雾微微散开了些,但很又恢复了原状。 苍遨见状切了一声,不屑地说:“就这么点儿风,还想把这些雾给吹开?我说,龙二,要不还是我引一阵风来帮帮这位云大人。” 龙渊笑着回道:“别急,先看看。” 云起将这阵风送入迷雾之中以后,也再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凝神等待。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轻皱了一下眉,提笔写了些什么,接着又是一挥袖,这次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苍遨刚说了一个切字,就看见云起蓦地斜退开两步,与此同时,他原来站立着的地面忽然崩裂,若不是云起见机得早,多半就被陷进去了。 而随着云起这一动,似乎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他附近的石林有如一头沉睡的怪兽忽然苏醒过来,开始张牙舞爪地攻击云起。 云起见状并没有慌乱,而是快速提笔凌空书写。 先前他一直背对着龙渊,龙渊看不清他是如何施法,此时云起侧身而立,龙渊便见到随着他笔走龙蛇,空中出现了一行行文字,隐约可见“黄鹤之飞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连峰去天不盈尺,……畏途巉岩不可攀。……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注1)等句子。 随着云起停笔挥袖,这些文字便如浓墨滴入水中一般氤氲开来,在云起身周勾勒出一片连绵山脉,将云起环绕其中,只见那—— 万仞悬崖峥嵘崔嵬、飞鸟难渡, 银河倒悬奔流而下、碎玉摧冰, 山石突兀剑指长空、裂断乾坤。 而四周那些冲着云起飞撞而来的石块,全都被这片看似轻淡的水墨山脉给挡在外面,根本无法伤到云起分毫。 云起化出这片山脉之后,便闭上双眼,笔下不停地继续写着什么,龙渊隐约见到“纤芥无遗”、“见微知着”等字眼。 这些字甫一出现便如风吹烟尘一般散去了,龙渊感应到随着这些字散入石林,石林各处的灵力都纷纷扰动起来,这些扰动落在云起的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幅无比复杂的阵图,将整个石林笼罩其中。 云起见此,心知遇上了大麻烦,可此时已经身在阵中,若要离开,也只能想办法先破阵了。 好在他见机得早,现下还在外围,要破阵倒也不是不可能,看来,主阵之人并没料到云起会这么快察觉有异,只能匆忙发动阵法,不然的话,真要是深入中心阵法再被困,只怕他就出不去了。 这座阵法虽然算不上特别高阶,但也并非普通阵法,构思极巧,是由许多阵法层层叠加形成的连环阵,环环相扣,生生不息,想要破阵,要么以十倍于阵法之力强行突破,要么就得办法搞清楚所有阵法的布置,寻找到阵眼枢纽,以巧劲破之。 云起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强行破阵,所以正全力施为,想要搞清楚这里面的阵法布置。 此时云起四周的水墨山脉虽然抵挡住了来自各方的攻击,可自身的消耗也不小,肉眼可见地慢慢变淡,眼看就快要消失不见了。 云起并未因此显出半分慌乱,只见他右手继续运笔书写,查探着阵法,同时左手一翻,又取出来一支笔,在空中写下了几行字,这几行字写成之后便化入水墨山脉之中,原本已经快要消失的水墨山脉顿时又重新显现出来。 只是这一次,山脉的颜色比第一次的要淡了些,不知是因为灵器品序有差还是因为这次云起是用左手施法的缘故。 —————————————— 注1:唐,李白,《蜀道难》(部分) 第八十二章 联手破阵 主阵之人看到这个情形,大概是觉得现在这样奈何不了云起,又或是怕云起探知阵法根本,就在云起身边水墨山脉重新显现出来的下一刻,石林中忽然狂风大作、山崩地裂,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几个呼吸就将云起身周的山脉撞得几乎断裂。 云起见状,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知道一时之间只怕没办法将阵法布置查探清楚了,正要停下手中文章,改调防御之力,忽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无妨,大人只管继续。” 紧接着,云起便听到一阵爆裂声与飞矢破空之声同时响起——这道飞矢来得竟比它破空的声音还要快,将原本攻向云起的那些磐石撞得四分五裂,化成不足拳头大小的碎块,住四方炸裂开来,就连周围的狂风似乎都被这一击所震慑,竟休止了片刻。 云起顾不得感叹这一击的厉害,右手继续不停书写文章、调取格物致知之力,同时左手虚描,将一片文字化入了身周山脉,这才抽出空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却惊得云起手中的笔微微一抖,还好他及时收敛心神,才没有写错,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惊讶,自然是因为见到了龙渊。 此时龙渊虽然蒙着面,可他的身形却是显露无遗,云起一眼望过去便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寒岭生,心头的震惊可以说是无以复加。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口中说了句:“多谢兄台相助。”便又专心探查起来。 那边龙渊这一击自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随着这一击出手,他身周原本平静的石林也晃动起来,叫人几乎站立不稳。 龙渊不以为意,一声长啸,一个纵身跃到旁边一根摇摆不定的石柱之上,右手一挥,只听得一声金戈之音,龙渊拔剑在手,同时松开原本握弓的左手,捏了个剑诀,口中默念了些什么,紧接着双手提剑猛地往石柱当中一插,喝了一声:“镇山!” 随着长剑没入,他脚下的石柱便真的被镇住了,任由四周山摇地动,这根石柱却稳如泰山。 就在龙渊施法之时,他松开的长弓虽然无人持握,却仍然悬停在半空之中,弓弦自张,一道道光箭凭空凝聚,飞射而出化成道道光虹,将袭向龙渊和云起的巨石震得粉碎,这自然是苍遨的手笔。 龙渊镇住脚下石柱之后,复又起身握住身前长弓,开弓引箭。 方才苍遨独自御敌就已经声势不小,这回两人联手,更是气势惊人,不过一人一弓,却是箭如飞蝗,竟叫人生出一种足以横扫千军的感觉来。 那边云起得到龙渊相助,便不再理会周遭的攻击,而是专心致志地探查起阵法来,只在身周山脉快要消失时才会挥动左手补全。 有一次主阵的人趁云起防御之力渐消,忽然发动了一波猛烈的攻击,想要打断他的查探。眼见无数石棱临身,云起并没有丝毫慌乱,仍然只是用左手书写出一段文字用以巩固山脉,右手却没有半分改换文章的意思,似乎极为笃定龙渊必能保他周全。 而龙渊也不负云起的信任,当即将长弓一横,拉满弓弦,这次长弓之上凝出的并非光箭,而是一道弦影。 随着龙渊一松手,这道弦影便飞射而出,如一弯新月斩开了重重迷雾,临近云起身畔之后,弦影一个飞旋,化成一圈光晕,将云起护在其中,接着光芒一盛,以云起为中心向四周炸开,只见他身周一丈之内的石棱在这光芒中竟然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融不见了。 双方就这么一攻一守地消磨了一个多时辰,龙渊和苍遨还好,他俩惯经争斗,这样的场面并不算什么,可云起看似没花什么力气,此时额上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也有些摇晃,实在计算推演这些阵法布置耗费不轻。 忽然间云起眼中光芒一闪,唇间勾起一抹笑意,右手笔锋一转,一行行遒健朴茂的文字浮现在半空: 胡瓶落膊紫薄汗,碎叶城西秋月团。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注1) 诗成之时这些文字猛地一震,化成一团墨沙,接着又是一聚,竟化出了一位臂膊上绑缚着胡瓶、意气风发的将军,骑着一匹紫薄汗马,手中宝剑映照着秋月寒光,显得锋锐无匹。 随着将军一抖缰绳,胯下骏马一声长嘶,带着他冲进身前重重迷雾,隐约间可见他身后还跟随有千军万马的虚影,发出震天杀声,直往石林中去了。 这时主阵之人似乎察觉不妙,整个石林猛地晃动起来,四面八方的石峰都碎裂开来,化成无数石箭,如同暴雨般向云起龙渊劈头盖脸地扑射而来。 云起此时已经腾出手,于是向龙渊那边高声道:“有劳兄台相护,可以了。”边说边挥毫写就了一段文字,这次笔锋却是恣意狂放,写的是: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hd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注2) 这些文字甫一出现便闪出一道宝剑出鞘般的寒光,从这道寒光中跃出一位银鞍白马的侠客,一声长笑,挥动手中吴钩,生生从身前箭雨中劈开一条通路,护送着云起冲到龙渊身边。 云起冲过来之后便与龙渊背向而立,一起抵御攻击,过了一阵儿,两人忽然听到石林四面八方传来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原本飞扑而来的石箭像是被斩断了提线的木偶一般,从半空中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 云起见状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才刚加入行捕不久,说起来这其实是第一次与人正式交锋,结果就遇到这样凶险的情况,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 注1:唐,王昌龄,《从军行》之一 注2:唐,李白,《侠客行》 第八十三章 告辞 龙渊听见云起这动静儿,不由笑着问道:“怎么?不常跟人动手?” 云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说:“算是第一次。” 龙渊噢了一声,说:“第一次就这么厉害,佩服佩服。”停了停又说:“一会儿在下拔剑会有些动静,大人最好离这个石柱稍微远些。” 云起闻言便跃下石柱,又往后退开了几步。 龙渊等云起退开后,才伸手将插在石柱里的剑拔了出来,然后一个飞身落在云起身边。随着这柄剑拔出,石柱便轰然崩塌成了一堆碎石。 云起等龙渊落下,立即抬手行了一礼说:“在下姓云名起,字行之,多谢兄台相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他说这话时虽然平和,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疑惑,这自然是因为龙渊与寒岭生的身形实在太像了,但对方的表现却又不像是寒岭生,而且他说话的声音、眼眸的颜色也跟寒岭生不同。 龙渊抱拳回了一礼,说:“在下姓言,单名一个木字,见过云大人。” 龙渊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让云起知道自己是谁,所以随便报了个假名,跟云起说话时也故意改变了声音。 至于眼睛的颜色,龙渊虽然平时瞳色跟普通人差不多,但如果跟苍遨合击、神魂相融的话就会变成青蓝色,现在虽然已经不用战斗,但他还是刻意维持这个状态,好隐藏身份。 龙渊的眼睛只有在他俩神魂完全相融时才会变色,平时相互借取魂力时并不会这样,而苍遨战力极强,一般他们俩都是各自出手,很少使用这样的状态,因此除了少数几名跟他们十分亲近的人,其余并无人见过龙渊此时的样子。 云起听到龙渊的话,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失望,不过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云起想起来龙渊从一开始就管他叫大人,于是有些好奇地问:“言木兄似乎知道行之来历?” 龙渊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口中却笑着说:“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可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大人这样的风流人物,若不是江湖中人,会来管这些事的,多半就是司非殿的人了。司非殿中名满天下的念兮主人,正是姓云名起字行之,跟大人差不多年岁,想来言某没猜错?”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言木兄过奖了。” 龙渊接着笑道:“不过以云大人的身份,怎么会独自一人过来这里?实在是太冒险了些。” 云起笑着回答道:“行之乃是司非殿的行捕,有个任务与此地有关,所以过来查看。方才多谢言木兄出手相助,不然行之只怕……” 龙渊笑着摇摇头道:“在下也一样被困在阵中,本来也得要破阵才行,倒是幸好遇到大人这样精通阵法的人,不然言某也会有麻烦,是言某应该谢过才是。说起来这个,现在阵虽然破了,可主阵之人还没见到,云大人可要进去查看查看?” 云点头,两人便一起往石林里走去。 云起虽然觉得龙渊大概不是寒岭生,但见他这身形步态,实在跟寒岭生太过相似,一路上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 龙渊见状,摸了摸脸上的蒙面,抱歉地笑了一声说:“云大人,按说言某不该在大人面前隐藏面目,只是这其中确实有些苦衷,还请大人见谅。” 云起急忙回道:“言木兄言重了,是行之失礼了。” 龙渊笑着摇摇头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云大人既然已经加入行捕,日后少不得会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之中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可不都是大人这样的君子,大人行事千万要小心。云大人方才在阵中对在下信任,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大人以后却不可如此轻信于人了。” 龙渊说的这是刚才在阵中之时,云起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破阵之上,对于自身的防御实在是草率了些,若是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云起可就危险了。 云起并没有分辩,只是认真地应了一声:“多谢言木兄提醒。” 龙渊说这话自然是担心云起身为行捕,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江湖险恶、阴谋算计,云起要是总这样轻信于人实在很危险。 但龙渊不知道的是,云起虽然是个文人,可他出使古烁近十年,一个异国异族之人位居王族、主掌一国民事,这朝堂纷争、心机暗斗是见惯了的,怎么可能是个如此轻信之人?只不过,当时云起见到龙渊与寒岭生太过相似,心中实在不愿对他生疑,所以才会如此。 两人边观察着四周边往石林中走,龙渊又跟云起讲了些江湖上的手段,好让他日后有所提防,云起认认真真地听着,一一记下了。 此时阵法已破,迷雾也慢慢散开来,这一路上两人倒是没再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把石林给探查了个遍,却没能找到主持阵法的人,只是在石林偏西南的一个地方发现有一个已经损毁的传送阵,想来主阵之人在阵破之时就已经离开了。 龙渊和云起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个传送阵,可惜这个传送阵发动之后就自毁了,没法进行跟踪,两人也只好作罢。 眼看再找不出别的线索,龙渊便跟云起道别。云起虽然不舍,但一来龙渊明显不想暴露身份,二来他见龙渊似乎有些着急,想来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便没有挽留。 其实龙渊一见到云起就心生亲近,原本打算跟他一起回城,再多跟他讲讲江湖上的事、免得他日后着道,只是苍遨方才已经催了好几次,吵吵着要去隋阳,龙渊怕继续耽搁下去苍遨闹脾气、化出真身来就麻烦了,只能赶紧告辞。 临走之前,龙渊又想起来一事,提醒云起说: “云大人,你们司非殿的任务言某不好打听,但按这里的情形来看,很像是有人设局,只是到底针对的是谁便不得而知了。虽说敢打司非殿主意的人不多,但总有些穷凶极恶之徒,大人又是因为殿里的任务才会到此,也不能说就全无关系,大人回去后最好把这边的情况跟殿里详细说明,以防万一,也请大人自己多加小心。” 第八十四章 不是他 云起听到龙渊的提醒,点点头认真地说:“多谢言木兄提醒,行之明白。” 龙渊又拿出些东西递给云起,说:“这些是言某方才在石林里找到的,也一并交给大人。”然后又把自己的猜测一一告诉了云起。 云起双手接过龙渊给他的东西,将他所说的事都记下了,又道了声谢,两人相互道了声保重,龙渊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云起站在原地目送龙渊远去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只蝴蝶从云起袖中飞出,正是念羽,它先是向龙渊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云起道:“公子,你就这么让言木公子走了?” 云起有些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说:“言木兄看起来似乎另有要事在身,怎么了?” 念羽没回答云起的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公子怎么不问问他要去哪儿,家住在哪里,这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云起有些奇怪地看了念羽一眼问:“为什么要问这些?” 念羽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当然是为了方便去找他啊。” 云起听到念羽这话,越发觉得奇怪,问:“你要找言木兄?有什么事?” 念羽摇摇头,说:“我没什么事,可公子你难道不想找他?” 见云起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念羽歪着小脑袋说:“不是么?除了夫人和小公子,我还从没见过有谁能让公子你这么开心的,公子刚才分明是不希望言木公子走的嘛。” 云起闻言不禁噢了一声,问:“我刚才很开心么?” 念羽用力点了点头说:“当然啦,公子。别看你平时见到谁都带着笑,可你的眼睛却从来笑不起来,只有刚才……。对了,公子,这个言木公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呀?” 云起听到念羽的问话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黯淡,接着又勉强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只是言木兄与乾兄实在太像了。” 念羽啊了一声急道:“那公子怎么不问问他?” 云起摇摇头,说:“言木兄既然不想表明来历,我怎么好贸然追问。” 念羽歪了歪小脑袋,说:“只是问问他是不是岭生公子,又不是问他是谁,不算是打听他的来历?” 云起忍不住被念羽这话给逗笑了,说:“若他真是乾兄,方才却不肯与我相认,问了他也一样会否认,问有何用?” 念羽点点头说:“也对噢。可他到底是不是啊?”说着又往龙渊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那副好奇的模样,真恨不得飞过去看看龙渊到底是谁。 云起叹了口气说:“大概不是,不然他没必要瞒着我。而且,言木兄身形虽然与乾兄极为相似,但乾兄可没有他那样奇异的瞳色。” 念羽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对了公子,我们不是来找那个什么龙玉捕的么?公子不是说龙玉捕也与岭生公子相似?这人会不会就是龙玉捕?” 云起摇摇头,说:“这就不清楚了。按说龙玉捕来这里执行任务没必要隐藏身份?而且龙玉捕身边应该还有只灵虎才对。” 云起倒是没想过龙渊那把弓就是苍遨化的,这也难怪,虽然念羽可以化成灵器,但念兮一族不同寻常,一般灵兽就算能变化也只是形似,断不可能真化成灵器,可方才龙渊用的那把弓明显品序不低,所以云起也没住这上面想。 念羽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云起问:“公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在这里等着龙玉捕么?“ 云起看了看四周,想着自己到这里都过去快三个时辰了,龙渊要来应该早来了,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再说殿里还有事务要处理,于是回答说:“我们先回永定府,把这里的情形报上去,然后就回总殿去。龙玉捕既然是司非殿行捕,他的信息殿里都有记录,一查就知道了。” 说完云起就带着念羽离开了石林。 云起回到永定府,先是将石林所见所得都录入了不乐楼任务的档案,接着就离开永定府回到了司非殿总殿。 他先是把在永定府问到的刘家消息报给殿里,随后又按例去拜见自己的先生,也就是司非殿殿主王明然,讲了讲这次出去的情形,然后就去往籍案库查询龙渊的信息。 很快,云起就找到了龙渊的记录,发现龙渊虽然是跟寒岭生同年来的,可日子晚了些,而且他在人间界时是一名修士,随行的白虎是他在人间界的灵宠,跟他一同来的此界,到了此界也没有离开,就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云起见状叹了口气,照此来看,这位龙玉捕只是碰巧身形与寒岭生相似,应该不可能是他了。 至于言木,云起也顺便查了一下,不出所料,并没有这个人,这倒也不奇怪,言木当时明显隐藏了身份,但既然他不想说,云起也不打算细查。 至于龙渊那边,他跟云起分别之后就带着苍遨往隋阳走。路上苍遨有些不满地说:“你干嘛要把找到的东西给那个病书生?凭白让他占了功劳,这可是我们一直追查的案子。” 龙渊笑着看了它一眼说:“我们查到的东西反正也要交回殿里,让云大人交不是一样?正好省得我们回永定府去折腾,你不是着急去隋阳么?” 苍遨点点头,说:“这倒也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儿,追问道:“那你到了隋阳再交也是一样的啊,干嘛非要给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龙渊无奈地笑道:“我也没法交啊,跟云大人一起破阵的是言木,可不是我。” 苍遨一听立即嚷嚷起来:“我就说嘛,干嘛要隐瞒身份?他伤心是他的事,咱们帮了他不说,还得把功劳让给他,凭什么啊?” 龙渊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说:“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再说了,方才要不是有云大人在,我们要破阵也不容易,只能算是联手,没有什么帮不帮的。”见苍遨还想继续说,赶紧开口道:“好了好了,你想好到隋阳要吃什么了没?”把话题给岔开了。 第八十五章 谢礼与回礼 龙渊和苍遨来到隋阳后,龙渊先陪着苍遨大吃四方,等它吃得尽兴了,龙渊才带着它去到官署,查看无乐楼的任务消息。 此时云起已经将永定石林的情况都记录在案,除了龙渊给他的东西,还有他自己的发现,其中还有一张石林中阵法的阵图。 龙渊看到这张阵图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云大人真是奇才。” 苍遨这会儿正心满意足地躺在一旁消食儿,听到龙渊这话便懒洋洋地抬起头,问:“病书生又怎么了?怎么就奇才了?” 龙渊举起阵图说:“云大人把那天的阵图给绘制出来了。” 苍遨有些莫名地说:“那又怎样?他那天在那儿傻站了一个时辰不就是在查阵法布置?能画出阵图来不是应该的么?” 龙渊感叹了一声说:“这个阵法可不简单,云大人居然才用一个时辰就找到了破阵之法,实在是天才。若说是研习多年也就罢了,他来尽乡界才不过三年,不仅修炼有成,就连阵法之道都如此精通,实在是天资非凡。” 接着看了看阵图又说:“我倒是低估了这个阵法,那天要是只有我们俩,还真有些麻烦。” 苍遨听到这话立即站了起来,不服气地说:“小爷倒要看看什么阵法这么了不起?还能困得住我?”说着便凑上前来,一边继续说:“还有,论天资,小爷我才是一等一的。”接着又瞟了龙渊一眼,说:“托小爷的福,你也不差。” 龙渊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把阵图递到苍遨的眼前。 苍遨瞄了一眼阵图,心里也有些震惊,它虽然对阵法不太了解,但这张阵图所绘制的内容之复杂,远非一般阵图可比,这一点它还是看得出来。这么复杂的阵法云起居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给查探清楚,还破了阵,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苍遨心里虽然惊讶,嘴上却说:“就这样?是有些复杂,不过也算不上有多了不起。” 龙渊侧头笑着看了它一眼,问:“当真?” 苍遨干咳了一声说:“考虑他来尽乡界的时间不长,好,小爷承认他是有些本事,嗯,勉强可以跟你比比。”想了想又说:“不过,也许他在人间界时对阵法就有所了解呢?虽然两界法则不同,但阵法布置还是有许多相通之处的。” 龙渊点点头,说:“也有这个可能。”说完也不再跟苍遨争辩,继续翻看着任务资料。 龙渊心里有种感觉,石林的事背后一定有蹊跷,这是他一直追查的案子,现在云起又牵涉其中,当然是越快查清楚越好,万一真有人想对他们当中的谁不利,也好早做准备。 龙渊却不知道云起是因为找他才去的石林,倒是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因此全力追查此事,倒是很快就有了结果—— 石林一事的确是有人设局,设局之人是龙渊以前抓捕的一个案犯的兄弟,知道他在查无乐楼的事后,便在石林布下法阵,又乔装成无乐楼的人在石林附近出没,想要引龙渊前去,却不曾想被龙渊和云起误打误撞,联手将阵给破了。 龙渊知道真相以后便有些感慨,他本来是因为担心云起所以才跟过去的,没想到最后破解的居然是自己的困局。 龙渊感慨之余对云起也很感激,有心想登门拜谢,又怕云起见到苍遨伤心;可不带苍遨自己前去呢,一是怕苍遨知道后使性子,故意去招惹云起,二是自己身边有只白虎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自己独自前去,云起多半也能猜出原因,只怕结果是一样的。 于是龙渊便息了当面道谢的心思,只是借着有次去总殿办事的机会,托人给云起捎去了礼物,表示感谢。 至于云起那边,既然查过龙渊不是寒岭生,也就不再追查无乐楼的事—— 毕竟他加入行捕是为了寻找寒岭生,而寒岭生极有可能留在了人间界,那他接的任务自然都是些人间界的任务,大半时间都在人间界行走,待在尽乡界的时间,他不是在帮着先生处理殿中事务,就是在各地探视新带回来的离魂,也实在没什么时间再管无乐楼的事。 云起收到龙渊的礼物时还有些诧异,听来人说过原委后才知道是因为永定石林的事,他觉得这件事不过是个巧合,并不需要特意感谢,可礼物已经送到了,都是精心挑选的,足够精致但又不至于过分贵重,自己不收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只得收下了。 云起虽然查过龙渊的身份不是寒岭生,但龙渊毕竟跟寒岭生太过相似,云起还是想见一见他,只是龙渊成天到处查案,云起也忙着在人间界办事,一直没什么机会,这次听说龙渊来了渊渟城,云起便打算借着回礼的机会去见见他。 其实龙渊这两天就在司非殿里,他这次来是因为殿里交办了一件重要案子,有些消息不方便传讯,所以总殿将办案的人同都召集到了渊渟城司非殿总殿当中。 说起来,龙渊他们办案所在的地方离云起办公的地方并不太远,不过龙渊担心撞上云起,每天都是一早就进去房间,一直等晚上才出来回驿馆,压根儿不在别的地方露面。加上这个案子又不是云起负责,所以云起并不知道龙渊原来就在附近。 这天,云起早早忙完殿里的事务,就回到家中,打点好礼物,打算去驿馆找龙渊。 等云起来到驿馆时,龙渊也正好从殿里回来,远远地见到云起在跟馆役说着什么。 龙渊倒是没想过云起是来找自己的,只当他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办,因为担心现在进去被云起看到,又不知道云起会在这里呆多久,于是拉住苍遨道:“小白,要不然咱们先去吃个饭再回驿馆?” 苍遨闻言立马白了龙渊一眼,又哼了一声。它当然也看到云起在驿馆里,一想就明白龙渊为什么会这么说。 龙渊看见苍遨这个表情,却故作不知地道:“怎么?你不是一直嚷嚷这里的饭太难吃了,要出去吃点儿好的么?又不想去啦?” 第八十六章 不相见 苍遨这几天的确一直吵着要出去吃,但一则他们俩是来办案的,根本没什么时间出门,二则龙渊也担心在城里乱逛会遇到云起,所以这几天他们都是在驿馆里将就吃的,这次要不是见到云起在驿馆里,龙渊肯定不会说出去吃饭。 不过苍遨虽然知道龙渊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一想到能出去吃好吃的,它就决定不跟龙渊计较,于是点点头,转过身道:“那咱们去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龙渊闻言无奈地笑笑,转头看了云起一眼,然后跟着苍遨一起离开了。 渊渟城里最有名的酒楼相当的有个性,名字叫作“无名”,而且酒楼的门前还真的连块牌匾都没有,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名”。 其实,说这座酒楼在渊渟城里并不太准确,这座酒楼是在一处小洞天里,只不过这个小洞天的入口是在渊渟城里罢了;说它是座酒楼,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这处小洞天整个儿归这座无名酒楼所有,而所谓无名酒楼,指的就是这处小洞天。 这么不同寻常的无名酒楼对于接待的客人当然会有些不同寻常的要求,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甚至,一般人根本都不知道这座酒楼到底在哪儿——从这方面来看,这座酒楼还真算得上是“无名”。 龙渊身为司非殿的琅玉行捕,自然知道无名酒楼,也知道酒楼的入口在哪儿,不仅知道,以他的身份,也有资格进这座酒楼,只不过他以前还真的从没去过。 至于为什么,一来,是因为龙渊不怎么到渊渟城来;二来嘛,则是因为无名酒楼的花销可不低,龙渊虽然有些身家,但也不想这么大手大脚。 不过这次因为觉得有些理亏,所以苍遨提出要来这里时,龙渊也没有反对。 等龙渊和苍遨吃完饭,天都已经黑了,龙渊想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办案,就催着苍遨回驿馆。 两人刚一进驿馆的门,当值的馆役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龙琅玉回来啦?云大人都等你好半天了。” 龙渊一听这话不禁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云大人在等我?等我做什么?” 馆役笑着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云大人就在后面的凉亭里,龙琅玉赶紧过去。” 龙渊点点头,跟馆役道了声谢,一边往里走,一边有些犹豫地看了苍遨一眼。 苍遨见龙渊看它,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回看了龙渊一眼道:“看我干嘛?没听人家等你半天了,还不赶紧去?唉,也不知道这位云大人有没有吃过饭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叫他一起去无名酒楼呢。”边说边咂着嘴晃了晃脑袋。 龙渊听到苍遨这话,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往后院走去。 苍遨笑嘻嘻地跟在龙渊身边,故意念叨说:“那位云大人看着那么瘦,肯定不经饿,这么久没吃饭别给饿坏了,要不要我去拿点吃的给他送过去啊?” 龙渊闻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小白,要不你先回房间,我自己去就好。” 苍遨嬉皮笑脸地说:“别啊,人家等你这么久,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跟去看看,万一有什么棘手的事也好帮忙不是~” 苍遨虽然对于龙渊不想让云起见到自己这个事儿有些不满——自己这样天赋血脉、万中无一的灵虎,跟那些个土老虎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凭什么要躲着云起? 但它刚才在无名酒楼吃得相当不错,这会儿心情大好,所以倒没有生气,反而故意拿话跟龙渊逗趣。 龙渊见苍遨不肯离开,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由着它。 龙渊来到后院,远远地就看到云起正站在凉亭里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已是夜色沉沉,云起却没有点灯,不过今天是满月,倒也还能视物。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下来,映在云起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龙渊见状,脑海中无端地蹦出“孤身只影”这四个字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凉亭边上种着些竹子,被风一吹便摇晃起来,竹影落在云起的脸上,显得有些惝恍迷离,落在龙渊眼里,就越发地觉得此刻的云起看上去无比孤寂,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不由得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 苍遨见龙渊停下,咦了一声问:“龙二,你干嘛不走了?” 龙渊看着云起单薄消瘦的身影,又看了眼苍遨,犹豫了一会儿,叹息着摇摇头道:“还是算了。” 苍遨啊了一声说:“你不去见病书生,难道就让他一直在这儿等着?” 龙渊沉吟片刻,拿出一块布蒙上面,拍了拍苍遨道:“小白,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行么?” 苍遨见龙渊蒙面,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是干嘛?难道打算装成言木去见病书生?不是?” 龙渊摇摇头道:“我去跟云大人说一声,让他不用等了。你也别让他看见,行不行?” 苍遨其实对云起印象不差,并不是存心想招惹他,先前它非要跟过来不过是跟龙渊开玩笑而已,此时见龙渊不打算去见云起,虽然觉得有些多余,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答应道:“行行,我就待在这儿不动,病书生看不到我的。” 龙渊笑着揉了苍遨两下,说了声:“小白,多谢啦。”然后悄悄走到旁边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用沙哑的嗓音向云起喊道:“云大人。” 云起原本正在想事情,听到这个声音才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树下,于是拱手行了一礼问道:“敢问是哪位朋友?找行之有什么事?” 龙渊咳了一声缓缓地道:“云大人是在等龙玉捕?大人请回,龙玉捕方才遇到些急事要去处理,所以让在下过来跟云大人说一声,不必等了。大人找龙玉捕有什么事?方便的话可否告诉在下?等见到龙玉捕,在下自会转告。” 云起闻言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但仍旧声音平和地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先前龙琅玉托人给行之送了些礼物,行之是来回礼的。既然龙琅玉有要事在身那就不妨碍他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兄台是否方便代为转交?” 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礼物,看向龙渊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可方便现身一见?” 第八十七章 凤蝶 云起见龙渊站在树荫里跟自己说话,自然猜到多半是有什么原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贸然上前,所以先问他一句。 龙渊心里感叹了一声云起还真是位君子,有些抱歉地说:“请云大人见谅,在下不太方便见人,大人把礼物放在那边就好,一会儿在下就去取。哦对了,这里代龙玉捕谢过。”说着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云起赶紧回了一礼道:“如此便有劳兄台了。”说完将礼物放回到桌子上,又向龙渊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龙渊目送云起走后,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走到凉亭里拿上礼物回到房间。 云起刚从后院出来,馆役见到他便笑着打招呼道:“云大人这么快就跟龙琅玉聊完啦?云大人慢走。” 云起笑着点点头,正要出门,忽然又停下脚步看向馆役道:“施老伯见到龙琅玉了?” 馆役笑呵呵地说:“是啊,刚才龙琅玉回来时我就在这儿,我告诉他云大人你等他半天了,他还有些惊讶呢。” 云起闻言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些沉吟的表情,追问道:“龙琅玉是自己回来的么?” 馆役虽然有些奇怪云起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照实回答道:“就他自己,噢,还有他那只灵宠。” 云点头,没再问什么,微笑着向馆役道了个别就离开了驿馆。但他心中却十分疑惑——听馆役这么一说,刚才来的人多半就是龙琅玉,只是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自己?云起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只好作罢。 云起心想,既然龙渊不愿意见面,肯定有他的原因,自己倒是不好强人所难,所以后来也就没再去找过龙渊。 在此之后,云起常年在人间界追查寒岭生的下落,龙渊则终日游走尽乡界、四方寻访故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遇上过。 可云起和龙渊毕竟都是司非殿行捕,时常在各地官署出入,出门在外时也常常住在驿馆,难免会有碰到的时候,只是每次龙渊一发现云起,就刻意避开了。 而云起呢,也有那么几次远远地看见了龙渊,只是经过上次的事,他已经感觉到龙渊不知为何不愿意见自己,又见他刻意躲避就更加肯定了这一点;再说他查过龙渊的信息后已经断定龙渊不是寒岭生,也就没想着要勉强龙渊见面。 因此云起和龙渊一直没有打过照面,云起也一直不知道龙渊到底长什么样。 这一天,龙渊去文安城的官署里办事,碰巧云起也在,龙渊自然是远远见到那个白衣身影就避开了。 可那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似乎总去差不多的地方,龙渊连着见到云起好几回,他当然每次都躲开,可几次过后,苍遨的脾气就上来了,死活不肯再躲,龙渊情急之下想到一个主意,从引念罂中取出两只凤蝶来,这才把苍遨给引开。 因为苍遨使性子耽搁了一会儿,等龙渊引开苍遨的时候云起也已经来到附近,正好瞥见龙渊拿着凤蝶跟苍遨玩闹着跑开。 云起见到龙渊,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结果就看见龙渊手上停着的那两只凤蝶,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停下脚步又看了几眼。 陪着云起的小厮见云起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地看向一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跟着停下来,顺着云起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一人一虎嬉戏远去的背影。 小厮见到云起一直盯着龙渊和苍遨,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一时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云大人,怎么了?” 云起听到小厮的话便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说:“没事,我们走。”说完心不在焉地就要走。 小厮急忙叫住他,说:“云大人,是这边。” 云起噢了一声,又往龙渊和苍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往小厮所指的方向走去,只是神情依然有些古怪。 原来,行捕们在人间界出任务时若是临近中元,殿里便会让他们先回故乡,等中元之后再返回,一来是因为中元时节乃团聚之期,二来则是因为中元前后,跨界传送阵也会因界壁变化受到影响,乘坐起来容易出危险;又或者平时行捕们所接的任务正好在家乡附近的话,殿里也准许他们回家稍作停留。 云起因此多出不少机会回去探望珂曜和云寒,也见过好几次珂曜和云寒因追思寒岭生而生的凤蝶,而方才龙渊手上的那两只凤蝶正与珂曜和云寒给寒岭生的凤蝶十分相似,所以云起才会有些疑惑。 一路上云起都在琢磨此事,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好次差点儿走错,幸好有小厮在旁边叫住他。 小厮将云起送到地方之后刚告辞出来,又遇到一位捕头有事情要找个人跑腿,正好见到小厮,就交代他去办。 小厮领了差事便急急忙忙往外走,来到一个拐角一转身,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白色身影正迎面扑来,眼看两人就要撞上了,小厮来不及躲避,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哎哟”了一声。 没成想,那道白色身影反应十分迅速,一见面前忽然冒出个人来,立即拧身闪到一旁,有些不满地开口道:“小子,你瞎嚷嚷什么呢?小爷可没撞着你啊。” 小厮闻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只白虎近在咫尺,正龇着牙瞪着自己,忍不住又惊叫了一声。 他才入尽乡界不久,虽然听说过灵兽,却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更何况这还是只凶巴巴的白虎,小厮当即吓得直往后退,却因为太紧张把自己给绊了一下。 眼看小厮就要摔倒在地,幸好有个人从白虎身后飞快地掠过来、一把扶住他,温和地问:“小哥,没事?放心,小白是灵族,不会乱伤人的。” 小厮一眼瞥见来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心里便踏实了许多,站稳行了个礼,说:“多谢玉捕大人。”说完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白虎,忽然有些惊讶地叫起来:“咦,是你们?”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渊和苍遨。龙渊听小厮这么一叫,有些奇怪,问:“你认识我们?” 小厮连连摆手说:“不认识,不过刚才我陪着云大人的时候见过你们二位。云大人好像认识你们。” 龙渊闻言不由得啊了一声,问:“云大人见到我们了?那他什么反应?”他自然是担心云起见到苍遨又牵动伤心事。 旁边苍遨切了一声,白了一眼龙渊,不过倒是没说话。 第八十八章 只是巧合 小厮听到龙渊的问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云大人见到你们脸色立马就变了,盯着你们看了好久。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没事,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走了。可他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好几次走错了路。” 龙渊闻言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除非云大人找到他的义兄,否则只怕解不开这个心结了。 而苍遨在一旁听见这话,气得虎毛都炸起来了,它本来就因为避让云起的事情有些生气,这时一听说云起见到他们反应,忍不住嚷嚷道:“这个病……” 苍遨的话没说完,就被龙渊一手搂住脖子一手捂住了嘴,然后笑着抬头对小厮说:“多谢小哥,我看你似乎有要紧的事要办?就不耽误你了。” 小厮被龙渊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刚才捕头交代的事情,啊地叫了一声,拔腿就跑,跑出去两步又想起来什么,赶紧转身向龙渊行了一礼告退。 龙渊见小厮这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便冲他笑了笑以示宽慰。 这边苍遨虽然嘴被捂住了,可它跟龙渊是神念相通,一点儿也不妨碍它在心里继续冲龙渊吼: “龙二,你给我放开。今天小爷我非要找那个病书生说个明白不成,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他义兄被只土老虎杀了关小爷什么事?凭什么要让小爷避让他?小爷大人有大量让过了,他还摆脸色?他见了小爷伤心,小爷见了他还来气呢!他怎么不知道让着我们?” 龙渊一脸无奈地等苍遨吼完,才松开它的嘴,劝道:“小白,云大人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过重情,放不下而已,不然谁好端端的成天跟自己过不去,你看看他那消瘦的样子……” 说着想起云起的模样,龙渊不由得叹了口气,接着说:“再说了,我们避让他这事儿是我的主意,云大人又不知情,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我的不是,我请你吃好吃的,走?” 苍遨一向贪吃,一般说到这儿就没事了,可今天它是真的有些生气,愤愤地说:“谁要你请?你干嘛要管这个病书生?他伤心是他的事,你瞎操什么心?还要连累小爷。小爷我今天就待在这儿了,我倒要看看那个病书生见到我还真能伤心死不成?” 龙渊一听,生怕苍遨犯倔在这儿堵着云起,好言好语地劝了它半天,又许诺了一堆的美食,好不容易才把苍遨给劝走。 两人一边往外走,苍遨一边数落龙渊,数落了半天,龙渊都只是笑着答应,到最后苍遨也觉得无趣,终于不再出声儿。 其实苍遨并不是真的讨厌云起,不但不讨厌,因为永定石林的事,虽然它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对云起还是有那么些些好感的,只是它这样自负的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强压自己一头,所以才会因为避让的事情发火。 可真论起来,这事儿就像龙渊说的一样,云起又不知情,他虽然身份地位不低,但从来没有以势压人,倒是总听人夸他待人谦逊有礼、君子之风。 所以苍遨发完火,也就把这事儿给揭过了。后来有几次遇上,苍遨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每次都避让开了。 那边云起办完事出来还是惦记着方才见到的凤蝶,路上便忍不住张望,想着要是能遇见龙渊正好问问。 念羽见状从他袖子里飞出来,停在他肩上,好奇地问:“公子,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去帮你找?” 云起回答道:“我方才见到龙玉捕拿着两只凤蝶,很像是阿曜和寒儿给乾兄的追思蝶,所以想找他问问。” 念羽拍着翅膀说:“我觉得追思蝶长得都差不多啊,公子你连这都能认出来?” 云起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方才龙玉捕手上的那两只凤蝶已经接近极品了,这样的凤蝶并不多见,而且两只都相似,实在有些太巧了。” 念羽想了想,说:“公子是觉得龙玉捕和岭生公子有关?可是公子之前不是查过龙玉捕的身份,和岭生公子对不上么?”接着忽然啊了一声,说:“难道他假报了身份?” 云起闻言摇摇头说:“不太可能,龙玉捕既然能加入行捕,殿里一定核实过他的身份。” 念羽点点头说:“对噢。”接着又想起来什么,说:“也许是他入界时就假报了身份呢?那殿里可就没法查了。” 云起听它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尽乡界讲究既往不恋,入界重生,除非有人申诉,否则是不会追究来人在人间界的过往的,所以入界之时的确不会核实来人的身份。 接着云起又摇摇头说:“应该不会,龙玉捕是与他那只灵虎一起来的此界,这点是做不得假的,这样明显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念羽歪着小脑袋问:“要这么说,他的确不是岭生公子了?那两只凤蝶多半只是巧合?龙玉捕带着引念罂,我能感应到他罂里的追思蝶极多,也许是他挑了两只高品序的凤蝶,夫人和小公子思念意切,形成的追思蝶品序也很高,都是同一品的凤蝶,长得像也很正常?” 云起其实也不太认为龙渊是寒岭生,听念羽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可他心里总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回到驿馆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龙渊还真住在驿馆里,便想着等他回来后找他问问。 只可惜云起一直等到夜深也没见龙渊回来,云起想起上次去给龙渊送回礼时龙渊就故意躲着自己,这次说不定也一样;又因为龙渊的身份信息跟寒岭生实在不符,想着也许就像念羽说的,只是个巧合,也就没有再刻意寻找他。 至于龙渊,他在官署见到云起后自然想到云起多半也住在驿馆,原本只要避开就行,可今天苍遨因为这件事已经发过脾气,要是再遇见怕是有些麻烦,所以龙渊带着苍遨吃过饭后干脆在外面找了个别致的院子住下,并没有再回驿馆,云起自然等不到他了。 第八十九章 得灵城危机 这一天,龙渊跟苍遨路过一个叫得灵城的地方,去官署报过道后便出来找吃的。两人正逛着,龙渊忽然感觉怀中令牌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令牌上正闪着点点红光,他急忙将令牌往腰上一别,招呼苍遨道:“小白,快走,回官署。” 苍遨正吃得兴起,有些不乐意地说:“干嘛?” 龙渊一边往回跑一边答道:“官署发了急召令,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龙渊作为行捕,直隶于司非殿,并不归各地官署管辖,但若是各地方发生什么紧急状况应付不了的,当地官署也可以临时调动身在当地的行捕协助。所以龙渊每到一地都会先去官署登记,为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今天才报过道就遇上事儿了。 苍遨闻言不高兴地嘟囔道:“真麻烦,小爷饭都还没吃完呢。”嘴上抱怨着,脚下却没半分犹豫,跟着龙渊转身就往官署跑去。 很快俩人就回到官署,跟人略一打听,便急忙赶去了议事厅。 此时议事厅中还没到几个人,龙渊苍遨等了一会儿,陆续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主事的人等大家到得七七八八了,便把事情原委快速向大家说明了一番。 原来得灵城的附近是一片莽莽大山,极为广漠,山中生活着许多灵兽,不仅数量多,族类也多,具有各种天赋异能,许多想要豢养灵兽的修士和家族都会来此寻找,因为往来的人多了,渐渐地就形成了这座城池,此城得灵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一般来说,灵兽们都是生活在山里,不怎么出来,山脉外围生活的多半是中低阶的灵兽,灵智未全,不太敢靠近人族城池,便是偶尔出来,也会很快返回山中。 大山深处倒是生活着一些高阶灵兽,灵智与人无异,只不过它们虽然对人族并无惧怕、也不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除非有人专门去深山里寻到它们、订下合约,一般这些高阶灵兽连外围都不会来,更不用提离开森林了。 所以,总的来说,这边的人族和灵兽算是相安无事。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大山里发生了什么事,有许多灵兽跑出了森林,有些更是直接闯进了人族的居住地。 对于灵兽闯入这件事,其实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在意,毕竟这附近山里居住的灵兽很多,偶尔有几只灵兽出来很正常,而来得灵城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来找灵兽的,所以也并不惧怕它们。 但这几天随着出来的灵兽越来越多,山脚下的几个小镇都发生了灵兽伤人的事件,大家才开始紧张起来。 方才官署收到探报,说是有一群高阶灵兽从大山深处冲了出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群灵兽似乎有些发疯,正在森林里大开杀戒,所以才导致许多灵兽受惊出逃。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现在跑出来的灵兽只是一小部分,很快就会有一批兽潮,要是没有及时做好防御,不仅是近山的小镇,只怕得灵城也危险,所以官署才急召众人前来相助。 主事的人把情况跟大家说明后,便开始安排他们前往山脚的几座小镇帮忙。 龙渊接到的任务是去一个叫青羊镇的地方帮忙,问明路线后他立刻跟苍遨一起快马加鞭地往那边赶过去。 到达青羊镇后,龙渊先在镇子四周转了一圈,这会儿兽潮暂时还没有到,镇子里虽然之前有过几起灵兽伤人的事件,但都已经处置妥当,往山里去的那条路周围也已搭建起防御工事,小镇暂时还算安全。 青羊镇里的人以灵兽猎手居多,其余人等也大半是做灵兽生意的,多多少少有些功夫在身,可用的防御力量倒也不算少,只是,如果森林里的兽族都受惊冲出的话,数量相当惊人,这些人只怕就不够用了。 龙渊四处看过,便去找镇子里负责守卫的卫队长周安报到,说明来意。 周安一看龙渊的令牌,顿时大喜过望,原来龙渊此时因为这几年办案功绩突出,已经升任为玄玉行捕了。 周安倒不是因为龙渊的官职不低所以高兴,而是因为他身为玄玉行捕的战力,要知道这些中低阶灵兽虽然灵智不如人族,但其天赋本领却是相当了得,不然人族也不会想将它们收为己用,这其中有些善战的种族,正面争斗的话,一般士兵和猎手根本应付不了,也就龙渊这样的高手可以抗衡。 周安高兴之余便带着龙渊去工事那边转了一圈,将防御布置给他一一作了介绍。 龙渊跟着周安看了一阵儿,有些疑惑地问道:“周百长,这些几乎都是纯防守和驱散的阵法,是有什么讲究么?” 周安解释说:“这些灵兽其实并不是有意攻打我们,只是因为受惊,慌不择路而已,所以我们只需要做好防守、将它们驱散就行了,没必要伤及它们的性命。” 龙渊闻言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可是据龙某听来的消息,后面的兽潮数量相当惊人,到时候一味防守只怕不行。而且,就算我们这里把兽群驱散了,只要它们不回森林,还是会冲击附近的城镇,总会有一战?” 周安听到龙渊这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先尽量防守再说。这些灵兽毕竟是居住在森林里,外面的环境并不适合它们,只是一时受惊,应该不会久留。得灵城本就是做灵兽生意的,要是杀的灵兽太多,灵兽损伤过大、或是对人族起了敌意,以后这里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龙渊不是当地人,对灵兽的习性不熟悉,没法判断,可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担心,便追问道:“周百长可知道森林里发疯的那些高阶灵兽是怎么回事?以前是否发生过这样的事?一般多久这些灵兽会平静下来?” 周安摇摇头,回答道:“以前虽然也有过高阶灵兽跑到外围的情况,但数量很少,而且高阶灵兽灵智不低,一般不会无故杀戮、引发这么大的震动。这次情况实属罕见,谁也说不好会怎样。真要是……” 说到这里,周安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回头看了看青羊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龙渊见状没有再追问,伸手拍了拍周安的肩膀,安慰他说:“先别想这么多了,我们方才从官署那边过来时,见他们已经将此事上报给州府,后面应该还有会支援前来,先尽力而为。” 第九十章 解围的关键 与此同时,云起正行色匆匆地赶往得灵城。 原来,虽说各地官署可以紧急调度当地行捕,但毕竟行捕直隶于司非殿,司非殿虽然许各地方自由调度,但于情于礼地方官署调度行捕都应该知会殿里一声,所以这事儿刚一发生司非殿就收到了消息。 殿里想着得灵城力量有限,尤其是对上善战的灵兽种族,一般士兵根本应对不了,所以派云起过来看看情况,如有需要的话可以及时调动其它的力量支援。 说起来,若单论麾下的高阶战力,只怕各大殿没有任何一殿能跟司非殿相提并论,便是司界殿,虽然他们的整体战力最强,但要真论起一流高手的数量却远不如司非殿。 这其中的原因嘛,则是司非殿因为办案的缘故,不仅殿内培养招揽了一批好手,而且与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各大门派世家常有往来,真到需要的时候,司非殿能调动的江湖势力绝对不容小觑,便说是能调动大半个江湖也并非虚言。 至于为什么会派云起来,那是因为云起常年在各地探访离魂,各地方官署基本都去过,他又是行捕,与江湖中人也多有交道,再加上他念兮主人的身份,不论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都颇受人敬重;而且他在司非殿里任有要职,对殿中情况十分清楚,官位也足够高,如此一来,由他出面的话各方力量都好调动。 所以云起实在是处理这件事情的不二人选,自然是让他来了。 云起来到得灵城,问清楚当前的形势和部署后,又接着问当地的城守道:“郑城守,可知这次的灵兽异动是为何?这样的情况一般会持续多长时间?照现在的形势,得灵城是否能坚持到兽潮平息?” 郑城守回答道:“回云大人,关于那群高阶灵兽的情况我们所知有限,并不太清楚它们如此行事的原因,就更不可能清楚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了。” “至于得灵城,”郑城守苦笑了一声说:“倒不用守多久,如果这群高阶灵兽在半个月内没有离开,就算守住也没什么用了。” 云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这是何道理?还请郑城守指教。” 郑城守叹了口气回答道:“如果半个月后事情还不能平息,先不论我们应不应付得了这些兽潮,就算是侥幸守住了,群兽也会放弃此地迁徙至它处,以后这一方百姓的生计来源也就断了,怕是只能背井离乡,往别处谋生了。” 停了停,郑城守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此外,还有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性,如果这群高阶灵兽就是冲着得灵城来的,现在这些不过在试探得灵城的情况,那等到它们真动手的话,我们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云起听到郑城守这番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也就是说,关键还是着落在这群高阶灵兽身上?若是它们离开了,兽群是否会回到森林里?” 郑城守点头答道:“应该会,这些灵兽本身对人族城池并没什么兴趣,只是想逃离那群高阶灵兽的杀戮而已,只要那群高阶灵兽离开,它们当然更愿意回到自己原来的领地去。” 云起想了想,又问:“行之曾见过一些灵兽,它们的灵智并不低,若是有精通兽语之人应该可以与它们简单交谈,这里既然经营灵兽生意,想来这样的人有不少,我们为何不联合这些灵兽一起去将那群高阶灵兽驱赶走?” 郑城守听到云起的问话,摇着头说: “云大人有所不知,一则,高阶灵兽天生对这些中低阶的灵兽有血脉压制,一般灵兽面对高阶灵兽很难兴起反抗之心,不然这么大量的兽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赶出来;二则,这些灵兽虽然可以与人交流,但它们其实也是许多种族,并没有统一首领,现在又是受惊四散的状态,实在难以成事。” 云起听到郑城守这番话,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听郑城守的意思,这次的兽潮是因为高阶灵兽对别的灵兽有血脉压制,并不是这些高阶灵兽足以与这些兽群相抗衡?那可知到底有多少高阶灵兽在森林里作乱?” 郑城守闻言点点头,回云起道:“正是,其实冲出来的高阶灵兽并不算多,据斥候所见,估计也就二、三十只而已。” 云起虽然料想到高阶灵兽的数量不会太多,却也没想到居然只有几十只,不禁有些惊讶地问:“才几十只高阶灵兽就能引发这么大的异动?那我们不能想办法去森林里将它们赶走么?” 郑城守解释说:“云大人可能跟灵兽接触不多,不太清楚它们的情况,高阶灵兽数量本来就不太多,那怕只有一只也能震慑一大群中低阶灵兽,几十只一起出现出在森林外围,足以引发兽群骚乱,更何况它们还发疯似的肆意杀戮,群兽受惊实属正常。” 顿了一下,郑城守又摇摇头叹息着说: “至于去森林里驱赶它们,现在森林里群兽惊惶外逃,我们若是迎面进去,只怕得先跟这些兽群打过。哪怕我们能够避开兽群,高阶灵兽既然对一般灵兽有血脉压制,自然也可以借血脉之力役使兽群,就算先前它们不是故意驱动兽群,可我们若是攻击它们,它们一定会借助兽群来对付我们,又是在森林之中,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云起闻言也跟着叹息了一声,问:“这么说来除了死守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郑城守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们并不清楚这群高阶灵兽到底想干什么,也只能先守着,看看情况再说。” 云点头,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跟郑城守商议了一番要如何调度人员,然后便分头着手安排布置。 第二天一早,云起去找郑城守了解情况,得知近山几个小镇暂时都还平安,只是冲出来的兽群数量极为惊人,那几个小镇只怕抵挡不了太久,官署里正在商议撤离的计划和得灵城的防御部署。 云起把昨夜跟司非殿和江湖中人联系的情况跟大家一一说明,又商议着做好了安排,等一切议定之后云起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看向郑城守开口问道:“郑城守,行之想去森林里看看,可否帮忙安排人带一下路?” 第九十一章 异兽传说 郑城守听云起说要去森林里,有些吃惊地劝道:“云大人去森林里做什么?那边现在十分危险,大人只管待在这里,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情况,下官派人去查就是了。” 云起摇摇头,说: “一般斥候只怕难以接近那群高阶灵兽,也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来,还是由我司非殿的人去,也许能查到些什么。此事毕竟是由这群高阶灵兽引起的,若是探知因由,也许能有解决的办法。不然的话,就如郑守城所说,只需持续半个月,便是我们能守住得灵城,只怕此城百姓以后的生活也难以维持。” 眼看郑城守一脸的不放心,云起又接着宽慰他道:“郑城守放心,行之也是行捕,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郑城守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云起腰间的玄玉令牌。他虽然知道云起是玄玉行捕,也听说过云起修为不低,只是一来云起的样子实在单薄得很,似乎风一刮就会倒,总让人生出手无缚鸡之力的错觉;二来云起毕竟是念兮主人,他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就算司非殿不追究,天下人的责难自己也承受不起。 想到这里郑城守坚决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云大人,不是下官信不过大人的修为,只是……” 云起似乎知道郑城守心里在想些什么,抬手止住他,正色说:“郑城守,我司非殿的行捕和诸位江湖侠客现下都在赶往森林附近相助,行之亦是行捕,本来就应该跟大家一同前往,此乃行之职责所在,郑城守不必相劝。” 云起说话时虽然温和,可他毕竟身居高位多年,一旦认真起来,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郑城守劝阻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竟被他这股气势给压得开不了口,呆了一呆,只能叹息着拱手行了一礼,道:“那下官安排人带云大人过去,云大人请稍候。” 云起听到郑城守这话便缓和了脸色,微笑着点点头,说:“如此便有劳郑城守了。” 青羊镇上,众人刚刚挡下一拨兽潮,正趁兽潮攻击缓和的间隙换防,龙渊和苍遨从第一拨兽潮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前方守卫,别人都换过两轮了,他俩也没敢休息,毕竟这里没什么他们这样的高手,他俩要是撤下来,万一冲过来一群战力强悍的族类可就麻烦大了。 幸好此时有几名行捕和游侠儿赶到增援,龙渊和苍遨总算可以换下来喘口气。 苍遨跟龙渊一起与兽群鏖战了大半天,又累又饿,一换下来立即大叫大嚷地要吃饭。 这边的人常年都在跟灵兽打交道,对待苍遨的态度倒比一般人要来得亲近些,何况苍遨是来帮他们抵御兽潮的,方才在前方又出力颇多,众人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感激,此时听到苍遨叫嚷,便有人高声喊着:“赶紧些送吃的过来。”接着又特意喊了声:“多拿点儿肉。” 很快,就有人把吃的给大家送了过来,一群人直接就地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开始闲聊。 聊天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这次的兽潮,当地一个孙姓猎手神秘兮兮地开口说:“我听老人家讲,这种情况,多半是深山里又出异兽了,所以那群高阶灵兽才会发疯跑出来。” 众人一听立即来了兴趣,急忙打听是怎么回事。 孙猎手说:“我听老人家讲,这边深山里,有一种叫昙尽的高阶灵兽,能听万灵心声,这种灵兽生性孤僻,一向不怎么在外走动,莫说是人族,就是其它灵兽也极少见到它们。一般的昙尽兽战斗力极弱,不会跟别的灵兽起什么争斗,但是……” 说着到这里,孙猎手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说: “许多年以前,这座山里出过一只变异的昙尽兽,不仅能听万灵心声,还可以制造幻象,影响万灵心念,导致这些灵兽失去理智,变得心神错乱。偏偏这只昙尽兽也不知是不是异变的原因,自己也有些疯癫,当时就因为它,无数高阶灵兽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在森林里横冲直撞、乱砍乱杀,搅得整座森林都不安宁。” 说着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接着说:“我看现在这样子,就跟当年老人家讲的一样,多半啊,又是出了这样的异兽。” 旁边一个姓吴的猎手点着头附和道:“这个我也听说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另一个人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后来这事儿是怎么平息下来的?” 孙猎手耸耸肩说:“好像是那个变异的昙尽兽因为自己也有些发疯,最后因为使用能力过度,把自己给活活累死了。” 吴猎手摇着头说:“我听说啊,这只昙尽兽是被那些发疯的高阶灵兽混乱之中给杀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谁还说得清楚。” 刚才问话的那个人又说:“那这么说来,我们只要等着那只昙尽兽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不就行了?” 吴猎手闻言瞪了这人一眼,哼了一声说:“你说得倒轻巧,先不说现在森林里是不是又出了一只变异的昙尽兽,就算是,现在兽潮近在眼前,我们能等多久?这么耗下去,只怕先死的是我们。” 苍遨原本正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大家聊天,此时忍不住接了一句道:“干嘛浪费时间等它死,要真是因为什么昙尽兽,直接去把它给镇压了不就行了。” 孙猎手听到苍遨的,看了它一眼开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昙尽兽既然号称能听万灵心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人族,要真是它的话,人族遇上也一样会受到影响而发疯,想杀它,只怕没这么容易。” 苍遨不屑地切了一声,正要开口,龙渊给它递过来一大块烤肉,说:“小白,你尝尝这个。” 苍遨闻见肉香,再一看,这块肉烤得是外焦里嫩,火候刚刚好,立即张嘴就是一大口,顿时满口肉汁四溢,也顾不上再说话了,只管埋头吃肉。 龙渊看着苍遨笑了笑,然后转头问孙猎手道:“孙大哥,听你这么说,这个昙尽兽使用的应该是神念类的攻击手段了?” 第九十二章 森林偶遇 孙猎手听到龙渊的问话,摸着下巴说:“按理说应该是,嗐,我们谁都没见过这种灵兽,都是些传说,具体怎么样那可说不清。” 龙渊又追问道:“那传说里可有提到过这个昙尽兽长什么样子?” 孙猎手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有人说是半鸟半蛇,也有人说长得像是一个大水球。” 龙渊点点头,没再追问,大家又聊了些兽潮的事,等吃完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毕竟兽潮一拨拨的涌来,后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场苦战,得抓紧时间养好精神。 龙渊并没有跟着大家回去,而是找人问明了周安所在的位置,打算去找他。 苍遨有些好奇地问:“我们找那个姓周的干嘛?赶紧回去睡觉,小爷都快累死了。” 龙渊摸了摸苍遨的大脑袋,笑着说:“那你先回去,我找周百长商量点事儿。” 苍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问:“什么事啊?”却没有回去的意思,仍旧跟龙渊走在一起。 龙渊回答道:“方才听大家聊天,想来这些高阶灵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疯,多半事出有由,现在这样一味死守只怕守不住,要是能找出导致这群高阶灵兽发疯的原因,说不定会有办法解决此事。”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说:“你这是打算去森林里找那什么昙尽兽给它镇压了?好好好,小爷也正有此意。” 龙渊无奈地笑了笑说:“是不是昙尽兽还不知道呢,我只是打算先去看看。” 苍遨点点头,说:“管它是什么,反正给镇压了就是。不然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实在没劲儿。” 龙渊笑着摇摇头,揉了揉苍遨的大脑袋没再说话。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周安,龙渊跟周安说明来意,周安听完虽然有些吃惊,但他是当地人,对这些传说也有所耳闻,而且,他身为卫队长,对现在形势的严峻程度远比旁人更清楚,也想过要是能探知森林里的情况也许真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只是这件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此时龙渊主动提起,周安吃惊之余倒也有几分佩服和惊喜,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瞒龙玄玉,在下之前也想过这件事,只是毕竟面对的是一群发疯的高阶灵兽,甚至有可能遭遇致使它们发疯的力量,要是稍有不慎,只怕……龙玄玉可想好了?” 龙渊点点头,回答说:“龙某既然来找周百长商议此事,自然想过个中凶险。”说着看了苍遨一眼,接着道:“不过,龙某跟小白联手,就算不敌,保住性命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周安也跟着看了苍遨一眼,这两人今天在前方的表现他是见识过的,一般的高阶灵兽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于是也点点头,开口道: “说来惭愧,周安虽有此心,但自认修为低微,无力做成此事,要是龙玄玉肯冒险走这一趟,不论结果如何,周安感激不尽,也替青羊镇百姓谢过龙玄玉的恩情。” 说着周安向龙渊郑重行了一礼,接着问:“龙玄玉需要准备些什么?在下这就安排人去办。” 龙渊回答道:“倒也没太多要准备的,只是得麻烦周百长安排一位熟悉森林和灵兽情况的人,给我们传授些经验。另外就是进森林常用的器物和补给也得麻烦周百长。” 周安点点头,说:“好,没问题。”说着叫了名士兵过来,让他去找当地经验丰富的猎手,又安排另一名士兵去准备物资,然后看向龙渊问道:“龙玄玉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龙渊回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周安点点头,再次谢过龙渊,便送他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龙渊趁着兽潮暂退,寻了个机会,就跟苍遨一起离开青羊镇往森林方向赶去。 另一边,云起正在一位斥候的陪同下赶往森林,昨天他在郑城守的安排下先到了附近一个叫什雀的小镇上,暂时停留一夜休养好精神,也是今天一早出发的。 进入森林不久,云起就让斥候回去了,独自往森林深处走去。 斥候刚一离开,念羽便飞了出来,说:“公子,我来探路,你先休养精神。” 云点头,冲念羽笑着说:“辛苦念羽了。” 念羽扑扇着翅膀说:“这有什么好辛苦的。公子不用客气。”说完挥了挥翅膀,就见它翅膀上飞出无数极小的蝴蝶,拍着翅膀往四周飞去,一会儿就散入森林不见了。 念羽满意地看着小蝴蝶们飞走,然后停到云起肩上,笑嘻嘻地说:“公子,我们走。” 云点头,带着念羽继续前行。 至于龙渊和苍遨那边,苍遨的五感灵觉更强,又是在森林之中,它天生适应这里的环境,自然是由它探路。 走了一阵儿,苍遨忽然咦了一声,接着又小声嘀咕道:“他怎么也来了?这也能遇上?真倒霉。” 龙渊听见苍遨的话,好奇地问:“谁来了?” 苍遨白了龙渊一眼,没好气地说:“还能有谁,那个不能让他见到我的病书生呗。” 龙渊啊了一声问:“云大人怎么也来了?在哪里?”说着便将神念跟苍遨连在一起,想看看。 苍遨挠了挠耳朵说:“别白费力气了,他没在附近,不过气息还在。” 龙渊赶紧问:“云大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苍遨抬头转着脑袋仔细嗅了嗅,往前方抬了抬下巴说:“看这样子,跟我们要去的地方差不多。” 龙渊闻言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么说的话,云大人此来,多半也是想搞清楚导致这群高阶灵兽发疯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接着又有些担心地说:“他身为念兮主人,怎么能来冒这样的险。还有别人跟他一起么?” 苍遨听到龙渊这话,切了一声说:“念兮主人怎么了?就不能冒险了?他可也是玄玉行捕,不正该来么?” 停了停又说:“应该就他自己,另外那个气息跟他极为相似,多半是他的那什么念兮的。” 随后苍遨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个病书生还能有这份胆识,小爷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嘀咕完便转了个方向迈步要走。 龙渊一见苍遨变换方向,急忙叫了它一声:“欸,小白你要去哪儿?” 第九十三章 又见面了 苍遨回头瞪了龙渊一眼,说:“自然是去另外一边啊,免得跟那个病书生撞上。你不是一向都这样?” 原来他们这次进森林,并不确定高阶灵兽会去哪儿,只能按斥候送回的消息估计了几个方位,打算都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最好,实在找不到那就再想办法。所以苍遨想着,既然要避开云起,那干脆就换下一个地点找好了。 龙渊赶紧拉住它说:“别,我们还是跟上去,森林里危机四伏,云大人孤身一人,可别出什么意外。” 苍遨斜眼看着龙渊说:“跟上去干嘛?反正他又见不得我。正好,他去查这边,我们就去另一边看看,还省些力气。” 龙渊见苍遨似乎有些不高兴,开口道:“云大人可没有见不得你,是我不想凭白惹他想起伤心事而已。” 说着伸手揉了揉苍遨的脑袋,劝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好解决兽潮的问题。云大人来这里多半也是为了此事,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不如一起行动,毕竟这片森林我们并不熟悉,结伴一起的话,总能多些把握,还是先跟上去?” 苍遨虽然自负,但也没狂妄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它作为灵虎一族,最为善战,对于这样的情形天生就具备精准的判断直觉,云起的本事它多少见过,当然知道跟云起联手是最好的,可嘴上却不肯服软,当下一晃头甩开龙渊的手,斜眼看着他道: “小爷还需要跟他结伴?你不是怕他看见我伤心么?怎么现在又要急着赶过去了?先说好,这次小爷可不会化弓。” 龙渊听到苍遨这番话,便知道它其实同意联手,于是蹲下身搂住它,边挠着它的下巴,边笑嘻嘻地说:“小白,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顿时感觉苗头不太对,转头警惕地瞪着龙渊道:“你又想干什么?小爷说了,不化弓就是不化弓。” 龙渊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也没打算让你化弓,这里是森林,面对的又是灵兽群,这要是冲突起来,还是你真身更有利些。” 苍遨继续瞪着龙渊道:“那你还要去找病书生?这回你不怕他伤心了?” 龙渊还是笑嘻嘻地挠着它说:“所以才要跟你商量嘛。这次咱俩分开行动,我去找云大人,你帮忙在前面探路,注意别让云大人看到你,行不行?” 不等苍遨开口,又接着说:“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那天在得灵城你不是说这边的小吃别有风味?等这事儿解决了,咱们去把得灵城所有好吃的都吃上一遍,吃到你满意为止,可好?不过,咱们总得先保证这得灵城到时候还在不是?” 苍遨听完龙渊这番话,瞪了他好一阵儿没出声。 龙渊呢,继续笑嘻嘻地挠着它,半是商量半是请求地问:“好小白,行不行啊?” 苍遨又瞪了龙渊半天,终于还是勉强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接着又说:“不过先说好,如果打起来,小爷可不管病书生会不会看见我啊。” 龙渊闻言正色说:“如果真动起手来,自然不需要再顾及什么,见到了就见到了,总不能让你因为这种事冒险。” 苍遨听到龙渊这话,便觉得气顺了些,哼了一声说:“总算你还有点儿良心。走,病书生走了有一阵儿了,赶紧的。”说完自顾自地迈步就走。 龙渊笑着跟上去搂住它,低低地说了声:“小白,多谢啦。” 苍遨闻言又哼了一声,然后甩尾敲了龙渊一下,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很快,龙渊和苍遨就来到云起附近。两人停下脚步,龙渊仍旧换过装束蒙上面,拍了拍苍遨道:“你自己小心。”接着一闭眼,再睁开时他的眼眸已经变成了青蓝色。 收拾妥当后,龙渊认真地看着苍遨说:“小白,万一你我神魂联系有什么异常,你立即回来,不必顾及其它。” 龙渊这是担心万一遇上什么事,无法及时了解苍遨的境况,怕苍遨独自一人出危险,他虽然不希望云起难过,但也不至于因此让苍遨犯险。 苍遨自然明白龙渊的意思,心里挺高兴的,嘴上却说:“行行行,知道了。放心,你们要是遇上什么事,小爷会回来救你们的。”说完又故意看了龙渊一眼,拉长声音说:“到时候病书生难过可就没办法喽~” 龙渊笑着摇摇头没接这茬儿,只是又拍了拍苍遨,再次叮嘱道:“一切小心。”然后一个纵身往云起的方向飞掠而去。 苍遨切了一声,几个虎扑就不见了踪影。 龙渊往前走了不一会儿便感应到前方林间飞舞着几只极小的蝴蝶,龙渊心知这是云起探路的手段,却没有避开,而是直接迎上前去,一则,他本来就是去找云起的,没必要隐藏行踪;二则,他也想试一试云起的手段,好提醒苍遨注意。 等龙渊来到这几只小蝴蝶附近一丈左右时,就看见小蝴蝶似乎受惊般飞开了,同时一股极微小的神念波动一闪而逝。 前方不远处,念羽原本停在云起肩上慢慢翕动着翅膀,忽然,它停顿了一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然后轻声向云起说:“公子,有人在后面。” 云起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问:“现在森林里怎么还会有其他人?是官署的斥侯么?” 念羽有些疑惑地扑扇着翅膀,迟疑地说:“不太像。”接着忽然啊了一声说:“这人来得好快,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然后又咦了一声,有些讶异地说:“好像……是上次石林里那个什么言木公子?” 云起听到念羽的话也有些惊讶,哦了一声,说:“怎么会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说着转过身看向后方,不一会儿就见到龙渊飞掠而至的身影。 龙渊很快就来到云起跟前,抱拳行了一礼,笑呵呵地说:“云大人,好久不见。” 云起笑着还了一礼,称了一声:“言木兄。” 念羽也从云起肩上飞到他身旁,向龙渊压了压翅膀,轻声称道:“言木公子。” 第九十四章 遭遇灵兽 龙渊听到念羽开口说话,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它一眼,接着看向云起好奇地问:“这就是云大人的念兮?不愧是万羽念兮,竟已通灵至此。”他以前也见过念兮,还不止一只,可从没听到过念兮开口说话,想来这是万羽念兮的独特之处。 云起笑着看了念兮一眼,然后回过头向龙渊介绍说:“这是念羽,言木兄过奖了。” 龙渊见云起提起念羽时的态度,认真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宠爱,便知道他待念羽不同一般。龙渊自己也惯于拿苍遨当弟弟对待,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于是笑着看向念羽,微微点头颔首示礼,称了一声:“念羽姑娘。” 念羽虽然是万羽念兮,非同寻常,可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依然还是云起的灵宠,所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正式地称呼过它,此时龙渊以平辈之礼相待,倒是有些出乎念羽的意料,于是飞落到云起肩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悄声跟云起说:“公子,这个言木公子好像人很好的样子呀。” 云起听到念羽这话,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了它一眼,回道:“既然念羽说好,那就一定很好。”接着转向龙渊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言木兄,不知言木兄所为何来?” 龙渊听到云起的问话,侧头笑着道:“云大人可也是来打探那群高阶灵兽的消息?若是如此,不如我们再联手一次?” 云起闻言也笑着说:“正是,言木兄若是愿意同行,行之求之不得。言木兄既然来这个方向,可是要往百断崖那边查看?” 龙渊点点头,于是云起笑着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跟龙渊并肩一起往百断崖走去。 两人一边走着,云起一边把得灵城面对的情形和布置都跟龙渊一一讲明,他毕竟身份不同,所知的情况远比龙渊多,龙渊听完才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如此严峻,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等云起说完,龙渊也将自己在青羊镇上跟猎手们闲聊时的猜测跟云起讲了,接着又说:“这些山野传言虽然做不得数,但空穴来风,自有其因,这些话也未必就完全是假的,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估且查一查也好。” 云点头道:“关于昙尽兽的事行之虽然不曾听说,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引起这场祸乱的原因就是这些高阶灵兽的反常行为,只要能解决此事,兽群自然会回到森林里,那得灵城的危机也就解决了。” 说着云起看向龙渊道:“现在也没人知道这群高阶灵兽为什么会发疯,昙尽兽的说法至少是个方向,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得找到这群高阶灵兽仔细查查才行。” 沉吟片刻后云起又说:“不管怎么样,既然有此猜测,我们便先做些准备,万一这些高阶灵兽真是因为受到神念攻击或是别的什么外因影响到神魂,不论是不是昙尽兽做的,总能有个应对。” 龙渊点点头道:“言某也是这么想。” 云起接口问道:“言木兄既然来此,想必是有所准备,如若这些高阶灵兽真是神魂有损,言木兄打算如何?” 龙渊闻言笑着说:“不瞒云大人,在下主修的正好是神魂之术,对于这样的情况倒是有几分熟悉,如果真是神魂受损,在下多少有些法子可以恢复;就算不是因为神念攻击,而是因为中毒一类的原因,在下不才,于医药之道也有所涉猎,所以才敢冒险前来一试。” 云起听完有些惊讶地看了龙渊一眼,拱手笑着说:“没想到言木兄不仅身手了得,还深谙医术之道,这次能遇到言木兄实在是行之的运气。” 龙渊笑着摇摇头,道:“云大人过奖了,天下皆知云大人天资卓绝,言某自愧不如。”说完呵呵笑了两声说:“云大人,我们俩就不要在这儿相互吹捧了,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办。对了,云大人,如果真是神魂上的问题,大人可有办法克制? 云点头,说:“行之不才,虽然不及先生的正气凝练,但总算也蕴养有几分稀薄的浩然气。” 云起说的先生是他的老师,也就是司非殿的殿主王明然。王明然的正气凛然天下闻名,他的浩然气已经凝成实质、形成了一块浩然玦,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至于云起说自己仅有几分稀薄的浩然气乃是自谦,他的浩然气其实精纯充沛无比。 龙渊一听云起这话,高兴地说:“如此最好,浩然正气对于镇压邪佞,破除迷幻,端正本心最为有效。如果这些灵兽发疯真是因为受到神念攻击导致的,有云大人相助,此事便又多出几分把握。” 龙渊不是读书人,所修也不是儒道,是无法蕴生浩然气的,而浩然气除非像王明然的那样凝成实体,否则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借取使用,所以龙渊虽然知道浩然气有用,却没处求取,此时听说云起身上有浩然气,自然高兴。 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各种可能性,商量应对之策,而念羽、苍遨则负责戒备探路,这一路上虽然遇到不少灵兽,但他们都及时发现、提前避开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百断崖附近,几人神念一扫,便知道那群高阶灵兽并不在此,但还是快速分头查看了一番,寻找线索。 接下来他们又陆续去了其它几个地点,都没能找那群灵兽,此时,一行人正在往奔雷峰的方向走。 忽然,龙渊一伸手拦住云起说:“等一下。”接着闭上双眼,似乎在凝神感应着什么。他这是收到苍遨的消息,正跟苍遨一起探查附近的情况。 不一会儿,龙渊睁开眼睛,对云起说:“云大人,那群高阶灵兽应该就在东北方向,正在追赶一群灵兽,这些奔逃的灵兽虽然不是正对着我们,但说不定会波及这里,不如我们先往旁边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作打算?” 云点头,应了一声好,跟着龙渊换了个方向往旁边走,直到龙渊说差不多了,两人才停下来。 不一会儿,他们便见到远处山林震动,百兽哀惶、群鸟惊飞,自然是灵兽群来了。 第九十五章 情况不妙 云起见状一抬手,念羽立即化成一道五彩流光飞入他的手中,变作一管琉璃笔,云起握笔在手,凌空挥就了几行大字: 初霁独登赏,西楼多远风。 横烟秋水上,疏雨夕阳中。 高树下山鸟,平芜飞草虫。 唯应待明月,千里与君同。(注1) 此时正是山间明月初生之时,这几行字刚一写完,也不知是否是巧合,空中明月正好穿云而出,一道清辉洒落在云起身前,照在这几行字的上面,这几行字顿时便如水一般流淌开来,化作一轮月白色、半透明的玉盘,如同空中明月的影子。 一阵轻风穿山而来,云起身前月影被山风吹起阵阵涟漪,待涟漪散去后,月影中出现了远处山林的景象—— 只见大批中低阶灵兽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兽潮之后是一群高阶灵兽,正追击它们。不过这些高阶灵兽虽然凶狠,但似乎神志不清,只是一味地向四周胡乱攻击,毫无章法可言,这才给了这些中低阶灵兽可乘之机,惊惶地奔逃开来。 云起和龙渊一起站在月影前仔细地观察着一阵这群高阶灵兽,只见这群高阶灵兽并非同一族群,这其中有惊天雀、华蛇、石猿、青灵、烈犼等几种灵兽,另外还有一只影猫,这是一种以神念操纵见长的灵兽,可奇怪的是,此时这只影猫并未动用神念,而是直接用爪子进行攻击。 云起、龙渊见到这群灵兽的行为都有些惊讶,龙渊有些疑惑地道:“连影猫都疯了?这可是以神魂见长的高阶灵兽,难道……是因为毒?但这里边儿还有华蛇,这可是以毒闻名的灵兽。这是怎么回事?”说着龙渊看向云起问道:“云大人,这个影像能再近点么?” 云点头,说了一声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月影之中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集中在那些高阶灵兽的身上。 两人仔细一看,便发现这几只灵兽的眼睛都呈现出不太正常的血红色,眼神也有些散乱,单凭这些并不能判定它们发疯的原因,但这群灵兽神智有问题却是确凿无疑。 就在两人继续观察这群灵兽的时候,月影中的那只影猫一挥爪击飞了面前的一只灵兽以后,便停下动作、使劲儿地摇晃了几下脑袋,眼中血红色慢慢消减下去。 随着影猫眼中的血色消退,它似乎清醒了许多,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然后纵身跃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开始低声哼叫起来。 随着影猫抑扬顿挫的哼叫声,一缕缕烟雾从它的身上冒出来,徐徐飘向其余的高阶灵兽,钻入众灵兽的身体里不见了,随即两人就看见一众灵兽眼中的血红色变得淡了下来,接着这些高阶灵兽纷纷停止了攻击。 见其余灵兽都清醒过来,影猫便停止施法,从树上一跃而下。 也许是刚才施法消耗过大,它落地时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旁边的石猿急忙伸手扶住它。 接着这群灵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稍微散开后就地开始调息休养,想来刚才这番攻击对它们自己的负担也不小。 龙渊见状点点头说:“看样子,还真是神魂上的问题,所以是影猫最先清醒,然后再唤醒其它的灵兽。若是中毒的话,那应该是华蛇最先清醒才对。” 云起也点点头,接着说:“这样就说得通了,若是这些灵兽一直处于发疯的状态,一来它们自己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持续的消耗,二来这些天森林里的兽群也不会是这样断断续续的往外跑,看来,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醒一阵儿。” 说着云起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简,凝神查看了一番,然后将玉简递给龙渊说:“言木兄看看这个,可有什么发现?” 龙渊接过来一看,是兽群出现的记录,里面详细记载着每次兽群出现、攻击人族的情况。龙渊看了一阵,脸色有些凝重地说:“云大人是指这些兽群出现的时间间隔越来越小了?” 云起也脸色凝重地看着龙渊,点点头道: “这些兽群既然是被高阶灵兽追击才会逃出森林,照此来看,这群高阶灵兽清醒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少,那后面的兽潮只怕会更加汹涌。之前行之在官署时曾看过这边的防御布置,若只应付已经出现的兽潮倒还足够,可如果兽群继续这样增加下去,得灵城城破之日怕是不远了。” 说着云起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为今之计,也只能由我们冒险一试,看看能不能帮助这群高阶灵兽恢复正常,或者至少暂时压制住它们这种状态,不然等我们返回城中调集力量再回来,只怕来不及。” 龙渊闻言点点头,说:“也只能如此。” 云起忽然向龙渊拱手行了一礼,说:“实在形势迫人,要让言木兄以身犯险,行之先行谢过,若是后面情况危急,行之会尽力助言木兄离去,还请言木兄务必将此间的情况送到得灵城。” 龙渊听到云起这话,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问:“云大人何出此言?这群高阶灵兽数量虽多,可毕竟神志不清,你我就算不敌,要逃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大人莫非另有打算?还请云大人直言,在下本也是为此而来,自当全力以赴。” 云起勉强笑着摇摇头,说:“无事,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龙渊自然不相信云起说这番话只是因为担心,当即正色看向云起,一脸认真地说:“云大人,请恕在下直言,大人有没有想过,以大人念兮主人的身份,若是让大人失陷于山中,而言某独自逃回了得灵城,此事传扬出去,这天底下可还有言某的容身之处?”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不禁呆了一呆,他先前还真没想到这一节,随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既是如此,行之便直言相告了。” 说着望向那群高阶灵兽所在的方向道:“若我们没能让这群灵兽恢复正常,说不得只能尽力镇压,这里的高阶灵兽不少,虽然神志不清,可战力还在,尤其是性命攸关之时只怕更甚,到时候……。” —————————————— 注1:唐,杜牧,《秋霁寄远》 第九十六章 四象守坤 说到这里云起又叹了一口气,看向龙渊道:“可若不如此,耽搁下去,让它们再赶上几次兽群,得灵城就危险了。实不相瞒,得灵城可用的高阶战力本就不多,现在兽群源源不断地增加,就算我们赶回去,也调不出太多人手,反而失了先机,倒不如趁现在拼死一战。” 随后云起认真地看着龙渊说:“这次是行之连累了言木兄,对不起。”边说边郑重地行了一礼。 龙渊见状急忙拦住云起,接着忽然笑起来,故作轻松地道:“云大人不必如此,还没试过呢,等我们试过真没办法救治它们,再想后面要怎么办也不迟,干嘛现在就想着要跟它们以死相拼的事?” 龙渊其实很清楚云起说的是实情,只不过不想让云起烦心,所以故意这么说,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真要是形势危急,当然是自己留下来想办法,至于云起,大不了把他打晕过去,让念羽带他走——云起是无惧生死,念羽总不至于也不顾惜自己主人的性命。 云起听到龙渊的话,也勉强笑了一下,说:“言木兄说得是,我们先尽力一试,再做谋划。” 云起心里所想其实跟龙渊差不多,这群灵兽的事情必须解决,真要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那就只能想办法强行送龙渊离开了。不过现在的确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还是得先尽力一试,争取让这群灵兽恢复正常要紧,云起想着便又开口问道: “言木兄方才提过自己有些恢复神魂的法子,具体要如何施为?” 龙渊回答说:“现在来看,这群灵兽多半是受到神念攻击才会这样,而且这种攻击是附在它们神魂当中持续发作的。只是具体怎么处置,须得先了解清楚这种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最好是能找它们来仔细诊断一下。” 龙渊说着看了一眼灵兽群的方向,叹息着说:“也不知道这群灵兽听不听得懂我们说话,要是能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先跟它们聊聊,我看它们神智清醒时好像还行。” 云起闻言接口道:“行之来之前郑城守帮忙准备有解语珠,可以跟灵兽做些交流,但它们现在这个状况,只怕不会相信我们。而且,此事如果真是涉及神魂,它们多半会怀疑我们借机在它们神魂里动手脚,好收服它们做灵宠。” 龙渊点点头,说:“这倒也是,那就只能想办法试试能不能带走一只。可看样子,它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要是我们用强,别的灵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云起沉吟片刻,问道:“言木兄诊断需多少时间?我们可以试试趁它们失控的时候带走其中一位,然后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多少能拖延些时间。” 龙渊答道:“只是诊断的话,应该花不了太久,可要想医治就说不准了。万一来不及医治好,它们就找上门来,跟我们起了冲突,就算我们找到了医治之法,只怕它们也不会相信我们。” 两人商量了一阵,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云起叹息一声说:“实在不行,就先去找它们聊聊试试,只是,如果不成的话,反而会让它们生起警惕之心,后面我们想要再接近它们就更难了。” 龙渊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实在找不到其它办法的话,也只能先试试了。”忽然,龙渊灵光一闪,想起当初跟云起联手破阵的事,于是看向云起问道:“对了,云大人,你精通阵法之道,应该不只会破阵,也会布阵?可有什么阵法能困住它们的?” 云点头,说:“行之的确会一些阵法,可要想困住一群高阶灵兽,一般的阵法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得用高阶的阵法才行,但布置高阶阵法有诸多限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其实,方才行之已经想过阵法一事,只是行之才疏学浅,实在找不到现下可用的阵法。” 龙渊闻言点点头,他虽然不能说是精通阵法,但多少也有所涉猎,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追问道:“云大人,以你所知,可用的阵法都需要什么样的条件?能否告知在下,若是缺些灵器灵材,说不定在下能帮上些忙。” 云起摇摇头说:“布阵器物行之倒是都有,只是能困住这么多高阶灵兽的阵法,要么需要特殊的地势,要么需要多人联手主阵,一时之间只怕难以办到。” 随后云起又叹息着说:“其实行之有一套顶级的困阵,足以困住这群灵兽,可这套阵法想要完全激发,需要四位主阵之人。现下言木兄加上行之和念羽,还少了一位,虽然也能布下,但毕竟有缺,困不住它们多久,到时候激怒了它们反而更麻烦。” 龙渊听完心中一动,接口问道:“要是这套阵法完全激发的话,能困住它们多久?” 云起虽然不知道龙渊为什么这问,但还是认真估算了一番,回答道:“若是还有一位跟言木兄一样身手的主阵之人,我们四人联手,至少能困住这群灵兽四个时辰。” 龙渊听后又问:“这个阵法对于主阵之人除了修为,可还有别的要求?”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越发觉得奇怪,心想,难道言木兄还会分身之术不成?边想着边回答说:“这套阵法对于功法属性确实有一定要求,若是能对上最好,但就算对不上也能主阵,就是消耗会大些。” 稍停片刻云起继续向龙渊解释道:“这套阵法名叫四象守坤阵,是一套组合阵法,是由四人在东西南北分别布下四座阵法,再以一套隐阵融合四阵而成。所谓四象便是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所对应的为木、金、火、水四种属性,所以最好主阵四人的功法是这四种属性。” 龙渊听完噢了一声,问:“这个四象守坤阵布置起来复杂么?“ 云起笑着说:“布置倒不算复杂,主阵图已经铭刻于阵盘之中,直接激发便是,辅助的布置阵图也都有标示,只要略通阵图就行,或者由行之负责布阵,关键还是在于要有能够主阵的人。” 龙渊闻言忽然笑了起来,说:“那就成了。刚好,有一位身手不错的朋友就在附近。” 第九十七章 布阵 云起听龙渊说附近还有一位朋友,不禁啊了一声,问:“言木兄还有朋友在附近?怎么没见到他?” 龙渊笑着道:“云大人见谅,这位朋友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一直没有出来跟大人见面。我们俩是一起进森林来的,它一直都在前面帮我们探路,方才兽群的事就是它先发现的。” 云起闻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还请言木兄代行之谢过这位朋友相助。” 龙渊听云起道谢,赶紧笑着说:“云大人不必客气,我们俩本来就是为了兽群一事而来,说不上是帮大人的忙。一会儿在下叫它过来,只是……” 龙渊说到这里不禁有些犹豫,他这是想着如果让苍遨乔装隐藏的话,它多半又得闹别扭,实在不行就干脆坦白身份算了,现在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云起又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想来在这个当口也没什么空去感伤故人的事。 云起见龙渊犹豫,猜到多半是因为身份的问题,便接口说道:“言木兄,若是这位朋友不方便现身,就请言木兄将阵盘及主阵的方法代为转交。刚好这套阵法本来就需要在四方布阵,若是这位朋友不方便,倒也不一定非要见面。对了,不知这位朋友该如何称呼?” 龙渊听云起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多谢云大人体谅,它叫白青,我俩的确有些原因不便以真面目相见,还望云大人多多包涵。” 云起笑着摇摇头道:“言木兄言重了,想来言木兄和白青兄如此行事自有道理,是行之要多谢两位援手才是。”接着又问道:“不知言木兄和白青兄所修功法是何属性?行之和念羽的功法有些特殊,倒是什么属性都可以。” 龙渊回答说:“白青的功法偏金,在下的功法偏木,我们俩便主白虎阵和青龙阵。” 云起闻言点点头,说:“好,那念羽主朱雀阵,行之负责玄武阵。”说着拿出两个阵盘和一些布阵器具,还有两个玉简,递给龙渊道:“言木兄,这是白虎阵和青龙阵的阵盘和主阵之法,有劳言木兄。” 龙渊接过阵盘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在下一会儿就给白青送过去。”接着又有点儿好奇地问:“云大人先前不是说还有一个隐阵?这个隐阵又要怎么布置,不需要主阵的人么?” 云起笑着解释说:“隐阵也有一个阵盘,待其余四阵布好后,再将这个阵盘放在四阵中心位置,激发之后便会与四阵相连,并不需要主阵。” 龙渊闻言不禁微微有些皱眉,有些担心地问道:“照此说来,隐阵的阵盘得放在那群灵兽附近了?要如何放置?又怎么能保证这个阵盘不会被毁呢?” 云起笑着说:“言木兄放心,行之自然有办法放置。至于阵盘,中央阵法之所以被称为隐阵,便是因为这个阵法并不显现,而是借四象阵之力困住对方,阵盘一旦激发,就会化为无形,要破阵只能从四象阵入手,这套阵法四象守坤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龙渊听完不禁感叹了一声,说:“云大人于阵法之道当真是天赋卓绝,这样的阵法也能想得出来。” 云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言木兄可是夸错人了,这套阵盘乃是诸葛先生的手笔,行之只是有幸求得而已。” 说着他又想起来一事,对龙渊道:“对了,言木兄,这个隐阵的阵盘虽然激发之后就会化于无形,但阵盘激发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个过程中还是需要护卫的,行之记得言木兄是用弓箭的?到时候只怕还得劳烦言木兄出手相助。” 龙渊听到云起这话,微微怔了一下,心说糟糕——他的那把弓是苍遨所化,一会儿苍遨要主白虎阵,可没法分身过来。不过龙渊很快就接口说:“要是护卫阵盘的话,在下会些御剑之术,倒是比弓箭更合适些,白青也有些手段可以相助,一会儿言某跟它也说一声。” 云起闻言点点头,说:“若是如此那就最好,还有念羽也可以相助,这样四方都能护卫周全,倒是稳妥不少。” 随后,云起和龙渊商议清楚行动的具体细节,又查看了一番那群灵兽的情况,只见它们仍然还是坐在原地调息,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于是云起和龙渊便决定趁这个时间赶紧布阵。 龙渊拿着阵盘等物找到苍遨,把这边的安排跟它一一交代清楚,接着就去了青龙阵的方位,苍遨则去到白虎阵那边,云起和念羽也分别去到朱雀阵和玄武阵的的位置,开始分头布阵,没过多久,四人就布置好了阵法。 云起等四方阵法都布置完毕,便执笔写下几行字,准备布置隐阵。 现在念羽去了南边主阵,云起只能用另一支笔,虽然也是高阶的灵器,但还是不能跟念羽所化的琉璃笔相比,威力自然是小了些,还好龙渊苍遨念羽都能相助,不然万一照顾不周,在阵法未成之时被这群灵兽毁掉了阵盘可就麻烦了。 云起写下的乃是: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注1) 诗成之时忽然平地刮起一阵风沙,风沙散尽后一位面容沉着、目光坚毅、略显沧桑的中年将军和一匹骏马便出现在云起面前。 云起拿出隐阵的阵盘,双手递给这位将军,同时躬身低首郑重行了一礼,轻声道:“有劳飞将军。”虽说这位将军只是云起的文意所化,但他毕竟代表的是飞将军李广,所以云起执的是面见前辈的礼节。 飞将军沉默地接过阵盘,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向云起一抱拳,飞身上马,猛地一拉缰绳,一人一骑便向着高阶灵兽的方向疾驰而去。 飞将军带着阵盘来到正在调息的灵兽附近之后,并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是扬鞭催马,就见他胯下骏马猛地一跃,直接带着他腾空而起,冲到了众灵兽的上方。 —————————————— 注1:唐,王昌龄,《出塞二首》其一 第九十八章 先困后谈 飞将军刚一到阵位,就立即将手中阵盘往空中一抛,只见阵盘蓦地爆发出一片黄色光芒,闪烁不定;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阵法似乎被这道黄色光芒所唤醒,开始发出青、赤、白、玄四色光芒,与阵盘的黄色光芒交相呼应。 随着五色光芒闪烁,这一方天地灵气顿时疯狂地涌动起来。 林间的众灵兽被突如其来的灵气变化给惊动,纷纷睁开眼睛,先是飞快地环顾四周一圈,没有发现,又一抬头,便见到上空有一个将军虚影正横枪立马,护着一个阵盘。 众灵兽见状勃然大怒,顿时无数攻击向着空中的飞将军和阵盘袭去。 只见飞将军不慌不忙地一抖手中银枪,刹那间朵朵银花从枪尖绽开,如一夜春风吹开的满树梨花,化作层层叠叠的屏障,悉数挡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就在飞将军与众灵兽交上手的同时,一柄青锋宝剑带着如水剑芒飞掠而至,临近阵盘之时,宝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接着便化成无数剑影,将阵盘护在其中。 与宝剑相对而来的,是一道弯月般刀光,在剑影之外飞速旋转,拖曳出无数光痕,与剑影一起将阵盘护得是滴水不漏。 众灵兽的攻击根本就来不及靠近阵盘,便被这刀光和剑影给绞得支离破碎,这自然是龙渊和苍遨出手了。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念羽的攻击,只听得南方响起一阵如笛风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暴雨般密集又清脆的撞击声,就像是这阵风冲进了一片珠帘之中,引得珠玉乱摇。 随着风声与清音由远及近,众灵兽便见到无数琉璃一般的鳞羽席卷而来,犹如漫天花雨撒落,众灵兽顿觉心中空明,一时间都忘记要攻击阵盘。 要说起来,其实众灵兽的战力远在云起等人之上,但: 一则,它们刚经过一场大战,本就疲惫不堪,刚才又是在调息休养之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去了先机,根本没法发挥出它们真正的实力; 二则,云起等人本意也不是要与众灵兽分个高下,只是想要拖延一时,好让阵法激发而已,所以一出手就是竭尽全力的打法,气势自然惊人。 此消彼长之下,众灵兽居然落了下风,一时之间它们的攻击竟无一能靠近得了阵盘,就这么拖延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空中的阵盘忽然光芒一盛,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眼见阵已成,飞将军微微一笑,身影渐渐淡去,紧接着,龙渊的飞剑向东飞去不见,而苍遨与念羽也都不再出手,刀光花雨慢慢化为虚无。 树林间顿时安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众灵兽见此都有些不明所以,四周略一查看,似乎也并无异样,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一只惊天雀开口道:“我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一振翅便往空中飞去。 可它刚飞出去不过五六丈,就见空中黄芒一闪,打在它的翅膀上,惊天雀顿时失去平衡,在空中翻了两翻才稳住身形。 惊天雀见状先是一呆,紧接着生气地怪叫一声,继续挥翅冲了上去。 结果跟方才一样,它才刚飞到距离地面六、七丈的地方,就又被一道黄光撞在它的翅膀上,将它给挡了回来。 惊天雀接连试了好几次,始终无法突破那道黄光的阻拦,终于还是心有不甘地落回到地面。 眼见惊天雀被拦住了去路,众灵兽顿觉不妙,一只石猿低吼一声,猛地向东南方向冲过去,结果它冲出去也不过七、八丈远,便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给弹了回来。 石猿一族一向以巨力着称,被挡住之后,只听石猿一声怒吼、挥动双拳往身前砸去,随着它的拳头落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上,那里便凭空闪出道道黄光,但却再没有别的迹象。 其余的灵兽们纷纷往四方试探了一番,发现它们的确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团团围住了。 有些脾气暴躁的灵兽一见这情形,顿时怒从心起,大吼一声就打算强行突围,却得听一只年长的青灵喝了一声:“稍安勿躁。” 青灵一族战力一般,但却是天生能谋善断,此时一出声,众灵兽便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青灵。 青灵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说:“不用试了,这应该是一个困阵,而且品阶不低,大家先别费力气破阵,不然反而可能着了他们的道。只要我们不动,这个困阵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静观其变。” 说完它又抬起头大声说道:“几位既然已经困住我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它话音刚落,便听到北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彬彬有礼地说道: “诸位道友,实在抱歉,在下姓云,名起,字行之,方才趁诸位调息之际布下这座阵法困住诸位,实属无奈之举,冒犯之处还请诸位见谅。行之所以来此,乃是因为诸位最近在森林里大开杀戒,导致兽潮冲出森林,攻击我人族城池,所以来这里查看究竟。” 稍停片刻后,云起又继续说道: “方才我们发现诸位似乎有些神魂上的问题,以致神志模糊,所以才会攻击其它灵兽,倒不像是诸位的本意。行之同行的朋友修炼的乃是神魂之术,猜测诸位多半是受到了神念类的攻击,因此我们想找诸位问问,看看有没有我等帮得上忙的地方。” 眼见众灵兽一脸不善地转向自己这个方向,云起笑着开口道:“诸位道友莫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如果能治好诸位的神魂之伤,便可以解决我族困境。” 听完云起这一番话,青灵尚未开口,旁边的一只石猿先冷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如果是来帮忙的,直接跟我们说不就完了,干嘛要设阵困住我们?只怕你们是打着治伤的幌子,想趁机捉拿我们?要是真想帮忙的话,那就先把阵撤掉再说。” 第九十九章 在所不惜 石猿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从东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有人接口说道: “这位石猿族的朋友,如果我们没有困住你们,而是如你所说直接来找你们的话,只怕诸位根本就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开口。我们要是现在把阵给撤掉,诸位不跟我们拼命就算不错了,我们哪里还能有机会跟诸位商量如何治好诸位的神魂之伤呢?”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渊。 石猿听到龙渊这番话又是一声冷哼,道: “帮我们医治神魂之伤?只怕医治是假,趁机在我们神魂里做手脚是真?你也不用明里暗里地拿阵法吓唬我们,不就是个困阵,殷遥兄都说了,只要我们不动,这个困阵便起不了作用,我们正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休息,看看是谁耗得过谁。” 龙渊闻言笑着回道: “诸位道友方才的确消耗甚大,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不然,诸位的问题既然是出在神魂里,医治之时,只怕对神魂多有影响,诸位精神不济的话,还真有可能出差错。我们也不着急,只要诸位不去森林里生乱,我族城池之危自然就解了,诸位若是愿意待在此地,那我等真是求之不得。”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 “只是不知道诸位离下一次失控还有多久?万一诸位当真失控,我们肯定不敢放任各位离开,只能拼死将诸位留在阵中,到时候会发生些什么,我们对诸位的情况所知有限,不好妄加猜测,想来诸位会更清楚些?” 龙渊这话实在是戳中了灵兽们的软肋,石猿听完顿时怒吼一声,就要向东方冲撞过去,另外几只石猿和其它脾气暴躁的种族也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方才说话的那个叫殷遥的青灵见状立即喝了一声:“石见,别冲动,不要中了他们的计。” 这个殷遥看起来在这群灵兽中颇有威望,石见虽然不甘心,但听到殷遥的话还是停下脚步,只是愤愤地朝东方吼了一声,别的几只灵兽也强行按下性子没再动作。 龙渊见状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还是殷遥道友明理。在下刚才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想激怒各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接着龙渊忽然语气一变,严肃地说: “殷遥道友,我们的确只是想帮忙,但你们不肯相信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你我易位而处,言某也不会相信你。只不过,诸位现在毕竟被困,真要冲突起来,于诸位更加不利些,还请殷遥道友权衡一二,要是能冒险信我们一次当然最好,若是不愿的话……” 龙渊说到这儿,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不瞒诸位,我们之所以想帮诸位去除神魂之伤,纯粹是为我族城池安危考虑,倒不是因为言某有多菩萨心肠;如果诸位实在不愿意合作,我等几人也只好跟诸位兵戎相见,便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他说到最后一句“便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时,语气越发的严肃,竟透出几分决绝之意。 云起听到龙渊这番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接口道: “言木兄,此番是行之连累了你,若真走到那一步,今生行之是无以能报了,只希望日后可在人间界与言木兄重逢,行之定当竭尽所能、赴汤蹈火,以报言木兄今日之高义。” 接着云起又对殷遥说: “殷遥道友,我们与诸位本无冤无仇,兽潮一事虽然是由诸位引发,但依行之方才所见,这并非诸位本意,行之也不能因此责怪诸位。只是,此事关乎我一城百姓安危,若是无法治好诸位,为了不让诸位继续驱赶兽潮、伤及无辜,行之也只能以命相博,试试看能不能将诸位留在这里了。” 云起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温和歉然,可其中的决绝之意却与龙渊如出一辙。 南方的念羽听到云起这番话,蓦地一挥翅,卷起一阵呜咽般低沉风声,接着喊了一声:“公子,你……”,声音里隐隐带着点儿哭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了声息。 众灵兽听到龙渊和云起的话,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这番决心给震慑住了。 就在大家沉默间,忽然听到西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语带不屑地开口道:“我说,小蝴蝶,你哭什么哭啊?病……你家公子还没死呢,只是说他打算死而已,等他真死了你再哭也来得及。现在嘛,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这帮脑子不清醒的家伙同意治病。” 众灵兽听到这个声音说自己脑子不清醒,语气还相当地不屑,顿时有些生气,但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个声音又有些不满地向着东方道: “我说老言,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谁要跟这帮疯子同归于尽了?咱们只需要维持住阵法,再多待会儿它们发起疯来,自己就同归于尽了,犯得着我们出手么?”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当然是苍遨了。 苍遨这话一出,就像是一瓢冷水倒进了热油锅,整个灵兽群顿时炸开了花儿,一连串的攻击齐刷刷地向西方打去,实在苍遨这话说得太气人,就连念羽都有些忍不住,想往西方抽上一尾巴。 众灵兽乱哄哄地攻击了一阵,只见到处黄光闪动,这些攻击就被化解开来,没给阵法造成什么影响,就更不用说真打到苍遨了。 殷遥没有动手,但也没有立即喝止众灵兽,而是趁机仔细观察着阵法,等大家攻势稍缓,殷遥叹了口气,大声道:“别打了,这样是破不了阵的。” 众灵兽也都不傻,这番攻击下来自然对这个阵的威力有所估计,它们刚才追击兽群消耗极大,现在还没来得恢复完全,这么打下去不过是平白消耗力气,非但破不了阵,说不定还会加剧神魂的问题。 只是刚才它们被苍遨给气得不轻,不动手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此时殷遥一开口,众灵兽便纷纷停下攻击,慢慢聚到它的身边。 第一百章 心魔种子 殷遥等众灵兽聚过来之后,便开口道: “西方那个家伙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他说的是实情,要是我们不能在下次发作前破除此阵,到时候必然会自相残杀;而且就算我们能及时破阵,可消耗必然不会小,下次发作只怕会严重许多,那样的话,空离还能不能把我们唤醒都不好说。” 说罢殷遥转头看了一眼灵兽群里唯一的一只影猫。 影猫空离方才一直没有出手,此时见殷遥看它,便摇摇头说:“要是我也花力气去破阵,到时候连我自己能不能清醒过来都是未知数,更不用说帮你们了。就算我不参与破阵,养足了精神,可正如殷遥兄所说,大家消耗过大,受到的影响就会更严重,要唤醒大家也会更加困难。” 接着影猫空离犹豫了一阵儿,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而且,现在大家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我每次清醒过来花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要唤醒你们所耗费的精力也越来越多,就算我们没被困住,不需要花费精力来破阵,我估计,最多也只能再唤醒大家三次。如果到时候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我们便是死路一条。” 众灵兽一听空离的话顿时骚动起来,它们之前虽然对自己的处境有所预料,但现在听空离说只余三次机会了,还是有些慌乱。 空离见状叹了口气,先是环视众灵兽一圈,然后看向殷遥道:“这个人族既然能看出我们受到的是神念攻击,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能解决我们的问题。” 殷遥闻言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也能冒险试上一试了。我听刚才那两个人说要跟我们同归于尽的话不像是假的,这片森林里的兽群离开之后的确极有可能冲击人族城池,也许,他们真的是为了解决人族的危机才来找我们的。” 一只华蛇接口道:“我听着同归于尽也是真话,只不过,就算他们是为了兽潮一事而来,可我们现在毕竟落在他们的手里,难保他们不会起些什么别的心思,一有机会就把我们抓回去当灵宠,还是小心些的好。” 殷遥点点头,说:“这个自然。” 略一思索殷遥又接着说:“这样,一会儿我先去试上一试,如果他们真心想帮我们那就最好,如果不是的话,我们也可以趁机接近他们,没准儿能找到破阵的办法。” 众灵兽听殷遥说由它前去试探都有些动容,一时间好几只灵兽都争着要去。 殷遥摇摇头说:“还是我去,我总算略通阵法,或许能看出点儿什么。” 众灵兽一想也是,别的灵兽在这方面的确不能跟殷遥比,便纷纷向殷遥道了声谢。 接着众灵兽又商量了一番待会儿的行动和应对,商量妥当之后,殷遥便大声说道:“我们姑且相信你们一回,你们先说说打算怎么医治我们?” 龙渊闻言轻笑了两声,回答道:“怎么医治自然得先搞清楚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言某现在可说不好。” 顿了顿,龙渊又说: “不过言某猜测,诸位所受的应该是种念术之类,被人在神魂中埋下心魔幻念,干扰诸位的感知,同时不断生出戾气,影响诸位心境,一旦被这些幻觉所迷惑,就会变得暴躁易怒,所以诸位才会攻击兽群。而且,这心魔幻念随着诸位杀戮的增多会变得越来越强,诸位要维持清醒也就越来越难。不知道在下猜得可对?” 空离听完龙渊这一番话,略有些讶异往他那边看了两眼,然后点点头,说:“虽然不算全对,但的确差不多。那你打算怎么医治?” 龙渊回道:“自然是想办法找到心魔幻念的所在,将其清除了。在下不才,侥幸略通此道,而那边的云大人身具浩然正气,正好可以克制心魔,我们俩人联手,还是有些把握的。” 说完龙渊停顿片刻,有些疑惑向影猫问道: “这位影猫族的道友不知如何称呼?对了,在下姓言,单名一个木字。其实言某有些不明白,道友一族天赋神通就是神魂一道,既然道友能自行清醒,又能帮这些朋友压制幻念,怎么会没有办法去除此念?这其中可还有什么是言某不知道的?还请道友直言相告,不然只怕会误事。” 空离眯起眼睛望着东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叫空离。的确,若只是普通的心魔幻念,我自然有办法清除,但我们所中的这个心魔幻念乃是寄附于我等神魂之中的活物所生,我要是想对付它,它就会借使我的神魂之力来跟我对抗,我如何能赢得了?” 龙渊闻言有些了然地点点头说: “寄附于神魂的活物?这可少见,若是如此,空离道友的确无法自医。可就算是这样,别的道友的幻念为何空离道友也清除不了?难不成其它道友神魂当中的寄附之物也能借取空离道友的神魂之力?这不太可能?” 空离摇摇头说: “它们的寄附之物倒是不能直接吸取我的神魂之力,可也差不太多。我们所中的东西若论起来其实算是同一物的分身,相互之间有所感应,如果其中之一有异,附近一定范围内的分身都会被惊动发作。” 龙渊有些吃惊地问道: “这是什么手段,言某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出手之人是谁,怎么可能同时在你们这么多人的神魂中动这样的手脚?它既然有这样的手段,又为什么会放任你们离开?” 听到空离这番话,龙渊心中顿时生出些担忧——不知道出手的人到底有什么企图,这群灵兽来到这里会不会也是背后那人的布置,这些寄附之物是否会攻击他人……,想到这里,龙渊暗自传音给云起等人,让他们小心戒备。 那边殷遥似乎觉察到了龙渊的担心,接口道: “言木道友不必担心,给我们种下此物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一棵树,准确地说,也不是这棵树给我们种下的,只是这棵树生出的种子,被我们自愿种下的。” 听殷遥这么一说,龙渊还没来得及出声,西边的苍遨先开口了: “啊?看来你们不是因为这什么种子才变疯的,而是脑子原来就不太好使?居然会自愿种下这么个玩意儿,是嫌活着太无聊了么?那你们大可找地方捉对儿厮杀,相互了断,干嘛跑出来祸害别人?” 第一百零一章 试试看 要说苍遨这张嘴,实在是太气人了,它这一开口,灵兽群又差点儿暴动,还好殷遥及时制止住大家,但殷遥自己也给气得够呛,狠狠地瞪了西方一眼。 偏偏苍遨还不罢休,又向着东方道:“我说老言,照这样来看,你也不用费劲儿给这帮家伙医治了,就让它们待在阵里,等一会儿发起疯来,正好一了百了。” 这一下,就连殷遥都想动手,更不用提别的灵兽了。 好在此时云起温温和和地开口道:“依行之所想,诸位应该是因为这个种子有些独到功用,才会将之种下,只是没想到后来却发生了变故。诸位可是受人蒙蔽,中了他人的奸计?” 龙渊则赶紧在心里在叫了苍遨一声:“小白,你就别刺激它们了,真要打起来我们可对付不了这多么灵兽。” 苍遨切了一声,回道:“小爷还怕了这群又疯又傻的家伙不成?”不过它也只是跟龙渊在心里说说,倒没再开口,这当中的利害它当然清楚,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殷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然后向着北方说: “云道友所料不错,这些种子源于一种叫昙默的树。这种树十分奇特,需要心魔杂念才能生长,如果将昙默树结出的种子种于自己的神魂之中,种子便会吸取寄附之人的心魔杂念,等种子吸取足够的心魔杂念之后,可以将这枚种子交还给母树换取一枚新种子,而母树则可以从中获取养分。” 说到这里,殷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眉头不禁皱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能够去除心魔之物,不用我说,云道友也应该知道有多珍贵了?” 龙渊听到“昙默”这两个字,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昙默,昙尽,先前那些猎手们说的那些话难道还真有其事?”不过他并没有出声询问,现在可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云起闻言暗自点点头,然后向殷遥说道:“能够去除心魔,难怪诸位会自愿种下种子。行之猜测正常的种子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怕是那棵昙默树发生了什么异变?”他也是想到龙渊先前跟他说的昙尽一事,所以有些猜测。 殷遥点点头说: “正是如此,昙默树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所结种子也有限,各族若能寻到一株皆是视为至宝。这棵昙默树由我们几族共有,已经好几百年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我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棵树发生了异变,趁着交换种子的机会,慢慢地将变异的种子种遍了我等神魂,企图控制我等。” 殷摇说完看了一眼空离,又接着道: “还好影猫一族察觉到异常,提前向各族示警,我们这些人才能逃出来,但还有许多族人被那棵树给控制住、没能逃出来。影猫一族最为昙默树所忌惮,所以一开始就被重点攻击,只有空离侥幸逃脱,也幸好如此,不然哪怕逃离了这棵树的控制范围,要是没有空离,我们还是会因为心魔,发疯而亡。” 云起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棵昙默树为何想要控制你们?被控制了的话会怎么样?” 殷遥还没来得及回答,空离先恨恨地开口道: “这棵树控制我们,自然是把我们当成了它的养料来源。变异的种子不仅可以吸取心魔,更可以催生心魔,一旦被这棵树给控制住,就会在种子的影响下,源源不断地产生心魔,供母树取用。至于被控制住了会怎么样,要是心魔不断,还能有什么别的下场?” 云起听完空离这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道:“那被控制的人可还能有救?” 空离有些出神地说:“如果能及时摆脱控制,或许还能恢复清醒,但也会元气大伤;要是持续的太久,就算能够脱离控制,也不过是浑浑噩噩,苟延残喘些日子罢了。” 听到空离这话,别的灵兽脸上纷纷露出既悲戚又愤恨的神色。 云起看见众灵兽的样子,又叹息了一声,也有些沉默。 偏偏这时苍遨又开口说道:“既然这样,你们不更应该跟我们合作,赶紧把这什么种子给取出来,然后回去烧了那棵树,你们那些族人没准儿还能有救?再这么耽搁下去,它们可就死定了。” 龙渊听到苍遨这话忍不住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在心里无奈地喊了一声:“小白……” 苍遨莫名其妙地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龙渊回道:“话是没错,不过……唉,算了。”他这是担心众灵兽又激动起来,不好继续往下谈。 不过这次众灵兽意外地没有发怒,只是不满地看了西方一眼,毕竟苍遨这话虽不中听,但却是实情。 殷遥开口道:“这位道友所说不错,我们的确是应该尽快解决此事。所以不论几位是否心怀不轨,我们都愿试上一试。” 说着转向东方道:“言木道友,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可觉得有把握对付这昙默种子?” 龙渊沉吟片刻,开口道:“言某毕竟没有被这个种子所寄附,想来还是能应付得了的。只是按你们方才所说,这些种子相互之间有所牵连,如果动了其中一个,只怕别的种子便会有所动作,言某惭愧,一次只能应付其中之一,没办法同时给诸位一起医治,只怕还需诸位自己想办法压制。” 殷遥开口道:“这个自然。” 那边云起也说道:“殷遥道友,诸位道友,若是信得过行之,行之也可用浩然气相助一二。”接着又向龙渊道:“只是不知言木兄是否也需要用到浩然气?” 龙渊回道:“照现在这个情形,云大人还是用浩然气帮着压制其它道友的种子更为妥当,这边言某还应付得来。” 接着又问殷遥:“殷遥道友,言某知道你们信不过我们,不过现在这情形,诸位只怕不得不冒这个险,待会儿哪位道友先来?到时可以请空离道友随同,若是言某真想动什么手脚,相信空离道友也能察觉出来。” 殷遥它们一开始就商量过,打算让空离帮着检查神魂,免得着了道,现在听龙渊主动提起,便点点头道:“好,一会儿就请言木道友先帮我诊治。不过几位是不是得先让空离和我过去?还是言木道友打算到阵中来?” 第一百零二章 后手 龙渊听到殷遥的问话,笑着说:“诸位先别着急,方才诸位尚未来得及调息完毕,一会儿开始医治之后还得由诸位自行压制自己的种子,最好还是先养足精神再说。” 众灵兽听完觉得也有道理,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又各自坐下开始调息打坐;龙渊云起等人也借机休养精神、做好了准备。 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众灵兽陆续睁开眼睛,殷遥见状便冲着东方道:“言木道友,我们这就开始?” 龙渊应了一声说:“请殷遥道友和空离道友过来。” 殷遥和空离闻言便一起往东方走去。 两兽走到阵边上之后眼见阵法并没有什么变化,殷遥略一犹豫,往前试探着迈出一步,发现并未受到阻碍,于是招呼空离也跟上前来,就这样,他们俩很顺利地离开了中间的困阵。 两兽往前走出几步,眼前景物并无变化,可前方几丈远的地方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正是龙渊,原来它们竟在不知不觉间进到了青龙阵当中。 而在它们身后众灵兽的眼中,殷遥和空离一步迈出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当即起了一阵骚动,好在它们之间也有办法可以联系,众灵兽于是知道两人还在附近,并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因为阵法之故看不见而已,所以很快又安静下来。 龙渊此时仍旧是言木的样子——他要动用神魂之术医治殷遥,当然是跟苍遨神魂相合的好。 另一方面,虽说他们跟这群灵兽以后多半不会有交集,言木这一重身份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但行走江湖,多些小心总不会错,所以他仍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青蓝色的眼睛。 殷遥和空离虽然觉得龙渊蒙着面有些奇怪,不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暗自戒备着四周慢慢走了过来。 龙渊见状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它们俩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面前后,才随意地一挥手道:“殷遥道友,麻烦你坐在言某对面;空离道友,请自便。”说完自顾自地就地盘膝坐下了。 殷遥和空离却没有跟他一起坐下,而是有些狐疑地打量着龙渊。 龙渊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两位道友都已经来了,难道还没想好要不要治?还是说,两位打算趁此机会抓住在下,好破掉此阵?” 殷遥和空离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殷遥站在原地面对着龙渊,打了个哈哈说:“言木道友说笑了。”仍旧没有坐下。 空离则往旁边走了几步,似乎是打算让到一旁好盯着龙渊医治的过程,可这两人所站的位置隐隐呈现出一种犄角之势,将龙渊锁在了中间。 说到底,殷遥和空离跟其它灵兽一样,根本信不过龙渊等人,只是为形势所迫而已,此时看到龙渊全无防备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动,想着要是能抓住龙渊,破开阵法,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将这几个人抓起来,再逼迫龙渊给它们医治岂不是更保险些? 只是刚才那一番接触下来,这几个人绝不是易与之辈,不至于给它们这么个可乘之机,说不定是有什么陷阱,所以它们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龙渊似乎看穿了它俩的心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两兽忽然听得一阵尖锐的风声,空离四周凭空刮起一阵疾风,无数道风刃显现出来,围着空离飞速旋转,中间有几道风刃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紧贴着空离的皮毛掠过,斩下了几缕毛发。 风刃甫一出现,空离就本能地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由得浑身紧绷、不动也不敢动。 不过这风刃只出现了一刹那,紧接着就消失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的黑色毛发表明方才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龙渊冲着殷遥偏了偏头,又往自己身前看了一眼,示意殷遥坐下,一边有些无所谓地说: “两位道友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心思。言某向两位保证,两位若是有所异动,就算能抓得住言某,空离道友也一定会受到重创,甚至丧命,到时候就算诸位破阵而出,没有了空离道友帮忙,诸位心魔发作还是死路一条。” 龙渊说完这话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言某先前已经说过,若是诸位不愿意合作,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我人族城池便可无恙,言某来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而且还能有诸位和诸位困在昙默树那边的族人为言某陪葬,怎么算都不亏。” 接着龙渊又看向空离说: “空离道友,你身边的风刃并不是由言某控制的,所以就算二位抓住言某也没用。另外,控制风刃的那位朋友脾气不太好,道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引起误会、伤着道友。言某知道道友是以神念攻击见长,巧的很,这位朋友也是天生神魂强大,道友要是想试的话,尽管自便。” 说完这些话龙渊就不再理会空离,而是转头看向殷遥道:“殷遥道友,我们开始?” 原来龙渊等人早就猜到众灵兽必然不会甘心受制于人,所以在众灵兽调息的时候提前让苍遨布下风刃,若是众灵兽配合倒也罢了,若是不配合,那说不得也只能玉石俱焚了。 这也是为什么龙渊会主动提出让空离陪同的原因,毕竟空离是众灵兽遏制心魔种子的唯一倚仗,它如果出事,这群灵兽的心魔就无法控制,只要制住它,众灵兽必然不敢妄动。 殷遥看了一眼龙渊,叹息一声说:“言木道友行事果然周全。”接着微眯着眼盯着龙渊,语气有些肃然地问:“言木道友,敢问北方的那位可是念兮主人羲云王?” 龙渊一听殷遥这话,不禁哦了一声,说:“殷遥道友也知道云大人?”接着点点头,道:“不错,北方主阵之人正是羲云王。” 殷遥闻言点点头,干脆地说道:“好,既然是念兮主人在此,我们就姑且信你们这一回,开始。”说完就闭上眼,放开了自己的神识。 龙渊见状也闭上眼,将神念延伸开来,同时他感觉到空离也将神念探了过来,不过只是停在殷遥那边观察,倒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心中跟苍遨暗暗招呼了一声:“小白,靠你了。”便不再管空离,认真检查起殷遥的神魂来。 第一百零三章 赌一把 很快,龙渊就在殷遥的神魂中找到了昙默树的种子。 这颗种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呈棕灰色,水滴状,尖的那头插在殷遥神魂之中,还许多极细的白色根须像植物扎根于土壤之中一样,在殷遥的神魂中蔓延生长开来。 龙渊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小心翼翼地围着这颗种子转了一圈,又查看了一番根须蔓延的情况。这一看之下,龙渊禁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些根须乍一看似乎不多,可实际上几乎布满了殷遥整个神魂。 查看完毕,龙渊一脸郑重地看向空离说道:“空离道友,若是言某所猜不错,这些根须才是关键所在?就算能将这颗种子毁去,只要根须仍在,殷遥道友还是会被心魔所困?” 空离点点头,回道:“不错,只是将种子毁去的话,这些根须便会抽取神魂之力重新长出一个种子来,对殷兄来说损伤更大。” 龙渊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除非能在种子重新生成之前将种子连带所有根须都清理掉,不然的话,这颗种子就会不断重生,这还真是有些麻烦。” 空离摇摇头说:“言木道友,只怕没有那长的时间,现在这些种子被我暂时压制,处于休眠的状态,但如果动手拔除的话,种子必然会被惊动,如果不能赶在种子彻底醒来、开始全力抵抗之前将其清理干净的话,再想清除它就更难了。” 龙渊嗯了一声,将神念从殷遥神魂中退出来,睁开了眼睛。 对面殷遥也睁开双眼看向龙渊,问道:“言木道友,如何?”方才龙渊和空离的对话它听得分明,知道这件事十分棘手。 龙渊摸着下巴道: “不瞒殷遥道友,现在昙默种子的根须已经遍布道友的神魂,清理起来相当费事,需要花些时间,可我们偏偏没有这么多时间。道友方才应该也听到了,如果不能快速将种子和根须全都清除干净,它就能借道友的神魂力量修复自身,最后的结果便是将道友的神魂力量消耗一空。” 殷遥不动声色地追问道:“那言木道友可有办法应对?” 龙渊并没有立即回答殷遥的问题,而转向空离问道:“空离道友,若是你的话,当如何?” 空离有些不悦地看了龙渊一眼,语气冷淡地说: “就如言木道友所见,我可以暂时迷惑这些种子,趁机动摇它的根须,在种子扎根不深时,清理根须耗时不长,就算它醒来抵抗,一时半刻殷兄还能支撑得住,可现在它已经深入殷兄的神魂,就算我神魂之中没有种子,也一样无能为力。” 龙渊点点头说:“的确如此。” 殷遥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沉,双眼紧紧地盯着龙渊,缓缓地道:“这么说来言木道友也没有办法了?” 龙渊看着殷遥好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殷遥见状,苦笑一声道:“言木道友,看来我们只能在此决一死战了?”说话间暗暗蓄势,准备抢先出手制服龙渊,虽然自己等人最后也是个死,但能多拖延一时也许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龙渊却没有半分要动手的迹象,只是看着殷遥淡淡地说:“殷遥道友先别着急出手,言某并非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些冒险,恐怕殷遥道友信不过在下。” 殷遥哦了一声,问:“是什么办法?” 龙渊缓缓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一个琥珀色的小瓶子放到空离面前,问:“空离道友可认得此物?” 空离有些疑惑地拿起瓶子,打开看了好一阵儿,脸色忽然一变,说:“这难道是墟露?言木道友居然有这种东西?” 殷遥见空离这副紧张的表情,有些奇怪地看了它手中的小瓶子一眼,问道:“墟露是什么东西,拿来做什么用的?” 空离盖好瓶盖,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在地上放稳,然后才语气严肃地回答殷遥道: “墟露是一种针对神魂的剧毒,只要沾染上,就注定是神魂消泯的下场。据说墟露是一种名为荒极草的植物采集罡风之力在草心凝结而成的露水,一株荒极草需要经历百年才能凝出一滴,一旦凝出墟露,荒极草便会很快将其吸收一空,用以积蓄力量、开花结果,所以墟露存在的时间极短。” 空离这话虽然是在跟殷遥说,眼睛却一直盯着龙渊,一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一边说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只要愿意多花些时间守着,总还是能采得到。真正关键的问题是,荒极草想要凝出墟露,只能是在界壁深处、混沌罡风几成实质的地方,那种地方的罡风,就算是我们这样主修神魂的灵兽也不可能受得了,更别说去那里守着采墟露了。” 龙渊没有在意空离的目光,只是随手拿起瓶子,笑着说:“空离道友好眼力。” 空离依然眼神古怪地看着龙渊问:“此物言木道友是如何得来的?说实话,这种毒我只是听说过,还真不知道居然有人有本事采得到。” 龙渊闻言笑了笑,含糊地说:“在下也是偶然所得。空离道友既然认得此物,想来也知道此物虽然剧毒,但却不是立即致死,而是让神魂陷入沉睡无法醒来,最终慢慢消亡。若是控制得当的话,或许……可以用来清除昙默树的种子。” 空离疑惑地问:“你想怎么做?” 龙渊微微一笑说:“很简单,只需将墟露稀释之后服用一滴,神魂便会进入沉睡状态,昙默种子既然扎根于神魂,想来也会受到墟露的影响而陷入沉睡,到时候再慢慢拔除便是。因为服用的是稀释之后的墟露,短时间之内,言某倒是有些手段可以化解此毒。” 龙渊说着转头看向殷遥问:“只是不知道殷遥道友信不信得过在下?” 殷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面带询问地看向空离。 空离见殷遥看它,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我之前没有亲眼见过墟露,关于此物的性状我也是从族中典籍中看到的,典籍所述,此毒的确是让神魂沉睡以致无法吸取能量,最终枯竭而死。至于此毒如何解,我就不知道了,依典籍所述,此毒无解。” “不过……”空离目光灼灼地看着龙渊道:“这种毒有一点可怕之处,那就是毒性极强,略有沾染都会中毒,要是有人不慎与中毒之人的神魂相碰触,多半也会中毒。言木道友要拔除种子就需要深入殷兄的神魂,必然会染上此毒,既然如此,解毒之说想来是真的?” 龙渊不至可否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殷遥,举了举手中的小瓶儿,一脸轻松地问它:“怎么样,殷遥道友可愿意赌上一把?” 殷遥死死地盯着龙渊手中的小瓶,半晌之后忽然长吁出一口气,下定决心道:“好,就依言木道友所言。” 空离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殷遥道:“殷兄真的想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办法可行 殷遥听到空离的问话。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看向它说: “不然呢?你方才也说过,现在这个种子已经深入我的神魂之中,就算你不受种子影响也一样无法可解,言木道友说的多少是个办法。何况你也说了,只要与中毒之人神魂相触也会中毒,言木道友总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说到最后一句时殷遥却是转头看着龙渊说的。 龙渊见殷遥看向他,于是耸耸肩笑着说:“也许我是看这件事实在无法可解,想骗你们送死呢?” 殷遥听到龙渊这话,却也笑了起来,说:“那言木道友也不过能骗得了我一个而已。反正殷某也是时日无多,便赌一赌好了。说起来,言木道友能提出这个法子,殷某反而相信,你是真心想治好我们了。” 龙渊闻言哈哈大笑道:“好,承蒙殷遥道友这般信任,在下必当全力以赴。”接着又转向空离说:“空离道友,你既然知道这种毒的特性,可还要从旁监查?” 空离转头看了殷遥一眼,殷遥笑着摇摇头,说:“无妨,不用再看了,等治完之后你再查验便是。”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如果用毒,你们的种子还会被惊动么?” 空离点点头,说:“种子中毒沉睡了的话,拔除的过程当中应该不会,可一旦种子被拔除,别的种子多半还是会察觉到。” 殷遥听完便说:“既然如此,你还是先回阵中,一会儿也好帮着其它人压制一二。” 空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殷兄你自己多加小心。” 殷遥点点头,空离又深深地看了龙渊一眼,转身往众灵兽那边走去。 等空离回到隐阵之后,龙渊便取出些器物,调制好墟露,取出一滴递给殷遥。 殷遥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来直接张口吞下,然后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龙渊见状立即盘膝坐下,将神念凝聚一处,飞快地冲到殷遥神魂里昙默种子所在的地方,一把抓住种子,然后将自己的神念延伸开来附在这颗种子的根须之上,使劲儿往外拔。 这颗种子的根须钻得极深,龙渊此时又沾染了墟露之毒、有些昏昏沉沉的,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种子连根拔起,好在这个过程中正如龙渊所料想的那样,种子也同样因为中毒一直沉睡不醒,没有任何抵抗,不然的话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 但先前昙默种子虽然中毒沉睡,可当它整个被拨出殷遥的神魂时,还是发出一声濒死前的凄厉啸声,然后迅速地萎缩成一团不规则的干瘪硬块,再也看不出半点儿先前的形状。 龙渊顾不上管这颗种子的变化,而是强打起精神迅速检查了一番殷遥的神魂,确定昙默种子的根须都已经拔出、不会留有隐患之后,便抓着硬块飞快地从殷遥的神魂中退了出来,同时使了个封印的法诀将种子给封印起来,随手将其扔在一个玉盘上。 接着龙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玉壶,抿了一口。这个玉壶之中是一种叫作赤杲晶的奇毒,这种毒的毒性与墟露的毒性正好相反,龙渊这是用以毒攻毒之法来中和墟露的毒。 毒液刚一入喉,龙渊便运起功法将毒素引入神魂之中,两种毒素甫一相遇就在龙渊的神魂之中争斗起来,顿时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头痛。 龙渊的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一层豆大的冷汗,嗒嗒地滴落下来,整个人也因为这阵剧痛,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龙渊紧咬牙关、强忍住疼痛端坐在地上,运转功法将两种毒素揉合到一起、使之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等毒性稍一缓和,龙渊急忙取出一些赤杲晶滴到殷遥口中,随后顾不得自己毒性还未全退,又运转功法帮殷遥解毒——殷遥可不比龙渊,耽搁的时间再久一些,只怕它就醒不过来了。 要说起来,用墟露毒晕昙默种子再进行拔除,这样的法子,也就只有龙渊才想得出来。 龙渊因为自己的莲舟无法靠岸一事,每年都会入界河试图游过去,只除了他朋友来尽乡界的那一年,那年龙渊一时心乱所以没有去,但余下的这些年,他还是每年都会尝试。 其实自他的朋友也到了尽乡界之后,莲舟距离岸边就远了许多,很难泅得过去,但龙渊还是没有放弃,用他的话说就是,总得试试,哪怕不成,也可以借界河水修炼,总之不亏。 正是因为这一年一次、龙渊独有的修行经历,使得他对于墟露的毒性有很强的承受能力——墟露之毒乃是从混沌罡风化来的,而界河直接就是由混沌罡风凝化而成,两者算是同根同源,所蕴含的皆是混沌之力,所以龙渊才能在中毒之后暂时保持清醒。 不过殷遥可没有他这样的神魂,虽然有龙渊帮忙,还是昏迷了好一阵儿才醒转过来。 龙渊趁着殷遥昏睡的间隙赶紧调息打坐,略微恢复了些精神——要知道后面还有几十只灵兽的问题要解决,哪怕他神魂强大,又可以借取苍遨之力也实在过于勉强。 而另一边,隐阵之中,就在龙渊将殷遥神魂中的昙默种子拔出来的同时,随着那颗种子的一声凄啸,众灵兽的种子都被惊动,也跟着啸叫起来,这声音在众灵兽的神魂之中回荡不止,它们的眼睛里随之慢慢浮现出一层血光。 空离此时虽然还能保持清醒,可是它毕竟需要先压制住自己的种子,一时之间来不及施以缓手,眼看众灵兽就要失控,南方忽然转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还有空山清泉般的石琴灵音,众灵兽听到这个声音,眼中的血色竟变得淡了一些。 与此同时,北方响起云起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注1) 随着云起的声音响起,一阵天青色的风不徐不疾地卷过来,在众灵兽身边穿梭往返,这风不是其它,乃是云起的浩然正气所化,随着浩然清风涤荡而过,众灵兽眼中的血色便慢慢地消退了。 有了念羽和云起的帮忙,空离迅速压制住自己的种子,开始低声哼叫,又放出之前施展过的烟雾,众灵兽也各自运转功法,稳定心境,很快,大家便都恢复了正常。 众灵兽纷纷长舒一口气,一齐转头看向东方,等着殷遥的消息。 —————————————— 注1:宋,文天祥,《正气歌》(节选) 第一百零五章 精疲力尽 方才空离回来之后便将那边的情形跟大家说过了,此时众灵兽都是忐忑不安又满怀期盼地等着结果。 众灵兽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东边阵法边缘一花,殷遥有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毕竟昙默种子扎根已深,此番拔除总会伤及神魂,他又中了两回毒,神魂虚弱也很正常。 石见见状抢上前一步扶住它,关切地问:“殷兄,你怎么样了?” 殷遥笑着摆摆手,道:“我没事。种子已经清除了。” 众灵兽闻言立即齐刷刷地转过脸看向空离,空离帮殷遥检查了一番,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道:“恭喜殷兄,昙默种子已经根除了。” 说完又笑着看向众灵兽道:“没有问题。”这话自然是说龙渊并没有动什么手脚。 众灵兽听到空离这话都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忍不住露出些喜色。 殷遥轻咳了一声,拱手大声说道:“多谢几位道友相助,先前是我等小人之心,多有得罪,还请几位道友多多包涵。” 云起闻言,声音也里多了些笑意,回道:“殷遥道友客气了,我们忽然出手困住诸位,诸位不相信我们实乃人之常情,怨不得诸位。” 停了停云起又有些歉意地说道: “此外,还有一事要请诸位见谅,这个阵我们暂时还不能撤,只怕得麻烦诸位在阵中多待一会儿。非是算计诸位,只是后面每次拔除种子,诸位都会受到冲击,越到后面,情况就会越严重,万一哪次我等相助不及时,有这个阵法,总还能拦上一拦,不然若是诸位失控之下冲离这里,只怕……。” 云起后面的担心没有说出来,不过殷遥也不笨,一听就明白了,于是点点头,道:“云大人所虑甚是,便有劳几位多维持一会儿阵法,等问题都解决了再撤阵。” 此时殷遥已经相信云起龙渊没有恶意,何况云起说得的确在理,这个时候如果有灵兽失控冲出去,没有空离、云起和念羽的帮忙,它们自己肯定没法清醒,而如果花时间去寻找它们,必然会耽误这边的治疗,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变数,倒不如用阵法把大家拦在这里的好。 旁边一只华蛇却还是有些怀疑,低声说:“万一最后他们不撤阵怎么办?就算他们不在我们神魂里动手脚,可我们刚拔除完种子,神魂虚弱,虽然这只是个困阵,但难保他们没有别的手段捉拿咱们。” 别的一些灵兽听到这话也纷纷点头。 云起虽然听不清它们的说话,但看它们交头接耳的样子也多少察觉出它们的怀疑,于是轻轻笑了一声,抱歉地说:“是行之思虑不周,只想着诸位失控的事了。这样,已经拔除完种子的道友尽管离阵便是,我们决不阻拦。殷遥道友,请。” 殷遥听到云起的话,摇摇头说:“我相信言木兄和云大人,还是先留在这里,等会儿多少还可以出力相帮。” 接着殷遥转向众灵兽,语气坚定地说道:“言木兄施救之法我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事于他也是凶险,我相信他要是想谋算我们定然能找到别的手段,不必这么冒险。” 然后殷遥又看了一眼云起所在的阵位,继续说道: “另外,北方这位乃是念兮主人羲云王,南边的,多半就是那只万羽念兮。羲云王虽非我族类,犯不上维护我们,可身为念兮主人,应该也不至于使些下作手段来算计我们。何况你们也听到了,只是要留下可能失控的人而已,大家要是有所疑虑,待会儿拔除完种子,是否回阵就各凭自愿。” 说完也不等众灵兽开口,殷遥便转头对空离说:“空离,你可愿意先去拔除种子?毕竟如果你能不受影响,是最能帮得上忙的。当然了,清除掉种子之后你要是不想回来冒险的话,也随你。” 空离略一思索,便说:“好,就我去。这个言木道友神魂之强,手段之离奇,当真是闻所未闻,我想,他们几人若真想对我们不利,必然能找到别的手段,没必要费这个力气。” 说完空离转头向东方说扬声道:“有劳言木道友帮我除去昙默种子。”然后便径直往东方走过去。 就这样,龙渊一个接一个地帮众灵兽清除种子,只是这个过程实在不轻松,不知不觉已至夜深,也不过才帮十几只灵兽清除完,还有一半的灵兽在排队等着。 当又一只灵兽从东边面带喜色地出现时,云起忽然开口道:“言木兄,方才这两位道友清除种子所花费的时间似乎长了不少,想来持续施术对言木兄来说负担不轻,言木兄不如先休息休息,毕竟事关神魂,马虎不得。” 接着又向众灵兽道:“空离道友连番施法,诸位道友反复压制种子,想来消耗也极大,不如都先行调息休整一下?” 云起心细,虽然看不到龙渊那边的情况,但他一直都在默默计算龙渊医治的时间,眼见最后这两名灵兽医治所耗的时间都长了许多,便猜到龙渊只怕已经极为疲惫,担心他撑不住,所以便开口让大家休息。 他这么一说,众灵兽才反应过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也难怪,它们被这些昙默种子折磨了好些天,一直无计可施,眼见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些绝望了,忽然遇到有人能够解决此事,激动之余恨不得下一刻就把种子给清除掉,哪里还会想到其它。 此时听到云起的话,众灵兽才反应过来龙渊已经连续医治了十几只灵兽,好几个时辰没有休息过了。 众灵兽现在都已经知道龙渊是如何施救的,医治十几次,就意味着龙渊已经反反复复中了几十次毒,既觉得愧疚不已又忍不住感慨这位言木道友的神魂之强大,简直到了骇人的地步。 殷遥咳了一声道:“多谢云大人提醒,是我等太粗心了。”接着又向着东方有些感激地说:“言木兄辛苦了,不如先休息一夜,明天再继续。” 随后殷遥扫视了一圈等着救治的灵兽们,沉声道:“这些昙默种子毕竟扎根在神魂里,稍有不慎后患无穷,言木兄现在只怕已是精疲力尽,勉强施为反而容易出差错,大家还是等一夜比较妥当。” 龙渊的确已经累得不行,也没有逞能,勉强撑起精神回道:“殷遥道友客气了。言某惭愧,力有不逮,容言某先行恢复,再帮各位道友清理种子。” 第一百零六章 心疼 那些还没来得及医治的灵兽们虽然心急,但也知道这种事的确急不来,纷纷道了一声谢,让龙渊好好休息,没再说其它。 殷遥见大家没有反对,于是转向空离问道:“空离,它们的种子你可还能压制得住一夜?” 空离沉吟片刻,说:“这些种子已经被反复惊动了十几次,现在状况极不稳定,这样,每过一个时辰,我就再施一次法,以免出什么意外。” 云起虽然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但是先前听见殷遥说让休息一夜,自然想到余下的种子还能不能压制住一夜的问题。他一直在帮忙,对这些种子的情况有所了解,也开口问空离道:“空离道友,其它道友的种子你可还有把握压制一夜?” 空离便把刚才说过的话又大声说了一遍,云起听完便说:“那就辛苦空离道友,到时候行之与念羽也跟道友一起,多少能帮上点儿忙。” 顿了顿,云起又接着说:“既然已有半数道友去除隐患,想来后面便是有什么状况也都能应对得了,这阵我们就撤去了。” 云起话音刚落,众灵兽便觉得四周灵力疯狂涌动,在它们头顶上空形成了一个灵力漩涡,不多时就凝聚出一个阵盘,紧接着,南边一个琉璃五彩的身影急掠过来,卷起阵盘飞到北边去了。 众灵兽虽然已经相信云起和龙渊并无恶意,但多少还是有些戒备,此时见云起这么爽快地就把阵给撤了,一时之间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片刻之后一只惊天雀一振翅,毫无阻碍地冲入云霄,大家这才相信这个困阵真的已经没有了。 殷遥见状,不禁摇着头感慨道:“我们总说人族诡计多端、不可轻信,但依我看,不论哪一族都会有奸险之辈,也都会有像言木兄和云大人这样的豪杰义士。”众灵兽听了也纷纷附和。 那边念羽取回阵盘之后,飞到云起身边,顾不上把阵盘给云起,而是先一抖翅膀,只见几十片鳞羽飞将出来,落到云起身上——念羽这是因为云起先前动用浩然气帮众灵兽镇压心魔,不论是对灵力还是神念的消耗都极大,所以赶紧给云起补充一些追思之力。 眼见鳞羽都化入云起身体,念羽才放心了些,将阵盘递给云起说:“公子,你也赶快休息。一会儿我去帮那个空离就好,公子不必操劳。” 云起笑着说:“没事的,也不过就一夜的事,算不得操劳。你和空离道友也消耗不少,何况空离道友又有伤,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出手稳妥些。” 念羽闻言有些不高兴地说:“它们不是有一半都已经没事了么,也能帮忙,公子你就不用出手了。” 云起摇摇头说:“其他灵兽并非主修神魂,又是刚清除完种子,自己神魂尚且不稳,于心魔一事帮不上什么忙。” 念羽听到云起这话顿时有些着急,说:“公子,你就不要再出手啦,你的浩然气今天都用掉多少了,这可不是修为灵力,打坐调息就能恢复的。” 原来这浩然气是读书人心中正气经年累积慢慢蕴化出来的,不仅能打磨心境,更因其万邪不侵,至刚至强的特性,可说无物不破,是儒家修士最紧要的保命手段,就这么花在这群灵兽身上,念羽实在心疼得紧。 说起来,浩然气是少有的与两界法则都相融、入尽乡界时不会消泯的东西,云起的浩然气在人间界时其实就已经蕴生,只不过他当时尚未修道,所以并不自知,直到进入尽乡界修了道才显化出来,算来已经积累了十几二十年,结果这才半天时间就消耗过半,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也难怪念羽不想让云起再出手。 云起听到这话,不禁笑起来说:“原来念羽不是心疼我,而是心疼浩然气?” 念羽一听更急了,忍不住抬高声音说:“我当然心疼公子,可也心疼浩然气,不对不对,我心疼浩然气那也是因为心疼公子,哎呀,总之公子你就不要出手了。” 云起原本就是一时兴起逗念羽玩儿,看它认真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逗它,转而笑着安慰它道:“没事的,不就是些浩然气,我们读书人所以能蕴生浩然气,正是因为心怀天下,秉持正义,无畏无惧,真要是因为私利而吝于使用,这样的心境,只怕也无法蕴生浩然气。” 念羽听完云起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蔫蔫地回了一声哦。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些嘲笑的声音忽然在近旁响起: “小蝴蝶,你可真好骗。自私自利之人当然蕴生不了浩然气,可什么叫自私自利?不把浩然气给这帮家伙用就是自私自利么?要我看,不给它们用,那是天经地义,给它们用了那叫浪费。你家公子都已经浪费了一个晚上了,你是该管管了。” 云起和念羽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惊——虽然他们没有刻意戒备四周,但被人靠得这么近居然没有发现还是有些失察。 但紧接着云起就笑了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手问道:“可是白青兄?白青兄好手段,难怪今日兄台陪了我们一整天,我们都没有察觉。” 说话的人正是苍遨,听云起叫它白青,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向龙渊抱怨道:“白青?龙二,你会不会起名字?” 龙渊笑着回道:“你要是不喜欢就另起一个好了,反正云大人肯定知道这个名字是假的。” 苍遨切了一声说:“算了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其实它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听的名字,只好作罢。 云起那边听苍遨哦了一声就没了动静,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有个包袱被抛了过来,原来是青龙阵和白虎阵的阵盘等物,接着就听苍遨说:“阵盘还给你。” 念羽一卷尾接住阵盘,然后递给云起,云起一边接过阵盘一边笑着说:“有劳白青兄。”停了一停又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是白青兄送过来?言木兄可还好?” 他这是因为苍遨一直都不肯现身,按说应该是龙渊过来才是,现在既然是苍遨来了,那龙渊多半是有什么事没法过来,所以有此一问。 第一百零七章 装什么装 苍遨听到云起的问话,哼了一声说:“不怎么好。” 云起闻言啊了一声,有些焦急地问:“言木兄怎么了?念羽,我们过去看看。”说着就要往东方走。 苍遨眼见云起这副着急的模样,又哼了一声说:“没怎么,就是跟你一样,快被自己傻死了而已。” 念羽一听,立即不高兴地开口道:“你说谁傻呢?” 苍遨懒洋洋地道:“我说老言和你家公子傻。” 念羽气呼呼地说:“你才傻呢,我家公子可是两试元首,天下一等一的才子,再聪明不过。” 苍遨切了一声道:“他不傻,干嘛要把浩然气浪费在这帮家伙身上?” 念羽被苍遨这话给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哼了一声。 云起担心龙渊,继续追问道:“白青兄,言木兄到底怎么了?” 苍遨有些不耐烦地说:“不是说了快傻死了嘛。唉,你们俩,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我真是倒霉,怎么偏偏遇上你们两个。” 看着云起着急的样子,苍遨继续开口道:“老言给这帮灵兽医治,是先用一种叫墟露的神魂剧毒把那什么昙默种子给毒晕,然后再清除。这个过程中他自己也会中毒,为了解毒,就需要服用另一种叫赤杲晶的剧毒,所以他这一晚上,已经给自己下了几十次毒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傻?” 苍遨说着打了哈欠,有些含糊不清地说:“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要这么多事,直接把这帮家伙困到发疯,一了百了。现在可好,你们俩个,一个嘛,浪费了许多浩然气,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补回来,这要遇到什么凶险,可就少了一个保命手段;另一个嘛,中了几十次毒,回去还不知道要休养多久。” 云起闻言迈步就走,一边有些忧心地说:“没想到道言木兄用的是这么凶险的法子,早知道就该另想办法,他现在怎么样了?” 苍遨懒洋洋地道:“放心,有我在,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云起匆忙向苍遨的方向拱了拱手,说:“有劳白青兄。”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带着念羽往东边赶去。 云起赶到时,龙渊正笑嘻嘻地站在那儿等着他,自然是苍遨已经告诉过他了。见云起过来,龙渊笑着打了声招呼:“云大人。”又对念羽点点头,道:“念羽姑娘。” 云起看龙渊虽然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但脸色明显比先前见他时苍白了许多,有些着急地过来扶住龙渊道:“言木兄,快坐下。行之方才听白青兄说过言木兄所用的办法,也实在太冒险了些,言木兄现在感觉怎么样?行之这里有些灵药,言木兄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说着拿出自己的储物袋,解开后递给龙渊,龙渊止住云起道:“多谢云大人关心,丹药言某这里都有。” 云起闻言仍旧一脸担忧地看着龙渊,他其实也知道龙渊既然主修神魂又会医术,自己带的这些灵药龙渊多半也有,可就是放心不下。 旁边念羽也关切地问:“言木公子,你还好?这么多毒,真的没事么?”接着又有些不满地说:“都怪这帮灵兽,它们自己取巧惹出事端,倒要叫公子和言木公子遭罪,这是什么道理?” 龙渊笑着摇摇头,还没来得说话,躲在旁边的苍遨接口道:“确实没道理,所以我才说你家公子和老言傻,你还不高兴。” 念羽哼了一声,不想搭理苍遨。 龙渊也没接苍遨这茬,只是见云起十分担忧的样子,于是笑着说:“云大人不必担心,不妨事的,听着凶险而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修炼神魂的法门里,本也有类似的用毒之法,只要控制得当,是可以淬炼神魂的。” 云起对于用毒修炼也有所耳闻,听到这话才略微放下些心来,不曾想那边苍遨一听龙渊这话,嗤笑一声道: “话是这么说,那也不能给自己下这么多毒。你自己也说了,要控制得当才行,像你这么多毒下去,一般人的神魂早给淬炼得连渣儿都不剩了,还没什么大不了的?装什么装啊。” 龙渊有些无奈地往苍遨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叫了声:“小白……” 苍遨回道:“怎么?不是么?”不过嘴上倒没再出声。 云起听到苍遨这一番话,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龙渊认真地问道:“言木兄,除了这个办法可还有别的医治之法?” 龙渊摇摇头说:“一时半会儿言某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云起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言木兄这法子具体如何行事?不知道能不能教教行之?” 念羽一听,顿时有些着急地叫起来:“公子,你学来做什么?” 苍遨又是一声嗤笑,接口道:“还能做什么?按你家公子这么缺心眼儿的性子,肯定是想自己帮着医治,两个傻子……不过小蝴蝶你放心,这事儿你家公子想插手也插不上,这墟露的毒性之剧,除了我和老言,天底下没有别的人在沾染之后还能保持清醒。” 龙渊也笑着说:“云大人,你还需要帮着压制余下的种子,医治的事,言某自有分寸。” 念羽听完苍遨的话才放下心来,接着又听龙渊提起帮着压制种子,便想起来浩然气的事,不由得哀叹了一声,说:“真讨厌。” 龙渊听到念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不明就里地问:“什么讨厌?” 念羽一听龙渊的问话,生怕他误会,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有些着急地解释说:“言木公子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群灵兽,刚才为了帮它们镇压种子,我家公子的浩然气用掉了好些,这一晚上不知道还会用掉多少……” 越说念羽就越觉得心疼,忍不住往众灵兽的方向瞪了一眼,不满地拍打着翅膀,重重地哼了一声说:“真讨厌。” 云起见状无奈地笑起来,摸摸念羽的翅膀,柔声哄它道:“快好啦,余下的种子毕竟不多,消耗不会那么大了,放心。” 念羽听到云起的话,委屈兮兮地叫了声公子,没再吭声。 云起又跟龙渊询问再三,眼见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说:“那言木兄赶紧休息,明日还得帮着其它灵兽医治。行之就不打扰了。” 说完拿出一个阵盘,注入灵力激发后,向龙渊道:“按说这附近不会再有别人,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这是一个防御阵法,言木兄今夜就在阵中好好休息,不必担心其它,行之自会安排。” 云起说完又向着苍遨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有劳白青兄照顾言木兄,行之和念羽就先告辞了。” 第一百零八章 搞定 其实云起原本是想留在这边照顾龙渊,但要是他在的话,苍遨肯定不愿意现身,龙渊也不好显露身份,免不了会有些束手束脚,所以他才留下阵盘,这样万一有什么状况自己就能及时相助,而龙渊苍遨行事也更方便些。 龙渊送走云起和念羽后,脸上微笑的神情忽然消失不见,一脸疲惫地跌坐到地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有些瘫软地靠在旁边的石头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这时苍遨正巧走回来,眼看龙渊这副无力的样子,切了一声,嘟囔道“瞎逞什么能”,然后走到阵盘前,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说:“还不错,挺周到,这人看着也不傻呀?怎么跟这群灵兽就这么想不开呢?” 龙渊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云大人怎么会傻?” 苍遨白了龙渊一眼说:“你自己也一样傻,当然不觉得。”说完叹了口气,趴到地上没再出声。 龙渊这会儿浑身乏力,头还一跳一跳地疼,也懒得开口,只是靠在石头上闭着眼休息,过了一阵儿,发现苍遨居然也没有动静,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勉强睁开眼看向苍遨问:“怎么了?”边说边费力地撑着石头坐起来,拿出些吃的递给苍遨道:“先吃点东西。” 苍遨没说话,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张嘴咬过来一块肉,默默地吃起来。 龙渊看着苍遨这副沉默的样子跟平时不大一样,有些奇怪地问:“小白,你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接着忽然紧张起来,问:“你没沾上毒?”说着探手过来想替它检查。 方才龙渊医治灵兽时,虽然借取了苍遨的神魂力量,但每次拔除种子时他都是独自完成的,就是为了避免苍遨也中毒,可现在苍遨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寻常,所以龙渊不免有些担心,生怕是刚才哪里不小心、害苍遨沾上了毒。 苍遨一抬爪把龙渊的手给扒拉开,没好气地说:“小爷没事,你赶紧吃你的。”说完咬了一口肉,见龙渊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只好开口道:“小爷只是想不通,我这么英明神武、天赋非凡的灵虎,怎么会跟你这么个傻子结下魂契?” 龙渊一听这话,知道苍遨没事,便放下心来,笑着拿了些东西吃起来,没接话。 苍遨见龙渊没理它,自己又嘀咕了两句:“平时也不这样啊?这是被那个傻里傻气的病书生给传染了?”边说边有些不解地摇摇头。 龙渊实在累得不行,懒得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吃着饭,过了一阵儿,苍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明天要不我来。” 龙渊闻言啊了一声,问:“什么?” 苍遨有些不耐烦地白了龙渊一眼说:“你这是喝毒药喝太多,耳朵不好使了?我说明天我来收拾那些种子。” 龙渊摇摇头,道:“没事,还是我来,不然你也会中毒。” 苍遨切了一声说:“小爷只是通知你一声,可不是问你同不同意。” 龙渊有些好笑地看了苍遨一眼,问:“你不是说我帮这些灵兽太傻了么?怎么你也会犯傻?” 苍遨哼了一声,故意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小爷帮的又不是它们,只是帮你而已,这能一样么?”说完嫌弃地看了龙渊一眼,接着道:“小爷是怕你中毒太深、爬不起来,耽误了小爷的正事儿,小爷还等着回城里吃好吃的呢。” 龙渊笑着摇摇头,说:“你今天的消耗也不小,还是我来,不然的话咱们两个都得花精力清除余毒,更费事儿。”接着看了苍遨一眼,知道它是担心自己,又说:“放心,我不会逞强的,如果真的撑不住,还是请得你出手,啊。”说完伸手想去揉苍遨的脑袋。 苍遨有些嫌弃地侧头往旁边一躲,一边抬爪扒开龙渊的手,一边说:“切,随你的便。反正明天搞定了这群灵兽,小爷得回城去吃饭,到时候别跟小爷叫苦。” 龙渊笑着摇摇头说:“放心,不会耽误你吃饭。” 苍遨哼了一声又继续埋头吃东西,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开口说道:“不行,万一你中毒太深,还不是小爷受累照顾你?明天给这帮家伙解毒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明天也不用主阵,小爷闲着也是闲着,就勉强帮帮忙。”说完也不等龙渊开口,抢先瞪了他一眼说:“小爷已经决定了。” 龙渊这回倒没反对,点点头说:“小白,多谢啦。” 龙渊这是想着,如果只是运功帮着化解毒素的话并不会中毒,由苍遨出手,医治起来会更快些,这些种子反复受惊,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变故,当然是越快越好;此外,以毒攻毒毕竟不是真正的解毒之法,只是借毒性相冲强行克制而已,对神魂的负担极大,他也的确需要多花些精力清除隐患。 苍遨听龙渊道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赶紧吃完饭赶紧睡觉。困死小爷了。”说罢埋头自顾自的吃起来。 龙渊也没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揉了苍遨两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大家经过一夜的休整,养足了精神,龙渊又开始给余下的灵兽一一拔除种子,转眼大半天的时间过去,总算把所有灵兽神魂中的种子都给清理干净了。 众灵兽清除掉种子之后便聚在一起,在殷遥的带领下向龙渊云起等人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言木兄、云大人出手相助。” 云起和龙渊赶紧还了一礼。 殷遥道过谢后,拿出两枝碧绿色、状似鹿角的东西,分别给递给云起和龙渊,说: “言木兄、云大人,此番幸得两位相助,帮我们解决了昙默种子的祸患,我等及族人感激不尽。我们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两位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可持此物来森林深处的星沙山脉找我们,我等必将倾尽全力,万死不辞。” 说完殷遥环视一圈身边众灵兽,继续说道:“我们几族都在这里留下了一缕气息,有此物在,这一般灵兽都不敢冒犯两位,日后两位在森林里行事多少方便些。” 众灵兽也纷纷点头附和。 今天众灵兽的毒虽然是苍遨出手解的,但苍遨每次都在它们清醒之前就躲起来了,所以它们一直没见到过苍遨,并不知道苍遨也有帮忙,因此倒没想过要跟苍遨道谢。好在苍遨跟龙渊本就是一起的,而且它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第一百零九章 分别 云起和龙渊看着殷遥手中的碧绿色鹿角,略一沉吟,并没有推辞,而是双手接过那两枝碧绿的鹿角,向众灵兽道了声谢,然后直接将这个信物给别在了衣襟上。 众灵兽见他们俩爽快收下信物,都显得十分高兴。殷遥见状也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言木兄、云大人,我们的昙默种子虽然已经清除,但我们的族人还被那棵树所控制、等着我们回去救,我们就少陪了。不过两位放心,一会儿我们会先去将那些跑出山林的灵兽都召回来。此次因为我们的过错,给你们人族带来这场麻烦,实在抱歉。” 云起急忙道:“事出有因,怪不得诸位,还要多谢诸位帮忙解决我族兽潮之困。”边说边行了个谢礼。 这些灵兽大多是些直爽的性子,这件事情说起来本来就是它们理亏,此时见云起这么客气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乱哄哄地回了云起一声不敢当,便打算分头去召灵兽回山。 殷遥比它们总还是细心些,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又向龙渊和云起行了一礼,说:“言木兄、云大人,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云起赶紧回道:“有什么事,殷遥道友尽管说。” 殷遥说:“这次的事情还希望几位不要对外声张,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昙默树一事,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好。” 云起闻言点点头,正色说: “殷遥道友放心,行之明白,能够去除心魔的东西,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动心,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这里就再也不得安宁了。更何况这东西还有可能会变异,万一被人带出去、流传开来,或是被有心人所利用,只怕会惹得天下大乱,只为这一桩,行之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稍停片刻,又继续说道:“不过,行之受命于司非殿来处理此事,有些情况行之需得报给殿里,还望殷遥道友见谅。” 殷遥点点头回道:“云大人身为念兮主人,必然以天下苍生为重,在下相信云大人定会考虑周全,一切便凭云大人决定。” 云起轻轻颔首垂眼,回道:“多谢殷遥道友信任。” 龙渊在一旁接口说:“殷遥道友,这个东西实在太过危险,你们这次回去也要多加小心。” 殷遥点点头,说:“我们的种子已经清除干净,倒是有办法对付它。只是……”说着想到自己的族人还被困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它马上就控制住情绪,说道:“在下也先去召唤兽群,就告辞了。”说完拱手行了一礼,向森林外疾驰而去。 云起龙渊见众灵兽都已散去,便也一起往森林外走。云起边走边跟念羽说:“念羽,你给城里传个讯,就说兽潮之事已经解决了,免得大家担心。” 念羽脆生生地应道:“是,公子。”然后一振翅膀,化出一只小蝴蝶来,这只小蝴蝶扑扇着翅膀,很快飞入半空不见了踪影。 龙渊眼看着这只小蝴蝶飞起后不久,空间似乎漾开了一阵轻微的涟漪,接着便再也感应不到这只小蝴蝶的存在,不禁感叹了一声说:“这是空间道法?念羽姑娘不愧是万羽念兮,这才几年时间就已掌握这般高阶的道法,日后便是参悟空间法则也是可期。” 念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拍着翅膀道:“言木公子过奖了,这可称不上空间道法,不过是凭借我族天生的感应之力寻找空间缝隙取巧借力罢了,想要掌握空间道法我还差得远呢,更遑论空间法则了。空间与时间这样的高阶法则,若没有大机缘,哪里是能随便参悟得了的。” 云起笑着接口道:“念羽年纪还小,空间这样的道法还得慢慢修炼。不过……”云起转头看了念羽一眼又笑着说:“我们念羽的天赋的确了得,若是好好修炼,假以时日,相信定会有一番成就。” 念羽听云起夸它,越发不好意思,低低地叫了一声:“公子……” 云起笑了笑,没再接着说,而是转头有些担心地看着龙渊说:“言木兄,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龙渊笑着摇摇头说:“没事,今天白青帮了不少忙,省了在下许多力气。” 云起听他提起白青,便往四周看了一眼,笑着说:“白青兄隐匿的本领真是了得。” 接着云起还是放心不下地看着龙渊说:“言木兄,要不然我们一起回得灵城,行之请郑城守帮忙,找几位医家圣手来好好诊断诊断?言木兄放心,到时候行之自会安排,定然不会让他人探查言木兄的身份。” 龙渊闻言笑起来说:“多谢云大人,真的不必了。在下也会些医道皮毛,对自己的状况还算清楚,虽然是会有些余毒,但也不过花些时间的事,不打紧,何况还有白青帮忙,云大人只管放心。” 云起虽然担心龙渊,但龙渊和苍遨身份隐秘,他也不好强求,只能再三叮嘱龙渊一定要多加注意。两人就这么一边聊一边向森林外走去。 龙渊虽然是个江湖游侠儿,可同时也是药家客卿,在药家待了将近十年,深受药家家主器重,这些年他虽然没待在药家,但跟药家的关系却一如既往,所以他平时走动结交的人里有许多身份地位不一般的人物。 正是因此,龙渊的识谈吐远非一般江湖中人可比,举止言谈也不同于其他游侠儿,在江湖人的潇洒之外还多了几分大家子弟的风范,跟云起的端正倒有些相似,这一路上两人越聊越觉得志趣相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龙渊眼见就快要走出森林了,便停下脚步,拱手向云起道别说:“云大人可是要回得灵城去?在下跟白青在此地还有些事要办,便就此别过了。” 云起因为龙渊跟寒岭生相似,本来就对他心生亲近,这一路两人又相谈甚欢,对他是越发的有好感,此时听龙渊道别,不禁有些怅然地说:“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言木兄。可惜言木兄身份隐秘,不然行之真想邀请言木兄加入司非殿,日后也好多些机会向言木兄请教。” 第一百一十章 似曾相识 龙渊一听云起这话,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当初第一次见到云起便有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这次一路走来,彼此见识志趣均是相投,更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所以心中也很不舍,可又不方便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回道: “在下对云大人也颇为钦佩,若是云大人不介意言某这样遮掩身份,言某也希望日后能常去拜会大人。” 云起闻言笑着道:“言木兄此番甘冒奇险化解得灵城的危机,可谓侠之大者,若是言木兄能够常来常往,行之求之不得。至于言木兄的身份……”云起认真地看着龙渊说:“言木兄是当年永定石林中相助行之之人,更是如今救了得灵城满城百姓之人,行之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龙渊听到云起这番话,也笑了起来,说:“好,多谢云大人体谅,咱们江湖再见。” 说完龙渊正要告辞,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噢,对了,云大人,之前殷遥道友提过最好不要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言某便也一起向云大人讨个人情,大人遇到言某和白青的事也麻烦大人不要对外提及。” 云起闻言啊了一声说: “这次幸得言木兄和白青兄相助,才能顺利解决兽潮的事,尤其言木兄居功至伟,行之原打算将两位相助之事上报殿中,若是言木兄和白青兄身份不便透露,行之就只说是有江湖朋友相助也行;只不过,按说此事司非殿和得灵城官署都应该礼谢两位,如此隐瞒的话,实在是太亏欠于言木兄与白青兄了。” 接着云起又郑重向龙渊行了一礼说:“行之这里先代司非殿和得灵城官署谢过。” 龙渊急忙拦住他说:“云大人太客气了,这次的事云大人也一样费心不少,言某先前便说过,我们原本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与大人联手而已,大人可千万别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言某不敢当。” 说完龙渊向云起一拱手道:“好了,云大人,咱们俩好歹并肩作战两回了,就别再这么客套了,言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啦。” 然后笑着跟念羽道:“念羽姑娘,言某告辞了。”略一犹豫,又向念羽微一颔首,开口道:“还得有劳念羽姑娘好好照顾云大人。” 龙渊说这话,一部分是因为这次在森林里,云起虽然没有像他这样出手医治,但反复驱动浩然气的消耗并不比他小;更多的则是担心云起因为他义兄的事,心中郁结,为难自己。 这些年龙渊虽然总是回避跟云起见面,但对云起的事却一直有所留意,因此知道云起仍旧没有他义兄的消息,龙渊自己也在寻找故人,对云起的心情比旁人更加感同身受。 此外,此界之人的样貌与心境有关,云起一头长发色如灰烬,人又消瘦单薄,还一直素衣散发自罪,足可见他心中是何等哀伤愧疚,龙渊每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总觉得心中不忍,却又帮不上他什么忙,所以才会跟念羽说让它好好照顾云起。 念羽虽然跟龙渊相处时间不长,但对他颇有好感,当即也有些不舍地回道:“念羽会好好照顾公子的,言木公子也请好好照顾自己。” 龙渊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念羽姑娘。走啦。”说着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云起在一旁原本有些欲言又止,此时见龙渊转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言木兄,且慢。” 龙渊闻言止住脚步,回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云起问:“怎么?云大人还有什么事?” 云起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行之想找言木兄,不知可有什么方法能够联系得上?”接着又急忙解释道:“行之并不是想打听言木兄的身份来历,只是想知道言木兄的余毒处理得如何,若是有行之能帮忙的地方,也好出一份力。” 龙渊听完笑起来道:“多谢云大人关心,这个简单,云大人要是想找我,便去连江堂里给青枝客留个讯息便是,言某见到了自然会跟大人联系。”边说边笑着看了一眼两人衣襟上别着的青色鹿角。 他说的连江堂是司非殿设置的一个机构,用于发布赏金任务、联络江湖人士,在各地都有分支,是司非殿明面上分布最广、最主要的消息网络,江湖上的人也经常在这里交换信息、发布任务等。 云起闻言点点头,也看了一眼众灵兽所赠的青色鹿角,笑起来说:“如此最好不过。” 龙渊笑着一抱拳道:“这回真的走啦,告辞。”说完一个转身往远处掠去。 云起站在原地望着龙渊离开的方向,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才叹了口气,招呼念羽道:“念羽,我们也走。” 念羽也一直望着龙渊离开的方向,听见云起叹气,便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唉,公子,你说言木公子到底有什么苦衷呀,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接着忽然有些急着地啊了一声说:“他不会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公子,我们要不还是查查看,万一言木公子有什么事也好帮忙?” 云起听到念羽的话,摇摇头说:“我看言木兄倒不像是惹上了什么仇家,只是单纯不方便在我们面前显露身份而已。” 念羽奇怪地问:“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云起说:“如果是因为惹上仇家,那需要提防的是他的仇家,为何要在我们面前遮掩身份?更何况,这两次都是言木兄主动现身相助的,他要是真想躲藏,大可不必出来见我们。” 念羽闻言点点头说:“也对噢,言木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呀?这么神秘。公子,你说,言木公子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什么人假扮的?比如说无遗先生,因为怕被我们认出来,所以乔装打扮成这样?” 云起被念羽这话给逗笑了,摇着头说:“怎么可能,你这是话本看多了。” 念羽不服气地说:“为什么不可能。” 云起笑着说:“言木兄和无遗先生身形差得远着呢,而且你看言木兄的眉眼,跟无遗先生可有半点相似?无遗先生要是有办法乔装成这样,还有什么必要蒙面?” 念羽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说:“哎呀公子,人家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说就是无遗先生,只是说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嘛。” 云起摇摇头道:“应该不是,言木兄既然蒙面,那就是说他多半没有易容,所以肯定不是我们熟悉的人,不然的话,只凭眉眼我们也能认得出来。” 念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忽然叫了起来:“公子,这么一说,我感觉言木公子真的很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云起有些惊讶地噢了一声问:“是么?除了上次在石林,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言木兄么?” 念羽仔细地回想了一阵儿,又摇摇头说:“好像也不是见过言木公子,就是觉得很熟悉,跟遇见过的某个人很像。公子你没有这种感觉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功不受禄 云起听到念羽这话不由得一怔,接着叹了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黯淡,没有说话—— 云起当然觉得言木跟某个人很像,岂止是像,言木的身形跟寒岭生几乎一模一样,不止身形,其实言木的那双眸子要不是青蓝颜色、而是寻常棕黑色的话,他的眉眼也跟寒岭生一般无二;除去这些,今天俩人聊了一路,言木的举止谈吐也总让云起想起寒岭生,有好几次云起都差点把“言木兄”叫成了“乾兄”。 念羽看见云起这副神情,也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公子,我,我不是说……。” 云起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它的翅膀,说:“没事的,这怎么能怪你。” 念羽忽然又啊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言木公子是跟龙玉捕十分相似。” 刚一说完念羽就想起来云起第一次见到龙渊时就说过他像极了寒岭生,急忙又道:“公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言木公子身上也有很多追思蝶,跟龙玉捕的差不多。” 念羽毕竟是追思化生,对追思之力十分敏感,所以虽然龙渊把引念罂收起来了,念羽还是能感应得到。 云起闻言有些讶异地噢了一声,问: “你是说言木兄的追思蝶跟龙玉捕的追思蝶相似?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追思蝶了?还有,你之前不是说同一品的追思蝶都长得差不多、分不太清么?怎么能看得出他们的追思蝶相似来?” 念羽拍着翅膀飞到云起眼前,一边倒退着飞,一边解释说: “不是说他们的追思蝶长得像,这个我的确认不出来,而且我也没见到他们的追思蝶。但我对追思之力的感应不会错,言木公子身上的追思蝶极多,除了龙玉捕,我再没见过谁有这么多追思蝶的。” 接着念羽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奇怪,言木公子和龙玉捕身上的追思蝶之多,恐怕汇集了数十地的百姓思念,有这么多追思,足够化生念兮了,为什么还只是追思蝶呢?真是奇怪。” 念羽自己就是念兮一族,还是品序最高的万羽念兮,连它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云起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便没有说话。 念羽琢磨了一好阵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云起道:“公子,你说,言木公子该不会就是龙玉捕?他们俩能有这么多追思蝶,那是相当的罕见,何况他俩又都长得很像……” 它原本是想说很像寒岭生,接着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打住话头,改口说:“可龙玉捕是司非殿的行捕,这个身份有什么必要在我们跟前隐瞒呢?” 云起听到念羽这话,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云起这是想起来言木说过他主修神魂,还会医药之术,依照殿中记录来看,龙渊所修的也是神魂一道,而且龙渊加入行捕之前乃是药家客卿,想来也应该擅长医道,倒还真对得上; 此外,言木和龙渊的身形都跟寒岭生极为相似,龙渊又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直在躲着自己,以至自己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这么看来还真是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云起摇摇头,对念羽说: “也许,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巧合。总之,言木兄是龙玉捕也好,不是龙玉捕也罢,他这么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妄自猜测了,也不要对外提起,免得给言木兄惹上什么麻烦。” 念羽听完乖乖地噢了一声。 另一边,龙渊告别云起后,等确定他看不见自己了,便停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疲惫地倚着一棵大树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他毕竟身中剧毒,虽然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强行化解掉了,但这种以毒攻毒的办法对神魂的负担极大,刚才他是因为不想让云起担心,所以一直强打着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一松懈下来,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旁边树林里蓦地卷起一阵旋风,一只白虎猛地从树后蹿了出来,原来是苍遨过来了。 苍遨看到龙渊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切了一声道:“刚才就叫你赶紧走,你还不肯,非要跟病书生一起在林子里瞎逛,怎么,现在知道累了?” 龙渊没有接话,只是摇头笑笑,扶住树干费力地站起身来说:“小白,稍等一下啊。”边说边取出进林子前的衣服换了回来,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他们回来的这一路上因为有殷遥等灵兽给他们的信物,回森林的兽群都不敢过来打扰他们,走得倒是很顺利,但他们几人毕竟之前深入森林、路途不短,先前医治众灵兽的消耗又大,所以几人这一路走得并不快,花了不少时间,到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龙渊眼看天色不早,便问苍遨道:“小白,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苍遨闻言瞪了他一眼说:“马上就要回去了,小爷干嘛放着好吃的不吃要吃干粮?你可是答应过的啊,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会是想反悔?” 龙渊笑着摇摇头说:“这有什么好反悔的。你要是不饿,咱们就赶紧回青羊镇去。”说完龙渊忽然靠过来,搂着苍遨说:“小白,跟你说个事儿啊。” 苍遨一听这话,立即警惕地看向龙渊道:“你又想干嘛?刚才说不反悔的啊。” 龙渊见到苍遨这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吃什么都行。我是说,方才在森林里你应该也听到殷遥道友的话了?森林里边儿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声张了。” 苍遨点点头,说:“知道知道,不就是棵发了疯的昙默树,谁这么不开眼会跟它们抢似的。” 龙渊接着说:“方才云大人说要把大概的情况报到司非殿和得灵城官署,论功行赏,我跟云大人说,我们俩的事呢,也就不要声张了。” 苍遨听完哦了一声,没出声。 龙渊原以为苍遨听完会不高兴,却没想到苍遨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了动静,有些摸不准地问:“怎么样?” 苍遨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龙渊回答道:“我是说,我们俩这次帮着解决兽潮的事,就不要声张了,你没意见么?” 苍遨白了他一眼说:“你当真是毒药喝多了脑子坏掉了?不是都答应那帮家伙不提森林里发生的事了,那还声张什么?” 龙渊解释说:“云大人终归是要报给殿里的,这事儿它们也同意,按说这次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殿里和官署都会给我们记上一功,可要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没法儿记了呀。”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古门 苍遨闻言不耐烦地抖了抖耳朵,没好气地说: “病书生要怎么报那是他的事,跟小爷有什么关系?小爷来这里又不是因为司非殿的命令,谁稀罕他们给记功?再说了,为了医治一群又疯又傻的灵兽,居然给自己下毒,这种蠢事,小爷可说不出口。虽然犯傻的是你不是小爷,可你毕竟是小爷我罩的人,说出去丢的还不是小爷的脸?” 虽然苍遨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它也不想暴露身份,毕竟自己和龙渊来森林的事青羊镇上知道的人不少,这要说出去,言木这一重身份不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云起那边就都暴露了。 其实呢,言木这重身份他们并不常用,就算真暴露了也没什么要紧,但总归多重身份行事会方便些;而且,虽然苍遨不想承认,但它也想到了云起如果知道他们是谁的话,肯定会时不时的来看望,到时候见到自己免不了又得伤心难过,反正它也不稀罕什么奖赏,还不如不说的好。 说起来,苍遨虽然总是抱怨要避让云起这件事,但它心里其实觉得云起还不错,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真同意次次相让;而经过这次的事件,苍遨对云起的好感又多了些,所以也不想惹他难过。 苍遨毕竟是灵兽一族,虽然是人间界的灵兽,但对于人族而言,它跟殷遥等都是灵兽,龙渊待它是没得说,但大多数人总归是拿它当灵宠、看低一等。它不在意是一回事,可人族的态度却是另一回事,所以苍遨其实跟殷遥它们一样,对人族虽然算不上厌恶,但也并不喜欢。 这次云起居然肯将自己的浩然气用在这群灵兽身上,还真有些出乎苍遨的意料,它虽然嘴上说云起傻,心里却有些高兴。 龙渊跟苍遨一起生活多年,对苍遨的性子一清二楚,听它这么一说便知道苍遨心里应该是对云起颇有好感,所以才会同意不提这件事,没来由地觉得开心,笑嘻嘻地搂住苍遨揉了揉,说:“我们走。” 龙渊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要走,却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脚下也是一软,他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大树,才没有栽倒在地——龙渊这两天中的这些剧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换成别人足够死上好几回了,也亏得他居然能一直撑到现在。 苍遨见状切了一声,又白了龙渊一眼,忽然拧身撞了他一下。 龙渊本就浑身乏力,冷不防被苍遨这么一撞,顿时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苍遨背上,他急忙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啊小白,没站稳。”边说边伸手撑着苍遨的后背打算起身。 可还没等龙渊站起来,苍遨却忽然向前一跃,就这么背着龙渊跑起来,似乎浑然不觉背上多出来一个人。 龙渊见状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苍遨是担心自己,可苍遨虽然没有中毒,但消耗却并不比他少,这会儿也一样剩不下多少力气,再要背着自己实在有些勉强,于是轻轻拍了拍它,说:“小白,放我下来,我没事。” 苍遨脚下不停,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说:“小爷可不是担心你有事,天都快黑了,照你这样,等我们回去都几时了?小爷是不想耽误了吃饭。” 龙渊笑着摇摇头,但他这会儿的确是头晕力乏,于是伏下身在苍遨耳边轻轻道了声谢,然后闭上眼,有些昏昏沉沉地倒在苍遨背上。 苍遨又切了一声,不耐烦地嘀咕道:“烦不烦啊。”嘴里一边抱怨着,一边却又甩了一下尾,卷起一阵风裹住龙渊,免得他这一路上摇晃难受。 云起回到司非殿之后便将森林里发生的事作为机要上报给了殿里,至于龙渊和苍遨,云起如约没有说明两人的详细信息,只是简单提及遇到两位江湖上的朋友出手相助,但也因此殿里没法论功行赏。 其实若是云起真要替龙渊和苍遨讨要奖赏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乃是念兮主人,没有人会质疑他为了些封赏而说假话,只是云起行事从来讲规矩,虽然觉得亏待了龙渊和苍遨,但也不能为此破坏规矩,所以只打算自己另想办法来感谢龙渊和苍遨。 云起一直放心不下龙渊医治灵兽时给自己用毒的事,得灵城的后续事宜一处置妥当,便立即赶去了古门。 古门是江湖上一个不大不小,却不太有人敢招惹的门派,原因很简单,古门中人最擅长的乃是用毒。这次龙渊医治众灵兽所用的正是两种剧毒,云起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去古门寻找解毒的办法。 当然啦,古门虽然擅长用毒,手段阴狠了些,但平时行事倒还算克制,极少主动招惹事非,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可也并非什么邪魔外道,所以云起才会去找他们。 云起来到古门所在的入幽谷,递上拜帖不没多久,便有人一脸恭敬地出来相迎,一路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到门中接待贵客的客堂之中,他们的掌门古相思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古相思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妖娆女子,云起行过礼后,开门见山地道: “多谢古前辈同意相见,行之此番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请前辈见谅。晚辈此来是因为有一位朋友身中剧毒后又以剧毒相解,晚辈于用毒之道不甚了了,所以特地前来求教前辈,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可有什么隐患?应当如何调养?” 古相思听完眨了眨一双水波荡漾的媚眼,笑道: “噢?听起来云大人这位朋友对毒也挺有研究的?其实所谓毒与药,两者本质上并没有差别,不过是看用多少、怎么用而已。治病救人用的东西里也有不少是有毒性的,用对了,于人有益,便是药,用不对,于人有害,就成了毒。” 说完古相思微微侧身,以手托腮,好奇又妩媚地看着云起,柔声慢语道:“以毒攻毒的法子,说到底,不过是借万物相生相克之理进行调和,跟用药的道理也差不多,但要说会不会留下隐患,那得看大人的朋友中的是什么毒?又是用什么毒解的?” 云起回答说:“这位朋友中的是墟露之毒,解毒用的是赤杲晶。” 古相思一听这话吃惊地啊了一声,脸上的媚态忽然消失不见,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盯着云起追问道:“你确定?是墟露没错?这怎么可能?” 云起肯定地点了点头,回道:“那位朋友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中的墟露是稀释过的。” 古相思颦着眉思索片刻,接着忽然又恢复了方才妖娆的姿态,眼波流转地看着云起,用略带些委屈的柔媚声音说道:“云大人可有什么事瞒着相思?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是不方便与相思细说的么?” 云起闻言有些讶异地哦了一声,开口答道:“敢问古前辈为何有此一问?”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毒并没有解 古相思摆弄着额前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墟露是神魂之毒中排名第一的剧毒,但其实中了这种毒并不会立即致死,可能还会活很长一段时间,但它却排名第一,云大人可知是为什么?” 云起摇摇头道:“晚辈才疏学浅,还请古前辈不吝赐教。” 古相思微微歪着头,挑眉笑着说: “墟露被称为第一神魂剧毒,是因为只要沾上这种毒就会立即陷入沉睡,无法唤醒;而且这种毒还有一个特性,那便是,如果有人以神念碰触中毒之人的神魂,这个人也同样会中毒,陷入沉睡。所以这种剧毒,就算是稀释过,也一样能快速使人昏迷。” 古相思说完风情万种地冲云起眨了眨眼道: “大人的朋友沾染上墟露之后,就算因为墟露含量极低、能暂时保持清醒,也不过多撑一小会儿,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寻找解毒之法?除非大人这位朋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毒要怎么解,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中墟露之毒?还知道这毒是稀释过的?” 古相思边说边轻笑了一声道: “此外,大人这位朋友解毒用的乃是赤杲晶,这个东西的珍稀程度虽然比墟露稍有不及,但也是极为难得之物,在奇毒榜上的排名也很靠前,若非专门研究毒的修士,可能连这两种毒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不要说如此了解这两种毒的毒性,知道用可以借赤杲晶的毒性来压制墟露之毒。” 云起听到古相思最后一句话时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古相思深深地看了一眼云起有些凝重的表情,继续说道: “若是相思猜得不错,大人的朋友中毒并不是意外,而是他自己有什么缘由需要用到墟露,至于这缘由嘛,多半是因为神魂上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强行镇定,云大人,相思猜的可对?” 云起一听古相思这话,不由得佩服地感叹了一声说:“古前辈于毒之道果然精通。事情的确如前辈所说,这位朋友正是用墟露来镇定神魂,再以赤杲晶唤醒神魂。” 古相思闻言媚笑着说: “大人的这位朋友还真是不简单呢,对于这些毒的毒性如此清楚,竟能想出这样用毒的法子;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真有这两种奇毒?不瞒云大人,这墟露就连我古门之中也仅存有寥寥几滴,至于用赤杲晶可解墟露之毒这件事,古门中只有相思一人知道。我倒有些好奇大人这位朋友的来历了,不过想来大人也不方便说?” 云起笑着回道:“古前辈,这位朋友身份来历的确有些隐秘,实不相瞒,晚辈其实也不清楚,莫说晚辈答应过要对此事保密,就算没有,他的身份晚辈也无从说起。” 古相思闻言噢了一声,有些狐疑地看了云起一眼,云起坦然地对上古相思的双眼,他本来就不知道言木来历,这点上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古相思见状又是一声娇笑道:“我倒是忘了,云大人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屑于撒谎的。不过,一个不知道来历的‘朋友’,竟值得云大人这么大费周章?云大人还真是宅心仁厚。” 云起微笑着回答:“古前辈,此事个中详情晚辈的确不便多说,还请前辈见谅。不过这位朋友之所以会给自己用这两种毒,并不是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为晚辈所累,所以于情于理都是晚辈亏欠于他。” 古相思听完又噢了一声,笑道:“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能透露的朋友因为云大人的缘故给自己用了墟露之毒?不愧是云大人,还真是深得人心呀。” 云起仍然微笑着回道:“古前辈过奖,是这位朋友高义。” 接着一脸他又凝重地问道:“古前辈既然知道这两种毒的事,可否告诉晚辈,这种用法是否有什么后患,要如何应对?方才听前辈所言,赤杲晶的毒性可以压制墟露之毒,那前辈的意思是不是说赤杲晶并不能真正化解墟露之毒?” 古相思听到云起的问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着回答说: “云大人果然细致,不错,这两种毒虽然说是毒性相反,但这所谓的相反其实是指这两种毒作用于神魂产生的效果截然相反,而不是说这两种毒本质上相克,所以用赤杲晶来应对墟露之毒并不能真的解毒,只不过是通过叠加另一种力量,使神魂保持清醒而已,这种做法对于神魂的负担极大。” 沉吟了一下,古相思继续解释道:“这么跟大人说,这两种毒作用于神魂之后,就好比一个人,被两个人分别拽住两条胳膊往左右拉,因为两边的力量相等,所以乍一看这人只是正常站着没动,但实际上却承受着两个人的拉力,大人可以试想一下。” 云起听完古相思的解释,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说:“那…这样长此以往神魂怎能承受得住?这要如何是好?古前辈可有什么办法?” 古相思开口道:“云大人也不必这么紧张,这毒嘛,作用于神魂的同时也会消耗自身,等两种毒素耗尽之后,也就没事了。不过这个过程的确对神魂的负担很大,就看大人的朋友能不能撑得住了。” 眼看云起一脸的焦急,古相思难得地收敛起娇媚的姿态,柔声安慰云起道: “我看大人的这位朋友对于这两种毒的毒性十分了解,他既然敢这么做,想必是有一定的把握,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而且,别看这两种毒可以相互制衡,真想做到这一点却绝非易事,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大人的这位朋友既然能做成,足以证明他对这两种毒十分熟悉,对灵力神魂的控制运用也非同寻常,应该不会有事的。” 云起听到古相思这话却越发着急起来,要知道当时事态紧急,龙渊一心只想赶紧解决兽潮的事,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云起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医治的过程,但只看龙渊医治灵兽们所花费的时间,云起也能猜得出来,到最后龙渊多半已经到极限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殊途同归 其实,以龙渊显露出来的修为和他对于毒性的了解,如果只是中上一两次毒,云起倒也不至于担心成这样,但要命的是,龙渊可不是只中了几次毒,而是中了好几十次,当时苍遨还说龙渊给自己下的毒足够让一般人的神魂消泯上好几回,就算龙渊神魂再怎么强大,要化解掉这么多毒也绝非易事,这让云起怎么放心得下。 一想到这儿,云起的语气变得越发急促起来,向古相思追问道:“敢问古前辈,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真正解得了这两种毒的?还请前辈不吝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古相思闻言摇摇头,说:“这两种毒可都是奇毒榜上有名的剧毒,能有办法压制就不错了,哪儿还有可以真正化解这两种毒的办法?尤其是墟露,这种毒本质上乃是混沌之力,试问世间上可有什么东西能与混沌相克?能找到一个赤杲晶进行制衡就已是万幸,想要化解墟露之毒……” 说到这儿,古相思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相思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 云起听到古相思这话,脸上有一丝沮丧一闪而过,要是连古相思都不知道化解的办法,只怕这毒就是真的无药可解了。 不过云起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弃,而是微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一时间有些沉默。 古相思看着云起这副犯愁的表情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云大人,这个毒要怎么解我的确是不知道,不过……除了解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云起一听古相思这话,立即抬起头看着古相思,急切地问道:“古前辈当真有办法?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古相思以手托腮妩媚地看着云起道:“云大人,办法其实相思方才就已经说过了,毒素是会消耗的,只要能撑到毒素消耗掉不也一样?既然解不了毒,那就想办法让神魂撑住不就行了?” 云起追问道:“那敢问前辈,应该如何做才能让神魂支撑到毒素耗尽?” 古相思闻言咯咯笑了起来,说: “云大人,这话你可就问错人了,相思擅长的是下毒,可不是救人。这种事,大人应该去找药家,药家本来就是主修神魂,又是医道世家,休养神魂这一类的事情,他们最擅长不过。不瞒大人,药家家主药芝理曾经以墟露和赤杲晶入药救过人,只要大人能到请她出手,想必大人这位朋友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云起听完大喜过望,郑重向古相思行了一礼说:“多谢古前辈指点,这份恩情晚辈记下了,日后前辈若有差遣,晚辈必当竭尽所能。这位朋友的事耽误不得,晚辈就失礼先告辞了。” 古相思听到云起这番话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相思也没帮大人什么忙,就算相思不说,想来云大人也会去找药家的。不过嘛,念兮主人的人情,不要白不要,云大人,人家可是记下了噢,以后若是人家有什么事来找云大人,大人可不能反悔呀。”说着向云起飞了个媚眼。 云起见状只是笑笑,假装没有看到古相思的媚眼,只是郑重地答应道:“前辈若有差遣,晚辈自当尽力。”然后行礼拜别古相思准备赶往瞰云城药家。 云起不知道的是,此时龙渊就在瞰云城药家之中。 原来龙渊跟云起分别之后,先跟苍遨回到青羊镇休息了一晚上,然后便打算去得灵城找个安静的所在疗毒。 在去往得灵城的路上,龙渊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随后就昏迷了过去。 龙渊毕竟身中剧毒,虽然他的神魂异于常人,但体内毒素的量实在太过惊人,先前他因为要抓紧时间医治众灵兽,一直以来都只是勉强压制,根本顾不上好好处置,后来因为不想云起担心又硬撑着出的森林,再加上他进森林前一天才刚经过一场大战,状态并不算好,所以一时支撑不住,才会昏过去。 好在苍遨就在龙渊身边,见状立即将自己的神魂力量和灵力一股脑地传给他,很快,龙渊就苏醒过来。 苍遨见龙渊醒了,没好气地道:“都说了后面我来治,非要逞能,现在可好……你看看自己这个样子,要不是有小爷在,你就等着去轮回……” 龙渊无力地笑了笑,声音有些微弱地玩笑道:“我没事,这不还有你么,哪儿能那么容易去轮回,就算我想去你也不会让啊。” 苍遨哼了一声说:“要是想死提前说一声,小爷才不会拦着你。”过了一会儿,又不情不愿地小声问道:“你那些毒还控制得住么?” 龙渊笑着点点头道:“放心,没事。”见苍遨一脸不相信地瞪着自己,便撑着站起来说:“知道了,我就这调息去。我们到旁边林子里去,这儿不太方便。” 苍遨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挤在龙渊身边,用头顶着他;龙渊这会儿的确挺虚弱,于是伸手搂住苍遨,倚着它向树林走去。 龙渊调息完毕之后便招呼苍遨继续往得灵城走,一路上苍遨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龙渊虽然觉得它表现得有点儿奇怪,但因为精神不济,也懒得开口。 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苍遨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想吃火鱼儿了,一会儿咱们回瞰云城去。” 龙渊有些讶异地啊了一声问:“你不是说要吃得灵城的小吃?怎么忽然又想起来要回瞰云城了?”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苍遨多半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想回药家找人看看,于是笑着道:“放心,我真没什么事。” 苍遨白了龙渊一眼道:“小爷说是因为你有事了么?都说了小爷想吃火鱼儿了。” 龙渊笑着点头附和道:“是是,是我想岔了……”说着就有些犹豫,没再住下说。 苍遨见龙渊一脸沉吟的表情,也不说回去也不说不回去,忍不住道:“龙二,你在发什么呆呢?就这么说定了啊,一会儿我们回瞰云城找老言去。” 龙渊想了好一阵儿,终于点点头道:“也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求药方 龙渊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并不太想回药家,可他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太好,准确地说,应该算是很糟糕—— 虽然他对于墟露和赤杲晶的用量都仔细估算过,以确保这两种毒素能相互制衡,但这毕竟奇毒榜上有名的剧毒,两种毒相互争斗之时总会有个消涨进退,并不会是完均衡的状态,如果量小时还好说,这样的起伏不至于会打破平衡,但量大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以龙渊所中的剂量,两种毒之间的平衡极其微妙,稍有变化都可能导致这种平衡被打破,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就是两种剧毒的发作,拿古相思的比方来说,他就会从站立不动的状态变成一会儿被扯到左边,一会儿被扯到右边,而且每次被扯过去还会挨上几刀,到时候只怕真就像苍遨说的那样,等着去轮回。 而想要维持住平衡,就需要龙渊从中调节,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得时时刻刻注意两种毒的情况,像刚才,他虽然只昏迷了一小会儿,但那一小会儿其实相当凶险,如果在他昏迷的时候两种毒素正好失衡,麻烦就大了,虽然有苍遨帮忙,但像他这样忽然晕过去总归容易出意外。 也正是因此,苍遨才会说想回瞰云城,它这是怕万一哪一次自己反应稍慢一点儿,龙渊就救不回来了,它又不可能片刻不离地盯着龙渊—— 如果是寻常时候要做得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他们毕竟是修士,就算睡觉休息也可以分出一部分神识来监察。可龙渊现在这样的状况,需要源源不断地消耗神魂力量,以他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住,所以更多时候是依靠苍遨修炼来积蓄神魂力量,那苍遨自然不可能一直守着龙渊。 至于龙渊为什么不太想回药家,一来是不想让药家人尤其是药木言替他担心,二来则是怕因此泄漏了得灵城森林里的情况。但他现的情况真的很不好,这要有个万一说不定还会连累苍遨,所以龙渊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药家去。 不过龙渊并没有想到云起会去药家帮他找解毒的办法,不然的话只怕他还会再多纠结好半天。 至于云起那边,他一离开古门,就马不停蹄地赶去瞰云城拜见药家家主药芝理。 见面行过礼,云起将情况简单向药芝理说明后,紧接着问道:“听说药前辈曾经用墟露和赤杲晶救过人,敢问药前辈用药之后对神魂影响如何?应当如何调理?可会留下什么隐患?” 药芝理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是相思告诉云大人我曾用这两种毒行医的?这件事情她一清二楚,却不与你讲,非得把大人支使来跑这一趟。她这个性子啊,还跟从前一样……”边说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云起听到这话忍不住噢了一声看向药芝理,道:“正是古前辈告诉晚辈的。”接着又有些好奇地问:“两位前辈很熟悉么?” 他原来听古相思说药芝理曾用这两种毒救过人就觉得有些奇怪,按古相思所说,这两种毒都很不寻常,那以这两种毒入药之法想来并非正统,多半是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用的,这种事古相思怎么会知道? 现在听药芝理一下子就猜到是古相思告诉自己的,云起越发肯定自己先前猜测是对的,这件事情只怕知道的人没有几个;此外,听药芝理这口气,似乎她跟古相思很熟悉,不仅熟悉,好像关系还挺不错?这两家,一个用毒害人,一个用药救人,看起来可实在不像是能交好的样子。 药芝理见到云起的神情大概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于是笑着说:“云大人身为司非殿的人,想来应该知道古门对于弟子一向约束极严,从不许滥用毒来祸害无辜,一有违背门中定然严惩不贷。” 云起闻言点了点头。 药芝理继续笑着说: “所以古门并非什么不正经的门派,我跟相思是朋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为人虽然精怪了些,但其实心肠挺不错的。何况毒与药,这两者相通之处甚多,她与我倒算是半个同道中人。说起来,那次用毒医治,其实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云起一听这话,不禁噢了一声问道:“这个法子是古前辈想出来的?那古前辈为何……” 云起这话没有说完,不过药芝理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口道: “相思并没有骗大人,用毒之法是她想的,但用完之后怎么办那就是我的事了,所以云大人若要问恢复神魂的法子,的确是该来找我。只不过,她本可以替云大人问我一声,却偏不肯,非要让你费时费力地折腾过来一趟……” 说着药芝理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想起来什么,看向云起解释道:“对了,云大人可切莫因此误会相思,她这么做多半是想送药家一个人情,并非藏私,更不是想捉弄大人。” 云起听完药芝理这番话才明白过来,认真回道:“此事对于晚辈而话十分紧要,于情于理晚辈都应该前来当面拜见药前辈才是。” 药芝理闻言笑着说: “云大人行事果然是礼数周全。云大人不必客气,医者行医,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不瞒大人,我药家于神魂休养一事的确有诸多手段,这两种毒我又碰巧用过,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这件事应该不难办。不过医治病人,总得先见过诊断过才行,不知道大人这位朋友现在何处?” 云起听药芝理这么一问便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药前辈见谅,这位朋友身份隐秘,晚辈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怕没法请前辈诊治了。” 药芝理噢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道:“那云大人此来是…?” 云起继续不好意思地说:“晚辈此来是想冒昧向前辈求取一个休养神魂的办法,不知道前辈能否行个方便?这法子晚辈保证决不外泄,而且只会用来帮这位朋友恢复。前辈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尽管示下,晚辈一定悉数照办。” 云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若是寻常药方,那并没什么好保密的,但像龙渊这种情况,只怕不是一般办法能够处置得了的,这样的医治之法多半会涉及药家秘方,当然不便外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化兮丹 药芝理听完云起的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立即回答。 云起其实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龙渊一直不肯透露身份,上次云起想让他一起回得灵城找人看看,他就推辞了,多半也不会同意来药家。 何况云起还不知道,言木就是龙渊,他要是真跟云起一同来药家,这满院子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不说,瞰云城里还有不少人也认得他,就算他蒙着面,也难保不会有哪个性子热络的人跑过来瞎聊天,说他长得像龙渊什么的,实在太容易泄露身份,自然更不可能跟云起同来了。 云起知道自己所求药方的重要性,但听完古相思的说明云起才知道龙渊的情况之凶险,远超自己先前所想,此时见药芝理皱着眉头不答话,虽然觉得的确有些过于为难别人,却仍然不愿意放弃,于是开口抱歉地说:“药前辈,是晚辈唐突了,但……” 云起的话还没说完,药芝理便抬手止住他,说: “云大人不要误会,这两种剧毒虽然罕见,但现在大人并不是要解毒,只是想壮大神魂好坚持到毒素耗尽而已,没有什么复杂的。只不过这两种毒毕竟霸道,需要找个高阶点的方子,这样的方子,并不全是我药家秘方,找一个给大人倒不是难事。” 说着药芝理别有深意地看了云起一眼说: “我刚才只不过是在想,有一个极品的药丹方子,知道的人虽然很少,可也不算我药家的秘密,而且这个方子,对于别人而言,那是千难万难,对于云大人而言却不一样,只是看云大人舍不舍得了。” 云起闻言大喜过望,赶紧行了一礼道:“还请药前辈赐下药丹方,前辈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晚辈一定悉数照办。” 药芝理笑着摇摇头说:“我说过了,这味药丹方算不上我药家的秘密,云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只是这个药丹方所需的东西却要看云大人舍不舍得。” 云起急忙又道了一遍谢,然后说:“只要是晚辈有的,便没什么舍不得的。” 药芝理却呵呵笑起来说:“云大人先别这么肯定,还是先看过再说。”说完一扬手,送过来一个玉简。 云起接住一看,忍不住啊了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药芝理见状笑了笑,有些探究地看着云起没说话。 云起盯着手中的玉简沉吟了一会儿,抬头抱歉地看着药芝理问道:“敢问药前辈,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药芝理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怎么?舍不得?” 云起认真地回答道:“这样东西并非是晚辈所有,晚辈不能强求。” 药芝理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云起说:“云大人可是念兮之主,有什么强求不强求的?” 云起还是摇头,认真回道:“药前辈也是念兮之主,若是前辈,当如何?” 药芝理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想不到云大人也会这样与人为难。” 见云起一脸歉意中又多了些窘迫,药芝理笑着摇摇头,又是一扬手,道: “知道大人不会舍得,这里有一个替代的办法,但是,一来,这个法子的效果肯定不如原来的好,二来嘛,这里面的东西也不太好找。你朋友的情况我没有亲见,不能妄下判断,但若是这两种毒,只怕耽搁不起。” 云起接过第二枚玉简一看,里面记载的是另一个叫伪翎丹的药丹方,这颗伪翎丹是用来替代前一张丹方里的主材的,这方子里有几样东西正如药芝理所说,十分难寻,云起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向药芝理行了一礼说:“多谢药前辈。” 药芝理摆摆手说道: “云大人不必客气。这第一个方子里的东西除了主材,别的药家都有,大人要是用这个其实是最方便的,不过大人实在不愿也就罢了。至于第二个方子所需之物,药家只有一些,最珍稀的那几样药家也没有,只能请大人自己另想办法了。” 说完也不等云起接话,转头看向一旁的管家道:“曲管家,你照着这两个方子去帮云大人把库房里有的药材都取来。”说着递过去一个玉简。 曲管家接过玉简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云起又赶紧向药芝理行礼道谢,然后拿着玉简琢磨着要去哪儿找药材。而念羽,则停在云起的肩膀上有些好奇地看着玉简。 一般来说,念羽在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云起袖子里,因为它待在外面被人看见,就能认出云起的身份,少不得会有一堆人要来拜见,云起实在怕麻烦;不过像来药家这样的事,本来就会通报姓名,念羽倒不需要躲避,只是它大多数时候觉得没什么有趣的事,干脆躲在袖子里睡觉。 今天因为这边也有一只念兮,念羽一时兴起就待在云起肩膀上想看看,正好听到云起和药芝理的对话,又听他们提到念兮之主,似乎这个药丹方的主材跟念兮有什么关系,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们说的是什么东西?跟我有关么?” 云起笑着看了念羽一眼,摇摇头说:“没什么。” 念羽却不太相信云起的话,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忽然一振翅飞落在玉简上。 云起没想到念羽会忽然落下来,想收玉简已经来不及了,念羽用神念一扫玉简,不由得叫出了声:“翎眼?” 云起赶紧安慰它道:“放心,药前辈不是也给了替代的东西,不用的。” 念羽闻言又扫了扫另一个玉简,语带不屑地说:“这些东西怎么能跟我的翎眼比?” 原来,药芝理一开始给云起的那个药丹方叫化兮丹,其中的主材就念兮翎眼。 翎眼乃是念兮尾翎中心的一片鳞羽,是念兮精华汇聚之物,若是取了,必然会伤及念兮的元气,所以药芝理才会说,只看云起舍不舍得。 至于念羽说伪翎丹不能跟它的翎眼相提并论,这话都说轻了,要知道它可是万羽念兮,伪翎丹比普通念兮的翎眼都略有不如,何况是它的。 云起听到念羽的话,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接话,只是把玉简收好,然后又向药芝理请教了些神魂休养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偶遇 念羽飞回到云起肩上,也没有再出声,而是有些发呆地看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念羽忽然开口说: “公子,要不还是用我的翎眼,伪翎丹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很难找齐,就算能找齐,效果也差太远了。取翎眼虽然会损伤些元气,但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休养的事。可言……公子的情况不比一般的伤,再这么拖延下去,只怕会伤及根基。” 原来刚才念羽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跟药芝理的念兮问有关神魂和药丹方的事。 药芝理的念兮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念兮一族可是灵族当中最顶级的存在,它们化生之时就已灵智全开,只不过大部分念兮不像念羽这样能开口说话,所以除了跟自己的主人,它们一般不太能跟人族沟通,可它们同族之间沟通却没有丝毫问题。 那只念兮跟随药芝理多年,有关神魂、药理这些事情知道得不少,全都一股脑地告诉了念羽。 念羽因此知道,一来伪翎丹的材料要凑齐只怕要花费许多时间,二来用伪翎丹的效果比用自己的翎眼差了只怕十倍不止。而龙渊神魂之中毒素的量十分惊人,如果能尽快找到药效上佳的丹药当然是再好不过。 云起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若是说要损伤他的元气来炼丹救龙渊,他根本不会有半分犹豫,莫说元气,就是要折损性命他都能舍得,可若要伤及念羽,他还真舍不得。 他虽然被称为念兮主人,念羽自己也认他为主,但是云起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云起当年遇到念羽时,云寒不过六岁,念羽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比云寒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所以云起对待念羽根本不像是对待灵宠,倒有几分像对待自家孩子般宠爱,怎么可能为了炼丹取它的翎眼。 此时听念羽说用它的翎眼,云起当即摇摇头说:“不必了,这些材料虽然难得,但也不是无处可寻,不过花些代价罢了。” 见念羽还想说什么,云起笑着摸了一下它的翅膀说:“没事的。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真要说起来,龙渊那边的情况虽然严重,但也不像云起和念羽以为的那么凶险。 至于为什么,一部分是因为龙渊这些年一直在用界河水进行修炼、对混沌之力有所适应,但更主要的原因是,龙渊的神魂不同于常人,其中蕴有一丝混沌力量,这些毒对他而言虽然有害,但还不至于伤及他的神魂根基;其实龙渊之所以能用界河水修炼也是因为这个,只不过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更何况,云起和念羽并不知道龙渊现在已经回到药家,就算真出点儿什么岔子,有药芝理在,也绝不可能让他有事。 所以,云起和念羽现在其实是有点儿担心过头了。 云起跟药芝理聊了没多一会儿,曲管家便托着一大包药材回到客堂,然后将里面的药材一一给药芝理和云起过目。 药芝理看过药材,咦了一声问:“怎么沉烟络和金胆琼花只有这些?” 曲管家回道:“禀家主,昨日言少爷刚取走了一些沉烟络和金胆琼花,库房里就只剩下这些了。” 药芝理点点头,并没有追问,而是转头看向云起有些抱歉地道: “云大人,这沉烟络和金胆琼花的分量还差了点儿,不过好在这两味药不算特别少见,大人在渊渟城的药铺里应该能找得到。如果没找着也不打紧,大人去那边药家的铺子里说一声,让他们给找就行,应该花不了几天就能送到,关键还是另外那几味药材。” 云起闻言赶紧跟药芝理行礼道谢。药芝理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云起便起身行礼告辞。 曲管家拿着药送云起出来,走过一个回廊时,云起忽然咦了一声转头往旁边看去。 曲管家随着云起的视线一看,就见到两名青年和一只白虎的背影,曲管家笑着道:“那是言少爷和龙长老,云大人这是……?” 云起噢了一声,重复道:“龙长老?” 曲管家笑着解释道:“哦,就是大人所在司非殿的龙玄玉,不过他原本是我们药家的客卿长老,所以我们都习惯叫他龙长老。大人可是与龙长老相识?要过去见见么?” 云起笑着摇摇头道:“行之只是碰巧知道龙玄玉,算不得有多熟悉,就不打扰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龙玄玉,龙玄玉这些年还一直住在药家么?” 曲管家摇摇头说:“龙长老平时都在外面办案,很少回来,他也是昨天才刚到的。” 云起闻言噢了一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外走去。 念羽收回盯着龙渊和药木言的目光,悄悄问云起道:“公子,跟龙玄玉在一起的那个言少爷是不是就是取走沉烟络和金胆琼花的那个人?你说,他会不会是拿来给龙玄玉的?” 云起有些莫名地回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念羽说:“龙玄玉昨天回的药家,那个言少爷也是昨天取走的沉烟络和金胆琼花,这个时间也太巧了,多半就是?” 云起问:“那又怎么样?” 念羽头头是道地分析说:“如果言少爷是因为龙玄玉才取走的这两味药材,那就说明龙玄玉多半是神魂上有些问题;言木公子正好需要休养神魂,他又跟龙玄玉那么像;还有,如果从得灵城过来的话,差不多就是昨天到,这么看来,言木公子很可能就是龙玄玉呀。” 云起闻言笑着道:“我们念羽不愧是司非殿的人,分析得很有道理啊。” 念羽一听云起夸它,立马激动起来:“公子,你也觉得言木公子就是龙玄玉?那我们要不要去找他呀?” 云起又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说:“不必了,先前不是说过了么,不管言木兄是不是龙玄玉,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们就不要去打探,免得给言木兄招惹麻烦。” 念羽听完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忍不住回过头去想再看看龙渊,只可惜,龙渊这时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念羽猜得不错,跟龙渊走在一起的人正是药木言,也就是曲管家口中的言少爷,他取走的沉烟络和金胆琼花,的确是给龙渊用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瞒不过去 话说前一天,龙渊刚到回药家,还没来得及走到客堂,药木言就已经闻讯赶来,大老远就兴冲冲招呼道:“龙渊兄,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药木言的脸色忽然变了,几步冲到龙渊跟前一把拉起他的手打算查看他的脉象。 龙渊下意识地抽回手背在身后笑道:“木言兄这是干什么,怎么现在进药家的门还得先问过诊才行?” 药木言被龙渊这一抽手给气笑了,随后又沉下脸盯着他说: “把手伸出来!人都已经回来了,难道还真以为能瞒得过去?你当药家是什么地方?医家四诊——望闻问切,不让切脉就没事儿了?我好歹也是姑祖母亲自教出来的,不至于看不出来你气色晦暗、听不出来你气息不稳。以你的修为和脾气,这副样子必然是出了大问题,还打算瞒着我不成?” 说着哼了一声,继续道:“还有问诊,也不是非得问你。”边说边转向苍遨问道:“苍遨,他这是怎么回事?” 苍遨先是白了龙渊一眼,然后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你还是问他,反正情况不太妙,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回来。” 原来,在他们俩回来的路上,龙渊好不容易说服苍遨先不提自己的情况——反正他们已经在药家了,就算出点儿什么事,现找人也来得及;尤其龙渊还知道药芝理曾用墟露和赤杲晶救过人,有她在,自己不会有事的。 其实龙渊之所以会有墟露、知道墟露与赤杲晶毒性相反,正是因为当年药芝理救人时用的墟露就是他帮忙取回来的,并不是他对毒真的那么有研究。 药木言听到苍遨的话,又转回头瞪了龙渊一眼道:“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把手给我。”说着把手伸到龙渊面前一摊,摆明了一定要给他诊脉,而且就是现在。 龙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把手伸给药木言。旁边苍遨有些幸灾乐祸地嗤笑了一声。 其实龙渊也知道,就像药木言说的那样,他既然回来了,想要隐瞒自己的情况可没那么容易。他能瞒得过云起,甚至能瞒得过一般的医家,但想要瞒过药木言,的确不太可能,只不过他也没料到,药木言只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有问题,当下笑着说: “看来木言兄的医术又精进不少,居然才一个照面就看出不对劲儿来。” 药木言拽着龙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给他诊脉一边没好气地道:“别的人我看不出来,你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少在这儿打岔,先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龙渊无奈回道:“执行殿里的任务时出些了状况。木言兄,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方便多讲。” 药木言一听龙渊这话,又瞪了他一眼,不过倒是没有追问,他也清楚,龙渊作为司非殿的玄玉行捕,执行的任务多半都是些要案,的确不太方便跟外人说。 药木言诊完脉,沉吟片刻后说:“经脉倒还好,但灵力气息相当弱,神魂也不稳,你这是伤到神魂了?这是怎么搞的?以你的神魂怎么会这样?”边说并起双指点向龙渊的眉心,打算仔细检查检查龙渊的神魂。 龙渊赶紧偏头侧过,一边抬手拦住药木言说:“木言兄不用看了,我的确是神魂上有问题,此事涉及殿中事务,实在不方便细说。” 见药木言还是不放心地看着自己,龙渊只好解释道:“现在我的神魂里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冲突争斗,需要靠自己的神魂力量把这两股力量给消耗掉。这次回来就是想在药家借住一段时间,好好休养,只怕还得麻烦木言兄帮忙安排。” 药木言虽然还是不放心,但龙渊已经说过这件事涉及司非殿的事务,他也不好追问;再说龙渊于医道虽然不如他,但对于神魂的了解却并不比他差,龙渊既然这么说,应该错不了,于是点点头,站起身道: “那你先去我那儿凑合一晚,我让人把你那个院子收拾出来,你就还回那边住,那边比较清静,方便你休养。” 龙渊点点头道了一声谢:“那就打扰木言兄了。” 药木言不满地捶了龙渊一拳道: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这可就太见外了啊。要不是我那边人来人往的怕吵着你,你直接住我那儿其实更方便,省得我总要跑来跑去。对了,你需要些什么丹药,就休养神魂的就行么?还是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不许跟我瞎客气啊,不然的话……” 一边说着一边拉起龙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龙渊那个院子在他加入司非殿后药家也一直给他留着,但因为龙渊很少回来,许久没有人住,家仆们从昨天到今天收拾了一整天才算完事儿,云起见到龙渊和药木言时,就是龙渊那个院子刚收拾好,药木言正陪着龙渊过去。 云起所想其实与念羽一样,觉得言木极有可能就是龙渊,但他不愿刺探言木的隐私,所以虽然很想追过去问问,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云起离开药家后就带着念羽急匆匆地赶回到渊渟城,这里是司非殿总殿所在的城池,同时也是人族在此界的第一大城。 回到渊渟城后,云起并没有返回住处,而是直接去了四海楼和鉴珍阁。 四海楼是江湖上一家专门经营消息买卖的组织,号称四海之内包打听,只要是世上有人知道的事,买家出得起价,他们就一定能给打听出来。 至于鉴珍阁,则是专门做珍稀物品买卖的,除了自己收购出售外,也帮人牵线交易,号称揽尽天下珍品。 云起去这两个地方自然是去寻找炼制伪翎丹的材料,可惜只在鉴珍阁寻到了一味悬丝果,所缺的另外几味药材都没找到,虽然这两家都保证会尽全力寻找,一有消息就通知云起,但这几味药材的确是难得的珍品,可遇不可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齐。 云起离开鉴珍阁后,一路上都在犹豫要不要去殿里——说起来龙渊所以会中毒,全都是因为得灵城的兽潮危机,在这件事情上得灵城和司非殿都欠龙渊一个人情,让殿里出面帮着找这些药材也是应当。 只是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龙渊不肯透露身份,也不让云起跟殿里提及个中详情,所以殿里对事情经过、龙渊的功劳并不清楚,此时如果让殿里出面,难免有公器私用之嫌。 云起倒不是怕别人误会自己行为不端,只是担心如果自己这么做,便是坏了殿里的规矩,那以后别人也可以要求照此办理,一来二去,这些规矩就形同虚设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取翎眼 云起一路纠结着,一直走到司非殿门口也没想好,在司非殿门前又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叹息着离开了。 云起这一路犯愁的样子念羽都看在眼里,一回到住处就飞出来说: “公子,要不还是用我的翎眼,真的没什么事,就只当是在森林里受的伤,养养就好了。这次得灵城的事,我身为公子的念兮却帮不上忙,倒让公子和言木公子受这么大损伤,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现在好不容易能出些力,我正求之不得呢。” 云起勉强对念羽笑了笑说:“四海楼和鉴珍阁都已经在打听了,以他们的本事,只要这些灵材有人有,就一定能找到。这几味灵材虽然稀少,但也没罕见到世间难寻的地步,总能找得到。” 念羽急道:“可是等找到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再说了,就算能找到,那些东西的效果也远不如我的翎眼,言木公子可是中了几十次毒,一般的丹药只怕药效不够。” 云起当然清楚这些,可他实在下不了这个狠心取念羽的翎眼,摸着念羽的翅膀,轻声说: “古前辈说过,连古门中都没有其他人知道赤杲晶可以解墟露之毒,言木兄能知道这些,想来对这两种毒的毒性十分了解;古前辈还说过,墟露之毒,只要神魂相触就会中毒昏迷,但言木兄却能在中毒之后给殷遥道友他们医治,他应该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停了停又说:“而且白青兄似乎也对墟露之毒十分了解,还说过天底下只有他们俩有本事在中毒之后保持清醒,有他照看,总不至于让言木兄真出什么事,我们应该还有些时间去找这些东西,放心。” 云起倒是没有提起言木有可能是龙渊这件事,如果言木的确是龙渊,那他现在身在药家,云起也就不用担心了,但万一他不是呢? 念羽闻言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没开口,而是转了转眼睛,说:“公子,那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去给公子备壶茶。”说着一振翅膀飞了出去。 云起方才这话说得极轻,与其说是在对念羽说,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只不过,他这话,念羽不信,他自己也不信,因此云起心里一直在苦苦思索该怎么办。 此时听念羽说去帮他倒茶,云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仍旧坐在书桌前出神,并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倒茶这种事都不是念羽在做—— 云起虽然生活朴素,但他毕竟是司非殿中官员,又是念兮主人,所以殿里安排了一名管家帮他打理日常生活起居,平时这些事情都是管家秦伯在做,根本不需要念羽动手。 念羽飞出去后不久,云起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念羽的一声痛呼,云起心中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云起刚一冲进院子,就看见念羽化出真身伏在地上,身边地上有一片三指半宽的鳞羽,是它正中间尾翎上的翎眼,也是最大的那片。 念羽见云起冲过来,声音微颤地说:“公子,快把翎眼收好,赶紧去给言木公子炼制药丹。” 云起看到念羽这副模样心疼得不得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它,赶紧上前扶住它道:“念羽你这是犯什么傻?都说我来想办法就是,你怎么……唉。”边说边急忙取出些疗伤还有增补元气的药出来,要给念羽用。 念羽却不肯吃药,反而忍住疼痛,用尾巴卷起翎眼送到云起面前说:“公子,我真的没事,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伤,你快把翎眼收好,别浪费了追思之力。” 云起看了一眼念羽缺了一片羽毛的尾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是翎眼都已经取下来了,也没办再接回去,云起只能一边心疼地叹气,一边拿出一个玉盒来将翎眼收好。 念羽见云起收好翎眼,这才张嘴把丹药吞下,云起又给它尾翎上了些药。 上完药,云起还是不放心,便带着念羽去渊渟城里最有名的医馆,请他们最厉害的大夫给念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大夫查过后说念羽倒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翎眼毕竟是念兮的精华汇聚之处,摘取之后对念羽的元气损伤不小,需要好好休养。 等给念羽看过伤,云起又赶去殿里借了间丹室准备炼制药丹。翎眼这东西不比别的灵药,一旦离开念兮的身体,其中的追思之力就会开始逸散,就算用上专门盛放灵材的器皿也不过能做些减缓,并不能完全阻止追思之力的逸散,所以得抓紧时间。 好在炼制药丹与炼制灵丹不同,药丹不像灵丹那样,炼制起来还需要牵引灵气、计算天时等诸多条件,只有专门的灵丹师才能炼,药丹云起自己就能炼,倒是省了不少事。 不然的话,虽然渊渟城里什么人物都有,但想找个可靠的炼丹师也不是说找就立刻能找得到的,要知道,这个药丹方虽然药芝理说过并非什么秘密,可明显并不太为人所知,传扬出去总归不太合适。 药丹刚一炼好,云起便赶去连江堂,给青枝客留下讯息,约他见面。 接下来的这些天,云起每天都会去好几趟连江堂,查看是否有龙渊的回信,却一直没有消息。云起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生怕龙渊出什么意外。 这天,云起从司非殿出来,照例又先去连江堂查看消息,但还是没有龙渊的回信,云起不禁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念羽见到云起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有些迟疑地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干脆去药家找一下龙玄玉啊?万一他真是的言木公子的话,公子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云起闻言也有些动心,但思索一番之后还是摇摇头说:“算了,如果言木兄真是龙玄玉倒好了,他人在药家的话想必不会有什么事,去与不去都没什么要紧,去了反而可能泄露言木兄的身份。我担心的是,言木兄不是龙玄玉,那他这毒……他又这么久不回消息,我怕出什么意外。” 念羽听到云起这番话似乎有道理,于是有些着急地问:“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云起叹息着摇摇头说:“我们再等两天,要是再没有消息,我们就去药家看看,但只怕……”说着又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章 缘悭一面 就这样,云起在坐立不安中又熬过了两天。 此时,云起刚在连江堂里查看过,还是没能等到龙渊的回信,不禁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念羽看着云起一脸忧色,忍不住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去药家看看?” 云起露出些犹豫的神色道:“如果言木兄就是龙玄玉,按说他在药家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音讯?只怕是我们猜错了。” 念羽想了想,说:“可这也是实在太巧合了些,再说了,言木公子毕竟身中剧毒,就算他在药家不会出危险,但也一样需要好好休养,也许还没顾得上来查看消息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公子不如去看看,万一他就是龙玄玉,公子不就能放心了么。” 云起还是有些纠结的说:“如果言木兄就是龙玄玉,我们这么贸然找过去,万一暴露了他的身份,可能会给他惹来麻烦,总归不太合适。” 念羽拍着翅膀说:“哎呀,公子你就别想这么多啦,到时候我们说话小心点不就行了?反正龙玄玉也是司非殿的人,你去找他也说得过去呀。” 云起又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担忧,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回殿里,把手头的事情先处理下,然后就去药家看看。” 念羽闻言立即高兴地应了一声。 等云起赶到瞰云城时已经入夜,虽然他心里焦急,但这个时间登门也实在太过失礼,便决定先去驿馆待上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再去药家。 连江堂离驿馆不远,云起去驿馆时正好看到连江堂,于是下意识地走进去查看消息,没想到居然真的看到有一条留给自己的消息。云起急忙拿出令牌将消息取下来一看,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来,这个消息正是龙渊留给云起的,上面说他没什么大碍,不日就会去渊渟城拜会云起。 念羽凑过来看完消息高兴地说:“太好了,公子,这下你总算可以放心了。”稍停片刻又问:“公子,那我们明天还去找龙玄玉么?” 云起摇摇头道:“既然言木兄说要去渊渟城,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别让他扑个空。” 念羽有些不甘心地说:“公子,你就真不好奇么?反正都来了,要不去看看再走,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万一言木公子和龙玄玉是同一人,也省得他往渊渟城折腾,他毕竟中了毒,就算现在解了,想来身体也没这么快恢复。” 云起闻言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摇头说:“算了,这毕竟是言木兄的私事,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而且,说不定言木兄这会儿已经快到渊渟城了,我们可不好让他久等。” 念羽只好噢了一声。 第二天,云起早早就赶到传送大殿等着,等传送阵一开,立即乘坐传送阵离开了瞰云城。 云起离开后不久,一人一虎从藏身的角落走了出来,正是龙渊和苍遨。 他们俩过来也是打算乘坐传送阵去渊渟城,没想到远远就看见云起在传送大殿等着,龙渊当然不想跟云起照面,所以拉着苍躲到一旁,等云起走后才出来。 苍遨看了一眼云起离开的方向,有些好奇地说:“病书生怎么会在瞰云城?难道他猜到我们是谁了?可也没见他来找我们呀?” 龙渊摇摇头说:“应该不是。以云起大人的性格,就算怀疑我们是言木和白青也绝不会来查的。” 苍遨切了一声说:“你才见过他几次,跟他很熟么?就知道他不会来查?那你说为什么这么巧,他偏偏跑到瞰云城来?” 龙渊笑着摇摇头,回答说:“说不定云大人是因为言木的事所以来找药家帮忙呢?药家毕竟是第一悬壶世家,又擅长神魂之道,这种情况任谁也会想到来找药家。” 苍遨其实也觉得云起不是来查他们身份的,于是打了个哈欠说:“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他现在才想起来找药家?也太慢了点儿。话说,要不我们回去找老言打听打听?”他们俩这些天几乎没出过龙渊那个院子,倒是的确不太可能知道云起是不是去过药家。 龙渊无奈地看了苍遨一眼,揉着它的大脑袋说:“这种事有什么好打听的?我们还是先走。我看云大人这副急匆匆的模样,说不定就是因为收到我们的消息才着急赶回去的,可别让他久等了。” 苍遨白了龙渊一眼说:“有什么久等不久等的,他本来不就住在渊渟城?”话虽这么说,它还是跟着龙渊走进了传送阵。 云起一回渊渟城便先去殿里处理了些事务,等他回到住处时,管家秦伯将他迎进屋、斟好茶,然后送上来一封拜帖,说:“大人,这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说是大人的朋友到了渊渟城,想请大人一聚,却不肯留下姓名,只说大人一看便知。” 云起接过拜帖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邀他去城南的临渊亭一叙,落款处没有留姓名,而是印着一枝青色的鹿角样花纹。 云起见到这个花纹忍不住唇角一勾,露出些笑容,抬头对秦伯说:“秦伯,我先出去一趟,就不用等我吃饭了。”说罢回内屋拿上药丹,带着念羽急匆匆地出门往城南临渊亭赶去。 这张拜贴自然是龙渊送来的。 不多时云起就赶到了临渊亭,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亭内,云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边龙渊也察觉云起到了,于是笑着迎上前来。此时他仍旧戴着蒙面,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青蓝色眸子。 云起这些日子一直担心龙渊的毒,此时见面,先是盯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他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上一些,但云起想着古相思所说,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没事,还是只是看起来没事,便有些担心地问道:“言木兄身上的毒如何了?” 龙渊闻言笑着说:“多谢云大人挂心,没什么大碍。”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旁边一个声音嗤笑道:“什么叫没什么大碍?要不是有我在,你能不能站在这里都不一定,逞什么能啊?”说话的自然是苍遨。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伪君子 苍遨说的不假,就如古相思所说,龙渊用的办法是将两种毒性叠加来消除毒的症状,但这两种毒本身并不会中和,不仅不能减少他神魂中毒素的量,反而还会加倍,只能依靠他自己的神魂力量一点儿一点儿将这些毒素消磨掉,所以对于神魂力量的消耗极为惊人。 虽然药木言给龙渊找来许多上佳的药物帮他滋养巩固神魂,但药物毕竟只是辅助,而且也需要慢慢蕴化;龙渊自己大多数精力都耗费在调和两种毒素上,根本没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积蓄力量,所以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依靠苍遨修炼来帮他补充神魂力量。 幸好他们俩的神魂不同寻常,这些毒对于他们的影响远比对旁人小,所以才能一直维持住。 饶是如此,他们俩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在呆在龙渊那个小院子里潜心修炼、积蓄精神,根本没功夫出门,也是正因此,龙渊看到云起的消息才会晚了这么些日子。 哪怕现在龙渊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但他体内的毒素依然很惊人,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清除,单只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支撑不住,没有苍遨的话,他别说是来渊渟城,只怕连走到传送大殿都做不到。 其实龙渊现的状况并不适合在外走动,要不是因为云起,他根本就不会出门。 这次他打算来渊渟城的事被药木言知道后就极力阻拦,只不过龙渊一直没让药木言检查过他的神魂,所以药木并不完全清楚他的状况,再加上渊渟城是司非殿总殿所在,龙渊说是因为收到殿里的消息需要去渊渟城办事,药木言以为他是接到了司非殿的任务,不然的话以药木言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他离开药家。 云起听到苍遨的声音,便笑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礼,招呼道:“原来白青兄也在,这些日子有劳白青兄了,行之感激不尽。” 接着云起又转向龙渊语带担忧地道: “言木兄,行之找古相思古前辈问过言木兄所用的法子,虽然能够压制住墟露的毒性表征,但并不能化解墟露之毒,相反还会加重神魂的负担,得要依靠自身的神魂力量同时对抗两种毒素。行之这里有颗助益神魂的药丹,也许有些帮助,这次联系言木兄正是因此。” 龙渊没想到云起因为自己的事还专程去找了古相思,心下十分感激,急忙行礼致谢道:“多谢云大人挂心。” 云起摇摇头道:“言木兄是因为得灵城兽潮一事才会身中剧毒,此事是我司非殿欠了言木兄一份恩情,行之不过是替殿里聊表心意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玉盒递给龙渊,继续道:“言木兄上次在森林里所中的毒十分惊人,现在多半没有恢复完全,按理说应当是行之给言木兄送过去,居然还麻烦言木兄跑过来一趟,行之实在有愧。” 龙渊闻言赶紧摆摆手说:“云大人言重了。”说着看了一眼云起手中的玉盒,心里略微有些犹豫。 得灵城这件事说起来他的确是帮了司非殿和得灵城一个大忙,但因为他坚持不让殿里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丹药必然不会是殿里给的,而是云起想办法求来的,龙渊自然不太好意思拿。 再说了,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丹药,这段日子待在药家,药木言恨不得把所有能找到的丹药都给他送去,现在他手里滋养神魂的上品丹药都够他拿来当饭吃了,云起的药丹给他多半也用不上,还不如让云起自己留着—— 毕竟云起也是行捕,说不定会遇到些什么样的状况,这颗药丹留在云起手里没准儿还能救个急。 只是云起既然因为他的事专程去古门请教用毒的问题,想来为这个药丹花费的心思更多,自己坚持不收实在是太过辜负云起的一片好意,所以龙渊才会犹豫。 云起看出龙渊的犹豫,笑着将盒子又往他面前递过去两寸,有些玩笑地道:“言木兄主修神魂,想来并不缺滋养神魂的药物,行之却给言木兄送个,的确是有些贻笑大方,只是不如此行之实在心中难安,还请言木兄务必收下。” 龙渊听到云起这番话越发觉得不太好意思拂了云起的心意,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笑着道:“有劳大人费心,那我也不与大人客气,便却之不恭了。”说完双手接过玉盒颔首一礼,这才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化兮丹?! 龙渊捧着盒子,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云起道:“化兮丹?”随后又转头看向念羽,问:“念羽姑娘,难道这是……?”接着又回头看着云起,问:“云大人,这是……?” 旁边苍遨听他说话总是半句半句的,有些不明就里地问:“什么化兮丹?很难得么?” 龙渊叹了口气,说:“岂止是难得,真正的化兮丹除了念兮主人,根本没人能炼制出来。只是云大人、念羽姑娘,这实在是……唉,言某有愧,让念羽姑娘受苦了。”说着郑重向云起和念羽行了一礼。 云起急忙拦住他,念羽也赶紧回道:“言木公子,不碍事的,不过一片鳞羽而已,过不了多久也就长好了。” 苍遨听到龙渊和念羽的对话,越发摸不着头脑,追问道:“老言,怎么回事?什么鳞羽?关小蝴蝶什么事?” 龙渊又叹了一口气说:“化兮丹乃是极品的神魂滋养之物,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材便是念兮翎眼,也就是念兮尾翎中心的鳞羽,汇聚了念兮精华,若是取了,会有损念羽姑娘的元气,这让言某如何受得起。”说着又抱歉地看了念羽一眼,双手捧着玉盒想还给云起。 龙渊还没来得及说话,苍遨却忽然开口道:“小蝴蝶,这是怎么回事?这翎眼是谁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怒意。 苍遨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它以为是云起取了念羽的翎眼来炼制药丹—— 它原本觉得云起对待灵族的态度不同于他人,乃是平等视之,对云起颇有些好感,此时听龙渊说炼制化兮丹需要用到念兮翎眼,便想原来云起对灵族也不过如此,平日里虚情假意,以礼相待,真有什么事还不是一样的视如草芥,予取予求,这样的人居然还被称为君子典范,天下共尊?伪君子的典范还差不多! 苍遨越想越生气,这要换成别人,它此刻多半都懒得废话,直接就是一道风刃甩过来,只不过想着云起这么做归根到底是因为龙渊,苍遨才勉强压住怒气,只是喝问了一声。 苍遨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沙水母 龙渊毕竟对苍遨十分熟悉,很快便想明白苍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于是有些抱歉地看了云起一眼,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好在念羽也反应过来苍遨大概是误会了些什么,急忙回道:“是我自己取的,有什么不对么?” 云起跟着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说:“都怪我太粗心,没有照看好念羽。” 念羽见云起自责,赶紧说:“公子,是我背着你偷偷取的鳞羽,你又不知道,怎么能怪你?再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才一片,还有好多片呢,何况又不是长不回来了。” 苍遨听到念羽和云起的说话,也大概明白应该云起并不想取念羽的翎眼,而是念羽自己取的,忍不住啊了一声,说:“小蝴蝶你自己取的?就为了给老言炼这个什么化兮丹?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人?” 接着自己愣了一下,又说:“呃,还真有,原本就有俩,现在又多了一个……这犯傻是会传染的么?那以后我可要离你们远点。”他说的原本就有俩,自然是说龙渊和云起帮灵兽医治的事。 先前云起和龙渊都因为念羽取翎眼的事过意不去,龙渊更是不想收这颗药丹了,只是被苍遨这么一打岔,他推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此时见误会说清,便捧着盒子打算还给云起,云起一见龙渊的模样多少猜得到他所想,便抢先开口道: “言木兄,得灵城一事,是我司非殿受了言木兄的恩情,却不能相报,这颗药丹就算是行之替殿里谢过言木兄,还望言木兄千万莫要推辞。” 说着心疼地看了念羽一眼,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些对不起念羽。“ 念羽拍着翅膀有些撒娇地说:“公子,你就不要自责了,说到底,我是公子的追思所化,取翎眼耗费的可全都是公子的追思之力,公子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说完念羽又转向龙渊道: “言木公子,这颗药丹都已经炼成了,言木公子要是不用,我可没办法把药丹再还原为公子的追思之力,岂不是白费了公子的一番心意?言木公子你就收下。” 想了想又说:“不瞒言木公子,这些日子我家公子因为言木公子的事四处奔走、寝食难安,我心里着急却帮不上忙,要是这颗药丹能帮言木公子早些恢复,我家公子就能早点儿安心,那我还得多谢言木公子呢。” 龙渊听到云起和念羽的话,双手捧着玉盒一时纠结万分,他当然不想收这颗药丹,可就像念羽所说,药丹都炼成了,自己非不肯受,那云起和念羽岂不是白白花费了这番苦心,可若收下,自己也实在过意不去。 倒是苍遨在一旁开口道:“老言你就收着。小蝴蝶翎眼都取了,你再不收,它不是白遭这一通罪?你倒不如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小蝴蝶快点儿恢复的法子。 龙渊听到苍遨这番话,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向云起和念羽又行了一礼道:“如此就谢过云大人、念羽姑娘了。” 说完龙渊翻手收起玉盒,接着又拿出来几个材质不一的匣子,说:“这里有些药材有助于念羽姑娘的伤势,还请云大人和念羽姑娘务必收下,言某才能心安一些。” 云起虽然不知道这些匣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药材,可按照言木的本事,再看看这些匣子材质各不相同,上面还隐约可见布有汇聚灵气的阵法,想来这些药材必然不是凡品,便有些犹豫。 但龙渊的话都说到这儿了,云起也不好推辞,何况念羽的确是元气受损不小,需要好好休养,云起沉吟片刻,也行了个谢礼说:“如此行之就却之不恭了。”说完双手接过这些药材收好。 龙渊见云起收好药材,露出些笑容,接着说:“这些药材的炮制之法我就不与云大人多了说,渊渟城里颇有几位医家名手,大人去请他们帮忙处置就行。” 两人接着又闲聊了一阵儿,眼看天色已晚,终于还是依依不舍的互道保重,各自离开了。 —————————————— 一处极为炎热的沙漠之中,有一座形状古怪的沙堡—— 这座沙堡大致呈圆桶形状,四周围墙的样子,就像是用一堆没有柄的蘑菇一层一层堆在一起围成的圆环,只不过这些“蘑菇”十分巨大,最大的有两丈多宽、将近一丈高,最小的也差不多一丈来宽、半丈来高,“蘑菇”的上面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也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圆环的顶上则盖着一块巨大的石板,跟这一圈古怪的蘑菇围墙拼在一起,组成了这座古怪的沙堡。 沙堡顶上的那块石板有些歪歪斜斜的,总让人感觉随时都可能滑落下来,就好像修建沙堡的生灵原本并没有打算要放这块石板,只是碰巧见到,就顺便捡来搭了上去。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块石板并不是一整块,而是由多块小石板严丝合缝地拼接粘贴而成,明显不是随意为之。 这座沙堡搭建得相当粗糙,加上构成城堡围墙的“蘑茹”大小不一,参参差差地勉强堆在一起,自然不可能严丝合缝,墙上到处都是空隙,最大的一处足有一人臂展宽,而另一方面,围墙上根本没有门,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生灵是不是就拿这些个空隙权当出入的通道? 忽然间,沙堡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一大群人同时拉动风箱带起的杂乱的风声,中间还间杂着老虎的咆啸声。 紧接着,沙堡围墙上一个巨大的空隙中冲出来一人一虎,身后还跟着一群赤红色、像水母一样的东西紧追不舍,这些杂乱的风声就是这群红色的水母在空中开合前进时喷气产生的气流声。 这一人一虎不是别人,正是龙渊和苍遨,而追在他们身后的这群红色水母叫沙水母,是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蛮兽。 尽乡界的土生生灵被统称为兽,其中像得灵城附近山里的兽族,因为多少开了灵智,被称为灵兽,而另外还有很多种族,并不具备灵智,只有生存的本能,则被称为蛮兽,沙水母正是其中的一种。 这些蛮兽虽然灵智不开,但也各有各的本事,虽然无法驯化契约,却是尽乡界重要的物资来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炎月砂 至于这些沙水母,它们本身并没什么用,但这种蛮兽有一个独特的本领——可以在体内积蓄炎阳之息。 炎阳之息只有在极度炙热的沙漠中才能形成,这种气息无形无质,人族无法采集,甚至无法具体感知,只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炎热,但却没法分辨这种气息与普通热气之间的差异。 而沙水母却可以吸收这种气息,或者说,沙水母就是通过吸取和操控炎阳之息,才能够在空中漂浮飞行的。 炎阳之息十分炙热,即使是沙水母也不能长久承受其热度,所以每次沙水母借助炎阳之息外出,都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返回沙堡,借助沙堡中央的水月石调和炎阳之息,不然的话,就会被炎阳之息给灼伤甚至致死。 水月石是一种天然矿石,与炎阳之息的极阳属性刚好相反,沙水母会收集这种石头,堆放在沙堡的石盖之下,供族群使用。 水月石吸收炎阳之息后会慢慢崩碎、沙化,直至化成尘埃,这一过程中有极小的机率,会形成一种叫作炎月砂的东西,炎月砂融合了水月石和炎阳之息的力量,是一种炼器用的珍稀灵材。龙渊和苍遨来这里,就是来找这种炎月砂的。 其实炎月砂对于沙水母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这种蛮兽是一种地盘意识极强的群居蛮兽,而炎月砂又是在它们的沙堡内部,所有来取炎月砂的人都会被沙水母认为是侵犯它们地盘的外敌、群起而攻之,龙渊和苍遨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么一种处境。 他们俩虽然修为虽然出类拔萃,可毕竟不过两人,面对成千上万只能操纵炎阳之息的沙水母还是只有逃的份儿。 龙渊和苍遨此时被一大群沙水母喷出的炎阳之息给灼烧得浑身上下全都是斑斑点点的焦痕,苍遨原本是一只白虎,现在浑身被烧得都快变成一只黑虎了。 好在沙水母只是想保护自己的领地,并不是要赶尽杀绝,两人逃离出一定范围之后,沙水母立即就放弃了追击。 等沙水母一离开,龙渊赶紧拿出一套阵盘布下一个清荫阵,自己和苍遨进到阵中,又拿出些专治灼伤的药膏来涂抹在伤口上,借助阵法之力疗伤。不过他们身上的伤虽然看来起来很吓人,但其实都是在表面,并没有多严重,两人休养了一阵儿,伤势就恢复了大半。 等伤好得七七八八,龙渊便拿出个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地上,这是一堆看起来很普通的沙子,但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原来是些橙红色的砂粒,这些砂粒正是炎月砂。 苍遨看着这堆沙子,有些头疼地龇了龇牙道:“龙二,你自己慢慢挑,小爷先歇会儿。” 龙渊嗯了一声说:“你先歇着,估计还得再去上几趟。” 苍遨听到龙渊这话,忍不住哀嚎了一声说:“小爷我堂堂灵虎,居然被一群水母给欺负成这样,真是没天理。要我说,咱们直接把它们的沙堡给炸掉,你想取多少就取多少,犯得着这么来回来的折腾么?” 龙渊这会儿正拿着一块黑漆漆的板子在处理收来的沙子,只见他将沙子在板子上薄薄地铺上一层,然后挥手引来一阵风一吹,普通的沙子就被吹到地上,而炎月砂则还留在板子上。 听到苍遨的抱怨,龙渊没有抬头,一边将炎月砂从板上子刮下来一边说:“那可不行,要是这座沙堡被炸毁,这些沙水母无处栖身,很快就会死的。我们只是要取炎月砂而已,怎么能因此害了它们的性命。” 苍遨歪了歪脑袋说:“我听说好些人就是这么干的。” 龙渊摇摇头,皱着眉说:“所以现在沙水母几乎绝迹,都是因为那些人当初不顾后果、杀鸡取卵所致。这群沙水母要不是因为这片沙漠边界上有些天然屏障,一般人进不来,只怕也早被他们给祸害了。” 苍遨噢了一声,无聊地趴到地上打了个哈欠,没再开口。 它其实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想炸沙堡,实在是这些沙水母太难缠,也不知它们是靠什么来进行感应的,以龙渊和苍遨的手段居然都无法在沙水母面前隐匿行踪,只要一进到沙堡里就一定会被沙水母察觉。 龙渊和苍遨试过几次之后,不得不承认的确瞒不过这群沙水母,于是他俩便打算分头行动,一个去引开沙水母,一个偷偷进去取炎月砂。 没想到这群沙水母并不上当,每次都是把他们赶出沙堡几丈之后就纷纷返回,根本引不开;再加上它们的数量又多,龙渊和苍遨不过才两个人,就算能引走几百上千只沙母,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龙渊和苍遨试过各种办法,全都行不通,他们又不能真向这些沙水母下死手,最后没得奈何,只好硬闯。 偏偏这些炎月砂并不是堆放在一起,而是散落在沙子里的,他们又没有时间在沙堡里慢慢筛选,只能闯进去快速装上些沙子就逃出来再挑。 炎月砂生成的机率极小,所以他们每次取回来的沙子只能挑出来一点点炎月砂,有时候赶上运气不好,说不定都挑不出来,所以两人已经来来回回折腾了快二十趟,以苍遨的性子哪里受得了,所以才会发牢骚。 龙渊看着苍遨满腹怨言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掂了掂装着炎月砂的袋子说:“我看这些炎月砂的分量差不太多,下回你就别去了,在这儿歇会儿,我自己去也不过多跑上两趟的事儿。” 苍遨转头斜了龙渊一眼说:“你自己去的话,得多花多少时间?小爷在这个热死人的破地方待得快烦死了,赶紧收够砂子赶紧走,小爷可没心情在这儿消磨。” 龙渊闻言笑了笑,停下手中的活儿,拿出些瓜果来,递给苍遨,又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说:“那你先吃点瓜果解解热。我这边好了咱们再去一趟。” 苍遨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自顾自的嘀咕了几声,大概是抱怨太麻烦了,然后才埋头吃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炎月砂这种东西极为少见,龙渊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有人出售,好不容易打听到这片沙漠里可能生活着沙水母,他俩便过来碰碰运气,幸好还真找到了。 等龙渊那边把炎月砂都挑出来后,两人又去了沙堡几趟,总算收集到足够分量的炎月砂。 至于龙渊和苍遨为什么要收集炎月砂,则是为了炼制护身符,为此他们俩已经奔波了一年有余。 炎月砂是炼制护身符所需的最后一样材料,采集足够之后,两人在沙漠附近的城池略作修整,就动身赶往燕栖城,请炼器大师任锦意帮着炼制护身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上人 龙渊带着苍遨来到任家炼器的随心坊,通报过来意后坊里的伙计立即恭恭敬敬地将龙渊引到了任锦意的小院子里。 任锦意一看是龙渊来了,高兴地放下手里的器具,一边招呼龙渊坐下,一边问道:“渊小子,你怎么有空过来?你不是去找炼器材料去了么?难不成……” 龙渊笑着向任锦意行了一礼:“见过任老。”然后才拿起储物袋,将林林种种的材料一件件取出来在桌上摆好,看向任锦意说:“任老,东西都找齐了,麻烦您验看一下,这些材料可都无误?” 任锦意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有些惊讶地说:“渊小子,你真这么快就把这些东西给找齐了?这里边儿有些东西可不好找。” 任锦意和龙渊算是忘年之交,所以他对龙渊和苍遨的功法修为颇有些了解,知道龙渊和苍遨的神魂之力远超一般修士,修为也是拔尖儿的,加上龙渊又是司非殿的玄玉行捕,手段不是寻常江湖人可比,所以当初龙渊来请他帮着炼制护身符时,任锦意也没含糊,直接列出了一大堆珍稀材料的单子,没想到龙渊这么快就给找全了。 龙渊听到任锦意的话,笑了笑说:“还好,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任老您先过过目。” 任锦意笑着看了龙渊一眼说:“这里面有些东西可不是光费功夫的事,也就是你们俩神魂够强,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取得到。” 任锦意边说边拿起一个玉盒,这个玉盒里装的是一团似水似雾的东西,名叫无有,这个无有跟荒极草一样,生长在混沌之中,虽然会生长,但又不像一般活物能自行繁衍,而是直接从混沌中凝化出来的,所以被称为无有,取无中生有的意思。 无有以罡风为食,一般住在罡风风暴的风眼之中,这种地方,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去得到的。 任锦意仔细地把这些材料翻看了一遍,不仅份量足,品质也高,于是赞许地点点头说:“渊小子,东西都够了,品质也相当不错,回头我就帮你炼制。好些年没遇到这么好的材料了,我一定帮你做个顶尖的护身符出来。” 说着任锦意有些好奇地看向龙渊问:“不过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炼制护身符?以你们俩的修为这个东西用处不大,要是你和苍遨联手都打不过的话,有这个护身符也就能帮你们挡下一、两击而已,费这么大劲儿做这个,还不如把你的剑再精炼精炼更实在。” 龙渊笑着说:“不是我们要用,是送给一位朋友的。“ 任锦意一听这话,立即拉长语调哦了一声,两眼放光地盯着龙渊问:“什么朋友?值得你花这么大力气?你小子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龙渊闻言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任老您就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居无定所的江湖客,哪里来的心上人,是江湖上的朋友。” 任锦意摸着胡子摇晃着脑袋说:“江湖儿女才最多情呢,怎么就不能有心上人了?”接着又往龙渊跟前凑了凑,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看着龙渊,追问道:“你这位朋友可是名女子啊?回头找个机会带来让我见见?顺便让她在坊里挑几样趁手的物件防身用。” 龙渊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苍遨抢先说道:“哪儿来的什么女子,傻子倒是有一个。” 龙渊无奈地看了苍遨一眼,没说话,而是在心里喊了苍遨一声道:“小白,得灵城的事可不能说出去。” 苍遨切了一声,在心里回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任锦意听到苍遨的话,笑呵呵转头问它:“噢?怎么会是傻子?” 龙渊怕苍遨说漏嘴,急忙接口道:“任老,小白开玩笑呢。上次我和那位朋友一起出去的时候遇到些棘手的事情,为此消耗掉了他一件重要的灵物,所以我才想做个护身符送给他。” 苍遨闻言忍不住白了龙渊一眼说:“什么棘手的事,要不是你们俩犯傻非要帮那群家伙,哪至于棘手?为此凭白花掉自己保命的手段,还说不是傻子?” 任锦意知道龙渊身为司非殿玄玉行捕,有许多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知道,现在这俩人说得这么含糊,多半涉及殿里的事务,当即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向龙渊说道:“行了,渊小子,东西留在这儿,一个月之后你再来取,保你满意。” 龙渊知道任锦意于炼器一道十分痴迷,不然也不会成为当世一等一的的炼器大师,此时见到这么些上好材料多半有些技痒,迫不及待地想要炼制,自然不会留下来打扰他,行礼谢过之后就带着苍遨离开了。 一个月之后,龙渊如约带着苍遨来到随心坊,任锦意这会儿没在他的院子里,龙渊等了不一会儿,任锦意就一脸笑容地走进来,招呼龙渊道:“渊小子,你来得还真是时候,东西刚炼制好你就来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说完乐呵呵地带着他们往炼器室走去。 任锦意领着龙渊和苍遨来到炼器室的外室,拿出一个乌椐木的盒子递给龙渊,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渊小子,大功告成,这个护身符挡下两三次你跟苍遨联手的全力一击不成问题。” 龙渊赶紧行了一礼道谢,双手接过盒子还没来得及打开,苍遨在一旁不服气地插嘴说:“任老头儿,你知道小爷全力一击什么样么,就敢说不成问题?” 任锦意乐呵呵地说:“老头儿我虽然打架不太行,可眼光还是不错的,上次在慕秋府见过你们出手,总能估个大概。” 任锦意这说是的当年任家炼制出一件天品上等的灵器,被人垂涎,求购不成便想强夺,任家之人以炼器为主,战力实是一般得很,对上那帮人毫无胜算,好在他们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多,有许多人都赶来相助,最终才化险为夷。 药家与任家一向交好,当年得到消息后自然是第一时间赶来相助,龙渊和苍遨也在其中,那时他们俩人虽然名声并不显赫,可修为却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于那一战中立下大功,任锦意就是在那时跟龙渊结成了忘年之交,不然的话,一般的人哪里能请到他出手炼制灵器。 第一百二十五章 特意安排 苍遨听到任锦意的话,切了一声说:“任老头儿,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当小爷这些年是白过的?” 任锦意听了苍遨的话倒也不生气,他知道这俩人于修炼一途堪称奇才,所以仍然笑呵呵地说:“我自然知道你们不比当初,所以才说两三击,不然我就说击了。”接着又半是好奇半是玩笑地问:“那小老虎你现在全力一击当如何?” 苍遨挠了挠耳朵道:“反正当年的龙二和我联手挡不下来。”接着又有些嫌弃地看了龙渊一眼说:“主要是龙二太弱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好这些年总算有些长劲,不过,还是远不如小爷我。”边说边得意地仰起大脑袋。 苍遨身为白虎灵族,天生主杀伐,它们这一族的战力放眼整个灵族都是数得着的,苍遨虽然没呆在自己族中、没有直接跟同族天才们比过,但它当年入界之时其实尚不算成年,就已灵智全开,足以说明它的天赋非同一般,所以它得意的确有它的底气,但若说龙渊比它差远了,这话却当不得真。 因此任锦意听到苍遨这话,不禁有些好笑地转头看了龙渊一眼。 龙渊见任锦意看他,无所谓地摇头笑笑,并没有接苍遨的话茬,而是向任锦意拱手道了声谢:“多谢任老,劳您费心了。” 任锦意也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这有什么,平日里那些材料我真提不起兴趣来炼制,得亏你找的这些上好材料,老头儿我也是过了把瘾。” 接着催促龙渊道:“渊小子,你赶紧打开来看看。”龙渊找来的这些材料的确是品质上佳,因此这次炼制出来的护身符品级相当高,以任锦意这个炼器成痴的性子实在是按捺不住,想赶紧找人炫耀一番。 龙渊笑着点点头,打开盒子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盛着的是一个一半墨绿一半青白的光团,正流转不定,看起来似乎还没有成形的样子。 龙渊不禁有些惊讶地看向任锦意,任锦意见状哈哈哈大笑道:“渊小子,是不是以为还没炼制好呢?放心,已经炼成啦,不过嘛,我特意没有塑形,你自己拿回去,想要做成什么样子,只需用神魂引导塑造就行,这样一来,除非我亲手查验,否则没人能认出这块护身符的来历。” 要说任锦意看来起似乎不太着调,但其实心思老道,按照随心坊制器的规矩,出品的东西都有制式要求,还要记录在案,以备查核。 任锦意当初听见龙渊和苍遨说话说得含含糊糊的,便猜测这件事多半有什么隐情不方便为外人知道,而这次炼制的护身符已经是地品级的了,若是按正常规矩办,有心人追查起来很容易发现端倪,所以任锦意才特意做出这样的安排。 其实龙渊原本并没有想过要费这个事,他料想以云起的性子应该不会来查自己的底细,就算云起看出来这个护身符是任意坊出品的也不会来问,不然的话云起现在早该猜到自己是谁了,毕竟他并没有真花什么心思隐匿身份,只是在云起面前蒙了个面而已。 龙渊还不知道,其实云起现在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正如他所料,云起并不打算求证这件事。 不过,任锦意这样安排自然更为妥当,龙渊当下又连声道谢。 任锦意摆摆手说:“嗐,渊小子,你就不用跟我瞎客气啦。”接着又故意皱起眉头探究地看着龙渊问:“真的不是心上人啊?这可是地品级的护身符,啧啧,为了一个普通朋友可不至于。” 龙渊无奈地笑着说:“任老,这种事儿我有什么好瞒着您的?的确只是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罢了。” 任锦意闻言叹了一口气说:“虽说此界不像人间界,不能再有子孙后辈,可毕竟人生漫漫,得一心人相伴总是好事,你说你这天天江湖上漂泊……”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口。 任锦意当然很清楚龙渊为什么会离开药家加入行捕,这些年又为什么四方行游不定,所以没有继续往下说,免得惹起龙渊心事,转而笑嘻嘻地看着苍遨问:“小老虎,渊小子不肯跟我说实话,他这是什么朋友啊,让他这么上心?当真只是志同道合?还是情投意合啊?” 苍遨原本听龙渊说“志同道合”这四个字,就想抢白他几句,此时听任锦意这么一问便再也忍不住,白了龙渊一眼说:“什么志同道合,他俩就是傻到一块儿去了,连带着小……身边的人都犯傻。” 说完看了失望的任锦意一眼说:“任老头儿,你就别瞎念叨了,他俩啊,得亏不怎么能碰上,不然的话他俩再凑一起多犯两次傻,说不定就得去轮回了,还哪儿有什么人生漫漫……” 龙渊听到苍遨这话,无奈地叫了一声:“小白……” 苍遨闻言又是一个白眼丢过来,道:“怎么?难道不是么?”接着叹了口气,道:“小爷我这么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的灵虎,怎么会沦落到跟你们这样的傻子混在一起的境地……” 任锦意原本就是做长辈的瞎操心,并不是真想打听对方的身份,听苍遨这么一说也就不再追问,转而拉着龙渊去看他炼制的一些小玩意儿。 龙渊陪着任锦意又闲话了半天,然后才告辞离开了燕栖城。 滁州城外,一处被山石林木遮掩的山洞里,有两名樵夫打扮的人正一左一右地坐在洞口聊天。 忽然,洞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两人一听这风铃声立即站起身,看是随意实则浑身戒备地一起看向洞中央的空地。 只见地面上有白色光芒渐渐泛起,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左边那人抬手举起一块令牌对准阵法,令牌上顿时也泛起白光,闪烁不定,跟地面阵法的白光相互呼应。 那人仔细看了看令牌上的讯息,冲另一人说道:“是司非殿的行捕带离魂回来了。”原来这两名樵夫打扮的人居然是司界殿负责看守跨界传送阵的守阵人。 对面那名守阵人听到这话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保持着些警戒姿态,轻轻点了点头,持令牌的人也点点头,捏了个法诀往令牌上一指,一道明黄色光芒便从令牌上飞出、落在阵法中心一处阵纹交汇的地方。 随着这道光芒落下,原本泛着白光的阵纹也随之被染成明黄色,从阵法中心处迅速蔓延开来,等整个阵纹都变成明黄色后,阵法忽然光芒大盛,叫人几乎不能直视。 两名守阵人等了一会儿,光芒渐渐淡下来,只见原来空无一人的阵法中出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光芒敛去后,守阵人便见到阵中站着两拨人,左边的,是一名游侠儿打扮的人,右边的,则是一位素衣灰发的公子。两人身后都跟着两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身上还贴着一张符,想来应该是这两人从人间界带回来的离魂。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异变陡生 阵法光芒散去之后,两名行捕便带着离魂踏出阵法。 那名素衣灰发的公子先是微笑着向两位守阵人颔首致意,口中说着:“有劳两位阵守大哥。”然后将身后离魂引到一旁,抬手挥毫在空中虚描了几笔。 随着他笔走游龙,空中出现了一个淡青色的符纹,这位公子一拂袖,符纹便化成一阵清风,绕向他身前的离魂。 另一边那名游侠儿打扮的人看到灰发公子的这一番动作,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云大人行事果然一丝不苟。” 这位灰发公子自然就是云起。 云起听到那名游侠儿的说话,轻轻笑了笑说:“毕竟两界法则变化,对于初入此界的离魂而言冲击颇大,怎么林玉捕不用施法镇定离魂么?” 那名林姓的游侠儿闻言又笑了两声说:“其实云大人不用这么小心,法则变化虽然是会对离魂造成影响,但我们这些离魂又不是凶魂,不至于因此发狂,没事的。” 云起看了眼林姓游侠儿身后的离魂,轻轻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这些江湖游侠儿一向行事不羁,他们虽然作为行捕在司非殿任职,可也是听调不听宣,云起倒也不好过多干涉。 林姓游侠儿扫了眼云起身边呆立不动的离魂,那道符文化成的清风还在离魂身周环绕不止,看来还要再等一阵儿,便向云起抱拳道:“云大人,林某还有些事,便先行一步了。” 云起也回了一礼道:“林玉捕一路小心。” 林姓游侠儿又哈哈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不会有事的,云大人你太小心了。”说完就带着自己的离魂往山洞外走去。 云起又在山洞里待了一会儿,等符文完全生效后才带着离魂向两名守阵人告辞离去。 刚一出山洞,云起便加快了脚步,他这是担心林姓游侠儿那边出什么状况。 一般来说,离魂已经适应了人间界的法则,他们来尽乡界因为是被行捕带着直接走的跨界传送阵,而非寻常生灵入界的道路,所以在初次进入尽乡界时会面临法则的骤然剧变,这对他们的冲击很大,极有可能引发离魂异变。 正是因此,一般行捕们从人间界带回离魂之后都会施以镇定法术,防止意外,同时也是为了帮助离魂适应此界法则。 可刚才林姓游侠儿并没有施法,虽然如他所说,他们俩人这次带回来的并非什么凶魂,可他那两名离魂明显已经滞留人间界多年,神魂之力虽然不弱,但神志已几近丧失,这样的离魂受到的法则冲击会更大,也更容易发狂。 云起因此有些担心,想尽快赶上林姓游侠儿,万一发生变故自己还能相助一二。 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云起正匆匆忙忙地往前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厉啸,紧接着又是一声。 第一声厉啸响起之时,云起身后的两名离魂便忽然躁动起来,等第二声厉啸响起时,云起身后的两名离魂口中也开始发出低低的嚯嚯声。 云起一听到厉啸便知道,多半是林姓游侠儿的两名离魂出了问题。立即回身抬手执笔飞快地写下: 翠壁丹崖倚碧穹,一壶天地画图中。 青鸾有路三山远,玉洞无尘万虑空。(注1) 随着这些文字氤氲开来,一片仙境般的青山丹崖忽然出现,将云起身后的两名离魂笼罩其中,这两名离魂很快就不再躁动不安,似乎沉浸于这片山水之中,与世间烦忧远远的隔断开来。 云起稳住这两名离魂之后,立即转身面向滁州城的方向,听方才那声厉啸,应该有一名离魂正往他这边过来,多半是奔着他这边的两名离魂来的。 云起刚转过身便见到一个身影飞快地冲过来,正要提笔写字,忽然听得一声清啸,一柄长剑从一旁的树林中飞掠而出,径直迎向那名离魂。 这柄剑来得极来,似乎只是一眨眼就已经出现在离魂面前,而且角度位置极其精准,将将拦在离魂冲向云起的路上,看起来就好像是那名离魂自己在往剑上撞一样。 那名离魂虽然神志已失,但对于危险的感应却相当敏锐,刚一见到这柄剑出现,就急忙止住身形想要往后撤,可却为时已晚,被这柄剑堪堪刺在了右肩之上。 离魂吃痛,又是一声尖啸,伸手想去抓剑,却抓了个空。 原来这柄剑一击得手便立即往后一闪,刚好避开了离魂这一抓,接着长剑便悬停在离魂身前三尺左右,似乎在逼视着离魂;而这名离魂也停下身形死死地盯着这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飞剑,一时间两者都没再动作,就这么对峙起来。 云起一看见这道剑芒出现便忍不住唇角微翘,露出一个笑容,向旁边树林飞快地瞟了一眼,语带笑意地问道:“可是言木兄?”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提笔写下四个大字“画地为牢”,紧接着轻喝了一声“困”。 随着这一声“困”字出口,悬浮在空中的“画地为牢”四个字便消失了,与此同时那名正跟长剑对峙的离魂脚下光芒一闪,忽然出现一个困阵,化成一个牢笼将离魂困在了其中。 化出牢笼之后云起便没再理会这名离魂,而转向了刚才长剑飞过来的方向。 此时飞剑见离魂被困也转身折返,落在一名蒙着面、青蓝眼眸的游侠儿手里。 云起见到这名游侠儿脸上笑意顿时又浓了几分,拱手行了一礼说:“果然是言木兄。言木兄近来可好?上次的毒可都清除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渊。他一抬手接住飞剑插进身侧剑鞘,紧接着抱拳回了一礼说:“多谢云大人挂心,余毒都已清了,还要多谢大人、念羽姑娘的化兮丹。” 此时云起手中的笔也光华一闪,化成一只有着长长尾翼的绚丽蝴蝶,龙渊笑着跟这只蝴蝶打了声招呼道:“念羽姑娘。姑娘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上次害姑娘受苦,言某实在是惭愧。” —————————————— 注1:宋,崔与之,《金精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杜英树 念羽飞到云起肩旁,向着龙渊压了压翅膀,算是见礼,同时口中称道:“见过言木公子。”接着甩了甩自己的尾翼道:“有劳言木公子挂心,我早就已经恢复啦。言木公子不必客气,还要谢谢言木公子所赠的灵药。” 龙渊笑着道:“念羽姑娘的伤是因我而起,言某出些力是应该的,当不得姑娘道谢。” 念羽刚要说话,龙渊忽然道:“念羽姑娘,云大人,有人过来了,想必是来找这名离魂的,言某暂且避让一下。”说完抱歉地一拱手,飞身掠进树林不见了踪迹。 云起眼见龙渊隐藏了踪迹,便转身看向离魂来的方向,不一会儿就见到林姓游侠远远地押着一名离魂过来了。 林姓游侠儿走近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云起道了声谢,说:“多谢云大人出手相助。” 他这番因为大意,导致离魂异变逃脱,如果没能及时抓捕、惹出了乱子,到时候司非殿追究起来可全都是他的责任。 云起笑着回道:“林玉捕不必客气,就算行之没有出手,想来林玉捕也能应付得了,林玉捕不怪行之多事就好。” 虽然云起也是刚才从人间界返回时才第一次见林姓游侠,但从林姓游侠儿的举止言行上多少能看得出来他的性子,应该是个很好面子的人,所以言语间十分客气。 况且云起说的也不假,林姓游侠儿既然能成为司非殿的玉牌行捕,本事自然是不低的,方才不过是因为事发忽然,他一时之间只来得及控制住一名离魂,倒不是他真对付不了两名离魂。 但这事儿不论怎么说都是林姓游侠儿自己大意在先,云起说话又十分客气,林姓游侠儿便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声道谢。 云起听林姓游侠儿道谢,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林玉捕,这名离魂就交与林玉捕了。这两名离魂现下受到法则冲击,十分暴躁,只怕要麻烦林玉捕在此暂留,先行安定。按说行之应该留下来帮忙,只是方才收到一位朋友的消息,行之有些事要与这位朋友商议,只能先行告辞,还请林玉捕见谅。” 说完抬手解开了困住离魂的阵法。 林姓游侠急忙抱拳回道:“不敢劳动云大人,大人请自便。” 云起也回了一礼,抱歉地笑了一下,带着自己的离魂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离开林姓游侠后,云起并没有往滁州城的方向走,而是往山林深处前行了一段,确定四下再没有旁人,便停下来,扬声问道:“言木兄,可能现身一见?” 接着就看见龙渊从旁边的树林里笑呵呵地走了出来,招呼道:“云大人,念羽姑娘。” 云起笑着说:“言木兄一直在近旁么?当真好身法。白青兄可也同行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苍遨的声音传来说:“我倒是想不来的……老言非要拉着我。” 龙渊往苍遨那边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茬,只是拿出来一个乌黑发亮的木盒递给云起道:“云大人,这个给你。” 云起有些好奇地接过木盒问:“这是什么?对了,言木兄怎么会在这里,还是真凑巧。” 龙渊刚要回答,苍遨已经抢先开口说:“凑什么巧啊,老言打听到你在这边执行任务,专程来给你送护身符的。” 云起听苍遨这么一说,急忙向龙渊道谢:“多谢言木兄,劳烦言木兄专程跑这一趟。只是为何要送行之护身符?”他这是真的不解,心想自己也没遇到什么事,怎么会忽然送个护身符给自己? 龙渊笑着说:“没什么,上次承蒙大人赠丹,言某十分感激,也不知道如何回礼,正好得了这块护身符,想来大人用得上,便给大人送来了。我本就游走四方,居无定所,去哪里都一样,也算不得专程跑上一趟,云大人不必记挂在心。” 说着侧头往盒子看了一眼示意道:“大人打开来看看,可还合意?” 云起闻言笑了笑,打开盒子,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苍遨在一旁嗤笑道:“什么正好得了这块护身符,地品级的护身符,就这么正好?我说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讲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嫌麻烦。” 说完苍遨又冲云起道:“病……云大人,实话跟你说,为了这块护身符,老言可是把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家底儿都翻了个遍,还折腾了一年多四处寻找,才将将配齐材料。这才刚炼成,他就着急忙慌地打听了你的所在给送过来,生怕你没有浩然气护身,出什么危险。” 云起听完苍遨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啊了一声说:“这……多谢言木兄,让言木兄费心了。” 要知道护身符这一类的灵器相比其他灵器用途没那么广,一般人购置灵器都会优先选择兵器类,购买护身符的人并不算很多,因此炼器师们大多以炼制兵器见长,所以虽然都是地品,可能炼制地品级护身符的炼器师少之又少,也不知道龙渊为此花费了多少心思。 云起觉得这块护身符实在太过贵重,正想合上盖子送还给龙渊,却一眼看见盒子里面放着的护身符,顿时一怔,随后下意识地将这块护身符拿了起来。 这是一块玉石质地的佩饰,墨绿色的枝叶间坠着一串形如长梭、白中微带淡青的花苞,显得十分淡雅,与云起清冷的气质十分相衬。 云起将这块护身符拿在手里,有些出神地看着它,低声喃喃道:“这是……杜英?” 原来,这块护身符的形状不是其它,正是杜英枝叶花苞的样子。 杜英树是人间界的树木,并不算常见,云起也不过见过两棵,一棵是寒岭生种在院子里的,另一棵则是寒岭生遇难后,云起发现寒岭生随身佩戴的石头不见了,在山上寻找时发现的一株幼树,他想着寒岭生喜欢杜英,便将这株幼树给移植到了寒岭生的坟前。 十几年过去,当年的小树苗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这些年云起常去寒岭生安葬之地看望,对于杜英的花叶再熟悉不过,此时看见这块护身符居然是杜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龙渊问道:“这块护身符是言木兄炼制的?”言语间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一百二十八章 裂空草 龙渊听到云起管这串花叶叫杜英,不禁有些惊讶,低声自语道:“杜英?还真有这样的树?” 原来,龙渊从任锦意那里取回这个未成形的护身符后,便拿着它琢磨应该塑成什么样子才跟云起般配。当时他看着护身符半是墨绿半是青白的颜色,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似乎是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面有一棵花树,墨绿的叶子,白中带青的花苞状如长梭,花开如荷苞倒悬,十分淡雅。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雪纷扬,撒落在一位年轻书生的身上,看那书生的模样似乎与云起十分相似? 龙渊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等他回过神来时,护身符已经不知不觉地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龙渊只当这花是梦中之物,此时听云起说这是杜英,才知道梦里见到的那棵树居然真的有,所以有些惊讶,正想问问云起这杜英树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云起问他这块护身符是不是他炼制的,于是笑着说:“我可没有这份炼器的本事,这是请一位前辈帮忙炼制的。” 云起听龙渊这么一说隐隐有些失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护身符,脸上浮现出些哀伤的笑容,大概是想起了当年跟寒岭生在树下谈心的往事。 龙渊原本想问问杜英的事,但见到云起这副模样就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转而拿出一个似乎有些柔软的奇怪匣子,递向念羽说道:“念羽姑娘,这个是给你的。” 念羽好奇地问:“我也有?谢谢言木公子,这是什么?”念羽边说边用尾巴接过匣子,打开盖子一看,顿时惊叫起来:“裂空草!还是千年以上的!”接着就急忙要把匣子还回去,口中说道:“言木公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云起原本正盯着护身符发呆,被念羽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念羽拿着的裂空草,正想说些什么,龙渊已经先开口说道:“念羽姑娘可别谢我,这是白青费了好大力气才替姑娘采回来的,还请念羽姑娘不要推辞。” 念羽啊一声,有些惊讶地看向苍遨的方向,不太敢相信地问:“这是白青……公…子…替我采的?为什么?呃,谢谢白青公子。只是此物也太贵重了,念羽不能收。” 要知道苍遨说话一向不太中听,所以念羽对它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因此完全没想到它会送自己东西,而且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有些吃惊。 念羽话音未落,就听得苍遨在那边哼了一声,不满地说:“我说老言,什么叫费了好大力气给小蝴蝶采回来的?不过是陪你找这些炼器材料的时候正好遇见。裂空草怎么说也算是少见的灵材,见都见到了,不采白不采,怎么就费劲儿了?” 说完又向念羽说道:“小蝴蝶,这东西说起来嘛,的确不算常见,可我跟老言拿了也没什么用,倒是你可能还有点儿用,既然都采回来了,总也不能浪费,就送给你算了。你要是嫌弃,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也行。” 听苍遨这么一说,念羽拿着这个匣子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有些尴尬地解释道:“白青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个东西太过贵重,这怎么好意思……” 龙渊听着苍遨和念羽的对话,不禁转头看了苍遨那边一眼,然后笑着摇摇头。 这株裂空草的确是他们在找别的材料时遇见的,这种草生长五百年之后能凝聚空间法则,可以碎裂虚空,所以才得了裂空草这个名字。而能凝聚法则的东西,不用想,一定是极为珍稀之物,更何况凝聚的还是空间这样的高阶法则。 裂空草随着年份越长,凝聚的空间法则就越强,可一旦年份太久,凝聚的空间法则就会扰乱裂空草自身所在的空间,最终使得它坠入虚空,像这样超过千年还能存世的只能说是可遇不可求,龙渊和苍遨这都能碰上,真算得上是天大的机缘。 这株裂空草是因为碰巧长在一块蕴含有永时砂的矿岩上,永时砂也是一种珍稀的灵材,其中有一丝丝时间之力,所以这株裂空草的空间之力被削弱了不少,才能一直留存下来。 他们俩当时见到这株裂空草时,那一片的空间已经被搅得混乱不堪,眼见着这株裂空草就要坠入虚空了。苍遨为了采这株裂空草还受了些伤,可不是它说的顺手为之这么轻松。 但龙渊知道苍遨的性子,自然不会拆穿他,只是接口解释道: “念羽姑娘,你别介意,白青说话就是这样,它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它是想说,这裂空草除了帮着参悟空间道法之外并没有别的用处,我们俩认识的人里,只有念羽姑娘有这份天赋,自然应该给姑娘。” 停了停龙渊又说:“上次姑娘为了炼制化兮丹,取翎眼伤及元气,这次能遇到这棵裂空草,倒是一份机缘可以报答姑娘,白青也是为了帮我还姑娘一个人情,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念羽闻言急忙说:“言木公子,白青公子,不过是取片鳞羽,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言木公子上次给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我的伤也早好了,哪里值得两位公子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苍遨听到念羽的话,切了一声,正要开口,龙渊知道它大概又要说什么不要就扔掉一类的话,急忙抢先开口说: “念羽姑娘,东西再贵重也要真能用上才行,留在我们手里不过是盲者得镜,若是给到念羽姑娘的话,以姑娘万羽念兮的天赋,说不定能借此参悟空间法则,到时候姑娘的道法精进,对云大人也是一大助益,才不至浪费了这样的灵物。” 念羽听到龙渊说“对云大人也是一大助益”,登时犹豫起来,扭头看了云起一眼。 云起还是觉得龙渊送来的护身符和裂空草都太贵重,正要推辞,龙渊又抢着说: “云大人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这裂空草虽然凝聚有空间法则,可既不能炼器又不能制药,我们拿了也无用,何必强占着这样的灵物?”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实在太像了 说罢龙渊稍停了片刻,似乎想起来些什么,有些玩笑地向云起说道: “千年裂空草的确是可遇不可求,按有些道派的说法,此乃天赐之物,若是不能善加利用、以至暴殄天物的话,那可是会有因果的,说不定哪天我们遇到什么难关,破局的关键就着落在念羽姑娘的空间天赋上,到时候姑娘却因为没有这棵裂空草、道法未能突破那可不太妙,大人和姑娘就只当是帮言某一个忙,可好?” 说罢龙渊微侧了一下头,半是玩笑半是询问的冲云起挑眉一笑。 云起听到龙渊这番话,再看见他这副表情,顿时有些怔忡——龙渊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和这一笑的眉眼跟当年他初遇寒岭生,寒岭生开玩笑说让他迁就自己一回时简直一模一样,云起一时之间竟生出种时光倒流、重回旧日的感觉,不由得有些恍惚地点点头说:“是行之……”接着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停住口。 龙渊当然不知道云起在想些什么,只当他有些犹豫,便继续开口劝道: “云大人,念兮一族是少见的有空间天赋的灵族,念羽姑娘作为万羽念兮,是最有希望掌握空间法则的,我们能遇到这株裂空草看似我们的机缘,实则是念羽姑娘道法精进的机缘,还望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云起听完龙渊这一番话也有些纠结,要知道裂空草正如龙渊所说,对于一般人而言没什么用,只有修炼空间道法之人可以借此感悟空间法则。念兮一族天赋神通就与空间有关,这株裂空草对念羽而言的确是一大机缘。 此外,上次炼丹云起也觉得于念羽亏欠甚多,如今再要阻了念羽参悟空间法则的机缘,他也于心不忍,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说: “如此就多谢言木兄、白青兄,这株裂空草,我们便收下了。只是这护身符……” 说着云起拿起护身符想要还给龙渊,却因为护身符的形状,忍不住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龙渊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看云起这般神情,多少能猜得到这个名为杜英的花树与云起只怕颇有些渊源,于是笑着说:“杜英是乎于大人意义重大?这个护身符形状如此正说明与大人有缘,大人就收下。” 那边苍遨也有些不耐烦地插嘴道: “哎呀,不就是个护身符?有什么好磨叽的?这种东西,虽然炼制起来挺麻烦,可老言又用不上,留着不过就是个摆设,他的修为虽然是勉强了点,但有我在,这么多年可还没遇到过对手。” 停顿片刻,苍遨又有些傲然地说: “而且说实话,要是真遇上我们俩联手都打不过的,一个地品级的护身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倒是你,上次莫名其妙地把浩然气给浪费得七七八八,万一遇到点儿什么事,有这个东西多少还能抵挡一下,不然你要是出了事儿,小蝴蝶还不得疯了?” 云起还想推辞,龙渊抢在他前面开口道: “云大人,你我好歹也算同生共死过,这些身外之物何必如此计较,再说没准儿什么时候我们又遇到麻烦,大人带着这个护身符,最后救的还不知道是谁的命呢。大人就别再推辞了,若论贵重,上次的化兮丹也一样是举世难求,我也没与大人客气啊。行了,东西送到了,我与白青就先告辞啦。” 龙渊说完冲云起一抱拳,又看向念羽点头笑了笑,不待云起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云起急忙叫道:“言木兄。”想要追上去,可一来龙渊的身法极快,二来他还带着离魂,只能眼看着龙渊掠进树林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云起望着龙渊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又有些发愣。 念羽陪着云起去过好多次寒岭生安葬之地,自然认得杜英,也很清楚云起为什么看到这个护身符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轻声劝道:“公子,我也觉得这块护身符与公子有缘,既然言木公子执意相赠,公子就收着。而且依我看啊,这说不定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公子很快就能找到岭生公子了呢。” 云起听到念羽这话,勉强笑了一下,又拿着护身符出了会儿神,接着又轻轻叹了口气,将这块护身符仔细地挂在了随身佩剑上,随后和念羽一起带着两名离魂往滁州城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云起都有些神不守舍,念羽以为云起是被护身符的杜英形状勾起了回忆,一开始并没有出声打扰——毕竟云起以前也常常会像这样因为忆起往事而有些出神。 但一直到他们将离魂送进官署,云起虽然交办各种事务都没出差池,但念羽却看得出他还是有些恍惚,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等事情一办完,念羽就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云起先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地问道:“什么怎么了?” 念羽说:“就是你这一路上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 云起勉强笑了一下,说:“我只是在想言木兄跟乾兄到底有没有关系。” 念羽闻言有些不解地问:“公子是因为那个护身符的样子?可言木公子不是说护身符不是他炼制的么?应该只是巧合?” 云起摇摇头说;“倒不是因为这个,杜英树虽然不算多常见,但见过的人总还是有一些的,也许炼器那位前辈正巧也喜欢杜英,所以把护身符做成了这个样子。” 念羽听完越发地不解了,追问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公子你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云起并没有立即回答念羽,而是有些出神地看向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方才言木兄说话时的样子和语气像极了乾兄,当年……”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念羽听着云起话里有种说不出的怆然,偷偷瞄了云起两眼,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以前就说过言木公子言行举止跟岭生公子很像,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么?” 云起勉强笑着说:“也对。”稍停片刻又说:“大概是我想多了,只是凑巧罢了。” 念羽见云起似乎不想多提,虽然心里很好奇,但还是忍住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念羽小小声地说:“公子,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查一查言木公子的身份来历?只要我们不告诉别人,应该不会对言木公子有什么影响?” 云起迟疑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还是算了,言木兄既然不愿告诉我们他们的身份,这样私自打探终归有些冒犯,而且就算我们不说出去,可既然我们去查,就难保消息不会走漏,再给言木兄惹来麻烦,那就不好了。” 其实要说云起真的不想知道言木的真实身份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私自打探别人的情况实在有违他的处世之道,除此之外,他也担心因此给龙渊惹来麻烦,又或是因为自己这样失礼的行为使俩人之间生出嫌隙,这都是他万万不愿见到的。 第一百三十章 边塞离魂 人间界,鸣泉山附近,一队巡间寮的捕快正在跟几名离魂打斗,这些离魂看起来与普通离魂不太一样,身形要凝实高大许多,应该是在人间界滞留多年,已经完全适应了人间界的法则,这样异化的离魂战斗力远强于一般离魂,同时性格也会更加的狂暴。 这几名离魂虽然已经异化,却没有完全失去神智,并非各自为战,而是互有配合,离魂们和捕快们人数相当,离魂们毕竟占有地利,而且他们之间的配合似乎操练多时,极为默契,竟比捕快们之间的配合还要略胜一筹,很快就占了上风。 眼看巡间寮的捕快们就要抵挡不住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风铃之声,离魂们听到这个声音不知为何手下竟是一滞。 几名捕快趁此之机躲开原本避无可避的攻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一只巨大的彩蝶正迤逦而来。 众捕快见状,脸上不由得露出些喜色,一名年轻的捕快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难道是云大人来了?”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原来,来的并非什么彩蝶,乃是一只念兮;而会在这里出现、阻止离魂攻击的念兮,多半只有一只,那就是念羽,既然念羽在这里,那必然是云起来了。 只是众人张望了一番,却没看见云起的身影,正奇怪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合着念羽的铃音吟诵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注1) 这个声音温和中透着几分哀伤,几分叹息,配合上这样优美的诗句,落在众人耳里分外地叫人感怀。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片墨色烟云飘然而至,将那些离魂环绕其中,接着,墨云化为一幅壮美画卷,只见那—— 大漠苍茫,高山磅礴,一轮明月自云海之中浮跃而出; 不知何处隐约响起胡琴声,有人漫声唱着,故人望我兮胡不归……,这声音悲凉沧桑,又隐约带着几分豪壮; 万里长风掠过九州,将故乡那熟悉的气息送入边关,随风而来的,还有女子低低的叹息声,满含惆怅与思念……。 这幅画卷甫一出现,离魂们便不约而同地松懈下来,痴痴地看着画中景,听着景中音,随着画中变幻,身上狂乱暴虐的气息竟慢慢变得淡了。 一众捕快见状都是一脸的钦佩,一边趁机将这些离魂给围了起来,却没有妄动,而是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他们便见到一个身影飘然而至,素衣灰发,果然是云起。 众人惊喜地叫了一声:“云大人!” 云起微笑着点头示意,紧接着便看向那些离魂,只见离魂们大都已经被诗歌所化的景象所吸引、正痴痴地看着画卷一动不动,唯有当中那名离魂,虽然也没再动作,但却显得十分平静,并不像其他离魂那样沉醉。 云起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略作思索,然后抬笔飞快地写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注2) 梦回一句刚写完,这些文字便一闪消失了,与此同时,一道墨色旋风在中间那名离魂身周平地生出,这名离魂只觉眼前一花,竟已经被带离原来的位置,置身在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当中—— 秋日艳阳下黄沙飞扬,号角连声、军歌苍凉,全身披甲的将士们军容齐整地排列在他身前,将士们斗志昂扬,手中金戈熠熠生辉,战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这名离魂看见这个景象先是一惊,接着便像其余离魂一样怔住,呆立在当场。 云起见此,立即沉声向众捕快说道:“有劳诸位将那几名离魂封印住。”眼睛却没有离开身前的离魂,同时手中不停,边吟诵边写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注3) 这次云起温和的声音中透着些恣意洒脱,及至归去一句,又平添几分旷达从容,这名离魂听后,眼神微微闪动,转头看了云起一眼,似乎还微不可察地向云了点头,任由这些诗句化成匹练、将自己给包裹起来。随后这名离魂便垂下头,好像睡着了一样。他这自然是被云起给封印住了。 那边一众捕快也结下法阵,将其余的离魂都给封印住了,领队的捕头带着众人来到云起身前,整整齐齐地行了个礼,大声道:“巡间寮丙五队,连边,参见云大人。” 云起回了一礼微笑道:“原来是连捕头,幸会。连捕头于此间可还有其它事务?若是没有话的,不如帮行之将这些离魂带回尽乡?这里离魂不少,行之一个人怕是照看不过来。” 云起说这话是因为见众人受伤不轻,让他们自己行事的话,要再遇到什么状况只怕应付不了,所以故意说让众人帮他押送离魂,其实是为众人平安着想。 连边赶紧回道:“属下只是来此例行巡查,并无其它事务,自当从命。还要多谢云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等只怕要交待在这里了。”说完满脸感激地又行了一礼。 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行礼道:“多谢云大人救命之恩。” 云起急忙拦住众人说:“行之身为行捕,本就是领了任务来追寻离魂的,此乃行之职责所在,诸位不必如此。” 云起是行捕不假,但他做行捕只是为了寻找寒岭生,其实在殿里另外担任要职,此时他刻意提起自己的行捕身份,自然是不想让众人太过拘束。 众人见云起这般随和,顿时轻松了不少,先前出声的那名年轻捕快对云起本就仰慕,此时见云起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温和亲切,胆子便大了些,悄悄凑过来问:“云大人,你方才使的是幻术么?为什么那些离魂就这么轻易地让我们给封印了?” —————————————— 注1:唐,李白,《关山月》 注2:宋,辛弃疾,《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 注3:宋,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遇袭 云起听到年青捕快的问话,淡淡地笑着解释道:“这并非什么幻术,只不过是借由这些诗词勾起了他们心中所念而已。” 年青捕快赞叹说:“不愧是云大人,写得真好。不过云大人,你怎么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 云起闻言摇摇头,认真地说道:“这些诗词乃是诗仙太白、忠敏少师和东坡先生三位前辈大家所着,行之不敢贪功。” 接着又微笑着回答说: “行之并不知晓这些离魂心中所想,不过先前观察他们打斗之时,招式路数颇为相似,皆是大开大合,刚猛异常,这种打法极容易被人抓到破绽,但他们之间并非各自为战,而是彼此守望,不仅弥补了破绽,还使得他们战力更进一层,想来是操练多时,才能如此配合无间。此地临近两国边境,所以行之猜测他们生前应该是戍边将士,便用边塞诗词试探试探,侥幸猜对了。 年青捕快听完忍不住感叹道:“云大人果然厉害!不过,大人后面写的那两首诗词跟第一首的意思似乎不大一样?大人为什么单单为那个离魂写了这两首?我听着最后一首词都不像是说边关战事的,但那个离魂好像听懂了,他不是边关战士么?” 云起闻言有些叹息地说:“那名离魂生前应该是位不得志的将领。” 年青捕快咦了一声,好奇地问:“云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云起轻声解释说: “行之先写的是诗仙前辈的《关山月》,表达的多是征人怀乡之情,那名离魂虽然有所触动,却没有沉浸其中,这说明他虽然也有类似的经历,但并没有纠结于此;可他既然化为离魂,心中必定有所执着,行之猜测,他所执着的,大概是报国无门,所以又写了忠敏少师的《破阵子》试探,看他的样子,似乎颇有同感。” 说到这儿,云起不禁有些感慨,叹息了一声说:“忠敏少师当年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却不可得,所以才写下这首破阵子,想来这名离魂也是如此,可惜啊……。” 年青捕快听完看向云起的眼神越发地崇拜了,继续追问道:“那第三首呢?” 云起微笑着说道:“最后一首《定风波》,乃是东坡先生被贬时所写,东坡先生虽然一生历经坎坷,起伏无常,却从无畏惧颓丧,这首词写得也是清旷豪放,行之写这首词便是想劝这名离魂放下心中执念,早归尽乡。” 旁边另一名捕快见云起如此随和,也凑过来问道:“云大人,那《关山月》的第一句,为什么是明月‘出’天山?诗仙是唐人?天山不是在中原以西么?” 云起闻言噢了一声,有些赞许地看了那名捕快一眼,微微点头道:“行之原先看这句时也有此问,细细琢磨之下才发现这个‘出’字用得极妙。” 那人赶紧问:“妙在何处?” 云起微笑着解释道: “天山地处中原西北,月东升而西落,边关将士们戍守在天山以西,回首东望故乡之时正好看见明月升起,一个‘出’字,道尽了边关将士与故乡相隔之遥,与后一句的‘长风几万里’相呼应,短短两句诗,看似在写边塞的广漠荒凉景象,实际上却是在借景抒情,把将士们的思乡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众人听云起说完,这才明白诗中蕴含的深意,不由得连连赞叹。 一行人就这样边走边聊,正聊得酣畅时,忽然间听到念羽大喊一声:“小心!”与此同时,一道五彩的身影向众人左侧急掠而出,是念羽在示警的同时化出真身,向来袭的家伙迎了过去。 只见念羽长尾一甩,划出几道鞭影,抽打在身前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上,顿时将这团东西打得四分五裂,众人见状便松了一口气,都有些好奇地看向这团东西,想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 云起听到念羽示警也追着它扑出的身影往左侧看去,见念羽将袭来的东西打落以后,云起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放松下来,而是更加警惕地探查着四周,果然察觉到另一侧似乎有动静。 云起立即飞身向右掠去,几乎同一时间,右边的密林里冲出一个灰红相间的巨大身影,径直扑向被封印的那群离魂,嘴里还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随着这一声尖啸响起,原本被封印住的离魂们突然躁动起来,挣扎着转向尖啸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对来的这个家伙既害怕又憎恶。 这道身影来得极为迅速,云起才堪堪掠到离魂前面,一双巨大的、闪着寒光的钢爪已经势如闪电般向他们抓了过来。 此时面对着这一双近在眼前的巨爪,云起根本来不及施法,若是自己躲开的话,他又担心身后的离魂会被抓个正着,只能提剑硬挡了一下。 好在云起的这柄剑十分不凡,那个偷袭的家伙,爪子虽然有如钢铁般坚硬,但还是被这一剑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袭来的家伙见云起如此简单的一剑居然能破掉自己的防御,吃痛之余也有些吃惊,赶紧收爪回撤了几步,一时之间竟没有再扑上前来。 云起虽然逼退了袭击,但这一击的力道极大,他一时站立不稳,也噔噔噔往后退出去好几步,正好撞在一名离魂身上。 这些离魂从刚才听到尖啸便有些不安躁动,此时被云起冷不丁这么一撞,这名离魂惊惶之中下意识地挥出一拳向云起打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云起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防备着那个灰红色的身影,完全没料到身后被封印住的离魂会对自己出手,被这名离魂结结实实地打在后心,好在离魂尚未完全冲破封印,这一拳只是纯粹的力量大,并没有蕴含灵力,不然的话,云起吃这一拳只怕会受伤不轻。 从念羽示警到云起逼退袭击,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其实却是兔起鹘落,不过电光火石间的事,等云起跟袭来的家伙换过一招,众捕快才反应过来真正的袭击是在云起这边、赶紧转过头来时,正好看到云起被一名离魂一拳打得踉跄了一下。 见此情景,人群中立即有人一声怒喝道:“放肆!”举刀冲过来就要往离魂身上砍。 云起急忙道:“行之无事,诸位请放心。”他说话时用上了言术,声音里有种莫名的镇定和沉稳,落在众人耳里分外地让人觉得安心。 那名捕快一听到云起的话,举起的刀不由自主地停在半空中,原本躁动的离魂们听到云起的声音也稍稍平静了些。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来断后 云起趁着大家受言术的影响暂时平静的间隙,飞快地说道:“来的是奇获,离魂因此受惊才出的手,并非有意伤人,诸位切莫误会,还请大家帮忙先安定离魂。”边说边将剑交至左手、还剑入鞘,右手则是一抬,念羽立即会意,飞落到云起手里化成一管琉璃笔。 云起运笔如飞,顷刻间写下了十六个大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注1) 写完这十六个字以后,云起一挥袖,这些字便在他身前化作一方浩瀚天地,山川河海、日月星辰,皆在其中,把那只名为奇获的家伙给困在了里面,云起见状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其实,以刚才这只奇获袭来的速度,要困住它并非易事,只不过合该它倒霉,刚才云起施法之时它出于谨慎并没有躲避—— 先前它被云起毫无剑意的一剑破了防御,有些摸不准云起的底细,所以没敢妄动,而是停在几丈开外打算观察观察。 云起执笔时,因为修文意道法的人不多,这只奇获以前并没有见过,再加上先前那一剑之利,让它误以为云起是剑修,这么做是想迷惑自己,所以大半精神还是在防备着云起的剑,根本没想着云起是在施展文意,所以才会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就这么被云起给困住了。 要说云起的文意道法的确精妙,这只奇获被困入这一方小天地中之后,似乎变得渺小起来,虽然离云起近在咫尺,却如有千山之遥,任它如何振翅疾飞,也无法靠近分毫。 云起确定这只奇获暂时被困住,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半转过身,一边关注着奇获,一边飞快地扫了一眼众人,向连边说道:“连捕头,你赶紧带大家离开,行之来负责断后。” 连边急忙道:“云大人,怎么能让你来断后?奇获虽然厉害,可我们大家一起上,难道还怕了这只妖物不成?” 云起摇摇头道:“这只奇获已生出六翼,不可硬拼,诸位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众人听到云起这话,不禁啊了一声,齐刷刷地转过头,只见一只人面、鸟喙、蛇尾,浑身长满灰色带红纹羽毛的巨鹰正在云起化出的小天地中拼命地扑打着翅膀,想要冲过来。 众人盯着这只妖物背上的翅膀仔细观看,果然见到在两双巨大的翅膀之后还有一双小一些的翅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奇获这种妖物生来只有两翼,随着修为精进便能继续生出翅膀,一般能生出四翼的奇获就已经是天赋出众的了,六翼奇获,那是千年难遇,居然叫他们给撞上了。 奇获的翅膀并不仅仅是修为的象征这么简单,还具备一些独特的能力—— 奇获的每一翼都会让它觉醒一种天赋,第一翼生水,第二翼生火,第三翼生风,第四翼生雷,至于第五翼和第六翼,一主窥视人心,一主迷视惑听,前四翼的能力虽然强,但也没有特别出奇,可这第五翼和第六翼的神通乃是攻心之术,防不胜防,所以云起才会叫大家赶紧走。 这只奇获本来就因为被困在小天地中出不来,有些恼怒,此时见众人都在盯着它看,越发觉得生气,忽然张嘴大叫了一声——奇获的叫声也是它的一种攻击手段,可以扰乱心神。 好在云起道法精妙,奇获这一声刚一出口,就因为受那方小天地的影响而被削弱掉许多,落在众人耳朵里时,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几不可闻,但那片笔墨所化的小天地却因此变淡了一些。 云起见此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催促连边道:“事不宜迟,连捕头,赶紧带大家离开这里。” 连边正想反对,云起抢先说道:“连捕头不必与行之相争,奇获这种妖物以神魂为食,与离魂是死对头,这些离魂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被奇获所激,狂性大发以致冲破封印、乱斗起来,到时候局面只会更加难以收拾,连捕头还是与各位同僚一起赶紧将这些离魂带离此地的好。” 连边立即接口道:“那云大人带着离魂先走,我们留下拦住这只妖物。”其余人等也连声称是。 云起摇摇头说:“诸位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伤不轻,而且行之也没法带走这么多离魂,还是行之留下。放心,行之自有分寸,何况还有念羽在此,不见得会被这只奇获占得了什么便宜。” 眼见连边还想继续争辩,云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忽然神色一肃,抬手举起一块月色的令牌,沉声道:“巡间寮丙五队连边听令,速领众人带离魂返回尽乡界,不得有误。” 巡间寮归属于司非殿管辖,云起乃是殿中要员,此时亮出令牌说话,那就是殿中正式命令,连边若是不肯听从,那就是抗命不遵,会被殿中施以重罚。 连边看着云起手中令牌,不甘心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出声—— 他倒不是怕因为抗命受罚,而是因为云起这副架势,明显就是铁了心不让他们这群人留下来,自己再怎么争辩也多半不会有用。 此外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连边虽然不想让云起留下来断后,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云起的安排才是最合适的,自己这一群人别说已经受伤不轻,就算没有受伤,对上六翼奇获也拖延不了多久,非要逞能留在这里的话不过是个累赘,可就这么把云起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也实在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儿。 连边心中十分纠结,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咬咬牙,不甘心地向云起一躬身,应道:“连边领命。”随后转向其余人等,长长地叹息一声,有些颓然地开口道:“走……” 说完他又向云起抱拳深深行了一礼,无比愧疚地道:“云大人,是属下无能,请大人多加小心。” 其余人等也是心有不甘,听连边这么一说,有几个性子急躁的人顿时就嚷嚷起来要跟云起一同留下来断后,连边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此时一听他们叫嚷,立即没好气地冲那几人吼道: “叫什么叫,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刚才要不是云大人来得及时,这会儿你们几个早被离魂给打趴下了,等会儿真打起来,就你们那两下子,别说帮云大人一起对付奇获,能不给云大人添乱、害他分心照顾你们就不错了,万一因此拖累了云大人,你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 —————————————— 注1:南北朝,周兴嗣,千字文(节选) 第一百三十三章 紧急任务 众人一听连边这话,顿时都有些泄气,他们其实也清楚自己要是执意留下,不仅帮不上忙不说,没准儿还会拖累云起,只能纷纷红着脸向云起行了一礼,羞愧地道:“属下无能,请云大人多加小心。” 云起抬手止住众人,脸上露出温和笑容回道:“诸位不必担心,行之只是稍作拖延,随后就来。” 略一沉吟,又认真地看着连边说道:“连捕头,这些离魂为国戍边,至死未归,因此抱憾在心,才会流离于人间,变成今日这副模样,还请连捕头多加照顾,一定要带他们平安返回尽乡界。” 连边立即点点头,郑重行礼回复道:“属下遵命。” 云起闻言轻轻颔首道:“多谢连捕头。”随后浅笑着说:“此地不宜久留,行之送诸位一程。”说罢提笔写道: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注1)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艘轻舟之上,一阵波涛奔涌之声从脚下传来,只见舟身两侧浪花翻卷,托起轻舟飞快地向远处漂流而去,转眼间就掠出去几十丈远。 云起眼见众人离开,这才转过身,目光凝重地看向六翼奇获。此时困住奇获的小天地颜色又黯淡了不少,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云起略一沉吟,抬笔飞快地写道: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注2) 笔成之后这些文字便化成一阵清风在云起身边环绕了两圈,然后从他眉间拂过,云起原本因为隐含哀伤而有些黯然的眸子似乎清亮了几分,他这是用文意暂时纾解心结,免得让奇获有机可趁。 风过之时,云起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言木的身影,云起先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紧接着又暗自叹了口气,以浩然气引来一缕清风护住心神。 扶风城门外,一人一虎正慢慢悠悠地向城门方向走过来,正是龙渊与苍遨。 两人入城之后照例先去官署报到,接着便去绩务处查看殿中各项任务的情况,顺便再打探打探江湖上的消息。 龙渊拿着消息玉堞才刚翻看了一小会儿,苍遨就已经有些不耐烦,趴在地上打着哈欠说:“龙二,你怎么这么慢?就这么点儿消息还要看多久啊?小爷饿了,你赶紧的,不然我们先去吃过饭再来。” 龙渊无奈地摇摇头,正要回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龙渊转过头,就看到一名身着巡间寮服饰的人正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深色的衣服上有好些暗色的血迹,看起来受伤不轻。 这人还没进门,便扯着嗓子着急地大声叫道:“周执事,可有玉牌行捕在城中?快发布任务,找人去人间界帮云大人。” 龙渊一听“云大人”三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急忙迎上前去,扶住这人问道:“在下司非殿龙渊,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你说的云大人可是念兮主人羲云王?他怎么了?” 来人听到龙渊这话转过头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看见龙渊腰间挂着的玄玉令牌,当即大喜过望,一把将龙渊的两条胳膊紧紧攥住,激动地道:“你是玄玉行捕?太好了,快去帮帮云大人!” 接着那人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松开手行了一礼,回答龙渊道: “正是羲云王。龙玄玉见谅,在下一时心急,唐突了。在下连边,是巡间寮的捕头,方才我们在人间界执行任务时遭遇一群异化的离魂,我等几人无力抵挡,幸好云大人及时赶到收服了离魂,却不想在押送离魂回来的途中又遇到了奇获,云大人留下来对付那妖物,好让我等离开。唉……是我等太没用了。” 说着懊恼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却不想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颤抖了一下。 龙渊见连边刚才这么一挥拳,肩上的血迹瞬间又变大了一圈,猜测他多半是着急赶过来,尚没来得及包扎伤口,心里虽然也着急,但还是赶紧拿出些伤药来,递给连边道:“连捕头,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再说。连捕头放心,龙某一定尽快赶去接应云大人,不会让云大人有事的。” 连边闻言犹豫了一下,接过伤药向龙渊道了声谢,接着又着急地转向周执事催促道:“周执事,你赶紧发布任务,好让龙玄玉去领行界令和道珠。” 周执事那边已经拿出记录任务的玉牒,正在发布任务,听连边着急,便宽慰他道:“连捕头放心,云大人身为玄玉行捕,修为高深,就算是遇到四翼奇获,也不能拿云大人怎么样。” 连边叹了口气,说:“可我们遇上的是六翼奇获。” 周执事听到这话手中的笔不由得抖了一下,啊了一声吃惊地说:“怎么会是六翼奇获?这可糟了,你们当真没看错?” 连边肯定地点点头说:“的确是六翼没错。” 龙渊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有些奇怪地问:“连捕头,周执事,奇获是什么?六翼奇获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执事皱着眉解释说: “奇获是人间界一种少见的妖物,以神魂为食。这种妖物出生之时只有两翼,但随着修为精进,便会生出另外的翅膀,它的每一翼都带有一样天赋神通,一般能生出四翼的奇获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六翼奇获,我也只是看书上有记载,并没有听说谁真的见过。” 说完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 “奇获的前四翼分别能操控水、火、风、雷,并不算特别出众,但如果生出第五翼和第六翼,却是能窥视和迷惑人心。要是遇到别的妖物,就算妖力再强些云大人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可对上这样善于操纵人心的妖物,只怕云大人有些吃亏。” —————————————— 注1:唐,李白,《早发白帝城》 注2:宋,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次 苍遨听到周执事这番话,有些不解地插嘴问道:“这有什么好吃亏的?”不等周执事回答,苍遨又不屑地说:“操纵人心这种小把戏都搞不定?病……” 龙渊不等它说完,急忙截住它的话头说:“云大人因为他义兄的事,心结太重,只怕容易被这样的妖术趁虚而入。周执事可是说的这个?” 周执事闻言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正是。” 那边连边听到他俩的对话忽然啊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懊恼地说:“我真是糊涂,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竟然真让云大人留下来对付六翼奇获?我真是该死,该死!”边说边捶自己的脑袋。 龙渊见状急忙拦住他,那边周执事也赶紧宽慰道:“连捕头也别太担心,云大人身为司非殿主的亲传弟子,又是念兮主人,他的浩然气想来精纯充沛,那只奇获真想迷惑云大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龙渊也跟着安慰说:“连捕头放心,龙某这就出发去找云大人,云大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边说边转过头,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周执事道:“有劳周执事签发一下任务。” 龙渊这话虽然说得轻松,可他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心里的焦急又多了一分。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得很,上次因为得灵城的事,云起的浩然气消耗掉许多,现在多半还没能完全恢复,而云起的心结之重龙渊多少也比周执事和连边了解得更多些,以云起这种状况,遇上这样的妖物,修为再高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个中情形可比周执事以为的要严重许多。 旁边的苍遨似乎知道龙渊心里在想些什么,忽然切了一声,低声说道:“就是一傻子。” 龙渊无可奈何地看了苍遨一眼,他自然知道苍遨又是在说云起把浩然气用掉的事,但也无心跟它争辩,只是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结果换来苍遨一个大白眼。 至于周执事和连边,他们俩压根儿就没注意苍遨,周执事忙着接过龙渊的令牌签发任务,然后双手递还给龙渊,点头行礼说:“有劳龙玄玉。” 龙渊接过令牌回了一礼道:“周执事客气了,这本来就是龙某分内的事。对了,方才说的行界令和道珠该怎么领取?” 周执事回答:“这两样东西都是由司界殿负责掌管,按说应该去他们的库房领取,但现在情况紧急,传送阵那边应该备有一些,龙玄玉直接去传送阵那边领。” 连边在旁边接口说:“龙玄玉,我带你去传送阵,跨界传送阵所在的地方有些隐秘,你对扶风城想来并不熟悉,只怕不太容易找得到。” 龙渊回头看了一眼连边的伤,有些犹豫,连边见状急忙说:“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我们做捕头的,受伤是常有的事,早就习惯了。” 龙渊略一沉吟,点点头,有些抱歉地道:“那就有劳连捕头了,正好,有关奇获的事我也想向连捕头请教一二。” 说完龙渊转头看了苍遨一眼,原想说些什么,又轻轻摇摇头,转身伸手扶住连边说:“连捕头,实在抱歉,云大人那边耽搁不得,咱们得抓紧点儿,只能辛苦连捕头了。” 他本来是看连边身上有伤,想让苍遨帮忙带连边一程,好快点儿赶去传送阵,但转念一想,苍遨可从来没有背过别人,自己也只有寥寥几次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它背过,以苍遨这个性子,让它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只怕它又得闹别扭,还是自己带着连边算了。 就这样,龙渊扶着连边,使了个轻身的法术,不一会儿就赶到跨界传送阵的所在,龙渊跟守阵人说明情况后,守阵人一听是因为云起遇到了麻烦,当即取出行界令和道珠给龙渊。 龙渊接过行界令和道珠,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接着问道:“请问阵守大哥,这个道珠应该怎么使用?” 守阵人还没有说话,连边在一旁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怎么,龙玄玉不会使用道珠?难道龙玄玉以前从没接过人间界的任务么?” 龙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还真没接过。” 连边一脸疑惑地看向龙渊,讶异地啊了一声,接着又赶紧解释道:“不好意思,龙玄玉,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你是玄玉行捕,我以为你一定办过人间界的任务,你怎么……。” 连边的惊讶的确有些道理,要知道人间界的任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领的,一般来讲,几大殿之中,只有司界司非两殿的人可以前往人间界执行任务,司界殿中,除了负责人间界巡察的巡间寮之外,就只有玉牌行捕有资格接人间界的任务。 而出人间界任务的话,就能有机会回故乡探望亲人,所以一般玉牌行捕就算平时不做人间界的任务,但要是遇上自己故乡附近的任务,多半还是会接的。像龙渊这样,已经是玄玉行捕了却从来没有接过人间界任务的行捕,的确很少见,所以连边才会如此惊讶。 不过这毕竟是龙渊的私事,连边话问到一半便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不太妥当,当即转移开话题,向龙渊介绍起道珠的用法来。 龙渊认真听完记下,想了想,又向守阵人问道:“这位阵守大哥,我能不能再多换一颗道珠?”他这是想着按连边所说,要在人间界施展尽乡界的道法,需要借助道珠,这东西又是个消耗品,所以想多带一颗,有备无患。 守阵人闻言点点头,说:“一千功绩点。” 龙渊还没来得及说话,苍遨已经叫了起来:“一千功绩点?你怎么不去抢?!” 这倒也难怪苍遨反应这么大,功绩点是司非殿的高阶任务才有的一种奖励,可以用来换取一些珍稀的物品,并不容易获得。 像这一次的任务也不过才给了两百个功绩点,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官署诸人并没有真以为云起会有性命之忧,不然的话,就不只是发布行捕任务这么简单了,但这也足以说明功绩点十分难得。 结果没想到,换一颗道珠居然需要一千功绩点,苍遨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返人间 龙渊虽然也觉得得有些惊讶,但他现在着急赶去找云起,根本顾不得其它,便轻轻推了苍遨一下,示意它不要开口,然后把自己的令牌递给守阵人说:“那就有劳阵守大哥帮忙换取一颗。” 守阵人接过龙渊的令牌划掉功绩点,又取出一颗道珠过来递给他,说道:“要是没用上可以拿回来退还给我们,便是有些消耗也不打紧。噢,对了,配发给你们的行界令和道珠,在任务完成之后也是要收回的。” 说完守阵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苍遨,然后笑着向龙渊解释说: “道珠不同于一般法器,一般修士想在人间界施展道法,就必须使用此类能沟通两界法则的器物,是那些想擅自闯入人间界的人费尽心思要得到的东西。之所以一颗道珠要扣这么多功绩点,除了因为道珠本身炼制不易以外,更多的其实是为了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龙渊闻言点点头,双手接过道珠,回答道:“龙某明白,多谢阵守大哥。” 苍遨在一旁听说还能把功绩点退回来,总算感觉好过一些,点了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龙渊急忙又推了它一下,然后抱歉地向守阵人笑了笑,苍遨不满地瞪了龙渊一眼,哼了一声,但没再说话。 守阵人没有在意苍遨的话,只是冲着龙渊抱拳道:“有劳龙玄玉,还请龙玄玉务必尽快找到云大人。”边说边启动了连通两界的阵法。 龙渊也向守阵人抱拳还了一礼,又向连边点头道别,然后和苍遨一起站到传送阵中,一阵白光过后,两人便从原地消失了。 人间界,一处大殿之中,有几名身着司界军军服的人在其中守卫,随着殿中一座阵法光芒闪过,龙渊和苍遨的身影便出现在传送阵中。 守阵人仔细核验过龙渊的身份和行界令牌无误,这才示意他们可以离开,龙渊先是道了声谢,然后跟守阵人打听了鸣泉山的所在,带着苍遨匆匆忙忙地往那边赶去。 等龙渊苍遨赶到连边他们遭遇奇获的地方时,云起、念羽还有那只六翼奇获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地上的一片狼藉,显然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龙渊和苍遨虽然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但毕竟连边他们返回尽乡界就已经花去不少时间,再等龙渊接下任务一路找过来,离连边他们遭遇奇获已经过去了有小半日,所以龙渊倒是料想过这样的情况,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赶忙跟苍遨分头四下查看,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人查过一圈后,见这里虽然凌乱不堪,但地上并没有多少血迹,想来云起应该没受什么伤,龙渊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六翼奇获迷惑人心的神通,龙渊心里便又有些不安。 好在方才查看之时两人已经找出些线索,推测云起应该是跟这只奇获打斗着往南边去了,于是龙渊和苍遨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渐渐进入到山森深处。 时间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入夜,皓月当空,龙渊和苍遨却还是没能找到云起的下落,龙渊抬头看了看月亮,眉头不由皱得愈发的紧,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苍遨听到龙渊的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叹什么气啊,这一路上虽然有些血迹,但多半是那只妖物的,这说明病书生应该还占着上风呢。没准儿等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把那什么六翼奇获给收拾了。” 龙渊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语带担忧地说:“明月虽不解离恨,偏偏最惹离愁,那只六翼奇获的惑心之术一到月夜应该会厉害不少,云大人的浩然气多半还没有恢复完全,只怕……” 说着摇摇头,打住这个让人有些不安的话头,又叹了一口气说:“我看这一路上的痕迹,那只奇获也并不见得就是落荒而逃,没准儿它早就打算好拖延到晚上,再伺机反扑。” 龙渊所料不错,那只六翼奇获跟云起争斗了一阵儿,便发现自己不是云起的对手,它原本是想绕开云起去追逃走的那群人和离魂的,但却被云起给死死地拦住,无法得逞。 眼看到手的猎物就这么溜走了,奇获恼怒之下被激发了凶性,不顾一切地跟云起打斗起来。 他们相争的过程之中,奇获当然也试过用第五翼和第六翼的神通,但因为云起有文意和浩然气守护心境,所以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云起施为之时想起了言木,而言木又与寒岭生太过相似,所以还是留下了些许破绽,被奇获窥见端倪,于是打定主意拖到晚上,借着月力,它的第五翼和第六翼的神通便能更进一步,到时候云起多半就难以抵挡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路上,虽然奇获打不过云起,却也死缠着不让他走。 而云起之前虽然跟连边说他只是稍作阻拦,但其实却担心如果放任这只奇获离开,它一定会为祸人间,所以也想着尽力一试,看能不能重创于它,因此,即使在连边他们走远后,云起也没打算撤离,双方就这么一直缠斗到了入夜。 苍遨听到龙渊的话,有些不耐烦地诶了一声说: “真麻烦。病书生也是,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想不开?他想不开就算了,明知道自己有心结,遇到这种妖物还瞎逞什么强?这人不给自己找点儿麻烦就不自在还是怎么的?” 说完苍遨转头瞥了龙渊一眼,似乎有些不自在,稍停片刻后认命地暗自叹了口气,缓和语气说道: “不过,病书生身边还有小蝴蝶在呢,小蝴蝶总不至于有什么心结?它好歹是念兮一族,到时候就算打不过,要带着病书生跑掉应该还是挺容易的” 龙渊闻言点点头,说:“大概。只是……念羽姑娘毕竟是云大人的追思所化,跟云大人心意相通,真要是云大人心境出问题的话,也不知道念羽姑娘会不会受到影响。”说完又叹了口气,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只是将神识往远处尽力探出去,想要赶快找到云起的下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沉月谷 苍遨看见龙渊这个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说: “我看这只奇获也就是会些迷惑人心的歪门邪道,真论起打架来好像也一般,病书生不是带着护身符嘛,任老头儿还说那个护身符能挡下两三回我俩联手的全力一击,真要是这样的话就凭这家伙那点儿本事,病书生就是站着让它打也得打半天,有什么可担心的?” 龙渊闻言又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云起是有护身符不假,地品级的护身符要挡住那只奇获的攻击也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如果云起没有激发护身符的话,护身符就只有在感应到极大的危险时才会自行护主,可并不是所有的攻击都来自敌人,也不是所有的攻击都会让人感觉危险,所以护身符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 偏偏六翼奇获所具有的迷惑人心的本事,正是那一类护身符不太能感应得到的攻击。 云起的修为不低,可是心结太重,奇获想要对付云起,硬拼它肯定打不过,只能是用惑心之术,而云起如果真被迷惑了的话,奇获都不一定需要动手就能取了他的性命,遇上这种情况,护身符也未见得能感应到危险、自行激发护主,所以龙渊才会如此担心。 不过这些话龙渊并没有跟苍遨讲,毕竟苍遨说这么多都是想安慰自己,以苍遨的脾气,这会儿没嘲笑云起犯傻,反而想出这样一番说辞来安慰自己,那可真是相当难得,龙渊也不想拂了它的好意,于是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勉强笑着嗯了一声。 苍遨当然很清楚护身符对付迷惑人心的把戏起不到什么作用,刚才说的这些话它自己其实一个字儿也不相信,只不过看着龙渊这副担心得要死的模样,故意找些话想让他宽心罢了。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对苍遨而言,那真的是费尽了全力、绞尽了脑汁,比去跟奇获打上一架可辛苦多了。 说完这些以后,苍遨也实在找不出别的话来安慰龙渊,所以就没再吭声,一门心思地跟龙渊一起探查四周,希望能赶紧找到云起的下落。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又找了一阵,忽然,苍遨停下脚步,微微昂起头,半眯起眼睛,仔细感应着什么,然后猛地一拧身往斜前方跑去,同时招呼龙渊道:“龙二,这边!” 龙渊根本都不用苍遨招呼,早在它拧身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转过身,此时一边跟着苍遨往前跑,一边将神识跟苍遨的神识连在一起往前扫过去,便远远地望见云起和那只奇获正站在一处洒满月光的山谷之中。 龙渊见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脚下立时又加快了几分。 话说云起那边,他先前追着奇获转过一处山崖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山谷之中。 这处山谷三面环山,正对山谷入口的山崖下面有一汪泉眼,清澈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泉眼里涌出、再漫进山谷之中。 山谷的地面全是大片大片的青石,再加上谷中地势十分平坦,泉水漫过来以后既无法渗入地面,也无处汇聚,只能在青石板上四散漫延,最终覆满了整座山谷,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山谷里藏着一片湖泊。 但实际上,因为这汪泉眼的水量并不太大,所以山谷中虽然积满了水,可却极浅,将将只够盖住山谷里的青石地面,如同是一层水做的披风盖在青石地面上。 由于这些泉水的缘故,整座山谷的青石地面上,到处都弥漫着氤氲的水云,此时满谷的水云被月光一照,隐隐泛起清辉,远远望去好似月光织就的薄纱飘临人间,在轻柔的山风中荡漾起伏,又像是月色沉落成湖,让人感觉似乎只需要弯下腰一伸手,就可以掬起一捧月光来。 云起见到山谷中的景色先是微微一怔,忍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声“当真是一溪风月凉如水”,接着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念羽看到这座洒满了月光的山谷,则是有些担心地叫道:“公子?” 云起自然明白念羽担心的是什么,于是低头冲着手中的琉璃笔微微一笑,轻声安慰道:“无妨。” 那只奇获此时已经停了下来,正站在离云起不过丈许的地方盯着云起,看见云起皱眉,奇获忽然桀桀地怪笑起来,语带揶揄地说: “怎么样?云大人,这座山谷的景色还不错?这儿可是我专门为大人挑选的地方,名叫沉月谷,大人要不要猜猜看,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云起闻言并没有开口,而是一脸专注地盯着奇获,右手提笔悬在身前,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奇获见云起不理它,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大人请看这座山谷中的景象,可像是天上的月光化成的水,落在了这里?你们文人不是最喜欢拿月亮写些什么诗词文章,什么思乡、相思、离恨、离愁之类的?这座山谷里的景色其它地方可见不着,别说其它地方,就是这里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今晚这么好的月色,大人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番美景啊。” 奇获一边说着,一边扇动翅膀,将一袭月纱送到了云起面前。 云起冷不防被这扑面而来的月纱一拂,只觉眼前一花,面前洒满月光的山谷忽然变成了一片荒芜山林,空中圆盘似的月亮也忽然变成了残月;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几乎被野草掩盖的孤坟,坟前倾倒的墓碑看起来极为粗糙,不知是制作之时太过仓促之故,还是年深日久以至残破,亦或是二者皆有? 孤坟旁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这竟是棵杜英树。 阵阵山风吹过,杜英树的枝叶被风摇动,白色的花瓣扑簌簌地落在孤坟上,被低悬在空中的苍白残月一照,泛起微寒的冷光,如同覆盖在孤坟上的积雪,衬得这座孤坟越发的荒芜凄凉。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七星龙泉剑 云起一看到这番景象,心中顿时止不住地一阵绞痛——这里竟然是松山镇外、寒岭生的埋骨之地,而这座孤坟,自然就是寒岭生的坟冢了。 就在云起有些失神地看着这座孤坟之时,忽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个飘忽的声音在吟唱着些什么。 云起不由自主地侧耳细听,发现这个声音唱的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晓曦光,照行装。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注1) 这个声音与云起的声音十分相似,只是略有些喑哑,当中透着无穷无尽的哀伤、愧疚和思念。 云起看着这座孤坟,听着这似有似无的歌声,眼中渐渐泛起了一层水雾。 他脚步沉重地走到孤坟前面半跪下来,伸手拂开墓碑上的荒草,碑上隐约可见“乾兄寒岭生之墓”几个字,这些字看起来跟墓碑一样的粗砺,不像寻常石碑上的文字是用石凿凿刻出来的,而像是用什么利器划出来的。 云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墓碑,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乾兄,你到底在哪里?” 这时,有个声音在云起耳边响起:“云大人,这是……?” 这个声音略有些低沉,当中透着些关切和担心,似乎说话的人十分在意云起的状况,云起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回答说这是当年为了救他而殒命的义兄之墓,正在此时,他的眉间有一缕清风拂过,云起脱口而出的却是: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注2) 随着这首诗诵出,云起眼前一花,便又站在了沉月谷之中。 此时,天空中的明月似乎比先前明亮了几分,将这沉月谷内的雾气照得都散开了些,虽然还是月光满谷,却一扫方才的清冷寂寞,多出几分幽静闲适来。 没想到云起的文意道法竟如精妙,不仅打破了奇获的幻术,还连带着对月力都有所影响,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相当了不起了。 奇获见自己的法术被破,顿时气急败坏地怪叫一声,恶狠狠地瞪向云起。 听到奇获的这声怪叫,云起手中那支琉璃笔上忽然传来念羽忍俊不禁的笑声,随后便听到念羽有些戏谑地说:“公子这首诗选得真妙,只是这只山鸟长得实在有些太丑了,叫得也委实难听,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诗。” 奇获听到念羽这番话,越发觉得恼怒,又是一声怪叫便要扑过来。 云起见状,笔走游龙,空中顿出现几行锋锐的文字: 煌煌七星文,照曜三尺冰。 此剑有人间,百妖夜收形。(注3) 随后这些文字散成点点星沙,紧接着又飞聚到一处,化成一把宝剑,只见这把剑—— 剑长三尺,剑身光华含不而发,清如水,寒如霜,望之如临深渊;剑身所嵌的七颗星辰荧荧粼粼,正与天空中的北斗七星一明一灭地相交辉映,便如空中北斗分身于剑身所含的深渊之中,越发显得这把剑古老深邃,正是可斩妖镇邪的七星龙泉剑。 此时,七星龙泉剑平悬于云起身侧斜上方,剑尖稳稳地指向奇获的双目之间,隐约可见淡紫色剑芒微闪。 虽然这道剑芒看起来不足半寸,奇获却从中感觉到一股浩荡纯粹的剑气,似乎能斩尽天下妖邪,它的后背上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这是它本能地感觉到这把剑的危险,顿时一惊,慌忙止住前扑的身形,绷紧了爪子。 奇获盯着七星龙泉剑,心中略微有些懊恼,它原本是想拖到夜晚好借月力迷惑云起,却没想到云起还有这样的手段,能够以文意铸剑、引来北斗之力,正好是它们这些妖物的克星。 不过奇获也并没有打算放弃,毕竟这又不是真的七星龙泉剑,而是云起以道法所化,云起乃是尽乡界之人,在人间界施展道法效果会有所消减不说,人间界的灵气云起根本无法吸收,也就是说他的灵力只会消耗、无法补充,就这么一直拖延下去,云起总有难以为继的时候。 更何况刚才奇获的法术虽然被云起给化解掉了,但云起毕竟起了哀思,被奇获给窥见些心事,它也想再试试,看是否会有机可趁。 一人一妖对峙了片刻,忽然七星龙泉剑发出一声清鸣,一闪之下就已经刺到奇获眼前不足半尺的地方,奇获大惊之下六翼齐动,尤其第二对翅膀上更是生出风雷,撞在一起迸出阵阵电光,将它一裹便从原地消失不见,堪堪避了开来。 这是奇获第三翼和第四翼的风雷天赋,一起发动时可以产生类似瞬移的效果,今天它就是靠着这招,多次躲过了云起的攻击。 只是这柄七星龙泉剑也不慢,饶是奇获用了上风雷神通,这柄剑却还是如影随形。一时之间,只见谷中剑光电弧齐飞,剑鸣声风雷声混在一起,间或还有奇获吃痛抓狂的怪叫声。 就这么打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七星龙泉剑终于渐渐变淡,微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此时,奇获的身上已经出多来好几处伤,脸上也被划了一道,让它这张不人不鸟的脸显得越发的扭曲狰狞,眼见七星龙泉剑化为虚无,奇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停了下来,恨恨地哼了一声,盯着云起叫道:“臭书生,怎么,法力用尽了?” 云起闻言并未答话,只是微微一笑,抬起笔来便要写字。 奇获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忽然恶狠狠地冲着云起说:“那人我知道,你别想再见到他了。” —————————————— 注1:宋,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为东坡先生悼念亡妻王弗所作,此处下阕有改动,原文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注2:唐,王维,《鸟鸣涧》 注3,宋欧阳修《宝剑》(节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年 云起听到奇获的这句话,手中的笔不禁轻轻颤了一下,猛地抬眼死死地盯住奇获,念羽急忙叫道:“公子!别信它,它胡说的!” 云起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平静之下隐约有几分哀伤。 随后云起深一口气,稳定心神,复又抬起笔来。 奇获见云起准备动手,急忙叫道:“等一下,你不信?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说着挥动翅膀卷起一片水云,化成一面镜子的模样,立在云起面前。 念羽见状急忙大声提醒道:“公子,别看!”可却为时已晚。 云起此时已经下意识地停下手中动作向那片水云镜看去,这面水云镜中原本只有白蒙蒙的一片,随着云起的目光落到镜面上,镜中的雾气竟逐渐消散,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雾气的散开慢慢显现出来。 奇获见云起上当,先是暗笑了一声,然后开口道:“云大人,你好好看看,可是这个人?”它说这话时声音低沉,显得十分诚恳,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些信服的感觉。 云起的目光落在水云镜上之后就再也无法移开,不知为何,虽然他根本看不清雾气背后隐藏的是什么,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熟悉,不由得越发仔细地看着水云镜,想要看清楚里面的影像。 随着镜中雾气彻底散去,云起终于看清楚镜中的景象,顿时神色大变,死死地盯着那片水云,脸上的哀伤之色再也掩饰不住,握笔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手中琉璃笔掉落下来,一闪化成了一只巨大的彩蝶,甩尾抽向那片水云,一边大声喊道:“公子,公子,那些都是假的,你快醒醒!” 原来这面水云镜只对云起有作用,在念羽的眼里,这面镜子里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用想也知道是奇获的妖术让云起产生了幻觉。 奇获桀桀怪笑着扇动翅膀,一边挡住念羽的攻击,一边得意地说:“小家伙,别白费力气了,你家公子听不见的。” 云起的确没有听到念羽的叫喊,此时的他正站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似乎是在山里,外面是连绵的群山,院子中间有一座朴素的木屋,房门紧闭,门边的墙上挂着一些打猎、采药的用具。 整座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侧摆放着一排架子,似乎是用来晾晒东西的,另一侧,也就是云起所在的这侧,是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云起现在就站在这棵树下。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枝叶摇动,几片白色的花瓣飘落下来,云起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一瓣看了一眼,然后有些迟疑地抬头向树上望去,只见墨绿色的枝叶间悬缀着一串串青白颜色的花朵,正是杜英树。 云起缓缓收回目光,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身打量着四周,脸上浮现出些哀伤神色,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当年寒岭生居住之所。院子里的一切看起来都跟当年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当年之人现在何方? 就在云起陷入回忆之时,忽然听到吱嘎一声门响,紧接着一个带笑的清朗声音传来:“行之,我们走?” 云起一听到这声音,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身着深色劲装,剑眉星目的俊逸青年正站在木屋的门前,一手扶着门扉,一手抓着背上的行李,笑嘻嘻地侧身望着屋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寒岭生?! 云起轻呼了一声:“乾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从他的脸颊上滚滚落下。 这时,屋里又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有劳乾兄稍候,行之这就好。”随着这个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这人的模样与云起极为相似,只不过比云起年少了许多,只见他—— 一双含笑凤眼如星云璀璨,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根天青色的发带规规矩矩地束了起来,又宽又长的发带垂在脑后,被山风轻轻拂起,衬得他端正中又透着几分灵动,比之云起少了几分苍茫孤寂,多了几分生机意气。 这个人,居然是十七岁时的云起。 原来云起此时竟然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与寒岭生启程前往京城的那个清晨,眼前这一幕正是当年他们俩出发时的情形。 寒岭生见云起出来,赶紧笑着迎上去,伸手扶住他背上的书箱道:“要不我来背?你的伤才刚好些,可不敢累着了。” 少年云起闻言笑了起来,说:“不沉的。”随后看向寒岭生背着的行李,接着说:“大半行李都在乾兄你那边呢,我总不能空着手?也太不像话了些。再说了,你不也说我需要多活动活动,才能尽快恢复么。” 寒岭生听到少年云起的话,也没再坚持,一边回身关上门一边笑着说:“那咱们走,路上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告诉我,可不许硬撑。” 说到儿,寒岭生忽然皱起眉看了云起一眼,有些担忧地道: “按说现在不应该着急上京的,你受的伤虽然差不多好了,可元气并没有完全恢复,身子骨还是有些虚弱,应该再休养些日子才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免不了鞍马劳倦,这么折腾很容易落下病根,还得多加注意,这一路上都由我来安排,到时候你可得听我的啊。” 少年云起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笑着应道:“乾兄,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行之明白,一切都听乾兄安排就是。” 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笑着,一边并肩向外走去。 云起从刚才转过身后就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寒岭生,眼中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连擦都不敢擦,生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打破眼前的幻境。 这里当然是幻境,此时的云起真身依然站在沉月谷内那面水云镜前,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奇获的妖术所化。 可饶是云起心知这不过是幻术,却仍旧不愿意挣脱——眼前这个人是他追思了十几年、踏遍尽乡人间两界也不可得见之人,哪怕只是幻影,只要能够再见上一面,便是要以性命犯险他也心甘情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梦碎 此时,云起眼看着寒岭生与年少的自己从身前走过,走上去往京城的路,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寒岭生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心中顿时一阵绞痛,忍不住哀声喊道:“乾兄,不要去!” 只可惜,寒岭生根本听不到云起焦急的叫喊,也看不见旁边的杜英树下还站着一个满心愧疚、发如灰烬、泪流满面的云起,兀自跟那名少年云起说笑着走开了。 云起见状顿时感到一种无力和绝望,哪怕此时他心中仍有一线清明,知道这一切根本就不真的,而是奇获用来迷惑自己的妖术,却还是不由自由地追上前去,伸手想要拉住寒岭生—— 即使明知这一切早已发生、无可挽回,即使知道这只是幻境,自己追上去不仅改变不了什么,还会落入奇获的阴谋算计,最终不过枉送性命,云起也实在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寒岭生走向这条一去无回的死路。 可还没等他碰到寒岭生,便被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给撞得后退了半步,紧接着,云起眼前的一切忽然一寸一寸地碎裂开来,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中,如同一道屏障被打碎,显露出其后的真实景象。 与此同时,念羽有些惊慌的叫喊声在云起身后响了起来:“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 云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沉月谷内,眼前的水云镜已经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奇获那张狰狞的脸。 这会儿奇获正满脸的不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它的一只利爪前伸,看样子是想抓向自己的心脏,却被一道微弱的白光给挡住、无法寸进分毫。 云起还没来得及细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倒飞出去,原来是念羽赶过来将他从奇获跟前给拉开了。 云起看着念羽又惊又急的样子,勉强笑了一下,轻声安慰它说:“放心,我没有受伤。”接着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念羽,让你担心了。” 念羽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云起一番,确定云起真的没有受伤,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语带哭腔地说:“公子,刚才吓死我了,是念羽没用,没有保护好公子。” 云起见念羽自责,摇摇头说:“是我自己被妖术迷惑,怎么能怪你,倒是要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念羽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不是我,我刚才被那只丑鸟给引开了,根本没来得及赶过来,是言木公子送的护身符救了公子。” 云起听到这话低头一看,正好看到原本系在剑柄上的那串杜英样子的护身符发着微光,缓缓地落了回去,花叶相撞,激起一串清脆的响声。 云起伸手托住护身符,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心里暗暗道了一声“多谢言木兄。” 原来,刚才云起被奇获化出的那面水云镜给迷惑之后,念羽本来想打碎那面镜子好唤醒云起,奇获自然不可能让念羽如愿,立即上前阻拦,它俩就些缠斗在一起。 两人争斗的过程中,奇获利用水云镜,不动声色地将云起慢慢引到远离它俩地方,随后奇获见时机成熟,忽然使出风雷翅的神通闪到一边,念羽见状并没有去追击奇获,而是转头想返回云起身边,却看见云起忽然飞身向着奇获扑了过去。 此时云起和奇获所在的位置是奇获精心选择安排的,云起这一扑正好是背向念羽的方向,所以念羽根本看不清云起的表情,再加上云起扑出去时径直穿过了水云镜,念羽于是以为云起已经自行挣脱幻术清醒过来,正要去捉拿奇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叫了声:“公子,我来帮你。”就打算飞过去帮忙。 没想到云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回应,念羽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紧接它便看到奇获怪笑着伸出爪子抓向云起,而云起竟然不躲不避地径直往奇获的爪子撞上去,念羽这才知道云起还被迷惑着,想要飞过去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云起就要被奇获抓破心脏,念羽急得大叫起来,正准备施展密术,就在这时,只见云起身侧剑柄上光芒一闪,原本坠挂在剑柄上的那块护身符忽然悬浮起来,一朵长梭状的花苞飞射而出,径直迎向奇获的爪子,在它的爪尖之前迅速绽放开来。 随着花苞盛开,一团如水光华也随之绽开,化成一片形如杜英的淡白光幕,就在奇获快要抓到云起之前堪堪抵住了它的爪子。 别看这片杜英花朵形状的光幕虚影纤薄脆弱如蝉翼的样子,这毕竟是地品级护身符所化,奇获的爪子撞上光幕之后就像是撞在了玄精盾牌上,根本无法突破分毫,甚至连一点划痕都无法留下。 至于云起感觉到的那股撞击,便是奇获爪子撞在光幕上带来的余波,作用在云起身上正好促使他惊醒过来。 那边奇获眼见就要得手之时却被云起身上的护身符给拦住了,气得它连连怪叫,随后瞪了云起身侧的护身符一眼,恶狠狠地说:“看不出来,你这个书生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也好,等一会儿抓到你,这些宝贝就都归我所有了,也不枉我费这么大力气。” 云起闻言并没有接话,倒是念羽猛地甩了一下尾巴,发出一声清脆鞭响,气呼呼地说:“丑八怪,就凭你也想抓我家公子?做梦去。” 奇获听到念羽这话却又桀桀地怪笑起来:“我做梦?是你家公子做梦才对。”说着看向云起假惺惺地问道:“云大人,刚才的梦做得可好,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云起脸色平静地看着奇获,淡然地点了点头,说:“既知是梦,好坏又如何?不过一枕槐安罢了,何须枉费精神。” 奇获装作有些诧异地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云大人并不在地乎那人的下落了?真可惜,我原本还想告诉你的。” 念羽一听这话,立即不满地哼了一声,说:“还来?”一边将尾巴甩来甩去,随时准备抽出去。 第一百四十章 心绪难宁 云起没有接话,依然平静地望着奇获,心里却悄悄跟念羽说:“念羽,我心境有亏,刚才确实漏出些破绽,只怕得麻烦你了。”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出一支笔来。 念羽劝道:“公子,这里月力太盛,这家伙的幻术实在不好对付,要不我们还是先走?” 云起摇摇头说:“这只奇获居然修炼到了这种程度,留下它实在是一大祸患,我们此时若走了,再想找它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念羽急道:“可是,公子……” 云起宽慰地笑了笑,说:“姑且试试,实在不可为我们再走。这不还有念羽你在嘛,没事的。” 念羽听着云起语气坚决,只好嗯了一声,更加生气地瞪向奇获。 念羽不知道的是云起不肯走,固然是因为担心如果这次放走奇获会留下祸患,但同时也是因为他受到了奇获妖术的影响—— 云起虽然两次都脱离了奇获的幻象,但这并不代表奇获的妖术没有起作用,云起在幻境中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心中所念而生,其中包含着他深埋于心、无法割舍的东西,所以哪怕云起能从幻境中挣脱,却无法摆脱被幻境惹起的心绪。 奇获妖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对于人心的精妙操纵,云起一旦被惹起心事,这种情绪就会被奇获的妖术所利用,使得他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 其实,在先前的两次幻境之中,云起自始自终都有一线清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在其中。 第一次时,他还能自行打破幻境,到第二次时,哪怕他知道这是奇获用以害他的手段,却还是不愿意挣脱,要不是被护身符和奇获对上的那一击给惊碎了梦境,他根本就不愿意醒来。 方才云起嘴上说不过一枕槐安,不值得枉费精神,但心里何尝不希望能再入梦一次?此时他不肯走,其实更多的就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十分隐秘的念头,希望能借由奇获的幻术再次见到寒岭生。 只是这个念头过于隐蔽,云起并没有意识到,不然的话,他理当知道现下的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再继续这样缠斗下去,不仅无法重创奇获,说不定还会被奇获抓住破绽重创于自己。 当前的形势念羽倒是看得明白,只可惜它并不知道云起已经受到奇获的影响以致判断不清,还以为云起真的只是想再试一试,确定不可为再走。云起素来就是这样倔强的性子,所以念羽并没有察觉有异,不然的话,它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云起留下来。 云起持笔将方才的宝剑诗又写了一遍,重新化出七星龙泉剑,这次却没有再让剑自行攻击,而是以左手持剑横在胸前,摆出一个可攻可守的起手式。 他这是想着,刚才这把剑跟奇获打斗之时虽然占据上风,但最后还是分不出胜负,如果想重创奇获还得另想办法;此外,奇获的幻术防不胜防,如果再像方才这样被奇获近身,持剑也更利于防守,所以云起虽然化出这把宝剑,却没有着急攻击,只是以一个起手式持剑在手,准备见机行事。 这个起手式云起做得自然,等横剑在胸之后却忽然怔了一下—— 原来云起所修的文意,是以文辞调动灵力化形攻击,所以他平时并不使剑,也没怎么修过剑法,他会的剑法就只有当年寒岭生所授的那套,而这个起手式正是那套剑法之中的招式,这一横剑云起便想起来当年寒岭生传授他剑法的情景,自然又是悲从中来。 云起微微怔了一下之后,很快又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但他这一怔还是被奇获给察觉到,心知云起虽然两次都挣脱了幻术,可还是受到幻术的影响,以至心绪不定,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有所起伏,不禁有些得意,用上蛊惑人心的法术,开口说道:“云大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啊,你要找的人,就是你那个什么义兄,我好像见过。” 见云起不答话,奇获故意装作有些疑惑地说:“大人不相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还是说大人真的不在乎那人?不可能?” 云起似乎没有听到奇获的话,依然稳稳地左手持剑右手执笔,全神贯注地盯着它。 念羽嗤笑一声道:“信你才有鬼了。” 奇获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歪着脑袋,拿爪子挠着头说:“让我想想,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唉,吃过的人太多,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但肯定有这个人,而且味道相当不错,是什么时候吃的来着……” 它这话一出口,云起不禁紧了紧手中的剑,念羽急忙道:“公子,别听这个丑八怪瞎说,岭生公子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云起缓缓吐出一口气,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奇获闻言却笑了起来,说: “小家伙,我可没说是在这儿遇见的你家公子的义兄啊。这边塞的家伙都是一个味儿,粗糙干瘪得很,吃得我都快吐了,远不如那些个大城里的众生百态,爱恨情愁、功名利禄、尔虞我诈,各种滋味应有尽有,啧啧,那可真是人间美味啊。” 说着还咽了一下口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云起闻言,握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看向奇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寒意,念羽也冷哼一声,啪地甩了一下尾巴。 奇获却似乎没看到云起和念羽眼中的杀意,自顾自地拍打着翅膀,刻意显露出自己电光缭绕的第二对翅,看向念羽继续说道:“我有这对风雷翅,飞到洛朝京城也不过就几个时辰的事,去别的地方找点儿新鲜的吃还不容易么,见过你家公子的义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起一听洛朝京城这四个字神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地重复道:“京城?!” 其实奇获说洛朝京城不过是因为这里是边塞,地处偏远,它常年居住在这里,并不太知道其它地方,但像洛朝这样的大国京城总归是听过的,所以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云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暗暗高兴。 第一百四十一章 蛊惑 奇获眼珠子转了两转,顿时计上心来,看着云起有些阴险地笑了起来,说: “怎么?云大人没去京城找过你的义兄么?大人怎么会如此疏忽?还是说去了但没找到?云大人啊,你也太不仔细了,京城虽大,可大人毕竟是修道之人,真要是想找谁,还能找不到?我不过偶尔去一趟都能遇上你的义兄,若是你好好找找,没准儿我就遇不上了~~可惜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晚喽。” 念羽听到奇获的话,急忙叫道:“公子,它骗你的!小心又被它迷惑。” 云起脸上露出些悲伤神色,轻轻地摇摇头,低声喃喃道:“京城,也对,乾兄本来就是要送我去京城的……想来是他放心不下我,所以才会化离魂一路相随……” 念羽眼见云起有些失神,生怕他又陷入幻境,情急之下用尾巴卷住云起的胳膊使劲摇晃了两下,大声叫道:“公子!你快醒醒,别中了这个丑八怪的奸计。” 云起被念羽这么一摇晃,顿时清醒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默念道“聚散细思都是梦,回头乐事总成尘。”(注1),勉强平复心中波澜后,又重新提起笔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奇获,似乎准备出手。 奇获先前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云起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云起压抑住了心事,暗自咒骂了一声:“臭书生还真是难缠”,接着想起云起方才的喃喃自语,心中顿时有了些计较,得意地想:“臭书生,原来你惦记的那个人因为你化成了离魂?妙啊,真是太妙了。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随后奇获猛然大叫了一声:“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没错,就是他!” 它这么一叫把云起和念羽吓了一跳,都有些莫名地看向它。 奇获心中暗自偷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云起继续念叨道:“我说为什么大人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当年那个书生跟大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难怪你义兄拼了命地想救他,可惜啊,却因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云起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念羽急忙叫道:“公子别理它,它肯定是胡说八道的,小心上了它的当。” 奇获故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装作无奈的样子道:“小家伙,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当年我碰上你家公子的义兄时,的确还见到过一个书生,跟你家公子长得挺像的,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看看。”边说边一挥翅膀卷起一团水云。 念羽见状立即一脸戒备地把尾翼往后一甩,预备着如果奇获想故伎重演制造幻境的话,抢先出手打断它,不让它得逞。 奇获看到念羽这副警惕的模样,有些好笑地停下动作说:“小家伙,别紧张,我不过是想给你看看那个书生的样子。喏,就是这个样子,你自己看看跟你家公子像不像?”说着收回翅膀,往身旁那团水云偏了偏头。 念羽见奇获似乎没打算有什么动作,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略微偏转目光看向奇获旁边的水云,发现那朵水云已经被奇获给塑成了一名书生的模样,还的确跟云起有七八分相似。 念羽有些惊讶地咦一声,接着又不屑地说:“谁知道这真是你见到的,还是照着我家公子捏造出来的?我才不信呢。” 奇获装作无奈的样子说:“你这个小家伙真的是,我没事捏造这么个书生来干嘛?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说。”说着转向云起道:“云大人,你也觉得我在说谎?” 云起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奇获等了一会儿,见云起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作出思考的样子,兀自点头道: “也对,换成是我也多半不会愿意相信,这样一来总还能给自己留个念想,不然的话,岂不是万事成空了么?这人啊,活着不就是图个念想?好比你那位义兄,也是因有执念,才能化成离魂留在人间的嘛……” 说完奇获不怀好意地看着云起,故意问道:“你说是不是啊,云大人~?” 云起听到奇获提到及寒岭生化成离魂的事,心中一阵绞痛,脸上有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 念羽见状顿时生气地喝道:“住口!”一个甩尾,一道五彩鞭影径直向奇获抽去。 注意到云起脸色变化的不只念羽,奇获也同样看到了,心中不禁有些得意,此时见念羽攻过来,奇获假装惊慌的样子一边躲开攻击,一边大叫道: “哎呀,小家伙,你这也太不讲理了,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云大人,你可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也不管管?我本来还打算让你见见你的义兄的,全被这一鞭给打没了。” 云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念羽又是一尾鞭甩过去:“你个丑八怪骗谁呢?刚才还说岭生公子已经……”后面“断送性命”几个字念羽怕云起伤心没有说出来,转而继续说:“现在又说能见到岭生公子?公子,你别听它的。” 奇获一个闪身让过鞭影,假装委屈地说:“我又没说能见到活的,只是说打算把我当初见到那位岭生公子时的记忆取出来给你家公子看看而已。” 念羽冷哼一声还想出手,却听到云起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念羽,别打了。”声音里满是说不出的疼痛,听得念羽不由得难过起来,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云起,开口劝道:“公子,这个丑八怪就没有一句实话,你不会真的相信它?” 云起闻言缓缓摇摇头,叹息一声没有回答念羽,而是转头看向奇获。 —————————————— 注1:摘取自《至济南,李公择以诗相迎,次其韵二首》,宋,苏轼,原文为: 夜拥笙歌霅水滨,回头乐事总成尘。 今年送汝作太守,到处逢君是主人。 聚散细思都是梦,身名渐觉两非亲。 相从继烛何须问,蝙蝠飞时日正晨。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京城之外 奇获看到云起这副模样,知道不管云起信不信它,终究还是起了心思想再见见他义兄,心中暗自得意地笑起来,嘴上却故意问道:“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看还不想看哪?摘取记忆可没那么容易,大人要是不想看,我也正好省些气力。” 云起听到奇获的问话,抿紧嘴唇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奇获。 奇获一脸无辜地跟云起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故意长出一口气,用一种略带悲悯的口气道: “算了算了,我看你对那人也的确挺在意的,至于那人嘛,对你就更是情深义重、爱屋及乌…就给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罢。你们这些读书人呀,心思怎么这么多?想看就直说不行么,搞得我还得求着你一样,真是好人难当。” 说完,奇获伸出一只爪子,爪心向上,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爪子上方几寸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它念诵出咒语,一颗发着微光、直径约三寸、如同水晶般的珠子在它的爪子上逐渐凝聚成形。 等这颗珠子凝化出来后,奇获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似乎耗费了莫大的力气,然后将珠子轻轻往云起这边一抛,就只见那颗珠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慢慢悠悠地向云起这边飘过来。 念羽一脸戒备地盯着那颗飘过来的珠子,似乎随时准备着将这颗珠子打飞。 那颗珠子像是察觉到念羽对自己颇有些不善,在距离云起还一丈来远的地方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上下左右兜了一圈,似乎下定了决心,往下一沉,落到离地一尺来高的位置,然后开始发光。 那边奇获慢悠悠地开口道:“云大人,其实你要是拿着这颗珠子会看得更真切,不过我看小家伙这架势,肯定不会让你碰这颗珠子,那就这么凑合着看看,虽然不是太清楚,但看看发生了些什么还是看得出来的。” 说话间,一道半透明的光幕逐渐在珠子的上方投射出来,不偏不倚地正对着云起,上面有什么影像正逐渐显现出来,因为光幕有些透明,所以那些影像跟光幕后面的景物重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模模糊糊的。 云起盯着光幕,光幕上的画面中,上半部分是繁星点点的夜空,下面是黑漆漆的原野,原野尽头有一片灯火,似乎是一座城池,光幕两侧有两道阴影在上下晃动,云起仔细看了看,那似乎是两只翅膀的一部分。 要是按照奇获的说法,这应该就是它飞往洛朝京城时所看到的景象,远处那片灯火,多半就是京城了。 念羽悬停在云起身边,跟他一起看着光幕,不过它并不是在看光幕上的影像,而是透过这道半透明的光幕盯着那只奇获,防备它耍什么花招。 至于那只奇获,此时正收拢翅膀趴在地上,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奇获飞行的速度极快,不过几个吸呼的时间,原先光幕上远处那片灯火就已经近在眼前,应该是奇获已经飞到离京城很近的地方了。 这时光幕上的影像忽然往下一沉,似乎是奇获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落向地面,这会儿它已经飞到京城外围,原本的旷野逐渐变成良田农舍,还有一些宅院,奇获看向的正是其中一座占地不小的大宅院,此时虽然已经入夜,宅院里却并没有灯光,似乎无人居住的样子。 不过就在奇获看向这座宅院时,云起看见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此时奇获距离宅院还有些距离,那道身影行动又极为迅速,所以根本看不真切,但云起却在看到这个身影的那一瞬间认出来,那个人应该就是寒岭生! 云起的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忍不出住前迈出几步,想要凑近些看看,可此时寒岭生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念羽见云起往光幕那边走,赶紧飞到他跟前拦住他道:“公子,小心!” 云起闻声停下脚步,目光却不肯从光幕上移开分毫,生怕错过了寒岭生。 光幕上,寒岭生所在的宅院正变得越来越大,想来是奇获发现寒岭生后,打算落下去看看。 云起此时心里无比的纠结,既想要见到寒岭生,又被他被奇获发现,不由自由地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和剑。 那边奇获见到云起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着说:“大人不必担心,你那位义兄暂时还不会有事,他倒是见机得早,一发现我就躲了起来,我在宅子里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他,就走了。” 正如奇获所说,光幕上飞快地闪过这座大宅的景象,应该是奇获在宅子里搜寻时所见,只见这座宅子里空空荡荡的,门窗大都半敞着,还有些残破,家具物件也是东倒西歪,落满灰尘,院子里荒草丛生,枯枝落叶到处都是,看来荒废已久。 整座宅子里空无一人,似乎刚才那道人影只是幻觉,很快,奇获就离开了这座大宅院,光幕上开始闪过一座座房屋的屋顶、大大小小的院落、横七竖八的街道,应该是奇获正从低空中搜寻着地面。 奇获绕着外城飞了一阵儿,来到一座书院的附近,云起认出来,这里正是洛朝京城外的百川书院,也是洛朝最负盛名的三大书院之一。此时书院里的学子大多在后院斋舍之中里挑灯夜读,书院其它地方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奇获似乎并不太喜欢这里,并没有像从其它房屋经过时那样直接掠过去,而是绕着书院在飞。 云起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百川书院里汇聚了不少文人名士,还有几位大儒经常在这里讲学,这些人身上都带有浩然气,虽然他们不是修道之人,浩然气无法显化,但仍然对妖物有克制的作用,此外书院中祭祠和藏书阁中所蕴含的文气也为妖物所忌惮,所以奇获才会绕开书院。 就在奇获快要飞离书院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名书生的离魂,正站在离书院门斗不远的地方痴痴地看着书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另有打算 奇获的目光在书院和书生离魂之间来回扫了几遍,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大概是担心在书院附近动手可能会引来麻烦,可又舍不得眼前的猎物。 那名书生在奇获的眼中身周环绕着一圈呈现出青色、淡黄色和血红色的三色彩虹,这圈三色光晕似乎对奇获十分地有吸引力,光幕上,书生身周的三色光晕正变得越来越明亮,以致其它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应该是奇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道光晕上的原因。 此时沉月谷中的奇获也在看着光幕里越来越明亮的那道三色光晕,脸上露出些回忆的神情,一边还咂摸着嘴说:“好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这边塞的离魂实在没味儿,还是京城好啊。” 云起和念羽听到奇获这话不约而同地瞪向它,念羽一甩尾似乎打算动手,奇获立即半展开翅膀作出防御的姿势叫道:“小家伙,你可别乱来呀,不然你家公子看不成他的义兄可别来怪我。” 说话间立在他们当中的那道光幕颤抖了两下,似乎是受到惊吓,眼看就要熄灭的样子。 念羽其实巴不得这道光幕消失掉才好,有些嘲弄地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地盯着奇获,啪地抽了一下尾巴。 但云起可不这么想,低声喊道:“念羽~”语气里隐约有种沉痛的感觉。 念羽闻声有些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看向云起道:“公子,你难道真以为……” 它自然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假的,让云起切莫信以为真,那样可就正中奇获下怀,但看着云起那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下,混合着黯然、痛苦、忧惧和期待的复杂情绪,念羽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陪在云起身旁,气鼓鼓地瞪着奇获。 奇获有些得意地看了念羽一眼,冲着光幕挥了一下翅膀,向云起说道:“云大人,稍等片刻啊。” 随着奇获的翅膀挥舞,几人周围的水云忽然被引动,齐齐向光幕涌去,一时间光幕四周雾气弥漫,将云起、念羽、奇获都给淹没了。 念羽见状心中一惊,大喊了一声:“公子小心!”尾翼一甩将云起环绕在其中,防备奇获偷袭。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些水云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个呼吸就没入光幕当中不见了,四周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光幕也随着水云的涌入重新稳定下来。 念羽抬眼往奇获那边看去,只见它已经收回翅膀,还像刚才那样蹲在原来那个地方。 奇获看见念羽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揶揄地笑着道:“小家伙,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可连半步都没迈过啊。” 那边云起也冲念羽宽慰地笑了笑道:“没事的。” 念羽见云起好端端地站在身旁,奇获也老老实实在待在远处,这才放下心来,吁出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我是怕那个丑八怪又耍花招。” 云点头,微笑着说:“我知道,的确是该小心些。” 那边奇获听到念羽和云起的对话,露出一副被误会的受伤表情道:“云大人,这可是你自己想看的,又不是我逼你看的,怎么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骗你?” 云起还没说话,念羽哼了一声,抢先说道:“你会这么好心?先前是谁用幻境迷惑我家公子想寻机杀他的?怎么现在忽然就转性了?” 奇获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拍打着翅膀,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小家伙,被你识破了。你说得对,我当然不会白给你家公子看这些,不过嘛,有一点你猜错了,我这回可真没打算取你家公子的性命,不过是想跟他做个交易罢了。” 念羽听到奇获这番话,一脸不相信地瞪着它又是一冷哼,云起却有些疑惑地哦了一声,开口问道:“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奇获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大人别心急,先看完再说,到时候大人就知道了。” 说着奇获挠了挠头又开口道: “大人,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你最好还是拿着这颗珠子,一来嘛,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个法术很容易被干扰,要是再被打断一次,我一时半会儿也施展不出来了;二来嘛,这么看实在不清楚,很容易错过一些重要的东西,那件事要不是大人亲眼所见,多半不会相信,这样一来我就没法跟大人谈买卖了。” 云起听到奇获这番话沉吟着没有回答,念羽急忙喊道:“公子别听它的,谁知道你碰到这颗珠子会发生什么事。” 奇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小家伙,这颗珠子不过就是一段记忆而已,你家公子拿着它就能直接用神念感应,有些事能知道得更清楚些。难不成他一碰这颗珠子我还能把他给变没了不成?修空间道法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哪儿来这样的本事?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检查检查好了。” 云起闻言心中一动,转头询问地看着念羽,念羽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道:“这颗珠子上的确没有空间之力。”接着又赶紧说道:“不过公子,这家伙擅长的是幻术,谁知道你一碰这颗珠子会不会像刚才那样被拉进幻境?”说着狠狠地瞪了奇获一眼。 奇获见念羽瞪它,立即学着人投降时举起双手的样子,扬起翅膀,有些笨拙地往后跳开,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念羽并没有因为奇获这副可笑的样子放松警惕,还是满眼戒备地瞪着它。 奇获一连退出去好几步,将自己跟云起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足有六七丈远,这才重新收起翅膀,就像老母鸡趴窝一样趴到地上,一边一脸委屈地说道: “行了行了,小家伙,我离你家公子远远儿的还不成么。幻境本身又杀不死人,我想过了,上次是你疏忽了,这回你肯定不会让我再靠近你家公子,他身上宝贝又不少,我想杀他实在太费劲儿了,正好,我这里有些东西他应该会感兴趣,倒不如跟他做笔交易来得划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化身奇获 奇获说完看向云起道:“云大人,你呢?要不要拿着珠子试试啊?如果大人不愿意冒险那就算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事情若是错过了,我不过少得点儿好处,但大人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云起闻言目光不由自由地落在那颗珠子上,此时光幕上的影像还定格在刚才奇获发现那名书生之时,就像是在等着云起做决定。 念羽见云起似乎有些心动,急忙飞到云起跟前,挡住云起看向珠子的目光道:“公子,千万别听它的!” 云起深吸一口气,垂下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云起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有些歉意地道:“念羽,我想试试……一会儿只能辛苦你了。” 念羽一听就急了,担忧地叫道:“公子!你……” 云起没等念羽把话说完,冲它摇摇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道:“放心,我有分寸,那只奇获说的不错,单凭幻境还杀不了我,它想对付我必然要借助其它的手段,只是得辛苦你多加注意,不要让别的什么东西靠近。” 见念羽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云起想了想,提笔写道: 天将天堑护吴天,不数崤函百二关。 万里银河泻琼海,一双玉塔表金山。(注1) 笔成之时,一挂江水如银河泻落,自天而降,蟠龙般将云起护在其中,江潮声响如雷音、如龙吟,隆隆而过,百里不息,闻之只觉震耳发聩;江面上波涛汹涌,击起的浪花纯白如雪、耸立如峰,倾压而下之时如雪山崩塌、寒意凛冽,让人不由得心惊胆颤。 与此同时,两座山峰拔地而起,如同两名忠心的侍卫,分守在云起左右两侧。但见这两座山峰,一座高峻挺拔,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其势如剑如虹,锋芒毕露;另一座则重岩叠嶂,奇伟磅礴,如怒狮雄踞一方,煌煌神威若隐而又待发,端的是刚强无畏、气吞斗牛。 随后云起又一扬左手,将手中七星龙泉宝剑往上一送,宝剑飞至他的头顶上方,悬停在半空中,剑尖不偏不倚地指着奇获,发出一声清吟,像是在警告奇获不要轻举妄动。 那边奇获见状有些不满地切了一声,暗暗嘀咕道:“真烦人。”接着又不耐烦地扬声问道:“我说云大人,你到底还看不看啦?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别碰那颗珠子不就完了么?何必搞这么多事?你们这些读书人,心思怎么这绕,不觉得累么?” 云起没有理会奇获,而是笑着冲念羽侧了一下头,道:“这样你总该放心了?” 念羽当然还是不放心,但它自知拦不住云起,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让到一旁,亦步亦趋地跟在云起身边,陪着他走到那道光幕前。 云起笑着冲念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俯身拾起那颗珠子,随后就如入定了一般,静止不动了。 此时的云起已经来到百川书院外,正停在半空中,盯着那名书生身周的光芒,咽了一口唾沫。 原来他这时借由奇获的法术进入到奇获的记忆之中、依附在奇获的身上,奇获的所见所闻所感都真真切切、分毫不差地传递给了云起。 这会儿奇获正对着那名书生口水直流,在云起的感觉里,对着那名书生垂涎三尺的就是他自己,他能清晰地感觉出那道三色彩虹代表着什么样的味道和体验,以及由此被引发的饥饿感,但同时他还依然保留着自己的意识,打心眼儿里对这种反应感到憎恶。 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就好像云起的神魂被分为两半,一半变成了奇获,而另一半则还是云起自己,这两半神魂紧紧相融,却又各自有着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对立的反应,以至云起有那么一会儿感觉到有些眩晕和恶心。 但这种感觉只存在于神魂之中,完全无法引发躯体的动作,所以显得有些虚幻不实。 现在,云起变成奇获的那一半正盯着那名书生,如同盯着上好的美味佳肴,脑子里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抓到这名书生,又不至于惊动了书院里的人或是某种力量;云起自己的那一半则希望阻止奇获、赶紧将奇获带离这里,又或者弄出点什么动静儿来向书生示警。 只可惜,这里只是奇获的记忆,操纵着这具身体的是奇获,云起虽然能完完全全地感应到奇获的所思所想,但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意志传递过去分毫,就更不用提促使这具身体做出什么他所希望的动作来了。 因此云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奇获,也可以说是看着他自己,一个俯冲,猛地扑向那名书生,伸出一双钢铁般巨爪,向着书生抓去。 一阵疾风被奇获的翅膀卷起,径直刮向书生,将他破旧的衣衫和有些散乱的头发猛地掀了起来。 书生被这阵怪风所惊动,下意识地转过身向这边看过来,只见这名书生的长相与云起有七八分相似,正是先前奇获用水云塑造出来的那个人。 书生的脸上原本是一副既落魄又不甘的神情,但在见到奇获那双巨爪的瞬间,就变成了满脸的惊惶。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书生见到奇获冲着自己扑过来时,并没有半点儿想躲避的意思,直楞楞地杵在原地,睁大双眼,瞪着越来越近的爪子,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想呼救,最终却只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嚯嚯声,就这么被奇获一把抓起,疾速向着远离书院的方向飞去。 奇获的速度很快,很快就飞离了书院附近,它回头往书院的方向望了一眼,见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放慢速度低头看向抓着的那名书生。 书生被抓住之后并没有挣扎,而是浑身僵直地躺在奇获的巨爪之中,任由奇获轻轻松松地带着自己飞上半空,脸上仍旧保持着先前那副惊惶的表情,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呆呆地盯着奇获。 —————————————— 注1:宋,杨万里,《过扬子江二首》其二(节选)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盯上了 此时书生见奇获低下头,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正目露凶光地看着自己,又大又尖的鸟喙微微张开,血红的舌头有些垂涎地舔了一下,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忽然开始挣扎,同时放声大叫起来。 奇获立即收紧爪子用力一捏,书生的惊叫声顿时戛然而止,原本瞪得大大的双眼慢慢地闭了起来,头无力地歪向一旁,直接晕死过去,也不知道是被奇获这一捏给痛晕的,还是受惊过度给吓晕的。 云起在见到书生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心中猛地一紧,还以为书生被奇获或者说自己给捏死了,但随即借由奇获的感觉知道书生只是昏过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云起心中了然,这名书生最终多半难逃一死,但知道他此时还活着,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庆幸。 奇获捏晕书生之后又飞快地回头望了一眼,确定刚才书生的叫喊声没有惊动什么不该被惊动的东西之后,立即一振翅向着来路疾飞而去。 不一会儿,奇获就飞回到刚才遇到寒岭生的那座大宅院的上空,围着宅院盘旋了一圈,目光从院子里扫过,只见那里仍旧空空荡荡的,并没有见到寒岭生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离开了。 奇获看了一眼爪子里的书生,思索片刻之后,便收拢翅膀,落到宅院里一座楼阁的屋顶上,将书生放在屋脊上,施了个小法术将书生绑好,然后振翅一跃,跳到旁边另一个屋顶上,开始慢慢巡视起来。 云起已经完全融在奇获的记忆里,因此知道奇获虽然已经抓住了那名书生,但它从边陲之地一路飞过来,当然不会满足于只抓这么一个猎物就回去。 虽然这名书生身上执念极重,对于奇获而言算是相当美味可口,而且他的魂力不弱,也够奇获吃上一顿的,但反正知道这里还有另一名离魂,奇获还是想再试试看看。 其实如果刚才遇见的只是普通离魂的话,奇获也可能就此作罢了,可它刚才那匆匆一瞥虽然没有看得太真切,但还是隐约见到那名离魂身上似乎有彩色的光芒,这意味着那名离魂也是相当的美味,反正自己抓到的书生看起来根本没有能力逃走,那么在这里再花点儿时间找找看也无不可。 寒岭生身上的彩色光芒先前云起在光幕上并没能注意到,毕竟当时寒岭生只是一闪而过,而云起的所有心思都在这个人是寒岭生上面,再加上光幕的效果相比直接进入记忆而言的确差得太远了,所以云起没看见也很正常。 照这么说来,先前奇获说如果云起不愿碰这颗珠子,就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并不完全是假的。 云起一边想着一边身不由己地跟着奇获在宅院里搜寻着寒岭生,时不时还会回过头去看一眼那名书生有没有醒过来。 奇获倒不觉得那名书生清醒之后能有本事从楼顶上逃走——不然的话奇获也不会把他丢在那里,自己到院子里寻找,只是不希望书生醒过来后瞎折腾,白白损耗了身上的魂力,那吃起来可就大打折扣了。 奇获把这座宅院前前后后又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寒岭生,于是有些惋惜地咂咂嘴,决定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实在不行就先回去算了,反正已经抓到一名书生,这一趟也不算白跑。 这儿毕竟是京城皇都,天生的福地龙脉,对它们这些妖物本就有克制的效果,再加上这里是天子居所,肯定有厉害人物坐镇在此,自己在这儿耽搁得越久就越容易出状况,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奇获一直在外城打转,没有进到内城的原因—— 当今天子圣明,内城龙气旺盛,正气凛然,能够压制妖法不说,尤其对它第五、第六翼迷视惑听的法术有奇效,它只要一进到内城,这两翼的天赋差不多就算是废掉了,这要再遇上镇守京城的仙家,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奇获打定主意之后,一振翅飞回到书生所在的那座楼阁之上,此时书生仍旧昏迷不醒,奇获一把抓起书生正打算走,眼角的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可等奇获转头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获想了想,抓着书生飞落到刚才看见有动静儿的地方仔细搜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奇获有些迷惑地晃了晃脑袋,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刚才所见只是风吹树动带来的错觉? 它一边想着,一边展开翅膀往宅院外面飞去。 飞了一阵儿,奇获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可是它回头查看了好几回,都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奇获心里有些嘀咕,难道自己被镇守京城的仙家给盯上了? 但这个感觉并没有让自己觉得危险,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盯上自己的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所以那人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偷偷跟在后面,寻找下手的机会; 另一种可能是,盯上自己的是相当厉害的人物,以至于自己根本无法准确地感知对方的深浅。 一想到这里,奇获不由得有些紧张,仔细回想一番,又觉得不太像是第二种可能,按说自己刚才并没有搞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应该不至于会惊动到内城的人,而且盯上自己的如果真是个高手的话,直接出手就完了,没必要这么一直盯着自己。 除非,那位高手只是想借此警告自己,让自己赶紧离开京城,但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要是在自己没有抓书生之前,坐镇的人因为看守内城职责所在,不想花费太多精力,所以略作警告、将自己驱离京城倒是有可能,但现在自己已经抓了一个书生,虽然是名离魂,可毕竟是在京城动了手,这要再任由自己离开岂不是显得太窝囊了些? 想通了这一节,奇获心中稍安,同时对于这个盯着自己的家伙也有些好奇,决意查个清楚,有这样本事的家伙如果能拿下,自己这次来的收获那真是相当丰盛,绝对不虚此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诱饵 主意既定,奇获就开始琢磨要怎么把身后的家伙引出来。它认真想了想,自己有被人盯上的感觉是在离开那座大宅院之后不久出现的,也就是说,盯着自己的人很有可能是先前在宅院里所见到的那名离魂? 想到这里,奇获越发地觉得好奇起来,离魂它见不过少,可敢像这样来跟踪挑畔自己的还真没见过。 就算是边塞的那些离魂,大都是战士出身,化成离魂之后远比一般离魂要骁勇善战,可除开当中有些特别出众的人物,对上自己勉强算是可以一战之外,别的离魂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见到自己就只逃的份儿。 但即使是那些能跟自己过招的离魂,一般也不敢单独面对自己,更别提像这样主动来招惹自己了。 奇获暗想,身后的这个家伙倒是胆子大,居然敢打自己的主意,还是说他以前没见过奇获一族,不知道自己的厉害?可从他先前一望见自己就躲起来的行为来看,这人行事应该十分小心谨慎,不至于如此。 而且,如果说那名离魂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底细所以跟上来的,那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路过时他没有跟过来? 要是这么看来,那人多半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另有图谋,至于他图的是什么,这一次自己无非就是抓了一名书生,难不成是这俩人原本认识,所以那人想来搭救这名书生? 奇获将这一路上的种种细节分析一番过后,觉得后面跟着的人极有可能是冲着这名书生来的,刚才在宅子里那座阁楼上,它余光所见的那个影子,应该就是那名离魂躲在一旁窥视,莫非这家伙还真打算从自己手里把这个书生抢回去不成? 想到这里奇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家伙还真是自不量力。不过这样正好,这个家伙相当警觉,藏匿行踪的本事也不弱,这样滑手的家伙还真是不太好抓,但现在既然他自己跟上来有所图谋,倒是个好机会。 奇获一边飞一边想出一个主意,它打算试探试探,如果后面的家伙的确是冲着这名书生来的,就用这名书生为饵捉住他。 心中计定,奇获的目光往四下扫了一圈,找准一片有许多低矮房屋的区域,向那边飞去。 那边看起来应该是一处贫苦人群聚居的地方,房屋都破破烂烂的,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将其间的小道给挤得有些扭曲变形,像蚯蚓一样歪歪斜斜地趴在那些参差不齐的房屋当中。 大概是灯油对住在这里的人而言实在有些昂贵,大多数房屋里都没有点灯,以至于这一片地方有些黑漆漆的,要不是屋子里时不时传来说话做事的声响,还真叫人以为这里已经废弃掉了。 不过这里也并不是全无灯光,偶尔也有几户人家点着灯,但这仅有的几点昏暗灯光非但没给能这里增添生气,反而因其惨淡摇曳,再配上这些逼仄扭曲的房屋和街道,无端的叫人生出些阴森可怖的感觉来。 一般来讲,这种地方常有离魂出没,所以奇获飞过来之后假装搜寻离魂,在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快速扫了扫身下的房屋街道,挑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把那名书生放到树冠里绑好,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到屋顶上,开始搜寻起来,慢慢的离那棵大树越来越远。 等奇获走开以后,一个身影从远处藏身之处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慢慢往那棵大树靠近。 此时的奇获其实暗藏在远处一座房屋后面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借由奇获的眼睛,云起看到那名现身的离魂不是别人,正是寒岭生! 化为离魂的寒岭生看起来和当年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身上穿着的依然是一身深色劲装,只是显得有些破旧,手腕上绑着的束袖也已经磨出毛边。 他的面容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疤,不过不仅不吓人,还让他原本俊逸的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冷酷气质,显得他越发地硬朗坚毅、气势逼人。 寒岭生此时的神情十分警惕,虽然他并没有看到奇获在附近,但也没有半分松懈,每次都要仔细观察许久,选好下一个藏身之处,谋划好行动路线,确定安全之后再飞快地冲出来,跑到下一个地点藏好,如此反复。 他选择的都是尽可能隐藏自己、便于撤退的路线,并不是直接冲着大树来的,而是迂回前行,所以过来的极慢,但寒岭生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无比耐心地一点儿一点儿慢慢靠近,想来这些年他应该遇到过不少坎坷,才会使得他如此谨慎。 云起看到寒岭生这副模样,感觉既欣慰又心酸,但更多的还是痛苦和绝望。 他欣慰的是,寒岭生看起来虽然经历了一些坎坷波折,可整个人的状况还算不错,行动十分敏捷迅速,说明他魂力充沛,神智更是相当清醒,并没有像一般的离魂那样,因为受执念的影响而多少有些失常。 他心酸的是,寒岭生毕竟份属尽乡,云起这些年一直在人间界寻找离魂,很清楚两界法则冲突对于离魂会是怎样的折磨,虽然寒岭生看起来已经适应了人间界的法则,但之前一定吃过不少苦,而且他表现得如此谨慎,想必遇到过不少险况,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痛苦和绝望,则是因为这只奇获—— 此时奇获或者说是云起看得真切,寒岭生身周的光晕呈五色,分别是赫赤、湛蓝、竹青、荼白和芦灰,这就罢了,这五色光晕当中还有细如丝线的金色纹理,这说明寒岭生对于人间界法则之力已经完全适应。 这样的离魂在人间界非但不会因为法则冲突使得魂力消磨,相反还可以借助人间界的灵气蕴养神魂,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寒岭生完全可以人间界好好地待上许多年,比人间界的普通人都要久得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云起明白,奇获决计不会放过寒岭生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形灵丹 要知道,寒岭生身上的那些金色丝线相当难得,意味着他与这一界法则亲近,这在离魂当中那可是万中无一,别说离魂,就是在修士当中也十分罕见。 如果身上没有那些金色丝线、只有五彩光晕的话,寒岭生对奇获而言不过是份极为难得的珍馐美味,实在抓不到也就是少些口腹之享。 可一旦有这些金色丝线的存在,寒岭生对奇获而言的意义可就不止是食物这么简单,而是变成为可以增进奇获修为的灵丹妙药,这样一来,除非坐镇皇城的仙家大能亲自出手,否则奇获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人形灵丹给抓回去。 此时云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奇获带着悄无声息地靠近寒岭生,准备发动偷袭,他的心中焦急万分,云起想要停下前行的脚步,想要冲着寒岭生大喊让他快跑,可惜这具身躯完全不受他的控制,无论云起有多想,最终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仅如此,云起还能感受到奇获,也可以说是现在的自己,正为这一趟能遇到这样的极品离魂而欣喜若狂。一想到吃掉寒岭生之后就能修为大增,它的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里都洋溢着兴奋之情,嘴里更是满口生冿,忍不住接连咽下好几口馋涎。 这种感觉如此地真实,却又与云起的观感截然相反,让云起不禁对自己心生憎恶,他的意识因此而越发激烈地挣扎起来,虽然心知无用,但还是拼命地冲着寒岭生发出无声的呐喊,徒劳地想提醒寒岭生有危险。 没想到,这一次寒岭生居然好像感应到云起的焦急,他原本刚刚从藏身的地方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然后转向下一个藏身地点打算冲过去,但却在冲出来的那一瞬间猛地止住身形,往奇获这边望了一眼,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足下一点,就像是只被惊起的飞鸟一般,向着远离奇获的方向疾速退去。 云起一时间即觉得庆幸又有些不明所以,此时奇获心中传来一股懊恼的情绪,原来是奇获刚才因为过于激动,不知不觉中半张开翅膀抖了一下,它的体型巨大,这一片房屋又拥挤异常,它这一伸翅便扫到旁边墙头上放着的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惊动无比警觉的寒岭生,寒岭生一发现有情况,立即飞快地逃走了。 云起见状略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此时奇获见寒岭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后立即逃开,也顾不得隐藏行踪了,一个振翅冲上半空,向着寒岭生逃走的方向全速追去。 寒岭生的速度虽然不及如奇获,但他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几个起落之后就从奇获的视野之中消失不见了。 奇获把附近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是没能找到寒岭生,于是懊恼地怪叫一声,然后调转头飞回到绑着书生的那棵大树上,抓起书生继续往前飞去。 其实,奇获原本也没想着这一次就能抓到寒岭生,只是想确认一下寒岭生到底是不是冲着书生来的,所以先前放下书生时它并没有布置什么陷阱,刚才不过是见寒岭生靠近,于是顺便试一试。 这次没能抓到寒岭生,它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算不上有多失望,很快,他就把这件丢到一旁,开始一边飞一边悄悄观察着后面的动静,一边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抓住寒岭生。 现在奇获最担心的是,寒岭生经过刚才那一回受到惊吓,不敢再继续跟踪自己,那样的话,想抓他可就要多费上不少功夫。 不过奇获既然已经知道寒岭生的特殊之处,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它暗中打定主意,如果寒岭生不敢跟上来,那自己哪怕是冒险在京城附近待上一段时日,也一定要捉到他。 让奇获高兴的是,过了不多久,它就发现寒岭生还是远远在跟在自己后面,心里既兴奋又好奇,兴奋的当然是寒岭生没被吓跑躲起来,那么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抓住他,好奇的则是寒岭生跟这个书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居然这么锲而不舍、甘冒奇险也要救这个书生? 不过奇获没在这俩人的关系上多花心思,而是盘算着要怎么样利用这名书生把寒岭生捉到手。 奇获就这样抓着书生,假装不知道寒岭生跟在自己的后面,一路飞飞停停,似乎在搜寻别的猎物,但其实是在寻找适合设下陷阱的地方,同时也是在试探寒岭生,看看他会不会按捺不住、冒险出手。 不过寒岭生看起来警惕万分而且耐心十足,这一路虽然奇获好几次故意将书生放下、自己跑到一边去找猎物,但寒岭生大概觉得机会不太好,都没有靠近。 双方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外城兜兜转转,不知不觉间来到城外一片起伏不平的山坡,原来是一处乱葬岗。 奇获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抓着书生在空中盘旋两圈过后,挑了一块空地落下来,随意地将书生往地上一扔,然后自己也蹲坐下来,收起翅膀眯起眼睛开始打盹儿,似乎有些累了,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出发捕猎。 就在奇获半眯着双眼有些瞌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书生发出一声呻吟,奇获睁眼一看,书生刚刚醒转过来,正有些迷茫地一边坐起身一边转头张望,结果一眼看到自己,立即又惊得大叫起来。 这一次奇获并没有出手打晕书生,反正这里是乱葬岗,书生这么叫喊除了寒岭生能听到之外,也不太可能有别人注意到,奇获也就懒得费事,再说,它也打算借此看看寒岭生的反应。 于是奇获一脸饶有兴趣地盯着书生,一边听着他惊叫,一边偷偷观察寒岭生的动静,发现寒岭生虽然还是没有贸然行动,但在听到书生的叫喊时,明显有些不安,似乎对于这名书生极为在意。 奇获见状心中大喜,看来只要有这名书生在手,就不愁引不出寒岭生。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认识 书生叫喊了一阵儿,发现眼前这只怪物一直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些虽然很狰狞,但似乎很高兴的笑容,并没有要扑上吃掉自己的迹象,加上他喊得也有些累了,于是慢慢停住喊声,一边喘息一边有些不明就里又有些警惕地看向奇获。 奇获见状咂了咂巨大的鸟喙,发出一串有些瘆人的咯嗒声,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怎么不叫了?你那位朋友一直在后面跟着呢,要不你再多叫几声试试?没准儿他听不下去就过来救你了。” 书生接连受到两次惊吓,这会儿似乎对奇获这张脸已经有所适应,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惊慌失措了—— 他乃是死过一回的人,生前不得志,过得潦倒落魄,死后又因为执念滞留人间,既没办完全心愿,也没法跟亲人重逢,原本就觉得无望,方才受惊叫喊只不过是出于本能,并不是他真有多怕再死一次,这会儿他对于自己的下场心中也有个大概,倒有几分坦然接受的意思,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此时书生听到奇获的说话,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朋友?” 奇获扬起一边翅膀挥了一下,说:“就是外城那座荒废的大宅子里的那个,我想想,那个宅子门上好像写着什么什么园……” 书生接口道:“你是说采璋园?” 奇获点点头道:“对对对,好像是这么个名字。看来这个地方还挺有名儿啊。” 书生先是点点头,下意识地解释道:“一般大家族都喜欢住在内城里,外城的大宅院并不多,大都是些别院,若说荒废掉的也就华家的那座采璋园了,华家原本是京城有名的望族,可惜……” 说到这儿,书生忽然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奇获说:“但我不认识华家的人啊。” 奇获晃晃脑袋说:“我又没说他是华家的人,只是见他似乎住在那里罢了。”想了想又说:“对了,那人看着挺年轻的,大概二十来岁,脸上还有道疤。” 书生闻言肯定地摇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么个人。”说完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忽然又苦笑着说:“像我这样不中用的离魂,哪里来的什么朋友?”说完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奇获原本是想从书生嘴里套出些关于寒岭生的事,方便设计抓他,没想到这名书生居然说不认识寒岭生,当下觉得有些奇怪,追问道:“你当真不认识他?可他自从见到你之后就一直跟在后面,赶都赶不走。噢,对了,他跟你一样,不是人,也是个离魂,而且看起来还是个挺厉害的离魂,身手相当不错。” 书生继续摇头道:“我自死后就一直待在百川书院那边,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也不认识别的离魂。” 奇获认真地盯着书生,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有所隐瞒,越发地觉得奇怪,要是这俩人不认识,那身后的家伙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跟过来?难道这个书生身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奇获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再纠结这茬儿,反正不管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那人在乎在这个书生、自己能把他给骗过来就行。等把他抓到手,再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就行了,反正书生也在自己手里,不管他还有什么值得离魂冒险的东西,终归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儿,奇获冲着书生点点头道:“不认识就不认识,反正也没什么关系。”话音未落,奇获忽然毫无征兆地往前一蹿,张开嘴向书生猛地啄了过去。 书生完全没料到奇获前一刻还在跟自己聊天,下一瞬就冲着自己扑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奇获一口咬在他身周的光晕上。 奇获叼住书生身周的光晕猛地一摆头,便将那片光晕撕下来一块,书生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奇获撕下来的并不是什么光晕,而是他的血肉。 不过实际情况也的确差不多,虽然能看到这些光晕的生灵不多,但这些光晕其实每个离魂都有,乃是他们的魂力所在,也是他们存在的根本,奇获吞食这些光晕对于离魂来讲,就跟人被抽筋吸髓差不多,书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实属正常。 此时书生一边惨叫一边手脚并用地想逃离奇获的身边,奇获见状,一边咀嚼着书生的光晕,一边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巨爪,轻而易举地就将书生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等咽下口中那一片光晕后,奇获颇为满意地咂了一下嘴,连连点头道:“味道果然不错。”然后又低头从书生身上撕下了另一片光晕,细细品味起来。 书生虽然看淡了生死,但这种死法不啻于凌迟,他一介书生哪里受得了,于是一边惨叫一边拼命地挣扎起来,只是他的力量跟奇获的力量比起来可谓是天壤悬隔,任他怎么挣扎,按在他身上的那只巨爪仍然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承受着这样酷刑的人可不止书生,还有云起,书生凄厉的惨叫声如同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偏偏化成奇获的那一半还对此感到兴奋和享受,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撕扯着云起的心智,甚至让他的真身都因此变得有些僵硬。 念羽察觉到云起的状况不太对,心中大急,一边大声喊着云起,一边用尾翼卷住他的手使劲儿摇晃,想让他松开那颗珠子,可是云起此时正全身紧绷,五指也下意识地死死扣住那颗珠子,根本晃不动。 念羽见状,正打算出手打碎那颗珠子,却听到心里传来云起强自镇定的微弱声音道:“我没事,放心,只是这边的情形太古怪了,有些不适而已。” 原来念羽和云起心意相通,虽然云起进入了奇获的记忆、与自己的躯体暂时隔离开来,但刚才念羽的焦急以及叫喊还是借由他们之间的神魂联系被云起感觉到了,所以赶紧出声安慰念羽。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陷阱 念羽听到云起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回道:“那公子你自己多加小心。”然后眼神古怪地看了奇获一眼。 念羽原本一直担心云起陷入幻境,但照此看来,这一次还真跟之前不太一样,云起居然能保持清醒,还能听得见自己,难道真像奇获说的那样,它改变了主意,打算跟云起做笔交易而不是杀掉云起? 那边奇获还跟刚才一样,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见念羽忽然瞪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念羽问:“小家伙你又干嘛?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念羽冷哼一声,没有搭话,奇获也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抖抖翅膀,然后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瞌睡的样子。 另一边,在奇获的记忆里,云起正看着奇获又从书生身上撕下一片光晕,一仰头吞进嘴里,咀嚼一阵过后才心满意足地将之咽下,然后再次低头一叨……书生前一次的惨叫声才刚有些消减,被奇获这一口下去,又是一声惨叫。 就这样,奇获从书生身上撕下几片光晕之后,书生的惨叫声忽然停了下来,奇获低头一看,原来是书生抵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再一次晕死过去。 奇获见书生这么快就没有了动静,抬起爪子用爪尖推了他两下,然后又挥动翅膀扇了扇他的脸,见书生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转,有些嫌弃地咂咂鸟喙,自言自语道: “真没用,这就晕过去了?原本还想试试看那人会不会忍不住、就这样跳出来呢,现在只好另想办法了。”奇获说完一抬爪,就像丢开一团破布一样将书生往旁边一拨,不再理会他了。 原来奇获所以忽然向书生下嘴,其实还是冲着寒岭生来的,想借此逼他现身,刚才奇获看起来是在品尝美食,实际上,它一直在全神贯注地观察寒岭生那边的动静。 至于寒岭生,他在听到书生的惨叫声后整个人先是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往外冲,但最后还是忍住没动。 看来,不管寒岭生有没有察觉到这是奇获引他现身的陷阱,他都很清楚现在的局势,知道这不是救人的好时机,所以虽然心中无比愤怒和难过,但寒岭生还是强迫自己待在原地,等待合适的机会。 奇获见到寒岭生的反应之后,也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心智之坚,不过这也让奇获更加坚定了要捉住寒岭生的决心,寒岭生与法则亲近,这一点对奇获的修为本就大有好处,再赶上他心智坚毅,使得他的其魂力远比一般的离魂要来得凝练纯粹,好处就更大了。 打个比方就是,如果一般与法则亲近的离魂是一株灵药的话,那寒岭生就是经过炼制、去芜存菁的灵丹,这效果,可想而知,奇获自然是越发地想捉到他了。 奇获把书生扒拉到一旁之后,先是站在原地抖了两下翅膀,就像是人伸了个懒腰一样,然后抬头怪叫一声,一展翅飞上半空,在乱葬岗上一边打着转儿一边慢慢地往远处飞去,看样子是打算去找点新的猎物。 这一片乱葬岗面积相当大,附近净是些起伏山林,奇获飞着飞着就不见了踪影。 等奇获飞远之后,又过了好一阵,远外有个黑影动了动,一个人站了起来,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像先前那样,无比耐心、迂回曲折地着向书生所在之处靠近。 这个人当然就是寒岭生,他距离书生所在其实不过七、八丈远,但却走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但凡发现点儿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即躲起来,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走到离书生不过几步远的地方。 寒岭生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再次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书生面前,侧身蹲地,一手抓向书生。 此时书生还在晕迷当中,看样子寒岭生并没打算浪费时间唤醒他,而是想直接将他背走。可是就在寒岭生的手碰到书生的一刹那,一道电光毫无征兆地从书生身上蹿出,向着寒岭生伸向书生的手掌劈了过来。原来奇获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将一道电光藏在了书生身上,就等着寒岭生过来时好偷袭于他。 寒岭生一看到电光,心知不好,脚下用力一蹬,猛地向后弹出,但还是晚了一步,那道电光如附骨之疽一般缠上了他的前臂,寒岭生低喝一声抬臂一抖,手臂上一道黑芒闪过,那道电光就被震成了碎片,然后消失了。 但那道电光虽然被寒岭生给震碎了,可被雷电击中带来的麻痹感觉还在,使得他在落地时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原本寒岭生应该在触地的瞬间就再次蹬地向后继续退走,却因为受到电光的影响,控制不住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远处一只巨大的怪鹰猛地从一片树林后面冲上半空,向着寒岭生的方向疾飞过来,正是藏身暗处的奇获。 此时奇获距离寒岭生尚有十几丈远,它经过先前那次试探,知道寒岭生警觉得很,而且从刚才自己撕扯书生时寒岭生的反应来看,他的性格极为冷静,不会冲动行事,所以如果这一次没能成功捉到他,只怕他看穿自己的企图,不再继续跟上来,甚至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话,自己想要找到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因此这一次奇获并没有藏身在附近,而是真的飞到远处,确保不会因为意外而暴露自己。 其实以奇获和寒岭生现在的距离,正常情况下,寒岭生是可以逃掉的,奇获的速度虽然很快,但寒岭生的速度也没有慢太多,他对这一带又远比奇获要来得熟悉,早就找好了方便躲藏的地点、定好了逃离的路线,不出意外的话,他有七八分把握可以带着书生全身而退,不然他也不会出手。 奇获当然也料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一道电光藏在书生的身上,它并不觉得这道电光真能伤到寒岭生,只是想用这道电光拖延寒岭生的行动,让他不能及时逃离而已,如今看来,果然凑效了。 第一百五十章 短兵相接 此时,寒岭生因为受到雷电的影响,落地之时站立不稳,不由自由地向后跌坐下去,他立即伸出双手抵住地面,稳住身形,然后右手用力一撑,迅速翻身站了起来,足下一点,继续往来时的方向掠去。 只是奇获的速度相当的快,就这么片刻的耽搁,奇获已经又逼近了好几丈。 寒岭生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摆脱方才那道雷电的影响,脚下有些虚浮不稳,跑起来的速度被拖慢了几分,奇获很快就追到他身后两三丈远的地方,猛地一抖第四翼,只听嗞拉一声,一道雷电从奇获的第四翼上生出,照着寒岭生后背袭去。 寒岭生听到动静并没有回头查看,立即一个矮身,往旁边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雷电的偷袭,然后翻身而起,没有片刻停留、继续往前跑。 没想到的是,这道雷电似乎具备追踪的能力,就是寒岭生躲开的同时,雷电居然也跟着他猛地一个转向,继续向着寒岭生射去。 此时寒岭生背向着雷电,雷电虽然初生之时有些响动,但之后就收敛了声息,如同沉默的刺客,无声无息地刺向寒岭生,眼看就要射中他的后心,奇获身体里的云起见状,心顿时揪了起来。 好在下一刻,寒岭生猛然一挥手,抽刀反手一砍,毫厘不差地砍在雷电前端的尖簇上,直接将这道箭一样的雷电给震成了散乱的电光,云起忍不住暗叫了一声好。 寒岭生抽刀砍碎雷电的同时,脚下也没有半分耽搁,快速向前奔跑,此时他身上的麻痹感觉已经差不多消退,速度甚至还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只是寒岭生的速度比之奇获毕竟稍有不及,两人追逃之间,奇获又逼得近了些,它瞄准寒岭生,第四翼连连挥动,又是几道雷电生出,接二连三的往寒岭生射去。 寒岭生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连连挥刀,跟先前一样,一刀一个将射来的雷电都给震碎了,就好像他背上长了眼睛一样。 这回就连奇获也点点头,怪声怪气地道:“小子,果然有点儿本事,难怪敢跟上来,不过嘛,遇到我算是你倒霉,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说话间奇获已经追到离寒岭生不足一丈的地方,这回它第三翼和第四翼齐齐挥动,化出两道雷电劈向寒岭生的同时,第三翼上忽然生出一阵怪风,将奇获猛地往前一推,让它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瞬间就飞临寒岭生的身后,伸出一双钢铁般巨爪,狠狠地向寒岭生抓去。 其实奇获的第三翼和第四翼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的话,可以形成风雷之力,让它的速度瞬间提升到无穷大,堪比空间瞬移,但这个办法一来消耗极大,二来这个速度其实超过了它能控制的范围,所以连它自己也没办法精准地控制自己停下来的位置。 因此它刚才追击寒岭生并没有动用这种力量,只在最后才借使风力突然提速,追上寒岭生。 寒岭生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劲风,猛地一个矮身,身子往左一斜,似乎打算像刚才那样翻滚躲开奇获的巨爪。 奇获见状心里冷笑一声,去势不减,继续扑将下来,同时它心念一动,刚才射出去的两道雷电忽然偏转方向,分射向寒岭生的左方和左前方,将他的去路给封得死死的,如果寒岭生不赶紧停下的话,就会被射个正着,但如果他此时停下,又会被奇获抓个正着。 就在奇获以为自己这一击十拿九稳的时候,却见寒岭生既没有往左翻滚,也没有停下身形,而是使出一招铁板桥,向左后方倒去,紧接着他腰身一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钻到奇获爪子的后下方,然后双脚一收再往上一蹬,正好踹在它的爪子上,而寒岭生则借着这一踹的力量,紧贴着地面向后飞快地滑开了。 至于奇获,则因为它扑下来的速度太快,再加上刚才被寒岭生踹的那一脚,一时收不住去势,一双巨爪猛地扎进地面,就如同巨石砸进水里一样,溅起大大小小的泥石土块,在那块地上扎出一个深深的坑。 奇获没想到自己原以为把握十足的一击居然落了空,气得怪叫一声,挥动翅膀将爪子从地里拨出来,然后转过身,打算继续去追寒岭生,却只见眼前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寒岭生的踪影? 眼见到手的猎物居然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奇获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伸出翅膀一扫,顿时将旁边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木给拦腰拆断,奇获还觉得不解气,又抬爪捏碎了一块足有两尺见方的大石头,然后仰头厉啸了一声,振翅飞上半空中,开始打转,以刚才交手的地方为中心,用一种螺旋状的方式搜巡起来。 很快,奇获眼角余光中瞥见有人影一闪,它立即往那个方面追了过去,但等它飞到近旁边时,那个人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寒岭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这样不露行迹地转移位置,大概是因为这里是乱葬岗,历年墓坟层层垒垒,坑穴众多,以在地面之下许多形成了许多足以穿行的空隙? 奇获此时也顾不上去细究原因,而是有些恼怒地盯着地面,仔细寻找寒岭生的踪迹,慢慢地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山丘的后面。 一时间,乱葬岗上一片死寂,除了那名被奇获丢在一旁的书生离魂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之外,再无其它人影。 忽然间,离刚才奇获抓出的那个深坑不太远的地面动了动,显出一个坍塌的坟坑,从中爬出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来。 那人一边站起身一边伸手拍去身上的浮土,幽幽磷火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飘开,似乎他刚刚才从幽冥中爬出来的一般,十分瘆人。 紧接着,那人手一翻,将一件墨黑如夜的斗篷从身上扯下来,露出他的真容,居然是寒岭生?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一直躲在奇获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知道他身上这件斗篷是个什么宝贝,竟能完全遮掩掉他的身形气息,把奇获都给骗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救人 寒岭生一边翻手收起斗篷,一边往奇获消失的方向打量了几眼,随后又飞快地四下扫过一圈,确定没有奇获的踪迹后,立即转身往那名书生的所在跑过去。 跑到书生跟前之后,寒岭生没有贸然去碰书生,而是捏了个法诀,口中默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并起两指从自己双眼上抹过,只见他双目中闪烁着青光,盯着书生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扫视了一番,大概是在检查奇获还有没有在书生身上动别的什么手脚。 寒岭生运起神通查看过后,确定书生身上再没有别的机关,立即蹲身将书生扶起,背在背上,然后飞快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就在寒岭生快要跑出乱葬岗的时候,他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这股忽如其来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浑身寒毛倒竖,似乎有莫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虽然寒岭生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但他对于自己的直觉十分信任,立即一屈膝,双脚用力一蹬猛地向上弹起足有一丈多高,同时右手拨刀在手斜向下一划,一道形如新月的刀光飞出,斩向某处。 就在寒岭生飞身而起的同时,他附近的一座也不知道是大坟还是土包的地方忽然像融化掉了一般开始消失,一只巨爪凭空生出、往寒岭生先前站立的地方抓过来,巨爪后面,随着土包消失,奇获的身影显现出来。 这只奇获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回来,躲在寒岭生的去路上,幻化成一个土包,等着寒岭生经过时好偷袭他。 幸好寒岭生神觉敏锐,本能地感觉出危险,避开了这一击,他发出的那道刀光则迎向了奇获的巨爪。 奇获看到斩来的刀光,冷哼一声,不躲不避,抬爪一抓,刀光斩在奇获的爪子上,就像斩在钢铁之上,溅点火星,发出半声刺耳的摩擦声,紧接就被奇获给捏碎了。 寒岭生看样子并不打算跟奇获纠缠,斩出一这刀的同时已经飞身往后退走。 奇获当然不可能放任他离开,挥动翅膀飞扑过来,寒岭生见状眉头一皱,将手中弯刀一甩,弯刀脱手而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化出十多道一模一样的弯刀,直冲着奇获的门面飞去。 奇获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声,挥动翅膀,一道水柱凭空生出,飞到奇获身前一盘,化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将那些刀影都卷入其中。 刀影被漩涡这么一卷,顿时都失去准头,不受控制地绞在一起,发出一阵乱响;但其中却有一道刀影却并没有受到漩涡的影响,径直从漩涡的中心穿过,往奇获的眼睛刺去。 奇获微微一惊,立即六翼齐动,生生止住前冲之势,将自己定格在了半空中,同时怪叫一声,一道无形的音波从它嘴里发出,跟那柄弯刀撞到一起,将弯刀震得嗡嗡作响,最终悬停在半空中、离奇获双眼不足一尺的地方。 另一边,寒岭生趁着奇获停下的片刻,背着书生拉开了与奇获的距离,接着一扬手,奇获跟前的弯刀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立即转头化成一道流光,向寒岭生那边追去,而寒岭生则继续头也不回地带着书生狂奔。 奇获见状,有些恼怒地叩了一下鸟喙,扇动翅膀紧追不舍。 奇获的速度相比寒岭生的速度来得要快,没多久就追到寒岭生的身后,然后挥动第四翼,故伎重施,接二连三地放出雷电射向寒岭生。 寒岭生连连挥刀,将射来的这些雷电一一击碎,只是这次他毕竟背着书生,行动多少受到些影响,腾转挪移不如刚才那么灵活,最终还是被一道雷电擦到左臂,一阵酥麻的感觉顿时传遍了整个手臂,原本扣着书生的手不听使唤地松开来,眼看书生就要从他背上滑落。 寒岭生只好收回持刀的手托住书生,同时拧身飞起两脚,踢开袭来的几道雷电,落地伏身,将书生放到地上,然后站起身来,挡在书生前面,持刀看向奇获。 奇获见状,一收翅膀落在寒岭生的对面,怪笑道:“怎么,跑不动了?还是觉得逃不掉,打算跟我拼命?” 说完它的目光从寒岭生手中的弯刀上扫过,有些嘲弄地咂咂嘴,继续开口道: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我承认,你的身手相当不错,在我遇到过的离魂中足以排进前三,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用,你知道另外两个家伙最后怎么样了么?” 寒岭生就像根本没听见奇获的话一样,抿紧嘴唇没有开口。 奇获见寒岭生不理它,觉得有些无趣,咂咂嘴道:“他们最后都被我给吃掉了~我最喜欢你们这样魂力充沛的离魂了,吃起来真过瘾啊。”说完有些得意地嘎嘎怪笑起来,声音说不出的刺耳。 寒岭生却不为所动,持刀在前,一脸坚毅、目光沉静地看着奇获。 云起将寒岭生的样子看在眼里,忽然回想起来当年在松山镇外遇到老虎时的情景,当时寒岭生就是这样持刀挡在自己的前面,想必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 偏偏这会儿奇获又开口冲着寒岭生说道:“说实话,打架你虽然排不了第一,但逃命躲藏的本事绝对是一流,你如果想逃走没准儿我还真拦不住。不过嘛,我看你多半不会丢下他不管的?”说着冲寒岭生身后地上的书生瞟了一眼。 云起闻言忽然想起来先前奇获曾经说过的话—— “那个书生跟大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难怪你义兄拼了命地想救他,可惜啊,却因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至于那人嘛,对你就更是情深义重、爱屋及乌……” 云起的心中顿时一阵绞痛,当年寒岭生就是因为要救自己,坚决不肯逃生,才会最终殒命,难不成今天也要因为另一名跟自己长相相似的书生,又一次放弃逃生的机会,再死上一回?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敌 一思及寒岭将有可能再次死于非命,甚至这次可能会轮回永绝,云起的意识立即拼命地挣扎起来,冲着寒岭生徒劳地叫喊着,想让他快走,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奇获或者说是自己恶狠狠地冲着寒岭生扑了过去。 一时间,乱葬岗上电光火光刀光乱闪,风声水声雷声大作,间或还有奇获带着些得意的怪笑声,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名离魂和一只奇获,就这么打了一柱多香的时间,寒岭生最终还是不敌奇获,被它的一道雷电击中,浑身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其实寒岭生原本不该这么快就落败,只是在打斗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似乎无法看清奇获的位置,对奇获发起的攻击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点儿偏差,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这么点儿偏差,给了奇获许多可趁之机,最终击败了寒岭生。 此时奇获见寒岭生被击中倒地,收回翅膀落到他的身边,顺爪扒拉开他的弯刀,低头俯视着寒岭生,得意洋洋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你的好些攻击明明能打中我,最后却都落了空?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啊?” 寒岭生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奇获一眼。 奇获拍着翅膀道:“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趣得很,想必平时日子也过得乏味,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让我吃掉算了。” 寒岭生这回干脆把眼睛给闭上了,一副懒得搭理奇获的样子。 奇获先是一眯眼,似乎被寒岭生这副态度给激怒了,但接着又平静下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当真以为我藏在书生身上的那道雷电就只是一道雷电?我可是六翼奇获。” 说着奇获刻意抖了抖自己的第三对翅膀,然后又反应过来这会儿寒岭生根本就没在看它,有些悻悻地收起翅膀继续道: “我这第三对翅膀的天赋是混淆视听、迷惑人心,那道雷电上就附有这种能力,没想到?你真以为那些个小把戏就能把我给引开?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好诱你现身而已。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滑头了些,要不这样的话,我还真不太好抓住你。” 奇获说的这些话大半是真的,只不过没讲全,其实它一开始的确是被寒岭生给骗走了,只不过因为寒岭生身上被它种下了幻术力量,所以它多少能有所感应,飞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就感觉到不太对劲儿,于是又飞了回来,正好看到寒岭生锲而不舍地去救那名书生,这才利用幻术将自己隐藏起来,找了个机会伏击寒岭生。 寒岭生听到奇获这话,终于睁开双眼看了看它,开口道:“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吵死了。” 奇获见总算引得寒岭生开口,心里有些高兴,也就没在意他的态度,接口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个书生?我问过他了,他说并不认识你。” 说完,奇获用一种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蛊惑的口气继续道:“难不成这个书生身上有什么秘密?不如说来听听,没准儿我一高兴就把你们俩给放了也说不定~” 寒岭生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了奇获一眼,没吭声,只是他的眼神中分明有一丝讶异,似乎被人看穿了心事,虽然这丝讶异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奇获给注意到了,心里更加笃定书生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私密,而且这个秘密只怕价值连城,不然的话,寒岭生为什么在明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还是想方设法地要救这个书生? 一想到这儿,奇获越发地想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了,竟值得寒岭生以命犯险,它正打算开口继续跟寒岭生套话,却听见不远处的书生发出一声呻吟,悠悠然醒转过来。 寒岭生一听到书生醒了,顾不得自己浑身麻木,勉强翻身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书生身旁,伸手将他扶坐起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书生见到寒岭生,还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脸上不禁露出庆幸和惊喜的神色,刚想开口,就听得旁边一个声音嘲弄地道:“放心,他没事,我才吃了两口,也就是个皮外伤,死不了的。” 这个声音他无比地熟悉,正是刚才想吃他的那只妖物的声音,书生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却因为过于害怕而有些手脚僵硬、不听使唤,坐在地上慌乱地蹬着腿,却根本没能移动不说,还把自己给摔倒在地上。 寒岭生赶紧伸手拉住书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安慰他道:“放心,没事的。” 寒岭生的声音沉稳,脸上的表情也十分镇定,书生见状莫名地觉得心安,于是不再胡乱挣扎,抓着寒岭生的胳膊慢慢坐起来,大着胆子往奇获那边看了一眼,见那只怪物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倒是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书生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想起来,先前这个怪物也是这样,前一秒还在好好地跟自己说着话,下一秒就毫无征兆地扑上来撕咬自己,便又有些紧张,再一想到方才那种疼痛的感觉,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寒岭生大概猜到书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在他手上拍了两下示意他安心,同时轻声说道:“不用怕,它不会吃你的。刚才它只是想借你把我引出来而已。” 书生有些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问:“借我把你引出来?为什么?对了,还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要说这名书生其实还算有些胆量,经过先前这一番折磨居然没有被吓傻,虽然刚才有些惊慌失措,但能这么快重新镇定下来也是相当了不起。 寒岭生见状,心中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回答道:“我叫寒岭生。” 书生也点点头算是见礼,招呼道:“见过岭生兄,小生冯远志。”接着又有些抱歉地问:“这么说来,是远志连累了岭生兄?” 寒岭生赶紧摆摆手说:“不关你的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至宝 那边奇获听到寒岭生的冯远志的对话,忽然插嘴说:“怎么不关他的事?你不就是因为这个书生才被我给抓住的?只不过嘛,你是真心想救他还是另有图谋就说不清楚喽。” 说完奇获又看着冯远志道:“话说,书生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值得这个姓寒的这么大费周章?不如拿出来给我看看,要真能入得了我的眼,我可以考虑把你给放了,如何?不然的话……” 奇获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盯着冯远志露出一副垂涎的神色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刚才冯远志身上光晕的味道。 冯远志被奇获这么一盯便想起来刚才的情形,忍不住有些发抖,下意识地抓紧了寒岭生。 寒岭生宽慰地冲冯远志摇摇头,轻拍了他两下,示意他没事,然后转头看向奇获道:“你犯不着吓唬他,这件事情他又不清楚。” 奇获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看着寒岭生问:“他不清楚,那就是说你很清楚喽?说来听听?” 冯远志听到寒岭生和奇获的对话,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寒岭生问:“岭生兄,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还真有什么宝贝?” 寒岭生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皱着眉头沉吟半响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看向奇获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就会放过我们?” 奇获张开一只翅膀,一边侧过头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那也得看那个东西值不值得起你们俩个的性命。” 寒岭生犹豫片刻,忽然开口道:“是文心,你说值不值得起。” 奇获闻言立即停下梳理羽毛,霍地转头看着寒岭生,有些激动地道:“你说什么?文心?”接着又冷静下来,不屑地瞥了冯远志一眼,嗤笑着说:“就他这么个落魄书生,还能有文心?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这么好骗?他要是真有文心的话我还能不知道?” 就连奇获身体里的云起听到文心这两个字都惊讶起来,所谓文心,乃是天下文气汇聚化形的祥瑞之物,昭示着文道昌盛,如果一名读书人能得到文心的认可,那他的天赋心性必然是冠绝当世,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大儒、流芳百世,不过就如奇获所说,这名书生看起来可实在不像是这样的人。 接着云起又想到,先前奇获说过它这里有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想跟自己做个交易,难不成就是说的这颗文心?这样的至宝要是真的落在了这只妖物的手里,于当世文道可算得上是灭顶之灾,那自己的确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得把文心拿回来。 只是,云起有些疑惑的是,以寒岭生的心性怎么可能把文心交给奇获这样的妖物?难道寒岭生并不清楚文心的重要性?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这些年不论是尽乡界还是人间界都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异状,那就是说文心暂时应该无恙,这说明哪怕奇获得到了文心,却并不清楚该拿文心怎么办、或者说不清楚可以用文心做些什么。 云起这样想着,心下稍安,同时越发认真地关注着奇获的记忆,生怕漏掉什么关键的信息。 那边寒岭生听到奇获不相信的问话,也冷哼一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文心在他的身上?” 奇获眯着眼追问道:“既然不在他身上,那你找他做什么?” 那边冯远志也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岭生兄,你们说的这个文心是件什么宝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寒岭生并没有回答冯远志的问题,而是看了奇获一眼,然后转头对冯远志说道:“你就是去年那名考取百川书院不成,最后郁郁而终的书生?” 冯远志有些惊讶地点点头道:“岭生兄认识我?” 寒岭生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本打算过几天就去找你的,却没想到你被这家伙给抓住了。” 冯远志听到寒岭生这番话,越发地觉得迷惑,追问道:“岭生兄找我做什么?” 那边奇获伸长脖子探向他们这边,显然也很想知道答案。 寒岭生回答道:“我想找你帮我一个忙,找到那颗文心。” 奇获听到寒岭生这话不由得有些失望,说:“原来你也不知道文心在哪里?这个消息可换不了你俩的性命。” 寒岭生冷冷地看着奇获道:“我当然知道文心在哪里,只不过那个地方我很难进去,就算勉强进去了,也不可能找得到文心。至于你……”寒岭生哼了一声道:“你要是去了,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如果你真想要那颗文心,就只能着落在他的身上。”说完往冯远志那边侧了一下头。 奇获闻言,往寒岭生这边迈出两步,逼视着他,冯远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寒岭生见状侧身迈出半步,挡在冯远志的面前,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奇获。 一人一鸟就这么互不相让地瞪视半晌,最后还是奇获先收回目光道:“好,你且说说看,那颗文心在哪儿?你打算怎么办?” 寒岭生继续瞪着奇获道:“你先起誓,如果我们帮你拿到文心,你就放我们走。” 奇获侧着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放走这个叫冯远志的书生倒没什么要紧,不过就是损失一顿饭,回头再抓就是了,但放走寒岭生……这可是能增进它修为的灵丹妙药,这让它怎么能舍得? 思前想后好半天,奇获终于下定决心,回道:“可以。” 说完,奇获站起身体,正准备起誓,寒岭生又紧接着道:“还有,文心归你,但在此之前先让我采一缕文气,放心,我需要一点点就够用了,太多的文气我也吸收不了,这一点儿对文心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不会有什么影响。” 奇获似乎不太高兴地看了寒岭生一眼,但还是点点头道:“行,便宜你了。没别的了?” 寒岭生点点头道:“就这样,一言为定,你立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文心之妙 奇获闻言,先是冷哼一声,然后才展开翅膀,仰起头对着月亮,大声道:“我在此对月起誓,只要有人能帮我到拿到文心,我就放他离开。” 寒岭生在旁边补充道:“不会伤及我们的性命,还有,分我一缕文气。” 奇获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开口道:“绝不伤其性命,还会分他一缕文气。” 说完誓言,奇获转头叼住自己翅膀上的一根羽毛,用力一甩头,将羽毛生生拨下,羽根上还着一丝血肉,奇获脸上露出些肉痛的表情,然后张嘴一吹,那根羽毛乘风而起,向着月亮飞去。 做完这一切,奇获收回翅膀,看向寒岭生道:“这样总可以了?” 寒岭生一直认真地盯着那根羽毛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月色中,这才点点头,说:“可以了。” 而云起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大叫出声,他一来着急寒岭生怎么会这么糊涂,文心这种东西怎么能交给奇获;二来则是着急,刚才奇获立誓是真,但它没打算放过寒岭生也是真—— 刚才奇获立誓时说的话里其实耍了个心眼儿,它说的是“只要有人能帮它拿到文心,就会放他离开”,而寒岭生说过,他是拿不到文心的,所以才需要找冯远志帮忙,也就是说能拿到文心的人是冯远志,到时候自己放走冯远志就算是完成誓言,至于寒岭生嘛,他既然没本事拿到文心,那就怪不得自己不让他走了。 不然的话,奇获怎么可能真立下这样的誓言,就这样凭白放掉寒岭生—— 文心固然弥足珍贵,其价值远超寒岭生,但寒岭生好说也是能增进修为的人形灵丹,以寒岭生行事的小心程度,真要放他离开,他一定会找个别的地方躲起来,绝不会再给奇获可趁之机,都已经到手的好处要让奇获放弃,它总觉得亏得慌。 所以它刚才思考了半天,其实就是在琢磨有什么办法既能得到文心又不用真的放走寒岭生,最后终于给它想到这么个空子可穿,这才同意立誓。 它原本还担心寒岭生会注意到它话里的漏洞,不过看来寒岭生并没有起疑。 奇获心中暗自得意,催促寒岭生道:“说,那颗文心在哪儿,要怎么样才能拿到?” 寒岭生点点说:“那颗文心就在百川书院里。” 奇获闻言点点头,随后又有些疑惑地说:“百川书院,那儿的文气的确很浓,但也没浓到可以诞生文心的程度啊。” 寒岭生有些鄙视地看了奇获一眼道:“百川书院成立已有百年,从成立之初至今,一直是天下最负盛名的书院之一,你觉得天下若有文心,不在那里诞生还能是在哪里?” 旁边的冯远志也连连点头,附和说:“的确,你们说的文心我不太清楚,但百川书院中的大儒占了当今十大鸿儒的半壁江山,并得天子赐额,亲书山门扁牍,为莘莘学子心中圣地,若论文气鼎盛,当属天下第一。” 寒岭生看着奇获接口道:“你一介妖物,见到文气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还真能知道什么样的文气能诞生文心?”大概是觉得奇获已经立下誓言,不能拿自己和冯远志怎么样,寒岭生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客气。 奇获听到寒岭生这话,心生怒意,就想发作,最后却忍了下来,只是有些不满地看了寒岭生一眼,暗暗想道:“等我拿到文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寒岭生回看了奇获一眼,倒也没再继续刺激它,而是开口解释道:“百川书院的文气看起来没有那么浓,其实正是因为那里有文心,文心诞生之后,文气大半都被文心给吸收掉了,而文心平时都隐而不出,所以反而会显得文气没那么厚重。” 奇获仍然有些怀疑地道:“既然文心隐而不出,那你怎么会知道那里有颗文心?” 寒岭生又白了它一眼道:“我见过。”不等奇获追问,寒岭生继续说道:“几年前,百川书院曾经组织过一场名动天下的文会……” 冯远志一听,立即兴奋地接口道:“你是说那场汇齐了十大鸿儒的熙园雅集?” 见寒岭生点头,冯远志立即一脸向往地感叹道:“那可真是百年难遇的文道盛会啊……”边说边有些羡慕地看着寒岭生问:“你去了?” 寒岭生看见冯远志这副痴迷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我那时已经是离魂,百川书院这样的地方可去不了。就算我为人时,也不过是个猎户,这样粗野的身份,哪儿来的资格参加这样的盛会,倒是我的一位朋友……”说着寒岭生不由自主地看了冯远志一眼,然后摇摇头,没再继续往下说。 那边奇获不耐烦地插嘴道:“你赶紧说清楚那颗文心是怎么回事?” 寒岭生原本因为想起往事有些出神,被奇获一打岔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道: “就是在那场文会上,十大鸿儒汇聚一堂,共议天下文道,引动文心现世,我那时正好在附近,有幸一睹文心真容,还分得一缕文心余晖。那时我本因受执念侵蚀神魂凌乱,幸亏得到这缕文心余晖,帮我肃清心魔,不然的话,如今世上就没有寒岭生这个人了” 冯远志听到寒岭生这番话,脸上羡慕的神情越加明显,正想问问寒岭生有关那场盛会和文心的事,那边奇获先哦了一声,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并不是天生与此界法则亲近,而是因为文心余晖的缘故?文心还有这样的功效?” 说这话时,奇获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贪婪和喜悦—— 就像寒岭生说的,文气天生克制奇获这些妖物,它先前见到百川书院都是绕着走的,再加上它平时生活在边陲,那边多是些武人,对文道所知有限,因此奇获虽然知道文心是个至宝,但其实并不清楚文心具体有什么用处,此时听寒岭生这么一说,才知道文心居然如此厉害,心中对文心的渴望越发地强烈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网开一面 寒岭生听到奇获的问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它,反问道:“什么与此界法则亲近?” 奇获这会儿正为文心的神奇作用而感到兴奋,心情大好,于是耐心地解释道:“你的魂力之中有法则影线,这只有在与此界法则亲近的人身上才会出现。” 听完奇获的解释,寒岭生还是一脸的茫然地看着它,下意识地重复道:“法则影线?这是什么东西?” 奇获见状,猜测寒岭生应该是没听说过法则影线,再转念一想,自己这一族跟离魂不同,离魂似乎看不见魂力,于是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 “虽然你们看不见,但其实魂力并非无形无质,我们奇获的眼睛,是可以看清你们魂力的样子的。你们的魂力在我们看起来就是环绕在你们身周的一圈圈光晕,就……跟彩虹差不多,只不过因为不同的离魂所执着的事情不同,呈现出的颜色也会有所不同。” 说着看了眼冯远志道:“比如他的魂力是青色、淡黄色和血红色的三色彩虹” “至于你,”奇获又转回头看着寒岭生:“则是赫赤、湛蓝、竹青、荼白和芦灰五色,而且你的魂力之中还有纵贯的金色丝线,这是只有那些亲近此界法则的人,受法则映照才有机会形成的东西。” 说完奇获忍不住咽了口馋涎,继续道:“这些金色丝线对我的修为大有好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捉你?” 眼见寒岭生听完自己的话立即一脸警惕地瞪着自己,奇获怪笑两声,挥了挥翅膀,语气轻松地道: “不过你放心,听你这么一说,其实并不是你与法则亲近,而因为文心的作用,既然如此,只要你帮我拿到文心,我就不会为难于你。可是,你当真有把握从百川书院里把文心拿出来么?” 寒岭生没有回答奇获的问题,而是转脸看向冯远志问:“你进过百川书院么?”见冯远志连连点头,又赶紧补充道:“我是说你化成离魂之后。” 冯远志仍旧点着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我当然进去过,百川书院是天下一等一的学府,是我等学子心中的读书圣地,我……” 冯远志的话还没有说完,寒岭生忽然一把握住他的双臂摇了摇,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激动地说道:“果然,果然,我就知道!” 冯远志被寒岭生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寒岭生见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松开双手,抱歉地冲冯远志笑笑。 冯远志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寒岭生听说自己进过百川书院会如此激动,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用疑惑探究的眼神看了寒岭生好几眼,然后才用一种茫然不解又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岭生兄……你没事?我进过百川书院这个事有什么问题么?” 寒岭生仍旧一脸喜色,解释道:“没什么问题,记得先前我说过,文心所在的地方我很难进去,它就更不可能了。”说着冲奇获斜了一眼。 冯远志闻言点点头,还是满脸茫然地看着寒岭生问道:“我记得,可是,这是为什么?” 寒岭生继续解释道: “百川书院里的文气和浩然气相当充沛,这两种气息对于妖邪之物有极强的克制作用,如果有什么妖物想进入百川书院,就会被文气和浩然气所阻拦;而且像百川书院这样人才辈出的书院,气运旺盛,已然形成守护书院的文道力量,如果妖物敢硬闯书院的话,一旦惊动其中的文道力量,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冯远志听完寒岭生这番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偷偷看了奇获一眼,然后转向寒岭生迟疑地问道:“它为什么进不去我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也进不去?” 冯远志问这句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奇获听见。 可是奇获的五感灵敏得很,仍然听到了冯远志的问话,虽然它的确是只妖物,但被人这么说还是觉得不太高兴,于是冲着冯远志张开翅膀往前一探头,似乎是在警告他,接着又想起来什么,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寒岭生用讥讽的语调问道: “是啊,我一个吃人的妖怪为书院正气所不容,所以进不去,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进不去?” 寒岭生没好气地白了奇获一眼,随后转头看着冯远志苦笑一声道: “原本人死之后,魂魄应该归于另外一界,可我们离魂因为心中执念太重,所以强行挣脱接引之力,滞留在了人间,对于人间界来讲,我们其实是异界之人,为此界法则不所容,当然会被书院里的力量视为邪侫而驱逐镇压。” 冯远志听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接着又有些疑惑的问:“要照这么说来,我也是离魂,也应该进不去书院才对,可为什么我进去的时候,书院里的力量并没有什么反应?” 冯远志一提到这个,寒岭生的脸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笑着道:“所以我才说需要你帮忙才能取得文心嘛。” 接着寒岭生又解释道:“你是读书人,不管生前死后,身上都带有文气,与书院的气息相近,而且你是因为求学不成才会郁郁而终,虽然偏执了些,但至少说明你的向学之心至真至纯,所以书院里的力量才会对你网开一面,任由你出入。” 他这么一说,冯远志和奇获才明白过来,都一头。 接着冯远志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可是我在书院里从来没有见到过文心,那这次……?” 寒岭生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都准备好了,先前我一直没去找你就是因为取文心所需的东西还没找齐……”说着有些不满地看了奇获一眼,抱怨道:“谁曾想我刚找齐东西,你就被这家伙给抓走了,真是便宜它了。” 那边奇获听到寒岭生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说:“所以说,这本该就是我的机缘~行啦行啦,我不是答应会给你一缕文气了么,你也不算吃亏。”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密一疏 寒岭生闻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冲着奇获道:“事情都清楚了?清楚了就赶紧带我们回百川书院去。” 奇获也哼了一声,张翅一跳,落在寒岭生和冯远志的跟前,就打算抬爪去抓他们俩。 寒岭生拉着冯远志闪身避过,有些不满地道:“我们又不是你的猎物,哪儿有这样带人的,你蹲下来,让我们俩坐你背上。” 奇获一听顿时大怒,恶狠狠地道:“我又不是坐骑,你们有什么资格坐我背上?”说着奇获眯起眼睛,面带威胁地将头往前一伸,尖利的鸟喙几乎拄到了寒岭生的脸上,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盯着寒岭生。 寒岭生都敢从奇获手里抢人,当然不可能会被它吓到,任由奇获逼到跟前却纹丝未动,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冷冷地回瞪着奇获。 倒是寒岭生身后的冯远志,见到奇获这副目露凶光的样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了拉寒岭生的袖子,小声道:“岭生兄……” 寒岭生打断冯远志的话道:“你不用怕它,现在是它有求于你,背你一程怎么了?” 奇获闻言眼中的杀机更甚,只是寒岭生的个头虽然不如奇获,但是气势却不输于它,一魂一鸟对峙半晌,最后还是奇获先缩回脑袋道:“我背着他可以,但你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背后耍什么花招。” 寒岭生略一沉吟,倒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点点头道:“行,你背着他,我站在你爪子上总可以了?” 奇获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寒岭生没有开口,寒岭生冷哼一声,嘲弄地说:“怎么?你是怕我趁机把你的爪子给剁掉?那我自己走也行。” 奇获当然不可能放心让寒岭生自己走,它倒不太担心寒岭生趁机逃走——寒岭生要是想逃早就逃了,现在大家既然已经达成协议,他应该不会在取得文气之前跑掉,奇获担心的是寒岭生趁着自由行动的时间耍什么花招来设计自己、谋夺文心。 权衡一番过后,奇获还是决定让寒岭生站在自己的爪子上,虽然这样不如抓着他保险,但总比别的法子来得安全,文心虽然是冯远志去取,具体怎么做只有寒岭生知道,奇获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紧。 于是奇获勉强同意道:“行,那你就站在我的爪子上,不过飞行的途中我得封住你的魂力。” 寒岭生闻言有些不满地瞪向奇获,这一次奇获没有让步,最终寒岭生点点头道:“行,说好就只在飞行的途中啊,到了百川书院你就得给我解开。” 奇获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魂一鸟商量好后,寒岭生示意奇获蹲下身,扶着冯远志坐到它的背上,然后一招手将自己的弯刀收回来别在腰间,站到奇获的跟前。 奇获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挥动翅膀一扇,只见一道细细的光索飞出,在寒岭生身上绕了两圈,紧接着就不见了,与此同时寒岭生感觉自己的魂力运转变得无比的迟滞,这是奇获封印自己魂力的法术生效了。 寒岭生暗暗冷哼一声,迈步站到奇获的爪子上,奇获等他站稳后,便一挥翅膀飞了起来。 很快,奇获就带着寒岭生和冯远志飞回到百川书院附近,在寒岭生的指挥下落在了跟离藏书阁最近的那堵院墙外。 奇获停稳后,寒岭生先去把冯远志扶了下来,然后站到奇获跟前,让它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封印,尝试运转魂力无异之后,这才点点头,转向冯远志道: “我上次见到文心的位置就在藏书阁附近,这里文气最为浓郁,为文心所喜,它多半平时都藏在这边,你一会儿就拿着这个,进到藏书阁里,然后往里面灌注魂力,文心应该就会现身,进到这个竹简里,到时候你带着文心回来就成了。” 说着翻手掏出一卷残破的竹简递给冯远志。 冯远志接过竹简,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说着就想打开竹简看看。奇获也一脸好奇地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寒岭生赶紧拦住他道:“别乱动。”然后解释道:“这是几百年前一位先贤亲书的铭志文章,里面已经布置好了法阵,还封印有一缕文道力量,到时候你只要注入魂力启动法阵就行。对了,你会运转魂力么?” 冯远志一听寒岭生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说:“不会……我刚才还想问问这个灌注魂力是怎么个灌注法……” 他这话一出,寒岭生和奇获顿时面面相觑,他俩都是修道的人,运转魂力这种事就跟呼吸一样自然,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冯远志居然不会,难不成费了半天劲,最后却要因为这个而功亏一篑? 寒岭生和奇获呆了半晌,还是寒岭生先反应过来,开口道:“没关系,反正只是需要启动阵法而已,应该不难,我来教你,你先坐下。” 说着寒岭生指导冯远志盘膝坐好,自己则坐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掌抵在他肩上的枢脉上,说:“我先引导你的魂力流转一周天,你只管放松身体,感受一下魂力在体内是如何流动的,然后我再教你怎么驱动自己的魂力。” 冯远志闻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寒岭生将自己的魂力注入冯远志的体内,带动着他的魂力慢慢流转过一周,然后问道:“感觉到了么?” 冯远志有些兴奋地睁开眼,扭头对寒岭生说: “感觉到了,有一股暖流从我身体里经过,所到之处有种、有种……说不上来的舒畅,刚才受的伤也不疼了,最神奇的是,随着暖流经过,我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四肢,哎呀,也不是发现……” 说到这儿,冯远志停下来,努力思索着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道:“就是,好像以前我是个瞎子,虽然能活动,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四肢到底是什么样子,刚才暖流经过之后我才看清自己。”然后又兴奋地感慨道:“总之,就是很神奇。” 稍停片刻,他又有些扭捏地问:“那个,岭生兄,我能跟着你修行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骗子 寒岭生听冯远志说想跟着他修行,先是一怔,接着又笑起来道:“好啊,你要是想学,等取完文心,你就跟我回去,我教你。” 冯远志一听寒岭生答应带他修行,立即大喜过望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岭生兄。” 寒岭生赶紧笑着拦住他,摇摇头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客气。你先跟我试一下运转魂力,正好,这也是修道最基本的功课。”说完便将运转魂力的法诀和要点一一跟冯远志讲明。 冯远志听说运转魂力是修道的基本功,学得那是无比认真,也是他于修道一途有些天赋,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能勉强驱动魂力了。 此时,冯远志左手掐了一个法诀,左路手并起两指,夹着一张符纸举在面前,嘴唇微微翕动,默默念诵着咒语,双眼圆睁、皱眉紧皱地盯着符纸,他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正在做一件十分耗费精力事。他手中的符纸则在他的全力催动下,时不时亮起一星半点微弱的光,就如同风中的残烛般摇曳不定。 原来冯远志正在尝试将魂力注入到符纸内,为取文心做准备。 就在冯远志脸憋得有些通红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阻碍被冲破了一般,魂力猛在从两指中涌入符纸之内,那张符纸忽然光芒大放。 冯远志见状高兴得大叫一声:“岭生兄,快看快看,我成功了!” 结果他这么一叫,一分神,手中的符纸顿时就熄灭了。 冯远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寒岭生一眼,寒岭生却笑着点点头说:“做得不错。你先回想一下刚才魂力流动的感觉,然后再试一次。” 冯远志应了一声,再一次举起符纸,集中精神、念动咒语。经过上一次的成功,他似乎摸到些门道,这一次他的魂力运转顺畅了许多,符纸闪烁几下之后,就完全亮了起来。 寒岭生点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你休息一下。把竹简给我。” 冯远志一边听话地拿出竹简递给寒岭生,一边问道:“要做什么?” 寒岭生道:“你毕竟还没有修道,虽然现在能运转魂力,但能调动的魂力有限,只怕不足以激发这里面的阵法,我先注入一些魂力在里面,到时候你只要用一点魂力就能引动阵法。” 奇获听到寒岭生的话,顿时有些不满地道:“既然你能提前注入魂力,那刚才干嘛还花这么多时间让他练手?” 寒岭生一边往竹简里灌注魂力,一边鄙视地说道: “你懂什么?我当然可以提前注入魂力,我还可以控制阵法的启动时间,等他进到藏书阁之后再发动,但我的魂力里又没有文气,没法引动竹简上的文道力量,文道力量不显,文心根本就不会出现,更别说进到这个竹简里去了。” 说着看了眼冯远志道:“要是能全由他来灌注魂力,文道力量就能更盛些,也就更容易吸引文心,要不是看他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达到引动阵法的程度,我才不会出此下策呢。” 奇获闻言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说话间,寒岭生已经灌注好魂力,将竹简递给冯远志道:“一会儿怎么做都清楚?” 冯远志点点头,说:“记得,到藏书阁,往这个里面注入魂力,等文心进到竹简之后带着竹简回来就行,岭生兄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便要往百川书院里走。 寒岭生叫住他道:“等一下,你把这个带上,以防万一。”说着递给冯远志一颗桃子大小的金色圆珠。 冯远志有些惊讶地看着这颗流光溢彩,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珠子问道:“这是什么?” 寒岭生说:“这是个一次性的防护法器,叫夔灵珠,你且拿着,万一取走文心后守护书院的文道力量有所反应,你就把这颗珠子摔碎,便可以保你平安。” 冯远志哦了一声,接过金色圆珠道:“多谢岭生兄。”接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又有些严肃地问道:“为什么守护书院的文道力量会有反应?难道取走文心会对百川书院不利?如果是那样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不愿意做有损书院的事。 寒岭生笑着摇摇头,打断冯远志的话道: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真要说起来,原本百川书院的文气不止现在这些,只不过因为文心在此,大半的文气都被它给吸收掉了,如果取走文心,以百川书院文气的浓郁程度,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凝聚出新的文心来,哪来的什么不利?” 旁边的奇获听到寒岭生这番话,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出声。 寒岭生似乎没看到奇获的眼神,继续笑着对冯远志说:“至于守护书院的文道力量,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反应,只不过想着文心毕竟在这里住了许久,文道力量想必已经习惯有文心在此,要是文心离开,不知道它会不会发脾气。” 冯远志听到寒岭生这话,惊讶地道:“文道力量还会发脾气?我以为就只是一股力量而已,怎么还跟人似的?” 寒岭生笑道:“文道有灵,当然也会有自己的性格喜好呀。” 冯远志笑着噢了一声,然后向寒岭生挥挥手道:“这样啊。岭生兄,那我先进去啦。” 等冯远志走远之后,奇获似笑非笑地看着寒岭生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呢,却原来是个骗子?这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佩服、佩服。不过,这个书生也太好骗了,就这样他都能相信?难怪会因为考不上书院就气死呢,的确是缺心眼儿。” 寒岭生闻言面无表情地斜了奇获一眼,没有答话。 奇获自顾自地嗤笑着道:“这书生把文心当成是什么东西了?他真觉得文心就跟树上的果子一样,摘掉过后第二年还能自己长出来?”想了想,又说:“不过嘛,倒也难怪,他并不知道文心到底是怎么、对百川书院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他还没修道,多半也不清楚‘与法则亲近’这五个字究竟有多难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文道麒麟 说完,奇获一脸嘲讽地看向寒岭生,阴阳怪气地继续说道:“更何况,说这话的人可是甘冒奇险,一路跟过来,把自己从一只打算吃掉自己的妖物手里救了下来,而且还答应传自己道法,换成是我多半也不会想到这样正气凛然的‘大侠’竟然会骗自己。” 寒岭生仍旧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将身侧的弯刀抽了出来。 奇获见状立即往旁边一跳,张开翅膀,眯起眼睛,盯着寒岭生道:“怎么?想打架?别忘了刚才被打趴下的是谁。” 寒岭生冷冷地白了奇获一眼,不客气地说: “你既然知道文心是什么,知道文心对于百川书院而言有多重要,那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准备好接应书生?你不会跟他一样的天真,以为书院里的文道力量不会有反应?还是你觉得单凭一颗夔灵珠就能挡得住文道的攻击?” 奇获被寒岭生一顿抢白,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得怪叫一声,正想回嘴,却听得寒岭生冷冷地道:“叫得再大声点儿,不然文道力量听不见。” 奇获听到这话,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没敢再叫,而是盯着寒岭生压低声音道:“小子,说话客气点儿,我是说过不会取你性命,但要是一会儿打起来,刀枪无眼,万一有点儿什么意外可不是我违背誓言。”一边说,一边心里暗暗想着,等会儿拿到文心一定要让寒岭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奇获说话的同时,云起也跟它一起死死地盯着寒岭生,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震惊、生气、痛心、难过,还有一丝丝疑惑逐一涌上心头。 从寒岭生跟奇获刚才的对话来看,就算寒岭生并不完全清楚文心的重要性,但至少知道一旦取走文心会对百川书院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可即使如此,他却仍然选择拿文心跟奇获做交易? 云起万万不能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为了救人可以不顾自己性命、侠肝义胆的寒岭生,不能相信寒岭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竟使得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此外,云起有些疑惑的是,先前奇获说过寒岭生是为了救冯远志才会断送性命,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形看来,寒岭生不过是利用冯远志,难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云起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耐住性子继续看。 此时寒岭生没有理会奇获的威胁,而是一脸凝重地面向藏书阁,双手握刀,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魂力注入到弯刀之中。 只见寒岭生呈五色的魂力注入弯刀之后,在弯刀外侧形成了一道足有刀身三倍大小、腾着黑色火焰的刀芒,刀尖直指藏书阁,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劈出去。 奇获见到寒岭生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不再盯着寒岭生,转而看向藏书阁方向,一振翅飞在半空中,前四翼上显现出水火风雷之力,也做好了准备。 这时,冯远志已经进入藏书阁中,正在努力往竹简内注入魂力。 因为之前寒岭生已经往里面注入过不少魂力,这一次冯远志没费太大功夫就见竹简上开始显现出点点亮光,似乎是什么文字。 冯远志想起先前寒岭生曾说过,这卷竹简是一位先贤亲书的铭志文章,于是有些好奇地凑到近前,想看看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支黑漆漆的光箭毫无征兆地从竹简里射出,直奔冯远志门面而来。 光箭的速度虽然不算特别快,但此时冯远志距离竹简不过一尺左右,根本来不及躲闪,被光箭端端正正地射中眉心,冯远志发出一声既惊又怕的大叫,跌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动作。(注1) 书院外的寒岭生一听到冯远志这声大叫,立即沉声喝道:“来了,小心!”同时用力一跺脚,飞身而起,猛地向着藏书阁一刀劈下,只见一道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刀芒从刀上飞出,气势汹汹的往藏书阁斩去。 奇获听到冯远志的那声大叫,又见到寒岭生这毫不犹豫的一刀,虽然并没有发现书院内有什么异常,但还是下意识地四翼齐动,将蓄势已久的那一击向着藏书阁挥出,顿时就见一道飓风卷起一道燃烧着的水龙,还带着闪闪电光,声势浩大地冲向藏书阁。 这一击出手之后,奇获隐约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正想问问寒岭生他在搞什么鬼,却听得一声一般人听不见的震天咆哮从藏书阁中传来,同时一只青色的蹄子凭空生出,将寒岭生和奇获的攻击挡在半空,然后往地上一踩,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两道看似惊人的攻击给化解了。 与此同时,一只身形跟藏书阁差不多高的青色麒麟虚影出现在藏书阁前,正是书院中文道力量的化身。 文道麒麟甫一出现,就向着奇获和寒岭生发出一声怒吼,一道无形的音波随着文道麒麟的这声怒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到他俩的身上,将他们打得向后翻滚了好几圈。 奇获和寒岭生还没来得爬起来,就感觉到文道麒麟两只如同照妖镜一般的眼睛看向他们,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压在他们身上,用一种威严且隐含怒意的声音道:“大胆妖孽,居然敢攻击百川书院,当诛!” 说话间文道麒麟就准备动手,却忽然听到藏书阁内传来一声有些发颤的叫喊:“文道麒麟先生,请手下留情,岭生兄是为了救晚生才会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冒犯书院。” 紧接着就看见一名书生的离魂跌跌撞撞地从藏书阁里冲了出来。 —————————————— 注1,这部分关于冯远志在藏书阁里发生了些什么事的内容其实不应该写,因为这是奇获的记忆,奇获并没有看到藏书阁里的情况,所以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按说它只会听到冯远志的惊叫,但是不写的话,大家读起来可能会觉得交待得不清不楚的,为了大家阅读方便,就人为制造一个bug。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失手 原来,寒岭生交给冯远志的竹简并不是什么先贤的铭志文章,只是他以前无意间得到的一个可以存储讯息的法器,至于射进冯远志眉心的那道黑色光箭,也并非什么暗器,而是寒岭生留给冯远志的一则消息。 至于寒岭生为什么要用这种形式留下消息,其实就是为了让冯远志受惊出声,以此来骗奇获动手。 寒岭生告诉冯远志,有关文心的事是自己编造的,目的是想让奇获带他们俩回百川书院,好借助百川书院里的文道力量对付奇获。 寒岭生还说,文道力量虽然强大,但无法离开书院太远,所以不一定能杀死奇获,让冯远志好好待在百川书院里不要出来,等自己的消息。 如果奇获死了,那就最好,如果不幸让它逃脱,以奇获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多半会再来找他们俩的麻烦,好在百川书院奇获是肯定进不去的,所以只要冯远志待在里面就不会有事。 至于他自己,寒岭生说,也会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过一段时间再来接冯远志随他修行;此外,寒岭生还给冯远志留下一卷道法,让他先行练习。 要说冯远志这个人,有些书呆子气,还有些过于单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但这一回却不知道怎么地开了窍,居然从寒岭生留下的这则消息中看了出他的诀别之意,随后又听到外面文道麒麟的怒喝,生怕文道麒麟一怒之下不问缘由,直接把奇获连同寒岭生一起给就地正法,所以赶紧冲出来求情。 文道麒麟听到冯远志的叫喊,低头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停下动作,声音隆隆地道:“原来是你这个书生?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没想到,文道麒麟还真认识冯远志,看来先前寒岭生说书院里的文道力量因为冯远志的向学之心而对他网开一面,任他自由出入多半是真的。 冯远志见文道麒麟竟然肯听自己求情,也有些诧异,不过这会儿他顾不上想这些,赶紧飞快地向文道麒麟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情经过。 那边奇获听到书生的讲述,明白自己上了寒岭生的当,顿时气得怪叫一声,猛地向寒岭生扑过去。 文道麒麟见状,冷哼一声道:“放肆!”抬起前蹄往下一按,就见奇获和寒岭生上方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青色蹄影往他们俩缓缓压下来。 这只蹄影虽然动作不快,但其上面的文道威压十分浩大,甫一出现就压得奇获和寒岭生有些喘不过气来。 文道麒麟这一蹄的本意是想压制住奇获和寒岭生不让他们乱动,等自己听完冯远志的讲述再决定要怎么办,只是寒岭生先前跟奇获打斗时受伤不轻,过来书院后又忙着教冯远志如何运转魂力,根本没来得及调息,反倒是奇获趁机养好了精神。 此时文道麒麟这毫无差别的一蹄压下来,寒岭生首先支撑不住,他原本见奇获扑来正要闪身跳开,却被这一蹄给压得跌落在地,奇获虽然受到文道威压的影响行动也变得迟缓了些,但却比寒岭生要快,终于还是追上寒岭生一把将他抓住,然后拼着经脉受损、强行激发潜力,六翼齐动,仓惶地向远处逃窜而去。 冯远志一见寒岭生被抓,立即着急地大叫起来:“文道麒麟先生,求求你救救岭生兄!” 文道麒麟见奇获居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抓人,生气地咆哮一声,一低头,头上的独角中飞出一道青光,如剑一般向奇获刺去。 奇获察觉到身后的异动,第三翼和第四翼上风雷齐出,一个闪身就蹿出去老远,却没想到文道麒麟的攻击居然还是紧随其后,狠狠地扎在它的后背之上。 奇获吃痛,心中大惊,一声怪叫,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再次发动风雷翅,这一次大概是它用上了什么密法,冲出去的距离比先前远了得有两三倍,终于摆脱了文道麒麟的追击,然后继续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云起见寒岭生被抓,心中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间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响起了念羽着急的叫声:“公子,公子,你没事?” 云起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沉月谷内,此时他浑身因为过于紧绷而止不住地颤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将前面的发丝全都给濡湿了,一绺绺地贴在脸上,看来刚才经历的一切对云起而言相当不好受。 云起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对念羽笑了笑道:“我没事。”接着转头盯着奇获道:“你把乾兄怎么样了?先前你说想跟我做笔交易,究竟是什么东西?” 奇获笑嘻嘻地道:“大人觉得会是什么呢?” 云起疑惑地看着奇获说:“你并没有取得文心,那还能是什么?总不成乾兄还……” 云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奇获的狂笑声给打断了,它似乎觉得云起的话很可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打着翅膀,身体来回晃荡着,差点儿把自己给笑得栽倒在地上。 笑了好一会儿,奇获终于慢慢止住笑声,但还是有点儿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云大人…你难道以为…我说的是…文心?大人怎么跟…那个书生一样天真?” 说完奇获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喘息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大人想得可真美,文心?我要是有文心这样的东西早就一口吞掉了,还能留到现在?而且,大人觉得如果真是文心的话,你能出得起价么?” 云起没有理会奇获的嘲笑,问道:“不是文心那是什么?” 奇获皮笑肉不笑地冲云起手中的珠子点点头道:“刚才只是第一段记忆,还有第二段,大人看完自然就知道了。我们这就继续?” 念羽忍不住劝云起道:“公子,别看了……” 奇获闻言笑嘻嘻地插嘴道:“大人如果受不了那就不看也罢,不过大人可想好了,我说的那样东西对别人而言也许不值一文,但是对大人而言却是价值连城,如果错过的话,大人说不定会抱憾终身哟~” 第一百六十章 折磨 云起冲念羽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道:“方才它抓走了乾兄,可说不定事情还有所转机……我再看看,你多加小心。” 念羽心知拦不住云起,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无奈地点点头。 云起伸手摸了摸念羽的翅膀以示安慰,随后转过头看向奇获道:“继续。”说着凝神看向手中的珠子,紧接着,他眼前一花,就站在了一个石室之中,然后猛地一扬爪,将原本抓着的寒岭生丢到地上。 寒岭生先是咳了两声,然后费力地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斜斜地靠在石壁上,喘息了几声,似乎坐起来是件很费力气的事。 他身上的衣服被撕开好几处,露出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额头也受了伤,鲜血随着面颊蜿蜒而下,原本束起的长发已经散开大半,发丝被鲜血给粘在脸上,挡住了他小半张脸,看起来十分的凄惨狼狈。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却还是明亮如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奇获。 奇获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翅扇在寒岭生身上,将他击飞出去。寒岭生咳出一口鲜血,然后重新撑坐起来,倚靠着石壁,又咳了几声。 奇获盯着寒岭生恶狠狠在道:“姓寒的,你居然敢算计我!我看怎么收拾你。”说着振翅一跳,落到寒岭生跟前,却因为牵动背上被文道麒麟最后那一击扎出的伤口而疼得晃了一下。 寒岭生见状咧嘴笑道:“收拾我?我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收拾你身上的文道力量。” 原来,奇获被文道麒麟击中那一下可不只是皮肉之伤这么简单,有一股文道力气随着那一击侵入它的经脉之中,将它的体内搅得一团糟。回来的路上,寒岭生还趁机挣脱过一回,两人又打了一架,虽然寒岭生最后还是不敌,但这一番争斗也让奇获的情况雪上加霜,差点儿就没能飞回来。 此时,奇获一听寒岭生这话,顿时怒火中烧,怪叫一声,伸爪将寒岭生按在石壁上,将脸凑过去,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他,阴恻恻地道:“放心,这不是有你这个人形灵药在么~~等我吃了你,伤自然就好了。” 寒岭生无所谓地笑笑道:“原来我这么有用?只是我这个人骨头太硬,你吃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别到时候卡着噎着~” 奇获冷哼一声,道: “骨头太硬?你放心,比你更硬的骨头我都能给嚼得粉碎。不过嘛,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可以先把法则影线挑出来吃掉,回头再来慢慢啃骨头,只不过,那样的话对你而言只怕不太好受。或者说…你现在服个软,求求饶,万一求得我心软了,我可以考虑直接把你吃掉,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说完奇获有些得意地瞄了寒岭生一眼,却见寒岭生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耸了耸肩,似乎在说“你随意”。 奇获先是气得怪叫一声,接着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兴奋地道: “对了,如果你真的与法则亲近,那法则影线应该还会继续长出来才是。嗯,小子,你运气不错,我决定留你一命,不仅如此,等吃掉法则影线后我还会帮你疗伤,等你长出新的法则影线来,我再继续吃,你觉得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 说着奇获便得意地狂笑起来,而云起则无比的愤怒,虽然他的神魂尚在奇获的记忆里,但这股情绪实在过于强烈,以致引得他的真身如风中残叶般颤抖不止—— 实在是奇获这个主意太过歹毒,法则影线深贯于寒岭生的魂力之中,如果单把法则影线挑出来,那就相当于活活将人的筋抽出来,这还不算,它还打算把寒岭生圈养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抽取一次,这是何等的酷刑? 可寒岭生却似乎对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残酷命运浑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看着奇获点点头道:“是不错,不用死的确是件好事情,只不过你要当心点,说不定最后是谁吃谁呢?”说完冲着奇获咧嘴一笑,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凶猛,还有几分揶揄。 奇获看寒岭生不肯服软,越发地生气,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说着一低头,一口啄在寒岭生魂力当中的法则影线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外剔。 寒岭生只觉得神魂之中一股剧痛来,额头上顿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死命咬住嘴唇、攥紧拳头,以免自己痛呼出声,因为太过用力,他的牙齿和指甲都深深地嵌进血肉之中,一滴滴的鲜血缓缓滴落下来,他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奇获慢慢地挑出一根法则影线,然后仰头将其吞下,法则影线一入喉,奇获就感觉到一股暖流随之滑进腹中,然后顺着经脉蔓延开来。 奇获等这股暖流消失之后,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咂咂嘴道:“法则影线果然非同凡响。”然后狞笑着低下头,继续去挑另一根法则影线,同时感受着爪子下面的寒岭生因为遭受剧烈的疼痛,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时不时还会因为自己撕扯的动作而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和畅快。 奇获这边折磨寒岭生折磨得开心,云起的意识却有些承受不住—— 他因为融入奇获的记忆,于是跟奇获一样感受到折磨寒岭生的那种快意,还有吃下法则影线时的满足和欣喜若狂,可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却为这种残忍的行为而愤怒,为寒岭生所承受的痛苦而悲伤,更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绝望。 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云起撕裂开来,就在奇获又一次低下头叨住一根法则影线准备拉扯时,云起的意识终于承受不住,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似乎要强行脱离奇获的记忆。 就在这时,奇获按着寒岭生的那只爪子的爪心传来一股无比强烈的灼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它的爪子里燃烧起来一般。 奇获吃痛,猛地抬起爪子,就只见一道夺目的五彩光芒从寒岭生胸前亮起,将寒岭生包裹在其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奇石 云起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那道光芒过后,寒岭生便消失了,只余一颗灰蓝色的小石头落在地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动响,石头上似乎还闪着银色的光点。 此外,云起还感觉到奇获的心里涌起无边的恼怒,如狂风席卷而来,其中还带着些惊讶和茫然不解,显然刚才发生的事也很出乎奇获的意料。 云起还没来得及细想,意识就已离开了奇获的记忆,等他回来神来时,发现自己正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抠住地面,将青石地面抠出了十个深深的指印,指尖被磨得鲜血淋漓。 至于奇获给他的那颗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掉了,那些尖利的碎片被云起这么一压,一头嵌到青石板里,另一头则深深扎进了他的掌心,在他的掌下,一滩血迹正慢慢洇开来。 云起对自己手指和掌心上的疼痛恍然不觉,兀自攥着地面干呕不止,似乎是想把刚才吃下去的、源自于寒岭生的那些法则影线给吐出来,最后却只吐出几口带着胆汁的鲜血。 与此同时,云起身周原来护卫着他的长江天堑、金焦两峰以及头顶上的七星龙泉剑都因为他的意识动荡得太厉害,维持不住,闪烁几下之后便慢慢消失了。 念羽眼见云起这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担心地扶住他,有些惊慌地问道:“公子,怎么了?”一边警惕地瞪着奇获,防备它趁机发难。 好在奇获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还仍旧蹲在几丈开外的地方,饶有兴趣地盯着云起,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分有趣的样子。 云起吐出几口又苦又腥的鲜血之后,终于停止呕吐,闭上眼睛,喘息了几声,然后慢慢松开扣在青石板上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念羽急忙扶住他,忧心忡忡地问道:“公子,你还好?” 云起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哑着嗓子道:“没事。” 那边奇获见云起这么快就缓过劲儿来,似乎觉得有些失望,不怀好意地开口道:“云大人,你怎么吐成这个样子?刚才吃什么了?” 云起闻言想起刚才自己在奇获身体里撕扯寒岭生的情形,忍不住又有些反胃,赶紧深吸一口气,下压不适的感觉,看向奇获,哑着嗓子问:“石头呢?” 奇获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看着云起问:“什么石头?” 见云起脸色铁青地瞪着自己,奇获又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噢,你是说那个啊,我还以为你在说因为吃到石头所以吐了呢,我还在想,是什么石头能让人吐成这样,这是被卡着还是被噎着了……” 云起一听这话,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奇获见状,心中暗自偷笑,一只翅膀往身前一挥,翅尖的羽毛上忽然出现了一块灰蓝色、带有银色光点的石头,往云起这边伸了伸,问:“大人说的是这个?” 云起一见到这块石头,立即急切地往奇获那边一连迈出好几步,念羽急忙挡在他面前道:“公子,小心有诈。” 云起闻言停在原地,双眼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奇获翅尖上的那块小石头。 奇获装作一副好心的样子道:“要不我给大人送过去?”边说边往前一跳。 念羽立即一甩尾喝道:“站住!” 奇获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有些委屈地说:“小家伙,我不过是怕离得太远,你家公子看不清,才想给你家公子送去,你怎么老是这样疑神疑鬼的?” 念羽冷哼一声道:“那你把石头丢过来。” 奇获不高兴地欸了一声道:“买卖都还没开始谈呢,哪有现在就交货的道理?”见念羽毫不让步的样子,奇获又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好好,我退让一步,就先让你们看看。” 说罢奇获一挥翅膀,那颗小石子就被一阵风托住,忽忽悠悠地飞到云起前方不足一丈远的地方。 云起看得真切,这颗石头就是当初寒岭生一直随身佩戴的那块石头,不仅如此,这块石头上的气息云起也无比的熟悉,正是刚才奇获记忆里,寒岭生离魂的气息! 当年寒岭生辞世之时这块石头就不见了,云起原以为是寒岭生跟老虎打斗之时遗失了,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云起回想着奇获记忆里的那一幕,难道说这块石头并没有遗失,而是融在寒岭生的魂魄当中,一直陪伴着他?这块石头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可以穿越两界?若真如此的话,那刚才发生在奇获记忆里的情形,难道是这块石头将寒岭生的魂魄给救下了? 奇获见云起有些出神地盯着这块石头也不吭声,于是咳嗽一声道:“大人,看清楚了?我们现在能谈生意了么?” 云起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 念羽见状眼珠子一转,忽然一甩尾就想去抢那块石头,奇获早就防备着它这招,心念一动,那块石头疾如流星般飞回到奇获的翅膀上,随着它收起翅膀,石头也不见了踪影,然后开口道:“小家伙,你这可就太不讲规矩了啊,说好的做生意,怎么能硬抢?亏你家公子还是个读书人。” 说完奇获看向云起,有些不满地道:“云大人,这可有违君子之道,你就由着它胡来?这笔生意还做不做了?” 云起没有理会奇获,转头看向念羽轻轻摇了摇头。 念羽忍不住问道:“公子,那块石头究竟有什么稀奇的?”刚才念羽并没有进入记忆,所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它又没见过寒岭生,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有这么块石头。 云起解释道:“这块石头是乾兄自幼随身之物,后来在他辞世时就不见了……此外,这上面还有乾兄的气息,乾兄的魂魄应该就在这块石头里面。” 念羽一听既惊又喜地问道:“这么说来,岭生公子还活着?刚才这个丑八怪不是说……”接着念羽忽然停下来,有些怀疑地道:“可是…公子,你真的确定么?事情怎么会这凑巧,别是假的?这家伙最擅长的不就是迷惑人心?” 云起坚定地摇摇头说:“应该不会错。”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互提防 念羽见云起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将信将疑地噢了一声,然后问:“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跟这个家伙做交易?” 云点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乾兄落在这个家伙的手上……”说罢看向奇获道:“你想怎样?” 奇获慢条斯理地开口说:“也不想怎样,就是想让大人帮我一个忙~” 云起疑惑地看着奇获道:“帮忙?帮什么忙?” 奇获脸上露出些痛苦的表情,道:“大人刚才应该也看到了,我曾被文道所伤,那股力量至今仍在我体内,时不时就会发作一番,让我苦不堪言,修为也停滞不前。这些年我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没办法化解这股力量……” 念羽闻言,冷哼了一声说:“活该!” 奇获一听念羽这话,顿时有些发怒,张开翅膀冲着念羽叫了一声,念羽毫不示弱地瞪着它又是一声冷哼。 一蝶一鸟对峙片刻,奇获忽然泄了气,不再看着念羽,而是转过头有些不耐烦地问云起道:“云大人,你怎么说?也觉得我是活该?要是大人不想做生意,那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各走各的路罢。” 说话间奇获又取出那块石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是真的没办法,就是要多费些功夫,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已……”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云起忍不住出声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奇获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念羽,念羽愤愤地甩了一下尾巴,生气地哼了一声,不过没再说话。 奇获嗤笑一声,然后冲着云起嬉皮笑脸地道:“怎么,大人又打算跟我做生意了?” 云起眉头微皱地看着它说:“具体要怎么做?” 奇获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说:“大人觉得要怎么做?”说着有意无意地瞄向翅膀上的那块石头,一边将石头掂来掂去,一边有些感慨地说:“你们俩人还真是挺像的,一个嘛,跟此界法则亲近,另一个嘛,居然跟跨越两界的文道亲近,难得,真是难得。” 云起跟着它的目光看向那块石头,顿时明白了奇获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好,我答应你。” 奇获倒是有些诧异云起这么干脆的就同意了,歪着头看向他,话里有话地说:“大人真的明白了?方才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大人可想好了?” 念羽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着云起既迷惑又担忧地问:“公子,你们俩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家伙想让你做什么?” 云起冲念羽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所修的文意属于文道,所以与文道亲近,也许能帮它把体内的那股文道力量引出来。” 念羽听完,追问道:“那…帮它引出文道力量会对公子你有什么损伤吗?” 云起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能有什么损伤?我又不是它,天生为文道所不喜,我修的是文意,这股力量跟我所修道法算是同源,不仅没有损伤,如果我能吸收这股力量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些好处呢。” 念羽听云起说完,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妥当,可具体哪儿不对它又说不上来,只是一脸将信将疑地看着云起。 云起冲念羽笑了笑道:“放心。”接着看向奇获说:“我帮你可以,先把石头给我。” 奇获看看石头又看看云起,有些犹豫地道: “云大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咱们俩毕竟是第一次做生意,先前相处得也不算愉快,你说我要是把东西给了你,你却不帮我治伤,带着东西跑回尽乡界的话,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是?” 云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念羽抢先开口道: “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从来说话算话,倒是你一介妖物,满口谎言,这块石头我们碰都没碰过,就那么远远儿地看了一眼,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就是假的,所以你怕先给我们的话会被看出破绽来?” 奇获没理会念羽,而是看着云起道:“云大人也觉得这块石头是假的?” 云起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但是正如你所说,我们彼此都信不过,我也不可能先帮你。”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念羽,继续道:“这样,你把石头给念羽,让它带着石头先走,我留在这里,如何?你可以先行封住我的灵脉,然后再给石头,这样也不用担心我会逃走。” 念羽一听立即反对道:“不行,公子,你要是灵脉被封,谁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另起心思,趁机对你下手?” 云起笑着摇摇头道:“你想多啦,如果我灵脉被封,也就没法帮它疗伤了,到时候他还是得帮我解开;至于对我下手,杀掉我又解决不了文道的问题,它何必要做这种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念羽还是摇头道:“不行,谁知道它说的疗伤的事是真是假?” 那边奇获来回踱着步,似乎是在思考,半晌过后,终于下定决心道: “云大人,既然你这么说,我信你是位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退让一步,我也不封你灵脉,只需在你身边用雷电设下封禁,让你不能随意离开就行。不过,云大人,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到时候你反悔,就可别怪我下手太狠。” 说完看向念羽道:“小家伙,这样总可以了?” 念羽看看奇获再看看云起,似乎是在犹豫,心中却暗暗问道:“公子,你是怎么打算的?难道真的要帮这只妖物疗伤?你先前不是说不能让它再为祸了么?” 云起暗暗回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乾兄毕竟还在它手里,我不能拿乾兄的性命冒险。你只管带乾兄先走,我自有安排,不会让这妖物有机会为祸人间的,但是如果你留在这里,只怕它会有所防备,反而坏事。好了,不多说了,不然它该起疑心了。” 说罢,云起看向念羽,严肃地道:“念羽,你等在这里,一会儿拿到石头后就先走,不许停留,知道了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幻象 念羽看着云起,迟疑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道:“是,公子。” 云起冲念羽笑了笑,然后迈步往前走了几步,跟它拉开一段距离,看向奇获说:“你施法,之后就把石头交给念羽,等它走后,我自会帮你疗伤。” 奇获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翅膀一挥,只见一道电光飞射而出,直奔云起而去,念羽紧张地盯着那道电光,预备着如果奇获耍花招就立即出手。 结果这次奇获还真没耍什么花招,电光飞到离云起还有三尺来远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像烟花一般炸开,化成一张七尺见方的电网,将云起笼罩在里面。 然后奇获又一扬翅,方才那块石头也飞向云起,毫无阻碍地穿过电网,往云起手上落去。 云起接住石头,有些不明就里地看向奇获,奇获懒洋洋地道:“请云大人验看无误,再给你家念兮,省得它又怀疑我。”说完略带嘲讽地看了念羽一眼。 念羽暗自哼了一声,转过头假装没看见。 云起握着石头一边轻轻摩挲,一边在心中跟寒岭生道别:“乾兄,都怪行之没能早些找到你,竟害你如此受苦,不过幸好有此奇石,总算护得乾兄性命。乾兄放心,念羽一定会帮乾兄恢复如初,只是…行之不能亲自向乾兄拜谢当年救命之恩,只能就此别过了……” 想罢双手相合将石头捧到额前轻触了一下,算是行礼,然后转身一抬手,将石头送到念羽跟前道:“念羽,你先带乾兄走。” 念羽接过石头,有些狐疑地看着云起没动,它总觉得云起表现得有点古怪,所以犹豫着不肯走。 云起见状笑着道:“好了,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我与乾兄分别了十几年,如今终于有机会见到他,怎么能错过,只为这桩,我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快走。”同时在心中催促道:“好念羽,听话,赶紧带乾兄走,不然万一这家伙再起了疑心,改变主意就麻烦了。” 念羽听到云起的话,终于点点头,开口道:“那公子你自己多加小心。”然后盯着奇获,一字一句地道:“我警告你,不许耍花招,要是我家公子有什么事,我绝饶不了你!” 奇获挥挥翅,晃着脑袋道:“知道,知道,你要是不想走就留下来呗,又不是我要让你走~这不是你家公子说的么?” 念羽气呼呼地瞪了奇获一眼,然后向云起告别道:“公子,那我先走了,你千万千万要小心。” 云起笑着点点头,目送念羽慢慢往远处飞去。 奇获见念羽离开,缓缓走到云起近旁,悄声笑道:“大人果然跟那人很像啊,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我还当你们读书人不会撒谎呢,早知道大人是这样的人,方才我就直接封你灵脉了。大人刚才答应给我疗伤不会也是骗我的?” 云起还是看着念羽的方向,头也不回,淡淡地开口道:“我人就在这里,还被你的电网给困在当中无处可逃,你要吃我随时都能吃,我骗你什么了?” 原来,奇获让云起帮它疗伤的法子并不像云起跟念羽说的那样,是用文意帮它引出文道力量,而是要把云起当成跟寒岭生一样的灵药吃掉,它先前说云起和寒岭生相像,说的就是云起因为与文道亲近,身上也有法则影线。 而云起显然明白奇获的意思,所以刚才才会向寒岭生道别。 奇获听到云起的话,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道:“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大人身上宝物众多,谁知道我真动手的话又会发生些什么?别的不提,单就那个护身符,莫说大人现在只是被困在电网里,就算大人灵脉被封,它也一样能护得住大人,不是么?” 云起闻言转头瞟了奇获一眼,语气冷漠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奇获抖抖翅膀,假笑着道:“我也没想好,要不请大人先跟我回去,反正我也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还是先封住大人灵脉的好,大人觉得呢?”说着就准备动手。 另一边,念羽越飞越觉得不对劲儿,随着它离云起越来越远,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就变得越来越重。 念羽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云起,便看见那只奇获走到云起附近,不由得有些紧张,却见奇获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动,而是客客气气地在跟云起说话,又见云起始终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只好继续往前飞。 就这么磨磨蹭蹭地飞出十几丈远之后,念羽忽然感觉到一丝慨然赴死的决绝之意,这并非源于它的内心,而是源于云起,念羽心中大骇,立即回过头,只见云起还是像刚才一样站在原地,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与自己感觉到的那种决绝之意极不相衬。 念羽顿觉不妙,立即调转头,闭上眼睛,以自己和云起的神魂为引寻找云起的位置,它这是怀疑奇获多半动了手脚,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象。 念羽用神魂找到云起,发现他的确还在原地,但也不敢松懈,毕竟它只能确定云起待在原地,具体在做什么、奇获又在哪里它一概不知道。 念羽担心云起出危险,可又不清楚具体的状况,情急之下,它干脆将云起身周的空间整个锁了起来,这样一来,那一小块空间里的一切就会处于静止状态,不论奇获想对云起做什么,或是想诱使云起做什么都没法得逞。 但这个法术消耗实在太大,甫一使出来,念羽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去一大半,连翅膀都有些发软、无力扇动,猛地往下一坠。 念羽赶紧努力挥了两下翅膀,稳住身形,然后顾不得自己现在浑身乏力,咬着牙继续往云起那边飞去。 随着这个法术使出,念羽的眼前忽然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掉下来的小石子惊动了一般,等涟漪平息过后,四周的景物都没什么变化,还跟先前一样,云起和奇获也都还站在原地,但动作和表情却跟之前大相径庭。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念之间 原来,之前的一切还真是奇获制造的幻象,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此时云起和奇获正相向而立,奇获冲云起伸出一只爪子,不知道想对云起做什么。因为空间被锁,奇获的几个爪尖正好被封在里面,所以现在奇获那只爪子被卡在半空中,任它如何用力也拨不出来,样子十分的滑稽。 而云起则一脸平静地看着奇获,只是目光中隐约有些怒意和决绝,双手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衣袖给遮住,看不出来他准备做什么。 但念羽毕竟是云起的追思所化,跟他神魂相连,一看见云起的这副表情,就猜到他多半是打算跟奇获同归于尽,难怪之前云起非要让自己先离开,想来是怕自己阻拦他。 念羽大叫一声公子,拼命加快速度冲过去,一边趁奇获被卡住,猛地向它抽出几道鞭影。 奇获急忙挥动翅膀挡住念羽的攻击,更加用力地拉动爪子,结果正好赶上空间封锁法术的时效到了,它这用尽全力的一拉,顿时让自己失去平衡,向后跌去。 念羽则趁机飞近云起,又像之前一样,一甩尾缠住他的腰,将他从奇获跟前带走,拉开了距离。 瞬间局势又恢复到跟先前差不多的情景,交手的双方遥遥对立,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之间都没再动作,沉月谷里一片寂静。 念羽最先开口道:“公子,不然我们还是先走,这家伙实在太狡诈了。” 云起闻言并没有答话,还是盯着奇获不知道在想什么,念羽正想再劝,那边奇获却开口道:“怎么?小家伙,现在知道我的厉害,打算逃跑了?只可惜,你说了不算,我看你家公子这样子,似乎不太想走,是不是呀,云大人?” 奇获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云起问: “云大人是不是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除掉我?大人啊大人,你还真是跟你义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真是不明白,我怎么招惹你们了,为什么你们俩都拼着性命不要也想拉着我一起死?只是可惜啊,你们不要性命,我可想要得很,你的义兄没能杀掉我,反而被我给收拾了,大人觉得自己会怎么样呢?” 奇获一提到寒岭生,云起忽然反应过来,问念羽道:“念羽,刚才那块石头呢?” 念羽连忙应道:“在我这儿呢。”说着取出石头一看,顿时惊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接着又抬头看向奇获道:“你这个丑八怪果然是在骗我们。” 云起转头看向念羽尾冀上托着的石头,这哪里是什么灰蓝色带银色光点的奇异石头,不过是这山谷里随处可见的碎石子罢了。 云起见状心中顿觉失落,盯着石头沉默半晌,忽然转向奇获,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它问:“石头到底在哪儿?” 念羽在一旁急道:“公子!刚才的一切分明是这个家伙的幻术,你怎么还真相信有这么一块石头呀!” 云起没有回答,还是紧紧地盯着奇获,等着它的回答。 奇获看出云起这副假装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的失落和不甘,心中十分得意,嘿嘿怪笑几声过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但却不是回答云起的问题,而是看着念羽道: “小家伙,我承认,刚才我是用了幻术,不过,那只是为了干扰你们的感知而已,你家公子看到的那两段记忆可是货真价实的。不信你问问你家公子,可也觉得那是幻境?你家公子乃是身具浩然气的人,迷惑他并没那么容易,先前他进入幻境之时,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而已。” 奇获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云起,拉长声音问道:“我说得可对啊?云大人?” 念羽闻言看着云起小声问道:“公子,真是这样么?” 云起长长地叹息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念羽忍不住埋怨道:“公子,你怎么这么傻……”然后又追问道:“那这一次呢,公子你真觉得那是它的记忆?你到底……” 念羽本来是想问问云起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可一想到刚才云起浑身颤抖、呕吐不止的难受模样,又赶紧打住话头,改口道:“但是公子,就算先前你能看出是幻境来,也不代表你一直都能识破啊,刚才这一次的幻境我都没看出来是什么时候着的道,公子可看出来了?” 云起仔细回想一番,轻声说:“应该是那道光幕受惊不稳,它借修复光幕之机,引动水云弥漫四周,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已经入进幻境,只不过这次它十分小心,虽然是幻象,但一开始的情形都与实际情况一致,所以难以察觉,直到最后它才利用幻境对我们的感知做了些干扰。” 那边奇获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说:“云大人果然心如明镜,居然全说对了,那大人也应该知道你所见到的记忆是真是假喽?” 念羽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云起,想知道答案。 云起沉吟片刻后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段记忆十分逼真,可算得上是纤毫毕现、巨细无遗,的确不是一般幻术能做得到的……” 说到这儿,云起又回忆刚才奇获折磨寒岭生时自己的所见所感,尤其是寒岭生在奇获的爪下浑身紧绷、微微颤抖的那种触感,整个人不由自由地也变得紧绷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念羽察觉到云起的异样,赶紧攥住他的胳膊,使劲儿摇晃了几下,说:“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云起摇摇头道:“我没事。”接着又看向奇获,犹豫着没开口。 奇获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云大人这是怀疑那段记忆是假的?不过,大人,你真觉得那些都是假的么?” 它说这话时,故意把“觉得”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提醒云起,这件事情的真假其实只在他一念之间,或者,换句话说,能不能从自己这里找到寒岭生的下落,全在云起一念之间。 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陷越深 云起听到奇获的话,果然上当,其实,也不能算是上当,只不过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也许是假、但也可能是真的机会。毕竟事关寒岭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之中隐藏着巨大的凶险,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于是再次开口问奇获道:“石头到底在哪儿?” 奇获这回倒没再拿出块石头来诓骗云起,而是漫不经心地抖抖翅膀,开口道: “我哪儿知道?那么块儿破石头,我当初试过各种方法也砸不开,就给丢到一边儿去了。谁能想得到竟会有人愿意拿命来换这么个玩意儿?而且还这么凑巧,居然真能被我给遇上?早知道的话,我一定随身带着。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现在这块石头不就白落在你们手里了?” 云起听奇获说不知道把石头丢在哪儿了,眼睛不由自由地微微瞪大了些,显然是有些着急,他这个表情虽然细微,但奇获既然擅长蛊惑人心,对于这些微末之处向来关注,于是用诱惑的语气道: “要不大人随我回去看看?那个地方一直就我自己住,我又不喜欢往外扔东西,应该丢不了,那块石头不一定在哪个角落里藏着呢。” 念羽生怕云起真的跟奇获走,急忙喊了一声:“公子,别听它的,哪儿来的什么石头,它不过是想趁机把你骗回去好抓你。” 奇获摇摇头,用一种小孩子不懂事的责备口气说: “小家伙,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是你家公子先问我石头在哪儿的,我照实回答怎么还成骗人了?你的意思是,你家公子搞错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石头,他那位义兄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你怎么能这样想?多伤你家公子的心呐!” 奇获这话一出,云起的脸色顿时一变,念羽见状着急地道: “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家伙根本就没见过岭生公子,这些全都是它瞎编出来的。京城我们又不是没找过,还去过不止一次,这都没能找到岭生公子,它不过偶尔去一趟,居然会这么凑巧遇上,怎么可能?” 奇获晃着脑袋道: “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是偶尔才去,可也去过不止一回啊。再说了,别忘记我是谁,要论找离魂的本事,你们还真不一定比得上我。还有,云大人,有件事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你那位义兄是什么时候化成离魂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入的尽乡界?我遇到你义兄这件事其实都过去好些年了……” 奇获故意没有把话说完,由得云起自己去想。 就只见云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稍一细想就明白了奇获的意思—— 寒岭生辞世是十好几年前的事,而自己入尽乡界是在寒岭生辞世十年之后,入了尽乡界的头几年又在修道,之后才成为行捕、来人间界找寒岭生,前前后后过去已有十余年,若说奇获是在这十多年间遇到的寒岭生,确实说得通,果真如此的话,那无论自己去京城多少次,也的确不可能找得到寒岭生的下落了。 一想到这里,云起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难过地闭上双眼,整个人也有些发抖。 念羽眼见云起越陷越深,急得在他身边上下飞动,大声叫着: “公子,公子,这个丑八怪根本就没见过岭生公子,只是刚才窥见了你的心事,才幻化出那些个记忆来迷惑你,你也说过,从先前水云弥漫开始就已经是幻境,那你所见到的记忆其实都是幻境里的呀,公子,公子,你好好想想……” 云起听到念羽的叫喊,似乎回过点儿神来,咬紧牙关深吸了几口气,脸色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了些,可他的两只手还是紧紧地攥成拳头无法松开,手臂也还是有些颤抖。 那边奇获却不肯就此罢休,假装不满地说: “欸~我说,小家伙,你又没看到,凭什么说那些记忆是假的?先前你们是在幻境里不错,但正是因为如此,那段记忆才更是真的,你知道同时维持两个幻境有多困难么?还有,你问问你家公子,他看到的,不对,是他感觉到的一切,像是假的么?” 奇获一边说一边转向云起,用认真的语气说道:“大人仔细回想回想,你在记忆里的所见所感,像是幻化出来的么?大人还记不记得法则影线入喉的感觉?那可是法则的味道,这样的极致美味,要不是我真吃过,光凭幻术,怎么可能变化得出来?” 奇获一提到法则影线,云起原本好不容易放松些的身体再次紧绷,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瞪大双眼盯着奇获,咬着牙迸出两个字:“住口!”他这是想起来方才奇获的记忆中寒岭生所遭受的折磨,心中顿时涌起浓浓的愤恨和锥心刺骨的疼痛。 念羽赶紧扶住云起,关切地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云起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地说:“没事。” 那边奇获也假装关切地道:“大人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法则影线怎么了?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大人的反应这么大?难道是法则影线的味道不合大人的口味?那可是一界本源的味道,按说不应该呀~” 云起听到奇获的话,整个人又是一僵。 念羽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一脸好奇地看着云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起见状轻声问:“怎么了?” 念羽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公子……” 那边奇获怪笑道:“小家伙,你是不是很好奇,想问问你家公子法则影线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提到这个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念羽被奇获说中心事,生气地哼了一声,气冲冲地道:“谁说的?关你什么事?” 奇获嬉皮笑脸地说:“瞧你这话说得,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家公子看到的不都是我的记忆?你想知道的话,问我也一样啊。” 念羽冷哼一声,说:“我不想知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诛心之言 奇获却似乎没听到念羽的话,兀自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这个法则影线嘛,是凝聚在你家公子义兄神魂里面的东西,对我的修为极有好处,而且味道那是相当可口,算得上是人间至味,只可惜啊,我才吃了没几口……” 云起听到奇获这番话,眼又浮现出奇获撕扯寒岭生的样子,不由抖得越发地厉害了,他蓦地低喝一声,抬手一挥,写下一个杀意凛然的“斩”字,笔成之后,那个斩字立即化成道道刀光,向着奇获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念羽也往奇获猛地甩出几道鞭影。 奇获一边装作有些手忙脚乱地躲开云起和念羽的攻击,一边大声叫道:“欸,我说云大人,你怎么也跟这个小家伙一样,动不动就打人呢?下手还这么狠。俗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念羽闻言,怒气冲冲地喝道:“你这种丧尽天良、害人性命的妖物,人人得而诛之,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 奇获故意做出一副生气又委屈的样子,反驳道: “小家伙,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也是天地自然孕生的万物之一,天道之下,万物各有各的生存之法,狼吃羊,羊吃草,都是为了活着,有什么对错?你们不也一样吃鱼吃肉,那些也都是生灵性命,你们吃得心安理得,凭什么我吃离魂就成了丧尽天良?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 念羽被奇获这么一说,一时有些语塞,云起见状恨声道: “万物求生,相竞相争,的确是为天道,可你不该虐杀,更不该以折磨他人为乐,此其一;同族相亲,手足相守,亦是天道,你害我义兄,食我族人,我自然应将视你为血仇死敌,除之后快,此其二。你先前不也一直谋划想取我性命,我们与你动手,有何不对?” 说话间,云起已经写下了: 壮士愤,雄风生。 寻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注1) 就见平地一阵狂风起,风中现出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穿着深色劲装的青年身影,青年手持长剑,袍袖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如战旗飞扬,一头长发高束,被大风扬起,如同长鞭舞动,又如怒焰燃烧,衬得他威严肃穆,如降魔天神;青年面色冰寒如霜,剑眉倒竖,目光锐利如刀锋,冷冷地盯着奇获。 奇获被劲装青年这么一盯,顿觉如芒在背,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一个激灵,立即振翅想躲。 那边青年一声暴喝,足下一点,跃至半空,手中长剑一挥,一道足有一丈半长的剑芒,以一种势不可当的霸气向奇获一斩而下。 这一剑之中蕴含着一股誓死不休的狠厉和决绝,竟让奇获生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只能咬牙挥翅而上,运起风雷水火之力硬接下这一剑。 两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巨响,一股气浪在奇获和云起之间炸开,将他们震得都后退了几步。 奇获虽然接下了这一剑,但也被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云起发出这含恨一击对自己消耗也不小,此时持笔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胸膛起伏不定,喘息不止,而他用文意化出的那位劲装青年,也在这一击过后就消失不见了。 念羽赶紧扶住云起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云起长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吁出,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消耗有些大,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罢目光冰寒地看向奇获,竟与刚才那名劲装青年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奇获呸地一声将嘴里残余的血沫吐出,也恨恨地回瞪着云起,双方都没有开口,山谷里一片寂静。 半晌过后,奇获忽然莫名其妙地狂笑起来,念羽担心奇获又想耍什么花招,一脸警惕地瞪着它,喝道:“你笑什么?” 奇获一边笑一边道:“我笑你家公子,还真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念羽闻言大怒,正要喝斥,奇获忽然止住狂笑,冷言冷语地道:“同族相亲,手足相守?血仇死敌,除之后快?云大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义兄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到底是谁的过错?你不去找害死你义兄的人报仇、任由得那人欺世盗名、逍遥快活,却迁怒于我一个天性如此的所谓妖物?” 云起瞪视着奇获没有说话,念羽在一旁忍不住喝道:“你个丑八怪在胡说些什么?!” 奇获一脸讥讽地连哼几声,然后才开口道:“我胡说?云大人,你也觉得我是在胡说?这些事情你最清楚不过,不如你来说说,当年你义兄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害得他枉送性命?他死之后又为什么没能入尽乡界,而是化成了离魂流落京城?” 奇获的声音里有种古怪的愤怒和不甘,似乎是在为自己被错怪、又似乎是在为寒岭生的枉死,而鸣冤呐喊。 云起听到奇获这话,不由得一怔,脸上原本冷漠中隐含怒意的神情缓缓退去,取而代之是的悲伤、悔恨和痛苦,他眼中慢慢泛点泪光,眼神也变得有些散乱,点着头喃喃地道:“是啊,害死乾兄的人是我,害他不入尽乡界化成离魂的也是我,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念羽急忙打断云起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呢?可别被这家伙给花言巧语给骗了。” 云起痛苦地摇摇头说:“当年乾兄是为救我而死,死后又因为不放心我独自上京,所以才化成离魂一路相护,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乾兄根本不会遭此大难,而是在山中逍遥度日,何至于流落京城、被这只妖物所擒……” 那边奇获忽然插嘴道:“云大人,有件事情你似乎搞错了。” —————————————— 注1:唐,李白,《临江王节士歌》(节选),有改动,原文为: 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 吴云寒,燕鸿苦。 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 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 壮士愤,雄风生。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全诗本意其实是感叹怀才不遇、报国无门,最后一句原为“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意思是要怎样才能够有倚天剑在手,从而为国斩除巨寇强敌?文中只取最后一段,把“安得”改为“寻得”,改变了原诗的意思以符合这里的场景,但也因此意境上大打折扣,望见谅。 特此说明。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杀人之语 云起和念羽一听奇获这话,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它,奇获用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你义兄的身手相当不错,就算他化成离魂、流落京城,也一样可以在京城快快活活地过日子,跟他生前也并没什么两样。只可惜啊……” 说着止住话头看向云起摇摇头,继续道:“大人还真是你义兄的命中劫数啊……” 念羽听奇获说云起是寒岭生的命中劫数,忍不住喝道:“丑八怪,你什么意思?” 奇获看了念羽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什么意思?也对,小家伙,方才你并没有看到,不清楚很正常,但你家公子可是亲眼见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对?云大人~” 云起听到奇获的话,仍旧没有开口,但脸上的悔恨和痛苦越发地明显了。 奇获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继续开口道:“怎么?大人这么快就忘了?要不要我给大人提个醒?你义兄是为了救一个书生才落到我手里的,原本以他的本事我根本抓不住他,可他偏偏为了那个书生三番四次以身犯险,这才被我侥幸捉住。” 说完,奇获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一脸深意地看向云起,缓缓地道:“至于他为什么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那个书生嘛,我猜……是因为那个书生的长相与大人太过相似,大人你觉得呢?” 云起听到奇获这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先前在奇获记忆中所看见的那一幕幕—— 寒岭生锲而不舍地跟在奇获后面,哪怕被奇获发现后暂时退走,没过多久却又继续跟上来; 在跟奇获交上手、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也想方设法引走奇获、去救冯远志; 寒岭生看向冯远志时的关切神情、他挡在冯远志面前时的义无反顾……与当年如出一辙; 他在提到曾经有一位朋友,也就是自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看向冯远志那有些出神的表情…… 一想这些,云起忍不住垂下头,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痛苦地自语道:“乾兄,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说到最后声音竟变得有些撕心裂肺。 念羽急忙摇晃着云起道:“公子,你清醒点,别中了这个家伙的奸计。” 奇获有些不满地说:“小家伙,什么叫中了我的奸计?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帮你家公子搞清楚,谁才是害得他义兄屡遭劫难,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元凶罢了” 云起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瞪向奇获,含泪的双眼中竟染上了几分血色,显得有些吓人,奇获假装大吃一惊,故作委屈地说: “云大人,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什么?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是你害了你的义兄,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只奇获,是你们所说的妖物,吃离魂跟你们吃饭是一样的,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大人真觉得杀掉我,就对你的义兄再无亏欠、良心就能安稳了么?这是不是太过自欺欺人了些?” 奇获说到后来,语气从委屈变成诘问,盯着云起一字一句地道: “大人莫要忘了,你可是与他结过兄弟誓约的人,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大人做到了哪一条?害他身死的是你,害他化为离魂的是你,害他下落不明,也许就此神魂消泯、轮回永绝的,说到底,还是你。他受这些苦时,大人却在享受荣华富贵、万人景仰,想想你义兄经历的一切,大人不觉得有愧么?!” 说到最后奇获语气激愤,似乎云起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痛心疾首地喝道:“亏得天下人还视你为君子表率,我若是你都没脸活在这世上!” 这些话落在念羽耳朵里,那就是一派胡言,可落在云起耳中,听见的却像是寒岭生对自己的喝问和控诉,方才奇获的记忆又一幕幕闪现,恍惚间,云起似乎又回到奇获的身体里—— 一抬爪将寒岭生狠狠在扔在地上; 浑身伤痕累累、满脸血污的寒岭生靠在石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自己挥动翅膀将寒岭生扇倒在地,他咳着血坐起来,仍然是那一副满不在乎又嘲弄的样子; 自己撕扯着寒岭生的神魂,他痛得浑身颤抖、将嘴唇咬到出血也不肯吭声的模样; 以及,那股源于奇获,却像是发自自己内心的,折磨寒岭生、吞食他的神魂时那种无以伦比的愉悦和快意…… 先前那种撕裂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其中还有混杂着云起对自己的厌恶、甚至痛恨,这些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如火山一般喷薄而出,几乎要将云起的心脏震碎。 云起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一把抽出身侧佩剑,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念羽原本因为奇获的话气得怒喝一声就要上前跟奇获动手,此时听到云起的嘶吼,赶紧回身,就看到云起准备自尽,惊得那是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奇获,飞身往云起身边扑,一边大叫一声“公子”,尾翼齐出,堪堪荡开了云起手中的长剑,一把卷住了他持剑的手,不让他再动。 可没等念羽松口气,云起另一只手已经握紧手中的笔,将灵力灌注其中,把如刀的笔锋对准自己的心脏一刺而下,他这是铁了心要取自己的性命为寒岭生报仇! 原来奇获先前让云起看那段记忆可不止要骗云起束手就擒这么简单,其中还留有后手,前一计如果没能得逞,它还能借着这些记忆激发云起的愧疚和负罪之心,让他心思迷乱、最终选择自尽。 那边念羽看见云起的动作,赶紧松开一条尾翼想去挡开他的笔,却有些来不及,急得惊叫起来。 就在这时,几人忽然感觉空中有股灵力波动一闪而逝,与此同时,奇获的惨叫随着一声有些沉闷的炸裂之声响起,云起持笔的手不禁停了一停,念羽赶紧将他手中的笔打落在地,但还是稍晚了一步,笔锋已经刺进去半寸,云起的胸前顿时洇出一滩血迹。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假难辨 念羽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公子”,急忙扑到云起身前,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听到云起有些无力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哑着嗓子道:“我没事,对不起,念羽,让你担心了。” 念羽抬起头,看见云起正低着头冲它一脸温和地笑着,念羽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着问:“公子,你……真的没事了?” 云起缓缓点点头,他先前因为受到奇获幻术的影响,以致心境大乱,想要自尽以谢寒岭生,现在奇获重伤,法术消退,再加上云起身具浩然气,所以很快就清醒过来。 虽然云起仍然因为寒岭生的死而责怪自己,或者说,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寒岭生,但却不会因此轻生——他还没有寻到寒岭生的下落,怎么能就此放弃? 当年寒岭生辞世,云起差点儿枯坐身亡,却还是坚持上京赴试,之后自罪流放至关外,操劳多年,最终病逝,他那些年,居然不能说全无喜事,但的确是苦远多于乐,甚至可以说,他是活活把自己折磨死的。 之后他来到尽乡界,原以为能与寒岭生重逢,却发现寒岭生未入尽乡,这对他的打击尤胜当年,若不是担心寒岭生的离魂流落人间枉自消散,只怕他也留不在尽乡界。 正是由于云起这些年一直因寒岭生的事自罪自怨,先前奇获才能蛊惑得他自寻短见,但也正是因此,这会儿他哪怕还因为方才的幻境心如刀绞,却不会再轻生了—— 毕竟,这些年,他就是这样日日夜夜煎熬过来的,对云起而言,这些心痛折磨,是他该受的惩罚,一死了之,一则太过轻易,二则也辜负了寒岭生的期望,所以不管要承受怎么样的痛苦,他也不会随意了结这条寒岭生拿他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性命。 不得不说,有时候,死其实很容易,负罪活着反而更为艰难啊。 念羽盯着云起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已经清醒过来、不会再自寻短见,终于松了口气,接着又想起来奇获,赶紧警惕地转过身,浑身戒备地看过去,却发现奇获已经栽倒在地,胸脯不知道被什么给炸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贯穿前胸后背,心脏也被震成了一堆血泥,正倒在地上口吐血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云起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什么人,略一思索,转身面向侧后方,也就是方才那股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勉强抬高声音,拱手行了一礼说: “不知是哪位侠士出手相救?行之感激不尽。实在抱歉,行之还有点事要问这只奇获,稍后再来面见恩人,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说罢,云起疾步走到奇获跟前,见奇获眼神已经涣散,急忙挥手将一道真气打入奇获体内,却引动了自己的伤势,喉间又是一甜。云起微微闭了一下眼,屏住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乱涌的气血,开口问道:“你当真见过乾兄?” 奇获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直直地望着天空,眼神空空洞洞的,并没有回答,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云起的问话。 念羽忍不住劝道:“公子,它怎么可能真见过岭生公子,不过是故意编造些幻象来乱你心境的。” 云起轻轻摇摇头,又提高声音追问了一次,这次奇获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眼神稍微清醒了些,慢慢看了云起一眼,却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桀桀地怪笑起来。 念羽听到奇获的笑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问道:“丑八怪,你笑什么?!” 奇获又笑了两声,然后看着云起慢慢地说:“云大人,你觉得呢?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又怎么会来问我?”接着又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找不到他的,你永远也别想找到他了……” 念羽气得大叫一声:“你住口!”正要甩尾,奇获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已然气绝了。 念羽急忙转身看着云起道:“公子,它分明是骗人的,你别多想,我们一定能找到岭生公子的。” 云起正盯着奇获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念羽劝他,勉强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仍然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附近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大人,这只六翼奇获的天赋就是迷惑人心,今天是满月,这座山谷地势又奇特,月力极盛,想必是这只奇获故意将大人引来这里的?若真如此,虽然在下不清楚这只奇获跟大人说过些什么,但它所说的话大人最好都别当真。” 云起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顿时一僵,接着又苦笑着轻轻摇摇头,心想,自己果然是被奇获的幻术给迷惑得不清,听谁的声音都像是乾兄的。边想着边循声望去,却没能见到说话的人。 这时,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大人方才可是在问这只奇获某人的下落?请大人仔细回想一下,入谷之前,这只奇获可曾提到过此人?” 念羽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阵,回过头时正好看见云起有些出神地盯着树林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来还是没有完全摆脱奇获的影响,于是跟着劝道: “公子,这人说得有道理,我们进到沉月谷之前,那只丑八怪可从来没有提到过岭生公子,一直到公子中了幻术之后,它才说见过岭生公子,多半就是它瞎编的。” 云起此时的眼神比起先前变得清亮了些,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着说:“之前它的确没有提到过义兄,可之前它也并不知道我在找人,直到我中了幻术之后……”说着又叹了口气。 一时之间山谷里一片静默,片刻后,那个声音又说道: “大人,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只奇获将大人引入山谷,见到大人心结所在,然后它就刚好见过那个人?不过是它操纵人心的把戏罢了。大人现在受月力和奇获妖术的影响,心绪不宁,不如尽早返回,稳定心境之后自然就没事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有不甘 云起深吸一口气,勉强收敛心神,脸色恢复了平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礼,有些歉然地说道:“行之失礼,竟忘了谢过少侠救命之恩。在下云起、云行之,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不知少侠可否现身一见,好让行之当面拜谢?” 他听着这个声音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寒岭生,于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十分年轻,所以称了一声少侠。 说话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少侠,而是龙渊。 他先前见到云起跟奇获站在这座满是月光的山谷中便觉得不妙,拼尽全力赶过来,正好看到云起被奇获言语所惑,想自我了断,当即一伸手暗暗喊了苍遨一声:“小白!” 苍遨跟龙渊心意相通,就在龙渊伸手的同时已经往这边扑将过来,化成一柄青黑花纹的银色长弓落在龙渊手中。 龙渊持弓展臂,纵身一跃而起,居高临下,稳稳地瞄准奇获的心脏位置,随着他松开弓弦,但见一道细细的白光疾如流星,瞬间就刺进奇获的心脏、猛地炸裂开来,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云起救下了。 此时听到云起想请他相见,龙渊转头看了苍遨一眼,苍遨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出去呗,我就不去了,还当我的白青好了。”苍遨说到“白青”两个字时,故意嘲弄地拉长了声调,显然是在嘲笑龙渊起的名字。 龙渊无奈地笑笑,然后摇摇头,说:“还是算了。” 苍遨咦了一声,问:“你当真不去见见病书生?” 龙渊又摇摇头说:“这里是人间界,又不是尽乡界,可随我们行走,我们来时也是领了行界令的。” 苍遨不屑地说:“切~~那又怎么样?言木难道就不能有行界令了?再说了,你不也说过,以病书生那个性子,根本不会来查我们的身份不是。” 龙渊拍拍苍遨的大脑袋,说:“云大人自然不会查,可我们俩来这里接应云大人的事又没有刻意隐瞒,官署里、传送阵这边好些人都见到我们了,谁知道这当中有没有人会跟云大人提起。而且云大人回去之后连捕头一定会去探望,说不定会说起我们来,到时候云大人自然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苍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真麻烦。那你就直接说你是谁呗。我看他刚才扎自己那一下挺狠的,你真的不担心?” 龙渊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云起,有些迟疑地说:“应该……没什么大碍?还有念羽姑娘陪着云大人呢。” 龙渊这是担心,虽然云起已经清醒过来,可毕竟他之前先中了幻术,后来又被奇获引动心中执念,现在心绪正乱得厉害,要是见到苍遨只怕会雪上加霜。 云起这会儿的状况明显不是很好,还因此刺伤了自己,情绪起伏太大的话对他的伤势极为不利,龙渊其实很想出去检查一下云起的伤,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不要现身的好。 苍遨似乎知道龙渊在想什么,切了一声,说:“随你。不出去的话,咱们就走。” 龙渊看着云起道:“等等云大人一起。” 苍遨闻言白了龙渊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又不肯出去见他,有什么好一起的?” 龙渊仍旧看着云起,说:“不见归不见,但总得护着云大人平安返回尽乡界,这个任务才算完成嘛。” 苍遨听完又翻了个白眼,但没再说话。 那边云起说完话等了一阵儿,见没人回答,于是有些疑惑地又问了一声:“这位少侠可方便现身,行之也好当面拜谢救命之恩?” 龙渊急忙答道:“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是碰巧路过,奇获这样的妖物,我辈遇见本就当尽力诛杀,若是我们易位而处,想必大人也会出手相助,大人不必记挂在心。大人身上还有伤,还是赶紧回去疗伤的好。” 云起听龙渊执意不肯相见,只好又行了一礼道谢,说:“少侠此恩,行之铭记于心。”然后回头看了奇获一眼,一脸沉吟地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念羽有些担心地看着云起说:“公子,这位少侠说得是,我们赶紧回去。这那个丑八怪已经死了,公子你就别多想了。” 云起摇摇头,轻声说:“我想去奇获的巢穴看看。” 念羽半是惊讶半是担心地问:“公子,这个丑八怪的巢穴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丑八怪的鬼话?你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养伤,就算要看,它的巢穴又不会跑,等公子好些我再陪公子一起来好了。” 云起长长地叹息一声,神情苦涩地说:“我想去看看……方才我亲眼看到乾兄被那块石头给救了……” 说到这里,云起脑海中又浮现出先前奇获记忆中寒岭生备受折磨的样子,实在是心痛得说不出来话,只好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万一那些都是真的,我不去的话,岂不是耽误了乾兄性命?” 念羽有些着急地道:“公子,你怎么还想着那块石头呢,那根本就是……” 念羽的话还没说完,云起难过地闭上眼,摇摇头道:“就算是假的,我也得亲自看过才行……” 此时云起的心中十分矛盾—— 一方面,他也隐约觉得先前所见是奇获的幻术所化,寒岭生并不曾遇到奇获,一切都是奇获的诡计,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渴望找到寒岭生,不由有些期盼那一切都是真的,但这就意味着寒岭生曾经遭受到奇获那些非人的折磨,如今还被困在一块石头里,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要是自己没能及时找到他,也不知道……。 云起越想心越乱,就像有无数把小刀正一刀一刀地割在他心上,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皱紧了眉头。 念羽眼见云起这副样子,心里感觉到云起的难过,也跟着难过起来,想要劝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左思右想一番,觉得让云起去看看也好,它并不相信奇获的话,与其让云起在这里一直胡思乱想,倒不如陪他去亲眼看看。 第一百七十章 赠道珠 想到这儿,念羽点点头说:“那好,我陪公子去看看,不过公子你受了伤,得让我背着你。”说罢飞落到云起身边示意他上来。 云起摇摇头说:“我没事,你这一天也累了,还是我自己来。” 说完又转向往龙渊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说:“多谢少侠相救之恩,日后少侠若是有什么事,请务必来渊渟城司非殿,行之定当竭尽所能。行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与少侠别过了。” 龙渊离云起和念羽所在的地方还有些距离,方才云起和念羽说话时声音又小,他也不好私自探听云起和念羽的话,所以并不太清楚刚才他们在说什么,听云起这么一说便有些惊讶地问到:“云大人还有什么事?不知可否告诉在下,看看在下能不能帮上忙?” 云起微笑着回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去附近看看,就不劳烦少侠了。” 龙渊急忙劝道:“云大人,你身上有伤,刚才跟奇获的一番争斗想来也不轻松,如果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先回去?”停了停又说:“大人非得走这趟的话,可否让在下相随?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龙渊这是担心,万一云起再遇到点儿什么事,以他现在这样的状况只怕应付不来,所以想跟着他,但又不知道云起是不是有任务在身,方不方便自己跟随,所以言语间有些犹豫。 云起自然听出了龙渊的犹豫,也约略猜到他心中所想,急忙回道:“多谢少侠关心,行之只是想去这只奇获的巢穴看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必麻烦了。” 龙渊有些奇怪地问道:“云大人为什么要去奇获的巢穴查看?是担心还有别的奇获么?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大人就不必操劳了,在下去跑一趟便是。” 云起闻言摇摇头,说:“倒不是因为这个,奇获的性子霸道,一般都是独居的,行之只是……”说着叹了一口气,没再出声。 念羽看了云起一眼,有些迟疑地接口道:“这位少侠,刚才那只奇获骗我家公子说抓了他的义兄,公子不放心,所以才会想去看看。” 龙渊听完哦了一声,大概猜到些事情的因由,他跟念羽想的一样,觉得让云起去看看、了结心事也好,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可否让在下跟随大人走一趟?对了,云大人可知道这个家伙的巢穴在哪里?” 云起急忙推辞道:“想必少侠来此是有要事在身,不敢耽误少侠。” 念羽听龙渊这么一说,忽然反应过来,也接口问道:“对啊,公子,这个家伙的老窝在哪儿啊?你先前见到了么?” 云起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方才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 龙渊听云起推辞,又听他说不知道奇获的巢穴在哪儿,于是笑着说:“云大人不必客气,在下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正想四处逛逛,大人要找奇获的巢穴,在下正好可以顺路看看。” 云起啊了一声还想推辞,念羽却抢先开口说:“公子,我们又不知道这个丑八怪的窝在哪里,要是有这位少侠帮忙就能早点找到,公子也好早点知道真相呀。”说着向龙渊方向压了压翅膀道:“那就有劳少侠了。” 龙渊笑着回道:“举手之劳而已。云大人,我们这就分头去找,早点儿找到地方早点儿看过,云大人也好早些放心。” 云起闻言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面带感激地向龙渊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说:“多谢少侠相助。” 龙渊笑起来说:“没事没事,云大人不必客气,在下反正是闲逛,去哪儿都一样。对了,大人拿着此物,若是有什么发现在下好及时告知大人。”说着抛了一件东西过来。 云起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是一块凤凰盘,这是江湖中人用来联络的一种灵器,几百里之内可以相互传讯,云起收好凤凰盘道了声谢,然后问道:“少侠打算往哪边去?” 龙渊轻笑一声道:“云大人,不必总是少侠少侠的,叫在下千里就好。在下就先往西边儿去看看。” 旁边苍遨听到龙渊这话,忍不住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说:“千里?这也算是个名字?龙二,你这起名儿的本事可真是……”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赶紧说:“你只当这里就你自己,可千万别再给小爷起个什么千里万里的白痴名字了。” 龙渊笑着轻轻应了苍遨一声,接着扬声道:“那云大人多加小心,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龙渊转身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拿出一个小盒子往云起那边送过去,一边说道:“对了,云大人,你们跟奇获这番争斗,想来消耗不小,这个大人带着,以防万一。” 云起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颗道珠,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带着几分感激和几分歉意说道:“多谢千里少侠,行之的道珠的确所余不多,便愧领了……” 云起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龙渊那边蓦地传来半声虎吼,紧接着便见到那边树木一阵乱晃,似乎发生了争斗。 云起心中一惊,急忙叫道:“千里少侠,发生什么事了?”一边叫一边纵身往那边掠去。 却听到龙渊有些忙乱地应了一声:“没什么事,大人不用过来。” 接着那边的树枝又摇晃两下便停住了,只听龙渊匆匆忙忙地说:“不好意思,云大人,在下不小心打翻了点儿东西……大人稍等。”说话间那边树枝又是一阵乱摇。 云起有些不明就里,但听着龙渊似乎没事,而且不太想让他过去的样子,便停住脚步,有些担心地看着树林,念羽跟在他身旁,也有些戒备地盯着那边。 过了一小会儿,龙渊略带歉意的声音传来说:“不好意思,云大人,没事了。那在下就先告辞啦。”接着云起听得那边隐约有远去的风声传来,之后就没了动静。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什么生气 云起站在原地没动,又等了一会儿,念羽问:“公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云起想了想,说:“不必了,千里少侠应该没事。既然他不想让我们探听他的事,那就算了。我们走。”说罢转身往南边走去。 话说龙渊那头,刚才他把道珠给云起时,苍遨并没有注意那是什么东西,等听到云起说出“道珠”二字时才望过去,见龙渊是把另一颗道珠给了云起,当即吼了起来:“龙……” 只是它才刚开口就被龙渊一把给捂住嘴巴、不让它出声,云起听到的半声虎吼便是因此。 不过云起虽然是听不到了,苍遨还是不依不饶地在龙渊脑海里继续大吼:“龙二,你搞什么?这可是一千功绩点!”边吼边使劲儿晃着脑袋,还用爪子扒拉龙渊,想让他放手,弄出不小的动静。 龙渊无可奈何地一手搂着苍遨的脖子,一手捂着它的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云起要过来,又赶紧抽空回了云起一声,然后低声劝道: “好了好了,小白,奇获虽然死了,可云大人要去这家伙的巢穴,谁知会不会再遇到什么状况。你也听云大人说了,他的道珠所余不多,我们俩又不在他身边,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事……” 苍遨又使劲晃了一下脑袋,气呼呼地吼道:“给小爷放开!”倒是没再有别的动作。 龙渊笑了笑,看着苍遨道:“小声点啊。” 接着向云起那边回道:“不好意思,云大人,在下不小心打翻了点儿东西……大人稍等。”,说着刚想松手,不曾想苍遨一听龙渊说他打翻了点儿东西又不乐意了,猛地用力一顶,差点把龙渊给顶得坐到地上,一边吼道:“你才是东西!” 龙渊急忙又搂紧了苍遨说:“好好好,你不是东西。”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更加生气了:“龙二,怎么说话的?你才不是东西!” 龙渊这话本来就是顺着苍遨这么一说,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当,连忙一迭声地给苍遨道歉,苍遨又气呼呼地挠了他两下,这才停住动作。 龙渊等苍遨稍稍消停,赶紧跟云起道了声别,拉着它走了。 龙渊拉着苍遨走出去一段路以后,见苍遨依然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奇怪地问:“小白,你至于么?不就是颗道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龙渊不问还好,这一问,苍遨又生气地吼了起来:“不就是颗道珠?你说得倒轻巧,这颗道珠可是拿一千个功绩点换来的!” 龙渊忍不住捂了捂耳朵说:“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一千就一千呗,上次那个什么雪髓羹,不也花了三百个功绩点,怎么没见你心疼?”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更加生气了,继续吼道:“那这可是三块儿雪髓羹!还不止!” 龙渊笑嘻嘻地说:“好好好,回头再给你换三块儿,或者四块也行,总可以了?” 苍遨白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说:“难吃死了,谁还要吃那玩意儿?” 龙渊说的雪髓羹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食材,价格十分昂贵,不过这种东西就是味道比较独特,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所以除了痴迷美食又特别有钱的老饕,没什么人乐意为这么个东西花钱。 苍遨以前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雪髓羹这种东西,有次见到有人出售,便非说想尝尝。 龙渊虽然觉得这个东西不值三百个功绩点,但见苍遨好奇得不行,还是给他换了一块。 苍遨倒是没客气,一口就把雪髓羹给吞了下去,没成想这个雪髓羹的味道实在是……过于独特,苍遨刚吞进去就又给吐了出来。 龙渊此时想起来当时苍遨的反应,忍不住乐了,见苍遨瞪着他,赶紧端正神色,干咳一声说:“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换。” 苍遨歪着脑袋认真思索着道:“那我要吃……”还没想好要吃什么,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又吼了起来:“龙二,什么想吃什么?说道珠呢,你打什么岔?” 龙渊见蒙混不过去,只好讪笑着过来搂着苍遨说:“好小白,到底怎么啦?不过就是一千功绩点,你上次给念羽姑娘的裂空草别说一千功绩点,就是一万、十万个功绩点也换不来,也没见你舍不得啊。” 龙渊的确是有些不解,一千个功绩点说起来不算是小数目,可对于他俩来说,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大数目,而且苍遨也并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正如龙渊所说,他们先前给云起的那些东西,不管是灵药、护身符还是裂空草,哪一样都比这颗道珠值钱多了,可从来没见苍遨有过这样的反应。 当然了,云起给他们的化兮丹也是价值连城,可要说当时苍遨是为了偿还云起给的化兮丹,此时觉得两清了所以为这么颗道珠生气,那就更不可能了,以苍遨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花费心思去算这笔账。 苍遨听到龙渊的话,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甩尾抽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说:“这跟裂空草能一样么?那玩意儿不过是山里捡来的,这颗道珠可是跟司界殿那帮家伙换来的,就这么个破珠子,他们也好意思要一千个功绩点?小爷可不吃这个亏。” 龙渊听完苍遨这番话才明白过来,敢情苍遨并不是真的心疼功绩点,只是觉得凭白让司界殿的人占了个便宜,所以心里不痛快,忍不住笑起来,劝它道:“阵守大哥不是说了嘛,这种东西比较特殊,要是定得太便宜了,难免会被那些想私闯两界的家伙钻空子,他们也没想拿这个敛财,也说过是能退的嘛。” 苍遨听完还是有些生气,说:“现在还怎么退?” 龙渊笑着揉了揉苍遨的大脑袋,接着劝道:“那这也不是人家司界殿不给退啊。好了好了,别为这个生气了。”接着又劝了苍遨一阵儿。苍遨其实也明白龙渊说的,又嘟囔了一阵,就把这件事儿给抛到脑后,专心查找起奇获的巢穴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残念 这只奇获的道行不浅,算起来也是这一方的霸主,因此龙渊和苍遨专往灵脉充沛之地找,他俩神觉灵敏,速度又快,倒是没花太多功夫就给找到了,于是赶紧给云起传讯过去告知。 云起此时还在南边寻找,忽然觉得怀中凤凰盘震动起来,急忙拿出来一看,只见凤凰盘上浮现出几行字,说是已经找到奇获的巢穴所在,还标有位置。 云起在心里默默回想一番,四下打量过后,找到龙渊所指方位,便急忙往那边赶去。 很快,云起就来到一座山峰之前,这山峰虽然不是特别的高,但却是钟灵毓秀,灵气极为充沛,看来,这只奇获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云起手持凤凰盘朝着盘上所示的位置往上走,不多时就来到一个掩映在几株灵木后面的山洞洞口。 云起环顾四周,却并没有见到龙渊的身影,想着他也许还像刚才那样隐匿了身形,正想开口询问,就听到龙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说: “云大人来得好快。应该就是这个山洞,方才在下已经查探过,这个山洞、还有这座山峰附近应该没有别的妖兽,我看洞里也一切正常,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大人只管放心进去,在下就在洞口替大人护卫,万一有什么异动也好及时通知大人。” 云起拱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一礼,说:“如此就有劳千里少侠,行之先进去了。”说完便带着念羽走进山洞之中。 这个山洞的洞口看着挺普通,进去以后却是别有洞天,只见洞内石柱林立,姿态各异,其上嵌有许多灵石,散发着五彩光芒,石柱间还生长有一些会发光的灵草灵木,当真是美不胜收、如梦似幻。 此外,洞中还有一汪清泉,泉水流动敲打在泉边琴石之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更为这洞内景象增色不少。 念羽忍不住说道:“这个丑八怪长得那么难看,这个洞穴倒是布置得不错。”云起笑着点点头,脚下却没有半分停下来看看的意思,径直往洞穴深入走去。 洞穴里面分布着好些石室,基本上都是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拿来做什么用。 云起快速地扫过几间石室,最终停在一间石室前面,仔细地打量几眼,迈步走了进去,这间石室正是他在奇获记忆中所见过的那间。 云起眉头紧锁,强迫自己再次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然后跪在地,擦去地上的尘土,仔细看了半天,接着又扶着石壁认真端详起来。 念羽一脸迷惑地看着云起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见云起还皱着眉头、盯着石壁不知道在看什么,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面石壁上有什么东西么?” 云起闻言,回过头,嘴角微微抿了抿,似乎想对念羽笑笑,却没法做到,声音低沉地说:“没什么,只是按奇获的记忆来看,当初它就是在这里对乾兄下的手,如果记忆是属实,那这里应该会留有乾兄的血迹……” 念羽一听,好奇地飞过来,凑近石壁一边看一边问:“那公子找到血迹了么?” 云起摇摇头,说:“没有。”声音里隐约有种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望。 念羽对于找不到血迹倒是觉得意料之中,于是劝云起说:“公子,都说了那个丑八怪胡说的,它怎么可能真见过岭生公子,公子这下总该相信了?” 云起没有回答,只是叹息一声,缓缓站起来,在石室里走了一圈,然后离开这个石室,开始挨个查看起其余的石室来。 念羽跟地云起身边,有些无奈地说:“公子……方才你也检查过了,岭生公子根本没来过这里,你还要找什么?” 云起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就这样,云起一个一个地查看着石室,大部分石室都空荡荡的,似乎奇获平时并不曾使用这些地方,最后,云起来到一个偏僻的石室,发现里面有许多离魂的残念。看来,这里就是奇获平时关押、吞食离魂的地方。 这些残念团成球形散在地上,因其极轻,云起行走之间带起的轻风都足以将其扰动,一时间石室到处是灰扑扑、烟尘一样的小球飘摇荡动,似乎是这些离魂依然在不甘地述说着什么。 云起看着这些飘荡的残念,不禁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取出些布阵用的灵器用具。 念羽见状,有些不明就里地问道:“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起手中动作一顿,然后轻声说:“这些应该是被奇获所害的那些离魂的残念,借助阵法,也许能查得出他们的来历,我……” 念羽闻言忍不住拉长声音道:“公子……你难道真觉得岭生公子会……唉……”,说着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云起胸口的伤,然后认命地叹口气,默默地帮云起布置起来。 原来云起虽然看过那间石室、确定最后发生的那一幕是假的,但还是放心不下,毕竟他看过两段记忆,第二段是假的,但不代表第一段,也就是奇获抓住寒岭生的那一段也是假的,所以便想把这些残念都检查一遍。 很快,一个阵法就布置好了,云起此时却有些迟疑起来,他实在是害怕,如果在这些残念之中当真发现了寒岭生的残念该怎么办。 念羽见状轻声喊道:“公子,要不,还是我来?” 云起看着念羽勉强笑了一下,接着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说道:“我没事。不论如何,我总该知道实情。”说完又再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然后走到阵法当中坐下,接着一扬手,将那些残念都拢到阵法当中,随即发动了阵法。 这个阵法是个通灵问心一类的初阶阵法,可以用来感知别人的一些念想,听起来很是厉害,其实也就是对这些残念能有些用处,一般的人哪怕没有修道,但只要心中有所防备,便不会轻易被这么个初阶阵法看穿心事。 也正是因此,念羽才没有阻止云起,不然的话,若真是照映心境的高阶阵法,以云起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主持得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返回 奇获以离魂为食,大概就像它告诉云起的那样,它从来都懒得清理洞穴,以至于洞穴积累了许多残念,云起花了得有半个多时辰,才终于把这些残念一一看过,到最后他完全是凭着一股执念,强行运转真气才勉强支撑下来。 念羽眼见得云起本就苍白的脸色随着阵法运转越发地没有了颜色,额上如豆冷汗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人也是摇摇欲坠、几乎坐都坐不稳,急得围着阵法团团转,却又不敢有什么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到云起出点儿什么差错,引起阵法反噬就更麻烦了。 好不容易等到云起把所有残念都看过、撤去阵法,念羽急忙飞过来,双翅一振,无数五彩鳞羽飞落下,将云起团团围住,帮他调息恢复。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随着鳞羽渐渐化入云起的体内,他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虽然还是苍白得吓人,但总算多少恢复了些生气。 念羽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说:“公子,你就非要一次都给看完么,就不能先休息一会儿再看?” 云起无力地抿了抿嘴,努力挤出个笑容,有些歉然地说:“念羽,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歇会儿就好了。”看着念羽担心又犹豫的眼神,云起轻轻摇摇头,接着说:“这些都是边塞的离魂。” 念羽本来就不相信奇获的话,只是忧心云起陷在其中、无法自拔,此时听到云起放松了一些的语气便放下心来,说:“公子,我就说嘛,那只丑八怪骗你的。现在公子总该放心了,我们赶紧回去。”说着飞过来搀扶云起。 云起回身看了一眼满地的残念,有些不忍地叹息一声,说:“等一下。” 念羽有些不解地问:“公子,还有什么事?” 云起轻声道:“我们将这些残念带回去送入轮回,虽然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来生,但总比留在这里慢慢消逝的好。” 念羽点点头,说:“好,公子,你先休息一下,我来。”说完念羽振翅一声清吟,一片花雨落下,将这些残念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收进了自己的翅膀里,然后扶着云起往洞外走去。 洞外,龙渊本来正站在一旁的树丛后警戒四周,察觉云起走出来,于是回身看过去,一边问道:“云大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一眼见到云起的模样便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迈出一步想上前去扶云起,接着又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停下脚步,着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大人怎么受伤了?” 龙渊的声音里有些懊恼,他这是看见云起几近虚脱的样子,以为他在洞里遇到了什么意外,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查得不仔细,这个洞里还有什么机关,才会害云起受伤,所以有些埋怨自己。 云起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懊恼,赶紧解释道:“没事,只是方才为了查看离魂痕迹花费了些力气,有些累了而已。千里少侠不用担心。” 龙渊闻言才这放下心来,吁了口气说:“那就好。大人查看得如何?”他看云起的神情,猜测应该没什么事,所以才敢问这一句。 念羽嘴快地说:“那个丑八怪根本就是骗人的,害得我家公子带着伤还来折腾一趟,真是坏透了。” 龙渊笑着道:“没事就好,云大人也好安心回去养伤。” 念羽接口说:“是啊,公子,我们赶紧回去。” 云点头,往龙渊方向行了一礼说:“此次多谢千里少侠,千里少侠日后有什么事,请一定告诉行之,行之定当尽心竭力。”随后又笑着邀请道:“如果千里少侠方便的话,欢迎来渊渟城行之家中做客,行之就住在司非殿旁边不远,还算好找。” 龙渊爽朗地笑了两声道:“云大人不必客气,既然此间事了,在下就先告辞了,我们日后有缘再见。对了,大人回去的路上还请多加小心。” 云起闻言又道了声谢,然后行了个辞别的礼,只听到龙渊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云大人,多保重。”声音渐渐远去,树林里再没有了动静。 云起等到这声音散去,又站在原地望着龙渊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念羽轻声道:“公子,我们也走?” 云起没有回答,转身沉吟着看向洛朝京城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念羽跟着云起往那边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于是问道:“公子,你在看什么呀?” 云起摇摇头,说:“没什么”,却没有收回目光,过了半晌,又有些犹豫地道:“奇获的记忆里,它曾被乾兄骗去百川书院,被书院中的文道力量所伤……我想……” 念羽哀叹一声,大声道:“公子,你怎么到现在都还相信那个丑八怪见过岭生公子?你不会还打算去百川书院再看看?” 云起听到念羽有些抱怨的话,终于收回目光道:“算了,我们先回尽乡。”其实云起的确是打算再去百川书院看看,只不过从这里去百川书院实在太远了,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倒不如先回尽乡界,然后走传送阵来得更快些,所以才会说先回尽乡。 念羽并不知道云起的打算,只是听他终于同意回去,立即高兴地化出真身,落到云起身边说:“好,公子,你坐稳了,我们赶紧回去。” 云起摇摇头说:“不必了,我还撑得住。”说着便要走。 念羽有些着急地叫道:“公子!”不由分说地甩尾一卷,把云起推到自己背上,一振翅飞了起来。 旁边的树林里,龙渊和苍遨正趴在树后看着他俩,苍遨见云起不肯乘坐念羽,点着头说:“这个病书生虽然逞强了点儿,但对小蝴蝶是真不错。” 原来他们俩并没有真的离开,只不过知道云起一定不愿意麻烦他们,所以才假装离开,其实打算暗中跟随、护送云起回尽乡界。不然的话,龙渊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云起自己回去,这里离传送阵还有很远的距离,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谁的道珠 此时听到苍遨的说话,龙渊转头有些好笑地看了它一眼说:“我看你对念羽姑娘也很不错嘛。” 苍遨一听这话腾地就站了起来,正要嚷嚷,却被龙渊一把给拽住,捂住它的嘴说:“嘘,别叫云大人听见了。” 苍遨晃了一下脑袋挣开龙渊的手,瞪了他一眼,说:“你对病书生不是更不错?一听到‘云大人’三个字,就立马千里迢迢地跑到人间界来,来了连面都不敢露,却还是巴巴地跟着人家,我就不明白了,关你什么事……” 龙渊没有理会苍遨的念叨,而是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道:“我们快跟上去,他们走远了。 苍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渊给打断了,正想抱怨,却见龙渊已经迈步走开了,只好切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念羽因为担心云起的伤,飞得很快,回去这一路上也没再遇到什么别的状况,两人很快就回到传送阵的所在,守阵人确认过云起的身份过后,便启动传送阵,送他们返回到尽乡界。 尽乡界中,扶风城某个地处隐蔽的传送阵白光一闪,云起和念羽便出现在其中。 云起照例向守阵人道了声谢,正要离开,旁边忽然冲过来一个人,大声叫道:“云大人,你没事?” 云起转过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连边。 原来连边送龙渊走后并没有回去,而是一直守在传送阵旁边等着——毕竟云起是为了救他们才置身险境,他又是懊悔又是担心,根本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事,索性就守在这里等云起回来。 此时见到云起出现,连边心中激动无比,立即冲过来,拉着云起一迭声地问他怎么样了,旁边的守阵人也跟着过来,问云起是否安好。 云起这会儿已经处理好伤口、换过了衣衫,连边等人倒是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 旁边念羽听连边他们问话,正想回答,云起已经抢先开口道:“多谢连捕头、阵守大哥,有劳两位挂心,行之没什么事,只是有些累了。”又冲念羽轻轻摇了摇头。 念羽不太高兴地拍了一下翅膀,撇着小嘴没有出声。 连边听云起说他没事才放心下来,接着回过头看了看传送阵,咦了一声说:“云大人,就你自己么?怎么龙玄玉没找到你?”接着猛地一拍脑门,说:“哎呀,龙玄玉不知道你回来了,岂不是还在人间界四处寻找,当时应该跟龙玄玉约定个通讯的办法才是。” 云起一听连边这话,急忙问道:“连捕头,你说的龙玄玉可是司非殿的玄玉行捕龙渊?他在找行之?这是怎么回事?” 连边点点头,说:“正是龙渊龙玄玉。属下回来以后就去官署想找人去接应大人,正好遇到龙玄玉在官署里,他一听说大人可能遇到危险,就急忙接下任务赶去了人间界。” 旁边的守阵人也跟着点头说:“龙玄玉当时急着赶去找大人,连行界令和道珠都是过来才领的。” 云起听完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点点道:“原来是龙玄玉,难怪。”听连边这么一说,云起自然猜到救下自己的人就是龙渊,而龙渊似乎一直都在躲着自己,那这次他不肯现身也是意料之中。 连边听云起这么说,有些好奇地问:“大人这是见过龙玄玉了?他怎么没跟大人一起回来?” 云起语带感激地说:“方才是有一位少侠出手相救,却不肯现身,想来应该就是龙玄玉了。”云起心细,不想多说刚才的险况,以免连边担心,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提了一下。 连边闻言点点头,感慨地说:“龙玄玉看着是挺年轻的,居然已经是玄玉行捕了,听说他当年……”话说到一半儿,连边忽然发觉自己有些跑题,于是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那多半是他了,只是他为什么不肯现身呢?” 接着连边忽然又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说:“龙玄玉要是不想让大人知道他的身份,我这岂不是坏了他的事?”说完有点儿可怜巴巴地看着云起说:“大人只当没听见,再说属下也没见到那位少侠,谁知道是不是龙玄玉。” 云起笑着宽慰连边说:“连捕头不必担心,想来龙玄玉是不想让行之欠他这个人情,只是这份恩情行之却不能不报。” 眼见连边还是有些纠结的神色,云起又开口道:“其实就算连捕头不说,行之也能知道那位少侠到底是谁。”说着转头看向守阵人。 守阵人见状嘿嘿一笑说:“云大人,我可没说那位少侠就是龙玄玉啊。” 云起微微笑了一下,拿出一颗道珠递给守阵人,开口道:“有劳阵守大哥查验一下这颗道珠是何人所领?” 道珠、行界令这些行走两界所需的东西司界殿管理一向严格,每一件物品领用之时都会详细登记,以便出事时好追查,守阵人看见云起拿出来的道珠,也没多想,接过去查验了一番,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说:“这颗道珠怎么会在大人手里?” 云起浅笑着问道:“可是龙玄玉的道珠?” 守阵人也不好隐瞒,边将道珠递还给云起边点了点头,接着又想起来什么,笑呵呵地说:“怎么?他们不小心把道珠给落下了?这下那只老虎可得气坏了。” 云起闻言噢了一声,有些好奇地追问守阵人是怎么回事,守阵人便笑着把龙渊换道珠时的情景向云起讲述了一番。 念羽在一旁听说苍遨的反应,忍不住撇撇嘴说:“不就一千功绩点,至于么?这只老虎也太小气了点儿……” 云起听到念羽的话,略有些严肃地看了它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它不该这样说人是非,更何况,还是刚刚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念羽赶紧哦了一声,表示知错。 可云起自己却又忍不住笑起来说:“原来如此。”他这是想起来那半声虎吼和树林里的动静,应该就是苍遨看见龙渊把道珠给了自己,跟龙渊着急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晚些再回 一旁的连边和守阵人见到云起这副表情,有些不明就里地问:“什么原来如此?”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这颗道珠是龙玄玉给行之的,当时行之还听到一声虎吼,想来便是龙玄玉身边的灵虎对此有些不乐意。” 连边和守阵人听到这话,想到苍遨着急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 云起拿着道珠,转过头看了看传送阵,脸上露出些犹豫的神色,念羽见状问:“公子,怎么了?” 云起说:“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龙玄玉几时回来,我们好将道珠还给他,正好,也可以当面向他谢过相救之恩。”那意思,似乎是想在这儿等着龙渊回来。 念羽担心云起的伤势,开口劝云起道:“公子,龙玄玉比我们早一步离开,此时既然没有回来,说不定他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你身上还有伤呢。” 连边听说云起受了伤,着急地啊了一声,问:“云大人受伤了,伤得重么?哎呀,大人你赶紧回去疗伤,真是对不住,属下不知道你受伤了,还耽误你这半天。”守阵人也点点头,劝云起先回去。 云起浅笑着摇摇头说:“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念羽闻言半是心痛半是埋怨地喊了声公子,见云起冲它摇头,虽然觉得委屈,但还是忍住没再说话,只是使劲拍了一下翅膀表示不满。 守阵人听念羽这语气,只怕云起可不是受了点儿小伤这么简单,于是劝云起道:“云大人只管回去疗伤,龙玄玉要是回来了,我立即通报给大人就是,大人且放心。” 连边也跟着说:“云大人,龙玄玉没去过人间界,说不定他想借着这趟任务四处逛逛,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回来呢,你在这儿等得等到什么时候?还是先回去。” 云起听到连边的话有些奇怪地问:“龙玄玉没去过人间界?怎么会?连捕头跟龙玄玉很熟么,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边挠挠头赶紧解释道:“不是,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其实是想说龙玄玉没出过人间界的任务。属下跟龙玄玉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龙玄玉的确没接过人间界的任务,这是他自己说的,他刚才领了道珠都不知道如何使用,还是我现教的他。” 云起听完噢了一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继续追问,而是转头看向守阵人说道:“方才龙玄玉的确提到过他想四处逛逛,既然如此,这颗道珠便交给阵守大哥,还劳烦阵守大哥见到龙玄玉时将功绩点退还给他。”说着将道珠递还给守阵人。 守阵人点点头,将道珠收好,回云起道:“云大人放心,龙玄玉要是回来,我一定会跟他说明情况。对了,大人现在住在何处?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好通报给大人。” 云起想到龙渊一向都躲着自己,这次也一直不曾现身,就算他回来了,多半也不愿意相见,不过这些事情也不好跟守阵人细说,于是向守阵人行了一礼说:“那就有劳阵守大哥,若是见到龙玄玉,便传讯到城中驿馆知会行之一声。”说完,向连边和守阵人行礼道别,然后带着念羽离开了。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云起回去驿馆之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向馆役询问了一番龙渊是否住在这里,结果当然是没有。云起只好告诉馆役,若是收到给自己的消息就赶紧来通知自己,然后才在念羽的连声催促中回房间疗伤去了。 另一边,龙渊一路暗中跟随着云起,一直到看见他平平安安地走进跨界传送阵所在之处,才总算放下心来,领着苍遨转身要走。 苍遨急忙叫住他问:“喂,你去哪儿?我们不回去么?” 龙渊摇摇头,搂着苍遨说:“我们晚点儿再回去?” 苍遨打了个哈欠问:“为什么?小爷困了,也饿了。” 说起来他俩这一路虽然并没遇到什么大事,可他们本来就是从别处刚到的扶风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下任务跑到人间界,从昨天一直折腾到现在,有些困乏也很正常。 苍遨在绩务处时就已经嚷嚷着饿了、要去城里吃饭,结果不仅没来得及去吃饭,这一路上两人着急找云起,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现在云起没事了,苍遨自然想赶紧回去。 龙渊见状拿出些吃食和水,递给苍遨说:“要不你先吃点儿东西,再歇会儿?” 苍遨有些嫌弃地抬爪推开龙渊给它的东西,白了龙渊一眼说:“小爷要回城里吃好吃的,才不吃这些干粮呢。事情都办完了,你还要干嘛?” 龙渊耐心地解释道:“再多等一会儿,不然万一云大人还没走远,我们现在回去不就撞上了?” 苍遨闻言抱怨道:“又是病书生,你烦不烦啊?他都多大的人了,用得着你这么操心?他可也是玄玉行捕,成天在人间界出任务,你这么不放心,以后是不是要天天跟着他啊?” 龙渊笑着挠了挠苍遨,好声好气地说:“就等一小会儿,行不行?云大人今天中了奇获的妖术……” 苍遨打断他说:“知道知道,那只奇获多半就是利用他义兄的事才搞得他心思迷乱、想要自我了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更不能看见我了。行了行了,看在病书生受了伤的份儿上,小爷就再等一等。” 龙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搂住苍遨揉着它的脑袋说:“小白,多谢啦。” 苍遨切了一声,没好气地拿头撞了龙渊一下,随后忽然一张口,将龙渊手里的吃食给叼了过来,晃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病书生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心结有多重么?遇到这种事儿,还不赶紧走,逞什么强?他还是个行捕,怎么就没想着要准备点儿应付这些事儿的手段?” 接着又哼了一声说:“还不把浩然气当回事儿,随随便便就给用掉了,这次要不是我们来得快,他就惨了,果然是个傻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放心不下 龙渊听到苍遨的话心中忽然一动,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皱着眉有些出神。 苍遨说完这番话就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并没有注意到龙渊的异样。 他们俩折腾这么一番也的确是有些累了,等苍遨吃完东西,俩人干脆就地靠坐在一起打了个盹儿,然后才起身往传送阵走去。 尽乡界中,龙渊和苍遨的身影才刚一出现,守阵人就立即迎上前来招呼道:“龙玄玉回来啦?” 龙渊一边笑着应了一声,一边拿出行界令和道珠递给守阵人道:“这是龙某的行界令和道珠,请阵守大哥验看。”接着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还有一颗道珠……” 守阵人笑着接口说:“龙玄玉放心,那颗道珠云大人已经替龙玄玉送还回来了。”说着伸出手道:“有劳龙玄玉把令牌给我,我好将功绩点退还回去。” 龙渊啊了一声,拿出自己的行捕令牌递给守阵人,一边问道:“云大人知道是我们了?” 旁边苍遨听说云起把道珠还回来了,点点头嘀咕道:“这个病书生总算还有点良心。”它说得虽然极轻,但龙渊还是听到了,转头看了它一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守阵人并没有没注意苍遨的说话,只是冲着龙渊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龙玄玉,我们并不知道龙玄玉在云大人跟前隐藏了身份,所以……” 龙渊赶紧笑着说:“不打紧,本来也没什么。” 守阵人接着说:“先前云大人是想在这里等着龙玄玉、好亲自向龙玄玉道谢的,只是我看云大人应该受伤不轻,他那只念兮一个劲儿地催着他回去。我跟云大人说,等龙玄玉回来就向他通报一声。龙玄玉,你看……” 龙渊嗯了一声说:“云大人的确伤得不轻……”接着又解释道:“其实我不出来见云大人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担心……”说到这又停下来,看了一眼苍遨。 苍遨听他犹豫,翻了个白眼,接口说:“只是因为他的义兄是被只土老虎给杀死的,他今天又中了奇获的妖术,本来就因为这事儿伤心得不得了,要再见到我这么个威风凛凛的灵虎,只怕要伤心死了。” 龙渊有些歉意地冲苍遨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它的后脖,苍遨切了一声,躲开龙渊的手,趴到地上打了个哈欠。 守阵人听到苍遨这番话也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还是龙玄玉思虑周全,我先前倒是没想到这一节,那我便先不告诉云大人龙玄玉回来的事了。” 龙渊向守阵人笑着抱拳行了一礼说:“如此最好,有劳阵守大哥,那龙某就先告辞啦。” 守阵人也回了一礼说:“有劳龙玄玉,龙玄玉辛苦了,赶紧去好好休息休息。对了,云大人说他住在驿馆……” 龙渊闻言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又拱了拱手,辞别守阵人,带着苍遨往外走去。 两人离开传送阵后,龙渊先去给苍遨买了些当地的小吃,然后带着它去了连江堂。行捕任务一般都会发布在连江堂里,方便大家查看,完成任务之后也可以在连江堂里交验领赏,倒不一定要去官署。 龙渊交完任务、带着苍遨离开连江堂后,在路口犹豫片刻,似乎在想下一步去哪儿,然后迈步往旁边一条路走去。 走了没多远,苍遨忽然开口道:“龙二,你这是要去哪儿?前面好像是驿馆,不是说病书生住在这里么,你怎么还往这边走,你这是忽然想开了?还是累糊涂了?” 龙渊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苍遨笑笑,跟它商量道:“小白,要不我们去驿馆里要个房间,你就在房间睡会儿觉,我先去看看云大人的伤势,然后咱们再去找个好些的客栈?” 苍遨歪着头有些鄙视又有些莫名地看着龙渊说:“真多事,他不都已经回来了,有伤自己不会去找大夫看么,要你操心?话说,你怎么去看他啊,还装成言木?怎么就这么巧,他前脚刚回来,你后脚就到了,还知道他受了伤?病书生虽然傻,可也不是这种傻法,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啊?” 龙渊搂着苍遨笑嘻嘻地说:“这个我自然会想办法说明,我们本来不就是碰巧遇上的这事儿,你先说,行不行哪?” 苍遨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行行行,小爷也困了,不想费劲儿再去找什么客栈,就这儿。”接着又嘀咕道:“本来也不是小爷不要住驿馆,还不都是你瞎折腾。” 龙渊笑着揉了揉苍遨,继续商量道:“那你就在房间里睡觉,别出来啊。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苍遨甩尾抽了龙渊一下,不满地说:“什么叫作别出来?小爷堂堂灵虎,怎么搞得跟见不得人似的……”不等龙渊开口,苍遨又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你放心,我都快困死了,才懒得出门。” 说话间,龙渊和苍遨已经走到驿馆门前,龙渊跟苍遨进去要了一个房间,苍遨进门就直接跳到床上趴下睡觉,龙渊则改换过装束,趁着四下无人来到云起的房间门口。 此时云起正在盘膝坐在榻上调息养伤,门外忽然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念羽生怕打扰到云起,赶紧飞过去开门,一看到门口站的人,念羽顿时有些惊讶地叫起来:“言木公子?怎么是你?” 龙渊笑着行了一礼道:“念羽姑娘。”随后望向屋内招呼道:“云大人,言某不请自来,可是打扰到大人了?” 云起听到敲门声后也已经睁开眼睛,他原本以为是守阵人送了消息过来,结果却听到念羽喊“言木公子”,又听到龙渊的声音,觉得有些意外,赶紧结束调息打算起身,一边回道:“言木兄怎么来了?快请进。”说着就想去迎龙渊。 龙渊赶忙抢先一步过去扶住云起道:“不敢劳动大人,大人快坐下。”一边说一边有些忧心地看着云起问:“云大人,先前言某在连江堂里看到有个任务是去人间界接应大人,大人可是遇到了麻烦?可有受伤?”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诊治 云起闻言有些歉然地道:“行之没什么事,有劳言木兄挂心,言木兄这是刚刚赶到扶风城?行之惭愧,害得言木兄如此奔波,实在抱歉。” 连江堂里的消息是通的,这些玉捕任务并不是只在扶风城发布,云起以为龙渊是因为看到玉捕任务、专程跑到扶风城来找自己,所以才会这么说。 龙渊听到云起这话,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云起的意思,赶紧摆摆手说: “大人误会了,我本来就有些事要来扶风城办,过来之后去连江堂里查消息时,无意间看到这个任务,可惜我没资格接玉捕任务,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正着急呢,那个任务忽然显示完成,言某因此猜测应该是大人回来了,一打听还真是,于是就找了过来。” 说完,龙渊看了看云起的脸色,关切地道:“我看大人的气色,似乎是受了伤?大人可去瞧过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云起摇摇头说:“只是受了些小伤,不碍事的。” 旁边念羽听到云起说只是小伤,半是心疼半是抱怨的插嘴说:“公子你这哪里是小伤……”接着又转向龙渊道:“言木公子,我们回来时天还没亮,公子不想打扰大夫休息,所以压根就还没去看过。” 龙渊闻言无奈地看了云起一眼,然后说:“既然如此,言某不才,总算略通医术,大人能否让我看看?”说着伸出一只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云起,那意思是想给云起诊脉。 云起稍微一犹豫,还是将手伸给龙渊,一边不太好意思地说:“那就有劳言木兄了。” 龙渊笑着摇摇头道:“大人不要总这么客气。”一边说一边屈起手指按在云起手腕上,渡了一股真气进去,将他全身经脉走了一遍。 龙渊感受着云起体内的状况,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旁边念羽看到龙渊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道:“言木公子,公子他……” 龙渊赶紧道:“念羽姑娘不必担心,大人的伤的确不轻,但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就不会有事。我只是有些奇怪,大人的心脉怎么会是这样的损伤,如果……” 说到这儿,龙渊赶紧止住话头,按他所见,云起的心脉受损很重,这本来不稀奇,毕竟先前云起刺自己那一下就是往心脏扎的,但怪就怪在云起的心脉看起来更像是被震伤的,而不像是被刺伤的,所以龙渊才觉得奇怪,不过言木不可能知道沉月谷里发生的事,所以龙渊赶紧停口,以免说漏嘴。 念羽当然不知道龙渊在想什么,着急地追问道:“如果什么?” 龙渊回道:“没什么,大人受损最重的乃是心脉,而且内外伤都有,还有,大人的神魂也不太稳,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再仔细查查?” 云起有些歉意地点点头道:“辛苦言木兄。” 龙渊被云起老是这样多礼搞得有些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并起两指点在云起眉心,帮他查过神魂,又查看了一番他胸前的伤口,一边问道:“对了,念羽姑娘,大人先前在人间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是怎么受的伤,能否说给我听听?”他这是想,云起十有八九不愿意跟他多说,索性直接问念羽。 于是念羽便把奇获如何骗云起进入它的记忆、云起看到奇获记忆后的种种反应、以及最后奇获语言蛊惑云起自尽的事一一告诉了龙渊。 龙渊听完,看着云起似乎想说此什么,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开口,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大人这又是何苦……” 其实,龙渊原本是想问问云起,奇获到底给他看的是什么—— 云起的神魂看来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却十分紊乱不安,明显是受过很大的刺激,甚至引得心神剧烈动荡,生生将他的心脉都给震伤了,若是能知道事情的根由,也许能有办法帮云起快些恢复。 可龙渊一转念,想到念羽提及云起从记忆里挣脱出来时的反应,又不忍心让云起再难受一回,何况现在云起的心脉已经受损不轻,这要万一再因此伤上加伤,可是大大不妙,所以最终还是没问,而是取出一些丹药来让云起服下,运起灵力帮云起把丹药化开,再把剩余的丹药递给念羽,将用法用量一一跟念羽讲明,然后看向云起说: “大人的神魂因受奇获妖术影响不太安稳,这个靠丹药效果不大,大人且坐好,我先用些清心宁神的法术试试。” 云起急忙推辞道:“行之没什么大事,就不麻烦言木兄了。” 龙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言某多少也会些医术,大人的状况如何还是看得出来的,可不是光凭大人说了就算。我施展的法术不过是帮着大人安宁一下心神,耗费不了多少气力,到是大人执意不肯医治的话,念羽姑娘和在下不免忧心,倒是更叫人难受些。” 龙渊说话间已经盘膝坐好,云起只能点点头,依言坐到龙渊对面,龙渊一手掐法诀,一手横掌,斜斜地虚按在云起额上,只见一团带着点儿橙黄的柔和光芒从龙渊掌心里发出,照在云起的额头上。 随着龙渊口中法诀念动,那团光芒变得越来越盛,像水一样漫开,将云起笼罩在其中。云起感觉到一股微微的暖意将自己的神魂包裹起来,似乎整个人正浸泡在被午后阳光晒暖的山泉当中,将他先前因为奇获记忆而产生的不适感一点点冲刷洗去,他脸上的神情也随之逐渐放松下来。 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龙渊才缓缓收回手,问云起道:“大人感觉怎么样?” 云起笑着点点头道:“好多了,有劳言木兄。” 龙渊摇摇头道:“大人不必客气。大人心结太重,被奇获趁机蛊惑,现在虽然奇获已经死、幻术已消,但大人心结仍在,还是会因此有些影响,这个在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大人自己多宽宽心。大人且好好休息,在下就先不打扰了,等明天我再过来看望大人。” 云起一听龙渊说他第二天还要来,赶紧说道:“言木兄不必麻烦了,行之稍事休息就准备出发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怎么走 念羽和龙渊听到云起的话,异口同声地问:“公子(大人),你要去哪里?” 龙渊听到念羽的话,不禁转过头,惊讶地看了它一眼,问道:“怎么,念羽姑娘也不知道大人要去哪里?” 念羽一脸迷惑地摇摇头。 云起见状,接口道:“行之是打算去拾星城一趟。” 念羽闻言,重复了一句:“拾星城?”接着忽然反应过来,无奈地哀叹一声说:“公子,你不会还惦记着要去百川书院?” 龙渊先前在奇获洞口就听到念羽提到百川书院,现在又听念羽提起,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念羽姑娘说的可是人间界洛朝的百川书院?云大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去那里?” 云起还没开口,念羽抢先有些委屈地回答道: “正是洛朝京城外的百川书院。言木公子,你可要帮忙劝劝公子,先前奇获那个丑八怪骗我家公子说抓到了岭生公子,噢,也就是我家公子的义兄,还提到他们曾经去过百川书院、跟书院里的文道之灵交过手,我家公子他这是……唉。” 龙渊听完也明白过来,哪怕在奇获的巢穴里没能找到任何的线索,云起还是无法释怀,或者说,他心里还是没办法确定奇获给他看到的记忆是真是假,也不由得叹息一声,思索片刻,试探着说: “大人是想去找百川书院的文道之灵问问是否见过你义兄?这件事不能找人帮忙跑一趟么?在下虽然去不了人间界,但要找一位能去人间界的朋友却并不是难事,想必这样的人大人认识的就更多了,不如……” 云起摇摇头道:“我们毕竟是异界之人,虽然文道之灵对尽乡界的事有所了解,不会为难我们,但也未见得会愿意出来见我们,由别人代劳的话,太过失礼,文道之灵就更不一定会出现了。何况这本就是行之的私事,怎么好让其他同僚为此前往另一界?” 龙渊闻言犹豫地看着云起,似乎想再劝劝他,但却没有开口,沉默了好一阵儿,忽然下定决心道:“云大人,想必我们也劝不住你,大人若是执意前往的话,可否让在下相随?在下也不强求去人间界,就在传送阵附近等大人,确定大人安好就行。” 念羽一听不禁叫起来道:“言木公子,你怎么还真让公子去啊?” 龙渊叹息着解释道:“念羽姑娘有所不知,大人的神魂虽然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却极不安稳,想来是因为奇获给大人看到的那些事对大人而言十分要紧,大人心脉受损也大都是源于此,大人一刻没有知道真相,就一刻无法安心,这对他的伤势不利,倒不如让大人去看过、了结心事的好。” 龙渊说着冲念羽笑笑道:“念羽姑娘只管放心,有言某在呢,不会让大人出什么岔子的,只不过到了人间界就得麻烦姑娘了。对了,百川书院离传送阵远么?” 念羽犹犹豫豫地回答说:“倒是不远,可是……”说着看向云起,明显还是不太想让他这么折腾。 云起见状冲念羽宽慰地笑笑道:“放心,既然言木兄都说我可以去,那就说明没什么事。” 龙渊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云大人,其实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这样奔波,只不过大人神魂不稳的话,对伤势也很不利……所以我才这么说的,可不是说你的伤势不严重。” “不过,”龙渊忽然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说:“大人,你若是不同意在下跟随,那大人也不能去。还有,今天不行,大人无论如何也得先休息一夜才能动身。” 云起其实并不好意思这么麻烦龙渊,但看着龙渊和念羽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副自己不同意就把自己关在这里的样子,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龙渊怕耽误云起休息,跟他约定好第二天的行程就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苍遨这会儿睡得正香,听到龙渊回来,迷迷糊糊地跟他打了招呼又继续呼呼大睡,龙渊原本打算跟苍遨出去另找个地方歇脚,但看苍遨这副样子,再一转念,反正明天也要过来找云起,想来云起这状况也不会出门走动,干脆不折腾了,收拾收拾也歇下了。 傍晚时分,龙渊不放心云起,又去探望了一回,顺便还给他带去些药膳。 等龙渊回到房间时,苍遨总算睡醒了,听龙渊说要陪云起去百川书院又是好一通抱怨,直到龙渊把给它买的当地小吃摆满一桌子,才终于停住口,埋头大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苍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龙二,你不是已经把行界令和道珠还回去了,我们还怎么去人间界啊?” 龙渊笑着道:“我先前去连江堂里看过了,又接了个人间界的任务。”接着笑嘻嘻地冲苍遨说:“小白,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苍遨莫名其妙地看着龙渊问:“又什么事?我也没说不陪病书生去啊。” 龙渊继续笑着道:“明天我得先陪云大人坐传送阵去拾星城,你怎么走?” 苍遨闻言便反应过来,龙渊装成言木时的瞳色是因为跟它神魂相融才会这样,所以他们俩得一起走,不然的话,他们的神魂可没办法越过传送阵这么远的距离相连,但要是他们一起乘坐传送阵的话,云起不就看见它了?所以龙渊才会跟它商量。 苍遨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多事”,见龙渊一脸请求地看着自己,终于还是点点头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在传送阵那边等你们,真是麻烦死了。你上辈子到底怎么病书生了?一遇到他就这么多事,还要连累小爷……” 说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小爷上辈子又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家伙……” 第二天一早,龙渊陪着云起来到传送阵,龙渊交过费用,扶着云起来到通往渭源城的阵前——扶风城没有直接去拾星城的传送阵,他们得先到渭源城再转一次。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见文道 这会儿传送阵前已经有些要远行的人到了,在等着凑齐人就走,当中有一人穿着宽大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显得特别打眼。 龙渊有意无意地往那名穿着斗篷的人那边投过去一瞥,然后扶着云起站到传送阵里。 熟悉的光芒闪过之后,他们已经站在渭源城的传送阵中,龙渊扶着云起出来,换到去往拾星城的传送阵,那名穿着斗篷的人也很快跟了过来。不用说,这人其实就是苍遨。 龙渊陪着云起一路来到距离跨界传送阵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停下脚步道:“云大人,跨界传送阵是要紧所在,在下不便往前,就在这儿等大人,请大人一路小心。” 云起抬手行礼道:“辛苦言木兄。” 随着云起抬手,念羽从他的袖中飞出,也跟着向龙渊行了一礼。 龙渊笑着还了一礼道:“大人不必客气。”接着又对念羽说:“在人间界就有劳念羽姑娘照顾大人了。” 念羽脆生生地回答说:“言木公子放心。”说着扶住云起道:“公子,我们走。”接着又向龙渊告别说:“言木公子,我陪公子先走了。” 龙渊笑着回道:“一路平安。”目送着云起往跨界传送阵的所在走去。 等云起走远,苍遨打着哈欠从龙渊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走过来,站到龙渊身边问:“走不走?还是你要再等会儿?” 龙渊点点头道:“走。”说着便迈步往跨界传送阵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摘下脸上的蒙面,眼睛也恢复成了寻常的棕黑色。 就这样,龙渊悄无声息地跟在云起身后,一路护卫着他来到人间界,洛朝京城城外的百川书院附近。 龙渊在百川书院山门之前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苍遨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问:“怎么不走了?” 龙渊回道:“先前云大人说过,我们是异界之人,文道之灵可能会不喜,能够成灵的力量十分强大,我们还是不要靠得太近的好,免得坏事。这里已经是书院的山门,有文道力量守护,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苍遨本来就是陪着龙渊来的,所以也无所谓走到哪儿,于是打着哈欠道:“那我先睡会儿,今天一大早的就被你吵起来,困死我了~”说着就地趴下开始睡觉。 另一边,云起很来到书院门斗前,先是整理了一番衣衫,然后对着书院藏书阁的方向长长一揖,朗声道:“后学云起、云行之,有事求见文道前辈,后学不请而至,多有唐突,万望前辈海涵。不知前辈可否现身赐见?” 云起说完这话,并没有起身,还仍然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静静等候,似乎只要文道不回应,他就不会起来。念羽也跟着压平翅膀,作出礼拜的样子,陪云起等候,一时间,四下一片寂静。 大概五、六次呼吸过后,空气中忽然出现一股强大的灵压,一个隆隆如雷的声音,用一种懒洋洋的语调说道: “云行之?还有只念兮?我想想,这么说来,当年那个夺得两试元首,却放弃留京为官的大好前程,自请随和亲队伍出关的书生就是你了?嗯,不错,品行学识都算得上出众。行了,先起来。” 随着这个声音,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托住云起的手臂,让他起身。 云起赶紧答道:“前辈谬赞,正是后学。多谢前辈赐见。”说着再次微微向下躬身行礼,然后才慢慢直起腰,端正身形,微低着头,垂手而立。 那个声音道:“好了好了,不必多礼,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先说好,你们尽乡界的事我可不管。” 云起闻言赶紧回答说:“后学断不敢拿异界之事叨扰前辈,只是想跟前辈询问一个消息。” 那个声音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消息?”接着又说:“你进来,别老站在门口了。” 云起道了声谢,这才迈步走进书院,来到藏书阁前,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阵大风扬起,紧接着,藏书阁上显出一条青龙的身影,长长的身躯在藏书阁上盘了好几圈,将藏书阁给遮住大半,巨大的龙头向下探到云起跟前,有些探究地看着他。 云起一见文道的形象居然是条青龙,不禁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说不出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文道青龙注意到云起神情的变化,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怎么?我这个样子似乎有些出乎你的意料?” 云起急忙回答道:“前辈明察秋毫。其实,后学原本以为前辈会是以麒麟形象出现的。”随后便把自己先前遭遇奇获,在奇获的记忆中看到的有关百川书院那一幕跟文道青龙约略讲了一遍。 文道青龙听完有些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来是想问问我是否真的跟这么一名离魂和一只奇获交过手?不过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其实也该知道了?” 云点头,低声道:“这么说来,那些都是假的……”语气跟他的脸色一样古怪,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文道青龙一脸思索地看了云起好一会儿,忽然有些严肃地开口道:“六翼奇获天赋惑心,的确难防,但以你的修为可不应该是这副模样,还有,你的浩然气是怎么回事,怎的如此稀薄?” 念羽听文道青龙的语气,似乎有些责备云起的意思,生怕文道青龙误会云起,赶紧解释道: “文道前辈,公子他前两年为了解决一场兽潮危机、拯救当地百姓,几乎耗尽了自己的浩然气,加上公子这么多年一直因为他义兄的死苛责自己,所以这次才让奇获有机可趁,并不是公子他心性不足……” 文道青龙闻言点点头,看着云起露出些笑意道:“难怪,做得不错~” 接着又有些叹息地说:“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重情重义,至真至性固然好,但……算了算了,这些事都在于己心,别人劝也劝不来,我也不想多费唇舌。我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六翼奇获,你也不必多想。” 文道青龙说着冷哼一声,傲然道:“有我在此,这样的妖物,谅它也不敢靠近百川书院半步。” 第一百八十章 受困于心 说罢,文道青龙又沉吟地看着云起片刻,忽然一张口,一团淡青色的光芒从它口中飞出,攸地钻入云起的眉心不见了。 云起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弥漫开来,顿觉精神一振,虽然不清楚文道青龙给自己的这团光芒具体是什么,但无疑是对自己神魂有帮助的东西,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赐赠。” 文道青龙无所谓地抬抬爪,说:“不用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是看你现在神魂不太安宁,帮你略微稳定心神罢了。”言罢又摇摇头说:“其实也没多大用处,你这是受困于心,别人帮不上什么忙。行了,要是没别的事,你就赶紧回去。” 说完这些,文道青龙也不等云起回话,抬起头,顺着藏书阁一转就消失了踪影。 云起急忙长揖一礼,恭敬地道:“恭送前辈。”念羽也赶紧跟着行礼,诚心诚意地说:“谢谢前辈。”却没有听到回应。 云起躬身停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带着念羽往山下走去。 走出百川书院山门之后,云起停下脚步,转身看往某个方向,念羽好奇地跟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公子,你在看什么?” 云起收回目光,转头冲念羽笑笑说:“没什么,我们回去。” 其实,云起刚才是在看采璋园的方向,也就是奇获号称见到寒岭生的地方,云起最初的打算是见过文道之后,如果文道没有见过寒岭生,那他就再去采璋园看看,谁知道奇获那些记忆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云起自然是想都一一确认。 但方才文道青龙送给云起的那团光芒,虽然没法帮云起放下心中有关寒岭生的执念,却能帮他平复因奇获幻术而起的种种心绪—— 奇获虽然已死、法术已消,可它这个幻术最厉害的地方并不在于能幻化出多么真实的幻境,而是在于这些幻境其实都是云起心中执念的投影,他的期待、担忧、愧疚、还有他对自己的怨怼,这些都是云起最真实、最深刻、也最无法放下的执念,由此而生的幻境,不论在旁人看来如何虚幻,云起都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所以哪怕奇获已经死了,云起却还是会受到影响,也正是因此,文道青龙先前才会说,云起其实是受困于心,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文道青龙毕竟是文道成灵,它送给云起的东西最终还是使得云起可以正视己心,也由此堪破了奇获的幻术蛊惑,虽然仍旧有些不甘和失落,但云起终于还是承认奇获给他看到的一切,其实都假的,奇获根本就没见过寒岭生,自然也不会再去采璋园寻访了。 就这样,云起带着念羽径直往跨界传送阵走去,龙渊则还像先前一样,一路跟随,等云起安安稳稳地走进传送阵,又稍等了一会儿,便带着苍遨也返回到尽乡界。 云起离开传送阵,来到前先跟龙渊分开的地方,打量几眼,没有看到龙渊的身影,于是扬声呼喊了两声:“言木兄,言木兄?”却没有听到回应。 云起见状不免有些着急,同时也有些纳闷,这里虽然比较僻静,但毕竟是传送阵所在,按说应该很安全才对,怎么言木会不见了踪影? 这么想着,云起便打算四处找找,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旁边树林里传来龙渊的声音:“云大人,你回来啦?” 紧接着,就看见龙渊笑着从树木里走了出来,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拾星城这边盛产几味药材,我在这儿左右无事,就去林子里看看,让大人担心了,实在不好意思。” 云起赶紧回道:“有劳言木兄久候,是行之该说抱歉才是。” 龙渊笑着摇摇头,也没跟云起再过多客套,只是过来扶住他问道:“大人,此去可见到文道之灵了?情况如何?” 云点头轻声道:“见到了,文道前辈说并没有见过乾兄和奇获……那些,不过是奇获的幻术罢了……” 龙渊听出云起话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情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沉默片刻后,才故作轻松的道:“大人不必担心,大人的义兄不曾遇到这只妖物是件好事,他现在应该过得好好的,我先送大人回渊渟城养伤,等大人伤好了,再去找你义兄就是。” 云起听龙渊说要送他回渊渟城,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推辞道:“怎么好如此劳烦言木兄,行之自己回去就行。” 龙渊笑着说:“不过顺路而已,我原本也有事要去渊渟城,大人总不会不让我去?” 云起心知道龙渊肯定是专程送自己回去,但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好一脸歉意地道了声谢。 倒是念羽一听龙渊要去渊渟城,有些开心地说:“言木公子,你也要去渊渟城呀?那可真是太好。”念羽对龙渊颇有好感,再加上这会儿云起受伤不轻,龙渊会医术,他能一起,念羽当然高兴。 念羽是高兴了,苍遨却高兴不起来,在心里跟龙渊抱怨道:“龙二,你不是,我看病书生也没什么事,干嘛还非要跟着去渊渟城?一会儿怎么走啊?我还像先前那样的话,病书生和小蝴蝶多半会注意到的。” 龙渊笑嘻嘻地回道:“那要不你变小点儿,我带着你?” 苍遨似乎对于龙渊所说的这个办法十分不喜,念叨了他好半天,一直到他们快走到传送阵时,才勉强同意让龙渊带着自己。 龙渊陪着云起来到传送大殿附近,先找了个酒楼,对云起道:“大人在此稍事休息,我去取些东西就来。”说罢急匆匆出去了。 不一会儿,龙渊背着个箱子回来,扶着云起去到传送阵,一路陪着他来到渊渟城。 到达渊渟城后,龙渊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片刻,将变成家猫大小的苍遨放出来,然后回去找到云起,一直将他送回家中。 随后龙渊又再次检查了云起的伤势,帮他换过一次药、照顾着他服下丹药之后,才告辞离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梅鹤洞府 尽乡界,一片连绵群山中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旧洞府,洞府内外皆长满了高大树木,几乎将洞府给完全遮蔽起来,看起来,这座洞府似乎已经荒废多年。 忽然,洞府内传来一声巨响,一处石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由内向外给击碎了,炸出一个大洞,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在地上,扬起重重的烟尘。 紧接着,两个浑身尘土的身影有些踉跄地从破洞里冲了出来,他们身后还有好些箭影火光紧追不舍地攻击,但却看不到追击他们的是什么人。 这两个身影冲出山洞之后,那些箭影火光便渐渐停了下来,似乎追击之人只是打算把他们赶出去就行,并不想跟他们争个高下,又或者,是那些人无法离开洞府? 两人眼见身后不再有追击,于是随便找了块平坦点儿的地面相互依靠着跌坐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这是一个人和一只老虎,浑身满是尘土,还有被火燎过的焦黑痕迹,以及一些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番苦战。 两人喘息了一阵,稍微缓过点劲儿,那人拿出些丹药来递给那只老虎说:“小白,你怎么样?没事?” 老虎一张嘴把丹药一口吞下,然后回答道:“没事。”边说边站起来使劲儿抖了抖皮毛,扬起一阵烟尘,扑了那人一脸。 那人被这阵烟尘给呛得咳嗽起来,赶紧起身躲到一旁,无奈地喊了一声:“小白!” 老虎回头看了他一眼问:“干嘛?”说着又使劲儿抖了几下,露出一身白毛青纹,竟然是只少见的白虎。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渊和苍遨。 龙渊等苍遨抖完了,这才边扇着它扬起的灰尘边慢慢走回来,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苍遨身上的伤,拿出些外用的药帮它抹在伤口上,接着又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随后一人一虎便坐下来开始调息休养。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两人略微恢复了些精神,龙渊站起身,四处打量了一阵圈,有些疑惑地说道:“奇怪。”接着从怀里掏出块绘满文字图案的兽皮,比对着周边环境仔细查看,一边小声说:“是这里没错啊?” 苍遨听到龙渊的自言自语,凑过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儿么?” 龙渊把手中兽皮往苍遨眼前斜过去给它看,边说:“按这幅地图所绘,梅鹤前辈的灵药园就在这附近,可你看看这周围……”说着转头示意了一下。 苍遨也四下打量了一圈,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似乎是个天坑,四周全是陡峭的山崖,不远处的山崖上有一挂瀑布,瀑布下面是一汪碧潭,瀑布源源不断地注入潭中却不见水流溢出,大概潭下有一条暗河通往外面? 这里看起来仅的出路就是他们刚才击穿石壁形成的洞口,最多再加上潭底可能存在的暗河,除此之外想离开这里就只能用飞的了。 苍遨把大脑袋挤到地图跟前说:“龙二,不会是你搞错地方了?” 可它自己看了半天,发现似乎并没有错,一时间也有些迷惑地说:“要按地图的确是这里啊。哎呀,不会是药家那帮家伙被人给骗了,这地图是假的?不行,咱们得跟药家说一声,让他们找卖家算账去,还害小爷白跑一趟,真是岂有此理。” 龙渊摇摇头说: “应该不会,这张图是药家从四海楼买来的,以四海楼的名声不可能会做这样的假。而且风远前辈也验看过,他识人鉴物的本事了得,这张图应该是梅鹤前辈留下来的不会错。何况我们按这张图的确找到了梅鹤前辈这座隐藏在深山里的洞府,前面一路上所见也跟这张地图是一致的。” 苍遨瞪着大眼问: “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过去的时间太久了,这里的地形发生了变化?不至于啊,这才几百年而已。” 想了想又眯起眼睛有些怀疑地说: “要么就是那个叫梅鹤的老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灵药园,不过是编了这么个地方、骗别人来送死的。你看看前面一路上那些个机关阵法,也就是咱俩——当然主要是我,这要换成别的人来,别说是走到这儿,只怕刚一进洞府就被拍死了。” 龙渊听到苍遨的话,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兴奋地拍了苍遨一下道:“对,机关阵法,有可能。” 苍遨冷不丁被龙渊这么一拍,有些不高兴地斜了他一眼说:“你瞎激动什么?” 龙渊笑着揉了揉苍遨的大脑袋,说了声“不好意思”,接着解释说:“这里说不定也有什么机关阵法,把通往灵药园的路给藏起来了。我们先找找看。” 苍遨四下扫了一圈,见这个天坑方圆虽然不过百多丈,可四周全是林立山崖,足有几百仞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这个梅什么鹤的老头儿果然没安好心,这叫人怎么找?” 一转头却发现龙渊已经走到一处山崖边开始查看了,苍遨只好也跟过去,一边抱怨说:“龙二,这些山崖这么高,这路又不一定是在下面,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龙渊一边仔细观察着山崖一边回道:“我们先在谷底找一圈,要是没有再想办法。” 苍遨闻言哀叹了一声,随便走到一处山崖前开始找起来。只是它这个性子哪里真耐得住,找了没多会儿就有些烦躁,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埋怨道:“龙二,要不咱们先回去,让药家搞搞清楚再说,不然万一这消息是假,我们岂不是白费气力?” 龙渊笑着看了苍遨一眼,回过头继续查看山崖,一边说:“你先歇着,我来找就行。都走到这儿了,总得试试,家主还等着用铃珠兰呢。” 苍遨又打了哈欠,白了龙渊一眼说:“切,她要的铃珠兰又不只这里有。” 龙渊正在仔细查看山崖,闻言并没有回头,随口接道:“另外一个地方可是有名的绝地,何必要冒那个险。”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机关 苍遨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说道:“那个地方所以被视为绝地,不过是因为那里天然禁绝神魂之力,一般修士进去之后跟瞎子没什么两样,可咱们俩的神魂跟别人不同,未见得就闯不过去。” 说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坐起来看向龙渊道:“要不然,咱们去把病书生叫来,我看这梅鹤老头挺喜欢搞些阵法,正好病书生擅长阵法,没准儿他能有办法。” 龙渊笑着道:“云大人那么忙,怎么好为这种事情去麻烦他?” 苍遨切了一声说:“这怎么能叫麻烦?本来不就是他的事?” 龙渊闻言便笑了起来,问:“关云大人什么事?” 苍遨不服气地说:“怎么不关他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到这儿来,还不是因为这里有九斩莲?要不是为了他,有本事等找到药园子你不要去采九斩莲心啊。” 龙渊听到苍遨这话,回头扫了它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来都来了,真要有这样的宝贝为什么不采?” 苍遨嗤笑了一声说:“那好,既然不是为了他,一会儿找到了给我。” 龙渊无奈地说道:“你拿来做什么?这东西你又用不上。” 苍遨歪着脑袋,梗着脖子说:“小爷觉得好看,拿来玩儿,不行么?” 龙渊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拉长声音喊了一声:“小白~” 苍遨瞥了他一眼问:“干嘛?你自己说的,这九斩莲心不是给病书生找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给我?” 龙渊无奈地笑着说:“我可没说过这话。” 苍遨又白了他一眼说:“那不还是为了他?” 龙渊只好点点头,说:“是是是。” 苍遨听龙渊这么说,便得意地仰起头说:“早点儿承认就不完了?” 龙渊笑了笑,没接话,又回过头去继续查看山崖。 苍遨呢,觉得刚才自己赢了一筹,就开开心心地趴回地上,倒是忘了一开始它想要干什么。 龙渊沿着山崖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走到那挂瀑布前面,他放出神识探查了一下潭里的情形,发现这汪潭水看着不大,居然极深,最深的地方竟有约十丈,潭中没有明显的水路流向,但能感觉到有许多细小的急流,应该是潭里有许多缝隙通往别处。 龙渊将深潭查看过后,断定潭底应该并没有隐藏暗道,于是站起身,又开始观察起瀑布来。这挂瀑布本身并没有异常,但龙渊细察之后,隐约感觉到瀑布后面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立即招呼苍遨道:“小白,快来。” 苍遨见龙渊有所发现,立马来了精神,蹿过来说:“龙二,你找到路了?” 龙渊摇摇头,说:“我也不确定,不过这个瀑布后面似乎有些古怪。” 苍遨打量着瀑布问:“怎么个古怪法?” 龙渊回答说:“我刚才似乎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但再感应又没有了,所以叫你过来一起再试试。” 苍遨噢了一声没有动作,龙渊的眼眸却已变成青蓝色,他这是将自己与苍遨的神魂力量合二为一,再次查探起瀑布来。 龙渊的神魂本来就远超常人,此时再加上苍遨的力量更是非比寻常,很快就发现瀑布后面的山崖上有灵力流动,像是有什么阵法。 龙渊看着瀑布略一沉吟,一挥手拔出身侧佩剑向上一掷,长剑发出一声清吟飞到上方瀑布中,接着一股浩大剑意从剑上散发出来,竟直接将这挂瀑布从半中间给斩开来,露出后面青黑的山崖。 龙渊一个飞身跃到山崖前,苍遨也跟过来,看着山崖说:“这不会是个幻象?”边说边抬爪扒拉了一下山石,又说:“不像啊,挺实在的。” 龙渊看着苍遨的动作,隐约想起了什么,可却不太真切,一边拼命回想一边直直地盯着苍遨说:“小白,你刚才说什么?” 苍遨被他盯得有点奇怪,说:“没什么啊,我说这片山崖难道是假的,可摸着挺实在的啊?”说着又冲着山崖一通抓挠。 龙渊看着苍遨的动作,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轮回!” 苍遨被龙渊这一喊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什么轮回?你瞎喊什么呢?这里跟轮回有什么关系?” 龙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刚到尽乡界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去抓轮回的。“ 苍遨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那又怎么样?” 龙渊说:“接引六殿,除灵殿之外的五殿生灵魂魄都能进入轮回,只有灵殿生灵摸到轮回是实体。” 苍遨有些不解地看着龙渊问:“你是说这里的山崖跟轮回一样?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一界根本法则,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龙渊说:“自然不可能是轮回那样的法则,我是想,说不定这里的山崖也跟轮回类似,只有特定的人可以穿过去。这片山崖上之上有灵力流动,肯定是有什么布置,说不定就是用以识别来人的。” 苍遨听完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晃了一下脑袋说:“那可怎么办?这片山崖明显不认得我们啊。”说着又抬爪挠了两下,紧接着忽然后退了一步,弓起身子道:“要不然我把这里给砸开得了。”说着就要动手。 龙渊赶紧拦住它说:“别!万一把通往灵药园的路给毁了,甚至影响到灵药园,就糟了。” 苍遨想想也是,只好又跳了回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龙渊安慰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你先歇会儿,我再看看。” 苍遨晃开龙渊的手,就地趴下,说:“你行不行啊?要不然还是去找病书生算了。” 龙渊看了它一眼,拉长声音噢了一声,挑眉笑道:“那我们回去找云大人,跟他说有个地方的阵法太厉害,我们俩破不了,请他来帮忙看看?” 苍遨一听这话,立马坐了起来,梗着脖子说:“怎么破不了?只不过,只不过你担心毁了药园子,不让我破罢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钥匙 龙渊忍住笑点点头,看着苍遨说:“噢~那就是有个地方有阵法守卫,我们俩阵法造诣不行,解不开阵法,强攻又怕毁了里面的东西,只好请云大人出手?” 苍遨先是点点头,想想又觉得好像这话还是显得自己无能,赶紧摇摇头说:“不行,小爷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个破阵法给拦住,让别人看笑话。”说完凑到龙渊跟前跟他一起研究起来。 龙渊暗暗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也认真查看起来。 苍遨对于阵法本就不太了解,又是个急性子,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性,打着哈欠趴到地上去了,不过倒是没再提找云起的事,只是催促龙渊说:“龙二,你好好看看,看仔细了,小爷先休息一会儿。” 龙渊随口答应它一声,头也没抬地继续查看。 过了好一阵儿,龙渊总算把山崖上的灵力布置摸得七七八八,抬起头略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别看刚才龙渊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山崖,其实为了探查清楚这些灵力布置,对神魂之力消耗并不小。 若是寻常时候,这样的消耗对他们而言倒不太紧要,但他们俩刚才这一路过关斩将、闯到这里实在不轻松,过来之后又只是简单调息疗伤,并没有好好恢复,所以饶是他俩神魂强大,查看了这半天,龙渊还是觉得有些疲惫不堪。 龙渊先是转转头、活动活动脖子,稍微放松了一下,然后扭头向苍遨,只见它正趴在地上瞌睡,龙渊看着苍遨这副疲乏的样子,便取了些凤蝶出来轻声喊道:“小白,给你。” 龙渊边说边一挥手,将追思蝶分出一半送到苍遨的额前,很快这些追思蝶就化成光点融进了两人身体不见了。 龙渊盘膝坐下,正要吸收追思之力,忽然愣了一下,拿起引念罂神情古怪地看起来。 龙渊送来追思蝶时苍遨就醒了,但它实在懒得动弹,所以还是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其实龙渊在干什么它一清二楚,见状也睁开眼凑过来问:“怎么了?引念罂有什么好看的?” 龙渊回答说:“我刚才查看山崖上的灵力流动似乎跟这罂中阵法有些相似之处。” 苍遨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个阵法是用来牵引追思蝶的?把追思蝶牵引到这儿来干什么?” 龙渊皱着眉摇摇头说:“只是有些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说着继续埋头认真研究罂中的阵法布置。 引念罂不过是个牵引追思的小器物,里面的阵法并不复杂,龙渊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将手放到山崖上闭目分辨了一阵儿,喃喃地说:“应该不是牵引,倒……更像是感应。”接着忽然睁开眼,脸上露出些笑容说:“我知道了。” 苍遨急忙问:“知道什么了?” 龙渊乐呵呵地说:“这片山崖多半真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穿过去,至于怎么分辨,应该就是借助与追思之力的感应了。” 苍遨看着他一脸喜色,忍不住鄙视他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又没有梅鹤老头的追思蝶。” 龙渊笑着说: “梅鹤前辈的追思蝶我的确没有,可能进这座灵药园的多半不只他一人。按梅鹤前辈留下的记录来看,这座灵药园当年也供他们家族使用,要真是如此的话,他的族人说不定也能进去。你还记不记得药家楼船上的禁制?家族之人,追思之力同宗同源,所以可以上同一艘楼船。” 苍遨不解地看了龙渊一眼说:“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们家的追思蝶你就有吗?” 龙渊冲苍遨挑眉一笑说:“说不定真有呢?”说着举起手中的引念罂晃了两下。 苍遨见状也反应过来,不由得眼睛一亮——他们俩的追思蝶之多,只怕思念他们的人遍布天下,那些大家族族人众多,说不定就会有不少族人追思于他们,不禁咧嘴笑道:“看来这个药园子还真是给我们准备的。” 龙渊却忽然端正神色,有些认真地说道: “小白,如果我们的追思蝶当中真有来自于梅鹤前辈家族后人的,那就说明他们宗族香火仍在,这座灵药园自然应该归他们所有,就算他们自己不知道,我们也不能把这里当成无主之物。要是我们能进去,便只取所需的铃珠兰和九斩莲心,之后也得想办法找到梅鹤前辈的后人,助他们来此收管。” 苍遨闻言撇了撇嘴,不屑地切了一声,见龙渊一脸严肃,于是不耐烦地点点头,说:“行~不就是个药园子,能有多少好东西?小爷我才不稀罕呢,再说,本来也不是小爷要来,随你。” 龙渊笑着拍了拍它,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以苍遨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说这话不过是怕苍遨进了园子后一时稀奇好玩,一个不小心损毁了灵药,倒不是真担心苍遨会贪图什么。 随后,龙渊拿起引念罂,心念一动,无数彩蝶从罂中飞出,犹如一片五彩云霞团团将两人围起来,龙渊轻轻一挥手,这片彩云便飞向他面前的山崖,只只彩蝶停落在山崖上面,将原本青黑的山崖染成了五彩织锦,煞是好看。 有几十只追思蝶碰到山崖之后却没有停留,居然径直穿了进去,随着这些追思蝶没入山崖,便如小石子落进池塘一般,原本坚实的山崖上忽然荡漾起层层涟漪,其余的追思蝶顿时被惊起,呼啦啦地飞回龙渊身边,一只接一只地没入引念罂中不见了。 随着山崖上的涟漪渐渐平息,两人眼前的这片山崖竟变得有些透明,隐约可见后面是一片片的药田。 苍遨见状大喜道:“咦?还真是在这边儿,我们快进去。”边说边径直往山崖里扑过去。 龙渊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正思索间,就看见苍遨已经扑了出去,急忙喊道:“小白,等一下。”说着伸手想拦住苍遨,可却晚了一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空间挪移 眼见苍遨已经扑进山崖,龙渊只好一把拽住它的尾巴,顿时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要将自己扯进去,龙渊连忙挥手召回自己的佩剑,紧接着跟苍遨一起被吸进了山崖之中。 龙渊和苍遨被拉进山崖之后,只觉眼前一花,眼前出现另一片山谷,不远处正是刚才在山崖里看见的那片药田。 苍遨甩了一下尾巴,有些不满地说:“龙二,你干嘛呢?” 龙渊赶紧松开手,说:“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所以想叫你等一下,先看看再说。” 苍遨切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已经进来了?走。”说着便迈步向药田走去。 龙渊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一边跟苍遨一起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一会儿龙渊就停下脚步,伸手拦住苍遨道:“小白,别走了。” 苍遨闻言扭头看了龙渊一眼问:“为什么?” 龙渊说:“这里只怕并不是真正的灵药园。” 苍遨听到这话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问道:“难道这里是幻象?”说着放出神识向周围探去,一边问龙渊道:“你发现什么了?” 龙渊向远处的药田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片药田距离这里跟我们刚才进来时一样远。” 苍遨听到这话,立即转头看向药田,它刚才进来时并没有注意这些,所以此时也不记得刚才进来时距离药田有多远,于是将信将疑地问:“真的么?我去看看。你等我一下啊。”说完就往前跑去。 龙渊见状也跟了上去,毕竟他不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机关布置,还是不要跟苍遨离开太远的好。 俩人没跑多一会儿,苍遨就停下脚步,此时他们已经跑出去差不多几十丈远,苍遨先前是没有注意,现在留心之下自然也发现不对劲儿,于是转头看着龙渊问:“这是个什么机关?” 龙渊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个迷阵。” 苍遨问:“迷阵?你是说幻阵?” 龙渊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迷阵多半会使用幻术,说是幻阵也不算错,不过倒是跟困阵更像些。” 苍遨一听立即愤愤地说:“这个梅鹤老头儿果然是没安好心,居然搞个困阵在这里害人。看小爷破了你的阵。”说完张口就是一声虎啸,只见一道风刃随着它的啸声凭空生出,向着前方狠狠地斩了过去。 等风刃飞出去三十来丈远时,忽然消失不见了,这可不是苍遨有意的,当下它也觉得有些奇怪,咦了一声正要再吼,却忽然听得龙渊低喝一声:“小心!” 接着苍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金戈撞击之声,回身只见龙渊持剑挡住了一道飞旋的风刃,正是自己刚才发出的,却不知怎么搞的,竟会跑到在他们身后去袭击他们。 苍遨心念一动,那道风刃便消散开来,龙渊放下剑,伸手拍了拍苍遨说:“看来这个阵法之中多半有空间之力,先别动,我来试式。” 说着龙渊便将手中长剑向右掷了出去,结果同刚才一样,长剑刺出去不过三十来丈便忽然消失不见,紧接着又从龙渊左手边三十来丈的地方一闪而出往他这边飞刺过来。 龙渊对此早有准备,随意地一抬手接住飞剑,然后顺手将长剑向地面掷去,长剑飞快地没入地面之后,很快就从龙渊的上方直直地落下来,这次龙渊没有去握剑,而是漫不经心地提起剑鞘一迎便将长剑收回鞘中,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苍遨见状问道:“怎么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 龙渊点点头说:“应该是空间挪移之力。” 苍遨噢了一声,接着问:“那怎么办?要不直接破了?”边说边跃跃欲试地打量着四周,自言自语道:“空间挪移?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挪移多少。” 龙渊赶紧拦住它说: “别,直接破的话我们就得应付自己的攻击,也不知道这个阵法当中的空间挪移之力能承受多强的力量,这一路上过来的阵法你也见过,布阵的人可不简单,强攻的话我们消耗太大,万一这个阵外面还有什么布置,到时候就不太好应付了,还是先看看再说。” 龙渊说着翻手拿出个玉盘来开始勘察阵法,时不时地还会挥手发出攻击、试探阵法变化。 苍遨看着龙渊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这个阵只怕一时半会儿破不了,便打了个哈欠趴到地上。 人间界,古烁,常夏城外,一处看似空旷荒漠的地方,矗立着一片人间界之人看不见的错落楼阁,这里是尽乡界在常夏的司界署所在之地。 此时,司界署内一间书房中坐着两个人,桌案前坐着的是一位身着司界军装、英姿飒爽的年青女子,客坐坐着的则是一位素衣灰发的清雅公子,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颜落英和云起。 云起这些年因为执行任务的缘故,大半时间都待在人间界,若是任务允许,他就会回常夏看望家人;当初他刚入尽乡界时常夏司界军中诸人对他颇为照顾,所以他每次回来都会来司界军中拜会。 就在明颜落英与云起相谈甚欢之时,一名司界军普通士兵打扮的年轻人忽然急冲冲地跑进书房,向明颜落英行了个军礼,大声禀报道:“报掌案,……” 接着,这名士兵发现旁边还坐着云起,又急忙打住话头,有些询问地看向明颜落英。 云起虽然名满天下,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不算多,所以这名士兵并不认得他,自然不好贸然当着他的面说军中的事。 明颜落英见状,微微一笑,说:“不打紧,这位是司非殿的云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但说无妨。” 这名士兵虽然不认得云起,但说起司非殿的云大人,那是无人不知,何况云起常来这里,军中众人虽然不一定见过他,却都听说过,而且这名士兵恰好还对云起十分仰慕,当即有些激动地向云起行了一礼,大声说:“拜见念兮主人。” 说完这名士兵又忍不住多看了云起几眼,一时间竟忘记要向明颜落英禀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边境异事 云起微笑着颔首回过一礼,见这名士兵仍然一个劲儿地看着自己,只得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这位军士,你方才可是有什么事要向落英掌案禀报的?” 士兵听到云起的问话,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端正了神色,重又向明颜落英行礼报告道: “禀报掌案、云大人,属下是己七伍的卡泽,今天轮到我们伍巡逻西北边的界壁边境,刚才在巡逻时,有一处界壁边缘忽然发生异动,显现出一个阵法来,这个阵法出现得十分突然,有两名同伴来不及反应就被困在了里面。 事情发生后,属下等人立即去请赵阵师前往查看,据赵阵师说,这似乎是个很久以前的阵法,看起来像是个困阵,失陷的同伴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但这个阵法为什么会在界壁边境上,又为什么会突然启动,还有现在阵内的情况如何,赵阵师也没办法查知。 赵阵师刚才试过,说一时之间只怕破不了阵,再加上这个阵法出现得十分蹊跷,所以便让我前来禀报掌案,请掌案决断要怎么处置?” 明颜落英听完卡泽的报告,噢了一声,转头看向云起道:“素闻云大人精通阵法,可否请云大人一起过去看看?” 云起微笑着回道:“落英掌案过奖了,行之不过习得一些阵法之道的皮毛,可说不上精通,掌案若是不介意,行之便随掌案一起去看看。” 明颜落英闻言便笑起来,说:“云大人过谦了,如此就有劳云大人了,请。”边说边站起身,看向云起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看向卡泽,示意他头前带路。 卡泽立即行礼应了一声“遵命”,随后引着明颜落英和云起往西北界壁出事的地点赶去。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出事的地点,只见一队巡逻士兵正围着一名阵师打扮的中年人,站在一道半隐在界壁雾气中的弧形光幕前查看什么。卡泽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赵阵师,掌案和云大人来了。” 众人听到卡泽的喊声,立即转过身,整齐地向明颜落英行了一礼道:“参见掌案。” 明颜落英挥了挥手,说:“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又见到明颜落英身边的云起,均有些疑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接着赵阵师想起来卡泽刚才说的是掌案和云大人来了,又见云起的容貌装束,心中一动,行了一礼试探着问:“敢问,可是司非殿的云大人?” 云起浅笑着回了一礼,点点头说:“正是行之。” 那边众士兵一听赵阵师的话,也都反应过来云起是谁,立即齐刷刷地又是一礼:“参见云大人。” 云起急忙还过一礼。 旁边明颜落英笑着说:“赵阵师,云大人精通阵法,所以我请他一起过来看看。你先说说这里的情况。” 赵阵师回了一声是,然后有些惭愧地说道:“禀掌案,云大人,依属下拙见,这个阵法似乎是个困阵,其中包含有空间之力,品阶不低。此外,这个阵看起来并不像是新布下的,而是布下已经有许多年了,但具体这是个什么阵、是怎么运转的,恕属下才疏学浅,却是没什么头绪。” 说着,赵阵师将明颜落英和云起引到阵法之前,继续道:“我们试过跟阵中的两位同伴联系,但没有回应,不过依属下看,这个阵法多半没有攻击性,他们两人应该暂时还算安全。” 明颜落英点点头,示意赵阵师继续,赵阵师于是接着说道: “属下方才问过几位同袍,这条路径每日都有人巡逻,一直没什么异常,今天己七伍过来时界壁也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据这几位同袍所述,这个阵法当时是忽然出现的,阵法启动时没人碰触到任何东西,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样的征兆。” 说着,赵阵师指着身边一名士兵说: “失陷的两名同袍位居巡逻队中后方,当时跟在他们俩后面的便是这位罗其,据他说当时他们正列队前行,忽然间眼前有光芒一闪,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这道光幕,他立即停下来,但他前面的两人却刚好被光幕罩在身上,接着就像被什么力量给拉住,扯进了光幕当中,然后就看不见了。” 说完,赵阵师转向明颜落英和云起道:“依属下拙见,这个阵法只怕不是被巡逻队触动的,而是另有人启动的阵法。但是刚才我们已经检查过四周,没发现有其他人的踪迹,如果真是有别人在控制阵法,那多半不是在这附近。” 云起认真听赵阵师说完,轻轻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转身面带询问地看着明颜落英问道:“落英掌案,可否容行之查看一二?” 明颜落英爽朗地一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有劳云大人。” 云起浅笑着点点头,走到阵法前看向那道光幕,念羽原本躲在云起的袖子,此时也飞了出来,跟云起一看向光幕。 只见这道光幕呈乳白色,其上有微弱的光芒,光幕的颜色跟界壁里的雾气有些相似,但因为发着光,倒也清晰可见,不至于混匿其中。 云起伸出手试探了一下,只觉得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给挡住了,他运起神识灵力仔细感应,隐约察觉出这光幕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光滑平静,而是有许多股细微的灵力在起伏流转。 云起略一沉吟便用手抚着光幕,慢慢地沿着它向界壁里走,念羽则停在他肩上,轻轻翕动着翅膀。 明颜落英见云起走入界壁之中,转头看了赵阵师一眼,赵阵师急忙道:“掌案放心,这个阵法方圆不足百丈,我们方才已经看过一圈,没什么异常。” 明颜落英闻言点点头,示意众人跟上去,这里毕竟是混沌界壁,一旦进入其中神识就会受到影响,她虽然知道云起的本事,但现这个情形毕竟蹊跷,所以还是不放心让云起一个人进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双生阵 就这样,一群人静悄悄地跟在云起身后,就见云起时不时停下脚步,查看着阵法,或是蹲下身检查地面,而念羽在进入界壁之后不久就离开云起,往界壁里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飞回来,显然是云起让它去帮忙查看些东西。 众人虽然不清楚云起在找什么,但见到云起专心致志的模样,也不敢出声打扰,一直等到云起沿着阵法走过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停下来之后,明颜落英才开口问道:“云大人,如何?” 云起向赵阵师微笑着点点头,说:“赵阵师所说不错,这个阵法应该没有攻击性,布下也已经很久了,而且阵法当中有空间之力跟别处相连,从灵力流动来看,这个阵法并不是单独运转的,而是与另外一边有关。” 说到这儿,云起思索片刻,又接着说: “按赵阵师刚才所说,应该不是巡逻军士触动的阵法,行之方才感知阵法灵力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似乎是另外那边有人在攻击阵法,若是如此的话,这个阵法极有可能是个双生阵,最初是被那边的人给触动的,然后才引动这边的阵法也运转起来。” 明颜落英闻言立即问道:“云大人可能查得出另外一个阵法的大致方位?我派人过去看看。” 云起摇摇头道:“这两个阵法是用空间之力相连,这里又是界壁所在,其中空间分布与寻常地界不同,有关另一阵的所在,行之也没什么头绪。” 沉吟了一会儿,云起又开口道:“这个阵法附近有许多细微的空间裂缝,行之看离开阵法近旁后似乎并不是如此,不知道这边的界壁之前是否出现过空间不稳的情况?” 众人一听到“空间裂缝”这四个字,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些担心的神色。 云起见状急忙解释说:“诸位请放心,这些空间裂缝极为微小,而且其中的法则之力已经消耗殆尽,说是空间裂缝其实并不准确,这些倒更像是空间法则遗留下来的痕迹,不至于能伤到人。”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明颜落英听到云起的问话,思索一番摇摇头,回答道:“这边应该没有出现过空间不稳的情况。要是深入界壁的话,空间不稳倒是有的,但这里只是界壁边缘,落英并不记得有这样的事发生过。”接着又向云起问道:“云大人为何有此一问?可是发现了些什么” 云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行之有个猜测,这个阵法原来并不是布置在这里的。” 说着云起一挥手,在阵法光幕近旁的地面上划开一道半尺来深,两尺来长、约三寸宽的小沟,然后蹲下身,指着小沟的某处说: “落英掌案可以看看这个地方,这里的土地有一个明显的分界,只不过因为时间过去了许久,所以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分别来了,可只要掘开地表,就能看出差异来,而且,这个阵法周围的土地都有这样的分界,就好像阵法所在的地面是另外嵌进去的一样。” 明颜落英听云起这么一说,也蹲下来看向云起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被云起划开的地面有一道明显的分界,若有所思地开口道:“那大人的意思是,这个阵法是被人从别处移过来的?而且移过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云点头,回答道:“也不一定是被人刻意移到这里的,从环绕在阵法周围的空间痕迹和地面的情况来看,这个阵法有可能原本是在一个小洞天当中,因为遇到空间湍流之类的事,流落至此,环绕小洞天的屏蔽之力被破坏,所以阵法才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如此的话,倒不一定是针对守界军的布置。” 明颜落英听完云起这番话,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说:“落英在此驻守的十几年间,这里并没有出现过空间异动,但在这之前就不大清楚了,云大人若是需要的话,落英可以让人去查一下之前的记录。” 云起浅笑着摇摇头说:“不必麻烦了,是不是的其实并没太大影响,只是想验证一下行之的猜测,若是还得花时间查找就不必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个阵法流落至此只怕已经有许多年,要查的话多半有些麻烦,不过也正是因为时间久远,所以这个阵法是针对守界军的可能性不大,也就不用费事了。” 明颜落英闻言略微放下些心来,点点头,接着又问:“那云大人可有办法破阵?” 云起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回答说:“行之虽然有些猜测,但不并敢确定,若这个阵法当真如行之所想,只怕没这么容易。”停了停又说:“不过落英掌案且放心,一会儿行之入阵看看,或许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明颜落英听到云起这话,大吃一惊,急忙问:“云大人入阵做什么?在阵外破阵不行么?” 那边赵阵师也急忙劝阻说:“云大人,这个阵法古怪,以大人之尊可不能犯险。” 云起听到明颜落英和赵阵师劝阻的话,微笑着回答说:“多谢落英掌案、赵阵师关心。这个阵法的确很少见,所以行之需要入阵之后才能查得更清楚些,两位放心,行之自有分寸。再说,方才赵阵师也查看过,这个阵法没什么攻击性,行之进去也不会有事的。” 明颜落英听完,仍然一脸坚决地说:“不行,就算阵法没有攻击性云大人也不能入阵,不然万一大人被困其中,我常夏司界军可没法向两位殿主交待。” 云起看着明颜落英一脸肃然,知道不说清楚的话,她肯定不会放自己入阵,于是向念羽示意了一下。 念羽脆生生地应道:“是,公子。”说完只见念羽一挥翅膀,化出一个分身,往光幕上一扑就不见了。 众人正诧异间,就听得念羽说:“公子,阵里有两人,一个叫伍道,一个叫何定波,他们俩现在都没事。刚才他们试过破阵无用、又联络不上其他人,就一直在阵中等着。据他们说从被困到现在,阵法还没发生过变化。”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过不去 众人闻言更加吃惊,他们刚才试过各种办法都不能跟阵里的两人联系上,想不到念羽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搞清楚了阵里的情况。 云起笑着对念羽说了一声多谢,然后转头看向明颜落英道: “落英掌案,念羽对于空间之术略有所通,虽然不能直接破除此阵,但向阵外传讯却没什么问题,行之入阵查探清楚后就会将里面的情况告诉掌案,到时我们里应外合,要破阵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听完云起这一番话,明颜落英沉吟着没有开口。 云起见状又说:“落英掌案只管放心,这件事行之还是有些把握的,否则也不敢贸然入阵,最后反倒让掌案在司界殿主和先生面前为难。” 眼见明颜落英还是有些犹豫,云起继续劝说道: “落英掌案,现在阵中毕竟还有两位军士,就算行之不进去,掌案也得请别的人来破阵,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这里毕竟是两界边境,虽说这个阵法是针对守界军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真就这样耽搁下去,还是让行之进去看看,尽快处置的好。” 明颜落英知道云起说的有理,但还是没法下定决心,那边赵阵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云大人,关于这个阵法大人可是看出来了些什么?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指点一二,由在下入阵去查看?” 赵阵师问这个话自然是担心云起的安危,可高阶阵法的布阵之道对于阵师来讲可是价值不菲,一般而言,却是不太方便随意向人打听,所以赵阵师说得有些犹豫,是怕云起以为他想借机打听阵法之事。 云起一眼就看出赵阵师的担心,温和地笑起来说: “赵阵师的好意行之心领了,行之确实有些猜测,不是行之藏私,只是这个阵法可能会有许多变化,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判断有误,所以,还是行之去会更方便些。一会儿行之探查清楚之后,多半还得劳烦赵阵师帮忙一起破阵。” 说完这番话,云起又笑着转头看向明颜落英。 明颜落英微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向云起一抱拳说:“那就有劳云大人。”接着又半开玩笑地向云起说道:“请云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落英和在场诸位同袍的前途性命可都着落在大人身上了。” 云起也浅笑着回过一礼,说:“落英掌案放心,行之不会给掌案惹麻烦的。”说完看了念羽一眼,念羽会意,又扇了扇翅膀,化出一个分身,飞到明颜落英的面前。 云起随后微笑着对明颜落英说道:“落英掌案,行之这就入阵了,有什么发现念羽会告知掌案的。” 明颜落英抬手接住念羽的分身,向云点头,再次道了声谢,目送云起一步跨进光幕不见了。 云起一步跨出,周遭环境倒是没太大变化,还是界壁混沌那种雾蒙蒙的样子,但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应该就是伍道和何定波了。 伍道和何定波刚才已经听念羽说过来历,此时见到一位陌生的清雅公子出现在眼前,肩上还停着念羽,自然猜到了云起的身份,赶紧过来拜见。 两人行过礼,那名叫伍道的士兵有些惊讶地问:“云大人怎么进来了?”接着又看了看云起身后,有些担心地问:“外面没出什么事?” 云起温和地笑着说:“两位军士放心,没什么事,只不过行之对这个阵法有些猜测,所以进来探查探查,看看要如何破阵。” 两人听到云起的话便放下心来问:“大人,可有我俩能帮忙的?” 云起微笑着摇摇头说:“两位请先休息,一会儿若有需要行之再告诉两位。” 两人也知道自己对阵法实在是一窍不通,多半帮不上忙,有些惭愧地答应了一声,让到一旁。 云起一抬手,念羽化成一管琉璃笔落在他手里,接着云起便书写起格物致知的文章,用以查看阵法。 不多时,云起似乎发现了些什么,急步走到某个地方,停下来仔细查看起来。过了一会儿,云起轻声喊道:“念羽。” 只见他手中的琉璃笔光华一闪,变回了念羽的模样,接着念羽一抖翅膀,一片鳞羽落下,变出一只小蝴蝶,小蝴蝶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然后猛地一拍翅膀前往一扑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念羽才有些吃惊地说:“公子,这个阵法延伸出去极远,再往前的话我就没办法感应了。” 原来云起先前猜测这是个双生阵,那这一阵自然跟另一个阵法有通道相连,所以他打算找到两阵相连的灵力脉络,让念羽借助两阵之间的灵力流动,“穿”过去探查另一阵的情况。 此时听到念羽的话,云起也有些吃惊—— 一般来说,双生阵两阵并不会相隔太远,否则多半会影响到阵法的正常运转,虽然这个阵法之中的空间之力十分精妙,再加上这里是界壁混沌,本来空间法则就极盛,这个阵法又多半是流落过来的,云起倒是料想到这个阵法与另一阵的距离会比寻常要远些,但也没想到以念羽之力居然也没办法“穿”过去。 要知道龙渊和苍遨曾送给念羽一株千年裂空草,借助这株裂空草,念羽虽然还没能掌握空间法则,但空间道法却已经极为纯熟,便是在念兮一族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即使这样,它竟然也无法感知清楚另一边阵法中的状况,可见这两阵相隔之遥。 更惊人的是,距离如此之远的两阵居然还能正常运转,云起不禁暗暗感慨布阵之人的高明。 感慨过后,云起问念羽道:“念羽,你能带一段讯息给那边阵法中的道友么?” 念羽想了想,说:“如果只是传讯过去倒应该可以,但却没办法带回信过来了。公子要传什么讯?公子知道那边的人是谁了?” 云起闻言笑起来说:“连你都没办法感知那边的情况,我怎么能知道那边的人是谁?”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次联手 念羽不解地问:“公子既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那要传什么消息?” 云起笑着解释说:“照刚才阵法灵力的变化来看,那边的阵法的确是困住了什么人,而且这人也在尝试破阵。这种双生阵一般来讲都是两阵相守,要破也需要两阵一同破了才行,所以我想让你给那边的道友传个讯,跟他联手破阵。” 念羽噢了一声,问:“那我要跟那人说些什么?还有,我只能把消息传过去,但却没办法再把消息带回来,就算那边的人同意联手,我们也不知道啊。” 云起笑着说:“我自有办法。” 说完,云起把要传的讯息以神念传给念羽,念羽点点头,将讯息传给灵力脉络中的小蝴蝶,接着小蝴蝶便顺着灵力流动往那边的阵法飞去。 尽乡界,梅鹤居士洞府所在的山谷中,龙渊正在查看阵法,苍遨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问:“龙二,你搞清楚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没有啊?” 龙渊摇摇头说:“这个阵法有些古怪,我已经找到几处阵眼,那里的防御本身算不得有多强,但阵眼当中有一股生生之力,一旦受损便能立即恢复。” 苍遨闻言打了个哈欠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病书生叫来呢,现在可好……。”话还没说完,苍遨忽然抬起头,支棱起耳朵,有些惊讶地说了声:“小蝴蝶?它怎么会在这儿?病书生还真来了?不是这么巧?难道他也是来找九斩莲心的?” 龙渊顺着苍遨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只五彩琉璃色的小蝴蝶出现在阵法当中,蝴蝶身上的气息他无比熟悉,正是念羽的气息。 龙渊见到这只蝴蝶不禁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苍遨,可现在再要遮掩身份也已经晚了,龙渊只得向那只蝴蝶迎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一股神念传来,竟然是云起的声音: “在下司非殿云起,云行之。 方才行之所在界壁边境忽然显现出来一个阵法,行之受托前来查看,感知到这个阵法与别处有所牵连,应该就是道友所在之处。 道友刚才可是在破阵?依行之所见,这个阵法多半是个双生阵,两阵相连相生,除非两阵齐破,否则单独破去任何一阵,破掉的那一阵都可以借助另一阵的力量瞬间再生。 不知道友可愿意联手破阵?若是道友同意,便就还像方才那样攻击阵法,共击三次,每息一击,行之感受到之后便会再与道友传讯。” 话音刚落,那只小蝴蝶便消失了。 龙渊听完云起这番话,知道云起应该是看不到这边阵中的情况,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苍遨一眼。 苍遨并没有注意他的异样,只是盯着小蝴蝶消失的地方嘟囔了一声:“还真是病书生?真是不经念叨……”接着转头催促龙渊说:“龙二,你赶紧三击试试啊。” 于是龙渊随便找了三个阵眼各攻击了一下,然后停下手等待。 过了没多久,又有一只小蝴蝶一闪出现在阵中,云起的神念传来道:“多谢道友,行之猜测这个阵法的阵眼应该有多处,想来道友也有所发现。道友能否逐一攻击所知的阵眼,行之多了解些情况也好多些把握破阵。” 龙渊收到云起的传讯,便还按一息一击的节奏将他发现的阵眼逐个攻击了一遍。 另一边,云起默默观察着阵法的变化,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笑容,念羽见状有些好奇地问:“公子,怎么了?” 云起笑着说: “那边阵法中的道友不简单,我们这边的阵法阵眼是七处,既是双生阵,那边多半也是一样,从刚才的阵法变化来看,那边的道友已经找到了这七处阵眼,而且他攻击之力不弱,只是传讯的攻击就已经引得阵法有些异动,如此一来,我们配合得当的话,破掉此阵应该不成问题。” 接着云起又想起来一事,对念羽说:“对了,念羽,你跟落英掌案说一声,我们已经有了破阵之法,免得她担心。” 念羽听到这话便高兴地笑起来,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接着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开口说:“落英掌案已经知道了。” 云起笑着点点头,然后把要传给另一阵的讯息告诉念羽,念羽仍旧化出一只小蝴蝶带着讯息往那边飞去。 就这样,云起借助念羽的空间道法传讯,龙渊则通过攻击阵法来回应,很快云起就大概探明了两阵的情况。 云起根据了解到的两阵情况,仔细推演了一番,将这个阵法可能的几种变化一一列出,再逐一找出对应的破解之法,然后告知给龙渊,跟他讲明需要如何配合破阵。 很快,龙渊那边确认的攻击就传了回来,两人于是按着约定的方式分头开始破阵。 既然搞清楚了这个阵法的底细,以云起和龙渊的修为,再加上念羽和苍遨相助,破解这个阵法自然不是难事,很快,阵法就在他们几人的合力攻击下变得有些摇摇欲坠。 云起此时正笔走游龙,写下: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注1) 诗成之后,只听一声马嘶,一匹戴着金色辔头的白色骏马一跃而出,马背上坐着一位白衣箭袖、意气风发的年轻游侠,此时他并没有握住缰绳,而是一手握弓,另一只手探向背上的箭筒取出一只羽箭,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出。 白马带着年轻游侠沿着阵法边缘飞驰,几个呼吸间便绕着阵法跑过一圈,在这过程中,年轻游侠双足勾踏住马镫,让自己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或俯或仰地开弓引箭,就只见一道道羽箭飞射而出,在阵法各处激起阵阵涟漪。 这些攻击借助双生阵的灵力脉络一直传到龙渊所在的阵中,在他那边的阵法上也激起了阵阵波动。 —————————————— 注1,魏晋,曹植,《白马篇》,文中摘取其中一部分,原诗为: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志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第一百八十九章 空间交错 龙渊一边认真观察着这些波动,一边伸手低喝一声:“小白!” 苍遨跟他心意相通,立即化成一道流光落在龙渊手里,变成一把带青黑花纹的银色长弓。 龙渊拉满弓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被云起的攻击带起的光波,看着层层光波涌动聚散,最终逐渐聚成一个明亮的光点。 就在那个光点出现的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龙渊松开拉得满满的弓弦,只见一道白光一闪而逝,没入那个将将成形的光点当中。 随着龙渊与苍遨合力的一箭没入阵法当中,龙渊和云起耳边同时响起一个闷沉的炸裂声,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落下一个惊雷,然后一路雷声轰轰地往这边滚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狂暴的飓风,将龙渊和云起所在的阵法给撕扯得七零八落。 阵法被破的那一刻,阵中所蕴含的空间法则猛然全都释放出来,竟使得两阵空间有刹那的交融,云起透过支离破碎的空间连接,隐约看到一名手持银弓的青年长身而立,他的样貌姿态,竟然酷似寒岭生? 可不等云起再细看,那片空间碎片就被一股乱流给卷走了。 云起下意识地一步迈出、想要追过去,却被念羽一把拉住,惊叫道:“公子,别动,这个阵法中蕴含的空间法则不少,现在阵法一破,这些法则失去控制,将周边的空间全都扰乱了,十分危险。” 与此同时,伍道和何定波也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护在云起身侧,高声叫道:“云大人,小心。” 云起被他们三人给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才显出青年身影的那片空间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念羽听到云起的叹息,有些奇怪问:“公子,怎么了?阵法不是都已经破了么?公子放心,现在的空间紊乱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了。” 云起勉强笑了笑,道:“没事。”他想着刚才念羽、伍道和何定波都是一片好心、为了保护自己安全才拦住自己,况且,方才空间乱成那样子,就算他追上去也不见得能再找到那块空间碎片,所以没有说明原因。 就如念羽所说,过了没多久,他们四周的飓风便停息下来,空间也恢复了原状,显出阵外的情景。 明颜落英等人一看到云起的身影显现出来,立即迎上来,明颜落英一边仔细打量着云起一边问道:“云大人,方才阵破之时空间紊乱,可有伤到你?” 云起笑着摇摇头道:“有劳落英掌挂心,行之无事。”说着又扫视一圈阵外众人问道:“方才的空间乱流没有伤到诸位?” 明颜落英摇摇头说:“我们都没事。”接着又行了一礼道:“多谢云大人帮忙破解阵法。”其余众人也跟着她行过一礼,齐刷刷地道:“多谢云大人。” 云起赶紧还过一礼道:“落英掌案,诸位军士,不必客气。” 明颜落英见阵法已破,便向众人挥挥手道:“你们继续巡逻,小心点。” 众人齐刷刷行礼答应一声,随后列队离开了。 明颜落英又转向云起道:“有劳云大人,想来大人破阵消耗也不小,不如回军中休息休息?” 云起下意识地回头往方才阵法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后,有些抱歉地道:“落英掌案,这个阵法布置十分精巧,可方便行之留下来再仔细看看?” 云起会这么说,是因为这里毕竟是两界边境,他又不是司界殿的人,在这里逗留其实并不太合适,但方才那名青年的身影像极了寒岭生,云起实在放不下,便想试试看能不能从阵法中找出些线索,好去寻找那名青年的下落、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明颜落英当然不会拒绝,爽快地回答道:“云大人请自便,那落英就少陪了,一会儿我会安排人过来,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就是。” 旁边赵阵师对这个阵法其实也好奇得很,一听云起说想要留下来研究阵法,立即自告奋勇道:“掌案,云大人,不如就由属下在此陪同可好?” 明颜落英一听,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云起则笑着道了声谢:“多谢落英掌案,那就有劳赵阵师了。” 赵阵师赶紧回道:“当不得大人道谢,其实,在下对这个阵法也十分好奇,大人如果方便的话,正好跟大人请教请教。” 云起笑着应道:“赵阵师客气了,行之知无不言。” 那边明颜落英见事情安排妥当,便跟云起招呼一声后离开了,云起则和赵阵师一起检查起残余的阵法来。 念羽停在云起肩上有些好奇地问:“公子,这个阵法已经被刚才的空间乱流给毁得差不多了,都这样了,还能看出什么来?而且公子先前不是已经搞清楚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了么?怎么还要看?” 赵阵师听到念羽也话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云起。 云起回道:“其实我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出这个阵法的来历。”犹豫片刻又开口道:“先前阵破之时,我隐约看到些对面阵中的情景,所以想查查看。对了,念羽,你先前查探时,分辨得出来另一个阵法大致是在哪里么?” 念羽摇摇头说:“分辨不出来,我只能感觉出两阵的灵力脉络一直延伸到了界壁深处,但并没有找到另一阵的所在,界壁里的空间法则极为强大,说不好另一阵会在哪里。” 旁边赵阵师闻言,有些拿不准地开口说:“界壁深处?大人,这个阵法布置明显是尽乡界的东西,大人先前说过,这个阵法原本应该是在一个小洞天里,因为遇到空间乱流才会流落到这里,要这么说来,难道……是从尽乡界那边漂过来的?” 云起沉吟着点点头说:“的确有这种可能,小洞天本来就是一种特殊的空间结构,其入口所在的位置和小洞天本体所在相距遥远是很正常的事,界壁里空间法则又如此之盛,也许原来这个小洞天就是界壁当中的一个空间气泡,只是入口在尽乡界,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 第一百九十章 线索 赵阵师继续迟疑地问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另一个阵法难道是在尽乡界里?可这个阵法还能运转,如果另一阵是在尽乡界,岂不是意味着这两个阵法之间的连接能跨过界壁?这实在是……大人先前查看过阵法布置,觉得有可能么?” 云起没有马上回答赵阵师的问题,而是面带询问地看向念羽,念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如果单以这个阵法里的空间法则来讲,是有可能跨越两界的,但阵法运转并不只是空间连接这么简单,这个,我就说不准了。” 云起也点点头,接口道:“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另外那座阵也在一个小洞天中,而那个小洞天本体就在界壁里,这样的话,其实两阵运转并不需要跨越两界,而且,因为界壁里空间法则的缘故,两阵之间的距离也不能用常规的距离来衡量。” 赵阵师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念羽歪着小脑袋说:“这样的确更有可能。不过,公子,就算知道另一阵在小洞天里、那个小洞天在界壁里,我们也没法知道这个小洞天的入口在哪里啊?” 云起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随后说道:“的确。不过至少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多年以前的阵法,布阵之人不仅阵法造诣高,多半对空间道法也有所涉猎,而且为布下这个阵法可能还用到了两座小洞天,这样的手笔可不多见;此外,拥有这座阵法的人现在只怕已经没在尽乡界了。” 云起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一些布阵器具的残余,继续说道:“还有这些和先前我们查到的阵法布置,倒也不能说是毫无头绪。” 那边赵阵师一边帮着云起查找,一边点头附和说:“的确,能布下这样阵法的前辈多半不是无名之辈,再对照布阵特点等查一查,也许就会有所发现。” 云起笑着点点头说:“正是。” 念羽听完,哦了一声也帮着查找起来。 就这样,云起和赵阵师把这个阵法所在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云起一边找一边把自己对于这个阵法的了解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赵阵师,赵阵师自然是大喜过望,趁机又跟云起讨论起阵法的问题,一直聊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送云起离开了。 至于龙渊和苍遨,他俩等阵法一破,立即望向开始所见的药田方向,却只见一片荒芜山坡。 苍遨顿时大叫起来:“咦?药田怎么没了?不是,难不成这只是个陷阱?这个梅鹤老头儿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龙渊见到这个情况,起先也是一惊,然后他又仔细看了看远处的山坡,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不由露出些笑意,不经意地点点头。 此时龙渊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始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何来了——按理说这里已经封闭了几百年、无人打理,药田应该如现在这样杂草从生才对,可刚才他们所见的药田却是规规整整,井井有序,自然是阵法造出来的幻象。 苍遨边叫嚷边看向龙渊,想问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却看见龙渊点着头笑了起来,有些不解地问:“龙二,药田都没了,你还笑?你不想找九斩莲了?” 龙渊揉着苍遨的大脑袋,向远处荒芜山坡抬了抬下巴,说:“你仔细看,药田不还在那儿么?” 苍遨闻言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那边山坡乍一看的确是一片荒山,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一些人为修整的痕迹,看样子,这里以前应该是一片片规整的田块,只是经历了几百年无人照看的时间,原本的药田里已经长出许多杂草,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苍遨看着药田荒芜的模样,有些嫌弃地说:“这个梅鹤老头,那些没用的机关阵法搞得这么结实,到现在还能害人,对药田怎么这么不上心?居然荒成这样?”说着转向龙渊问道:“喂,龙二,荒了这么久,那些灵药不会没了?” 龙渊听到苍遨这话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这里的天地灵气十分浓郁,很适合灵药生长,又被刻意封闭起来,没什么外物干扰,应该还在的。只是……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 龙渊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他的确是有些担心—— 这里是药田,当年梅鹤居士肯定花费了不少功夫,让这里的一切环境都适应于灵药生长,虽然封闭了这么多年,这里的灵气仍然异常充沛,远超过一般的灵山宝地,但灵药毕竟是灵药,不是普通杂草,随便在哪里都能长得好好的,这里的环境虽然很合适灵药生长,可毕竟已经几百年无人照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药家要的铃珠兰还好说,这种灵药除了对灵气要求极高以外,在别的方面倒不算太挑剔,药家这次是因为需要的年份太久,所以才不好找,但龙渊要找的九斩莲心却有些特殊。 其实,九斩莲并不是特别娇贵的灵植,相较于铃珠兰可算得上是特别好养活的一类灵药,可龙渊要找的并不是九斩莲,而是九斩莲心,这种东西长成的条件那可就苛刻得多,真要是无人照料,的确说不好能不能结出来。 说起来,九斩莲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灵药,一般稍大一点儿的家族里都有那么几株,它的叶片用以制茶可以静心宁神,斩除妄念,因其叶轮生,九叶为一轮,所以得名九斩莲。 九斩莲的莲叶每三年生一片,九叶一轮,共生九轮,九轮长成之后,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其果实被称为九斩莲芯,每株九斩莲能结出的莲芯一到三颗不等,原株结果之后就会枯萎,莲芯则会长出新的九斩莲来,除此之外这些九斩莲芯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可鲜有人知道的是,这些能长出新的九斩莲植株的莲芯并非九斩莲心,龙渊要找的九斩莲心听起来虽然与九斩莲芯一样,也与九斩莲芯同源,但其长成的条件却十分苛刻,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九斩莲田 所谓九斩莲心,乃是九斩莲九轮叶长完、开花结果之后,如果长出的莲芯只有一颗,而且莲叶八十一叶叶叶俱全的话,这时九斩莲株并不会枯萎,莲芯也不会掉落,而是会慢慢吸收莲叶的精华,每三年吸收一片莲叶精华,历时两百多年,将所有八十一叶的精华汇聚一体才能形成的东西。 不仅如此,在莲芯吸取莲叶精华的过程中,莲叶也同样不能受损,否则莲株还是会枯萎,而莲芯就还只是普通莲芯而已。 可是,别说大家种植九斩莲原本就是为了取叶制茶,不可能一叶不损,当然也就不可能长出九斩莲心,就算是有人刻意照料、想种出九斩莲心也很难说真能做到—— 毕竟前前后后五百多年的时间,不论是天气环境变化、还是虫豸鸟兽,都有可能让莲叶受到损伤,真要做到片叶不损、叶叶俱全,谈何容易。 也正是因此,极少有人知道九斩莲心这种灵物的存在,龙渊也是多方寻找,拜托了相熟的几大家族帮忙,才终于打听出这么个消息。 至于龙渊为什么要找九斩莲心,则是因为九斩莲心有个特别的功效,乃是少有的能够帮助蕴养浩然气的东西。 龙渊上次在沉月谷救下云起后,苍遨曾随口提起云起的浩然气一事,龙渊被苍遨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于是便想寻找能帮云起尽快恢复浩然气的东西,不然就像苍遨说的那样,云起常年在人间界出任务,没有浩然气护身实在危险。 这一次药家需要千年以上的铃珠兰,经过四处寻找,终于取得一本梅鹤居士留下的关于其灵药园的记录。 这位梅鹤居士是好几百年前一位有名的修道人,不仅精通机关阵法,于制药炼丹之术也颇有研究,因此,他的灵药园之中收集种植有许多珍贵药材。 药家从找到的记载中推断,这座灵药园中原本就有几百年年份的铃珠兰,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去几百年,如果灵药园还在的话,极可能有千年铃珠兰的存在。 只不过,梅鹤居士既然精通机关阵法,这边也当然会有许多布置用以护卫灵药园,要想进去只怕不太容易,药家的人又不太擅长这些,所以便拜托龙渊帮忙跑一趟。 另一方面,药家知道龙渊在找九斩莲心,正好梅鹤居士修的是儒道,留下来的记载中透露出他似乎相当清楚九斩莲心的事,于是也一起告诉了龙渊,让他过来碰碰运气。 此时龙渊见到药田荒芜的样子自然有些担心——就算药园里种着九斩莲,可几百年没人照料,多半不可能片叶不损了,但他本来也是碰运气,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找找再说,于是转头跟苍遨说: “小白,这两样灵药一个喜阴一个喜阳,我们俩分头行动,你去山阴之处找铃珠兰,我去山阳之处找九斩莲。” 顿了顿又提醒说:“一路小心些,别踩坏了灵药。“ 苍遨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都荒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小心的……”见龙渊想要开口说什么,苍遨赶紧抢先道:“行行行,知道了,小爷会注意着点儿的。”说着不等龙渊答话,几个虎扑就跑开了。 龙渊见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山阳处走去。 很快,龙渊便找了九斩莲,而且数量不少——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设有一个防护类的阵法,阵法笼罩了大半个山坡,其中种植的竟然全是九斩莲。 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长,这些九斩莲已经蔓延生长到阵法以外的山坡上,不过长势最好、年份最长的还是在阵法当中的那些。 看来药家所料不错,梅鹤居士的确知道九斩莲心的事,而且多半想要培养出九斩莲心来,不然如果只是用来制药茶的话,不至于种植这么多,还如此郑重其事地设下防护阵法保护九斩莲田。 龙渊见状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又生出几分担忧,虽说这里有这么多九斩莲,但毕竟几百年无人照管,也说不好是不是真能结出九斩莲心来。 实在是这九斩莲心结成的条件过于苛刻,中间稍有些意外就会前功尽弃。 可如果连在这里都找不到九斩莲心的话,想在别的地方找到的可能性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现下也没有别的法子,龙渊只能静下来心先想办法进到阵里找找再说。 好在这个阵法本意只是为了防止一些虫豸飞鸟进去损伤到九斩莲,并不是多么厉害的阵法,以龙渊的手段很容易就骗过阵法进到九斩莲田之中。 不过,进到阵中虽然容易,可要从这么一大片九斩莲中找到莲心却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 虽然龙渊神识强大,可这九斩莲心和九斩莲芯长得都一样,不过是颗拇指大小的青色圆珠,这一片山坡上的九斩莲生长了好几百年,长势实在过于喜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株是哪株,这当中结果的莲株可不在少数,实在难以分辨。 再加上九斩莲的莲叶也跟莲芯一样是青色的,青色的莲芯混在这些青色的莲叶中间,一眼扫过去都差不多,所以龙渊只能一株一株地慢慢查看,同时还要注意观察这些莲株下面是否有掉落的莲心—— 毕竟这里封闭起来就有好几百年了,再往前,这些九斩莲还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岁,说不定已经有九斩莲心结出来了也未可知。 龙渊在这片山坡上找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也不过才查看过一半儿左右,只可惜并没能找到成熟的莲心,不过倒是发现有些莲株运气好,头几百年里片叶无损,莲芯已经开始吸取莲叶精华,但就算是其中年份最长的一株,离着最后成功长成九斩莲心也还得再有小一百年。 龙渊见状便想,要是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尽量找几株年份久些的莲株,移植回去再想办法,只是这样一来,云起的那边浩然气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法子能快速恢复了。 龙渊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喊了苍遨一声,想问问它那边找得怎么样。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九斩莲心 结果还没等龙渊问呢,苍遨倒是先高兴地叫了起来:“龙二,正好,快过来,这边有好玩儿的。” 龙渊一听,无奈地摇摇头,敢情苍遨早就把找铃珠兰的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正在一丛雀姬花前玩儿呢。 这个雀姬花也是一种灵草,有些明目的作用,但这种草最为出名的一点并不是它入药之用,而是当它开花之时,花形如身着羽衣的舞姬,以灵力灌注之后,花朵便会翩然起舞,姿态极美,而且舞动之时还会发出与舞姿相应和的弦乐之音,所以也有人将它当作观赏之用。 但这种草生长极慢,百年才能开花,而且生长过程中对灵力环境的要求也不低,一般很难见到。没想到苍遨倒是运气好,居然遇到一丛正当花期的。 龙渊这会儿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看花,但他很清楚苍遨的性子,原本也没太指望苍遨能多认真地去找千年铃珠兰,所以并没有说它什么,心里想着等自己把这一片九斩莲都看过,再去找千年铃珠兰也多花不了太多功夫,于是让苍遨自己玩儿,而他又埋头继续找九斩莲心。 那边儿苍遨见龙渊没搭理它,自己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无趣,便跑过来找龙渊。 此时龙渊正站在一大丛九斩莲中间,低头弯腰认真地寻找,苍遨喊了一声:“龙二。”就要往九斩莲丛中扑。 龙渊赶紧止住它道:“别过来!” 苍遨有些不解地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龙渊见苍遨正好停在九斩莲田边儿上,松了口气说:“小心别把莲丛给踩坏了,那可就结不出莲心了。” 苍遨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说:“小爷是这么不小心的虎么?”话虽这么说,它倒也没再往九斩莲丛里跳,而是站在边儿上问:“还没找到啊?” 龙渊听到苍遨的问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苍遨抬头扫视着满山坡的九斩莲丛,有些头痛地抱怨道:“怎么这么多九斩莲,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接着它眼珠子转了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说: “不对啊,龙二,你要找的九斩莲心是吸收了所有莲叶精华的,叶子都没有,还怕我踩坏什么?而且,说不定这个莲心已经熟透了,自己掉进土里去了,你这么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干脆,小爷我引一阵风来,把这些叶子都刮走,剩下的不就好找了?”说着就想动手。 龙渊赶紧拦住它说:“千万别,这些药田又不是我们的,不可随意损毁。而且这里有些九斩莲已经结出了莲心,再有些年岁说不就能成熟了,你这么一来可就全毁了,实在可惜。” 苍遨撇了撇嘴,嘟囔道:“真麻烦。”但还是四下打量了一眼,确定自己附近并没有什么九斩莲,这才趴了下来,无聊地甩着尾巴问:“万一真找不到的话,要怎么办?” 龙渊叹了一口气说:“实在找不到的话,也只能先找些接近成熟的莲株移植回去,然后再想办法了。”接着看向苍遨笑着说:“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四处逛逛,等我找完了再叫你。” 苍遨打量了一圈山坡上的九斩莲,有些头痛地龇了龇牙,抱怨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小心翼翼走到龙渊附近,也帮忙找起来。 只不过,以苍遨的耐性,找了没多一会儿就觉得麻烦,跟龙渊招呼了一声,随便找了借口,又跑没影了。 龙渊也没拦它,只是再次叮嘱它注意不要毁坏灵药,也就不再理会它,继续埋着头认真找九斩莲心。 就这样龙渊自己在这片山坡上又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簇九斩莲中间的地上,发现一段已经干枯的莲杆,莲杆顶上有一颗青色略有些透明的珠子,其中隐约可见光华闪动,仔细一看,是许多道形如刀锋的光影在珠内飞舞流转。 龙渊急忙将这珠子拾起来,凝神细看,只见这颗珠子中的光影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一道,当即惊喜地喊了一声:“小白,找到了。”这颗珠子不是其它,正是历时五百多年、吸取了九斩莲八十一叶精华才长成的九斩莲心。 苍遨此时已经跑到山谷的另一头去了,听到龙渊这声喊,立马御起一阵风跑了回来,远远见到龙渊就着急地叫起来:“快给我看看。” 龙渊见它这副样子,生怕它一时激动踩坏点什么,急忙迎上前去,把九斩莲心递给它。 苍遨接过九斩莲心仔细端详了一阵儿,然后失望地撇撇嘴说:“就长这个样子啊?也没多好看嘛。” 龙渊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说:“本来也没说过九斩莲心有多好看,有用就行啊。” 苍遨原本以为像九斩莲心这样罕见的宝贝应该长得相当不凡,此时一看不过是颗平平无奇的小圆珠,顿时失去了兴趣,拉着龙渊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看雀姬花。” 龙渊拍了拍它,故意问道:“你负责找的千年铃珠兰呢?” 苍遨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过它嘴上可不肯承认,说:“这座山谷这么大,小爷还在找呢。” 接着它假装四顾了一圈,自语自言地说:“哎呀,刚才我找到哪儿了?”又回过头看着龙渊抱怨说:“都怪你,你这么一叫,我着急过来,刚才到找哪儿了也没注意。” 龙渊拉长声音噢了一声,笑嘻嘻地看着它,苍遨回过头装作没看见。 龙渊笑着靠过去,摸摸苍遨的大脑袋,说:“你去玩儿,我去找就行。” 苍遨转头看了龙渊一眼,装模作样地说:“别呀,我去这边继续找,你去那边找找看啊。”说着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开了。 龙渊看它冲着的方向分明是山阳的方向,笑着摇摇头,把九斩莲心仔细收好,然后转身往山阴处走去。 龙渊熟知各种灵药的习性,知道铃珠兰适合生长在什么方,这里毕竟曾经是药田,都是按灵药习性做的布置,所以龙渊很快就找到铃珠兰的所在,挑选了一株适合的药株小心翼翼地挖出来收好,然后招呼苍遨一起离开了这座灵药园。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桷与杜英 离开梅鹤居士的灵药园之后,龙渊先回到瞰云城,把铃珠兰送回药家,药木言许久没见到龙渊,非要留他住下,龙渊虽然急着去找云起,但实在拗不过药木言,只好多待了几天,这才动身赶往渊渟城。 渊渟城里,傍晚时分,云起一回到家中,就一头扎进书房之中,书房那张宽大的书桌上摞满高高的书堆,这些书全都是些关于过去比较出名的阵法家的记录,几乎要将云起给埋在里面。 云起这几天都是这样,一有空就忙着寻找上次在界壁边境遇到的那个阵法的线索。 就在云起认真查看记录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云大人,言某未经通报,冒昧前来,大人可方便一叙?” 云起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分笑意,放下手中书卷,几步就迈到书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只见院子里,沉沉暮色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株玉桷树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扶着树干,正抬头看着树上影影绰绰的浅色花朵,云起见状不禁一愣。 玉桷树是一种少见的花树,长得与人间界的杜英树十分相似,只是玉桷的花朵颜色不像杜英是青白色,而是白中略微泛黄,云起有一次外出见到这种树,因为它长得像杜英,就移了一株种到院子里。 此时,暮色中的玉桷树看起来几乎与杜英一模一样,而龙渊站在树下的样子,让云起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当年的夏夜,面前是寒岭生正站在杜英树下,所以才会愣住。 但他接着便自嘲地摇摇头,收起心事,温声带笑地招呼道:“言木兄怎么有空过来?” 念羽停在云起的肩上也跟着招呼了一声:“言木公子。” 龙渊回过头,笑着应了一声,又冲念羽点点头,招呼道:“念羽姑娘。”接着轻轻拍了拍玉桷树,看向云起问道:“这就是杜英树?” 他这是因为见到这棵树的花朵与他送给云起的护身符、也就是他梦里见到的那株花树十分相似,当时云起说那是杜英,所以有此一问。 龙渊的声音中略有些疑惑,虽然此时已经黄昏,一般人看不太清楚花朵的颜色,但他的夜视远强于一般人,却能看得出这些花朵是白中微黄,与他在梦中所见的白中微青的颜色并不相同。虽然是梦,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才是杜英真正的样子,所以有些疑惑。 云起并不知道龙渊心中所想,笑着回答说:“这是玉桷树,跟杜英树十分相似,不过,杜英乃是人间界的树木,此界却是没有的。” 龙渊听罢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心中的疑惑却又多出几分—— 他自入界以来只回过人间界两次,就是上次云起遇险、他赶去相救那一次和后面陪云起去百川书院那一回,照此来看,他梦中见到的那棵花树应该是他没来尽乡界之前的记忆? 可他虽然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但对于人间界的日常事物倒是大多记得,树木鸟兽都认得许多,唯独对于杜英树却没有丝毫印象,这本不奇怪,任谁也不可能识得天下万物,但龙渊又偏偏梦到过杜英树,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他见过的树木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龙渊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问道:“杜英的花是什么颜色?也跟这玉桷一样么?” 云起不知道龙渊为什么问起这个,但也没有多想,照实回答道:“杜英的花形虽然跟玉桷一模一样,但花色却是白中带青,并不完全相同。” 云起边说边举起身侧佩剑,摩挲了一下剑柄上挂着的护身符笑着说:“言木兄所赠的这块护身符刻画得极为传神,真的杜英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接着,云起又想起一件事,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来,递向龙渊道:“说起来,真要多谢言木兄的护身符,不然的话行之怕是无缘再见言木兄了。这是行之的一点心意,还望言木兄莫要嫌弃。”他说的自然是上次在沉月谷,护身符帮他挡下一击的事。 龙渊上次虽然赶去沉月谷救下了云起,后来又从念羽口中了解到些情况,但却并不知道奇获利用幻境偷袭云起的事,此时听到云起的话,还以为他又遇上什么别的危险,不禁一惊,顿时把杜英的事抛之脑后,看着云起语气急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人遇到了危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有受伤?” 云起看见龙渊着急的模样,连忙回道:“行之无事。其实,就是上次在扶风城那回,言木兄还专程来探望过行之,只是当时行之心乱之下太过失礼,竟然忘了向言木兄道谢。”接着便把上次沉月谷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 龙渊听完暗叫一声侥幸,轻吁出一口气,也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递给云起笑着道:“正好,我也准备了一样东西送给大人,也请大人不要嫌弃。” 云起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推辞说:“无功不受?……”他这话还没有说完,龙渊故意看了一眼云起手中的玉盒,拉长声音说:“大人要是不肯收,那大人这礼物我可也不好意思……” 云起闻言,犹豫片刻,有些歉意地说:“那行之就却之不?了。这个也请言木兄收好。”说着把自己手里的盒子递给了龙渊。 龙渊自然不好推辞,便双手接过盒子,又把自己手里的盒子交到云起手中,然后打开玉盒一看,脸上顿时有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一闪而过。 只见这个盒子里装着的是用养魂木炼制的一个坠子,跟龙渊现在脖子上戴着的吊坠一般质地,只不过他把这个坠子给戴在了衣襟里头,云起看不到,不然云起多半能认出那个坠子来。 原来,云起上次在沉月谷得龙渊搭救,回到扶风城以后一直没能等到龙渊,便猜到龙渊多半是刻意躲着他。云起也没有强求,只是后来费尽心思寻到这个养魂木的项坠,托人送给龙渊作为谢礼。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是似而非 云起想着言木也是主修神魂,养魂木对言木应该也大有裨益,所以专门多寻了一份,想着有机会的话便送给言木,云起却不知道言木和龙渊是同一人,或者说,他虽然有所怀疑,但并没有打算细究根底,只当他们是两个人算了。 龙渊此时拿着这个养魂木吊坠也不好说明,只得轻咳了一声向云起谢过。 云起那边并没打开龙渊给他的盒子,而是又取出一个檀木盒,问道:“言木兄,不知道白青兄可来了?这个是送给他的。” 龙渊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已经传来苍遨乐呵呵的声音:“咦?我也有?我在呢。” 云起已经习惯了苍遨这样神出鬼没,转身向那边行了一礼,招呼了一声:“白青兄。”然后笑着说:“行之记得白青兄的功法偏金,这枚鑫晶石的金刚镯也许白青兄合用?”边说边打开手中的盒子,将之转向苍遨的方向。 只见这个檀木盒内放着的是一枚金黄色、发晶质地的镯子,上面以阳文铸刻有佛家真言,还隐约可见真言光影环绕着镯子流转不定,一眼就能看出十分不凡。 苍遨一见大喜过望,立即御起一阵风将镯子卷过去戴在前爪上,高兴地说了一声:“不错不错,你有心啦。” 云起拿着空盒子怔了一怔,接着笑起来说:“白青兄喜欢就好。”边说边将空盒子收了起来。然后才打开龙渊送给他的盒子往里一看,立即吃惊地说道:“九斩莲心?言木兄居然能寻到这样的东西?” 龙渊闻言噢了一声说:“云大人认得这个东西?大人果然是见多识广。”随后又笑着说:“其实我能得到这枚九斩莲心还是多亏了大人的帮忙。”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帮忙?行之怎么不记得还这样的事?” 龙渊哈哈笑了两声,说:“云大人几天前可是在界壁边境与人联手破过一个双生阵法?” 云起闻言有些吃惊地问道:“言木兄怎么知道的?”接着又恍然大悟地说:“莫非另外一座阵中之人就是言木兄?” 说话时,云起心里暗暗道了一声难怪,他这是想起来那天阵破之时,他曾经看到的那名酷似寒岭生的青年身影,若是龙渊的话,那的确说得过去。 与此同时,云起心中也冒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以前云起见着龙渊时他都蒙着面,云起只能看出他眉眼跟寒岭生很像,可那天阵破之时,龙渊并没有蒙面,所以云起那一瞥虽然并没有看得很真切,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龙渊的身形长相,甚至于站立时那种挺拔的姿态气质,都跟寒岭生十分相似。 这让云起不由得有些好奇龙渊的身份,不由得有些犹豫要不要问一问他的来历,可思来想去,最后却还是没有出声—— 一来,龙渊既然隐藏身份必然有他的苦衷,自己这么打听实在太过失礼; 二来,他们俩虽然现在关系算是相当不错,但却远不像寒岭生跟自己那般亲近,而云起这些年,从羲云王到司非殿要员,各色人等见得多了,看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当然能看得出来龙渊对自己的态度不似作伪,从这一点来看的话,龙渊便不太可能是寒岭生。 龙渊并不知道云起心中所想,笑着点点头,道: “正是。那天我跟白青原本是去一处遗失多年的灵药园帮一位前辈寻找灵药的,却不想触动了灵药园的防护阵法,被困在其中,幸好得到大人出手相助,我们才顺利破除阵法采得灵药。这枚九斩莲心就是在那里见到的,正好大人能用上,就顺手给采回来了。” 那边苍遨听到龙渊这番话,顿时嗤笑一声,说:“顺手?还真是顺手得很,就跟上回那个护身符一样的随手……” 龙渊没有理会苍遨的嘲讽,继续跟云起说:“云大人既然认识九斩莲心,想来也知道这九斩莲心的功用,言某就不多嘴了。” 云起原本想着心事有些走神,听到苍遨的嗤笑才回过神来,此时听到龙渊的话,赶紧点点头,认认真真地行了个谢礼,十分感激地说:“九斩莲心能够帮助蕴养浩然气,多谢言木兄费心,行之感激不尽。” 云起虽然不清楚龙渊去这座灵药园的具体情况,但也能猜得到龙渊多半不是碰巧遇到的九斩莲心,而是专程去那里为自己寻来的,不然的话,这样珍贵的东西,哪里就这么巧能遇得到?而且苍遨那句话也摆明了龙渊肯定是专程去找九斩莲心的。 龙渊见状急忙还了一礼,然后摆摆手说:“云大人不要总是这么客气,我们来这一趟也得了不少好处。”说着举起手中装着养魂木的盒子,冲云起笑了笑,不待云起再说什么,龙渊就向云起问起之前双生阵的事,把话给岔开了。 两人就此又聊了许多,一直聊到夜深,本来云起是想留龙渊在家中小住一晚,但一来龙渊坚持不肯,二来云起也知道龙渊二人因为身份的原因,留住在自己这里是有些不便,也只好依依不舍地送龙渊离开了。 —————————————— 雁临山下的道路旁,一群捕快打扮的人正或坐或站地等在路边的树丛中,忽然,当中一人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众捕快闻言立即警觉起来,纷纷找好位置、隐藏好身形,拔出刀剑凝神戒备;躲在附近的几名弓箭手也搭好箭、瞄准了前方的道路。 众捕快准备好后没多一会儿,就看见一人一虎慢慢悠悠地从雁临山上走过来。 眼看这一人一虎就要走进众捕快的埋伏当中时,他们却忽然停下脚步,那人开口朗声笑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在此?找龙某有何指教?” 他这话说得轻松,站姿也很随意,可手却已经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了剑柄之上。 他身旁的那只白虎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说:“龙二,跟这些人废什么话?要打便打,一群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家伙居然想埋伏小爷?做梦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走为上策 这一人一虎当然就是龙渊和苍遨了。 苍遨说这话时的口气,似乎面前这群人是江湖上是最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徒,要多看不上他们就有多看不上,埋伏的众人一听它这话,当即便有人沉不住气,想着反正也埋伏不成了,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嫌犯居然敢说我们偷偷摸摸?反了你了。”说着便是一箭径直向着苍遨射来。 苍遨见状,不屑地切了一声,一甩尾划起一阵风,就将这枝箭给刮歪了,同时甩出一道风刃向着这枝箭射来的方向斩了回去。 龙渊毕竟比苍遨要来得仔细些,一听这人说他们是嫌犯,又凝神看了一眼射来的箭,似乎的确是官家的制式,赶紧一拔剑将苍遨的风刃给挑开,同时喊了一声:“小白,先别着急动手。” 说着龙渊举起自己的玄玉令牌,高声说道:“在下司非殿行捕龙渊,诸位可是附近城中官差?来这里有何公干?这当中可有什么误会?” 埋伏在近旁边的捕快们见自己这边已然暴露,也纷纷从树后跳了出来,此时听到龙渊表明身份,却还是紧握着刀剑一脸不善地盯着他们。 龙渊见状以为这些官差是怀疑自己假报身份,便看向当中一名捕头打扮的中年人说道:“这位捕头大哥,敢问诸位要找的是什么人?在下是行捕,若是有什么案子,在下也可以帮忙。这是在下的行捕令牌,请捕头大哥验看。” 龙渊一边说着,一边手持令牌打算上前,却不想对面的一群人看见他这个举动,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纷纷有些紧张地将刀剑指向了他,当中有个人冷哼了一声说:“找的就是你,没想到行捕之中居然会出你这样的败类,真是丢尽了司非殿的脸。” 苍遨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低吼了一声道:“你说什么?”边说边甩尾就是一道风刃朝那人斩去。 龙渊赶紧又是一剑把风刃给拦了下来,一边向苍遨喊道:“小白,先等一下。”然后一脸不解地看向那名捕头说:“这位捕头大哥,请问我们犯了什么罪?” 人群中间那名捕头紧紧盯着龙渊,有些嘲弄地开口道:“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怎么?当真以为吴家的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我们查不到你头上来?” 龙渊听到捕头这话,越发的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吴家?什么吴家?他们出了什么事?此事殿中可知情?” 旁边一人嗤笑了一声说: “一夜之间灭了别人满门,现在却跑来跟我们装无辜?还装得挺像啊。只是你装得再像也没有用,我们既然在这里等你,当然不会是胡乱猜测。还有,你也不用拿司非殿来吓唬我们,这桩案子就是司非殿在办,殿中抓你的人已经在来的在路上了。” 龙渊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自己当然没有犯过他们说的什么吴家灭门的案子,但看这群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误会,而是真的以为自己犯了罪。 旁边的苍遨则是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说:“要打便打,编什么灭门的破烂理由?小爷可由不得你们这么污蔑。”说着一弓身就要扑上前去。 龙渊见状,急忙伸手拦住苍遨说:“小白,先别急。”然后继续看着那名捕头说:“这位捕头大哥,不管你们信不信,也不管你们查到了些什么,吴家的案子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俩这也是头一次听说此事。请问捕头大哥,这件案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同时,龙渊在心里暗暗地道:“小白,看他们这个样子,好像真以为是我们犯下的案,这其中必有隐情,我们还是先走,想办法查查清楚这桩吴家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 苍遨闻言,有些不满地回道:“切,他们怀疑小爷杀人,小爷还怀疑他们是不是假冒的官差呢,送上门的架,干嘛不打?” 龙渊无奈地回苍遨道:“他们又不是你的对手,有什么好打的?倒是这件案子,怕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个事儿不简单,听他们的意思,殿里的人多半也受到了蒙蔽,得赶紧查清楚才行。” 苍遨一听龙渊说这群人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有些得意,又听说背后搞鬼的家伙居然能骗过司非殿的人,更是被激起了兴趣,勉强同意道:“那好,算这帮家伙走运,小爷今天就姑且放过他们这一回。” 那边那名捕头听到龙渊的问话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住龙渊和苍遨的举动,手上悄悄做了个手势。 龙渊见状忽然笑起来道:“这位捕头大哥看来还是信不过我们啊,那我俩只好自己想办法查个清楚,就少陪了。”说着抢在众人冲上来之前横剑一挥,自己则是足下一点,向后倒退着飞掠开来。 与此同时,苍遨发出一声震天虎啸,将它身前的空气震得泛起一阵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攻向眼前的一众官差。 众人被苍遨这么一吼,便有些头晕目眩,手上不由得慢了半拍,紧接着只觉得手中刀剑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顿时持握不住,手中的刀剑纷纷被击落在地,原来是龙渊的那一剑到了。 埋伏在旁边的弓箭手见状,急忙放箭追击,可哪里能奈何得了龙渊和苍遨这俩位?就只见这一人一虎,一个持剑一个甩尾,轻轻松松地就将追来的箭矢全都给挑开了。 这边捕快们眩晕过后也赶紧拾起刀剑想要追上去,但他们的速度比起龙渊和苍遨实在差得太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俩人跑回雁临山,很快就没有了踪迹。 一群人没得奈何,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名素衣灰发的公子迎面赶来。 这位公子一见到众人便停下脚步,行了一礼问道:“诸位可是来自雁城官署?在下司非殿云起,云行之,是为吴家的案子来的,诸位可见到龙玄玉了?” 真是要多巧有巧,司非殿派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云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希望不是他 众人听到云起这么一说自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急忙过来见礼,云起赶紧还了一礼。 行过礼后,那名捕头有些惭愧地回答道:“回云大人,我等无能,让那家伙给溜掉了。” 云起闻言宽慰地笑了笑说:“龙玄玉行走江湖多年,修为高深、经验老道,在我殿行捕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诸位不必介怀。” 旁边一人听云起一直称龙渊是龙玄玉,还夸他出类拔萃,不由得有些忿忿地说:“什么龙玄玉,一个杀人犯而已,云大人也太抬举他了。” 云起听见这话,微微皱起眉头看了那人一眼,端正了神色温声说道:“此事司非殿尚在查证,并不能确定就是龙玄玉做的。司非殿主此界是非公正,既不能放过作恶之人,也断不能无端给人定罪。” 对于办案来讲,最忌先入为主,有所偏见,不利于查清案情不说,还容易造成冤案,所以云起方才说话时虽然语气很温和,但神情却有些严肃,明显是觉得这人管龙渊叫杀人犯太过草率、有失公允,那名捕快见到云起这副模样便有些嗫嚅。 云起见状却又温和地笑起来,继续说道:“依殿中所知,犯案之人的确与龙玄玉有些相似之处,行之此来也正是要找龙玄玉查证清楚。诸位方才遇到龙玄玉是什么情形?可起了争斗?有没有人受伤?龙玄玉可有说过些什么?能否一一告诉行之?” 那名捕头听见云起的问话,便想到龙渊和苍遨只用一招就解了他们的兵器,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方才我等设下埋伏想要围捕那人,却不小心被他给发现了,于是他立即就退回雁临山中去了,倒是没怎么起争斗,也没有人受伤。我们也没说什么,只是提到吴家的案子,那人矢口否认是他做的,但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停了停,那名捕头又开口道:“云大人,这座雁临山后面是一大片山脉,连绵纵横足有好几千里,那人既然知道我们在找他,应该会从山中另寻出路,不会再往这边来了,想在这片大山里边搜人可不容易,是否需要属下多调些人手来帮忙?” 云起微笑着向那名捕头道谢说:“行之知道了,多谢捕头大哥美意,此事行之自有主张,诸位只管安心回去,交由行之办理就是。”说完就向众人拱手道别,往雁临山赶去。 云起走出去一段路后,一只五彩的蝴蝶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这自然是念羽。 念羽一飞出来就有些生气地说:“刚才那些人说话也太不中听了,都没有证据,怎么能凭白管人叫杀人犯,真是过分!还有啊,雁城的这帮人怎么回事?殿里只是跟他们打听一下龙玄玉的行踪,他们怎么就自作主张跑来埋伏别人?殿里的事,轮得到他们来管么?” 说完,念羽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云起问:“公子,吴家的事不会真的和龙玄玉有关?他当行捕都快十年了,立下过不少功劳,怎么会是坏人呢?” 云起摇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犯案那群人当中有一只虎类灵兽,这件事情千真万确,他们的作案手法又老道,灭了吴家满门一百多口人,居然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能有这份本事的人可不多。龙玄玉身为行捕,破过不少案子,对于查案手法十分熟悉,虎类灵宠又实在少见,也难怪殿里会对他有所怀疑。 念羽叹了口气,犹犹豫豫地问道:“公子,那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龙玄玉真有可疑,我们要怎么办啊?他可是救过公子性命的呀。” 云起闻言摇摇头,轻声说:“若是事实如此,那我身为行捕便应当尽力捉拿他归案,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而罔顾是非。”接着也长叹一声,说:“希望不是他。”一时间,云起和念羽都沉默下来。 这里离雁临山很近,云起没花多少时间就进到雁临山中,只见山中古树林立,遮天蔽日,地上荒草蔓延,风过之时树叶摇动,在林间落下斑驳不清的光影,林中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便只有偶尔的几声鸟语虫鸣,衬得这片山林越发地空幽寂静。 念羽在云起身边上下飞舞着说:“公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化出些分身四处找找,等有发现后公子再动身就是。”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不用,我先试试。应该能找到龙玄玉。” 念羽有些好奇地看云起问:“公子有什么好法子?” 云起没有答话,只是笑着取出一个玉牒来,往里注入些灵气,然后垂眼默念了几句,并起两指往玉牒上一点,只见一道光芒从云起指间射入玉牒之中,顿时激起一圈圈发光的涟漪,从玉牒中心往四周荡漾开来。 随着这些涟漪的扩散起伏,玉牒上有无数光点次第亮起又熄灭,像是绽开的小小烟花。过了好一阵儿,玉牒上的光芒才慢慢暗下来,只余一个光点在东南方向微微闪烁。 云起见状笑着点点头,招呼念羽说:“念羽,我们走。”说完便迈步向东南方向走去。 念羽有些好奇地问:“公子,这个玉牒是什么法器?那个光点就是龙玄玉?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云起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行捕令牌答道:“这是殿中特制的罗盘,能够感应到五百里之内司非殿之人所持令牌的位置。” 念羽听完恍然大悟道:“难怪刚才那个捕头说这片山脉绵延千里、不好找人时公子一点都不着急。” 云起闻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而是加快脚步往东南方向赶去。 另一边,龙渊和苍遨甩开雁城的一众捕快之后便停脚步,苍遨问:“龙二,你知道那个吴家在哪里么?咱们赶紧去?” 龙渊无奈地笑着说:“天底下姓吴的家族多了去了,方才那群人说得不清不楚的,我怎么会知道出事的到底是哪家?” 第一百九十七章 跟踪印记 苍遨挠了挠耳朵问:“啊?那要怎么查啊?要不我们还是先回雁城,抓个捕快来问问?” 龙渊听到苍遨的话,好笑地看了它一眼,说:“你这是刚才没打成架,想回去找人重新打过?” 苍遨打了个哈欠,切了一声说:“这帮家伙在小爷手底下连一招都走不过,跟他们有什么好打的?这不是你也没头绪,最快的办法自然是抓个知道的人来问嘛。” 龙渊摇摇头说:“算了,还是别多事了。刚才他们说吴家满门被灭,这么大的事情,江湖上肯定会传开的,我们随便去哪里都能打听出来。” 苍遨闻言斜了他一眼说:“随便去哪里?那你在这森林里给我打听一个试试?” 龙渊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话,只是拿出幅地图来查看了一阵,然后开口道:“这片山脉极其广袤,能够通往许多地方,我们要不就从山里走,去到九溪那边再做打算,如何?” 苍遨听到龙渊的话,无所谓地点点头,对它来讲,反正都是跟龙渊一起四处逛,怎么样都行,这些年来,他们俩去哪里,做什么,基本上都是龙渊在安排,这次当然也一样,既然龙渊说先去九溪,苍遨也懒得费精神再想,便跟龙渊一起出发了。 龙渊和苍遨毕竟是多年行捕,虽然已经甩开了雁城的捕快们,但也没有大意,一路上还是小心留意着身后是否有追兵,这一留意还真叫他们发现身后有人追来。 苍遨顿时有些兴奋地停下来,摩拳擦掌地准备跟来人打上一架,龙渊却不想多事,好说歹说把苍遨给劝走了。 既然知道身后有人在追踪他们,两人自然又多了些小心。 苍遨是灵虎,对于如何在山林里隐藏踪迹那是与生俱来的本事,龙渊呢,当初作为药家客卿常年在深山里采药,对于山林行走也是熟稔无比。两人先是在山林里留下许多迷惑来人的行踪,又上树下水地行走了一段,隐去自己真正的行迹,然后才继续往九溪方向赶去。 没想到的是,龙渊和苍遨走出去一段儿过后,竟然发现身后之人不仅没有被甩掉,反而距离他们又近了一些,似乎来人看穿了他们布下的迷踪,直接朝着他们追过来一般。 苍遨见状,有些不相信地嘀咕道:“不可能啊,小爷的行踪决计不会有人能发现。”接着抬头看了龙渊一眼,埋怨道:“喂,龙二,是不是你不小心留下了破绽啊?” 龙渊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世上能人异士多得是,能找出我们的行踪也是有可能的。” 苍遨却有些不服气,非要再试一次。 这一次,苍遨还专门检查了一番龙渊的行迹,确保没有出什么纰漏,一路上龙渊又留下了些探察的布置,结果却发现来人真的是直接冲着他们来的,似乎知道他们在哪里一样,这样一来,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白白耽误了自己的时间。 苍遨见状顿时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想想又说:“喂,龙二,会不会是刚才那帮家伙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什么追踪的印记?这帮家伙还没这个本事?”话虽如此,它还是放出神识检查起来。 龙渊也想到了这一节,于是与苍遨一起仔仔细细地将两人身上查了个遍,却并没有任何发现。 苍遨有些疑惑地挠着耳朵说:“难道追来的家伙真是个高手?小爷倒要会一会他。”说着,便干脆调转头,打算原路回去迎上追来的人。 龙渊赶紧拉住它说:“听刚才那群捕快的意思,这件事情是由殿里主办,而且还派了人来,这人追得这么快,一般地方官署的人没有这个本事,来的多半是自己人,还是别伤了和气的好。” 苍遨闻言白了他一眼说:“人家都当你是杀人犯、来捉拿你了,你还说什么自己人,怕伤了和气?” 龙渊笑着说:“殿里不会没凭没据就给人定罪,多半是误会,再说你也没见到殿里来的人,怎么就知道他们当真是来捉拿我们的?” 苍遨切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而是问:“那现在被人盯上了,不打怎么办?” 龙渊仔细想了一阵儿,皱着眉头说:“这个人明显是直接冲着我们所在的位置来的,这不像是一般的辨迹寻踪的手段,应该还是有什么印记我们没有发现。” 苍遨不屑地说:“就刚才那帮家伙的本事,要是真留下了印记,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龙渊闻言心中一动说:“也许,这个印记并不是刚才留下的。” 苍遨啊了一声,反问道:“不是刚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总不成我们加入司非殿时就被种下印记了?” 龙渊笑着点点头,说:“有这个可能。” 苍遨一听立即炸了,气愤地叫嚷起来:“真是我们加入司非殿时候的事?这帮家伙居然耍这种阴招?” 龙渊赶紧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拿起腰间佩戴着的玄玉令牌说:“这个令牌平时可以用作简单的传讯之用,这说明殿里一定有办法联络这枚令牌,那应该也会有办法能查找令牌的位置。来的人要真是殿里的,极有可能就是用这种法子找到我们所在的。” 苍遨扫了一眼令牌,觉得龙渊的话有道理,于是说:“要不然我们把这块令牌丢到随便哪个悬崖下去,让他们慢慢找去。” 龙渊摇摇头说:“我也只是猜测,说不定猜错了呢?” 苍遨看着他问:“那你说怎么办?” 龙渊沉吟片刻,开口道:“要不这样,咱们俩分头行动,试试不就知道了?” 苍遨点点头,说:“行,那我往这边。”说着就要走。 龙渊赶紧叫住它,把令牌交给它说:“你身法比我好,说不定真是我露了什么破绽,要不你带着这块令牌试试。” 苍遨闻言得意地点点头,让龙渊把令牌挂在它的脖子上,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将计就计 龙渊往苍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喊了它一声,让它自己小心,然后随便找了个方向飞掠而去。 很快,两人就发现跟来的人径直冲着苍遨的方向追去,看来果然是跟令牌有关。 苍遨见状,跟龙渊传讯说:“龙二,这边有个瀑布,要不我直接把令牌扔下去?” 龙渊生怕它说话间就动手了,赶紧喊了一声:“别!” 苍遨闻声不满地说:“不就是块破令牌,以前嘛还是有些用处,现在不过是个麻烦的尾巴,你还留着这玩意儿做什么?” 龙渊回答道:“我们还没见过殿里的人,也不知道殿里到底是什么态度,令牌毕竟是殿中所授的重要物件,就这么给丢了不太合适。” 苍遨切了一声说:“还能是什么态度,人家都追上来了。”接着又说:“想知道殿里是什么态度还不简单,直接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见面你不就知道了?” 龙渊闻言点点头,沉吟着回道:“倒也是个办法……” 苍遨一听顿时不满地大叫起来:“龙二,你还有没有点儿准谱?刚才我说去会会这人,你非要拦着,现在又打算见啦?” 龙渊讪笑一声说:“刚才那不是想着都是自己人,万一误会太深一时说不清楚,动起手来刀剑无眼,怕伤了和气,能甩掉就甩掉算了。” 苍遨气呼呼地问:“那现在呢?你要是想甩掉不也能甩掉么,怎么又想见面了,难道不怕伤和气啦?” 龙渊笑着回答:“现在既然知道来人其实是冲着这块令牌来的,那我们正好借此做些布置,犯不着正面交锋,总还有些寰转的余地,说不定还能趁机打听些情况。” 苍遨一听,撇了撇嘴,觉得没有架可打,没什么意思,不过倒是没有反对,只是说:“那我先回来,咱们去哪儿碰头?” 龙渊先前跟苍遨分开时就在想如果来人真是追着这块令牌来的要怎么办,这一路专门留意着山林地貌,心里早就有些计较,此时苍遨问他,便给苍遨指了一个适合布置的地方。 苍遨带着令牌很快就到龙渊所说的地方,远远的就看见龙渊已经在那儿忙活开了。 苍遨看了一眼龙渊的布置问:“你是打算设个阵法困住来人?” 龙渊点点头。 苍遨往四面环顾了一番,龙渊选的这处地方是一个山洞,洞前有一块空地,隐约可见有一条被荒草覆盖的废弃路径,应该是以前常有走兽在这里出没给踩出来的。 至于龙渊选择的布阵位置,就是在这块空地跟那条小路相接的地方。 苍遨扒拉了一下脖子上的令牌问:“你打算把这块令牌放哪儿啊?总不成是在片空地上?那别人看一眼不就露馅儿了?” 龙渊头也不抬地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刚才大致查看过,这个山洞很深,里面错综复杂,还有条暗河,不知道通往哪里,到时候我们把令牌放在这个山洞里,假装是藏身在了山洞里面。” 苍遨好奇地问:“那你把阵布在洞口不是更保险?你现在这个位置,万一来的人没走这边不就错过了?” 龙渊起身笑着问:“你刚才是从哪儿过来的?” 苍遨刚才过来时其实并有没留意这儿还有条小路,因此是从林间直接穿过来的,此时回想一下,发现自己虽然没有走这条路,但方向却差不多,按照龙渊的布置,自己刚才应该会踏进阵中。 苍遨不禁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来路,便发现这个山洞四周长满了树木藤蔓,地势也是起落不平,还有些巨大的石块散落四方,要去往山洞的话,虽然哪里都能走,但这个方向却是最为方便的一个。 苍遨点了点头,接着问:“倒是可以,不过你干嘛要费这个事?放在洞口不是一样,而且还更好布置。” 龙渊笑着说:“既然是殿里派来追我们的人,肯定不会是一般人,见我们进了山洞多半会想到我们有所布置,不会这么冒失地往里闯的。到时候他如果仔细探查,说不定就能发现端倪。” 苍遨一晃脑袋看了龙渊一眼说:“可以啊龙二,不愧是小爷看中的人。” 龙渊笑着摇摇头,没接这茬儿,而是指了指山洞说:“小白,你进去看看,挑个合适的地方把令牌放下。” 苍遨本来正觉得在这儿等龙渊布置阵法挺无聊,一听让它去山洞里放令牌,又想到刚才龙渊说山洞里道路错综复杂,还有暗河,想着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玩儿的,立即高高兴兴地跑进去了。 过了好一阵儿,龙渊布置完阵法,见苍遨还没有出来,猜到它多半又在哪里玩儿,便叫了它一声,问它令牌放好没。 苍遨此时正在洞里那条河边抓鱼,听到龙渊叫它,赶紧把令牌往河里一丢,然后跑回龙渊身边。 苍遨出来以后跟龙渊在小路旁边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有人过来,苍遨就有些不耐烦,说:“龙二,这人不是知道我们在哪儿么?怎么这么慢?要不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说完也不等龙渊答话就跳了出去。 龙渊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苍遨这个性子,倒也没有阻拦,只是叮嘱了一句让它小心,别暴露了行踪,就由得它去了。 苍遨离开没多久就又跑了回来,冲着龙渊喊道:“龙二,不用藏了,来的是病书生。” 龙渊一听,忍不住啊了一声,说:“怎么会是他?这下可麻烦了。” 苍遨闻言有些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好麻烦的?” 龙渊答道:“云大人精通阵法,念羽姑娘又擅长空间道法,说不好能不能困住他们。” 苍遨听到龙渊这番话,越发觉得不解,问: “来的是病书生,又不是别人,直接告诉他这件命案跟我俩没关系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困住他?咱俩可是救过他一命,他不是君子典范么?还真能上来二话不说就跟我们动手?再说了,就算他跟龙渊不熟,有所怀疑,言木跟他可是过命的交情,他总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上当 龙渊听罢苍遨的话,却摇摇头说:“云大人当然不会胡乱冤枉好人,只是……唉,小白,待会儿可千万别提言木和白青这重身份。”说完,又看了一眼苍遨的前爪,继续道:“对了,你把金刚镯也收起来。” 苍遨被龙渊这番话搞得有些糊涂,歪着脑袋瞪着龙渊奇怪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这是在搞什么?” 龙渊解释道:“要是我们俩表明身份的话,云大人多半不会为难我们,只是这样一来他要怎么跟殿里交待?倒不如我们困住他后直接走掉,就不算是他的过错了。”接着又指指树丛说:“云大人应该快到了,小白,你先躲起来,一会儿见机行事。” 苍遨听完龙渊这番话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切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真麻烦。你这上辈子到底欠了病书生什么啊?怎么每回见到他都这么多事。”话虽这么说,苍遨还是把金刚镯给收好,然后找了个地方隐藏起身形。 两人没等多久,就看见有几只小蝴蝶往这个方向飞过来,这些蝴蝶龙渊和苍遨都见过,应该是念羽化出来探路的,看来云起做事果然小心谨慎。 这几只蝴蝶一路飞到山洞前,盘旋了一阵儿,便往山洞里飞去。 龙渊见状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在心中暗暗向苍遨问道:“小白,你刚才把令牌给放哪儿了?远不远?” 苍遨答道:“丢河里啦,挺远的,怎么了?” 龙渊闻言舒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幸好,接着回答苍遨说:“那就好,这样念羽姑娘也许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现真相,不然的话,云大人一旦起了疑心就更不好困住他了。” 苍遨听了又是一声嗤笑,明显还是觉得龙渊搞这么多事实在没什么必要。 说话间,云起也来到他俩附近,云起先前通过念羽已经大概知道了这边的情形,此时虽然不清楚龙渊的布置,却也没有贸然前行——从这边的情况来看,对方极可能布置有陷阱,因此在走上空地之前云起就已停下脚步,打算先仔细观察观察再说。 他这一停,好巧不巧,恰恰就站在了离阵法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 龙渊见云起在入阵之前就已停下脚步,知道他多半有所怀疑,要想等他自己入阵是不太可能了,只好招呼苍遨一声说:“动手。” 说话间龙渊便向云起袭去,苍遨则是扑向了念羽。 云起这边正打算查看一下四周情况,忽然就听到斜后方有风声袭来,此时念羽也察觉到苍遨的袭击,急忙叫了一声:“公子小心。”一边叫一边转身迎上了苍遨。 云起的反应当然也不慢,听到风声后,他并没有浪费时间转身去看,而是直接用左手拔出佩剑,反手就是一剑,往身后风声袭来的方向刺去。 龙渊出这一掌只是虚张声势,目的是想逼云起让过一步,那云起多半就会踏进阵法之中,不然的话,以龙渊的手段真想偷袭可没这么容易被发现。 却不料,云起根本就不上他这个当,听到风声袭来,不仅没往阵法方向躲,反而还往后踏出一步径直迎向龙渊的方向,以攻为守直接反手就是一剑。 龙渊见状不禁赞许地点点头,不过他赞许的是云起的应对,倒不是这一剑本身有多厉害,毕竟云起修的不是剑道,这一剑落在龙渊的眼里,那实在是破绽百出。 当下龙渊也没有在意,随手提起身侧佩剑、手腕一抖,将长剑送出去两寸,往云起的剑锋迎了过去——他又不是真要跟云起动手,所以并不打算拔剑,只想将这一剑引开就完事儿了。 结果没想到,他这一下却有些托大了,就在两剑相交之时,龙渊听到自己的剑上传来一道轻微的破裂声,这一挡虽然卸开了云起的剑,可龙渊自己的剑却也被云起这一剑给撞出一丝极细的裂痕。 龙渊见状顿时有些吃惊,要知道云起不修剑道,剑上并无剑意,这一剑怎么会锋锐至此?虽然此时龙渊也没有激发剑意,但他这柄剑可是地品中的精品,居然会这么轻易地被撞出裂痕,难道云起的这柄剑是天品的?这怎么可能?! 正想着,就见云起这一剑被挡开之后既未停顿也未撤剑,而是人随剑转,将剑交至右手,剑锋一抖,继续向龙渊攻过来。 这一剑端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然剑招依旧粗拙,却已隐隐有了一分剑势。 龙渊见到云起这一剑,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声赞叹,觉得云起不修剑道实在有些可惜。 眼见这一剑已经刺到跟前,这回龙渊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直接拿自己的剑硬挡,可这么近的距离要灌注真气、激发剑意的话又怕伤到云起,没得奈何只能退开一步,避过这一剑。 那边苍遨见龙渊不但没能把云起送进阵法,反而还被云起一剑给逼退了,当即不满地嚷嚷起来:“龙二,你行不行啊?这么一剑都挡不住?打架的时候就不能认真点?!” 不过,说起来这其实也不能怪龙渊大意,实在是任谁也想不到一个不修剑道的人随身佩剑竟然会是一柄天品级的宝剑。 龙渊可是修的剑道,身家也算丰厚了,还跟任锦意这样的炼器大师交好,即使是这样,他所用的剑也不过是地品上等而已,真不知道云起为什么会佩有一柄天品的宝剑? 龙渊听到苍遨的话并没有理它,而是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既不伤到云起、又能把他送到阵里去。 没想到的是,云起转过身后,一眼看到龙渊的面容,整个人顿时僵住了,满脸惊讶之色,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却紧得发不出声音,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龙渊,持剑的手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龙渊见状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云起多半认出他就是言木了,同时又觉得有点儿奇怪,就算认出自己是言木,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第二百章 疑是故人来 龙渊一边想着,一边趁云起愣神的时候,欺身上前轻轻推了他一掌,同时语带歉意地低声说道:“云大人,得罪了。” 云起见龙渊攻来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任由龙渊这一掌落在自己肩上,但在听到龙渊的低语时,云起又是一颤,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了。 原先云起虽然远远地见过龙渊好几次,知道他跟寒岭生身形极为相似,但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他的长相,龙渊的面容竟然与寒岭生一模一样,不仅如此,方才龙渊虽然只说了六个字,但云起听得分明,他的声音也与寒岭生一般无二! 其实,云起在沉月谷那回是跟龙渊说过话的,当时龙渊并没有刻意改变声音,只不过那时两人一直隔着些距离,云起又以为自己受到奇获的妖术影响,以致有些分辨不清,所以并没有多想,直到现在听到龙渊开口,他才知道那时并非幻觉,而是龙渊的声音真的跟寒岭生一样。 云起因为见到龙渊跟寒岭生实在太过相似,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脑海中像是卷起了阵阵惊涛骇浪,一片混乱,此时被龙渊这么一推,便有些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往退后出几步,踏进了阵法之中。 另一边,苍遨一见到云起被龙渊推进阵中,立即冲念羽叫嚷起来:“小蝴蝶,你家公子被打了,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念羽原本就一直留意着云起这边,不用苍遨说也知道云起挨了龙渊一掌,就在苍遨叫嚷的同时,已经朝苍遨甩尾就是一鞭,想逼开苍遨好赶过去帮云起。 苍遨本来就想让念羽进到阵法里去,当然不会阻拦它,而是顺势让开,由着念羽扑到云起身边。 眼见云起和念羽都已经进入阵法范围,龙渊立即启动了阵法,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云起和念羽四周忽然显现出来一道几乎透明的屏障,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云起对此恍如未见,从刚才见到龙渊起,他的一双眼睛就一直牢牢地锁在龙渊脸上,似乎除他之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至于念羽,它擅长空间道法,这个阵不过是龙渊仓促间布下的,并非什么高级阵法,根本就不可能困得住它,所以一点都没有在意,而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云起,一迭声地问:“公子,公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云起被念羽喊了几声,终于回过点儿神来,冲着念羽勉强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放心,没事,龙玄玉并不想伤我。”说完又转回头去继续盯着龙渊。 龙渊启动阵法后便来到在云起面前站定,抱歉地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道:“云大人,念羽姑娘,龙某不愿跟两位兵戎相见,所以才设下这个阵法暂时困住两位,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想伤害两位,只是想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等龙某离开后,两位自然就能回去了,此举实属无奈,还请恕罪。” 念羽听到龙渊这番话,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扭头看了龙渊一眼,然后飞落到云起肩上,也紧紧地盯着龙渊打量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苍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到龙渊身边,歪着脑袋看着云起和念羽说:“病书生,吴家的案子跟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你们不查清楚就来抓人,可不能怪我们先下手啊。” 云起听完龙渊和苍遨的话,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然后向龙渊还了一礼说:“龙玄玉,行之此来的确是因为吴家的案子,但并非是来缉拿龙玄玉,只不过是有些事情想与龙玄玉求证一二罢了。” 龙渊笑着点点头道:“云大人只管问,龙某决不会有半分隐瞒。” 云起也点点头说: “多谢龙玄玉。实不相瞒,残害吴家满门那群人当中疑似有一只虎类灵兽,而且犯案之人似乎很清楚我们查案的手法,行事极为干净,所以……何况龙玄玉是我司非殿之人,殿里自然得第一时间确定龙玄玉的清白。敢问龙玄玉,九日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五那天的戌时到子时,龙玄玉身在何处? 龙渊听到云起这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云大人,真是不巧,在下和小白四月二十三那天就进到这片山脉中采药,直至今日才下山,这几天都没有见过别人,却是没法证明我们未曾去过吴家。” 云起闻言不禁也叹了一口气,他当然不愿意怀疑龙渊,可如果龙渊证明不了自己当时不在吴家的话,谨慎起见,殿里一定会先将他暂时羁押,而看龙渊这个架势,明显不打算就这么回殿里,他又委实不想跟龙渊动手,一时之间也有些为难。 龙渊见到云起这副为难的样子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件事他的确是被冤枉的,总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束手就擒。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龙渊忽然问道:“对了,云大人,可方便告知出事的吴家是在哪座城?” 云起听见龙渊的问话,并没有隐瞒,回答道:“是知遥城的吴家。” 龙渊笑着点点头道:“多谢云大人。大人,在下与知遥城吴家之人素眜平生、无冤无仇,大人提及之前,龙某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更别说去害他们满门性命了。” “至于这个案子……”龙渊沉吟着说:“龙某现在的确没法证明自己没有犯过事,殿里的规矩龙某都明白,并非龙某信不过大人和司非殿,但此事毕竟干系龙某清白,龙某还是想自己查个清楚,请恕龙某不能跟大人回去殿里,所以只好委屈大人在此多待一会儿了。” 龙渊说着看了一眼阵法继续道: “云大人精通阵法,这个阵应该困不住大人多久,但在这山里,龙某自问还是有些常人所不及的手段,大人常年在人间界行走,想来不如龙某熟悉此界山野之事,在下的行捕令牌已经丢在后面那个山洞当中,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来寻找龙某的好。” 第二百零一章 言木公子 说完这些话,龙渊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云起道:“此外,这些山里住着许多灵兽,虽然大人修为够高无需惧怕,但万一遇上总归是要费些手脚,就算大人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不同地界的灵兽总会有所差异,不一定有万全的办法,大人最好不要贸然行事。” 龙渊说的特殊手段,是指云起有当年殷遥等灵兽赠给他们俩的信物,里面有好几族高阶灵兽的气息,能够震慑一般中低阶灵兽,有这个东西在手的话,一般灵兽都不太敢上前冒犯。 可殷遥等族并不是生活在这片山脉,虽然血脉压制之力仍然会有,但总不如在它们那片森林里好使,龙渊自己就曾经遇到过对这个信物不怎么惧怕的凶兽;而且,越是不惧怕这个东西的灵兽一般也越凶恶难缠,所以龙渊才会特意提醒云起一声,免得他跟着自己进到山脉深处遇到麻烦。 云起听到龙渊这番话并没有马上回答,脸上神色有些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才叹息着回道: “龙玄玉,此案涉及吴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干系重大,现下殿里还只是派行之来前来查证,可龙玄玉既证明不了自己与此案无关,又执意不肯回殿里的话,难免惹天下人猜疑,到时候殿里怕是只能下令缉拿龙玄玉了。” 龙渊听罢,笑着说:“多谢云大人提醒,龙某知道。这次是龙某对不住殿里,此事龙某一定全力以赴,争取尽快给大人和殿里一个交待。请恕龙某先告辞了。” 说完龙渊转身刚要走,接着又想起来些什么,停下脚步看向念羽,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念羽姑娘擅长空间道法,这个阵法对于姑娘来说怕是形同虚设,但毕竟云大人还在阵中,姑娘最好也别离开太远。”说完便带着苍遨往远处掠去。 念羽听到龙渊这话,闪着一双大眼睛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小声叫道:“公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起不置可否地轻轻碰了碰念羽的翅膀,没有答话,而是望着龙渊远去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看龙渊和苍遨的身影就快要没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云起终于忍不住,向着龙渊的背影喊了一声“龙玄玉”,龙渊听到云起这声喊,脚下不由得一缓,但最终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掠去。 云起喊完这一句后也没再出声,而是抿着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渊和苍遨的背景消失在远处。 念羽停在云起肩上,见云起在龙渊和苍遨离开之后还仍然望着那个方向出神,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喊了两声:“公子,公子。” 云起听见念羽喊他,这才回收目光,看向念羽问:“怎么了?” 念羽有些犹豫地轻声问道:“公子,龙玄玉就是言木公子?言木公子怎么可能这么心狠手辣、杀人满门,这件事多半跟他没关系,殿里真的要缉拿他么?要是这样的话,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云起听到念羽这番话,诧异地看了它一眼,问:“什么?言木兄?” 念羽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说:“是啊,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可天底下除了言木公子,再也没有别的人称呼过我为念羽姑娘。” 接着念羽又皱起小脸,嘟囔着说:“还有那只老虎,叫我小蝴蝶的口气跟白青……公子简直一模一样,它该不会就是白青……公子?居然是只老虎,难怪说话这么讨厌。”它说到“白青公子”这四个字时有些吞吞吐吐,实在是不太情愿管一只老虎叫公子。 云起先前因为龙渊的身形、容貌、声音都跟寒岭生一模一样,太过震惊,大半心思都在想龙渊跟寒岭生的关系,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节,此时听完念羽的话才反应过来,仔细回想一番,点点头说:“应该是了。” 沉吟片刻后,云起又说:“言木兄断不会犯下这样的事,既然他不肯回殿里,那就算了。” 念羽一听,高兴地拍了拍翅膀,问:“真的?”接着又有些泄气,苦着脸说:“可是,公子,虽然我们相信言木公子,但殿里多半不会同意?” 云起闻言冲念羽安慰地笑了笑,说:“没事,我来想办法。” 念羽听完又高兴起来,开心地问:“公子,你真的有办法?” 云起笑着点点头。 念羽见云头,越发地高兴,转身扫了一眼阵法,催促道:“公子,那我们赶紧破掉这个阵,回去跟殿里说明情况。”然后又有些疑惑地说:“对了,如果龙玄玉真的是言木公子,那他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反而还要用阵法困住我们?” 云起闻言,长长叹息一声,感慨地说:“龙玄玉多半是不想让我为难才这么做的。” 念羽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着小脑袋,说:“言木公子还真是周道,他这么好的人,肯定跟吴家的案子没有关系。”说着化成一管琉璃笔落在云起手里,助他破开了阵法。 破阵之后两人正要下山,云起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念羽道:“念羽,你见着龙玄玉的令牌了么?” 念羽摇摇头说:“没见到。” 云起想了想,转身朝山洞走去,一边说:“龙玄玉说他把令牌丢在这个洞里了,我们还是找一找。” 念羽哦了一声,化出一群小蝴蝶到洞里搜寻了一阵儿,终于在河里找到了龙渊的令牌,于是带着云起过去把令牌给捞了上来,然后才陪着云起一同往山下走去。 云起下山后,径直来到雁城的官署,打算跟殿里联系。 此时他正站在官署某个房间里,房间里空无一物,只在地面上绘着两个阵法,云起就站在其中一个阵法当中,恭敬地执礼而立。 云起面前则是另一个跟他脚下阵法一样的阵法,两阵一明一灭、交替闪烁着光芒,似乎在相互应合。 第二百零二章 同一个人 忽然,云起身前的阵法光芒大盛,一道光柱从阵中射出,等光芒渐渐暗下来之后,云起面前出现了一位六十来岁、面容严肃的清矍老人的虚影。 云起见到老人出现,急忙行了一个长揖礼,恭敬地问候道:“行之见过先生。”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司非殿殿主,王明然,也是云起的先生。 王明然一看到云起,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抬手说道:“不必多礼。行之,你不是去查吴家的案子了么,可是有什么发现?” 云起行过礼,重新恭恭敬敬地站好,垂首回道:“是,先生。行之奉命来雁城查证龙玄玉与吴家命案的关系,方才学生已经见过龙玄玉,所以特地来向先生禀报。” 王明然点点头道:“你都查到了些什么?龙渊跟此事可有关联?” 云起有些歉然地回道:“学生尚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王明然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语带疑惑地开口道:“噢?既然还没有查到线索,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何原由?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听到王明然的问话,云起仍旧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回先生,方才行之赶到雁城时,雁城的捕快已经先行前去埋击龙玄玉,却不想被龙玄玉提前察觉,他便退回到雁临山中,学生因此前往雁临山中寻找龙玄玉。借着龙玄玉的令牌,学生很快找到了龙玄玉的所在,只是,龙玄玉那时已经察觉出学生追踪他的办法,于是借机设下阵法困住了学生……” 当下云起便将龙渊如何出手困住自己,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明然。 王明然听完云起的说话,点点头,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看着云起说:“这么说来,龙渊坚持说自己与吴家一案无关,但又无法证明自己案发之时的行踪。这种事情殿中早有规矩,你现在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云起感觉到王明然的目光,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抿了抿嘴唇,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学生斗胆,想请先生网开一面,不要对龙玄玉下追缉令。” 王明然一听这话,看向云起的目光变得严厉了些,沉声说道:“行之,我知道这个龙渊曾救过你性命,但司非殿行事,讲的是事实理法,不是人情恩怨。你在司非殿这么些年,应当很清楚才对。” 云起听到王明然这番话,先是躬身揖手应了一声“是”,然后又紧接着说: “先生可还记得得灵城的兽潮危机?当年曾有一位朋友以身犯险,才最终化解掉得灵城的困局,那位朋友执意不肯表明身份、更不愿邀功,学生虽然与他同行,但其实也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直至今日见到龙玄玉,学生才认出来,那位朋友原来就是龙玄玉。龙玄玉如此高义,断不可能向吴家下这样的毒手。” 王明然听完云起这番话,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云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崇德扬善,为此界天道,但善恶之事并无绝对,人之善如水之下,水者,激之可使在山,善者,诱之迫之,焉知不会为恶?行之,你自幼饱读诗书,不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 云起闻言,头低得更深了些,躬身行了个告罪的礼,回道:“先生教训的是。” 但紧接着,云起虽然还保持着躬身告罪的姿势,头却微微抬起,坚定地望着王明然说: “可是先生,人之善恶虽非绝对,但大善大恶相易并非朝夕骤变,学生与龙玄玉相交已久,自问多少了解他的为人,学生相信,龙玄玉与此事绝无关联。学生愿意为龙玄玉担保,若是龙玄玉当真犯下过错,学生请与同罪,还望先生成全,暂缓缉拿龙玄玉,学生一定尽快查明真相,给殿里和天下人一个交待。” 王明然听到云起这番有些决然的话,深深地凝视了他一会儿,见云起虽然有些愧疚,可还是一脸倔强地等在那里,语气忽然缓和下来,说:“行之,你入我门下快十年了?你的性子我很清楚,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说,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云起闻言不禁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越发愧疚地道:“先生明鉴。” 稍停片刻,云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方才学生说过,学生与龙玄玉相识已经有好些年,只不过龙玄玉一直隐藏了真容身份,学生并不知道是他。之前屡次同行时,学生就觉得龙玄玉言谈举止像极了行之义兄,今日终于得见,发现他……与乾兄音容笑貌一般无二,学生……” 说到这里,云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沉默下来,脸上隐约有些落寞悲伤。 王明然听完云起这番话也是一怔,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云起是他所有弟子当中最为年轻也最得他看重的,与他之间可以说是亦师亦亲,对于云起的心结之重,王明然是再清楚不过。此时听到云起这番话,又看见云起这副落寞的神情,王明然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叹息—— 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自己还能教训云起几句,或者干脆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办理、不让云起参与就是;但若是因为龙渊和寒岭生有关,那就算是自己把云起关在司非殿禁足,只怕都无济于事,云起十有八九会想方设法地跑去找龙渊、帮他洗清嫌疑。 王明然心中想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一个彩色的身影忽然从云起的袖子里飞了出来,一边惊讶地叫道:“公子,你是说,龙玄玉不仅是言木公子,更是岭生公子?” 原来是念羽听到云起先前的话,实在太过震惊,一时没忍住,于是跑了出来。 接着念羽又想起来些什么,飞到云起边上,恭恭敬敬地面向王明然压了压翅膀,老老实实地问候道:“念羽拜见殿主师公。” 第二百零三章 凤凰盘 行过礼后,念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此时它心里十分后悔,自己怎么一激动就跑出来了?可面对这位严肃的师公,它也不敢再躲回云起的袖子里,只好偷偷地往云起身后挪,似乎这样王明然就看不到自己了。 其实,念羽是万民追思所化,殿中众人对它都很好,王明然也是如此,而且真要论起来,王明然对念羽甚至比旁人还更好些,毕竟念兮一族是有德行的象征,念羽更是自己爱徒的追思化形,所以王明然对念羽十分喜爱。 但王明然一向方正严肃,不苟言笑,治下又极重礼法,一身浩气凛然,殿中众人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反省自己行事有没有越矩之处,念羽是灵族出身,对于这些条条框框极不适应,每次见到王明然总觉得不自在,所以从来都是能躲就躲,倒不是王明然真对它苛刻。 云起看见念羽这个样子,悄悄侧头朝它安慰地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只是说龙玄玉像极了乾兄,倒不是说他就是……”接着又转向王明然垂下头说:“先生,学生知道此事太过任性,只是……” 王明然不等云起说完便抬起手止住他的话,摇摇头,叹息着说:“罢了,就这样。但国有国法,殿有殿规,纵然我是司非殿殿主也不能恣意妄为。稍后我会与各殿殿主说明此事,以三月为期,若是三月之内你和龙渊证明不了他的清白,那你得亲自带他回来,听凭殿中处置,如何?” 云起闻言大喜过望,长长地一揖到地,诚心诚意地回道:“多谢先生,学生遵命。” 王明然摆摆手道:“你先别着急道谢,虽然我会暂时压下追缉令一事,但无论如何,龙渊总是有嫌疑之人,依照规矩是不能插手这个案子的,你们查案是你们自己的事,断不可动用殿中的任何资源,也不得以司非殿的名义行事,明白吗?” 云点头,认真回道:“学生明白。”说完取出龙渊和自己的令牌放到某处阵位上,行了一礼道:“这是龙玄玉和学生的令牌,请先生收验。” 王明然看了一眼云起放在阵位上的三枚令牌,挥挥袍袖,别有深意地开口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说这件案子不由你们办而已,又没说别的事情你们也都不用做了,还不赶快把令牌收好?这么多案子等着人查,你们俩可不许懈怠,也别因为此事有所负担,该查的案子还是得查,该你们做的事情也还是得做,明白了吗?” 云起听罢不由得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以王明然的脾气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既惊又喜地行礼道:“谢先生。”然后才将三枚令牌重新收好。 王明然见状,摆摆手,深深地看了云起一阵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摇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说:“唉……罢了罢了,就这样。对了,等找到龙渊之后,找个机会带他来见我一面。” 云起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学生遵命。” 王明然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挥挥衣袖说:“行了,没什么事就忙你的去。” 云起再次躬身行礼道:“学生告退。”等到阵法光芒暗下来,这才直起身。 念羽见王明然走了,长舒一口气,飞到云起面前问:“公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是不是得想办法找到言木公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呀?” 云点头嗯了一声。 念羽却又苦着脸说:“哎,可是,要去哪儿找啊?早知道我就应该化个分身偷偷跟着言木公子,现在可好,言木公子以为殿里要缉拿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隐藏行踪,还能找得到么?” 云起闻言也皱起眉头,虽然王明然同意暂缓发布追缉令,可也只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案子又棘手得很,要是能跟龙渊联手自然再好不过,但现在不知道龙渊去了哪里,要是再花时间去找他,反而可能耽误了正事。 云起心中暗想,不行的话,就去连江堂里给青枝客留个讯息试试?只是,在雁临山时龙渊故意设阵困住自己,明显就是不想让自己牵连其中,就算见到讯息也不一定肯现身。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找到龙渊呢? 忽然,云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念羽见状好奇地问:“公子,你有办法啦?” 云起笑着点点头,念羽急忙问:“是什么办法?” 云起笑了笑,取出一个玉盘来,递给念羽,念羽看了一眼,不解地问:“凤凰盘?用这个怎么找言木公子?” 云起笑着说:“这只凤凰盘是当初在沉月谷时龙玄玉给我的,另一只说不定他还带在身上。” 念羽噢了一声,点点头,又接着问:“可是,凤凰盘传讯距离不过几百里,言木公子都走这么久了,应该联络不上了呀?” 云点头,说:“用这个传讯是不可能了,就算能传过去,龙玄玉一心想躲着我们,多半也不会回复的。” 念羽一听,有些疑惑地问:“那公子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云起解释道:“凤凰盘是成对炼制,相互之间设有感应阵法,虽然正常只是用来传讯,但要是用上些特殊手段,却是能够辨别彼此的方位的,而且能感应的距离也比传讯的距离远上许多。不过,这毕竟不是寻常用法,只能判断个大致的方向。” 念羽听罢,有些恍然地哦了一声,催促云起道:“那公子你赶紧试试,看看言木公子去了哪里?”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你还真是急性子。龙玄玉现在多半还在深山里,不过,先看看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也好。我们先回驿馆,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 他们此时还在雁城官署中,念羽想着先前这里的捕快埋伏过龙渊,也觉得不太放心,立即点点头,跟云起一同赶回了驿馆。 第二百零四章 找到了 一回到驿馆房间,云起立即拿出一些布阵用的器具,设置好一个阵法,然后将凤凰盘放置在阵法的中心处,接着自己也跨进阵法当中盘坐下来,开始运转灵力。 随着云起的灵力引动,只见先前他所布下的几块阵石发出银白色的光芒,这些光芒越来越盛,到最后似乎阵石已经装不下这许多光芒,以至于这些银白色的光芒像水一样从阵石上满溢而出,漫到云起所绘的阵纹上,随着阵图蜿蜒开来,汇入凤凰盘之中,被凤凰盘给染成了淡金色,再沿着来时的阵纹流回到阵石里。 很快,整个阵图就都呈现出一片淡淡的金色。 紧接着,这些淡金色光芒从阵图中升腾而起,汇聚在阵法上空,逐渐勾勒出一个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凤凰盘虚影。 云起见状,手中法诀一变,凤凰盘的虚影便开始缓缓转动起来,等最后这个虚影停下来时,盘上那只神鸟凤凰的形象正面朝南方略微偏西的方向,似乎振翅欲飞。 云起见状点点头,说:“龙玄玉应该是住西南方向走的。” 念羽闻言,催促道:“公子,你赶紧看看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们好快点儿跟上去。” 云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这可看不出来,凤凰盘只能探测到龙玄玉现在所在的方向,具体有多远就不清楚了,这会儿龙玄玉应该还在山里,这片山脉能通往的地方太多了,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往哪边走。” 念羽闻言有些泄气地说:“那按公子你的意思,我们就算知道言木公子的方位也没什么用啊,就算我们能跟上去,多半还是会被言木公子发现,他既然不肯见我们,就一定会躲开的。” 云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们肯定不能这么跟上去,以龙玄玉的手段,我们跟不住他,还是得想办法搞清楚他去了哪里,直接去那边找他。” 念羽不明就里的道:“可是,公子,你不是说靠凤凰盘看不出来位置么?难道凤凰盘里还有隐藏有什么别的机关?” 云起笑着说:“这倒没有,不过只要能探知大致的方向,我们多换几个地方探查几回,应该能差不多找出来龙玄玉的位置。” 念羽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问:“真的么?公子,真能找得到言木公子的位置?这是怎么做到的?” 云起笑着说:“也不能定得那么准,只能找到大致的范围,不过龙玄玉既然要查吴家的案子,就总得到城里去打听消息,不能一直待在山里,只要能找出大致的范围,去那边的城里看看,应该会有收获。” 念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催促道:“那公子,你赶紧再查查呀。” 云起有些好笑地说:“在这里查没有用,我们得换个地方。” 念羽又点点头,转身打算去开门说:“那我们去院子里试试。” 云起忍不住笑起说:“去院子里也没有用,我说的换个地方是得换座城镇,就待在雁城里的话,查多少次也没用。” 念羽闻言噢了一声,没再催促云起—— 云起前几天刚从人间界出任务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派去吴家案发现场查找线索,紧接着就跑到雁城这边来找龙渊,这些天一直在四处奔波,根本都没顾上休息过,所以现在念羽听云起说需要换一座城镇再查,虽然它还是想赶紧找到龙渊,却没有开口催云起出发。 倒是云起,取出地图查看一番后,对念羽说:“念羽,一会儿我们就走,到蓗阁那边再查一次。” 念羽一听云起说一会儿就走,赶紧劝道:“公子,天都黑了,我们就在这边先歇一晚再走。”稍停片刻,又半是心疼半是抱怨地小声道:“公子,你都已经好些天没好好休息过了。” 云起转头看看窗外,摇摇头说:“应该还能赶得到,我们抓点紧,不然龙玄玉走得越久,就越不好查清他的位置。真要是离得太远,说不定连凤凰盘都感应不出来,那想要再找到他可就很难了。” 云起说着,手底下已经开始收拾布阵器具。 念羽见状还想继续再劝,刚叫了一声“公子”,云起便转头笑着摸摸它的翅膀,打断它说:“我们今天就只到蓗阁,好不好?等到了蓗阁,我一定休息,行么?” 念羽见云起已经下定决心,只好应了一声,然后说:“那一会儿我背着公子。”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我又没什么事,怎么能让你背着,你这些天不也跟我到处奔波,也一样辛苦。” 说话间,云起已经将布阵器具都收拾妥当,冲念羽笑笑,然后往门外走去。 就这样,云起先是到了蓗阁,用凤凰盘再次探查到龙渊的方向,然后依据这两次探查的情况大致判断龙渊的位置后,又来到泽原再次探查,之后云起又沿着雁临山所在山脉一连走过滋水、广平、朱兰、富春、寿聚等七八个地方,逐渐推断出龙渊的行踪。 这一日,云起来到阳安县,照例布下阵法、借助凤凰盘查看过后,又拿出地图看了半天,脸上露出些笑意。 念羽见状,开口问道:“公子,你找到言木公子的下落了?” 云起笑着点点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看样子,龙玄玉应该是往九溪方向去的,我们也往那边去看看。” 念羽听罢,高兴地答应一声,帮云起收好东西便跟云起一起往九溪赶去。 九溪城外的树林里,龙渊和苍遨正藏身其中远远地望着九溪城门,确切地说,是龙渊正望着九溪城门,苍遨则趴在地上,无聊地甩着尾巴问:“龙二,你都看半天了,看出来什么没?” 龙渊笑着低头看了它一眼,顺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说:“看起来似乎没有异常。” 苍遨一听,立即站起来说:“真的?那我们快走。”说着就要往外跳。 龙渊赶紧伸手拽住它说:“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但安全起见还是乔装一下的好。” 第二百零五章 墨血公子 苍遨听龙渊说还得改换装扮,不由得撇撇嘴说:“真麻烦。小爷又没有犯事儿,凭什么要躲躲藏藏的?司非殿那帮家伙就会添乱。”话虽这么说,苍遨还是看向龙渊问:“你打算怎么办?” 龙渊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就扮作墨血公子。现在你有了风雷翅,扮成翼犴就更方便了。” 龙渊所说的墨血公子,乃是十多年前江湖中横空出世的一名人物—— 此人神出鬼没,手段狠辣不说,居然还收伏了一只极为少见的凶兽翼犴当灵宠,这一人一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一连斩杀掉好几个大家族的嫡系族人,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个江湖世家的主事之人和一众核心子弟,以至于这个世家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一时间搅得江湖那是风云变色。 正当江湖中人视此人为魔头、打算合力缴杀他时,这位墨血公子却忽然之间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 此后,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人号称见过他,但一则,没再见他搅起如先前那样的腥风血雨;二则,他虽然名声响亮,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大家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没什么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所以也无从考证这些传言的真假。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位墨血公子也是个可怜人,他在人间界时是被人所害,含冤离世,他的仇家因为害怕他家人复仇,在他身故之后又设计害死了他的妻儿。 害他之人布局深远,所以他初入尽乡界时并不知道真正的仇家是谁,也是因此糊里糊涂的洗过了怨。 后来,他意外得知真相,怨气重生,因为心中太过不平,便想方设法隐瞒了此事,留下积怨、伺机报仇。 墨血公子杀掉的那些人,其实大半都是当年设计害他的仇人,他之所以能将这些人一一斩杀,并不是他的修为当真冠绝天下,虽然他的修为的确是拔尖儿的,但更多的却是因为积怨之故—— 受此界法则约束,害人者一旦碰上被害者的积怨,不管修为有都多高都会被大大压制、失去还手之力,墨血公子正是借此才能斩杀掉一众仇人。 但养怨一事毕竟凶险,墨血公子虽然藉由积怨成功手刃仇人,可他自己也深受其害,在大仇得报之后不久就因怨气反噬身亡了,只不过,他身死之事除了龙渊和苍遨却是没人知道。 彼时,龙渊还是药家客卿,在山中采药时偶然遇到墨血公子,当时他已经因为怨气反噬奄奄一息、神志不清,龙渊费尽气力才让他勉强苏醒,但也仅止于此、无力回天。 龙渊听墨血公子讲述完前因之后,同情他的遭遇,便答应帮忙保守他身亡的秘密,以防他的仇家没有了忌惮,找他家人报复。 这位墨血公子与龙渊个头相差不大,碰巧也有一双青蓝色异眸,所以龙渊成为行捕之后,有时为了方便,会假扮成他的样子查案,同时也正好布下些疑阵,让他的仇家搞不清真相、不敢妄动。 苍遨此时听龙渊说假扮成墨血公子,勉强噢了一声,似乎不太情愿地的样子,接着像是想起来些什么,说:“那对风雷翅可是病书生送的,万一他跟殿里说了,我们不就露馅儿了?” 原来,它这对风雷翅是上次在沉月谷救了云起之后,云起取下奇获的六翼、请人炼制而成的,后来跟养魂木一起托人带给了龙渊和苍遨,这对风雷翅上留有奇获的水火风雷之力,可惜奇获第三对翅膀的天赋却没能留下来。 不过苍遨原本也不屑于蛊惑人心这样的道法,倒是无所谓。 龙渊听到苍遨这话,眉头轻轻皱了皱,随后又舒展开来,说:“我看那天云大人的样子,应该是相信我们的清白,多半不会跟殿里说这些。” 苍遨切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 龙渊其实也不太确定,但他心里就是莫名地相信云起,于是转头看了苍遨一眼,笑着说:“试试不就知道了?就算我们身份暴露,难道你还会怕了殿里的人?” 苍遨一听这话,立即龇牙吼了一声说:“笑话,小爷我打遍天下无敌手,怕他们?小爷只怕来的人太?包,打得不过瘾。” 龙渊暗自笑了一下,接口说:“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取了身衣服出来换上,然后转头看向苍遨。 苍遨倒是简单,猛地一抖身子,就见它背上忽然长出一对电光缭绕的巨大翅膀。 苍遨变化完成后见龙渊还是盯着它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叹了一口气,低声嘟囔道:“丢人,作为一只凶兽,怎么好意思长成这样儿?” 说着猛地往龙渊身上一扑,眼看就要把龙渊扑倒在地,龙渊却不躲不避,笑嘻嘻地伸手一接,就只见苍遨的身形迅速缩小,变得比寻常家猫大不了多少,正好落在龙渊怀里。 原来这翼犴虽然是出了名的凶兽,但个头却并不大,模样看起来像是长着翅膀的小老虎,颇有几分可爱,苍遨觉得不够威猛,所以很是嫌弃。 九溪以前不过是个小村子,前些年这边发现了大量稀有的灵矿,是炼制高阶灵器的上好材料,因此吸引了许多人来此采矿、炼器、做买卖,这才渐渐兴旺起来,变成了这座不小的城池。 但这里毕竟是新兴的城池,一时之间还没有能力修建传送阵,所以往来的大量人群都只能先到附近有传送阵的城池,再走陆路过来,因此城门这里天天都排着长队,而这也正是龙渊会选择这座城池的原因—— 这里常年都有各地的人群往来,方便打听消息;又因为不通传送阵,就算殿里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九溪城门外跟往常一样排着长长的队伍,几名守城士兵正在查验入城之人的身份,忽然间,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圆脸的年青士兵察觉到人群的异动,于是抬头喝了一声:“吵什么呢?”说着转头向骚动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二百零六章 赫赫凶名 这番动静是从城门外传来的,士兵抬眼望去时,正好看到原本挨挨挤挤的人群忽然散开一条通路,当中有一位身着华丽长袍的俊美公子正不徐不疾地往城门方向走来,等他走过之后,身后的人群又像被劈开的水流一般合上了。 年青士兵看见那名华服公子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免有些生气,于是冲着他喝道:“干嘛呢?排……”“队”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身边另一位年长些的士兵拉了一把,低声道:“少管闲事。” 说话间,那位俊美公子已经走到两名士兵的跟前,只见他一袭深绿近乎墨色的长袍上绽放着朵朵鲜艳至极的红莲,这袭袍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看着不算单薄,但却似乎极轻,随着那位公子行走缓缓拂动,上面的红莲也跟着起起伏伏,有如业火燃烧。 这位公子两道细长剑眉斜飞入鬓,好看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在笑,只是他的目光却凛冽如万年寒冰,还透着几分睥睨与不耐,让人一望之下便感觉通体生寒;他的下半张脸用一块有些透明的面纱给遮掩住了,但透过面纱仍隐约可见一双殷红如血的薄唇,唇角正微微向上翘起,流露出几分讥诮之意。 墨袍公子走到两名士兵身前站定,他身材修长,比两名士兵高出将近半个头,此时,他微微往前倾过身,一双妖异的青蓝眸子居高临地下看向那名年青士兵,轻声问道:“你方才……是叫我排队么?” 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可不但不难听,反而在悦耳中透出些神秘,隐约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温和,年青士兵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皮肤发麻,似乎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潜伏在四周,浑身肌肉不由自由地紧绷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墨袍公子见年青士兵这副紧张的样子,微微偏着头,冲他询问似地挑了挑眉,就好像刚才他真的只是没听清、要想确认一下而已,年青士兵见状,却感觉嗓子哑得更厉害了。 墨袍公子也不催促,慢慢站直身形,双眼仍旧盯着年青士兵,一边抚摸着怀中抱着的一只白毛青纹、跟家猫差不多大的小兽,一边耐心地等着年青士兵回答。 那只小兽原本蜷缩成一团,埋着头在睡觉,被墨袍公子抚摸这几下,似乎感觉十分舒服,于是将头顶在墨袍公子的身上蹭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打了个哈欠,随意地转动着脖子,一双惺忪睡眼从年青士兵脸上扫过,紧接着猛地张开翅膀低吼了一声,翅膀上电光缭绕,这竟然是只翼犴! 那名年长些的士兵一看清墨袍公子怀中那只小兽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暗惊道:“难道真的是他?!”一边想着,一边赶紧拽住年青士兵往后一拉,同时自己往前迈出半步,将年青士兵挡在身后,冲着墨袍公子抱拳道:“敢问,可是墨……” 墨袍公子不等他的话说完,微微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同时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冲着他笑了笑,用依旧温和的语气长长地哦了一声,却没继续开口说话。 年长士兵见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赶紧打住话头,勉强改口道:“敢问,公子可是来九溪采买灵矿灵器的?” 墨袍公子听到年长士兵这话,眼睛忽然弯了起来,好像月牙儿一般,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眼神也一下子缓和了许多,漫不经心地取出一块令牌递向年长士兵说:“正是,这是我的身份令牌,你可要看看?” 年长士兵并没有因为墨袍公子的态度缓和而放松下来,也没有抬手去接令牌,而是垂着眼道:“令牌没有问题,公子请。”说着侧身让开,往进城方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墨袍公子看到年长士兵这副恭敬的模样,又笑了起来,略微点点头、阖了阖眼,淡淡地道:“多谢。”说完迈步便走。 年长士兵见状,不由自主地长吁出一口气,墨袍公子听到他这个动静却又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侧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十分温和地问道:“怎么,我这副模样很吓人么?” 年长士兵一听墨袍公子这话,一口气还没吐完又惊得倒抽了回去,赶紧陪笑道:“公子玉树临风,怎么会吓人,只是我们这些大老粗,难得见到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不免有些紧张,还请公子千万莫要见怪。” 墨袍公子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轻轻皱起眉头,哦了一声,语带好奇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 年长士兵一愣,随后干笑着说:“虽然无缘见到公子的真容,但公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风范远非常人可比,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公子定然出身高贵、容貌不凡。” 墨袍公子听完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年长士兵眼见墨袍公子这回是真的走了,才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旁边那名年青士兵刚才虽然心里不太服气,但是墨袍公子的气势实在太过摄人,再加上年长士兵刻意阻拦,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才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什么人啊?这么嚣张。” 年长士兵白了他一眼说:“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没听说过‘碧袍血染尽成墨、红莲业火不死身’么?” 年青士兵听到这话,不禁啊了一声,瞪圆眼睛惊讶地说道:“难道他就是……” 年长士兵赶紧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儿。”说着下意识地往墨袍公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点点头说:“多半是了。” 另一边,墨袍公子离开城门以后,他怀中的小兽打着哈欠抬起头,耳朵动了动,忽然笑起来,用神念暗中跟他传音道:“哈哈哈,看把这俩家伙给吓得。墨血那家伙早轮回去八百年了,还什么红莲业火不死身,这帮人可真能编。” 第二百零七章 九溪 墨袍公子听到小兽的话,有些无奈地回道:“墨血公子当年所杀之人不乏江湖高手,好几回都十分凶险,尤其去找昆吾世家报仇时,几乎陷入绝境,可偏偏他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这件事情哄动一时,众人不明真相,可不就越传越玄乎么。” 这位墨袍公子当然不是什么墨血公子,而是龙渊假扮的,他怀里的也不是什么翼犴,而是苍遨。 苍遨听龙渊说完,有些不屑地切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墨血公子的事,而是问龙渊道:“喂,龙二,我们去哪儿啊?小爷饿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龙渊点点头说:“也好,我们找个热闹些的酒楼,正好可以打听打听消息。” 苍遨听龙渊这么一说,立即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这儿有什么好吃的,你知道么?” 俩人就这么一边闲聊,一边往城里走,不多时就看到一家叫醉仙楼的三层酒楼,里面人声鼎沸,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 苍遨抽抽鼻子,抬爪挠了龙渊一下说:“龙二,就这家,闻着就挺好吃的。” 龙渊低头笑着说了声好,抬起头时又变成了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紧不慢地向酒楼走去。 还没进门,有名眼尖的店小二已经热情地迎上来唱了个喏,说:“这位公子,里边儿请。” 龙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并没有看店小二,也没往里走,而是站在门边朝里面打量了一眼,然后微微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满意。 这名店小二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看见龙渊皱眉,赶紧陪笑说道: “这一楼人多嘴杂,公子要是嫌吵,我们楼上有包间,公子您楼上请。对了,我们三楼的房间十分清静,而且视野开阔,可以望见城边那条九曲灵溪,是专门给贵客们准备的,要不小的带公子上去瞧瞧可合心意?您来得可真是巧,这个房间平时都是订满的,今天因为订座的客人有事改期了,所以才能空出来。” 龙渊听到店小二的话,这才转头扫了他一眼,挑眉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店小二见到龙渊这个笑容,既觉得无比好看,恨不得把人的魂儿都能给勾走,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这笑容里有种十分危险、让人害怕的东西,当下也不敢再多看龙渊,而是躬身低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引着龙渊往三楼走去。 三楼只设有一个套间,布置得极为精致,看来果然如店小二所说,这一层是专门给贵客准备的,普通人只怕是上不来。 龙渊不置可否点点头,说:“就这儿。你们这儿有什么拿手的酒菜都给安排上。”边说边随手取出一锭银钱来丢给店小二,接着说:“把酒菜备齐了再一起端上来,余下的银钱就当你的赏钱了。” 店小二赶紧伸手接住沉甸甸的银子,脸上忍不住笑开了花,一迭声地称是,恭恭敬敬地退到门外,轻轻关上门,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气,然后喜滋滋地跑下楼去了。 店小二刚一走,苍遨就立即从龙渊怀里跳下来,落到地上时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然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憋死小爷了。” 龙渊无奈地笑笑,说:“小心别让人瞧见啊。” 苍遨闻言,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纵身一跃,跳到窗边的椅子上蹲坐下来,向外打量了几眼,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九曲灵溪有多好看,也不过如此嘛。” 苍遨一边说,一边转头扫了几眼窗外的风景,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有些无聊,于是从椅子上跳下来,趴在地上嚷嚷着:“这小二的手脚也太慢了,这半天还不上菜。” 龙渊好笑地看了它一眼没接话。 其实苍遨倒也不是真觉得小二慢,不过是无聊随口说说罢了——他们才刚上来没多一会儿,店小二说不定现在才刚来得及跑到后厨备菜呢。 苍遨趴着实在觉得无聊,于是拿出金刚镯在地上滚着玩儿,好在这一层极为宽敞,又只有他们两人,足够它折腾。 苍遨追着金刚镯正玩得高兴,忽然停下来动了动耳朵,似乎听见了什么,与此同时,龙渊也看向它示意了一下,苍遨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往龙渊那边一扑,又化成翼犴的样子落到龙渊的怀里。 很快他们就听到刚才那名店小二敲门道:“公子,酒菜都备齐了,我这就给您送进去?” 龙渊闻声淡淡地道:“进来。” 店小二听到龙渊的话便推开门,跟另一名店小二一起将酒菜端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然后垂手站在桌边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龙渊漫不经心地挥挥袖子道:“你们下去,记得别让人来烦我。” 店小二赶紧答应一声,拉着另一名店小二一起退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合上门。 九溪城门外,长长的队伍中站着一名素衣灰发的清雅公子,正随着人流慢慢向城中走去。 等排到守城士兵跟前,这名公子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递给面前的士兵,浅笑着说了声:“有劳。” 士兵看了云起一眼,然后接过他的令牌按到手中的玉盘上,看到玉盘上的信息,忽然端正神色,向云起行了一礼说:“见过云大人。” 原来,这位素衣公子正是云起,他追着龙渊也来到了九溪城。 云起含笑还过一礼,随后接过士兵递回的身份令牌正要离开,旁边一名年长些的士兵听到同伴管他叫云大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反应过来,也赶紧过来见礼,云起急忙抬手止住他,侧头示意了一下城外长长的队伍,道:“不必多礼。” 这名士兵恍然大悟道:“是,云大人。”接着又压低声音问:“大人是来查案的?可有我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旁边那名士兵听到年长士兵的话,接口问道:“大人可是来追查那个墨血公子的?” 第二百零八章 醉仙楼 原来这两名士兵就是刚才龙渊遇见的那两人,此时见云起前来,他们都知道云起在司非殿任职,所以会这么问。 云起听到那名士兵提到墨血公子,先是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接着又笑着摇摇头说:“行之此来另有事务,倒是与墨血公子无关。”接着又有些好奇地问:“墨血公子也在九溪城中?” 当年墨血公子大杀四方时云起还没有入界,不过,关于墨血公子的传说在江湖上流传至今,云起倒也多少听过他的名声。 年轻士兵听到云起的问话,点点头说:“他今天才入的城,就在大人来之前不久,当时也是我们俩当值。” 云起闻言哦了一声,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就是墨血公子?” 要知道墨血其实并不是那人的名字,关于他的传说虽然在江湖上流传甚广,但其实他的真实身份、年纪、容貌鲜有人知,所以云起才会有此一问。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管那人叫墨血公子,是因为他总是一身墨绿长袍,上面饰有鲜艳如血的红莲花纹,对此,江湖上有个传言,说他的袍子原本并不是这个颜色,而是碧绿色的,红莲原本也不是红莲,而是白莲,只是因为他杀人无算,袍子被鲜血浸透才变成这样,所以给他起了“墨血公子”这个称号。 先前年长士兵提到的那句“碧袍血染尽成墨”,说的就是这件事,至于“红莲业火不死身”,则是说墨血公子当年大杀四方,屡遭强敌却未尝一败,不论遇到怎样的险境,都能全身而退,身负累累杀孽、业火缠身,却以杀证道,成就不死凶名。 年长士兵听云起这么一问,赶紧回道:“回云大人,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墨血公子,只不过看他跟传说中的墨血公子十分相似,所以胡乱猜测的。”当下两人便把龙渊进城时的情形跟云起描述了一番。 云起听两名士兵讲完经过,心中有了些计较,不过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礼貌地别过两人往城中走去。 进城之后,云起随便找了几个人一问,很容易就打听出来这位“墨血公子”应该是去了醉仙楼。 念羽虽然躲在云起的袖子里,但外面发生的事情它还是知道的,于是有些好奇地问:“公子,咱们不是来找言木公子的么?怎么公子不去找言木公子,反而打听起那个什么墨血公子来了?” 云起笑着回它道:“龙玄玉当年以言木兄的身份出现时就是青蓝眼眸,白青兄又有一对风雷翅,要装成翼犴的样子应该不算太难。” 念羽听完,恍然大悟地说:“所以,公子你的意思,那个什么墨血公子,其实是言木公子假扮的?咦,不对啊,言木公子要是想隐藏行踪,就不应该这么引人注目啊?” 云起继续笑着说:“龙玄玉这是反其道而行之,若不是我知道些他和白青兄的情况,也绝不会想到这位墨血公子其实与他有关。” 念羽闻言,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很快,云起就带着念羽来到醉仙楼前,门口的店小二照例满脸笑容地迎上来问安:“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云起一边跟着店小二往里走,一边问道:“小二哥,方才店里可是来了一位带着灵兽的墨袍公子?” 这名店小二正是刚才接待龙渊的那个,听到云起的问话便回头问道:“客官是怎么知道的?”说着偷偷打量了云起几眼。 云起的穿着极为朴素,看不太出来他的身份地位,他又一向恪守君子之道,谦和内敛,与方才龙渊妖异摄人的气质截然不同,怎么看这俩人都不像是一路人,店小二因此有些犹豫,可这种事也不好隐瞒,于是回道:“不瞒您说,方才的确来了这么位客人。” 云起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位公子可还此处?能否劳烦小二哥带个路?” 店小二想着刚才龙渊的交代和他潜藏在俊美容貌后那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有些吞吞吐吐地问:“客官可是那位公子的朋友?那位公子的确还在店里,可是那位公子方才交代过不许打扰他,也没提过会有朋友前来,客官您看……”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不太想带云起过去。 云起回想起城门那两名士兵的描述以及墨血公子的凶名,心中了然,冲店小二和气地笑着说: “小二哥放心,这位朋友与行之相识多年,行之也是刚到此城,碰巧听说他也来了,所以过来拜会,他倒是的确不知道行之会来。不知道小二哥方不方便指个路,行之自己过去就好,要是那位朋友怪罪自有行之承担。 店小二闻言,脸上显露出几分犹豫,要说这名店小二在看人方面还真是有些天赋,虽然云起穿着朴素,可他毕竟身份不凡,气度天成,这名店小二隐约感觉出来云起并不是普通人,所以有些纠结要不要带他过去。 店小二一边纠结着,一边又多看了云起几眼,云起见状,只是温和地冲他笑笑,并没有出声催促。 店小二心里琢磨着,眼前这名客官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万一他真跟楼上那位公子认识,自己把人给拦下来说不定反而会得罪那位样貌俊美但又让人害怕的公子,于是点点头指着三楼说:“那位公子在三楼贵客厅里,小的这就带客官上去。”边说边引着云起往楼上走去。 来到三楼后,店小二在包间门前停下脚步,不好意思地向云起说:“还请客官稍候片刻,先容小的通传一声。” 店小二说完刚要抬手敲门,就听到门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必了,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话音未落,房门便自己打开了,龙渊抱着装成翼犴的苍遨侧身坐在窗前,偏过头冲云起似笑非笑地微微一颔首,垂了垂眼道:“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大人,请~” 第二百零九章 白躲了 云起笑着回了一礼,因为小二还在旁边,于是没有称呼龙渊姓名,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道:“多谢。”然后迈步走进房间。 店小二一听龙渊居然称这名衣着朴素的人为大人,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对这位大人失礼,又看龙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生气,于是便松了一口气,赶紧行了一礼,待云起进门之后轻轻带上房门,快步离开了。 原来,龙渊和苍遨虽然待在三楼的包间里,但他俩人毕竟是来打听消息的,因此一直留意着楼上楼下各色人等的谈话,看有没有人提及吴家的事,所以云起刚一进酒楼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等店小二关上门离开后,龙渊脸上原本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摘下面纱,起身重新行礼道:“见过云大人。真是没想到,大人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果然好手段。” 龙渊起身时,苍遨也从他怀里跳到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翅膀,变回原本的白虎模样趴了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苍遨趴的地方离云起有些远,中间还有些家具遮挡住了它的身影。 云起见龙渊行礼,也赶紧回了一礼,笑着招呼道:“龙玄玉。原来龙玄玉就是言木兄。”说完又转向苍遨半是询问地招呼道:“白青兄?” 苍遨听到云起这声招呼,有些不满地瞪了龙渊一眼说:“龙二,自己听听你给起的什么破名字。”接着看向云起,有些傲然地回道:“小爷我叫苍遨。” 龙渊听到苍遨的抱怨,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云起倒是认认真真地重新行礼称呼了一声:“苍遨兄。” 苍遨见云起这么郑重其事地称呼自己,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说:“病书生,你这个人,虽然容易犯傻,但为人的确还不错,行了,小爷就勉强交了你这个朋友。” 念羽此时刚从云起的袖子里飞来,正要跟龙渊打招呼,一听这话立即不满地白了苍遨一眼说: “什么病书生?什么犯傻?你这只大猫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我家公子的品行为人那是天下公认的,要你来评头论足?还勉强交个朋友,一只大猫而已,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当我家公子的朋友?” 说完,念羽不再理会苍遨,转身向龙渊压了压翅膀道:“见过言木公子。” 龙渊笑着点点头回道:“念羽姑娘。” 苍遨听到念羽这话,又见它跟龙渊打招呼却不理会自己,于是不满地说:“小爷可是天赋血脉的灵虎,什么大猫?还说小爷没规矩,我看你这只小蝴蝶才是没规矩,你家公子都知道跟我打招呼,你呢?” 念羽气道:“我家公子跟你打招呼那是我家公子谦逊大度,我才不……” 话还没说完,就听云起轻轻叫了一声:“念羽。” 念羽听到云起叫它,回头看了看云起,不情不愿地停住口,有些不高兴地落在云起肩上。 云起笑着看了念羽一眼,回头对苍遨抱歉地道:“苍遨兄与龙玄玉的恩情行之和念羽都记得,只是先前一直没见过苍遨兄真身,所以念羽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还请苍遨兄见谅。” 苍遨一听云起提到它的恩情,反而觉得不太好意思再这么小气揪住不放,扬了扬爪子道:“算了算了,不招呼就不招呼,小爷又不稀罕这个。” 接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看向云起道:“喂,病书生,小蝴蝶,我真身怎么了?小爷我乃是万中无一的灵虎,可不是一般土老虎能比的,你难道还真因为自己的义兄被只土老虎给杀了就看小爷不顺眼?” 苍遨听念羽先前喊它是大猫,言语间明显对虎族有些不喜,云起又提到它的真身,因此会这么说。 龙渊听苍遨说起云起的义兄,急忙喊了它一声:“小白。” 苍遨说完这番话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但嘴上却不肯服软:“怎么啦?反正躲不过,倒不如说清楚的好。” 云起赶紧接口道:“是行之言语不当,还请苍遨兄见谅。老虎捕食不过生存天性,行之岂会因此对虎族心生不满?” 苍遨听到云起这样说,便歪着脑袋看向他问:“此话当真?” 云起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自责地摇头道:“乾兄当年出事究其根本都是行之的过错,怎么能怪到一只老虎的头上。” 苍遨噢了一声,转头瞪了龙渊一眼,又转回头看向云起,有些抱怨地说:“那你以前见到我时干嘛一副要死的样子,害得小爷这么多年每回见到你都得绕路。” 云起闻言不禁啊了一声,有些不解地问:“苍遨兄一直在避让行之,这是为什么?”他先前是发现龙渊似乎一直回避跟自己见面,听苍遨这么一说,原来是因为苍遨才会这样,便有些疑惑。 苍遨不满地晃晃脑袋,翻了个白眼说:“还不是因为龙二怕你见着我伤心。”说着便把以前在永定府的事跟云起说了一遍。 云起听完事情原委,有些感激地向龙渊点点头道:“龙玄玉有心了。” 接着又笑着道:“行之并不是因为看见苍遨兄、因此想起乾兄的事才失态,这件事根本是场误会,倒叫龙玄玉和苍遨兄麻烦了这么久,行之实在过意不去。龙玄玉,以后可不要再躲着行之了,行之还想请龙玄玉一同查案呢。” 念羽听云起并没有说破当年的事,有些好奇地在心里问:“公子,你不要问问言木公子有关岭生公子的事么?” 云起暗暗答道:“查案要紧,这件事等以后再说。 云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云起的心里并没有觉得龙渊就是寒岭生,想到龙渊回避自己这么多年的原因,是怕苍遨会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如果自己说破当年之事,龙渊多半也会担心自己看到他的容貌而感怀,日后同行,龙渊肯定会觉得不自在,因此云起当然不想提起了。 第二百一十章 生疏 至于云起为什么不认为龙渊是寒岭生,原因也很简单—— 一来,是龙渊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是亲近中带有几分敬重,而寒岭生,云起相信,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他对自己都只会以兄弟相待。龙渊跟自己见面次数虽然不算太多,但交情可比一般朋友要深,云起在人间界经过多年朝堂纷争,在尽乡界又办了这么些年案子,眼力并不一般,当然看得出来龙渊对自己的态度绝不会是装出来的。 二来,则是因为苍遨,要知道龙渊是和苍遨一起到的尽乡界,入界之后他们俩也一直形影不离,龙渊虽然与寒岭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寒岭生并不是修士,也绝不会有苍遨这样的灵宠。 若说龙渊和寒岭生全无关联,云起自然不信,可若说龙渊就是寒岭生,云起也不敢做此奢望,现在的确是查案要紧,加上他多少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因此便想先等等,看看再说。 念羽听云起的意思并不想跟龙渊提及寒岭生,虽然并不明白具体是什么原因,但也没有多问,而是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那边龙渊听到云起说找自己一同查案,有些疑惑地问道:“云大人找我一起查什么案?难道是吴家的案子?这件事殿里知道么?” 龙渊心里很清楚,按照司非殿的规矩,如果觉得自己有嫌疑一定会把自己羁押起来,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去查案,所以有此一问。 念羽嘴快地说道:“言木公子,你放心,公子跟殿主师公求过情,殿里不会再来捉拿言木公子,啊不是,是龙玄玉了。”念羽因为对龙渊以言木身份出现时的他颇有好感,所以一直习惯性地管他叫言木公子,一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 龙渊笑着看向念羽说:“念羽姑娘想怎么称呼都行。” 说完,龙渊转向云起行了一礼道:“多谢云大人。只是,大人何必要来蹚这趟混水。”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沉默片刻后,龙渊又有些疑惑地问:“云大人,在下入司非殿差不多有十年了,殿中规矩龙某都清楚,殿主的脾气龙某也是知道的,殿里既然怀疑龙某与这桩案子有关,那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就算是大人出面求情,殿主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大人到底跟殿主说了些什么?” 云起听到龙渊的问话,沉吟着没开口,于是龙渊又面带询问地看向念羽。 念羽转头看了云起一眼,小小声地叫道:“公子?”方才云起说过先不要提寒岭生的事,现在龙渊问起,念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云起见状忽然笑了起来,说:“倒也没什么,只是行之跟先生保证,会在三个月之内证明龙玄玉与此事无关,否则也只能先带龙玄玉回去。所以行之才着急找到龙玄玉,尽快一同查明真相,不然期限一到再无证据的话,也只好委屈龙玄玉了。” 龙渊闻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但云起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刨根问底,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接着勉强笑道:“多谢云大人,大人既然在殿主面前帮龙某做了担保,那龙某必定全力以赴,只是不知道这案子的具体情况方不方便告诉龙某?”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便笑着拿出一枚玉简递给龙渊道:“行之既然来找龙玄玉一同查案,自然是知无不言,行之所知的情况都已经记录在此,龙玄玉请过目。” “只是……”云起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行之知道的也实在有限得很,而且,有些细节最好是等龙玄玉亲眼看过之后再说,以免影响龙玄玉的判断。” 龙渊看了一眼云起手中的玉简,却没有伸手去接——云起帮他求情是一回事,但直接把案情信息给他一个嫌犯看,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外,方才云起说的是他所知道的情况都已经记录在此,而不是殿里所掌握的情况,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想找他一起查案的是云起,而不是司非殿同意他参与来查吴家的案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云起把案情信息给他看,那就相当于私通嫌犯、故意泄露甚至可以说是窃取殿中机要,这乃是大过,龙渊自然不肯贸然去接,以免害云起受罚。 云起见龙渊沉吟着没有接玉简,便将玉简推到他面前,略带玩笑地道:“怎么?龙玄玉莫非另有安排,怕有行之跟着反而拖累到龙玄玉查案么?” 龙渊闻言,长长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神情严肃地道: “云大人,这件案子,到底是大人自己来找龙某一起查案,还是殿里同意让龙某参与查案?龙某虽然的确是冤枉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这桩案子,龙某的身份确实存有疑点,大人如此行事,实在有些冒险,大人可真的想好了?” 云起听到龙渊这番话,立即正色道: “言木兄,行之虽然近日才得知言木兄真实身份,但过往种种行之自问不会看错,行之相信言木兄绝不会犯下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相信龙玄玉也不会,既然如此,行之身为司非殿之人,理当尽力查明真相。龙玄玉办案能力出众,又因此案受屈,行之找龙玄玉一同行事于查明案情最为有利,何须多想其它?” 龙渊听完云起的话不禁微微一怔,然后抱歉地一低头,道:“是龙某小人之心了,不该有此一问,还望大人见谅。” 云起摇摇头回道:“龙玄玉有此一问是应该的。可是……”云起原是想说,言木兄却不该有此一问,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龙玄玉与行之相识已有七年了,虽然相见次数不多,却是一起经历过生死患难的,怎么忽然间如此生疏起来?” 龙渊听云起这么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从雁临山遇到云起之后,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过分客套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联手 苍遨在一旁听着他俩的话,忍不住切了一声,插嘴说:“还不是都怪你们自己?一个搞不清楚状况,莫名其妙地隐瞒身份这么些年,弄得现在大家像是刚认识的一样;一个呢,还不如小蝴蝶懂事,小蝴蝶都知道叫一声言木公子,你倒好,一口一个龙玄玉,可不是生疏得很么?” 云起和龙渊听到苍遨这话都是一愣,云起先反应过来,笑着说:“苍遨兄说得有理,是行之思虑不周,应该称呼龙渊兄才是。” 随后笑着看向龙渊说:“龙渊兄,既然说到这里,行之也有个不情之请,你我同为司非殿行捕,也一同办过案,说是同袍不为过,龙渊兄想来比行之年长一些,日后称我行之就好,莫要再叫什么大人了,实在是太生分了些。” 云起说这话时难得有几分玩笑的语气,龙渊听到后不知为何心中一动,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不禁笑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好,那我们俩以后都别这么客气,我俩年岁看起来差不多,我入界比你早些,就厚颜占了兄长之名,以后我就称你行之便是。” 云起听到龙渊的回答微不可察地怔了一下,实在龙渊这语气神态与当年的寒岭生太过相似,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 随后,云起想起来一事,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递给龙渊道:“这是龙渊兄的行捕令牌,龙渊兄且收好。” 龙渊咦了一声问:“这块令牌先前让我们给随手丢在了山洞中的暗河里,怎么会在你们手上?这是你们专程去找回来的?” 云起笑着点点头。 龙渊接过令牌却没有收起来,而是拿在手里,看着令牌有些自嘲地说:“只是,我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再拿着这块令牌,还让你们费心寻找,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云起闻言摇摇头,说:“没什么好麻烦的。” 停顿片刻,云起又开口说道: “龙渊兄,实不相瞒,先前面见先生时,行之本来打算将这块令牌和自己的令牌交还给殿里,可先生却说不用,只说吴家一案不方便我们插手,我们不能为此动用殿中资源罢了,而且先生还专门叮嘱,让我们别因为此事有所负担,该查的案子还是得查,该我们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说着,云起别有深意地看向龙渊,认真说道:“龙渊兄,你应该能明白先生的意思?” 龙渊听到云起这番话,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相信地问道:“殿主真这么说?行之,你到底跟殿主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殿主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这件事进展得不顺利,你会怎么样?” 龙渊这是担心,以王明然的性格,别说同意按下追缉令不发,他没因为云起帮自己求情而责罚云起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可现在王明然不仅没发追缉令不说,还让自己保留行捕令牌、任由云起和自己插手这个案子? 能让王明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云起付出的代价应该相当惊人,如果案子没能及时查清,只怕云起要承担的后果十分严重,所以龙渊才会有此一问。 云起听出了龙渊的担心,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提及寒岭生一事,只是含糊道: “龙渊兄放心,先生其实也相信龙渊兄不会犯下这样的罪行,但碍于殿中规矩,只能让我们私下行事,其实先生也希望这个案子尽早水落石出。此外,这件事情,先生需得跟各大殿主有个交代,所以,龙渊兄,三月之期到时如果我们还没查清,你我就必需得回殿中听候发落,还请龙渊兄体谅。” 龙渊听罢,正色道:“这是自然,殿主已经给了三个月宽限,龙某感激不尽,若是到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是我自己不济,不论殿主如何处置,龙某都决不会有怨言。” 龙渊说完,停顿片刻,又叹息一声道:“只是这样一来,却要连累行之跟我一起受过,实在是对不住。”边说边向云起低了低头,表示歉意。 云起听到龙渊有些愧疚的说话,笑着摇摇头,正要开口,苍遨的声音忽然在龙渊身边响起:“谁说一定会受过啦?只要我们在三个月内查清楚不就行了?你们俩有这功夫瞎担心,还不如多想想这个案子要怎么办。” 说话间,苍遨已经跳到龙渊身旁的椅子上,它先前因为担心云起见到自己的反应,刻意躲到远处的角落,现在发现云起并不介意自己的虎族身份,当即忍不住了,立马跑过来,盯着一桌子的菜开始思考要从哪里下嘴。 片刻后,苍遨选定目标,一伸头叼过来一大块带骨的肉,开始大嚼特嚼,还转头跟龙渊说:“龙二,你也赶紧吃点儿,这些天光顾着折腾,都没正经吃饭……” 说话间,苍遨瞥见龙渊还拿在手里的令牌,忽然反应过来,放下嘴里的肉,有些疑惑地问道:“咦,对啊,我们不是把令牌给扔了吗,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说着歪头看向云起,有些不满地问:“喂,病书生,难道你还在我们身上偷偷留有别的记号?” 云起急忙道:“这倒没有。”说着又拿出一件东西来,笑着问龙渊:“龙渊兄可还记得此物?” 龙渊一看,这是一块凤凰盘,顿时有些恍然地说:“这难道是当初沉月谷那块凤凰盘?你们就是用这个来追踪的?” 云起笑着点点头:“只是试试,没想到龙渊兄还真带着另一块凤凰盘。” 苍遨也凑过来,看着凤凰盘有些奇怪地问道:“凤凰盘不是用来传讯的么,怎么还能拿来追踪?再说了,凤凰盘的传讯距离不过几百里,难道你们一直跟我们后面?这不可能。” 念羽在一旁嗤笑了一声,插嘴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家公子厉害着呢。” 苍遨闻言扫了念羽一眼说:“切,又不是你找到的,你得意什么?”然后又说:“我跟龙二这几天在山里穿行了好几千里,你们要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小爷我不可能觉察不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借剑 念羽听到苍遨的话,又是一声嗤笑,说:“就知道说大话,凭什么就不可能?” 苍遨一听念羽这话,正要反驳,云起赶紧插话道:“我俩的确没有一直跟着两位,只不过用了些手段,把凤凰盘的感应范围扩大了些,大致猜到两位应该是来了九溪,所以到这里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苍遨听到云起的话,点点头,有些得意地看向念羽说:“我就说嘛~” 念羽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那也是我家公子的本事。” 苍遨正要回嘴,龙渊夹了块炸得焦黄的四方块儿放到它面前,打岔道:“小白,这个看起来不错,你尝尝。” 苍遨一闻,这东西味道鲜香扑鼻,再一看,外面那层壳炸得十分酥脆,一碰恨不得都往下掉渣,顾不上再跟念羽拌嘴,一口叼住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方块,然后仰头甩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外面那层壳应声而破,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整块肉块,被苍遨这一咬,顿时肉汁四溢,苍遨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满意地道: “味道果然不错啊,这个厨子有点儿手艺,火候刚刚好,肉汁都被锁在里头了,一滴都没浪费,还有这个做法也挺有趣,外面这个壳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又脆又香,当真是外焦里嫩,嗯~好吃,好吃!小蝴蝶,你也来一块儿尝尝。” 苍遨一边说一边用尾巴把那盘菜往念羽的方向推了推。 没想到,念羽却不领苍遨这个情,撇撇嘴,有些嫌弃地说道:“不要,我不爱吃肉。”边说边挑着精美的小菜吃了两口。 苍遨一边大口嚼着肉,一边看着念羽说:“不爱吃肉?小蝴蝶你也太挑食了,难怪这么瘦。” 念羽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怎么就挑食啦,还有,瘦怎么了?难道非要胖成你个肥猫这样才好?” 苍遨闻言立即瞪大了眼,一口咽下嘴里的肉道:“小爷我哪里胖了?还有,小爷我是灵虎,什么猫不猫的?” 念羽也回瞪道:“姐姐我是念兮,什么蝴蝶不蝴蝶的?” 说着说着苍遨和念羽就吵吵起来,这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今天见了面就一直不太对付,云起和龙渊在一旁听它们吵闹,劝,它们好像也不是真吵,没看苍遨刚才还叫念羽吃饭呢,不劝,它们又似乎没完没了,实在是有些烦人。 最后云起和龙渊对视了一眼,俩人干脆换到旁边的小房间里去商量事情,留下念羽和苍遨在这边继续闹腾。 云起和龙渊走到旁边的小厅里坐下,龙渊先把云起给他的玉简看过一遍,随后便跟云起聊了起来。 提到先前雁临山的事时,云起忽然想起来当时两人交过一剑,他也隐约听到了龙渊剑上的冰裂之声,自己这把剑的品级他当然清楚得很,于是有些抱歉地问道:“龙渊兄,先前在雁临山中交手那一剑可是伤到了龙渊兄的宝剑?” 龙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剑,也没有隐瞒,笑着说:“略有点儿损伤,不碍事,正好九溪城盛产灵材,炼器师也不少,一会儿找个地方修补一下就行。”说完又打趣道:“只是,没想到行之的剑法也这么厉害。”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龙渊兄说笑了,行之的剑法如何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是仗着这柄剑品级高而已。何况当时龙渊兄并没有激发剑意,想来是怕伤着我,可行之当时却是太莽撞了些。” 云起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略一犹豫便将佩剑摘下来,递给龙渊说:“龙渊兄的宝剑应该并不一般,修复起来只怕没有这么容易,不如先将就用着我这柄剑。” 停了一下,云起又有些歉然地说:“按说应该将此剑相赠作为赔礼的,只是这柄剑与行之实在有些渊源……行之日后一定重寻一柄宝剑赔给龙渊兄。” 龙渊急忙推辞道:“我的剑也没太大损伤,修一修就行,不用了。这柄剑想来对你意义非凡,我怎么能好夺人所好。” 龙渊先前就觉得云起带着一柄天品的宝剑有些奇怪——是有些世家子弟不管修不修剑道,都会带着上好的宝剑彰显身份,但一来,云起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二来,就算是这些世家子弟,用来显摆身份的也不可能是柄天品的宝剑。 龙渊猜想,云起会随身带着这么一柄天品的宝剑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此时听云起的意思,这柄剑只怕对他极为重要,所以才会随身佩带,龙渊当然不好意思拿来用。 云起这会儿却已经将剑上挂着的护身符取下来,将剑推向龙渊说:“龙渊兄方才还说过我俩之间别这么客气的,怎么转眼间又见外起来?” 云起边说边举了举手中的护身符,继续道:“这些年龙渊兄赠送的贵重东西可也不少了,这个护身符还曾救过我一命,这把剑只是暂借给龙渊兄用,龙渊兄就别推辞了。” 眼见龙渊还是犹豫,云起又笑起来说:“现在你我二人一同查案,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龙渊兄没有个好用的兵器怎么行?何况我又不修剑道,借用龙渊兄当年的话,这柄剑在行之手里不过是盲者得镜,实在有些委屈了这柄宝剑,龙渊兄就算是帮忙养剑了,可好?” 龙渊听云起这么说,倒也不好再继续推辞,他的剑虽然只是裂了一点,但毕竟是任家炼制的精品,真要完全修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到的,现在要查吴家的案子,的确没什么空去好好修剑。 而正如云起所说,如果遇到凶险,这一点小瑕疵说不定就是胜负的关键,到时候真要有个万一,再连累了云起那可不妙,犹豫片刻,龙渊终于还是点点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先借行之的宝剑一用。” 龙渊说着接过宝剑,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几眼,只见这把剑的剑柄两面分别以古朴的篆体铸刻着一个寒字和一个云字,于是抬头问云起道:“这柄宝剑的名字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寒云剑 云起听龙渊问他,轻轻笑了笑,低声说:“此剑,名……寒云。”不知道为什么,龙渊听云起说出“寒”这个字时,声音里似乎有种极深的悲怆?还没来得及细想,云起已经笑着催促他道:“龙渊兄试试可还趁手?” 龙渊点点头,缓缓将寒云剑拔了出来。 只见这柄寒云剑,剑长三尺有余,剑鞘是不起眼的玄铁色,剑身颜色却不同寻常,是极深且清澈的蓝色。 细看之下,则会发现剑身的蓝色并不均匀,乃是由一片片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蓝色云状纹理堆叠而成,其中还有许多散乱的星点,正微微闪烁,一眼望去如同缀满繁星的天空,似乎这柄剑是截取了夜空星海、九天银河炼制成的一般,显得十分深?、古老、广漠且寒冷。 龙渊看着寒云剑,一脸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起身随意挥动了两下。 虽然寒云剑跟龙渊自己的佩剑长短分量都有些差异,但握在手里的感觉却是意外地称手,有种说不出来的契合感,龙渊不禁有些讶异地咦了一声,随后往剑里灌注了些真气,就听得寒云剑一声清啸,啸声中竟隐约流露出几分雀跃之意。 随着这声清啸,寒云剑剑身之上的点点星子猛地光芒大盛,云团也跟着晃动起来,投射出一片星空虚影笼罩在长剑四周,其间星移斗转,叫人恍惚生出一眼万年的感觉。 龙渊见状,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好剑!”说罢举剑轻轻一挥,寒云剑顿时在空中留下一道流星般光痕。 那边念羽和苍遨本来正吵吵得起劲,忽然感觉到这边的动静,不约而同地停下争吵,跑过来想看个究竟。 念羽飞过来一看,原来是龙渊在试剑,不禁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公子的剑么?哇,这把剑原来这么厉害呀,连空间都能撼动。” 龙渊刚才其实并没怎么用力,但他毕竟剑道精深,加上寒云剑本就不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沉寂的原因,一遇到龙渊顿时剑意大盛,念羽又对空间之力极为敏感,所以能察觉到寒云剑划过之时空间的微小波动。 苍遨虽然对于空间变化不像念羽这么敏锐,但对于龙渊刚才挥剑引起的灵力异动却比念羽感知得更清楚些,听到念羽这话,切了一声说:“什么这剑厉害,是我家龙二厉害好不好?不然这么多年你怎么没见这剑厉害过?” 念羽一听,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想要回嘴,龙渊一看这俩马上又要吵起来,赶紧还剑入鞘,打岔道:“你们俩吃完饭了?吃完了我们就走。” 苍遨一听这话,立即回头看向那边满满一桌子的菜,刚才它一直在跟念羽拌嘴,根本就没来得及吃多少东西,赶紧跳回到桌边说:“着什么急,小爷才刚开始吃呢。” 念羽虽然吃得也很少,但它可不像苍遨那样贪吃,并没有飞回去,而是落到云起肩头说:“公子,言木公子,你们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去吃一点儿,不然都叫那只大胖猫给吃完了。” 苍遨此时已经跳回到桌边,刚刚张口咬住一大块肉撕得正起劲儿,听到念羽这话想要回嘴,但是又舍不得放下肉,只好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云起赶紧轻轻地叫了一声念羽,冲它摇摇头,念羽见状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终于忍住没再说苍遨什么,云起和龙渊这才好不容易安安静静地吃了点东西。 等苍遨吃饱喝足,龙渊便招呼它变身准备走,苍遨闻言没有动作,反而是有些犹豫地看了念羽一眼,念羽见状,不明所以地看着它问:“干嘛?” 苍遨转了转眼珠说:“我们还是分头走,不然我们几个一起实在是太显眼了。” 龙渊闻言看了苍遨一眼,猜到它是不想在念羽面前变成翼犴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可龙渊转念一想,要按刚才的架势,说不定苍遨一变化,这俩就又多了一个吵闹的由头,还不知道又要闹多久,想想都头疼,于是笑着转向云起说:“也对,念兮主人跟墨血公子走在一起是有些奇怪,还是分头行动的好。” 说着龙渊看了一眼窗外,继续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在九溪城里歇上一夜,明日一早在城外碰面如何?” 云起虽然不明白苍遨的心思,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跟一个赫赫凶名的“魔头”走在一起,但却担心因此暴露了龙渊的身份,于是点点头说:“也好。” 随后,龙渊和云起约定好第二天碰面的地点,云起抬手行了一礼,笑着说:“那我跟念羽就先行一步,龙渊兄、苍遨兄,告辞。”念羽也向龙渊打了个招呼,然后飞回到云起的袖中,随云起一同离开了酒楼。 等云起离开了好一阵儿,苍遨才不情不愿地变化成翼犴的样子,龙渊也重新戴上面纱,露出原先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抱着苍遨信步走了出去。 九溪城外,一个破旧的凉棚下坐着一人一虎,正面朝着九溪城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这自然是龙渊和苍遨了。 不多时,龙渊远远望见有个白衣身影往这边赶来,便笑着迎上前去,招呼道:“行之。”正是云起到了。 云起笑着回道:“龙渊兄来得可真早,让龙渊兄久等了。” 龙渊笑着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苍遨已经大声叫起来:“小蝴蝶,小蝴蝶,快别睡了,都几时了,还不赶紧起来。”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五彩流光从云起的袖子里飞了出来,只听念羽气呼呼地说:“谁说我在睡觉啦?” 苍遨说:“你没在睡觉那干嘛躲在病书生袖子里?” 念羽哼了一声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云起见状赶紧接过话头说:“念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躲起来的。” 苍遨有些奇怪地问:“啊?为什么?” 云起解释说:“此界之人尚德,念羽出身特殊,若是它待在外面让别人看见了,便能猜到我的身份,少不得要过来见礼,我又一向怕麻烦,因此念羽才会躲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尾巴 苍遨闻言,歪着脑袋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接着转头四下扫视了一番。 此时天才刚亮,他们近旁的路上并没有行人,城门方向倒是有几个一早出城的人,但离得这么远,应该是看不清念羽的,苍遨于是开口道:“现在又没什么人,小蝴蝶你就别躲了。放心,有我帮你盯着呢,要是有人靠近,你再躲也不迟嘛,不然总待在袖子里多无聊啊?” 云起听到苍遨的话,点点头说:“的确是有些委屈念羽了。” 念羽赶紧说:“公子,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边说边停落在云起肩上。 苍遨见念羽没再回去云起的袖子里,便笑嘻嘻地凑过来说:“小蝴蝶,走走走,我带你去溪边玩玩儿。” 念羽却不领苍遨这个情,仍旧停在云起肩上,拍着翅膀说:“就知道玩儿,我们可是来查案的。” 苍遨大大咧咧地说:“反正都是赶路,沿着溪水走也是一样的嘛,又不耽误事儿,那边风景还好些。” 云起笑着接口道:“走溪边也好,清静些。” 苍遨听云起这么一说,立即高高兴兴地往溪边跑,一边还回头招呼念羽赶紧跟上。 念羽其实也想看看九溪城这条众人夸赞的九曲灵溪有多好看,于是转头看了云起一眼,见云起笑着点点头,便高兴地一振翅往苍遨那边飞去。 云起笑着走到龙渊身边说:“龙渊兄,我们也走。” 龙渊看着跑远的一虎一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向云起道:“小白是好玩儿了些,不过它也有分寸,不会耽误正事,行之你多包涵。”说着跟云起一同并肩往溪边走去。 就这样,一虎一蝶在前来回穿梭、打闹,云起和龙渊则跟他们身后一丈来远的地方商量查案的事。 走了没多一会儿,龙渊心里忽然响起苍遨的声音:“龙二,有人跟着我们。” 原来,别看苍遨这一路都在跟念羽玩闹,它刚才说过会帮念羽注意四周,就一直放出神识留意着有没有人靠近,结果还真给它发现了些状况。 龙渊闻言,在心中应了一声,脸上不动声色,还是跟云起如常说着话,暗地里却也悄悄放出神识查看,果然发现在他们身后几十几丈开外的剑苇丛中有个人影。 龙渊暗暗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苍遨回答说:“病书生过来时这家伙就在后面,只不过当时我以为是个普通早起出城的人,没太注意。后来我们没走大路而是走的溪边,这个家伙也偷偷摸摸地跟了过来,我才觉得不对劲儿。” 龙渊沉吟着道:“这么说来,这人是在跟踪行之?奇怪,他跟着行之想做什么?” 苍遨切了一声说:“我哪儿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咱们把他捉起来问问不就行了?唉,你说会不会是殿里派来的,想借病书生找到我们的下落,好趁机抓我们啊?” 龙渊立即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苍遨听龙渊说得如此肯定,有些不屑地道:“你怎么知道不会?病书生信得过我们,不代表其他人也信得过呀。” 龙渊回道:“我们私下查案一事是殿主暗中同意的,以殿主的脾气,绝不会说一套做一套。” 苍遨对于王明然的脾气多少有所了解,倒也同意龙渊的说法,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地说:“那也许不是王明然那个老头子派来的,而是别人搞的鬼呢?” 龙渊思索片刻,回答说:“也不太可能,以行之的身份地位,除非经过殿主同意,否则其他人应该不敢做出这样的安排。而且,先前行之查到的情况都是直接回报给了殿主,殿主不说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不会知道行之要来找我们。” 苍遨又切了一声,不过没再跟龙渊争辩,而是问道:“怎么样,现在就抓么?” 龙渊应道:“先别着急,我们往树林里走,找个合适的地方设个埋伏,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免得他太滑手给溜了。” 苍遨答应一声,走了没两步,忽然猛地跃过溪水往对岸的树林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小蝴蝶,快过来,那边好像有棵蜜珠子,可好吃了,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咱们去看看。” 念羽闻言撇撇嘴,说:“就知道吃。”话是这么说,但它还是好奇地跟了过去。 龙渊见状便笑起来,转头对云起说:“行之,我们也过去看看,这种叫蜜珠子的野果长得像颗水晶珠,果肉水分十足,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香甜如蜜,所以得了蜜珠子这个称呼。这种野果还真是不太常见,没想到这都被小白找到一棵,真是难为它了。” 云起笑着点点头,说了声好,跟龙渊一同掠过溪面,跟在苍遨和念羽后面进到树林之中。 刚一进树林,云起就听龙渊用轻松的语气说了声:“后面有尾巴。” 云起闻言,转头看了龙渊一眼,见他的脸上笑嘻嘻的,也语气轻松地笑着回道:“龙渊兄打算如何?”似乎两人只是闲聊一般。 龙渊回道:“你跟念羽姑娘说一声,让它和苍遨一起找机会绕到后面去,我们俩还是继续往前,把那人引过来,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云起笑着点点头说:“好。”心里悄悄跟念羽说明了情况,一边跟龙渊还像刚才那样闲聊着往树林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云起和龙渊便走到了一处林中空地前,龙渊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这儿看起来不错。”云起也笑着点点头,然后跟龙渊一起穿过空地继续往前走。 龙渊边走边施了个障眼法,然后一把拉住云起闪到一棵大树后面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空地对面,有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身影在空地边缘的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地打量,大概是担心贸然走上空地会暴露自己。 那人观察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快步穿过空地继续往龙渊和云起的方向走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伥奴 就在来人快要走到两人藏身的大树前时,龙渊向云起侧了侧头,挑眉示意了一下,云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地从树后绕出来,龙渊笑嘻嘻地开口问道:“这位仁兄可是找我们有事?” 那人一见龙渊和云起现身,便猛地停下脚步,听到龙渊的问话也不回答,而是飞快地向后退去,结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虎啸,那人转头一看,苍遨和念羽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去了,正往这边包抄过来。 那人一看这架势,心知中计,略一停顿,忽然往念羽那边冲过去。 念羽见状冷哼一声,猛地一个甩尾,长长的尾翼划出一道五彩鞭影,带着尖利的啸声,狠狠地向着那人身上抽去,明显是对这个家伙看轻自己有些不满。 没成想,那人看到念羽的攻击迎面而来却不躲不避,任由这一鞭抽在自己身上,只见这人身上的斗篷被这一鞭抽得飞了起来,轻飘飘在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斗篷内钻出来,一个闪身就往旁边逃去。 念羽眼见这一击未中,另一条尾翼立刻紧随而至,结果抽到黑影身上却直接穿了过去?! 想不到,这个斗篷下面的家伙居然不是寻常人族,而一个看起来像是由烟雾凝聚而成、半虚半实的黑色影子。 不过,念羽这一击虽然径直穿过了那个黑影的身体,但也并非全无作用,还是使得这个黑影前冲的速度稍微变慢了一些。 那边苍遨看见黑影想逃,立即张口一声咆哮,正是之前它对雁城那群捕快施展过的虎吼攻击,一般来说,这种声波攻击都对将身体虚化的法术有奇效。 果然,那道黑影被苍遨这一声虎啸给震得站立不稳,整个身躯颤动不止,差点儿就维持不住形状,自然是没法再逃。 另一边,龙渊的剑也已经逼近黑影,只见寒云剑飞掠过来的同时一化为二,二化为四,转瞬之间就分出无数道剑影,交织在一起,如同星河漩涡,将这个黑影给困在了其中。 黑影眼见无法脱身,呆立片刻,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手中掐了一个古怪的法诀,发出一声不甘心的低吼。 这一声吼叫不似人声,倒有几分像刚才苍遨的咆哮,随着黑影这一声吼叫,就只见它的身躯忽然炸裂开来,化成无数碎片,四射冲进它身周的星河漩涡当中,瞬间就被绞得粉碎,只余一缕缕淡淡的黑色烟雾渐渐飘散。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龙渊怕是什么诡计,不敢轻易撤去剑影,四人从四方围过来,用神念扫过确无异状,龙渊这才一掐法诀,就见那一卷星河重又化成寒云剑的模样,飞落回龙渊的手中。 没想到,这个黑影竟是见势不好,立即自爆了。 眼看这个黑影行事如此决绝,四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龙渊叹息一声,开口道:“这人倒是条好汉,可惜了。” 苍遨闻言,忽然扫了云起一眼,然后盯着黑影消失的位置,脸上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龙渊注意到苍遨的表情,问道:“小白,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么?” 苍遨迟疑片刻,才说:“没什么,只是这家伙未必是人,倒有点儿像是伥奴。” 念羽听到苍遨这话,半信半疑地看向它问:“伥奴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苍遨偷偷扫了云起一眼,有些含含糊糊地说:“伥奴嘛,算是一些修炼了特殊法术的虎族炼制的分身。” 见念羽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苍遨又赶紧补充说:“这种歪门邪道小爷可不会,就是看着有点儿像而已。你没听到它刚才叫的那一声,分明不是人的声音嘛。” 那边云起也一脸思索地缓缓点点头,开口道:“经苍遨兄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刚才那道黑影看着的确像是伥奴。” 接着云起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声说道:“我们快四处查看一下,如果这真是伥奴的话,那控制它的虎族应该就在附近,吴家的案子说不定就和它有关。”然后又冲着念羽一点头,喊了一声:“念羽。” 念羽听到云起的喊声,心领神会地一振翅,化出一大群极小的蝴蝶,这群小蝴蝶扑打着翅膀往四周一散就攸然不见了,云起接着向龙渊和苍遨说道:“念羽会盯住方圆十里的界限,我们赶紧分头查看。” 龙渊看着云点头说:“多加小心。”又转头跟苍遨交换过一个眼神,两人便十分默契地各自转身离开;云起也看了念羽一眼、点点头,然后他俩也分别往另外两个方向飞掠而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把方圆十里都查过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先回到方才的地方聚在一起。 龙渊先是看了看云起、随后又看了看苍遨,沉吟着问道:“一般伥奴跟主体之间能离开多远?” 苍遨挠着耳朵说:“小爷又不修这些外道,怎么会知道。不过……”说着有些犹豫地瞄了云起一眼。 云起将苍遨的犹豫看在眼里,知道苍遨多半是担心提及伥奴会引发自己对寒岭生失踪这件事一些不好的猜想,所以不想细说,于是笑着接口说:“苍遨兄不必避讳,伥奴一事行之倒也有所耳闻。”随后转向龙渊解释道: “伥奴不同于一般分身,或者,说伥奴是分身并不准确。伥奴其实是被修炼拘魂术的虎族所控制的魂魄,倒更像是被下了死契的仆从,它们的灵智与被拘前几乎无异,可以自行其事,并不需要依赖主体引导,所以并不像分身那样只能在主体附近活动,便是离得再远也无所谓。” “不过,”云起话锋一转:“也正是因为伥奴有自己的灵智,又是被强行拘拿镇压的,所以一般来讲,控制它们的虎族也不会放任它们离开太远,以免它们借机逃离。 云起说着不禁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继续道:“按说我们方才的反应已经足够快,查看的范围也不小,却没有发现,那多半是这名虎族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而且,刚才那名伥奴的反应极为决绝,若是一般的死契只怕做不到这一点,看来这名虎族相当不简单,这个案子……唉……”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抄近道 念羽听云起说到后来明显有些忧心忡忡,于是开口安慰他道:“公子,你也不必这么担心,这个家伙是不是真跟吴家案子有关我们也不知道,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呢?” 云起听罢,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开口。 苍遨在旁边接口说: “还能是什么原因?小蝴蝶,这家伙是跟着你们从城里出来的,就病书生这身儿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主儿,没谁会愿意花这么大功夫打劫他,更别提一被抓就自爆了,这只能说明,跟踪你们的人必然另有所图,而且,他们很害怕暴露自己。” 念羽虽然觉得苍遨说得有些道理,但却不太喜欢苍遨说云起寒酸,于是白了它一眼。 苍遨倒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跟踪的这家伙应该知道你们的身份,来的又是虎族的伥奴,那么十有八九是跟吴家这案子有关。你们最近除了吴家这案子,还在办别的什么案子么?” 不待念羽回答,苍遨又晃晃脑袋,继续道:“话说,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念羽一听苍遨这话,立即没好气地回道:“你怎么知道是跟着我们从城里出来的?真要这样的话,你先前碰面时怎么不说?还说我们不小心。” 苍遨正要回嘴,龙渊赶紧推了它一下,抢先开口道: “念羽姑娘,这人先前的确是在你们之后出的城,不过那会儿出城的人有好几名,我们一开始也没看出异样来。这人行动十分隐蔽谨慎,要不是后来我们走的不是大路,小白又一直在帮姑娘留意四周有没有人靠近,只怕我们也发现不了,确实不能说是姑娘和行之的疏忽。” 苍遨听到龙渊这话,脸上露出些得意神色,昂起头看向念羽。 念羽见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过没再跟苍遨斗嘴,毕竟,这件事情论起来,的确算是苍遨的功劳——走溪边是它提出来的,人也是它发现的,它得意也算应该。 云起见念羽气呼呼的样子,心里不免好笑,安慰地摸摸它的翅膀,然后一脸思索地点点头,说:“照此看来,这名伥奴应该就是冲着吴家的案子来的,只可惜,刚才它居然自爆了,不然的话,也许还能找出点线索。” 龙渊接口说:“是挺可惜的……不过,也不能说全无发现,依我看,他们会派人跟踪你们,正说明你们调查的这个方向是对的,虎族这条线索应该极为重要,追查下去多半能找到他们,不然的话,他们也犯不着这样冒险。这些人想来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得多提防着点儿。” 云起闻言,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他们现在行迹败露,必然料想到我们会有所提防,一旦跟踪不成,只怕还会有别的安排,说不好知遥城吴家那边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们最好尽快赶过去。” 原来,云起虽然已经查看过现场、发现了一些线索,但龙渊和苍遨毕竟办案经验丰富,如果由他们去勘察的话,也许会另有些新的发现,所以他们先前商量着,还是得再去趟吴家。 龙渊听到云起的话,点点头表示同意。 云起继续说道:“好在吴家那边我才刚去过,他们如果是跟着我来的,应该没这么容易猜到我们会回去,倒是对我们有利。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抓紧些的好,这里不通传送阵,过去还得花些时间,迟则生变,我们赶紧走。” 说着云起转向念羽叫了一声:“念羽。” 念羽会意,飞落到云起的手里化成一管琉璃笔。 云起这是打算施展文意,帮助众人尽快赶往知遥城,但他虽然能加快众人的速度,可这个办法对他的消耗巨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到吴家,云起想着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 龙渊看出了云起的用意,赶紧拦住他说:“行之,先别着急,文意道法虽然精妙,但这里距离知遥城路途遥远,你这么施法可支撑不了多久,就算我们能及时赶到知遥城,你消耗太大的话,万一要是跟他们对上反而吃亏。还是另外想个办法。” 云起看着龙渊问:“龙渊兄莫非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龙渊犹豫片刻,有些迟疑地说:“办法倒的确有一个,不过那条路实在不太好走……” 云起好奇地问:“什么路?” 龙渊还没有开口,苍遨在一旁有些恍然地说:“龙二,你难道是想从穿途过去?那个倒的确是会快不少,就是不知道路上的情况怎么样。” 云起听到苍遨这话,有些奇怪地问:“穿途不是尽乡界去往人间界的通路么?而且那条路的入口可是在界门关那边,比知遥城离这里可远多了。” 龙渊笑着回答道:“去往人间界的穿途入口的确是在界门关,但这穿途究其根本不过是两界界壁里的通路,其实哪儿都有,而且也并非只能通往人间界,只不过去人间界的路算是官道,咱们这要走的可就是野路了。” 云起闻言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这是想起来自己当年初入尽乡界时,正是走穿途从常夏回的江洲,照此看来,在尽乡界应该也有类似的道路才对,于是点点头说:“也对,不过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龙渊解释道:“穿途毕竟是在界壁里,不是正常的道路,而且寻常地方的界壁屏障可不像界门关那么稀薄,没那么容易进得去,就算是侥幸进去了,里面的空间太过混乱,也极容易迷失方向而被困,要是运气再差点儿,遇上个空间乱流什么的,直接就是身死道消,自然没什么人会走这条路了。” 云起听完龙渊这番话,不禁皱起眉头噢了一声,随后又笑着看向龙渊问:“这么说来这路是不太好走,但龙渊兄既然提起,想必有什么办法?” 龙渊摆摆手说:“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碰巧走过,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虽然说是可以走穿途,但从这里要怎么到知遥城我也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穿途入口 “不过……”龙渊笑着看向念羽说:“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是有念羽姑娘在,姑娘擅长空间道法,就算别人找不到路,念羽姑娘也应该能找得到。” 云起听龙渊这么一说也有些了然,转头看向念羽轻声问道:“念羽?” 念羽拍拍翅膀,歪着小脑袋回答说:“公子,我以前借助空间缝隙穿梭过,只是我自己的话,要赶去知遥城的确不算难,但我可没办法带着公子和言木公子一起走。” 说完,念羽又转向龙渊问道:“言木公子,我虽然偶尔会借助空间缝隙穿梭,但却不清楚穿途的事,想来穿途并不是寻常空间缝隙,这个路要怎么找,能跟我讲讲么?” 龙渊听罢念羽的问话,笑了笑说: “其实也没什么,穿途无非就是界壁里空间稳定些、罡风弱些、连续些的通道,不需要掌握空间道法就能行走;至于找路,就跟我们在荒山野岭里找路差不多,只不过在寻常山岭里找路是查看山川走势、地形地貌,可要想在界壁里找路却得能分辨空间变化才行,这个,正好是姑娘所擅长的。” 念羽听完龙渊这一番话,思索片刻后点头嗯了一声说:“我大概明白了。”接着又想起来一事,说:“可就算我能找到去知遥城的通路,这附近也不一定能有进穿途的入口呀。” 龙渊闻言又笑了起来说:“都是些荒山野岭,哪儿有什么正经入口。”接着抬手一指远处绵延的山脉继续说道:“我跟小白先前其实并不是在雁临山里采药,而是从山里进到界壁之中寻找药材去了……” 念羽忍不住疑惑地插嘴问:“可是,这里离雁临山也很远啊,我们要先去那边的话,耽误的时间可同样不会少。” 龙渊笑着摇摇头说:“不用非得要去雁临山,这片山脉地势有些特殊,距离界河远比寻常地界要近,我们会去雁临山,只是因为我们知道那边儿有能进界壁的地方,但这片山脉中其它那些高大的山峰距离界河也很近,多半还有别的地方也一样能进得去。” “不过,”龙渊转头冲念羽笑着说:“具体哪里能进去,就得靠念羽姑娘你来找了。” 念羽仔细思索了一阵儿,觉得龙渊说的确实有可能,于是点点头,转向云起问道:“公子,言木公子说的这个法子也许真行得通,要不我先去找找?”随后又有些犹豫地说:“可是,这毕竟是穿途,公子你……” 念羽这是担心云起走这条路有些遭罪,穿途终究是在界壁里,就算能找到空间稳定的通路,不至于出什么危险,但混沌罡风却是躲不过去的,但要不如此,以云起的性子,肯定会拼尽全力使用文意,好带大家尽快赶到知遥城,对他的损伤只怕更大。 云起闻言冲念羽安慰地笑笑,说:“无妨,当年我还未修道时就在穿途上来回走过好几趟,如今已然修道,就更不会有事了,还正好借助罡风洗炼洗炼,也算是个机缘。”接着又看向龙渊问道:“龙渊兄,如果走穿途的话,去知遥城需要多少时间?” 龙渊听到云起的问话,笑着耸耸肩,说: “具体需要多久可说不好,运气好的话要不了一个时辰,运气不好的话,走上两三个时辰,甚至更多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我们不一定能直接到达知遥城,可能得先在附近的地方出来再赶过去。但是不管怎么样,走穿途肯定比我们寻常赶路要快得多,再说了,如果走穿途的话,那些家伙想跟踪我们就更难了,姑且试试看。” 云起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念羽拍着翅膀说:“公子,那我先去看看。”说完振翅往空中飞去,几个闪身之后就不见了踪迹。 龙渊看着念羽飞开,笑着称赞道:“念羽姑娘的空间道法又精进了。”然后转头对云起说:“行之,我们也先往前走。”云点头,跟龙渊并肩往群山走去。 两人一虎往前走了一阵儿,云起忽然听到心里传来念羽的声音:“公子,还真有路。你们往东北那座最高的山峰走,那边离这里很近,应该可以进来。” 云起赶紧将消息告诉龙渊和苍遨,两人一虎立即加快步伐往东北方向的山峰赶过去。 不久,三人就在念羽的指引下到达它所说的那座山峰的最高处,那座山峰的顶部是一块巨大而平坦的岩石,上面寸草不生,龙渊苍遨刚一靠近就察觉到这块岩石上隐约有混沌气息,看来这里时不时就会被界河给漫到,说不定,这里所以这么平坦就是被界河给冲刷成这样的。 念羽此时并没有在平台上,云起暗自喊了它一声,不一会儿就听到斜上方传来念羽的声音,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离地两丈多高的空间一个模糊,念羽忽然出现在几人面前,招呼道:“公子,言木公子,你们等一下,我先施法稳固入口,好接你们进去。” 念羽说完一抖翅膀、化成丈许大小,悬停在空中开始慢慢翕动翅膀,只见它翅膀上的鳞羽散发出五彩光芒,随着它的动作起伏在空中划出道道光痕,这些光痕越来越多,逐渐交织成了一圈光环,念羽轻轻念诵了些什么,随后猛地一挥翅,脆生生地喝道:“开!” 念羽的话音刚落,就见那道光环忽然像是被疾风吹动,无声无息地往前飞去,飞出去不多远,光环似乎撞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不再向前飞,而是开始转动起来。 光环转动之时,组成光环的光点散落下来,如流沙一般往中心处飞去,形成了一个五彩的漩涡。 随着光沙在漩涡中心处越积越多,那里的空间忽然破开一个灰蒙蒙的小孔,似乎承受不住这么多光沙的分量一般,小孔出现之后,光沙立即往孔中漏去,将小孔撑得越来越大,光沙也漏得越来越快。 没过多久,五彩的漩涡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人来高的空洞,里面雾蒙蒙的,看不太清具体的情形,这应该就是念羽打开的穿途入口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界雨 念羽打开空间入口后,飞回云起身边说:“公子,这段路不太好走,刚进去是一片虚空,要不我背着公子。”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来。”说着就想取笔出来施法。 念羽正要说什么,龙渊笑着开口道:“念羽姑娘得维持入口,进去之后还得帮我们引路,就别劳烦姑娘啦。行之,你也别折腾了,不就是一段虚空,不如我御剑带你?” 云起略一犹豫便笑道:“那就有劳龙渊兄了。”他其实也不想麻烦龙渊,但又觉得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显得有些生分,反而不太合适,于是便答应下来。 龙渊闻言笑着说:“你别总这么客气,这剑还是你的呢。”边说边掐了个剑诀,只听寒云剑一声清吟冲出剑鞘,剑身一震迎风见长,变成了一把半尺多宽的巨剑飞落到龙渊和云起面前。 龙渊当先一步踏上寒云剑,然后转身向云起伸出手,打算拉他上来。 云起轻声道了个谢,伸出手来握在龙渊的手腕上,龙渊顺势扣住他的手腕一拉,就在他俩的手交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间,龙渊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似乎这一幕曾经发生过?手下不禁一停。 与此同时,云起其实也有些恍惚——龙渊本来就跟寒岭生长得一模一样,这一握的力道、手势也跟当初路上遇到个沟坎时,寒岭生伸手拉自己时差不多,云起因此回想起往事有些走神,并没有注意到龙渊的异样。 只是没容龙渊和云起多想,那边苍遨已经飞到念羽打开的入口旁,回头催促龙渊道:“龙二,你们赶紧的,小蝴蝶还等着呢。” 龙渊听苍遨催他,笑着摇摇头,把刚才的感觉暂且抛开,将云起拉到剑上,带着他飞进洞口。 刚一进入穿途,众人就感觉到一股罡风猛地扑面而来,龙渊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向云起,关切地问道:“行之,你怎么样?” 龙渊和苍遨每年都会借助界河水修炼,早已适应了混沌之力,这么点儿罡风对于他们俩而言根本无所谓。 至于念羽,它以前穿梭空间也会遇到罡风,所以对混沌罡风的抵抗力虽然不及如龙渊和苍遨,但也还能适应。 只有云起对于混沌罡风没什么抵御的能力,龙渊因此便有些担心。 其实,先前龙渊之所以说御剑带着云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到这里的罡风只怕不会小,自己带着云起还能帮他挡上一挡,让他少遭点罪。 云起此时也反应过来龙渊的用意,笑着回道:“多谢龙渊兄费心,我没事。这罡风刮着是有点儿痛,不过也没什么。” 想了想生怕龙渊担心,云起又补充说道:“当年我入尽乡界时恰逢中元将至,那时行之无知无畏,走穿途回了人间界,那会儿的罡风可比这里的要猛烈多了,何况我现在还修了道,不要紧的。” 龙渊听云起说他当年居然在临近中元时走过穿途,不禁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说:“临近中元还能走过穿途?行之你果然不同一般。”随后又笑着说了一声:“没事就好。” 念羽接口道:“公子你先忍一忍,过一会儿就是陆路了,那边的罡风也要小些。” 云起笑着应了一声。 龙渊听见念羽这么说,立即加快速度往前飞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念羽忽然开口说:“我们下去。” 此时众人也见到前方迷雾散开了些,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起伏山丘,稀稀拉拉地长着些矮小扭曲的植物,显得有些荒凉。 很快,一行人就落到地面上,这边罡风果然减弱不少,龙渊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跟着念羽在穿途上行走,这一段的地貌虽然没有特别之处,可生长的这些植物却着实跟尽乡界和人间界都大相径庭,云起一时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龙渊因为界壁当中生长着一些珍稀的药材,所以时不时就会来一趟,对这些事物远比云起熟悉,见他这副好奇的表情,便指点着向他讲述起来,这一路上倒是因此变得有趣了不少。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忽然一声沉闷的雷声从天边翻滚着传过来,龙渊闻声抬起头,盯着雾蒙蒙的天空看了一阵儿,微微皱起眉头。 云起见状问道:“龙渊兄,怎么了?” 龙渊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多半要下雨了。”说着往四下张望了一番,又说:“这附近看着没什么可避雨的地方,还真是有些麻烦。” 苍遨一听说要下雨,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真倒霉,这什么破天儿啊。” 念羽听到苍遨这话,不屑地撇了撇嘴说:“不就是下个雨,有什么好抱怨的?这点儿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办案啊?” 苍遨正要回嘴,龙渊赶紧解释说:“念羽姑娘有所不知,这界壁里的雨不同于外面,是沾染了混沌之力的界雨,虽然不能跟界河水比,但对神魂的伤害也远比一般罡风要大。小白和我倒是无所谓,可姑娘和行之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雨,怕是会有些难受。” 念羽听到龙渊这话,不禁啊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看向云起问:“公子,你带伞了么?” 云起还没来得及回答,龙渊又开口道:“这是界雨,不是寻常雨水,一般的伞起不了什么作用。” 念羽闻言哦了一声,转向云起说道:“公子,要不还是我背着你,我们快点儿走,好躲开这阵雨?”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前面说不定也一样在下雨,我们还是先找找避雨的地方好了。” 龙渊也点点头,说:“这界雨也不知道会下到哪儿,难保前面就没有,而且看这架势,这雨不会小,还是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 稍停片刻,龙渊又开口道:“念羽姑娘,行之,穿途里的事物跟外面不太一样,避雨的地方我跟小白来找就好,你们就不用费心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红树林 龙渊之所以不让云起和念羽帮着找避雨的地方,是因为这里到处雾气弥漫、视线受阻,要找的话只能靠神识,偏偏穿途上罡风密布,最伤神魂,光是这么走着就已经就够不好受的了,再把神识放出去更遭罪,所以才让云起和念羽不用管。 云起原本是想帮忙,但他的确不太清楚界雨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地方适合避雨,于是只能点点头,满含歉意地跟龙渊和苍遨说了一声多谢。 龙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我们赶紧走,看看前面能不能找到避雨地方。” 随后一行人就在念羽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往前赶去。 只是这界雨来得实在太快,一行人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得又是几声闷雷滚过,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这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掉下来的不像是雨点,而是冰针,打在身上之后并未停留,而是径直透体而过、深入骨髓,带起阵阵寒意和疼痛。 云起和念羽以前从来没遇到过界雨,骤然被一浇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苍遨见状,犹豫片刻,忽然展开风雷翅飞到念羽身旁,将它护在翅膀下面。 念羽发现雨好像一下子变小了,转头一看,原来是苍遨帮它挡住了雨点,它刚才还嘲笑苍遨吃不了苦,此时苍遨却跑来帮它挡雨,念羽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想着,它便想跟苍遨道声谢,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见苍遨语带怀疑地说:“喂,小蝴蝶,雨这么大,你看得清路么?别给领错了啊。” 念羽听到这话,忍不住白了苍遨一眼说:“那你来啊?” 苍遨道:“我来就我来,咱们走这边?”说着抬爪随便指了指斜前方。 念羽往苍遨所指的方向一看,没好气地说:“那边有空间乱流,瞎指什么。”然后带着一行人从另一边儿绕开了乱流。 等绕过空间乱流,念羽偷眼看了看苍遨,犹豫片刻还是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苍遨似乎没听见念羽的话,自顾自地转头对云起说:“喂,病书生,你跟紧点儿啊。”然后转回头来笑嘻嘻地问念羽:“小蝴蝶,你刚才说什么了么?我没听清。” 念羽看着苍遨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知道它多半是听见了,故意逗自己玩儿,哼了一声没理它。 龙渊和云起在后面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龙渊看了一眼苍遨展开的巨大翅膀,忽然伸手拽住云起,快跑几步,把他拉到苍遨另一个翅膀下面,想让他少淋些雨。 云起哪里好意思,刚打算让开,就被龙渊紧紧拽住,笑着低声道: “没事,你就待着。我们俩时常会来界壁里采药,比这糟糕得多的天气都遇到过好些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雨压根儿不算什么。咱们现在是在办案,对手又在暗处伺机行动,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状况,你可得保存好实力才行。” 云起闻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点头,抬头向苍遨说了声:“有劳苍遨兄。” 龙渊这才松开手,看似不经意地往前迈出一小步,半侧着身子帮云起挡住斜前方的界雨。 一行人这么挨挨挤挤地往前走了一阵儿,还是没找到能避雨的地方。 此时,雨下得越来越大了,罡风也刮得越来越猛,念羽还好,进入穿途之后它就已经将身躯缩小成平时巴掌大的样子,这会儿有苍遨帮它挡雨,基本淋不到。 但云起跟念羽可不一样,苍遨的翅膀虽然宽大,但毕竟不是专门用来挡雨的,开始风雨不太大时还能挡挡,后来雨越下越大,再加上罡风一阵乱刮,虽然有苍遨在,云起还是被淋得浑身都湿透了。 龙渊见状有些担心地看向云起,云起见龙渊看他,于是冲龙渊笑笑,说:“我没事,龙渊兄放心。” 云起这话说得轻松,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似乎真没什么事,但龙渊可是药家出身,观气色、听声息是行医最基本的诊断之法,当然察觉出来云起的脸色相当差,说话时气息也不太均匀,心知云起肯定不好受,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便有些着急,皱着眉将神识往远处延伸出去,想尽快找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一行人就这么顶着风雨又走出去一段路之后,龙渊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抬手指着斜前方说:“我们去那边,那里应该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余下几人听到龙渊这话,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是这会儿雨下得实在太大,根本看不清那边有什么。 龙渊也没跟他们解释,只是当先一步往那边走去,说道:“跟我来。” 苍遨一边跟着龙渊往那个方向走,一边好奇地放开神识探查,很快就发现了什么东西,不禁咦了一声,说:“龙二,你说的避雨的地方不会就是那片树林?这是什么树?怎么是这么个样子?还真是稀奇。” 龙渊笑了笑,没有回答苍遨的问题,只是对众人说:“我们快点过去,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边说边一拍剑鞘,唤出寒云剑,一把拉住云起,御剑带着他往树林那边飞去。 苍遨见状有些不满地切了一声,嘀咕道:“不就是些长得古里古怪的树,有什么好稀奇的,还卖关子~”然后转头招呼念羽道:“小蝴蝶,我们也快点儿。”边说边护着念羽,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云起和念羽也看到了苍遨所说的树林,这片树林的颜色居然是火红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色的原因,这些树木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远远望去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在这片阴沉灰暗的大地上显得分外醒目。 等众人来到近旁,才发现这片树林并不同于一般的红叶树木,不仅是树叶,就连树干都是通体殷红。 树林里的温度似乎不低,雨水浇落下来,很快就化成了云雾,从林间树梢上升腾起来,被火红色的树林映照成一片红彤彤的云霞,笼罩在树林上空,端的是云蒸霞蔚、恍如仙境。 第二百二十章 舍身木 云起和念羽见状也忍不住向龙渊问道:“这是什么树?” 说话间他们已经飞到树林边缘,顿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把界雨的寒意吹散了不少,让人觉得好不舒服。 龙渊看到这个情景似乎松了口气,一边带着云起从剑上跳下来,一边回答说:“这是舍身木。” 云起刚想问点儿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苍遨和念羽也已经飞了过来,落在他俩的身旁。 苍遨刚一落地,立即舒服地嗷了一声,接着使劲儿抖了两下,它这一抖不要紧,只见它身上的雨水顿时都被甩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往龙渊和云起浇过去。 龙渊见势不妙,一把将云起拉到自己身后,帮他挡住苍遨甩过来的雨水,一边冲苍遨喊道:“小白,你看着点儿,全都溅到我们身上来了。” 苍遨转头看了龙渊一眼,切了一声说:“这有什么关系,你们本来不就湿透了?”说着又要继续抖。 龙渊无奈地看了苍遨一眼,喊道:“你等一下。”说着拉着云起赶紧往旁边闪。 云起边跟着龙渊往旁边躲,边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滴水的袖子,笑着说:“其实的确没什么关系。” 龙渊闻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着笑了起来,说:“也是。”脚下却没有停留,领着云起径直往树林里走去。 云起一边跟着龙渊往前走,一边打量着这片奇特的树林。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树木,也不知道这片树林是怎么回事,外面那么大的雨,树林里的地面居然干干净净,没有一滴雨水漏进来,只有他们身上带着的雨水在地面上留下一串串水渍,但也很快消失不见,似乎地面的温度不低,所以将雨水给烘干了一样。 云起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龙渊兄,这片树林是怎么回事?” 龙渊听到云起的问话并没有回答,反而笑着问他道:“行之,你猜这里一共有多少棵树?” 云起听到龙渊的问话,抬头四下打量了一圈,这片树林方圆约有百丈,全都是这种通体火红的树木,既有筷子粗细的新生树苗,也有水桶粗细的成年树木,于是摇摇头说:“猜不出来。” 龙渊笑着举起一个手指头,云起好奇地问:“一万棵?” 龙渊继续摇头,笑嘻嘻地说:“只有一棵。” 云起闻言惊讶地啊了一声,苍遨和念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听到龙渊这话也都惊讶地叫起来,苍遨一脸不相信地说:“龙二,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你面前都不止一棵好不好?” 龙渊回头看了苍遨一眼,往地上微一偏头,说:“你要不是信,可以自己看看地下的树根。” 苍遨听到这话,立即将神识探到地面之下,云起和念羽也有些好奇地跟着查看起来,接着几人都惊讶地咦了一声,念羽吃惊地说:“真的耶,这些树都是同根的,言木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渊笑着回答说:“这种树就是这样的。”接着看向云起道:“我们先去中间的祖木那边歇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云起闻言点点头,答应一声,跟龙渊一起往树林中心走去。 很快,几人就来到树林的中央,那里耸立着一棵巨大的火红树木,通体如同红玉刻就,晶莹润泽,树干足有四、五名成年男子合抱粗细,虬曲苍劲,蔽日穿云,树冠枝叶繁茂,亭亭如盖。 这棵树的树冠直径足有四、五丈,树冠覆盖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其它的树木生长,似乎所有别的树木都不敢侵犯这棵树的领地;又或者,其它的树林都在拱卫、膜拜着这位王者。 此时,外面的界雨下得越来越大,敲打在树冠上发出阵阵急促的脆响,感觉就像是有谁倒了一盆豆子下来。 众人闻声都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去,就只见界雨打在树顶上,将上层的枝叶打得来回直晃,但因为树叶太过茂密,雨水根本就没办穿透层层树叶,落到一半就已经化为蒸腾水汽,被树上火红的花叶一映,也变得红彤彤的,飘浮在枝叶间如同仙山雾岚,端的是灿若朝霞,衬得这棵树越发地不凡。 苍遨跑过去围着这棵巨大的树木转了一圈,问到:“这就是祖木?还真挺大的,这得上千年了?”说着抬头看向树冠,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大概是想跳上去看看。 龙渊见状赶紧拦住它说:“小白,这树可不能随便爬。” 苍遨闻言,不禁有些奇怪看向龙渊问:“为什么?不就是棵树,怎么,难道它还修炼成精了,会吃了小爷不成?” 龙渊认真地回答说:“那倒不是,只不过,传说这种树是上古仙人遗骸所化,你这么上去可就太不敬了。” 苍遨听罢,有些狐疑地歪过头,眯起眼睛看着龙渊,然后不相信的切了一声,它其实怀疑龙渊是在随口胡说,但看龙渊的表情又十分认真,所以也没再往树上跳。 龙渊没理会苍遨的怀疑,也没再跟它解释,而是转向祖木认认真真行了一礼,低声念道: “前辈,晚辈龙渊,任职于司非殿,因为查案之故需借穿途行走,却不想界雨忽至,幸好遇到前辈仙躯,得以暂避;前辈庇护之恩晚辈等人感激不尽,晚辈失礼,还得冒昧跟前辈求取些枝叶,好清除身上的界雨之力,万望前辈海涵。” 说罢,龙渊从引念罂中取出些追思蝶来,然后向上一扬,追思蝶便纷纷拍打着翅膀往树冠上飞去。 龙渊收回手,又行了一礼,继续说道:“这些追思蝶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请前辈不要嫌弃。”做完这些,龙渊抬起头,看着追思蝶在枝叶间飞舞着往高处盘旋而去。 龙渊一直等到追思蝶都隐入枝叶间不见踪影之后,才收回目光,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然后掐了个法诀,招手引来一阵轻风,送入祖木茂盛的树冠当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又来 随着这阵轻风穿梭而过,舍身祖木上有片片枝叶花苞纷纷摇落,这些树叶和花朵都不过拇指大小,俱是火红颜色,飘落之时如火焰飞舞,花苞则状如圆珠,绿豆般大小,噼里啪啦地撒下来,如颗颗殷红碎玉四散溅落,煞是好看。 苍遨在一旁看着这番宝石雨般的绚丽景象觉得颇为新奇,就想上前去抓,龙渊见状赶紧拦住它道:“小白,这些我有用处,你可别给弄洒了。” 苍遨闻言转头白了龙渊一眼,切了一声说:“小气,不就是些树叶?这林子里不到处都是么,有什么好稀奇的?”抱怨归抱怨,它倒是没再上前,而是转头招呼念羽道:“小蝴蝶,走走走,咱俩去树林子里转转。” 念羽听到苍遨的招呼,有些犹豫地看向云起,刚才苍遨帮它挡了一路的雨,现在苍遨叫它,它也不太好意思说不去,更何况它本身对这片独木所化的树林也很好奇,挺想去看看的。 云起见念羽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便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去。” 念羽见云起同意了,立即开开心心地一振翅,跟着苍遨往树林里飞去。 龙渊见苍遨走了,便小心翼翼地将落下的枝叶拢在一起,用外衣包好,拎到云起跟前说:“行之,快把你外面的衣服脱了,我帮你弄干,你也用这个消消身上的界雨。” 云起好奇地看着龙渊拎着的一兜子枝叶,想着刚才龙渊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这些枝叶能消除界雨?方才龙渊兄说这棵树乃是上古仙人遗骸所化,是怎么回事?” 龙渊点点头回答道:“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说着,将这种树的由来传说跟云起讲了一遍。 原来,传说当中,上古时期,尽乡、人间两界初成,界壁尚不像现在这么稳固,两界之间到处都有通路,往来远比现在容易,所以常有人不管不顾,任意穿梭,以致两界法则紊乱,天地动荡,生灵不安。 为了避免两界因此毁灭,人间界和尽乡界的一些修士便联合起来,开始遣返异界之人,同时设立界门关卡进行管理;但另一群修士却对他们的做法感到不满,这些修士认为,不破不立,不如直接将两界完全连通,虽然会经历动荡,但却可以形成更加稳定的新天地秩序。 双方因此摩擦不断,最终爆发了一场大战。那些想要维护两界原状的修士勉强获得了胜利,但却因为这一战,搅得两界法则越发混乱,两界竟有相融的趋势。 一些先辈修士为了阻止两界相融,便以自己的仙躯神魂为祭,重新分开两界,同时斩断了大部分的两界通路,两界才最终得以稳定下来,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人们发现,在这些先辈修士献祭之地慢慢长出了这样通体鲜红的奇特树木,大家相信,这些树是先辈们遗留下来守护两界的,将之视为神木,为了纪念这些先辈修士舍身重开两界,人们便给这种树木起名为舍身木…… 龙渊说完,转身望向这棵舍身木的祖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千万年过去,这些传说和舍身木都已渐渐湮灭于时光之中,我也是偶然从一本古籍中得知,原以为只是一个故事,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这里见到一棵。” 云起听完龙渊这番话,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肃穆,抬手整理好衣冠,走到方才龙渊站立的地方,对着祖木深深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开口道:“晚辈云起,云行之,拜谢前辈庇护之恩。” 行过礼之后,云起躬身退开几步,然后才直起身,转回龙渊身边,看着龙渊手里的枝叶露出些好奇神色,问道:“龙渊兄,这些枝叶要如何使用?” 龙渊笑了笑,伸手拈起两片叶子,冲云起抬了抬下巴,说:“抬手。” 云起有些不明就里的抬起右手,龙渊把手中的叶子往他袖口上一按,只见这些叶子一碰到云起身上的界雨,就如同冰雪遇到太阳一般开始消融,而叶子四周的界雨则随之化成缕缕水汽渐渐散去,云起只觉得一股暖意弥漫开来,界雨所带来的刺痛和寒意竟被这阵暖意给驱散了。 云起不禁感叹了一声:“真没想到,这舍身木的树叶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龙渊笑着点点头,说:“先坐下。”说着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云起身边,接着看向云起道:“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我帮你弄干,你也赶紧用这个把身上的界雨消了。” 云起闻言,踌躇片刻,说:“不必了,我这样就行。” 龙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道:“你又来?” 龙渊这话一出,他和云起两个人都愣住了。 龙渊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方才那句话,只是听到云起说“我这样就行”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些模糊记忆,于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云起呢,则是因为当年寒岭生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不仅话是一样的,就连龙渊方才说话的神情语气,都跟当年的寒岭生一般无二。 两人就这么怔了好一会儿,龙渊先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那个,行之,不好意思啊,我……有个朋友,也是像你一样的读书人,他出门在外被雨给浇透了,也像你这样不肯脱外衣,说是有违君子之道,方才我有点儿……” 云起赶紧笑着说:“龙渊兄的这位朋友所见倒是与我差不多,行之的确是觉得若是衣冠不整有些失礼。” 龙渊笑着摇摇头,然后故意板起脸说:“你先前不是说过,我俩算是同袍,既然如此,脱个外衣有什么好失礼的?有些见外倒是真的。” 云起见龙渊这般神态,实在与当年的寒岭生如出一辙,一时之间又有些恍惚,忍不住想问他一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脸上不由得露出些纠结神色。 第二百二十二章 耍赖 龙渊见状,以为云起还是放不下礼法约束,于是笑着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这可是先辈遗骸所化,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你却不用,岂非辜负了先辈的一番好意。”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才回过神来,勉强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点点头,然后跪坐下来,解开自己的外衣铺到地上,取过来些枝叶放到外衣上揉开,一边看向龙渊说:“龙渊兄,你也赶紧祛祛身上的雨水。” 龙渊伸手抓了把枝叶站到云起身后说:“不打紧,这点儿雨对我没什么影响,你是第一次遇上,恐怕不太好受,我先帮你把头发擦干。”边说边把手中的枝叶揉到云起披散的长发上。 云起自然不好意思让龙渊这么一身雨水的来帮自己,赶紧道:“不必了,我自己来。”说着就想转身。 龙渊急忙按住他的肩说:“别动别动,再给弄洒了,多浪费。” 云起闻言只好停下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有劳龙渊兄了。” 龙渊无所谓地笑着摇摇头说:“这有什么。哎呀,你就别管外衣啦,赶紧把身上弄干才是。”说着又俯身抓起一把枝叶撒在云起肩上。云起只好答应一声,也取了些枝叶放在身上。 龙渊一边帮云起擦着头发,一边琢磨着刚才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自从云起在九溪找到他,龙渊已经好几次出现这种感觉了;不,应该说,其实从他第一次遇见云起就有一种熟悉感,只是最近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而且,他最近似乎隐隐约约地记了些往事,可仔细回想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龙渊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直到听见云起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帮云起把头发擦干了,此时正拢着云起的长发打算给束起来。 龙渊赶紧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行之,对不住啊,我方才有些走神,还以为……。” 话说到这里龙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刚刚一直在努力地回想过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把云起的长发给拢起来了,此时仔细一琢磨,似乎以前他就曾经这样照顾过什么人,而且那人跟云起十分相似,所以他刚才的举动纯粹是种下意识的反应。 这一下龙渊心中的疑惑越发重了,正犹豫着要怎么跟云起说,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往这边扑将过来,龙渊赶紧一个弯腰,一把抄起地上放着枝叶的衣服往后一退,堪堪避开了苍遨的这一扑,有些无奈地叫道:“小白,你干嘛?” 原来是苍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看见龙渊放在地上的枝叶就想扑进去玩儿,还好龙渊反应快,不然这一兜子枝叶都得给它弄洒了。 苍遨眼见这一扑被龙渊给避开了,倒也没打算再试,而是挤到云起和龙渊的中间,就地坐下,大大咧咧地问:“你们俩在干嘛啊?”边说边打量着云起道:“病书生,你搞这么多花儿在身上干什么?你又不是姑娘家,整这些也不害臊。” 旁边念羽听见苍遨说云起,便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大猫,你怎么说话呢?” 龙渊也没好气地推了推苍遨说:“让开让开,不懂就别瞎说,这些是用来祛除界雨的。” 其实苍遨刚才在树林里转的时候就隐约发现这些树叶能清除界雨,此时不过是故意找话说而已,听到龙渊的话,苍遨立即晃了晃大脑袋说:“那给我也来点儿。” 龙渊听到苍遨的话,有些无奈道:“你凑什么热闹啊。”边说边提着衣服绕开它,站到云起的另一边去了。 苍遨见龙渊一副提防它的样子,不满地说:“龙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凑热闹,我刚才也被雨给浇透了,这不还没干呢。” 龙渊没好气地白了它一眼说:“过会儿就干了。” 云起却笑着看向龙渊摇摇头,然后取来一把枝叶放在苍遨的身上,一边帮它揉开,一边说:“苍遨兄的皮毛太厚实,的确不太好干。” 苍遨虽然不怕界雨,但这些枝叶在身上化开之后暖烘烘的,很是舒服,当即转身趴了下来,顺势把自己的大脑袋往云起腿上一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真舒服~再多来点儿。” 龙渊赶紧去拦云起说:“行之,你别理小白,这点儿雨对它没什么影响,方才求得的舍身木枝叶并不多,还是先把你身上的界雨消了再说。” 云起笑着抬起衣袖示意道:“没关系,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说完又取来一把枝叶放在苍遨身上,然后顺手帮它捋了捋背上被雨水淋得有些打绺的长毛。 苍遨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往云起身边靠了靠,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还把脑袋抵在云起身上蹭了两下。 云起被苍遨忽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由得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在苍遨的后颈上抚摸了几下,见苍遨不仅没反对,还一副挺享受的样子,云起忍不住笑起来,又揉了揉苍遨的长毛,然后继续取来枝叶帮它整理皮毛。 龙渊在一旁看着云起跟苍遨这么亲近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开心,忍不住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 苍遨因为云起向着它,便有些得意地看着龙渊说:“龙二,你看看人家,要不说人家是君子典范呢,这待人接物的确没得说,你以后可得多学着点儿。” 龙渊闻言不禁白了它一眼,随后又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把衣服放下,自己抓了一把枝叶撒在云起身上。 念羽眼看苍遨跟云起耍赖,便觉得有些不开心,撇着嘴,飞过去用尾翼推了推它说:“大猫,你赶紧下去,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自己又不是没有手,干嘛要赖着我家公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 知遥吴家 苍遨一听,懒洋洋地抬爪在念羽眼前一晃,笑嘻嘻地说:“小蝴蝶,你说对了,小爷还真没有手,你看,这个,叫爪子。” 念羽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使劲儿推了苍遨一下。 苍遨那么大的个子,念羽也不可能真下死手,所以根本就推不动,只见苍遨纹丝不动地趴在那儿,似乎根本就没感觉到念羽在推它,还一脸享受的表情,嘴里低声冲云起嘟囔道:“病书生,再住左边点儿……对对对,就是这儿~”。 念羽见状,一脸委屈地看向云起,拉长声音叫道:“公子~你快别理它了……” 云起看见念羽委屈巴巴的样子,冲它宽慰地笑笑,拈起一枝花蕾放在它的身上说:“方才苍遨兄帮我们挡了一路的雨,的确是辛苦了,这也是应该的。” 念羽听到云起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去推苍遨,只得气呼呼地甩了甩尾翼表示不满,然后卷起云起的外衣,飞到龙渊旁边取了些枝叶放上去,帮云起烘干衣服。 几个人就这样坐在树下一边玩笑一边等雨停,过了差不多半个来时辰,雨终于渐渐变得小了,等雨一停,一行人就急急忙忙在念羽的指引下往知遥城方向赶去。 后面一段路走得很顺利,他们很快就来到知遥城附近,也是他们运气好,吴家大宅并不在知遥城里,而是在城外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当中,这座山里正好有一处不算小的界壁裂缝,念羽便借着这处裂缝施法打开一个出口,直接把他们几人带了出去。 云起和龙渊不知道的是,这么一来,还真被他们误打误撞地避开了案犯的耳目——他们捉到的这名伥奴的确还有同伙在附近,感应到伥奴出事之后,立即猜到它多半是行踪暴露、被云起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如此。 由于不清楚云起等人的底细,那些人不敢冒险再派人来继续跟踪他们,便盘算着九溪是个新兴的城池,连通的地方并太不多,这个方向上就么一条大道,直到好百里之外才开始分岔,就打算让人赶到头前去盯着路口,看看云起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然后再做安排。 结果派去的人在前面的路口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云起一行人,便想到他们多半没走大路,但此时又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好传讯回去,让人关注附近几座城池城门往来的人,还有城中传送阵的情况,想找到云起等人的行踪。 至于知遥城那边,犯案这群人虽然没猜到云起还会再回去,但他们从一开始就留有眼线在城里留意司非殿的动作,可偏偏云起和龙渊等人没有走寻常的道路,留下的眼线自然不知道云起他们已经来了。 就这样,云起他们几人离开穿途,一路很顺利地赶到了吴家附近。 此时,原本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吴家大宅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犯案的人在杀害吴家满门之后,为了清除自己的行迹,先是施法引来一道洪水,将吴家大宅冲了个七零八落,随后又燃起真火,直接将吴家大宅给点着了。 幸好火势变大之后被附近的人发现,及时通知官署,不然的话,这片山林说不定都会因此被殃及,如果再引发山火,那就麻烦大了。 但即使这样,等官署的人赶到灭火之时,吴家大宅已经被烧毁大半,被害的吴家人基本都集中在后花园中,大火就是从那里开始烧起来的,整个后花园已然化为一片焦土,司非殿先后派了好几拨人来堪验,都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王明然才不得不让云起过来。 云起去到案发现场后,很快就确定案犯之中有一只虎类灵宠,因为是他查出来的线索,殿里便干脆让他去找龙渊求证,于是才有了雁临山以及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吴家宅院作为案发现场,此时哪怕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司非殿也没有大意,不仅设下阵法将这一片都给围了起来,还让当地官署安排人手,不分昼夜地在此看守巡逻。 龙渊和云起都在司非殿中任职,按说要进去并不困难,只是现在龙渊被牵扯其中,就不太好这么直接进去了。 虽说云起在殿里的身份不同一般,真要带龙渊进去肯定不会有人敢拦着,何况现在司非殿即没有发追缉令,也没有收回龙渊的令牌,这边看守的人多半并不清楚龙渊的嫌疑,不太可能因此多管闲事,但龙渊和云起还是很有默契地决定避开看守的人、偷偷溜进去—— 按现在所知的情况,龙渊与案犯有些相似之处,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当然不该插手此事;王明然说过他们查案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可动用殿中资源,就算这边负责看守的人不清楚龙渊的情况,他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迟早会被殿里知道。 虽说王明然让他们留着令牌,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说以查案为要,殿中资源他们可以暗中调动,只是不得以吴家案子的名义而已,但现在他们要去的是吴家的案发现场,想找个跟吴家无关的理由委实不太容易。 这件事一旦传回殿里,就算不至于遭到处罚,但总归不适合,也容易给殿里惹来非议;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犯案的人在暗中跟踪他们,那自然得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踪意图,能不让人知道他们来过这里那是最好。 如此种种,云起和龙渊一琢磨,便觉得干脆直接从阵法上下手,还来得更方便 此时,云起和龙渊等人正隐匿声息站在阵法附近的一丛灌木后面,看着围绕吴家大宅巡逻的一队守卫。 等这队守卫顺着院墙拐过一个弯之后,几人立即从灌木丛中出来,急步走到阵法面前。 龙渊和苍遨一左一右地站在云起身旁,警戒着四周;至于念羽,这个阵法在它的空间神通前根本就是形同虚设,所以它已经先行一步,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进阵法当中,提前到吴家宅院里探路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潜入 云起站在阵前,拿出几支阵旗,一挥手将阵旗插到阵法屏障上,然后左手拿着阵盘默念了几句,右手掐了个法诀往阵盘上一扫,就见阵盘上有淡淡的光芒亮起,与此同时,那几支阵旗也开始发出细细的光线,这些光线相互连接,很快就在阵法屏障上勾勒出一处通道。 打开通道后,云起转头笑着向龙渊眨眨眼,然后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龙渊笑着点点头,一个闪身便穿过阵法,在他的前方,是吴家宅院后面的一扇小门,苍遨紧随其后,也跳了进去,云起最后一个迈步跨过阵法,然后回转身,一挥袖从手中阵盘上拂过,就只见阵盘上的光芒蓦地熄灭下去,插在屏障上的阵旗也随之隐没不见,阵法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被人打开过。 念羽这会儿已经飞到云起身边,落在他的肩上,脆生生地说:“公子,我看过了,他们没在这里面安排人。” 云起笑着冲念羽点点头,然后转头问龙渊道:“龙渊兄打算从哪里查起?要不然我们先去出事的后院看看?” 龙渊点点头,于是云起轻轻推开面前的小门,带着龙渊和苍遨进入吴家,四下打量一番后,找准方向,带着龙渊苍遨直奔出事的地点。 云起一边领着龙渊和苍遨向里走,一边向他俩介绍说: “吴家人的尸体基本都是在后花园中发现的,之前殿里已经派了不同的人来检查过好几遍,作案之人十分老练,几乎没有留下踪迹,不过素闻龙渊兄办案之名,也许能有所发现。 龙渊笑着看了苍遨一眼说:“让小白试试,追踪寻迹这些它最拿手了。”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立马得意地仰起头说:“那是~你们就等着看小爷的。”接着又补充道:“龙二,你这话说得不全对,小爷拿手的可不止是追踪寻迹而已……” 苍遨边说边纵身一跃,加快速度往前跑,结果却发现其余几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于是有些不满的回头催促道:“我说,你们几个倒是快点儿啊。” 龙渊早已经习惯了苍遨的急性子,听到它催促,只是笑笑,没有接茬。 念羽则是撇了撇嘴,停在云起的肩上也没动。 只有云起是个好脾气,笑着答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龙渊说:“龙渊兄,我们走快些?虽说官署没安排人在阵里守卫,但最好还是抓紧些,以免万一。等看过后花园,龙渊兄再决定还要看什么别的地方,可好?” 龙渊听罢,不好拂了云起的面子,只能跟着他一起加快速度往后花园走去。 虽然云起说过尸体基本都是在后花园里发现的,这一路上龙渊仍然习惯性地放开神识查看着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可这里先是被水淹过,然后是被火烧过,这么粗粗扫过也的确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快,他们几人就来到后花园当中,这里虽然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但大概因为这里是花园,没什么建筑,大都是些山水花木,所以在被大火烧过之后,并不像其它地方那样显得杂乱破败,查看起来倒是会方便一些,只是案发时的痕迹还剩下多少就难说了。 这会儿吴家众人的遗体已经被移走,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状,云起抬手示意龙渊和苍遨自便,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这是不想因为自己查到的信息干扰到龙渊和苍遨的判断,所以先让他们亲自看过再说。 龙渊也没有向云起问什么,只是跟苍遨一起放开神识,慢慢地穿行在花园中,开始查找线索。 这片花园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算大,龙渊和苍遨很快就将花园走过一遍,又把通往花园的几条小路看过一遍,然后回到云起身边。 云起询问地看向龙渊问:“龙渊兄,如何?” 龙渊摇摇头说: “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这里虽然被水冲过又被火烧过,但还是能回溯出一些当时打斗的痕迹,从残余的痕迹来看,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吴家人应该本来就在花园里,并非是被案犯从别的地方驱赶过来,我看这里之前应该布置有许多桌椅餐食,也许,当时他们正在花园里设宴?” 云起听到龙渊的分析,点点头,接口道:“的确,当时正值吴家家宴,吴家人都聚集在后花园中,宴饮正酣时,案犯忽然闯了进来,然后痛下杀手。” 龙渊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云起一眼,对于他这么清楚当时的情景感觉有些奇怪,不过龙渊并没有问云起是怎么知道的,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难怪。”随后继续说道: “从残余的痕迹来看,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吴家的人中应该有一些修炼之人,并非全是普通人,多少能跟案犯过过招,但这些打斗的痕迹不算太重,说明他们的争斗没有十分激烈,多半是案犯远比吴家的这些人厉害,又或者,他们动用了什么手段,以至于吴家的人受到了压制。” “不过,有一件事情比较古怪。”龙渊说着一挥手,划出一道光圈,标记出花园中的某片区域,接着道: “打斗的痕迹几乎全发生在这一片区域,这可不太正常,按说如果吴家的人不敌,就应该会有退败的痕迹才是,但所有的痕迹都集中在这一片,就好像有人在这里布下了结界,不分出生死就无法离开一样。” “另外,”龙渊沉吟着说:“除了这片区域,别的地方不光没有打斗的痕迹,就连挣扎的痕迹都不重,好像吴家的人即使是在生死关头,也没怎么反抗,或者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云起听完龙渊的话,再次点点头,用佩服的语气说:“龙渊兄果然厉害,实际发生的情况正如你所说。” 龙渊再次诧异地看向云起,然后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不过是根据留下来的痕迹做些猜测而已,倒是行之你似乎对于当时发生过什么十分清楚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密法 云起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龙渊兄,不是我藏私,只是查案最忌先入为主,所以有些事,原本是想等你们自己堪验过后再说,以免干扰到你们,反而不利于破案。” 龙渊点点头说:“的确应该如此。”随后又说道:“关于案发时的情形,我和小白暂时就看出来这么多,不过,似乎先前来查案的同僚都已经看出来了,看来我们来这一趟也没什么收获。” 说完,龙渊转身看向花园,有些叹息地说: “他们在引水过来冲刷现场之前应该还用过专门清理痕迹的法术,只是被水淹火烧之后已经无法分辨具体用的是什么了,不然的话,还能从这上面着手,说不定能推断还原出些别的线索来;现在嘛,只能看出他们用的火系法术是某种真火,也不算有多特别。这帮人倒的确不一般,下手利落、清理得也相当干净。” 说着龙渊有些好奇地看向云起问: “从这个现场来看,并没有什么关于虎类灵宠的线索,你给的验尸记录我和小白一起看过,那些尸体都被处理过,就连小白也没法断定尸身上的伤痕中有虎族造成的,先前殿里派来的是什么人?居然能查出来有一只虎类灵宠?这人相当厉害,他可还有查出来些别的……” 龙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苍遨就在旁边不屑地切了一声,插嘴说: “要我说,不是那人相当厉害,而是那人相当不靠谱,随口胡说的,殿里也不查查清楚就怀疑我们,搞得现在查个案还得偷偷摸摸的,就会添乱,别叫小爷遇到他,否则……” 旁边念羽一听苍遨这话,立即没好气地道:“否则什么?我看你才不靠谱,连人家是谁、怎么查的、查到些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别人胡说,你才胡说呢!” 苍遨唉了一声正要回嘴,龙渊赶紧截住它的话头说: “小白,殿里行事一向谨慎,绝不可能没有真凭实据就下判断,殿里既然如此肯定有一只虎类灵宠,那就说明先前来的人一定是查到了十分确凿的证据,何况之前跟踪我们的伥奴也印证了此案应该与虎族有关。天下能人多得是,山外有山,我们看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出来。” 念羽听到龙渊这么一说,立即有些骄傲地道:“那是,我家公子的本事大着呢。” 苍遨听到念羽的话,不明就里的看了它一眼说:“你得意什么?关你家公子什么事?” 龙渊闻言,则是有些惊讶地看向云起,笑着问道:“这么说来,查出线索的人就是行之你了?” 云起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回道:“正是行之。” 苍遨听到云起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嚷嚷道:“不可能,小爷都看不出来,你怎么能看得出来?” 念羽有些不满地白了苍遨一眼,哼了一声。 龙渊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愧是羲云王,果然非比寻常。” 云起听罢,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声:“龙渊兄过奖了。” 龙渊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查出来的?可是我们遗漏了什么东西?” 云起闻言,稍一迟疑,便坦然说道: “并非龙渊兄有所遗漏,若是单论勘验现场,龙渊兄和苍遨兄发现的已经够多了,方才龙渊兄所说的痕迹我可一样都没看出来,只是行之曾有幸习得一门密法,能够回溯一些发生过的事情,因此知道的,不过取巧而已,可不是我真从这片废墟里找到了什么你们没能发现的东西。” 龙渊听罢,有些吃惊地问道:“还有这等密法?这可不算取巧,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事。对了,你都见到了些什么?可有看清是什么人?” 云起摇摇头回答道:“这种法术限制颇多,我能看到的不过是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没办法看清具体样貌,何况那些人还蒙着面,只能分辨出大概有二、三十个人,还带着一只虎类灵兽。” 说着云起不好意思地看了苍遨一眼,继续道: “也正是因此,殿里才会怀疑到龙渊兄的头上来。只可惜,那名虎灵兽的体貌看起来虽然与苍遨兄不太一样,但也算不得天差地别,这种程度的差异稍用些手段就能做出来,我又看不清太具体的细节,也没法单凭此说服殿里,以致给你们引来这场无妄之灾,实在是抱歉。” 龙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这怎么能怪你,你发现的情况就是如此,据实以报是行捕职责所在,要是隐瞒那才是真的犯了大错。” 说完,龙渊又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么多人带着一只虎类灵兽,按说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就算吴家的这个位置有些偏僻,但除非他们也是从山里过来的,不然总会有人看到?这些先前都没能查到什么线索?” 云点头道: “知遥城和附近毗邻的几座城池都安排人去查了,只是目前还没有结果。按先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吴家在知遥城已经有些年头了,行事一向规矩,并没有跟人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来的这些人多半不是本地人,但不管是传送阵还是官道,都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一群人,最近这一带也没有人见过虎类灵兽。” 龙渊哦了一声,沉吟着说: “这就有些奇怪了,就算他们是分头过来的,但虎灵兽总该有人看到,要不然,就是那只虎灵兽会变化的法术,变幻形状后过来的?但即使它变化过,如果走的是传送阵,多少会留下些痕迹,就算当时没有在意,现在细查的话总能看出些端倪;如果不走传送阵,走大道的话,要持续这么久的变化可不太容易,难道,他们还真是打山里过来的?” 云起接口道:“山里也安排有人去查,按说这么多人从山里过来的话,很难掩盖掉行踪,但这附近一带我们都查过,目前还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痕迹。”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发现 苍遨闻言,忽然在一旁插嘴道:“那也有可能是那些人分开从大路过来,那只虎灵兽自己走的山里呢?它要是想隐藏自己的行踪,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云点头,说:“的确如此,所以山林那边殿里也只是姑且一试,并没有真的指望能发现什么,现在这个情况倒也在意料之中。” 旁边念羽听着苍遨的话,忍不住插嘴道:“一般人看不出来,说得好像你就能看得出来一样。” 苍遨立即一昂头,自信地道:“那当然,小爷是一般人么?小蝴蝶,不瞒你说,那只虎灵兽有没有从山里经过,小爷我一看便知。” 念羽有些不相信地瞥了苍遨一眼,正要开口,云起生怕它们又开始拌嘴,赶紧抢先说道: “殿里现在正一一排查案发前后附近往来的人员,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些人当中有哪些人之间有所关联,也没有发现什么行迹异常的人。这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犯完案又凭空消失了一般,苍遨兄既然擅长追踪,不如等会儿去附近山里看看,如果能发现那只虎灵兽的行迹,可就是帮了大忙。” 龙渊听罢云起的话,也点点头,接口道:“按这个现场来看,这帮人极为老道,那他们过来时也必然经过了周密的计划,这么短的时间,查不出来也很正常,倒是那只虎灵兽,还真有可能是走的山里,一会儿让小白去试试,说不定能有所发现,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把这里再细看一遍。” 说着龙渊看向云起道:“对了,行之,你的那个密法还能不能再施展一次?我跟小白一起看看,也许能看出点儿什么。” 云起听到龙渊的问话,先是微不可察的怔了一下,然后便微笑着答应道: “好。只不过,这个密法其实是一种神魂感应,我并没有办法真的把过往给显现出来,只能是我等三人以神魂相连,方可查知,要是龙渊兄、苍遨兄信得过,我便再施一次法,还得麻烦两位到时候暂时放开心神。” 念羽听见云起答应再施一次法,原本想说什么,却被云起悄悄给止住了。 苍遨一听云起说这个法术需要放开心神,立即眯起眼睛,歪着头看向云起,哼了一声,说:“病书生,你可不许耍花样啊,不然小爷可饶不了你。” 龙渊一听,赶紧推了推苍遨,说:“行了行了,我俩再去仔细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出那帮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这么轻易地制服吴家一百多号人,说不定还能因此推断出些他们的来历根脚。” 说完,龙渊又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冲云起笑了笑,开口道:“行之,你不用理会小白,它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我们怎么可能信不过你。” 云起闻言,笑着摇摇头道:“龙渊兄不必介怀,神魂一事的确应该多加小心。噢,对了,施展密法需要做些布置,不如你们继续查看查看,我先去准备一下。” 龙渊点点头,说:“那你好了叫我们一声。”说罢拉着苍遨走开了。 云起四下打量了几眼,选好地方,便走过拿出一些器物准备布阵。 念羽跟在云起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公子,你前几天才刚动用过溯影,短时间内可不能再用了,不然天机反噬,恐怕……” 云起冲念羽宽慰地笑笑,说:“没事的,我自有分寸。” 念羽闻言,脸上的忧色却没有减去半点,继续劝道:“可是,公子……” 没等它把话说完,云起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先生只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案子现在基本没什么头绪,我们得抓紧时间才行,不然的话,难道真让龙渊兄被抓回去下狱么?” 见念羽还是一脸忧虑地看着自己,云起笑着摸了摸它的翅膀道:“放心,这里我毕竟已经查看过一回,再看一次也算不得什么泄漏天机,应该没事的。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布阵。”说完拿起器具开始认真布起阵来。 念羽虽然无比担心,但它自知拦不住云起,只好一边叹气一边飞过去帮忙。 另一边,龙渊和苍遨正专心致志地查看着后花园残余不多的痕迹,试图从里面找出些线索来。 此时,龙渊正半蹲在地上,双眼微闭,将手掌悬放在离地面不足一分的地方,掌心发出微弱的白光,正一寸一寸地从地面上扫过,努力分辨着各种细微的变化,想要从中回溯出之前打斗的情形。 苍遨则是两眼放光地盯着地面,也跟龙渊一样,一寸一寸地检查着。 在扫过一处焦黑的地面时,他俩似乎发现了什么,同时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相互对望一眼,随后又有些了然地点点头。 紧接着,龙渊站起身,手中掐了个法诀,闭上双眼,苍遨也在他身边蹲坐下来,跟他一起闭上了眼睛,他俩这是将神魂融合在一起,搜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龙渊睁开双眼,眼中有一抹青蓝光芒慢慢隐去,他转身径直走向附近一块被大火给烧裂开来的假山石,若是云起看见的话,应该能认出,曾有好几名吴家人被杀害于此。 那块假山石足有一人半高、四尺来厚,被火烧过之后虽然依旧兀立在原地,但石头已经被烧出了许多裂缝,似乎只要稍微用点劲一推,就会化成一堆碎石。 龙渊在那块假山石旁边站定,向上伸出手抵在石头上方一处裂缝上,然后再次闭上双眼,用手抚着裂缝慢慢滑动,一直滑到裂缝闭合的地方,便又重新找到另一条裂缝开始检查。 就这样,龙渊手抚着假山石,无比耐心地一条一条检查着石头上的裂缝,查过十余条裂缝之后,忽然,一缕细若发丝的黑烟从龙渊手底下的裂缝中钻出,一闪便没入了他的手掌。 随着黑烟没入,龙渊的身躯猛地一震,身上也隐约浮现出些黑灰色的烟雾,龙渊立即盘膝坐下,手掐法诀,口中默默念诵了些什么,身上的烟雾这才慢慢敛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纠结 龙渊检查假山石时,云起仍在另一边专心准备阵法,并没有注意龙渊和苍遨这边发生的事情。不过,当龙渊找到那缕黑烟的时候,云起忽然听到苍遨的叫喊声:“这是积怨?难道这帮家伙养怨来着?!” 云起一听到“养怨”这两个字,也顾不上继续布阵了,急忙和念羽一起赶过来,刚好看见龙渊从地上站起身,皱着眉向苍遨点点头。 云起见状急忙问道:“龙渊兄,苍遨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龙渊脸色有些凝重地道: “方才我跟小白感应到一丝怨气,这丝怨气不同寻常,积怨已久,行凶之人应该是在多年以前与吴家结下了极大的仇怨,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给隐瞒下来,并未洗怨,到如今这怨气已经极重了。怪不得,这里看起来没发生太多挣扎,这么厚重的积怨,吴家人根本没办法反抗。” 云起一听这话,有些吃惊地问道:“养怨?这可麻烦了。对了,龙渊兄,你是如何察觉的?我们先前也怀疑可能与怨气有关,但却没查出什么端倪。” 龙渊与苍遨闻言,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云起看到龙渊和苍遨犹豫的样子,赶紧有些抱歉地说:“是我太唐突了,实在是养怨这样的事干系重大,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要是涉及龙渊兄和苍遨兄的功法机密,倒不是非要回答不可。”说罢看着龙渊,郑重地问:“龙渊兄,你可确定是养怨,不会有错?” 龙渊听云起道歉,便不好意思起来,急忙接口道: “行之,你别误会,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机密。我虽然不敢说一定,但十有八九是养怨无疑,下手之人行事的确干净,但这毕竟是陈年积怨,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清理掉的。只不过,这种陈年旧怨,经年积累之后,虽然怨气会变得极为浓厚凶戾,但其气息反而会内敛隐藏,所以你们才难以察觉。” “至于为何小白跟我能感觉到积怨……”龙渊转头看了看苍遨,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也有积怨在身,所以对这类怨气比旁人要更敏感些。” 云起一听龙渊说他和苍遨也有积怨在身,顿时生出些担忧,一脸关切地看着龙渊,有些吃惊又有些紧张地问道:“龙渊兄和苍遨兄怎么会有积怨在身?” 云起当然不会怀疑龙渊有养怨之嫌,只是十分担心龙渊会被积怨所伤,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的怨气是因何而来?不曾洗怨么?这当中……这积怨对你们可有什么影响?” 云起原本想问问龙渊这当中有什么隐情,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多半涉及龙渊的私密,所以说到一半又赶紧改口。 龙渊听出云起话里的担心,笑了笑正要开口解释,一旁苍遨听到云起这番话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抬起头斜瞥了云起一眼,不满地说道: “喂,病书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还真怀疑我们俩?小爷是什么人物,养怨?笑话!小爷要知道仇人是谁早就把他给抓来洗怨了,还能让他逍遥快活这么些年?” 云起听完苍遨这番话越发感到不解,疑惑地问道:“苍遨兄不知道身上的怨气是从何而来?这是怎么回事?” 龙渊拍了拍苍遨的脑袋,示意它先别着急,接口回答道: “行之,实不相瞒,我们俩当初之所以会来尽乡界乃是被人所害,也不知道害我们的人用了什么法子,以至于我俩来到此界之时便已记忆全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去找害我们的人洗怨了,所以,我跟小白身上一直带有怨气。” 眼见云起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龙渊又笑着安慰道: “你放心,我们身上的怨气并不重,想来跟害我们的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多半只是修道路上相互争斗罢了。我们也无意养怨,这些年我俩一直在修炼神魂、消磨怨气,虽然不能根除,但也没什么大碍。” 云起听到龙渊这一番话,顿时心头大震,暗想,原来他竟不记得人间界的事,也不记得自己的来历过往了,难怪他……难不成…… 云起一边想着,一边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么说来,龙渊兄在人间界时并不是叫这个名字?” 龙渊有些奇怪云起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回答道:“我和小白的名字都是入界之时,接引殿一位姓柳的前辈给起的。”说完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云起一听龙渊说他的名字不是本名,而是入界之后才起的,心里越发的乱了,无数个念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他?” “可是入界的时间对不上……” “是对不上,但龙渊兄到此界的时间比乾兄辞世的时间晚,也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些时日呢?” “入界还能怎么耽搁?这可是一界法则,就算耽搁也不能差这么多?” “也不好说,离魂不就是因为挣脱了接引之力才留在人间界的?” “就算来得晚这件事能说得通,可身份也不对上,能有灵虎相随,说明他在人间界时应该是名修士。” “既然他们不记得人间界的事,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是修士呢?说不定他们只是碰巧一起到的尽乡界呢?” “不太可能,苍遨兄这样灵智全开的灵虎,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认主?再说他们俩的遭遇也一模一样,都身有怨气,也都不记得过往,若说他们没有关联也太过牵强……” “想这么多也没用,不如直接问问?” “可是……时间对不上,身份也对不上,我现在忽然问起这些,倒好像是在怀疑他们……何况,龙渊兄也说了,他根本不记得人间界的过往,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问问试试,说不定他还会因此找回些记忆呢?” “可万一问过,发现他不是呢……我……他先前就因为怕我伤心,一直躲着我,现在还在查案,再要因此影响到查案……,还是……先等等再说……” “这有什么好等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溯影 一时间,云起心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争执不休,根本就没听到龙渊后面的问话,自然也就不会回答,而是有些出神地盯着龙渊。 苍遨看见云起死死地盯着龙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以为他还是怀疑自己和龙渊,便有些不悦地开口说道:“喂,病书生,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信不过我们俩?” 云起听到苍遨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苍遨解释;他有心想问问龙渊关于寒岭生的事,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而且他也担心问过之后,却发现龙渊不是寒岭生,那该怎么办—— 云起一来担心龙渊知道他跟自己的义兄样貌相似之后,因为不想惹起自己的伤心事而对自己有了避让之心,那两人要再合作查案难免会有些别扭。 二来担心龙渊误会自己先前所以与他结交,是因为把他当成自己义兄的影子,聊作寄托,而不是出于真心;虽然自己的确是因为他跟义兄相似,所以心生亲近,但也的确没有半分将他当成义兄替身的意思。 三来,云起也担心苍遨会以为自己仍然怀疑他们是吴家惨案的凶手,不过是找个借口来打探他们的底细。 除此之外,云起虽然没有细想,但他心底深处,多少有些期望龙渊就是寒岭生的,所以他其实很害怕问过之后,却发现龙渊跟寒岭生没有关系。 一时间云起满心纠结,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看着龙渊不知道如何是好。 龙渊虽然也觉得云起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听苍遨这么一说,生怕它闹脾气,急忙打岔道:“对了,行之,你那边布置得怎么样?能用了么?” 云起赶紧答应一声说:“哦,就快好了,不如我们先过去。” 说完,云起努力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带着龙渊和苍遨来到阵旁,一边跟他们讲解待会儿需要注意的事宜,一边布置余下的阵法。 等阵法布好之后,云起先一步踏进阵中,然后指着自己斜前方两个阵位招呼道:“龙渊兄、苍遨兄,麻烦你们分别站到这两个阵位上面。”随后又冲着念羽笑着说:“念羽,你帮忙护一下阵。” 念羽闻言,犹豫地看了看阵法,然后又看了看云起,眼里流露出几分担忧,似乎想说些什么,云起见状,微皱着眉头冲它极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喊了一声:“念羽……” 念羽听到云起的声音,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虽然心里十分担心,却还是只能点点头,答应了一声:“是,公子。” 云起冲念羽安慰地笑了笑,然后向着阵法中心枢纽挥手打出一道法诀。 随着云起挥出的法诀光芒没入阵中,阵法当中的灵石便开始次第发出光芒;很快,阵法中的所有灵石都亮了起来,而来正变得越来越明亮,直至最后,灵石上的光芒竟连成一片,在三人周围形成了一圈光幕。 云起见状便盘膝坐下,同时示意龙渊和苍遨也坐下来,一边轻声说道:“龙渊兄、苍遨兄,还请放开心神。” 说着,云起已经将自己的神识展开,连接到光幕之上,龙渊和苍遨也按先前云起所教授的方法,放开自己的心神,将神识与光幕相连。 就在他们的神识触到光幕的一瞬间,龙渊和苍遨只觉得天空中光线忽然一暗,似乎已经入夜,他们四周的光幕变得透明了许多,透过光幕,可以看到外面的吴家大宅已经不复先前的狼藉,花园里到处挂满了灯笼,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园中花木丰茂,显得生机勃勃,哪里还有半点被火烧后的残破样子。 此时的花园中,布置着一张张八仙桌,一队队仆从往来穿梭,送上各种佳肴陈酿,吴家众人正围坐在八仙桌旁边,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人人脸上都挂着开怀的笑容,似乎在庆贺什么喜事。 看来,这就是云起的密法溯影的效果,他们竟好似回到了吴家家宴那天,也就是吴家遭遇灾门之祸的那一天。只不过,密法毕竟有所限制,这般热闹的场景却没有一点儿声音,看起来也十分模糊,似乎是流水中的倒影般,影影绰绰、晃动不止。 就在龙渊盯着这些影像感叹云起这个法术的厉害时,席间谈笑的众人还有往来的仆从们似乎被什么给惊动,齐唰唰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龙渊和苍遨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花园入口处的一屏假山刚刚被人给击毁,大大小小的石块四散飞溅,掉落在地上,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刃,正迈过那屏被击碎的假山,向着花园中宴饮的众人一步步逼进,人群最前面,分明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虎灵兽。 不少人一看见这只虎灵兽和这群明显来意不善的人,立即仓惶地站起身想要逃离,却因为太过慌乱,不是被桌椅绊倒、就是撞在同样慌乱的其他人身上,花园当中顿时乱作一团。 不过,也有一些人并没有惊慌逃跑,而是往这群不速之客迎了上去,摆出阻拦的架势,这些人应该是吴家当中习武修炼之人。 只是,这会儿正值家宴,除了护院,别的人手边并没有兵器,有些会御器的修士还好,可以隔空唤来自己的兵刃,其余的人就只能赤手空拳地对上来犯的人,明显有些吃亏,但现下情势如此,他们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有了这些人挡在前头,后面的吴家众人终于稍微镇静下来一些,在族中几位主事人的安排下,打算分头逃走。 这群黑衣蒙面人看到吴家众人想要逃离,似乎觉得十分滑稽,纷纷有些癫狂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就只见这群黑衣蒙面人的身上冒出许多黑雾,很快就弥漫满了整个花园,吴家众人一接触到这些黑雾,都浑身发软地栽倒在地,根本没办法动弹,更不说逃离这里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机反噬 也不知是这群黑衣人故意为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些黑雾并没有飘到和他们对峙的这些吴家人身边,而是像堵墙一样环围在他们四周,留下了中央一片空地,刚好把黑衣人和吴家修士们圈在当中,就像刻意留下的生死擂台。 有些吴家修士看到自己族人无助的样子,便想退回去帮族人们逃走,闯进来的这些黑衣人看到吴家修士的行动却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些人往后退,一副料定这些人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样子。 果然,这些吴家修士往后退出去没多远就碰到环绕在他们四周的黑雾上,虽然这些人已经知道这个黑雾有古怪,在接近之前就已经运起护身的法术,但不论他们是用风刮还是用护身灵光,都对这片黑雾没什么效果,他们退到雾墙前,刚一碰到黑雾,立即就跟先前那些族人一样,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其余的吴家修士见状先是一愣,接着当中有人有些惊怒地朝来犯的黑衣人说了些什么,黑衣人则愤恨地回答了些什么,说到后来,黑衣人越说越激动,有些狂躁地呼喝几声,猛地冲向吴家修士,双方于是便打斗起来。 吴家并不是什么江湖家族,族中虽然有些修士和护院,但比这群黑衣人却差了许多,更何况他们中好些人没带武器,很快就显露出败相,可这些黑衣人似乎不并着急杀他们,而是有些戏弄地专往他们身上不是要害的地方招呼,那只虎灵兽此时也不再出手,而是站在人群当中冷冷地看着吴家众人。 龙渊盯着那只虎灵兽,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正想仔细看看时,眼前的一切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好平静的湖面上被人扔进去一块大石头,将原本平静的倒影给打得个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念羽有些惊慌失措的叫声响了起来:“公子!” 龙渊闻声赶紧抬头望向云起,正好看见云起站立不稳、向后栽倒下去,他的嘴角溢出些鲜血,在一身素白的衣衫上溅出点点殷红,显得煞是刺眼。 念羽一边往这边飞扑过来搀扶云起,一边猛地振翅抖落下无数鳞羽,顷刻间便化出一道彩色的旋风,将云起团团围住,帮他稳定神魂。 龙渊则噌地一下从地上弹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云起身边,跟念羽一起接住他,焦急地喊了两声:“行之,行之。你怎么了?”却没有得到回应。 原来,云起此时已经晕迷过去了。 苍遨也跑过来问:“怎么回事?病书生怎么忽然晕倒了?”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往四周扫去,却没有发现异常。 龙渊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然后看向念羽问:“念羽姑娘,发生什么事了?行之他怎么忽然……” 念羽带着哭腔回答道:“公子用的这门密法名叫溯影,属于窥视天机之术,公子前几天才动用过,本来就承受了天机反噬,按说一年之内都不能再用的,可公子他……” 龙渊一听,立马急道:“那方才他怎么不告诉我们?他这个性子真是……,哎呀,念羽姑娘,这种事情,你怎么也不吭声啊,就由得他这么……唉……” 念羽满心愧疚,垂着头小声道:“公子不让我说。”接着又更小声地补充道:“公子说这次查看的跟上次是一件事,应该没有大碍。公子的脾气一向如此,真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算是殿主师公都不一定能劝得住,我也……”。 龙渊听罢,脸色复杂地看着念羽,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开口,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云起的性子他很清楚,看似温和,其实倔强无比,念羽还真不一定能劝得住他。 而且,归根到底,云起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这么做,跟念羽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龙渊自然不再好说什么。 龙渊转身背起云起,冲苍遨说:“小白,你快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我好帮行之疗伤。”接着又转向念羽道:“念羽姑娘,麻烦你把这个阵法收拾一下,尽量别留下痕迹。” 龙渊的话音未落,苍遨已经放开神识把四下都扫过一遍,接着喊道:“往这边走。”边说边当先跑了出去。 龙渊背着云起跟着苍遨往它所指的方向跑,念羽则留在原地,把云起布阵用的东西都收好之后,才振翅追上龙渊他们,跟在龙渊身边一边飞一边满脸担忧地盯着云起。 很快,苍遨就带着众人来到一间侥幸没被大火烧毁的偏僻房屋前,抬爪猛地拍开房门,紧接着御起一阵风,将房间里的烟灰一股脑地给刮到外面去了。 龙渊背着云起几步冲到房间里面,把云起放到床榻上,先是抬起他的手腕诊了诊脉相,接着渡入一股真气,将他全身经脉走过一遍,最后又运起神魂之力,并起两指点在云起的眉心,查看他的神魂伤势。 过了好一阵儿,龙渊才收回手,皱起眉头沉吟着,半晌没有开口。 念羽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言木公子,公子……他,怎么样了?” 龙渊叹息着摇摇头说:“不太好。行之的经脉神魂里原本就有些伤,应该……是上次动用溯影时留下来的,那些伤本身虽然不算多重,可因为这次的反噬,伤上加伤,就变得十分严重了。” 接着龙渊忽然一拍自己的额头,懊恼地说:“先前我居然还带行之走穿途,他这个样子怎么受得了罡风界雨,我真是……” 念羽赶紧劝道:“言木公子你别自责,这件事你先前又不知道。”接着又愧疚地说:“倒是我,那会儿居然没想起来这一节,都是我不好。” 苍遨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我说你们俩,现在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给病书生治伤才是正经事。” 念羽闻言也连忙问龙渊道:“言木公子,你不是擅长神魂之术,还会医道么,能不能赶紧帮公子治治?” 第二百三十章 疗伤 龙渊点点头,俯身扶着云起帮他盘坐起来,冲着苍遨喊道:“小白,快过来,我来替行之处理神魂上的伤,你帮忙先行稳定一下他的经脉气血。” 苍遨一听龙渊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迟疑的神色,嘴上哦了一声,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龙渊转头看了它一眼,有些着急地催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的啊。” 苍遨听到龙渊的催促,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地往床榻上一跃,等落到床榻上时,竟然变成了一名眉清目秀、容貌俊美的白袍少年?! 念羽见状,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少年闻声转过头,看了念羽一眼,板着脸说:“小蝴蝶,不许笑啊。” 念羽根本不明白苍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反问道:“笑?有什么好笑的?”接着又焦急地说:“哎呀,先不说这个了,你们快点给公子疗伤。” 苍遨见念羽真的没有嘲笑它的意思,于是不再开口,转身一撩长袍,在云起身后盘坐下来,伸出双手抵在云起的肩上,闭上双眼开始运转灵力。 龙渊则在云起对面盘坐下来,说了声:“有劳念羽姑娘帮忙护法。”也闭上双眼,一手掐了个法诀,另一手并起双指点在云起眉心,开始处理云起神魂上的伤势。 念羽连忙答应一声,悬停在他们身前小心地戒备着四周。只是念羽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龙渊运转功法、吐纳灵气,有些极细极淡的黑色烟雾也悄无声息地随之没入了龙渊的身体当中。 不知不觉过去了快两个时辰,龙渊和苍遨才缓缓睁开眼睛,收回了手。 龙渊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焦急的念羽说:“念羽姑娘且放心,行之的伤势已经稳定了,暂时不会有事。” 念羽急忙道了声谢。 龙渊听到念羽道谢,有些愧疚地摇摇头说:“行之这伤说起来,其实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姑娘不必道谢,倒是我应该抱歉才是。”说完,龙渊又看向苍遨道:“好了,小白,后面我来。” 苍遨听龙渊说可以了,立马点点头,从床榻上跳下来,正要往地上扑,龙渊赶紧拦住它道:“你先别着急,再去帮忙煎一下药。” 苍遨一听还得煎药,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但还是保持着人形,一脸不耐烦地走到龙渊跟前,把手一伸。 念羽虽然觉得苍遨的反应有些奇离古怪的,但它现在担心云起的伤势,没心情跟苍遨闲话,所以并没有出声问苍遨。 龙渊把储物袋递给苍遨,然后跟它仔细交代了一番怎么煎药,便让苍遨出去了,龙渊自己则起身换到云起身后盘坐下来,对念羽说:“念羽姑娘,还得再麻烦你一回。”说罢,便闭起双眼,继续帮云起疗伤。 念羽答应一声,还跟刚才一样帮龙渊警戒着四周。 就这样,又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云起忽然猛地咳嗽一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块。 念羽见状,惊叫了一声“公子”,扑到云起身边,有些慌乱地看向龙渊。 龙渊赶紧解释说:“行之没事,念羽姑娘放心,瘀血逼出来就好了。”边说边收起功法,扶着云起帮他靠坐在床头。 此时,云起也缓缓睁开双眼,声音微弱地跟龙渊道了声谢,又勉强向念羽笑了笑说:“没事的,别担心。” 念羽这才松了口气。 龙渊看着云起虚弱的样子,微微皱着眉头,三分责备七分自责地说:“行之,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我们这法术会有天机反噬的?这种窥视天机的法术是能随便动用的么?幸好你是念兮主人,神魂足够强大,又有功德在身,不然刚才……” 云起一脸歉意地道:“让龙渊兄担心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龙渊看云起抱歉的样子,想着这事终归是因自己而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都怪我太疏忽了,是我的不是,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云起缓缓地摇摇头,轻声道:“不关龙渊兄的事。”便有些无力地闭上眼,没再出声,龙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于是都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苍遨的声音道:“龙二,药煎好了。咦,病书生,你醒啦?” 云起闻声转过头去,却并没有发现苍遨的身影,只看见一名俊美少年正端着一碗药往屋里走。 这名少年身着一袭精美白袍,袍子上绣有青黑风云纹,腰带上缀着青蓝色宝石,一头长发用一个镂空银冠束了个高高的马尾,若是柳启春在此,便会发现这名少年的装扮与当年初入界时的龙渊简直一模一样。 不仅是装扮相像,少年的眉眼长得与龙渊也有几分相似,只是因为年少,脸上青涩未退,相比龙渊少了几分刚毅俊朗,多了几分清隽灵秀。 少年的发色十分少见,为银灰色,还有些头发的发梢呈青黑色,层叠在一起形成了奇特的纹理,配上一双宝石样的青蓝色异眸,又给它平添了几分神秘,显得俊美无比。 云起看着少年一时间有些错愕,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问道:“苍遨兄?” 苍遨一见到云起这般神情,立即有些不高兴地说:“正是小爷,怎么啦?小爷这个样子很奇怪么?” 云起赶紧回道:“苍遨兄误会了,行之并没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苍遨兄竟然化形了,有些惊讶而已。”接着,云起又有些好奇地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苍遨没有回答云起的话,而是把药放桌子上一放,转头看了龙渊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没别的事了?” 说完也不等龙渊答话,苍遨就往地上一扑,变化回白虎模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累死小爷了。”然后才抬头看了云起一眼,回答道:“还不就是刚才,给你疗伤的时候。” 第二百三十一章 邯郸学步 云起闻言忍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接着又笑起来说:“恭喜苍遨兄。” 苍遨听到云起这话,莫名其妙地反问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云起被苍遨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语塞。 按理来说,灵兽化形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而且一般灵兽化形,多多少少都会留有一些原形的特征,像苍遨这样,所化的形象居然与人一般无二,这已经不仅仅是修为高就可以做得到,而是需要极强的血脉天赋再加上不小的机缘才有可能,说是万中无一都不为过。 但听苍遨的意思,似乎它对于化形这件事情并不在乎,所以云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龙渊在一旁听着云起和苍遨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说:“行之,你误会了,小白都已经化形好多年了,它说的刚才,是说刚才为了行事方便,所以化出人形来,不是说它刚刚才化的形。” 云起听完龙渊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笑着说:“原来如此。”接着又感叹道:“苍遨兄的天赋当真是超群绝伦,实乃旷世奇才。” 按理说,苍遨听到有人这么夸它,一定会得意到不行,此时听到云起的话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懒洋洋地抬抬爪道:“不就是化个形?有什么好稀奇的。” 念羽在一旁有些纳闷地插嘴问道:“既然你都化形好多年了,为什么还一直装作没化形的样子?” 苍遨闻言,“欸”了一声,歪着头看向念羽说:“小蝴蝶,你这话说得,什么叫装作没化形的样子?小爷我本来就是只灵虎,干嘛要化成人的样子?小爷现在这个样子不比人形好多了?” 念羽想了想,觉得苍遨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点点头说:“说得倒也是噢。”停顿片刻,念羽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人形的样子看起来更好看些。” 苍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说完看了一眼云起,又有些了然地点点头道:“也对,你家公子就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样子,难怪你会觉得那个样子好看。” 念羽听着苍遨这话颇有些看轻云起的意思,便不高兴说道:“我家公子怎么就弱不禁风啦?还有,你那副样子怎么能跟我家公子比?我家公子可比你好看一百倍一千倍……” 龙渊一看苗头不对,生怕这俩又要开吵,赶紧插话道:“念羽姑娘,其实小白它不乐意化成人形是因为……” 还没等龙渊把话说完,就听苍遨大声叫道:“龙二!”语气里明显有些着急。 龙渊见苍遨不想说破原因,于是无奈地笑笑,止住了话头。 其实,苍遨并不是真的对人形有多么嫌弃,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化出来的模样实在过于清秀,太不够威风,远不如自己真身来得霸气;再者,它一贯以龙渊的老大自居,可偏偏它化成人形之后,无论是年纪还是长样,怎么看怎么像是龙渊的弟弟,所以才不喜欢化形。 此时听龙渊打算说破,苍遨自然不乐意,赶紧叫住了龙渊。 念羽却对此十分好奇,追问道:“是因为什么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苍遨见念羽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转了转眼珠,搪塞道:“都说了嘛,我本来就是一只灵虎,为什么一定要化成人的样子?” 念羽随口回道:“化为人形不是可以修炼一些高阶的法门么?” 苍遨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说:“什么修炼的高阶法门?你别听那些家伙胡乱忽悠,这不过是些不成器的灵族,自己天赋不行,所以才需要找些外道来弥补。像小爷我这样的灵虎,天生擅战,哪里用得着化成人形,去修炼什么别的法门?” 苍遨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的前爪,噌地一下弹出锋利的爪尖,虚晃了一下,随后又站起身,甩了甩自己钢鞭一样的尾巴,傲然开口道:“真要是打起架来,小爷这虎形可比人形强多了。不信你问问龙二,他打得过我么?” 龙渊看着苍遨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着点点头,说:“论战力,小白的确在我之上。” 苍遨听龙渊这么一说,立即骄傲地仰起头,看着念羽说:“小蝴蝶,听到了?” 念羽却有些鄙视地哼了一声,反驳苍遨道:“光会打架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 苍遨闻言,露出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看着念羽认真地说:“小蝴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白虎一族本来就是主杀伐,会打架那就是最大的本事。” 云起也在一旁笑着点点头,附和道: “苍遨兄这话有理,天下众生,各有各的天赋,各有各的道法,理应顺其自然。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修炼一途最重要的是选择适合自己的道法,潜心涤虑,持之以恒,才能有所成就,若是惭凫企鹤、从俗浮沉,结果多半是平白耗费精神,甚至可能于己有损,所谓邯郸学步便是这个道理。” 苍遨一听云起赞同它的话,顿时得意起来,接口道: “对对对,病书生你果然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学问。你说的那个什么邯郸学步,小爷我知道,就是说像小爷这样的灵虎,血脉功法本来就是相辅相成,虎形是最适合发挥我族战法的,如果非要去修炼人族功法,最后既修不成龙二这样,还把虎形时怎么打架给忘了,不伦不类,就跟来吴家的这只笨老虎一样。” 云起闻言笑着点点头。 龙渊听到苍遨的话却神情一变,追问道:“小白,你说来吴家的虎族怎么了?” 其余几人听龙渊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苍遨听到龙渊这话,有些不解地瞄了他一眼,然后大大咧咧地回答道:“也没什么啊,我就是说刚才见到的那只老虎着实太笨了,连个架都不会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化形灵兽 龙渊摇摇头,说:“不是,你刚才说,虎族如果放弃虎形去修炼人族的功法,最后只会不伦不类,就跟来吴家的这只老虎一样,那是不是说,你觉得来吴家的这名虎族行动举止跟一般的虎族不太一样?” 苍遨听龙渊这么一说,若有所思地“咦”了一声,它先前只是觉得这只老虎有些笨拙,不太会打架,此时龙渊提起来,再这么仔细一回想,也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对啊,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儿,就算是只土老虎,打架也不应该笨成它那样啊?它当时的那个样子,看起来的确有些别扭,就好像……” 龙渊接口说:“就好像,它其实不是真正的虎族,而别的什么族类假扮成了虎族的样子?” 苍遨一听,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云起认真地听着龙渊和苍遨的对话,一脸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开口询问。 念羽却忍不住心中疑惑,出声问道:“言木公子,你的意思是,那只老虎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虎族,而是别的种族用了变形术一类的法术变化而成的?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有,他们来了这么多人,难不成都是变化出来的?” 接着念羽又点着小脑袋说:“欸,说不定还真是呢,所以殿里之前才查不出来有这么一群人到过知遥城。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呢?呀,这可麻烦了,我们根本都不知道他们的真身是什么,这个案子还怎么查啊?” 龙渊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虽然有这种可能性,但并不太大。” 云起也点头附和说: “的确,要变化出相似的形态来尚不算太难,但以变化出来的形态跟人争斗的话,会对原本的实力造成很大的限制,虽说当时他们用了积怨,但那只是针对其余的人,跟吴家修士过招时,这群人可都是全凭自己的本事,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些人的修为明显高于吴家修士许多,如果他们是变过形的,那他们原本的修为得多高才行?” 龙渊接着说: “而且,除了那名虎族,我看其余的人动手之时十分利落,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些应该就是人族,不是其它族类变化的,要么就是他们平时经常变化成人形;但变形术是种比较偏门的法术,这么多人同时会使用变形术,还能对变形以后的躯体控制得这么好,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念羽听云起和龙渊说完,点着头噢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公子和言木公子的意思,只有那只老虎是变过形的?” 龙渊沉吟着道:“我猜,那名虎族多半也没有变过形,也不对,应该说,它的确是变过形,但它也的确是只老虎,只是平时不是虎形而已。” 念羽闻言,一头雾水地看着龙渊问: “言木公子,你把我给说糊涂了,什么叫它的确是只老虎,只是平时不是虎形而已?难道它平时都会变成别的形状?这……变形术也不能这么用,变出来的形状一来持续不了太久,二来,总这么变化的话,很容易迷失本性,变不回原形甚至直接失去形状的呀。” 云起若有所思地看了苍遨一眼,笑着道:“龙渊兄的意思是……?” 苍遨见云起看它,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看了云起一眼,然后又看向龙渊,有些不耐烦地说:“龙二,病书生,你们俩有什么话就一口气说完,别拖拖拉拉的,烦不烦人?” 龙渊笑着说:“我猜,那名虎族多半不是普通虎族,而是已经化形的灵虎,它平时应该是以人形出现的,所以化回虎形之后才会显得有些笨拙。” 苍遨和念羽听到龙渊的话,都有些诧异哦了一声,随后苍遨又嗤笑着嘀咕道:“我就说嘛,好好的老虎不当,非要假装成人的样子,我看这只老虎不仅爪子不太好使,脑子也一样不太好使。” 念羽闻言忍不住白了苍遨一眼,不过倒没跟它拌嘴,而是看着龙渊问:“言木公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龙渊解释说: “方才我们看到的影像里,那群人刚出现时,那名虎族是最先进来的,进来后也是站在人群正中间的位置,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太奇怪,说不定这名虎族的主人就是这群人的首领,所以它才会站在那里;可后来双方交上手之后,这名虎族却又落在了人群后面,让其他人冲锋在前,再后来它干脆停手观战,这可实在不像是虎灵宠会做的事。” 云起一边认真听着龙渊的话,一边回想着自己看到的场景,下意识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龙渊继续说道: “现在仔细想想,似乎从头至尾都没看见那只虎灵兽跟随过谁,反而是其他人对它尊重有加的样子,这绝对不是一般灵宠会有的行为,也不是一般人对灵宠会有的态度,但如果它已然化形就说得通了,化形灵兽不可能是灵宠,当然不会跟随他人,反倒是它修为够高,所以在这群人里地位不低。” 云起和苍遨听完龙渊这番话都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似乎的确如此。 云点头,沉吟着道:“听龙渊兄这么一说,的确很有道理,照此来看,这名虎族是化形灵兽的可能性极大,而且还是一名化形多年、惯以人形出现的虎灵兽,只是,这一次它为什么要以虎形出现?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龙渊听到云起的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苍遨,苍遨回了龙渊一个白眼,然后挠挠耳朵说: “看我做什么?小爷既不喜欢化成人形,也跟别的虎族不熟,谁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按理来说,虎族的功法当然是以虎形施展最好,但这家伙既然惯用人形,那它修炼的功法应该是适合人形的功法,打个架而已,吴家的人身手又不怎么样,犯不着专门变化,再说了,它变完不也一样不会打架……” 第二百三十三章 蹊跷 念羽在旁边接口道:“那……它会不会是为了隐瞒身份?甚至,故意嫁祸给其他人来误导查案?”说着,念羽下意识地看了龙渊和苍遨一眼。 龙渊和云起闻言,同时摇了摇头,龙渊先开口道: “应该不是想嫁祸,这群人对现场处理得极为彻底,基本没有留下关于他们身份的线索,如果他们想要嫁祸给旁人的话,应该会刻意留下点儿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地毁掉这里、抹去他们的行迹。除非,他们一早就猜到殿里会让行之来,还知道行之能看到当时的情景。” 龙渊一边说着,一边有些询问地看向云起。 云起沉吟着答道: “这……不太可能,我会溯影这件事只有先生和无遗先生知道,他们绝不会泄露此事;而且,这个密法我动用的次数很少,以前那几次,别的同僚也有查出线索来,我去更多是帮着去伪存真,但从未透露过具体是怎么查的,只凭给出去的信息,就算是参与办案的人也很难猜到我是‘看’到了案子发生时的情形。” 念羽听罢,噢了一声道:“如果不是为了嫁祸,那它会不会是想隐瞒身份?化形灵虎的数量可比虎灵兽少多了。” 云起和龙渊对视了一眼,云起开口道:“是有这个可能性,但如果来的都是人族,它以人形混在其中的话,不是更容易隐瞒身份么?而且,虽然灵族化形会带有原族特征,但也没那么容易看得出来它的真身是什么,应该比它的真身更容易隐藏。还是说……它就是想让吴家人看到它是谁?” 龙渊点点头道:“来的这群人身上带有很深的积怨,如果这名虎族跟吴家有仇怨,而结怨之时它还未化形,又或者,当时它因为什么原因是虎形的话,那么现在用当初结怨时的形象来报仇,倒是的确有可能。” 念羽听完云起和龙渊这一番分析,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道:“说不定就是这样的。”接着,念羽又想起来一件事,说:“咦,对了,它是化形灵兽的话,那它过来的路上如果用的是人形,殿里去查虎灵兽的踪迹就肯定查不到了呀。” 龙渊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回头我们还得再仔细查查这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 云起哦了一声,看向龙渊问道:“是什么事?” 龙渊面带疑惑地侧着头,一副思索的模样,回答道: “从刚才溯影的情形来看,当时那些黑雾是从那群人身上冒出来的,吴家的人不论修为高低,只要一碰到那些黑雾就都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现场又发现有积怨,按说,这些黑雾多半就是积怨了;可是,难道这么多人都跟吴家结过仇,而且这个仇相当深,以致于非得要灭掉吴家满门不可?果真如此的话,他们当初是怎么给隐瞒下来的?” 云起听完龙渊这番话,不禁皱起眉头道: “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先前我们虽然不曾发现怨气,但正常办案都会先查看过往是否跟人结下过仇怨,从查知的情况来看,吴家的人并没有跟谁有过这样的深仇大恨,要是这么多人都跟吴家有仇,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按说不应该一点端倪都没有……” 说着,云起看向龙渊问: “龙渊兄,以你对积怨的了解,能否想出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比如说,跟吴家有怨的其实只是当中某几人,他们预先把积怨封印起来分发给其他的人,等要用时再施放出来?又或者他们有些人用的是积怨,另一些人则是用的毒,只不过这两样东西太像,溯影又没法看得那么清楚,所以我们分辨不出来?” 龙渊摇着头说: “这个还真不太清楚,我虽然身上带有积怨,却从来没想过要怎么用法,但想把积怨封印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也没什么必要……若说他们还用了毒的话,多少也应该有些痕迹才对,这个先前也都查过的?我记得验尸记录里并没有提到过跟毒有关,要么这不是毒,要么就是一种十分少见而且难以查出的毒……” 云点头道:“的确验过毒,并没有发现异常。” 龙渊沉吟着继续道: “不管怎么样,都有些说不过去……那群黑衣人身手明显比吴家的人要强,又养怨多年,只凭这两样,想对付吴家的人绰绰有余,为什么还要再用毒,万一被查到的话反而露出马脚,以他们行事的谨慎程度来看,不应该会多此一举才对。” 云起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假设经不起推敲,眉头皱得越发地紧了,苦苦思索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头晕了一下,体内气血也是一阵乱涌,紧接着一股腥甜的味道冲上喉间,于是连忙咬住牙、抿紧嘴唇,但还是有一丝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念羽见状立即一声惊叫:“公子,你怎么了?” 龙渊则赶紧扣住云起的手腕渡了一股真气过去,然后有些歉然地道:“不说这些了,行之,你现在伤重,不宜这样思虑费神,案子的事先放放,你先好好养伤。” 说着龙渊转向苍遨问道:“小白,药凉了么?先让行之把药喝了。” 念羽一听龙渊这话,急忙飞到桌子边,用尾巴卷起碗打算给云起端过去,一边说:“公子,药已经不烫了,你快喝。” 云起还没来得及伸手,龙渊已经一抬手,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随后送到云起唇边,打算喂他喝药。他做这些时显得十分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熟稔,似乎已经做过无数回,都已经成了习惯一般。 云起见状先是一怔,接着赶紧努力坐直身体,抬起手想接过碗,一边笑着说:“多谢龙渊兄,我自己来就好。” 云起方才本来就因为思虑太多引动了伤势,这一起身抬手又有些急,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太阳穴一通跳痛,脸色不由得一变,额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似 龙渊看到云起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泛起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恍惚地开口道:“行之,你现在经脉神魂都受损不轻,最好别乱动,等伤好些了你再自己来,不然你总这样逞能,这伤可就好不了了,岂不是一直得我来?” 龙渊这话刚一出口,云起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看向龙渊。 云起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龙渊方才所说的话和说话时的语气实在跟当年的寒岭生太过相似,云起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龙渊当然不知道云起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只是见到云起吃惊的表情,加上他自己刚刚有些走神,便以为是先前说的话有哪里不妥,以至冒犯到了云起,可又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于是干咳了一声,看了眼手中的药碗道:“行之,赶紧把药喝了。” 云起这时也回过神来,藏起惊讶的神色,笑着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把药喝了。 等云起喝过药,龙渊又从苍遨那儿拿回储物袋,取出来个盒子说:“行之,你把这个也戴上,对你的神魂多少有些帮助。”边说边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截养魂木炼制的坠子,正是当年云起送给言木的那个。 云起有些惊讶地看向龙渊问:“怎么,龙渊兄,这个东西不合用么?” 龙渊闻言便笑起来,伸手从自己衣襟里抻出来另一个养魂木的坠子,说:“你忘啦,当初你送了一份给龙渊,后来又送了一份给言木。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不过现在正好,你神魂有伤,这个正合用。”边说着边把坠子拿出来道:“来,我帮你系上。” 云起也不禁笑了笑,点点头道了声谢。 龙渊摇摇头说:“这有什么好谢的?还不都是你送的?”说着拿起坠子站到云起身后,先是比划了一下长度,然后便打算帮云起系上。 因为云起披散的长发挡在后面,有些不太好系,于是龙渊把云起的长发拂开了些,随口说:“行之,帮忙抓一下,你头发这么披着也太碍事儿了,怎么……”话说到这儿,龙渊自知失言,赶紧停口,说:“对不住,我……” 云起摇摇头,低声说:“没事的。”声音里隐约有种落寞,边说边伸手拢起了长发。 龙渊也没再说话,默默地帮云起把坠子系好,然后坐到云起对面,犹豫了半天,终于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行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云起听到龙渊犹豫的问话,冲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说:“龙渊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避讳的,有什么事但请直说无妨。” 龙渊点点头,嗯了一声,说: “行之,我知道你是因为义兄的事心中愧疚,但你义兄他多半并不希望看见你这副模样……实不相瞒,我以前在人间界时也有一位像你这样的朋友,入尽乡之后,我常常收到他的追思,都是极品凤蝶,想来你给你义兄的也是如此……” 龙渊说着,脸上浮现出些追忆的神色,继续说道: “后来,他也入了尽乡界,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却一直没能见面……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相信他也一定在找我,就像你找你义兄一样,若是他也像你这样苛责自己,我可……。” 说到这里,龙渊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有些恍惚。 云起听到龙渊这番话,不禁啊了一声,语气急促地追问道:“龙渊兄也在找人?是什么人?还有,你方才说的没能见面是怎么回事?” 龙渊原本有些失神,被云起啊这一声惊醒过来,听到云起的问话,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人间界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隐约觉得他跟你十分相似,也是名年青的读书人……” 稍停片刻后,龙渊又继续说道: “至于我们没能见面……我是因为记忆全失,根本想不起半点他的情况,也就无从找起;至于他……当初入界之时,我跟小白都不记得前事,入关时所记录的信息十分模糊,名字也换过了,他从官署里肯定查不到我们的下落,再想找我们,只怕也很难。更何况……” 龙渊说着叹息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云起本来想问问龙渊更何况什么,但见龙渊似乎不想多说,便没有再问,犹豫片刻后,试探地问道:“龙渊兄方才说你要找的人与我相似?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龙渊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云起一眼,迟疑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说:“也没什么线索……只是感觉罢了……” 龙渊这是想着,云起又没失忆,真要是认识自己早就该说了,自己如果把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告诉云起,总觉得有点像是在试探甚至诘问云起的意思,所以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云起听罢龙渊的话,忍不住叹息一声,沉默片刻后,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关于那人,龙渊兄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么?龙渊兄与药家关系匪浅,难道没请药家的前辈帮忙看看?” 龙渊也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家主早就帮我看过了,我的神魂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之所以记不起来往事,是因为我神魂里有一个禁制,封住了人间界的记忆。” 云起一听,不禁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地问:“禁制?这是怎么回事?” 龙渊正要说话,苍遨在一旁插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当初害我们的家伙一来打不过我们,二来多半也是怕我们抓他洗怨,所以动用禁术害了我俩,还封住了我们的记忆。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是,百年不晚,总有一天小爷要把这家伙找出来算账。” 云起听苍遨说到禁术,担心地问:“这是什么禁术?除了封住记忆之外对你们可还有别的影响?” 第二百三十五章 怨气发作 龙渊见云起担心,便冲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放心,也没什么别的影响。” 偏偏苍遨又插嘴说:“怎么没有?这些年我们的莲舟一直靠不了岸,害得你年年都去界河里遭罪,哪一年不得去半条命?哼,这笔账回头也得好好跟那个家伙算上一算。” 念羽听到苍遨这话,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说:“界河?!还每年?”念羽直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当年去界河里救云起时的情景,对界河水的厉害实在是心有余悸。 龙渊听出念羽话里的紧张,于是转头看着念羽笑了笑说:“念羽姑娘不用紧张,只是听起来吓人而已,其实也没什么,我还正好借机修炼了。” 一旁的云起也有些吃惊地问:“龙渊兄为什么要去界河里?” 苍遨继续抢着回答:“龙二想找到他的朋友,最快的办法自然是乘莲舟回去,他朋友多半会去同一个地方,这样一来不就能见到了么。” 云起听完苍遨这话,心头猛地一震,瞪大双眼看着龙渊,嗓子也紧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声音发哑地道:“这么说来,龙渊兄这些年一直不曾回去过人间界?” 龙渊苦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云起见龙渊点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有些高兴,又似乎有些迷茫,喃喃自语道:“是这样,难道是这样?” 龙渊见状,有些担心地问:“行之,你没事?” 云起被龙渊这么一问便回过神来,赶紧说:“没事,我只是想到,也许……也许乾兄并非未入尽乡,而是遇到了跟龙渊兄类似的状况……若真如此的话,这些年我在人间界找他却是大错特错了。” 云起一边说一边眼神复杂地看了龙渊一眼,接着又看了苍遨一眼,随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也不对啊……”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云起这会儿心里十分疑惑,龙渊跟寒岭生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实在龙渊跟寒岭生不论是长相、身形、声音都一模一样,举止、气度、性格也跟寒岭生十分相似,而且龙渊说他也在找一位朋友,偏偏他失去记忆,又乘不了莲舟,一直没能跟他的朋友见面,这跟寒岭生失踪的情形也都对得上。 若非龙渊入界的时间跟寒岭生相去甚远,身边还有个苍遨的话,云起几乎都要认定他就是寒岭生了。 龙渊并不知道自己跟云起要找的人如此相似,自然也不会明白云起此时心里的纠结,只是见他眉头紧皱的样子,担心他的伤势,于是出声安慰道: “行之,虽然我不认识你义兄,但能与你结义、让你如此记挂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人物,我相信,不管他遭遇到些什么、现在在哪里,他都不会忘记有你这么一位朋友,他一定在努力想要找到你,就像你从未放弃找他一样,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一定能够见面的。” 说完,龙渊忍不住轻叹一声,停顿片刻才有些失落地继续开口说: “至少,你还记得你的义兄,你看看我,我连我那位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样、多大年纪都不知道,可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找他。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我相信,尽乡界哪怕再大,只要一直走下去,就总有走遍的一天,不管他在何处,只要我一直找,就总会有遇见他的一天。” 说到这里,龙渊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黯淡,低声说:“只希望,他没有出什么意外,也不要像你这样,因为找不到我就胡思乱想,乃至自罪自伤,不要像你这样过得这么辛苦,不然的话,我怎么对得起他……” 说着说着,龙渊的神色又开始有些恍惚,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都怪我,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苍遨听着龙渊这语气,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抬头看向龙渊,喊了一声:“龙二!你在干什么?” 龙渊却恍若未闻,语气中带上了些忿恨继续说道:“该死的禁制,该死的禁术,为什么?为什么?你害我性命不要紧,为什么要封住我的记忆,为什么要害得我们不能相见?害得他终年奔波劳苦、自罪自伤?!” 龙渊说到后来蓦地站起身嘶吼起来,脸上浮现出些恨意,身上也开始有缕缕黑气冒了出来。 苍遨一看见这些黑气,立即腾地站了起来,叫道:“不好,是怨气!”接着运起灵力,冲着龙渊发出一声低沉的虎吼,喊道:“龙二!快醒醒!” 云起一听苍遨说出“怨气”这两个字,顾不得自己这会儿身负重伤,强行提起一口气,盘坐起来,手掐法诀,朗声吟诵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注1) 随着他的吟诵,一股天青色的风凭空生出,卷向了龙渊身上的黑气,这阵风似乎是这些黑气的克星,黑气被风这么一吹就慢慢的消散了,这阵风正是云起的浩然气。 龙渊被苍遨一吼,便回过些神来,此时已经就地盘膝坐下,正凝神守心,运转功法压制怨气。 念羽见状小声惊叫了一声,也赶紧飞到龙渊跟前,摇动翅膀,化出清心宁神的花雨天音来帮忙。 云起才刚刚受到天机反噬,经脉神魂都伤得不轻,此时强行动用浩然气,刚刚被龙渊压制住的伤势又都发作起来,顿时经脉之内灵力乱行、气血翻涌。 云起硬撑着念完一遍正气歌就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涌上来,他死死地咬紧牙关,却还是止不住上涌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衣襟上。 念羽这会儿正忙着帮龙渊稳定心神,并没有注意到云起的异样,反而是苍遨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抽抽鼻子,转头看向云起。 —————————————— 注1:宋,文天祥,《正气歌》(节选)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谁连累谁 云起见状,冲苍遨轻轻摇摇头,随手拿出水壶喝了口水,将满嘴的鲜血咽了回去,又翻起袖口擦去唇角的血迹,然后冲苍遨笑笑,侧头往龙渊和念羽那边示意了一下,再次看着苍遨摇摇头,这意思明显是让它不要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 苍遨歪着大脑袋看着云起,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办,片刻后,它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龙渊的状况,没有出声,看样子算是同意了。 云起见状又冲苍遨笑了笑,微微颔首垂眼,表示道谢。 苍遨的余光瞟到云起的动作,却没有搭理他,只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切了一声,想:“果然还是个傻子。” 过了好一阵儿,龙渊身上的黑气才都消失不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急忙看向云起,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行之,你没事?” 龙渊方才虽然因为怨气发作神智有些模糊,但还是知道云起动用了浩然气,生怕他的伤势因此加重,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有此一问。 念羽帮完龙渊之后,就立即飞回到云起身边守着,念羽自然也知道云起刚才动用了浩然气的事,此时听到龙渊的问话,也跟着关切地问道:“公子,你感觉怎么样,还好?” 云起见龙渊和念羽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冲他们笑着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放心,我没什么事。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龙渊自然不相信云起说的没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云起本来就受了重伤,以至脸色苍白、气息虚弱,就算刚才动用浩然气对他有什么影响,也很难看得出来,龙渊皱皱眉头,便伸出手去握云起的手腕,打算好好检查一下。 云起见状,下意识地一缩手,却没能躲得过去,被龙渊一把扣住手腕,沉声道:“别动,让我看看,你这伤可不敢大意。” 龙渊边说边渡了一股真气过去,发现云起这会儿体内气血灵力都有些紊乱,心知多半是刚才他强行动用浩然气的缘故,于是立即运转灵力,帮云起调息。 等云起气血灵力归于平稳,龙渊这才松开手,轻叹了一口气,抱歉地说:“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云起先是笑着道了声谢,然后轻声道:“龙渊兄可千万别这么说,方才的情形只怕也出乎你的意料,怎么能怪你。” 不等龙渊答话,云起又接着问:“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龙渊兄身上的积怨发作?以前也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么,要不要紧?”把话给岔开了。 龙渊闻言,摇摇头说:“没事。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刚才想着我那位朋友因为我的缘故,这些年只怕跟你一样,过得很辛苦,心里就忽然有些愤恨……可是,我虽然身上带有积怨,但所修炼的道法能消磨怨气,身上怨气并不重,按说不至于如此,以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云起想着龙渊先前所说的那些话,有些愧疚地说:“是我不好,不该如此作态,不然也不至于惹起龙渊兄的心事,让怨气有了可乘之机。” 龙渊赶紧回道:“不怪你,跟你没什么关系,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情形从来没有过。”说着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又开口道:“可能,是跟吴家这个地方有关。” 云起一听,有些担心地问:“吴家?这里有什么古怪么?” 龙渊一脸思索地回答说:“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你记得么?刚才我和小白探查时曾经发现过怨气,而且是陈年积怨,只怕这宅子里还隐藏有别的积怨,也许是刚才……” 龙渊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接说道:“也许这些积怨不知不觉中对我有所影响,我身上本来就带有怨气,的确容易招惹这些积怨,也更容易受到积怨的影响。” 其实,龙渊原本是想说,也许是刚才运功时吐纳灵气,不知不觉地吸入了怨气,但一转念,想到如果自己这么说的话,云起就会更加自责,于是赶紧改口。 不过龙渊虽然止住了话头,但云起这么细致敏锐的人,自然一听就明白龙渊应该是刚才帮自己疗伤时着的道,于是冲龙渊一低头,抱歉地道:“都是我连累了龙渊兄,若不是刚才要帮我疗伤……” 龙渊连忙摆着手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真要论起来,你之所以会受伤还不都是因我而起?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的你。” 不等云起答话,龙渊又笑着道:“你也说了,咱俩可是同袍,生死相托,守望相助,所以呢,我也就不跟你客气啦,你呢,也一样,以后不许再这样说话了啊。” 云起听完,先是不好意思地答应一声,然后想起来之前龙渊说过,这样的陈年积怨并不容易清除,又有些担忧地问道:“方才那些积怨可都化解干净了?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影响?” 龙渊见云起满脸的担心,便笑起来,说:“你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既然已经知道原因,我自然会小心提防,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只是些残余的怨气罢了,不至于真能把我怎么样,刚才只是因为我没留意才会这样。” 云起却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开口问道:“龙渊兄可还有别的地方需要前去查看?若是没有的话,不如我们早点离开这里?” 龙渊闻言,点点头说:“我跟小白刚才差不多该看的都看过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帮人下手很干净,估计再看也查不出来什么其它有用的东西,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那名虎族的一些情况,就先查查这条线索。” 龙渊一边说,一边过来搀扶云起,念羽也赶紧扶住云起的另一只胳膊。 云起一边随着龙渊起身,一边问道:“对了,龙渊兄,你身上可带着发带或者类似的物件?” 第二百三十七章 束发 龙渊听到云起的问话,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回答说:“有,你要做什么?” 云起笑着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方才龙渊兄说得有道理,乾兄他定然不愿意看见我这副模样,便想着还是把头发束起来的好。” 其实,云起所以会想到束发,一方面的确是觉得龙渊说得有道理,但另一方面,也是怕龙渊看着自己这般模样,会引起他对他那位朋友状况的担忧,所以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龙渊听罢云起这番话,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开心,笑着说:“正是如此,就算是为你乾兄着想,你也该对自己好些,可别再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了。” 龙渊一边说着,一边扶云起到桌边坐下,道:“你现在伤重,我来帮你。”不等云起回答,龙渊又拿出条崭新的天青色发带递给云起,问道:“这条发带行么?” 云起看着龙渊拿出的发带,不禁有些好奇地问:“怎么龙渊兄也喜欢天青色?可以前好像没见龙渊兄用过?” 云起想着自己每次见到龙渊时,他都是一身深色装束,从头到脚就没有见过有天青色的东西,所以有此一问。 龙渊站在云起身后,一边帮他整理头发一边笑着说:“哦?这么说来,行之喜欢这个颜色?那正好。”接着又说:“这个颜色是给你们读书人用的,我一介武夫,可不趁这样的颜色。” 云起听罢,越发感觉奇怪,问道:“那龙渊兄怎么会有这样一条发带?”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龙渊兄换个别的,这条发带想来龙渊兄有用处。” 方才云起看过,这条发带做工十分考究,底色为纯正的天青色,要知道天青色是极为难染的颜色,不光是这种颜色的原料难得,更是因为天青色调色极难,增一分则艳,减一分则黯,能调出这样清澈的雨过天青的染匠可不多,只这样一块面料就不便宜。 更何况,这条发带上还以双面绣法绣有山水流云隐纹,但见奇峰幽谷、层峦叠嶂、碧溪清涧、野渡空舟、浩渺烟波、长河落日、寒鸦孤雁、秋水残月……这些瑰丽景象被人精心绣制在发带上,如一幅山河长卷次第展开,要绣成这么一条头带花的时间可不少,想来这条发带的价格相当不菲。 这样的一条可算得上是昂贵的发带,龙渊又说不是给他自己用的,那多半是有些别的用途,所以云起才有此一说。 龙渊一边帮云起梳理头发,一边笑着说:“也没什么用处,就是有一次在店铺里看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十分眼熟,可却想不来什么时候见过,于是顺手给买了下来,但其实我也用不上,所以就一直这么放着,你要用正好送给你,也免得浪费。” 云起听罢,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了声谢,没再继续推辞——这条发带再贵也只是条发带,远不能跟他俩先前互赠的东西比,此时要是推辞反而显得过于客套,有些生分。 不多时,龙渊就帮云起束好了头发,四下扫过几眼,挥手取来一面镜子,擦去上面的灰尘,放到云起跟前,笑着道:“行之,你看看这样行么?”一边说着,龙渊自己也往镜子里打量了一眼,却在见到镜中云起的模样时,忽然怔住了。 云起和龙渊虽然入界多年,但容貌变化并不太大,俱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模样,甚至云起因为长相清秀,单看样貌还更显年轻,只不过他身居高位多年,有种天成气度,再加上心中郁结,发如灰烬,流露出些苍茫意态,所以给人的感觉要比面相成熟些。 可此时镜中的云起兴许是因为放下了些心事,一双凤目含笑,眼神清澈,原本灰烬般发色也不知是被发带的天青色所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蓝意盈盈的,比先前多了几分生机意气;一头长发规规矩矩地束起,又宽又长的发带垂在脑后,于端正中透着灵动,看起来哪里像是持重练达的羲云王,倒更像是名初出茅庐的年轻书生。 龙渊看见云起这个样子,脑海中似乎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些模糊记忆,可转瞬之间又被迷雾给掩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紧紧盯着镜中的云起努力回忆起来。 而云起在看到镜中影像时也同样怔住了—— 龙渊帮他所束的发髻与当年养伤时寒岭生帮他束的一模一样,就连这条发带,虽然精美了许多,但的确与当年那条十分相似。此时,他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模样,而身后之人也与当年的寒岭生几乎一般无二,再加上刚才龙渊的话,一时之间云起心中也泛起无数疑问,盯着镜子中龙渊的面容有些发呆。 龙渊和云起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苍遨在旁边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出声催促道:“好了没有?好了就赶紧走,不就束个发,至于要照这半天么?” 听到苍遨的声音,云起和龙渊这才回过神来,一齐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冲苍遨笑了笑。 龙渊伸手扶住云起,转头看向苍遨,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小白……” 龙渊是想着,云起受了伤,不宜走动,所以想让苍遨帮忙背着云起,可苍遨以前从来没有背过其他人,别说背,一般人连碰苍遨一下它都不乐意,也不知道它肯不肯。 龙渊正犹豫间,念羽已经开口道:“言木公子,你帮忙扶公子出来,我去门口等着,好背公子回去。”说着就要往外飞。 这时,苍遨打了哈欠,懒洋洋地从地上站起来向云起走去,边走边慢悠悠地说:“小蝴蝶,就你那付小身板儿,能背得动么?算了算了,小爷我受点儿累,病书生,上来。” 方才龙渊的犹豫云起全看见了,再加上他也知道些苍遨的脾气,便猜到苍遨大概是不怎么背人的,而且苍遨已经化形,云起更不好意思拿它当坐骑,一时间有些纠结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第二百三十八章 去哪儿 苍遨等了一阵儿,见云起没有动静,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喂,病书生,赶紧的啊。刚才不是你说要走的么,还愣着干什么?” 龙渊多少猜到云起心中所想,于是玩笑着说:“行之,难得小白肯背别人,你赶紧上去,免得它一会儿反悔。”说着半扶半拽地把云起摁到苍遨的背上。 云起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肯定是没法自己走,非要逞强不过是耽误大家的时间,于是有些歉意地跟苍遨道了声谢。 苍遨没理会云起,只是白了龙渊一眼,切了一声说:“小爷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边说边背着云起猛地往外一扑,跳出房门。 念羽赶紧一振翅跟上去,一边着急地叫道:“大猫,我说你稳当点儿,别颠着我家公子!”接着又转过头,不放心地对云起说:“公子,要不还是我来,我用飞的会平稳些。” 苍遨一听,立即展开风雷翅打算飞,一边不高兴地说:“小蝴蝶,你瞧不起谁呢?谁还不会飞啊?” 龙渊赶紧叫住苍遨道:“小白,先别着急,等离开这里再说,别让外面官署的人看到了。” 一边说一边回身掐了个法诀,一挥手引来一阵风,对着刚才他们几人待过的房间一顿猛刮,顿时房间里又变回了开始那副落满烟尘的样子。 做完这些,龙渊才转身往云起等人追去。 念羽还是有些不放心让苍遨这么个冒冒失失的家伙背着云起,刚要开口说什么,云起笑着往身边示意了一下,道:“放心,苍遨兄御着风呢。” 龙渊此时也已经追上他们,接口说:“念羽姑娘尽管放心,小白它有分寸的。” 念羽听见云起的话,这才注意到苍遨御起了一阵风将云起护在其中,稳当得不能再稳当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接着又不服气地道:“那你刚才也不应该那么个跳法啊……” 苍遨回嘴道:“不然我该怎么走?那么高一门槛,不跳的话难道要我给它拆了?这里可是凶案现场,我们还是偷溜进来的,没看见龙二刚才还专门把房间的灰都给刮了回去?再说了,你家公子不是没事嘛。” 念羽不服气地说:“那你至少可以慢点儿,轻轻迈过去不就成了?你这么一跳……” 念羽还没念叨完,云起便笑着抬手碰了碰它的翅膀,冲它摇摇头。 旁边龙渊则拍了拍苍遨的脑袋,说:“好了好了,先别说话,小心叫外面的人听见。”接着又转头对念羽说道:“念羽姑娘,还得麻烦你先出去帮忙看着点儿。”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快要走到先前进入阵法的地方了,念羽于是点点头,道:“公子,那我先出去了。”说着一振翅,一个闪身就已经飞到了阵法外面。 云起和龙渊苍遨来到阵法前,等着念羽的消息,不一会儿,云起便听到念羽的传音:“公子,可以出来了。” 云起听到念羽的提醒,还像先前那样,在阵法屏障上打开一个通道,三人飞快地离开阵法,随后云起收回阵旗,一行人很快就没入附近的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离开吴家大宅之后,云起和龙渊几人先是在树林中潜行了一段路,等走出一些距离后,苍遨才停下脚步,开口问道:“龙二,知遥城该往哪边走啊?” 龙渊之前也没来过吴家,当然不知道知遥城该往哪边走,正想问问云起,却听云起说道:“我们……还是别去知遥城了。”说着,便拿出地图准备找找落脚的地方。 龙渊闻言深深地看了云起一眼,沉吟着还没开口,苍遨先说话了:“啊?为什么不去知遥城?那我们要去哪儿,难不成吴家这个案子还有别的现场?天都快黑了,等明天再去不行么?” 云起摇摇头说:“这个案子我们现在知道的凶案现场就这么一处,应该,也没有别的地点了。” 苍遨一听,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苍遨的话还没说完,龙渊拍了拍它,开口道:“行之是怕案犯在知遥城里布有眼线,我们进城会被他们注意到。” 云点头说:“正是如此。” 苍遨切了一声说:“注意到又能怎么样?他们要是真敢跟过来,我们正好捉一个来好好问问,还省得费劲儿去查了。” 龙渊笑着揉了揉苍遨的大脑袋道:“那里是这么容易的事?你看上次那个伥奴;而且,经过上次那件事,他们一定会加倍小心,不会轻易让我们抓住。” 云起接口说: “他们为什么会跟踪我们,有什么布置,打算做些什么,我们一概不知,如今敌暗我明,我们本来已经摆脱掉他们的跟踪,现在进城去被他们发现的话,还不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招数来阻挠我们办案,如果被他们耽搁下去……这个时间我们耗不起。” 龙渊先是点点头,接着又皱起眉头看着云起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身上的伤……天机反噬可不是小事情,何况你是接连受到两次反噬,得赶紧找个好点的大夫仔细看看,这附近的大城只有知遥城这么一座,还是先看过再走,我们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云起听到龙渊的劝说,还是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龙渊兄你自己不就是大夫,还是出自药家这样的悬壶世家,而且方才你已经帮我处理好了伤势,哪里还需要再找别人来看。” 龙渊仍旧皱着眉头道: “我虽然是药家出身,但平时并不行医,可算不上是大夫,不过会点医道皮毛、应应急罢了,方才也只是帮你暂时压制住伤势而已。你这伤可不是寻常打斗留下的一般伤势,我也不太确定,还是得去城里,找位经验丰富的大夫看过才行,不然你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云起还是摇头不肯,笑着说:“那这样,等我们去到下一座大城,我再去看伤,可好?也不过多等一天的事,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轻尘县 别看云起说得温和,龙渊却听得出他的坚决,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心里明白云起肯定不会进知遥城,只好叹了一口气说:“要不这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自己进城去,请一位大夫过来帮你看伤。我乔装进去,他们应该不会注意到。” 云起闻言,沉吟着说:“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而且……也说不准大夫回城之后会不会无意间说漏些什么……” 龙渊接口说:“行之,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当然不会随便找外面的大夫,要找也是找药家的人,绝对不会走漏我们的消息。” 云起听完龙渊的话,还是有些犹豫,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要不还是算了?现在时候不早了,龙渊兄去请大夫来看过,再送大夫回城,来来回回要花不少时间,我们最好不要在这边停留太久。再说,这附近也没什么落脚的地方,我们一会儿还得赶路呢,不然的话,今晚只怕得露宿在外了。” 说着,云起对龙渊笑笑道: “龙渊兄放心,这又不是我第一次用溯影,天机反噬我以前已经经历过几回,心里有数;我们查案可是有期限的,如果我的伤势真的不妙,不用龙渊兄说我也会主动去找大夫治疗,不然这样拖延下去影响到办案岂不是得不偿失?我不会胡乱逞强的。” 龙渊看云起十分坚决,犹豫了一阵儿,觉得跟云起在这儿争论下去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结果,还会耽误不少时间,先前云起的伤毕竟是他亲自处理的,心里也多少有些数,反正赶路也是苍遨背着云起,又不用云起干什么,于是叹息一声说:“那好,我们先离开这里,你想好要去哪儿了么?” 云起听龙渊答应,便笑了起来,将地图递给龙渊,指着某处说:“要不我们去轻尘县?那边离这里虽然有些距离,但今晚应该能赶到,县里设有驿馆,住宿也方便。明日一早,我们再前往仁丰城,到了仁丰城,我就去看大夫,好不好?” 龙渊看了看地图,点点头,然后拍拍苍遨道:“小白,得辛苦你啦,一会儿我们走快些,早点到地方好让行之休息。” 苍遨闻言,一展风雷翅,道:“放心,慢不了。”说完又故意看向念羽道:“小蝴蝶,我飞快点儿你总没意见?我飞得也很稳的。”它这是还惦记着念羽先前说的话呢。 念羽听到苍遨这话忍不住白了它一眼,不过倒是没回嘴,只是哼了一声。 云起笑着碰碰念羽的翅膀算是安慰,龙渊则揉揉苍遨的大脑袋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会飞,路上小心点儿啊,行之这伤可不轻。” 苍遨切了一声,甩尾抽了龙渊一下,有些不满地说:“小爷有这么靠不住么?你以前受伤时我又不是没背过你,哪回出过问题?”说罢便振翅飞了起来,同时还像先前那样御起一阵风将云起裹在其中。 龙渊笑笑,一掐剑诀跟了上去;念羽则飞在云起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他们一群人的速度虽然不慢,但云起选的这个轻尘县离知遥城相当不近,所以等他们赶到轻尘县时已经是夜深,不过好在驿馆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官家人员在外办事方便而设立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人值守接待,没多一会儿就给云起龙渊等人安排好了房间。 龙渊扶着云起来到房间,让他在床榻上躺好,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见伤势没什么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顺势靠坐在云起床边道:“行之,你赶紧休息。今夜我在这守着,免得有什么状况。” 云起一听,立即劝道:“我没事,龙渊兄奔波这一整天想必也累了,就不用在此守着了,还是回房间好好休息。” 龙渊无所谓地摇摇头说:“这算什么,不打紧的,我在这儿也一样能睡,你我都是修道之人,又是行捕出身,过去出任务比这辛苦的时候多了,你就别操心了,赶紧休息,不然万一伤势有变那才叫麻烦。” 云起哪里好意思,又劝说了一番,但龙渊这回十分坚决,云起实在劝说不过,最后也只能抱歉地让龙渊留下了。 既然龙渊不走,苍遨也就懒得动弹,干脆跟着留在云起房间里,直接在龙渊脚边上找了块儿地方趴下开睡。 念羽则落在床头,跟龙渊一同守着云起。 大概是因为天机反噬的缘故,云起这一晚上睡得极不安稳,各种梦境无休无止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搅得他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此时,云起的梦中,他正站在一处落叶纷飞的山林中,眼前是一只斑斓猛虎,正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云起下意识地在心里喊了一声“念羽”,想要抬手持笔,却忽然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云起感觉有些奇怪,同时又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 云起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被人抓住手臂往后一带,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闪身挡在了自己面前,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寒岭生? 寒岭生没有回头看云起,只是缓缓抽出随身带着的猎刀,对云起沉声喝道:“快走!” 云起被寒岭生这么一抓一喝,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当年他和寒岭生在上京途中遇到老虎时的情形?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云起还没琢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脑海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当年上京时的记忆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而遇到老虎之后的经历却变得越来越模糊,似乎现在这一切才是真实的,而之后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正迷糊中,云起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手上,低头一看,竟然是些鲜血。 云起先是怔怔地看看自己的手臂,可并未觉得哪里疼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受伤的原来是寒岭生,此时寒岭生的手臂上多出了一道爪痕,正血流不止。 第二百四十章 错认 云起一看见寒岭生受伤,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愤怒的情绪,这股愤怒帮助他重新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用僵硬得有些颤抖的手握住身侧佩剑,然后学着寒岭生的样子将长剑缓缓抽了出来。 随着云起拔剑,他对于后来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此时的他几乎已经变回了当年那个上京赶考的书生,正持剑想帮寒岭生对付面前的猛虎,只有极少部分的意识勉强察觉出,自己现在身处梦中,而寒岭生早已辞世多年,至今仍下落不明。 这样的梦云起这些年已经反反复复做过无数回,每一回,都跟当年发生过的情形一般无二,无论云起如何挣扎,最终,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寒岭生与老虎同归于尽,而后搂着他渐冷的身躯,发出一声无比哀戚的悲呼,再冷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一回,当云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悲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地从床榻上挣扎着坐起来时,旁边有个人一把扶住了他,用关切地语气轻声问道:“行之,怎么了?你这是做噩梦了么?” 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气息从那人握住自己的手腕处传来,很快就弥漫到四肢百骸,云起感觉,整个人就像是泡在温泉当中一样,无比的舒适放松,顿时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 原来,是守在云起床边的龙渊被他的挣扎给惊动,赶紧过来扶住他,因为担心云起伤势有变,龙渊立即渡了一道真气过来检查,同时帮着云起稳定心神。 云起此时因为受到梦境的影响,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迷糊,搞不清楚自己是谁,或者说,分不清自己是当年的云起还是现在的云起,正恍惚间,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些什么,于是下意识转过头,结果就看到一张他追思多年的熟悉面容近在咫尺。 云起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死死地扣住龙渊的手臂,似乎只要自己稍一松手,龙渊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他瞪大双眼,怔怔地盯住龙渊,声音发颤地叫道:“乾兄?真的是你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 说到最后,云起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他的眼中隐隐浮起一片泪光,却还是努力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龙渊。 龙渊被云起这么一喊,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云起刚才多半是被噩梦惊醒,至于他梦到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位义兄;而云起说的那些话,大概是因为现在夜深,房间里面又没有点灯,只从窗户透进来些月光,虽然他们修炼的人夜视强于一般人,但总还是有些模糊,再加上云起刚刚从梦中惊醒,还有些分辨不清,所以迷糊间错将自己认成了他的义兄。 想到这里,龙渊宽慰地拍拍云起紧紧扣在自己前臂上的手,用尽量舒缓安定的语气低声说:“行之,你这是做噩梦了?放心,只是做梦而已,没事的,醒了就都过去了,没事了啊……。”一边说一边又渡了一股真气过去,帮着云起安心宁神。 旁边的念羽和苍遨此时也已经被吵醒,念羽有些紧张地扶住云起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说着,有些担忧地看向龙渊问道:“言木公子,公子他这是……?” 苍遨也看向龙渊问道:“龙二,怎么回事?病书生怎么了?” 龙渊拍拍苍遨,说:“没事,睡你的。”然后又冲念羽露出一个笑容,说:“念羽姑娘不必担心,行之没事,刚才他多半是梦到些什么事情,所以惊醒过来,不是伤势有变,不打紧的,稍等一会儿,让他清醒清醒就好了。” 念羽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云起这会儿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方才错将龙渊认成了寒岭生,一时间不免有些失落,但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默默地松开紧攥着龙渊的手,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微微低了低头,有些抱歉地道: “不好意思,龙渊兄,方才行之梦中惊醒,一时分不清虚实,有些失态,让龙渊兄见笑了。” 龙渊摇摇头,冲云起笑笑,轻声说道:“先躺下,没事了。你神魂有伤,睡不安稳,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实属正常,一会儿我使个清心宁神的法术,帮你稍作缓解,看看能不能睡得好一些。” 龙渊边说边扶着云起帮他躺好,然后左手掐了个法诀,右手虚抚在云起的额前,运转功法帮他安定心神。 云起只觉得一股暖意从龙渊手掌心传来,莫名地觉得十分放松,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回,大概是因为有龙渊的法术相助,云起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等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龙渊和念羽早都已经起来,给大家准备好了早餐。 见云起睁开眼,龙渊赶紧去扶他,顺便叫醒还趴在床前呼呼大睡的苍遨。 几人一起吃过饭,苍遨再次背上云起,一行人便往仁丰城赶去。 仁丰城是轻尘县附近的另一座大城,说是附近,但其实距离轻尘县还有很远的路,只不过,除开知遥城,仁丰城算是离轻尘县最近的一座大城了。 这一路上,因为不想被人注意到,云起龙渊等人刻意避开大道,专挑偏僻的路走,所以哪怕他们速度不慢,但也花了好几个时辰才来到仁丰城,等他们到时,都已经是下午了。 在临近仁丰城城门之前,龙渊便招呼苍遨停了下来,然后扶着云起从苍遨背上下来,跟苍遨商量道:“小白,安全起见,你就别用真身进城了?” 苍遨闻言,不满地嘀咕说:“小爷的真身怎么了?小爷又没犯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了,现在殿里不是没发追缉令么?” 龙渊笑着解释说:“殿里是没有发追缉令,但是吴家的案子里头牵扯到一名虎类灵兽,殿里到现在还在附近这一带追查往来知遥城的灵虎,而且,这件事只怕江湖上消息灵通的人也都已经知道了,你要是被人看见,难免引起误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第二百四十一章 乔装改扮 苍遨听罢龙渊的解释,切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答话。 龙渊于是继续劝说道:“此外,案犯先前跟踪我们的时候都传了些什么消息回去我们并不清楚,万一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几个人在一起,我们这一群人特征又这么明显,实在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苍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说: “被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地来对付我们不成?让他们来啊,正好,还省得小爷费气力去找他们了,到时候来一个小爷我捉一个,来两个我捉一双,我倒要看看这帮家伙是不是都跟那个伥奴一样不怕死?” 龙渊听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想来这群人不敢真对我们怎么样,否则的话只会惹祸上身。他们的目的多半是想阻挠我们查案,要做到这一点,办法可就多了,也不一定非要跟我们正面交锋,只需想办法拖延下去……” 云起在一旁边好言好语地帮着劝说: “龙渊兄说得极是,尤其这个案子是有期限的,我们只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来追查,万一到时候……苍遨兄问心无愧,行事光明磊落,的确不该强求苍遨兄隐匿身份,可如果三月之期到时我们还没能查清楚,少不得要委屈苍遨兄……” 云起的话还没有说完,念羽插嘴道:“我说大猫,不就是乔装改扮一下,这能有多为难?上回在九溪的时候你不也扮成过翼犴的样子?至于么?” 苍遨听到念羽的话,看了它一眼说: “当然至于,小爷我又没犯事,凭什么老得躲躲藏藏的?一回两回的就算了,眼下这个情况,对方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也要让小爷藏起来,照这样下去,是不是这个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小爷就一直不能见人啊?哎呀,小蝴蝶,你成天躲在病书生的袖子里躲习惯了,这种事,跟你说不清楚……” 念羽正想回嘴,云起赶紧碰碰它的翅膀,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念羽。”又对它摇摇头,示意它先别开口。 龙渊则伸出一只手搂住苍遨的脖子,一边挠它,一边接口道:“是是是,你问心无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不该跟你提这个要求……只不过,现在赶上这么个情势,实在没办法……要不你就还是变小些,我带着你?” 苍遨听罢,不满地瞪了龙渊一眼说:“谁要你带着?小爷又不是家猫。”随后又伸了个懒腰说:“算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看在查案的份儿上,小爷就勉强换身行头。” 说完,苍遨两只前爪用力一撑地面,向上直立起来,等它站定的时候,已经化成了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袍少年,只不过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明显对于化形这件事相当的不情愿。 念羽看着苍遨一脸的不乐意,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人形有什么不好,不比大猫的模样强多了?何况长得又这么好看,居然还嫌弃这嫌弃那的……这都什么眼光啊?” 苍遨听见念羽说它长得好看,不禁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它就拿出一件宽大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给遮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出斗篷下面的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云起和念羽看到苍遨的样子,都觉得有些眼熟,念羽盯着苍遨看了半天,忽然叫起来道:“是你!上回我们从扶风城去拾星城的路上,那个穿斗篷的人就是你?” 云起也面带询问地看向龙渊。 龙渊笑着点点头,苍遨则不满地哼了一声说:“还不都是龙二多事,凭白折腾小爷。” 龙渊习惯性地揉揉苍遨的脑袋,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是我的错,委屈你啦。” 苍遨一把拍开龙渊的手,又哼了一声。 龙渊只是笑笑,自己也改换了身装束,扮成一名文书模样,然后过来扶云起。 云起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龙渊兄,我不会改换形容的办法,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龙渊看了看云起束得规规矩矩的灰发,笑着说:“这个简单,你只需要换身衣服,再改一下发色,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罢,龙渊找出件书生的青衫来递给云起,又使了个法术,把他的头发变成了寻常的黑色。 云起换过衣服,站到龙渊面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龙渊兄,这样就可以了么?我感觉……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说起来,龙渊给云起的那身书生青衫,样式跟当年云起上京时的穿着差不太多,这会儿云起束着发,头发又染成了黑色,再加上受伤的缘故,脸色惨白,眼眶深陷,神情憔悴,要是有面镜子,云起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跟当年在寒岭生家养伤时十分相似。 龙渊看到云起的模样,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虽然他之前也见过云起受伤的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来源于此,而是更久以前,他就见过云起这个样子,还不止一次? 好像……是在人间界的时候?难道,自己在人间界时曾与云起有过几面之缘?又或者,是认识跟他很相似的人? 龙渊这么想着,不禁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 云起看见龙渊皱眉,以为是自己这身打扮有问题,于是开口问道:“龙渊兄,这样是不是容易被人认出来?要不然我还是换个别的装束?” 龙渊本来有些走神,被云起的话惊醒过来,连忙摆摆手说:“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刚才在想些别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然后回答说: “这样就行,别看你只是换过衣服和发式,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平时的气质可是大不一样;何况你原先的穿着打扮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相信没几个人能想到你会忽然改换装束。除非是跟你特别熟悉的人,一般人就算见过你,看到你现在的模样都不一定敢认,多半只会当成是跟你长得有些像的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进城治伤 见云起还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龙渊又笑着解释说: “易容这种事,并不一定要整个改头换面,过犹不及,你之前没有改换过形容,真要装扮成跟你自己差别太大的人,举止气度一时难以改变,就会显得很别扭,反而容易引人怀疑,现在这样就挺不错的。” “更何况,”龙渊挥手指向城门的方向:“稍大一些的城池都会在城门处设置阵法核验往来之人的身份,一般的法术可瞒不过阵法的探查,如果身形容貌改变太大的话,反而可能引起守城兵卫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起听完龙渊的解释,又仔细看了龙渊几眼,这才注意到龙渊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其实并没有太过改变自己的形容,可气质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只见龙渊原本挺拔的姿态此时变得有些松懈,双肩下坠,背部微微佝起,一双剑眉改画成了带点弧度的自然眉,眼角略微下垂,敛去眼中精光,目光变得有些游移,眉头轻轻攒起,嘴唇紧抿,一副总在思考事情,以至于对外物心不在焉的样子。 现在龙渊这副模样,还真是像极了殿里那些成天忙忙碌碌的中年文书,哪里还有半点原先洒脱不羁、意气逍遥的青年游侠儿的影子?哪怕他现在身形五官跟之前变化并不太大,可是气质上的变化却顿时让人觉得判若两人。 云起看着龙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龙渊兄真是好手段。那我们这就进城?” 龙渊闻言,笑着摇摇头说:“这有什么,不过是江湖人的一些小把戏罢了。”边说边过来扶着云起往城门走,念羽则躲回到云起的袖子里去了。 苍遨看着云起走路的时候步履十分虚浮,明显是伤重无力,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默默走到云起身边,扶起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云起赶紧向苍遨道了声谢,龙渊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苍遨一眼,冲它笑笑,苍遨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似乎觉得自己主动过来搀扶云起这件事有些丢人。 很快一行人顺利地进到仁丰城中,龙渊转头对苍遨说:“小白,你陪行之先回驿馆,我去药家请大夫过来。” 苍遨点头答应一声,云起却有些迟疑地看向传送大殿的方向,犹豫着说:“这里有传送阵,要不我们先坐传送阵回渊渟城去?” 龙渊一听云起这话,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向云起说:“你昨天可是自己答应过的,一到仁丰城就先去看大夫。”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反正乘坐传送阵也很快的,多花不了多少时间,回去渊渟城的话,就可以住在我家中,也方便些……” 龙渊叹息着说:“行之,不是我不让你回家,而是你现在这个情况并不适合乘坐传送阵,那里面的空间之力对你的伤势不利,还是先在这边休养休养再说。” 云起先是答应了一声,接着又有些犹豫地说:“可是,之前先生说让我抽空带你去见见他,我们还是得尽快回去一趟才行。” 龙渊听说王明然要见他,觉得有些奇怪,正要开口问云起是怎么回事,苍遨却抢在前面语气狐疑地说:“他要见我们做什么?该不会是想把我们骗回去,好捉拿我们?” 云起急忙否认说:“先生绝无此意。” 龙渊也接口说:“小白,你想多了,以殿主的为人,要是想捉拿我们,上回就该直接下追缉令了,何必要使这样的计谋。”说完转向云起问道:“不过我也很好奇,殿主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见我们?” 云起迟疑片刻,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关于吴家的案子,先生有些事想亲口问问你。” 其实,云起的话只说了一半—— 王明然要见龙渊固然是因为吴家一案,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由于云起对龙渊的态度太过维护,如果云起这么做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王明然倒不担心,但云起是因为龙渊像极了寒岭生,这可是云起的软肋,王明然怕云起因此感情用事、被人利用,所以才说要亲自见见,好看看龙渊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放心。 王明然的担心云起当然清楚得很,但却不太方便跟龙渊言明,所以只说是因为吴家的案子。 龙渊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不管怎么样,你先回驿馆休息,等大夫看过之后我们再商议怎么办。”说完又特意神情严肃地加了一句:“你这会儿也不用多想,就算要回去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你这伤可是不闹着玩儿的,决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 云起见龙渊坚决,只好跟着苍遨先去了驿馆;龙渊则赶往城中药家的铺子,请来坐镇的大夫帮云起诊治。 药家的掌柜听说受伤的人是羲云王,也一同跟了过来。 等大夫诊断完,龙渊有些担忧地问:“陈大夫,行之的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 陈大夫笑着回道:“龙长老不必担心,云大人本身根基稳固,先前龙长老处置得又及时,这伤虽然严重,但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陈大夫一边说一边取出纸笔写好药方,递给龙渊道:“龙长老,这方子里有些药材不太好找,不过想来对龙长老而言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在找到药材之前就先用些养神补身、行气活血的药就行,这些龙长老都熟得很,老夫就不多嘴啦。” 龙渊听罢,双手接过药方,十分诚恳地道了声谢。 旁边的药家掌柜也凑过来,看着方子,接口说:“龙长老,这方子里的药材大部分铺子里都有,我一会儿回去都抓好,稍后就给羲云王和龙长老送过来。”接着又指了指当中的几行字说:“可这几味药材只怕有些难找,不过龙长老放心,我一回铺子就给家族传讯,让各地药铺都帮着找找。” 龙渊闻言点点头,向药家掌柜道谢说:“子见掌柜有心了,梵净果、不留行还有瞬华露我倒是有的,但这七叶归心可就得麻烦子见掌柜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分歧 药家掌柜连忙摆摆手,一脸笑容地说:“龙长老别这么客气,家主交代过,龙长老的事就是药家的事,更何况这位可是羲云王,能结识羲云王那是我药家的福气,说句不怎么厚道的话,我们正求之不得呢。” 念羽在旁边听到药家掌柜说“龙长老的事就是药家的事”,不由得哇了一声说:“言木公子,原来你的面子这么大的呀?” 龙渊一听,忍不住笑着逗念羽道:“噢,那要是这么说,那你家公子的面子岂不更大?” 念羽听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里还带着点小骄傲——对于自家公子,念羽一向都觉得很了不起。 龙渊见状,倒也没有继续打趣念羽,转而向陈大夫问道:“陈大夫,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只怕得乘坐传送阵,行之如今的状况……” 陈大夫一听,立即回答道:“羲云王如今的伤势不宜走动,更不用提是乘坐传送阵了,这些事情龙老长想必也很清楚才对。” 龙渊听完陈大夫的话,点点头,看向云起耸耸肩,一副“你听到了”的表情。 云起当然知道龙渊是故意问这么一句,于是有些无奈地看了龙渊一眼,然后转向陈大夫行礼道:“劳烦陈大夫专程过来给行之诊治,行之感激不尽。” 稍停片刻,云起又试探着问:“此外……行之现在有任务在身,实在拖延不起,得赶紧回去一趟,敢问陈大夫,如果乘坐传送阵的话,影响很大么,可有办法应对?” 陈大夫听到云起的问话,下意识地看了龙渊一眼,龙渊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陈大夫立即心领神会地咳嗽一声,有些严肃地看向云起说: “不瞒云大人,大人这伤遍布经脉神魂,传送阵所使用的空间之力对于大人而言负担很大,大人的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如果乘坐传送阵的话,这些伤口十有八九会裂开甚至恶化,到时候伤上加伤,处理起来可比现在要棘手得多,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恢复,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应该不用老夫多言?” 云起不好意思地低低头说:“陈大夫说得是……只是,行之的确有要事在身,陈大夫可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陈大夫摇摇头道:“老夫只是名大夫,对于空间之道一窍不通,可帮不上大人的忙。至于大人的伤,老夫虽然能治,可老夫也不是神仙,没法让大人的伤一夜之间恢复如初,这件事,抱歉老夫无能为力。” 云起听到陈大夫的话,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下意识地看了念羽一眼,不过没有多说,而是又向陈大夫道了声谢。 随后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药家掌柜怕耽误云起养伤,便告辞离开了。 趁着龙渊去送陈大夫和掌柜的,云起悄悄问念羽:“念羽,你对于空间道法颇有心得,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乘坐传送阵的?” 念羽犹豫半天,才不太情愿地回答道:“公子,传送阵之所以能将人快速送到千里之外,究其根本就是空间法则在起作用,是没办法消除的,就算用上些手段,也只能稍作减缓而已。” 云起追问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有办法了?” 念羽只好点点头,说:“我虽然有办法减轻空间之力对公子的影响,但只是一点点而已,公子你的伤……” 云起笑着道:“能减轻些总会有些用处,先生还等着见龙渊兄,我总不能当真等伤养好再回去。”说完又安慰念羽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个案子耽误不起,我可也不敢逞强受伤,反而影响查案。” 念羽听完,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明显并不太相信云起,但也没法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云起惦记着回渊渟城的事,一睁眼就想找龙渊商量。 昨天夜里龙渊还跟之前一样,守在云起房中,这会儿刚出去取了早餐回来,见云起醒了,赶紧过来扶他。 云起笑着对龙渊说:“龙渊兄,我感觉精神好多了,要不我们今天回趟殿里?先生还在等着见你呢。” 龙渊闻言忍不住长叹一声,说: “行之,不是我不同意,昨天你也听到陈大夫的话了,他也说不行,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医术在药家都是数得上的,他不是说过,如果你再伤上加伤来一回,要处理起来就可棘手了,我的话你可以不信,陈大夫的话,你总得听?” 云点头说: “我自然相信陈大夫和龙渊兄的话。只不过,陈大夫说的是空间之力对我而言负担很大,可能使伤势变得严重,但巧的是,念羽正好擅长空间道法,我问过念羽了,它有办法能减轻空间之力的影响,只要不会导致伤势加重的话,我不就能乘坐传送阵了?” 龙渊听罢云起的话,转头看向念羽一脸认真地问道:“念羽姑娘,你真有办法减轻空间之力对行之的影响?能减轻到什么程度?” 念羽看着龙渊认真中透着严肃的表情,小声回道:“我的确可以减轻空间之力对公子的负担,只不过……传送阵运行的根本就是空间法则,所以我也不可能当真隔绝掉空间之力,也就能减轻个两成左右的压力。” 说完,念羽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云起,补充道:“言木公子,我对医术一窍不通,虽然能减少传送阵中空间之力对于公子的负担,但终归不能消除,这会对公子的伤造成什么影响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念羽的意思也明显不想让云起去坐传送阵。 龙渊闻言,沉吟片刻之后,冲着云起摇摇头说:“念羽姑娘居然能减轻两成的影响,已经相当厉害了,可你的伤实在是太重,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云起急忙争辩道: “可是,龙渊兄,先生还想亲自见见你,说不定先生另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们,要是等我的伤好得差不再回去,我怕会误事;再说,让先生这么等着也太过失礼。”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狠招 龙渊还是摇头道:“不行,就算是殿主下令也不行。何况他老人家也没说要马上见到我?殿主要真是有令,我自己回去就是,你反正不能出门。” 云起听到龙渊的话,迟疑片刻才说:“先生的确没说过具体的日子,但总归是越快越好嘛……还有,先生是让我们俩一起去见他。” 然后云起想了想,又接着说:“只是城与城之间的传送阵而已,我上次在人间界受伤时还乘坐过跨界传送阵,龙渊兄也都知道的,念羽又能减轻阵法影响,不如……” 龙渊叹了一口气,打断他的话道: “你这回的伤可比在扶风城那次要严重得多,还有,上次你只是伤及心脉,别的地方都没什么事……其实那次我也不想让你去人间界,只是你那时的伤是因心结而起,不让你搞清楚原委的话,你的伤很难恢复,我才勉强同意的。而且上回我在你的伤口上留有归元术,能够持续修复伤口,这才敢让你去乘坐跨界传送阵。” 云起听罢,“啊”了一声说:“原来如此,多谢龙渊兄。”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这回……能不能……” 龙渊明白云起想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开口回答道:“ “你这回的伤可是天机反噬,别看现在伤势已经被控制住,但其实天机反噬的力量并没有消除,我留下的归元术光是平衡反噬之力就已经很勉强了,没办法像上次一样帮你恢复,万一乘坐传送阵时反噬之力再被引动,后果不堪设想。殿主想必也不愿你因为着急回去见他,而导致伤势恶化?” 云起一听龙渊这话,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他可不打算让王明然知道他受伤这件事,万一真的在回去的路上出现意外,还的确有些麻烦,但如果等伤好再回去,还且得有一段时间,王明然多半也会担心自己这边出了状况。 龙渊见云起还是犹豫,皱了皱眉头,忽然转向念羽问:“念羽姑娘,你可有办法模仿传送阵中的空间之力,并将之施加在人的身上?不需要真的传送,只要这个力量能产生出类似乘坐传送阵时对人的影响就行,范围也不用太大,有手掌大小足矣。” 念羽听到龙渊的问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说:“言木公子,你的意思是让人产生乘坐传送阵时的不适感?这个应该可以,言木公子你要做什么?” 龙渊回答说:“正是,姑娘能控制这个力量的大小?” 念羽再次点点头说:“没问题。” 龙渊笑着说了一声“好”,然后动手去解自己左手的束袖,云起和念羽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龙渊的动作。 云起问道:“龙渊兄打算做什么?” 龙渊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三两下解开束袖、撩起袖子,然后右手并起两指往自己左手臂上一划,只见龙渊指尖上寒芒一闪,他的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两寸来长、几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云起和念羽见到龙渊这个举动,同时惊叫起来:“龙渊兄(言木公子),你在做什么?” 苍遨原本趴在地上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就在龙渊划伤自己的同时,苍遨腾地坐起来,盯着龙渊的伤口低吼道:“龙二,一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龙渊听到苍遨紧张的叫嚷,只是笑笑,没说话,不慌不忙地张开右手手掌,只见他的掌心中有一团如水青光,龙渊将这团光芒按在伤口上,等他松开手时,原本血肉外翻的伤口已经闭合,先前涌出来的鲜血在伤口上凝结成一道略显狰狞的疤痕。 苍遨有些疑惑地盯着龙渊的伤痕道:“龙二,你有病?没事儿拿自己练愈疗术玩儿么?” 龙渊笑着摇摇头,顺手揉了揉苍遨的脑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念羽道:“麻烦念羽姑娘将空间之力施加在这个伤口上,大概传送阵的八成左右就好。” 念羽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云起,又看了龙渊,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言木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你这个伤口才刚好点,如果施以空间之力,拉扯之下伤口可能会崩开的。” 云起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叹了一口气,有些内疚地看了龙渊一眼,低下头说:“龙渊兄,你这是何苦?我并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对不起。” 龙渊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跟你一样,觉得让殿主这么等下去的确不是办法,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传送阵会对伤口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才想试试看。” 龙渊说罢,将手伸到念羽跟前说:“有劳念羽姑娘。” 苍遨在一旁边嘀咕道:“搞什么嘛?就是为了试试看传送阵对病书生伤势的影响?我说,你们俩平时看着也不笨啊,为什么只要凑在一起就尽干些傻事?这是个什么道理?五行相克,还是八字犯冲?” 云起急忙劝阻说:“龙渊兄,就不必试了?万一伤口再裂开……我不回去了还不行么?” 龙渊无所谓地摇摇头说:“就这么点儿小伤,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行捕,以前受过的伤还少么?反正都划破了,试试呗,不然我不是白划自己这一下?放心,这个伤口又不严重,真要是裂开了,再治好就行,也不费事。”说着冲念羽使了个眼神,催促它动手。 念羽也终于明白过来,龙渊这么做是想试试传送阵会否导致云起的伤势复发,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龙渊想让云起亲眼看看传送阵对伤口的影响,好说服他打消回渊渟城的念头。 念羽语带感激地轻声说:“谢谢言木公子。”迟疑片刻,才又开口说:“那……我可真施法了噢,言木公子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儿疼。” 说罢,念羽轻轻挥动翅膀,只见一道五彩光芒从它的翅膀上飞出,化成一条半透明的光带,缠绕在龙渊的左手臂上。 一时间,四双眼睛都透过这条彩色的光带,紧紧盯着龙渊手臂上的伤痕。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司非殿主 最开初,龙渊手臂上的伤痕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几个呼吸之后,就慢慢地有鲜血从伤疤下面渗出来,十几个呼吸之后,那道伤口猛地再次裂开,露出鲜红的血肉,而且伤口似乎比刚才还撕裂得更大了些,鲜血瞬间就填满了那道深深的伤口,然后顺着龙渊的手臂淌下来。 念羽见状,一声惊呼,赶紧撤去空间之力。 苍遨把脑袋凑过来,下意识地帮龙渊舔了一下伤口。 旁边云起早就拿出个药瓶,拔开了瓶塞,随时准备着把伤药倒上去,却没想到苍遨会凑过来舔这么一下,差点没把药给倒在苍遨的舌头上,吓得他赶紧往后一缩手,手肘猛地撞在床头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云起素来行事都不徐不疾,温和稳重,难得见到他像现在这样,略有些忙乱的模样,龙渊见状,忍不住笑起来,一边推着苍遨的脑袋揉了两下,一边把手伸到云起跟前让他帮着上药,安慰他说:“都说了,这点儿小伤,没事的。” 苍遨一摆头甩开龙渊的手,切了一声趴回到地上。 等云起上过药、帮自己把伤口绑好,龙渊侧头冲他挑眉笑笑,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云起见状,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龙渊兄放心,我知道了,我们先不回渊渟城了。” 稍停片刻后,云起又说:“不过,我们虽然不能回去面见先生,可至少得去趟官署,借用通讯阵法跟先生禀报一声。” 龙渊闻言,沉吟半晌,终于还是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想让云起这么折腾,就像他先前跟云起说的那样,云起体内还残留着天机反噬的力量,虽然被他施法控制住,但终归没有根除,这么跑来跑去的要是有个万一…… 但龙渊也清楚,王明然交待的事,云起一刻没办完就一刻没法放心,何况云起已经同意不回渊渟城,只是要求去趟官署而已,的确不好再拦着他,所以才勉强答应。 云起见龙渊同意,立即说:“那我们这就走。”边说边想起来。 龙渊赶紧拦住他道:“先别着急,你的药还没吃呢。先吃饭,再吃药,吃过药我再帮你施法稳定一下伤势,然后我们才能出门。” 这回云起倒是没跟龙渊争辩,而是乖乖依着龙渊的安排,吃完饭、喝完药,又让龙渊帮着施法稳定伤势之后,才催促着龙渊往官署赶去。 很快几人就来到官署的传讯阵法所在,云起整理好衣衫,振作起精神,正要启动阵法,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向龙渊说:“龙渊兄,一会儿可千万别跟先生提我动用溯影、天机反噬的事。” 龙渊盯着云起看了半晌,见云起略带请求而又无比坚持的表情,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 云起见龙渊答应,露出一个笑容,转身准备启动阵法。 苍遨忽然喊道:“等一下。”说着跳到阵法外面,然后继续说:“我就算了。殿主老头也没说要见我?” 云点头,有些抱歉地道:“先生倒的确没有提及苍遨兄。” 旁边念羽一看苍遨跑掉了,也拍拍翅膀,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云起说:“公子……那要不……我也在旁边等着好了。”说着也不等云起回答,就赶紧飞到苍遨边儿上去了。 云起知道念羽一向都有些惧怕王明然,并没有说它什么,只是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然后启动了阵法。 不一会儿,对面阵中便现出王明然的影像,云起和龙渊一同行礼道:“行之见过先生。”“属下见过殿主。” 王明然轻轻摆摆手说:“不必多礼。”接着注意到云起束得规规矩矩的长发,双眼不由得一睁,随后微微眯起,转过头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龙渊。 要知道,关于云起散发自罪这件事,王明然劝过他好多回,但云起就是不肯束发,王明然知道云起心里的痛楚,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由得他去了。没想到,这才几天不见,云起居然把头发给束起来了? 要说这件事跟龙渊没有关系,王明然才不会相信,所以不免对龙渊产生了几分兴趣。 龙渊被王明然这么一打量,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王明然打量了他半天也不说话,龙渊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但又不好开口发问,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垂手站在原地,等着王明然发话。 就这么等了好一阵儿,王明然终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收回盯着龙渊的目光,看向云起温和地问:“行之,你们怎么跑到仁丰城去了?” 云起解释道: “学生和龙渊兄前日去过知遥城吴家,发现了一些东西,按说当天就该禀报先生的,只是学生等人在去知遥城的途中发现有人跟踪,有可能是案犯那群人,学生等不敢大意,设法摆脱跟踪后才去的吴家;因为怕他们在知遥城里留有眼线,发现我们后会设法阻挠我们办案,所以学生等人没敢进城,改道仁丰城才来向先生禀报,因此晚了些,还请先生恕罪。 王明然听罢,点点头说:“小心行事总归没错,晚一点倒不妨事,且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云起看了龙渊一眼,说: “龙渊兄查知,先前学生所见的那只虎类灵兽应该不是普通的灵兽,多半是一名修炼了拘魂术的化形虎族;此外,犯案之人与吴家之间有陈年旧怨,而且极有可能这些年隐瞒下此事,一直在养怨,他们当时就是利用积怨,让吴家之人失去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他们行凶。” 王明然闻言,不禁噢了一声,转向龙渊有些怀疑地问:“你这么快就查出来这么多情况?怨气一事,这个先前我们也怀疑与此有关,所以特意检查过,却没有收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那名虎族会拘魂术,而且还化了形?”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怀疑 云起听着王明然这口气,似乎有些不信任龙渊,急忙接口道:“先生明鉴,龙渊兄的体质有些特殊,对怨气比较敏感,所以才会察觉到吴家当中还残留有积怨。” 王明然听完,点点头,哦了一声,没再追问积怨的事,而看向云起示意他接着说。 云起于是继续说道: “至于那名虎族,学生先前找到龙渊兄后,便商议前往知遥城再勘察一次现场,结果却发现有人跟踪;龙渊兄和苍遨兄设计抓住那人才发现,跟踪之人并非人族,而是一名伥奴。学生等推测这多半是吴家案犯中的那名虎族派来打探消息的,因此猜想那名虎族修炼有拘魂术。” 王明然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有些好奇地问:“苍遨又是谁?” 云起解释道:“苍遨兄就是龙渊兄身边的灵虎。” 王明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皱着眉头看向云起问道:“你称呼一只虎灵宠为兄?” 云起听到王明然的问话,不由得顿了一顿,还没来得及回答,龙渊先开口道:“禀殿主,小白虽然入关造册时登记为灵宠,但那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它其实并不是属下的灵宠,我们俩……算是异族兄弟。” 王明然听完龙渊的解释,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龙渊,追问道:“既然登记为灵宠,必然是要结下灵宠魂契的,界门关那边还不至于如此疏忽。” 龙渊点点头说:“我俩的确结下了魂契,只不过结的不是灵宠契约。” 王明然一听这话,脸色变得越发严肃,看到龙渊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 云起听到龙渊的话,也有些吃惊,讶然地问道:“不是灵宠契约?可既然记为灵宠,守界军怎么会同意帮你们结下别的契约?” 跟王明然不一样,云起倒是没有怀疑龙渊和苍遨入界之时使用什么手段骗过了守界军,只是单纯觉得有些好奇—— 正常来说,修士入界之时在人间界的道法、契约一概都消了,就算灵兽同意继续当灵宠,他们自己也结不了契,只能是在登记造册时,由守界军帮他们结契;既然是守界军帮着结契,当然只会给他们结下有很强约束力的灵宠契约,不然的话,万一灵兽不受约束、自行跑回人间界,很容易惹出乱子。 入界时帮着有意向的生灵结下契约这件事,可不是说因为初入界的生灵道法全消,守界军出手帮个忙这么简单,要知道,按照规矩,待在人族城池的灵宠不用服劳役,对它们的监察没那么严格,如果没有灵宠契约,免不了会有灵兽钻空子,假装成灵宠逃避监察,然后私自溜回人间界作乱。 所以方才王明然听到龙渊的话才会那么严肃——守界军当然不可能违反规定,私自帮新入界的人结下别的魂契,那龙渊和苍遨这个魂契多半是他们俩动过些手脚、骗过了守界军。 龙渊倒是坦然得很,摇摇头说:“我俩的魂契不是守界军帮我们结的,而是入界之时就有的。” 没等王明然和云起发问,龙渊又接着解释道: “据当时接引殿的前辈猜测,我和小白应该是在人间界时曾结下过生死重契,因为一些机缘,来到尽乡界之后,原来的灵契就自行化为了魂契。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个魂契到底是如何结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契约绝非灵宠契约,小白与我之间并无从属关系。” 龙渊这话一出,王明然和云起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实在是这种天成契约太过少见,他们先前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 不过,如果是天成契约的话,守界军倒的确不会多管,毕竟能结成这样的契约,足以说明双方之间的羁绊之深,甚至会超过灵宠契约,不太可能出现一方逃离让另一方独自受罚的情况。 也正是因此,云起于惊讶之中不免生出些失落来—— 先前种种让他很难不对龙渊的身份有所猜测,哪怕知道龙渊和苍遨是一同来的此界、关系匪浅,但云起心里多少还是存了些渺茫的希望,可此时一听,龙渊和苍遨既然入界时已经结下天成契约,那他们在人间界时肯定是生死莫逆,龙渊又怎么可能是寒岭生呢? 可是,先前龙渊说过他也在找人,他要找的人跟自己很像,还有那个发带和所束的发式、龙渊一路上说过的那些话……云起一时之间只觉得千头万绪,心里乱成了一团。 王明然似乎看穿了云起的心思,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咳了一声,问道:“就算他们之间是异族兄弟,可行之你为何……” 云起听到王明然的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答道:“学生最早结识龙渊兄和苍遨兄时,他们用的是别的身份,而且那时苍遨兄从来不曾露面,学生只当它跟龙渊兄差不多,就一直这么称呼的,也就习惯了。” 王明然目光深邃地看着云起,问道:“是么?” 王明然毕竟是云起的先生,对他颇为了解,很清楚云起虽然没有因为他义兄之死对虎族有什么不喜或是偏见,但毕竟他义兄死于虎口,云起面对虎族时的心情终归做不到毫无波澜,如今听他说话的口气,居然跟龙渊身边这只灵虎相处得还不错的样子,倒是有些出乎王明然的意料,一时间沉吟地看着云起没说话。 云起可不知道王明然在想什么,以为他仍旧觉得自己对苍遨的称呼不太妥当,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先生,其实,苍遨兄已经化形多年,他们入界又比学生早好些年,学生称呼一声苍遨兄也是应该的。” 王明然听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问:“这么说来,苍遨也是一名化形虎族喽?” 云起一听,生怕王明然误会,赶紧解释道:“先生明鉴,苍遨兄虽然已经化形,但它并没有修炼拘魂术,而且苍遨兄不喜欢人形,所以这些年一直都保持着虎形,可犯案的虎族应该是惯用人形而非虎形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胡闹 王明然听完云起的解释,追问道:“这些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那名伥奴告诉你们的?你们就真的相信?” 云起回答道:“这些是龙渊兄和苍遨兄在吴家查知的,那名伥奴被我们抓住之后就自爆了,什么都没说过。” 王明然闻言,皱起眉头看向龙渊问: “龙渊,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你的确有些本事,自加入司非殿以来破过不少棘手的案子,殿中有许多人对你十分推崇,但只凭一个被毁成那样的作案现场就能查到这么多事?这是不是说明我司非殿的其他人实在是太无能了些?” 王明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云起一眼。 王明然的意思很显然,他并不太相信龙渊—— 吴家一案,先前司非殿派了好些人去都一无所获,最后云起动用了溯影这样的窥视天机之术,才查到当中有一只虎族,怎么龙渊去了趟现场立马就发现那是一只化形虎族?难不成,龙渊确实与此案有关,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误导查案的方向? 龙渊听到王明然这番话,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云起,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回答。 云起见状,有些着急地道:“先生,龙渊兄并非妄言,这些的确是他在吴家查到的,学生可以证明,龙渊兄之所以发现那名虎族已经化形,其实是因为学生……。”说到这里,云起又有些犹豫地停住口,没再继续说。 王明然锐利的目光扫过云起和龙渊二人,沉声问云起道:“因为你什么?” 龙渊和云起互望了一眼,龙渊略一迟疑,决定还是不要隐瞒的好,便打算开口说明情况:“禀殿主,其实属下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案犯当中有一名虎族,后来是行之……” 龙渊的话还没说完,王明然忽然皱起眉头,盯着云起,语气严肃地问:“你又动用溯影了?还带着他?” 见云起低下头,王明然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地喝道:“胡闹!窥视天机这种事情怎么能乱来,你这是不要命了么?!” 接着王明然又看向龙渊,十分不满地道:“你怎么也不知道拦着点,居然就由得他这样乱来?你可知道行之因为你……” 不等王明然后面的话说出来,云起先着急地叫了一声:“先生,是学生没有提及天机一事,龙渊兄先前并不知情,不能怪他。” 龙渊则是一躬身,愧疚地道:“属下早该想到这样的法术代价非同一般,此事全都是因为属下的疏忽,以致害行之受伤,属下难辞其咎,请殿主责罚。” 王明然满脸又气又急,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云起,就见他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明显不太想让自己提到他帮龙渊求情的事,另外也是担心龙渊会因为他受伤而被罚;王明然又扫了一眼龙渊,见他还保持着刚才请罪的姿势,躬着身垂着头等自己发话。 王明然原本想要再训斥云起和龙渊几句,可看见他们俩这个样子,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深吸一口气,勉强收敛起怒意,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俩。 几人就这么沉默下来,片刻之后,王明然长长地叹息一声,摇摇头说:“唉,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至少你们还是查出些线索,总算不枉行之受这番苦。对了,行之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说到后来王明然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有些担忧地看向云起。 云起语带感激地回道:“多谢先生关心,幸亏龙渊兄精通医术,处置及时,后来也请药家在这边坐镇的陈大夫诊断过,学生的伤并无大妨,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王明然不太相信地看了云起一眼,转向龙渊问道:“你既然会医术,行之的伤势又是你帮着处理的,便跟我仔细说说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起闻言,偷偷地冲龙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说,龙渊叹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然后继续行礼道: “属下不敢欺瞒殿主,行之第一次动用溯影时已经受到些反噬,经脉神魂俱有损伤,虽然只是些小伤,可毕竟是留下了伤痕,时隔不久他又受到第二次反噬,那时他先前的伤并没有好,反噬之力作用在身上,就会比寻常严重许多。” “而且……”龙渊有些愧疚地看了云起一眼,继续说:“后来属下想过,那天属下和小白也在阵中,但引发的天机反噬都是行之一人承受,所以反噬之力尤其剧烈……不过幸好没有伤及根基……不然的话,属下实在是百死莫偿……” 说到这儿龙渊有些庆幸地摇摇头,继续道:“此事全都是因为属下的过错,不论殿主如何责罚,属下都甘心领受。此外,也请殿主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行之恢复如初,绝不会让他再有什么事。 王明然听龙渊说他和苍遨都在阵里,不由得瞪了云起一眼,又气得喝了一声:“胡闹!行之你……”但他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似乎不知道该拿云起怎么办才好。 沉默片刻,王明然忽然转向龙渊,眯起眼睛盯着他,语气严肃地说: “龙渊,我不管你究竟是谁,也不管行之如何作想,但他现在之所以如此行事,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他这次会受伤也是因为一心想帮要你洗脱嫌疑,这些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我不会拦着你们查案,但是你得保证行之平安无事,他若再出什么差池,唯你是问,你可明白了?” 王明然知道,想劝住云起可不容易,倒不如直接把这件事情压到龙渊的身上,只要云起不想让龙渊因此受过,那就多少得听点儿劝。 龙渊听着王明然似乎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王明然所指为何,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只是躬身领命道:“属下明白,请殿主放心,若是行之有什么事,属下听凭殿主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第二百四十八章 浩然玦 王明然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观察龙渊,基本可以确定龙渊面对自己时十分坦荡,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也没有寻常犯下过错的人那种不由自由的紧绷感;而且,事发之后殿里已经着手对龙渊的情况进行了追查,目前来看,他的为人相当不错,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对吴家下手,的确嫌疑不重。 此外,王明然也看得出来,龙渊对云起十分关心,方才那些话里的愧疚自责皆是出于真心,又想着云起上次说过的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没再多说龙渊什么,转而向他们问起了查案的详细情况。 云起和龙渊于是把他们的发现一一向王明然禀明,王明然听完他俩的讲述,点点头,说: “既然在现场发现有积怨,那来的人跟吴家有仇这件事应该确凿无疑,先前虽然不知道是否涉及养怨,但跟吴家结怨的情况都有排查过,并没有什么发现,我再着人仔细查查。对了,龙渊,你能否推断得出这积怨大致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龙渊答道:“回禀殿主,这个时间属下无法分辨,只能说从积怨的浓厚程度来看,至少是二、三十年以前的事了,但要问具体的时间,属下却是无能为力。” 王明然闻言,皱起眉头道:“二、三十年以前?如此之久,的确不太好查。”说着挥挥手道:“怨气这件事你们俩就不用管了,这个查起来太费时间,也不一定能有结果,我这边安排人去查就行,你们俩还是看看虎族那条线索罢。” 说完,王明然话锋一转,关切地看着云起说: “不过,在此之前,行之你先把伤养养好再说。虎族的事我也会安排,既然先前有伥奴跟踪你们,那这名虎族说不定没离开太远,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它居然还在人族地界,有可能它原本就住在人族这边,又是只化形灵虎,这样的灵虎应该没多少……不管怎么样,我先安排人查一下经常待在人族这边的化形灵虎,看看会不会有所发现。” 说着,王明然加重语气叮嘱道:“行之,你放心,若是查到什么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你,你不用太心急,更不许太过劳累,先安心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云起听罢,赶紧行礼称谢。 接着,王明然又看向龙渊,脸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沉声道:“好好照顾行之,可不许再出什么岔子;还有,行之的脾气想来你也清楚,你可得把他看住了,别由着他的性子胡乱折腾,他要是再有什么事……” 龙渊闻言,立即行了一礼,十分认真地应声道:“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行之,让他早日恢复如初,如果行之再出什么事,属下甘愿领罚。” 王明然点点头,正要挥手让他们走,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沉吟片刻后,取出一样东西,往阵法的某个阵位一放,说:“行之,这个你且带着防身。” 接着,云起就看见自己这边的阵法某处亮起光芒,当中出现了一块玉佩。 云起一见到这块玉佩,顿时大吃一惊,诧异地道:“浩然玦?”接着赶紧行礼推辞说:“先生,此物珍贵,学生不敢。” 龙渊听云起说这块玉佩竟是浩然玦,也有些惊讶地看向玉佩,小声问云起:“这就是殿主的浩然气凝成的浩然玦?” 云起微微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依旧持礼站着,并没有去取浩然玦的意思。 王明然见云起一动不动,于是开口说: “这可是一桩灭门惨案,还涉及化形灵族,虽然你们已经摆脱了对方的跟踪,但那群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先前跟踪你们,说不好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极有可能还会来找你们的麻烦;再说,你们后面还得查案,就算他们不来找你们,你们不也一样会去找他们?陈年积怨不同于寻常怨气,十分凶险,你又有伤在身,先拿着,等办完案子再还给我就是。” 云起还是不肯,回道:“此物是先生毕生浩然气所在,学生岂可妄取?” 王明然听到云起这句话,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看着云起问道:“行之,浩然气因何生?” 云起闻言,先是一怔,然后认真答道:“以直养而无害,配义与道,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王明然又问:“因何馁?” 云起继续认真答道:“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王明然听完,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云起。 云起顿时明白了王明然的意思,有些惭愧地行了一礼,道:“学生明白了,谢先生赐教。” 王明然闻言,有些欣慰地笑着道:“明白就好,收着。” 云起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先生。”说完才慎之又慎地将浩然玦收了起来,然后同龙渊一起向王明然行礼拜别。 随着阵法光芒变暗,王明然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云起和龙渊这才站直身来。 旁边念羽见到阵法光芒消失,立即飞了过来,先是张望了一下对面的阵法,似乎想确认一下王明然是不是真的看不到这边了,然后才开口问道:“公子,殿主师公怎么说?” 云起笑着道:“先生对于我们查到的线索十分重视,稍后先生会安排人再仔细查查吴家的过往,是否曾与人结怨,此外,还会查一查经常待在人族这边化形虎族的情况,看看是否会跟此案有所关联。” 念羽一听,立即高兴地道:“这么说来,殿主师公相信言木公子与这桩案子无关了?那不会再把言木公子抓回去了?” 云起摇摇头,说:“此事先生也需要知会各殿殿主,并非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就算先生相信龙渊兄的清白,但我们也还得向各殿殿主证明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说完,见念羽有些担心的样子,又笑着安慰它说:“没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线索,抓紧去查应该来得及。”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七叶归心 旁边龙渊也笑了起来说:“念羽姑娘,你放心,殿主亲自出马,多半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接着,龙渊又看向云起说:“行之,你有伤在身,得多加休养,就别在这儿站着了,我们还是赶紧先回去,有什么事等到驿馆再说也不迟。”边说边扶住了云起。 云起方才因为不想让王明然担心,一直硬挺着站得规规矩矩,这会儿的确有些支撑不住,哪怕有龙渊扶着,这一步迈出去都有点踉跄。 苍遨见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又变成了少年模样,然后披好斗篷,过来跟龙渊一起扶着云起往回走。 官署离驿馆很近,没多一会儿,一行人便回到了驿馆。 刚一进门,龙渊和苍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跟馆伇在打听什么,苍遨惊讶地叫了一声:“老言,你怎么在儿?” 龙渊也跟来人招呼道:“木言兄,别来无恙?”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渊在药家的好友药木言,身旁还跟着药家的子见掌柜。 药木言听到苍遨和龙渊的声音回过头,看到龙渊时不禁一怔——此时龙渊仍旧还是文书打扮,气质与平常大相径庭,所以药木言有些错愕,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着走上前来说:“你们回来了?正好,我刚才还在打听你们去哪儿了。”接着又向云起行了一礼说:“见过云大人。” 旁边的子见掌柜也跟着行了一礼。 云起赶紧还了一礼,然后看向龙渊问:“龙渊兄,这位是?” 龙渊笑着介绍道:“这位是药家家主的侄孙药木言,也是我结交多年的好友。” 云头示礼,招呼道:“木言公子,幸会。” 念羽跟着云起行了一礼道:“见过木言公子”。接着又“咦”了一声,看向龙渊问道:“言木公子,你们俩的名字怎么这么像?” 药木言听念羽管龙渊叫言木公子,有些诧异地看向龙渊问:“言木?” 龙渊笑了笑,正要解释,苍遨已经抢先答道: “这个说来话长,简单点儿就是以前龙二搞不清楚状况,非要在病书生跟前隐藏身份,他又不会起名字,所以照着你的名字随口编了一个,小蝴蝶叫习惯了,就一直没改口。哎呀,先别管这个了,老言你带火鱼儿没?给我来点儿,好久没吃过了。” 接着又转过头跟念羽说:“小蝴蝶,这火鱼儿是瞰云城的特产,可好吃了,还能滋养神魂,我请你吃啊。” 药木言闻言,无奈地摊摊手说:“可是我没有啊。” 苍遨狐疑地看了药木言半天,又使劲嗅了嗅,问:“真没有?你这可不太够意思了啊,既然要来,也不想着给我带点儿。” 药木言继续无奈地说:“我又不是从瞰云城来的,不然肯定会给你带的。” 苍遨还想说什么,龙渊打断它道:“小白,木言兄过来多半是有要事在身,你要是想吃火鱼儿,等有时间了我们回趟瞰云城,你爱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然后转头问药木言:“木言兄怎么来了?可是族中出了什么事?” 药木言嘿嘿笑了两声说:“家里没什么事,我可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来找云大人的。” 见龙渊疑惑的样子,药木言又笑着指指旁边的药家掌柜说:“子见掌柜昨晚把云大人受伤的消息传了回去,我最近一直在外面帮家族采买灵药,你们找的七叶归心我这儿正好有,就借这个机会来结识结识名满天下的云大人。” 药木言边说边拿出来个盒子冲龙渊一晃说:“喏,给你。”说着,就打算把盒子塞给龙渊,却见他正扶着云起腾不出手来,于是又收回手说:“我先帮你拿着,等回房间再给你。” 龙渊一听药木言居然是送七叶归心来的,大喜过望,赶紧道谢说:“那就多谢啦。” 药木言拍了拍龙渊的肩膀道:“你跟我有什么好的客气。”接着又看向云起,皱着眉头继续说:“云大人不是刚受了伤,你怎么还带着他到处乱跑?” 龙渊一听,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云起先笑起来,解释说:“多谢木言公子关心,行之正在追查一件要紧的案子,必须得去趟官署,就在旁边,不要紧的。” 药木言毕竟是药家人,医术还是医仙药芝理亲传的,一眼就看出来云起现在虚弱得很,能站在这里全凭一股子精神硬撑着,眉头不禁皱得越发的紧了,过来将七叶归心塞给苍遨,自己接手扶着云起道: “怎么不要紧,子见掌柜都跟我说了,得亏当时有渊兄在,他的医术虽然不敢说有多厉害,但至少比一般大夫好些,尤其涉及神魂的事,他相当擅长;最关键的是,他身上那一大堆上好灵药,一般的药铺根本都拿不出来,不然的话,大人现在别说是站在这里,我保证大人连坐都坐不稳,还去什么官署。” 云起听药木言的意思,只怕龙渊当时给自己治伤用的药颇为珍贵,不由得看向龙渊,垂眼笑了笑说:“那还真是多谢龙渊兄了。” 龙渊还没来得及说话,药木言接口道:“云大人,你快别谢他了,这才刚受了重伤,居然就由着大人出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白在药家待了这么些年,连最基本的忌讳都没记住?”边说边没好气地瞪了龙渊一眼。 药木言还不知道,云起受伤以后又拖延了一天,从知遥城跑到仁丰城,然后才来看的伤,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数落龙渊。 云起赶紧解释说:“龙渊兄本来也不想让行之去的,只是这件事情是先生交待的,行之不好怠慢,何况行之这伤也没有重到动弹不得,只是去趟官署而已,这么点距离,行之还是走得动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回到云起的房间,药木言一边张罗着让云起回床榻上躺好,一边说:“大人这话说得可不对,大人能不能动是一回事,能不能出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大人不是医家,不清楚此事的严重性很正常,但他可是药家出身,理当知道。”说着,又瞪了龙渊一眼。 第二百五十章 双簧 云起见状,还想替龙渊解释,却被药木言抢先说道:“云大人,你别怪我说他,大人现在是我药家的病人,若是这伤治不好,那可不单是他的问题,而是我药家的问题。 龙渊在旁边连连点头认错说:“是,木言兄批评得是,怪我太疏忽,考虑不周。”说着看向云起道:“行之,你听到了,最近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里好好疗伤。” 随后龙渊又转向药木言,故意苦着脸说:“木言兄,你可得好好帮我劝劝行之,他刚才还琢磨着想要出去查案。” 原来,刚才回来时云起跟龙渊商讨案情时说,毕竟见过案犯的人只有他们几个,别人去查的话,容易有所遗漏,再加上先前大家并不知道案犯中那名虎灵兽已经化形,自然也没有查这个,正好仁丰城也在排查的范围内,等殿里的人过来倒不如他们几个分头先去查查看。 对此,龙渊坚决不同意,正在努力劝云起打消这个念头。 药木言一听云起还想出门,立马就急了,瞪着双眼说:“都伤成这样了还查什么案?云大人,你不要命了?” 说着药木言又看了龙渊一眼,见龙渊偷偷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登时会意,咳嗽一声,故意面带责备地看向龙渊道: “渊兄,云大人不是大夫,搞不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那是正常,但你不应该也不清楚啊,云大人现在这情况必须得好好静养,没个十几二十天的都不宜离榻走动,你倒好,带着他跑去官署就算了,居然还要让他外出查案?” 说着,药木言刻意加重了语气,继续道: “恕我直言,龙玄玉你现在虽然加入了司非殿,但也还是我药家客卿,云大人是我药家的病人,你这么做,别人可不会说是你龙玄玉有什么不对,而是会说我药家医道不精、不负责任,要是云大人的伤势再因此有了变数,你让我们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悬壶世家?” 云起一听药木言这话说得颇重,急忙解释道:“木言公子,不关龙渊兄的事,实在此案事关重大,殿里将此案交由行之查办,给的期限又短,行之不敢懈怠,强逼着龙渊兄让我出门的。” 药木言看了云起一眼,脸上露出些为难的表情,说: “云大人,司非殿的事,我一介平民,不便打听,更不好胡乱过问,但大人的伤势如何,我作为大夫,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大人既然找我们药家看伤,我们药家就得负责把大人治好才行,不然的话,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说是我药家大夫庸医害人,还请大人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 云起听到药木言这番话,便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药木言又皱着眉头说:“不行,大人别住在这儿了,一会儿就搬去药家住,渊兄多半拗不过大人,回头再害得大人伤势变化可是不妙,还是我自己看着稳妥些。” 不等云起答应,药木言已经转头对掌柜的说:“子见掌柜,你先回去给云大人安排间清静的客房,再派辆马车过来,一会儿我陪云大人回去。” 子见掌柜应了一声,跟众人行礼告辞过后就往外走。 云起见状,急忙叫道:“子见掌柜,不必麻烦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药木言打断了:“云大人,你现在是我药家的病人,这伤怎么治、在哪儿治我说了算,大人也别跟我争,我是大夫,这件事儿就该听我的,没什么可商量的。”接着看了一眼龙渊,给他使了个眼色。 龙渊赶紧接口道: “行之,你也听到了,这事儿关乎药家声誉,木言兄紧张那是自然,你就听他的,不然的话,只怕木言兄会直接搬到这里来守着你,不是更麻烦他了?再说了,你这伤的确是去药家住着更合适,这样木言兄能随时了解你的情况,他的医术可是家主亲传,有他照看,你恢复得也能更快些,不就能早些去查案了么?” 苍遨一回房间就立即变回白虎的模样,趴到了地上,此时也抬起头,懒洋洋地接口道: “病书生,我看你也别犟了,按老言的性子,搬过来看着你这种事儿,他还真能干得出来。左右你也出不了门,还不如老实去药家,不比待在这驿馆里舒服多了?” 云起听到龙渊和苍遨的话,还真怕药木言跑到驿馆来守着他,犹豫了一下道:“如此行之就叨扰了。只是……” 龙渊在旁边笑着接口道:“好了,行之,你也别只是了,既然你肯去药家,又有木言兄在,那我也就放心了。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待在药家养伤,我跟小白先在附近打听打听情况,两不耽搁,这样你总该安心了?” 说罢龙渊笑着转向药木言道:“只是要麻烦木言兄在这边多逗留些时日,会不会……” 云起也十分抱歉地道:“木言公子不是还有家族任务在身,怎么好意思这么耽误木言公子的时间。” 药木言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爽朗地笑了两声说:“不过是采买些药材,有没有我在都一样,云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正好我在外面跑了这些日子也累了,有个理由在这边歇歇,我正求之不得呢。” 说完,药木言又拍了龙渊一巴掌,有些不满地道:“你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可不许再这样了啊。你只管安心去查你的案就是,云大人待在药家,有我在呢,保准比你自己照顾恢复得还快。” 众人就这么商议定后面的安排,不一会儿,子见掌柜安排的马车也到了,药木言和龙渊等陪着云起回到药家安顿下来,龙渊将药材交给药木言帮云起炼制伤药,自己则跟苍遨去查找吴家案子的线索。 依着龙渊和云起先前的商议,仁丰城是距离知遥城最近的一座大城,城中传送阵四通八达,说不准案犯会不会从这里经过,所以龙渊跟苍遨在仁丰城多逗留了两日,四处打探了一番,只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第二百五十一章 痕迹 随后,龙渊和苍遨又从仁丰城一路打听着消息,走回到知遥城。 再次来到知遥城,龙渊和苍遨仍旧没有进城,而是去到吴家那边,他们俩商议好,由苍遨去周围的山林里查看,龙渊则在附近打听打听案发那日前后的情况。 虽说吴家附近的情况先前司非殿已经派人查过不止一遍,但一则,当时殿里并不知道案犯当中有化形虎族的存在,难免会有所疏漏;二则,寻迹追踪,尤其是在山林里查找痕迹这种事,能强得过苍遨的人还真没多少,所以龙渊和苍遨干脆自己再重新查一遍。 其实,要按照苍遨的想法,根本就不用再跑去山里边儿查,至于原因嘛,苍遨觉得,如果那是一只化形多年的虎族,又惯以人形出现,那它平时应该不会待在山里,想来也不应该习惯于在山林中行走,那么它从山里过来却没有留下明显痕迹的可能性并不大,先前那些人不至于什么都查不到。 毕竟,以苍遨的标准,那天他们见到的那只虎灵兽行动起来实在有些笨拙,这家伙如果是走的山里,用苍遨的话说,那它走过的地方,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出来有痕迹。 龙渊其实也觉得那名化形虎族是从山里过来的可能性并不大,它都已经化形了,稍微乔装一下,从传送阵或是官道走应该更方便,虽然这些地方会查验身份,但真要是有心的话,伪造个身份蒙混过关并算不太难;更何况,它那时还没有犯案,路上也不可能查得有多严。 不过谨慎起见,龙渊还是劝说苍遨去山里仔细看看,以防万一,苍遨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最后也同意了。 却没曾想,出乎他们俩的意料,苍遨居然真的在吴家附近的山里发现了一些极不起眼的痕迹,看来,最近还真曾有可疑的人从山里经过。 苍遨发现痕迹时,龙渊正跟住在附近的几名庄稼人闲聊,接到苍遨的传讯,龙渊便找了个借口,跟他们告辞,往山里赶去。 很快,龙渊就赶到苍遨所在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像是过去曾经发过山洪,因此被冲刷形成了一道沟壑,沟里头遍地都是碎石,碎石缝中长满了低矮的杂草和灌木。 此时,苍遨正站在一丛半人多高的灌木前等着他,龙渊走过去问:“小白,你发现什么了?” 苍遨抬爪指了指灌木丛下方说:“你先看看这块石头和这丛草。” 龙渊蹲下身来,看向苍遨所指的地方,只见那里是一簇荒草,这些荒草是从旁边的一块石头下长出来的,被石头给压着,所以长得不太端正,斜斜地从石头底下冒了出来。 龙渊仔细端详了一阵儿,发现这块石头上大下小,半嵌在地里,荒草是从石头右侧长出来的,靠近石头这侧的茎干和几片叶子上有摩擦过的痕迹,石头上也有一点隐约的暗绿色,像是干掉的草汁。 此外,石头左边缘跟下方的泥土之间有一道窄窄的缝隙,看起来似乎是这块石头在前不久曾经被晃动过,原本埋在土里的部分因此偏离了以前的位置,所以留下这道缝隙。 从这些痕迹来看,应该这块石头曾经被某股力量向右压下,然后砸在了这丛荒草上。 龙渊沉吟着说:“你是说这里曾经有什么东西经过,踩在这块石头上,结果因为这块石头右边下面是空的,承受不住这股重量,所以石头被这么一踩就晃了一下?” 苍遨点点头,说:“你再看看这丛灌木的顶上。” 龙渊站起身,目光扫过灌木丛,发现灌木丛上方有几处树枝被折弯裂开,上面的叶子已经因为失水而变得皱皱巴巴的,但还没有完全干枯,龙渊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看向苍遨道: “从这些裂口和叶子失水的程度来看,这些树枝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被折弯的,看起来跟下面那丛草被压的时间差不多。从这棵灌木的高度和折弯的位置来看,踩到这块石头的多半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人,或者,至少是类人形的生灵。” 苍遨点点头说:“不错,这家伙应该是踩到这块石头一时站立不稳,所以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这个树丛,所以才会在树顶那个位置留下痕迹。不然的话,如果是四足行走的动物,这一滑撞在树丛上,应该是侧面的树枝被折断才对。” 说着苍遨晃晃脑袋说:“这只老虎的脑子还真是不太好使,既然要走山路,干嘛要用人形?看来它还真是用人形用太久,连用虎形怎么走路都不会了。” 龙渊问:“你怎么能肯定这就是那只虎灵兽留下来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这里也不算特别偏僻,那些樵夫猎户也有可能从这里经过。” 苍遨挠了挠耳朵说:“这家伙好歹也是只虎灵兽,虽然笨了点儿,但身法还是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我看过了,这附近除了这一处痕迹,并没有留下别的痕迹,真要是一般人走过,肯定满地都是大脚印子,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干净。” “还有啊,”苍遨忽然长身而起,化成少年模样,指向树丛顶上的痕迹说: “从这里来看,这人手臂比寻常人要来得粗壮,手掌也普通人宽大不少,应该体格健硕,可你看这些树枝,只折了这么几根,而且并没有完折断,说明这人撑在树顶上的力量并不太大。” 龙渊一边仔细听着苍遨的话,一边看着它指向的地方,在脑海中推演发生的情形,下意识地点点头,道:“的确,如果是普通人,陡然间失去平衡后,慌乱间出手支撑不可能才这么点儿力道。” “还有这里,”苍遨用足尖轻轻点了点刚才那块石头,继续说:“这块石头砸在草丛上的痕迹其实并不重,说明它一发现不对就收住了力,可它那一下分明是失去平衡才会出手支撑,如果是普通人,应该做不到这样。”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追踪 说完这番话,苍遨收回手,往前一扑,又重新化成白虎模样,看来它对于变成人形是真的不喜欢,多变化片刻都不乐意。 龙渊随着苍遨的说话,也看向那块石头和石头下的荒草,脑海中的画面变得越发完整起来,赞同道: “不错,看这石头的形状,普通人如果一脚踩空,多半会顺着往下滑,脚也会碾在草上,可现在草上只有被石头轻轻撞过的痕迹,现在这情况,倒更像是那人踩上石头后,立即用手撑在树顶上,借力腾起,加上附近没有别的痕迹,这人多半是用上了轻身的功法,应该是修炼过的人,倒的确比较可疑。” 龙渊说着,习惯性地揉揉苍遨的脑袋,继续道: “不过,只凭这些,也不能断定这人就是那名化形虎族,而且,就算是它,光知道它是走山里过来的也没什么用,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再多找些线索才行。但不管经过这里的人是谁,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多半跟吴家的事有所关联,我们再仔细找找。” 苍遨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晃晃脑袋,有些不满地说: “殿里也真是的,干嘛不早点儿通知我们来查?现在都过去了这么多天,痕迹是还能找着些,可气息都已经散得一干二净,不然的话,小爷闻着味儿就能把那家伙给揪出来。现在倒好,他们自己找不到案犯,还凭白跑来怀疑我们,烦不烦人?” 龙渊有些好笑地拍拍苍遨的大脑袋道: “出事的那几天我们俩不是正好待在界壁里,殿里就算想找我们也找不到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至于证明不了我们的清白。再说了,殿主现在不是相信我们没有犯案么。” 苍遨切了一声说:“我看他也没那么相信,不然干嘛不能让我们正大光明地来查?” 龙渊正要解释,苍遨抢先开口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规矩嘛……”说着不屑地哼了一声。 龙渊无奈地笑笑,没再跟苍遨纠结这个,而是拉着它一起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里的痕迹,大致推断出这人过来的方向,然后分头继续往山里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龙渊和苍遨在这片山里搜了大半天,又陆陆续续找出来些别的痕迹,大致判断出来人的行动路线,看起来,这个人是从深山里一路走到知遥城的,看时间也跟吴家案发的时间差不太多,倒是的确极有可能跟吴家这件事有关联。 龙渊和苍遨就这么追着这些时有时无的踪迹一路往回查,最后居然穿到了一条官道上。 这条官道连着知遥、晴川、天一等几座大城,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晴川城通往知遥城和天一城的大道,龙渊和苍遨见状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了然,看来这人多半是从晴川城去的知遥城。 龙渊和苍遨于是决定顺着官道去晴川城看看。 这里因为是官道,往来的人不少,路边偶尔会有些茶水摊子供赶路的人歇脚,龙渊和苍遨便假装成赶路人,去这些摊子上喝些茶水,顺便跟摊主闲聊一会儿,暗暗打听些消息。 这会儿,他们俩正走到一个茶水摊子上坐下,守摊的是名二十来岁、满脸笑容的矮胖青年,一见来了客人,他立马拎起茶壶,拿来两个茶碗给龙渊和苍遨倒茶,一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苍遨两眼。 此时苍遨已经化成人形,仍旧穿着一身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毕竟现在吴家的案子在江湖上已经传出了风声,这里离知遥城又不算远,它要是再用真身四处走动,万一遇上个多管闲事又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惹出误会总归麻烦,也耽误他们查案。 所以苍遨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在走出山林之前就变化成了人形。 苍遨本来就对变成人形不太高兴,见茶水摊主盯着它看,顿时有些生气,没好气地嚷嚷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茶水摊主一听,赶紧收回目光,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 旁边文书打扮的龙渊在心里叫了一声“小白。”示意苍遨稍安勿躁,一边跟茶水摊主抱歉道: “小哥,对不住啊。我家少爷不太喜欢跟人交道,一向都是深居简出,这次因为家族中有些事务不得不出这趟门,结果出来之后,许是我家少爷长得太过俊秀,这一路上有不少大胆的女子追着看,甚至还有些男子也……我家少爷不胜其扰,便干脆用斗篷整个遮了起来。也正是因此,少爷才会如此说话,实是在被人瞧得太烦了……” 茶水摊主赶紧摆摆手说:“先生说的哪里话,是我不该多事。”说着又忍不住瞄了苍遨一眼,感叹道:“想必少爷一定是个神仙般人物。唉,这长得太好看也挺麻烦,这大热天儿的,还得穿这么多,不得捂坏了……” 苍遨闻言又是一声冷哼:“关你什么事?” 龙渊赶紧把茶碗递给苍遨道:“少爷,这天儿是挺热的,您多喝点水,可别中暑了。要不回头我们去买个帷帽,这个斗篷的确穿着太不方便了点儿,而且我听说最近这一带出了件大案子,官家正在严查,这个打扮也容易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茶水摊主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这会儿摊子上也没有别的客人,此时一听龙渊提到案子,立即来了精神,接口问:“先生说的可是知遥城吴家的那件事?” 龙渊点点头,道:“小哥也听说了?也是,你们天天在这儿见的人多,消息想必灵通,小哥可知道那个案子具体是怎么回事?” 茶水摊主摇着头,煞有介事地说: “那个案子啊……我们这一片都传开了,听说案犯特别凶残,杀了吴家满门不说,还把人给砍得不成样子,然后还放了一把火,给烧得个一干二净,当真是连个全尸都不给留,这得多大仇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意外发现 说到这儿,茶水摊主忽然压低声音道:“对了,我听说啊,犯案的不一定是人,很有可能,是兽族干的……” 龙渊一听,立即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是么?小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对了,你这儿除了茶水可还有别的解暑的东西?要是有的话,麻烦帮忙拿些过来。”说着掏出些碎银子递给茶水摊主。 茶水摊主见龙渊出手这么大方,立即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殷勤地答应道:“我在后面溪里泡着些野果,味道不错,泡过之后冰凉冰凉的,特别解暑,我这就给您二位拿些过来。”说罢,便小跑着到后面去取了些果子过来,摆到桌子上。 龙渊随手拿起一颗果子,一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小哥,你也坐,你方才说的兽族是怎么一回事?” 茶水摊主听到龙渊的话,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碗茶,坐下来道: “我听说啊,吴家那些人的尸体样子可惨啦,缺胳膊少腿的,根本不像是寻常刀剑能弄出来的伤,而且,一般人哪里会这么凶残?多半是那些不开化的兽族下手才会这么狠,说不定啊,那些少了的胳膊腿儿就是被它们给吃掉了……” 苍遨闻言忍不住切了一声,就想开口反驳,龙渊赶紧在心里喊了它一声,让它别出声,苍遨才勉强忍住没说话。 茶水摊主见苍遨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话,于是继续说道:“这个我还真不是胡说,不瞒你们二位啊,前几天来过一拨官差,沿路打听有关灵兽灵宠的消息,虽然他们没说是在查吴家的案子,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打听这些,要说跟吴家的案子没关,谁信呐?” 龙渊点点头道:“有道理。对了,小哥,你在这儿摆摊,那段日子可有见过什么灵兽经过?” 茶水摊主耸耸肩,摇头道:“没见过,这里是人族地界,平时很少见到兽族,它们可是去杀人的,怎么会这么傻,还让人瞧见。” 龙渊笑呵呵点头附和道:“也对,我这是糊涂了。再说了,这种成精的灵兽多半会变化,它们要是变成个人形,谁知道它原本是只灵兽呢。” 茶水摊主闻言,看着龙渊笑嘻嘻地说: “这位先生看来是位一心读书的人,不怎么过问旁的事情?我听说啊,那些兽族就算变化,也还是会带着兽形,哪儿有这么容易能变成人的样子?那得道行多高的灵兽才有可能做得到?灭人满门这种事可是要遭天谴的,都修成人形了,犯这种杀孽,也不怕被打回原形么?” 龙渊听到茶水摊主这番话,假装惊讶地噢了一声,说:“还有这回事?这个我还真是不太清楚,我来尽乡界的时间也不长,只听说这边修道远比在人间界容易,我还以为变化个模样这种事情很简单呢。” 茶水摊主嗐了一声,道:“说是容易,其实也没那么容易,要不然,为什么大半的人都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呢?” 龙渊点头附和了一声,稍停片刻又问道:“欸,对了,虽然它们变出来的样子可能不完全像人,但也许稍微遮掩遮掩,别人也看不出来不是?就像传说里的狐狸精,它们虽然带着尾巴,但这个随便弄件宽大点儿的衣服不就能藏起来了么。” 茶水摊主闻言,忽然皱起眉头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龙渊见状便问道:“小哥,怎么了?” 茶水摊主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苍遨道:“先生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前些日子,曾经来过一位客人,也是大热天儿的穿着个斗篷,你说,该不会就是杀了吴家人的兽族变化的……哎呀,我那时应该没有不小心得罪他……”说着不由得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担心。 龙渊先是跟着瞪大了眼睛,道:“不会?”随后又笑着说:“小哥你也不必紧张,说不定那位也跟我家少爷一样,因为长相太过出众,所以才不愿意露面的呢。” 茶水摊主摇着头说:“那人怎么能跟咱们少爷这样的神仙人物比。”说着他脸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哎呀,不太妙啊……不会真这么巧……” 龙渊闻言,一脸好奇地看着茶水摊主追问道:“小哥,怎么了?” 茶水摊主的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有些紧张地说:“我记得,那个人虽然穿着斗篷,看不见长什么样子,但他当时拿茶杯的手可是露在外面的,他的手长得有蒲扇那么大,还长着好多又粗又长的寒毛,跟一般人的手还真不太一样……该不会……哎呀,先生,你说该怎么办啊?” 龙渊笑着道:“小哥,你也不用太紧张,有些人天生体格粗壮,体毛也比一般人要重许多,那人说不定就是这样,单凭这么一点可不能说明他是兽族变化来的,也不能说明吴家的事跟他有关。” 稍停片刻,龙渊又继续问道:“对了,小哥,你可还记得见到那人的时间?跟吴家那件事的时间对得上么?还有,他是往哪边走的,是晴川城还是知遥城?” 茶水摊主自语自言地嘀咕了几句,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有些慌张地说: “哎呀,好像还真是吴家出事前不久,方向嘛,应该是从晴川城去往知遥城的方向。不会,难道那人真是凶手?怎么办,怎么办?先生,你说那人回头会不会找上我,来杀人灭口?” 龙渊赶紧安慰道: “不会的,吴家这么大的案子,现在到处都是官差在搜查,凶手肯定早就逃到别处去了,怎么还会待在这一带?且不说你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凶手,就算他是,你又没见过他的样子,他何必要冒这个风险,多此一举来杀你?他要这么干,反而容易节外生枝,给自己惹上麻烦。” 茶水摊主听到龙渊的话,想想觉得的确有道理,这才吁出一口气,说:“也是,还好还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线索断了 龙渊笑着道: “小哥只管放心,既然那人是从别处去的知遥城,那这一路上见过他的人肯定不只你一个,就算他是凶手,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傻,要把见过他的人都杀掉,真那样的话,他可就纯粹是自寻死路了。” 稍停片刻,龙渊又说:“对了,小哥,你听他说话像是这一带的人么?如果不是这一带的人,他经过的地方想必不少,见过他的人就更是多了去了,小哥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茶水摊主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先生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那天我跟那位客人说了好些话,他也不怎么理睬我,就只说了几个字,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现在回想一下,他说话的口音似乎的确很少见。” 说着茶水摊主又不好意思地冲龙渊笑笑道: “先生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成天迎来送往,见着客人都得勤快招呼着,所以平常话是有点儿多,我那会儿只当是我话太多,那位客人觉得烦不想理我,但现在仔细琢磨琢磨,说不定是因为他的口音太过特别,所以才不愿意说话。” 龙渊一听,顿时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看向茶水摊主问道:“噢?是么?怎么个特别法?” 茶水摊主眯起眼睛,皱着眉头,露出一脸思考的表情,说:“这个嘛……我也说不太上来,反正就是他那个发音,有些别扭,就像他那个舌头捋不直、不太会说话一样,唉……我也学不好。说起来,我在这儿摆摊也有几年了,感觉就没听过这样的口音。” 龙渊听罢,沉吟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那人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所以口音跟这边相差很大,说不定,他们平时说的都不是我们这种话也不好讲。” 茶水摊主闻言,连连点头说:“很有可能。”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道: “先生,我越想越觉得,那个人搞不好真是兽族变化来的……你看啊,它说话那么古怪,多半就是因为平时说的是兽语,所以讲人话讲不利索;它的手又长成那个样子……吴家的事,多半就是它干的……你说,我要不要报官啊?可是,万一它知道是我报的官,会不会……” 龙渊听茶水摊主又开始胡思乱想,于是笑着安慰道: “小哥,你不用担心,官署肯定不会泄露报告消息之人的情况。不过小哥要是觉得不放心,那就等下回官差再来问的时候,你随口提提就是,也不用非要主动去报告,毕竟你也没见到那人长什么模样,更没见过他杀人,方才这些话都是我们胡乱猜测的,这样的消息报上去也不知道对官家有多大用。” 茶水摊主犹豫片刻,点点头说:“那我还是不要多事了。” 龙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茶水摊主报不报的并没什么影响。 何况,这个消息虽然是真的,但只是个行迹略有些不寻常的路人,就算报上去,官署又不知道自己查到的情况,也不一定会拿这个消息当回事儿,看这名茶水摊主似乎挺胆儿小的,倒是没必要勉强他。 龙渊随后又跟茶水摊主闲聊了一会儿,然后便跟苍遨一起离开茶水摊子往睛川城走去。 离开茶水摊子后,龙渊跟苍遨一边走,一边低声讨论着方才打听到的消息。 根据他们俩在山林里一路追踪所见到的痕迹来看,那人的身材的确比较壮硕,手也比寻常的人手大一些,倒是跟刚才茶水摊主说的差不多,也就是说茶水摊主见到的,应该是就他们在追踪的人,而且,也极可能就是吴家惨案的凶手之一。 不多时,龙渊和苍遨就来到晴川城中,这次龙渊没再花费时间去找人打听,而是直接拿着玄玉行捕令牌去到官署,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最近月余传送阵和城门往来的人员记录都给借来查阅,反正他是玄玉行捕,就算不查案都可以调阅一些档案,所以也没人当真追究他在查哪件案子。 既然已经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人,很快龙渊就从记录中查到些线索—— 就在吴家案发的前两天,曾经有一名跟他们要找的人十分相似的人,乘坐传送阵来到晴川城,紧接便离开了,他离开时所走的那个城门的方向,正是晴川城通往知遥城的那条官道。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传送阵那边只会记录人员出入的信息,并不会记录这些人具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因此,龙渊和苍遨只能把所有跟晴川城有传送阵连接的城池都跑了一遍,逐个排查是否曾有那名疑犯的踪迹。 晴川城是座大城,这里的传送阵连接着的城池足有十好几座,虽然去到那些城池可以乘坐传送阵,花不了太多时间,但要查清人员往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因此,龙渊和苍遨在晴川城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才查明那名疑犯应该是从宜兴城过来的。 就这样,龙渊和苍遨一路追着疑犯的行踪往回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追踪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他们是从知遥城追着那人来时的踪迹在查,所以越往后走,时间就间隔得越久,线索也就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难以搜寻;更何况,他们开始查案时距离案发本就过去了得有十余日,再加上这一路上花费的时日,这间隔就更长了。 因此,当他们追到一座名叫榆化的城池时,虽然从城门的出入记录当中查到了疑似那名嫌犯的记录,但也仅此而已;这次那人又是走的官道,这一路上四通八达的,经过这么多天,基本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线索似乎到此就断了。 龙渊带着苍遨沿着官道打探一番无果之后,便又回到榆化城中。 这会儿,龙渊正埋首在一堆出入城的记录中翻看,苍遨则趴在他脚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龙二,你怎么还在看这些出入城的记录?那家伙是哪天出的城你不是已经查到了么,现在又在找什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改查回程 龙渊听到苍遨的问话,一边伸手揉着它的大脑袋,一边活动着因为查了半天记录一直没动而有些发僵的脖子,回答道: “我在想,这个人一路上虽然行事十分小心,但在方向上却基本没怎么绕过弯儿,差不多是往北的方向,从先前了解的情况来看,那人的口音很古怪,似乎不太习惯说我们这边的官话,如果那人真是名化形灵虎的话,它极有可能是来自灵族所辖的北域。” 苍遨噢了一声,问道:“那又怎么样?它一个化形灵虎,居住在灵族地界不是很正常么,你废半天话,就是想说这个?再说了,知道它住在北域又能有什么用……” 龙渊笑着道:“如果它真是从北域来的灵族,办完事终归得回北域去,现在它来时的行踪是追查不下去了,但还可以试试查查它回程的消息,这里离边境不远,说不定它回去也还是会从这里经过呢?” 苍遨切了一声说:“且不说它回去还会不会走这条路,就算它走了,吴家出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知道它是哪天经过的这里?” 龙渊笑着道: “我虽然不知道它是哪天路过的,但总归是案子发生之后的事,不过就是多翻几天记录罢了。而且,我们在九溪时它不是还在人族地界么?我看过,从那里回北域也还是这个方向,只不过比从知遥城过来要多花点时间,这么一算,要查的日子就更少了,等查到具体的日子,我们再去路上打听打听,怎么说都比它来时的日子要近些,万一呢。” 苍遨挠着耳朵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九溪时它还在人族地界?说不定它杀完人就直接回去了呢?” 龙渊听苍遨这么一说,有些诧异地看向它问道:“当时不是你们说既然有伥奴出现,那名虎族多半就在附近么?溯影时我们都看到了,来的只有一只虎灵兽,若说它犯完案之后再假手别的虎灵兽来跟踪我们,这种事不太可能?” 苍遨切了一声道:“那话是病书生说的,小爷我可没说过。” 龙渊奇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名虎族那会儿根本就不在我们附近?可当时你怎么没提过这件事,还和我们一起跑去搜查附近的树林?” 苍遨听到龙渊的问话,晃晃脑袋说: “我怎么知道它当时在不在附近?我要是知道它不在的话,当然会跟你们说。我只是说,它并不一定非得在附近才成,但反正搜一搜也不费多大劲儿,就搜搜呗,万一它的确在附近不就赚到了,试试又不吃亏。” 龙渊噢了一声,追问道: “那……伥奴到底是怎么回事?依你的意思,控制伥奴的虎族根本没必要在附近盯着?我知道伥奴不是分身,有自己的灵智,所以完全可以离开主人自由行事,但那名伥奴一被我们捉住就毫不犹豫地自爆了,这要是没人操纵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苍遨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拘魂术是什么东西?就跟拿个锁链把人给拴起来一样简单么?这可是虎族的血脉天赋之一,小爷虽然看不上这些外道,但不代表这玩意儿不厉害。” 龙渊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是怎么个厉害法?这个拘魂术到底有什么古怪,居然能让被镇压的魂魄甘愿自爆?” 苍遨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 “都说了,小爷压根儿看不上眼这种外道,也没仔细打听过,这玩意儿具体怎么个起作用法我也不知道。不过嘛,按我的血脉记忆,如果拘魂术修炼到一定程度,是能够让被拘的魂魄乖乖听命行事的,不论要它们做什么,它们都不会生出反抗之心,说不定比分身都还要更听话些。” 龙渊哦了一声,继续问道: “这么说来,伥奴其实并不完全像行之说的那样,会心怀不满想要逃离,只要拘拿它们的虎族拘魂术足够高深,那些伥奴就会被完全控制,变成灵智极高的傀儡?真要是这样的话,这拘魂术也实在太霸道了……” 苍遨听到龙渊的感叹,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口说: “这玩意儿如果修成的话的确霸道,不过这种事毕竟有伤天和,修炼起来困难重重,所以真要修炼到那种程度也不容易。还有啊,要操纵人心也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你忘了那只六翼奇获了么,当年病书生不就差点儿栽在它手上?他还是有浩然气的人,不也一样被迷惑得想要自尽?” 龙渊闻言,先是叹息一声道:“唉,行之的心结……的确是太重了些……” 片刻后,又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不过你说的这些的确有道理,就像那些大族大派培养的死士,真论起来,也跟这伥奴的情形差不多。只是先前你怎么没提醒我们一声,殿主还专门安排人去查常驻人族地界的化形灵虎来着。” 苍遨闻言,先是白了龙渊一眼说:“这有什么好提醒的?查案嘛,本来不就是什么都得查一查?难道我说了,王老头儿就不去查那些化形灵虎了么?而且这件事,病书生和王老头未必就不知道,那他们也不可能因此就不去追查……” 接着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伥奴这种事,跟病书生说那么来多干嘛?还嫌他心里头不够烦的么?” 要说苍遨这个性格,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那只是因为它犯懒,很多事情不想费劲儿,所以才不去理会,但它毕竟是灵虎一族,虎族大都天生善察人心,这一点,从拘魂术是它们的血脉天赋之一也可见一斑。 虽然苍遨所属的白虎一脉是主杀伐,以战力取胜,但那只是说白虎一脉尤其善战,战力比别的虎族更胜一筹,可不代表它们没有别的血脉天赋。 事实上,如果真论起来,白虎血脉是虎族中最高等的血脉,寻常虎族所有的天赋神通它们都有,而且这些神通说不定它们生来还比寻常虎族更厉害些,因此苍遨只凭血脉记忆就知道不少关于拘魂术的内情。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返回 只不过,就像苍遨以前说过的,它们这一脉,推崇的是战力,别的什么拘魂术一类的,在它们这一脉的眼里,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道,压根儿就看不上,既不会去修炼,也不会拿来使用,所以一般大家并不知道其实它们也有这些天赋。 但看不上归看不上,血脉天赋是灵族生来就有的能力,只凭天生对人心的感知,苍遨便能够察觉出来,云起没有因为他义兄的事迁怒虎族,进而对虎族心存芥蒂是真,但这并不代表他见到虎族不会有所思忆,尤其是提到拘魂术这种事,云起很容易因此生出些无缘无故的忧惧来。 那天云起虽然嘴上说是无妨,还主动跟龙渊解释伥奴的事,但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敢细想的担忧,生怕寒岭生的魂魄是因为被虎族所拘才下落不明,甚至……可能比化为离魂都还要不如……真要这样的话,让他怎么能受得了? 而苍遨虽然不知道云起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但云起提及伥奴时那种深藏于心的忧惧情绪它却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那阵儿龙渊问到伥奴时,苍遨才会那么犹豫。 这会儿苍遨的嘀咕让龙渊听见了,立刻反应过来它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诧异地看了它一眼,龙渊倒是没想到以苍遨的脾气,居然会因为担心云起而回避伥奴的事,还真是难得。 诧异之余,龙渊更多的是觉得开心,于是笑嘻嘻地伸出手,搂住苍遨揉了几下,却被苍遨有些嫌弃地给扒拉开了,催促道:“还要看什么赶紧看,小爷都等饿了。” 龙渊也不介意苍遨嫌弃他,又揉了它两下,才取过记录继续翻看。 有了苍遨的提醒,龙渊便把记录往前翻了几天,结果还真被苍遨给说中了,吴家案发后没几天,那人又再次出现在榆化城的出入记录上,看日子,那人在犯案之后多半并未逗留,而是直接返回了。 不过这样一来,那人再次路过榆化城也是好多天以前的事了,这要查起来,似乎也不太容易。 龙渊沉吟了一会儿,便拿出地图查看起来。 苍遨有些好奇地凑过来问:“龙二,你怎么忽然看起地图来了?难道你还能从地图上找出那家伙的位置不成?” 龙渊摇摇头,揉着苍遨的脑袋解释道: “我是在想,现在距离那人上次来榆化城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它又没走传送阵,想追踪它的路线只怕不太容易。看样子,它极有可能是来自北域,而且它既然往返都经过这里,后面应该不会刻意绕路,我们倒不如找找离这里最近的边界城池是哪一座,直接往那里边走边打听,说不定会有收获。” 有龙渊在,苍遨压根儿就不想费脑子去思考这些问题,于是无所谓地点点头说:“行啊,反正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呗。我说,离这里最近的边界城池是哪一座啊?” 龙渊看着地图,回答道:“应该是一座叫阔奇垛的城池。”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地图上点了两下,又继续道:“从这里过去的话,得先走官道去济象城,那边有传送阵可以直接到阔奇垛城。” 苍遨打了哈欠站起来说:“那就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这个什么阔奇垛城。” 龙渊点点头,带着龙渊离开官署,出去找了些当地的特色美食,陪苍遨吃过之后,这才一起往济象城走去。 去往济象城的路上,龙渊和苍遨照例是见到歇脚的地方就去跟人闲聊一番,但却没有什么发现,不过,龙渊原本也指望过去这么久还能查出什么来,只是顺便问问,问不到也就罢了。 好在,等他们到达济象城之后,龙渊去官署一查就发现,那名嫌犯果然到过济象城,算日子也跟它前往吴家和从吴家返回时对得上,而且,它也的确是来乘坐传送阵的,照此推断,它多半真的是来自北域。 龙渊一查到这人的记录,立即带着苍遨马不停蹄地赶往阔奇垛城,只可惜,等到他们到达阔奇垛时,却彻底失去了疑犯的踪迹。 至于为什么,一来,是因为这里因为灵族比较多,算是人族和灵族共同管理的城池,也可以说是双方都不太好插手去管的城池,所以出入查得都不严,再说灵族之人也不乐意遵从人族的管理,所以官署那边几乎就没什么记录可查。 二来,则是因为这里临近人族和灵族的边境,各族混杂在一起,什么模样什么打扮的都有,穿个斗篷在路上行走实在算不得有多显眼,问都没处问去。而龙渊和苍遨虽然追着那人的行踪查了一路,但仍旧不太清楚那人的长相特征,就更没法打听了。 三来,如果那人真是化形灵虎,到这里说不定会化出真身来,毕竟这里靠近灵族,城里出现一名虎族实在太过寻常,反倒是化形灵族出现在边境城池会打眼些。而从这一路上的情况看,那人行动十分小心,虽然它不怎么绕路,但却时不时会从荒山野岭穿行一段,多半是为了避免有人追查,龙渊和苍遨也是费了好大气力才追过来的,那它到了这里化为虎形的可能性极大。 偏偏龙渊和苍遨虽然借助溯影见过那名虎族,但那些影像太过模糊,根本看不出来那名虎族有什么特征,若是它现在站在龙渊和苍遨跟前,他俩或许还能分辨一二,但想据此去问人打听那名虎族的下落,却是不太可能。 不过龙渊倒也没觉得有多失望,这个情况他早就有所预料,而且,不管怎么说,这案子比之前又进了一步——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犯案的那名虎族是来自北域的化形虎族;此外,它的拘魂术多半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足以让那名伥奴心甘情愿地执行它的一切命令,甚至包括在被人捉往之后立即自爆的命令。 因此,龙渊也没再多浪费时间在阔奇垛城逗留,而是马不停蹄地往回折返,去仁丰城找云起商议后面的安排。 第二百五十七章 流言四起 其实,龙渊先前来的这一路上,但凡能见着药家的铺子,都会给药木言和云起留下消息,一来是问问药木言云起伤势恢复的如何;二来则是把查到的情况告诉云起,免得他总是惦记着出来查案,不肯好好养伤。 不过传讯总归不太方便,有很多事情没法细说;再则龙渊也记挂云起的伤势,虽然知道有药木言照顾,云起肯定不会有事,但从药木言传来的消息看,云起恢复得比预想要慢,可能是因为天机反噬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消除的缘故,龙渊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就这样,龙渊紧赶慢赶,终于在几天后回到仁丰城药家。 龙渊回到药家,刚走进后院没几步,就看到闻讯迎出来的药木言,只见药木言眉头微皱,似乎遇到些什么烦心的事,隔着还有好几步远,便已经有些着急地开口道:“渊兄,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路上……” 龙渊一看见药木言的神情、听他说话的语气,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想着是不是云起出了什么事,脸上神色顿时一变,不等药木言把话说完,就加快脚步迎上药木言,语气急促地打断他问道:“木言兄,行之他怎么了?可是他的伤势有变?” 药木言听到龙渊这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露出些迷茫的表情,接着反应过来龙渊多半是误会了,赶紧摆摆手说:“不是,你误会了,云大人他没事。” 龙渊听说云起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那木言兄这是……?” 药木言走到龙渊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走到旁边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语气略有些严肃地问道:“你和云大人在查的可是知遥城吴家的案子?” 龙渊听到药木言的问题,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沉吟片刻后,点点头道:“正是吴家的案子。木言兄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发生什么事了?” 龙渊清楚,以云起的性格,肯定不会跟药木言多说半句案子的事,而以药木言的脾气,也不会无端打听司非殿的事务,这里面必然有什么原因。 药木言点点头,说:“我就知道。”随后解释道: “最近江湖上传出些流言,说知遥城吴家被灭门这件案子背后有些隐情,这案子其实司非殿已经知道是谁做下的,只不过犯下这桩案子的就是司非殿的人,司非殿顾及自己的面子,所以一直假称没什么头绪,其实已经暗中下了追杀令……还有人说……” 说着,药木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龙渊,摇摇头,没再继续讲江湖传言,而是问龙渊道:“你这一路回来没遇上什么事?这几天怎么也不给我们传讯了?要是再没有你的消息,我都打算去找姑祖母了。” 药木言的意思是自然是担心龙渊遇到什么意外,如果龙渊再不回来,他就打算去求药芝理,发动药家在各地的人去找龙渊的下落。 龙渊一听,大概猜到这些传言多半跟自己有关,只是看见药木言这一脸紧张严肃的样子,便故意玩笑道: “这些传言跟我有什么关系,木言兄怎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难不成,现在江湖上传言,犯下案子的人就是我,而殿里正追杀我?这种事木言兄听听就罢,怎么还当真了?” 药木言没好气地瞪了龙渊一眼,有些严肃地说:“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当然不会相信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问题是架不住有人会信……这要遇上几个多管闲事的听信了这些谣言,跑去找你的麻烦……” 旁边苍遨听到药木言的话,不屑地切了一声,说:“让他们尽管来,小爷最不怕的就是这种麻烦。” 药木言和龙渊听到苍遨的话,不约而同地看了苍遨一眼,然后一起无奈地摇摇头,没接话。 药木言看向龙渊问:“话说,这些天你一直在外面跑,难道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么?” 龙渊皱了皱眉,摇头说:“没,这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药木言想也不想地回道:“就是你上次传讯回来后的第二天,那之后我们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江湖上又忽然传出各种流言,害得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 龙渊有些抱歉地说:“我在济象城之后就没再查到什么其它有用的线索,想着也出来好多天了,就打算先回来,又想着回来也就几天的事,所以便没再传信。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赶路,倒是没留意其它,没成想竟害得木言兄担心,实在不好意思。” 药木言摆摆手说:“那倒没什么,你人没事就好。这些天说什么的都有,难保不会有人听信谣言来找你的麻烦,你后面要是再出门还是得留心着点儿。” 龙渊点点头答应一声,然后开口问道:“江湖上都在传什么?只是怀疑我是案犯的话,无凭无据,殿里又没下追缉令,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这么多事来找我的麻烦才对啊。” 药木言听到龙渊的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苍遨,犹豫片刻,才回答说: “传言说,吴家一案,犯案那群人当中有一只虎灵宠,而且那群人下手极为干净,现场几乎没能找出线索来,照此来看,这些人应该十分了解司非殿的手段,甚至……根本就是司非殿的人下的手。此外,有传言说,司非殿先前曾在雁城那边围捕过你,却被你给逃掉了。” 说着,药木言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看着龙渊道:“我问过知遥城和雁城那边,这些事差不多都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渊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说:“的确差不多都是真的,怎么,木言兄不会也起疑了?” 药木言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杵了龙渊一下说:“我有什么好起疑的?云大人就在这儿呢,他不就是司非殿的人。而且那些谣言也太胡扯了……”说到这,药木言又有些迟疑。 龙渊追问道:“怎么个胡扯法?” 第二百五十八章 哭笑不得 药木言叹了口气说:“这些事你要是想打听,出去转上两圈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你听听就是,也别往心里去。” 龙渊笑道:“木言兄放心,不过是些谣言,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药木言点点头,说: “有传言说,当初在雁城,带队捉拿你的就是云大人,只是那次他们没能成事,让你逃走了。后来你躲进雁临山里,云大人孤身去追捕你,没成想,你居然跟当年杀人累累的魔头墨血公子一起算计云大人……” 说着,药木言脸上露出些探究的神情看向龙渊,他并不知道龙渊假扮墨血公子的事,所以实在想不通,这件事怎么会跟墨血公子扯上关系。 龙渊也没作解释,只是问:“还有呢?” 药木言见龙渊不想多说,也就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传言说,你故布疑阵,将云大人引到九溪城,然后再由墨血公子出面设局,暗中抓走了云大人,以此来要挟司非殿……” 龙渊听到药木言这句话,忍不住瞪大眼睛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旁边苍遨则是气得低吼了一声说: “什么围捕,什么陷阱?病书生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呃,也不算特别好……但至少我们没算计过他,不止没算计,小爷还背了他一路,龙二更是整天整夜地守着他,生怕一眼没瞧见,病书生就出点什么问题……这都谁造的谣?别叫小爷知道,不然小爷非得叫他好看!” 龙渊轻轻拍了拍苍遨,沉吟着说: “小白,别这么激动,这个谣言可不简单,这些话半真半假,很容易让不知情的人信以为真。要我猜,这多半是犯案的那帮人传出来的……” “对了,”龙渊说到这儿忽然转头看向药木言问:“这些事行之知道么?” 药木言摇摇头说:“应该是不知道。我没跟云大人提过,平时也就我和负责照顾云大人的郑伯会过去那边,我一得到消息就交待过不许在云大人跟前提这些事。还有,你们在这里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也都叮嘱过了,你只管放心。” 当初龙渊和云起到仁丰城以后,龙渊来药家请大夫时是乔装来的,当时他就说过他们的身份行踪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那会儿子见掌柜的消息是直接传给了药木言,药木言一接到消息就亲自赶了过来。 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行踪需要保密,药木言接云起去药家时自然专程安排过,所以药家的其余人等虽然知道来了位身份不一般的病人,但并不清楚这人具体是谁,也不知道龙渊和苍遨回来过,倒是免去不少麻烦。 龙渊点点头,跟药木言道了声谢,说:“木言兄有心了”。 药木言又杵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瞎客气什么?怎么,当了玄玉行捕就忘了自己还是药家的人了?” 不等龙渊答话,药木言又问:“你刚才说这些谣言多半案犯传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接着又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查案的事,不用跟我讲,你还是跟云大人说去。只是云大人的伤……” 龙渊一听药木言这话,又有些着急,连忙追问道:“行之的伤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说他没事?” 药木言赶紧解释说:“你放心,云大人是没事,只不过,因为他体内的反噬之力一直在阻止他的伤口愈合,所以他的伤势恢复得比我预想的要慢上许多。我试过好些办法,但这股力量实在难以根除……话说,他这是干什么了,怎么反噬之力会如此霸道?” 云起受伤这件事,因为涉及他的功法秘密,先前请药家的大夫来诊治时,龙渊并没有细说,只是说他们办案时出了些状况,云起在主阵时被强行打断,因此受到很严重的阵法反噬,所以药木言并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引发的反噬,更别提知道这是天机反噬了。 此时药木言问起,龙渊自然不好多说,脸上不由得露出些为难的表情。 药木言一看就明白过来,拍拍龙渊的肩膀道:“行了行了,我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是真想知道。就是跟你说一声,云大人的伤只怕没这么快恢复,一会儿你自己看看这些事情要不要告诉他。” 见龙渊还是眉头紧锁,药木言便安慰他道: “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只是说云大人的伤想要恢复得多花点时间,可没说有什么问题。还有,那股力量虽然很难清除,但经过这些天已经有所减弱,往后随着这股力量弱化,云大人应该会恢复得越来越快。” 说到这儿,药木言顿了顿,又继续说: “还有,这件事我请教过姑祖母,她老人家虽然没能亲身前来,但已经指点着我重新给云大人诊断过,她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多休养些日子的事,你就只管放心。” 龙渊一听,药木言为此还特意找过药芝理,又想道谢,却被药木言给瞪了回来,道:“都说了,别跟我瞎客气。更何况,这事儿关乎我药家声誉,可不是因为你,你少在这儿自作多情。” 龙渊只好笑着答应了一声。 药木言推了龙渊一下说:“行了,你赶紧去看看云大人。我先去给云大人准备药,一会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昨天姑祖母刚帮着调整过药方,我得去盯着点儿,免得他们给忘了,出岔子。” 说完药木言向龙渊挥挥手,便往药房走去。 龙渊则带着苍遨来到云起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低声招呼道:“行之、念羽姑娘……”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念羽惊喜的声音:“渊公子,你回来啦?”说话间,念羽已经飞过来打开了门。 念羽原本一直习惯性地管龙渊叫言木公子,但遇到药木言之后,因为觉得木言公子和言木公子叫起来太拗口,加上言木又不是龙渊的真名,所以便改口叫龙渊为渊公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阴谋 苍遨当先跳进房间,看着念羽一脸惊喜的样子,于是嬉皮笑脸地问:“哟,小蝴蝶,看见我们回来怎么这么高兴呀,小爷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快无聊死了,天天盼着小爷回来呢?” 念羽闻言,白了苍遨一眼说:“谁见到你高兴,谁盼着你回来了?我是跟渊公子说话,又不是跟你说,你不在才好呢,清静。” 苍遨切了一声说:“清静?那不还是无聊。想小爷了就明说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念羽实在懒得跟脸皮这么厚的家伙说话,又给了苍遨一个大白眼,然后哼了一声,飞回到云起身边去了。 云起原本正靠坐在床榻上看书,听到龙渊回来,便想起身迎接,龙渊赶紧几步迈过去拦住他,说:“行之,你的伤还没好,就别动了。” 云起笑着道:“这些天多得木言公子照顾,我的伤已经恢复了许多,不打紧的。” 龙渊摇摇头说:“我方才见过木言兄,他说,你的伤恢复得比预想的要慢上不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道:“让我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起略一迟疑,还是抬起手递给龙渊,让他帮自己诊脉,一边说:“真的没什么事,龙渊兄不必担心。” 龙渊没有答话,只是认认真真地把云起的经脉神魂都检查过一遍,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念羽一看见龙渊皱眉,赶紧问:“渊公子,怎么了?” 龙渊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只不过,行之体内的天机反噬之力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掉,也太顽固了些……不过,”龙渊冲念羽笑笑道:“念羽姑娘也不必担心,只是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罢了,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念羽听说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云起听说要多静养一段时间却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不过他并没有开口问自己的伤势,而是向龙渊问道:“龙渊兄上次传讯回来,说疑犯极有可能来自北域灵族,打算去边境查查,后来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龙渊摇摇头说:“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基本可以确定,那人的确是来自北域,后来又回去了那边。” 不等云起问,龙渊便把自己后来查到的情况大概跟他说了一遍: “在榆化城,我们查到疑犯曾经两次出入榆化城,看时间应该正好是一来一回。那边离得最近的边境城池是阔奇垛城,所以我们找了条最近的路,取道济象城往那边走,打算边走边查。路上没什么发现,但是在济象城,我们又查到了那名疑犯的出入记录,也是两次,时间和榆化城的记录也都对得上。” “而且,”龙渊继续道:“这两次,一次是乘传阵送来的,一次是乘传送阵走的,那边的传送阵连着阔奇垛城,那人十有八九是去了那边。只可惜,我们跟到阔奇垛城之后就再没打听到它的消息,那里毕竟是两族边境,不比人族城池的管理,出入这些都没有记录可查。” 云起听说线索断了,不由得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龙渊又开口道:“不过,虽然我们在阔奇城没有收获,但回来时,我又查了济象城传送阵通往的另外几座城池,那些都是人族城池,并没有发现疑犯的踪迹,照此来看,它应该是去了阔奇垛城无疑,那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北域的化形灵虎没错了。” 云点头说:“应该是了。”接着半开玩笑地称赞道:“不愧是龙玄玉,这么快就查明了疑犯的身份。” 龙渊笑着看了云起一眼,摇摇头说:“行之你就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查明,北域这么大,光知道它是北域的化形灵虎又有什么用?” 云起笑着说: “至少比先前的范围要小许多。”随后他又皱起眉头说:“不过,如果它已经回到北域,可就有些麻烦了,那边毕竟是灵族地界,我们想要查案还真是不太方便……司非殿虽然在那边也设有一些联络处,但能帮上的忙不多,更多的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稍停片刻,云起又道: “有关这人是自来北域的化形虎族这件事,我们得赶紧禀报给先生知晓。另外,我们去灵族那边查案的话,只怕得由先生出面跟灵族几大长老交代一声才行,不然我们就这么过去,万一被人借机传播些不实消息,很容易引起两族嫌隙。” 龙渊一听云起说“被人借机传播些不实消息”,下意识地皱紧眉头,他这是想起先前药木言告诉他的那些传言,依他的猜测,这些传言就是案犯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如果他们去到北域被这些人发现,还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来。 云起看见龙渊的神色不太对,于是有些担心地问道:“龙渊兄,怎么了?难不成你先前已经遇到过麻烦了?” 龙渊急忙摇摇头说:“没有,没遇到什么麻烦。” 云起不相信地看着龙渊,追问道:“当真?龙渊兄可是有事瞒着我?” 龙渊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我的确没遇到什么麻烦,只不过,这两天江湖上传出些不实的消息,只怕,会对查案有些影响。” 云起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问道:“什么消息?可是跟龙渊兄有关?” 龙渊点点头道:“跟我们俩有关……”接着便把药木言告诉他的事都一一说给云起听。 念羽在旁边听到谣言说龙渊把云起给绑走、以此挟司非殿,也跟苍遨一样,气得不行,抖了抖尾巴道:“这帮人怎么这么无聊,一天到晚的瞎嚼什么舌根,没凭没据的,怎么能这样毁人清白!” 云起的神情却有些严肃,看向龙渊道:“这些话,只怕不是随便传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龙渊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 旁边念羽听到云起和龙渊的话,有些惊讶地问:“这些谣言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是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似假还真 苍遨也接口问道:“龙二,你刚才就说这些谣言多半是吴家案犯放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渊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 “你们想想,传言提到的事,吴家案犯当中有一只虎灵宠,这些人下手很干净,雁城的官差曾经围捕过我和小白,行之孤身一人来追我们,后来行之去了九溪城,在那边见过墨血公子之后,行之就失踪了,这些事可都是真的?” 念羽不明就里的点点头:“有些算是真的,不过这里头,雁城的事是那帮人自作主张,公子可没有带队捉拿过渊公子啊。还有,公子也没有失踪,他这不是一直在这儿嘛。” 龙渊继续笑着道: “可是行之那个时候的确去了雁城,而且也的确是来找我们的,这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至于他一直在药家这件事,就连药家都没几个人知道,更何况是外人?他这些天又一直没出去过,外面就没有人见过他,这在旁人眼里,可不就跟失踪一样?” 念羽先是点点头,然后又一脸迷惑地问:“这只能说明这些谣言看来很像是真的,很能骗得了人,可跟吴家案犯又有什么关系?” 龙渊解释道: “一般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大家传来传去的,不过是图个乐呵,过程当中少不了加油添醋,传到后来基本就跟原本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了,而且多半破绽百出,稍加留意就能分辨出真假。但你们看这次的传言,说的大半都是真的,假的那些,听起来是也极为真实合理,若不是有人在刻意引导,可实在说不过去。” “更何况,”云起在一旁接口道:“传言里的这些事,发生在不同的城池,时间上也差着些日子,要传也该是有先有后,不会忽然间一起传出来。而且,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传得沸沸扬扬?这让人很难不去怀疑背后有什么目的。” 苍遨接口问道:“但你们俩怎么能肯定是吴家案犯传出来的?” 龙渊笑着道: “也不敢说绝对,但是他们的可能性极大。你想想,传出来的这些事都有谁知道?吴家的事也就罢了,毕竟是灭门这样的大案子,大家都好奇,殿里在那边查案时接触的人也不少,传出些消息也很正常。可雁城和九溪呢?雁城除了官署的人,应该没人知道这件事,九溪的话,只怕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龙渊一边说,一边面带询问地看向云起。 云点头说: “进九溪城时,城门守卫认出我来了,但我当时让他们不要声张,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去了九溪……而且,那两名守卫知道我不是冲着墨血公子去的。” 龙渊接着说: “我倒是故意装扮成墨血公子的样子,就是想引人猜测我的身份,但也只是猜测而已。何况,传言说的是行之被墨血公子给抓走了,知道我们碰过面的人只有酒楼的小二,可他那阵儿明显就没有认出我们来。” 念羽有些不确定地问: “可是,公子的装束也有些特别,当时虽然亲眼看到我们碰面的人只有那名小二,但总还有不少人见到我们先后进了酒楼,说不定,后来吴家的案子一传开,大家再一回想,就猜到了呢?” 龙渊笑着说:“念羽姑娘也说,可能是后来吴家的案子传开后,他们才想起这件事来,但是,现在这些传言几乎是同时传开的呀。” 云起也笑着道: “念羽,我们俩虽然去过吴家,但很快就离开了,知道我们过去的人都不算多,更别提知道我们后来还一直在查吴家的案子;到了雁城,也只有当地的官差知道我们在追查此案,但他们毕竟在官署当差,这些规矩都清楚,而且当时设伏是他们自作主张,这件事,他们怎么敢随便传扬。” 龙渊接着道: “所以说,行之在办吴家的案子这件事,如果不是刻意打听,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知道,更不可能知道他是因为追查我的下落而去了九溪,那又怎么会传出行之是被我故布疑阵引去的九溪,然后被墨血公子设局给捉走了这件事呢?至于谁会去打听这些事,又有谁知道行之去了九溪,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念羽听完,恍然大悟地说:“渊公子,你是说跟踪我们的人?” 龙渊笑着点点头。 念羽接着问道:“可是,他们传这些谣言的目的是什么呢?” 苍遨趴在地上打了个哈欠说:“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怕我们查到他们的头上,所以故意传这些话出来扰乱我们的行动。” 龙渊接口道: “我猜,行之查出案犯当中有虎类灵兽这件事他们多半知道,所以才会跟踪他;最初殿里怀疑我与此案有关,这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别的动作,可后来迟迟没有传出追缉我的消息,负责跟踪行之的人也失去联系,他们担心事情有变,又找不到行之,于是便传出行之被墨血公子抓走的谣言。” 念羽听得有些迷糊,问道:“他们找不到公子,为什么要传公子被墨血公子抓走这样的谣言?难道还指望墨血公子出来澄清不成?” 龙渊笑着说:“他们当然不是想让墨血公子怎么样,只不过,行之和‘墨血公子’的确见过面,这话听起来也合情合理,这个消息一传开,江湖上不论是敬仰行之的人,还是仇视墨血公子的人,多半都会去打探行之的下落。” 念羽还是有些迷惑地问:“可就算有人找到我们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他们呀。” 云起摇摇头道: “既然大家是听到传言来找我,那只要有人找到我们的下落,自然就会把这件事传出去,他们当然也会收到风声。而且,如果有人听信传言来救我,说不定还会跟龙渊兄起误会,到时候就更乱了,我们查案必然会受到影响;尤其我们查案还是私下行动,真要是有人找过来,的确不太好解释。此外……” 第二百六十一章 僵持不下 说到这儿,云起下意识地看了龙渊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龙渊笑着接口道:“此外,传言里说,殿里已经知道是我犯的案,只是碍于面子没有公开缉拿我罢了,如果真有人找过来,一见到我多半会直接动手,说不定还会像雁城那些官差一样设伏偷袭,哪里容得了我们做什么解释。” 云起听到龙渊的话,先是有些愧疚地看了龙渊一眼,然后又神情严肃地说: “还有,他们把矛头指向龙渊兄,也会给殿里和先生带来很大的压力,如果殿里既拿不出证据证明龙渊兄的清白,又坚持不肯发追缉令的话,难免引人猜疑……到时候不知道先生还能不能说服其他殿主……不行,龙渊兄,我们得赶紧去跟先生禀报一声,然后尽快赶去北域。” 说着云起一把掀起搭在腿上的薄毯就要下来,龙渊赶紧拦住他说:“行之,你先别着急,等会儿吃过药我们再去也不迟。另外,你现在这个状况可去不了北域,得先把伤养好再说。” 云起不由得急道:“龙渊兄,我的伤已经好了多,案子不等人,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龙渊斩钉截铁地摇摇头道:“不行!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得先养好伤再说……” 云起还想争辩,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还有药木言的声音:“云大人,渊兄,药熬好了,我这就给端进去?” 龙渊和云起连忙一起应了一声:“有劳木言公子(木言兄)。” 龙渊正要起身去开门,念羽已经一拍翅膀飞了过去,说:“我去开门。”说话间便飞到门口把药木言给迎了起来。 龙渊紧跟着走过来,接过药木言手里的药碗,端到云起面前道:“行之,来,赶紧把药喝了。” 云起却看着龙渊没有动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药木言看着龙渊和云起,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儿,于是迟疑着开口道:“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什么要紧的事?要不我先回避一下。”说着看向龙渊道:“记得先让云大人把药喝了啊。”边说边转身打算走。 云起赶紧笑着道:“没什么要紧事,辛苦木言公子了,木言公子快请坐。” 龙渊则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日子都是木言兄在照顾你,你的伤势他最清楚,你且问问他,你现在能出门么?” 药木言听到这话,有些纳闷地问:“出门?出什么门?云大人,是不是这些日子在房间里待得太闷了?要不我们陪你去花园里散散心?” 龙渊继续叹气道:“不是,行之是想出门查案。” 药木言一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语气严肃地说:“不行!云大人,你的伤根本就还没好,怎么能出门查案?” 云起轻声争辩道:“承蒙木言公子这些日子照看,在下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而且,当初可是木言公子亲口说的,过上十几二十天在下就可以出门了,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够了。” 药木言听到云起这话,先是一怔,接着气笑道:“云大人,可不兴这样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啊,我又没糊涂,当初我说的是没有十几二十天都不宜离榻走动,可不是说你能出门查案。” “还有,”药木言忽然又端正神色道:“云大人,当初我们没想到你体内的反噬之力会这么霸道,以致错估了你的伤势,你现在恢复了也就五六成,那股力量又还没有完全消散,你现在这个情况并不比当初好多少,真的不适合奔波操劳。” 云起听着药木言这话里的意思,似乎自己的伤且得花些时间恢复,于是追问道:“敢问木言公子,云某这伤大概还需要休养多久?” 药木言沉吟片刻后说:“按照现在这个状况,估计再有个二十来天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大人要出门查案应该没问题,大人不要太心急。” 云起一听,还要再等二十来天,不由得更着急了,说:“云某知道木言公子是一片好意,可是,这件案子真的等不了这么久……敢问木言公子,可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伤快点好的,或者是暂时压制一段时间也行?” 药木言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云大人,这看病治伤跟你们做学问是一样的,都得循序渐进,慢慢积累,哪得急得来?其实现在这情形已经算好的了,大人需要用到的药材里颇有几味相当少见,侥幸一开始就给找齐了,一点儿都没有耽误治伤,要知道有时候光是找药都得找上许久,不像现在……” “至于暂时压制伤势……”药木言的脸色忽然严肃了几分:“这种事情云大人就不要想了,那都是万不得已的法子,后患无穷,若非走投无路绝对不能使用,我可不敢给大人出这种馊主意,姑祖母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逐出药家不可。” 龙渊也跟着劝道: “行之,不过就是二十来天,殿主不是给了三个月么,还来得及。再说殿主不也说了,他会安排人先查着,有什么消息都会告诉我们,你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云起有些着急地道: “现在哪里还有三个月……龙渊兄,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案犯是谁,只是有了些线索,光是这一路过去都得花上不少时间……我们对那边又不熟悉,查起来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状况,要是到时候……” 云起说着,不由得皱紧眉头,叹了一口气。 龙渊接口道: “行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这伤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你带着伤去查案?更何况还得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如果到时候来不及查清楚,我自回去禁足就是,殿主已经知道了情况,应该不会为难我,就只当是闭关修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起闻言,立即急道:“那怎么行?” 药木言在旁边听到他俩的对话,想着这几天听到的传闻,心里隐约感觉有些不太妙——这件事只怕真的牵连到了龙渊,不只是些流言这么简单,于是便想问清楚些,可这是司非殿的事,他实在不方便打听。 第二百六十二章 行空艅艎 药木言正纠结着要不要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云起已经转过头看向他道: “木言公子,实不相瞒,若是此案不能尽快水落石出,就会连累龙渊兄无辜受过,木言公子既然与龙渊兄是多年好友,想必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遭此无妄之灾?” 药木言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些犹豫神色。 龙渊见状,一咬牙,狠心说道: “行之,你忘了么?先前我俩去见殿主时,他老人家特意叮嘱过,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有什么事唯我是问,你再这样对自己的伤势不管不顾,倒不如我现在就去找殿主领罪下狱,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三月之期了。” 云起听到龙渊这话,登时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气息也随之一滞,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药木言看见云起这个样子,狠狠地瞪了龙渊一眼,赶紧插话道: “渊兄,领什么罪、下什么狱,至于么?云大人也是担心你才罔顾自己的伤势,你这么说话可就太伤人了,这要是把云大人急出点儿什么事儿来,不用你们殿主动手,我就得先跟你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随后药木言又转头看向云起,说道:“云大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也是担心大人的伤,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说这种伤人的话。” 稍停片刻,药木言又斟酌着说:“云大人,可方便告诉一下你们到底是要去哪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方才听着似乎你们要去的地方十分遥远,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有什么折衷的办法。” 云起沉吟片刻,然后郑重说道:“木言公子,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现在江湖上的传言想必木言公子也有所耳闻,其中有些……并不全是谣言,龙渊兄因为吴家的案子无辜受到些牵连,所以现在我俩查案只能私下进行,有关我们的打算,还请木言公子务必保密。” 药木言点点头,严肃地说:“云大人放心,规矩我都懂,而且龙渊兄先前专门知会过,你们的身份行踪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我以药家嫡系子弟的身份保证,大人跟我说的事绝对不会泄露半分。” 云起向药木言道了一声“多谢”,然后告诉他说:“龙渊兄和我是要去北域。” 药木言有些了然地点点头,问:“灵族所在的北域?果然够远的。”龙渊这一路传讯的位置明显是一直在往北走,而且他最后一次传讯回来的地点离北域灵族已经不太远了,所以对于云起和龙渊要去的地方,药木言其实早就有所意料。 云起轻轻点点头,看着药木言,却没有开口追问,免得万一药木言没办法,自己这一问难免让药木言尴尬。 药木言摸摸鼻子,笑着说:“云大人,你们运气可真好,如果是去北域的话,那我还真的有办法。” 云起闻言,有些吃惊地问:“木言公子有什么好办法?” 龙渊没有开口,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药木言,似乎是想起来些什么。 药木言看了龙渊一眼,冲他眨眨眼,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回答云起道: “我们药家治病救人,所需的药材天南地北的都有,所以药家不仅在各地设有店铺,还有自己的商队常年往来各地运送药材。我们药家的商队可不同于一般商队,有些药材因为药性等原因,不能在路上耽误太久,所以我们专门配有行空艅艎,赶起路来那可是又稳又快。” 说到这儿,药木言的脸上不禁流露一丝骄傲的神色,然后继续说道: “灵族那边气候水土等等与人族差异不小,因此,两族盛产的药材和药性各有千秋,所以我们常年有商队往来于人族和灵族之间做药材生意。再过两天就会有一艘行空艅艎去往北域边界的夜帝城,等商队路过这里的时候,云大人你们就跟他们一起走,路上正好养伤,等到了夜帝城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点儿都不耽误,如何?” 龙渊也跟着点头,说:“木言兄这个主意好。”然后看向云起劝说道: “行之,就这么办。如果是乘坐行空艅艎的话,从天音城到夜帝城也就半个来月的事,从这里去夜帝城,就算你没有受伤,乘坐传送阵一路上也得辗转不少城池,差不多要花上四五天,何况现在你还受着伤,乘坐传送阵太过冒险,这要路上出点什么状况,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到北域,倒不如跟着商队的行空艅艎过去。” 云起有些犹豫地说:“可是,龙渊兄先前不是说那名疑犯是去了阔奇垛城?” 龙渊回道:“我的确是追着它到了阔奇垛那边,但它到底是住在北域的哪个地方就不可一定了,总之,先到北域终归不会有错。而且,到时候你的伤也好了,大不了再乘坐传送阵去阔奇垛城,也不过多花一天时间的事。” 云起沉吟半晌,终于点点头说:“如此就多谢木言公子了。” 药木言笑嘻嘻地说:“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云大人,你可不知道,姑祖母一向对渊兄赏识有加,便是我这个亲侄孙在她老人家眼里也有所不及,以他在药家的身份地位,便是要借一艘行空艅艎来使,姑祖母都会同意,更何况只是顺路载你们一程,实在不值一提。” “不过他嘛……”药木言笑着看了龙渊一眼,有些打趣地说:“一来,他自从加入司非殿以后就难得回来,所以不太清楚商队的行程安排;二来嘛,怕是因为太担心大人,急得有些糊涂,就把这茬事儿给忘了。” 龙渊不好意思地冲药木言笑了笑,没有接话,随后端起旁边的药碗对云起道:“行之,现在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总能喝药了?” 云起闻言,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药给喝了。 随后,龙渊又陪着云起去了趟官署,借用通讯阵法拜见王明然,向他禀明此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准备出发 王明然一看见云起,立即关心地问道:“行之,你的伤怎么样了?”不待云起答话,王明然已经看向了龙渊,说:“你来告诉我。” 王明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要是问云起的话,云起不管伤好没好,都只会说好了,所以干脆问龙渊。 云起一听王明然这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顿时露出些无奈的表情。 旁边龙渊见状,忍不住翘了翘嘴角,随后又端正神色向王明然行了一礼,回答道: “回禀殿主,行之体内天机反噬的力量十分顽固,至今都还没能完全消除,所以他的伤恢复得远比我们预想的要慢,到现在也就恢复了五六成左右。不过请殿主放心,此事木言兄专程请教过医仙前辈,行之的伤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休养,并没有别的问题。” 王明然本来听龙渊说云起受到的反噬之力还没有消除,有些担心,后来听到药芝理也帮着看过,云起的伤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难得冲龙渊露出个温和些的表情,道:“那就好,你有心了,代我谢过药家主。” 龙渊赶紧回道:“是医仙前辈的侄孙药木言去请的医仙前辈,属下不敢贪功。” 王明然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这件事,而是转向云起问:“行之,你们这次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云起于是应道:“先生,龙渊兄和苍遨兄前些日子回知遥城重新查了一次,找到些新的线索,然后一路追查去了北域灵族边境,基本可以确定,吴家案犯当中那名虎灵族是从北域灵族过来的。” 王明然听完云起的话,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转头看向龙渊道:“你且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龙渊于是把自己和苍遨在吴家附近山中发现的痕迹,以及这一路上探听到的关于那个穿斗篷之人的消息都一一告诉了王明然。 王明然听完,点着头道:“如此说来,那名虎族多半应该是生活在北域的灵族了……只是,一名北域的化形灵族,怎么会跟吴家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 龙渊和云起也一直没想明白这件事,所以都没有开口。 王明然倒也不是想让龙渊和云起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继续说道: “这些日子,我又安排人仔细查了查吴家过往,这个吴家不管是在人间界还是在此界,都是个寻常从商的家族,在此界他们家族里还一些人修道,但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在人间界,他们家族就没有出过修士,按说,跟灵族没什么交集,更不应该结下这样的死仇。” 稍停片刻,王明然又继续说道: “至于与人结怨这种事,他们大都是些商人,一般不会轻易与人结怨,最多也就是跟些同行对手竞争,但也不至于结下不死不休的仇……这件事,目前也就你们这里还有些进展,看来只能从化形虎族那边入手了。” 云起听王明然提及此事,于是接口道:“禀先生,龙渊兄和学生想去北域那边查查试试,只是那边毕竟是灵族地界,我们贸然前去查案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可能会引起人族和灵族之间的事端,不知道可否劳烦先生先与灵族长老知会一声……” 王明然听云起说想去北域灵族查案,不禁皱起眉头,有些不放心的说:“行之,你的伤还没有好,怎么能去北域?这件事我自会安排,你先养好伤再说。” 说完,王明然又有些不满地看了龙渊一眼,这意思明显是觉得龙渊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他上次已经专门叮嘱过,要龙渊好好照顾云起,不能由着云起的性子胡来,现在龙渊居然还让云起去北域查案,王明然当然不高兴。 云起见状,赶紧解释说: “先生请放心,此事药家的木言公子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龙渊兄和学生是跟着药家的商队,搭乘他们的行空艅艎去北域,路上正好养伤,木言公子和龙渊兄算过,等到北域时,学生的伤也就该好了,若非如此,龙渊兄和木言公子也不会同意学生前往。” 王明然听罢,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跟龙渊确认道:“龙渊,你们可确定行之的伤到北域时就能好?” 龙渊认真回复道: “禀殿主,行之身上的反噬之力虽然还未根除,但已经有所消减,而且正逐渐变弱,照现在这个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这股力量再有七、八日就能完全消除,只要这股力量消失,行之的伤应该能很快恢复。行空艅艎还有几日才会出发,路上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算下来,等我们到北域时,行之的伤差不多该好了。” 王明然听完龙渊的解释,也就没有再出言阻拦云起,而是看着龙渊,一脸严肃地叮嘱道:“好好照顾行之。” 龙渊立即行礼答应,说:“是,属下遵命。请殿主放心,殿主先前的交待属下都记得,如果行之再出什么差池,唯属下是问,属下断不敢有半点懈怠。” “更何况,”龙渊边说边看了一眼云起,放缓语气,轻声道:“行之是为了帮属下证明清白才不顾自己的伤势赶往北域,属下自当尽心竭力照顾好他。” 王明然听龙渊说得认真,于是点点头道: “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灵族那边,我跟几位长老会的长老多少有些交情,稍后我就跟它们联系,一有消息便告诉你们。如果出发前等不到我的消息也不打紧,你们抵达北域之后再去联络处问问就是。对了,你们是去北域的哪座城?” 云起赶紧回道:“龙渊兄查到的那名虎灵族应该是从阔奇垛城进入人族地界的,但这次药家的商队是去往夜帝城,所以学生等会先到夜帝城,然后再做打算。” 王明然点点头道:“好,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云起答道:“应该是三日后。” 王明然道:“三日……应该没这么快,那就别折腾了,具体的安排我直接传到夜帝城去,等你们到了那边再去联络处看就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夜帝城 随后王明然又拿出一枚玉简道:“对了,这块玉简是这些日子找到的关于吴家的消息,你们且拿着。”说着,便用传送阵把玉简传给了云起。 这些消息虽然目前看来没什么作用,但云起和龙渊后面查案如果发现了新的线索,说不定能从中看出些别的什么来也未可知,去到北域之后再联系可没有这么方便了,所以王明然干脆把这些消息全给他们带着。 云起和龙渊赶紧行礼称谢。 收好玉简后,云起想着江湖上传出的那些流言,有些愧疚地开口道:“禀先生,此外还有一事,最近江湖上传出些有关吴家案子的流言,相信先生也有所耳闻,如今殿中……” 王明然知道云起在担心在些什么,挥挥手打断他说: “这些我都听说了,只要案子查清,这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不必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精神。以往查案,类似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我司非殿还不至于会被些流言所左右。若是因为畏惧些闲言碎语,便自乱阵脚、草率行事,我们还如何称得起‘司非’二字?” 停顿片刻后,王明然又对云起说: “你也不必觉得过意不过去,先前若非你执意维护,我的确会把他禁足,但后来我查也过,他跟吴家没有任何关系,行事也一向正派,不然的话,就算是你求情也没有用,大不了我把你俩都看管起来便是。殿中之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只管查你们的案,尽快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就行。” 云起和龙渊闻言,一起感激地向王明然行了一礼。 王明然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提醒道:“现在这些流言如此刻意,传出这些话的人相当可疑,只不过这种事要查起来十分不容易,你们不要为此分心,反而耽误了正事。” 云起和龙渊齐声应道:“是!学生(属下)明白。” 随后,王明然又跟云起和龙渊简单聊了会儿案子,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就这样,龙渊陪着云起在药家待了几天,很快,就到了商队出发的日子。 药木言早就安排妥当,借着往行空艅艎上装药材的机会,把云起和龙渊等人悄悄送上了船,直接给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宽大房间安顿下来。 先前药木言已经跟商队管事提前打好了招呼,不过并没有说明云起和龙渊的身份,只说是受一位大人物所托,要送两名贵客去夜帝城,让专门给收拾出一处远离众人又舒适的房间。 等云起和龙渊上船后,药木言再次跟商队管事叮嘱,关于这两位贵客随船一事不得外传,如果贵客们有什么要求都照办,除此之外,不许前往他们的房间,更不许私下探听议论他们的事。 商队管事已经为药家效力多年,忠心耿耿,听药木言如此郑重地叮嘱,当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干脆没再安排别人,而是给龙渊和云起留下一个传讯阵盘,让他们有什么事直接找自己就行。 就这样,云起和龙渊等人跟着药家商船,一路往夜帝城而去。 几人在行空艅艎上自然是哪儿也去不了,没法查案,云起只好沉下心来养伤,加上龙渊的悉心照顾,云起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估计等到夜帝城时就能完全恢复,龙渊总算放下些心来。 照顾云起的这段时间,龙渊时不时就会浮现出莫名的熟悉感觉,总觉得好些情景似乎经历过一样,只不过龙渊没太敢想云起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然的话云起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龙渊想着如果无端跟云起说这些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怕会有些尴尬,要是万一再惹得云起回想起他的义兄,引动情绪,更是对他的伤势不利,所以一直没有提过,只在心中暗暗跟自己说,多半是自己要找的人跟云起有些相似罢了。 而云起呢,虽然看着龙渊也总回想起当年在寒岭生那里养伤的事,但因为龙渊跟苍遨天生魂契这件事,云起也不敢心存奢求,因此也没有提起过。 这一天中午,夜帝城的行空码头来了一支药家商队,行空艅艎靠岸之后,等候在码头的脚力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将船下的货物卸下来。 一群人一直忙到入夜才把货物都搬完,众人便收拾东西准备返回。这时,两名药家干事打扮的人也从船上下来,跟着众人一起往城里走去。 进入夜帝城后不久,这两人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拐进了路边的小巷,随后换了一身寻常装束,走向了跟药家众人不一样的方向。 不多时,这两人来到一条安静的路上,这条路两边大都是些高墙大院,看样子应该算是夜帝城中富贵人家的宅邸。 两人来到一户院门不大不小,却装饰得颇为精巧雅致的人家门前,叩了叩门环。 不一会儿,就听到宅子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嘎”一声打开一道缝,一名样貌普通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问道:“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两人当中那名身形瘦削的人赶紧递上一封名帖,彬彬有礼地回复道:“敢问,这里可是徐府?在下来自沂沄陶家,家中长辈与徐老先生乃是故交好友,这次族兄与在下来夜帝城办事,因为是第一次来北域,人生不地熟,只好前来叨扰贵府……” 中年汉子接过名帖一看,脸上顿上挂满了笑容,道:“原来陶家的两位少爷,快请进。”说着打开门,将两人迎进院子,引着两人往后面会客的厅堂走去。 刚一进到客堂里,那名汉子立即端正神色,向两人行了一礼道:“属下姜琛,见过云大人、龙玄玉。” 原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云起和龙渊。两人见姜琛行礼,也赶紧还过一礼。 这时,龙渊背着的包袱忽然动了动,一只猫一样的小兽从当中探出头来,接着四爪齐蹬,从包袱里钻出来一跃而下,等落到地面时,这只小兽已经变成了一只体型修长的白虎,这自然是苍遨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信物 苍遨落到地上后,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长出一口气,说:“可算是到了,憋死小爷了。”接着转向云起喊道:“小蝴蝶,你也出来透透气。你成天待在病书生的袖子里不觉得闷得慌么?” 随着苍遨的喊声,一只五彩琉璃色的蝴蝶从云起的袖子里飞了出来,冲着苍遨哼了一声说:“这才多远点路,你就受不了了?你是猴变的么,一会儿不动就难受成这样……” 这边念羽和苍遨一如既往地拌着嘴,那边三人都没有理会它们,姜琛看向云起道:“前些天殿中给大人送来一件密函,请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为大人取来。”说完又行了一礼,转身走进旁边的一间小屋里。 不一会儿,姜琛拿着一个用符阵封住的盒子过来,双手呈给云起道:“请大人查收。” 云起笑着回了声:“有劳。”然后取出自己的令牌,往盒子中央的凹槽里一放,只见盒子上的符阵线条以令牌为中心,发出道道柔和的白光,迅速蔓延到整个符阵,紧接着闪烁数次后,白光熄灭,符阵也随之消失不见。 云起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放着的是一个深色的锦囊,口上用一根绘着符文的锦带系着,云起将锦囊取出来,收到袖子里,把盒子还给姜琛,然后道了声谢。 龙渊见云起收好锦囊,于是向姜琛问道:“姜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住处?” 姜琛赶紧应了一声说:“殿中说过两位不日就会前面,已经安排好了,两位这边请。”说完,引着云起和龙渊等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子当中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客堂,两边各有一间卧房。 姜琛将云起和龙渊送到客堂后,便告辞离开了。 姜琛走后,云起拿出锦囊,解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玉简和一片封在水晶中的深蓝色羽毛。 龙渊有些好奇地看着羽毛问:“这是什么东西?” 云起也没见过这样的羽毛,于是摇摇头,说:“不知道。”接着拿起玉简说:“要不我们先看看玉简里都写了些什么。” 龙渊点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云起就看完了玉简,将之递给龙渊,龙渊也快速看了看。 玉简里的内容并不太多,主要记录着这些日子司非殿查案的情况,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进展;另外,玉简中交代说,这片羽毛是风候族大长老弥尔曼的信物,让云起和龙渊持此物去找它,它自会帮着安排两人在北域查案的事。 风候族是尽乡界的灵族,而不是人间界的生灵,这一族的数量并不算很多,放眼整个尽乡界,一共也不足十万,但就是这样一支在灵族当中规模并不大的种族,却是尽乡界灵族当中排名前十的种族,在统管灵族的长老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真是没想到,王明然居然能找到风候一族来帮忙,而且还直接找到了它们这一族的大长老,不愧是司非殿殿主,果然是交游广阔。 龙渊看完玉简后,将之交还给云起道:“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浮睐城?” 云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两人又商议了一阵后面的安排,然后便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云起和龙渊请姜琛帮忙打听好去浮睐城的路,便出发了。 浮睐城是一座……十分神奇的城市,这座城池并非修建在地上,而是建在一群飘浮在空中的巨大羽龟的背上。 羽龟,是灵族这边一种特有的蛮兽,长得跟乌龟十分相似,只不过它们的四肢和尾巴上都覆满了长羽,所以被称为羽龟。 羽龟体型巨大,成年羽龟长可达几百丈,若是趴在地上,那简直就是一座小山,可别看羽龟一副十分沉重笨拙的样子,却相当擅长浮空之术,成年羽龟平时都生活在天空中,只有在几十年一次的繁殖期才会下到陆地上产卵,产完卵之后,它们并不会多做停留,而是会很快返回到天空中。 羽龟是蛮兽,灵智并不高,也不知道风候一族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将羽龟给驯化,并在它们的背上建起了城池。 说是在羽龟背上建起的城池也不算太准确,其实羽龟和城池之间并不是固定在一起的,应该说是,风候族建成了一座空中的城池,然后让羽龟群帮它们驮着城池在空中四处飘游。 而建立了浮睐这样神奇城池的风候一族,说起来就更加神奇了。 先前说过,这一族的族人并不太多,但却跻身灵族前十之列,个中原因,乃是因为这一族的天赋神通实在是太过霸道—— 一般的灵族天赋道法,不论是五行还是元素,总还有个相生相克,能够克制一些种族或是法术,又会被别的一些族类或是法术所克制,而风候一族却是天生亲近混沌之力,可以说是凌驾于天下万法之上,不论什么道法,遇到风候一族的混沌道法都只有被克制的份儿。 想想这也很正常,这个世界就是从混沌中诞生的,可以说,混沌是最为原初的根本力量,除了像时间和空间这样,在创世之初从混沌中形成的本源法则受混沌法则的影响会小一些之外,别的法则遇上混沌法则直接就会被同化。 因此一般的道法只要遇上混沌道法,效果立即大打折扣,要么就是大半力量被化为虚无,要么就是无法控制,一团混乱,使出来后是什么效果,会落到自己还是对手头上,完全看运气。 所以如果争斗起来,说风候族人个个都能以一当百也不为过。 而且,这一族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十分团结,甚至可以说是护短。 大概是因为他们这一族族人太少的缘故,所以这一族对于同族之人十分维护,若是一名风候族人在外遇到什么难处,别的风候族人只要知道了,不论它们之间是否相识,不论情况有多凶险,它们都会全力以赴出手相助。 第二百六十六章 风候传说 据说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在灵族中排名中上的种族,族中一名嫡系子弟跟一名风候族人起了争执,于是纠结了一群人将这名风候族人给打伤了。 后来这名风候族人和它的朋友一起上门讨要说法时,那一族的长老觉得这些风候族人不过是些无名小辈,不理不睬不说,还放任族人设下陷阱,将这几名风候族人暗中关押起来,甚至将其中一人折磨致死。 那名风候族人死后,余下的风候族人惊怒不已,于是以命相搏,终于帮助一名同伴逃出生天,将消息传回到浮睐城。 这件事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风候一族,族中群情激奋,纷纷要求前去救人。 不久之后,整个风候一族倾族而出,将浮睐城驶到那一族长老家族领地所在,要求将涉及此事的人都交由风候族处置。 只是一来,涉事的人大都在那一族身份地位不低,尤其其中还有本族长老,怎么能交出去任人处置;二来,就此交人也太丢面子,所以那一族不肯交人不说,还因为风候一族将浮睐城开到他们领地上空这件事威胁要动手。 结果,没成想,风候一族的性子那叫一个火爆,见它们不肯交人,也不再废话,全族出动,直接开打。 风候一族的战力着实厉害,这一战很快就有了结果,那一族人的核心族人死伤大半,实力锐减,从一个中上等的灵族掉落到末尾小族之流,风候一族也因此一战成名,而在那之前,知道风候族的其实人并不多—— 要说起来,风候这一族,本身虽然实力强横,但却不怎么喜欢在外出风头,也不太跟别的灵族交道,颇有几分隐世不出的意思;再加上它们这一族亲近混沌,栖身的浮睐城一向都飘在临近界河的高空之中,别的灵族谁没事儿会跑到这种地方去?所以平时大家基本上见不着面。 因此,在那一战之前,别的灵族虽然听说过风候族,但根本就不清楚这一族人的底细,更不知道它们是这么团结又刚烈的性子,要不然,那一族一开始也不会跟风候族扛上,以致差点儿引来灭族之祸。 自那一战之后,风候一族名声大噪,也因此引来不少别的灵族关注,其中有些只是存有结交之意,但也有些灵族是想要拉拢利用它们,还有些则是对它们有所忌惮,所以想要打压它们。 这么一来,风候一族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躲在高空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只能身不由己地卷入大族之间的角力之中。 不过好在它们这一族虽然人是少了点,但个个实力强横,所以并不畏惧这种争斗;不仅如此,除了个体战力极强外,风候族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就是它们所居住的浮睐城临近界河,而且可以移动,它们又亲近混沌之力,所以如果形势不利的话,它们只需要躲回浮睐城,再把浮睐城驶到离界河近些的地方,那里的混沌罡风就是它们的天然屏障,别的灵族压根儿拿它们没什么办法。 后来,那些企图对风候族不利的灵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是说真的完全打不过,如果正面硬拼,有些大族要是不惜代价的话,还是能重创风候族的,但问题是,风候一族又不傻,根本不会跟它们硬拼,一旦见势不妙,立即就躲回界河边儿上去了,别的灵族也不能拿它们怎么样。 而以风候一族有仇必报,还是举族来报的性子,如果不能根除,那可真是个大麻烦——它们要是没事儿就驾着浮睐城跑来偷袭,打完再跑回界河边儿上去躲着,过段时间再继续来偷袭,如此反复,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因此,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和争斗,其它灵族不得不承认,以风候一族的实力,足以跻身灵族前列;而风候一族的族人商议过后,认为既然它们已经没法儿再过以前的安生日子,那不如顺势而为,进入灵族的长老会,参与灵族的管理事务。 不过,风候族参与灵族事务,归根到底并不是它们有什么野心,纯粹是因为这么一来可以制衡其它灵族,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说穿了,还是它们不想被打扰,想过自己的安宁日子,所以把长老们推出去劳心劳力,其它族人好逍遥度日。 这大概也是王明然会找到风候族帮忙的原因——这一族没什么野心,相比其它灵族,找它们帮忙,能够尽量避免将司非殿甚至人族牵扯进灵族内部的势力斗争之中。 这会儿,云起和龙渊等人正在赶往浮睐城的路上,或者说,是在去往浮睐城副城的路上。 因为浮睐城的位置临近界河,虽然平时风候族不会把浮睐城驶进混沌罡风里去,但浮睐城毕竟离界河比较近,万一界河起风浪,城里还是会刮起些罡风。 对此,风候族人早就习以为常,但一般灵族可受不了,所以一般别的灵族要来拜访风候族人的话并不会进入浮睐城主城,而是在被风候族称为地城的副城中见面。 地城虽说是副城,其实跟浮睐城主城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些由半大羽龟背负着的简单建筑,离着浮睐城还有好一段距离,远远看去,就像是浮睐城下方一座座飘浮的小岛。 羽龟这种蛮兽的习性是成群聚集,越是年长的羽龟飘浮的位置就越高,所以成年羽龟基本都聚集在浮睐城下方,轮番背负着浮睐城。 半大羽龟所在的位置则会比成年羽龟的位置要低上好几百丈,一般如果有客人拜访,风候族人就会下到地城与客人见面,以免让客人进到浮睐城受罡风之苦。 去往浮睐城的路径也相当特殊,要去这座城没法乘坐传送阵,只能去到羽龟的产卵地,找小羽龟把他们送到地城去。 这是因为浮睐城作为一座行空城市,一向飘游不定,而且大多数时候它都位于高空云层的后面,不太容易看见,只有小羽龟能够凭借跟羽龟群的感应,准确地找到浮睐城。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长老 羽龟这种蛮兽,只有幼年时期会在陆地上生活一段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们待在陆路上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等长到一百六十岁,也就是接近成年的时候,它们就会回到空中的羽龟群里,不再下到地面来了,所以要去浮睐城,只能靠小羽龟帮忙。 一般小羽龟在龟群经过附近时,都会飞回龟群短暂停留,那些想去浮睐城的人就可以借此机会让小羽龟帮忙带自己上去。 但由于羽龟的产卵地不止一处,龟群又总是在各处漫游,不一定会经过哪个产卵地,所以如果想去浮睐城,并不是随便找一个产卵地就行,而是得先知道最近这座城飞去了哪里,附近的产卵地是哪个。 好在,风候族毕竟是灵族中重要的种族,平日里想来求见拜会的人也不少,所以它们会定期发布浮睐城停靠的地点,方便各族前往。 为此,云起和龙渊还专门付钱去买了浮睐城停靠地点的消息。 查到浮睐城的下个停留地点之后,云起和龙渊立即乘坐传送阵,赶到离那里最近的彩岩城,然后又急匆匆地赶去一处叫岩滩的羽龟产卵地。 离开夜帝城之后,龙渊没再让苍遨隐藏身份——这里已经是灵族领地,有虎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反倒是如果只有人族的话,可能会更麻烦些。 先前姜琛曾提醒他们,灵族虽然跟人族没什么冲突,但毕竟是异族,有不少灵族对人族还是有些偏见,所以这一路上有什么事的话,最好是让苍遨出面。 龙渊他们想着,对方就算防备他们查到灵族来,也最多不过是关注边境上出入的人,总不可能在整个北域都安排眼线,对方要真有这个能耐,那这案子也别查了,倒也没必要一直让苍遨隐藏。 而且,几人后来讨论过,从对方散布的谣言来看,那名跟踪他们的伥奴应该并没有来得及把云起和龙渊在一起的消息传回去,不然的话,传出来的就应该是龙渊把云起掳走了,而不是墨血公子下的手。 所以,它们现在防备着的人应该是云起,而云起现在的样子跟以前相比变化不小,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至于念羽,它们这一族有别于一般灵族,并不太常见,它如果显现真身被人认出来,倒是可能引起些震动,毕竟念兮之主可不只是在人族备受尊敬,在灵族也一样。 而且,万羽念兮主人只在人族出现过,这要是一只万羽念兮出现在北域,消息必然会传开,对方不用打听就能知道是云起来了。 虽然灵族也有凰蝶等族跟念羽很像,但反正有苍遨在,念羽也懒得出面,干脆还是藏在云起袖中睡觉。 就这样,由苍遨打头,一路领着云起和龙渊,紧赶慢赶,去了岩滩的行空码头,也就是乘坐小羽龟去往浮睐城的专用码头。 说是码头,其实这里就是岩滩当中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岩滩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状岩石,难得有一片平整地面,便被选为了码头。 也不知道羽龟选在这里产卵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卵跟这些石头长得有些相似,便于隐藏? 此时,有几只小羽龟正趴在码头上等着载客,云起和龙渊他们是去见大长老,它在地城有专属的羽龟小岛,所以云起和龙渊没有等着跟其它灵族乘坐同一只羽龟,而是直接挑了一只小小羽龟,付过费用之后,管理这只羽龟的灵族便指挥这只小小羽龟带着他们腾空而去。 管理这只羽龟的灵族是一只百舌鸟,这是一种中阶灵族,特别擅长……说话……,会说许多种灵族、也包括人族的语言,甚至还能跟蛮兽做些简单交流,所以许多种族都会雇佣它们来当翻译。 很快,云起和龙渊等人就知道这种鸟为什么叫百舌鸟了,不仅是因为这种鸟会说很多种族的话,多半也是因为这种鸟的话实在有点儿多,这一路上就没听它停过口。 这只百舌鸟先是跟苍遨他们聊天,询问他们从哪来要到哪里去,来浮睐城做什么等等,被苍遨等人敷衍过去之后,便开始给他们讲各种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龙渊和云起一开始还想跟它打听打听虎族的事,于是跟它聊了几句,但很快就发现这只鸟纯粹只是想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它自己大概压根儿就不在意,经常说得牛头不对马嘴,龙渊和云起也就不再开口。 可哪怕没人搭理,这只百舌鸟还是自顾自地跟众人聊天,完全没有察觉出来这几人其实都不想听它说话。 到最后苍遨实在受不了了,威胁它说,如果它再聒噪,就用它的舌头把它的嘴给系上,这只鸟才不情不愿地躲到羽龟的另一头自言自语去了。 很快,小小羽龟就带着一行人飞到龟群附近,百舌鸟熟门熟路地指挥着小小羽龟飞到风候族大长老弥尔曼的专属羽龟小岛前停下,众人见终于不用再听这只鸟唠叨,赶紧飞快地离开小小羽龟,登上了小岛。 这是一只百来丈的半大羽龟,上面错落地修建着好几间房屋。弥尔曼因为是族中长老,经常有外族前来拜访,所以它时常得来这边,于是干脆在这里建了一个别院,平时一些公务都大半在这里处理,也方便跟外族见面。 这会儿弥尔曼正在这里处理事务,云起和龙渊通报过身份、递上弥尔曼的信物过后,便有人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接待客人的房屋前,请他们稍候。 等了没多久,云起和龙渊就见到一名仆丛引着一名气度不凡的风候族人“游”了过来。 风候一族的长相,乃是蛇身、鸟翼、鱼尾,前腹上还长有一对鱼鳍,行动时,鸟翼平展,身躯摆动,就像水蛇在水里游动一样。 过来的这名风候族人身躯足有一丈半长,雪腹青背,丈许长的羽翼呈五彩色,如同凤凰的翅膀一般,鳍和尾的颜色跟翅膀类似,只不过因为鳍尾是硬质骨膜,显得更加通透和明亮些,如同彩玉雕刻而成,煞是好看。 第二百六十八章 混沌本源 云起和龙渊从王明然给的玉简中大致知道了弥尔曼的模样,此时一看,猜到这位应该就是风候族大长老弥尔曼,于是俩人连忙起身见礼:“晚辈云起(龙渊),拜见弥尔曼前辈。” 念羽也从云起袖子里飞出来,跟着云起行礼。 苍遨却趴在地上没有动,龙渊赶紧轻推了它一下,又在心里喊了它一声,苍遨这才不情不愿地蹲坐起来,马马虎虎地冲弥尔曼低了一下头。 弥尔曼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冲云起和龙渊点点头说:“不必多礼,坐下。”一边说着,一边径直往屋子正中的主座上游去。 当弥尔曼从龙渊和苍遨身边游过时,忽然咦了一声,停下来,一个盘旋,弯过身子盯住了龙渊和苍遨。 苍遨以为弥尔曼是因为不满自己刚才行礼行得太敷衍,打算教训自己几句,于是有些不高兴地开口道:“我说……” 苍遨才说出两个字,龙渊急忙又推了它一下,心里喊道:“小白,稍安勿躁。”一边冲弥尔曼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开口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旁边云起见状,赶紧迈过来一步,跟龙渊并肩站着,也行了一礼,等着弥尔曼发话。 弥尔曼看出龙渊和云起的戒备,便将身子又缩了回去,笑着道:“别紧张,我只是感觉到你们身上有混沌之力,所以有些好奇。先坐。”说着游到主座上盘坐下来。 龙渊和云起听到弥尔曼这话,相互望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些不解的表情,随后龙渊开口问道:“前辈说我们身上有混沌之力是什么意思?” 弥尔曼有些惊讶地反问:“你们自己不知道?”接着摆动胸鳍向龙渊和苍遨一挥说:“我是说你和这只小老虎,不过你身上的气息明显要重许多。” 龙渊闻言,迷惑地摇摇头道:“晚辈的确不太清楚此事……”接着有些沉吟地说:“混沌……不知道是不是跟晚辈用界河水修炼有关系?” 弥尔曼一听龙渊这话,越发地惊讶了,追问道:“你能用界河水修炼?” 先前弥尔曼只当龙渊和苍遨身上带着什么灵物,所以才会有这么浓重的混沌气息,这样的灵物虽然少见,但总归还是有一些,却没想到龙渊竟然能用界河水修炼,这可比带有混沌气息的灵物稀奇多了,当即好奇地又把头探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龙渊,一边还使劲儿抽动着鼻子嗅来嗅去。 龙渊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不好意思躲闪,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任由弥尔曼研究,苍遨则早在弥尔曼凑过来的同时就已经本能地跳到一旁,一脸戒备地看着弥尔曼。 好在弥尔曼也没盯龙渊太久,就又坐回到座位上,有些纳闷地嘀咕道:“的确是人族啊,怎么会有混沌之力,而且还能用界河水修炼?” 龙渊搞不懂弥尔曼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开口,苍遨却在一旁切了一声,不满地说:“怎么,界河是你家的啊?用界河水修炼还得经过你们同意不成?” 龙渊赶紧轻轻推了苍遨一下,示意它别说话,一边有些抱歉地看向弥尔曼微微行了一礼。 弥尔曼倒也没在意苍遨的话,反而向龙渊解释说: “据我所知,此界能够修炼混沌道法的,只有我族血脉,但你是人族,不可能跟我族有关系,按说没法用界河水修炼才是;一般灵族,就算使用界河水,也不过用来淬炼自身,根本没办法吸取其中的混沌之力,可你为什么……而且你身上的这个气息……” 说到这儿,弥尔曼又毫无征兆地把头伸了过来,得亏龙渊定力好,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下意识的反应,没有向后弹开。 弥尔曼再次仔细地观察了龙渊一阵儿,慢慢滑回到座位上,有些迟疑地说:“这是……混沌本源的气息?!”说着猛地抬头盯着龙渊,吃惊地道:“怎么可能?!小子,你是不是曾经炼化过什么混沌遗物?” 龙渊听到弥尔曼的问话,越发地不解,摇着头说:“晚辈不知道前辈说的混沌遗物是什么东西。”想了想又开口道:“若说是跟混沌有关的东西,晚辈倒是从界壁里采过不少灵药。” 弥尔曼摇摇胸鳍道:“那些东西,不过是沾染点混沌气息罢了,跟你身上混沌本源的力量可不能比。” 见龙渊一脸的迷茫,明显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弥尔曼于是换了个思路,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界河水修炼的?” 龙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修炼,就是晚辈自从入界以来,每年都会借着界河沉落的机会,去界河里泡泡罢了。” 弥尔曼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又追问道:“这个法子是谁教你的?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龙渊回答说: “晚辈修的是普通人族神魂功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用界河水修炼这件事,也没有谁教,不过是晚辈第一次去界河时,听说界河水可以淬炼神魂,晚辈那时无知无畏,就直接跳进界河里去了,没想到回去以后发现,虽然受了些伤,但恢复之后神魂明显有所增强,晚辈觉得这个法子还行,后来就每年都去泡泡。” 龙渊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跟别人说自己失忆这件事,所以就尽量简单地向弥尔曼说明了一下情况。 弥尔曼听完,脸上的神色越发地惊讶,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龙渊问: “你是说,你既没有人指点,也没有修炼专门的功法,就这么直接跳到界河里去淬炼神魂?而且还成功了?可还有别人跟你修炼同一种功法?他们也跟你一样每年都去界河里么?” 龙渊听到弥尔曼这一连串的问话,摇摇头说:“跟晚辈修同一种功法的人倒是有,但据晚辈所知,用界河水修炼的好像只有晚辈一人。” 接着龙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补充道:“原先也有人跟着晚辈尝试过,只不过,界河水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后来他们也就不试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好奇 弥尔曼一脸不解地盯着龙渊,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龙渊还没来得及答话,苍遨先在一旁边切了一声,说:“怎么就不可能,龙二每年入界河时小爷都亲眼看见的,只不过嘛,”苍遨晃着脑袋说:“他每次都把自己给搞得半死不活的,全靠小爷把他拉回来,要不是有小爷跟他……” 龙渊听苍遨开口,赶紧轻轻推了它一下,心里喊道“小白……” 他们俩的魂契十分特别,神魂相融这件事,龙渊入界这么多年,也只听说一些专门修炼合击之术的修士之间可以做到,但也达不到他和苍遨这种程度,虽然这位风候族的大长老是王明然联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毕竟这是第一次交道,龙渊还是不想过多暴露自己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龙渊并有没提及苍遨也用界河水修炼的事,一来是因为苍遨其实并不想用界河水修炼,纯粹是因为两人神魂关联实在太过紧密,苍遨只能陪着他一起遭罪;二来是因为,看样子,弥尔曼明显是对自己感兴趣,龙渊可不想平白无故地把苍遨也牵扯进来。 苍遨听见龙渊喊它,也反应过来,便打住话头没再继续往下说。 弥尔曼倒没有追问苍遨要不是它会怎么样,苍遨身上的混沌气息远比龙渊身上的要弱,大概是因为常年跟龙渊待在一起沾染上的,弥尔曼对它远没有像对龙渊那么有兴趣。 其实,弥尔曼对于龙渊具体是怎么修炼的也没太多兴趣,它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弥尔曼盘坐在座位上思索片刻,忽然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把头探到龙渊跟前,而且这回不止是头,它整个身子也跟着滑过来,围着龙渊转了一圈,将他盘在当中,仔细仔细地查看起来。 龙渊被弥尔曼这么看过几回,已经有些习惯它总是这么忽然的动作,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口中问道: “前辈这是在找什么东西?前辈要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晚辈,不然前辈光这么看……大概也看不出什么来,倒不如直接问晚辈,说不定还来得更方便些?” 毕竟弥尔曼是风候族大长老,这里又是它们的领地,龙渊没好意思直说它这样盯着人看实在有点儿过了,不过弥尔曼自己很快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坐回到座位上,开口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有没有我族血脉,按说一个人族绝无可能有我族血脉,但你似乎天生能用界河水修炼,这是我族独有的天赋……” 沉吟片刻后,弥尔曼忽然从再次从座位滑到龙渊身边,不过这回倒没有围着龙渊研究他,而是用翅膀轻轻拍了他一下,说:“小子,跟我去一趟浮睐城。”一边说,一边推着龙渊就要往外走。 龙渊没想到弥尔曼会推自己,加上弥尔曼的力量可不小,一时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半步,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旁边云起赶紧过来拦在他们跟前,行礼道:“前辈让龙渊兄去浮睐城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晚辈等前来求见前辈原本也是有些要紧的事,前辈能不能……” 弥尔曼被云起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他们来这里还有任务在身,先前王明然大概都跟它说过,它倒也知道云起和龙渊这次来灵族查案是有期限的,于是停下身形,道:“我的确有些事可能得让这个小子帮忙,不过倒是没这么着急。” 说着,弥尔曼又坐回到座位上,看向云起说:“你们来的目的我都知道了。”说着一摆胸鳍将一块晶石送到云起跟前,继续说: “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确知修炼有拘魂术的化形虎族一共也没几个,它们的情况都记录在这儿了。不过嘛,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消息,北域这边,化形的虎族大概有两百来名,其余的是不是当真没有修炼拘魂术,谁也不敢保证。” 云起双手接住晶石,行礼道了声谢。 弥尔曼无所谓地扬了一下翅膀,道:“这没什么。”接着指了指云起手中的晶石继续道: “你老师还让我查了些别的消息,只不过,关于积怨,它既然能隐瞒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至于化形虎族的行踪,时间仓促,查到的也不多,反正查到的情况,不管有用没用的都已经记在这里面了,你们自己慢慢看。” 云起继续行礼称谢。 弥尔曼挥挥胸鳍示意无所谓,接着又送过来三块令牌,继续道:“这个案子终归还是得靠你们自己去查,别的忙我也帮不上,这三枚令牌你们且拿好,只要别去闯那些大族的私有领地,持这三枚令牌,一般的地界可随你们行走。” 云起赶紧双手接过,只见这三枚令牌,其中两块是晶石质地,上面刻有风候族的标志,另一块则是玄铁铸成,上面嵌着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的白色虎头。 云起见这三枚令牌的质地特殊,做工精巧,再加上弥尔曼的话,心知这些令牌代表的身份只怕不一般,不是寻常的身份令牌这么简单,于是十分郑重地再次行礼道谢。 弥尔曼见状,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你这小子,果然跟你老师一个德性,我话还没说完,你都行几个礼了?这个习惯不好,得改改,老是这么一大堆礼节,容易搞得人头疼,你不知道么?” 说完也不等云起答话,弥尔曼又继续道: “那两枚风候族的令牌是给你和这个小子的,你们在北域行走,只说是我风候族弥尔曼的客人就行。另外那块,是曲岭那群白虎的身份令牌,我跟奎戈那个老家伙说过了,就当这只小老虎是来自它们那一族,先前一直在外历练,最近才刚回来。” 云起下意识地又要行礼道谢,刚行到一半就听见弥尔曼牙疼似地抽了口气,云起只好停下动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了句:“有劳前辈费心了。” 第二百七十章 入浮睐 弥尔曼摇摇头,然后开口道:“行了,你们的事说完了,该说说我的事了。”说罢,转头看向龙渊。 龙渊点点头道:“前辈有何吩咐,晚辈自当照办。只是晚辈此次前来还有任务在身,恐怕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弥尔曼听到龙渊的话,呼扇着胸鳍说:“就是去趟浮睐城而已,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间。”边说边起身示意龙渊跟它走。 云起、苍遨和念羽自然下意识地都跟了过来。 云起笑着对弥尔曼说:“要是前辈不介意的话,晚辈能不能也跟着去看看?” 云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虽说是自己先生让自己来找的弥尔曼,弥尔曼也的确刚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但它拉着龙渊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灵族和人族的习性迥异,有时在人族看来不可接受的事,在灵族却会觉得理所当然,反之亦然,所以云起还是有些不放心。 龙渊一听云起这话,立即转头看向他,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说:“行之,你就别去了,那上面有罡风……” 旁边弥尔曼听到云起和龙渊的话,无所谓地说:“想去就去,就那么点儿罡风,还不至于能伤得了人。” 云起也笑着说:“罡风我又不是没见过,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难得有机会去传说中的浮睐城一饱眼福,我怎么能错过。” 龙渊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说:“你的伤好不容易才恢复,可不能这样折腾,殿主说过的话难道你忘了?”接着又放缓语气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云起还想争辩,弥尔曼听龙渊这口气,似乎云起先前受过重伤,再看看云起那副单薄的模样,于是开口道: “行了,小子,持刚才给你们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浮睐城,你要是想看的话,有的是机会,不用非得这回。还有,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有我族血脉而已,不会拿他怎么样。更何况,我跟你老师怎么说也是多年的交情,他的人,我不会乱动的。” 云起被弥尔曼说破心事,便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看向弥尔曼行礼道:“请前辈见谅,是晚辈小人之心了。” 弥尔曼见云起行礼,忍不住又牙疼似地抽了口气说: “好了好了,身在异族小心些是应该的。你要真是连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的话,只能说太过愚蠢,那这几块令牌我还是别给你们,趁早把你们赶回去的好,免得在这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得连累我去收拾残局。” 苍遨在旁边插话道:“病书生,你就别折腾了,让小蝴蝶在这儿陪你待会儿,我跟龙二一起过去就行。你放心,真是要打架的话,小爷可比你拿手多了。” 龙渊赶紧推了苍遨一下,抱歉地看向弥尔曼笑笑,伸手道:“前辈,请。”说完又一脸郑重地看向云起摇摇头,意思是不许他跟来。 云起只好点点头,无声地跟龙渊说了句:“万事小心。” 龙渊笑着点点头,和苍遨一起跟着弥尔曼离开了。 弥尔曼带着龙渊和苍遨走到小岛边缘,那里停泊着一辆不大不小的飞舟,几人上了船,不多会儿就来到浮睐城边缘的码头上。 弥尔曼是个急性子,船都没停稳就拉着龙渊和苍遨跳下船,匆匆忙忙地往城中心走去。 这一路上时不时有人跟弥尔曼打招呼,还有许多人好奇地看着龙渊和苍遨,它们这里少有外族人来,所以此时见到龙渊和苍遨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有些好事儿的族人,还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想看看罡风起时龙渊和苍遨的反应。 没成想,一群人跟着走了好一阵儿,终于等到罡风刮过来,结果龙渊和苍遨压根儿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俩可是每年都会入界河的,平时也动不动就跑去界壁里采药,浮睐城里的这点儿罡风,对他们俩而言,跟寻常的风并没多大差别,自然不会有反应。 这么一来,那些风候族人就越发好奇了,跟在三人后面议论着龙渊和苍遨是什么来头。 弥尔曼一开始还不想管这些人,后来见跟着的人不仅不见少,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终于忍不住,摆出大长老的架势呵斥了几句,这些人才一哄而散。 很快,弥尔曼就带着龙渊和苍遨来到城中一座呈椭圆形,形状有些像鸟巢的建筑前,“巢”上还盘踞着四尊巨大的风候族雕像,看起来气势惊人,想来不是一般的地方。 弥尔曼也没费心跟龙渊和苍遨说明这是什么地方,带着他们径直往里走。门口的守卫明显认识弥尔曼,并没有上来盘问,而是向弥尔曼行了一礼,就让他们进去了。 进去之后,龙渊看见,这里是一座空旷的大厅,四周墙壁上绘满了精美的图案,还装饰有许多浮雕,看内容,似乎,是关于风候一族的历史? 大厅中间立着一座高台,上面有一尊风候族人的雕像。 弥尔曼带着龙渊和苍遨走上高台,只见这座雕像本身比弥尔曼还要高大些,盘踞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座上,双翼平展,双鳍微张,低头俯视着进入大厅的人们,表情于威严中透着些慈祥,如同一位长者在看护着子孙后辈。 雕像的尾鳍举在身前,上面托着一个精美的圆盘,圆盘里盛满了银色半透明的液体,还隐约散发出五彩的光芒;圆盘正中央有一块凸起,就像是有人投下石子溅起的水花被凝固了一样,水花的中心,嵌有一块灰蓝色、带银色光点的石头,若是云起在此,便会认出来,这块石头跟当年寒岭生随身佩戴的那块差不多。 此时,龙渊正盯着这石头,眉头轻轻皱起,似乎在想些什么,苍遨也跟着龙渊一起盯着这块石头,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弥尔曼见状,开口道:“这是混沌遗石,怎么?你们俩见过这种石头?” 第二百七十一章 滴血认亲 龙渊被弥尔曼这一声问话惊动,回过神来,沉吟着答道:“晚辈未曾见过这样石头,只是……这块石头上有种让晚辈感觉十分熟悉的力量,有点儿……像是混沌罡风的气息,但这股力量显得十分纯粹,似乎不只是混沌罡风那么简单……” 弥尔曼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子,你说得没错,这里面的力量可不是什么混沌罡风能比的。混沌遗石当中蕴含着的乃是混沌本源的力量,跟你身上的力量同出一脉,你会觉得熟悉那再正常不过。” “但是,”弥尔曼话锋一转,有些疑惑的看着龙渊问道:“你以前当真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可是,你身上分明有混沌本源的力量啊。” 龙渊肯定地摇摇头,回答说:“晚辈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灵物,不过……”说着到这儿,龙渊下意识地跟苍遨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俩这是在想,会不会是在人间界时候的事? 弥尔曼好奇地追问:“不过什么?” 龙渊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晚辈记性不太好,以前有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晚辈曾经在哪里见过这种石头,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也有可能。” 弥尔曼对于龙渊这个解释其实不太相信—— 这种宝贝,真要是见到过,怎么会忘?若说是一般人,感应不到混沌之力,见到这种石头当成是普通石头倒是有可能,但龙渊身具混沌本源的力量,见到这种石头一定会像现在这样觉得熟悉,甚至,他身上的力量很可能就与此有关,这得记性差成什么样,才会不记得? 弥尔曼当然不知道龙渊和苍遨不只是记性不好这么简单,根本就是失忆了,入界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俩一概不知,就算见真过混沌遗石,他们也不可能记得。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弥尔曼也懒得去深究这些事,于是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指着那块混沌遗石对龙渊说:“你往这块石头上注入些灵力试试。” 龙渊略一沉吟便依言照办,并起两指将一缕灵力注入混沌遗石当中。 随着龙渊的灵力注入其中,这块混沌遗石开始发散出柔和的光芒,上面的银色光点逐渐亮起,变得璀璨如星。 弥尔曼见状,暗自满意地点点头,又指着盘中银色的液体说:“你再往这里滴上一滴血试试。” 这回龙渊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笑着看向弥尔曼,用请教的语气说道:“敢问前辈,这座大厅看起来应该是贵族一处重要所在,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还有,这个圆盘是件什么灵物,这些灵液又是什么?” 龙渊这话问得很委婉,但苍遨可就没他这么客气了,一脸怀疑地盯着弥尔曼说道:“你让滴就滴啊?谁知道这滴血滴进去了会怎么样?万一你是打算借机收走这一滴血,拿去动什么手脚,用来暗算我们,那该怎么办?” 弥尔曼一听龙渊和苍遨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光顾着想自己的事,还没有跟龙渊和苍遨讲过事情的原委,于是笑着解释说: “是我疏忽了。这个地方,你们姑且认为是人族的宗祠一类的地方,我族子孙成年之时都是在这里举行成年仪式,此外,如果有外族与我族通婚产生的后代想要认祖归宗的话,也是在这里验明血脉。” 龙渊听到弥尔曼这番话,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盘子当中的银色液体,问道:“这么说,这些灵液就是用来……” 弥尔曼点点头说:“如果是我族血脉,滴入一滴血之后,这里面便会显现出一个风候虚影,血脉越浓,这个影像就越清晰;而如果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龙渊听罢,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前辈,晚辈是人族,在人间界身死之后被接引来的此界……前辈这一族难道在人间界也有?” 弥尔曼摇摇头说:“我们是此界的生灵,只是偶尔会去人间界办事而已,莫说不可能跟人间界的生灵有所交集,就算真发生了,毕竟是异界之人,也不可能会有后代。我其实也不认为你会有我族血脉,但这件事情相当关键,所以还是得确认一下。” 不等龙渊发问,弥尔曼挥挥胸鳍主动解释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族有一件传承之物于多年前遗失在了界壁当中,后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件宝物的大致所在,但却无法取回,原因是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我族血脉极为排斥,可那个地方在界壁深处,混沌罡风非常厉害,莫说是别的灵族,就算是我族当中修为不足的人都走不到那里。” 说着,弥尔曼看向龙渊,笑呵呵地说: “没想到,你这个人族小子身上居然会有混沌本源的力量,修为也还算勉强,再好好修炼一番,应该是能进得去那个地方的,说不定还真能帮我们寻回那件传承之物。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确认你与我族的确没有关系才行。” 龙渊听完弥尔曼这番话,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正要开口,旁边苍遨却抢先说道: “切~就算龙二没有你们风候血脉,不对……龙二本来就跟你们没啥关系,但是我们凭什么要冒险帮你们去界壁深处找这个什么传承的东西?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弥尔曼听到苍遨这番话倒也不恼,还是笑呵呵地说:“只要你们愿意帮忙,好处当然会有,或者你们想要什么报酬……” 旁边龙渊赶紧推了推苍遨,接口道:“报酬就不必了,前辈先前已经帮过我们一个大忙,晚辈感激不尽,如果这件事情有用得上晚辈的地方,前辈尽管开口,晚辈义不容辞。” 苍遨听到龙渊的话,在一旁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了两声,但也没再继续跟弥尔曼谈条件—— 苍遨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就算让它提条件它也提不出什么来,它只是不太高兴这个长得像鸟又像蛇的家伙事情也不说清楚,就把他们拉到这里来搞什么滴血认亲的把戏,所以故意呛弥尔曼几句而已。 第二百七十二章 彩岩城 弥尔曼听到龙渊的话,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说:“你这个小子不错,很对我的胃口。” 随后弥尔曼又端正神色道:“不过,先前那些东西是王明然那个老家伙跟我之间的事,跟你们没关系,跟这件事也没关系,你要是肯帮忙,我风候一族当然不能亏待了你,不然这事传出去,我弥尔曼居然占一个晚辈后生的便宜,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等龙渊多说什么,弥尔曼又指向那个圆盘道:“行了,你先滴上一滴血试试再说。” 龙渊点点头,这回没有再迟疑,运起灵力往自己指尖上一划,然后挤出一滴血来,滴入了雕像托举着的圆盘当中。 弥尔曼、龙渊和苍遨,三个人的目光都跟着龙渊这滴血落向圆盘中的银色液体,既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大厅里忽然变得寂静无声,鲜血落入圆盘时的嘀嗒声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这滴血落入银色液体之后就慢慢氤开,变得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弥尔曼刚才不知不觉间已经屏住了呼吸,这会儿见什么都没发生,不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哈哈笑了两声,高兴地拍打着龙渊道:“太好了,你果然不是我族血脉!” 苍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龙渊也觉得弥尔曼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先是干笑一声,然后开口问道:“前辈,这件事具体需要晚辈做什么?还有……晚辈手头这件案子有些着急,可否容晚辈先办完案子再来……” 弥尔曼又笑着在龙渊肩上拍了两下,说: “我知道,你先去办案,这东西都丢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一时。而且,你的修为虽然不弱,但毕竟不是修的混沌道法,要去那个地方还是太勉强,回头等你办完案子再来找我,在这边修行一段时间再说。” 龙渊听到弥尔曼这话,先是一怔,随后赶紧应了一声,要知道混沌道法可不是一般的道法,听弥尔曼这意思是要让自己跟着风候一族修行,这可是不小的机缘,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许多人甘愿冒险去界壁里走这趟了。 弥尔曼听出龙渊声音里的惊讶,又哈哈笑着拍打了龙渊两下,不过没有多解释什么。 其实关于混沌道法这件事,风候一族并没有多少藏私的意思,只不过一般人根本没办法修炼此道,那它们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自己修炼的功法告诉旁人。 既然已经确定龙渊没有风候血脉、是寻找它们遗失之物的理想人选,弥尔曼便不打算在这里继续逗留,领着龙渊和苍遨边往外走边说: “行了,既然事情办完了,我也不留你们在这边多逛,就先送你们回去,不然王明然那个小徒弟该等着急了。回头等你们办完案子,要是有兴趣就再一起来转转。” 龙渊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应一声。 很快,弥尔曼就带着龙渊和苍遨回到地城自己那座小岛上。 弥尔曼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上岛就径直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去了。 龙渊和苍遨找到云起和念羽,然后又去跟弥尔曼告辞过后,就乘坐小羽龟回到地面上。 路上,龙渊把事情的经过跟云起大致讲了一遍,云起听说龙渊有机会跟风候一族修行,自然是为他高兴,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查明真相、了结此案,免得耽误龙渊的机缘。 等云起和龙渊回到地面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行人便打算先去附近的彩岩城歇息一晚。 彩岩城规模并不大,城如其名,整座城其实就是一座五彩岩山,生活在这边的灵族在巨岩上开凿出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室和通道,用以居住通行。 岩山内部亦是别有洞天,岩体几乎被挖空,形成无数个石窟,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岩山中,石窟之间以暗河、石柱、栈道、滑索等相连,就像一座五彩迷宫。 部分石窟顶上开着巨大的天窗,此时正值傍晚,夕阳余晖洒落进来,将原本五彩的岩石映照得越发绚丽。 岩石当中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嵌着许多晶石晶砂,散发着各色光芒,下层的石窟虽然照不到阳光,却因为这些晶石晶砂的存在而变得灯火通明。 城中人来人往,各式商铺散布在层层石窟当中,所售卖的商品不一而足,大部分云起和龙渊等人都没有见过。 这样一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城池让几人大为惊叹,苍遨更是新奇得不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就连念羽也忍不住,扒在云起袖口四处张望。 龙渊看见苍遨这副模样,要是不管它还不知道会逛到几时,就想招呼它快点走,云起笑着拦住龙渊道:“让苍遨兄逛,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接着又看看在自己袖口探头探脑的念羽,笑着说:“念羽,不然你也出来看看?” 苍遨也招呼念羽道:“小蝴蝶,你也出来,这里可好玩了。”接着一转念想到念羽躲起来的原因,苍遨又说:“这样,你把尾巴收收,我带着你,这里又不是人族城池,灵族长得跟你差不多的族类也是有的,应该不太会注意到你的身份。” 念羽对这座城市实在是有些好奇,而且苍遨说的也有道理,犹豫了一阵儿,最终还是抬头眼巴巴地看向云起。 云起看着一脸期待的念羽,笑着点点头,说:“要不你们俩去玩,我跟龙渊兄先去找个歇脚的地方。” 念羽一听,立即化成跟寻常蝴蝶差不多的样子,高兴地从云起的袖子里飞出来,落在苍遨的耳朵上。 苍遨生怕云起和龙渊反悔,立马说:“那我们走了啊,一会儿你们找好地方说一声,我们到时候自己回来。”说完带着念羽就要跑。 龙渊一把拉住它的尾巴,提醒道:“小白,可别惹事啊。”然后又不放心地对念羽道:“念羽姑娘,你可要看着点儿小白。” 第二百七十三章 嫌疑名单 苍遨听到龙渊的话,切了一声,不满地说:“小爷什么时候惹过事?都是别人来招惹小爷的好不好?” 念羽则脆生生地应道:“渊公子你就放心。”又跟云起挥挥翅膀道:“公子,我们走啦。”然后转过头跟苍遨交头接耳地走远了。 龙渊看着这一虎一蝶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着头说:“这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随后又看向云起,半开玩笑地说:“可千万别叫小白把你家念羽给带歪了。” 云起笑着摇摇头,道:“苍遨兄虽然性子活络了些,但并非没有分寸,不至于。”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有些出神地看向念羽离开的方向,轻声道: “说起来,念羽化生才十年,怎么算也不过是个孩子,偏偏我性子冷清,行事也拘泥刻板,对它多有苛求,这些年,念羽一直这么陪着我,鲜少跟其他人往来,的确是辛苦它了。难得它跟苍遨兄投缘,还能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这样最好,多少能放松些,我其实该感谢苍遨兄才是。” 龙渊听见云起这话,跟着叹了一口气,半是责备半是关切地道:“你对念羽姑娘是不是苛求我不知道,但对你自己的确是苛刻了些,这些年只怕过得更辛苦?” 随后龙渊忽然笑了起来,说:“反正今晚也没案可查,不如我们也去逛逛?”说完也不等云起答话,拉着云起就往一处热闹的地方走。 云起原本并不想逛街,但被龙渊这么一说一拉便有些出神,恍惚间似乎回到多年前的人间界,那年中秋,寒岭生也是这样拉着自己去观潮的,于是不由自主地跟着龙渊往前走去。 不过,云起和龙渊也没逛太久,他俩虽然嘴上说是在这里没案可查,但其实先前弥尔曼刚给了他们一堆关于虎族的资料,两人都惦记着回去查看,因此这一路,半是在逛街,半是在打听住宿的地方。 很快,云起和龙渊就找好客栈,把位置告诉苍遨和念羽之后,他俩就钻进房间里开始翻看弥尔曼给的信息。 弥尔曼给他们晶石时说是没查到多少消息,但等云起和龙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里面记录着北域这边所有化形虎族的情况介绍,以及吴家案发那段时间它们的大致动向。 当然了,关于它们的行踪也算不得有多完整——毕竟这些可都是化形的灵族,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它们的消息一向都难打听,但至少它们那段时间有没有在外露面,这些明面儿上的行踪还是有的。 云起和龙渊吃惊之余也不禁感慨风候一族的厉害。 苍遨和念羽两个在外面玩儿到夜深才回来,回来时就看见云起和龙渊坐桌边,拿着弥尔曼给的晶石和一片玉堞在讨论着什么。 念羽飞到云起肩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公子,渊公子,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你们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说着把给云起和龙渊带的点心放到桌子上。 云起笑着摸摸念羽的翅膀说:“没事的。”然后继续跟龙渊讨论。 先前云起和龙渊已经快速把这一百多名化形虎族的信息看过一遍,现在正在从中筛选可疑的对象。 龙渊和苍遨追踪了那名疑犯一路,多少推测出些它的身高体格等特征,于是对照着弥尔曼给的信息,将那些体格明显不符的虎族都去掉了。 只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那三名确知修炼有拘魂术的虎族体型跟疑犯的竟然相去甚远,而且它们这段时间似乎都没有离开过北域。 云起和龙渊犹豫了好一阵儿,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查查那些体型相似,前段时间又没露过面的化形虎族。 毕竟弥尔曼也说过,它们只知道这三名化形虎族修炼了拘魂术,但并不知道别的化形虎族是不是没有修炼,拘魂术又是虎族的血脉天赋之一,其它虎族暗中有修炼也很正常。 苍遨跳到龙渊身边,把脑袋凑过去,打着哈欠问:“怎么样?那个弥尔曼给的消息有什么用处没?” 龙渊这会儿正在琢磨这些化形灵虎的事,听到苍遨的问话,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苍遨见龙渊在想事情,虽然不高兴他这么敷衍的态度,但也没有再多打扰他,而是自顾自地趴下来,眯起眼睛听着他和云起的讨论。 听了没多一会儿,苍遨忽然抬起头,插嘴道:“白虎一脉的也可以先不用管。” 龙渊和云起闻声都转过头,露出询问的神色看向苍遨,念羽则半是好奇半是不满地说:“为什么不用管?难不成因为你是白虎一脉的,就觉得它们个个都是好人?你这也太偏心了。” 苍遨切了一声说:“小爷还不至于这么糊涂。”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云起,才继续说道:“真正的白虎血脉是不会跑去修炼拘魂术这种外道的。” 龙渊和云起有些不明就里地噢了一声,仍旧看着苍遨,明显是在等它解释,苍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白虎一脉的天赋战法放眼整个灵族都是一等一的道法,放着这样上乘的道法不修,跑去修炼拘魂术这样的外道,这得脑子坏成什么样儿?更何况……” 苍遨说着这儿忽然停下来,又看了一眼云起。 念羽见苍遨老是看云起,有些奇怪地问:“你有话就快说呀,总看我家公子干什么?” 龙渊反应过来苍遨是不想跟云起多说拘魂术的事,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犹豫片刻,看向云起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查查别的化形虎族?” 龙渊没有像苍遨这样的天赋,所以他其实并不清楚云起内心对于拘魂术的忧惧,但以苍遨的性子居然会有这样的表现,龙渊知道它多半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知道现在查吴家的案子难免会说到拘魂术,可龙渊还是想着能少在云起跟前提及就尽量不提,因此不愿再追问。 第二百七十四章 扑朔迷离(上) 此外,龙渊也相信苍遨的判断,别看苍遨成天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真办起正事儿来,它一向还是很靠得住的,既然它会说先不用管,那就说明,至少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白虎一脉是案犯的可能性要远比别的灵虎来得要小,他们毕竟时间有限,当然应该先查最可疑的对象。 云起见苍遨和龙渊这个样子,哪里不知道他们在避讳什么,于是笑着摸摸念羽的翅膀,解释说:“龙渊兄和苍遨兄应该是怕说到拘魂术惹起我的心事。” 接着云起又笑着看向龙渊和苍遨,说:“苍遨兄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我还不至于如此不堪,连听一听都受不了,现在毕竟是查案,多了解些情况于我们办案更有利。” 龙渊听罢,暗自叹息一声,冲苍遨点点头,苍遨于是解释说: “不论是在尽乡界还是在人间界,魂魄一旦被拘,要想再入轮回都……有些麻烦,所以一旦拘拿魂魄,必然伤及天和,背离大道,历天劫时会困难许多,至于想要渡过化形天劫就更是难上加难,但凡有点儿天赋的虎族都不太愿意修,更别提是白虎血脉了。” “而且,”苍遨有些得意地昂起头道:“我族战法远比拘魂术要强,就算是一般白虎都不可能看得上拘魂术,更何况现在要查的是化形灵虎,能化形的白虎天赋相当了得,它有什么理由要跑去修炼什么拘魂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不说,反而还会毁了自己的修行。” 念羽听完,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云起,然后才犹豫着开口问道:“那,万一是它化过形以后才修的呢?” 苍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都化形了,有这样的修为,不好好继续修炼自己的战法,跑去修拘魂术干什么?拘来的魂魄能派上什么用场?也就能打打杂,那直接招点随从不就完了?这可是化形白虎,有的是人巴不得跟着它混,还能缺这几个随从?” 念羽虽然觉得苍遨说得有些道理,可就是看不惯它那副自大的模样,所以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云起听完,点点头,指着玉堞道:“那这几名化形白虎就暂且不查了。还有这些,入界不过十余年和入界已经过百年的,嫌疑应该也不大。” 念羽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云起笑着解释说:“先前龙渊兄不是说过,那些积怨至少有二、三十年了,入界才十余年的话,哪里来这么重的积怨?至于入界过百年的,身具积怨如此之久还能毫无异常,没被人发现端倪,这不太可能,除非……”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龙渊一眼,停住话头没再往下说。 龙渊笑着接口道:“除非它并没有养怨,而是跟我们一样,一直在消磨怨气,但从吴家的情形来看又不是这么回事。” 云点头,接着说: “而且,吴家并非多大的家族,族中也没什么修为出众的修士,以化形虎族的能耐早就能报仇了,何必冒着怨气反噬的风险等上百年?就算它跟吴家是在人间界结的怨,它一直在等仇人入界好亲手了结恩怨,可人的寿命毕竟有限,也不至于要等上百年这么久。” 苍遨在一旁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谁知道呢,当年的墨血不也是好些年后才知道自己身死的真相,重又生出怨气来? 云起闻言,有些好奇地问道:“噢?还有这等事?” 苍遨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当然,不信你问龙二。” 龙渊在一旁点点头,说:“确有此事。” 云起眉头微皱,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入界百年以上的化形虎族也得查查才是,这么一来,要查的灵虎还不少,我们得抓紧点。” 苍遨却又晃了晃脑袋说: “不过嘛,病书生你刚才那些话说得也对,真要是入界百年的化形虎族,以它们的修为,想要对付吴家那群人是易如反掌,根本就没有必要借助怨气,如果是后来才知道的真相,它直接动手就行,何必还要再等这么多年,更没有必要冒险养怨。” 龙渊也开口道: “还有件事我也一直没想通,那天去吴家的除了一名虎族,其余的应该是人族,真要是北域这边的化形虎族的话,且不说以它的修为是否需要帮手,就算是需要,按说也不会是找一群人族来帮忙,这些化形虎族在自己族中那还不是一呼百应,有什么必要去找外族出手?” 说到这儿,龙渊忽然停下话头,转头看向云起说:“除非……” 云起听到龙渊的话,也看向他,脱口而出道:“除非,那些并非人族,而是伥奴?!这样一来,为何当时我们看到那些黑衣人都带有积怨也就能说得通了。” 龙渊脸色严肃地点点头:“此外,如果真是伥奴的话,那过去的其实只有这一名虎族,我们自然查不到其他人的行踪,而吴家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只是,”龙渊话锋一转,道:“这里面有一个古怪的地方,如果那些真的是伥奴的话,为什么看起来全是人族?这里面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这一点云起也有些疑惑,下意识地看向苍遨,龙渊和念羽也都转头看着苍遨。 苍遨一看三双眼睛都盯着自己,有些莫名地瞪着大眼说:“你们都看着小爷做什么?又不是小爷拘来的伥奴,小爷怎么会知道?” 云起笑着解释道:“只是想问问苍遨兄,拘魂术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这个法术对人族是最有效的?或者是如果虎族化形,这些被拘拿的伥奴也可以跟着化形?” 苍遨晃晃脑袋说: “这倒应该没有,能拘什么样的魂魄通常只跟双方的修为高低、神魂强弱有关,并不针对哪一族类;至于跟着主体化形,那是不可能的,要真有这等好事,只怕会有不少修为不足以化形的灵族上赶着要来当伥奴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扑朔迷离(下) 云点头说:“这倒也是。这么说来,并不是因为拘魂术有什么独特之处,而还是与这名虎族有关……那……这些伥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遨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说: “现在琢磨这些有什么用?谁知道这只老虎是怎么想的?没准儿它因为跟吴家的仇,连带着看整个人族都不顺眼,所以专门针对人族也不好说,想这么多干嘛?” 其余几人觉得苍遨说得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些伥奴的身份和原因。 云起轻轻皱着眉,继续思索着道: “先不论这些伥奴为什么都是人族,单就能控制二三十名伥奴这件事情来看,这名虎族的修为绝不简单,那它还有什么必要养怨这么多年?难不成是它先被人害死,入界之后道法全消,只能从头修炼,所以才会有积怨?吴家不过是凡人家族,怎么可能取得了一名化形虎族的性命?” 念羽在一旁边接口说:“说不定它入界时还没有化形呢?”说着念羽忽然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说道:“有没有可能,它那时刚好是在历化形天劫,结果却被吴家的人误打误撞给影响到了,以至于它没能渡过天劫,就此陨落了?” 接着念羽又吐吐舌头道:“不过,这就要杀人满门,也太狠了点,难怪渡不过天劫,还真不能怪到别人头上。” 云起还是皱着眉说: “是有这种可能,但如果它没能渡过天劫,那它来了此界应该还是没有化形的状态,怎么能这么快就重新修炼到化形?它毕竟没有渡过天劫,不像那些化过形的灵族,历劫成功之后有机会窥视大道本源,来此界就算道法全消,再重新修行也是一日千里。” 龙渊接着云起的话补充道: “而且,那名虎族化形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它就算恰好天生适合此界道法,入界以后也得从头修炼,然后再历劫化形,怎么着也需要上百年的时间,等它化形成功的时候,它的仇人早该来此界了,它干嘛还要带着积怨再多等这么些年才动手?” 念羽听罢,点着头问道:“所以公子,渊公子,你们俩的意思是说,那名虎族应该还是在人间界时就已经化形成功,来此界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太长了?” 云点头说:“极有可能。” 念羽噢了一声,又疑惑地开口道:“可是,公子,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个凡人家族,怎么会跟一名化形虎族撞在一起,还能取得了化形虎族的性命?” 云起摇摇头道:“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其实,就算是尚未化形的灵虎,一般凡人家族也不可能取得了它的性命……也许,就跟你先前说的差不多,它当时因为什么原因已经很虚弱了,所以才会被人给趁虚而入,含恨陨落。” 接着云起又皱着眉头自语道:“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它最大的仇人不应该是将它重创的人么?就算它最后是死在吴家人的手上,这怨气也不至于重到要灭其满门?” 苍遨切了一声道:“我说,病书生,你跟一个养怨多年的家伙有什么道理可讲?别说是灭掉仇人满门,真要是怨气发作时,随便路过一个人它都可能会当成仇人给杀掉。” 云起下意识地道:“可那时在吴家,它明显并没有失控……” 话还没有说完,云起又摇头笑着说:“是我钻牛角尖了,先不说其它,我们还是赶紧定一下要查哪些虎族。不管这名虎族是怎么跟吴家结下的仇怨,身上还有什么别的秘密,它入此界的时间不超过百年的可能性都比较大,我们要不还是先查查百年以内入界的化形灵虎?” 龙渊点点头说:“还有,它在人间界时就已经化形的可能性也比较大,我们就先按此来查。” 说罢,龙渊用手指着玉堞上的名录,对云起说:“照此分析,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这几名了,我们抓紧时间去查,如果没有发现,那我们就扩大些范围,再查查这些入界时间更早些的,如何?” 云头表示同意,然后拿出北域的地图,接着说:“我们先看看这些虎族的领地位置,安排一下后面的行程。” 龙渊笑着对云起道:“这些事情我来就好,时候不早了,你的伤才刚好,先去休息。”说着就想去拿云起手中的地图。 云起笑着握住地图说:“我的伤已经好了,龙渊兄不必担心,这些日子你因为要照顾我都没怎么休息好,还是我来。” 龙渊看着云起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行了行了,我们俩也别争论了,有这个时间,行程都安排好了,一起,赶紧定好我俩都去休息。” 云起闻言也笑起来,将地图在桌子上展开,跟龙渊讨论起来,不一会儿,俩人就定好了行程。 他们的第一站,是一座叫赫黎城的地方,去调查一个名为赫连家族的老祖。 因为化形灵族的寿命极长,赫连老祖入界其实只有几十年,但因为它在人间界时的确是老祖,加上化形灵族对大道感悟至深,修行起来远比一般人要快,最终能达到的修为层次也远比一般人要强,所以哪怕是在以实力为尊的灵族,族中人对它还是颇为敬重,在它入界之初、尚无修为时,当时的族长就主动让出了族中大权。 在前往赫黎城的路上,云起和龙渊商量好了后面查案的办法。 比较简单的一种是想办法潜到那名化形虎族的附近,由龙渊悄悄释放些积怨,试试看会不会引发对方的怨气波动。 怨气这种东西有个特点,就是身具积怨的人远比旁人更容易招惹怨气,而且一旦遇到外来的怨气,自身的怨气也很容易被引动,就与龙渊在吴家时遇到的情况类似。 这个法子比较隐蔽,不容易暴露几人的行动,只是有个风险,那就是万一对方身上的积怨被引动之后没能控制住,说不定会因为怨气侵蚀而失去理智,大开杀戒,伤及无辜。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赫连老祖 不过,龙渊和云起讨论了一番,觉得对方失控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对方既然能把积怨隐藏这么多年,想必在控制怨气上颇有心得,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当然,如果对方将积怨控制得特别好,也有可能无法被引动,那他们就查不出来了。 这一点,龙渊倒是不太担心——以他体内积怨这么稀薄的程度都会被吴家残余的积怨所引动,对方体内积怨如此之深,就算控制得再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吸入积怨,多少会引发些怨气波动,以龙渊和苍遨的神魂之强,应该能察觉出来。 此外,这个办法还有一点是让云起比较担心的,那就是龙渊释放怨气的话,可能会对他自己有所影响,只是龙渊说他身具怨气都快二十年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再说云起又是有浩然气的人,真要有异状,也能帮着他镇压,让云起不用担心。 云起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一来的确查案需要,二来龙渊说得没错,就算真出了状况,自己有浩然气应该还是能控制得住,思来想去也只好同意先这么办。不过云起也打算好了,如果过程中真有情况的话,后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龙渊再动用怨气了。 他们也商量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来硬的,动手偷袭,试试看看能不能逼得对方动用拘魂术或是化出真身,他们毕竟在溯影里见过那名虎族动手,哪怕不是看得那么清晰,但只要面对面过招,也有几成把握能大致辨认出来。 这个主意苍遨大为赞同,这样它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化形虎族打架,想想就开心。 只可惜,龙渊和云起并不太想这么干,一来,他们总不能直接杀进灵虎家族里去挑衅,得要等到化形虎族落单才行,这样的机会可不太好等,实在太花时间;二来,对上的可是化形虎族,这么做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再给风候族和曲岭奎家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所以最后,虽然苍遨不太开心,但还是同意先试试积怨再说。 至于别的法子,比如去详查这些虎族在案发时的具体行踪这种,既费力又费时,他们只打算到时候在茶坊酒肆顺便打听打听,能发现点儿什么最好,不能的话也算了,不再多花精力专门去查。 至于为何,是因为: 一来,这里是灵族,不归司非殿管,他们其实无权去调查这些信息,更不能传唤相关人等来问话,这个案子毕竟没有在灵族立案,就算是风候族出面都不太好办,更别提云起和龙渊本来就是私下查案,而且,这么做也容易打草惊蛇。 二来,灵族不同于人族,说是灵族,但其实是许多种族,各族之间的差异真要说起来,并不比跟人族的差异小,只不过灵族各族成员数量远不如人族,所以才结盟在一起,共同管理灵族领域,因此这边管理要松散许多,也没有多少官方记录可查。 很快,云起和龙渊等一行人就来到赫黎城。 赫连家族虽然是寻常灵虎,但它们的身上有极为稀薄的白虎血脉,所以族中一向推崇修炼战法,性子也比较争强好胜,按着他们先前的商议,就由苍遨出面,找个机会显露实力,引起赫连族人的注意,它们多半就会想跟苍遨一争高下。 只要能交上手,以苍遨的实力,一般的灵虎很难是它的对手,等它击败的族人多了,赫连家的老祖自然就会露面了,到时候龙渊再伺机放出积怨试探,便能知晓个大概。 原本龙渊和云起还想着估计得打上个十来架才能把赫连老祖引出来,没成想,事情进展得出奇顺利,这位老祖相当好战,苍遨才打败不过五、六名族人,消息就已经传到赫连老祖那里去了。 其实赫连老祖虽然是族长,但它平常并不怎么管族中事务,都是让别人在处理,可这一次,当它听说有一只真正的白虎来到这里,而且能耐还不小,立即兴奋不已地跑到演武场观战。 在看过一场比斗后,赫连老祖二话不说,抢先跳进场中,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身手不错,不愧是白虎血脉。”接着又看向自己的后辈族人道:“你们都不是对手,就不要再来丢人现眼了,老夫亲自来过过招。” 旁边的虎族一听老祖开口,虽然不服气,也只能暗自嘀咕几声,随后开始给自家老祖呐喊助威。 赫连老祖一挥手止住众虎的欢呼说:“叫什么叫,我这一把年纪跟这位小兄弟动手,就是赢了也不算光彩,你们还有脸叫。” 说完又哈哈笑着跟苍遨说:“老夫可不是要以大欺小,只是看着小兄弟身手过人,老夫实在技痒难耐,所以过来切磋切磋,还望小兄弟不要介意,这一战,只是切磋交流,不争胜负;不论输赢,小兄弟都是我赫连一族的座上宾。小兄弟,你可需要先休息一下再打?” 要说这位赫连老祖虽然好战,但这份胸襟气度却挺让人佩服,原本以苍遨的性子肯定是要呛声几句,但听赫连老祖这么一说,加上龙渊从旁提醒,难得苍遨没说什么刺人的话,只是应了一声:“先打完再说。” 那边赫连老祖也大笑一声,道:“好!承让了。”说完竟直接往地上一扑,化出了真身。 龙渊本来还在琢磨是这就往演武场里放积怨,还是等它们打完出来再放,毕竟苍遨也会受积怨影响,要是在它们比斗时放出积怨,自己不太好控制。 结果现在赫连老祖居然直接出化真身,龙渊心中对它的怀疑其实已经去了一半,便没有再动手,而是由着苍遨跟赫连老祖比试,自己专心盯着赫连老祖的动作。 看了不一会儿,龙渊便已经基本确定,凶手应该不是这位赫连老祖,这位一看就是惯以虎形来争斗的,行动十分流畅迅疾,一招一式干脆利索,完全没有溯影里那名虎族那种不协调的感觉。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书如海 看来,这位赫连老祖哪怕平时是以人形出现,但真要动手时应该都是用的虎形,而且看它这样子,应该十分喜欢跟人比试,架打得只怕还不少,难怪一看到苍遨就迫不及待地自己跳下场了。 那边苍遨和赫祖老祖势均力敌,打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周围观战的虎族性格大都跟它们老祖那样直爽,看见苍遨跟自家老祖居然能打成这样,一开始的不服气也就没了,到后来,也不管出招的苍遨还是自家老祖,只要这招够漂亮,这群围观的虎族都会高声喝彩,看得倒是尽兴得很。 只有龙渊和云起在一旁有些无可奈何。 龙渊本来是想让苍遨意思意思就算了——他们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争胜负的,搞清楚赫连老祖有没有问题就行,没必要真打。 说起来,苍遨是白虎血脉,也已经化形,天赋比赫连老祖只高不低,可它毕竟入界修行的时间不长,而赫祖老祖虽然在此界修行的时间比苍遨没多太多,但它在人间界时上千年的作战经验和对大道的感悟可都在,苍遨就算认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看这架势,要是让苍遨认输,别说苍遨不会同意,赫连老祖和自己身边这群看热闹的家伙也不会同意,龙渊只好作罢。 苍遨和赫连老祖都实力强横,打到后来,演武场四周的防护屏障便有些支撑不住,甚至有一击直接穿透阵法向外袭来,方向好巧不巧正对着龙渊和云起这边。 龙渊见状,立即伸手抓住云起的手臂,往身后一带,低声道:“小心。”同时往前迈出半步,另一只手运起灵力一拳挥出,将这一击给拦了下来。 云起被龙渊这一拉先是有些恍惚,随后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扬声说道: “赫连前辈身手不凡,今日有幸一睹前辈风采,实在是晚辈之幸,只是这演武场原本不是为前辈这样修为的人准备的,看样子经受不住这么强的力量,不如就先到此为止?” 龙渊则在心里暗暗喊了苍遨一声,让它先开口喊停。 苍遨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想着后面还要查案,它们虽然只是比试,可也是动了真格的,这么打下去,难免会受些伤,万一因此耽误了正事,说不定会害龙渊下狱,于是嘟囔了一声,虚晃一招跳到一旁道:“赫连老头,今天先不打了,等下回小爷来这里,再找你好好打上一架。” 赫祖老祖听到云起和苍遨的话,也收手跳到一旁,先是大笑几声道:“痛快,痛快。”随后看向四周摇摇欲坠的防护阵法,点点头道:“好,今天暂且就到这里。”说着又嫌弃地扫了一圈自家的演武场,说:“这东西也不太经用了,回头我找人把这里重新布置一下,我们再打过。” 说完,赫连老祖看向苍遨,高兴地道:“好久没有遇到像小兄弟这样的对手了,今天打得真是过瘾,小兄弟日后一定要再来啊。”说罢化回人身,过去搂着苍遨说:“走走走,喝酒去。”又转头招呼云起和龙渊:“你们俩也一起啊。” 苍遨这一战也打得很高兴,加上赫连老祖性格直爽,苍遨对它印象不错,难得一回不嫌弃别人上来搂着自己,还真跟着就走。 那边龙渊和云起原本想推辞,但身边的灵虎们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压根儿就没注意他们俩在说什么,只是高高兴兴地边议论刚才这一战,边推着他们往外走,龙渊和云起眼看实在推辞不过,只能跟着去了。 因为赫连家这群灵虎太过热情,拉着他们喝酒吃肉一直热闹到晚上,云起和龙渊只好在赫黎城又多住了一晚,这才告辞前往下一城。 第二位待查的化形灵虎名叫书如海,这其实不是它的本名,这位灵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虽然它修行的是刚猛一路的战法,但平时却特别推崇文人雅士那一套,所以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 书如海入界以后,先是在人族地界待了一段时间,后来才回到北域,回来以后也时不时去人族那边居住。 据风候族的消息说,书如海平时常作文人装扮,喜欢邀请些风雅之士在一起吟诗作对什么的,平素还特别喜欢收集些文玩字画,只是灵族大多数人都是习武,少有从文,跟它志同道合的人不算多,这大概也是它之前选择住在人族地界的原因。 其实龙渊在筛选的时候犹豫过,因为按他之前了解的情况,疑犯说人族的语言时发音有些古怪,像书如海这种时常去人族,还喜欢吟诗作对的灵族,按说不至于,但他们的确不知道书如海说话是什么样,就算它常去人族,也不代表它说话不会带北域口音,单凭这一点就不查它,似乎也不合适,所以还是来了。 书如海平时居住在姑枯城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姑枯,是当地语言中带有清香的花朵的意思。 这座城之所以叫姑枯,是因为这一带盛产梅花,其中尤其以一种墨梅最为名。 这种墨梅的花瓣带有黑色纹理,如同在水中氤氲开的乌墨,不仅如此,这种梅花的香味中也带有一缕墨香,是当地独有的品种,十分珍稀,常有人不远万里来这里重金求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墨梅一旦移植至它处,其花色就会年复一年地变淡,三年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白梅的颜色,除了在花开时会有一缕墨香之外,便与寻常白梅无异,所以喜欢墨梅的人隔不了几年就会来此重新采购,这座城倒有大半是因此而兴。 书如海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居住,也是因为这些梅花在它看来颇符合文人气质,为此,它在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小山上遍植梅花。 但因为墨梅实在太过珍稀且娇贵,而且照顾起来也十分花费精力,所以这座山上大部分都是普通梅花,墨梅只有十余株,但这十余株也已经是价值连城,也就书如海这样的化形灵族才能有这个手笔。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赏梅 这一天,书如海正在自己的梅山上赏梅——它为了四季都能看到梅花,可是花了不少代价,专门请木灵族帮忙,在山上布下了一些阵法,用以调整花开的时间,所以现在虽然是夏季,书如海的梅山上还是有些梅花开得正好。 书如海此时正在梅林中漫步,忽然听到远远传来些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误入了自己这座梅山。 书如海倒是没太意外,虽然这整座山都是它的领地,但它觉得如果把这座山围起来,就失却了文人雅士那种恬然自得,隐于天地的清高气质,所以只在自己的洞府四周设下防卫阵法,这座山倒是不曾阻碍其他人等进入。 不过当地的灵族都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一名化形虎族,虽然它平时看着十分和善,但这毕竟是灵虎一族,还是已经化形的灵虎,当地人一般也不敢来这里乱逛。 这会儿会进来的,多半是外地来的人,看着山上盛放的梅花觉得稀奇,所以上来看看。 书如海并不在意有人来,还依旧散着自己的步,只是听声音,那些人似乎正向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书如海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见一见,这时忽然听到有个温润而含愁的声音道: “一夜相思,水边清浅横枝瘦。小窗如昼,情共香俱透。 清入梦魂,千里人长久。君知否?雨僝云僽倦,格调还依旧。”(注1) 书如海听着来的似乎是位文人,立即有了兴趣,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 词吟罢,书如海隐约听到那边先是传来一声几不闻的叹息,随后,又有一声叹息传来,似乎这首词引发了些什么思绪,那边的人变得有些沉默。 片刻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咦,行之,你看那边,是不是这姑枯城特有的墨梅?听说这种梅花极为珍稀且娇贵难养,这里住的是什么人?能让普通梅花逆时开放就算了,连墨梅都开了,还开得这么好,我们过去看看罢?” 接着听那个温润的声音犹豫道:“这……不太好,这些梅花明显是有人专门种在这里的,我们先前不知道,误闯进来已是不妥,还是别再往里走了,赶紧找路离开。” 随后又有个少年的声音道:“反正进都进来了,就先看看再走呗,看一眼这花儿又不会谢,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座山又没有被围起来,说明主人家并不乎这个,病书生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讲究?” 那个温润的声音仍旧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算了……” 那个清朗的声音道:“走走,就看一眼,难得有这个机会……” 书如海当然知道自家现在哪株墨梅开着,便也往那个方向走。 很快,书如海就看到两人一虎的身影站在墨梅站下,正抬头看着枝梢的墨色梅花,当中那名身形清瘦、书生装扮的人开口道: “嶙嶙石边树,花开淡墨痕。 莫嫌颜色少,清气满乾坤。”(注2) 书如海听罢,拊掌笑道:“好诗,好诗,这位小友看来也是位喜欢梅花的同道中人。这山中还有几株梅花十分难得,虽然不及这株墨梅,但也算少见,不如我带几位逛逛?” 那边两人一虎听到书如海的声音,赶紧回头,就看见一名中年文士打扮的彪形大汉正往这边走来。 这位书如海的装束,怎么说呢,它那个体格和容貌实在不适合文人打扮,这个形象端的是叫人一眼难忘。 几人见到书如海先是一怔,接着刚才吟诗的那名青年书生当先行了一礼,歉然道:“先生谬赞,晚生陶行之,见过先生。” 随后青年书生又指向身边的一人一虎道:“这位是奎遨兄,这位是晚生族兄陶渊。晚生等人可是误入了先生的梅苑?实在抱歉,先前晚生见这山上梅花盛开,一时好奇便想来欣赏一二,并非故意私闯,更不是有意要惊扰先生……” 这几人当然不是什么陶行之、奎遨和陶渊,而是云起、苍遨和龙渊。 既然书如海推崇文道、以文人自居,那他们便商议由云起出面,假装误入梅山,赏梅吟诗,引书如海相见,再由龙渊出手试探。 其实苍遨原先觉得跑过来听他们掉书袋有些烦,不太想跟着,但云起和龙渊觉得有苍遨在的话,他们的身份更容易引起注意—— 白虎灵兽本来就少,还跟人族结伴游历,如果对方跟吴家一案有关,虽然不见得能一眼认出他们来,但多半会对他们的来历心生猜疑,那它的言行举止间就可能露出破绽,甚至可能会对他们暗中出手试探,倒也不失为一种验证的办法。 现在毕竟跟之前不同,既然都找上门了,也就没有必要把自己藏得太好,反正,如果对方是疑犯就正好以此试探,不是的话,对方也不会猜到他们的身份,不至于泄露出去。 书如海被云起这一口一个“先生”叫得十分开心,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对云起道:“陶公子不必在意,方才那位小兄弟说得不错,这山本来就是任人游玩的,今日有缘相见,陶公子既然有此雅兴,便正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几位,这边请。”说完拉着云起就走。 云起和龙渊对视一眼,随后笑着道:“如此晚生等就叨扰了,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几人就这么一边聊一边在山上赏梅,中间龙渊寻机放出好几次积怨试探,书如海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直兴致勃勃地拉着云起谈论诗词文章。 书如海虽然在文学上天赋一般,但毕竟是真心喜欢,活的时间又很长,多少也有些积累,倒是跟云起聊得很投机。 云起本是两试元首,入界以后又跟着王明然这样的大家学习,他的才情便是在尽乡界都是一等一的,越聊书如海便越觉得佩服,赏完梅又非要拉着云起去洞府中做客。 —————————————— 注1:宋,陈亮,《点绛唇·咏梅月》 注2:改写自《墨梅》(元,王冕),原诗为—— 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第二在七十九章 孤山城 此时龙渊已经基本确定书如海没有问题,只是书如海实在太过热情,几人推辞不过,只能跟着它去到洞府中小坐片刻。 书如海的洞府乍一看十分简朴,仔细看却十分精致,甚至可以说是价值连城,洞府里的字画器物有许多都是出自大家之手,看来这位书如海还真没在上面少花心思。 云起看着墙上的字画,忍不住连连赞叹,书如海见状心里越发高兴,觉得云起果然是它的知音,于是又拉着云起去看它的藏品,还邀请云起在此多住几日。 云起推说还有家族事务要赶着去处理,书如海眼看实在挽留不住,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了。 就这样,云起和龙渊在北域各地辗转查探化形虎族的情况,不知不觉七月上旬就快过完了,离王明然给的三月之期已经不足一个月,但案子仍旧没有什么进展,云起不由得有些心急。 此时,云起等人正站在一艘飞舟之上,前往孤山城。 孤山城的城主名叫毕厄,也是一名化形灵虎,不过它原本并不在云起和龙渊重点调查的名单上,毕厄入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若说它跟吴家有过节,总不能等这么多年才报仇? 而且,毕厄在人间界时是南疆巫人部落的护族神兽,吴家是中原的商人家族,更何况,吴家是几十年前才兴起的,毕厄入界的时候,吴家只是个寻常百姓家,连商人家族都不是,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有交集的样子。 因此,云起和龙渊在筛选要调查的灵虎时,并没有把毕厄列在其中,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在计划前往下一座城的路线时,见孤山城离着不太远,过去跑一趟也不算绕路,就姑且过来看看。 由于毕厄入界的时间相当长,修为又高,在虎族中颇有些声望,有不少没有化形的虎族都居住在孤山城一带,这里算是虎族的一个聚居地,云起和龙渊就想着顺路过来打探打探虎族的消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不仅如此,毕厄作为南疆巫人部族的护族神兽,辞世后也是因为有这个部族世代供奉,它才能常留此界,所以毕厄是为数不多与人族亲近的灵族,由它坐镇的孤山城自然成为了人族在北域一个主要的聚居停留的城池,司非殿在北域腹地的联络处当中的一个就设在这里。 虽然这些日子云起他们查案并没有什么进展,但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云起还是想着把情况跟自己的先生,也就是王明然禀报一声,不过这里并没有像在人族官署那样的通讯阵法,无法面见王明然,只能传些消息而已。 此时天色渐近黄昏,一艘小型飞舟正飞行在一片一望无垠、森林密布的平原之上,远处有一座巨大的山峰突兀地耸立着,若是从山下仰望会有种错觉,觉得这山峰似乎一直延伸到了界河之中、连接起了天地。 山峰在平原上投下的昏暗影子像一把利剑将平原劈成了两半,越发显得这座山峰与这片平原格格不入、峥嵘崔嵬。 云起和龙渊几人此时正伫立在飞舟的船头上,看着这副惊人的景象。 龙渊望着远处的山峰,感叹一声说:“难怪这里叫孤山城,只是没想到,这座孤山竟然是这样通天的山峰。” 云起也点点头说:“真是造化神功。” 苍遨和念羽跟着看了一阵,苍遨忽然问道:“山是有了,可是城在哪儿呢?” 云起笑着指了指远处唯一的山峰说:“那座山就是啊。” 苍遨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此时他们飞得离那座巨峰又近了些,可以看到山下的平原和靠近山脚的山坡上修建有许多房屋,将山峰层层围住,就像套在山峰根部的珠链。 苍遨狐疑地回头看着云起说:“病书生,你没骗人,不是说孤山城是座大城么?怎么就这么点儿小破房子?” 旁边龙渊不由得笑了起来,拍拍苍遨说:“不是这些房子,这座山才是孤山城,这里是灵族,又不是人族,灵族多居于山野,它们的城池跟我们的自然不一样,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苍遨于是指着那些房子问:“那这些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云起笑着解释说:“下面的这些房子,我猜并不是灵族修建的,而是居住在这里的人族修建的房屋,孤山城的毕厄城主一向跟人族交好,住在这边和往来的人族可不少。” 苍遨哦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问:“那联络处是在这些小破房子里还是在山上?先说好,小爷今晚要住在山里。” 苍遨是觉得那些人族的房子看起来没什么意思,既然这座山才是中心城区,要是住在山脚的话,到山上逛起来有些麻烦,所以赶紧提要求。 龙渊想着联络处多半是在人族聚居的地方,正想劝苍遨两句,云起已经笑着先开口道:“我也不太清楚联络处具体在哪里,一会儿我们进城后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打听联络处的位置。” 龙渊有些无奈地看了云起一眼道:“行之,你其实不用理小白的……” 苍遨则高兴地拿头撞了云起一下,说:“病书生,就喜欢你这样识趣儿的。那就这么说定啦。” 云起见苍遨开心,一时兴起,顺手在它的后脑勺上抚摸了两下,苍遨这会儿心情不错,倒也没反对,任由云起揉。 云起一边摸着苍遨的皮毛,一边笑着跟龙渊说:“天色不早了,大家这一路奔波又很辛苦,联络处也不知道离得有多远,还不如就近找个客栈方便些。” 龙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好。” 云起龙渊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驾驶着飞舟,不一会儿就来到半山腰的码头上,几人下了飞舟,穿过巨木拱卫的城门,进入到孤山城之中。 在空中时,众人只看到莽莽森林,进到山里才发现,这边的灵族虽然不像人族那样修建房屋,但森林之中其实别有洞天。 第二百八十章 城主相邀 这边的灵族大概有不少修炼的道法是与森林自然相关,因此这里的建筑大都是通过操控山水植物,以一种比较天然的方式形成,看起来就像这里的山形地貌、森林树木原本就长成这样一般,从外面几乎看不出来分别,可进到森林里就会发现,这座城池相当精美繁华。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按说森林里不该有多少光,但实际上森林当中虽然不能说亮如白昼,可也足以视物。 这座森林中并没有布置什么灯烛,却处处都有光亮,既有在林间穿梭飞舞的流萤,也有散在花草枝叶上、光芒四射的露珠,还有一些会发光的山石和植物,将林间道路映照得分明,也让整座森林看起来如梦如幻。 云起等人进到城中不久,苍遨就照例带着念羽跑去玩儿了,龙渊本来因为云起这些天因为案子没什么进展,一直有些忧心忡忡,便打算拉着他也在城里逛逛,放松放松。 可是云起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情,龙渊只好陪着他先找了个客栈投宿。 安顿好之后,俩人跟客栈小二打听了一番联络处所在的前山道,发现果然是在山脚下,云起问明前往的道路后,就赶往联络处给王明然传消息,龙渊自然只能跟着。 云起和龙渊在联络处给王明然传好讯息之后,又跟联络处的人打听了一阵儿孤山城这边的情况,便赶回了客栈。 翌日一早,云起等人正打算出门,去虎族喜欢聚集的几个地方转转,结果就看到一名穿着城主府侍卫统领服饰的人出现在客栈门口,见到他们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问道:“可是陶家的两位公子和奎公子?” 云起笑着行了一礼道:“正是,不知统领大哥有何指教?” 那人笑着道:“在下卫金,奉城主之命,来请几位到府中一叙。” 云起和龙渊一听这话,都有些出乎意料,相互对望一眼,随后云起看向卫金问道:“敢问卫统领,可知城主召见我等的原因?” 卫金笑着道:“陶公子不必紧张,我们城主大人一向好客,听说有风候族和曲岭奎家的贵客光临此城,所以派在下来请几位,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云起听罢,也笑着道:“既然城主如此盛情相邀,我等再要推辞,难免辜负城主好意,还请卫统领带路。”说着抬手道:“请。” 卫金也笑着道:“请。”引着云起等人往城主府走去。 云起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收,其实是想借机去打探一下毕厄的底细,虽然毕厄不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但已经到了此城,顺手查查也好。 原本云起和龙渊就商量着去虎族聚集地打听消息时,顺便了解些毕厄城主的习惯,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它,苍遨甚至说,不行就它随便找个虎族,在人多的地方打上一架,借机闹到城主府去,到时候毕厄出面处理这件事时,龙渊就能动手试探了。 龙渊和云起当然不同意,不过他们不同意的是苍遨找人打架这个事,倒不是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毕厄身为城主,平时少不得要出面处理城中纠纷,他们倒不一定要亲自下场,只要能找出点事儿来就行。 结果没成想,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呢,毕厄居然派人来找他们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城主府中,卫金将云起等引到客堂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几位小友,贸然请几位前来,没有耽误小友的正事?” 随着这个声音,一名身材高大的化形灵虎走了进来,它比寻常人族足足高了一个头,上身有些长,相比之下腿便显得有些粗短,手上和脸上毛发从生,耳朵有些尖,还带着几分虎耳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威武。 云起龙渊急忙起身见礼,毕厄哈哈笑着说:“不必多礼。”接着又冲卫金和带它来的随从挥挥手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 卫金和那名随从于是行了一礼,退出客堂,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云起和龙渊见状,对视一眼,均对从方眼里看到一丝戒备,两人快速向对方眨了一下眼,示意多加小心,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向毕厄。 云起礼貌地开口道:“敢问,城主召见晚辈等人可是有什么事?” 毕厄哈哈大笑两声,道:“你们别紧张,我找你们只有些事想问问,并没有什么恶意。”不等云起开口,毕厄已经接着说道:“你们俩不姓陶,这位虎族的小兄也不姓奎?”它这话虽然是问话,可语气却十分笃定。 云起不动声色地笑着道:“不知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晚辈等人无意中冒犯到了孤山城的规矩?” 旁边苍遨本来趴在地上,毕厄这话一出,苍遨便立即坐了起来。 龙渊若无其事地笑着伸出手,揉揉苍遨的脑袋,心中暗道:“小白,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苍遨于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抬爪开始挠耳朵,似乎刚才只是趴烦了,所以换个姿势。 毕厄仍旧是一脸笑容,大手一挥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昨天你们进城后不久我就知道了,原本是因为你们跟风候族和曲岭奎家有关,便想着要好生招待,这城里有几间还不错的铺子是城主府开的,所以我就传下话去让它们如果见到你们,以贵客的礼数接待。” 云起闻言,面带笑容,声音温和地道了句谢。 毕厄摇摇头,继续笑着道: “没什么……后来你们分开走了,这位虎族的小兄弟自己带着一只小蝴蝶在城里逛,它们说的是人族的语言,铺子里的人拿不准是不是奎家的人,便禀报上来。我一时好奇,就让人去打听打听,正好听说你们去了前山道,那里有司非殿的一个宅子,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所以对你们的身份有些猜测,这才派人去请你们过来一叙。” 第二百八十一章 暴露身份 云起对于毕厄知道司非殿在这里设有联络处倒是不意外,司非殿在北域设置联络处这件事,本来就知会过灵族长老会,并没有刻意隐瞒,这里又是毕厄的地盘,这么多年了,要是不知道这个实在有些失察,于是笑着回道:“不知城主想问什么?” 毕厄听到云起的问话,又是几声大笑道: “也没什么,既然事关司非殿,又带着一只跟蝴蝶长得很像的灵族,你的身份不难猜。司非殿不会无缘无故派人到北域来,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居然会让你过来,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件小事。这里毕竟由我管辖,你们来此办事,我既然知道了,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才找你们来问问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云起闻言,笑着点点头,道:“前辈明察秋毫,晚辈佩服。”边说边站起身,旁边龙渊也跟着站起来,两人重新向毕厄行礼道:“晚辈司非殿云起(龙渊),见过毕厄前辈。” 与此同时,云起的袖子里飞出来一只蝴蝶,正是念羽,也跟着云起行了一礼,既然他们的身份毕厄已经知道了,念羽倒也不好再继续躲藏。 只有苍遨,还心安理得地蹲坐在那儿,只是转头看了毕厄一眼,随口报道:“苍遨。”这就算是招呼过了。 毕厄大手一挥道:“不必多礼,还是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云起先是跟龙渊对视一眼,随后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 “不瞒前辈,前一段时间,人族那边出了桩灭门惨案,共有一百三十二人被害,殿中查知此事可能牵扯到一名化形灵虎,晚辈等因此才来到北域。听说前辈在虎族中颇有声望,有许多虎族都聚居于孤山城一带,所以晚辈等便想着来此打听些消息。” 云起说话时一脸认真地看着毕厄,旁边的龙渊也用差不多的神情看着毕厄,暗中观察着毕厄的反应。 毕厄听到“化形灵虎”这四个字,眉毛轻轻挑动了一下,随后一边用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一边若有所思地道:“你们确定是化形灵虎?被灭门的家族是个什么来头?” 云起答道:“就是普通的商人家族。” 毕厄惊讶地啊了一声,复重道:“普通的商人家族?一百多人……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一名化形灵虎跟他们能有什么仇?你们这个消息可靠么?” 云起肯定地点点头道:“应该无误。” 毕厄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你们怎么能肯定那人一定是灵虎化形?既然已经化形,可没这么好辨认出真身来,尤其是你们人族,对于灵族本来就不熟悉,认错了也很有可能。对了,那人长什么样?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认出来。” 云起抱歉地回答道:“不是晚辈不愿告知前辈,只是晚辈也不清楚疑犯的具体长相。” 毕厄听到云起这话,越发惊讶地问道:“那你们怎么知道那是一名化形灵虎?总得有人见过它?它有什么特征?” 云起思索片刻,看了一眼苍遨,然后向毕厄回道:“它的真身与苍遨兄有几分相似,但是比苍遨兄还要更健硕些,另外,它应该也不是白虎一脉,至于它化形后的模样……” 云起有些抱歉地向毕厄低了一下头,道:“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它化成人形之后,应该与前辈差不多的身高体格,但至于具体长相,晚辈确实不知。” 毕厄听到云起这番话,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跟我这个体型差不多的化形灵族可多了去了。你别看这边化形的虎族只有二百来个,但跟我差不多体型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我们这一族,修炼的道法大都偏于刚猛战法,炼体之术是最基础的修行,长成这样再正常不过。” “除此之外,”毕厄笑着继续说:“还有许多其它类似走刚猛一路的化形灵族,化成人形之后也有很多长成我这样。你不过说了桩事实,我哪至于这么小气。” 云起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多谢前辈体谅。” 念羽刚才从云起袖子里出来之后就没有再躲回去,而是飞落到苍遨的耳朵上,大概是因为这些天它俩总一起玩儿,所以一出云起的袖子,念羽就习惯性地跑了过去。 此时念羽听毕厄说他们的体型跟修炼的道法有关,于是有些好奇地小声跟苍遨咬耳朵道: “大猫,你不也是修炼的战法,为什么你化出来的样子就好看了许多,不像它们似的?难道你不用炼体么?还有啊,这些天我们见过这么些个化形灵族,怎么好像只有你化成人形以后是跟人族一模一样的,这是你们白虎血脉独有的么?” 苍遨闻言傲然道:“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小爷的天赋是一般灵族能比的么?” 念羽这话虽然说得很小声,但在场的几位修为都不低,自然全听到了,云起和龙渊各自在心中暗喊了一声,龙渊还拿手悄悄推了苍遨一下,示意它收声。 可毕厄已经听到了念羽和苍遨的对话,有些意外地看向苍遨,惊讶地说:“这位苍遨小兄弟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已化形了?而且还与人族一般无二?” 苍遨见状,有些得意地仰起头,哼了一声。 毕厄脸上的惊讶之色变得愈发地重,仔细地打量着苍遨,说:“我在此界好几百年,还真没听说过这般天赋的虎族;莫说是虎族,便是整个灵族之中能完全化为人形的也是凤毛麟角。小兄弟这份天赋实在是……” 苍遨看毕厄这副模样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化形的事,于是嗤笑一声,忽然四爪用力一蹬,向上高高跃起,等它落下时已经化成了一名眉清目秀、俊美无双的白袍少年,少年抱着胳膊歪头看了毕厄一眼,似乎是在说,今天小爷就让你见识见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帮忙? 龙渊见状,赶紧喊了一声:“小白。”接着向毕厄行了一礼道:“小白尚且年少,难免有些争强好胜,并不是有意冒犯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毕厄看到苍遨化成的少年,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眯,接着又爽朗地笑了起来,连声赞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苍遨听龙渊替它道歉,转头切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往坐席上一跳,又化成白虎模样蹲坐下来,接着转头看向毕厄,便要开口说点什么。 龙渊生怕苍遨口无遮挡,赶紧抢先向毕厄问道: “前辈方才说,跟前辈体型相似的化形虎族有三四十位?前辈跟它们可相熟,对它们修炼的道法是否有所了解?” 毕厄笑着回答道:“相熟谈不上,不过我毕竟在这一界呆的时间很久了,多少知道些事情,你们想问什么就尽管问。” 云起跟龙渊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然后云起向毕厄颔首行了一礼表示感谢,开口说:“多谢毕厄城主。其实,我们是想问问,这三四十位前辈都是走的刚猛炼体的路子,还是也有兼修神魂的?” 毕厄皱起眉头道:“一般修炼战法也不是只炼体,本来也需要修炼神魂,但那个主要是为了提升强化作战时的感知力,并不是用来攻击的,你们说的这个兼修神魂具体是指什么?” 云起沉吟着道:“比如说,虎族有一种血脉天赋叫拘魂术,这个应该算是神魂一类的道法?” 毕厄点点头,道:“对,这个的确是神魂一类的,不过,化形虎族里,少有修拘魂术的,何况你们方才描述那名灵虎的体形,明显适合修炼战法,没必要修炼拘魂术啊。” 云起看着毕厄道:“还请前辈指教。” 毕厄笑着道: “也没什么,就是拘魂术这样的法术毕竟有伤天和,如果主修此道,几乎不可能化形成功,所以如果能修炼战法,那就没有必要去修炼拘魂术。而且,就算抛开有伤天和这件事不谈,战法偏重炼体,拘魂术偏重神魂,同时修炼的话太浪费时间,灵族虽然寿命比人族长,可也一样浪费不起。” 云起听罢,微微皱了一下眉,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但是晚辈听说有几名化形的前辈就是修的拘魂术?” 毕厄点点头,说:“的确是有几名化形虎族修炼有拘魂术,不过据我所知,它们要么是一开始天赋所限,所以选择修炼拘魂术,后来得到大机缘洗经伐髓,于是改修别的道法才化的形,要么就是另有主修功法,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稍微修炼了一点儿拘魂术,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云起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解惑。如些说来,方才提到的那几十名修炼战法的前辈里,并没有兼修拘魂术或是其它神魂道法的了?” 毕厄先是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云起,随后忽然笑道:“看样子,你们要查的化形灵虎不仅体格健壮,还在神魂一道也颇有建树?你们究竟都查到了些什么,不如一并告诉我,我看看有没有符合的虎族?” 云起笑着回道:“晚辈惭愧,除了先前说的那些,也就知道这名虎族化形已经有些年头,而且一般都是用人形出现,很少使用虎形。” 毕厄听到云起这话,不禁咦了一声说:“这个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苍遨在旁边有些得意地道:“自然是小爷看出来的,那只老虎打架的时候……” 苍遨的话还没说完,龙渊已经在心里着急地喊道:“小白,行之会溯影这件事万万不可泄露。” 苍遨听见龙渊的话,也猛然反应过来,立即停住了口。 毕厄听到苍遨的话,目光登时落到苍遨这边,盯着它问道:“你见过那名虎族出手,难道你当时在那里?” 苍遨翻了个白眼说:“没见过。小爷要是当时在那里,当时就把它给抓起来了,还用得着费这个劲儿跑这么远来查案?” 毕厄继续追问道:“那你刚才说是你看出来的,又说它打架时怎么样,是什么意思?” 苍遨又翻了个白眼说:“没什么意思。” 毕厄皱起眉头还想问什么,云起抢先开口道: “事发之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留下活口,此案目前尚未找到人证,司非殿也是后来费尽心思,才查出来一点点线索,至于这些事是怎么查出来的,还望前辈见谅,并非晚辈等刻意相瞒,实在是司非殿中有规矩,晚辈等不太方便细说。” 毕厄噢了一声,转头看了云起一眼,云起一脸歉然却并没有再开口。 毕厄于是哈哈笑了两声说:“你们查案的事我的确不该多问,方才只是想着如果苍遨小兄弟见过这名虎族的话,可以详细说说看当时的情形,没准儿我能想什么来。” 云起叹息一声,摇摇头说:“关于这名虎族的情况,晚辈等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噢,对了,犯案现场还发现有一丝陈年积怨,只不过这种事它平时一定隐藏得很好,想来前辈也不会知晓。” 毕厄先是有些吃惊地重复道:“陈年积怨?难道是养怨?这可麻烦了。”随后又叹息一声,说:“如果只是这样,我还真是爱莫能助了。” 见云起和龙渊有些失望的样子,毕厄又开口道:“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会帮你们留意,毕竟是虎族的事,我多少还是有些办法。” 云起和龙渊赶紧道了声谢。 毕厄摆摆手说:“不必客气。噢,对了,你们如果有什么消息,方便的话也通知我一声,此事居然涉及到陈年积怨,那我们也不得不小心一些,万一真是养怨的话,只怕后面还会出乱子。” 云点头,应了一声。 毕厄思索片刻后,忽然说:“其实,也许有个地方能问到你们想要的消息。” 云起听到毕厄这句话,有些诧异地噢了一声,问道:“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有些古怪 毕厄摆摆手,哈哈笑着说:“赐教谈不上,这些事情你们自己稍加打听也能知道。灵族当中有一族叫广耳,最擅长打探消息,尤其是居住在千湖屿谛姓的那一支,据说不管多隐秘的消息它们都能查知,只是……” 说到这儿,毕厄忽然有些犹豫地看了云起和龙渊一眼。 云起看着毕厄犹豫的样子,微笑着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敢问千湖屿谛姓广耳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而且正好跟晚辈等有关?” 毕厄听到云起的问话,叹了口气说:“广耳一族对人族一向不太亲近,而千湖屿那一支就更是……它们的族长叫谛末,听说它以前在人间界时曾经被一个修士家族软禁了很长的时间,所以谛末对于人族十分厌恶,只是你们俩的话,怕是根本就进不去千湖屿。” 苍遨听到毕厄这番话,忍不住切了一声说:“那你告诉我们这事儿有什么用?” 龙渊赶紧叫了一声:“小白……” 云起也抱歉地向毕厄笑了笑,道:“前辈既然提起这件事,想必这其中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毕厄没有理会苍遨的态度,而是冲云点头,笑着道: “不错。如果只有你们俩个人怕是进不去千湖屿的,但这不是还有苍遨小兄弟在嘛,它可是货真价实的灵虎一族,修为又高,由它出面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可千万注意,不要暴露了此事跟人族有关,不然的话多半会有些麻烦。” 云起听罢,颔首示礼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明白。” 毕厄笑着摆摆手,说:“别客气。对啦,你们去千湖屿打听消息的时候最好也别提是我让你们去的,免得多事,我一向跟人族交好,为此谛末那个老家伙跟我也不太对付。” 云点头,认真回道:“晚辈记住了。” 毕厄也点点头,犹豫片刻后,还是提醒云起道:“其实,这件事最好是由苍遨小兄弟单独去问……不过具体怎么办,你们自己商量着定,我就不多嘴啦。” 云起答应一声,随后转头看了龙渊一眼,龙渊轻轻点点头。 云起于是便笑着向毕厄告辞:“前辈掌管一方城池,想来事务繁忙,晚辈等人就不多打扰了。”龙渊也一同起身,向毕厄行了个辞别的礼。 念羽听云起说要走,赶紧从苍遨耳朵上飞起来,跟着压了压翅膀算是行礼,然后飞回到云起袖中。 毕厄也笑着站起身,说:“你们还有案子要查,我也就不留你们了。放心,我这边要是有什么消息一定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云起和龙渊赶紧行礼道谢:“多谢前辈。” 毕厄笑着挥挥手说:“不用客气,小事一桩。” 云起和龙渊又一起行了一礼,准备告辞离开。 毕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通知侍卫,卫金很快出现在客堂门口,轻轻叩了叩门,行礼道:“城主。” 毕厄道:“进来,你帮我送客人们回去,还有,他们接下来要去趟千湖屿,你且把过去的路线,需要注意的事项,尤其是哪些地方不能乱闯的,都跟他们一一说清楚,可别让他们因此惹上麻烦。” 卫金行礼称是,然后转向云起等人,伸手示礼,道:“几位公子,这边请。” 云起和龙渊也冲卫金行了一礼,道:“卫统领,请。”然后跟着卫金往外走去。 毕厄站起身,笑呵呵地看着云起他们离开,等几人走远之后,毕厄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又召过来一名侍卫,低声交代了些什么。 侍卫听完毕厄的吩咐,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行礼应了声:“是!”,然后匆忙退下,想来是赶着去办毕厄安排的事。 毕厄眯着眼在座椅上坐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事,随后忽然冷哼一声,起身大步离开了。 云起等人刚一出城主府,苍遨立即吵嚷着饿了。他们早上那会儿,原本是想在路上买些吃的当早饭,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卫金给请去了城主府,然后就一直聊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苍遨早就不耐烦了。 龙渊拍拍苍遨的大脑袋,安慰了它几句,然后带着它去买了些特色小吃,随后一行人才回到客栈。 房间里,苍遨和念羽凑一块儿吃着东西,云起和龙渊则坐一旁商议刚才的事。 云起看向龙渊道:“龙渊兄,你方才试探过,毕厄城主身上可有积怨?” 龙渊摇摇头,说:“有些古怪……” 云起噢了一声,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龙渊道:“我放出怨气后,那些怨气立即就往毕厄城主那边飘,都不用我催动,这说明毕厄城主相当容易招惹怨气,至少比小白和我对怨气的吸引力要强,可它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对怨气有防御作用,以至于那些怨气临近它身周三寸左右就无法再继续靠近。” 云点头,问:“所以……龙渊兄并不能确定毕厄城主身上是否带有积怨?” 龙渊点点头说:“它没有吸入怨气,我也没有探查到它身上有怨气波动,不过,按说一般人不会佩戴防御怨气的灵物,它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什么原因。而且,怨气既然会被它吸引,就算它现在身上没有怨气,以前也应该沾染过,看这样子,只怕沾染得还不少。” 云起皱着眉头道:“龙渊兄的意思是,要么毕厄城主身上带上怨气,要么它曾经被怨气侵蚀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佩戴防御怨气的灵物倒也说得过去。” 龙渊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过,这样一来,用怨气试探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但是,毕厄城主今天邀请我们去这件事儿本身就有点问题。” 云起也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它先前说猜到我们身份那些话,听起来的确合理,但总归是巧合了些。而且,弥尔曼前辈给我们的令牌所代表的身份虽然是有些不一般,可也只不过是族中晚辈的身份,不至于需要它这样的老前辈兼一城之主亲自关照。”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谁是正主? 龙渊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开口道:“此外,知道我们来自司非殿就这么热心地要来帮我们,也有些可疑,我觉得,毕厄城主更像是以此作为借口,好跟我们打听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 云起笑着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毕厄城主似乎很关心我们都知道了些什么。” 苍遨一边吃东西一边插嘴道:“什么意思?你们俩是觉得那个什么……毕什么城主有嫌疑?” 念羽也跟着啊了一声,有些紧张地问:“这个毕厄城主也名化形灵虎,公子,渊公子,难道它就出现在吴家的那名虎族?那我们还跑到它的地盘上来打听消息,这岂不是自投罗网?我们要不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云起听到念羽有些紧张的说话,不禁笑起来道:“不用担心,毕厄城主要是想对我们下手的话,孤山城可不是个好地方,我们来这里司非殿是知道的,今天去城主府也有许多人看见,如果我们在它掌管的地界上出了事,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它,它还不至于这么冲动。” “更何况,”云起安慰地摸了摸念羽的翅膀,笑着道:“我们也没说它就是案犯啊。” 念羽于是下放些心来,噢了一声,追问道:“那公子你们刚才说它可疑是什么意思?” 云起笑着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位毕吾城主的行为有些不同寻常罢了。” 念羽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问:“这里归它管辖,司非殿的人来此查案,它关心关心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我们在人族查案时,官署不也经常帮忙?” 云起摇摇头说:“那是在人族,官署本来就有协助查案的职责,在灵族这边,它们可没有这个义务。更何况,即使是在人族,如果司非殿没有发话,各地官署也不会擅自插手殿里的案子,更不可能找上门来打听案情,这可是大忌。” 念羽想了想又道:“那……也许正是因为司非殿管不到这边来,所以它见到我们出现才会格外注意呢?按说人族的确不该插手灵族的事务,司非殿的人忽然出现在这里,它会心生疑虑也还算正常?” 云起再次摇头说: “我们来这里持的是风候族客人和曲岭奎家子弟的令牌,风候大长老和奎家老祖都是长老会的成员,它应该能想到此事长老会是知情的,既然长老会没有通知它做什么,它最多就是暗中观察布置,不应该这样直接来找我们。” 龙渊接着道: “更何况,它知道我们来自司非殿是后来的事,只凭你们俩说的是人族语言就去查我们的底细,实在有些牵强,这里往来的人族本就比一般地界多,说人族语言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铺子这些,倒真可能是它的,只不过,做买卖还在其次,更主要是用来暗中监察此城的桩子。” 念羽有些迷惑地说:“那……公子,渊公子,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毕厄城主还是有嫌疑了?” 云起也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道: “这个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它都入界这么多年了,当上城主都已经不止一百年时间,他要想对付吴家,犯得着养怨么?更何况,这次吴家那些人里,入界最早的也不过一百多年,毕厄城主辞别人间之时,这些人压根儿都还没出生,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结下仇怨?” 念羽噢了一声问:“那要这么说来,它多半不是凶手了?可是,公子、渊公子,你们不是说这个毕厄城主不太对劲儿么?” 云点头说: “毕厄城主对于我们和此案的确显得过分关心了些,但这也不能说明它就是凶手,也许它是真的想帮我们,也许……它只是想借机为自己谋些好处。化形灵族不同寻常,大都有自己的家族势力,这个案子又不是出在灵族,要想帮案犯隐瞒脱罪也不是不可能,它说不定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拉拢一个有化形灵虎的家族,从而扩张自己的势力。” 念羽一听云起这话,顿时有些起急,不满地道:“这可是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啊,怎么能这么是非不分?” 云起叹了口气没说话,龙渊也叹了口气,说:“行之说得对,人族于它……毕竟是异族,更何况,它自己手上的人命比这次吴家凶案的人命怕是只多不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念羽还是忿忿地道:“它能留驻此界还不都是因为有人族世代纪念它,真是忘恩负义!” 云起摇摇头,说:“纪念它的只是那支巫人部落,就算它感恩也只关那支巫人部落的事,其他人族……它当年可是护族神兽,部落纷争时其它部落的人还不是说杀就杀……”说着叹息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念羽想了想又开口道:“可是,凶手养怨多年,怨气侵蚀之下,很容易失去理智,难保以后就不会对灵族大开杀戒,现在偏袒它怎么看都是养虎为患。” 苍遨原本一直在吃东西,此时忽然插嘴道:“喂,我说,为什么你们就认定了主凶是那只老虎?说起来,那天晚上,好像那只老虎其实没太动手?” 念羽闻言,有些不高兴地白了苍遨一眼说:“怎么,就因为是同族,连你也偏向着那只老虎说话不成?你可是司非殿的人。” 苍遨切了一声正要回嘴,龙渊却忽然咦了一声,一脸思索地说:“难道是……” 云起和念羽闻声都转头看向龙渊,云起问道:“怎么,龙渊兄是想到了些什么?” 龙渊皱起眉头,沉吟着道:“我刚才是在想,小白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那天晚上,那名虎族的确没怎么动手,我也是因此才怀疑它不是灵宠……可如果那些人影是伥奴的话,它不动手似乎也说得过去……但这也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念羽侧头看着龙渊,有些茫然地问:“渊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天机 龙渊于是笑着解释说: “也没什么,只不过,依溯影所见,那名虎族一直没怎么出手,它当时看起来倒更像是在掠阵。按说这么大的仇怨,结怨之人应该会亲自动手才是,怎么会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而且,现在仔细想想,当时那名虎族甚至都没跟吴家的人说过话,反倒是那些人族对上吴家人时显得十分激动。” 云起听完龙渊的话,若有所思地道: “我第一次溯影所见还更多一些,方才我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没见到这名虎族杀过人,以这种要灭人满门的仇恨来说,它显得是有些太平静了;还有,吴家的那些人一直是冲着来犯的人族在说话,要是跟他们有仇的是这名灵虎,那他们不应该会是这样的表现……。” 念羽听得有些发晕,问:“公子,你的意思是……?” 云起解释道: “如果结怨的是那名虎族和吴家,哪怕它让伥奴动手,但它作为正主,言语上的示威都应该是它开口,而不是让伥奴讲;同样,吴家人哪怕攻击不到它,仇恨也应该是对着它。可依溯影所见,吴家人除了案犯刚进来时注意过这名虎族之外,后面几乎没再看过它,而且,吴家人的情绪也明显是对着那些人族而发。” “也就是说,”云起冲念羽笑笑,继续道:“正如苍遨兄所言,的确存在一种可能,与吴家有怨的并不是那名虎族,而是那些人族,那名虎族只是去帮忙的,自然应当让正主下手了结恩怨。” 念羽听完云起的解释,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接着又有些迟疑地问:“可先前公子和渊公子不是说,吴家附近只找到那名虎族的行踪,并没有发现有更多行迹,照这么来看,那些人影应该是伥奴才对啊?” 云起笑着说:“没有找到别的行迹并不能证明真的没有其他人去过吴家,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现在这不也一样是一种可能性?化形虎族与吴家结怨这件事本身还存有疑点,既然有别的可能,我们总得考虑考虑才是。” 念羽点点头,想了一阵,又开口道:“如果是人族找来虎族帮忙,那是不是毕厄城主的嫌疑也很大?不是说与人族交好的灵族并不多,它正好是其中之一么?” 云点头,说:“要请化形灵族亲自出手可不容易,别说是人族,就算是灵族也不见得能请得动,毕厄城主还真是为数不多、人族有可能请到的化形灵族之一;而且,它之前又多半沾染过积怨,说不定,就是在吴家发生的事。” “可是,”云起停顿片刻,又皱着眉开口道:“还是有些地方说不过去,如果只是去帮忙,吴家那些人的修为又不高,那名化形灵虎有什么必要亲身前去?像毕厄城主,它手下的那些侍卫随便派两个就够了。而且,我看那些人族的实力本身就在吴家人之上,根本没必要再费力气去请化形虎族才是……” 云起一边说一边看向龙渊,却发现龙渊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想什么事,于是轻声喊道:“龙渊兄,怎么了?” 龙渊被云起一喊才回过神来,看着云起迟疑地问道:“行之,方才你说……你第一次溯影时,看到的事情还更多些?” 云点头,回答道:“是,我第一次所见比龙渊兄所见还多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不过后面也没发生什么,就是这群案犯打倒了吴家那些抵抗的人之后,开始对其他人下手。龙渊兄为什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龙渊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那天你受天机反噬晕倒之后,念羽姑娘曾提到,你先前跟它说过,这次查看的跟上次是同一件事,应该没有大妨,这话是真是假?” 云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答道:“自然是真。” 龙渊迟疑了一下,又问:“可从你的伤势来看,那天你所受的反噬极为严重,远不是前一次反噬所能比的,而我们看见的还不如你第一次见到的多,就算是多了我和小白,似乎也不应该这样?” 云点头说:“按我原先的估计,的确不应该有那么重的反噬才对。”说到这儿,云起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看向龙渊,沉吟着问:“难道龙渊兄的意思是……?” 龙渊点点头,歉然道:“只怕还是我连累了你。” 云起却笑了起来,道:“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多亏了龙渊兄,不然这件案子到现在说不定还没有眉目呢,是我应该谢谢龙渊兄才是。” 苍遨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问道:“喂喂,龙二、病书生,你们在说什么呀?能不能不要打哑迷,有什么事儿直说不行么?” 云起解释说:“所谓天机反噬,必然是天机泄露才会有反噬,那天在吴家,你们通过溯影所见之事我先前都已经见过,按说没什么天机可泄露的,但却出现那么严重的反噬,这就说明,你们注意到了我没能注意的情形,而且,那正是这桩案子的关键所在。” 龙渊接口道:“溯影中断之时,我隐约觉得那名虎族举止不太寻常,想要仔细看看,只怕……就是因此引发了天机反噬。”说着一脸歉意地看了云起一眼。 云起笑着摇摇头说:“龙渊兄不必如此,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更何况,这些日子,受伤的虽然是我,但辛苦的可全都是你,过去的事就别再多想啦,我们还是先想想这个案子要怎么办。” 念羽问道:“公子,渊公子,照你们这么说,是不是这名虎族就是破案的关键?” 云点头,念羽于是哀叹道:“可那名虎族到底是怎么回一事啊……它究竟是跟吴家有怨,还是去帮忙的?我们后面该怎么查呀?” 听到念羽的哀叹,云起和龙渊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云起道:“要怎么查,毕厄城主不是给我们指了条路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 湖边偶遇 念羽听云起这话的意思是要去千湖屿,不禁啊了一声,说:“我们难道还真要去那个什么千湖屿找广耳买消息啊?公子,渊公子,你们不是觉得毕厄城主不太对劲儿么?那干嘛还要听它的,万一它不怀好意怎么办?” 龙渊笑着道: “我们现在这样一个个地查,的确有些费时费力,广耳一族天赋善察,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去找它们问问也没什么坏处。其实,要是毕厄城主不提这件事儿也就罢了,但它既然专门提及此事,我反倒觉得很有必要去看看,若这真是它的设计,那我们就正好将计就计、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云起也点头表示赞同:“龙渊兄所言极是。不管毕厄城主是不是案犯,现在看来,这个案子它多半知道些什么,既然它这么想让我们去千湖屿,那我们便走这一趟。” 念羽听完云起的话,于是追问道:“公子你的意思是,千湖屿那边多半有什么埋伏,而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查查毕厄城主的底细?” 云起笑着点点头。 念羽先是哦了一声,接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不解地问道: “可是公子,渊公子,毕厄城主不是说,那支谛姓广耳的族长跟它不太对付么?那怎么可能帮着它设埋伏?说不定,它只是想引我们过去白跑一趟,拖延点时间,顺便试试能不能挑起我们跟广耳的冲突,给我们双方找点麻烦。” 云起不禁失笑道:“方才不还怀疑毕厄城主是案犯,怎么现在倒又相信起它说的话来?” 龙渊也笑着说: “这么做根本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那我们跟它打听消息时,它随便指两个似是而非的虎族不是更容易把我们支开?至于跟谛族冲突这种事,我们跟谛族又没有结仇,只不过是因为人族身份会引起它们的反感,就算起冲突也不会有多大,还不至于给我们双方带来什么麻烦,它应该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云起也接口道:“就算白跑这一趟也不过多花两三天时间,没那么紧要,按天机所示,虎族的身份正是此案的关键所在,既然毕厄城主很有可疑,我们就不能不查,万一因此错过重要线索,耽误的可就不只这几天了。” 念羽听罢,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苍遨见念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便笑嘻嘻地说:“小蝴蝶,你放心,不就是一群大耳朵猴子,有小爷在呢,怕它们做什么?” 念羽切了一声,说:“谁怕啦……” 苍遨奇道:“不怕你为什么不敢去?” 念羽瞪大了眼睛看着苍遨,不满地说:“我什么时候说不敢去了?” 苍遨道:“那你刚才怎么一脸的不情愿……” ……说着说着苍遨和念羽就又开始吵吵起来。 龙渊见状,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心想,还以为这俩最近相处得不错呢,怎么这就又开始了…… 云起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没去理会吵吵的两只灵兽,转头问龙渊道:“龙渊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这出发?” 龙渊点点头,拍了拍苍遨说:“吃好了没?走啦。” 苍遨一听要走,立即不满地回道:“小爷都还没吃完呢,着什么急啊?” 云起也笑着招呼念羽准备走,念羽冲苍遨哼了一声,就打算飞回云起的袖子。 苍遨一看念羽要走,急忙叫道: “哎呀,小蝴蝶,反正那个什么毕厄都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好躲的?那袖子里啥也看不见,多无聊,不然你还跟昨晚那样,我带着你好了,昨天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逛,好不容易来一趟,一会儿我们出城时正好顺路再看看,也不耽误事儿。” 念羽听见苍遨这话便有些犹豫,它昨晚的确也没看够,于是眼巴巴地看向云起。 云起见状,便笑着道: “对了,这里去千湖屿路途可不近,听卫统领说,中间有些地界是某些灵族的私有领域,得开绕走,还有些地方不允许行空,这么算下来,我们只怕还要在外露宿一夜,不如这样,我跟龙渊兄先去采买点路上所需,念羽你就跟苍遨兄一起吃完了再走,我们一会儿城外汇合。” “此外,”云起看向龙渊道:“龙渊兄,毕厄城主这件事疑点众多,要不我们再去一趟联络处,跟先生禀报一声?” 龙渊点点头说:“是该跟殿主禀报一二。那就这样,我们分头走。” 说着龙渊看向苍遨道:“我跟行之去办事,你们俩正好再逛逛。”说完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小白,可别光顾着玩,等办完案子你要是想玩儿咱们再慢慢玩儿。” 接着龙渊又看向念羽,还没来得及开口,念羽已经脆生生地接道:“渊公子放心,我们不会耽误的。” 苍遨也切了一声说:“小爷什么时候耽误过事儿?” 龙渊见两只灵兽这么快就统一起来,忍不住笑了笑,心说这俩也真是,又要吵又要好,这算是八字犯别扭么?边想边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俩吃完了也赶紧走。” 于是几人约好碰面的具体地点,龙渊就和云起先行离开了。 清晨,一处密林环绕、水平如镜的秀丽湖泊边上,一缕阳光照进树林,落在两人一蝶一虎的身上,这几人正是云起龙渊等。 他们离开孤山城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千湖屿,到这片湖泊附近时天色已晚,几人便在树林里随便凑合了一夜,此时正打算收拾一下,吃点早饭就继续赶路。 就在这当口,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苍遨听到这个动静,有些好奇地抬头循声望去,接着便叫了起来:“小蝴蝶,你快看,这群鸟儿长得跟你有点儿像欸。” 众人闻言都跟着苍遨看过去,就见到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翼正嬉戏着往湖边飞来,看起来还真跟念羽有几分相似。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受惊的灵鸟 不一会儿,鸟群就飞到湖泊上空,盘旋一阵过后,落在了离众人不太远的一处浅滩上,开始在那边的草丛里翻找起来。 苍遨见状,有些好奇地嘀咕道:“它们这是在找什么呢?”接着转过头冲念羽说:“小蝴蝶,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念羽回头看了云起一眼,见他没反对,于是答应一声,飞落到苍遨的耳朵上。 龙渊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说:“小白,你们看看就快回来,一会儿还得赶路呢。” 苍遨头也没回地哦了一声,伏低身躯,悄无声息地向鸟群所在的那片浅滩慢慢靠过去。 以苍遨的本事,这群鸟儿自然察觉不到它过来了,还自顾自地四处翻找。 苍遨潜伏浅滩近旁的树林里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群鸟儿正从一种白色花朵的中心处采集什么东西,然后放到胸前一个水晶球一样的物件里,隐约可见晶球里的东西映射出淡紫色的微芒。 苍遨趴着看了好一阵儿,也没看出来这些鸟儿究竟在采什么,于是转头悄声问念羽道:“小蝴蝶,你看得出它们在干什么吗?采蜜么?” 念羽小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采蜜?哪儿有花蜜长成这样的?” 苍遨实在有些好奇,于是说:“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念羽犹豫了一下,说:“还是不要了?它们胸前那个晶球带有灵气,这多半是灵族的鸟儿,说不定是在收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过去万一惊扰到它们的话……。” 苍遨一听念羽说这是灵族的鸟儿,立即一歪脑袋,高兴地说:“灵族?那正好,我去问问它们。”说完也不顾念羽的阻拦,一个纵身跳了出去,一边往鸟群那边跑,一边大声冲着它们喊道:“喂,你们在干什么啊?” 鸟群先前根本就没察觉到附近还有别人,听苍遨这么一喊,立即齐刷刷转过头来,结果就看到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虎正往它们这边扑过来。 群鸟顿时受惊,全都慌乱地拍打着翅膀往空中飞去,其中一只鸟儿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在草丛中扑腾了好几次都没能飞起来。 苍遨一看,别的鸟儿都飞到半空了,就余下这一只还留在原地,立即兴高采烈地冲着它扑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大声喊着:“喂喂,别跑啊,我又不吃你。” 那只鸟儿听见苍遨的叫喊声变得越发地慌乱,一边惊叫,一边拼命地扑打着翅膀,最后好不容易挣脱那些勾住它的草丛,慌慌张张地飞回到鸟群之中,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脖子上原本用来系住那颗晶球的带子因为这番挣扎被扯断,晶球也因此掉落在了地上。 苍遨看到掉在地上的那颗晶球,也没多想,一张口便将晶球给吸了过来,随后一展风雷翅往鸟群那边追过去,一边含糊不清地叫道:“喂,你的东西掉了。” 苍遨本是好心想送还那只灵鸟落下的东西,但在群鸟看来可不是这么回事,原本这群灵鸟飞到半空就开始盘旋,似乎舍不得离开,此时一看苍遨居然也能飞,还向着它们这边追了过来,都以为苍遨是要过来抓它们,根本就顾不上听苍遨在说些什么,立即乱哄哄地惊叫着四散奔逃。 念羽此时也展翅跟过来,飞到苍遨身边,见苍遨还想继续追,赶紧拦住它道:“别追啦,你吓着它们了。” 苍遨晃了晃脑袋,含含糊糊地说:“这群鸟儿的胆子怎么这么小……都说是它们的东西掉了,难道它们没听懂?这是灵鸟么?”边说着边落回到地面上。 那边龙渊和云起忽然听到鸟群惊慌失措的叫声,再一抬头,正好看到苍遨和念羽追着一群四散奔逃的鸟儿飞到半空中,于是赶紧分别喊了苍遨和念羽一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念羽一边往回飞,一边跟云起讲刚才发生的状况,龙渊和云起一听说可能涉及灵族,急忙赶到浅滩那边,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苍遨见龙渊过来,于是把捡到的晶球递给他,龙渊接过晶球,跟云起凑到一块儿仔细看起来。 这个东西看着跟水晶球差不多,但是极轻,摸起来也不像水晶那样硬邦邦的,而是带着点儿弹性,晶球之中悬浮着十来根淡紫色、一寸来长、比头发略粗的细丝。 看起来,这个晶球似乎是一种专门用来盛放紫色细丝的器具,想必这些紫色细丝是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龙渊和云起本来想取一根紫色细丝出来看看,可他们俩翻来覆去地将晶球看了好几遍,也没搞清楚怎么才能在不搞坏晶球的情况把它打开、取出中间的细丝,最终只好作罢。 云起想起念羽说过,先前这些灵鸟是在草丛里找什么东西,于是向念羽问道:“念羽,方才这群灵鸟是落在哪片草丛里的?” 念羽拍拍翅膀,飞到草丛边上,甩尾画了个大孤,说:“这边,就是这一片。” 云起走到念羽所指的那片草丛旁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片草丛其实是一种半木质的藤蔓,藤蔓上面开着许多白色的花儿,这些花朵看起来灵气盎然,应该是某种灵植。 云起盯着这些藤蔓和花朵仔细看了一阵儿,终于在某朵花的花蕊处找到一根和晶球当中那些细丝差不多的紫丝。 这根细丝虽然生长在花蕊当中,但跟周围那些花蕊的样子明显不相同,云起伸出两根手指拈住这根细丝,小心翼翼地将它从花蕊中抽了出来。 手指碰触到紫丝时,云起感觉到上面传来一丝微微的暖意,当他把这根紫丝从白色花朵中抽离之后,花朵上的灵气一下子就变淡了许多,看来,这些花儿的灵气大都汇聚在这根紫丝上。 云起转身回到龙渊身边,将紫丝放在掌心伸到龙渊跟前。 俩人一起端详一番,除了觉得这根紫丝灵气盎然以外,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这根紫丝实在太细了,虽然上面灵力很浓郁,但总量并不太多,这些灵鸟采集这些紫丝应该不是因为这点儿灵气这么简单。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凝东 云起沉思片刻,试探着运起灵力往紫丝上面一点,没想到,紫丝一接触到他的灵力,忽然就化成了一缕紫气,攸地朝云起的手指钻去。 这一下变故发生得忽然,云起和龙渊都没来得及反应,这缕紫气就已经钻进云起的手指消失不见了。 旁边念羽一看紫气钻入云起体内,立即飞扑上来,有些紧张地叫道:“公子,你没事?” 龙渊也急忙一把抓住云起的手腕,渡了一股真气进去查看。等将云起的经脉走过一遍,发现并无异状,龙渊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云起问道:“行之,你可有什么感觉?” 云起闭目内视一番,睁开眼,脸上浮现出些思索的表情,开口道:“也没什么别的,就是……” 念羽着急地叫起来:“就是什么?公子,这东西不会有毒?” 云起冲念羽笑了笑,说:“应该没有毒,我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一股暖意融进灵脉当中,这感觉……怎么说呢……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我再试试。” 说着,云起俯身想再找一根细丝看看,念羽见状有些担心地拦在云起跟前说:“公子,我们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作用,还是别试了,万一伤着你自己那可怎么办?” 云起笑着说:“没关系的,刚才不是没事,不用担心。再说了,这不还有龙渊兄在嘛,他的医术可是药家传承,难道还真能让我出什么事不成。” 龙渊听到云起这话,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微皱着眉头劝道:“行之,还是别试了,知不知道的又不打紧,这里毕竟是灵族地域,这些东西的性状我并不熟悉,真要有个万一,未必能应对得当。” 云起原本是真的觉得那种感觉很熟悉,所以想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回想起来这种感觉来自哪里,听到龙渊的话,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还在查案,的确不宜节外生枝,于是答应一声,正要站起来,却忽然注意到身前的那些花朵似乎比刚才合拢了一点点。 云起见状不禁咦了一声,低头扫视了一遍地上的藤蔓,然后又抬头看向天空,一脸的若有所思。 念羽见状,好奇地问道:“公子,怎么啦?” 云起有些惊讶地开口道:“这……难道是迎旭?不错,多半就是了,这么说来,那些紫丝应该就是凝东了?” 念羽追问道:“公子,凝东是什么?迎旭又是什么?” 云起指着那些白色的花朵解释说: “迎旭就是这种草的名字,这是一种少见的灵草,生于灵水西畔,其花向东而生,每及日出时绽放,采东来紫气,然后闭合,次日复开,如此经年,就会在花芯处凝结出一根紫芒,称为凝东,乃是汇集旭日精华所成,能帮助澄明五感,精纯灵力,也是修炼一些特殊功法的必备之物。” 苍遨一听,这些紫丝似乎很些用处,立即高兴地说:“真的?这东西这么好,那我们也采一些。”说完转过头一脸兴奋地盯住那片迎旭,却发现这些迎旭的花朵正在渐渐闭合。 苍遨一看,立即着急地叫起来:“龙二,赶紧赶紧,这些花儿快关上了。”说着就要住草丛里跳,却被龙渊和云起同时伸手给拦住了。 苍遨不高兴地看了两人一眼问:“你俩干嘛呀?” 云起笑着解释说:“苍遨兄,你方才捡到的晶球明显是灵器,刚才那群鸟多半来自灵族,专程来采凝东的。这片迎旭生长得如此之好,可不太像是天然形成,应该是它们种植于此,乃是有主之物,我们怎么好随意采摘。” 龙渊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苍遨听完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有些泄气地说:“算了算了,被你们俩这么一搅和,这些花都关上了,就算是无主的也采不了了。” 龙渊看见苍遨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拍拍它的大脑袋说:“时候不早了,你还吃不吃饭啦?” 苍遨被龙渊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一早起来就跑过来看鸟,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立即叫嚷起来:“饿死了,赶紧吃饭,赶紧吃饭。” 龙渊拿出来些干粮分给大家,众人简单吃过早饭,苍遨便站起来招呼念羽准备走,云起伸手拦住它道:“苍遨兄,我们还是再等一等。” 苍遨一脸莫名其妙地问:“等什么?” 云起看了一眼晶球,解释说:“凝东也算是难得之物,方才那群灵鸟既然是专程来采的,发现东西掉了多半还会回来寻找,我们在这里等一等,还给它们再走。” 苍遨切了一声说:“要不要这么麻烦,你把这个球放在个显眼的地方,它们回来自然就看到了,干嘛还要在这儿守着?这里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你还怕这东西自己跑了不成?” 云起摇摇头,笑着说:“还是等一等,也花不了太多时间。说起来,如果这片迎旭真是那些灵鸟种植的,那这里十有八九是归它们一族所有,我们擅自闯进来,还惊吓到采药的灵鸟,总该陪个不是。” 苍遨听罢,晃了晃大脑袋,有些不耐烦地说:“真麻烦。你们读书人就是事儿多。”不过倒是没有再嚷嚷要走,而是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聊地趴到地上。 念羽哼了一声说:“还不是怪你,吓到了人家。” 苍遨一听,立刻坐了起来,回嘴道:“这怎么能怪我?好歹也是灵族,谁知道它们的胆子居然会那么小?” 念羽白了苍遨一眼说:“什么叫胆子小,你这么只大猫忽然张牙舞爪地冲出来,是只鸟儿都会害怕?” 苍遨不服气地说:“我哪里张牙舞爪了?还有,我怎么就忽然冲出去了,我不是跟它们打过招呼了么?” 念羽又白了苍遨一眼道:“你那是打招呼么?你分明就是吼了一声。” 苍遨急道:“我那是吼么?我是怕它们离太远听不清,说话大声了点儿而已。”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认识,见过 苍遨这一着急,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更加大了些,念羽闻声,便故意缩起脑袋、合起翅膀说:“听听,听听,你这不就是在吼,你刚才吼得比现在还大声呢。” 苍遨见状,愈发着急,忍不住嗷了一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念羽已经把尾巴卷起来护在脑袋边儿上,装出一副被苍遨的大嗓门震得受不了的样子,口中说道:“你看,你看,还说不是吼?” 两只灵兽正吵吵得热闹,忽然听得半空中远远传来一个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小辈,居然欺负到我彩鸢一族的头上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位身着五彩羽衣、额头上长有翎羽的年轻女子正在刚才那群灵鸟的拥簇下飞过来,想来是彩鸢一族中已经化形的人物。 龙渊和云起赶紧迎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道:“前辈,晚辈等人路过贵宝地,无意中冲撞了贵族灵鸟,并非存心为之,晚辈在此赔罪了,万望前辈海涵。 那名女子并不理会他们的道歉,不依不饶地冷笑一声道:“路过?谁知道你们是真路过,还是借口路过,其实是来此盗取灵材,甚至存着其它对我族不利的心思?” 说话间,女子已经飞到云起等人近旁边,也不等云起和龙渊再做解释,女子忽然一扬手,顿时有七八支羽箭从她袖中飞出,直往云起等人门面袭来。 念羽见状,急忙叫了一声:“公子小心。”说话间,已经一甩尾翼,将几支袭向云起的羽箭给打落在地,苍遨则是一扬爪,一道风刃飞出,顿时将其余的羽箭全都给斩成了两截。 那名女子听到念羽的喊声,转头看了它几眼,有些诧异地说:“还有只念兮?”说完又扫了云起一眼,不屑地道:“身为念兮主人,居然跑到别人家里抢东西?欺世盗名,虚伪之至!” 念羽一听女子这话,顿时急了,生气地喝道: “不就是几根凝东?我家公子才不稀罕这么个破玩意儿。你那几只笨鸟又胆小又粗心,东西丢了都不知道,我家公子好心好意留在这儿等着把东西还给你们,你也不问清楚缘由,一上来就动手,现在还出口伤人,年纪大了不起啊?是非不分,无理取闹!” 女子听到念羽的话,勃然大怒道:“小辈,你说什么?!” 云起赶紧喊了一声:“念羽!”又转向女子行礼道:“前辈息怒……” 偏偏一旁的苍遨是个不嫌事儿大的,不等云起解释,就嘴快地大声说道:“小蝴蝶刚才说,你一把年纪,老糊涂了不说,还倚老卖老,颠倒黑白,撒泼耍横……” 龙渊急忙喊道:“小白!”,想让苍遨收声,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女子听到苍遨这一顿抢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怒喝一声,又是一扬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飞蝗般扑向众人。 苍遨说话不饶人,打架更是不含糊,在女子扬手的同时,它心念一闪,一股旋风平地生出,将众人护在其中,当先飞来的羽箭被这道旋风一卷,竟滴溜溜地绕了个圈,转而向来时的方向飞射回去,不歪不倚地撞在后面飞来的羽箭上,这些羽箭顿时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苍遨击落羽箭之后并没打算罢手,就见它一沉肩,准备趁隙扑击出去。 龙渊心知这要真让苍遨扑出去就更没法收场了,赶紧一矮身,双手搂住苍遨喊道:“小白,先别动手。” 那边云起也拦住念羽,不让它出手,同时向女子赔不是说:“前辈息怒,念羽年纪还小,冒犯之处,晚辈替它向前辈赔罪了。先前惊吓贵族灵鸟的确是我们有过在先,但这其实是一场误会,还请前辈先别动手,容晚辈说明……” 女子却压根不听云起的解释,见苍遨竟然能拦下自己攻击,看它这样子还打算扑过来,冷哼一声,喝道:“放肆!”正要抬手出招,却突然咦了一声,停下手中动作,眯起双眼,盯着龙渊和苍遨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一挑眉,有些诧异说:“居然是你们俩?” 龙渊听见女子这句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它一眼,然后跟苍遨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开口问:“前辈认识我和小白?” 女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不认识。见过。” 龙渊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行了一礼道:“请恕晚辈眼拙,敢问前辈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我们?”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一拂袖,又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龙渊一眼。 龙渊看见女子这副神情,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似乎真在哪里见过,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忍不住惊讶地叫出声:“原来是前辈?前辈真是好记性。”接着他又有点儿尴尬地笑道:“前辈不会是因为我当年多看了前辈几眼,就记了这么多年?我那时并非故意,而是……” 龙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给打断了:“我可没那么无聊。”随后女子又开口道:“既然是你们俩,我就姑且听听你们的解释。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渊听到女子的话,既有些高兴又有些迷惑,旁边的云起也一脸不明就里地看向龙渊。 龙渊见状,便低声跟云起解释道:“当年我跟小白入界之时,碰巧前辈也刚入界,因此我们曾在接引殿那边见过前辈一面。” 云起悄悄用眼神往女子那边示意了一下,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龙渊,轻声问:“只是偶遇?”,那意思是,如果只是偶然遇到过一回,这名女子怎么会因此忽然改变态度? 龙渊轻轻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算起来,当年其实我无意间对前辈是有些冒犯的。” 女子听到云起和龙渊的对话,又哼了一声,道:“没说殿里的事,我是说桥上那回。” 第二百九十章 扶摇 苍遨闻言,一脸茫然地看向龙渊问道:“桥上?桥上发生过什么事?” 龙渊也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女子见龙渊等人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勉强耐住性子多说了一句: “你俩那时跑到渡桥外去追那些生灵魂魄,虽然你俩不过是一时好玩,但我却因此解开了一个心结,就算你们并非有意相帮,我欠你们一个人情都是事实,我彩鸢一族一向讲究因果,今天既然在此遇到,那就是因果了结的契机到了。” 苍遨听到这话越发迷茫,看向龙渊半是询问半是惊诧地“啊?”了一声。 龙渊被女子这么一说,忽然想起那时在渡桥上,这名女子与灵鸟共舞的妙曼身影,那时它似乎冲自己笑了一下?莫非它口中的因果就是指这件事? 龙渊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苍遨,低声道:“小白,你还记不记得那时……” 那名女子见他们几人交头接耳的,就是不说正事,脸上便流露出些不耐烦的表情。 云起注意到女子的神情,赶紧轻轻推了推龙渊,悄声提醒:“渊兄,还是先向前辈说明清楚方才事情的原委。” 龙渊噢了一声,顾不上再跟苍遨多说,急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跟女子讲了一遍。 讲明原委之后,龙渊拿出苍遨捡到的那个晶球,双手递向女子道:“前辈,这是方才小白捡到的,现在物归原主,还请前辈验看可有损伤。” 女子一挥衣袖,将晶球摄到自己手中,连看都没看一眼,便随手抛向跟在身后的灵鸟群,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可是他们说的这样?” 群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好一阵儿,最后还是点点头,小声地答应了些什么。 女子听完群鸟的回答,眼光严厉地扫了它们一眼,语带不满地呵斥道:“没出息!” 群鸟听到女子的呵斥,都惭愧地低下头,也不敢辩解。 女子原本瞪着群鸟还打算再训它们几句,云起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前辈,先前晚辈没认出来这些东西是什么,一时好奇,便采了一根凝东,结果查看时不小心给吸收掉了,前辈您看,要如何赔偿?” 云起这么一打岔,女子便转开了目光,群鸟顿时觉得身上一松,悄悄吁出一口气,纷纷向云起投来感激的目光,云起微微朝它们笑了笑,然后又目光肯切地看向女子,等她发话。 女子转头看着云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还挺老实。算了,这么点儿东西就不跟你个小辈计较了。” 云起听罢,浅笑着行了一礼说:“多谢前辈宽宏。” 女子挥挥衣袖,说:“你先别着急道谢,这件事情是了结了,可你们擅闯我族领地的事又该怎么算?” 苍遨一听还有事,便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龙渊赶紧推了苍遨一下,让它别说话。 云起则先向女子行了一礼道:“前辈,晚辈陶行之。”随后指向龙渊等人,介绍说:“这位是族兄陶渊,这位是奎遨兄。” 然后云起才向女子解释道: “晚辈等人初来灵族,对于这边的情况了解有限,先前我等并不知道这里是贵族领域,赶路途经此地,并非有意隐瞒潜入。不过,无论如何,晚辈等人未曾通报就行走于此,的确是我等的过失,前辈要如何责罚,晚辈等自当领受,还请前辈示下。对了,还未请教前辈如何称呼?” 女子见云起礼数周全,言语坦荡,没有半分推诿的意思,再想到刚才自己过来时,他们几人还待在湖边没有跑掉,应该是在等着把东西物归原主,总算有些担当,看他便顺眼了许多,点点头说: “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们是路过。还有,我叫扶摇。你且说说看,你们是从哪儿来,要往哪去儿,居然会路过这里?” 云起先是行礼称了一声:“见过扶摇前辈。”接着回答到:“晚辈等是从孤山城往千湖屿去。” 扶摇噢了一声,眯起眼,狐疑地问:“千湖屿?你们去千湖屿做什么?你们可知道千湖屿是什么地方?” 云点头道:“晚辈知道,那里是一支谛姓广耳族的领地。” 扶摇来回看了云起和龙渊好几眼,脸上怀疑的神色愈发明显,追问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云起回答到:“晚辈等人听说这一族善察,因此想去请它们帮忙打听些消息。” 扶摇听罢,冷哼一声道:“小辈,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 云起急忙回道:“晚辈所说句句属实,扶摇前辈觉得哪里有疑?” 扶摇语带讥讽地说:“看来,你们对灵族的情况知道的果然不多,两个人族小辈居然想去千湖屿买消息?可笑。” 云起闻言,恍然道:“扶摇前辈是说谛末族长不大喜欢人族这件事?毕厄城主也曾提醒过晚辈等人此事,只是晚辈的确有些消息急着打听,所以原本是打算……” 云起的话还没说完,扶摇忽然打断他,问道:“毕厄?孤山城的那只老虎?” 云点头,答应一声:“正是。” 扶摇皱起眉头说:“是毕厄派你们去找谛末的?信物给我看看。” 云起跟龙渊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云起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毕厄城主并未给过晚辈等什么信物。” 扶摇不相信地看着云起道:“没有信物?那它派你们去干什么?送死么?” 云起解释道:“晚辈等人并非是毕厄城主派来的,只是碰巧与毕厄城主结识,毕厄城主知道我们在查一些消息,于是便指点晚辈等去千湖屿试试。” 扶摇瞥了云起等人一眼,挥挥手道:“一样,反正都是毕厄让你们去的不是?” 云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扶摇一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云起,语气古怪地问:“那只老虎让你们去千湖屿,却没有给你们信物?”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箭双雕 云起再次点头回答到: “毕厄城主只说那里也许能问到晩辈等正在查找的消息,建议晚辈等人前往一试,并没有提及信物一事。不过这也很正常,晚辈等人与毕厄城主不过是一面之缘,这件事又是晚辈等自己的事,并非毕厄城主交办的,毕厄城主也没什么理由要给晚辈等信物罢。” 扶摇听着云起的说话,感觉他不像是在说谎,于是有些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忽然话锋一转,问:“你们几个怎么得罪那只老虎了?” 云起和龙渊听到扶摇这话先是一怔,随后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听扶摇这话的意思,毕厄让他们去千湖屿似乎的确没安什么好心? 云起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肃然,语气认真地向扶摇回道:“扶摇前辈,晚辈等人是前几日机缘巧合之下刚与毕厄城主相识,自问应该并没有什么得罪毕厄城主的地方,前辈为什么会这么问?” 扶摇把云起和龙渊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好像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长长地噢了一声,一脸饶有兴致地看向云起,却没有回答。 云起思量片刻,再次开口道:“晚辈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前辈指点一二?” 扶摇闻言,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云起说:“你问。” 云起于是斟酌着说道:“听前辈所言,似乎毕厄城主与谛末族长相熟?但先前毕厄城主在说到千湖屿谛族时,曾告诉晚辈,它因为跟人族亲近,一向跟谛末族长不合,还提醒晚辈等去到千湖屿之后最好不要提及它,以免节外分枝。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扶摇听完云起这番话,嗤笑一声,道:“误会?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 云起赶紧道:“晚辈不敢,晚辈只是有些不明白……” 扶摇又嗤笑了一声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这儿装不明白?”不等云起答话,扶摇忽然挥了挥手说:“算了,你们跟那只老虎之间有什么恩怨与我无关,我说的话你信与不信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云起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前辈,晚辈等人的确是因为要从孤山城去往千湖屿,因此路过这里,并无其它,还望请前辈明鉴。” 扶摇听罢,目光深沉地看着云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 云起也没有继续开口解释,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木时沙沙的响动。 好一会儿过后,扶摇才淡淡地开口问道:“既然是那只老虎让你们去千湖屿的,那……去千湖屿的路也是那只老虎告诉你们的了?” 云起一听扶摇这话,心里隐约想到些什么,回答道:“去往千湖屿的道路并非毕厄城主亲口所说,但的确是它让城主府里的卫金统领告诉我们的。” 扶摇一脸漠然地追问道:“去千湖屿的路那人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你把那人说过的话一一告诉我。”云起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拿出一幅地图,一边指着地图,一边一五一十地把当时卫金说过的话讲了一遍,然后看向龙渊问道:“渊兄,我可有记错什么?” 龙渊摇摇头,说:“没有,卫统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扶摇听完,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好你个毕厄,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彩鸢一族的头上来了。” 云起和龙渊此时心中已经猜到些缘由,不过并没有出声,只是相互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云起看向扶摇道:“前辈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扶摇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开口道:“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毕厄那家伙是故意把你们引到这儿来,想让你们跟我族起冲突,它好趁机渔利,哼,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起和龙渊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起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扶摇身上的气势却忽然一盛,一股透着些凌利的威压向着云起等人落下,苍遨和念羽下意识地就要动手,好在被龙渊和云起及时拦住。 云起感受到扶摇的威压落下,却没有运起灵力抵抗,就这么生生承受住这股巨大的压力,一脸平静地看向扶摇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扶摇眯起眼睛盯着云起,语气不善地道:“小子,你最好不要在我跟前耍花招。” 云起仍然一脸平静,语气诚恳地回答说: “晚辈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前辈要实在不相信,晚辈也没什么可分辩的。关于误入贵族领地一事,不论是否有人刻意安排利用晚辈,晚辈等未经通报私入此地,还惊扰到贵族灵鸟,这都是事实,前辈要如何责罚,晚辈等自当领受,前辈尽管示下便是。” 扶摇继续眯着眼看着云起,并没有收起威压。 旁边的苍遨见状,不耐烦地撞了紧紧搂住自己的龙渊一下,说:“龙……陶二,你赶紧松手,跟它费这么多话干什么?爱信不信。” 说完苍遨又看向扶摇道:“别搞这些没用的,要打便打,小爷还能怕……” 苍遨原本想说,“小爷还能怕了一只鸟?”,只是话还没说出来,嘴就已经被龙渊给捂上了。 龙渊对苍遨再熟悉不过,知道它说出来的话好听不到哪儿去,真要让它说完,这位扶摇前辈多半会被气得动手,所以赶紧阻拦。 云起也知道些苍遨的脾气,不等苍遨说完话,抢先向扶摇行了一礼,认真地重复道:“关于误入贵族领地一事,还请前辈示下要如何责罚,晚辈等甘愿领受。” 扶摇闻言,忽然收起威压,道:“好,那你们说说,你们到底跟那只老虎有什么过节?它为什么会设计你们?” 说着,扶摇微眯起双眼紧紧地盯着云起,锐利的目光如锥子一样落在云起脸上,继续道:“别再跟我说什么你们才刚认识,不知情什么的,如果不是毕厄干的,那就是你们另有图谋。” 第二百九十二章 艺高人胆大 云起听罢扶摇这番话,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为难。沉思片刻后,云起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他取出风候族的令牌,双手呈在扶摇面前,行礼道: “不瞒扶摇前辈,晚辈本姓云,名起,字行之,身边这两位是龙渊兄和苍遨兄,晚辈等人来自人族司非殿,此番是为查一桩要案才来到北域。” 扶摇听完云起这番话,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长长地“噢~~”了一声,目光从云起手中令牌上扫过,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有些嘲讽地拉长声音道:“原来~你不姓陶呀~?” 云起赶紧低头告罪说:“请前辈恕罪,晚辈等人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因为查案的缘故,不方便以真实身份在外行走,所以才另外安排了一重身份,并非是针对辈。” 扶摇点点头,倒也没再追究这个,而是问:“这么说来,你们是在查这只老虎?那它说的话你们居然也相信?司非殿的人原来这么没脑子的?就这样还敢来北域查案?” 苍遨一听扶摇这话,立即生气地低吼一声,只是没等它开口,龙渊已经又把它的嘴给捂上了。 念羽也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却被云起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云起平静地向扶摇道: “回前辈,其实毕厄城主原本并不是我们怀疑的对象,晚辈等人是因为其它的缘由才去的孤山城。只是没想到,晚辈等到孤山城后不久,毕厄城主就主动相邀,晚辈等人虽然有些疑虑,但并无实据,所以便打算先去千湖屿,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布置,顺便试试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说到这儿,云起向扶摇行了一礼,继续道:“只是晚辈的确没想到这路上还另有玄机,此事是晚辈的疏忽,以至冒犯到贵族,还请前辈责罚。” 扶摇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云起,似乎想看穿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半晌过后,扶摇忽然扫了念羽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开口说:“司非殿云行之……也罢,我就姑且相信你一回。”说着看向龙渊和苍遨道:“还有你们俩,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我之间的因果也算了结了。” 云起和龙渊闻言,赶紧行礼道谢。 苍遨则小声嘀咕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莫名其妙。”在苍遨看来,这个叫扶摇的女子说的什么桥上、心结、因果这些事其实跟自己没啥关系,扶摇却把这件事看得挺重,实在很莫名,不过既然扶摇说就此了结,它也懒得再多问。 扶摇瞪了苍遨一眼,倒也没跟它计较,而是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孤山城的方向,冷哼一声,道:“毕厄……你倒是好算计……只可惜啊~” 说完,扶摇又收回目光,看向云起和龙渊等人,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不错。” 云起和龙渊有些莫名地对视一眼,随后云起开口问道:“敢问前辈这话是指什么?” 扶摇挥挥手道:“没什么,我只是说,人算不如天算,毕厄那家伙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你们遇上的会是我,而且,你们跟我之间居然有一番因果,不然说不定还真让它给得逞了。” 云起闻言,笑着接口道:“多谢前辈明察。”说着又转头看了龙渊一眼,轻声笑道:“也多亏了龙渊兄和苍遨兄。” 扶摇听到云起这话,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以我对那只老虎的了解,它这一步这不过是顺手为之,你们真正的麻烦还是在千湖屿那边。实话告诉你们,那只老虎明面上的确是跟谛末不合,但暗地里这两人可没少勾结,只不过它们掩饰得很好,旁人都被蒙在鼓里,我也是碰巧才发现的。” 云点头,认真行了一礼说:“多谢扶摇前辈提醒。” 扶摇挥挥手说:“你也不必谢我,你们跟那只老虎有什么恩怨与我无关,但它居然敢算计我族,我就偏不让它如意。”接着又看了云起龙渊一眼说:“不过你们也别指望我会出手帮忙。” 云起笑着回道:“不敢劳烦扶摇前辈。”稍停片刻,又问道:“只是不知前辈方不方便回答晚辈几个问题?” 扶摇点点头,淡淡地说:“你问,我姑且听一听。” 云起先是道了声谢,然后开口问道:“前辈可知千湖屿广耳一族战力如何?它们惯用什么手段?晚辈好多少做些准备。” 扶摇听云起这么一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嗯?明知是陷阱你们还打算去?胆子不小嘛。” 云起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扶摇倒也懒得去管云起和龙渊为什么一定要去千湖屿,嗤笑一声接着说:“一帮成天捕风捉影的家伙能有什么战力?”沉吟片刻后又说:“不过它们对于阵法机关知道的倒是不少,多半已经布置好了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云头行礼道:“多谢前辈。”随后接着问道:“此去千湖屿的路上可还有别的什么地界是晚辈等人需要避开的?” 扶摇摇摇头道:“那只老虎的手下告诉你们的那些情况多半都是真的,只是故意在我族这里有所隐瞒而已。” 云点头,继续说:“此外,可否麻烦扶摇前辈指点一下从千湖屿回孤山城的路,免得晚辈等人再打扰到贵族。” 扶摇闻言,歪着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云起一番,接着忽然笑起来,开口道:“噢?你倒是自信。不过,你们要是能给那只老虎找点麻烦也挺好,还省得我动手了。” 云起笑着回道:“晚辈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尽力一试,万一侥幸脱身的话,晚辈等人总得回去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扶摇冲云起挥挥手说:“你们怎么打算与我无关。”随后又一伸手,说:“把地图拿来。” 云起赶紧把地图再次拿出来,展开在扶摇面前。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千湖屿 扶摇用手指在地图上勾勒出一圈光影,道: “先前那个叫卫什么的家伙给你们讲的地域有些出入,想必是故意要引你们来镜湖这一带,其实你们可以走这条路,要近些。还有,这里也是我族领地,只不过,看在你们是要跟那只老虎过不去的份儿上,就许你们再经过一回,你们要是赶时间,直接御空也可以。” 云起听到扶摇同意他们再借道回孤山城,还许他们御空飞行,连忙称谢,毕竟如果不能走这里的话,又得绕不少的路、耽误不少时间,如果毕厄当真牵扯进这个案子里,那自然是越快赶回去越好,以免徒生变故。 扶摇不在意地挥挥袖,继续道:“借道可以,但你们可记住了,如果见到我族族人要主动避让,不可靠近;此外,这里一草一木皆归我族所有,不得擅自摘取。” 云起认真点头道:“晚辈明白。” 扶摇点点头,问:“还有问题么?” 云起踌躇了一阵,试探着问道:“敢问前辈可听说过毕厄城主修炼有拘魂之术?” 扶摇想了想,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这话并没有出乎云起意料,又接着问:“那,前辈可曾见过毕厄城主的真身?” 扶摇还是摇头道:“没见过,我本来也没见过那只老虎几次。” 云起心中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淡笑着向扶摇行礼道:“多谢前辈。” 扶摇道:“没事。”然后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起沉吟着道:“晚辈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不知道晚辈能不能再跟前辈讨个人情?” 扶摇闻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淡地道:“那得看看你想讨个什么样的人情?” 云起于是浅笑着道:“晚辈等人负责的这个案子尚在查证中,还未锁定疑犯,晚辈等人在北域这边的行动一直是在暗中进行,所以……可否请前辈暂时不要对外提及今天发生的事?” 扶摇听罢,嗤笑一声,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你们的事我可没兴趣,平时我都在关闭修炼,今天不过是碰巧遇到点儿瓶颈,于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云起闻言,先是应了一声:“多谢前辈。”,接着又含笑看向扶摇身边的众灵鸟。 扶摇见状,也不等云起开口,便转过头,语气严厉地跟群鸟说:“你们一会儿也都给我闭关去,没进阶不许出来。成天四处闲逛不思进取,在自己的领地上还能被这么点小事儿给吓成这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群鸟听到扶摇这话,全都惭愧地低下头,小声称是。 云起笑着行了一礼道:“如此多谢扶摇前辈了。”,随后又向鸟群也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诸位。” 扶摇挥挥衣袖问:“还有别的事么?” 云起摇摇头答道:“没有了,多谢扶摇前辈。” 扶摇点点头说:“既然没有别的事,那你们就赶紧走。”说完也不等云起答话,转身径直飞走了。 群鸟见状,慌忙向云起等人道了个别,也急匆匆地追着扶摇往远处飞去。 云起和龙渊没想到扶摇就这么干脆地走了,有些错愕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地笑笑,也招呼念羽和苍遨离开了。 一处烟波瀚渺、水碧如蓝的广阔湖泊边,云起龙渊等正遥望着斜前方的一座岛屿,苍遨好奇地问:“这里就是千湖屿?这儿不就一个湖么?哪里来的千湖?总不成这个湖的名字就叫千湖,这也太糊弄人了点。” 云起笑着指向远外的岛屿,回答道:“那儿才是千湖屿,这里是千湖屿外围的湖泊,名为汐湖。” 苍遨有些不解地看向那座岛屿,追问道:“那不就是个岛么?为什么会叫千湖,难道那个岛里还能有上千个湖不成?” 云起笑着点点头,说:“正是如此。” 苍遨闻言不禁啊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说:“病书生,你怎么也不学学好,居然会骗人玩儿了?” 云起笑着摇摇头,解释说: “千湖屿中水源充沛,长年飞流不断,因其山形独特,滩谷层迭,形成了裙幔般次第堆叠的水台,据说足有上千处,汐湖的水便多来自屿中。岛上群湖曲曲同流,水脉相连,加上汐湖形如弦月环抱岛屿,屿中水台也大多类似月牙,若是从高空俯瞰,便可见无数缩小的湖泊如花瓣层叠绽放其间,湖中抱屿,屿中藏湖,因此得名千湖屿。” 苍遨听云起描述得十分有趣,不禁有些心痒,于是转头跟念羽说:“小蝴蝶,要不咱俩飞上去看看?” 云起赶紧劝道:“苍遨兄,这里毕竟是谛姓广耳的家族领地,多半设有禁空禁制,苍遨兄还是别去的好。” 苍遨切了一声说:“禁空禁制又拦不住我和小蝴蝶。”一边说一边展开风雷翅就打算飞。 龙渊赶紧拉住苍遨说:“小白,就算禁空禁制对你们不起作用,广耳一族肯定还另设了别的手段防备飞行灵族,我们可是来办事的,别在这儿就先冲突起来,耽误了正事。” 苍遨一听,不服气地说:“反正都会开打,早打晚打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它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翅膀给收了起来。 旁边念羽听见龙渊的话,有些好奇看着苍遨问:“我的翅膀是天生的,禁空禁制对我不起作用那很正常,但你的这对翅膀其实是灵器,为什么禁空禁制对你也不起作用?” 苍遨闻言,得意地仰起脑袋道:“小爷我能跟别人一样么?” 念羽见苍遨这副自大的表情,忍不住丢给它一个白眼,切了一声,正要说话,龙渊怕这俩又吵吵起来,便接口解释说: “念羽姑娘,小白的血脉有些独特,可以通过修炼密法激发血脉之力生出翅膀来,只不过它原本就能御风,所以一直懒得费这个力气。后来行之送给它这对风雷翅,它便借助密法把风雷翅与自身融合一体。因此,它这对翅膀跟你的差不多,已经不能算是灵器,而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有意见? 念羽听完龙渊的解释,先是哦了一声,然后看着苍遨自得的样子,又忍不住有些不服气地开口说:“不过是取巧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再说了,你这对翅膀还是我家公子送的呢。” 苍遨回嘴道:“那也是小爷我血脉不凡,不然的话,那么多人都有翅膀类的灵器,怎么就没见他们有这份本事?” 云起也笑着在旁边接口道:“当初那只六翼奇获原本就是龙渊兄和苍遨兄射杀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可不能算是我送的,但苍遨兄这份天赋血脉可是实实在在的。” 念羽本来还想抢白苍遨几句,但听到云起的话,想起来当初是龙渊和苍遨从奇获手里救下了云起,便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转而拍了拍翅膀,向云起问道:“公子,不能用飞的话我们要怎么去千湖屿?这儿也没见着有渡口啊。” 云起笑着回答说: “千湖屿其实有路与湖岸相连,只不过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恰巧看不到而已,沿湖走一段应该就能看见了。这里已经是谛族领地,虽说他们多半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我们最好还是得乔装打扮一下,做做样子,免得暴露了底细,徒生变故。” 说着云起看向苍遨道:“苍遨兄,就按之前说的,你走前面,龙渊兄和我扮作你的随从,念羽,你也先藏起来。” 说着云起抬起右手看向念羽,念羽哦了一声,立即乖乖地化为一道流光,飞进云起的袖子里藏好。 苍遨见状,有些不耐烦地晃着脑袋,嘀咕道:“真麻烦,要我说直接打上去不就完了,何必还要跟它们演戏,不觉得累么。” 话是这么说,其实苍遨也明白,虽然怎么看扶摇都不像是在算计他们,但他们与扶摇也算不认识,只凭扶摇几句话,他们就直接打上千湖屿,实在太莽撞了些,万一谛末与毕厄没有勾结,他们这一动手,理亏不说,没准儿还会引起灵族和人族的矛盾。 更何况,就算谛末与毕厄真的勾结在一起算计他们,没凭没据的就冲进别人领地动手,也只会授人以柄,不仅查不出真相,反而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的查案。 所以苍遨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边说边已经迈步往千湖屿走去了。 云起见状,只是笑笑没说话,走到龙渊身侧,和他一左一右地跟在苍遨身后约摸半步的位置,认认真真地扮演起随从来。 汐湖湖面颇为开阔,千湖屿虽然看起来不算远,以云起等人的脚程居然也走了好一阵儿才来到岛屿与湖岸相连的通路。 严格地来说,这其实并不是路,而是散落在千湖屿和湖岸之间的一大片礁石群,这里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礁石,稍微使上点儿身法便可以踏着礁石走到屿上。 湖上阵阵潮汐起起伏伏,低矮的礁石随着湖面的起,一会儿落没入水中,一会儿又复显露出来,因此通往千湖屿的道路也是半隐半现,行走其上如同踏波而行,再加上四周的湖光山色,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众人正顺着礁石群往千湖屿走,他们两侧是水天一色的开阔湖面,前方是毓秀的岛屿,屿上峰峦叠嶂,古木奇石间掩映着无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飞瀑流水,顺着山势汇成层层水台,看来,云起说屿中藏湖足有上千并非虚言。 只可惜,他们现在是在办案,虽然美景当前,一行人却都没什么心思欣赏,只是急急匆匆往千湖屿上赶去。 几人刚一上屿,便有一名广耳迎上来,在一行人跟着站定,笑着向苍遨拱手行礼道:“敢问这位道友来千湖屿有何贵干?”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云起和龙渊两眼。 这名广耳说这话时虽然还算客气,但看向云起和龙渊的眼神却分明有些不喜。 云起和龙渊假装没看见,只是低垂着眉眼站在苍遨身后,一副唯苍遨马首是瞻的样子。 苍遨大大咧咧地道:“小爷来这里自然是有些消息要打听些,不然还能干嘛?你们不就是做这个生意的?” 那名广耳继续笑着道:“是,我族不才,消息倒还算灵通,只是道友既然来此,想必知道我族的规矩?” 苍遨一歪脑袋说:“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规矩?” 那名广耳又瞥了云起和龙渊一眼,仍然笑着道:“我们不做人族的生意。” 苍遨听到这话,回头看了龙渊和云起一眼,抬抬爪子,语气随意地说:“噢,你说他们俩啊,那是我两个小弟,跟你们做生意的是我,又不是他们,怎么?这也不行?” 说到最后“不行”两字时,苍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一股威压猛地从它身上爆发出来,落在那名广耳身上。 苍遨这一下存心要立威,放出的威压十分强大,那名广耳顿时觉得身周的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将自己禁锢在其中,浑身动弹不得不说,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心中大为震惊,没想到眼前这名虎族看着年岁不大,修为竟然如此高深? 脑中如此想着,那名广耳自然再也打消了继续阻拦的心思,只是苦于被威压所迫,根本都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用眼神求饶。 好在苍遨并没想为难这名广耳,片刻之后就收起了威压。 威压消失后,这名广耳连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劲儿来,赶紧向苍遨行礼赔罪,毕恭毕敬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前辈请息怒,小的这就领前辈进去。” 苍遨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刚才放出的威压实在太过惊人,那名广耳因此有些摸不准苍遨的底细,所以称了一声前辈。 不过话说回来,灵族以实力为尊,能有苍遨这份修为,就算年纪再小,这名广耳叫它前辈都不算吃亏,所以广耳这声前辈叫得倒是心甘情愿。 跟苍遨陪过罪,这名广耳又飞快地瞄了云起和龙渊一眼,然后眼神闪烁地看向苍遨,支支吾吾地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岩兽 苍遨见状,两眼一瞪,不耐烦地道:“怎么,你还有事?” 那名于是广耳吞吞吐吐地说:“前辈的这两名人族随从……” 苍遨不耐烦地说:“他们怎么了?你这是对小爷的人有意见?”苍遨说到最后,面露不善地盯着这名广耳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名广耳原本是想让云起和龙渊留在山门外,请苍遨一个人去就行,被苍遨这么一喝问,自然不敢继续往下说,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小的不敢。”嘴上这么说着,它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按它们这一族的规矩,一般来说人族是不让进入千湖屿的,可这位虎族前辈的脾气一看就不太好,自己要是敢多嘴,惹恼了这位前辈,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就这么让人族进去,自己又没资格做这样的决定。 只是,看这位前辈的架势,自己肯定是拦不住,左右这位前辈都会带人族进去,自己现拦着不过是多讨一顿打,又是何苦来哉? 广耳心中暗想,这位前辈刚才放出的威压,似乎比自家的族长都尤胜一分,这样的人物,族里应该不敢轻易开罪,它非要带着人族随丛进去,族里多半会妥协,自己现在拦着,万一得罪了它,闹到长老们那儿去,说不定自己还会被重重处罚,好让这位前辈解解气。 如此权衡半天,它最后还是觉得别忤逆了这位前辈的好,当下陪着笑脸请苍遨进去。 苍遨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这名广耳,自顾自地招呼龙渊和云起道:“龙二、云三,我们走。”说完便不再理会那名广耳,径直走向山门。 龙渊和云起齐声答应道:“是。”,还像先前那样,一点儿不差地跟在苍遨身后半步的地方,往山门走去。 那名广耳不敢怠慢,也急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引路道:“前辈,您这边请,这边是我们专门用来接待贵客们的迎宾谷……” 广耳所说的迎宾谷坐落在离山门不远处的一个秀丽山谷中,这里三面环山,一面傍水,入谷的道路临水而建,曲折蜿蜒,移步易景,走在这条路上,但见路旁溪流潺潺,还有伴如琴水声,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广耳引着苍遨等人转过一道屏风般的山岩,一座晶莹润泽、纯白如雪的山崖忽然出现众人眼前,但见崖上水台层迭,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小型瀑布;水流在崖底汇成一潭碧蓝,几乎占满了整座山谷谷地,湖水从众人身边涌出,化成方才来路旁的山涧。 云起见到这番景色,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只不过碍于他现在假扮的身份,不好出声,也不好多看,目光从山崖上快速扫过之后便又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跟在苍遨身后。 苍遨并没有云起这样的顾忌,停下脚步打量着这片山崖说:“这儿风景不错啊,你们还真是会找地方。” 随后苍遨忽然想起来云起先前说过,这座岛屿之中水台层迭,从高处看宛如花朵绽放,此时看着这座如同白玉刻就的层层水台便又起了心思,忽然转头对众人说:“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飞上去看看。”说着就要展翅。 龙渊和云起现下扮作苍遨的随从,自然不好出声阻拦,只能应了一声“是。” 引路的那名广耳则赶紧陪笑道: “前辈好眼光,这琼水崖从高处看风景尤佳,我们在崖顶设有一座揽胜阁,就是专门用来接待前辈这样的贵宾的,从那里可以看到琼水崖的全貌,不过不用劳烦前辈亲自御风上去,我们那边安排有代步用的蛮兽,乘坐蛮兽虽然不如前辈御风快,但路上正好可以慢慢观赏风景,前辈这边请。” 苍遨一听还有代步的蛮兽,顿时来了兴趣,收起翅膀边跟着广耳走边问:“是什么蛮兽?在哪儿?” 广耳指着不远处的山崖说:“这是一种岩兽,就在那边山崖底下。” 苍遨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几名半大广耳站在几块巨大的石头旁边,石头上还搭建有凉亭,根本没看到什么蛮兽的影子,于是有些不高兴地说:“那边除了石头哪儿还有什么东西?小子,你逗小爷玩儿呢?” 广耳赶紧解释道:“晚辈哪有这个胆子,那几只岩兽就在那边,只不过它们长得比较奇特,跟石头没什么两样,前辈过去一看便知。” 苍遨听完广耳的解释,越发觉得这个蛮兽有趣,立即往岩石那边跑过去,说:“真的?我去看看。” 众人也只好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苍遨来到那几块搭建有凉亭的岩石近旁,发现这几块岩石上隐约有些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似乎这几块岩石乃是活物。 苍遨咦了一声,向广耳问道:“这几块石头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岩兽?”边说边绕着岩石走了一圈。 这些岩兽果然长得跟普通岩石一模一样,上面甚至还长有青苔,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出差别,就算是用上神念探查,以苍遨龙渊的神魂之强,也是走到一丈之内才隐约感觉出岩石上的灵力波动。 龙渊心中有些吃惊,想着若是这些岩兽用于伏击的话,还真是有些麻烦,于是暗暗叫了苍遨一声,让它试探试探岩兽的底细。 苍遨听到龙渊的传音,眼珠子一转,忽然抬爪拍了拍面前的岩兽说:“可以啊,差点连小爷都瞒过去了。”然后转头对站在旁边的一名广耳说:“你们是管这几只岩兽的?这家伙看起来还挺壮实的,会打架?要不你把它叫起来,跟小爷我过两招儿?” 负责管理岩兽的那名广耳一听苍遨这话,立即笑着回道:“贵客说笑了,这岩兽虽说是兽,但除了会动之外跟块石头没什么两样,哪里会打什么架。” 苍遨晃着脑袋,一脸不相信地说:“会动不就会打架?你这是怕我给你们打坏了?放心,小爷有分寸,再说,这玩意看着挺硬的,小爷收着点儿力,不会搞坏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揽胜阁 带路的广耳心里暗暗腹诽了几句,脸上却还是堆满笑容,接过话说:“前辈,这岩兽能动也就是能跑来跑去地送送客人,干不了别的,更别说跟前辈这样的高手过招了,再说了,不过是些低阶兽族,就算它们再硬也不可能经得住前辈几爪子啊。” 苍遨眯着眼歪着头狐疑地看着带路的广耳问:“真的?” 那名广耳使劲儿点着头说:“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晚辈有什么好欺瞒前辈的。更何况,就算借晚辈两个胆子,晚辈也不敢在前辈面前撒谎啊。” 苍遨看着广耳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那算了。”接着又问:“你刚才说这家伙是用来代步的?它怎么上去?它还会飞不成?”说着看了看面前的山崖。 这处山谷中,正对入谷通路的是白玉般的琼水崖,两旁则是青黑色的寻常山崖,山势陡峭,接待客人的亭台楼阁便修建在崖底那个湖泊当中,以及两边的山崖之上。 山崖上有蜿蜒的栈道通往崖上的楼阁,但这些栈道只到半山处,再往上虽然还有几座楼阁,却没见有路上去,以苍遨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崖上并没有攀爬的痕迹,可按说这么大块石头总在这里上上下下地运送客人,不太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 带路的广耳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卖了个关子说:“不如前辈移步上去,试试便知。”说完又冲旁边管岩兽的半大广耳道:“送我们到揽胜阁。” 管岩兽的广耳见这名广耳对苍遨毕恭毕敬的样子,又听它说去揽胜阁,心知苍遨来头不小,语气也恭敬了几分,指着最大那块岩石说:“前辈这边请。” 说着,半大广耳把苍遨和龙渊云起引到岩兽身旁边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然后打了个呼哨,那块石板竟然贴着岩兽自行移动起来,一直升到与岩兽背部平齐的地方才停下来。 半大广耳引着众人踏上岩兽的背,往岩兽驮着的凉亭走去。 苍遨大大咧咧地来到凉亭中,挑了个靠近琼水崖的位置趴下,龙渊和云起,还有那两名广耳则垂手站在它的身后。 只听又是一声呼哨,众人身下的岩石忽然滑动起来,向着前面的山崖不紧不慢地靠了过去,就好像一艘船正行驶在平静的湖面上一般,无比平稳,没有丝毫起伏。 苍遨见状,不禁咦了一声,转头看向引路的广耳,说:“不错啊。” 那名广耳赶紧笑着道:“前辈喜欢就好。” 岩兽来到山崖跟前便停了下来,苍遨有些好奇这只岩兽打算怎么上去——如果岩兽按寻常兽类那样爬上山崖,他们现在可是在岩兽的背上,以这山崖的陡峭程度,众人就该掉下去了。 苍遨边想边从座位上蹲坐起来,伸长脖子看着山崖打算问问。 只是还没等它开口询问,岩兽已经将前侧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山崖上,然后整个岩兽就像被什么东西举起来一样,带着身上的凉亭和亭里的众人直直地往山崖顶部升去。 苍遨忍不住又咦了一声,说:“有趣。”边说边用神念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才发现岩兽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前侧那些原来像石头一样的身躯变得柔软无比,吸附在山崖上,缓缓向上涌动,看着有点儿像大蜗牛在爬山,甚至它比蜗牛还要轻巧,经过的山崖如同被一阵轻风拂过,了无痕迹。 苍遨缓缓点点头说:“还有点儿本事嘛。” 不过,苍遨看了没多会儿便对岩兽失去了兴趣,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琼水崖。 随着众人缓缓上升,琼水崖的层层水台便在众人眼前次第浮现,就好像一朵白玉花朵托盛着清澈透明如水晶、深浅不一、颜色各异的湖水徐徐展开。 苍遨看着这番美景连连点头,转头看向云起说:“云三,这里果然跟你说的一样,挺漂亮啊。” 云起笑着垂眼应了一声“是”。 旁边的广耳见状,讨好地说:“前辈要是有喜欢的景观可以让岩兽停下来,其实来这里的贵客们自己御风的话片刻就上去了,设置岩兽就是为了方便贵客们看风景的。” 苍遨点点头说:“不错不错,你们有心了。” 就这样,几人在凉亭里看着琼水崖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便来到崖顶的揽胜阁前。 揽胜阁设在这片山崖最高处一块形如鹏鸟翅膀的宽大岩石上,从左边的山崖上向着琼水崖飞挑而出,揽胜阁就修建在翅尖的位置,正好悬在琼水崖之上,将琼水崖的风光尽收眼底,想来“揽胜”二字便出于此。 带路的广耳领着苍遨下了岩兽才走出去没几步,就看见一名文士打扮的广耳从揽胜阁中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一脸笑容地冲苍遨行了一礼,说道:“在下谛江,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里边请。”说完往旁边退开半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苍遨先行一步,自己则落后半步,以示恭敬。 苍遨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大大咧咧地当先往揽胜阁走去。 谛江退到苍遨身后的同时,飞快地瞟了一眼龙渊和云起,又向先前带路的广耳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色,不过没有出声,脸上也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脚下没有半点犹豫,继续陪着苍遨往揽胜阁走。 先前那名广耳还没来得及出声解释,苍遨却似乎看见了谛江的小动作,忽然回过头,眯起眼睛盯着它,有些不高兴地说:“龙二和云三是小爷收的人族小弟,怎么?你这破楼还不让进了?” 文士广耳神色未变,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贵客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一族的确跟人族有些过结,一般不接待人族的,但他们俩既然是贵客的随从,自然应当算是灵虎族的人,贵客想带过来尽管随意就是,对了,还未请教……?”说着又瞥了先前那名广耳一眼。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到底接不接? 要知道能被引来揽胜阁的可不是一般人,带路的那名广耳接待客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办事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此时会将这一行人带来揽胜阁必然有其原因,可谛江作为揽胜阁管事,对于灵族有名有姓的人几乎都知道,却从没听过有苍遨这么一号人物,所以有些疑惑,但脸上仍旧满是笑容,并未显露丝毫怀疑。 带路的广耳见着谛江的眼神,心下了然,赶紧解释说: “谛江先生,方才在山门的时候,我有眼无珠,以为前辈是位普通虎族,想拦着它这两位人族随从,前辈一个不高兴,便放出威压来小惩了一番,我修为不行,也分辨不清楚,只觉得跟上次族长发火时的感觉没什么差,这才知道是位前辈。实在是前辈看着太过年轻,任谁也想不到竟能有如此修为,当真是天赋卓绝。” 谛江听完这番话,眉毛忍不住轻抖了一下,那名广耳明显是特意告诉自己,苍遨的修为极高,可在它看来,苍遨的年纪确实不大——虽说尽乡之人的样貌是随心境而变,面相年轻实在常见,但历经岁月之人神情气质都会发生改变,以谛江的阅历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差异。 以谛江的估计,哪怕是把人间界和尽乡界的时间都上,苍遨历经的岁月只怕也不过几十年,就这样居然能有跟自家族长差不多的威压,就算白虎一族天生善战,在这件事情上远比广耳有优势,可也不至于能到这种程度,这只能说明苍遨的天赋相当惊人。 以苍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难道是哪个大族的天才后辈,之前一直被族中藏起来苦修,最近刚修炼有成,于是出来历练,所以才会名声不显的? 谛江心思电转,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了,拱手说道:“原来如此,小辈们见识少,冒犯之处,在下替它向公子陪罪了,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跟小辈们计较。公子请坐。” 说话间众人已经进到揽胜阁当中,此时阁中桌上早已摆好了鲜果热茶,想来是刚才他们乘坐岩兽上来时这边就已收到消息,提前准备好的。 苍遨挑了个位置趴下来,龙渊和云起一左一右侍立在它身后,先前那名广耳行礼告罪退了出去,谛江又开口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苍遨打了个哈欠道:“奎。” 谛江闻言,先是露出些惊讶表情,然后又笑着问:“公子莫非是来自曲岭奎家?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 苍遨一边自顾自地叼了个水果吃,一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谛江见状也没再追问,而是笑着道:“不知奎公子此来是想打听些什么消息?” 苍遨吞下水果,挠着耳朵,十分随意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我灵虎一族化形了的都有哪些?当中可有谁擅长拘魂术的?还有,最近几个月,它们当中都谁离开过灵族地界?” 谛江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了几分,喃喃道:“化形虎族?这……” 苍遨听谛江这话似乎有些犹豫,于是歪了歪脑袋,斜眼看着谛江问:“怎么?不知道?你们不是号称无所不知么?” 谛江闻言,恢复了方才的笑容回道:“奎公子谬赞,天下之大,我们谛姓这一脉也不过才千余人,就算这些年积累了些路子关系,也不可能当真什么都知道,不过是江湖上朋友们的玩笑话,我族可从不敢自称如此。” 眼见苍遨脸色有些不耐烦,谛江又赶紧说: “不过奎公子要问的这些事,其实也不是说打听不出来,只是因为涉及到化形灵族,还是灵虎这样的大族,这样的生意,在下做不了主,可否请奎公子在此稍候,用些瓜果清茶,在下去请族中长老过来与公子商议。噢,对了,从这里看琼水崖景色尤其不错,公子不如一观?” 苍遨听罢,不耐烦地挥挥爪子说:“那行,你赶紧的。” 谛江于是行过一礼,退了出去。 离开揽胜阁后,谛江径直去到谷中当值长老的石室,向当值长老谛石禀报苍遨一行人的事,还专门提到山门的族人对苍遨修为的评价,以及苍遨人族随从之事。 龙渊和云起虽然收敛了气息,但谛江也不是泛泛之辈,从两人的身形步态便多少看出来他们俩修为不低,这也是为什么谛江会猜测苍遨是某个大族的天才后辈的原因之一—— 这支广耳虽然不喜人族,但其实在灵族,若能收人族修士当随从,那可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而这位客人居然能带着两名这样修为的人族随丛,看打扮还是一文一武,这身份可见一斑。 谛石听谛江说完事由,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招待客人,我一会儿就过去。” 谛江应了一声“是”,便离开石室,急匆匆地赶回揽胜阁。 谛江一进门向苍遨笑着道:“奎公子请稍坐,一会儿我们谷中管事的长老会亲自过来与公子商议。” 苍遨打着哈欠说:“真麻烦。算了算了,小爷今天心情还不错,就姑且等一等。” 谛江笑着陪了个不是,又跟苍遨闲聊起来。 它们聊了没多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满带笑意的老者声音道:“让奎小友久等了,实在失礼,还请恕罪。” 随着声音走进来一名浑身毛发灰白的老年广耳,向着苍遨拱手行了一礼道:“老夫谛石,见过奎小友。” 苍遨懒洋洋地点点头,算是见过,然后歪着头看向谛石问道:“这里是你作主?小爷要打听什么事你都知道了?” 谛石笑眯眯地道:“方才谛江已经跟老夫说过了,不瞒奎小友,小友要问的这些事涉及化形灵族,而且还不止一位,怕是有些难办。” 苍遨一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一歪脑袋不耐烦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接是?那你早说啊,还让小爷在这里等半天?你这是戏耍小爷呢?信不信小爷我拆了你这里……” 第二百九十八章 蕴海璃珠 苍遨的话还没说完,谛石赶紧满面笑容地解释道: “奎小友别着急嘛,老夫并没有说不能接,小友放心,小友要打听的消息虽然是有些难办,但花些心思还是能打听到的。只不过嘛,此事于我族风险不小,万一因此惹恼了这些化形的前辈们,我族可承受不起它们的怒火。” 苍遨听完,把眼一瞪说:“你啰里啰嗦的到底想说什么?别这么多废话,你就直说,这生意到底是能接还是不能接?” 其实谛石说这一通,无非就是谈谈条件,做生意嘛…… 只可惜,这回谛石遇到的是苍遨这么个直肠子,完全听不懂它的弦外之音,龙渊和云起虽然听出来了,但碍于两人现在的身份,也不好插嘴,再说,他们又不是真来谈生意的,也懒得多话。 谛石见苍遨没听懂它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尴尬,只好干咳了一声说:“接倒是能接,只是这个花费就……” 苍遨听到谛石这话,总算明白过来,不屑地一抬爪道:“原来就是要钱啊,早说嘛。”接着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声:“龙二~” 龙渊立即答应一声“是”,然后取出一个蓝池玉做的匣子来,送到谛石跟前打开了盒盖。 谛石探头一看,只见玉匣里面是一排排的小浅格,格子里放有软垫,上面摆放着一颗颗拇指大小、微微泛蓝的珍珠。 谛石粗粗扫过一眼,然后呵笑一声说:“极品叶璃珠?的确不错,只不过,光凭这些就想买化形灵虎的消息却是不太够呀。”边说边瞥了龙渊一眼,隐约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龙渊对此不以为然,笑着道:“谛石长老不妨取一颗再看看?” 谛石有些狐疑地瞥了龙渊一眼,略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老夫看走了眼,这难道不是叶璃珠?” 龙渊笑笑道:“的确是叶璃珠。”但也没有收回匣子,仍旧将这一匣子珍珠捧在谛石跟前,意思明显是让谛石再仔细看看。 谛石心中不快,可也懒得跟龙渊多说话,于是勉强耐住性子伸手去取珠子。 它因为心里有些不高兴,所以并没有打算细看,而是带着几分轻视的表情,随意地捡起一颗珍珠远远地扫过一眼,然后往匣子里一扔,它这一扔不要紧,这颗珠子先是把另外几颗珠子给撞得东倒西歪,然后撞在匣壁上,回来弹了几下,随着这颗珠子的滚动,匣子当中竟然传来阵阵惊涛拍岸的隆隆声响。 谛石听到这个动静儿,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吃惊地问:“这些难道全是蕴海璃珠?不会?” 旁边谛江也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 原来,叶璃珠是极北之地一处名叫叶璃岛的岛屿附近海域独有的寒蚌所产,珠子里蕴含有精纯的寒气,是修炼冰系功法的绝佳辅助用品,因极北之地苦寒,此珠孕育极为不易,长到拇指大小需要花费好几百年,所以并不多见。 至于蕴海璃珠那可就更不得了,叶璃岛附近有一处寒泉海漩,蕴海璃珠是叶璃珠落入其中,历经上百年的打磨才有机会形成的东西,虽然外表看起来跟叶璃珠没什么差别,但其中不仅含有至纯寒气,还蕴化了一缕海漩元力,因此得名“蕴海”。 能经得住海漩百年磨砺的东西可不多,落入其中的叶璃珠一百颗中也不见得能留下一颗,因此蕴海璃珠的产量十分稀少。 除了产量小之外,蕴海璃珠只在寒泉海璇中才有,正常来讲,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卷入海漩基本上就有去无回了,所以平时根本没法采取,好在这处寒泉海漩每隔百年会变弱一次,此时有些人便会冒险进入其中采集珍宝,蕴海璃珠便是其中之一。 正是因此,蕴海璃珠存世极少,更何况是像龙渊拿出来的这么大的蕴海璃珠,那更是世所罕见,所以谛族的两人看到这一满匣的蕴海璃珠才会如此惊讶。 龙渊笑着道:“谛石长老好眼力。这里一共有三十颗极品的蕴海璃珠,不知可够买我家少爷要的消息了?” 谛石此时已经收起惊讶的表情,仍旧换上方才的笑容,也不理睬龙渊,而是向苍遨点头说道:“若是蕴海璃珠的话,倒是差不多。” 苍遨听见它这话,心中暗暗跟龙渊抱怨了一声说:“这个叫谛石的大耳朵猴子脸皮还真够厚的,这可是三十颗极品蕴海璃珠,就换两个消息,它居然还有脸说差不多?它们这个便宜占大发了。” 龙渊脸上笑容不变,将匣子合上,退回到苍遨身后,一边在心里回苍遨道:“你放心,这三十颗珠子还不一定能给得出去呢。” 苍遨仍旧不满地道:“给不给得出去是一回事,它脸皮厚是另一回事。”心里抱怨着,口中却向谛石问道:“这么说这桩生意你们接了?什么时候能给消息?” 谛石笑着回道:“奎小友还真是心急。关于这些灵虎前辈的最近行距恐怕得打听打听,不过关于它们修炼的功法,应该现在就有一些,只是化形灵族的消息不同一般,都是直接报到族长那里的,不会存在这边山谷,此事只怕还得劳烦奎小友跟我一起去见族长一趟。” 苍遨闻言翻了个大白眼说:“你们怎么这么多事。行行行,走走,赶紧带路。” 谛石笑了笑,道: “奎小友莫急,族长最近在闭关修炼,方才我已经传讯过去禀报了,族长它老人家应该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出关,奎小友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看看风景?这琼水崖的景致虽然算不得多好,但胜在独特,别的地方鲜少见到,不如我陪奎小友去琼水崖上转转?” 苍遨原本有些不耐烦,但听谛石这么一说,想着自己方才虽然已经看过风景,但都是站在边儿上看,没进到琼水崖上面,那边的层层水台看着的确不错,便有些心动,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埋伏 谛石见苍遨答应,于是笑了笑,引着苍遨等人出来,仍旧坐到岩兽身上,让它带着一行人去到琼水崖上。 琼水崖上的层层水台中的池水虽然同源,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呈现出种种不同的颜色,有青蓝、湛蓝、碧绿、淡青、浅紫、橙黄等各种颜色,十分奇特。 苍遨见状,玩心大起,在水台上跳来蹿去,还把脑袋埋进水里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池水颜色变幻,就这么折腾了好半天。 谛石也不催促,只是笑呵呵地坐在凉亭中由着苍遨玩耍。 最后还是龙渊暗中提醒,苍遨才想起来他们还有正事儿要办,这才依依不舍地从崖上回到凉亭中。 见苍遨回来,谛石便让岩兽带着一行人从另一边下了山崖。 岩兽将一行人送到山崖下不远处的一个路口就返回迎宾谷那边去了,谛石则带着众人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路继续前行。 随着众人往前走,原本还算宽阔的山路慢慢变成了一条窄窄的小径,小径两边全都是青葱树木,一路上时时听得到流水之声,却因林深叶茂,只闻水声,不见溪影。 小径两旁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地上则覆满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越发显得这片山林空寂无比。 龙渊和云起见此情景,悄悄对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小心。 与此同时,龙渊在心中暗暗提醒苍遨道:“小白,小心些,这边极可能设有埋伏。” 苍遨不屑地道:“知道知道,你真当小爷是白痴么?说什么去见族长,走的却是这么一条偏僻的路,这个叫谛石的老家伙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苍遨心中一说着一边向谛石问道:“喂,我说,你们族长怎么住在这么个鬼地方?路都成这样了,这得多久没人来过啦?没人来就算了,你们族长住这里怎么也没人负责打扫打扫?这是你们族长么?怎么这么不受待见?” 谛石听到苍遨这番话,笑眯眯地回道: “奎小友有所不知,平时族长处理事务都是在主峰的议事厅内,这边是族长它老人家清修之地,叫林涛谷,族长喜欢这里空山幽林的天然景致,所以不让人打扫,一般也不许人进到这边来,只有极少数的贵客,族长它老人家才会选择在这边接待。奎小友一看就来历不凡,所以族长特别邀请小友到这边一叙。” 苍遨哦了一声说:“是么?那倒是应该谢谢你们这番款待了。” 嘴上这么说着,苍遨心里跟龙渊说的却是另一番话:“这老家伙,就没一句实话。别看这里落叶满地、人迹罕至的样子,其实这一路上小爷闻见过好几次这些大耳朵猴子的味道了,虽然很稀薄,但可瞒不过小爷,最近一定有一大群猴子来过。” 稍停片刻,苍遨又有些疑惑地继续说道:“诶,说来也也奇怪,我敢肯定这条路最近的确没有人走过,那些猴子的味道时有时无,应该不是走的这条路,可这附近看起来也不像还有别的路的样子呀。” 龙渊听到苍遨这番话也觉得有些奇怪,他这一路也都在仔细查看,这条路正如苍遨所说,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人经过了,这边山势又很陡峭,要走别的地方似乎有些困难,要是它们用飞的话,就不应该有气息留在山里,这是怎么回事? 龙渊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岩兽,它们有可能是乘坐岩兽过去的,可以直接越过山崖,没必要在这条路上绕,所以气息才会时有时无。” 苍遨听完觉得有道理,说:“想不到那几块石头还能干这个用,照这么看,这帮家伙铁定是打算在这边动手。” 龙渊嗯了一声,提醒说:“按扶摇前辈所说,广耳一族多半会布阵对付我们,先前经过的应该就是前去布阵埋伏的广耳,刚才让我们在琼水崖游玩多半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是不知道它们把阵布在了哪里,多加小心。” 苍遨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管它们把阵布在哪里,到时候直接破掉就是。”接着又说:“要不然,我们把这个叫谛石的抓起来问问?它好歹是个长老,说不定知道些事。” 龙渊赶紧说:“别!扶摇前辈说过,谛末族长和毕厄城主的关系鲜有人知,这次如果真是它们联手算计我们,只怕这些族人不过听命行事,并不会知道什么要紧的消息。而且现在它们又没对我们动手,无凭无据的,就算抓住它也问不出什么来,不说定还会被它们反咬一口,还是先见到谛末族长再见机行事。” 苍遨有些不满地说:“真麻烦。要我说管它呢,打赢了再说。” 龙渊笑了笑,他知道苍遨只是发发牢骚,并不会乱来,所以没有再说话,只是暗暗向云起递了个眼色,云起会意地阖了阖眼。 走出去没几步,云起忽然绊到块石头一个趔趄,龙渊赶紧往前一步扶住了他,谛石回头瞟了一眼,就又转回头去自顾自地跟苍遨闲聊,似乎根本就没看见后面有人。 这也难怪,它们这一族对人族一向厌恶,自然是不想搭理他俩,更别说关心关心云起有没有事了。 这样一来倒是正中云起下怀,趁着龙渊挡在他身前的机会一垂袖子,一群极小的蝴蝶便悄悄落到两人中间的地上,钻到地上那些落叶的底下藏了起来。 等几人走开之后,这群小蝴蝶才慢慢从落叶下面爬出来,拍打着翅膀,飞入山林之中不见了。 几人沿着小路又走了好一阵,苍遨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谛石忽然指着前面一片青翠的竹林说:“奎小友,穿过这片竹林就到族长修炼之地了,我们快点过去,算算时间,族长它老人家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关了。” 与此同时,云起不经意地拂了一下袖子,轻轻碰了碰龙渊的胳膊,然后抬眼看向前方的竹林,龙渊登时会意,暗中提醒苍遨道:“小白,埋伏应该就在竹林里。” 第三百章 迷雾竹林 苍遨答应了一声,有些跃跃欲试地道:“终于来了,希望这帮家伙不要太不经打。” 龙渊无奈地提醒了一句:“别轻敌。”,但他知道苍遨的性子,也没再多说。 就在一行人暗自戒备着走近竹林时,谛石忽然开口说道:“奎小友,一会儿进到竹林里面你可一定要跟紧我,不要乱走,这个竹林当中设置有阵法,万一哪步踏错的话,可能会触动阵法,那可就麻烦大了。” 接着谛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里毕竟是族长清修之地,我们不敢大意,这个阵法一旦停止运转之后要再次启动十分费时费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停止阵法……还请奎小友见谅。” 苍遨听完,浑不在意地噢了一声,说:“行,知道了。”心里却跟龙渊嘀咕道:“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龙渊也不明白谛石为什么会主动说明这里布置有阵法的事,于是回道:“不管它们打的什么算盘,都到这儿了,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你自己小心些。” 苍遨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声:“知道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跟着谛石进到竹林之中。 龙渊和云起相互对望一眼,微微点点点,示意对方多加小心,随后也并肩紧跟在苍遨身后踏入竹林。 这片竹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林中满地竹叶堆积,足有半尺来深,将地面覆盖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到处都一样,根本无从分辨路在哪里,可谛石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连停下来略作观察都不曾,就这么一路带领着众人往竹林深处走。 若它走的是直线也就罢了,偏偏谛石这一路走的路线十分古怪,一会儿向左转,一会儿向右拐,一会儿横着走,时不时还会直接扒开竹丛挤过去。 就这么走出一段路之后,龙渊不动声色地看了云起一眼,意思是问他可有看出这个阵法的门道来,云起眉头微皱,极轻地摇了一下头,看来这个阵法还挺不简单。 龙渊见云起摇头,于是冲他轻轻笑了笑,示意他不用着急。 不过这会儿真正着急的人其实不是云起,而是苍遨,他们几人这么绕来绕去地走了半天,感觉也没走出去多远,似乎一直都在差不多的位置打转,以苍遨的急性子,很快就不耐烦起来,于是没好气地开口问谛石道: “喂,我说,你这走的什么路?怎么这么绕,你是不认识路呢,还是故意逗小爷玩儿呢?” 谛石听见苍遨这话,赶紧回头解释道:“奎小友莫急,这个阵法布置是从伏羲八卦演化而来,走起来是有些绕……” 话还没说完,谛石忽然“哎哟”了一声,原来是它因为光顾着回头跟苍遨解释,脚底下踏错了半步,一个不小心撞在旁边的一根竹子上,这一下撞得其实并不重,但竹林却似乎因此受到惊扰,四周的竹子都猛地晃动起来。 谛石见状,心下一惊,赶紧往旁边一让,却不想这一步更是错上加错,也不知它踩到了什么,脚下忽然一滑,眼看就要失去平衡,谛石脸上顿时露出些慌乱的神色,急忙伸出手去抓苍遨,以免自己摔倒。 苍遨看见谛石这副紧张的模样,也下意识地往前一蹿,想过去拉它一把,只是苍遨抬起的爪子还没有来得及碰到谛石,就忽然听到云起沉声喝道:“别动!” 与此同时,两条五彩鞭影飞掠而至,一条抽向了谛石企图抓住苍遨的手,另一条则飞快地缠在苍遨身上,将它死死拖住,不让它再往前半分。 原来,就在刚才,谛石撞上竹子后往旁边滑倒之时,龙渊和云起身边的几丛翠竹忽然毫无征兆地向两人砸了过来,他俩原本一直跟在苍遨身后半步的地方,但因为谛石引起竹林异动,两人下意识地停了一瞬,而苍遨为了去拉谛石又往前蹿了一步,因此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若是寻常时候,这点距离其实并不算什么,但现在阵法已经被触动,两边的竹丛正砸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在他们中间,如果被这些竹子砸下来的话,他们几人势必会被分隔开来,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可就难说了。 云起见此情形,感觉有些不太妙,又看见谛石打算去拉苍遨,心中愈发警觉,立即出声示警,同时心念一动,念羽立即从云起袖中甩出两条尾翼,一条狠狠地抽向谛石,一条则缠在苍遨身上,以免它们被分开。 谛石被念羽这么一拦自然没能抓住苍遨,于是带着些不甘心的神色跌进了身后的竹丛之中。 就在谛石跌进竹丛的那一瞬间,竹林里忽然浓雾弥漫,淹没了四周的一切,整个竹林似乎都消失在迷雾当中,就连近在咫尺的龙渊和云起两人,相互对望之时都有些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足见这雾浓到了何种程度。 好在云起见机得早,在雾起之时已经抢先一步扣住龙渊的左手腕,拉着他循着念羽的尾翼直直地往苍遨那边冲去——这个节骨眼儿上,云起可不敢冒险任由他们几人被分隔开来。 龙渊的反应当然也不慢,竹林里的异动刚一发生,他的右手已经飞快地按到寒云剑的剑柄上,就在云起拉着他向前跃起的同时,龙渊拔剑往前一挥,剑光一闪,便将挡在前面的层层翠竹斩开了一个大洞,跟云起一同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不得不说,云起和龙渊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但两人之间的配合却十分默契,方才那一跃,云起似乎知道龙渊会出手,对身前的那一堆障事的竹子根本就视若无物,专心致志地盯着谛石那个方向,左手持笔凌空写道: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注1) 随着云起落笔成诗,谛石消失的那个方向远远传来大雁惊飞的声音,一队轻骑虚影卷起一路风雪破开了大雾,追着雁声冲进竹林当中,接着便听到谛石的惊呼声和仓惶奔逃的声音。 —————————————— 注1:唐,卢纶,《和张仆射塞下曲·其三》 第三百零一章 装模作样 云起左手执笔为诗,右手则握紧龙渊的手腕,由念羽引着落到苍遨的身边。两人刚一落地,云起便顺势将龙渊的左手一把按在苍遨的背上,口中念道: 物异所异,心同所同;(注1) 同心共济,始终如一。(注2) 随着这十六个字出口,只见一条淡青色的光带突然闪现,飘落到云起的右手腕上。 光带落下后便如同活物一般,先是向龙渊的左手腕探出头去,绕着云起和龙渊的手腕转了一圈,然后顺着念羽的尾翼滑到苍遨身上,跟随着念羽缠住苍遨的尾翼在苍遨身上也绕完一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云起和龙渊的手腕上,首尾相连,好像要将他们几人绑在一起,紧接着,只见青光猛地一盛,光带便消失了。 随着青光消失,苍遨和龙渊顿时感觉神魂之中多出来点儿什么东西,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此时,他们身边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些,虽然竹林还是隐在雾气之中看不清,但他们几人之间倒是看得很真切。 龙渊和苍遨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云起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俩的眼前忽然一花,原来是念羽从云起的衣袖中飞出,一挥翅膀化出了一大群小蝴蝶,正四散飞进入迷雾中的竹林。 云起施法完毕,便松开了龙渊的手腕,直起身,一抬手,念羽立即化成一管琉璃笔落在他手中。 这会儿阵法已经启动,云起也来不及向龙渊和苍遨过多解释,一边飞快地开始书写格物文章,一边凝神探查四周,一边语速急促地说:“离,水;巽,避金;艮,三击;乾兑;坤震……” 龙渊苍遨一听云起这些话,顾不上追问刚才发生的事,立即默契地按照云起所念的阵位,开始分头向八方发起攻击。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几个呼吸间的事,随着龙渊和苍遨的攻击,四周隐约传来些喧哗声,接着有人呵斥了几句,这些声音又忽然消失了,也不知是被阵法所隔绝的缘故,还是阵外的人受了呵斥便没敢再出声。 此时阵内除了浓雾之外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动,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龙渊和苍遨的攻击落在阵法上,发出阵阵爆裂声,还有竹子被击断后划过竹枝的刮擦声,以及砸在地上的响动。 就在几人全力破阵的时候,谛石略带焦急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奎小友,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停手,不然的话,这个阵法一旦完全运转起来,我可就没办法接小友出来了。” 苍遨闻言,冷哼一声说:“老家伙,别装了,小爷要是停下手,那才真的是出不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抬爪就是一击。 谛石听到苍遨的话,语气惊讶地问道:“奎小友这是何意?难道以为是我故意困住小友不成?方才确实是我一时大意才会触动阵法,可若非小友心急相问,我也不至于分心,更何况,小友的这两个随从行动也太莽撞了些……” 苍遨听罢,嗤笑一声说:“装,继续装……” 恰好这时,云起又报出一个阵位:“坎,百钧。”苍遨一听,也懒得跟谛石继续废话,当即运起一阵风,卷起金刚镯往坎位狠狠地掷了过去。 苍遨这一击出手,只见一道金光呼啸着冲入竹林之中,卷起的风刮开迷雾,仿佛在浓雾中开辟出了一条绿色的隧道,当中一道金色的光影正穿梭而去。 金色光影划过的地方,无数根竹子被撞得断裂开来,纷纷摇晃着倒下,连带着附近的竹丛也摇晃起来,一时间,竹林里枝叶乱飞,如同下起了一阵翠绿的雨。 谛石见苍遨不肯停手,于是有些惋惜地长叹了一声,说:“奎小友若是非要一意孤行,那可就不能怪我族不讲待客之道了。” 它的话音刚落,方才被龙渊和苍遨击断倒地的竹子忽然飘浮而起,层层叠叠地堆悬在半空中,参差的裂口纷纷对准云起和龙渊等人,如杆杆长枪,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向几人刺而来。 这一击可说得上是极其歹毒,此时众人身边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就不可能看得见竹林里的变化,等众人能看到这些竹子时,竹枪多半已经近在眼前,那时想再作反应恐怕就有些迟了。 但云起既然能指点龙渊和苍遨攻击阵位,阵中的情形自然瞒不过他,竹林中的异动刚起,他便已经察觉,只见云起一边用右手继续书写文章、调取格物致知之力探察着阵法,一边将垂在身侧的左手一翻,手中再次出现一管笔,正想一心二用书写防御诗,却听身边的龙渊沉声开口道: “没事,有我,你只管专心查找阵眼便是。” 原来,这些雾气虽然浓厚,可龙渊和苍遨的神魂超乎寻常的强大,当然也发现了竹林里的变化。 说话间,龙渊右手仍然挥动着寒云剑,有条不紊地按照云起的指示攻击阵位,左手则另掐了一个剑诀,只听一声清吟,龙渊自己的佩剑一闪而出,悬停在众人头顶上方,一团散发着浩大剑意的如水光华从佩剑上绽放开来,将几人牢牢护在其中。 此时竹枪已经飞临几人身前,只不过,这些竹枪一碰到这道水幕般的剑意便不由自主地滑向一旁,偏离了原本的去向,跟对面飞来的竹枪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这些竹枪纷纷爆裂,无数的断杆残片掉落一地,没过多一会儿,就在几人近旁的地面上堆了厚厚的一层。 云起见状冲龙渊微笑着点点头,手中琉璃笔没有片刻停滞,在空中落下一行行苍劲有力的文字,口中依旧不停念着阵位和攻击要诀。 竹林中方才被云起龙渊等人击断的竹子不少,前面那些被毁后,后面那些便立即蜂拥而至,源源不断地击打在龙渊剑意化成的屏障上,龙渊却连看都没看这些竹枪一眼,而是认真听着云起报出的阵位,挥动寒云剑破阵。 —————————————— 注1:南北朝,萧衍,《灵空诗》,原文为:物情异所异,世心同所同 注2:北宋,欧阳修,《朋党论》,原文为: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第三百零二章 剑客 就这样过了一好阵儿,竹林中袭来的竹枪终于变得稀少起来,最后几根竹枪徒劳无功地化成一堆竹片之后,四周再次平静下来,只余几人破阵引发的声音在林间回响。 不多时,云起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在查探阵法的同时,一心二用,抬起左手持笔写道: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注1) 空中的墨迹端的是铁画银钩,笔锋如刀,诗成之后化出一位样貌普通的青衣剑客,他手中的长剑看着也极为朴素,但那出鞘不足寸许的剑锋上寒光闪闪,剑意盎然,显示出这柄剑的不平凡。 剑客沉默地在站在云起身侧,左手扶着剑鞘,右手按在剑柄之上,蓄势待发;他目光炯炯地平视前方,眼中精光与与手中剑光一样寒意凛然,一人一剑均透着股一般无二的锋锐气质,似乎人与剑本是一体所铸,一旦出鞘便能斩开天地。 云起化出剑客之后并没有着急攻击,而是继续凝神观察着阵法变化。 片刻之后,云起的语速忽然加快了一分,道:“乾兑巽;坤震离!” 龙渊听到这话,手中寒云剑一挺,一道剑光直刺乾位,劈开重重迷雾,接着手腕一抖,挽了个剑花,两道剑光分射而出击向了兑位和巽位。 与此同时,苍遨猛地一甩尾,一道风链挟着金刚镯,如同流星锤一般飞快地扫向坤位、震位和离位。 而就在龙渊和苍遨出手的那一刹那,云起也同时沉声喝道:“破!”。 随着这一声“破”出口,云起身边的剑客忽然动了,只见一道人影闪过,剑客已经冲到坎位,一个拔剑斩,将面前的竹丛悉数斩断,还未等竹丛倾斜倒地,剑客已经折身转向艮位。 剑客持剑在手,剑尖向外平举于身前,他将身上的剑气灌注于宝剑之上,剑上顿时生出尺许宽的剑芒,随着他疾速前冲,挡在他面前的竹子纷纷被剑芒折断,浓雾也被劈开,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痕。 即使在剑客掠过之后,因为剑气未散,浓雾仍然无法靠近,以至于那道裂痕久久无法闭合,如同竹林里的一道伤疤。 而留下这道伤疤的剑客此时已经冲临艮位,只见他猛地一蹬地面,高高跃起,人剑合一,从高空直直坠下,将一棵异常粗大的竹子从竹梢到竹根劈成两半,然后一声长笑便消失了。 与剑客一同消失的,还有竹林间的浓雾。 当那棵粗大的竹子被劈开倒地时,它底部的地面也随之裂开,露出一道黑漆漆的裂缝,如同怪兽张开的大嘴,一股奇怪的风从中凭空生出,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瞬间席卷了整个竹林。 尖啸声一起,竹林里的浓雾顿时像得到什么号令一般,飞快地涌向艮位,化成一个雾气翻卷的漩涡,源源不断地钻入地面的裂缝里,不过片刻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竹林里顿时一片寂静,连竹枝摇动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要不是满地狼藉仍在,真让人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浓雾消失后,云起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龙渊轻轻笑了笑,龙渊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然后收起笼罩在众人身周的剑意。 苍遨则有些失望地说:“不是?这就破了?”边说边迈步要走。 云起急忙伸手阻拦道:“苍遨兄且慢,只不过才破了一层禁制而已。”既然对方已然动手,那说明它们肯定知道自己等人的来历,云起也就没再刻意掩饰身份。 苍遨闻言便停了下来,说:“啊?一层?那一共有几层?”接着又有些摩拳擦掌地说:“有点儿意思。” 云起轻轻摇摇头,回答道:“具体有几层我现在也说不准,但这个阵法绝不简单,后面应该还会有许多变化;好在方才我们侥幸破掉了迷雾禁制,少了这一层禁制就会少许多神魂阻碍,其它变化的威力也会受到影响。” 苍遨听罢云起的话,忽然想起来刚才神魂之中的感觉,于是问道:“这么说,先前的那些雾气是神魂禁制?病书生,你方才念的那什么‘心同所同’就是用来克制这个禁制的?还有,你把什么东西放在小爷的神魂里了?” 云起抱歉地冲苍遨笑了笑,说: “苍遨兄见谅,方才实在是形势紧迫,事急从权,我自作主张使用言术暂时在我等四人之间结了个同心印,用来加强我们的神魂感应,好抵消禁制的影响,以免分散。事发突然,一时来不及与苍遨兄、龙渊兄商议,还望两位不要见怪。若是苍遨兄觉得不便,我这就将其撤掉,不过,我们还在阵中,这个印记多少还有些用处,最好是……” 龙渊闻言,轻轻拍拍苍遨的大脑袋,接口道:“不用撤,就这样,等破了阵再说。对了,行之,你看出来这是个什么阵了么?” 云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个阵法跟我原先所了解的阵法都不太一样,应该是灵族这边特有的布阵之法,我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全查清。” 苍遨听到云起这话,忍不住啊了一声说:“那你刚才还指挥我们破阵?病书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这样胡来。” 念羽一听苍遨说云起胡来,立即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说:“喂,大猫,你怎么说话呢?方才的迷雾禁制不是被我家公子给破了么?什么叫胡来?” 苍遨切了一声说:“小蝴蝶,你也听到你家公子的话了,他自己都说是侥幸破掉的……” 龙渊听着这俩又要开始,赶紧推了推苍遨说:“小白,行之那是自谦而已,不然哪里就这么巧?” 云起笑着接口道:“的确是侥幸,要不是谛石长老太贪心,以至于留下些破绽,我也没办法这么快找到这个阵门。” 龙渊闻言噢了一声,有些了然的地点点头。 苍遨和念羽却有些不明就里,齐声问道:“病书生(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注1:唐,贾岛,《剑客》